《[综武侠] 你们真的想多了》 第1章 [bg同人] 《（综武侠同人）你们真的想多了》作者：竹为笔【完结】 —本文文案— 姜姜是个菜鸟玩家，一朝进入游戏，落地便踏入主线里，掉入主角窝。 其他玩家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欧皇啊！ 落地不是尴尬就是危险的姜姜标准微笑脸：这运气谁爱谁拿走！ 1.与花花和小凤凰一起破案的日子，守护花花的事情就交给她好了； 2.那个沙城的黑衣公子他总是不理人，任她怎么撩都无动于衷，却愿意牺牲性命救她，奇怪奇怪真奇怪； 3.白衣公子踏月而去，破海上迷雾，他说他喜欢她，可他却是花花表哥…… 4.阵营赛，不知自己身份，不知队友身份，落地身份还有真假区别，真坑啊……更坑的是，白玩家总是用一副“你又在造孽”的模样看她，弄得她好像渣了多少美男子一样。她才不干这种不道德的事情！！自信.jpg 后来，姜姜才发现，神特么剧本杀游戏，这都是真人…… 内容标签： 武侠 江湖 三教九流 悬疑推理 轻松 主角：竹姜姜，花花｜配角：陆小鸡，雪儿，香香，八贤王，展护卫，慕容表哥，坐轮椅的白衣公子等 一句话简介：在武侠世界开启剧本杀游戏模式 立意：不论任何时候，都要坚持自己，不放纵 第1章 1.任性的游戏(抓虫) 2727年，某星球。 竹姜姜躺进游戏舱，柔和白光将她笼罩住。 她闭上眼，随着一阵朦胧意识和微妙的下坠失重感，来到了一个白茫茫的空间。 【恭喜玩家，成功登录《武侠的世界》】 【正在生成信息，请稍后……】 【信息生成完毕】 【玩家：竹姜姜】 【真实年龄：26】 【游戏人物年龄：18】 【等级：1级】 【资金：黄金0两，白银0两，铜板0个】 【技能：暂无】 【队友：暂无】 【其他：暂无】 【行囊：替换衣物一套——乞丐装】 【自选地图生成中，第一站：陆小凤传奇】 竹姜姜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向另一边的虚像小人。 那小人只有她一半高，身穿一袭破烂乞丐装，脸上污泥遍布，只有一双杏眼熠熠生辉，显出几分机灵。 这本来就是她的模样。 星际时代，技术全面发展，游戏几乎可以和真实混淆。 未免人的意识发生混乱，早在2120年，全息游戏全面推广之际，就有游戏戒断和实名实貌登录的规定。 游戏戒断只是为了防沉迷，实名实貌登录后，也可以重新选择性别和捏脸，这倒是不拘束，和以前手游实名登记没有区别。 姜姜懒得改，直接默认。 反正她天天呆实验室，也没几个人认得她。 【身份：自小流浪在江南的小乞丐】 【降落地点：江南郊外随机无人处】 【任务：拿到“失落的龙家剑谱”，解开龙家的秘密】 【请确认，是否马上登录】 竹姜姜愣住了。 没了？ 就这样子？ 是她不常玩游戏，所以不懂游戏公司了么？ 一个风靡全星际的游戏，竟然简陋成这样？连个新手大礼包都不舍得？ 怀着“有钱就是小气”的复杂想法，竹姜姜点击了确认。 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 【游戏传送中……】 咔—— 好像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 竹姜姜只听到这一声响，随后，失重感和刀剑铿锵、呼喝喊叫的声音，一股脑涌到她耳朵来，拥挤得不行。 她还未能睁开眼。 呔！ 这游戏还能不能行了！ 数据加载也太慢了！ 【传送完成】 【数据加载中……数据加载结束】 竹姜姜如愿获得身体控制权，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不断倒退的天幕。 天幕很美，蓝天白云，绿影交横，日光倾斜。 可这并不能挽救她瞬间升起的恐惧。 她正从高空急速掉落！ 这就叫无人处？ 竹姜姜捂脸。 完蛋，不会出场就领盒饭，角色死亡，退出游戏吧？ 不要啊，星际对游戏管得严，一个月只能进一次游戏，结束游戏后还要去星球医院报备观察，没有产生反应，才能允许再次登录。 垃圾游戏，毁她时间。 她要给差评！ 忽然。 一双手横空而来，将她揽进一个带着春日百花气息的怀抱里。 凌空一个飞转，三两番起落之后，她被带到一棵大树后面。 “姑娘先在这边躲着，小心些。”温润的声音响在耳边。 竹姜姜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那一袭素衣的公子，又提着剑冲了出去。 玩家没有技能，是个菜鸡。 她只好躲在大树后头，往外面看去。 以她有限的游戏经验判断，外面大概、可能、应该是一场江湖仇杀。 要么为情义，要么为利益。 竹姜姜不懂武术，只能看出统一穿着的那群人，唔……很菜。 没多久，统一着装的人就叫嚷着散去，站在场上的人就只剩下一个披着红披风的小胡子，和救她的素衣公子。 地上倒是还躺了另一个人。 看不清楚。 竹姜姜挪动脚步，准备跑路。 嚓—— 脚下似乎踩中了什么。 她挪开脚，捡起来。 ——是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什么玩意儿？ 【陆小凤传奇站公告：恭喜玩家竹姜姜，获得任务线索】 竹姜姜：“？” 其他玩家：“？” 第2章 2.花花与小凤凰 竹姜姜抬头看天。 太阳看起来也挺正常的，没有发生能量异变。 ——看来是程序员搞错了程序。 不过既然搞错的对象是她，那她就不客气了。 她把捡起来的信封打开。 好家伙，这是一张相当复古的地图，她完全看不懂。 “姑娘。”一道带着些许年轻人风发意气，又难掩愁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竹姜姜没有听到脚步声，被这从天而降一样的声音吓到。 她的手一哆嗦，差点把淡黄的信纸扯成两半。 “兄弟，人吓人，吓死人。”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红袍小胡子，才有气无力地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 红袍小胡子朝她歉意地笑了笑。 对方有个可爱的小酒窝，神色还有几分憔悴，看得竹姜姜有点不忍心谴责他。 ——好看的人，总是会令人多两分宽容的。 旁边素衣公子问道：“姑娘没事吧？” 竹姜姜摇头：“我没事，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就要死了。” 那么高的地方，要真是摔下来，她还不知道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要在医院待多久做治疗。 素衣公子温文一笑，笑意比春风还要令人舒畅。 第2章 这个人身上似乎有种特殊的魅力，总能让人不由自主觉得放松下来。 竹姜姜现在就很放松。 她朝两人摆了摆手，抬脚就要走。 就在此时，系统发出滴滴声。 【检测到事件主角陆小凤、花满楼的存在，请问玩家是否有组队意向？】 【玩家若有组队意向，可向二人发出组队邀请】 竹姜姜将自己抬起的脚，重新放下来。 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 “陆小凤？”她试探地喊了一句。 “姑娘认识我？”红袍小胡子的陆小凤笑着看玩家。 小姑娘之前那陌生的眼神，可不像是听说过他的大名。 再加上，对方明明是准备要走的，却又突然停下脚步。 兼之，刚才喊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左右飘转，在他应了之后，才落到他身上来。 很明显，对方在准备走的时候，有什么提示了她，他陆小凤的身份。 浪子侠客双眼，扫过四周。 附近似乎没有人。 竹姜姜可不知道这短短两三秒，对方的脑袋竟然想了那么多。她要是知道，估计能把自己的大牙惊掉。 她的眼神落在对方十分有特色的胡子上，企图蒙混过关：“普天之下，能有和眉毛一模一样的胡子的人，应该就只有你一个了。” 不巧，乱打也正中。 陆小凤笑了。 竹姜姜转向素衣公子：“那你一定就是花满楼咯？” 花满楼轻轻颔首。 猜对了！ 好耶！ 玩家兴奋。 她带着还在嘴边的笑意，语气欢快地把自己的姓名报上：“我叫竹姜姜。竹子的竹，沙姜的姜。” 礼尚往来嘛。 陆小凤和花满楼齐齐一愣。 他们实在是很少听到，有小姑娘会这样报上自己的名字。 朴实，自在。 一如她所表现的，不加丝毫遮掩。 这样的小姑娘，实在不像是别有用心的人。 陆小凤在那一瞬间，对自己的猜测，有所动摇。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轮不得他不怀疑小姑娘。 他移开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够让自己狠下心来。 第3章 3.今日份好事儿，是不是太多了？ 头顶阳光刺目。 微痛。 陆小凤眯了眯眼睛。 “我们先把卢兄安葬了吧。”他不甚高明地转移话题。 所幸，竹姜姜并没有听出来。 玩家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她好奇地打量着地上躺着的男人，一双杏眸眨也不眨。 花满楼侧耳，道：“竹姑娘认识卢兄？” 啊…… 竹姜姜摇头，实诚道：“不认识。”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他在思索事情的时候，常常会这样。 他觉得小姑娘的神色有些奇怪，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 要是他能切换玩家的视线，说不定能洞悉这个秘密。 如今地上躺着的那位卢兄，他如今并不是以一个人的形态出现在竹姜姜眼里，而是以一个经典动画死亡形态出现在竹姜姜眼里。 ——在玩家眼里，血腥恐怖画面会自动切换为动画或动漫场面。 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动画形态是诙谐动画，卢兄他倒在地上，两腿呈“w”，一手上折，一手下折，面上一双晕眩眼，还吐着舌头，嘴角边淌下的血仿佛红糖水。 就……只有搞笑，没有悲伤。 竹姜姜赶紧背过身去，捂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为了压住自己不合时宜的笑声，玩家呼吸不稳，双肩颤抖。 唔。 要是这时候被发现在笑，应该要血溅当场的。 她要忍住。 捂住嘴巴的手，更紧了。 啊—— 快忍不住了。 “我在那边等你们。”竹姜姜随手指了个方向，闷着声音说完就跑。 真的不行了，忍不住。 花满楼听着那不停吸鼻子的动静，担忧地喊了一句：“竹姑娘？” 竹姑娘已经哒哒跑远，背影都在颤抖。 陆小凤叹气：“看来竹姑娘，和威远镖局多少有点关系。” 要不然，对方也不至于只是看到，就忍不住伤心跑掉。 花满楼面上的担心，就更加深切了。 “这么看来，卢兄极有可能将线索托付到了竹姑娘身上。” 他是江湖上公认的君子，哪怕只是个陌生人，他也能为别人的处境由衷地担心。 “这要是被江湖上的人知道，竹姑娘可就危险了。” 陆小凤认命叹气：“你去保护小姑娘，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他会找人将尸骨送回威远镖局的。 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个笑容。 陆小凤也是。 两人的默契，已不必再说。 花满楼走到竹姜姜面前时，玩家刚刚笑完，眼角还有一点泪水。 她吸了吸鼻子，好奇地往君子背后看：“你朋友呢？不一起走吗？” 花满楼摇头：“他有事，晚点来。” 竹姜姜点头，敷衍地“嗯”了一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两个人拐了，当便宜队友。 npc看起来很高智，不像是轻易可以拐卖的样子。 不晓得她厚着脸皮跟上，能不能行。 岂料。 花满楼直言：“不知道竹姑娘介不介意和我们一起回百花楼，歇息半晌。” 君子话刚说完，系统就响起提示音。 滴滴—— 【npc花满楼向您发出组队邀请，请问是否答应】 竹姜姜：“诶？” 今日份好事儿，是不是太多了？ 她害怕。 第4章 4.他的怀疑 城里。 黄昏将到。 百花楼里一片橘光笼罩，添了一层柔和暮色。 竹姜姜拨弄着露台上的叶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时朝外张望。 玩家心里奇怪，这不都组队了，怎么不见任务，更加不见触发任务的事件或者npc。 难道是她太少玩游戏，不懂现在的游戏怎么玩儿了？ 还是另一个队员还没回来，无法触发任务？ 花满楼斟了一杯微温的茶水，递给竹姜姜：“竹姑娘，喝点茶。” 竹姜姜回神，道了声谢。 茶水喝完，茶杯被她握在手中转。 她要是思索某件事情的时候，总是要忍不住摆弄一下手边东西。 花满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书。 竹姜姜想不明白，就将注意力转移了。 她盯着花满楼的侧脸看了半晌。 君子脸上带着点温暖的笑意，比黄昏的橘光还要柔和。 他的手指划过书页，眼睛却一眨不眨，视野似乎并不在书上。 竹姜姜犹疑地伸出手，在花满楼眼前挥了挥。 花满楼将手中书卷倒扣在膝盖上，温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关切，是真的在询问竹姜姜的需求。 第3章 玩家疑惑地看着那一双还是没有聚焦的眼，却只是说：“天色昏暗，这样看书太伤眼睛了。” 花满楼笑道：“无妨，我是个瞎子，伤不到眼睛。” 话虽如此，他却起身去点了灯。 这句话，把竹姜姜震得不轻。 她转动手中杯子的速度都跟着加快，要是一不小心，杯子恐怕就要“粉身碎骨”了。 在手上的杯子被摔碎之前，陆小凤终于从窗户跳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到桌子边，拿起水壶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 跑了大半天，他都快要渴死在半路了。 花满楼闻声知人。 他点了灯，放到桌上。 等陆小凤喝完水，他又问出了玩家心里的疑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为了照顾不会武功的竹姜姜，花满楼他们俩可是实打实一步步走回百花楼的，就算这样，他们也在百花楼里坐了小半天。 陆小凤摆手，喝到水壶一滴水都倒不出来了，才开口说话：“又有人被伏击了。” 花满楼锁眉。 竹姜姜坐过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好奇道：“什么伏击？” 难道有玩家已经出手了？ 陆小凤抹去唇边水迹，半真半假地说道：“日前，江湖上出现了一张藏宝图和一句奇怪的话。” 竹姜姜一听就知道，那肯定就是任务线索！ 玩家脸上的激动，瞒不过老江湖的眼睛。 陆小凤一眼就看穿了。 他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看来竹姑娘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竹姜姜并不知道，自己的神情一下就将自己出卖干净。 就算是这样，她恐怕也不在意。 这一战，既然组了队友，她就没打算玩你瞒我瞒的游戏。 玩家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摆到陆小凤面前：“藏宝图是这张藏宝图吗？” 信纸被摊开，摆到面前来。 陆小凤视线上移，落在竹姜姜脸上，倒是有点摸不清对方套路了。 他的眼回落，定在玩家推过信纸的手上。 那双手无伤无茧，就连先前沾惹的灰土，都被洗了个干净，显得细嫩白皙。 浪子伸手，若无其事地接过信纸。 第5章 5.如此做派，有点狗祟 夜幕彻底降下。 陆小凤在灯下将信上地图看完，递给花满楼。 花满楼不需要灯，他只需要一双手，就将地图收入脑海里。 陆小凤问他：“熟悉吗？” 花满楼点头，道：“就在今日卢兄遇害的不远处。” 陆小凤叹气：“原来他是前去找宝藏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竹姜姜托着腮帮子，脑袋跟着左右转动。 听到这里，她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看看情况。” “竹姑娘且慢。”花满楼伸手，将她手臂拉住，“别冲动。” 太危险了。 陆小凤帮腔道：“花满楼说的是，你现在去，说不定就被躲在暗处的人，给抓个正着。” 竹姜姜苦恼：“那要怎么办？” 要是不去，岂不是没有热闹可以看了？ 那多可惜。 “竹姑娘先坐下。”花满楼温和说道。 他的声音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令人不由自主就听进耳里。 竹姜姜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下意识顺着手臂的力度落座。 花满楼放轻原本就温柔的声音：“花七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姑娘。” 温润儒雅的大帅哥，这样好声好气和自己说话。 竹姜姜表示：“你问，随便问。” 花满楼颔首：“花七失礼了。我想问竹姑娘，你和威远镖局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玩家懵逼：“什么镖局？” 陆小凤道：“威远镖局。” 玩家持续懵逼，只能摇头：“不知道。” 她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菜鸟玩家，规则还没摸明白。 花满楼又道：“既然如此，花七想问问竹姑娘，能不能置身事外？” 江湖多纷争，更何况是宝藏的事情。 竹姜姜身无武力，还是太过危险了。 玩家脱口而出道：“当然不能。” 这款游戏风格任性是它自己的事情，但是她不是来当生活玩家，又或者是经营玩家的。 她可是冲着寻宝和悬疑侦探来的！ 觉察到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目光里还带着灼灼的气息，竹姜姜声音弱了下去：“……我的任务就是寻宝嘛。” “任务？”花满楼耳朵尖，顺利捕抓到关键字眼，“竹姑娘是受了别人的委托？” 竹姜姜含糊道：“勉强算是吧。” 不知道游戏公司的任务，算不算委托。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他识趣，没有问玩家为什么自不量力，要接这样艰难的任务。 若非不得已，谁会愿意踏入浑水之中脏了自己的脚。 更何况是个看起来十指不染阳春水的姑娘家。 陆小凤一贯怕麻烦，但他既然已经身陷麻烦，就绝对没有不去解决的理由。 由此可见，软心肠的浪子经常麻烦缠身，也是有道理的。 竹姜姜双眼一亮：“好办！你带我去地图上的位置看看就好。” 陆小凤和花满楼面对着，轻笑一声。 罢了，认命。 他们带着玩家，重返郊外。 郊外不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吵闹。 一听就知道，有人在这片动了刀剑。 玩家一点儿也不怕死，主动拉着两个人：“我们过去看看。” 她也只拉了一把，自己哧溜一下，就猫着腰钻进了灌木丛里。 动作十分利落。 她朝陆小凤和花满楼招手：“快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 姑娘难道不觉得，如此做派，有点狗祟？ 第6章 6.好运气都是假的 江边。 天色欲暗，未暗。 江面水雾朦胧，昏鸦在枯枝上摆着头，左顾右盼，极其谨慎。 一如此刻躲在灌木丛里面的竹姜姜。 姜姜从灌木缝隙盯着外面的人，口中喃喃数着数：“一、二、三……” 数到三十二，陆小凤忍不住打断：“你这是在做什么？” “哎呀，别打断我。”姜姜懊恼地说了句，才继续用手指点过去，“……七十二。” 居然来了七十二个人，也不知道都是玩家，还是也有npc。 这次游戏开放，陆小凤传奇地图，一共才开放了一百个角色。 这一下子，居然就集齐了七十二人。 玩家当前似乎各自为营，站得并不密集，稀稀拉拉的，才给了姜姜可以细数人数的机会。 岂料，花满楼却道：“是七十六人。” 七十六？ 姜姜不信：“怎么可能？我可是一个个数过去的。” 她怎么可能数漏！ 花满楼笑道：“竹姑娘当然不会数漏，只不过还有四个人躲起来了，是他们的问题。” 第4章 姜姜：“……” 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姜姜顺了顺从破帽子落下来的碎发，不算自然地转移话题。 “看看他们到底要干嘛。” 小姑娘不自在，浪子和君子都明白，自然配合。 只是站在江边的玩家们，并没有做什么。 他们只是站着。 陆陆续续地，又有一些人出现在这里。 有些人遮掩容颜，也有些人大大方方展露面容。 许久，才有人说话。 “都来了？” “该来的人，都来了。” 对话的两个人一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姜姜一看就知道，那就是重要道具。 短短半天，居然找到了道具！ 大佬何等实力！ 两个在黑暗之中分辨不清的道具一合，折射出足够闪瞎人眼的金光来，照亮四周。 金光莹莹，落在山壁上，组成一张稍稍有些眼熟的地图。 别说，这特效还真是好看。 彼时的竹姜姜，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叮——】 【陆小凤传奇站公告：玩家白徵云向陆小凤传奇站所有玩家，公开分享线索——地图1】 姜姜：“！！！” 不愧是大佬，大格局！大气派！ 姜姜陷在震惊中时，陆小凤也同样震惊。 这样的手段，他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以他贯来沾惹麻烦的经验看，这件事情肯定不能算小。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那道具闪瞎人的特效，但是凭借着在场的声音，他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不等他们做点什么，一群玩家就迅速散开。 ——拿到线索，肯定要去追查。 玩家散开以后，地图随着金光消失，四周重新变得昏暗。 此时，又是一伙人，从四面跑出来，往玩家消失的方向追去。 动作异常利落。 姜姜：“……” 江湖人士npc？ 智能系统，全真模拟，恐怖如斯。 不是很明白当前情况但是大受震撼的玩家，忽然想明白了那地图为什么眼熟。 呔！ 那不是她踩了狗屎运捡到的线索！ 果然，好运气都是假的。 菜鸟玩家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7章 7.吃不胖的愿望完美实现 微风一吹，江上的雾好像越发朦胧了。 人都走光了，无谓再藏起来。 姜姜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草屑。 就算是混蛋厚脸皮如陆小凤，也闪过一丝不自在，别过脸去。 花满楼忍不住道：“天色就要黑透了，我们先回去吧。” 他热爱生命，热爱自己的，也热爱别人的，所以他总是很关心这世上所有生命的安危。 咕噜—— 姜姜忍不住捂紧自己的肚子。 全息拟真游戏就是这点不太好，就连饥饿都是百分百真实的。 姜姜沉吟半天，打开了游戏视野，盯着自己面板上的银两怔怔出神。她自己之前没怎么玩过游戏，对于数据什么的半点也不敏感！ 她之前并不清楚，没有任务等于没有银两，没有银两等于要饿死！ “死”了是要退出游戏，等待一个月的观察完毕，下一次抢到游戏名额才能重新上线...... 她哭丧着脸，拉住了花满楼的衣袖：“大侠，救命。” 花满楼和陆小凤不明所以：“？” 难道附近还有危险？！ 两刻钟后，他们便明白了。 郊外小店里。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看着姜姜。 在今天之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也有瞪大眼睛看别人的一天。 这女孩子不仅奇！而且怪！还十分能吃！ 花满楼没有像陆小凤一样大惊小怪，他甚至温和地问：“够吗？” 陆小凤四条眉毛都要黏到一起了，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饭碗，又看了一眼姜姜手边垒了四个高的饭碗，和那小山似的鸡骨头。 他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他饭量太小了。 姜姜点头，赶紧扒拉完碗里的米饭，将饭碗又垒了一个，吞咽下去，打了一个带长音的嗝。 “嗝——”她被噎得胸口发闷，手边及时出现了一杯水。 水是花满楼倒的。 “慢些，不急，不够我们再点就是了。” 姜姜吨吨喝完，掏出手绢一抹嘴巴，又打了一个嗝。 “嗝——” 这个嗝有点过于响亮，像是在室内放了串鞭炮。 有点扰民了。 这下子，不仅陆小凤的四条眉毛要黏到一起，邻近桌子的眉毛都要黏到一起去了。 姜姜捂着嘴，有些抱歉地弯了弯眉眼，朝四周躬了躬身。 可爱的女孩子总是更容易被原谅一些的，更何况她本来也没做什么，只是吃多了，没忍住，打两个饱嗝而已。 何况能意识到自己的打扰到别人，放下身段致歉的江湖人，在这个武林里，实在不多了。 大家都宽容地笑了笑。 陆小凤放下筷子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现在总算能喝下一小杯的酒了。 之前接触到这件事情时，他和花满楼就觉得有些棘手，像从水面生出的雾气一样，蒙住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有些看不分明。 陆小凤很久都没有心情喝酒了，哪怕那时摆在他面前的酒是不可多得的美酒。 能让一个酒鬼不想喝酒，说明事情已经十分严重。 如今，浓雾被风稍稍吹散，露出一点边角来，总算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啧——”浪子惬意地喟叹。 酒，果然是好酒，极好的酒。 肉，也是好肉，极好的牛肉。 酒足饭饱，姜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很是满意。 吃不胖的愿望，在游戏里完美实现。 姜姜：感谢科技的发展。 第8章 8.簪子抵饭钱 姜姜放下了自己的手，认真地想了想，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一支素色的银簪子来。 这支银簪子是她选择的身份里自带的道具，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或许是为了临危救她狗命一条。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给。”姜姜把簪子递到花满楼手边。 花满楼虽然感到有些诧异，但他还是温声问：“你确定，这是要给我的？” 姜姜眨眼：“我们吃饭睡觉，不都是你在付钱吗？” 花满楼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微笑道：“几顿饭钱，不算什么。” 他把簪子推回去了。 姜姜歪头：“可是我们萍水相逢，怎么可以乱花你的钱呢？要是人人如此，岂不是乱套了？” 陆小凤忍不住道：“花满楼的钱，这辈子、下辈子都花不完，他愿意给你花，为什么不要？” 姜姜瞪他，有些凶，瞧着却怪可爱的：“那是他的事，我要给是我的事。” 她拉过花满楼的手，将簪子放到他手里，又把他的指头一个个合上，推了回去：“我看看我哪天有钱了，就回来赎这簪子。” 第5章 花满楼非但没有觉得被唐突冒犯，还很平和、温柔地一笑：“好。” 暮色到来了，江边的昏鸦不知几时跳到了他们窗外的枯枝上，也许这昏鸦已不是那昏鸦。 谁知道呢。 月亮投下像雾气一样朦胧的光，轻轻将窗前的一小片鲜花拢了起来。显得温柔极了。 陆小凤躺着床上，胸口放着一杯酒。那酒斟得很满，只需要轻轻晃一下，就会洒出来。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似的，他闭着眼，和坐在窗边轻嗅芬芳的花满楼说话。 “你怎么这么喜欢鲜花？” “你怎么这么喜欢喝酒？” 陆小凤道：“我看那小姑娘，怎么这么喜欢你。” 花满楼脸皮没陆小凤的厚，所以他没能接下这句话。 也不见陆小凤怎么动作，那酒杯就被他叼到嘴里去，里面的酒液一滴不剩地被他喝光，也一滴没洒。 他一个鲤鱼打挺，又一个凌空翻身，坐到凳子上，放下了嘴里的酒杯。 “你以前真没见过她？” “没见过。”花满楼肯定道。 “那就奇怪了。”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唇瓣上的眉毛，“难不成是你太英俊了，小姑娘一见倾心，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专门来寻你？” 反正他是不会信，那么细皮嫩肉的一个小姑娘，会是正儿八经的乞丐。 花满楼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别胡说，人家小姑娘可没说什么，你少乱讲，破坏别人声誉。” “也是。”陆小凤叹了一口气，“小姑娘只告知了姓名，可没说过自己的来历。” 花满楼走到桌边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湿了嘴唇：“人人都有秘密，何必苛责。” 陆小凤盯着他的动作，忽然说道：“我真想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把热水倒到自己手上。” 花满楼笑了：“要是这热水是一壶好茶，被烫一烫，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留一手茶香。” 陆小凤笑了笑，还想再说些什么。 忽然，窗外昏鸦惊起，扑扇着翅膀，慌不择路地撞着枝桠飞走了。 夜色更沉了，月色迷离了起来。 紧随着，姜姜的房间传来一声惊慌的叫唤。 “花满楼！” 第9章 9.偷衣服的贼 姜姜叫他的那一瞬间，花满楼就跳出了窗外。 他是个君子，平时走的都是门，现在却顾不得了。 姜姜的窗子也是敞开的，水汽氤氲。 水汽这么足，自然是在洗澡，洗澡又怎么会开窗呢。 一道黑影从里面出来，快若疾风。 既然是在洗澡，自然更不会邀请别人进去，更不用说是一身黑衣的人。 “我去追！”陆小凤转身追去。 “姑娘！”花满楼的手顿了一下。 不等他动作，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带着热气和水迹的柔软躯体，撞进了花满楼怀里。 “哎呀，花满楼，是你呀！吓死我了！” 姜姜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不像是受到了什么伤害，花满楼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手掌下的肩膀，它没被布料包裹。 花满楼的脸比水更热了。 他慌忙把自己扶住竹姜姜的手撒开。 “你都不知道，那出现的人太恐怖了！我刚刚泡完澡，换上了衣服，外衣还没套上，那窗户‘啪唧’一声，就自己开了。”姜姜气愤地说着自己的遭遇，半点也没察觉到花满楼的不自在，滔滔不绝道，“下一秒，一个蒙面人就出现了，二话不说，抱着我的外衫就走了！” 姜姜愤愤地下结论道：“真是变态！” 居然偷衣服！ 陆小凤的脚停住了，咳了一声。 花满楼这时才回过神来，一转身将姜姜挡住。 他竟然不知道陆小凤回来了！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姜姜丝毫不觉，抬起脸可怜巴巴道：“穿吊带衣好冷啊，大侠要不再救我一次，施舍件外衫？” 她小声补充道：“男装也可。” 花满楼红着脸退开，道：“我去买。” 陆小凤惊讶看着温润君子，几乎有些慌乱的脚步。 他背着身，轻咳一声：“要不……你先去花满楼房里等着？” 姜姜看了一眼逐渐变凉的水，和冷冷的房间，小心翼翼问道：“可以吗？” 陆小凤愣了一下，道：“花满楼不会怪你的。” 姜姜思索着。 陆小凤没听到回答，咳了一声，道：“你若是顾及，去我……” “那就好！”姜姜同时说道。 她眨了眨眼，问陆小凤：“你刚才说什么？” 陆小凤抬头看天：“我说，花满楼是绝不会介怀的。” “阿嚏！”玩家狠狠打了个喷嚏。 全息全感游戏太草了。 幸好乞丐装里面，还有一件贴身的吊带！ 花满楼回来得很快。 他听到姜姜的声音出现在他房里时，愣了一下。 “快换上吧。”他从门缝里，将衣裳递进去。 姜姜伸手捞过，不经意，手指刮过花满楼的指侧。 柔软细腻的触感，一闪而逝。 比羊脂玉的手感还要好。 脸上温度刚下来的花满楼，耳根发热。 陆小凤撞了撞他的肩膀：“花公子，这夜深人静，还能变出衣裳来，不简单呐。嗯？” 浪子侠客的尾音轻挑，勾人遐想无限。 花满楼有些无奈：“别闹，刚才那人，你可抓住了？” 说起这桩事，陆小凤的脸色变了。 他叹了一口气：“没。” 花满楼很难不诧异：“连你都没追上？” 陆小凤苦笑：“没。” 虽然陆小凤是连司空摘星都追不上的人，可今天他也遇上了自己追不上的人。 花满楼不由得沉默。 姜姜换好了花满楼亲自买来的衣裳，那一身鹅黄，将她衬得更加活泼娇憨。 她推开房门，让他们重新进来。 窗户又被打开，他们围坐在桌子上。 窗外的月被乌云遮蔽，起了一阵晚风都没被吹走，反而将树影吹得胡乱摆动，群魔乱舞一样。 桌上红烛不停摇曳。 陆小凤苦笑：“竹姑娘，你可知今晚的人寻你，有何目的？这几个月以来突然出现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姜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本来玩游戏应该是玩家的事情，现在反而是npc用心更多，她有罪恶感了！ “其实……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姜姜看他们目光惊诧，不由得解释道，“我们不是什么坏人！我们生活的地方很和平的！” 陆小凤早就知道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了，他并不是笨蛋。 江湖不会从无数地方，同时冒出来这么些陌生人来。 他只是没料到姜姜会这么老实，在江湖里，老实的小姑娘实在是不多见了。 花满楼也不是笨蛋，陆小凤知道的，他也能知道。 陆小凤郑重道：“那你们来中原是为什么？” 那所谓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第6章 姜姜想了想，打了个比方道：“我们这次被放到中原来，是因为中原出现了一件宝贝，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找到它。” 任务里面要他们寻找什么“失落的龙家剑谱”，她这样说……不算撒谎吧？ 花满楼心中一下子就充满了怜惜，觉得姜姜就是一只在大灰狼群里的小白兔，偏偏自己不自知，还以为所有大灰狼都是小白兔。 ——在江湖之中，出现宝贝往往意味着残忍的厮杀。 第10章 10.不如我就叫你花花好了 陆小凤眼神闪烁了一下，追问道：“什么宝贝？” 难道威远镖局当初押送的，就是这个宝贝，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姜姜有些为难。 这……不能随便说吧？ 任务诶，万一每个人都有些差别，那怎么整？ 小姑娘显出几分苦恼的表情，被光影拉扯着，一半落在烛光下，一半藏在夜色中。 这一幕落在陆小凤眼里，就成了姜姜，不忍撒谎骗他们，又不能背叛组织，正在痛苦挣扎着。 陆小凤难免心软起来：“若是姑娘有需要帮助的，我和花满楼一定尽力帮你。” “真的？”姜姜惊喜不已。 她获得npc主动协助！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毕竟npc一般只颁布任务和捣乱，还没听过主动帮忙的npc呐！ 随后。 更令人激动的事情出现了。 【滴！】 【恭喜玩家，获得“npc鼎力相助”头衔，成功得到地名线索1】 陆小凤瞧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等他反悔，姜姜就摸过旁边的宣纸和毛笔，不甚习惯地将自己的线索写下。 玩家痛苦面具。 软趴趴的东西，为什么会用来写字…… 好不容易写完了，想起来花满楼看不见，她又用桌上的刀子在笔画和线条上割出痕迹来。 这样一来，花满楼就很容易摸出来。 陆小凤看着低下头，只露出半截白皙脖颈的姜姜，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任凭哪个男人，能遇见这样善解人意，待自己最好的朋友心细如此的小姑娘，心中都难免会有所触动的。 若是那朋友本人，触动恐怕会更深一些。 花满楼的手指抚过那些线条，面上的表情却像是在抚摸情人柔软的唇瓣一样温柔，还带着些莫名的高兴。 “这就是我们的任务地点提示。” 陆小凤沉默了，盯着失了昏鸦的枯枝。 夜，深了。 乌云，飘走了。 可月色还是一片朦胧，洒在枯枝上。 花满楼也沉默了，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姜姜看看花满楼，又看看陆小凤：“怎么了？” 陆小凤苦笑道：“这三个地方，我听也没听说过。” 姜姜看向花满楼。 还没开口，花满楼便点了点头。 姜姜瞪圆了眼，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花满楼笑着解释道：“我虽然看不见，但我可以听，可以嗅，也可以感受。” 姜姜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还是没办法把你当成一个瞎子。” 花满楼一点也没觉得冒犯，反而温和道：“我也没把自己当成瞎子，岂非正好？” 姜姜忽然觉得，这人的温柔，还真是令人无处不熨帖。 “花花。”姜姜脑海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拍手道，“不如我就叫你花花好了！” 小姑娘补充道：“显得亲切点。” 熟人，才好意思使唤嘛。 花满楼微笑道：“竹姑娘喜欢便好。” “那我喊你花花，你便喊我姜姜好了。” “姜姜姑娘？” “喊什么姜姜姑娘，多见外啊，喊我姜姜就成。” “姜姜……姑娘。” “姜姜就好。” 花满楼一笑：“姜姜。” “诶！” 第11章 11.游戏还能这样玩？ 姜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哈欠开了门。 这是荒郊野外的小店，住宿条件肯定算不上多好，姜姜这一觉睡得腰酸骨痛，活像死宅跑完了八百米，精神萎靡。 陆小凤被她那神色吓了一跳。 花满楼有些担忧地问：“姜姜这是怎么了？” 姜姜掐了掐自己的腰，坐到了板凳上. 她现在对花满楼的“超能力”，已经开始见惯不怪了：“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给自己随身带上一张一掌厚的大床垫。” 这姑娘心机实在是浅，还娇气得像皇城里的公主。 陆小凤失笑：“那你岂非连走路都不利索了。” 姜姜指的是自己的游戏行囊，陆小凤不知道，她自然不会当个傻瓜，什么都说出来。 “没有带着床垫的我，走路岂非也不利索了？” 陆小凤又笑了起来。 他发现这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荒野小店住宿条件虽然不好，饭菜却是很香的，不然姜姜也不会一口气扒五大碗白米饭。 只可惜，不久后有一股恶臭飘了进来。 再香的饭菜，在恶臭面前都是难以下咽的。 有人已经难受得吐了起来。 兼职店小二的老板提了一根棍子，骂骂咧咧地循着味道找了出去。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捏着鼻子埋头吃起饭来。 姜姜看他：“你饿疯了？这么臭都能吃下去？” 花满楼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哪怕恶臭如斯，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淡淡地笑道：“因为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再不吃饭，就要饿疯了。” 为了追查这次的“宝藏”事件，陆小凤已经三个月没有好好地吃饭睡觉了。昨天意外地寻到了姜姜，才算是囫囵吃上了一顿好饭。 今天给自己垒上五个饭碗的人，成了陆小凤。 姜姜捂着鼻子，托腮看他吃。 等他手上最后一个碗放到桌上的时候，他们桌边忽然就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孱弱，并不精壮，只是瘦高，但面容却精致得过分了。他的手脚看起来都没什么力气，手掌甚至没有哪怕一个茧子，一点都不像是苦练过武功的高手。可他却能够在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完全没察觉的时候，坐到他们旁边来。 陆小凤也打了一个饱嗝。 不管是谁，吃得太饱了，不仅会打饱嗝，还会肚子疼！ 陆小凤现在就觉得自己的肚子有点疼：“我的预感没有错，我果然又遇见了怪事。” 花满楼还在喝他那杯茶，他笑道：“世间有怪事岂非正常事？” 竹姜姜眨眼：“陆小凤若是没遇见怪事，岂非最奇怪的怪事？” 她不过落地一天，就听了一耳朵“陆大侠的奇闻怪事”。她简直不敢相信，会有人倒霉成这个鬼样子，什么麻烦都能上身。 “哈哈哈。”那瘦高男子忽然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陆小凤看他：“你在笑什么？” “精辟！精辟！实在是太精辟了！”瘦高男子拍得手都红了，“兄弟，哪里人？下次组个队，一起玩？” 第7章 姜姜指了指自己：“我？” “那当然了，不然我还问他们俩？”瘦高男子瞥了他们一眼。 “你还能认出我来？”姜姜惊讶。 这游戏最坑爹的地方就是玩家和npc之间根本就看不出来区别，没有任何标志可言，也没有可检测的办法。整个过程犹如穿越，你得吃喝拉撒睡，还得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更得想尽办法完成任务。 瘦高男子点头。 姜姜惊呼：“你用什么方法知道的！” 请教她！ 瘦高男子神秘一笑：“在陆小凤身边的，一向只有女人，可你只是女孩。” 姜姜沉吟，游戏还可以这样玩？ 这推理的角度，委实清奇了一些啊…… “啊哈哈！”瘦高男子又开始捶桌子了，“我骗你的，因为昨天晚上偷你外套的人是我！” 第12章 12.奇人 陆小凤也不是没见过不要脸的人，毕竟他自己有时候也会不要脸。 身在江湖，要脸有时候就相当于要命。 可像这样不要脸的人，他倒是头一回见。 瘦高男子的手动了一下，朝姜姜伸出手去。 那手刚举起来，还没碰到姜姜的一根头发丝。 花满楼忽然之间就出手了。 瘦高男子惊了，姜姜惊了，陆小凤也惊了。 瘦高男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催动自己氪金购买的技能，就被花满楼卸下了一条胳膊。 一阵惊天的惨叫响起。 花满楼一怔，他实在没想到这男子轻功绝顶，却如此不堪一击。他放下了握着的那条胳膊，慢慢地坐了下来。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嘴唇上的“眉毛”，笑了起来。 “那个……”姜姜犹豫道，“我不会医术啊……要不给你找个大夫？” 瘦高男子用另外一只手抹着眼泪，抽泣着控诉道：“男人，你居然偷袭！卑鄙！无耻！不雅！” 他愤怒地下了个定论：“你不配做男子汉大丈夫！” 他生于和平，长于和平，哪里受过这种苦。 姜姜挥手拍他脑袋，凶巴巴地说道：“不许骂我朋友！是你自己手贱，要伸手摸我。” 怪谁？ 女孩子有时候凶起来比笑起来还要可爱，现在的姜姜落在陆小凤眼里就格外可爱，他不由得笑了。 花满楼差点儿就没拿稳手上的杯盏。 这姑娘……还真是…… 花满楼一下子词穷起来了。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只是嘴里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瘦高男子梗住脖子道：“女人，你的名字叫偏心。我刚才只是想要伸手拿茶杯！我渴了！但是茶杯在你面前啊！！！” “那……那你趁我洗完澡，还没穿外衫的时候偷走我外套，被卸下一条手臂算轻的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姜姜上下打量他，“你的礼义廉耻羞愧心呢？” 虽然游戏里，无论是玩家还是npc的私密行动，都是自动打上马赛克的，而且这个游戏禁止直播。 再加上她也穿好了衣裳，只剩一件外套。 但是！ 这并不是一个大男人趁着别人洗完澡，心神松懈的时候，跑去偷衣服的理由！ 见他脸上浮出红晕，显然是不好意思极了，姜姜才住了嘴。 “还有，我叫姜姜，不叫偏心！” “哦。”瘦高男子抽了一下鼻子，“我叫寻楼。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虽然他觉得游戏里偷衣服已经很收敛了，可代入现实一想……噫，好变态！ 姜姜板脸：“那你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要偷我外衣了吗？” 寻楼捂着鼻子，闷声道：“这里太臭了，可以换个地方解释吗？” 这件事情，万一三言两语说不明白，多遭罪啊！ 陆小凤心里好奇，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能把这儿弄得那么臭！ 寻楼有些得意地说道：“我把大粪和长霉的饭菜拌在一起，放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一晚上，刚才又摆在太阳底下晒了！” 陆小凤：“……” 此真乃奇人是也，惹不起惹不起。 第13章 13.所谓误入歧途 寻楼的手虽然被装了回去，但还是有些痛。 他有些心有余悸地拉着姜姜，远离了花满楼他们两个，走到了水边。 花满楼和陆小凤人虽然没跟过去，但是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却跟了过去。 陆小凤看着那两个蹲在水边的背影，忽然说道：“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在意一个小姑娘。” 花满楼笑道：“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在意一个小姑娘。” 陆小凤笑了起来：“因为我知道，小姑娘不会喜欢我。” 花满楼微笑道：“还有小姑娘不喜欢陆小凤？” 陆小凤道：“喜欢陆小凤的，可都是大姑娘。小姑娘嘛……都喜欢你这样的。” 他看了一眼蹲在水边洗手的姜姜，和一直看着姜姜的寻楼，又道：“但是小伙子会不会喜欢小姑娘，那就不知道了。” 花满楼轻轻笑了一声：“小姑娘可爱，自然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那你呢？你也喜欢吗？” 花满楼侧身：“我怎么不知道，陆小凤也这样长舌了？” 陆小凤笑了几声，就没再问下去。 他既然已经明白了，又何必再问。 水边，草叶茂密。 阳光跳在碧波里飘摇，闪着粼粼的光。 “现在可以说了？”姜姜一边洗手，一边问寻楼。 “很简单，虽然玩家没有标记，不能随便识别，但我们宇宙时代的人和古代人差别还是很大的。”寻楼也拨了拨水，“更何况，玩家刚进来的时候，都会穿上系统的衣服，系统的衣服，那可都是有绣着游戏公司logo的，要是来不及换，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 他是无意中盯上了姜姜，想要组队，才冒险偷衣服，以免自己看中的队友，先被抢走了！ 虽然现在想想，好像有点傻。 这姑娘的性格单纯得很，可以直说嘛！ “那不是更好？可以联盟啊！”姜姜说道。 寻楼翻了个白眼：“姐妹，天真了啊。组队的原则是不超过两个人，奖励只有一个，也就是说，获取最终胜利的只有一组！先不提游戏胜利的荣誉问题。你知道终极奖励里，胜利和失败有什么不一样吗？” 姜姜摇头，她人生第二回 玩全息网游，比白菜还要白，比白菜还要菜，哪里懂那么多。 第一次玩那还是被带着躺赢，全程蒙圈。 寻楼啧了一声：“奖励相差一千倍。不是十倍、百倍，是一千倍啊！兄弟！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和十万两银子之间的差别啊！那可以在商铺里兑换多少道具啊！” 姜姜期盼地看着他。 寻楼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头：“起码有两个！” 姜姜：“……”听这口气，她还以为起码一百个起步呢。 “你这什么眼神。”寻楼谴责道，“我是满身只有铜臭的人吗？最重要的是，胜利的队伍可以有机会抽取珍稀道具、还能获得称号冠冕，那是多大的荣誉啊！” 第8章 姜姜敷衍地点头，并不是很感兴趣。 她觉得这游戏还蛮有意思的，不仅可以体会古代人民的江湖生活，学到很多冷门知识，还可以解密。 哪怕游戏输了，当成旅游又不亏。 寻楼怀疑自己遇上了一个书呆子，颇有几分生无可恋。 姜姜拍了拍他的肩膀：“建议你换个队友，我不是冲着奖励去的。” “那你冲着什么来的？” 姜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道：“大概是……误入歧途？” 其实她是被闺蜜忽悠进来玩儿的。 第14章 14.这是谁的社死 陆小凤挑了挑他额头上的眉毛：“你们闹矛盾了？” 姜姜摇了摇手上的狗尾巴草，漫不经心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小凤奇道：“你们不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是呀。”姜姜说道，“可他是冲着宝物去的。” 陆小凤看她。 姜姜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岂非也要冲着宝物去？” “是呀。”姜姜说道，“这是我的任务嘛，我会尽力而为的。” “但是……”姜姜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掩盖说谎的心虚，“他居然骂我朋友！那就是不可饶恕的了。” 陆小凤眉毛又动了动：“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 花满楼也转过脸来，他也想知道答案。 “大概是……会失去十万两银子？和一些很珍贵的东西？” 陆小凤不相信，他心想，这小姑娘有时候虽然实诚，但有时候还是个胡说八道的小骗子。 可又有谁能说，自己什么时候都能做个实诚的人，时时都不做个胡说八道的小骗子呢？ 花满楼倒是把“珍贵的东西”五个字，在心里反复吟诵了许多遍。 陆小凤笑了：“那我和花满楼就帮你把这十万两给拿回来。” 姜姜偏头看他：“你不是说，那三个地方，你连听都没听过？” 陆小凤淡淡道：“这个世上，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岂非很多？” 花满楼微笑着，柔声道：“我记得地图上圈出来的是三个地方，一是蜀中、一是江南、一是岭南，我们如今正在江南，不如先四处找找，看能不能寻到什么线索？” 陆小凤也道：“花满楼说得对。而且那三句话，有一句话，说的是‘小楼初上，明光破红裳’，后头跟着三个字，‘情人楼’。要说小楼，岂非像足了江南？要说情人，岂非江南更多？” 江南好，风景好，美人更好。 小楼上的美人抬手一招，陆小凤就没了。 近黄昏，未黄昏。 鲜花开了满楼，晚风轻轻一吹，就顺着窗户飘进了小楼里。小楼格外平和宁静，洒在小楼上的晚霞也格外温柔。 窗边站了一个花满楼，坐着一个竹姜姜。 花满楼比晚霞还要温柔，手指轻轻地抚过那些将要闭合的花瓣和殷殷的绿叶，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姜姜这回是真的看痴了。 花满楼热爱、珍惜一切生命，不仅是自己的，别人的，还有眼前的花木的。 姜姜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无形涌动的，能够给贫瘠生命灌入活力的力量。她双手交叠，枕在下巴上，就那样痴痴地盯着花满楼。 难怪有人会愿意养纸片人，要是这纸片人是花满楼，她也愿意养啊！ “人间温柔，端方君子，花满楼。”她近乎呢喃地轻轻地缓缓地喊出这句话。 花满楼不是个聋子，相反，他的耳朵比猫还要厉害得多。 姜姜说的话，他非但听见了，还听得格外清楚。 很快，他的脸就和晚霞一个颜色了。 姜姜用下巴来回滑动着食指的指骨。 窗外，楼下。 百花丛中。 一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小楼。” 突兀响起的响亮叫声，让姜姜吓了一跳。 “嗑——”下巴滑过了头，磕到了窗沿的木块上，她痛得龇牙咧嘴。 “爹！” 姜姜就这样用着龇牙咧嘴的一张脸，对上了花爹的一双眼。 “……” 要如何形容那双眼里遍布的复杂情绪呢？ 姜姜没办法说清楚。 第15章 15.他不该太心急 事情一度万分尴尬。 幸好花爹是一个成熟的商人，商人最好的一点，岂非长袖善舞？ 等姜姜跟在花满楼身后，下楼迎接花爹的时候，他老人家的表情已经十分慈祥和蔼，且可亲可近了。 花爹来了，他的六个兄长又岂能不来？ 姜姜一眼扫过去，浩浩荡荡一长街的人，不可谓不壮观。 “爹，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花满楼喊着，准确无误地对着每一个人点头。 姜姜扫了一眼他们激动的神色，竟也没错。 哇哦，神了。 “你们怎么来了？”他已修书一封，寄回家中，言明明日便会带朋友回家，怎的就都过来了？ “哦。”花爹的目光从姜姜身上收回来，看着自己自己最心疼的幼子，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轻了几分。 ——虽然他知道他这幼子并不需要这样被对待。 可感情本就是这样难以被抑制的。 “我和你几位兄长听说你早两日就回来了，寻思着，你这小楼里也不知道缺不缺什么东西，就送过来一些。” 姜姜歪了歪头，数了数，一、二、三……十，十辆马车的“一些”东西。 她琢磨着，有钱人的数字概念，大概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花满楼失笑：“多谢父亲和几位兄长的好意，只是我这什么也不缺，倒是要浪费你们的好意了。” “没事，没事。”走在前头一些的男子，估计是花大哥了，他说道，“你先留一马车，你这小楼从来也没住过姑娘，哪里有东西给这位姑娘使。” “就是就是。”后头五位花兄长也连忙帮腔。 这下子，花满楼哪还能不明白他们的来意。 他无奈将东西收下，将自家父亲和兄长劝回家里去。 天色已黄昏。 花满楼燃起了灯。 百花楼的百花也开始休憩了。 木叶的清香被晚风送过来，盖过了幽幽花香，居然也好闻得很。 花满楼的脸色在煌煌烛火中，显得更加温润、柔和了。 他坐在桌边，给姜姜倒了一杯温水。 “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姜姜接过温水，一口喝了个干净，她笑着道，“花花的家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打心里关心别人的人，当然都是可爱的。 花满楼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那你愿意随我回家吃顿饭吗？” “愿意啊。”姜姜不假思索道，“能去花花家里吃饭，哪还有不愿意的。” 花满楼失笑，果然还是个小丫头。 “那你可愿意，随我回家，见见家父和兄长？” “嗯？”姜姜疑惑，“去你家吃饭，还可以不见长辈吗？” 难道她对古武时代的礼仪文化，有所误会？ 第9章 花满楼一滞，再次失笑道：“那自然不能。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的。” “愿意啊！”姜姜语气是雀跃的，并没有半分影响。 她早就想去看看，古代的宅邸都是什么模样的了。 电子书里面绘声绘色的冰冷文字，还是缺了点什么。 花满楼便笑了。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比满楼的月色还要好看。 姜姜一向是个不吝夸赞的人，如此星辰如此月，如此美景如此人，她更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了。 “花花，你可真好看。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哪哪都好看。你人又那么~那么~好，简直像是神仙下凡，谪仙降世。”姜姜又开始托起自己的腮帮子。 可她没能明白过来，这样直白又热诚的夸赞，会让一个对她隐隐有好感的男人，内心何等甜蜜又煎熬。 花满楼差点就要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可他也明白，姜姜的眼神应该是清澄无垢的，因为他的语气，就跟赞叹美丽的景致，别无二样。 这些好听的话，的确无关风月。 两者之间的区别，他尚且能够分辨清楚。 罢了，他不该太急。 第16章 16.替你烧水 陆小凤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为了给花满楼留点面子，他当然没有出声，只是卧倒在屋顶上，自己给自己灌一壶月光酒。 花满楼暗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一派柔色：“我已让人把家父和兄长们送过来给你的礼物放到了房间，你可要去看看？” 姜姜自然想去，没有女孩子不爱拆箱的快乐。 花满楼提了一盏风灯，引着姜姜去到给她安置的房间。 房间很宽敞，屋子里堆着七八个大箱子，也不显得逼仄。姜姜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满天繁星，万家灯火，还有清风送爽，岂不美哉？ 姜姜惊讶道：“这都是给我用的？” 花满楼道：“不是给你用的。” “嗯？” 花满楼笑道：“是送给你的，随你发落，随你处置。” 姜姜更惊讶了：“这怎么行！无功不受禄。” 虽然玩家在游戏中，从npc身上得到的一切道具，都可以变成自己行囊里的物品，但姜姜还是不能接受。 理所当然成了习惯，便会无可救药。 她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哪怕这只是个游戏。 可又有谁能说，生活不是一场游戏？你在游戏里的态度，往往就是你在生活当中的态度。 花满楼道：“这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小事，不必介怀。” 姜姜道：“这对于我而言，是一件大事，必须说明白。” 有自己原则的小姑娘岂非更加可爱？ 花满楼道：“听你的。” 姜姜这才满意地将箱子打开，像只蜜蜂一样，忙碌地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装点着这间原本宽敞得有些空荡的房间。 花满楼不忍叫她一个人忙活，便也帮起忙来。 这实在是一个最不像盲人的人，活干得比姜姜还要利落，那薄瓷花瓶，信手一搁，便准确无误地落在姜姜想要摆放的地方。 姜姜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姜姜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大汗淋漓，一张小脸也累得通红。 反观花满楼，一身清爽，滴汗不淌，连头发丝都没乱掉，真是没有道理。 花满楼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替你烧水。” 姜姜伸手拉住他。 花满楼回头，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姜姜咳了一声，不好意思道：“要不我自己来吧？” 花满楼笑道：“岂有让客人动手，主人家袖手旁观的道理？” “可是……” 花满楼温柔但坚定道：“等着。” 他向外走去。 陆小凤听到花满楼特意放重的脚步声，一个倒挂，从房顶上跃了下来，坐到了窗沿上。 他笑着揶揄道：“想不到我们花七公子，也有给女人烧洗澡水的一天呐。” 花满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给自己烧洗澡水，和给别人烧洗澡水，又有什么不同？” 陆小凤道：“那花七公子，也给我烧一桶来？” 花满楼笑了一声：“你莫不是想要变成拔毛的陆小鸡？” 说完，他们不由一起笑了起来。 陆小凤跳下窗台，挪到了桌子边上：“没想到我们花七公子也这样凶，那我不洗澡算了，今晚上臭死你。” 花满楼的手停住了：“你今晚和我睡？” 陆小凤凑过去：“是呀，那花七公子可要改改主意，替我烧桶热水洗澡？” 花七公子没有改主意，花七公子只是把陆小凤关在了门外。 第17章 17.嘴硬心软 “喂，不是吧？花满楼，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啊？” 陆小凤双手叉腰，失笑地摇了摇头。 没人理他，他便自己背着手，溜达到了厨房。 大夏天本就热得不行，陆大侠自然不会给自己烧什么热水。他在外头晒热的水缸里舀了桶微温的水，快速地洗了个澡。 这次再推门，门就顺利地开了。 再走到床榻边上一看，花满楼已睡到了里侧，外侧留了一个位置，还有一床被子。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着翻身躺了上去。 “好一个嘴硬心软的花满楼花七公子啊。” 花满楼没有应他，也没有睁眼，他只是翘起唇角，笑了。 这一觉，陆小凤睡得很香。 日头高悬，已经有一阵热浪迎面扑过来。 陆小凤拉过被子，蒙上了眼。 花满楼已经将那些花草都料理好了，一个人坐在小楼外面的露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的手指慢慢从书页上抚过，偶有停顿，那是他在沉吟思索。 这一觉，姜姜也睡得很香。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换下了身上的吊带睡衣，穿上了一身飘逸的古装。 “花花，早呀。”姜姜先探出来一颗脑袋。 楼下行人，影子已缩成一团，紧紧贴着脚后跟。 花满楼停下了看书的动作，面向姜姜道：“饿了么？” 姜姜摸了摸肚子：“饿了。” 花满楼温声说道：“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我们得晚间才回花府。” 姜姜四周环视：“陆小凤呢？” “应该还在睡。” “睡哪了。” “在我房间。” “哦——” 姜姜背着手，慢慢地点着头，慢慢地走着路，到了花满楼房门口。 她抬起手来，扣了三声。 “陆小凤，起床啦。” 陆小凤眯着撑开了半只眼睛，瞥了一眼房门，又转过身去。 “陆小凤？”姜姜把手放到门上，“你不说话，我可推门进去了。” 姜姜等了三秒。 门开了，露出陆小凤惺忪的睡眼。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非得扰我清净不可？” 姜姜指了指天：“都大中午了，还不起床，你是猪吗？” 第10章 陆小凤抱臂靠在门边：“你不是才起吗？” 姜姜惊讶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脸上水迹都还没干透，脸颊边上的发丝都是湿的，总不能是莫名其妙就跑去洗脸了吧？而且你不是每天都起得很晚吗？” “果然是陆小凤。”姜姜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 陆小凤只觉得没好事儿，他转身，准备关门。 姜姜伸手拦住。 陆小凤要想不夹伤玩家的手，就只能停下自己的手。 玩家眨了眨眼，奉上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来。 陆小凤木着脸道：“扰人睡觉，如同夺人老婆，你明不明白？” 姜姜摇头，满眼真诚：“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若是你还睡，花花就得挨着饿等你。”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转身捞起了自己的外衣。 “真是欠了你们两个的。” 姜姜摊手，分明就是有些人嘴硬心软嘛。 第18章 18.两个幼稚鬼 只是这顿饭终究没有吃成。 小楼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提着砍刀从长街冲了上来，二话不说，一刀就把桌子劈成了两半。 饭菜掉了一地，自然就不能吃了。 不速之客浓眉大眼，身材精壮，长得也很高，明明扛着一把锋利的大砍刀，脸上却不见什么戾气和杀气。 “你们谁是楼主？” 花满楼脸上还挂着方才说话的温和笑意，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把自己的笑脸放下，甚至更加温和了。 他微笑着，说道：“是我。” 不速之客忽然挥舞着大刀就砍了过去。 花满楼侧身一避，伸出了两根手指，往刀锋一夹，那不速之客就没办法再把刀拔出来了。哪怕他已经使出了自己浑身的力气，且变换了好几个姿势。 那把刀就在花满楼脸侧，不偏移一分一寸。 陆小凤将手上的碟子递过去，对姜姜说道：“要不要先来两口？” 姜姜不客气地拿了一个酥油饼，和陆小凤站到一边吃了起来。 她看着花满楼的姿势，发自内心地小声感叹了一句：“好帅啊！爱了爱了。” 真是满满的安全感。 听了个正着的花满楼，耳根微红。 刚啃了一口干巴巴酥油饼的陆小凤：“……” 他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儿噎。 不速之客皱眉看着花满楼：“你给我松开！” 花满楼摇了摇头，然后……松开手指。 不速之客往后一仰，霎时间摔了个屁股墩。 花满楼道：“抱歉，忘记了告诉你一声。” 不速之客满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你要怎么样？” 花满楼笑道：“我并不想怎么样，你走吧。” 不速之客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我砍你，你不杀我？” “你砍我，我就一定要杀你？”花满楼笑了笑，“只希望你出了这栋楼之后，再也不要随便拿刀到处砍了。” 不速之客咬了咬牙，转身跑了。 姜姜听他临走之前，还嘀咕了一句：“真是怪人……” 姜姜：“？？？” 莫名其妙，到底谁更奇怪。 “真是奇怪。”陆小凤盯着那人的背影，“一个人砍人的时候，居然半分杀气都没有。” 花满楼道：“他身上也没有杀过人的气息。” 陆小凤将碟子塞到花满楼手里：“若非如此，你岂会轻易放他走？” 花满楼一笑，捻起碟子里最后一块酥油饼，吃了起来。 陆小凤忽然转向姜姜，问道：“那人也是你们那地方出来的？” “嗯。”姜姜点头。 “你倒是诚实。” 姜姜摊手，说道：“因为我知道，和聪明人说话，最好说实话。” “诶——”陆小凤笑道，“夸奖了。” 姜姜翻了个白眼：“谁和你说了，这话我分明是和花花说的。”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脸受伤，拖长了调子道：“好吧，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姜姜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原来陆小凤是个幼稚鬼。”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能和陆小凤拌嘴的，岂非也是个幼稚鬼。”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摊手，耸了耸肩。 他们哈哈笑了起来。 花满楼也笑了。 第19章 19.怪事儿 起风了。 风中充满了花香。 街上充满了各种味道，香的臭的酸的苦的，酿成了这炎炎夏日之下的民生百态。 陆小凤是人，花满楼是人，姜姜也是人。 是人就得吃饭。 他们的饭菜都被一刀劈没了，只好出来找一家店吃。 “小二，来，上一桌东坡肉、叫花童子鸡、小笼包、煮干丝、酱板鸭、醉蟹、牛肉锅贴，一壶菊花酒，再来一些什么小点之类的。”陆小凤对小二哥说道。 “客官，现在这季节的醉蟹，可能不太肥美，你可确定了？” “让你上就上，大爷我付得起钱。”陆小凤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钱袋。 出门匆忙，忘记带了。 他伸手就往花满楼怀里去，手指一勾就拿到了钱袋子。 “看到没？” 小二哥：“……” “客官您随意，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 姜姜托腮，凝视着陆小凤。 陆小凤拨了拨自己甩到前面来的发丝：“怎么？突然发现我陆小凤比花满楼还要英俊潇洒了？” 姜姜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你可要点面子吧。” 不等他们再斗起嘴来，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喧嚣，一队红衣带刀捕快，从门前快速跑过。 姜姜探头去看：“这是怎么了？” “哎哟，小姑娘，你可小心些，别凑热闹。”门边避着官差的好心老大爷提醒道。 陆小凤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大爷露出害怕的表情：“听说今日午间，在城里已经有七八处，发生了武林人士持着刀剑，跑到别人小楼里乱砍东西的事情了。” “楼里？”陆小凤敏锐追问道，“为何是楼里，不是什么宅子、铺子、馆子？” 老大爷忽然也有一点回过味来了：“对呀，为什么全是楼里呢？” 花满楼道：“可有人受伤？” 老大爷迟疑道：“这个……没听说有人受伤，但也没听说没人受伤。”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 姜姜笑道：“谢谢您了，老人家。” “不客气。”老人家说着，等官差远去了，又重新挑起自己的筐子，走远了。 花满楼喃喃地念着那句提示的句子：“小楼初上，明光破红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胡子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疯了一样，提着刀往小楼里冲去呢？” 姜姜扬眉：“看我我也不知道啊，你可以把我们看成是……被放出来玩寻宝游戏的一群人，再去好好理解一下他们的行动。” 陆小凤疑惑道：“花这样大的手笔，这样大的精力，设计这样的一场游戏？” 第11章 姜姜摊手：“我又不是设计的那个人，我哪里知道。” ——这事得问运营。 陆小凤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他实在没遇到过，比这更加离奇、难以令人理解的事情。 气氛一时之间沉静下来。 还不等饭菜上来，外面又起了一阵大动静。 一群人呼啦啦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姜姜好奇往外张望：“这是干嘛了？” 哐哐哐—— 有铜锣声敲起。 陆小凤道：“我先去探探情况。” 第20章 20.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做的事情 不等他们回答，陆小凤的身影就没了。 姜姜一脸惊讶地看向花满楼：“陆小凤出行都这样任性吗？咻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这也太快了吧！ 花满楼笑道：“他向来率性，有几分……生动的可爱。” 穷逼玩家露出了羡慕且渴望的眼神。 如果她有钱，她也要买个轻功技能！ 不过可惜没如果，实际上她半个铜板板都没有…… 饭菜上桌。 陆小凤从窗户翻了进来，神色多少有些凝重。 花满楼敛起了笑容：“发生什么事情了？” 发生了大事情。 有人在闹市中撑起了台子，锣鼓喧天地叫喊着，甚至到处贴榜，言道：征集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悬赏一千两金子解密。 内容简明扼要，如下所述。 谜底—— 蜀中江南岭南 谜题—— 小楼初上，明光破红裳——情人楼 天上人间，只余一樽月——饮月亭 乾坤鼎食，饱情在肚腹——饕餮舟 陆小凤手中也拿了一张，递给花满楼。 花满楼用手指划过那些字，感受微微突起的墨水。 姜姜嗅到了腐朽的味道。 ——呵，是那氪金玩家惹的祸。 陆小凤苦笑道：“这下子，整个江湖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花满楼道：“只要他们有心打听，不难知道，他们此举本就是为了宝物而去。” 世人有追名逐利的，自然会闻风而动。 陆小凤看向姜姜：“这到底是哪个笨蛋做出来的事情？” 姜姜只能摊手。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要是让我知道了他是谁，我非得把他揍一顿不可。还有个混蛋竟然说，红裳就是花魁娘子，竟要上青楼去揭瓦？！” 他又疑惑，又震惊。 也不知道这群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一个比一个离谱！ 有这样一群人混进来捣乱，原本就看不清楚的浑水，这下子，是眼看着要越发浑浊了。 陆小凤瘫倒在椅子上，愤怒地抓起童子鸡，咬了一口它的屁股。 姜姜却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将目光放到花满楼身上。 “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头绪了。” 陆小凤愤愤咬着鸡屁股，道：“你想到什么了？” 姜姜还是盯着花满楼：“有点思路了，但不知道对不对。” 花满楼知道姜姜在看着他，而且还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定和他有关系。 他微笑道：“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事情？” “唔……是需要花花……”姜姜含糊着，伸出了半截手指，掐了掐，“牺牲那么一点点。” 花满楼眉宇间满是疑惑，道：“是……什么事情？” 姜姜支吾道：“这件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做，也不好意思做。” 陆小凤捂着嘴，遮遮掩掩地笑了起来。 姜姜用手背拍陆小凤：“你笑什么？” 总感觉有一丝丝揶揄在里面。 陆小凤收敛了笑容：“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今晚就可以去花满楼家喝美酒了，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花满楼：“……” 他无奈一笑：“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尽管开口。” 姜姜心虚点头：“好。” 第21章 21.花家 花府很大，也实在雅致。 它既有着富贵人家该有的富丽堂皇，戒备森严，人丁鼎盛，也有着江南园林的雅致。 庭院深深，杨柳堆烟；苍松翠竹，清风拂水；小湖边，枕石游鱼戏荇草。 姜姜感觉自己沿着长廊走了许久，上台阶、下台阶、过长廊、穿月门，一路下来，她竟也没发现园中景色布局有重叠的。 走到后头，姜姜已经是将手背在身后，拉着自己的手指，以一副游览观赏的姿态，缓缓而行。 刚开始的时候，前头的大管家一直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活像是给她上园艺历史的老师。 后来，话题不知怎么一转，就落到了小时候的花满楼身上。 “七公子小的时候哟，那可是真的可爱，满脸肉嘟嘟的，和现在英俊的模样啊，完全不同。我们七公子打小就很安静，不闹腾，可省心了。老爷和六位少爷都恨不得他闹腾一些，顽皮一些，可他那么小的一个人……”大管家用手比了比，那双老浊的眼睛里，有光闪着，“穿衣、吃饭、练武、看书写字，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的。” 花满楼微笑道：“我既然生有残疾，总该要比别人更努力一点的，这也没什么。更何况，在寻常人家，这些事情哪一样不是自己来完成的。” “七公子小时候身上的伤，每天都好不全……”大管家说得心疼。 “好了，不必说我。”花满楼温和地截住了话头，笑了笑，“我难得回来一趟，难道管家不和我多说说父亲和兄长们的事情吗？”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落到了双眼放空的姜姜身上。 他落后两步，凑到姜姜旁边：“你在想什么？” 姜姜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是在想花花了，难不成在想你？” 听着花花小时候的事儿，还能想哪里去？ 哪怕是陆小凤，脸皮子也热了起来：“小姑娘家家的，整天想啊想的，羞不羞？” 姜姜上下打量陆小凤，惊讶道：“陆大侠莫不是在害羞？” 陆小凤直起身来：“你都不羞，我有什么好羞的。” 姜姜却是忽然转了话题：“诶，我问你一件事情。” “你问。”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花花的啊？” “怎么？想打听花满楼的事情？” “要说就说，不说拉倒，少来反问我。”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那我不说。” 姜姜点头：“也行，反正是你的自由，我不勉强你。” 陆小凤不敢相信，姜姜居然就这样放弃了，连威胁都不屑于威胁他。 他这个人有个臭毛病，别人要他说，他不说。现在别人不听了，他倒是非说不可了。 陆小凤道：“我认识花满楼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姜姜漫不经心应着：“哦。” 陆小凤继续道：“我们那时候……” 长廊有多长，陆小凤就说了有多久，几乎要把他和花满楼相识以来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拿出来讲了一遍。 花满楼摇了摇头，无声勾唇一笑。 姜姜继续漫不经心应着：“哦。” 第12章 陆小凤不死心，追问：“你真的不想知道？” 姜姜眨眼，笑了：“你岂非都说完了？” 玩家对自己的“狡猾”，毫不掩饰。 第22章 22.招架不住 陆小凤想要咬牙：“小狐狸！” 姜姜故意瞥了他一眼，得意道：“昂。” 陆小凤这人虽然机灵，但是臭毛病实在太多了，若是他的好朋友，实在很方便用他这些臭毛病来治一治他。 陆小凤发誓，他确实是第一次对着一个姑娘，没能生起怜香惜玉的心，只能当作欠收拾的兄弟来看待。 所幸，这条路已经到了尽头，用饭的大厅已经到了。 花家的六位公子，都在门口翘首以盼。 “七弟！”六位公子齐声呼喊，声音着实是响亮了一点。 花满楼微笑着挨个喊了一遍：“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 姜姜提肘撞陆小凤：“我们应该喊什么？” “花满楼喊什么，我们喊什么就好了。” 姜姜怀疑地看着他。 一转头，就挂上了一副乖巧的模样来行礼：“各位哥哥好，前来叨扰了。” 花大哥当即还礼道：“不叨扰，不叨扰，你们能来，父亲和我们都很高兴。” 没等他们寒暄完，里面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 花大哥马上说道：“我们进去吧。” 花爹已经是一个老爷子了，可他精神头很足，要不是这一头白发实在打眼，很难看得出他到底几岁。他的眼睛里像是一直都闪着光一样，随时都焕发着和年轻人一样的活力。 比上次见到时，还要精神好几分。 姜姜看了几眼花爹头上的白发，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伯父这头发，是真的假的？这和您的模样也不匹配啊！” 花爹哈哈大笑起来，显然被这句话取悦了。 连花家七兄弟都忍不住齐齐笑了。 姜姜慢慢伸出手捂住嘴，疑惑的眼神给到花满楼和陆小凤：“我说错什么了？” 大家为什么要笑？ 陆小凤说道：“你没说错什么，非但没说错，还说得好极了。” 花爹说道：“陆贤侄说得对，你没说错什么，反倒说得好极了。” 姜姜这就放心了。 她本就是个嘴甜的女孩子，存心要哄起人来，那可是令人难以招架的。 饭桌间三言两语，姜姜就已经把花家的七个男人哄得一脸笑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还差点就要被人收成义女。 陆小凤往后仰去，小声地对花满楼道：“这丫头也太会哄人了，哄得跟真的一样，你以后可怎么招架得住哟。” 花满楼对着他不赞同地皱了皱眉，耳根子却红了一片。 姜姜就坐在他们中间，正一无所觉地和花爹聊得畅快。 “这么说，姜姜不是中原人？” “也不能这么说。”姜姜说道，“我本来是中原人，后来家里迫于环境变迁，搬到别处去住了，但我根子里还是中原人，这是不变的事实。” 花爹赞许地点了点头：“近段时间，多亏你帮忙照顾小楼了。” “不不不。”姜姜连忙摆手，“应该是我要谢谢花花帮我的忙，我这一路上吃喝住行所花费的，可都是花花付的。更何况，这一路上，也是花花和陆小凤一直在保护我。我什么也没干，实在是惭愧。” 花爹又哈哈笑了起来：“多了一个朋友，本来就是小楼最大的收获了。” 姜姜不好意思道：“可我收获了两个，现在……”她伸出自己的手指来，说话的声音就更虚了，“都要凑出来一双手的数了。怎么算，好像都是我在占便宜。” 花爹笑得更欢了，连花满楼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陆小凤心想，花满楼大概……现在就招架不住了吧。 造孽啊！ 第23章 23.占便宜的好事 天色已晚，凉风越过水亭，送来一阵带着花香和水汽的舒爽清风。厅里的树枝状青铜落地灯盏全点上了蜡烛，烛火惶惶，四下通明。 有丫鬟在身后打着扇子，将风从冰盆那边扑扇过来。 炎炎夏日，暑气滚烫，姜姜居然一滴汗也没出，反倒一手冰凉。 花爹看了一眼夜空，说道：“天色也晚了，你们就直接在这里休息吧。小楼的院子，一直都有下人在打扫，你们可以直接住进去。”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多谢世伯。” 花爹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又轻轻拍了拍姜姜的脑袋：“那就劳烦你们照顾小楼了。” 六位花家公子也叮嘱一二，陆续离开。 姜姜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等她想明白，他们已经来到了花满楼在花府的院子。 院子里灯火通明，却没有哪怕一个仆人。 花满楼说道：“我喜欢清净，身边一向都不跟人。” 陆小凤不客气地窝进了椅子里，翘起腿，说道：“那你很聪明，要是去到哪里都跟着一串人，麻烦找上门的时候，跑都跑不快。” 花满楼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很对。” 陆小凤是一个麻烦缠身的人，要是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一串人，确实连跑路都不利索。 “对了。”陆小凤向姜姜提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问题，“你说要花满楼帮忙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姜姜看了一眼天色：“需要太阳出来之前，就先得准备好的事情。” 明月逐渐隐退，星子稀疏。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怀疑地看着姜姜：“这就是你说的事情？” 姜姜给花满楼梳理着头发，重新挽了一个半发，绑上了发带。 陆小凤摸了摸花满楼头上的发带，眼中的嫌弃之色十分明显。 “所以我们天还没亮就赶回来百花楼，就是为了给花满楼梳个发，换件衣服？” 花满楼按住了陆小凤捣乱的手：“别添乱。” 陆小凤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不是吧？花满楼？你真的相信她的鬼话啊？” 花满楼非但不恼怒，反而态度十分温和地说道：“只是试试看，又有何不可呢？” 陆小凤摇头，半靠在墙上：“你真是没救了，无可救药的没救啊。” “好了。”姜姜松开手，“花花你换上衣服，我们在外头等你。” 花满楼微笑道：“好。” 门扇被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陆小凤说道：“我真是后悔跟着你们爬墙出来了，有损我英明的形象不说，这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嘛！” 姜姜抱起双手：“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好，要是我输了，后面的事情，我就任你差遣。” 姜姜点头：“好呀。要是我输了……” “要是你输了……”陆小凤抢过她的话，小声说道，唯恐花满楼那尖耳朵听见了，“你就亲花满楼一口。” 姜姜嫌弃地看着他：“你今天撞到脑子了？” 这说的什么离谱语录。 陆小凤又想咬牙磨牙了：“这分明是便宜你的好事，怎么？不敢啊？” 第24章 24.神仙容颜 第13章 天色将明，未明。 廊下承着一片灰蒙蒙淡漠的光。 世间一切，似乎都褪去了鲜亮的颜色，成了一副非黑即白，非白即灰的水墨画。 姜姜靠在柱子上，乜了陆小凤一眼，嫌弃道：“你这哪是罚我，你分明就是在罚花花。” 玩家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饱经诱惑，但最终由良心推出来的字：“不干。” 自己做的事情，本就应该自己来承担后果，拉别人下水算什么英雄好汉？ 陆小凤皱起了眉毛：“这等好事你也不干？” 姜姜挺了挺胸膛，坚决道：“不干。” 陆小凤觉得此二人皆不可救也，便放弃般说道：“好好好。那你自己说，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姜姜沉吟道：“和你一样，后面的事情，随你差遣。” 陆小凤摸了摸唇上的眉毛：“也不是不可以。” 待他再想想别的办法。 门扇“吱呀”一声，响起来。 姜姜和陆小凤回头去看。 花满楼一身绣金红衣，红色飘带从发顶轻轻垂下。 他抬脚，迈步跨过门槛。 清风从小楼外来，勾住发丝和丝带缠绕，往后飘转。 那一霎那，似是黑白的水墨里，晕开了一抹浓烈的色彩；又似旧日阴霾，终于迎来耀耀日光。 什么叫自带仙风！什么叫清俊雅正！什么叫神仙容颜！ 姜姜在心里尖叫：妈妈，他好好看！！！ 可玩家什么都说不出，只是看直了眼。 花满楼朝陆小凤和姜姜微笑道：“好了，走吧。” 他走了几步，没听见动静，疑惑地转过身来，面向他俩的方向：“不走吗？” 姜姜将自己的嘴巴合上，撞了陆小凤一肘子。 “啊……走，走。”陆小凤这才回过神来，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现在就走。” 他神情恍惚地跟在花满楼身后，差点儿就要踩到他的衣摆。 花满楼关切地问道：“陆小凤，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啊……没有，就是觉得，起得早，也挺好的。”陆小凤偏过脸去，盯着花满楼瞧。 花满楼疑惑地问道：“为何要这样看我？” “花满楼，我忽然发现，你真的挺好看的。”陆小凤又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花花二字，挺适合你的。” 花满楼摇了摇头，叹道：“你吃错毒药了？” 陆小凤也叹了一口气：“花满楼，你看不见自己的样子，真是太可惜了。” 花满楼收步站定，神魂错位的陆小凤，一下子就撞他身上去了。 幸好花满楼听到动静，错开两步，将陆小凤扶住。 姜姜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去。 她朝花满楼挥手道：“花花，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花满楼仰起头，展颜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 东边的第一缕阳光正好在这时升起，熹微的光，映照在那一张不属凡尘的脸上。 姜姜忽然就担心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一群人，要把花满楼给抢走。 “陆小凤，你看着花花发什么呆，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瞧！” 陆小凤低下头，摸了摸胡子，才抬起头来，笑道：“怎么会……怎么会！”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盯着姜姜头上看。 第25章 25.线索 晨光熹微，晨风微润。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慢慢升腾起了烟火气，卖豆汁的，蒸包子的早餐店，缓缓冒出炊烟来。空气中霎时间弥漫出一种食物的香气。 花满楼和陆小凤先后飞身而上，踏上了房顶，又翻身下到小楼的露台上。 陆小凤手上多了一张纸。 他左右翻了翻，上头的图案没能看懂，在他眼中看来，不过就是零散糟乱的一团墨，他便信手递给了花满楼。 花满楼用手指摸过纸张，又仔细地嗅了嗅。 陆小凤问道：“怎么样？” 花满楼摇头：“我不曾见过这种纸，无论是用料、技法还是味道，都没有见过。” 陆小凤也凑上去摸了摸，闻了闻。 “这用料、技法还能知道？” 花满楼笑道：“自然可以。” 陆小凤又问：“那这图案呢？” 花满楼摇头：“也不曾见过。” 陆小凤转向姜姜：“你见过吗？” 姜姜也摇头。 这可不兴说啊。 花满楼又拿起纸张，细细地摸着：“这种纸挺括、坚韧，哪怕是洇水了，也不会把墨很快糊掉，这样上等的工艺，实属难得。” 陆小凤猜测道：“难道是关外？” 花满楼摇头：“关外素来不善工艺，可能性并不大。” 姜姜沉吟道：“那有没有可能，这是要我们拿到三张纸，把它们拼在一起，才能知道呢？” 陆小凤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姜姜，笑道：“你有时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聪慧。” 姜姜得意地仰了仰头。 能让整日和自己斗嘴的人，对自己发出赞叹，岂非一件令人格外愉快的事情？无论是谁，都要忍不住感到开心的，姜姜当然也不例外。 花满楼已经提笔写起字来了。 陆小凤笑了：“我们取道蜀中。” 是夜。 无月，星子也稀疏。 山岳起伏，林木森森。 野外有小店，店门口燃着一串彩色灯笼，高高挂起。 店老板在烛火下拨着算盘，店小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抹着桌子。 万籁俱寂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店老板和店小二马上就一扫颓靡，精神起来。 不多时，就有两匹马出现在店门口。 一位穿着宝蓝色窄衣的男人利落翻身下马，还没进门就先嚷嚷开了：“小二！给我上一桌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 “好咧，客官！”店小二跑出门去，准备帮他拴马。 男人却一把将他拉住，往里推去：“别管马，先上菜，我都快要饿死了。” 店小二连来人的相貌还没看清，就稀里糊涂地跑进了厨房。 这身穿宝蓝色窄衣的男人自然是陆小凤。 “来，小心些。”花满楼翻身下马之后，伸出手来，将马上的姜姜给扶了下来。 连续几日都在马上奔波，猛然接触到地面，姜姜脚一软，差点摔到地上。 一直呆在马上的时候，虽然感到疲累不适，但似乎都能接受，可一旦下地，那种麻麻的钝痛和疲倦马上就席卷而来。 花满楼赶紧把她接住，低声问道：“可还受得了？” 姜姜咬牙：“没事，可能要缓一会儿，得麻烦花花扶我一下。”她试着自己站直，无奈一双腿和被开水烫过的面条也没有半分区别。 花满楼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将人半抱在怀里，扶了进去。 第26章 26.娇媚美人 陆小凤已经拿好了一双筷子，一边嚼着水煮花生米，一边喝着酒。 见花满楼进来了，他笑了笑，叹了一口气：“总算觉得自己是个活人了。”又捂着自己的眼睛，支开一条裂缝，露出半只眼睛，对姜姜一眨眼，露出一种难言的调侃眼神来。 第14章 姜姜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全靠双臂撑着桌子坐了下来，只是一落座，某个地方就传来一种难以忍受的酸痛和刺痛，痛得她握着拳头，龇牙咧嘴起来。 花满楼听到抽气声，连忙问道：“可要先休息一阵？” 姜姜默默把凉气吐出来，摆手道：“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当真？” “当真。” 花满楼也就不勉强了，只是免不了担心。 陆小凤看着她额角上的汗珠，脸上也露出不忍的神情来，连声音都放得比平时要温柔：“你要不还是先休息一阵？” 姜姜把自己脸上的汗水用袖子擦了：“当真不用。” 陆小凤叹了一声：“看来你和我一样，都饿得能吞下一整只牛了。” 姜姜故作轻松笑道：“谁说不是呢？” 花满楼放下茶杯，对店老板说道：“老板今日生意可真是不错。” 姜姜扫了一眼空荡的大堂，不太明白不错在哪里。 店老板是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眼袋又大又浓，腰背已经微微驼着，精神头看起来可不怎么样。 “客官您的眼神可真犀利，这都能看出来。”店老板大吃一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很多江湖打扮的人频频前来蜀中，听说是寻宝？客官莫不是也是来寻宝的？” 陆小凤看了一眼姜姜。 “那肯定是了。” 这声音妩媚入骨，仿佛有一只玉手挠在耳边，惹人得很，显然并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 那是谁的呢？ 他们齐齐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店老板那张不怎么精神的脸庞，似乎一瞬间就变得容光焕发，他那双眼睛亮得厉害，脸上的笑意也不比寻常。 一个身姿婉约的女子懒懒地靠在墙边。她肌肤细腻白皙，双腿修长，那双多情的眼睛只需要轻轻一瞥，就仿佛蜘蛛吐出了丝，将你死死地黏住，再也移不开眼去。 实在是个美人。 是个媚骨天成，一身风情的美人。 哪怕美人穿着实在朴素，裹着一身灰色的轻纱长袍，不施粉黛，发无珠钗。 可无论是谁见了她，都要失了魂的。 为这样的美人，就算是失了魂，也是甘心的。 “哇——”姜姜托腮叹息，“美人姐姐，你是哪里来的。” 美人姐姐捂着嘴巴，红色的丹蔻像极了凝固的血，无端多了几分难言的艳丽，她吃吃笑道：“你问这做什么？你又不是那些臭男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岂因性别而分之？”姜姜的眼睛仿佛含着笑，“像美人姐姐这样的，便是女子见了，也要折服的。” 陆小凤点头，满脸赞同。同时在心中也有微微诧异，他见过的女子，自来在容貌之上，便是不肯相让的，哪怕心里承认，嘴上也不肯认输，这丫头倒是阔朗。 美人笑得更欢了，笑道：“小丫头真是嘴甜。” 姜姜道：“我只不过说了句实话而已。” “是吗？那你看我如何？” 第27章 27.冰山美人 这声音冷若冰霜，那冰霜好似不是落在手上，而是落在了心里一般，让人由内而外，感到一阵寒气乱窜，几乎要在这暑气最炎的时候，打一个哆嗦。 一个女人从美人身后转出，她衣着考究，满身珠翠，不像江湖中人，反倒像是养在深深庭院的矜贵小姐。 “怎么？说不出来了？”那声音寒气更重了。 “啊……不好意思，看傻眼了。”姜姜捂住了自己的嘴。 吸溜—— 这两个美人竟一模一样！ 便是一模一样，又叫人能一眼看出她们的不同来！ 冰美人冷笑：“巧言令色，油嘴滑舌。” “非也。”姜姜肃然道，“这叫赞美！衷心的赞美岂不令人心中愉快，畅然开怀？既是如此，多说几句真心话，又何必吝啬呢？” 媚骨美人“噗呲”一声，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呀，我可要爱死你这小丫头了。” 姜姜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道：“我的荣幸。” 陆小凤也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迟疑地看着花满楼，说道：“莫不是近日赶路过于憔悴，让女人都对我失去了兴趣？” 花满楼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喝酒吧。” 冰美人这时候才像是看见了陆小凤，她的目光落到了陆小凤那两撇，和眉毛一模一样的胡子上。 “你就是陆小凤？” “我就是陆小凤。” “那正好。” 陆小凤还没问正好做什么，冰美人忽然就出手了。 没人看见她是怎么出手的，也没人看见她手上的武器是怎么出现的，她就已经将利器抵到了陆小凤的脖子上。 媚骨美人收起了自己的笑意，冷冷道：“叶寒霜，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们把陆小凤他们请回家。” 叶寒霜冷笑道：“叶蔓媚，我的意思是，让陆小凤滚出蜀中。” 原来冰美人的名字叫叶寒霜，媚骨美人的名字叫叶蔓媚。 果然是人如其名，相得益彰。 “那可由不得你。”叶蔓媚也出手了。 美人打架自然也是漂亮的，衣袂翻飞，动作流畅优美如舞蹈，要不是招招都冲着对方要害而去，想必更美。 陆小凤终于动了。 叶寒霜和叶蔓媚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就已经不能动了。 陆小凤又好像没有动，因为他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悠悠地捻一颗花生米，喝一口酒。 叶寒霜双眼如冰锥，向陆小凤而去。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一声，笑道：“我已经吃了好几天大饼了，今天天都已经黑透了，还没能吃上一口热饭。两位大美人就可怜可怜我，先让我吃上一顿饭，怎么样？” 叶寒霜冷笑道：“你都将我穴道点住了，我还能如何？” 叶蔓媚却是笑道：“哎呀，那可真是可怜了，没关系，你们就先吃吧，我等得。”她仿佛并不介怀被人点住穴道。 陆小凤又叹了一声：“我并不打算一直让你们定住，只是想你们能够听我说一句。” 叶寒霜道：“我听完了，那你可以解开了？” 陆小凤一下子就到了她的面前，将穴道点开了。 叶寒霜忽又伸出手来，冲着陆小凤脸面去。 陆小凤：“！！” 第28章 28.妙手唐业裳 窗外风起，树影婆娑。 风从堂上穿过。 陆小凤将她的手架住，苦笑道：“怎么我给你解开穴道了，你反而还要冲我下手？” 叶寒霜冷冷地说道：“我的穴道不也是你点的？” 陆小凤摇头，叹息道：“我陆小凤难得来一趟蜀中，你又何必着急赶我走？” 叶蔓媚“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是因为父亲想要把她嫁给你，但是她却有了别的心上人。” 叶寒霜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身上的寒气更加浓重，她咬着唇，恨恨地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道：“那我可真是冤枉。” 恰在此时。 门外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声音很轻，但可以听得出来是特意放重了让他们听到的。 第15章 ——来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 一个衣着极为考究的紫衣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迥然有神，短须修得漂亮齐整，一双手洁白如玉，看起来比少女的手还要柔软。 他身后跟着六个带剑的蓝衣少年，少年长得都很好看，穿着一样的衣服，挽着一样的发，佩戴着一样的剑。 中年男子朗笑着拱手道：“陆大侠。” 陆小凤将叶寒霜的手放了，回首解开叶蔓媚的穴道，走到中年男子的面前。 陆小凤道：“一双妙手造万物的‘妙手唐业裳’，什么时候也成了唐门的人了？” 早几年，妙手唐业裳设计过一座迷宫，精妙无比，机关重重，哪怕每一个机关前面都暗喻了解开的方法，也依旧有不少江湖好手被困在里面。 这种热闹，陆小凤自然也是凑过的，不然就不是他陆小凤了。 那几乎是他凑热闹凑过最狼狈的一次了，想要忘记也很难。 人总是难免会对自己的狼狈记忆犹新，如鲠在喉的。 陆小凤也是人，所以他也不例外。 陆小凤又忍不住佩服起花满楼来，那一次花满楼也是有去的，虽然一身狼狈，却依旧风度翩翩。 他出门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赞叹设计的精妙，将弄得自己狼狈不堪的人夸了又夸，实在是了不起。 陆小凤也是个很会欣赏对手的人，但却不能做到像花满楼这么样。 想起花满楼，陆小凤的目光就不由得瞥了过去。 只是这一瞥，几乎要将他气得要了半条命。 花满楼和姜姜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移到了最角落那一桌，两人已经吃起饭菜来。小二哥正弯着腰，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角送饭菜。 姜姜笑着冲陆小凤摆了摆筷子，旁边已经有两只空碗了！ 花满楼也笑着朝他举了举杯。 温润君子唇角那道弧线，现下在他眼里，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陆小凤咬牙。 唐业裳呵呵笑道：“唐门恭请陆大侠入门一叙，美酒美菜已然备好，就等陆大侠了。” 陆小凤觉得自己今晚要叹的气可真是多：“我若不去，又当如何？” 唐业裳脸色不变，依然笑道：“我唐门只是想要和陆大侠交个朋友，若是陆大侠不愿，我们自然不会强求。” 陆小凤奇道：“那你就这样回去了？” 不像唐门作风。 唐业裳却拔出一把剑来，冲着自己的尾指削下去。 妙手的一双手不仅造物精妙，速度也是不差的。 第29章 29.终于搞定 陆小凤伸出两根手指来，比他更快地把剑夹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 唐业裳难道不知道他的一双手重逾千金，甚至千金难买？ 他自然知道！ 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了，何况失去了一根手指对他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件一等一的大事，这双手对他而言，甚至比生命还要更重要。 对于追求登峰造极的手艺人来说，没什么比自己创造出奇迹的一双手更重要的了，可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唐业裳叹了一口气：“是我没用，不能把陆大侠请回去，这一根手指，当然是向门主交代的。” 叶寒霜冷冷地道：“你为唐门设计打造的大小暗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唐门主就舍得废掉你一双手？” 叶蔓媚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却没多少笑意：“陆大侠可是我们先邀请的，你们唐门难不成还要和我们泉鸣山庄抢客人？” 唐业裳像是才看见两位佳人，拱手笑道：“原来是‘泉鸣双姝’，失敬了。” 叶寒霜冷笑道：“我们泉鸣山庄将自己最珍贵的女儿派过来邀请陆小凤，而你们唐门却只派了一个给自己打造武器的人前来，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叶蔓媚瞥了叶寒霜一眼，吃吃笑道：“我姐姐说得对，你们唐门诚意这般不足，又怎能邀请陆大侠前去一叙呢？你们要是有诚意的，不妨让你们少门主亲自上门来。” 唐业裳微微蹙眉，看向陆小凤：“陆大侠可是已经应了泉鸣山庄之邀？” 叶蔓媚用手指缠着自己的秀发，笑道：“你可真是个呆子，陆大侠千里迢迢，从江南而来，尚未歇息好，我们怎好打扰呢？我们可是邀请陆大侠明日午后登门吃酒的。” 唐业裳还是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沉默地摸着自己嘴唇上的眉毛，微微笑着。 叶寒霜忽然就变得有礼了，对着陆小凤矮身行了一个礼：“我们就不打扰了，明日再见。” 叶蔓媚眼波一转，落到了姜姜身上：“讨人喜欢的妹妹，明日再会。” 姜姜赶紧掏出手帕将自己的嘴巴擦干净，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挥手道：“两位美人姐姐再见，两位美人姐姐慢走。” 叶蔓媚吃吃笑地跟在叶寒霜身后离开了。 泉鸣双姝都这样说，这样做了，要是唐门的人还继续留下，就显得十分不像话了。作为蜀中最大的一个门派，他们自然不能这样，所以他们也告辞了。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控诉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 姜姜已经吃完了五碗饭，正捧了个杯子，慢慢喝着茶。 花满楼也在喝茶。 陆小凤幽怨地取了一双筷子。 他在马上的这些日子，也没有好好吃过一碗热饭呢！ 花满楼伸手拦住，叹了一口气：“别急着吃，这饭冷了，我让小二另外给你做了饭菜。” 小二从厨房冒出来一颗脑袋，脸上的惊惧还没有完全消散。 陆小凤见了那托盘上冒着热气的饭菜，笑容又回来了。 他就知道花满楼不会真的这样对他！ 第30章 30.奇怪奇怪真奇怪 饭后，陆小凤得了另一个坏消息。 “什么？！什么叫只有一间房了？” 店老板对陆小凤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感觉，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见着叶蔓媚的那一份精气神。 他毫不客气道：“就是只能这位姑娘有地儿住了。” 陆小凤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惊讶之后也只能认命。 浪子侠客嘀咕道：“我可真是命苦。” 花满楼没说什么，只是交了押金，将姜姜扶到房间里。 他拉过床头的凳子坐下：“身上……可有伤口？” “没有，只是有些发红而已。” 花满楼道：“那……我去让店小二给你抬水过来，长途劳累，泡一下热水会舒服些。” 才刚坐下，他就要站起来往外走。 姜姜把他拉住，只拉住了一根小拇指。 裹住手指的手细腻滑溜，又像小猫的肉垫一样软。 花满楼差点儿没忍住捏一下。 姜姜道：“花花，你和陆小凤睡哪里啊？” 花满楼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会休息好的。” 不等姜姜再问，他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陆小凤弯腰撅臀，在门口支起了一张榻，见着花满楼，马上对他招手道：“来来来，花满楼，这榻可够大的，够我们两个人躺了。” 第16章 花满楼摇头：“庭院酣睡，果然是陆小凤。” 陆小凤晃了晃脑袋：“君子之风，不愧是花满楼。” 他们各自说完，都笑了。 花满楼道：“我去让店小二抬一桶热水过来，你可要去厨房里泡个澡？” 陆小凤停下铺被子的手：“我去吧，你先坐一会儿，顺便给姜姜小丫头看着点门，这丫头心太大了。”他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要是不小心被偷走了，花满楼可怎么办啊？” 花满楼无奈道：“你快去吧。” 陆小凤道：“这就开始赶我了？” 花满楼懒得理会他的调侃，自顾地坐了下来。 在这间小店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离奇了，他需要好好思索一下。 相比悬赏解密，武林人士无疑对争夺宝物本身更感兴趣。江南、蜀中、岭南三个地方，明晃晃地被标出来，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这三个留有线索的地方，似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也不算太过出奇。 可今晚泉鸣山庄和唐门出现在这里，就算闹出来的动静不大，也不至于完全听不见。 武林中人再怎么谨慎小心，也不至于连探听也不探听一二。可这院子里的人，却偏偏像是彻底睡死了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 泉鸣双姝的态度也很奇怪。 叶寒霜那态度，不像是对陆小凤心有厌恶，所以前来寻衅的，反倒像是……来告诉他们，泉鸣山庄有蹊跷，让他们赶紧离开的。叶蔓媚也是，看起来像是和自己姐姐的关系十分不好，哪怕下手之间也是毫无留情的，可细细一品味，似乎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花满楼半点也不相信，那在唐门的人来之后，两姐妹的亲近，仅仅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还有唐门，唐业裳一双妙手仅次于朱停，是什么能让他情愿放弃一双手也要将陆小凤请去？为什么叶寒霜看似盛气凌人，句句针对唐业裳，实际上却是救了他一命。 ——像唐业裳这样的人，失去一双手，和失去一条命也差不多了。 他们待花满楼和姜姜的态度也很奇怪，不像是没看见，倒像是刻意略过不管一般。 星子隐没，林间渐渐起了雾。 已是三更了。 第31章 31.贼 东方初现鱼肚白。 雾浓。 野外的清晨很是凉快，空气很湿润，将新换上的衣服也浸得有些黏腻了。 院子里的草叶都盛了露珠，能打湿拂过的衣摆。 这一觉，花满楼睡得并不安稳。 何况他一向有早起的习惯。 陆小凤在旁边发出了轻轻的鼾声，隔着一扇房门，里面的姜姜也睡得正香。 花满楼轻手轻脚地离开，去厨房里换了一身衣裳。 一只手悄悄从窗口伸进来，在花满楼的衣裳里一探，夹中了一张纸。 这张纸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口，随着窃贼的几个起落，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窃贼得意地晃着自己的脑袋，笑道：“谁说陆小凤是一个聪明人，花满楼什么都能听见的？我看陆小凤就是一个笨蛋，花满楼的耳朵也不好使。” 他从怀里拿出来那张纸，打开一看，上面赫然有一行大字：司空摘星是只大笨猪。 那盗窃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正要一个拔葱式往上窜去，却发现陆小凤正抱臂斜靠在树上的枝桠间，冲他一笑。 陆小凤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脚步往前，准备换个方向，却发现花满楼摇着扇子，慢慢向他走来。 花满楼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姜姜从树后探出来一个脑袋，背着手好奇道：“你就是陆小凤嘴里的损友——司空摘星？” 窃贼眼珠子一转，否认道：“谁说我是司空摘星的？我不是，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贼。” “那可正好。”陆小凤从树上跳下来，钳住了他的肩膀，手下渐渐使力，“我正想卸你一条胳膊，要是你是司空摘星，那就不好办了，毕竟是老朋友，不好下手。既然你不是，那就好办得很了。” “啊！停停停。”窃贼按住陆小凤的手背，“我是，我是。” 陆小凤这才松开手，抱臂看他：“说，是谁派你来偷我们东西的？” 司空摘星道：“不说。” “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 “真的不说？” “不说。” “好你个司空摘星。”陆小凤眼睛一眯，晃着手指指着他，越靠越近了。 “你别逼我。” 司空摘星谨慎后退。 陆小凤继续逼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转身，回头：“好，我不逼你。” 司空摘星迟疑地看着陆小凤。 ——以他对陆小凤的了解，这绝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此事，有蹊跷！ 司空摘星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好，我告诉你。” 陆小凤回头看他。 “这件事情，是泉鸣山庄派我来的。” 陆小凤道：“这泉鸣山庄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过。” 司空摘星道：“泉鸣山庄你都不知道？” 陆小凤道：“难道我非知道不可？” 司空摘星道：“进入蜀中，你什么都可以不知道，但唯独不能不知道唐门和泉鸣山庄。” 姜姜问道：“唐门暗器名闻天下，不能不知道唐门是应该的，这泉鸣山庄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可以和唐门相提并论？” 她这一路跑马而来，灌风的时候都能灌进来“唐门”两个字，想要不知道都难，可“泉鸣山庄”四字，还没听人提起过呢！ “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司空摘星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泉鸣山庄你们没听过，但是蜀中的龙马山庄，总该听说过吧？” 姜姜看向花满楼。 第32章 32.泉鸣山庄 花满楼像是能看见她的动作一样，微笑着开口道： “昔年龙马山庄龙霄宇一剑震天下，引得天下英雄齐来，各大门派都尊奉龙庄主为武林盟主。可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难不成，这泉鸣山庄和龙马山庄，有什么渊源？” 司空摘星得意道：“泉鸣山庄庄主叶啸天，正是龙马山庄庄主的后人！” 花满楼诧异道：“哦？” “你是不是在好奇，叶啸天怎么会是龙霄宇的后人？” 花满楼只是微微笑着，他一向有耐心，并不急着追问。 难道他知道，有人比他更着急说出来？ “那是因为叶啸天本不姓叶！而是姓龙！” 陆小凤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错开一步。 “那是因为，我替他偷你的东西，肯定是清楚明白他的底细的。” 花满楼展颜一笑。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嘴唇上的“眉毛”，看着司空摘星。 “你是不是还很好奇，要只是这么样，泉鸣山庄又怎么和唐门相提并论，甚至要隐隐压他一头了？” 陆小凤也没有说话，并不急着追问。 难道他也知道，有人比他更着急说出来？ 第17章 “那是因为泉鸣山庄留下了龙霄宇的剑谱！他们还打算，将这剑谱，赠送给有缘人！” 姜姜有些疑惑：“这样的宝贝，就这么着送人？” 这什么剑谱，好像还是她的任务来着？ 为了确认，姜姜打开系统面板看了一眼—— 【任务：拿到“失落的龙家剑谱”，解开龙家的秘密】 诶。 那不对。 既然龙家剑谱都失落了，这泉鸣山庄赠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姜姜陷入了沉思。 “诶。”司空摘星道，“不是说了，只送有缘人。” 陆小凤道：“走，别再听他胡说八道了，我们上唐门去！” 花满楼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 姜姜眼珠子一转，朝司空摘星挥了挥手，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泉鸣山庄，肯定有蹊跷！ 回店，骑马去看看！ 清晨的浓雾见了日光，都逃散去。 天光照在树影之间，落在马匹背上。 小店的院子静悄悄的，已经空了。 花满楼翻身上马，弯腰将手递到姜姜面前来。 一用力，姜姜就被拉上马。 “我们是去泉鸣山庄吗？”姜姜问。 陆小凤道：“聪明。那你猜猜，我们为什么要去泉鸣山庄？” 姜姜眨眼：“为什么做一件事情非得要个像样的理由不可，就不能是想着图个高兴吗？陆小凤做事情，岂非常常没有理由？” 这可是她听了一路“陆小凤传奇”的心得！ 陆小凤忽然大笑起来。 “这就是最好的理由了！” 他扬鞭策马。 “驾！” 马儿直奔泉鸣山庄。 一路林荫，直达大门。 叶蔓媚慵懒地靠在门边的石狮子上，倦怠地用自己的手指来梳理着发丝。 就算是这样百无聊赖的样子，也引得每个进入山庄的人侧目。 ——她在等谁？ 马蹄声渐近。 叶蔓媚抬首。 ——不是。 复又垂下眼，吹着自己的指尖。 有声音从身后响起。 “叶姑娘，莫不是在等我？” 两撇胡子和眉毛似的男子一笑。 来人岂非就是陆小凤？ 叶蔓媚也笑了。 她抬起那涂了鲜红丹蔻的手指，在陆小凤胸口轻轻戳了一下，轻得像是在抚摸。她一双多情的眸子也跟着抬起，眼波流转，霎时装满了一池春水。 陆小凤似乎已感受到了，吹皱一湖春水的波澜，这波澜也在他心上荡开了。 “讨厌。” 第33章 33.嘴甜的小丫头 叶蔓媚人娇媚，可她的声音岂非也很娇媚？ 陆小凤感觉自己的心，猛地动了一下。 他几乎要忍不住伸出手来，将那根顽皮的手指牢牢地抓住。 他也的确伸出了手…… “你挡住人家了。”叶蔓媚将陆小凤往旁边一推。 姜姜已经扬起了笑脸，挥起了爪子。 “哇！美人姐姐！” “你可终于来了。”叶蔓媚挽住姜姜的手，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你可知道，姐姐等你，等了多久？” 姜姜愧疚道：“是我来得太晚了。诶，都怪那司空摘星，晚上不来偷我们东西，非得在早上来，耽误我见美人姐姐！真是天理不容！” 叶蔓媚掩唇，吃吃笑了起来。 能被人夸赞，无疑是一件愉悦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无论是谁，总是不介意再多来几遍，多听几回的。 叶蔓媚挽着姜姜，踏进了山庄的大门。 陆小凤瞪着眼睛看着她们。 “我陆小凤在女人眼里，居然还比不过一个竹姜姜？” 花满楼只是微笑，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也进了门。 姜姜眼睛扫过在场的江湖人士。 “媚媚姐姐，怎么这么多人啊？” ——美人姐姐虽然好听，可总是比不上媚媚姐姐来得讨喜的。 就像美好而普遍的东西，大家都会为之一笑，但美好而独一无二的东西，大家却会念念不忘。 叶蔓媚又笑了，她这两日笑的，可真不算少。 “这些人呐，要么是冲着剑谱来的，要么是冲着寻宝的线索来的。” “哦？”姜姜惊讶道，“原来他们和我一样啊。” 叶蔓媚道：“你也是冲着剑谱和寻宝的线索来的？” 姜姜道：“非也，我是冲着美人来的，剑谱和寻宝的线索其次。” 姜姜强调：“其次而已。” 叶蔓媚掩袖而笑：“真是个嘴甜的小丫头。” 姜姜晃着脑袋道：“莫非我就是传说中清润爽口，味道甜蜜的开心果？” 叶蔓媚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陆小凤用手肘撞了撞花满楼：“这竹姜姜莫不是披了小姑娘皮子的绝世大浪子？” 花满楼微笑道：“不是很可爱吗？” “可爱？”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花满楼，我第一次觉得，你这人眼光……可真不怎样。” 花满楼笑道：“我是个瞎子，眼光不好，岂非正常？” 陆小凤哑口。 下一刻，他们就都笑了。 朋友在一起，说上几句简简单单的话，也总是高兴的。 只是马上，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泉鸣山庄此刻正是人多口杂的时候。 上线的玩家手握线索，碰上了泉鸣山庄这么个耀眼的存在，自然不能不来。 有两位玩家躲在树后，说起了悄悄话。 “你觉得蜀中应该对应哪句话啊？” “我也不知道，除了小楼之外，另外两句话都很贴切啊。” “哎，我们还一个任务都没有完成呢。” “不急不急。” “哪能不急啊！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再找不到宝物，就要死亡退线了！” “……” 花满楼的脚步停住了，身体一下子就变得僵硬至极。 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陆小凤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他们好像已经失去了抬起脚的力量。 第34章 34.花花的内心挣扎 大暑虽然已经过了，日光还是很盛。 日光虽然很盛，他们却忽然感觉到了秋天的冷。 在前面走着的姜姜，还是那样鲜活有生气。 响在耳边的笑声，还是那样悦耳。 但是有什么东西，好像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管是谁，在听见自己的朋友活着的时间，仅有三个月的时候，都不会太愉快的。要是这样不幸的遭遇还落到许多人的头上，那心情就更难愉快起来。 哪怕潇洒如陆小凤，乐观如花满楼也不例外。 何况他们对生命，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匪夷所思的热爱与敬畏。 花满楼差点就失态了。 他几乎要跑上去，抓住那人的衣领，揪起来，问个究竟。 可他终究是花满楼，善于谅解却不善于逼问。 他迟疑了脚步。 那两个人见他们停下，也对视一眼，走了。 他们竟走得很快，只一刹那——心念一动的刹那，就消失得没影了。 第18章 他们的出现，就像是幻觉一样。 陆小凤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的轻功。 竟连追寻的方向，都无处可找。 ——就和那个叫“寻楼”的人一样。 陆小凤背后冒出来涔涔的冷汗。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组织！ 陆小凤表情凝重地走回花满楼身旁，他鼻子动了动。 “花满楼。”陆小凤在花满楼肩上重重地按了一下——他鼻子虽然不如花满楼厉害，却也不算迟钝，他闻到了血的腥味。 花满楼没办法松开自己紧紧握着的手，他怕松开了，自己就不能忍住了。那在胸腔中撞来撞去的情绪，就会跑出来，像是猛兽一样，将他吞没。 他心中不由感到苦闷、哀愁、悲伤，生命的脆弱就这样展现在他眼前，让他看不见，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它的跳动。那美好的跳动，每一下都是蓬勃的、活力的、朝气的。可这跳动，慢慢变得微弱，开始衰落、乏力、暮气沉沉。 “我可以做些什么？我可以为这些即将凋落的生命做些什么？”他不由自问。 ——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只能旁观着，眼看着，却无能为力，无可挽救。 分明只是六月最炎时，为何会有十二月冰雪覆盖的冷气透入骨缝？ “你这个没有用的瞎子，你什么都做不了。”有声音在他脑海中悲声叫唤。 ——你救不了他们的。 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坟墓中冒出来的一样，毫无生机，一直在他心里冷笑。 “不会的，我一定还可以再做些什么。” 温柔但是坚定的声音，在嘈嘈切切的喧闹中回响起来。那是花满楼自己的声音。 花满楼是一个很会尊重自己情绪的人，他从不否定自己那些不好的情绪，他会像安慰别人一样安慰自己。他让情绪流泻，而不沉溺。 他相信自己肯定还可以再做些什么。 ——一定可以的。 谁不是每一日都在战胜自己的内心，和自己作斗争呢？起床如此，吃饭如此，遇见困难也应当如此。花满楼只是总会把斗争结束得快一些而已。 “我没事。”花满楼说着，将自己手中的扇子收了起来。 他缓缓往外吐了一口浑浊的冷气，终于放松下来。 陆小凤伸手从花满楼怀里取出来帕子，放进他手里。 “把血擦擦。” 花满楼将折扇递给陆小凤，慢慢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他的动作很慢，不像是在擦手，反倒像是在拂去心上的尘埃。 第35章 35.不舍 窗外月色凄迷。 凉风轻吹。 一壶热茶转瞬就成了凉茶。 姜姜捧着手中的茶水，瞥一眼花满楼，又瞥一眼陆小凤，双眼就在他们两个之间打转。 花满楼手中也拿着一杯茶水，他的手放在桌上，脸上的表情丝毫不比手中的茶水温热几分。 姜姜不免要将询问的目光放到陆小凤身上。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把温柔如斯的花花逼成冷面？ 陆小凤移开自己的眼睛，装作没瞧见。 姜姜沉思。 难不成惹祸的是她？是因为她搂了叶蔓媚的小腰还是亲了她的脸蛋，让他们觉得有碍观瞻？古代好像不兴拥抱亲吻这一套？ 姜姜有点想要咬手指。 她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有些小动作，仿佛这样才能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只是不等她咬手，花满楼就开口了。 姜姜松了一口气。 “姜姜，你把我和陆小凤当什么了？” 花满楼是一个从来都不让朋友感到为难的人，能说出这句话，已经代表着事情很严重了。 姜姜发懵。 她慎重道：“好朋友，在这个世界唯二的两位好朋友。” 听到这句话，花满楼和陆小凤都不免感到心酸。任凭谁，听到年华正盛的小姑娘说她这么些年来，居然只有两位萍水相逢不算太久的朋友时，都会感到心酸的。 没有朋友，该是多么孤独、无趣。 陆小凤简直不敢相信。 花满楼即便失去了双眼，也从不缺乏朋友，他也没办法想象。 花满楼不由得为姜姜感到难过。 ——他们实在是误会了，姜姜说的是游戏世界。 但是姜姜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的误会。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真的把我和花满楼当作你的好朋友，你就老实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姜姜道：“你们说。”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如果完不成任务，是不是会……” 陆小凤又叹了一口气，接下那令人想起就痛心的话：“是不是就会死？” 姜姜终于明白了他们的不对劲。 是她忽视了这个问题。 宇宙法有规定，所有高自由度全息游戏的游戏时间为游戏中的半年，以免玩家彻底沉浸到虚拟世界中，且在游戏后需要到心理科挂诊，确认不会混淆游戏和现实，也不会留下什么心理创伤，开具了证明，存入公民个人信息中心，才有下次抢游戏名额的机会。 作为新手玩家，游戏受创能力还没完全建立完善，姜姜正是他们家那一带医院里心理科医生的重点关注对象。 她是在游戏的夏初进入的，算起来，等冬日一到，她就要离线了。 满打满算，还剩下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姜姜心中不免要涌出一股不舍来。 虽然这游戏中的生活起居、外出游行实在很不方便，但是这里的人，让她有些不舍。 她知道这样其实不太对，因为他们都是游戏里的npc，只是一堆数据创造出来的人物。但是姜姜却没办法将他们当成游戏人物，他们像极了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行为，更加有自己的感情。 姜姜觉得他们就像是时光倒流后，在星球上、天地间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人。 ——而不仅仅是一堆冷冰冰的数据。 姜姜的嘴巴张了张，忽然就有些开不了口。 第36章 36.垃圾游戏 沉默许久。 “不管是否完成任务，时间一到，我们都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姜姜小声说道。 声音轻得快要像柳絮一样，被风带走。 ——可这本就是事实，姜姜不算说谎。 只是她一说完，自己就先黯然了。 姜姜不敢看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垂直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姜姜并不想他们有任何遗憾，特别不想花满楼留有遗憾。 咔—— 花满楼手中的杯子被他失手震碎了，碎成了千片，杯中蜜色的茶水也分成了上千颗，迸溅开来。 这一幕在姜姜眼里仿佛成了慢镜头，她可以清晰地看见杯子是怎么裂开，再迸溅的，也可以看到那些水珠被切割、分散，每一颗水珠里，都有他们三个人的脸在里面。 水珠溅开，落到他们脸上，像是泣泪。 姜姜失声喊道：“花花！” 花满楼也白了脸，慌忙问道：“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第19章 陆小凤道：“飞过来的都是水星，我们没事儿，倒是你的手……” 花满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他苍白着唇道：“你们……共有多少人？” 姜姜抿唇道：“一百。” 陆小凤这次是真的在咬牙了：“一百！” “竟有人如此丧心病狂，用百人性命来布这样的一个局？”花满楼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姜姜咬唇。 ——她似乎，有些欠缺考虑了。 可系统默认不能倒出人工智能的存在，哪怕他们说了，说出的话也会被程序主动修正。 她没办法解释清楚。 “不是丧命。”姜姜欲言又止道，“只是离开这里，在另外一个地方生活。” “你不用骗我。”花满楼握住她的双肩，那双静寂的眼睛似乎也染上了悲愁，“你的脉搏和我们的根本就不同，是因为中毒了，还是中蛊了？” 姜姜仰头：“我……我们完成任务的途中，如果没有遇到危险，是可以平安回去的，只是……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如果不离开这里，我们就没办法平平安安的了。” “那你们离开之后，是要回去组织吗？你们组织在哪里？” “我……对不起，花花。”姜姜实在不会说谎，她觉得自己的语言实在过于苍白了，毫无说服力。“我没办法说清楚。” 花满楼的脸变得冰一样苍白透明起来，但他还是努力对姜姜温柔一笑，道：“不怪你，本就不是你的错，是我语气太急，吓着你了。” 烛火被晚风摇动，火热热的蜡却还是化在了自己身上，等落到灯盏上时，早已失去了温度。 姜姜几乎要哭出来。 她沉默打开系统，试图从里面找到个合理的解释出来。 然而—— 系统一打开，右下角明晃晃的红色大字刺激了她的双眼。 【《武侠的世界》——陆小凤传奇站点，结束倒计时：89天，21：15：08】 除此以外，系统面板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比她的资金行囊都要干净。 摔！ 垃圾游戏！ 第37章 37.哄人 清晨。 晨光熹微。 微风轻轻吹。 池塘旁的一棵树，吹落了一片叶子，在晨风中翻滚着打了好几个卷，才飘飘然浮在水中。 花满楼就站在这池塘旁，长身玉立，染了一身凉气。 落叶的声音，他听得清楚，也知道这样的画面一定很美。 可生命的凋落，让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姜姜在厨房里煮了一个鸡蛋，在自己的眼睛上滚动着。 虽然她昨晚没有真的哭出来，但眼睛还是肿了。 现在轮到她叹息了：“花花是不是不开心啊？” 陆小凤没好气地放下了手里的粥碗，道：“你认为我们应该高兴？要不要给你翻三百六十个跟斗庆祝一下？” 姜姜发愁：“好了，花花生气、不开心我已经很头疼了，你就不要添乱了。” 陆小凤气得笑了起来。任谁看他的表情，都会知道他是气得笑了，而不是高兴得笑了。 “竹姜姜小姑娘，我生气就不是生气了？” 姜姜赶紧哄道：“没没没，陆大爷你生气那也是生气，也得哄，谁还不是大爷呢？对吧？” 她错了，真的。 陆小凤咂摸了一会儿，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姜姜习惯接口：“陆大侠，自信点，把‘觉得’两个字去掉。” 陆大侠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姜姜赶紧拉住他：“陆大侠，小的错了。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陆大侠佯装勉为其难地应着了。 其实这种时候，哪怕姜姜要的是天上的月亮，他们就绝不摘星星。只是小姑娘似乎还没有发现，兀自为他们担心。 陆小凤不由得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却又有些酸涩。 这么样好的一个朋友呐。 可在此刻，对朋友最大的尊重是一切如常，而不是同情、怜悯。 陆小凤又捧起自己的粥碗，喝了一口。 ——这粥有些咸了。 ——显得嘴巴发苦。 姜姜用手肘撞了一下陆小凤，问道：“聪明的小凤凰，你可以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取得花花的原谅吗？” 小凤凰自然就是陆小凤。 他道：“花满楼是从来不会生朋友气的，他现在肯定是在绞尽脑汁想办法。” 姜姜蹙眉，不赞同道：“我们花花也是人啊，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怎么可以因为他性格乐观，从不计较，就放任他自己消化呢？” 陆小凤又盛了一碗粥：“那你去哄哄他？” 姜姜看向陆小凤：“花花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不去？” 陆小凤道：“我是男人嘛，哄人这种事情，不在行。” 姜姜怀疑地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将粥碗搁下，挑了挑自己眼睛上方的眉毛：“你给他一个拥抱，他就开心了。” 姜姜看了看临水而立的花满楼，又看了看抱臂倚靠圆桌的陆小凤，迟疑道：“真的会吗？” 陆小凤点头肯定。 姜姜慢慢挪步过去。 花满楼听到响动，回过头来。 姜姜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这个人是多好的存在呐，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足以温柔人间的暖光。 诶，要是回到星球上，不要说抱，亲也不是不行。 ——反正占便宜的绝对是她。 只是放到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下，总觉得轻浮了，不慎重，对不起她花花的友爱。 姜姜的一双眉毛都快要凑到一起打架了。 “姜姜？” “花花。” 小姑娘的语气显得很心虚，花满楼有些不明所以。 姜姜又靠近了一点。 再一点。 又一点。 她试探地伸出手指，抓住花满楼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花满楼一怔，小姑娘这是在撒娇？ 第38章 38.抱抱 花满楼愣了一下，没动。 姜姜觉得自己没成功，肯定是花花气得厉害了。 她犹疑了半晌，眼皮子抖了又抖，嘴唇咬了又咬，终于一闭眼，抱了上去。 “花花，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小姑娘的声音轻软，像是春日的云。 原来如此。 花满楼哭笑不得地将手臂放在小姑娘的后背，拍了拍。 “我没有生你的气。” 哪怕小姑娘现在说要水中月，他也得想办法把它变成真的来，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可是你昨晚的脸色好难看。” 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花满楼温和道：“我是在气你们组织，实在是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并非是在气你。” 姜姜仰头：“真的？” “真的。” 小姑娘又开心起来。 “咳咳。” 陆小凤背对着他们，咳嗽了两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戏谑之意。 “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第20章 “不可以。”姜姜本着不吃亏的精神说道，“我得多抱一会儿。” “那我就偏要看了。”陆小凤转过身来。 他看见花满楼的神情有些不妥当了。 他一时之间形容不出来，但那绝不是花满楼平时会有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只会在花满楼看到生命逝去的时候，才会出现。 是了，那是平静坦然也无法掩盖的，对生命流逝的痛惜。 “花满楼。” 陆小凤的声音忽然就变得正经起来。 姜姜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 她忽然感觉到腰上一紧，人已经随着花满楼到了陆小凤身旁。 花满楼对看着自己的陆小凤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今夜暮色来临。”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有小厮朝他们跑来。 “陆公子，花公子，竹小姐。因为昨日发生了一些事情，没来得及亲自招呼各位，为表歉意，我家老爷午时会再次设宴，和诸位英雄豪杰，畅饮一番。” 陆小凤笑道：“替我谢过叶庄主，陆某和花兄，还有竹小姐，一定准时到。” 小厮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就离开了。 陆小凤看着小厮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新修剪整齐的胡子。 “花满楼，我有一种预感。”陆小凤道，“一种麻烦就要找上门来的预感。” 宴厅里。 叶啸天举着酒杯，面带笑意。 他白面无须，儒雅俊秀，哪怕已经人到中年，已有了两个美丽的女儿，腰背还是挺得笔直，不曾弯过分毫。 他看起来并不像一名剑客，他手上的茧子半点也不像剑客会有的茧子，反而像是读书人写字会有的茧子。 他看起来也像是个讲究的读书人。 这多少让一些江湖人感到不自在。 只是等他一开口，那股豪迈的江湖气息，一下子就让大家觉得亲近不少。 宴席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酒过几轮，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叶啸天找到陆小凤。 “久闻陆小凤陆大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啸天一抱手，率先仰头饮尽了一杯酒。 陆小凤为表敬意，也饮尽了一杯酒。 江湖人互相客气，吹捧几句。 姜姜听得头大，毕竟这种自动补充的背景细节，她是一概不知。他们口中的人名称号，一长串还不带重复的，也实在难记。 社牛都怕了。 此时，一只修长的手托着一块精致的糕点，递了过来。 糕点垫在一张素色帕子上，模样是盛开的芙蓉花，足够以假乱真。 “要吃吗？”有人在耳边温声问她。 第39章 39.发现秘密 糕点精致漂亮，但是姜姜的注意力却落在花满楼的手上。 修长的手指线条流畅，可比糕点好看多了。 姜姜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想必这位，就是花家七公子了？” 叶啸天的声音，从花满楼背后响起。 姜姜回神，有些心虚地抢过糕点。 指甲从掌心仓促划过。 花满楼食指微动，尔后收回手，横在腹前，缓步转身，朝叶啸天微微颔首。 “花公子大名，叶某也是久仰已久。”叶啸天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来，叶某敬你一杯。” 又是一饮而尽。 花满楼也一饮而尽。 “竹小姐似乎不爱喝酒？”叶啸天笑道，“那竹小姐尽可以茶代酒，叶某也敬你一杯。” 再次一饮而尽。 姜姜不好意思，也斟了一杯，才两口，就喝得冒眼泪花。 辣、涩。 花满楼听着那吸气声，默不作声接过杯子，抬起，稍顿了一下，转过杯口，一饮而尽。 也不算没(mo）了叶啸天的面子。 “好好好。”叶啸天的视线偏转一眼，便正了回来，仰天大笑道，“竹小姐果真是女中豪杰。” “叶庄主过奖了。”姜姜尴尬一笑。 才喝了两口，豪杰什么啊…… “三位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去办，我先去和其他朋友打声招呼。” “叶庄主忙。”他们道。 他们就这样看着叶啸天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在花丛中打转。 江湖中也陆续有人过来寻陆小凤和花满楼。 姜姜不懂江湖事，难免觉得有些无聊。 屋中气息混杂，她和花满楼还有陆小凤打了一声招呼，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花满楼不放心。 姜姜只道：“安啦安啦，我不走远，就在门口。” 她不等花满楼回答，趁有人拉他说话，脚步哒哒地溜了。 泉鸣山庄花木扶疏，虽不比花家庭院，也别有一番滋味。 姜姜逐渐看得入神，不知转到哪里去了。 泉鸣山庄不是自然公园，当然没有路标，也没有地图设放在外。 姜姜只能慢慢找出路。 暑气虽然逐渐消退，但是骄阳依旧热烈。 姜姜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她只好先胡乱找了一处荫凉的墙角，躲躲烈日。 只是她注定享受不了清净。 屋中忽然传来一阵重物倒地声和痛呼声。 痛呼的声音很耳熟。 ——是叶蔓媚。 姜姜眉毛一拧，侧耳细听起来。 很不巧，全是游戏系统屏蔽的尖锐刺响。 哔——哔哔——哔—— ——看来全是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了。 姜姜有些担忧地靠近窗户边。 她认真地思考起来一个问题，用手指，真的可以把窗户纸戳破吗？这么脆弱的东西，刮风下雨不就完全没用了？ 未免意外发生，姜姜从行囊里取出一把小刀，打算在窗户纸上划一刀。 只是她江湖经验实在是太不足了，用力过度，窗户纸发出了刺耳的撕裂声。 “谁！”一枚暗器发出，破窗朝姜姜飞来。 姜姜只来得及瞥了一眼。 非常不凑巧，里面一团马赛克。 ——看来全是不堪入目的场景了。 【滴！】 【检测到玩家有生命危险，请确认是否启动紧急移动功能？】 姜姜：是。 技能启动，场景瞬间倒转。 姜姜扶着路边的树，吐了起来。 这技能也太晕了！ 【滴！】 【温馨提示，由于情况紧急，系统为玩家提供了一次绝顶轻功的移动机会】 【该机会仅可免费试用一次】 【玩家是否有意向兑换轻功“踏雪无痕”？】 姜姜瞥了一眼价格。 【一百两黄金】 不，她不配。 姜姜面无表情地锤着胸口，重新找路。 误打误撞，反倒摸回了会客厅。 姜姜靠在柱子上，急喘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一道飘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姜姜小炮仗一样，蹦到了一边。 定睛一看，原来是陆小凤。 第21章 姜姜拍着胸口，重重吐了一口气道：“你吓死我了。” 陆小凤懒懒地靠在柱子上，抱臂看她：“说吧，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子。” 姜姜左顾右盼一番，才附在陆小凤耳边小声说起来。 陆小凤渐渐收起玩笑的表情。 骄阳被云层遮盖。 大地一片阴影蔓延。 第40章 40.挖人 又是一个月夜。 浓雾遮月，月色凄迷。 晚风吹拂荷塘柳。 可荷塘里非但已经没有了荷花，连荷叶都没了。 荷塘周围栽种了一圈杨柳，还有一颗高大的银杏树，和一丛又一丛的鲜花。 现在这个季节还能见着这样多的鲜花，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现在正站在这些鲜花前面。 陆小凤手里拿着一把铁锨。 “又要挖土？” 又？ 姜姜疑惑地看向陆小凤。 这明显等着看笑话的眼神，让陆小凤一阵心塞。 花满楼笑道：“上一次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打赌输了，挖了六百八十条蚯蚓；再上一次在金鹏皇宫里，给小表姐在花园里挖土。” 小姑娘忍住了嘴，却没忍住一双眼睛，装满了揶揄的笑意，落到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道：“好哇，你们两不干活的人，还好意思笑话我一个干活的人。” 姜姜道：“谁说我们不干活的，刚才移花的难道不是花花，给花花搭把手的，难道不是我？待会儿还得重新种花呢！分明就是陆小凤只会挖土，也就只好挖土了。” 说着，还要把手往前一摊。 陆小凤把手往腰间一撑，摇头道：“果然不能和女人讲道理。” 姜姜把腰一撑：“那是因为臭男人理亏。你看像我们花花这样的翩翩君子，就从来都不会做这么样的事情。” 陆小凤简直要听不下去了。 “我安静挖土还不行吗？” 姜姜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陆小凤淌了一身的汗，但还是一无所获。 “花满楼，我们会不会挖错地方了？”他将铁锨立起来，支着胳膊肘。 花满楼摇头道：“不会的，我已经闻到味道了。” 姜姜忽然蹲了下来，绕着陆小凤挖的坑走了一圈。 陆小凤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姜俯身去看陆小凤靴子的位置。 花满楼关切道：“怎么了？” 姜姜不知道怎么说，她看见了一小团特别不一样的颜色，就和一截手指头差不多大小。 ——游戏世界里，这种画风明显不同的地方，必有蹊跷。 姜姜赶紧起来，退回花满楼旁边，才觉得底气充足了一些。 “那个……陆小凤脚后跟，好像有点奇怪的东西。” 陆小凤扭头看了一眼，除了微黄的沙子，还有什么？ 不对。 他转了个身，蹲下来，将面上的一层沙子扫开。 那是一只鼻子。 人的鼻子。 玩家半睁着眼，又菜又好奇地探头，疑惑道：“陆小凤？” 陆小凤站起身来，用铁锨把周围的土都挖开了，翻出来一具尸体。 姜姜从花满楼胳膊后再睁大一点眼缝，看到了一个脸色灰败的动画小人，横躺在地面。 她只有一个无用的猜测：死者，男。 陆小凤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却从陆小凤的语气里猜出来了这个“他”。 他开口道：“叶啸天？” “不错。” “怎么会是他？”姜姜忍不住道，“他脸上有没有易容的痕迹？” 陆小凤摇头：“死人是掩饰不了易容痕迹的，一眼就能瞧出来。” “那他死了多久了？” “起码有三个月。” 既然这里的叶啸天是真的，要么，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叶啸天；要么，他们今天见的叶啸天是假的。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似乎都不太妙。 第41章 41.寻楼送线索 陆小凤在解尸体的衣裳。 花满楼道：“有什么发现？” “有。”陆小凤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花满楼。 花满楼接过来，是一只耳环和一个本子。 “女人用的耳环？” “没错。” “这是……剑谱？” “没错。”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一剑封喉，寒星一点。” 花满楼猜测：“莫不是用的这剑谱里的招式？” “没错。” 花满楼沉吟起来。 陆小凤跳回坑里，给那具尸体重新系好衣裳，又把土埋了回去。 好半晌，他们才将现场复原好，让人看不出痕迹来。 等他们离开以后，院子外头，有人影一动，转身离开。 她一身华服，满头珠钗，行走如风，轻巧若猫。 头上的珠钗都不曾摇动。 那满身寒霜的气息，一眼就能认出来。 正是叶寒霜！ 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为何要这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真是叶寒霜？” 姜姜把茶壶和茶杯推到陆小凤面前。 “是。”陆小凤给自己连倒三杯冷茶，“看来这泉鸣山庄，也满是不能说的秘密啊。” 三杯冷茶喝完。 陆小凤问姜姜道：“你确定你看见的那个男人，果真是叶啸天？” 姜姜摇头道：“不敢保证，我只能保证，我看到的那张脸，是叶啸天的。” “绝不会看错？” “绝不会。” ——花里胡哨一堆动画化画面里，就只有那一张脸是清晰的，能看错也挺出奇的。 陆小凤也沉吟起来。 不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一位不速之客登门了。 这位不速之客还是位老熟人。 “寻楼？” 姜姜赶紧上前几步，将他扶住。 寻楼肚子上有一大片红色动画模糊处理，看起来是伤口太过狰狞，才给局部换上的。 “竹姜姜。”寻楼喘了一口粗气，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你先坐下疗伤。”姜姜打算把他扶进屋子里。 “不，你先收下。”寻楼的脸色实在是苍白得不像样子。 “竹姜姜，我已经快要死了，这个东西，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寻楼将东西塞进她手里，将她的手握得死紧，“收进行囊里，藏起来。他们就要追来了。” 姜姜只能把东西往怀里一放，收进行囊。 不防，寻楼却把匕首抵在她脖子上。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动了。 “不许动！”寻楼背靠着墙，“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手，一向很快的。” 花满楼和陆小凤只能停下脚步。 “对不起，你可能出去以后，得看看心理医生。可别留下心理阴影，不然我就罪大了。”寻楼笑了一声，“其实我在进来之前，是想自/杀的。进来之后才发现，活着真是不容易，每一条性命，都很值得珍惜，所以我真的应该珍惜活着的每一次机会。” 第22章 “我不害怕。”姜姜说。 “那就好。”寻楼说，“竹姜姜，你们一定要解开谜题，还这里的生命，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 ——不管是怎么样的生命，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在这里！” 火把如龙，瞬间将这里围住。 第42章 42.别看 叶啸天持剑当前，叶寒霜和叶蔓媚两姐妹分立两边。 火光在他们背后，将他们的脸藏于黑暗之中。 叶啸天怒目圆瞪：“大胆狂徒，还不将竹姑娘放开！” “哈哈哈。”寻楼仰天大笑起来，“叶庄主就算被我撞破秘密，也不至于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吧？不嫌吃相难看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各位江湖朋友们，我寻楼和自己的队友，已经集齐了三张宝藏线索的图了，宝藏显示的位置，就在这泉鸣山庄里！”寻楼朗声大喊道，“他叶啸天，根本就不是这山庄的继承人！他是抢回来的！只因为我们兄弟二人无意看见了他的秘密，他就要置我们于死地！” 叶啸天拔剑出鞘：“信口雌黄！今日我就要把你斩在剑下，以慰我祖父在天之灵！” 寻楼在姜姜耳边小声道：“捂住耳朵，不要听。死亡的时候，意识会抽离，我不会感到痛苦的。” 姜姜心里一突：“你要干什么？” 寻楼没回答，他把姜姜往陆小凤的方向推去。 陆小凤将人接住，又塞到花满楼的怀里，一跃掠了出去。 姜姜不等站稳，慌忙回首去看。 叶啸天出手的速度很快，剑光一闪，剑刃就架到了寻楼脖子上。 陆小凤大声喊道：“手下留人！” 他的剑法毫不花哨，只冲要害之处，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是高手的剑招。 “别看。”花满楼温热的手，覆到姜姜眼睛上。 鲜红的血液飞溅起来。 寻楼倒在地上。 叶啸天手腕一抖，剑上的鲜血就像是圆球一样，一颗接一颗地滚到地上，聚成一小滩血泊。 长剑干净如初，不染分毫。 陆小凤向前两步，对叶啸天道：“你为什么把他杀了？” 叶啸天挽了一个剑花，将长剑入鞘。 “此等贼子，焉有留存的必要？！”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剑眉星目的年轻人。他身上带着长年养尊处优，惯于号令的傲然，手中悠悠然敲着一把骨扇。 “庄主这么急，不会是心虚了吧？” 年轻人身后一身深紫色紧窄短打的漂亮女人帮腔道：“要是不心虚，怎么会这么着急就把人给杀了呢？”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叶啸天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陆小凤出手拦道：“诸位稍慢，到底是这小兄弟在胡扯，还是叶庄主在撒谎，我们无从得知。既然如此，此事不妨探查个清楚。倘若叶庄主是无辜的，也好给庄主洗刷冤屈。届时，这位小兄弟，应当不介意给叶庄主道个歉的，是吗？” 年轻的小兄弟，他的名字叫白徵筠。 他是玩家，玩家之间虽然是竞争关系，却也存在着天然的信任。 更何况—— 玩家瞥了一眼两撇胡须和眉毛长得一模一样的陆小凤，笑了。 这个人的事迹，他从进游戏的第一日就有耳闻。 “好。”白徵筠满口答应。 身穿深紫色紧窄短打的漂亮女人叫白芝韵，她也应道：“我一样。” 陆小凤微一挑眉，看向其他人：“诸位意见如何？” 能够跳过解密阶段，一步登上寻宝的外挂，玩家哪里会不附和。 这大腿，必须得抱！ 陆小凤转过身来，看向脸色铁青的叶啸天：“叶庄主你看……” “那便依你所言。” 第43章 43.油纸包里的东西 夜深。 雾重。 星月隐退浓云后。 好不容易等人都散尽了，姜姜他们却还没睡。 他们都刚刚洗完澡，但总觉得身上好像还沾着洗不掉的血迹。 姜姜掏出了寻楼给她的油纸包。 里面有一张半透明的薄纸，一块人/皮面具，以及一本泛黄的、缺页的，几乎要烂掉的书籍。 薄纸上画着完全看不懂的图案；人/皮面具被打上了画风不同的动漫化画面；书籍没有封皮，里面写了一长串看不懂的东西。 姜姜又掏出上次在百花楼屋顶取下来的纸张，铺在了桌上，再把薄纸铺上去，看着像是蜗牛的旋。 陆小凤拿着纸张转来转去，半晌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们非得找到第三张纸不可了。” 花满楼道：“这纸可有什么玄机？” 陆小凤道：“被这小丫头猜中了，确实要把三张纸叠起来，这个秘密才会出现。只可惜，我们缺了中间那一张，要是我们缺的是旁边的一张，兴许还能猜一猜。” 花满楼思索道：“是文字？” 陆小凤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还有第三只眼睛？” 陆小凤常常会有一种，花满楼其实并不是一个瞎子的错觉。 花满楼笑道：“我的心，可不瞎。” 若是普通图案，随意能踩中，便不会拿来当做解密用具；若不是普通图案，那便只能是文字，且是熟悉的文字，不然又怎能断定缺少的是中间那张纸。 陆小凤笑了，把人/皮面具递到花满楼手边：“那你摸摸看，看这人皮面具打哪来的。” 姜姜拦道：“别。” 陆小凤把眼神转向姜姜。 花满楼也面向她，温声问道：“怎么了？这人/皮面具，有什么蹊跷吗？” 姜姜摇头：“不知道，只是看起来感觉很不好。” “没事。”花满楼伸手接过陆小凤手上的人/皮面具，“我来摸摸看。” 陆小凤凑近，问道：“怎么样？” “是真的人/皮面具，不是用胶熬出来做成的。”花满楼叹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人/皮面具。“而且，是新近做的。这人，我们兴许见过，你来看看。” 陆小凤拿过人/皮面具，铺开。 他细细盯了半晌，失声道：“是那小厮！” 花满楼眉头微微皱起。 陆小凤握紧了拳头，道：“看来这件事，是非查不可了。” 姜姜在埋头翻书，翻那本泛黄的、几乎要烂掉的书。 这本书有些奇怪，前面像是这座山庄建立发展的历史，记载着但并不限于山庄内的人员名单，可到了后面的几页，全是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第一页内容如下：一江江帆帆成成旭旭阳阳知芳芳世宗。 第二页内容如下：二狗狗蛋蛋花汤汤水水鸟鸟蛋蛋犊子。 第三页内容如下：三花花满楼楼重天天高高山山甲甲壳。 第四页内容如下：四时时辰辰光光明明子七七午后后来。 陆小凤看得头大：“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姜趴在桌面上，盯着那本书：“这是词语接龙吗？” 陆小凤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没多久，手上拿着整套的笔墨纸砚回来了。 第23章 “来，花满楼，给你。”陆小凤把纸笔塞给花满楼，“我念，你来写句读。” 花满楼点头，依言写了起来。 陆小凤拿起花满楼写的纸张，看了起来。 “我横看竖看，这除了‘花满楼’之外，就没有一个眼熟的了。” 第44章 44.解谜—重组法 花满楼道：“不对。” 陆小凤问道：“什么不对？” “我们看的方法不对。” “哪里不对？” 花满楼把自己翻着的书本递了过去：“你看看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陆小凤一边接过一边道：“不就是以前山庄的名单吗？” 姜姜脑中思绪一闪而过。 她在拼命抓住它。 人有时候似乎总会这样，关键的时候，总能想起关键的点子来，但是点子却很调皮，总是在脑袋里蹦来蹦去，要你去抓它。 “我知道了！”姜姜和陆小凤同时喊道。 他们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花满楼也笑了。 陆小凤把纸张递给姜姜。 ——这是要姜姜来讲的意思了。 姜姜就是来玩解密游戏的，也就从容接过了。 “这第一页和第二页，指的都是人名，第三页指的是地点，第四页指的是时辰，对应起来，应该有六组信息。” 陆小凤笑了笑，道：“一江、二狗、三花、四时？” “不对。”姜姜沉吟片刻，双眼闪过一丝狡黠，道，“应该是一江、蛋犊子、山甲、明子七为一组。” 花满楼笑道：“不错，一二三四，应该是他们对应排的位置。” 陆小凤也笑道：“看来，还是要花满楼再誊写一遍了。” 誊写过后的四页内容如下。 第一页内容：一江，江帆，帆成，成旭，旭阳，阳知芳，芳世宗。 第二页内容：蛋犊子，二狗，狗蛋，蛋花汤，汤水，水鸟，鸟蛋。 第三页内容：山甲，甲壳，三花，花满楼，楼重天，天高，高山。 第四页内容：明子七，七午后，后来，四时，时辰，辰光，光明。 他们对视一眼，齐齐笑道：“谐音字！” 陆小凤将纸张推给姜姜：“选一组，我们明天去打探打探消息。” 姜姜几乎不用思考就决定了。 “成旭、蛋花汤、花满楼、四时。” 陆小凤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 “真是受不了你们，收拾收拾，早点睡吧。” 姜姜眉毛一挑，得意道：“怎么了？你不觉得有花花名字这组，瞧着顺眼一点儿吗？” 陆小凤不说话，朝他们摆了摆手，摇头叹气地回了房。 这就是偏爱啊！ 可怕。 花满楼轻笑着摇了摇头，和姜姜把纸张收拾好之后，也各自回房了。 是夜。 月上重楼，云消雾散。 星子依旧黯淡。 夜风吹皱一池镜。 黑鸦徙已晚。 窗户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有黑影潜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外，睡得酣甜。 黑影似乎很谨慎，停在床前不远处，“咻——”的一声，发出了暗器。 床上的人彻底不动了。 黑影交叉着脚步，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拽住被褥，猛地一掀。 陆小凤把盖在脸上的假发，以及手指夹住的暗器丢到黑影脸上，趁机抢夺先机，连连攻去，逼得黑影出了门去。 花满楼带着看热闹的姜姜从房梁跃下。 陆小凤和黑影打得难舍难分，两道身影已经成了残影，他们的一掌一拳，一招一式，几乎要看不清了。 好快的身法！ 好利落的出手！ 第45章 45.黑夜打斗 腾转挪移之间，他们已经过手数十招，震荡起的气息，把将落未落的叶子都扫空了。 落叶在他们中间飘摇，又被气流荡得升起又落下，升起又落下。 掌风过处，木叶俱裂。 他们都是大开大合的架势，在院子里上飞下跃，你追我赶。 屋顶瓦片没被踩烂，反而被他们对掌的气息激得翻飞起来，落了一地，啪啪地摔了个粉碎。 花满楼怕小姑娘受伤，一听到动静就拦腰抱着小姑娘，跟着左右腾挪。 那白衣在月光下一飞展，如花瓣绽开，恍若天上仙。 姜姜都差点要看呆。 她赶紧拍拍自己的脸，把目光放到陆小凤和黑影的打斗上。 花满楼无声地勾着唇笑了。 陆小凤一点脚，往后飞掠而去，脚前掌抵着树身，借力一跃，腰一折，直接翻到了黑影身后，推出一掌。 这一掌他只能避，绝对不能接！ 黑影往前一扑，右手往树上一挂，借着树身将自己往远处抛去。 陆小凤一掌打空，连忙踏叶而行，飞身追上。 黑影轻功不如陆小凤，早晚是要被追上的。 他上到屋脊之后，就不动了。 陆小凤瞥了一眼他腰间挂着的剑，抱臂而立，朗声问道：“怎么不出剑？” 花满楼耳朵一动，揽着姜姜飞身到了另一边的屋脊上。 有火龙游动，往这边而来。 陆小凤瞥了一眼，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嘴唇上的眉毛道：“看来你走不了了。” 黑影转过身来，缓缓拔出了鞘中的剑。 银光闪烁，如月华盈满。 剑花一挽，寒霜凝剑尖。 陆小凤忍不住赞叹道：“好剑！” 陆小凤的声音实在算不上小。 姜姜“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姜姜的声音也实在算不上小。 ——特别是在这样寂静的夜。 黑影眼中的光，比他的剑更加寒，他定定地看着陆小凤。 汹涌的剑意密不透风地将陆小凤包裹住。 陆小凤居然还有心情说笑：“想必阁下并非从小练剑，是半道出家？” 黑影并没有理会他。 他出手了。 剑招只有一式，寒光只有一点。 就是这一点寒光，像是有一千、一万把剑融进了这柄剑里！ 它的力量陡然膨胀起来，像是小溪忽然之间变成了大海，那浩瀚的力量，像浪涛一样朝陆小凤扑了过来！ 陆小凤只伸出两根手指。 这两根手指像是铁钳一样，夹住了那寒星一点。 一柄剑就像是一根枯枝一样，被陆小凤夹住了。 黑影瞳孔微缩，想要弃剑离开。 他一动，就被一堆玩家截住了。 白徵筠摇着手中的骨扇，颇有几分风流写意的意思。 “想往哪里逃？” 黑影微微后退，谨慎地瞥了一眼后面的陆小凤，又看了一眼前面的白徵筠。 左边站了白芝韵为首的一众玩家，右边是花满楼和姜姜。 黑影衡量了一下，似乎觉得姜姜他们比较好欺负。 他点脚一跃，往姜姜他们冲过去。 陆小凤摇了摇头，叹一口气。 花满楼揽着姜姜一旋身，一踢脚，再推一掌。 第24章 啪！ 正中黑影左边肩膀。 黑影往下跌去，被一堆刀剑困住了脖子。 白徵筠敲着骨扇，挑起了黑影的面巾：“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第46章 46.只希望他们平安 月渐西斜。 黑鸦栖息在枯枝之间。 它转着脑袋，冷眼看这一场人间好戏。 黑色面巾被挑起，又缓缓落下。 一片喧哗声响。 “怎么可能是他！” 那黑影面巾遮盖之下，赫然就是叶啸天那一张脸！ 白徵筠摇着手中的骨扇，面上倒是一派猜中了真相的从容镇定。 “有什么不可能的。”白徵筠拍了拍手，“来人，把真正的叶庄主，请上来。” 居然还真的有人搀扶着另外一个叶啸天，走了上来。 姜姜扫过人群，秀气的眉毛缓缓地轻蹙了一下。 被搀扶上来的叶啸天形销骨立，面容苍白，透着久不见日光的虚弱、疲惫。 陆小凤拉着衣摆，在瓦片上坐了下来。 白徵筠一双星目扫了一圈，才指着那被搀扶上来的叶啸天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叶啸天！泉鸣山庄真正的主人！” “哈哈哈！”被刀剑架住了脖子的“叶啸天”仰天大笑起来。 白徵筠收起了骨扇：“你笑什么？” “叶啸天”嗤笑了一声：“我在笑我自己，十年深谋远虑，竟一朝败在你一个毛头小子手上，这难道不可笑吗？” 白徵筠“唰”地展开扇子，摇了摇：“那你赶紧趁着自己还能喘气，多笑几声。” “叶啸天”果真又仰头大笑了几声。 有人持剑向前，对着他：“你在笑什么？” 冷不防，“叶啸天”笑声收住，往前一撞，割喉而死。 ！！！ 竟真有人如此干脆寻死？！！ 白徵筠叹息一声，对叶啸天说道：“叶庄主受累了，且先回房休息休息。” 叶啸天虚弱一笑，道：“真是多亏了这位少侠，若不是你……” 白徵筠打断道：“叶庄主快别客气，我等前来寻宝，在贵庄可要叨扰许久呢。叶庄主大义，给我们提供了休憩的地方，我们又怎能坐看庄主受苦呢？”他托着叶啸天的手臂，“庄主气血亏损严重，可得多加休息才是，真相已然大白，我们等庄主好起来。届时，再开个大会，昭告天下。” “至于现在……什么事情都比不上您的身体重要。” 白徵筠说着，回首对姜姜一笑。 眼尾轻轻一挑。 姜姜也回以一笑。 ——也就互相看破了玩家身份，外加发出“对战”邀请的小事情。 付之一笑足矣。 【玩家“白云公子”，向您发出了“对战：解密速度比拼”】 【请确认是否应邀】 菜鸟玩家竹姜姜，毫不畏惧点了“是”。 做人，可以有办不到的事情，但不能失了气势！ 两人视野对撞，又各自忙活去。 等收拾利落，人群再次散去，后半夜也被消磨了大半。 回房路上。 陆小凤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胡须，对花满楼笑道：“这白徵筠，是个有趣的人。” 花满楼含笑点头：“的确。” 陆小凤瞥了哈欠连连，走路都打盹的姜姜一眼，小声道：“我看这白徵筠，似乎和姜姜姑娘关系不浅呐。” “嗯。”花满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早有猜测，“或许，他们同出一个组织。”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看西边月：“这组织真是可怕。” 花满楼无言，只将身上外衫披到走路都开始东倒西歪的小姑娘身上。 他只希望，这些人都能平安。 第47章 47.友好竞争 日出东方。 花满楼起了。 日上三竿。 姜姜起了。 日过中天。 陆小凤起了。 姜姜谴责地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一撑手，一翻身，落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碗筷祭五脏庙。 有酒有肉，有人陪，岂不美哉？ 陆小凤敲了敲碗沿，道：“日上三竿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花满楼微微一笑，打伞立在檐下：“陆大侠，吃完就走了。” 陆小凤回头看他：“现在怎么连你也来打趣我了。” 姜姜瞪他：“少得了便宜还卖乖，陆大侠，再不走天就黑了。” 陆大侠也只能将筷子一扔，跟上他们的脚步。 “其实我这么晚起来是有原因的，你们想不想听一听？” “因为你被周公拉住下棋了？” “竹姑娘有慧思，但不是这样的。我昨晚想了很久我们目前有的线索，推理出来一个惊人的事件，就等着找到证据了。” “哦？” “你想不想知道？” “竹姑娘不太想知道。” “那想必姜姜很乐意知道？” “唔……姜姜也不太想知道。” 陆小凤不死心：“那花满楼呢？” 路至转弯处，花满楼将伞倾斜的角度调整了一下。 伞下阴影牢牢贴和着姜姜的行动。 花满楼展颜一笑：“花满楼也不想知道。” 陆小凤：“……” “你们真是没意思。” 陆小凤一拧身，钻进了茂密的丛林里，拖出来一个人。 一个美人。 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 ——叶寒霜。 陆小凤笑道：“那想必叶大小姐很乐意知道了？” 不然，又怎么会藏在密林里面，偷听他们说话。 冷若冰霜的叶大小姐挣脱掉陆小凤的手，扯了下围在脖子间的饰品，又恢复了一贯行不乱风的深闺范儿。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小凤贴近叶寒霜，道：“哦？那我们可真是有缘分。” 叶寒霜竟正眼也不瞧陆小凤：“这样的缘分，不要也罢。” 此时，妩媚如丝的笑声响起，像是贴在情人耳边的细语呢喃一样，惹人脸热。 另一个美人来了。 一个妩媚入骨的美人。 ——叶蔓媚。 “姐姐莫不是忽然之间觉得陆公子其实还不错，看上陆公子了，想要反悔？” 叶寒霜眼如冰霜，落到叶蔓媚脸上。 叶蔓媚笑得乱颤：“叶寒霜，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叶寒霜只是冷哼一声。 两个女人双目似电，仿佛在用眼神厮杀缠斗。 白徵筠和白芝韵竟从外头双双携手归来。 白徵筠那一柄骨扇，正为白芝韵送爽，手上的伞，也是往白芝韵头上倾斜着的。 姜姜眼中露出一点八卦的意思，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 ——看来，是情侣档呐。 “泉鸣双姝”却是瞬间转变了态度。 就跟那天一样。 叶蔓媚伸手拉平叶寒霜皱起的肩部衣裳，道：“姐姐真是让妹妹好找，外头这般炎热，姐姐怎么也不打伞。” 叶寒霜道：“不妨事，我只是要到树林里散散步，透透气。” 第25章 叶蔓媚轻笑着拉过她的手，道：“那我陪姐姐。” 她们说着，十分有礼地一颔首，才离去。 白徵筠半点眼神也没分给“泉鸣双姝”，反而全然落到了姜姜他们头上。 “三位要出去？” 陆小凤道：“整天呆在山庄里，未免无趣，出去走走。” 白徵筠笑道：“那可巧了，山庄不远处就有一个镇子，镇上这几天都在办彩灯，等到中秋一来，更是热闹。” 陆小凤也笑，道：“哦？那就必须去看看了。” 白徵筠一笑，转脸向姜姜道：“我和芝芝已经打探过附近地形了。友情提示，山庄附近，三条大路，分别通向三个不同的镇子，距离都不远。若是从后山出发，共有两条小路，走路得一个时辰，也能到达两个小镇。” 姜姜目光一闪：“所以，以山庄为中心，有五个镇子包围着它？” 第48章 48.小镇的夜 白徵筠点头：“没错。” 姜姜道：“礼尚往来，我也友情提示一下，假的叶啸天，不止一个。” 白徵筠一脸料中的满意，对姜姜微微弯腰道：“多谢，帮了大忙了。” 姜姜也微微弯腰，道：“你也帮了大忙。竞争见人品，下次有机会，可以继续做个好对手。” 白徵筠一笑，低头看向白芝韵：“这得看我们家老婆大人的意思了。” 姜姜嫌弃道：“哥们，虐狗了啊。” 白徵筠得意一笑：“不打扰你们了，我们下午休息，晚上再出门去。” 姜姜目送他们离开。 陆小凤觉得自己真是看不懂他们这个组织。 它冷血无情——将百人性命视若无物，难道还不够冷血无情？ 它又教出了许多品行很不错的年轻人——寻楼以命相托；白徵筠主动警示；竹姜姜情义深重。这难道不是些已经很不错的年轻人？ 它财势庞大——能够将线索、财宝悄无声息地放置，能够养出一批既养尊处优又各有拿手本领的高手，难道能随便办成？ 哦，姜姜那丫头嘴巴厉害，也算好本领。 它又毫不起眼——江湖中，谁也没听过见过这样的一个组织，难道还不够不起眼？ …… 还有很多很多。 陆小凤感叹道：“我真是看不懂你们组织的人，身上总是矛盾重重，却又好像很是合理，本该如此。” ——那是因为游戏公司的设计做得好。 可作为玩家，她怎么可以直接暴露秘密呢？ 她只能换个说法了。 姜姜瞪大双眼，努力展示自己的真诚：“陆小凤明明是个混蛋，不也常常做出些不那么混蛋的事情来，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这一幕落入陆小凤眼里，就像是看见了小狐狸眨着它精明的双眼，想要蒙混路人的视野。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可是比老狐狸还要精明的猎人。 他仿佛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连翻了七十多个跟斗，一跃就跳到了树上，等着姜姜他们。 姜姜转向花满楼：“他总是这样子？” 花满楼微笑道：“当他对自己感到很满意的时候，就会这样子。” 姜姜摇头：“真是拿他没办法。” 花满楼笑道：“谁都拿他没办法。” 没办法的两个人也只好看着陆小凤一路翻跟斗，一直翻到镇子上。 镇子上到处张灯结彩。 各色各样的花灯挂了十里长街，就算是白天看着，也漂亮极了。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可以感受到这里的人雀跃的心情，和灯笼随风飘动时候的响声，那摩挲声，就像情人之间的呢喃一样，美妙动人。 他也能听到长灯拍打在竹竿上的响动；风吹皱了湖面，涟漪荡开的声音；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和欢笑声。 这些声音并不比黄昏时候，花瓣轻轻闭合的羞赧差上多少；也不比木叶盛露，颤颤巍巍的可爱差上多少。 花满楼不由得露出笑容。 旁边的姜姜还在吱吱喳喳地，从入口一直描述到街头巷尾的各种风情，给他想象中的世界，多添上了几分生动的色彩。 仿佛他也能看见那大红的圆灯笼在他头上拉起了两列，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小灯笼串成一串一串，用竹竿立了起来，隔五步就会有一串。还有那些店铺两旁争奇斗艳的各种彩灯，形状各异，别有滋味。 小姑娘的形容很是生动，让人一听就可以想到。 小姑娘的笑容贴在话里头，随着声音一起钻进耳朵里。 灿烂热烈的生命，谁不爱惜，谁不愿为之粲然一笑呢？ “这场景，一定很美。”他由衷感叹道。 第49章 49.花楼 午后的阳光也许并不算温柔。 小姑娘脸上都沁出了一串串的汗珠。 但是小姑娘显然并没有随身带着手帕的习惯，可她似乎并不愿意劳动自己的袖子。 其实姜姜只是苦恼于没办法把自己的纸巾，光明正大从行囊中取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既然商铺里可以贩卖纸巾，为何却不能在游戏中使用？莫不是就为了让他们玩家花钱买个教训？ 姜姜手指动了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在商铺里买上一打棉帕子。 一块叠得整齐的帕子就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花满楼递过来的帕子。 姜姜开心地接了过来，眉眼都笑弯了。 花满楼虽然没看到，却感受到了。 陆小凤假装无意撞了一下花满楼肩膀，在他耳边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君子懒得理他。 小姑娘擦完汗水，握着帕子趴在卖胭脂水粉的柜台上：“老板，你们镇子上有卖鲜花的地方吗？” 老板道：“姑娘想买花？” 小姑娘点头。 陆小凤斜靠在柜台上，道：“老板，我们要的是满楼的鲜花，可不止一两盆。要知道，今天是我们花公子的生日，他要是找不到满意的鲜花，会很生气的。”他摇头叹了一口气，“公子哥嘛，难免比较难伺候。” 难伺候的花家公子哥：“……” 老板露出为难的表情来：“那你们可要到镇子外的花楼去买才能有。” “花楼？” “此花楼非彼花楼。” 老板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怎么可以当着小姑娘的面，说这样的事情呢！ 陆小凤只能打个哈哈。 “不过现在这个季节，除了菊花，其他花可都差不多没了。你这生日宴……” “无妨，无妨。”陆小凤笑道，“老板告诉我地方就好了。” 知道了地方，陆小凤便不再逗留。 老板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真是怪人。” “确实奇怪。” 陆小凤打量着眼前这一座小楼。 小楼独自伫立在路旁，一层敞着大口，根本就没有大门，透过藤编的屏风，依稀可以看见另外一头也是这样，是没有门扇的一个大门口。 室内正中放着一张大圆桌，和许多凳子。桌上摆着一些麻花、花生、锅巴之类的小零嘴，还有一壶水和许多碗，似乎随时都欢迎客人到来。 第26章 小楼背后是一大片花田，再往后一些的，应该叫花林才是。 花满楼道：“进去看看。” 陆小凤道：“正有此意。” 室内实在是凉快。 特别是在外头晒了大半日的人，一进到这栋小楼，是绝对不会再想离开的。能享受的时候，怎么会有人想不开，非得去遭罪呢？ 陆小凤自然也不想。 他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水，又抓起桌上的小零嘴，开始吃了起来。 半点不客气。 花满楼将伞合上，轻轻靠放在门边，才走过来。 有风吹藤编帘席的声音。 也有赤足踩到木梯上的声响。 花满楼冲着藤编的屏风后抱拳道：“打扰姑娘了。” 姜姜抬眼看过去。 第50章 50.天蚕绞杀阵 陆小凤转过身来。 好一会儿，屏风后才响起了一道声音：“过路皆是客，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带着一种淡然如水的不在意。 陆小凤将碗里的凉水饮尽，脚步一抬，人就消失在原地，落到了楼梯一侧的扶手边上。 声音的主人只是低头，很淡地看了他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缓步走下楼梯。 她将放在楼梯边上的草鞋穿上，绕过屏风转了出去。 姜姜问道：“姐姐这里，卖花吗？” “我是花娘，自然卖花。”花娘说道，“但是也不是每个人都卖。” 花娘长得不算惊艳，论样貌远不及“泉鸣双姝”，甚至连姜姜都不如，但是她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像是一副绝好的山水画，虽然只有寥寥几笔，清淡到极致，但是却格外有味道。 懂得欣赏的人，越看，便越要沉迷。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问道：“那要什么样的人才卖？” 花娘连头也没有抬，她开了楼梯底下的一扇小门，掏出虽然有些破旧，但是却清洗得很干净的锄头来。 “像你这样的，就不卖。”花娘又掏出一顶斗笠，“但是水，你可以随便喝，东西也可以随便吃。” 姜姜问道：“那如果是一个十分爱惜鲜花，热爱生命的人，可以卖吗？” 花娘缓缓抬起她的眸子，落到朝她轻轻颔首微笑的花满楼身上：“是他，就可以。” 姜姜笑道：“那就行了，本就是他需要买花，我们只是陪他来的。” 花娘点头，对花满楼道：“你跟我来，你们留在这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规矩，来到别人的地方，自然就要听话遵守规矩，才算尊重人。陆小凤虽然调皮得像只野猴子，但在尊重人这件事情上，做得还算不赖。 所以陆小凤坐了下来，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姜姜也倒了一碗，捻了一片锅巴慢慢嚼着，安静等人回来。 不等锅巴嚼完，就有不速之客闯进来。 他们一共三人，都是牛高马大的壮汉，提着大刀，凶神恶煞的。 一闯进来，什么也不说，像是没看到姜姜他们一样，直接往楼上闯去。 只是很快，就传来一阵痛叫声。 那声音已经不像是人叫，而更像是野兽垂死的嘶叫。 藤编的立地屏风，霎时溅满了血。 有动漫化的碎块从楼上往下掉下来。 血腥味在窄小地方，瞬间蔓延开。 姜姜只是脑补，就已经想要吐出来了。 她马上站起身冲到外头。 陆小凤担心她的安危，也只能跟着跑了出来。 “难怪她敢就这样敞开门户，无论谁在自己睡觉的地方装上‘天蚕绞杀阵’，哪怕连墙壁都没有，也是能安然大睡一觉的。”陆小凤道。 “什么？”姜姜听不懂。 陆小凤看了姜姜一眼，坏心眼道：“你要是大喊一声‘花满楼不如陆小凤’，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姜姜捂住胸口，艰难抬头给了陆小凤一个白眼：“做梦都不可能的事情，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陆小凤：“……” 死小孩，死心眼，不知变通！ 第51章 51.陆叔叔与小侄女 姜姜眼珠子一转，笑道：“你要是不告诉我‘天蚕绞杀阵’是什么东西，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花花，告诉司空摘星。如果有机会看见西门吹雪和朱停，我还要告诉西门吹雪和朱停。让他们又多一件可以笑话你的事情。” 陆小凤傻了。 他果然不应该和女人耍心眼，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孩，都不应该。 “诶。”姜姜朝里面努努嘴，“你去把伞拿出来，替我打伞，我也可以不告诉他们这件事情。” 陆小凤能怎么办？ 陆小凤也只能进去乖乖把伞拿出来。 姜姜挥了挥手：“谢谢您了咧！陆叔叔。” 陆小凤一个趔趄，差点没被门槛绊倒。 姜姜捂着嘴笑了起来。 陆叔叔将伞打开，撑在小姑娘头上：“小侄女，这样行了吧？” “行，当然行。”姜姜得意道。 看着小姑娘神采飞扬的样子，吃瘪的陆小凤也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他可真是活该啊！ 他们一直在外面站着，直到花满楼捧着一小盆花出现。 他们自然不会傻到一直站在门口，而是转到了小楼另一侧遮阳的地方。 不等花满楼走近，姜姜就挥挥手大声喊道：“花花！我们在这里！” 陆小凤看她：“你倒是会为花满楼着想，你怕他担心我们？” “那不是废话吗？”姜姜说道，“花花一闻到血腥味，怕不是就要担心了，哪里还顾得及听清楚我们在哪里。就算他能同时知道这两个信息，不还是会担心我们受伤。” 陆小凤垂下眼来，轻笑一声。 ——这样天真可爱的女孩子，配上花满楼多好啊！ “花花！”姜姜又朝他挥了挥手，大声呼喊。 花满楼却是等不及了，他纵身一跃，就落到了他们面前。 他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你们可有受伤？” “没有，我和陆小凤都好着呢，油皮都没磕到，那些都是别人的血。” 姜姜把事情对花满楼说了一遍。 花娘就在姜姜的尾音中回来。 她正面向那一堆碎肉，却连眼皮子也没多眨一下。 她蹲在旁边的小溪中，冲洗着她的锄头。 不仅不问此间事，居然连一句“慢走，不送”都没有。 陆小凤将花盆拿过来，把伞塞进花满楼手里。 “小侄女还是由你来护着吧，陆叔叔得做个护花使者。” 姜姜想起了陆小凤那一瞬间的窘迫，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小侄女？陆叔叔？”花满楼轻笑一声，“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陆小凤回头，递过一个警告的眼神。 姜姜叹了一口气，摊手道：“小侄女答应了陆叔叔，不告诉别人的。尤其不能告诉花花、司空摘星、西门吹雪和朱停。” 小姑娘故意数着人名，还得意地看着陆小凤。 花满楼配合地说道：“哦？那想必是一件能够让我们陆大侠，感到十分窘迫不安的事情。” 第27章 陆小凤转过身来，一边倒走，一边控诉着小姑娘。 “看来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敢编排陆小凤，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这样的胆子。” 姜姜深沉道：“人嘛，到了一个新地方不夹着尾巴谨慎做人，怎么行呢？命只有一条，总得好好珍惜的。” 小姑娘说着，狐狸尾巴好像又要翘起来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花满楼和陆小凤可是我的好朋友，谁敢欺负啊？这后背一硬，人就容易暴露本性。” 陆小凤抱臂道：“这么说来，还是借了我的威风？” 姜姜哄起人来，嘴甜不要钱：“那是当然了。” 陆小凤顿时感觉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也就不计较了。 花满楼摇着头，又是一笑。 第52章 52.鸡蛋花 暮色四合。 彤云翻涌成海，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镇上华灯初上。 姜姜他们找了一处酒楼吃饭。 他们有事商议，便进了一个包厢。 包厢果然清净不少。 陆大侠坐得像个吃霸王餐的无赖，开口就是一大串菜名。 店小二不失礼貌地问道：“客官可是还有朋友要来？” 陆小凤摇头：“只有我们三个。” 店小二欲言又止道：“这菜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陆小凤道：“我现在能吞进一整只牛，区区十来道菜，算什么。”陆小凤伸手从花满楼身上拿出钱袋，丢了一锭金子给店小二，“你别看这位公子穿得朴素，他的钱，给你十辈子都花不完。” 店小二连连点头：“是是是。” 他利索地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还你。”陆小凤把钱袋重新丢回给花满楼。 姜姜谴责他：“败家子。” 陆小凤道：“多少人请我帮他花钱我都不愿意。” 这话倒是说得不假，只可惜一般这样的人对陆小凤都别有所求，只有真正的朋友，才真的只是请他吃一顿饭。 陆小凤盯着那只有一根干枝的花盆：“这是什么花？” 花满楼道：“鸡蛋花。”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都跟着动了起来：“鸡蛋花？那不是岭南那边的吗？” 花满楼道：“因为花娘是岭南人，这是她想办法种活的。” 陆小凤点着那根干枝，道：“她还说了什么？” 花满楼摇头：“她没说什么，但是我却知道她和成旭还有蛋花汤是什么关系。”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花满楼道：“陈旭是花娘的祖父，也是她的师父；而蛋花汤是花娘的徒弟，也是她唯一的弟子。” 陆小凤道：“成旭其实是陈旭？岭南侠士‘罩花手’陈旭？” 花满楼道：“不错，是他。” 江湖小白竹姜姜，心里疑问逐渐多。 “等等，陈旭是哪一位？” 花满楼神情里突然就多了一种由衷的敬重、佩服还有叹息：“昔年陈旭只是一介花农，武功虽然不高，但是有一副侠义心肠，他在花田前建了许多房子，让那些流离失所的人能有容身之所。只是听说，后来一场大火把所有的房子都烧光了，连陈旭和他的家人，都丧生在那场大火里头。” 陆小凤思索道：“现在看来，这场大火也许并不简单。” 花满楼点头：“或许是有什么人在里面插手，做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和我们现在遇到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小凤静静地思考起来。 陆小凤身边虽然一直都很热闹，他这个人也很喜欢热闹，但是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也总能很投入、很认真。 花满楼也在静静思索，他思索的问题是“陈旭和蛋花汤之间的关联”，他们之间的联系绝不仅仅只是师祖和弟子的关系，而是有一种更深层的关系。 花满楼有预感，若是能把他们之间的潜在关系想通，那么剩下来的名单，以及被损坏的那几页名单，都能够很快破译出来。 第53章 53.抓到了思绪 店小二就在这时来敲门。 室外的嘈杂声一股脑钻进耳朵里。 隔壁似乎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父亲正威严问着孩子的功课，结果却被店小二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少年人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父亲没听见，花满楼却听见了。 他不禁微微一笑，就在这种时候，有一道光，极快地闪过他的脑海。 花满楼蹙眉。 店小二布完菜，又出门去了。 陆小凤关切道：“怎么了？” 花满楼道：“我刚刚在想，陈旭和蛋花汤，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隐隐约约觉得抓到了要点，只可惜转瞬即逝了。”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总觉得要是解开了这个问题，其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姜姜宽慰道：“没关系，能想到一次，肯定也能想到第二次。” 陆小凤道：“但愿如此。” 听说人在思路阻塞的时候，需要迂回思考。往往在这种时候，才会有意外的收获。 姜姜便提出疑问：“那这‘四时’指的又是什么呢？春夏秋冬？一年的农忙时？还是朝昼夕夜？” 花满楼沉吟道：“或许，是冬藏之夜？” 陆小凤也想起来了：“听说那一场大火，就是在冬夜里烧起来的。” 姜姜托腮，道：“那这到底是在记录什么呢？记录自己害的人和害人的时间、地点？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非得记到龙马山庄建立的记录里呢？” 陆小凤却忽然道：“你说什么？” 姜姜回忆道：“记录什么？” 陆小凤急道：“最后一句。” 姜姜继续回忆：“为什么一定要记到龙马山庄的本子上？” 人的无意记忆，提取起来总是艰难的，而且容易有误差，姜姜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的并非原话了。 她心虚地说道：“要不我再回忆回忆？” “不用了。”陆小凤忍不住大笑了几声，“我知道了。” 花满楼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是很轻很轻的笑声。 没想到果真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奇遇。 “花满楼，你也知道了？” 花满楼轻点头。 陆小凤眼底闪过光，如果你也曾破译一个艰难的谜题，相信你也可以体会到陆小凤的激动、兴奋，和恨不得原地翻一百八十个跟斗的快乐。 姜姜把脸转向花满楼。 花满楼附在姜姜耳边，细声说了一遍。 姜姜的眼睛和嘴巴越瞪越大。 “天哪。” “天呐。” “我的天呀。”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姜姜连连感叹。 花满楼微微一笑，温声道：“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更多的证据，来验证我们的猜想，这件事情还缺最后一环，就能圆得上了。” 姜姜道：“为了庆祝这个好消息，我们今晚看完彩灯再回山庄怎么样？” 花满楼微笑点头：“好。” 姜姜得寸进尺地提出：“那花花能不能圆我一个心愿。” 第28章 “这就是你的愿望？”陆小凤不可置信地说道，“蹲在这里等花满楼从灯的这头走到那头？” 姜姜蹲在屋顶上，托腮一眨不眨地看着街道，点头应着。 她在等某个人出来。 第54章 54.他带着温柔而来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坐在旁边陪她等。 长街花灯满，游人如织，叫声喧天。 一身白衣的公子一手横腹，一手背着，从火红热烈的圆灯笼旁边转出来。 灯笼晃荡，他含笑用两指推开，从容走来。那雪白衣摆层层叠叠，如云层翻涌，垂下的衣袖清风充塞期间，仿佛装了满袖月华。 ——他自是月色本身。 白衣公子步伐走得悠然，脸上挂着笑意，仿佛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十分满意，万分高兴。 世间热闹于他而言，不仅仅只是热闹，更是怒发的生命，不息向上，能静谧恬淡，也能热闹喧哗。 长街十里，灯火通明如白昼，周遭的一切都很热闹，色彩也很斑斓。 可那一抹白，那一份安静，像是一块吸铁石，将姜姜的双眼吸住了。 古景如画，白衣公子却像是画的本身。 姜姜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 陆小凤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声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我哪有哭？”姜姜表情莫名，她一眨眼，眼泪滑落。她抹了一把眼泪，手指轻轻捻动，有些稀罕地嘀咕道，“奇怪，我为什么要掉眼泪……花花温柔带笑，出现在我眼前，我为什么要哭？总不能是喜极而泣吧……” 这难道不是她想要看见的场景？ 君子如玉更如月，刺破天际层云，慢步而来。 想着，她不自觉绽开一抹笑。 可她，为何要执著这场景？ 姜姜愣住了。 * 夜深。 深夜。 风微凉。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坐屋顶。 陆小凤已经喝了两坛酒。 花满楼道：“你有心事？” 陆小凤抿了抿嘴里的酒：“也算不上什么心事，只是看着我的两个好朋友，互相有意，却又不肯互通心意，有点小烦恼。” 花满楼失笑，摇了摇头。 他感觉不到小姑娘对他有什么男女之情，那天真纯净到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情绪，他不忍心破坏掉。 ——虽说他看不到，可他却能感受到。 陆小凤道：“你真的不去向她表白你的心意？” 花满楼摇头，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不了，现在讲这些，只会给她徒增烦恼罢了。” 陆小凤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是徒增烦恼？” 今晚小姑娘那笑着哭泣，却还是一直紧紧盯着花满楼背影的模样，看得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要觉得心痛心酸了。 能这样看着一个人的背影，连眨眼都不舍得，又怎么会无情意呢？ 花满楼道：“陆兄，我虽然经验不多，但一个女人是单纯地仰慕我还是喜欢我，这一点，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 陆小凤躺倒：“你也太不可爱了，何必想这么多呢。难道不说出来，你不觉得遗憾吗？” 花满楼微笑道：“那也是我的遗憾，谁没有遗憾呢。”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陆小凤总觉得有些愁绪在里头。想到小姑娘，陆小凤忍不住道：“她怎么舍得你有遗憾？” 花满楼轻笑了一声，显然也是想起了小姑娘。 他轻声说：“我又怎么舍得她有遗憾呢？” 陆小凤挺直身来：“花满楼啊花满楼，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先为自己想想。” 花满楼面向他：“陆小凤啊陆小凤，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先为自己想想。” 话一说完，他们都笑了。 他们本就是这么样的人。 罢了，罢了。 何必强求。 陆小凤仰头倒了半壶酒，就将酒壶丢给了花满楼。 花满楼喝相虽然斯文，也是一饮而尽。 长夜尽处，有天光初现。 第55章 55.宝藏线索 晨风微凉。 姜姜一打开房门就偏头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走向大厅。 大厅自然只是这所院子的大厅。 花满楼也已经坐到了圆桌上，用着早饭。 “姜姜？” “花花，早呀！”小姑娘的语气雀跃依旧，一听就让人觉得高兴。 花满楼就是那觉得高兴的人：“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今日要早起。” 姜姜问：“怎么了吗？” 花满楼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我们就可以一起吃早饭了。” “现在也不迟呀。”姜姜坐下来，伸手拿了个包子。 小姑娘咀嚼的力度明显和平时不一样，仿佛是在思考什么，都顾不上吃。 “你在想什么？” 姜姜回过神来，讶然地在他眼前挥手，道：“花花，你又开天眼啦？” 花满楼把她那乱挥舞的手抓住，放到桌上去。 “我没有天眼。只是你太心不在焉了，我能感觉到。” 小姑娘本来就只是在调侃，得了这么个正经的回答，忽然就高兴了。 或许这就是被重视的幸福感？ 小姑娘高兴完就正经起来。 她掏出了那本泛黄、缺页又破旧的书籍，凑到花满楼旁边去。 “我昨天想了寻楼说的那句话，想了很久。他说，他已经集齐了三张宝藏线索的图，而宝藏显示的位置，就是泉鸣山庄里头。但是他却只给了我一张纸，说明他其实并没有找到江南和蜀中的两张图。” 花满楼问道：“为何是江南和蜀中？” 姜姜说道：“因为我们上次分别之后，他本就打算前往岭南，若不是岭南一无所获，他不会这样匆忙奔波跑来蜀中的。” ——要是岭南有所获，肯定得多耽搁点时间。 花满楼点头。 姜姜继续道：“既然他只有一张图，为什么他断定宝藏，或者说宝物就藏在泉鸣山庄呢？” 花满楼道：“会不会是他发现了这山庄的秘密，想要引起他人注意，说谎了呢？” 姜姜摇头道：“不会。” ——策划不至于闲到让隐藏的支线小故事，比主线大故事还要精彩复杂，严重降低游戏体验感。 但姜姜肯定不能这么说。 她说：“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寻找宝物，和宝物完全没关系的事情，是很难让我们一群人都聚到一起的。” 花满楼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们各自收集到的线索，都一致指向了某个方向的时候，这就是你们最终的目标所在。” 姜姜拍手：“花花就是花花，聪明！。” 花满楼失笑。 小姑娘这赤诚……真是让人难招架。 “还有。”姜姜拉着花满楼的手，放到书上的某一段话里，“花花你读一读，看它写了什么。” 花满楼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耳根，才曼声吟诵起来：“夜半欣然而起，与友携酒，登高望月，醉卧美人靠，醒望鱼肚白。” 姜姜期盼地看着花满楼。 第29章 花满楼笑道：“所以这是应了‘天上人间，只余一樽月’的饮月亭？” 姜姜欣然说道：“没错。我想来想去，剩下的两句话——‘天上人间，只余一樽月’和‘乾坤鼎食，饱情在肚腹’都和蜀中相关，毕竟月亮哪里都会有，蜀中小食又是十分闻名的。可既然寻楼说藏宝的地方就在泉鸣山庄，那想必这本册子里头，会有答案。” 第56章 56.上山 花满楼道：“所以，你就翻了许久的书，细细品读，终于圈定了这句话？” 姜姜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翻了很久的书。” 花满楼无奈道：“你都打了七八个哈欠了，我还能不发现吗？” 姜姜心虚地笑了一声。 “那你打算怎么找这饮月亭？” 姜姜道：“我打算在天黑之前找到饮月亭，然后晚上再带上酒杯、酒樽、酒壶去看看怎么破题。” 花满楼道：“我陪你去。” 所幸泉鸣山庄内只有一座山，山上也只有一座亭子。 他们只需等到天黑便好。 秋意越发清晰了，夜晚的风多了一丝渗透皮肤的凉意。 今夜月明。 明月映衬。 黑鸦立在枝桠上的剪影格外清晰。 姜姜他们沿着已经废弃的石径，往上行走。 要不是白天的时候来过一遍，姜姜铁定已经迷失在这杂乱的树木里头了。 带路只能靠花满楼。 小姑娘想要捂脸忏悔。 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亭子已是荒废，名字也被岁月消磨去。 ——或许得赖之前刻得不够深。 果然，偷过的懒，总是要还的。 用枝叶扫干净亭中的桌子凳子，姜姜也还是没办法劝自己落座。 陆小凤倒是毫不在意，还斟了一杯酒，慢慢啜了起来。 姜姜瞥他：“陆叔叔，你懂事点，别把酒给喝光了。” 陆小凤喝完一杯，嘴里还是寡淡得很：“小侄女放心，还不至于误事。” 花满楼拿了酒樽，满上，放到桌子中央。 “月亮倾斜，想要映入樽中，怕是不容易。” 陆小凤回身掏出两坛酒来。 他拍了拍酒坛子：“幸好陆叔叔早有准备。” 陆小凤取过桌上的一杯酒，纵身一跃，上了亭子顶上，把酒樽往顶上一放，翻身一跃，又坐回了老位置。 前后不超过两秒，也就一晃神的功夫。 花满楼笑道：“那我们便安心等着月上中天，天地只余樽中月的时候到来就好了。” 姜姜托腮笑道：“多亏花神买到了酒樽。” 陆小凤假装不满道：“偏心的小丫头，难道你陆叔叔的轻功就不重要了？” 姜姜嘀咕道：“等我拿到赏金，买个技能，说不定我的轻功比你还要好呢。” 陆小凤没听清楚：“小侄女瞎嘀咕什么？” 姜姜摊手：“小侄女说，陆叔叔的轻功真是太俊了。” 陆小凤又满足了，笑道：“那是当然，你陆叔叔的功夫，江湖上能超过的，不出三个。” 花满楼方才听了个清楚，不由一笑。 ——这两人，总是孩子似的，稚气得不行。 只是难得有清风明月相伴，好友相陪，当浮人生一大白。 花满楼和陆小凤提着酒坛子，互相轻碰了一下。 姜姜看他们喝得满足，好奇心又起了。 “真有那么好喝吗？” 小姑娘拿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还剩一些，掀开盖子闻了闻——好像酒精并不是很浓。 ——她一个成年人，尝尝应该没关系吧。 姜姜怀着“说不定还挺好喝”的心态，对着壶嘴抿了一口。 酒一沾唇，味道就霸道地钻入口腔。 人生第二回 尝到酒味的小姑娘，不意外地和上次一样，眼睛眉毛全皱成了一团。 苦，涩，辣。 陆小凤毫不留情地大笑了起来。 第57章 57.新线索(抓虫) 小姑娘气得拿起桌上的酒壶就扔到他身上。 可惜酒壶砸酒鬼就和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头。 陆小凤仰头，将壶中的酒倒尽，全数入喉，还吧唧了两声，叹道：“好酒！” ——他在故意气小姑娘。 小姑娘气鼓鼓的：“陆小鸡。” 陆小凤道：“小侄女真是没大没小，叔叔也不叫。” 小侄女表示，只想追着他打。 两个幼稚鬼愣是在花满楼面前撑起了一台大戏。 ——若能快乐地偷得浮生半日闲，倒是无伤大雅。 花满楼一边慢饮，一边这样想道。 君子想来很能包容人，更能在各种事情上面找到不一样的乐趣。 不知不觉，明月高挂。 亭上的酒樽，除了一轮明月之外，再无其他。 ——幸得今晚没有星子了。 亭子下的桌子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陆小凤闻声一跃，跳到了美人靠上，提着酒坛子，斜靠着柱子。 花满楼拉着姜姜，后退到亭子外。 桌子左转右转，像是跳舞似地扭了好几下，才顺着石板滑动开来，露出里面一只残旧的木盒子。 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这似乎是年代久远的物件。 盒子被取出来之后，桌子就复原了。 陆小凤收起顽皮的神色，变得正经起来。 “走，回去看。” 盒子里的是一张半透明的薄纸，和另外两张合起来之后，果然出现了螺旋的一圈文字。 可惜那文字是小篆加行书，第一个字是行书所写，第二个字是小篆所写，交叉着来。 简直看得头晕。 小篆姜姜反倒能看明白。 行书这种东西，实在是奇妙，有时候有些字你分明是认识的，等它用行书一写，就仿佛易容了一样，愣是瞧不出来之前的样子。 更过分的是，这字写得像蚂蚁一样大。 真是费眼。 造孽。 姜姜看着陆小凤，等他念出来。 陆叔叔假装没有看到小侄女的窘迫，从螺旋里朝外念出来：“恭喜你获得了宝物的终极线索，宝物就在这座山庄里面，那是一个地下的山庄，进去以后，你会发现一片全新的天地。地图和线索都在盒子的锦缎下面，解开密码，就可以获得它们了。地下山庄将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为您开启，而山庄的秘密，也会随着宝物的面世而揭开……” 姜姜将锦缎抽走，露出了木盒下面的一层。 陆小凤道：“竟还有夹层。” 姜姜把木盒递给花满楼：“华容道。” 花满楼手指滑过那些雕刻的小板子，稍一思考，就把盒子解开了。 里面有一张折叠好的渡过桐油的纸张，还有三张卷起来，用绳子绑好的纸张。 把桐油纸展开，地图大到姜姜不敢相信。 “这哪里是一个山庄啊，这是个地下迷宫吧？” 陆小凤看了一眼，也很是头疼。 再把那三张线索打开，赫然又是三句话。 第一句：宝物所在的空间有宝剑； 第30章 第二句：宝物所在的空间有水声； 第三句：宝物所在的空间有铁蹄。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夜风一吹，烛影一晃。 线索如同烛影一般，迷离起来。 第58章 58.小组战变成团战 中秋之夜。 月圆。 浓云随侍。 黑鸦栖枯枝。 有薄雾升起。 江湖人士齐聚泉鸣山庄，排着队进入到泉鸣山庄的迷宫之中。 是的，没错。 排队。 江湖人士什么时候如此这般了？ 一般人都是弱势之下，变得听话，江湖人士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他们发现江湖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崛起了几十个武功高强到不可思议的人。他们要么轻功奇高，要么暗器耍得好，要么一把刀舞得虎虎生风，要么另有绝技。 总而言之，他们之中，总有一个能把你揍趴下。 ——除了没有氪金的竹姜姜。 而且，他们还团结得令人发指。 ——他们当然就是游戏玩家了。 将小组游戏玩成了团战，也是厉害。 姜姜敬佩花满楼。 姜姜佩服白徵筠。 这主意当然就是花满楼和白徵筠的好主意。 绝。 利用玩家抗衡众npc，一把扫除障碍。 横竖进了迷宫之后，落地就是随机传送，到时候谁能先找到宝物，那就看各自的智慧、果敢和一点点运气了。 迷宫的入口就在那座亭子底下。 白徵筠还摇着他那把骨扇：“还等吗？” 姜姜点头：“再等等。” 花满楼微笑道：“这种事情，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白徵筠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山路，抱手施礼：“那我和芝芝先进去了。” 姜姜叮嘱道：“注意安全啊。” 白徵筠背对她摆摆手道：“同祝福。” 圆月高挂，机关启动的声响了起来。 伸出四条长腿高高站起来的亭子慢慢往下沉去。 两人高的入口慢慢变成半人高。 一个人高…… 花满楼拉着竹姜姜，微微弯腰下了楼梯。 “我们就在最后一阶楼梯等他。” 洞口只有半人高了。 姜姜担心道：“这可要进不来了吧？” 洞口慢慢合闭，只剩膝盖那么高了。 姜姜捏得衣袖发皱。 花满楼还是微笑着，不急不躁温和道：“不会的，他会来。” “花满楼说得对！” 一道爽朗、愉悦的声音响起。 一道身影贴着地面，像是泥鳅一样，滑了进来。 “哐”一声响，入口已是完全闭合。 “陆小凤！” 陆小凤站直身来，揶揄道：“小侄女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地喊陆叔叔啊。” 开心的小姑娘才懒得和他计较。 “走，我们也进去。” 他们互相牵着，踏进了传送的石板。 机关启动声“咔咔”一顿响，猛地动了起来，眼前的墙壁也跟着活动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石板停下来，墙壁也不再移动。 黑暗的空间里，“嚯”的一声，灯火就亮了起来。 他们在一处狭窄的空间里。 一个半开放的房间，没有门。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墙壁上的灯火。 花满楼忍不住赞叹道：“好奇妙的机关！” 陆小凤点头，赞同道：“确实奇妙，要是朱停到了这里，怕不是跟到了天堂一样。” 朱停是陆小凤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最擅长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机关。 陆小凤绕着房间打转，用手推着墙壁。 姜姜老实道：“名单上没有朱停。” 陆小凤忍不住道：“那白徵筠真的设下比武台，扬言只让一百位英雄好汉进来夺宝？” 他在路上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第59章 59.勘位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他远在西北都听到了消息。 只可惜，他一个多月要跑的三个地方，相距实在是太远了，根本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听听八卦。 花满楼笑道：“是真的。但实际上共有一百一十六位。” ——多出来一十六位自然是不必比武的，譬如陆小凤他们。 陆小凤耸动着他四条眉毛，显然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他继续问道：“其他武林人士是怎么愿意听他一个毛头小子的？” 花满楼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意都有些不一样了，他道：“在他把老实和尚的裤子割掉了半截，却未损他皮肤分毫以后。” 陆小凤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才问：“老实和尚在名单里吗？” 花满楼道：“在。” 陆小凤眼里闪过那么一丝不怀好意：“等我碰上了老实和尚……” 后面的话，他就没再说了。 “对了，有名单吗？给我看看。” 花满楼早有准备。 陆小凤接过，对着火光细细看了起来。 “不过，花满楼，你真的把地图都记下来了？” 花满楼点头：“记下来了。” 陆小凤喜道：“那我们现在在哪儿？” 花满楼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不知道？” 花满楼道：“不知道。” “你好像确实应该不知道。”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我恐怕拿着地图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花满楼莞尔一笑：“多走几条通道，多进几个房间，比对比对，总能找到自己位置的。” “花满楼你说的很有道理。” 陆小凤说着，转出了房间，到了更加狭长又漆黑的甬道里。 ——似乎只有房间才会有灯火。 陆小凤又退回房间，拿出临摹的地图看了起来。 “我记得，有些墙壁是活动的，可以推开。”陆小凤从身上摸出手指长的朱砂石，把有活动墙壁的房间都划了一道线。“我们这里的不能推动，那就不是这些地方了。” 姜姜忍不住道：“但是这里一共有一百八十个房间，三百多条通道呢。” 一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泄气了，连忙补救。 “但是没关系，有志者事竟成，等我们找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就好办多了。” 小姑娘捏着拳头给自己打气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有趣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忍不住笑起来。 姜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感觉自己像个幼儿园小朋友。 “不过我们要怎么找到放宝物的地方呢？”姜姜掏出另外一份地图，这份地图是用针戳过的。 花满楼朝陆小凤一伸手，温声道：“把朱砂石给我。” 陆小凤把朱砂石递到他手心里。 花满楼朝姜姜伸手，温和道：“把地图也给我。” 姜姜问道：“你要画什么吗？我帮你铺到地上，入口正对着你。” 小姑娘说着，直接蹲到地上，把地图铺开。 花满楼笑得更温和了。 第31章 他蹲到地上，用手指摸了几下，就用朱砂石在图上圈了三十个房间，又用线将这三十个房间连到了一处。 陆小凤和姜姜惊喜道：“这是河流！” 第60章 60.黑暗之中 “花花，你太厉害了！” 小姑娘的眼睛像是闪着星星一样，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已经感受到了那份灼热。 他嘴唇勾出一个弯弯的弧度。 “今晚入口开启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在核对地上地下的情况了。能够像线索里所说的，听到水声的地方，就只有这三十个房间，和这一路的甬道。” 姜姜开心道：“那接下来，如果我们可以确定自己的位置，就可以很快找遍这三十个地方了？” 花满楼摇头：“不会。” 姜姜疑问道：“为什么？” 陆小凤抱臂看她：“小侄女，我有时候看你，觉得你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姜姜道：“那可不。” 陆小凤继续道：“但有时候看你，又觉得你实在是个笨蛋。” 姜姜拳头硬了。 陆小凤笑了笑，提醒她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这里可是有一百一十六号人，一百一十六颗不同的心在。” ——人心比机关要更加险恶，更加难解。特别是在利益冲突的条件之下。 姜姜的拳头松开了。 她眼珠子一转，落到陆小凤身上，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那是因为我背后有两座大靠山啊，我有什么可害怕的，难道还有人能在陆小凤眼皮子底下把我抓走？” 这番话说得实在很能满足陆小凤的虚荣心。 ——姜姜实在是个很会夸人的小姑娘，只要她想，她说不准也能让整个和尚庙的和尚买把梳子。 陆小凤向来是个真实的人。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坦坦荡荡。 他就是虚荣。 谁还没点虚荣心了？ 谁还不想被夸、被认可了？ 坦荡的虚荣难道不能算是一种别样的可爱？ 花满楼在黑暗中，听着他们的对话，无声微笑。 ——他素来能在朋友的对话里找到乐趣。 他们开始顺着甬道往左走。 黑。 漆黑。 完全看不见的漆黑。 人在漆黑之中，其他感觉原来真的是会放大的。 哪怕你其实并不是一个瞎子。 姜姜平时并不觉得呼吸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可练轻功的人，脚步实在是太轻了。 比呼吸还要轻柔。 所以她先注意到的，还是呼吸的声音。 她自己呼吸的声音。 一会轻一会重。 她在紧张。 一只手伸过来，温和的声音放得比平时还要轻缓：“不怕，我在你旁边。” 他像是怕突然的动作吓着她，那手并不如平时克制，将她手腕牢牢锁住。 温热的触觉传来，有什么坚定的力量，忽地从心里萌发。 姜姜轻轻吐了一口气。 陆小凤的呼吸，像兔子一样蹦跳起来，上上下下，蹦蹦跳跳。 小姑娘已经能想象他那坏笑的样子。 姜姜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一口气。 她的呼吸就变得平缓了。 因为她已经不再那么紧张。 嗒—— 黑暗中突兀响起了踩水的响动。 但只有一声。 姜姜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脑海里出现了一只脚，踏在水洼里，水迹被溅射起来，如碎片横飞的画面。 风被利器刺破，朝他们而来。 第61章 61.遇人 黑暗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姜姜仿佛又看见了利器和空气急速摩擦的画面。 可她并不担心。 黑暗中伸出来两根手指。 轻轻一夹。 细若汗毛的暗器就此停住了脚步。 “‘清风细雨针’，阁下想必就是江氏夫妇的柳夫人了？” 对面的呼吸似乎乱了一拍。 随后，对面一哂：“‘灵犀一指’，阁下想必就是陆小凤了？” “柳夫人猜错了，我并非陆小凤。” 对面的声音，瞬间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弓：“阁下是谁？” “花满楼。” 对面讶异道：“江南花家七童？” 江氏夫妇并非不知花满楼在此，毕竟一个斯文俊雅的公子站在迷宫入口的地方，久久不入。看起来分明是在等人，却并无半分焦躁，反倒嘴角衔笑，面向远山。就算是个哑巴，也怕是忍不住要打听打听这位公子身份的。 黑暗之中的声音轻软柔和，像美妙的歌声一样抚慰心灵：“正是。” 能在完全的黑暗之中闲庭信步，还轻松自在的人，自然不多。 江氏夫妇的焦虑虽是少了几分，警惕却并无降低半点。 “不知跟在花公子身边的朋友，是谁？” “那自然是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这话是陆小凤自己说的。 对面似是动容：“陆小凤？” “正是。”陆小凤道，“不然还有谁？” 对面沉吟半晌，道：“既然是陆小凤和花公子，那我们便退一步，烦请二位先莫要动作。” 花满楼笑道：“二位放心，我们不会动的。” 好半晌。 陆小凤问道：“走远了？” 花满楼道：“走远了。” 陆小凤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对姜姜道：“小侄女，陆叔叔给你打头阵，让你花叔叔断后，你就无恙在中间。” 姜姜不满道：“你才是叔叔，我花花还是个哥哥。” 陆小凤道：“好好好，我才是叔叔，我才是叔叔，你的花花永远是哥哥。” 花满楼听着他们拌嘴，轻轻地摇了摇头，开口的语气还是十分温和：“姜姜，你走中间。” 甬道还是漆黑又狭长，久久不见一丝光亮，但是姜姜的内心却平和了许多。 他们一边走一边推动着两壁。 小姑娘掰着手指去数，到现在为止，他们一路上共有四次与人狭路相逢、三次碰上别人决战、两次踢到横卧的尸体。 江湖，果然艰险。 人心，果然难测。 姜姜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烛火，忍不住问：“既然黑暗是致命的，我们为什么不点着灯呢？” 问完，小姑娘叹气了：“我知道，因为敌在暗，我在明，那就和靶子没区别了，无论是谁，都不想让自己变成靶子，是吗？” 小姑娘摇头，感叹道：“太难了。” 人生在世，心不由己。 太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亦难。 花满楼忽然道：“找到了。” 陆小凤撩开衣摆，也蹲了下去：“哪里？” 花满楼用手上的朱砂石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就是这里。” 陆小凤高兴地一拍花满楼肩膀：“花满楼，真有你的。” 花满楼依然一笑。 突然之间，外面传来一声痛呼。 第62章 62.叶啸天的猜测 第32章 便是痛呼，也媚如缠丝。 是叶蔓媚！ 泉鸣山庄本就是此间主人，他们自然也不用通过比试，直接就进了迷宫里头。 不等他们去察看，叶蔓媚便被叶啸天搀着进了这间小屋子。 姜姜惊呼道：“媚媚姐姐，你怎么了？” 叶蔓媚一张脸变得苍白，苍白中又透着一丝灰青色，花瓣一样的唇边已经枯白了，腹部插着一柄样式特殊的暗器。鲜血汨汨地流出来，颜色有些发黑，顺着裙角留下一地痕迹。 叶啸天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悲伤。 “媚媚替我挡住了暗器。” 花满楼从身上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叶啸天。 “这是叶星士叶神医炼制的解毒丹，能解百毒，先给叶小姐吃下去。” 叶啸天接过，不断道谢。 花满楼道：“叶小姐伤势严重，必须得马上处理。我是个略懂医术的瞎子，姜姜又是个女孩子，由我们来替叶小姐处理伤口是再适合不过的了，不知叶庄主的意思如何？” 叶啸天只犹豫了一瞬，就点头了。 花满楼道：“那就麻烦叶庄主和陆小凤帮我们守住门口了。” 他们自然没有异议。 叶啸天和陆小凤各靠一边。 陆小凤道：“叶庄主身体可是已经大好了？” 叶啸天勉强笑道：“多谢陆少侠关心，休养了一个多月，已经大好了。” 陆小凤道：“那便好。”他顿了顿，像是迟疑一般，道，“不知叶庄主可有孪生兄弟？” 叶啸天道：“没有，我娘就只有我一个儿子。”他有些奇怪地反问道，“陆少侠为何有此一问？” 陆小凤道：“也没什么，只是之前那冒牌的叶啸天，性子粗犷，和叶庄主迥然相异，有些不明白令爱怎么会没有认出来。” 叶啸天长叹一口气：“她们不是认不出来，只是不能认出来罢了。” 陆小凤道：“因为你在他手里。” 叶啸天道：“没错。” 陆小凤叹气道：“叶庄主受苦了。” 叶啸天道：“她们两姐妹，才是真正受苦了。” 陆小凤道：“叶庄主终于得救，她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叶啸天道：“但愿如此吧。” 陆小凤却是没再追问了。 叶啸天这一句话当中含着的辛酸苦楚听起来着实是大，他们算不上交情很深，似乎不适合再说下去了。况且，这也确实不是个一直闲聊天的好时间。 他们又各自沉默着。 不久，姜姜就开口了：“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叶蔓媚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那股子死气沉沉的青灰色散去，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花满楼用手帕包着那暗器，道：“叶庄主可有看清楚是谁发出的暗器？” 叶啸天摇头：“甬道里太黑了，根本就看不清楚。” 说着，他又叹了一声：“而且寒霜也不见了。” 陆小凤道：“叶庄主莫不是在怀疑令爱对自己的妹妹动手？” 叶啸天的脸上出现了痛苦、悲伤、自责的神情。 “是我不好，从小就偏爱媚媚，对寒霜关心得太少了，我总是让她让着妹妹，关心妹妹，因为她是姐姐，却从来没想过……” 他的眼睛在灯火下闪了闪，那是从眼睛里冒出来的水光。 “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恨我，这么恨媚媚。” 第63章 63.打斗声 花满楼虽然一向会谅解别人，此刻也没说什么。 他可以谅解别人对他所做的一切，却没资格替别人去谅解。 他只是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或许，是别人呢？” 叶啸天摇头道：“这样的暗器，只有唐门才有。” 花满楼不解道：“既然是唐门，此事和叶大小姐又有何干系呢？” 叶啸天又叹了一声：“此番唐门一共进了两人，一是唐门掌门人，一是妙手唐业裳。唐业裳……他……” 花满楼不禁问道：“他怎么了？” 叶啸天的表情很是微妙：“他是寒霜的意中人！” “意中人？”陆小凤恍然道，“难怪之前在小客栈里，她会那样对唐业裳，原是意中人啊。” 那就莫怪会出手相助了。 叶啸天眼中有些疑惑。 陆小凤也没过多解释，只是邀请叶啸天和他们同行。 叶啸天抱拳道：“ 多谢。” 甬道还是窄长，漆黑。 ——不辨眼前五指的漆黑。 陆小凤走在前面。 叶啸天抱着叶蔓媚走在中间。 花满楼和姜姜走在后头。 那三十个房间，他们已经走过了二十九个了。 还剩最后一个！ 他们身上带的干粮和水都吃得差不多了。 饥饿令人变得难耐。 但是甬道还是那么漆黑，不见丝毫光亮。 叶啸天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沉重。 他本就是大病初愈的身体，又一路抱着昏迷的叶蔓媚，体力消耗当然要比他们快得多。 花满楼安慰道：“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陆小凤也道：“叶庄主再坚持坚持。” 叶啸天咬牙应了一声。 ——他心里明白，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只有让陆小凤和花满楼能够空出手来，对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暗箭，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做法。 这一盏茶的时间，似乎比一个时辰还要漫长。 时间流淌过的每一秒，似乎都踩在了叶啸天的呼吸上。 他开始觉得胸口闷得慌，喉咙也很干，两条手臂开始麻木，渐渐就感觉不到手指蜷缩的动作了。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再一步。 他暗暗对自己说道：“还有十步就到了。” 可这句话，他已经不知说了几遍了。 前面开始有了一点朦朦胧胧的光。 他可以看见那是一个转角。 光，岂不就是他的希望？ 转过一个弯，那朦胧的光就更加明显了。 尽头处右拐，有一间无门的小房间。 光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叶啸天好像这时候才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打斗声。 ——很多武器碰撞在一起的混杂的打斗声。 可小房间并不算远，小房间也并不算大。 为何会有这么混杂的打斗声？ ——难道这是他的幻觉？难道他已经出现了幻觉？ 并非如此。 他们踏进了小房间，才发现小房间出现了一条地道。 地道至少比甬道要来得宽敞。 两壁点着长明灯。 下面传来一阵一阵的打斗声。 花满楼道：“下面空间很大。” 陆小凤一笑，踏步跳了下去：“我先去看看。”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脸上神情肃穆。 第64章 64.找到关键线索 一本正经的陆小凤不常见。 姜姜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陆小凤忽然扬了扬眉毛：“我保管你们女孩子下去以后，就再也不想上来了。” 第33章 岂止是女孩子，任凭是谁，看到那堆得山一样高的珠宝黄金，怕是都不会想要再上来了。 叶啸天的身躯抖了抖。 陆小凤瞧见了一颗光头之后，就一跃而走了。 花满楼是最镇定的，还记得提醒叶啸天先把叶蔓媚放到铺了虎皮的榻上休息。 眼前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姜姜连连安慰了自己好几句“这是游戏”，才将眼睛转回来。 ——可是那些珠子、花簪实在是太漂亮了，就算不为价钱，为了它的艺术价值，也很难不沉迷。 小姑娘赶紧小步跑到旁边的架子上。 这上头全是码得整齐的孤本古籍，识货的也在这里争抢。 小姑娘觉得江湖真是危险，矮身一钻，跑了进去。 ——果然，玩家几乎都在里头翻找终极任务。 那群英雄豪杰忙于争抢宝藏，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不来抢的人，也就没看见她是怎么样移动的，自然也不知道姜姜已经跑了进去。 有那瞧见小姑娘站了好一会儿的，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或者，以为小姑娘没抢赢，被干掉了。 玩家瞧见她进来，也只瞥了一眼。 只是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 ——他们也不是生存游戏，没必要厮杀抢夺。 白徵筠和白芝韵朝她点了点头。 姜姜也点了点头。 有玩家找得累了，直接瘫坐在地上，泄气道：“这终极任务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半点提示都没有。” 有玩家附和道：“这里架子这么多，我们怕不是得找个十天半个月吧？” 姜姜还没明白过来，信手从架子上拿了一本书。 一翻开，玩家公告就响了。 【恭喜玩家竹姜姜，成功启动终极任务——揭穿泉鸣山庄的秘密。】 【恭喜玩家获得奖励——轻功】 书上夹着的信封直愣愣地立着，好厚一叠。 姜姜和那两个瘫坐的玩家，隔着一个架子，从缝隙中直愣愣地对视着。 玩家跳了起来，大骂的话被“哔哔”地屏蔽了。 “哔哔——，你是欧皇还是锦鲤转世啊！” 姜姜思索道：“封建时代，应该只能是锦鲤转世了。” 白徵筠和白芝韵手拉着手，走过来道：“恭喜了。” 姜姜笑着道：“谢谢。” 眼前的架子忽然之间轰隆隆地钻进墙壁，像是里面有一只强劲有力的胳膊在拖拽一样。 那堆成山的珠宝，也快速往下漏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一些散落四周的，被反应过来的江湖人士争抢起来。 珠宝虽然消失，但有人的怀中鼓鼓囊囊的。 争斗厮杀还是没有休止。 小姑娘拿着那信封，交到了花满楼手上。 信封只是道具，也可以算是证据，里面的内容已经上传到游戏面板了，姜姜意念一动，就已经将信息扫描消化完成。 她扫视这比广场还要大几倍的空间，没能寻找到叶啸天的踪影。 陆小凤和他追着的老实和尚也不见踪影。 白徵筠摇着扇子，悠悠然走过来。 “来蹭个光，看看泉鸣山庄到底有什么秘密。” 姜姜抿唇一笑：“我和芝芝加个好友，我告诉她，让她告诉你。” 第65章 65.刺激大发了 白芝韵抿着唇，轻轻笑了一声。 白徵筠做戏做全套，松开手，让两个女孩子躲到一边去交流。 但白芝韵看完姜姜传送过来的信息之后，就笑不出来了。 非但笑不出来，脸色还很沉重。 白徵筠看完白芝韵传来的文件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很沉重。 看完信件的花满楼，几乎要变成“风满楼”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这时候，传来一声石门移动的“咔咔”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飘了进来。 白徵筠眉头一皱：“我去探探。” 他身形一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花满楼忍不住道：“好俊的轻功。” 那当然。 ——系统出品，必定精品。 好一会儿，白徵筠才回来。 他的脸色沉得就像是沿海的台风席卷而来的样子。 白芝韵拉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白徵筠将扇子合上：“你们一看便知。” 姜姜怀着好奇而去，探头一看，好家伙，头顶一串晃荡的动漫化，四周一片动漫化，地面也是一片动漫化，零星有几条缝隙，也全是鲜红。 目之所及，全是动漫化后的场景。 ——可见其场面之惨烈。 鼻子间交杂的味道，比大粪和长霉的饭菜拌在一起，又藏在阴暗角落一晚，第二日在太阳底下曝晒的味道还要浓烈。 姜姜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她是看不见，但闻得到啊！！ 一转脸，撞进了一个带着鲜花和木叶香气的怀抱里。 姜姜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是把那股恶心劲压下去。 温和的带着安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看。” 玩家们有些忧愁。 ——出路就在这一片动漫化场景里面，他们要怎么找呢？ 这时候，又传来一声石门移动的“咔咔”声。 那条通下来的地道，已经关闭了。 白徵筠沉声道：“诸位朋友，请先停下来，听我一言。” 白徵筠人虽站在角落里，声音却一丝不差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来。 但也有不以为然的。 白徵筠冷笑一声，从袖口里掏出一支短笛，吹奏起来。 笛声尖锐刺耳，无孔不入，直往脑髓里面钻去。 已经有人忍不住，痛苦打滚。 姜姜吸了一口气，发信息问白芝韵：“他技能选了什么？不是说整个游戏，从头到尾只能选三个吗？他怎么好像什么都会？” 白芝韵道：“他现实里是练古武的，技能选了百年的内力，氪金买了轻功技能。” 姜姜发出了羡慕嫉妒的感叹号：“！！！” 可恶的氪金玩家！ 直到这种时候，争斗才算是停下来。 白徵筠这才继续道：“再过不久，这一道新开的石门也要关闭了，诸位若是还想活命的，就赶紧找到出口。”他指了指身后的空间，“出口就在此处。” 不出意料之外，每个进了空间的人都得跑出来，先扶墙吐一通。 他们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样惨不忍睹的画面。 里面像是一个屠宰场。 ——人类的屠宰场。 躯体像猪肉一样被倒挂、堆放、丢弃。 最可怕的是，皮都被剥了下来，挂在墙上。 有好几张脸，都是他们所熟悉的脸。 ——那些早已逝去的，令人敬仰的前辈的脸。 第66章 66.找出路 里面还有一口比棺材还要大上几倍的锅，里面煮着一些糜烂的不知什么东西。 不知道的东西更致命。 因为人类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这一锅散发着臭气的东西，给了侠客们无限发散的恐惧。 第34章 他们吐得苦水都出来了。 除了不见踪影的陆小凤、老实和尚和叶啸天，一直没见到人的唐业裳和叶寒霜，在场的活人就只剩了二十三位。 大家都是威震一方的江湖人物，要团结起来并不容易。 光是在那里争论先做什么，谁去做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白徵筠武力镇压的手，蠢蠢欲动。 花满楼笑着，拉着姜姜往后退了几步，将一块还带着香气的帕子放到她手中。 “捂着会好些。” 姜姜感动，紧紧把这块带着百花香的手帕，压住鼻子。 迷宫里的最后一道石门，“咔咔”移动起来。 一群威震一方的人物慌忙挤进来，像极了在米面限时抢购当中百米冲刺的小老太。 白徵筠皱着脸，将叶蔓媚抱进来，放在靠门的破烂藤椅上。 ——那里原本放了一箩筐的残肢。 哐—— 石门合上。 这下子好了。 已经没什么可以争吵的了。 要想活着，只能动手找出一条路来。 花满楼替姜姜用手帕蒙住鼻子，绕到脑后打结 ，以免拿着不方便。 他低头温声问道：“可还好？” 姜姜安慰道：“我没事的，花花你不用担心。” 花满楼点了点头，叮嘱道：“如果有哪里不适，马上告诉我。找线索的时候，不要离开我身边。” 姜姜脆生生应道：“好！” 花满楼朝着那些残肢残躯鞠躬，脸上是悲悯，是恭敬，也是对生命的敬礼。 姜姜不知道花满楼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鞠躬了。 姜姜掏出一套羊肠手套，替花满楼戴了起来。 “这是什么？” “芝芝给我的，可以防止尸毒渗透到人体上。”姜姜清咳一声，把剩下的手套塞到白芝韵怀里，“我们已经够了，你发给其他人就好了。” 准备打开面板购买手套的白芝韵：“？？？” 花满楼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羊肠手套，笑道：“这倒是个好东西。” 姜姜道：“那是自然的。” ——系统出品，必是佳品。 花满楼开始将残肢清理开，确认过没有任何机关之后，才把这一片理了出来，将那些残肢全部堆叠到一处。 玩家们瞧见这一幕，脑海中闪过一个古老的游戏——俄罗斯方块。 哦，不过动漫化后，这些方块是鲜艳的红。 花满楼自然地提出建议，让其他人也将清理好的残肢堆叠到一处。 “这样，我们就能够更快找到出去的地方了。”斯文秀雅的公子哥这样说。 玩家们就这样加入了叠方块的阵列，还差点没忍住，变态地笑出声来。 ——实在是他们眼里动漫化的肢体，像一个个长条和方块被人捧着，一块一块地叠在一起的画面太可乐了。 脑袋就更特别了，全是表情包一样的线条，简单勾勒，吐出的舌头还能像狗狗一样甩起来。 可为了不被当成变态，他们也只好摆出一张无表情的脸，或者愁眉苦脸的面容来。 头上的躯体还在吊着，可好歹眼前有几处不是全然的动漫化了。 姜姜蹲在地上，看泥土的痕迹。 “花花，这里可能就是出口了。” 花满楼也跟着蹲下去，伸手摸了摸有些凸起和凹陷的泥土。 “不错，只有长时间磨过的地方，才会出现这样地面不平整的情况。”花满楼顺着凸起的土地，画了半圈，“看来这门是往里推动的，一臂长，半掌厚。” “嗯？”姜姜奇道，“半掌厚是怎么知道的？” 花满楼笑道：“根据门的高度和宽度，压出来印子的深度，再结合土地的松软度和自己的一些经验知道的。” 姜姜习惯地想托腮，却想起了自己如今戴着一副托运过尸块的羊肠手套。 她哆嗦了一下，忧愁道：“找到门也没用啊，我们也打不开。” 花满楼笑道：“谁说打不开的？” 第67章 67.“粽子”叶啸天 密室空间里面的空气很浑浊。 浑浊的空气，总是容易令人不能清醒地思考。 姜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一双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也一直看着花满楼。 她怎么不知道花满楼已经找到了机关？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小姑娘瞪着大眼睛看他，语气里的讶异仿佛在说“天呐，你怎么那么厉害”。 花满楼愉快地笑了，他也总算能领会几分陆小凤的快乐了。 被人热诚夸赞，总归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刚刚。” 姜姜追问：“在哪里？” 花满楼也很想继续逗一下小姑娘，只可惜这里实在很不是地方。 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三步，侧过身，往墙上一按。 一堵墙轰隆隆地往前压过来，几息后，停住。 熹微的天光从外面漏进来。 微凉的空气也一同灌了进来。 有雾。 有露。 东方露出一片鱼肚白。 原来是一日之晨呐。 这岂不是最有希望的一个时刻？ 小姑娘把手上的羊肠手套一摘，一丢，跳进了晨光薄雾当中，像一只刚会飞的小鸟一样，到处扑腾着。 扑腾完还没忘记他，跑回来拉住他的手臂。 “花花，我们出来了！” 花满楼笑着应道：“嗯。” 他们终于出来了。 侠客们满身尘土与疲惫，各自归去躺了一天。 夜深。 是静夜。 姜姜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半眯着眼睛，跑去用冷水洗漱一番，才算清醒过来。 肚子饿得难受。 她穿好衣服，打开门，探出个脑袋来。 花满楼竟已坐在了院子的石凳上。 他听到动静，转脸过来，对姜姜一笑：“你醒了？” 姜姜小跑过去。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花满楼笑道：“饿了吧？先吃些东西。” 姜姜拿起筷子，一通风云残卷。 对面的花满楼还是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优雅又高贵。 姜姜不合时宜地想到他清理尸块的动作，也是这样不紧不慢，丝毫不受影响。 鼻子间仿佛又出现了那股味道，姜姜肠胃一收缩，差点儿就吐了出来。 花满楼关切道：“怎么了？” 姜姜还说不出话来，先摆了摆手，才道：“没事。”喝了半杯水，继续道，“对了，陆小凤有消息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 姜姜摇着筷子，有些担心道：“陆小凤到底去哪里了？” 花满楼偏了偏头，笑道：“我虽然不知道陆小凤去哪里了，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姜姜追问：“谁？” 花满楼从桌上拿了一个馒头，往虚空掷去。 “陆小凤。” 虚空中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将馒头夹住了。 馒头被送进一张很久没嚼过食物的嘴里。 第35章 夹住馒头的，不是陆小凤还有谁！ 陆小凤提着一个人，落到地上。 “花满楼说得对，真是对极了。陆小凤肯定知道陆小凤去哪里了。” 他一身灰尘，看起来十分狼狈。 姜姜也拿馒头扔他：“要死啊你，回来了不吱一声。” 白让人担心。 陆小凤夹住馒头，心里一暖。 “回来”这两个字，已经足够温馨了。 像他这样的浪子，有人等待就已觉得足够幸福。 陆小凤一旋身，坐在凳子上，也风云残卷起来。 陆小凤提着的人，被一块破布蒙住了，又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看起来还点住了穴道。 姜姜问道：“这是叶啸天？” 陆小凤含糊道：“是，也不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我还碰上了叶寒霜和唐业裳。” 姜姜道：“他们怎么样了？” 陆小凤摆摆手：“没什么，就是被叶啸天给抓了，但是叶啸天又被我给抓了。” 姜姜问：“那怎么不见他们？” 陆小凤道：“他们去拿点东西，马上就来。”他终于放下了筷子，问道，“有热水吗？” 花满楼道：“厨房有。” 陆小凤飞身而去。 “我先洗个澡，你们先看着他。” 被捆成粽子的，自然就是在迷宫里和他们遇见的叶啸天。 他现在只能瞪着一双眼，看着姜姜。 “原来真是你啊。”姜姜将手中的剪刀背在身后，围着他打转，“你是易容了吗？” 叶啸天的额角淌出来一滴冷汗。 “会流汗，那就不是了。”姜姜沉吟道，“你原本就是长这样的？” 叶啸天的眼睛转了转。 小姑娘瞪大眼睛看他：“转眼珠子是什么意思啊？” 叶啸天又眨了眨眼。 小姑娘迷惑地跟着眨眼：“你这样又是什么意思啊？” 花满楼端起茶杯，轻声一笑。 ——小姑娘也是蔫坏蔫坏的。 姜姜猜测道：“难不成，你是要我帮你解开穴道？” 叶啸天猛眨眼。 姜姜一拍手：“原来你真的是这个意思啊！” 叶啸天继续眨眼。 姜姜却是苦恼地一探手：“但是忘记告诉你了，我只会轻功，不会别的武功。点穴什么的……”小姑娘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我连穴道都认不全，所以帮不了你啦。” ——轻功还是刚抽的技能，没用过呢。 叶啸天气得几乎要把含在嘴里的暗器吞下去。 陆小凤差点儿笑得从屋顶上滚下来。 “好了，小侄女，我们得去大厅了。” 第68章 68.假唐真司空 清秋。 深夜。 一片凉意吹梧桐。 泉鸣山庄会客大厅里灯火煌煌，亮如白昼。 叶蔓媚强撑着精气神，坐在首位。 姜姜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见了那堆着尸块的空间，在座的各位也猜得到深夜把他们叫来是个什么意思了。 大厅内异常安静。 被绑成粽子的叶啸天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中央。 陆小凤正在和花满楼低声耳语。 白徵筠和白芝韵并坐在一起，还不忘手拉着手。 姜姜真是没眼看。 人到齐了。 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江湖人，已经沉不住气了。 嵩山派华亭轩道：“陆小凤，你把我们叫过来，是要说什么事情？” “自然是大事情。”陆小凤回头一笑，“但是今天最重要的，还是由花满楼来给大家讲，毕竟他和你们生死与共了一回，想必能说得更清楚一点。” 他们根本就不在意由谁来说这件事情，只是催促着。 “诸位莫急。”花满楼站起身来，手往下压了压，指着被捆的大粽子道，“不知诸位可知道，他是谁？” 木道人顺了顺自己的胡须，道：“泉鸣山庄的主人，叶啸天，叶庄主。” “木道长说得没错。”花满楼笑道，“可也错了。” 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鹰眼老七拍了拍自己的头：“我鹰老七是个粗人，听不懂你们这些打玄机的话，花公子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花满楼摇了摇头，微笑道：“这件事情，还真的得慢慢打玄机，才能讲清楚。” 鹰眼老七使劲捋了一把自己的头皮，看着像是要跳起来了。 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笑声：“他鹰眼老七听不懂，我老实和尚还是可以的。” 老实和尚挺着自己的肚子，摇摇摆摆走进来，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仿佛回到了自己家。 身材瘦长的点苍派大师兄李煜杰道：“花公子所说的，可是与那密室里的人/皮/面具有关？” 他这一提起，在场的许多人都直犯恶心。 “正是。”花满楼道，“此人虽然没有易容的痕迹，长得也和叶啸天叶庄主一样，可他确实不是叶庄主。” 华亭轩道：“那他是谁？”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们不妨先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再看看他是谁。” 陆小凤朗声喊道：“抬上来！” 有下人抬着两副担架上来了。 担架上赫然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叶啸天！ “那晚擒获了叶啸天之后，白少侠还没来得及和各位解释，花某今日就冒昧一道说了。”花满楼伸出手来，指了指地上的两具尸体，“在下想请几位前辈上来看看，他们是否有易容的痕迹。” 以木道人为首的几位江湖老前辈依言检查。 他们叹了一声，齐齐摇头道：“并没有。” “多谢几位前辈。”花满楼又指了指被捆起来的叶啸天，“劳烦几位前辈再看看这位。” 他们还是齐齐摇头道：“并没有。” 厅内一片哗然。 ——叶啸天并无兄弟姐妹，这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多谢几位前辈，请坐。”花满楼继续道，“相信诸位已经有所猜测了。” 李煜杰迟疑道：“莫不是传说是真的，真的有人能够把一个人的容貌彻底改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花满楼微笑道：“李少侠猜得没错。” 鹰眼老七忍不住问道：“谁能有这本事？” 花满楼笑道：“妙手唐业裳。” “是他？！” 众座骇然。 木道人也忍不住要说话了：“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当然是因为唐业裳看上了‘泉鸣双姝’，却爱而不得，于是心生妒忌，直接将他父亲取而代之了。” 众人循声看去。 来人就是唐业裳！ ——他为何要这么说自己？ ——他所说的，难不成是真的？ “别乱说话。” 唐业裳身后还有一道声音响起。 竟是失踪多时的叶寒霜！ 叶蔓媚撑着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站得趔趄，吓得姜姜赶紧把她搀住。 “妹妹！”叶寒霜瞳孔吓得一收缩，箭一样往前蹿去，将叶蔓媚一把揽住。 第36章 “你怎么了？谁伤的你？” 叶蔓媚摇头：“我没事，只是被这恶贼暗算，中了毒。多亏姜姜和花公子、陆大侠，是他们救了我一命。” 叶寒霜郑重道谢：“多谢三位。” 他们连忙辞谢。 看见众座膛目结舌的模样，“唐业裳”似乎觉得很好玩，原地翻了三十多个跟斗，才把脸上的易容一把掀了。 鹰眼老七瞪大了眼：“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又翻了好几个跟斗，在陆小凤旁边落了座。 他抱着手，翘着脚：“没错，就是我——司空摘星！” 鹰眼老七激动得站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没人相信司空摘星刚才随口胡说的话。 叶蔓媚就在这时候恨恨开口道：“就是这个人，他杀我们父亲，夺我们家产，还……妄图侵占我们兄妹！” 一言出，四座哗然。 第69章 69.残忍的真相 夜已经很深了。 秋风很冷。 但冷不过他们的心头。 鹰眼老七跌坐在凳子上，已经是失语了。 叶寒霜嗓音一转，依旧冷若寒霜，听起来却是男子的声音了。 “抱歉瞒住诸位，我的确是叶大公子，不是叶大小姐。” 在座静默。 叶蔓媚一边捂着自己汨汨流血的腹部，一边哑声控诉着台前“叶啸天”的罪行。 “我们原本是姓龙没错，但是因为曾祖父心疼曾祖母一家只剩她一个，所以把自己的长子改姓叶，那便是我的祖父。我父亲是一脉单传，母亲生下我们之后就走了，十多年过去，也没有再娶，更没有纳妾。” 叶蔓媚喘了一口气，怎么样也不肯坐下去，她一双眼睛里全是泪水：“我父亲就是这样重情的人。他对朋友也是这样重情，无论谁找他帮忙做什么事情，他从来未曾推脱过。” “只是万万没想到，有些朋友，他不是朋友，甚至连人都不是！” “媚媚。”叶寒霜扶住叶蔓媚颤抖的身躯，“让我来说吧。” “不。我要自己说。” 叶蔓媚抓住叶寒霜的手都在发抖，恨得发抖，也激动得发抖。 ——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哪怕是死，她也要把这件事情讲出来！ “那一年，这畜生晕倒在我们山庄外面，是我们父亲救了他，给他疗伤、养伤，和他结拜成兄弟。”说到这里，叶蔓媚的眼泪就忍不住淌了下来。 可即便是眼泪淌下来了，她的眼神还是那样锐利地盯着“叶啸天”的后脑勺。 “可他却是早有预谋，不过是来害父亲的性命罢了。”叶蔓媚握紧了拳头，“他计划得真好，学父亲也学得真像，连我和哥哥都没能觉察出来。要不是他那天失口问哥哥，有没有意中人，须得提前给他备好十里红妆。” “可母亲去世之后，有高人指点说，哥哥命薄，恐活不久矣，须得从小当成女孩子来养大，直到二十，才能逃过一劫。”叶蔓媚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得不能听，“要不是这样，我们都被蒙在鼓里了！” “我们打不过他，当时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不是我们的父亲。”叶蔓媚道，“所以我们只能按捺住，想着找到父亲，找到他的罪证，大告天下。直到那一天，我们尾随他身后，发现了后山那个密室。” 叶蔓媚双眼变得通红，肠胃都在紧缩着：“那里真是一个地狱啊。” 鹰眼老七一掌将面前的桌子拍烂了，他站起来，就要冲向“叶啸天”：“还等什么，这样的人渣，死一个少一个！” 木道人将他拦住了：“慢着，你要是就这样杀了他，反而给了他一个痛快。” 鹰眼老七恨得将椅子也拍烂了，就这样盘腿坐在地上。 “我们的父亲，就躺在那里，胸口的皮，已经被割了下来。”叶蔓媚握拳的手将自己掌心掐得出血，“我和哥哥将父亲背出来，埋在了花园里。” 叶蔓媚似乎不想细说这一段，这一段对她来说，也太痛苦了。 第70章 70.不一样的花花(倒v开始) “这畜生开始怀疑我和哥哥了, 他想办法要把我们嫁出去。我们不愿意，说要陪父亲一辈子。”叶蔓媚笑了一声，却笑得比哭还要苦涩, “可他真的是个畜生，他竟然设法把我迷了，直接送到别人床上！” “真是岂有此理！”李煜杰也没忍住，将面前的桌子拍了个稀烂。 “老天无眼啊，他最后被改了一张脸。”叶蔓媚抬起自己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 那蔻丹像极了凝固的血。 ——她在涂蔻丹的时候, 想的是不是就是血？ ——她要把血涂在自己的手上, 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 ——提醒自己莫要忘了这血海深仇。 她的手指落在了担架的第一具尸体上。 “他替这畜生担着罪行死了。” 叶蔓媚挣扎着要走到“叶啸天”面前去，她紧紧地提着他的衣领, 任凭自己肚子上的血顺着衣摆, 淌到地上去。 “你是不是以为, 不会有人知道你真实的身份是什么？” “叶啸天”的眼睛已经瞪到缠绕了一圈圈的红丝。 叶蔓媚一字一顿道：“唐、业、裳！” 唐业裳的脸变得惨白一片，一双眼却还是红得不行。 叶蔓媚笑得癫狂：“原来你也会害怕吗？” “他是唐业裳？”老实和尚惊得站了起来。 叶蔓媚恨声道：“他若不是唐业裳，还有谁是唐业裳？有谁不仅能造机关暗器, 还有这样一双手, 可以为别人改头换脸！” “阿弥陀佛。”老实和尚又坐了回去。 华亭轩道：“可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唐业裳的？” 叶寒霜道：“这就多亏了司空大哥。” 司空摘星连忙摆手：“当不得, 只不过是发现了个小秘密，闲着无聊，就去找陆小凤他们替我查了查而已。” 叶寒霜恍然道：“难怪我在小客栈里总觉得, 陆大侠似乎格外配合我们。” 花满楼微笑道：“其实那时候司空摘星还没有找到我们, 只是你们本身就足够奇怪, 现在想来, 怕就是想要引起陆小凤的注意, 让他喜欢多管闲事的毛病发作。而且你们待‘唐业裳’的态度实在是太特别了，让我们不得不多想。” 陆小凤接着道：“这一想, 就顺便设计了一场戏，让司空摘星上当。” 司空摘星不满道：“陆小鸡，这是我难得的光辉时刻，你能不能不要捣乱。” 陆小凤摊了摊手，以示自己不说话。 花满楼把涂了止血散的帕子递给叶寒霜，示意他帮叶蔓媚处理一下伤口。 等他接了过去，花满楼才继续道：“司空摘星对我们说，他假扮唐业裳进了唐门，结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碰上了‘唐业裳’，但是‘唐业裳’一看见他的脸，就跑了。” 司空摘星忍不住道：“哪有人一看见自己的脸就跑的，肯定有鬼嘛！所以我就跟踪他，一路去到泉鸣山庄。结果发现‘叶啸天’居然听他说完话之后就把他杀了。叶啸天这个人我是知道的，我上次偷了他价值连城的珠宝赏玩，差点被他抓住了。可他不仅不生气，还多送了我一对翡翠环佩。这样的人，怎么会直接杀人呢！一定有蹊跷。” 第37章 花满楼也想起了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当乐趣的事情，不由一笑。 只是想起这些事情的缘由，内心又不由得变得沉重了：“躺在地上这位，当时还是用着叶啸天的身份，他诛杀了一位少侠，名叫寻楼。寻楼当初虽然挟持了姜姜，但却暗中给了我们一些证据。” 姜姜把行囊里的证据从袖管中掏出来，递了一些给陆小凤，一同打开，一一展示在众人面前。 鹰眼老七看得糊涂：“这乱七八糟的，又说明了什么？” 陆小凤用破旧的书本扇了扇风，道：“急什么，花满楼还没说到。” 姜姜用手肘推了推陆小凤：“这次居然不是由你来揭穿秘密？” 陆小凤轻咳一声：“让你看看花满楼不一样的一面，不好吗？” 姜姜托腮道：“我花花什么时候都是温文尔雅、斯文俊秀、英俊帅气、温柔多金的存在，这难道需要验证吗？” 陆小凤：“……” 真是低估了这丫头的脸皮厚度。 花满楼嘴角一勾，莞尔一笑。 姜姜可真是…… 花满楼笑道：“我们三人去查证之后发现，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字，里面蕴含的内容，实在是太大了。”他面向鹰眼老七的方向，“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弋江、姜樊城、陈旭、徐洋、杨知房、方世宗六位前辈的名号？” 鹰眼老七道：“‘浪里小白龙’弋江、‘沙漠路神’姜樊城、‘罩花手’陈旭、‘奔马’徐洋、‘乐善好施’杨知房、‘霹雳流星锤’方世宗。他们的武功先不论，为人就已经很值得敬仰了。” 花满楼转身面对着唐业裳，点头道：“没错。他们一生里，做过的好事数也数不过来，正是为别人所敬仰的前辈！” 木道人道：“可他们似乎都死于非命了。” 花满楼叹了一声：“非但是他们，而是他们全家人都死于非命了！” 在座悚然。 花满楼这么一说，他们才想起来。 这些事情发生在天南地北，而且时间也很不一致，从来没有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如今这么一看，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华亭轩拍案而起，惊叫道：“我知道那密室里挂着的人/皮/面具都是谁了！” 不用他说出口，大家也都已经想到了。 华亭轩失声道：“是这几位前辈的！” 花满楼一步步走近唐业裳：“不仅如此，我们三人还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不等花满楼说出口，在座的人汗毛已经倒竖了。 他们动容地看着花满楼。 那一双眼睛明明已经失去了光彩，可唐业裳却感觉如芒在背，淌了一身冷汗。 “事故发生的时候，他们的徒子徒孙，都在场上。” 李煜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徒子徒孙，岂不应该侍奉在侧！” 花满楼温声道：“可这些徒子徒孙里面，都有孤儿，这些孤儿从前都是些小乞丐，他们的名字分别叫二狗、狗蛋、蛋花汤、汤水、水鸟、鸟蛋、蛋犊子。” 花满楼又向唐业裳靠近了两步。 唐业裳冷汗直流。 ——魔鬼，这男人是魔鬼！ 他在心里嘶声呐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人能破解他的秘密！ ——绝对没有！ 第71章 71.少侠心急了 花满楼停住了脚步, 一笑：“更巧的是，许多年之后，叫着同样名字的一群小乞丐, 被善良的叶庄主收留在泉鸣山庄内，记录入册了。” 陆小凤补充道：“当然，那册子是另外一本，本来应该被烧毁了的。但是很不巧，居然被叶寒霜给捡了, 随他父亲入葬在花园中, 又凑巧被我们发现了。” 陆小凤摇头笑道：“天意如此啊。” 花满楼又继续向前走。 每一步都让唐业裳的衣裳更湿一层，让他惨白的脸色越发惨白, 甚至透出死灰色。 花满楼停在唐业裳的跟前, 凑近他的耳朵。 “因为他的目的, 本就是要蛊惑这群少年，将那些无辜的人杀害了，带回来, 剖下脸上的皮, 供他研究改头换脸之术。小乞丐骗小乞丐, 总是要更加容易一些的。只是这么一来，遭他毒手的无辜性命，已经算不清有多少条了。” ——仅仅是那堆积在密室之中的数量, 已经十分惊人了。 唐业裳的心颤了颤, 呼吸陡然变得很重。 老实和尚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花满楼道：“名、利、钱、权。” 他说这句话时, 脸上带着悲痛, 痛心那些为了虚无缥缈而伤及性命的行为。 木道人摇头叹息了一声：“世俗最是累人。” 鹰眼老七没有桌子可拍，只好拍地面：“何必滥杀无辜！” “好让他能将那些前辈的脸、叶庄主的脸, 完完整整，毫无破绽地做出来。”花满楼顿了顿，道，“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占据泉鸣山庄，又假意救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让泉鸣山庄扬名天下，而他坐享荣誉！” 唐业裳已经肝胆俱裂。 花满楼他们猜的，并没有错！ 一点也没有！ 华亭轩摇头叹息：“真是鬼迷心窍！” 陆小凤道：“这可不是什么鬼迷心窍，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木道人问道：“既然如此，他放出消息，惹得江湖中人齐聚在此，为何却不做好充足的准备？” ——那些计划里的内容，分明环环相扣，谨慎周到。 ——可那些还放在密室里的人皮面具，分明还未曾用过。 如此矛盾的做法，着实令人疑惑。 叶寒霜道：“那是因为，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花满楼道：“那些客房，自然也是你包的，里面并没有人在住。” 叶寒霜脸上有歉意：“只是怕事情有失，多做了些准备，没想到会连累两位大侠睡在庭院之中。” 花满楼道：“不怪你，若是我，只怕还不能做得这么好。” 叶寒霜苦笑。 华亭轩抽出佩剑，挥剑往唐业裳冲去：“既然如此，这种人还留着做什么！” 他坐在唐业裳的右手边，正是靠得最近的地方。 他也发作得突然，谁也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华亭轩的剑拔得很快，刺得也很快，转眼就到了唐业裳的咽喉。 可有两根手指比他更快。 那两根手指只轻轻一夹，他的剑就没办法抽/动了。 华亭轩斜眼看过去道：“花公子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的模样：“华少侠又是什么意思？” 华亭轩嗤道：“如此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花满楼叹息道：“可少侠未免也太过心急了。” 第72章 72.终极任务已完成 华亭轩脸上闪过一丝愤怒, 他道：“你在怀疑我？” “非也。”花满楼夹着剑尖的手往身后一送，侧身一躲，将华亭轩一撞, 接过长剑，与背后挥来的一剑缠斗起来。 鹰眼老七失声道：“木道长，怎么是你！” 第38章 只是不容他再说话了。 门外忽然就闯进来一批黑衣人。 黑衣人数量比他们在座的不知要多出多少。 鹰眼老七也无暇他顾了。 叶寒霜带着一个重伤的叶蔓媚，应付得十分吃力。 老实和尚和司空摘星飞身而来，出手相助。 陆小凤对姜姜叮嘱道：“呆在这里, 别到处跑。” 等不及姜姜回答, 他就一跃向前，和黑衣人缠斗起来。 白徵筠和白芝韵来到姜姜身旁。 白徵筠将手掌抵在姜姜肩膀：“抓紧完成任务, 揭穿真正的唐业裳。” 姜姜只觉得身上忽然之间变得火热了, 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充盈在筋脉里, 她拢着手，大声喊道：“木道人，不, 唐业裳！你还要挣扎到什么时候, 你的真面目已经败露了！” 属于玩家才能听见的广播响起。 【恭喜竹姜姜玩家, 成功完成“陆小凤传奇”的终极任务，奖励已投放，请注意查收】 白徵筠收回手, 不忍看：“你台词也太差了。” 姜姜道：“我现在还管这个吗？” 面板在眼前展开。 【请确认是否马上退出游戏？】 姜姜果断选择：否。 白徵筠和白芝韵也选了“否”。 而确认退出游戏的玩家身形一顿, 被黑衣人一箭穿心, 成了动漫化的形象。 姜姜忍不住问道：“这退出游戏的方式这么血腥？” 白徵筠道：“确认退出就切断感知了, 你只觉得一晃眼而已, 没有痛感的。话说，你平时不玩全息游戏的？” 姜姜道：“第二次。” 黑衣人挥刀砍来。 大概是看他们闲聊不顺眼。 白徵筠折扇一挥, 一送，一收，来偷袭的黑衣人往后倒了一片。 只是他们很快又爬了起来。 白徵筠当然不会下杀手，毕竟他从后世文明而来，要下定决心杀人可不容易。 于是他只好下场给黑衣人点穴了。 姜姜赶紧往后面缩去。 ——她只有轻功技能，浪不起。 花满楼剑尖往唐业裳脸上一挑，唐业裳往后一躲，剑尖刚好划过他的下颔。 一张人/皮/面具高高扬起，又落下来。 木道人的脸成了叶啸天的脸，可他却是真正的唐业裳。 鹰眼老七大喝一声：“原来是你！” 花满楼手腕一转，改挑为刺，连连逼退唐业裳。 唐业裳身形急转，高瘦的身躯一扭，凌空翻转，落在花满楼身后。 花满楼反应也很快，沉腰往后一弯，剑尖倒转，一刺，一挑，一旋身。 两柄剑撞到一处，火花四溅。 要不是时候不对，鹰眼老七都想给他们鼓掌，高喊一声“好”。 唐业裳冷笑：“你不是我的对手。” 花满楼从容道：“的确不是。” 唐业裳道：“再打下去，你必死于我的剑下。” 花满楼微微一笑：“不，败的一定是你。” ——因为他的心已经气急败坏了。 ——气急败坏的人，容易心乱，心乱了章法就乱了。 花满楼在消磨他的耐性，寻找破绽。 唐业裳笑了：“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我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并没有说过什么话。” “威远镖局，卢兄。”花满楼提醒道，“你想通过他来运送那些消失的前辈，却不慎落下了一个很特别的银簪子。我以为那是女孩子的银簪子，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道人的簪子。” 唐业裳脸皮一僵。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破绽居然露得这样早。 第73章 73.第一站，游戏结束 唐业裳冷冷一笑, 不再多说。 他的剑气贯长虹，如惊雷闪电，急攻花满楼腰、肩两处, 他的剑势急促、紧密，甚至带着刀斧的刚猛，让人喘不过气来。 花满楼却是行如流水，滑若游鱼，总能在密不透风的剑网当中找到洞, 滑不溜手地逃离, 再回首一个刺挑，斩断剑网。 花满楼固然不是苦练龙马山庄剑谱后的唐业裳的对手, 可唐业裳也轻易奈何不了花满楼。 月渐西斜。 秋风陡然加重了。 有枯黄落叶被吹进大厅。 落叶被践踏、被踩烂, 也被刀风剑风搅碎。 唐业裳终究还是乱了, 被花满楼的剑横在脖子上。 花满楼淡淡道：“你输了。” 唐业裳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呼吸喘得就像是一头牛。 花满楼眉头一蹙，侧身一躲。 唐业裳居然主动将脖子送上花满楼的剑尖, 也要朝花满楼最后一击！ 不, 那不是他的真正目的。 剑柄从唐业裳手中脱出, 擦着花满楼的发丝而过，却是往花满楼身后不足一丈的，顶着叶啸天的脸, 被捆成粽子的那个人而去！ 他们几乎都要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可唐业裳到底要做什么？ ——杀了这人？ 剑尖戳进那人的穴道, 那人张开嘴, 吐出一口血来。 随着那一口血出来的, 还有莹白的一柄短刀！ 人的嘴巴里怎么可能藏着一柄短刀！ 可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了。 就像吞剑一样不可思议。 这人距离花满楼不足一丈的距离, 那暗器更加发得突然！ 妙手唐业裳制作的暗器，一发不过一刹那而已。 花满楼已是避无可避。 所以他早准备好了, 这样的力度，这样的速度，要怎么避过要害。 他想这些也不过一刹那而已。 可落在他身上的，并不是暗器。 而是一副温暖的、柔软的、带着熟悉香气的躯体。 花满楼的手抖了起来。 心也抖了起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姜姜施展轻功。 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小姑娘的轻功确实比他要好。 不到一刹那便能绕过重重障碍，移动五六丈的功夫，不能不说好。 其实姜姜行动快于思考了。 那一柄剑一发出，她心里就已经闪过不好的念头，她几乎和暗器一样的速度落入到花满楼的怀里。 噗—— 暗器入肉，鲜血溅上姜姜脸颊。 白徵筠身形一晃，拄着剑半跪下去。 面板跳出来。 【是否选择直接退出游戏？】 姜姜未曾思考便选择了“否”。 她膝盖软了。 “白徵筠？” 为何……要替她挡剑？ 白徵筠脸色苍白，唇色尽失，他带着后怕的眼神，看着身侧扶他的姜姜。 “你挡什么？！” 姜姜哑声。 白徵筠语气里压着火，还有一丝颤抖。 “好了，白云。”白芝韵把长剑从唐业裳后背拔出，抬脚把人一踹，“别朝姜姜发脾气。” 姜姜懵住。 他们很熟悉？ “把人给我。”白芝韵对姜姜道，“他伤得不重，我们回去治疗。” 陆小凤道：“白兄伤重至此，不如留在这里……” “时间不够了。”白芝韵打断了陆小凤的话，对花满楼说了一句，“姜姜也要跟我们回去。你们先处理此间事情，我和姜姜带白云回去治疗。” 第39章 姜姜犹豫道：“我……” 她还想多留一阵。 “再不走，时间就到了。”白芝韵提醒道。 她在频道发信息：【时间还剩十分钟不到，到时候你真要他看你死在他面前？】 姜姜垂头：“那好吧。” “姜姜……”花满楼捏紧了自己手上的剑，“你们……一路顺风，我……不再多送了。” 他还要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妥当。 等姜姜解完毒回来，再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小姑娘好奇心重，要是不知道后续，肯定心痒难耐。 白芝韵看他没什么大碍，也不浪费时间多说，赶紧带着白徵筠走。 姜姜一步三回头，分外不舍。 “小侄女！”陆小凤大声喊道，“治完伤记得回来看我们。” 姜姜胡乱应道：“好！” 她不再转头，小跑着跟上白芝韵。 她们去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白芝韵给白徵筠喂了一颗护心丹，将人送进医疗舱。 “怎么样？” 白芝韵吐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伤在肩膀，没刺到心脏。” 姜姜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我们……在现实中认识？” 白芝韵没有回答，她带着治疗舱点了“退出游戏”。 白光短促一闪，人与治疗舱便消失了。 只剩风吹青草动。 姜姜看着剩下的三秒时间，也点了“退出”。 现世。 她从游戏舱里坐了起来。 游戏面板在眼前展开。 【恭喜竹姜姜玩家，成功完成两条主线任务以及终极任务。任务奖励如下： “解密大师”称号一级 自选技能卡一张 武器自选卡一张 武功秘籍一本 内力加成十年 白银十万两 黄金一千两 铜板一百贯 请选择是否现在兑换卡片？】 姜姜捂着胸口，回响起那刺在白徵筠身上的一剑，咬牙切齿地说：“兑！” 【自选技能卡兑换选择如下：轻功、百年内力、剑法、刀法、鞭法、暗器、长矛……】 姜姜果断选择：“暗器！” 【自选技能卡兑换技能——暗器，是否确认？】 姜姜毫不犹疑：“确认。” 【恭喜玩家现有技能：轻功、暗器】 【是否继续兑换武器自选卡？】 姜姜选择：“继续。” 【请认真阅读面板上的样板图，选择你心仪的武器】 姜姜只看了第一页，就马上做出了选择：“六号。” 【武器自选卡兑换武器——花仙子，是否确认？】 花仙子？ 花……仙……子…… 姜姜将恍惚的神情收起：“确认。” 【恭喜玩家现有武器：花仙子】 【游戏奖励已全部放入行囊，游戏结束】 【温馨提示，游戏有利有弊，科学计划必不可少，切勿畏疾忌医。出了游戏馆以后，请在三日之内，前往附近医院挂诊游戏心理科。谢谢您的光临，期盼我们下次再见】 姜姜走出游戏馆。 外面正下着磅礴的大雨。 姜姜点了一下自己的轻薄腕表，她预约的飞车还有三十秒就要到了。 果然，三十秒之后，一辆银色的飞车停靠在檐下。 姜姜坐了进去。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车辆就平稳地停在医院的大门口。 这边也在下着磅礴的大雨，像是有无数道瀑布在飞溅。 阴云笼罩着整片天际。 姜姜一转身，撞进了一双寒川似的眸子里。 里面好像有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山，在暖阳下折射出寒气凛然的光。 那双眸子隔着重重的人群，只在姜姜身上落了一瞬，又或许没有。 只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像幻觉一样。 姜姜迈步走进预约的科室。 医生是个长相很甜美的女人。 她的声音很柔和。 “来，请坐，需要喝点什么吗？” 姜姜说：“给我一杯白开水就可以了，谢谢。” 医生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到她旁边，很自然地问道：“刚玩完游戏是不是有点累了？” “还好，就是感觉还没适应回来。” 医生甜甜一笑：“那你肯定是碰到了什么难忘的事情了，介意和我分享一下吗？” …… 和医生聊了半天，姜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连胸口的那种闷痛感，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腕表提醒她：“叶蕊蕊来电，请选择是否接听。” 姜姜说：“是。” “模式选择……” “私密接听。” “竹姜姜！怎么样？我说了，很好玩吧？你选了哪个系列的游戏？哪一部经典作品啊？还有还有，刚刚官网发消息说，将百人游戏锐减到三十人！天哪！我有点担心我下一次能不能抢到名额了……” 姜姜听她讲完一大堆，才从头开始，慢慢地回答她的问题。 “那你下一次打算选什么？” 姜姜眼前又再一次出现了那一双隔着重重人海，还冷得不像话的眼眸。 那眼眸里虽是冰，却是不动如山的冰。 也是诚恳折射阳光的冰。 更是纯透无暇的冰。 又是一眨眼，那双眸子就不见了。 “竹姜姜？” “嗯？”姜姜回过神来。 叶蕊蕊重复问她：“你下一次准备选什么？” 姜姜回想着游戏简介上出现过的站点，沉吟片刻。 她道：“天涯明月吧。” 第74章 1.这个游戏到底过审了没 这是一座荒漠中的城市。 这是一座没有城门的城市。 一条长街横贯城中。 长街的这头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长街的那头还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黄沙从门的这边进来，又从门的那边出去。 有一个黑衣少年在长街上慢慢行走。 黄沙走得比他还快，几乎要嫌弃他挡了路了。 黑衣少年还是慢慢地走, 他的背挺得很直，眼睛也很直，只看着远处，不看脚下。 秋已深，夜已深。 小巷更深。 单薄的木门边上挂着一盏灯笼。 灯笼透着苍白, 但也是这陋巷中唯一的一盏灯笼。 苍白的手贴在了木门上。 屋里没有点灯, 漆黑一片，比长夜还要黝黑！ 黑衣少年进来, 把门关上了。 这是一间很窄的屋子, 一步就走到了挂着垂帘的房门口。 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开在最高的地方，只有窄窄的一条。可以看月，却不可以看人, 人当然也看不进来, 除非他倒挂在屋檐上。 黑衣少年坐到了床边。 床很硬, 被子很冷。 一根白皙、柔软、温润的手指在黑衣少年肩上轻轻戳了一下。 黑衣少年没有动，只是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手上的刀。 他手上的刀比黑夜更黑！ 那根白皙、柔软、温润的手指又在黑衣少年肩上轻轻戳了一下。 第40章 黑衣少年终于开口了：“有事？” 他毫不惊讶自己的屋子里凭空多了一个人,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 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他的声音有一点哑, 还带着说不清楚的沧桑和悲意。 可他分明还是个年轻人！ “啊……”有一道细软、干净、好听的声音响起, 惊呼了一声, 像是被吓着了。 那是少女的声音。 真是奇怪，主人还没被吓着, 无端端进人屋子的，反而被吓着了。 “有的。” 黑衣少年没有说话了，他在等。 等少女说。 “你就是老奶奶说的客人？” “是。”他花了三十两银子租这房子，便是客人。 “你要在这里住一个月？” “是。” 少女无论问什么，他都会回答，因为他已经没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别人的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傅红雪。” “咚”一声脆响，少女磕到了额角，痛得龇牙咧嘴。 傅红雪抬起眸子，落在少女身上。 他的眼睛，他的视线，本就是黑暗挡不住的。 少女自然就是姜姜。 姜姜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对象居然会是傅红雪。 她的心凉了一截。 ——按故事简介所说，傅红雪可是“天涯明月”站点的主角啊！！ 夭寿啊！ 她怎么落地被系统困在了主角床上！ 姜姜沉默了好久，傅红雪也沉默了好久。 傅红雪沉默是因为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没有必要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姜姜沉默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她的任务本来就很困难，她需要在这间屋子里，和租下屋子的主人打个招呼，在床上呆一夜，第二日日出之前，离开这间屋子。 作为奖励，这间屋子晚些时候会出现关键线索！ 更糟糕的是，要是此间主人不允许，她的活动范围就不能离开这张床。 她有点怀疑这个游戏到底过审了没有。 ——这是可以设定的吗？ “我可以去外面倒杯水喝吗？”姜姜小心翼翼地问道。 “随你。” 姜姜试探性地伸出了一条腿，脚尖点在了地上。 她脸上闪过喜悦，落地的时候甚至还蹦跶了两下，像一只第一次离开母亲的小麻雀。 傅红雪看着她撞在了床头柜上，捂着手肘，痛得龇牙咧嘴。 像瓷片一样脆弱。傅红雪想。 秋风从窄缝中偷偷溜进来，有些凉了。 桌上的水也有些凉了。 姜姜并没有喝，只是捂着杯子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 屋子实在是太小了，一房一厅，合起来也没有二十平方，姜姜并没有走几步。 她磨蹭着，掀开了帘子。 傅红雪已经躺下了，手上还握着那把刀。 屋子很黑，姜姜并没有看见。 她摸着墙边，一不小心就坐到了傅红雪小腿上。 “对不起！”姜姜蹦了起来。 傅红雪慢慢睁开眼。 床很窄，只躺了他一个人就满了。 “那个……你能往里面挪一挪吗？”姜姜说完这句话，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她在这里呆了一个白天，当然知道这床到底有多大。 在这样的夜里，一个少女对少年说出这样的话，岂不引人遐想？ 傅红雪坐了起来：“你进去。” “啊？”姜姜呆住了。 傅红雪不说废话，自然，刚刚才说过的话，他是不会重复的。 姜姜心情复杂地爬了上去，然后被躺下的傅红雪堵在了墙边。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嫌弃了的一床棉被。 这一夜，姜姜当然没有睡着。 ——哪怕对方是故事主角，只是一个游戏里的npc，此时此刻对她来说，也是个陌生的大活人啊！ 天刚蒙蒙亮，她就轻手轻脚地越过傅红雪，出了这一间又小又破的屋子。 单薄的木门被推开，秋风扑来一片寒凉。 姜姜抱着自己，打了一个哆嗦，轻轻地关上门，离开了。 脚步渐远，傅红雪转了个身，面向墙壁。 鼻尖有一丝浅浅的清香。 等到太阳彻底出来以后，傅红雪才起来。 他端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眸子漆黑。他苍白的手紧紧地握着漆黑的刀，手背青筋突起。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墙壁，哪怕墙壁其实离他不远，他甚至不需要伸手，站起身来，就可以直接碰到。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是轻快的，伴着他从未听过的调子，推开了单薄的木门。 凉风从帘子地下钻了进来。 傅红雪手臂爬起来一层疙瘩。 少女撩开帘子，微微扬眉张嘴：“你起来了呀？这么早？” 她摇了摇手上的饭盒：“吃早餐吗？” 来做早饭的大娘，捂着嘴吃吃笑地走了。 傅红雪拿起了筷子，慢慢地吃起饭来，并没有收到她那暧昧不明的眼神。 姜姜收到了，当作没看到。 可八卦的人似乎并不需要当事人如何，他们光凭着自己的想象就足以自乐了。 大娘自顾地多看了几眼，才扭着步子走了。 傅红雪吃饭的时候总是很慢，好像每一口饭都需要被细细咀嚼，才能吞到肚子里去，才算对得住它。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对待什么都是认真而谨慎的。 姜姜夹了一块生煎包，有些难吃，皮居然没熟。 她借机将目光落到了傅红雪身上。 他实在是太瘦了，又苍白又瘦削，那被腰带束住的劲腰，比大多数女人的腰还要更瘦一些。可他薄衫之下，动作之间，鼓起的肌肉又是不可想象的。 姜姜咬了咬筷子。 她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一些小动作的。 第75章 2.红玫瑰 傅红雪将碗底的最后一粒米饭塞进嘴里, 嚼了几下，吞进肚子后，才放下手中的碗筷。 “你想让我替你做什么？”傅红雪忽然开口说道。 “啊？”姜姜还没回过神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目瞪口呆了。 哦豁，故事主角问她，想让他替她做什么。 她大概是在做梦。 ——不对，这是游戏。 ——这大概是npc发任务？ 姜姜稍稍平静了一些。 “什么都可以吗？”她凑近了两厘米, 小心翼翼地问道。 傅红雪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他沉默了半晌, 目光移到光溜溜的碗底：“什么都可以。” 姜姜托腮，试探道：“万一是做坏事呢？” 傅红雪只是沉默。 ——如远山般沉默静远。 好的, 她懂了。 “我们不做坏事。”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实质上只是一堆数字组成的, 但姜姜还是忍不住这样说道。 “好。”傅红雪定定地看着她。 他本就是很好的一颗苗子, 你若是让他向阳而生，他只会长得更加茁壮。只可惜很多人都想他埋在黑暗里，越暗越好。 第41章 若非如此, 他怎会有这样苍白的一张脸。 姜姜问他：“早餐还合口吗？” 傅红雪慢慢地点头：“合口。” 姜姜觉得傅红雪可真是好养活。 她托着腮帮子看他：“那我问你拿一样东西, 你可以给我吗？” 少女的眼神清澈, 像无云的晴天，就这样看着他。 傅红雪垂下眸子来，却没有盯着自己的手, 盯着自己手上的刀, 而是不知道把目光摆到哪里去。 “我要的东西不稀奇, 也不贵重, 就是你睡的那张床下面的一张纸。” 可是床下面怎么会有一张纸呢？ 傅红雪凝视着那一张薄薄的纸, 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姜姜将手里的纸递过去：“你要看吗？” 傅红雪的目光顺着薄纸，移到了姜姜脸上。 “嗯？”姜姜疑惑道, “看吗？” 傅红雪伸出手来，拿过那一张薄纸。 纸是最普通最粗糙不过的纸，读书人一般都不会买这种纸，因为这种纸实在是太劣质了，墨水很容易洇开不说，墨沾多了，甚至会被泡烂。 傅红雪不能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他不仅要用刀厉害，学识也要很好。 他握着纸的手有一点颤抖，握刀的手收得很紧。 “傅红雪？”姜姜轻轻地喊了一声。 那双总是被风沙和内心磨得发红的眼睛转向了姜姜，强烈的悲伤扑面而来。 “你怎么了？”姜姜轻轻问道。 傅红雪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只是将那张薄纸还给了姜姜。 姜姜抖着纸，又看了一遍。 图案古怪，依旧看不懂。 看来又要完成三个任务才能解出谜题。 对于不懂的事情，姜姜很懂得适时放下。放下永远不是遗忘和放置不顾，而是不为难自己。有些事情先放放，答案才会放心跑出来。 姜姜将它叠好，收入怀里，实际是收到了自己面板的行囊里。 “你今天出门吗？”姜姜忽然问道。 傅红雪缓缓点头。 姜姜看他：“我也想出门。” 被这么一双干净又真诚的眼睛盯着，实在叫人很难拒绝。 傅红雪居然也没能例外。 他没作声，只是转身出了门。 这便是默许了？ 少女欢快地跟了上去。 黄沙吹满路。 路面上有一支玫瑰。 红色的玫瑰。 被暴烈的风沙吹着滚动过来的玫瑰。 停在了傅红雪脚下。 残破、破败的花瓣已经有些发黑了。 傅红雪不是叶开，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住脚步。 少女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隔着他手臂上那层单薄的衣裳。 “哎，等等嘛。” 少女弯下腰，将玫瑰捡了起来，还用手指，用嘴巴鼓着吹起，拂走上面沾惹的尘埃和风沙。 然后少女就笑了。 把玫瑰那一截断裂的茎折去。 把外面那一圈花瓣扯掉。 花瓣好像又变得娇艳了。 在秋风中颤巍着盛开。 姜姜伸出手来，把花别到了傅红雪的衣襟上。 黑的衣，红的花，白的脸。 少女眼里闪过惊艳。 傅红雪又继续迈出自己的左脚，再拖着自己的右脚，一步步往前走。 姜姜吐了一口气。 ——她可真是狗胆包天。 幸好这个主角性格还不错。 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脚步却跟了上去。 这座城虽然没有城门，许多房子也破烂得不成样子，但也有很多富贵的地方。 财富的分配，好像都是不均匀的，这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何况这座城实在是大。 长街虽然横贯两处没有城门的出入口，但姜姜站在街中，却望不到头。 这座城也实在是热闹。 大家白天好像都不能安心在家，全跑了出来。 ——大概是文化在时间上的差异？ 游戏玩家这样想。 挂在小摊上的珠串五颜六色，极其有异域风情，还有一些面带纱巾，却露出一截蜜色紧实腰肢的域外美人在走动。 少女有些心动地看着裁缝铺。 傅红雪还是在慢慢地走着。 少女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主角身边，往往意味着线索。 ——她如今的身份，是受雇前来沙城调查一桩陈年案件的女侦探。 “你今天要去哪里啊？” 傅红雪迈出自己的左脚，又慢慢地拖着自己的右脚。 他话实在是不多，就两个字。 “走走。” 姜姜便心安理得跟在他旁边，偶尔有什么想仔细瞧瞧的，也不怕走丢了。 因为她发现傅红雪走得实在很慢。 等姜姜再路过一家裁缝店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唉，都怪面板上的商铺衣物首饰实在是太贵了，可能因为是高科技产物，免洗免烫还能防污染防低级伤害。 不氪金的玩家真的买不起。 可她身上游戏系统出品的衣服太打眼了，还是早早换掉的好。 ——免得被其他玩家认出。 姜姜换了一身窄袖红衣，头发也重新挽了，带了一个额饰，编了许多小辫子。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傅红雪就只剩个影子了。 少女赶紧跑过去。 ——她总是忘记自己也是会轻功的人，跑得直喘气。 “傅红雪，你看。” 少女踮着脚尖旋转了两圈，裙子散开后比玫瑰花瓣还要层层叠叠，还要好看。 “我的新衣裳好看吗？” 傅红雪只是点头。 他虽然不太会分辨这些东西，但好歹也有一双眼睛。 “姑娘这衣裳虽美，却比不上姑娘的花容月貌，只因这衣裳乃是由于姑娘的美貌而生出了光辉罢了。” 真是熟悉的纨绔腔调。 姜姜侧身看去。 第76章 3.被拒绝(补题目) 酒楼里走出来一位带着八个仆从的执剑少年。 执剑的少年衣着考究, 华美精致，发上带的玉冠玉簪，价值千金。 幸而少年长得还算不错, 不然这一身衣裳可算是糟蹋了。 “你是谁？” 少女上次新获得一个技能，感觉自己说话都有底气多了。 一个人能说出怎么样的话，岂不基于本身的实力？ 只是实力有转移，若是不分场合就觉得自己无论在哪里都一样厉害，那就大错特错了。 少女娇俏, 哪怕说话不客气, 也并不算惹人讨厌。 “我是江南人士。”少年说。 姜姜并不急，一般这种时候, 身后的人就得识时务地补充好信息, 以彰显其了得。 这大概就是侧面烘托了。 果不其然。 “我们少主乃是霹雳堂的下一任主子, 雷星宇！” 姜姜摆上社交标准笑容：“你好。” “在下与姑娘一见如故，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姜姜看了一眼傅红雪的背影：“江湖人，讲究缘分, 你我若能再见, 再交朋友不迟。今日还有点事情, 再见。” 第42章 不等雷星宇回答，姜姜撒腿就跑。 ——无事献殷勤，定有蹊跷。 她才不中招。 少女这样想。 “傅红雪, 我还买了十件不同的衣裳和搭配的首饰发带。”姜姜自然地接过刚刚被打断的话, “我还给你买了呢。” 傅红雪踏出的左脚停了一下, 他看着前面的眼睛转到了少女身上。 “不用。” ——他自己也有衣裳, 够穿了, 不必再买。 “可是我都付钱了，就等明天取货了。” 少女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好像他不收下就是在欺负人一样。 ——占了人家床铺一晚，总得赔礼道歉，意思一下。 傅红雪定定地看着少女的眼睛，许久才收回。 他慢慢拖着自己的右腿，又开始往前走去。 “我不需要。” “当作付房费也不行？” “不用。” “那好吧，我就留着，看什么时候可以改成合适自己穿的男装。”少女无奈地说道。 傅红雪不再说话。 姜姜也不太在意。 要是傅红雪和她滔滔不绝地讲话，她才会觉得奇怪呢。 故事简介可说了，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少女悠然地背着手，又开始慢慢地看起四周的商品来。 她几乎是和傅红雪并肩在走了。 街道真的很长，他们走到大中午才走到了城的一头。 过往的目光都诧异地看着他们。 似乎很不明白，一个美丽可爱的少女，为什么会和这么样一个滑稽可笑的跛子走在一起。 傅红雪握着他漆黑的刀，漆黑的眼睛一直看着前面。 难听的话他都能强求自己忍耐，何况只是眼神。 少女倒像是浑然不觉。 或许她觉得置之不理才是最好的办法。 傅红雪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他自然选了一个面摊就坐了下来。 凳子油腻，桌子油腻，老板的手也很油腻。 送上来的碗还是豁口的，一点儿也不怕刺破客人的嘴。 少女看起来并没有坐过这么简陋、脏污的地方。 她蹙着眉，盯着凳子和桌子看了许久。 傅红雪握刀的手紧了。 姜姜朝老板挥手：“老板，你过来一下。” 老板是个憨厚的胖子，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难怪生意还很不错。 “客官来点什么？” 少女摆手：“先不了，我只是想问一下，我能不能把这凳子换了。” 老板用肩膀擦了擦耳朵：“换了？” 少女点头，肯定地道：“换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麻烦你，我给你换一张新凳子，你让我坐在这里就行了。” 老板似乎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姜姜愉快地让隔壁的小饭馆做了两菜一汤，扛了一条新的板凳，送到街角的小面摊。 傅红雪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接下来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低下头，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面条。 他不但挑面的动作慢，咀嚼得也很慢。好像这一碗汤水寡淡，面条黏糊的食物是什么难得的馈赠，非得要这么认真对待不可。 姜姜今天胃口很一般，只吃了两碗饭就不想吃了。 桌上的饭菜和汤都剩了不少。 隔壁赤着脚，干苦力活的汉子好几次都忍不住把目光落到这饭菜里面。 这汉子的年纪已不算小了，两鬓都开始有些花白。 他似乎已经忍不住了，开口道：“姑娘，你这饭菜还吃吗？” 刚说完，他自己就脸红了。 这姑娘对面还坐着一个少年，他们明显就是一起的，少年还不曾伸过筷子，他却来问。 可他摸了摸自己兜里的几个铜板，想起了自己生病的老婆和年幼的孩子，最终还是问出口了。 少女似乎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收敛好了神色。 “不吃了。” 汉子在还算干净的衣服里侧蹭了蹭自己的手，一张脸已经羞得通红了。 他看起来仿佛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好显得温顺一些：“那我可以把这些饭菜端走吗？我吃完会把盘子还回去的。” 少女抱着手臂坐在干净的条凳上，眼睛里盛了一湖碧水，清凌凌的。 她说：“好呀。不过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汉子的心先是凉了一下，然后热血直冲上头顶。 他几乎要忍不住落荒而逃。 “第一，你把这些饭菜端走；第二，你把这些饭菜全吃光，一点儿也不能剩下，那我就送在场所有的人，一盘红烧肉加三十个白馒头。怎么样？” ——有两个菜，她都只动了一筷子，不打包就浪费了。 汉子的热血冲上了眼眶，没能到达头顶。 “我还没见过有人的胃口能把这些东西吃完，很是好奇。如果你能吃光，那么你们一、二、三……加上老板一共九个人，全算上，怎么样？”少女手肘枕在桌上，托腮看着他们。 当然没有人说不好。 他们都是些出卖劳动力赚钱的汉子，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铜板，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 汉子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欢呼之中把饭菜一扫而空，肚子里填满的感觉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他差点儿就要流下眼泪来了。 姜姜果然信守诺言，给他们每个人买了一盘红烧肉加三十个白馒头。 红烧肉色泽鲜亮，白馒头也香软。 汉子忽然跪了下来，冲着避让几次的姜姜“叩叩”地磕了几个响头，才转身离开。 傅红雪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吃完面条，将铜板放在桌面上，就慢慢地踏出自己的左脚，再慢慢地拖着自己的右脚，离开了面摊。 面摊老板叫住了傅红雪：“这位公子，饭钱就不用付了。” 傅红雪不用问，也知道老板是什么意思。 他在感谢姜姜的仁义之举，却免了他的饭钱。 傅红雪没有停下脚步，只道：“她是她，我是我。我付的，是自己的饭钱。” 他走得很慢，脚下的沙尘滚滚而过。 第77章 4.换个地方住 沙城的秋很冷。 风吹过长街, 沙尘做刀，生刮人肉。 少女不是很在意地对面摊老板说道：“他说得没错，他是他, 我是我，老板你就收下好了。” 老板忐忑地去瞥少女的神色，看她眼睛里并无愠色，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才放心地把桌上的铜板给收了起来。 姜姜又重新背着手, 顺着街边一路溜达。 偶尔有擦肩而过的行人, 背着她，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少女就衔着嘴边的微笑, 微微垂眸。 傅红雪忽然停了下来。 少女还在看颜色艳丽的披肩。 “这座城里的小偷无赖都盯上你了, 你不应该这么做的。” 少女惊讶地转过身来, 看着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年。 仿佛不敢相信这句话出自少年的口。 傅红雪仿佛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讲完就继续慢慢地，拖着自己的腿行走。 第43章 姜姜摸了摸鼻子, 扔下银子, 拿起披肩, 披到了肩上。 “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少女探头到傅红雪面前。 傅红雪只是看着前面，视线仿佛已经穿过长长的街道，热闹的人群, 落在荒原无尽处。 他的目光总是遥遥, 不在眼前。 少女好像也只是为了说那么一句话, 再看看他的脸色, 并没有特别在意他到底回答没回答。 他们就这样走了半日, 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那所又窄又破旧的小房子前。 单薄的门边，单薄的灯笼, 微弱的灯火。 风一吹，“嚯”一长声，灯笼纸被吹破了，这陋巷中唯一的一盏灯，灭了。 苍白的手贴在木板上，一推，门开了。 室内还是黝黑。 暗得黝黑。 静得黝黑。 傅红雪一只脚踏进去，再拖着一只脚进去。 脚撞在门槛上，发出一声闷响。 姜姜听到这一声闷响，感觉自己的脚眼都在发酸，眼睛都忍不住要眯上了。 傅红雪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大概能在某一种境界达到高度的人，总有异于常人的忍耐能力，要练出他这样快的刀，受过的痛又哪是磕的这一下可以比拟的。 少女跳进来，转身，关门。 傅红雪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已经凉了，也不知道是老奶奶还是大娘今天煮的，也或许是昨天的。 傅红雪把它喝了下去。 他垂眸看杯子，杯里贴着茶叶碎，像极了地上的泥土。 少女摸索着坐到了凳子上。 她还没适应黑暗。 傅红雪拿过桌上的打火石，点了一盏油灯。 孤灯如豆，只能映照方寸。 姜姜撑脸看着傅红雪。 她忽然道：“我要走了。” 傅红雪握刀的手紧了紧，苍白的手密密贴着漆黑的刀，像两块黏在一起的牛皮膏药。 少女撞了撞傅红雪的手：“你不说句话？” 傅红雪只道：“你要走，我绝不拦你。” 姜姜笑道：“那我来的时候，你会不辞风雨，迎接十里吗？”（注1） 傅红雪并不是个幽默的人，也听不懂可以笑的地方在哪里。 少女太聒噪了，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 姜姜大发慈悲道：“算了，不为难你。” 少女的手指在桌上跳了跳，似是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傅红雪霍然起身，往房间走去。 他躺倒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墙角落灰的蜘蛛网。 许久，传来门被打开，又被合上的声音。 轻快的脚步越来越远了。 傅红雪才合上了眼睛。 他到底有没有睡着？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姜穿过窄小泥泞的陋巷，回到长街。 夜晚的长街更加热闹。 商铺的门口都挂上了灯笼，比花儿还要姹紫嫣红。 天上有月无月，好像已经没有妨碍了。 姜姜背着手，在街上瞎溜达了大半个时辰。 “漂亮姐姐等等，可以问你件事情吗？” 被喊住的漂亮姐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挎着个篮子，不施粉黛，但脸色看起来还很红润。 她的两个孩子还在前头打闹，少女大概没看见。 她掩嘴一笑：“你问。” 姜姜笑道：“不知这城里头，最舒适的客栈在哪里？” 漂亮姐姐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你顺着彩色的串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了。” 姜姜挥手道：“谢谢漂亮姐姐。” 等那两个孩子的母亲走远了，姜姜才重新背着手，老大爷似地顺着彩色灯串走进了一个巷子里。 巷子左拐右拐，堪比迷宫，要不是有这灯串引路，姜姜已经迷失了。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建筑便鹤立鸡群一般，在一众低矮破落的平房里高高仰头。 金色的牌匾书写着两个大字——欢场。 欢场的门口站着六个不动如山的蓝衣劲装大汉。 他们脸上的表情让他们看起来和旁边的柱子并没有任何区别，高大建筑里的欢声笑语好像完全传不到他们耳中。 姜姜好奇地凑了过去，在他们胳膊上戳了一下。 “是人呐。” 但是他们并没有任何反应，好似雕塑一样。 少女只好姗姗地把手收了起来。 姜姜一进门，马上就有俯首弯腰的精瘦蓝衣人跑了过来。 “请问客人需要什么？” 姜姜放眼望去，场上精瘦蓝衣人分布在各个角落，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客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享受。 大厅正中是一个偌大的台子，四周绕着若隐若现的纱幔，袒露腰肢的西域美人在里面跳着魅惑的舞蹈；左右两边摆着一人高的错落的屏风，屏风上绘画着各色宴席场景，屏风后是用饭的地方。 少女的眼睛在灯下显得亮晶晶的：“你们这里有什么？” “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只要是客人你能想到的，我们就可以为你做到。” 姜姜饶有兴味道：“哦？” “就是不知，客人你需要什么。” “哦，也没什么。”少女说道，“我想要一个有浴池的舒服房间，还有一桌菜可以等我享用，不必浪费，寻常的两人份就够了。” “客人请随我来。”蓝衣人伸手引路。 绕过错落的屏风，转到舞台一侧，有楼梯通往二楼，也有路通往后院。 蓝衣人问道：“不知客人喜欢清幽还是喜欢热闹？” 姜姜道：“我喜欢安静。” 蓝衣人将手引向后院：“那请客人随我往这边走。” 第78章 5.再相遇 后院青石板铺路, 朱漆栏杆围绕，亭台楼阁，假山流水, 仿佛到了江南的小院。一路分花拂柳，漫步而行，路旁石灯烛火明明灭灭。 秋风吹拂过，烟雾缭绕。 他们在一处红墙绿瓦的小院子前面停了下来。 没想到，沙漠还有这样的景色与房屋。 姜姜漫不经心地想。 蓝衣人推开朱漆大门：“客人请进。” 姜姜抬步进去。 蓝衣人弯腰俯首道：“稍后会有人把饭菜送过来, 客人用过饭后便可休息, 也可以到大楼玩耍一会儿。后院的客人都喜欢清幽，所以我们欢场并没有设伺候的人, 不知道客人是否需要点人伺候？” 姜姜摆手：“不必了。” 她不兴这个。 蓝衣人躬身行礼退下。 院子虽小, 看起来倒是雅致。 推开左侧的雕花木门, 里面居然是一间茶室，几案临窗摆设，上面放着的净瓶里插着一枝翠绿竹枝。房间内挂着不少字画, 倘若是真品, 足够买好几十座这样的小院子了。 姜姜关上门, 顺着游廊推开正中的大门，中间有一张圆桌，四张靠背椅, 桌子上放着雕花梨木托盘和温酒的一应用具。左边珠帘垂着, 有腾腾热气冒出, 右边珠帘挂起, 博古架上……摆着酒？ 各色的酒壶, 各色的酒。 第44章 她想，要是“陆叔叔”看见, 肯定很高兴。 姜姜撩起左边的珠帘，入眼便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色衣裳，其次才是一半隐在屋内，一半对着后院小花园的温泉池子。 ——室内半露天温泉啊！ 姜姜折返，回到游廊，推开右侧的雕花木门，柔软舒适的大床，琳琅满目的梳妆台，各色华服的衣服架子。 出门继续右转，有一小小净室，被花木隔断，四周燃着缭绕的盘香。 盘香在花木掩映之间的石像里。 门被敲响。 姜姜打开院门，流水似的菜肴摆满了圆桌。 捧着菜肴，衣袂飘飘的仙女，翩然而来，翩然而去。 少女心想，啧，住这一晚得花多少钱哟！ 姜姜慢条斯理地先吃了三碗饭，填饱了肚子，又慢悠悠地换了一身泳衣，滑进温泉池子里。 少女自然不是特意来享受的，她是来完成任务的！ 相比上次文绉绉还要下足脑力才能解开的三个主线任务而言，这次的任务可谓是简易明白到不能相信，也不知道这样的任务，是不是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第一个任务：呆在落地的屋子里，不得离开落地范围两步内，等到主人回来，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等到第二天清晨离开。 注意，不要ooc. 这个ooc就很有灵性，不知道指代什么。 第二个任务：寻找沙城里最大的客栈，拿到拍卖会上带血的钩子。 第三个任务：沙城附近有一座小镇，曾经的繁华都化作了风沙，请找到小镇上还活着的老人家，把带血的钩子送给他。 姜姜有点难以想象，他们三十个人落在三十户人家里，居然到现在还没传出来什么诡异的大新闻。 大概玩家们果真各有手段吧。 少女伸开了手脚，瘫坐在池子边上。 她伸手拿了放在池子边上的葡萄，一边嚼着，一边踢了踢脚。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少女仰着脖子在咬葡萄。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沉默许久。 姜姜把葡萄放下，鼓着腮帮子，笑着挥了挥手：“又见面了，傅红雪。” 少年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微红的眼。 苍白的手紧紧握着漆黑的刀。 傅红雪看起来有些生气。 姜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大概是第六感？ “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接了桩生意，要来杀我？” 傅红雪道：“我不会随便杀人赚钱。” 温泉里兑了羊奶，池水乳白，就像少女的肌肤一样。 傅红雪移开了眼睛。 姜姜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吃饭了吗？” 显然是在敷衍的问题。 傅红雪却认真地回答道：“没有。” 姜姜指了指小厅：“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 傅红雪看了一眼少女的眼神，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左脚，再慢慢地拖着右脚，往小厅的方向走去。 姜姜偷偷舒了一口气，赶紧用清水冲了冲，拿布巾把自己裹好。 少女赤着脚，一步一脚印。 “你先吃着，我去换身衣服。” 少女蹦跳着进了卧室——秋夜的地板实在寒凉。 傅红雪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地嚼了起来。 他吃饭的时候眼皮子是垂下的，吃得很认真，一口一口地嚼着，那常怀忧郁和痛苦的眼神被遮盖，看起来就是很安静的一个少年。 甚至有种能够让女性母爱泛滥的孩子气。 傅红雪吃完一碗饭的时候，姜姜才慢慢走来。 少女后脑勺的飘带一摇一摆的，活泼得很。 红润的脸上还带着潮气，一股奶香味扑面而来。 ——就像一只还没戒奶的小羊羔。 “好吃吗？” 傅红雪淡淡道：“嗯。” 少女似乎很喜欢吃葡萄，吃的时候动作也很特别，摘下一小串，仰着脖子去咬。 像一条自愿上钩的笨鱼。 傅红雪夹了一片黄牛肉，拔了一口饭，慢慢地咀嚼。 少女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比他还要不谙人情世故，不懂江湖艰险，单纯得像是被野狼追赶也不动的傻羊。 她一个人行走，肯定会被骗得很惨。 可傅红雪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少女如何，与他并没有关系。 “对了，我还没介绍自己呢！”姜姜拍了自己一巴掌，懊恼道，“怎么总是忘记这件事情。” “我叫竹姜姜。竹子的竹，老姜的姜。” 少女把自己的名字介绍得一点也不美。 可傅红雪脑海中却闪过黝黑窄小的房子外面，墙角沙地里冒出来的一根青葱绿芽。 它迎着朝阳，也迎接晚霞。 少女期待地问道：“我叫什么？” 傅红雪淡淡道：“你叫什么，应该问你自己，不是问我。” 姜姜：“……” 拉关系失败。 傅红雪果然没那么好接近。 姜姜道：“我们算是朋友吗？” 傅红雪道：“我没有朋友。” 姜姜：“……” 少女决定不为难自己，继续吃葡萄。 小厅里一时只剩下了咀嚼声。 姜姜吃完葡萄，用架子上的水盆洗了洗手，擦干之后又抹了一层自己带着的手霜。 “我出去看看，这小院是我住的，你可以随便转，其他地方你自己斟酌吧。” 少女背着手出了门。 她得打探打探钩子的消息才行。 傅红雪头也没抬，也没应声，只是安静又认真地吃着东西。 后院花木扶疏，小路曲折。 姜姜面临着一个问题。 ——她刚刚从哪条路过来的来着？ 第79章 6.神秘的房间 记不清了, 那就瞎走走。 姜姜哼着小调，且走且看。 这一看，她才发现, 原来这花木扶疏的景象，竟是半真半假的。好些绿叶鲜花，都是用布缝制出来的。只是缝制的人手巧，看起来几可乱真。 ——她就说嘛，这大秋天的, 在古代背景下, 哪里来那么多鲜花绿叶。 一路走到曲桥上。 有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正摇着一把骨扇，揽着红衣佳人花前月下。 “咳咳！”姜姜清咳了两声。 白衣公子和红衣佳人回首一看。 “姜姜！” “嘿！”姜姜挥舞着手, “有缘啊。” 白衣公子正是白徵筠。 红衣佳人当然是白芝韵。 姜姜小跑过去：“你们第二个任务完成了？” 自从上次被救以后, 她就觉得这俩人还真不错。 白徵筠道：“还没, 拍卖会要再等两天才会开。” 姜姜又小声道：“你们探过这个地方没有？” 白徵筠合起扇子来：“也没，这地方看着服务周到，其实是戒备森严, 不好做什么小动作。” 姜姜摸了摸下巴道：“我掐指一算, 这终极任务, 肯定在这里。” 白徵筠饶有兴致道：“你怎么知道？” 第45章 姜姜道：“你们想啊，这首先是个武侠游戏吧？有主线有支线对吧？” 说到这里，姜姜突然发现自己半个支线任务都没触发过, 似乎全是围绕主线任务在打转。 白徵筠道：“对。” 姜姜抛开支线任务的事情, 继续道：“主线任务那肯定是围着主角打转的吧？” 白徵筠不能不点头。 “所以, 主角在哪儿, 任务肯定就在哪儿。”姜姜道, “主角和终极任务的关系肯定是相辅相成的，怎么能不气派呢？这沙城最气派的是什么？不就是这沙城里的这座客栈吗？除非别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 白徵筠不得不认可。 姜姜下定论：“所以, 跟着主角的脚步就是了。” 白徵筠点头，问道：“那你知道傅红雪或者叶开在哪儿吗？” ——简介里，也就提了那么两个人。 姜姜道：“叶开就不晓得了，但是傅红雪在我住的小院里。” 听完，他们的眼神忽然之间变得很奇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姜姜叹了一声：“可惜这个人太难接近了，心灵受到创伤的我决定出来溜达溜达。” 姜姜又叹了一声：“没想到被你们塞了一把狗粮。” 少女的表情顽皮得很，他们不由得笑了起来。 白徵筠“唰”地展开扇子，玩笑般道：“走，哥哥和嫂子带你去前面玩玩。” 完全没认路的姜姜，喜滋滋地跟上。 抱大腿！ 这可是氪金加实力的巨佬！ 大楼里喧闹比赶集。 砰—— 咚—— 哦！ 呀！ 各种各样的声音，接连不断。 乐声反而成了夹在里面的一种声音了。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大！大！” “小！小！小！” “天王！通杀！哈哈哈！” “胡了！” 大楼里算不得乌烟瘴气，顶多只能算是吵闹。 瑞脑销金兽，青烟也袅娜。 西域舞女已经离了台，依偎在肥肠大耳的多金商人怀中，娇笑连连。 几百几千的银票在台上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原本觉得自己小有资产的姜姜瞬间明白了——其实她什么都不是，她还是个穷人。 裤兜没钱和穷得只够吃饭，在这里的人看来，并无什么不同。 白徵筠问她：“想不想来一把？” 姜姜惶恐：“不了，不了。” 她穷，没钱。 白徵筠道：“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姜姜疑惑看他：“哥，难道你的本质是中央制冷器？” 白徵筠：“……” 白芝韵不厚道地笑了：“他确实对你别有企图。” 姜姜震惊：“你是他星系的？你们星系不推一夫一妻制吗？” 白徵筠揉额头：“别听她胡说。难道本少爷不能是天生慷慨大方，善待朋友吗？” 姜姜微笑道：“朋友，你清醒点。” ——你觉得自己像冤大头吗？！！ 白芝韵简直要笑破肚皮了。 “好！”有人鼓掌道，“这位公子豪气！” ——骗傻子的人要来了。 姜姜循声望去。 一位身穿紫衣裳，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面白无须，双手细嫩如剥壳鸡蛋，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这沙城里磋磨多年的人。 姜姜看了一眼自己建模出来的手，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不对，这人的手也是建模手。 不合常理的建模手，要么是玩家，要么就是这手有什么文章在里头。 这手除了特别白、特别嫩、特别滑，到底有什么不同的？ 姜姜多看了几眼。 “过奖了。”白徵筠合扇施礼。 “果然。”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白徵筠恰到好处地露出些傲气来。 “这楼下的赌局委实太俗气了些，配不上公子这样豪气万丈的少年英雄。不知公子可否愿意移步到二楼，瞧一瞧我们今天压阵的赌局？” “哦？”白徵筠好奇地道，“这赌局有什么不同的，竟当得上这‘压阵’二字？” 中年男子笑道：“保证是公子从来没见过的赌局。” 白徵筠道：“哦？” 中年男子伸手引路：“公子一看便知。” 白徵筠展扇慢摇：“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赌局是我没见过的。” 姜姜走在楼梯上，放眼打量楼下格局。在楼下的时候，总是瞧不清楚那些错落的屏风最后面是什么，原来都是紧闭的门扇。 ——门后有什么？ 门后当然少不了美人。 更少不了美酒美食。 二楼的灯光透着昏黄。 像江南的晚霞和夕阳交融出来的光。 姜姜一踏进去，就晃了神。 窗户开了一道缝，窗沿上摆着一盆花。 秋风吹进来，有清冷的花香。 有一个白衣少女，背对着他们，站在花前。 清冷的花香撩起她的发丝，缠绕不肯去。 便是这么一个背影，已经有“遗世独立”的出尘脱俗之感了。 若她转过身来，还不知该是何等美人！ 中年男子的态度忽然之间就显得很恭敬了。 “芳主，这位便是您今晚的客人。” 被称为“芳主”的白衣少女，缓缓转过身来。 第80章 7.有灵智的珠子 秋夜, 秋风。 花前，美人。 仅仅是一个转身的动作，就已经优美得令人失语了。 白衣少女脸上还带着白色的纱巾, 只露出一双如月一般清凉孤高的眼睛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连衣袖都懒得挥一挥，中年男子却弯腰拱手往后倒退，出了门，合上门, 才敢转身。 ——这白衣少女到底有什么地方, 使他这样恭敬畏惧？ 白衣少女的眼神，慢慢放到白徵筠身上。 白芝韵却向姜姜招手。 姜姜看了一眼隔着一丈多远站着的两个白衣美男美女, 果断奔向已经躺在摇椅上的白芝韵——身旁的另一张摇椅。 两张摇椅中间隔了一张小几。 小几上有菊花酒, 还有琉璃盘装着的新鲜葡萄以及各色糕点。 白芝韵斟了一杯酒, 捻了一块千层糕，慢慢地吃了起来。 白衣少女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的小动作。 又或许，在她心里, 只有白徵筠一个是需要重视的。 “我叫轻素。” 白徵筠笑意不变：“‘长烟散初碧, 皎月澄轻素’, 好名字。”(注1) “公子叫什么名字？” “白徵筠。” “哦？”轻素莲步轻移，绕着他打转，“我看公子气度非凡, 实在不像是无名之辈。” 白徵筠笑道：“有名无名, 又有何妨？” 轻素抬起脚来, 白色的裙边摇曳, 露出一双玉足来。 玉足指甲圆润, 透着健康的粉色，足背拱起的时候, 像是鼓上起舞一般。 第46章 姜姜接住从自己嘴边掉下来的葡萄，赶紧塞进嘴里。 “你真不担心？” 白芝韵慢慢呷着酒。 她也是个美人，还是个火辣的美人，可这女人的存在感总是很容易让人忽略，奇诡得不行。 “不担心。” 轻素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像是轻轻在你胸口上点了一下似的。 她走近白徵筠，慢慢伸出葱白一样的手指来，往白徵筠脸上去。 无论哪个男人，若真要被这样的一只手，这样的一个人轻柔抚过，怕不是要醉死在她清冷的眼窝里头。 难道白徵筠还能例外？ 白芝韵慢慢地继续道：“老公禁不住诱惑还能再换一个，何况是男友？” 葱白的手指落了空。 白徵筠在最后的关头，居然往后滑了一大步。 他笑着摇了摇扇子，神情半点不抱歉地说道：“十分抱歉，英年早婚，家有严妻，实在不敢造次。” 轻素的脸色大概很难看。 白徵筠已经听到她陡然加重的呼吸声。 可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白公子既然已有家室，又何必到这里来。” 那清冷的眼睛带了丝幽怨看向他。 白徵筠不为所动道：“我乃是为赌局而来。” 轻素一双眼睛已经成了片秋鱼的薄刃，嗓音也彻底凉如秋风拂过的水：“既然如此，就请白公子先压下自己的筹码。” 白徵筠慢慢掏出来一颗拳头大小的圆润珠子。 珠子的材质似玉非玉，并不算如何通透，有杂质如流云飘絮般凝固着，只能说看起来挺漂亮的。 轻素冷笑了一声：“在我的秋月芳里，筹码可是我轻素整个人，你就拿这么个破珠子来换？” 白徵筠小心求证：“筹码是轻素姑娘的意思是？” 轻素逼近他：“只要你赢了，我就归你七天，在这七天内，你喜欢怎么样，我都行。” 白徵筠轻轻推开她的肩膀：“随便怎么都行？” 轻素又欺近道：“随便怎么都行。” 白徵筠笑道：“轻素姑娘倾城绝色，拿这一座城来换也是使得的，我又怎么会这样轻视姑娘呢？” 轻素冷笑道：“难不成你说这颗珠子可以换这座城？” 白徵筠摇头：“能不能换这座城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只是我保证，这颗珠子绝对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轻素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白徵筠垂下手来：“看来轻素姑娘并不相信我。” 轻素默认。 白徵筠将珠子递到轻素面前：“这颗珠子可不是普通的珠子，它已生有灵智。” 轻素侧过身，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他这是把她当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来看。 姜姜：“……” ——看来想要骗傻子的人，最后都会被当作傻子来骗。 ——毕竟骗子可以扮纯良，聪明人又为何不能扮傻子呢？ 白徵筠道：“你若不信，便轻轻拍一下手掌，它就会发出淡黄色的光晕来；你若是连拍两下，它就会发出比日光还要亮眼的白光来；你若是连拍三下，它就会昏昏睡去，不再发出光芒来。” 轻素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半信半疑地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白徵筠手上的珠子，竟真的发出了淡淡的昏黄光晕！ 轻素不敢相信地转过身来。 姜姜差点儿把菊花酒喷出来。 ——这不是只需要两桶泡面的钱，就可以送货到家的太阳能声控小夜灯吗？ 少女默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还能这样发家致富。 学到了。 轻素轻颤着手，又拍了两下。 珠子光芒大乍，将一间屋子照得透亮，连楼下都似是惊动了。 轻素赶忙连拍三下手掌。 珠子光芒慢慢收敛，像是里面的精灵酣睡去了。 门外有人轻敲。 不等外面开口，轻素便道：“没事，下去吧。我晚些会找场主。”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看来是个轻功好手。 白徵筠笑道：“珠子生了灵智，喜欢日光，只要晒足两个时辰，便可持续发出七十二个时辰的光。” 轻素看他：“如此灵物，白公子竟舍得？” 白徵筠将珠子放到轻素手上：“明珠配美人，应当如是。” 姜姜轻声道：“他这样，你都不想打他的吗？” 开口就撩。 无耻！ 白芝韵微微一笑：“男人在外面要给面子，要打可以关门再打。” 白徵筠摇扇子的手就是一顿。 轻素终于把眼神放到了白芝韵身上。 不善的眼神。 ——难道她也能听清楚白芝韵的话？ “这位便是白公子的妻子？” “哪里……”白芝韵摆手道，“我只不过是他的管家、知己、伙伴以及陪伴一生的爱人。” 轻素大概彻底黑脸了。 姜姜看到她身躯微抖不止。 少女无奈，少女决定要当一个冷面坏蛋。 “你们到底还赌不赌了？赌就爽快赌，少在这里磨磨蹭蹭不爽快，不赌我们就回去睡大觉，也别浪费时间。” 只可惜少女一张脸过于灵动可爱，连板着也不显凶恶冰冷，反倒有些俏皮。 幸而白徵筠是个机灵人，马上就道：“既然家妹……” 轻素道：“且慢。” 她抬脚走到柱子边上，拉响了传讯的铃铛。 第81章 8.嚣张得令人发指 门扇很快就被推开了, 有十数个穿着与轻素一模一样，身材也一模一样的少女鱼贯而入，她们都赤着足, 藏在裙摆里。 门扇又被合上。 轻素掏出一条丝巾，朝白徵筠靠近。 “这个赌局，就叫做‘闻香识美人’，但愿白公子，莫要认错了。” 白徵筠用骨扇抵住轻素肩膀, 温声道：“我自己来。” 吱—— 轻素大概是咬牙了。 姜姜怀疑自己听到了声音。 白徵筠脸色不变地接过纱巾。 姜姜凑热闹道：“我也要玩！” 白芝韵也起身：“我也来！” 纱巾被蒙上, 眼前也并非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像浓云环绕在侧, 五步以外不得见而已。 姜姜觉得很新鲜。 她看见一只袖子在自己眼前飘过, 便伸手抓了, 拉住袖子的主人。 “姐姐好香呀，虽然这股香不太像方才那位叫轻素的姐姐，但其味清远, 淡然雅香, 一闻便知, 姐姐必定是个美人。” 被抓住袖子的少女轻声笑了，挣脱掉，又走动起来。 姜姜露出一抹笑：“怎么姐姐们全都这么美, 声音还这么好听呢？” 一片娇笑声响起。 轻素清冷的嗓音也响起：“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找到我。” 白芝韵瞥见衣袖飘过, 伸腿一绊, 再伸手拦腰, 揽入怀中。 “姑娘可要小心些, 摔坏了，得多少人心疼？” 姑娘娇笑着, 推着她的肩膀跑开了。 第47章 姜姜丝毫不急，就像是小顽童玩捉迷藏一样。 左边伸伸手，右边伸伸手，有时候衣袖从她掌心滑过，也不见她去抓。 白徵筠更是气人，竟负着手游走在一群姑娘里头。 轻素气得要把袖子搅烂了。 “这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了！莫不是个太监才对！”她气愤地想。 轻素抓住一个少女，将她身上的白袍掀了，往白徵筠怀里推去。 白徵筠脚步一偏，那少女就要与他擦肩而过，扑倒在地了。 姜姜却在这个时候张开怀抱，伸手扑过来把人抓住。 “我抓到你啦！” 入手的肌肤滑腻，冰凉。 她们长袍之下，竟是只有无袖的抹胸长裙。 姜姜将厚厚的外衫解了，披到那少女身上。 “秋夜寒凉，可多穿几件衣裳，莫要为了漂亮着凉了，惹人心疼呐。” 轻素沉下脸来。 这三个人莫不是故意的？他们有什么目的？他们压做筹码的可是稀世珍宝，输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轻素指尖冒出三根寒光闪闪的针。 她一双眼紧紧盯着他们三人。 姜姜和白芝韵像极了欢场老手，反倒是白徵筠像个大姑娘似的矜持。 可无论她怎么看，都瞧不出他们有男扮女装或者女扮男装的迹象，难不成是她看漏眼了？ 轻素双眼微眯，盯着白芝韵那火辣辣的身材。 ——不可能，一个男人怎么会有那样的身材。 一阵风吹过，窗外“啪”一声打开了，一个白衣的身影钻了进来。 紧随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也钻了进来。 姜姜抓住了一片衣袖，她顺着衣袖握住了一截手腕。 “噫，漂亮姐姐，你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特别啊？” “我不是漂亮姐姐。” 是男人的声音！ 窗户大敞。 明月夜，银光如水泄。 一地微凉。 这声音不仅是个男人的声音，还是一个很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事情不过发生在瞬间。 轻素那一声“你是谁”的厉喝还没有出口，一柄剑就横在她的脖颈上。 姜姜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纱巾。 苍白的脸，黝黑的眼，凌乱的发。 ——是傅红雪。 少女张大了嘴，放开了手，后退半步，把自己的嘴巴合上。 “你怎么在这里？” 傅红雪道：“追刺客。” “刺客？” 傅红雪抬手指向挟持轻素的白衣人。 “你是谁？”轻素终于说出了口，却因着性命还在别人手上，多了几分脆弱的倔强。 白徵筠和白芝韵早就松开了蒙眼纱巾，封住了白衣人的去路，那些白衣少女，也全尖叫着夺门而出。 姜姜微微讶异：“怎么回事？” 傅红雪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姜姜又把目光放回到那白衣人身上。 他那一身白衣早已经脏污不堪，像是在泥地里打了一趟滚，狼狈得不行。 纱巾将他的脸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沾了沙尘的眉眼。 白衣人沉声道：“让开，否则我就杀了她。” 白徵筠又展开了他的扇子，微微笑道：“你杀吧，横竖这位姑娘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你刺杀的这一位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在下的弟弟……啊不，妹夫。唔，也不是，表弟吧。” 白衣人：“……” 姜姜：“……” 轻素的脸怕不是要扭曲了。 白芝韵道：“你下次胡说八道的时候，可以先把逻辑捋一下吗？” 白徵筠道：“我尽量。” 白衣人：“……” 简直嚣张得令人发指。 白衣人冷笑道：“早几日听闻沙城里出现了一位白云公子，慷慨仗义，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白徵筠微笑道：“传闻多有夸张，不可轻信。” 这简直令人无法接话。 ——因为白衣人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轻素。 他们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又怎么会让自己受制于人呢？ 但坏人也并不全是笨蛋，他们能够看出来的事情，他虽在慌张之下失了主意，也很快能够反应回来。 “哦？”白衣人手上的剑往轻素喉间肌肤逼近了几分，已经割出来一条血线，而且剑还在继续逼近。 饶是轻素再怎么清高冰冷，站在身亡一侧，也免不了发起抖来。 “慢着。”白徵筠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位姑娘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人命关天，我们又怎么忍心让这位姑娘平白无故就死去呢？” 白衣人道：“那还请几位让出一条道来，等我离开了，自然会放了这位姑娘。” 白徵筠展扇，侧身让路，笑道：“请。” 白芝韵也往后退去。 白衣人看向傅红雪和姜姜这边。 傅红雪握刀的手紧了紧，腮边抽动了一下。 白徵筠道：“我和芝芝可以给阁下让道，但是这位兄弟要如何，就不是我们可以说了算的。” 白衣人冷冷道：“你不是说他是你表弟吗？” 白徵筠眼也不眨地道：“亲妹妹都不一定会听兄长的话，何况只是表弟。” 姜姜朝他翻了一个没好气的白眼。 傅红雪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可以不杀你。” 白衣人道：“你若杀我，我便杀了她。” 傅红雪看都没看轻素一眼：“与我何干？” 第82章 9.邀请 轻素这次却是气得发起抖来。 她从来都没有被人这么样轻视过。 从来都没有。 白衣人哈哈笑道：“都说傅红雪冷血无情, 果然不假。” 这话姜姜就没法忍了：“你一个挟持无辜的人，说反抗者冷血无情？看来无耻的人，往往都要比善良的人更加自我感觉良好。” 傅红雪的目光, 落到了少女白皙圆润的侧脸上，微微波动。 白衣人冷眼扫过姜姜。 姜姜继续道：“再说了，就算我们放过你，你问过门口的人同意吗？” 门口的人自然指的是这欢场里面的打手，他们早在事情发生的瞬间就到来了。 白衣人道：“这些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姜姜忽然道：“时间差不多了。” 白衣人的脸色忽然之间也变了, 变得铁青。 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一块石头, 竟连动弹都动弹不得了。不仅他的手，他的脖子, 他的脚, 他所要使唤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好像都变成了一块石头，僵硬极了。 白衣人脸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轻素脸上也冒出了冷汗。 因为她发现自己也动弹不得了！ 白徵筠却好像早已料到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他将骨扇重新合上，慢慢地推开了横在轻素脖子上的长剑。 白衣人瞪着他的扇子, 目光里的火已经把扇子焚成了灰烬。 白徵筠还在慢慢地推开那把剑, 慢慢地掰开白衣人的手指, 将长剑拿走，抛到了一边，又唰地展开骨扇, 慢慢地摇着。 第48章 头上三尺的地方忽然炸开了一朵粉色的花。 淡淡的烟雾和水晶般的花瓣飘飘落下, 像是幻梦一样。 白衣人只觉身体一软, 人就倒下了, 意识也慢慢关闭了感应。 昏迷之前, 他眼中的白徵筠还在慢慢地摇着扇子。 带他们上楼的中年男子领着蓝衣人一拥而上。 中年男子似乎格外紧张轻素。 他一进来，就直奔轻素, 将人抱在怀里，检视了一番，才抬头看向白徵筠：“白公子……” 他目光当中的祈求，无论是谁，都看得清楚明白。 白徵筠却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 白徵筠道：“前辈不必紧张，只是这暗器并非在下所发，解药并不在我这里。” 中年男子错愕道：“敢问是哪位少年英雄的手笔？” 姜姜举手道：“不好意思，区区在下，无名之辈，算不得什么少年英雄。” 中年男子更加错愕了。 姜姜将解药抛到中年男子的手上。 中年男子再顾不得别的了，嗅了一鼻子之后，就把解药喂到了轻素口中。 片刻，轻素就醒了。 这少女也是要强，一醒来就挣扎着要站起，挺直腰背，半点软弱也不愿意露出来。 中年男子等轻素一醒，整个人仿佛都变了。 变得恭敬、畏惧。 轻素轻咬着嘴唇，苍白着脸道：“我输了。” 她竟也会认输？ 白徵筠摇了摇头，将那拳头大小的珠子放到轻素手上：“那白衣人进来的时候，时间岂非已经快要过去了，可我们三个都还没有找到姑娘，所以是我们输了。” 轻素的眼神似乎变了，变得柔和了。 “你……” 白徵筠不等她说完，就截断道：“夜已深，秋风亦寒凉，轻素姑娘受惊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也不等她再说别的，白徵筠转身出去。 一屋子人，瞬间就散得七七八八了。 中年男子也恭敬退下，替轻素把门合起来。 轻素捧着那颗珠子，垂眸。 不知她在想什么。 或许明月知道。 但是明月并不声张。 明月只是静悄悄地挂在天边，替姜姜他们照亮了脚下小径。 明月映照着青石板。 青石板也映照着明月。 他们一路走到了白徵筠租住的院子。 这院子比起姜姜租住的院子可要气派得多，房间就有八间，花园不仅雅静，还很大，大得自带小桥流水，小亭秋千架。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浴池不露天，更不是死水，而是自然活水。 姜姜拉着白芝韵，哇哇赞叹：“这难道就是金钱的魅力？” 傅红雪竟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曾离去。 白徵筠走在他旁边，一直在搭话。 傅红雪虽然没什么不可对人说的，但也未免暗暗觉得此人实在聒噪。 ——也许这人果真和竹姜姜是亲兄妹。 傅红雪忽然有了一个这样的想法。 白芝韵提出建议：“你不如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姜姜满口答应：“好呀，好呀。” 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轻咳一声，说道：“但是……”她眼睛扫过白徵筠，“不太好吧？会不会太影响你们了？” 白徵筠悠然道：“这院子足够大，你住对门的房间去，就算你半夜唱歌，也没什么大碍的。”话音一转，他又道，“哪怕傅兄也一道住进来，也是无碍的。” 这便是邀请的意思了。 傅红雪停住了脚步，抬眼看白徵筠。 他愿意停住脚步，恰恰说明了他在认真地听白徵筠讲话。 傅红雪开口道：“为什么？” ——他们素不相识，为什么邀请他来住？ ——难不成这人真的钱多了，没地方花，总要挥霍出去，心里才舒服？ 白徵筠一笑：“因为傅兄和我一样，都想知道这‘欢场’的秘密，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强强联手？” 傅红雪发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姜姜也咂摸出了一点味道来了。 白徵筠毫不惊慌，继续道：“我知道傅兄喜欢一个人行动，但是这件事情绝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办到的。相信这一点，傅兄比我更明白。”他笑了笑，好像掐住了蛇的七寸一样，志在必得道，“何况万马堂的事情过后，傅兄目前还并不想在江湖中露面成名。” 一个要想不露面成名，就决不能独自来干一件大事。 傅红雪盯了他半晌，道：“好。” 白徵筠露出笑容来。 再看那两位少女，已经雀跃地退房去了。 退房后，姜姜却把一千两银子放到了他手上。 白徵筠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姜姜理所当然道：“付房费！” 白徵筠推回去：“不用了。” 姜姜也推回去，瞪眼道：“那怎么行，收下。” 傅红雪也掏出三十两银子，这是他现在所有的银子了，他推了过去。 “银子不够，以后再还你。” 白徵筠有些好笑地收下了他们的银子，因为他知道，再推辞下去，这两个顽石一样的人还是会执意如此。 白徵筠展扇道：“你们可知，我和芝芝为何非要邀请你们住在这里不可？” 第83章 10.弯弓错 明月高挂, 挂在窗边。 窗边有幽兰，月下有桂花。 还有一桌温酒。 明月就落在酒盏里。 白徵筠提出的问题，姜姜并不想回答, 大多数人要是不想回答一个问题，要么沉默，要么把问题抛回去。 姜姜就是那大多数人：“为什么？” “因为一个两个人，绝对没办法把这个地方的秘密揭开。” 这话，白徵筠刚才已经说过了, 姜姜没有插嘴。 傅红雪更加不会插嘴。 “但是我又很想把这里的秘密揭开, 那就只能多找几个人联盟了，二位是最好不过的选择。既然联盟, 当然要找一个地方互相商议才方便, 有什么能比我们直接住到一个小院里来还要方便的呢？” 傅红雪并不相信这个理由, 这样的理由在他看来实在太过牵强了。只是他必须要揭开这里的秘密，又不想要让人知道他参与了这件事情，就只能和别人搭档了。 这几个搭档看起来还算不错, 比多数人要不错。 这就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事情, 傅红雪并不想知道, 所以他并没有多嘴。 姜姜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基于上一次的好印象，她并不觉得白徵筠和白芝韵会有什么坏心眼, 所以她也没有多嘴。 白徵筠好像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话锋一转, 提到了刚才的事情：“你们可知, 方才那中年汉子, 是个什么人？” 姜姜不知道，姜姜摇头。 傅红雪道：“‘大漠神鹰’错无影。” 白徵筠道：“傅兄知道这个人？” 傅红雪言简意赅：“听过。” 白徵筠知道傅红雪并不是多话的人, 姜姜又用那种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便接下去道：“错无影昔年被称为‘大漠神鹰’，乃是因为此人在沙漠之中，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每一个沙丘的不同之处，犹如盘桓在天空的神鹰。而且，他背着的那一把金弓，不需箭矢，握一把黄沙便可置人于死地，实乃一大传奇。只可惜能看见的人都活不了，活着的人却是看不见的。可他最大的本事，还是在沙漠中行走，却如履平原。” 第49章 姜姜好奇道：“真的有人可以不借外物就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白徵筠笑道：“俗世奇人，何其多矣。不过再奇的人，也逃不过‘情’之一字，‘爱’之魔力。” 姜姜是个好听客，她适时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错无影遇到了他一生的挚爱，他的夫人，苏颜绝。” 姜姜赞叹：“好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美人。” 白徵筠微笑着点头：“不仅人美，性格更美，不然也不会让这么样一个人浪子回头。” 姜姜又问：“那后来呢？” 白徵筠道：“他们结为夫妇，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只可惜……” 姜姜道：“只可惜什么？” 白徵筠摇头，叹息道：“只可惜错无影昔年得罪过的人实在不少……错无影年轻的时候，一直秉持的都是拿钱办事的原则，只要给钱，他什么都愿意做。为此，他也杀了不少无辜的人。” ——一个为了金钱什么事情都能去办的人，自然会被不少人追杀。杀人者，人恒杀之的道理，古往今来皆如是。 姜姜有点不忍心听下去了。 白徵筠还在继续道：“最后，错无影的夫人被打落悬崖，尸首不存，那时，她肚子里正怀着他们的孩子。而错无影感怀于自己造孽众多，当众把自己的一把金弓给毁了，而且还疯疯癫癫地说自己从今往后，只叫‘弯弓错’，世上再无‘错无影’。” “今来客鬓改，知学弯弓错……(注1)”姜姜叹了一口气，“未到他人苦恨处，总觉他人强呻吟。” 傅红雪开口道：“你能去杀别人，别人也能来杀你，这道理岂不简单？” 傅红雪说得对，所以他们谁都不再说话。 哪怕他们认为，报仇只是从一个泥潭跃进了另一个泥潭，恨只会令人坠入更深渊，唯有爱和宽恕才能令人解脱。他们可以这样想，却不能这么样去劝那些已经跃进泥潭里的人。 又谁会愿意待在泥潭之中，一辈子被淤泥缠身？ 不过说不得，走不得，更加弃不得。 深山浮云遮望眼，何来底气劝山人，来择新路出山去。 天边飘来一朵乌云。 杯酒失明月。 这座小院也静了下来。 第84章 11.被找茬的雪儿 天光大亮。 耀阳映入窗牖。 浮尘上下翻滚, 宛若海底小鱼。 姜姜翻了个身，把被子掀到一边，企图让微凉的秋风吹走她正抗争的睡神。 她手往外一搭, 床边的花瓶就被扫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门忽然就被推开了。 发出“砰”的一大声。 推门的是傅红雪。 映入傅红雪眼里的，是少女四肢大敞的睡姿和瘦长白皙的小腿。 傅红雪虽然不是风流浪荡子，可他也不算什么君子。 他一双眼没有挪开，上下打量着少女。 脖颈无伤, 肚皮有起伏, 呼吸绵长。 没死。 少女毫无所觉，努力地撑开了一只眼睛的一条缝。 她瞧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日光烈。 少女拉过被子, 盖住了眼睛。 侧翻身, 继续蒙头睡。 傅红雪这才移开了眼睛。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觉得少女太没有防备心了。 明明已看到了他，竟还能翻身睡去。 可，这与他何干呢？ 姜姜又翻了一个身。 “咚”的一声。 少女摔到了床下, 惊慌又懵懂地一手抱着被子, 一手揽着床头的小几。 那张圆润白皙的脸皱成了杭州小笼包。 傅红雪却觉得她此刻的表情, 像极了毫无准备一口闷下苦丁茶的孩子。 有点可怜。 又有点好笑。 少女对他的情绪一无所觉。 姜姜只觉得自己这一摔，震动从屁股开始，沿着脊骨一直冲到脑袋。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晃荡的, 不清醒的。 恍恍惚惚好像看到那黑色人影退了出去。 连一句“你没事吧”都没留下就走了。 好一会儿, 姜姜才缓过神来, 洗漱更衣。 白徵筠和白芝韵不知去了哪里。 傅红雪也出去了。 姜姜看不见人, 决定先寻个地方吃顿饭, 吃完之后刚好可以去那裁缝店，把自己订制的衣裳拿回来。 衣裳很多, 姜姜趁没人的时候转进了一条小巷，把它们都收进了行囊里面，好让自己空出一双手来，慢慢逛街。 这条街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走了，可看起来兴致还是很盎然。 直到她在路边的面摊上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叫了一碗面。 一碗阳春面。 虽然只需要五文钱，但是面条很筋道，葱油也很香，哪怕碗里一块肉也没有，也很是美味。 傅红雪吃得很慢，一口一口，慢慢地认真地嚼着。 一柄华丽的剑横在了他的桌子上。 “朋友。” 开口的赫然就是那江南霹雳堂的少主，雷星宇。 傅红雪慢慢嚼完嘴里的面条，才开口道：“我没有朋友。” 这句话，把雷星宇的下一句“不知朋友的那位好友，现在何处”堵了回去。 雷星宇的脸色一片青紫交加。 他想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都没受过这般折辱。 若是美人便也罢了，可以当作是情趣。 可这不过是一个比他差了不知多少的跛子，凭什么这样来对他？ “好，好，好。”雷星宇连连说好，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儿也不好。 他抽出自己满身华光的剑，指向傅红雪。 “拔出你的刀。” 傅红雪用筷子挑起面条，放进嘴里，握着刀的手还是放在桌上，动都没动。 雷星宇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有一种人好像就是这样的，总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受不了半丝轻慢，自己却对别人没有丝毫的尊重。 他的脸色更加铁青了：“你不拔刀？” 傅红雪还是先把自己嘴里的面条吞下去，才回他：“我的刀，不是用来耍给别人看猴戏的。” 雷星宇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一剑就把傅红雪面前的桌子给劈成了两半。 傅红雪还是坐在凳子上，慢慢地把筷子放到了一边，掏出五文钱，放到了小车边上。 他慢慢迈出左脚，拖着僵硬的右脚，步态怪异奇特。 雷星宇用剑指着他，大声道：“拔刀！” 傅红雪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我的刀，不是用来砍桌子的。” 雷星宇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气急了。 傅红雪说完这句话，就慢慢地拖着脚步往前走了，不再看雷星宇一眼。 雷星宇大喝了一声，挥剑往傅红雪身后刺去。 他的剑风凌厉，破空声呼啸作响。 傅红雪还是没有回头。 ——难道他竟不怕死？ ——还是他有把握这一剑绝不会落到他身上去？ 傅红雪走得并不快，那剑芒离他越来越近了…… 第50章 他背后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灼热。 “夺”一声，有火星溅起。 雷星宇只觉得手一麻，劲儿就散去了。 长剑脱手而出，居然被一支木簪子钉入了旁边的木柱上！ 剑柄上只有被透穿的一个圆洞，除此之外，连一道裂痕都找不出来。 到底是谁，能够有这样准的眼力，这样深厚的内力，这样精准的控制！ 若是这木簪子对准的不是这柄剑，而是他的喉咙…… 雷星宇冒出了一身冷汗。 傅红雪却没回过头。 他的目光遥遥地看着远方。 “谁？”雷星宇握着自己被震痛的手腕，仓惶地转着身，想要在人海里找到发出那暗器的高手来。 “我。” 第85章 12.拍卖会 沙城的风沙很大。 路面依旧翻滚着黄沙。 一袭红衣的少女以纱巾蒙面, 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这双眼睛好像一条河，里面水波微漾，缓缓流动。 只看这么一双眼睛, 雷星宇已经把姜姜给认出来了。 他似乎已经把刚才的危险全部都忘记了，一双眼睛又惊喜又贪婪地盯着姜姜。 “原来是姑娘。” 姜姜背着手走出来：“原来是雷公子。” 雷星宇激动道：“姑娘还记得我？” 姜姜只能微笑。 她还不至于忘性大到事隔一日，就忘记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公子哥。 雷星宇却突然羞涩了起来：“还……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竹姜姜。” “‘逸气假毫翰，清风在竹林’【注1】、‘崖蜜助甘冷，山姜发芳辛’【注2】, 姑娘好名字。” 这个骄傲急躁的公子哥, 似乎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书呆子，除了讲出这两句诗, 别的话都不会说了。 他手心都冒出了汗。 只是这前一句尚且还好, 后一句……姜姜有些疑惑, 这是可以拿来夸人的吗？ 姜姜只能礼尚往来道：“‘云汉几万里，星宇争耀芒’【注3】，雷公子的名字也不差。” 雷星宇耳根忽然就红了。 傅红雪已是走远。 他好像什么时候一旦往前走了, 就绝不会再回头。 你若去喊他, 他倒是愿意在原地等你一等。 只可惜一般会喊住他的人, 都是想要取他性命的人。 姜姜抬脚就要走。 雷星宇急道：“等等。” 姜姜回头看他：“还有事？” 雷星宇支吾道：“不知，若在下想邀姑娘一起……喝茶，可否？” 他本想说喝酒, 可不知为何直觉姜姜不会是爱喝酒的人, 便改了口。 姜姜笑道：“沙城虽大, 也总有见面的机会的, 若下次有缘, 可一同品茶。” 雷星宇又追了几步：“那你现在要上哪里去？我……” “陪你”二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脸都憋红了。 姜姜却只是向他摆了摆手。 雷星宇失落地望着她的背影。 少女快跑几步，追上傅红雪，在他肩膀拍了一下。 “诶，傅红雪。你怎么走这么快？” 傅红雪道：“我走得并不快，是你没有走。” 姜姜：“……” 他们的聊天，总是死于傅红雪的一针见血里。 傅红雪似乎只是为了出去吃一碗面，一回来又把自己关进房子里。 姜姜把小包袱放在傅红雪门口，敲响门之后，拔腿就跑，活像被狗追了。 傅红雪来开门的时候，房门前没有人，少女从院门探出一颗脑袋，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货已出门，恕不赊退。” 少女像这秋风，一下就没了影。 傅红雪低头看脚下的包裹。 他本可以不必理会，让它像一片树叶一样，静静伏在这里。 可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 包袱里是两件衣裳，两件黑色衣裳。一件镶了红边，一件镶了银白边。 衣服上面还有一张信笺和一条红色发带。 “傅红雪，衣服已经做好了，老板说不能改了，你若不要，就是浪费！红绳在我们那里，表示祈福和祝愿，愿你一切安好。” 旁边还画了一张很简单又很传神的笑脸。 傅红雪最终还是没把包袱给丢掉。 他的手指按在信笺上，人却在出神。 墨迹浓稠，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一只光洁的手拿起了纸张。 纸上端正地写着“云汉几万里，星宇争耀芒”。 纸张被珍重地压住了，秋风吹过墨痕，也吹过那带笑的嘴角。 雨后秋夜，尘埃涤尽。 夜凉如水，台阶湿滑。 高台木屐踏着润泽石板，湘妃竹伞微微抬起。 银烛画屏，垂帘玉钩。 波斯毛毯，消散足音。 芊芊玉手微微拨动垂帘，绰约身姿隐隐若现。 今晚是拍卖会。 这是一场盛大的拍卖会。 楼里楼外，都有许多人翘首以待。 白天歌舞的台子，如今成了拍卖台。 台上四周垂下帘幕，只有美人的身影在里面若隐若现。 难不成美人也能拍卖？ 木屐在踏进大楼的那一刻，就不会“扣扣”地响了。 可无论是谁，瞧见了这么样一个美人，就算她的足音不在耳边响起，也必定在心里响起。 在心里响起岂不比在耳边响起更糟糕？ 美人长发低挽，只用一根簪子固定着，头发自然松散，像是随时会散开。 美人一身宽袍，色泽如山水墨笔，并不打眼。 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打扮，却让她的美显得更加天然雕饰，也更加不加掩饰。 美人清冷，露出来的莹润指甲上却沾了一点污泥。 很多人的呼吸都变了。 白衣公子执扇而来，伸出自己的手。 美人手腕轻转，将指尖放进公子的手心里。 多少人想要化身这手心。 楼外吹进来一阵风，勾勒出美人腰肢的线条。 又有多少人想要化身这清风。 白衣公子引着美人落座。 姜姜凑过来：“芝芝真是美得动人心魄。” 白芝韵微微一笑，用食指挑起少女的下巴，也凑了过去：“是吗？” 姜姜真诚道：“你若是想要我的心，我绝不会给你肺。” 玉指一滑，落到了少女那蔷薇花瓣一样的嘴唇上，轻轻一点，又收回。 “就你嘴甜。” 姜姜托腮道：“嘴甜容易令人欢喜，而且这样好听的真心话，多说说也无妨。” 白徵筠感叹道：“幸好你不是男人。” 姜姜瞪他：“干嘛？怕我抢了你饭碗啊？” 白徵筠幽幽道：“岂止是抢我饭碗，你简直就是把全天下男人的饭碗都给抢了。” 姜姜被逗笑：“好吧，看在你英俊潇洒，帅气不凡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了。” 白徵筠收起扇子，叹了一声：“难怪人人都想听恭维话，原来真心的恭维，如此好听。” 姜姜和白芝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51章 白徵筠也笑了。 只有傅红雪没笑，但是眼里亘古不变的冰山上，风雪到底是停下了飘摇。 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 他们这边笑得开怀，台上垂帘后的美人，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可该做的事情，她半点都不能违背。 一旦违背，后果是她不敢、也不能想象的。 她只能慢慢伸出自己的玉手，将帘子拨动，挑进玉钩中。 一袭曳地白衣的轻素，无疑是极美的。 身影极美，一举一动亦极美。 可这样的美出现在另外一种美的余韵之后，难免要打些折扣。 连男人迷恋的眼光，都要比平时冷静了许多。 轻素面上平静，心里却几乎要掐出血来。 她是一个孤高冷傲的人，最容不得的就是别人把她给比下去。 可她现在却只能忍。 场主的计划，是谁都不能打乱的。 姜姜的目光从轻素身上收回，眼珠子到处乱转着。 “哎，你们说，这带血的钩子，会在哪里？” 第86章 13.内幕 白芝韵以手撑额：“总不会是拍卖品。” 游戏向来狗, 不会这么简单。 姜姜道：“万一呢？” 她觉得这个游戏不能用常理判断。 白徵筠施施然摇扇：“我有个好方法。” “什么方法？”姜姜追问。 “你和傅红雪看看，这拍卖场上哪里会有这带血的钩子，我和芝芝看拍卖品, 如果有，我们就全力拿下来。” 这样，两不耽误。 姜姜思索片刻，应道：“好。” 白徵筠提醒道：“趁现在还没开始拍卖，你到处走动也不算打眼。” “好。”姜姜顺手捞了一把瓜子, “那我走了。她扯了一下傅红雪袖子, “傅红雪，我们走。” 傅红雪抬头看她：“我为什么要去？” 姜姜道：“我不精武功, 待会儿要是有事, 靠我肯定不行的, 你不去谁去？再说了，他们俩在这卿卿我我的，你留着干嘛？” 傅红雪还是看她。 姜姜生怕他下一句就是“你是死是活, 与我何干”, 于是连忙补充道：“好吧, 我们找这带血的钩子，乃是为了给一个老人，只有这个老人, 才能告诉我们关于这里的秘密的线索。” 傅红雪站起身来。 “走吧。” 姜姜：“……” ——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 这个人待会儿拿到带血的钩子之后, 就会把她丢下不管。 拍卖会还没开始, 场上还是有很多人在互相走动的, 有些认识的江湖豪杰还在互相招呼，聊得火热。 姜姜就趁着这个机会在场上绕了一大圈, 让来到这里的女眷都笑成了花儿。 可惜她看到的金钩和玉钩，都没带血。 姜姜咬住自己的手指，思索着——这带血的钩子该不会是一种什么意象性的东西吧？ 她思索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做一些小动作。 傅红雪站在楼梯的一角等她，他走路的时候，姿态太过于奇异了，很容易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太适合到处走动。 他一看少女的表情，就知道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既然能够猜到结果，傅红雪就不会浪费口舌，再去多问。 姜姜沉思着，险些就直接越过了傅红雪。 少女倒退几步，讪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想入神了。” 傅红雪没吱声。 如果有一件事情，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便只有沉默。 沉默是他应对这类事情最常用的方式。 姜姜倒也没多在意，毕竟在她看来，这样的傅红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要是傅红雪上来就是一通关怀，她会害怕的。 相信她。 姜姜一边扫视在场零落的蓝衣人，一边小声问傅红雪：“你轻功还不错吧？能做到不被发现，一口气飞上二楼吗？” 傅红雪低头看她。 “你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长花。”姜姜道，“不能就不能嘛，那就算我想太多了。” 傅红雪开口道：“你上二楼做什么？” 姜姜道：“我有一种线索就在二楼的感觉。” 傅红雪转身。 姜姜拉住他：“你去哪儿？” 傅红雪皱了皱眉：“找防守松懈的地方。”他垂眸看姜姜，“你想从大厅里，众目睽睽之下，不着痕迹飞上二楼？” 姜姜：“……” ——她仿佛看到了这个人的嫌弃。 什么嘛。 她还没嫌弃他像木头雕的狼狗一样呢！ 今夜有星亦有月。 路被照得明亮，草叶也都像是在闪着银光。 楼里楼外，防守森严。 姜姜和傅红雪猫着腰，隐在旁边的一个小巷里，瞄准时机，借力一跃，上到二楼。 他们像是壁虎一样，牢牢地贴在外墙上。 未免被人瞧见踪影，他们很快就推开窗户，入了一间漆黑的屋子。 傅红雪警惕地扫视一圈，才开口道：“没有人。” 姜姜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看清楚这间房间的摆设。 这间房间并不大，不足三十平的地方，摆着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一架子。 桌上除了水壶什么都没有。 一看就知道是男人住的地方。 如果不是，那就只能是普通客房了。 姜姜道：“走，我们出去瞧瞧。” 没等她开门，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姜姜做贼心虚，当即就想往床底下躲去。 傅红雪却是一把将她拉住，跃到架子床的床顶上伏着。 姜姜这才发现这架子床居然还是黄花梨制的六柱架子床，镂空雕刻了花草虫鱼，价值不菲。 可是，如果此间主人想要躺下休息，极有可能一抬头就发现了他们。 姜姜有些忐忑地将塞在镂空小洞里的手指抠紧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门被推开，脚步声顿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此间主人在探头探脑，门才被合上。 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下去，喟叹了一声。 “说吧，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他们已经被人发现了？ “我想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说话的声音冰冷、无情，又带着一丝恨意。 姜姜不禁好奇地抬起了头，往桌子那边看去。 有个老熟人——弯弓错，看来他就是此间主人了。 另外一个还是老熟人——雷星宇。 ——难道他和弯弓错有什么渊源？ 弯弓错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拂袖而起：“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这也不是你应该追究的事情。” 雷星宇的脸色也变了：“难道你以为我不来，他就会放过我？” 弯弓错的身体似乎僵住了，他哑然不能语。 答案他再清楚不过了，他只不过是在侥幸而已，只是这份侥幸被当面点破，他的脸色就未免显得难看了。 这种事情，本就很难控制得住的。 雷星宇的目光变得幽深了，像是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脸色变得极其阴郁：“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 第52章 弯弓错听到这句话，长长叹息了一声，语气里竟带了悔恨和痛苦：“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 姜姜蹙眉，居然难不成他们竟是好朋友？ 雷星宇突然就发怒了：“是，都怪你，都是你害了我们！”他目光闪烁出泪光，而恨意比泪光更甚，他的手握在剑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出鞘。“可凭什么？凭什么就由你一个人承担着！” “星宇！”弯弓错回身握住了他的手，双眼也是通红，“别冲动。” 雷星宇连身躯都抖了起来，像极了秋风中被席卷的落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 “你若是真为我好，就应该把事情全都告诉我。” 弯弓错闭眼，道：“你应该出去了。” 雷星宇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指甲发白。 可他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弯弓错推开窗，负手看了半晌月夜，才推门离开了。 姜姜他们一个翻身，轻巧落地。 姜姜把头发重新甩到身后去，若有所思道：“这内幕看起来，可真是不浅。” 傅红雪催促道：“赶紧找。” 姜姜：“……” 她的伙伴绝技大概是令人语塞，杜绝一切闲话。 第87章 14.利用他 可那能怎么办呢？ 姜姜也只能认命地找起来。 只可惜他们把二楼翻遍了, 还是没能找到那“带血的钩子”。 姜姜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傅红雪也有所思地看向防守更甚的三楼。 ——他在这里打探了有好几个月，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可以上三楼。 可他并不打算冒险。 他想去绑弯弓错问话。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姜姜说了。 “什么？”姜姜压低嗓子吼道，“你疯了？” 直接绑人是个什么玩法？ 傅红雪道：“我能把他抓来。” 他说能, 那就一定是有把握。 “我知道你本领厉害，能把他抓来，但是关键是不能打草惊蛇啊！那雷星宇看起来和他相识不浅，他都没能多透露口风，我们把他抓来, 除了打草惊蛇之外, 还有什么用处？” 傅红雪道：“难道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坐以待毙不是他想要的。 姜姜道：“那倒不是……”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一丝不怀好意, “只是需要你牺牲一下。” 傅红雪定定地看着她。 少女却是嫣然一笑。 笑得人心软。 起码, 傅红雪心软了。 彼时, 他们已经落到了楼外的小巷里。 夜深，巷子更深。 无灯。 倒是有月。 月如浸水，被晚风轻送, 一片凉凉。 有执剑巡逻的蓝衣人握着火把, 冲小巷厉声喝道：“谁！” 少女踮起脚尖, 红唇靠近，未贴。 傅红雪：“！” 火光瞬间就到了。 少女轻轻“呀”了一声，脚跟落地, 捂着自己的嘴唇, 欲说还休, 怯怯地瞪了他一眼, 就推开人群, 跑了出去。 傅红雪眼光微闪。 领头的蓝衣人有些暧昧地朝傅红雪看了一眼，对身后的弟兄道：“没事, 就是小情人在这里亲近亲近，我们继续巡逻。” 火光远去了，鼻间的香味还没有逃窜。 傅红雪呆站着。 姜姜跑了出去，回头一看，傅红雪竟然没有追上来。 ——难道傅红雪没看懂她的操作？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不要回头去找他呢？ 姜姜立在秋风里，严肃地思考着。 “姜姜姑娘！” 身后有欢喜的叫声，也有欢快跑过来的脚步声。 不必回头，姜姜已经猜到了来人。 “你怎么在这里？”雷星宇笑道。 雷星宇的笑容看起来是这样真诚无邪，让姜姜怀疑刚才看到的人并不是他。可他身上的衣物、装饰、新佩剑全和刚才一模一样，一丝一毫都不差。 ——是他太会掩饰了，还是姜姜太过愚笨了？ ——他做出这模样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姜姜低头一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她堕落了，她要利用雷星宇。 “她是和我出来的。”傅红雪从巷子的阴影里走出来。 雷星宇的脸色变了，变得有点青。 巷子，漆黑的巷子。 男女，孤男寡女。 雷星宇实在不愿去想，他们到底跑来做什么。 姜姜抬起一只眼睛看傅红雪，眼里露出些诧异。 ——狠人不出声，出声钉七寸。 姜姜默默给他抱了个拳。 傅红雪迈出自己的左脚，又慢慢地拖着自己的右脚，显得有些怪异。 现在这怪异似乎变成了一种讽刺。 雷星宇牙关咬得死死的，两腮绷紧。 可他竟然没有拔剑。 傅红雪走了一步。 两步。 三步。 慢慢靠近了雷星宇。 可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前面，看着姜姜，一眼都没分给雷星宇。 他的眼神和他的话一样，从来都不会花在多余的地方。 雷星宇呼吸都变重了。 姜姜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拉了拉傅红雪的袖子。 “不如，我们先进去？” 傅红雪只是沉默地往大楼门口的方向走去。 姜姜提着裙摆，准备追上去：“傅红雪，等等我！” 雷星宇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姜姜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疑惑地看向雷星宇。 “雷公子有事？” “姑娘绝色之姿，何必非要跟着这么……这么一个人不可？” 姜姜摇头道：“像雷公子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理解我们的感情。” ——他们有着同一个目标:翻出二十年前的旧事。 ——四舍五入，那就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啦！ 雷星宇道：“可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要是他在乎你，为什么每次都要你追上去，他却怎么也不愿意停下来等你。” 姜姜讶然地看向他。 什么玩意儿？ 雷星宇松开自己的手，有些慌张地收敛住自己的表情。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像姜姜姑娘这么漂亮的姑娘，他应该对你好一点。” 姜姜脑筋急转，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不需要他对我好，我只是需要他帮我一件事情而已。” 雷星宇好像一个被黑暗吞噬了的旅人，乍然看见了一束亮光。 “什么事情？说不定在下也能帮姜姜姑娘解决。” 姜姜还是摇头：“这件事情很危险，非他不可。” 雷星宇不服气地说道：“不可能！既然他能够为姜姜姑娘去做，我也能够去做！” 姜姜为难道：“不行的，我不能把无辜的人拖入到这件事情里面。” 雷星宇追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姜姜仍是摇头：“不行，我不能害了你。” 第53章 少女在心里为自己的对白抖了抖，冒了一身鸡皮疙瘩，并有了一种罪恶感。 雷星宇握住了姜姜的手腕，有些动容地说道：“不会的。” 姜姜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去：“你不懂，在沙城里，没有人可以忤逆他，也没有人可以推翻他。更何况……”她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再来追究，又谈何容易？” 雷星宇转到姜姜的面前，握住她的双肩，双眼通红道：“你也是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受害者吗？” 看得出来，这少年在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狂喜和哀痛混杂，也有阴郁的、苍凉的、悲恸的情绪转动。 姜姜震惊道：“你……” 雷星宇扯着嘴角笑了一声，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抹了一把脸，将姜姜拉走。 小巷里吹出一片黄叶，随着沙尘在街上翻滚。 第88章 15.寻人 天清, 云低。 秋晨寒。 姜姜一夜未归。 三人也找了足足一夜，旭日刚归。 他们围坐在檐下。 小炉升起火，热气腾腾, 杯中茶水却早已寒凉。 小院的门，被推开。 白徵筠几乎要腾地站起来，被白芝韵生生压住，不能动弹。 傅红雪抬眼看去。 姜姜强做没事的神态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了，有些勉强地朝他们笑了笑。 白芝韵快步走过来, 伸手拉她：“你这是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先坐下来喝点热茶？” 姜姜摇头, 反过来握住了白芝韵的手：“我们先去找那位老人家。” 白徵筠泼了冷茶，重新沏了一杯：“天大的事情, 也先安顿好自己再说。” 姜姜被白芝韵按着去泡了个澡, 换了一身衣裳, 又饱餐一顿。 瞌睡虫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爬上来。 姜姜一觉睡到午后，头脑都有些发晕。 这种感觉并不比醉酒好到哪里去。 厅里已经张罗开饭菜了。 白芝韵对她说：“你醒了？快过来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就出发。” 姜姜忽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 “我在感谢生命。” ——感谢让她无论在哪里, 都能遇上一些很好的人。 * 午后的日光依然猛烈。 他们没有租借马匹, 只是徒步而行。 第三个任务是附带地图的, 他们有一张泛黄的牛皮纸，显示那小镇就在沙城不远的地方。 他们依着图标行进，大概花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 小镇已被黄沙覆盖。 立着的青石被风沙侵蚀, 浅浅凿出的字迹都很难分辨出来。 姜姜拢了拢自己脸上的纱巾, 有些担忧地说道：“这里真的可以住人吗？” 傅红雪道：“一个人若到了非忍受不可的境地, 无论是怎么样的地方, 他都可以忍受。” 姜姜想起了简介里傅红雪的经历。 ——所以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 一直忍下来的？ 姜姜忽然有些心疼傅红雪。 从出生到十九岁，到他发现自己的仇人并不是自己的仇人, 自己的娘亲也不是自己的娘亲，甚至于他十九年来承受的仇恨，也不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仇恨。 他该有多难过？ 姜姜试着把这样的精神压力放到自己的身上，只是轻轻一放，就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觉得躯体随时会痉挛抽搐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抽离出来，看向茫茫荒漠。 “我们要从哪里找起呢？”姜姜道，“一个人能够躲在这里二十年不被发现，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傅红雪那双发红的眼睛，扫过起伏的沙丘。 白徵筠道：“到处看看吧。” 为了安全，他们两两一队，散开找寻。 小镇虽然埋在黄土之下，但手拿地图，去一一比对，还是能够发现山丘起伏之间和建筑的吻合。 姜姜道：“有没有可能，这个人躲着的地方，就是其中一间房子？”想了想，虽然有可能，但是…… “不过也没用，这里虽然是小镇，但是也有数十座建筑，也不能把它们全挖出来。” 傅红雪没有作声，他只是在沉默地寻找。 可他们找到日暮降临，绕着这小镇走了三四圈了，还是没能找到疑似能住人的地方。 白徵筠望着苍茫落日，无边风沙道： “这个人会不会不在小镇上？” 第89章 16.他拔刀了 姜姜摇头, 肯定道：“不，他一定会留在这里的，他绝不会离开。” ——姜姜为何如此笃定？是雷星宇和她说过什么吗？ 白徵筠点头, 也不问为什么：“我看这图上显示，三里的地方有一座土庙，不如我们先去那边过一夜，明天再来继续看看。” 土庙很小，破烂得不成样子。 在金黄的夕阳之下, 显得有几分凄清孤凉。 惊喜之外的, 大概是土庙后有一片胡杨林了。 虽然胡杨已经枯死，但是哪怕枯死, 胡杨也深深扎根, 千年不倒。 胡杨背光, 粗壮的树身被夕阳剪出黝黑的影子。 苍凉，沉重。 姜姜莫名有些感动。 生命的壮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她眼前铺展开，这难道不值得热泪盈眶吗？ 眼泪从来都不是脆弱, 而是共情的难忍。 它既是悲伤, 也是欢喜。 既然如此, 又何必吝啬？ 可惜在这种应该静静欣赏夕阳、欣赏美丽的时间里，冒出了一群不速之客。 那是从断壁残垣里冒出来的黑衣人。 姜姜刚刚明明没有看见有人在的，可他们却来得像春日的雨水一样, 毫无预兆。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 白徵筠的骨扇已经亮出了利刃, 脱手而去。 白芝韵的鞭子也如蟒蛇吐信, 蜿蜒而去, 直冲脸面。 傅红雪的刀也出鞘了。 就是那把他从不离手, 全身漆黑、毫不起眼的刀，终于出鞘了。 他拔刀的速度很快。 惊雷乍现也能留有捂着耳朵的时间, 可傅红雪拔刀，敌人绝没有看清楚、反应过来的机会。 从来都没有。 还没看到刀是怎么拔的，那把刀就没入了黑衣人冲过来的身体里。 黑衣人瞪圆了眼，瞳孔剧烈收缩。 “你是……傅……”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快的刀。 在他的预估里，他往前冲去的时候，在脚尖借力一点时，拔出自己手上的长剑。虽然在半空中变换身形十分危险，可他有把握，傅红雪在那一刻绝对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需要利用落日余晖的光，用剑身反射到傅红雪的眼睛上，傅红雪一定会闭上眼睛。这么一来，他就有机会抢夺先机，向傅红雪刺出第一剑。 忙乱之下，傅红雪肯定会失了章法，仓促应着，左腾右挪地去格挡他连绵不断的攻势…… 傅红雪把刀拔出来。 黑衣人还来不及说完，也来不及幻想完毕，喉头咕噜一声，就倒下了。 第54章 白徵筠和白芝韵是不杀人的，他们只是把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姜姜作为一个战斗渣，只能躲在一边，尽量不给添乱。 有高手在身边，暗器这种东西，能不用就不用了。 姜姜抱臂靠在墙角，饶有兴致地看着傅红雪挥刀的身影。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傅红雪出手。 被别人羞辱的时候，姜姜都没见他拔过刀，出过手。 在傅红雪出手之前，姜姜还是觉得用剑更加帅气，而且招式也会显得利落很多。但是等傅红雪出手之后，这种想法瞬间就被颠覆了。 ——原来用刀会显得更加有气势，更加有男子汉的气魄。 第90章 17.精彩打斗 傅红雪一起一落之间, 起则轻盈飘逸，落则势如千钧，那衣袂飘扬之间, 左右腾挪之际，半点都看不出腿脚不利索的痕迹。 他不仅拔刀快，劈、挡之间更是快成了残影，拖出一条长长的匹练。 姜姜虽然不懂什么武功招式，但是这样的场面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精彩和热血了, 她都快要忍不住给傅红雪鼓掌。 黑衣人当中似乎都是使剑的, 讲究的是轻巧利落，但是碰上了傅红雪这种大开大合和灵巧转换自如的, 就瞬间有些不够看了。 刀光剑影之间激起的凌厉气息, 将原本斑驳的墙面划得更加残破了。 黑衣人寒芒破风而来, 直刺傅红雪肚腹。 傅红雪不避不退，只是等剑芒近到身前的时候，才侧身一转, 凌空翻身, 借力劈向黑衣人。 黑衣人足尖一点, 倒掠三丈，荒漠孤烟一般直起，一个翻转, 长剑纵下, 直指傅红雪头颅。 傅红雪全身被笼罩在剑光之下, 无论从哪个方向突破, 都被紧紧剑影缠着。 他苍白的脸在日暮之下, 几乎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 凌乱的发丝被暮风吹得更加凌乱，发红的眼睛却依旧如冰山一般冷。 傅红雪握着漆黑刀柄的手, 比他的脸更加苍白。 白得近乎透明。 姜姜觉得自己能数清楚上面到底有几根血管，粗细如何，分布如何。 只见傅红雪忽然往后一弯腰，黑刀横立，往上一举。 只听“锵”一声，铁器相激，火花飞溅。 有两个黑衣人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踮脚一飞，直刺傅红雪后背。 姜姜脱口道：“傅红雪，小心！” 喊完，又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真是扰乱军心。 可她低估了傅红雪。 傅红雪右手猛地一发力，刀身竖起，刺下来的剑蓄力已久，此刻顺着力度一泻而下，没入了石板里。他借此握着刀柄一旋身，以刀身为轴，踢飞了两个偷袭的黑衣人。 可此时此刻，身后又窜了两个黑衣人出来。 傅红雪左手发力，借着旋转的力度将持剑下刺的黑衣人一掌推开。 他右手拿着刀，左手拔起刺入青石板的剑，来不及转身，脚步微微后移，重心降低，避开了刺来的利刃，反手却把一刀一剑送进了两个黑衣人的肚子里。 虽然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少儿动漫化，可姜姜还是忍不住要为傅红雪宛若游龙、行云流水的动作拍手尖叫。 只可惜危机尚未解除，她还是需要收敛一些的。 白徵筠和白芝韵的打斗也很精彩，只可惜白芝韵收敛气息之后，他们两要是呆在一块，就会很容易被人下意识忽略。 姜姜很好奇，白芝韵的武术技能到底是什么，怎么总给她一种仙侠技能的感觉。 技能一出，就是不打眼的普通人。 还没等姜姜再盯着那边细想，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忽略他们那边的打斗，将目光锁定在傅红雪身上。 最后一个站立的黑衣人，在傅红雪收刀入鞘的时候，还往前扑腾了两步，才膝盖一软，跪倒下去，扑在满是黄沙的地面上。 正是激动时，脖子一凉。 “都别动，不然我就杀了她。” 第91章 18.老人 落日已半。 余晖最是绚烂。 长剑横在姜姜的脖颈上。 傅红雪一甩头, 将挽着的那一束头发甩回身后，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脸上有未来得及干涸的血。 他眼神冰冷，像极了地狱里勾魂的使者。 他迈开左脚, 拖着右脚，靴子和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是毒蛇在草丛里钻过，冰冷的长躯蠕动着，和枯草沙土摩擦着，发出的声音一样。 一样叫人止不住发抖。 瑟瑟缩缩地发抖。 姜姜感觉扣着自己肩膀的手指收紧了。 身后的人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别过来！” 傅红雪没听。 他一步, 一步, 一步…… 慢慢，慢慢, 慢慢……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了…… 姜姜感觉扣在自己肩膀的手就要穿过衣服, 把她肩膀的一块肉给抓下来了。 身后的人脚步往后退去。 他慌了。 那可真是好极了。 姜姜朝横着剑的那只手看了一眼，又朝傅红雪眨了眨眼。 傅红雪脸色变都没变，那双眼睛好像在牢牢地盯着身后那人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没有。 姜姜用左手伸出手指倒计时。 三…… 二…… 一！ 姜姜用尽全力, 撞向身后那人的咽喉。 身后的人忽然被反袭击, 咽喉一痛, 鼻子一酸。 傅红雪也在忽然之间变了身法，一掠就冲了上来，拿刀的手一格、一旋, 长腿一踢, 那把剑就被踢到了两丈开外, 立在黄沙之中, 咻咻震动, 嗡嗡作响。 手一伸一劈，那人软软倒下。 事情发生不过一呼一吸之间。 姜姜却觉得漫长得犹如一息一年。 白芝韵跑过来扶她：“没事吧？” 姜姜吐出一口气, 摆手笑道：“没事。” 白徵筠道：“这些黑衣杀手，为什么要杀我们？” 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回答道：“因为他们要杀的不是你，是我。” 声音是从土庙后面的胡杨林发出来的。 他们对视一眼，纷纷施展轻功，落到林子前。 落日已尽。 黑暗无边。 今夜的星子稀疏。 薄雾在林子升起。 胡杨林里，散发着一种诡秘的气息。 他们无法分辨这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好似这林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一个老头子，说着一样的话。 姜姜向前两步，抱拳道：“老人家晚上好！” 老人笑道：“好久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小姑娘了。” 何止是小姑娘，他在这里二十年，除了来斩草除根的黑衣人，根本就不会有其他人出现。既然黑衣人是来杀他的，又何谈礼貌不礼貌的。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老人的声音无比苍老嘶哑，甚至有些刺耳。 在这样树影诡秘，雾气弥散的情境里，这样的声音简直就是夺命的鬼蜮嘶叫。 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他们心底滋生。 姜姜笑意不变，甚至更加灿烂了：“对待前辈，有礼貌是应当的。” 第55章 老人又笑了：“好！很好！” 姜姜道：“而且，我们前来可不是寻仇的，而是给前辈送礼来的。” “哦？”老人道，“是什么礼？” 姜姜道：“血钩子。” 老人顿了一下，然后就剧烈地喘息起来。 如灶前破风箱嘶鸣。 第92章 19.老人2 姜姜紧张道：“老人家？老人家？” 老人地狱恶犬般露出了獠牙, 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凶狠起来。 “是谁！是谁把‘血钩子’的事情告诉你的？” 姜姜只说了三个字。 “幸存者。” “幸存者。”老人喃喃念叨着，似乎在咀嚼这几个字，念叨几遍后, 他忽然狂笑起来。 那声音就像是尖锐的金铁在平滑的铁板上“刺啦”划过一样，令人牙酸耳朵疼。又像是来自地狱底层受刑灵魂的呐喊，凄怆得令人不忍再听。 “犹存何幸？！” 白徵筠道：“老人家为何这么说，能在灾祸之中活下来，岂非幸事一桩？” “那你瞧瞧我, 看看我这样子, 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落日余晖中瑰丽的剪影, 变成了黑夜雾气中张牙舞爪的怪影。 雾, 更浓了。 细细的窸窣声在林子里响起, 像滑腻的毒蛇在摇摆着身体，行过枯叶。 从雾里出现了一条扭曲的影子。 那几乎不能算是人影了。 因为他们实在看不出来那影子，哪里有一个人的模样。 寒气从脊椎骨爬起, 节节攀升。 那影子停在林子边上。 夜色昏暗, 他们瞧不清楚这人到底什么模样。 他们看不清楚, 傅红雪倒是看得很清楚。 他从小就是在一间窄小封闭的黑屋里长大的。 阳光不常与他为伍，黑暗才是他长久的陪伴。 所以他有一双夜眼。 出现在林子边上的这个人，他几乎不能被称作是“人”了。 他像是一段枯木。 ——就像他此刻靠着的那棵枯木。 他一身的皮肤就如同百年、千年枯死的老树一样, 肉都虬结到了一块, 连五官都很难分辨出来。他的一双手, 一只被黏在身体上, 只能动动手腕, 一只像枯枝，尾端焦黑一片。他的腿被紧紧黏在一起, 像一条蛇尾一样，完全把肉融在了一起。 就算是傅红雪，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会有这样可怕的模样。 人要是受了这样重的伤，能够活下来，已经足够不可思议的了。 姜姜问道：“我们看不见你，可以亮一盏灯吗？” 老人嘶声笑道：“你要是不怕吓着，我有什么可怕的。” 姜姜捡了几根枯枝，清出一片空地，用火折子燃起了一堆柴火。 不要问她为什么会点火折子，因为火折子是新燃料火折子，遇到空气就会马上自燃。 吹都不需要吹。 火点起来了。 他们却觉得更冷了。 这种冷不是寒凉晚风吹拂而来，带起的一种皮肤上的战栗，而是从心里生出一股寒意，顺着筋脉血液、骨头缝到处攀爬的冷意。 由内而外，由头到脚。 老人似乎很畏惧火光，半个身体都重新缩回了树林里，只剩下一只干枯的，和被火烧过的树枝并无两样的手，搭在树干上。 或许连系统都没有检测出来，所以动漫化并没有生效。 他们到底是小瞧了人间疾苦。 姜姜眼睛一眨，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浑身发抖。 ——是恐惧吗？ 不是。 ——不恐惧吗？ 也不是。 第93章 20.会动的胡杨林 她怕得要死, 怕得瑟瑟发抖。 可她却并不是怕这个形体扭曲的老人家。 若说她不怕这个老人家，在这么样诡秘的黑夜林子里，见到这么样一个人, 哪怕未能窥得全貌，又岂能不怕？ 姜姜无法说出来，更加无法说明白。 这一滴毫无防备、仓促流下的眼泪，或许已经无声述说了。 老人冷笑了一声，可以说是不怀好意地问道：“害怕吗？” 姜姜并没有在意他忽然之间露出来的恶意, 若是她遇上这样的事情, 说不定已经变成一个疯子了。 她实诚道：“害怕。” 老人道：“害怕就对了。”他话音一转，活像地府来使, “害怕就快跑, 跑得远远的, 再也不要来这个地方。” 姜姜摇头：“我不能走。” 老人桀桀笑道：“不走？不走就只有死！” 只见他那只焦黑的手一拍，张牙舞爪的树影就都动了起来，像是从地狱爬起的恶鬼一样, 发出不怀好意的低叫朝他们冲过来。 树不是人, 树是打不死的。 非但打不死, 树还会还手。 ——树里有机关，防不胜防的机关。 老人已经消失了，只剩重重树影。 白徵筠当机立断道：“聚在一起, 不要分开！” 他们立马背靠背地拢在一起。 可树影扑来, 虽然动作笨重, 却半点也不慢, 躲闪之间, 难免会被分割开来。 姜姜只会轻功和暗器，在面对不会痛痒的树木, 也就剩了轻功有发挥的余地。 可脚下遍地都是机关，枯树也浑身都是机关，她那两条腿，好像踩到哪里都不对。毕竟机关一出就牵连其他，阵法就会出现千万种变化，简直让小伙伴们防不胜防。 有时候只能被迫做个猪队友，加重小伙伴躲避的难度。 连系统出品，又快又轻又优美的轻功技能都躲避艰难，更不用说其他的了。 傅红雪已经出了一身汗，湿透了衣裳。 白徵筠忽然朗声道：“我知道怎么找到生门了，你们听我口令走位！” 姜姜一人高声应道：“好！” 白徵筠似乎只为了确定她一人是否听清楚一样，马上就说道：“芝芝走坤位、傅红雪走艮位、姜姜走乾位。” 姜姜倒掠翻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树干：“啥？乾位是什么玩意儿？” 系统咋不翻译。 白徵筠改口道：“西北方向。” 姜姜侧翻身，从两树夹击间窜过，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能不能说人话！” 白徵筠无奈，继续朗声道：“在林子里，面对土墙时的左上角！” 这么一说，姜姜就明白了。 姜姜矮身避过横斜逸出的树枝，胡杨树本不是这样的，或许是被风沙吹折所致？不对，姜姜忽然想到，胡杨不是绝不这样的吗？ ——那树上的到底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姜姜绝无胆子去随便尝试。 毕竟这个游戏有些特殊，在每一个故事里，生命都只有一次，“死”了就是“死”了，不能重来。 “去到之后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就站在那块地上就好了。” “好！” 姜姜应得利落，但是身手还是欠缺了一点，差点就被一根树枝迎面抽上来。 那根树枝当时就倒映在姜姜眼里，少女别提看得有多清楚了，那上面密密匝匝的倒刺，那弯曲的尖锐，那闪着青色光泽的枝丫。 第56章 少女是滑跪过去的。 她可算看清楚那横斜逸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那就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铁枝！ 安静的时候隐在树干中，只要阵法一启动，就会冒出来收割生命。 姜姜吐了一口浊气。 ——总算是踏在乾位上了。 地面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脚下忽然一空！ 第94章 21.童谣 突然而来的失重感, 让姜姜心中一慌。 幸好只是身体机能的生理反应，而不是乱了手脚。 洞很深，像一口井。 可四周没有壁。 姜姜飘坠了好一会儿, 才踩到了实地。 黑。 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漆黑中有人出声：“他们两个不在。” 是傅红雪。 姜姜掏出一颗疑似夜明珠的太阳能小夜灯球，灯光一亮，她心里就好受多了。 黑暗实在太令人窒息了。 傅红雪手中握着他那把漆黑的刀，正站在石室门边，抱臂看着姜姜。 姜姜道：“那就奇怪了, 我们四个站在不一样的方位, 难道不是会分开四个位置吗？我们离得也不近吧？” 傅红雪慢慢道：“你就不怀疑，我不是真的傅红雪吗？” 姜姜讶然看着他, 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摇头道：“你是傅红雪。” 傅红雪抬眸, 道：“为何这么确定？” 姜姜道：“虽然你现在说话很不傅红雪，也不知道这个机关传送是怎么回事，但我确定, 你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放松了些, 道：“我相信你是竹姜姜。只有竹姜姜才会答非所问。” ——原来傅红雪是在试探姜姜。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咧。 少女转移话题：“我们是不是要找机关打开石门？” 傅红雪转身把门推开：“不需要。” 姜姜：“……” 他们非但不需要找机关打开石门, 连想象中的寻找伙伴，逃出地下迷宫都不需要。 推开石门之后，他们就和白徵筠、白芝韵相遇了。 路, 也只有一条, 一条石阶。 石阶通向土庙神像的香案下。 他们从沾满了黄沙的神幔底下钻了出来。 土庙很小, 像是一个小居室一样大。这里早就已经荒废了, 香案上的香炉里, 黄沙比香灰要多得多，旁边连个贡品碟子都没有, 只有一堆散落的签子，签筒恐怕已经被拿去用了。 摆放的蒲团不小心按下去，就成了齑粉，扬起的灰呛得人鼻子痒。 姜姜的鼻子也很痒。 她皱起脸，准备打喷嚏。 傅红雪却一个箭步上来，把她的口鼻捂住了。 傅红雪的手温度很低，有些冰凉，干燥，骨节明显，还有很多磨皮肤的茧子。 姜姜憋住，不解地拍了拍他的手。 白徵筠朝她做口型：“外面有人。” 姜姜点头，以示明白了。 傅红雪这才把手放开了。 姜姜捏着自己的鼻子，用嘴巴呼气，赶走喷嚏虫。 傅红雪到了窗边，侧耳去听外面的声音。 “禀告楼主，里面没有人。” 那被称作楼主的人，背对土庙，懒懒地靠坐在一张椅子上，双脚翘起。 他身穿黑披风，遮住了身形，散落一头长发，看不清半点面容。 只能看见他抬起一只手。 一只缺了三根手指的手。 那三根手指的地方，装上了带倒刺的小勾子。 钩子在火光中，也显得斑驳暗淡。 ——那全是因为上面沾的都是陈年的血！ 那手轻轻地招了招，就有人把他坐着的椅子抬了起来。 很快，他们连同火光一起消失在夜幕之中。 与此同时，姜姜的面板收到信息。 【恭喜完成第二个任务——寻找沙城里最大的客栈，拿到拍卖会上带血的钩子。获取白银一百两，荣誉分+5。】 【恭喜完成第三个任务——请找到小镇上还活着的老人家，把带血的钩子送给他。获取白银一百两，荣誉分+5。】 【请玩家再接再厉，找到土庙中的线索，揭开‘欢场’二十年前的秘密，完成终极任务。】 姜姜和白徵筠他们对过眼神，在土庙里翻找起来。 傅红雪不明所以地看着忽然动作起来的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白徵筠将骨扇收进了袖里，很自然地说道：“那老人家看起来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我们，说不定他只是想要存心考考我们，看看我们能力如何。毕竟想要调查‘欢场’二十年前的血债，若是没有两把刷子，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在那里。既然如此，他肯定留有线索给我们，让我们有调查的方向。” 一番说辞，有理有据。 身为玩家的姜姜都信了——这一定是老人家在考验他们，不然他们能这么轻易逃出来？ 傅红雪认为有理，所以他也加入了翻找的行列。 土庙并不大，他们把蒲团都拆了，还是没能找到线索在哪里。 姜姜喃喃道：“总不能真的要掘地三尺吧？或者举头三尺吧？” 白徵筠却是纵越而上，掠过神像头顶，伸手一摘，两张白纱一样的纸就到了他手上。 姜姜：“哇——” 居然蒙对了。 姜姜掏出第一个任务那张纸，递给了白徵筠。 傅红雪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认得这张纸，这张纸是从他当初租住的那间小屋子里拿到的。 那么问题来了。 ——那屋子里为何会有二十年前血案的线索？ ——姜姜又是如何知道，那里会有线索的？ 姜姜只能微微一笑。 夜风从窗外漏进来。 窗子被吹得啪啪作响。 姜姜怀疑它下一秒就会啪唧一声掉下来。 下一秒，窗户啪唧一声，掉了。 姜姜：“……” 她今天是拿了预言家剧本吗？ 白徵筠没能领会他们的心理活动，他将三张纸合在一起，纸上显露出了两张地图和一段话。一张地图是二十年前沙城的地图，另外一张地图是二十年后沙城的地图。 底下的一段话像是童谣，内容如下： 沙城有条黄泥巷， 下起雨来心不安。 雨水滴落响， 房檐晃啊晃。 外婆笑着把酒酿， 外公伸手苍鹰放。 可是，苍鹰有爪。 那爪，可锋利了。 爪子一勾，肠子不能藏。 爪子一收，肚子烂得荒。 哈哈哈。 苍鹰吃饭了。 烛火煌煌，影憧憧。 孩童藏在黄泥巷。 嘘—— 不要出声哟！ 血钩子来找你了…… 光线昏暗，神像拿着一把锤子，瞪着一双铜铃大眼。 那把锤子似乎被磨成了钩子。 ——带血的钩子。 姜姜在昏暗中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徵筠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案子要解出来，还要花费不少的功夫才行。” 第57章 姜姜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傅红雪道：“我听过这首童谣。” 姜姜失声道：“什么？” 傅红雪握着刀的手收得很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的青筋也在跳动着。 他的确听过这样一首童谣。 第95章 22.疑点 他说： “曾经有一个刀客, 死在我面前，他临死的时候，唱的就是这首歌。他请我喝过酒, 所以我问他，还有什么愿望。他让我来沙城，帮他救一个人。” 姜姜猜测道：“这个人就在‘欢场’？” 傅红雪点头。 “那你找到他了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姜姜就奇怪了：“那你为什么非解开二十年前的秘密不可？” “有人告诉我，只有揭开这个秘密，才能救他。”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陆六。” 很好, 这名字很路人。 可这个人的经历, 一点儿也不路人。 白徵筠忽然道：“你说的，可是华山‘清风舞柳剑’柳清风, 柳大侠？那你遇上的, 肯定就是‘一刀断江’陆玄寂, 陆大侠了？” 傅红雪点头。 姜姜疑惑：“等等，这人不是叫陆六吗？” 化名？ 白徵筠解释道：“柳大侠一出山便与当时的剑圣叶一天因误会交手，最后凭着‘清风舞柳剑’第八式‘舞尽杨柳’略胜一筹。柳大侠自此成名, 但他生性淡泊, 成名之后就马上归隐了。可终究是年轻, 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出门的。为了不让别人认出他，他每次出门都化名‘陆六’。这已是江湖上人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姜姜推理得出：“那陆大侠把自己叫柳五还是柳七？” 白徵筠道：“他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柳大侠要年长两岁。” ——那就是柳七了。 姜姜欲言又止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白徵筠挑眉：“什么事情？” 姜姜回想着：“根据雷星宇所说的, 当时在大火之中, 根本就没有人可以逃出来, 他侥幸活得一命, 乃是因为弯弓错早就把他送走了。那么, 柳大侠是怎么活下来的？陆大侠又是怎么确定柳大侠活下来了的？” 姜姜拍了拍头：“不对，我逻辑乱了。我来重新梳理一下我们当前知道的线索。” 她找了一根签子, 在泥地上画了起来。 “已知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的黄泥巷里，几乎是一整片的街区都被大火烧毁了，后来这片街区全部都成了‘欢场’的地头。杀人放火的无疑是现在‘欢场’的场主，可目的是什么？我们暂时还没有任何证据或者疑似证据，总不能只是为了占地吧？荒漠那么大，随便圈个地头不比杀人又放火的省事？” 白徵筠点头：“极是。可是这参与杀人放火的，救人的和逃过一劫的，都有哪些人呢？” 姜姜继续道：“据雷星宇所言，若是不虚，那可以肯定的就是——主谋是‘欢场’的场主，帮手不明；救人的肯定有柳大侠，但是有没有陆大侠……我觉得不像有。” 白徵筠跟着梳理：“他更像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想要去救人的。” 姜姜提出疑问：“但也有一点疑点，为什么非要等到二十年后才揭开这件事情？当时救人不行吗？” 白徵筠猜测：“或许是那个人也是不久之前才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有理。 姜姜点头，继续道：“被杀的几乎都是住在黄泥巷和附近的人，但死里逃生的，一共有两人，两个都是小娃娃。” 白徵筠道：“谁？” 姜姜摊手：“雷星宇是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他就不知晓了。” 白徵筠眼神一动：“是谁救了雷星宇？” “弯弓错。” * 雾，更浓了。 风，更冷了。 雾气飘到了土庙四周。 星子黯淡。 天色更加昏暗了。 他们重新生起了火堆。 白徵筠勾唇笑道：“我有些好奇，这弯弓错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姜姜还是摊手：“关于这一点，其实雷星宇并没有说，都是我和傅红雪去偷听知道的，但他对我说的是，一位长辈救了他。” 白徵筠咂摸道：“长辈？有血缘关系？” 姜姜点头：“我也是这么猜测的，要么有血缘关系，要么就是世交。” 白徵筠思索道：“倒是没听过弯弓错以前有什么亲朋好友。” 姜姜道：“也许就是关系隐秘，才会这样顺利，不然手下的人换走了孩子，领头的一无所知也显得太不睿智了。” 游戏策划……应该不会这么傻？ 白徵筠又问：“另一个孩子呢？也是他救的？” 姜姜继续摊手：“关于这个孩子，倒是一无所知。”顿了顿，她接着道，“而且有一件事情很奇怪，黄泥巷大火后不久，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小镇，一夜之间就空了，像是没有人住过一样。” 白徵筠眉梢一挑：“这也是那雷星宇告诉你的？” 姜姜道：“非也非也，这是我街头巷尾和老大爷老大妈瞎聊知道的。” 白徵筠有些讶异地看向她。 姜姜得意道：“我说我是专门收集天下志怪小说的文化人，只要是给我讲个新奇的故事，我就请他们喝茶、吃糕点，他们又恰好得闲，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可别小瞧生活玩家的玩法。 ——线索源于生活！ 少女骄傲的咧！ 白芝韵轻笑了一声。 姜姜皱了皱鼻子：“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出一两银子买一个新奇的故事，让他们前仆后继，络绎不绝地飞奔而来。” 如果有什么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那还可以加钱。 在空暇的时间里，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赚钱的差事，也确实令人心动。 一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嚼用了。 姜姜不合时宜地想起陆小凤每次都几百几千两几万两甩出去，顿时就有些心疼了。 ——心疼负责出钱的花满楼。 看来百分之八十的财富确实都是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里的，剩下百分之八十的人再按比例瓜分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财富。 这么一想，姜姜觉得自己现在的房费真是太贵了！ 白徵筠并不知道姜姜的脑瓜子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只是看到了她懊恼的神情，还以为她是在愧疚自己没能早点提出来。 姜姜收回跑飞的思绪，继续道：“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哪一点？” “关于童谣的。”姜姜将自己收集的志怪故事本丢给白徵筠，“它是从江南流传开来的，并不是从沙城传出去的。” 白徵筠翻开本子，道：“难道是雷星宇？” 第96章 23.见光 姜姜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因为那个商人没有特别在意，所以童谣也记得不全，零零散散的, 很多错漏，所以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它和这件事情联系上。” 忽然想到了什么，姜姜撞了撞旁边的傅红雪：“你不是听陆大侠唱过吗？你还记得吗？要不，唱出来听听？可能感觉会完全不同。” 第58章 傅红雪瞥了姜姜一眼，居然真的开口了。 他的记忆力显然十分不错, 而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幸好, 歌喉和声音匹配很高，并没有出现跑调如奔马的现象。 只是他的歌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荒凉和痛苦, 大概是过往的经历所致, 让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显露出了难以形容的伤悲。 童谣到了中间部分，那夹着茫然的刻骨恨意，让人下意识就握紧了双手。 好像只有这样, 才能忍住不大叫出声, 放声呐喊。 “嘘——不要出声哟！血钩子来找你了……” 最后三句, 傅红雪的声音凉如冬雪，令人毛骨悚然。 姜姜抱紧了自己。 傅红雪唱完，声音就正常了。 他毫无波澜道：“就是这样唱的。” 姜姜抖了抖：“你们听出了什么？” 白徵筠细数道：“恐惧、痛苦、悲伤、求救、恨意、复仇……” 姜姜举起大拇指：“精准。英雄所见略同。” 英雄的肚子配合地响了一声, 以示赞同。 姜姜这才想起来, 他们全部人都没有吃晚饭。 “你们不饿吗？”姜姜问。 一块肉从天而降, 落在火堆边上。 一道苍老的声音说：“吃吧。” 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惊讶的意思。 姜姜道：“这是什么？” 那苍老的声音桀桀笑道：“人肉。” 还是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惊讶的意思。 傅红雪是不怕, 他们仨是对着一片动漫化后的肉, 还带着几分好看，实在很难害怕起来。 那声音又道：“吃吧。” 姜姜掏出一包肉干, 叹息道：“没油没盐没孜然，没胃口。”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香气扑鼻的牛肉干。 白芝韵掏出一包白馒头，馒头虽已冷，但是还很绵软。 她也叹息道：“这肉看起来太老了，没胃口。” 白徵筠掏出一囊袋的清水，跟着叹息道：“干巴巴的肉，应该很难下咽，我也没胃口。” 傅红雪只送了他两个字：“不吃。” 门外忽然响起了重物拖动的声音。 姜姜知道，是那位老人过来了。 老人看起来还是很畏惧火光，只肯停在门外，伏在阶梯上，和他们遥遥相对。 ——这么样一个姿势，像极了长蛇准备好随时逃跑的姿势。 ——他们有这样可怕？还是老人警惕太高了？ 柴火将满室照得透亮。 姜姜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坨焦红色。 没错，是她眼前的焦红色，而非她眼前的人。 焦红色上有字，红色大字警示“血腥”，黑色小字描述着看不清楚的人物外貌。 老人道：“吓到了？” 他的声音在明光之下，还是像极了阴间来勾魂的勾魂使，他的人像是从地狱油锅中爬出来的恶鬼。 姜姜不知要如何措辞才对。 她实在无法想象文字背后的惨烈。 哪怕她已见过那只被火掠过后的手。 老人哈哈一笑，笑声像是在锯铁：“我骗你们的。这是马肉，不是人肉。” 傅红雪漆黑的眼看着老人。 他感受到了他的痛苦、无奈和仇恨。 这种感觉没办法表达出来，所以他只能继续沉默。 晚风穿堂而过，火光跳跃。 姜姜将手中的油纸包往前递去：“吃吗？”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似乎凝滞了一下，半晌才转动了起来：“小姑娘胆子够大的。” “嗯，可以包天。” “确实胆大包天。”老人沉声道，“你们刚才的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姜姜道：“一半一半。” “那你可知，若是你们猜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姜姜摊手：“反正也是一半一半。” ——前面的“一半一半”，指的是既有故意说的成分，也有其他原因所在；后面的“一半一半”，指的是可能性，有一半的可能，陆玄寂所要找的那个人，就是这位老人。 老人仰面大笑：“年轻人，有气魄。” 傅红雪看着他肿胀发脓的脖子，别过脸去。 姜姜把手中的油纸包随手一递，放到了傅红雪手中。 “那前辈可以说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老人沉吟半晌，再开口时，那嘶哑的声音里便充斥着无尽的痛苦：“是他们！是他们设出来的毒计！都是他们害了我！他们害了我！” “我也害了他们！害了他们！” 老人忽然惨叫起来，像是那一天的火又烧到了他身上，他感觉自己的皮肤火辣辣地痛，好痛！他忍不住要在地上打滚。 “前辈！”他们惊呼道，站了起来。 “不要过来！出去！走！快逃！逃！！！” 老人整个人痉挛起来，叫声惨烈得不像人声。 傅红雪忽然将柴火踢散，灭掉了。 满室黑暗笼罩。 老人的声音却逐渐低了下来。 又是好半晌，他苦涩地笑道：“是我轻信了别人，滥杀了无辜。是我，是我，都是我！黄泥巷下埋着的枯骨和鲜血，也有我造的孽啊！” 他说着说着就痛哭起来。 厉鬼一样的哭叫在黑暗中回荡，无边悔恨，无边凄凉。 老人蜷缩着，咚咚地以头嗑地。 姜姜知道，一个人背负了二十年的秘密，肯定会很难受，很需要发泄。 可是这二十年的仇恨也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她怕老人把自己的支柱掏空了。 姜姜忍不住伸手拉住他，入手的肌肤凹凸不平，像是融化的蜡油随意凝固起来一样，还有些黏腻的，浆糊一样的东西粘在手上。 姜姜悚栗起来，可她还是开口道：“前辈，莫要在这最后的关头轻易糟践自己，难道您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不是希望终有一天，有人能够将这血债揭露，让您能够自己亲眼瞧着吗？” 老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呼哧哧地喘着大气。 对，他之所以苟延残存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能够有这么一天吗？ 他现在还不能死。 现在还不能。 见他确实平静了，少女才松开手来。 可手下的黏腻却挽留了她一阵。 姜姜不敢去看自己的手。 她害怕自己看见什么。 少女把手背到身后去了。 白徵筠收到白芝韵提醒，用水湿了帕子，从背后递到姜姜手里去。 傅红雪沉默看着。 许久，老人才再次开口：“我年轻的时候，成名极早，虽说不喜浮名，生怕浮名遮了眼，却还是忍不住自喜。” 姜姜道：“受到夸耀而欢喜，本就是人之常情。” 老人苦笑：“是我着相了。是我错认为，自己心性还是不够坚韧，非要做一个不露声色的人。我错了，错了，大错特错了！” 第97章 24.当年 秋风吹残窗, 正三更，为谱当年悲凉事。 浓雾卷愁愁不动，皆因此事非世有。 一点星子, 满室黑漆。 老人声，悔意重。 第59章 神佛不作声。 “我当年一心想让自己配得上声名，便立志要成为一个如何如何的人，给自己定下了一条又一条的规矩，让自己必须这样做不可。可是……” ——可是人又岂是傀儡？ ——人本该驾驭规矩, 而非被规矩所驾驭。 ——守规矩, 并不是做规矩的奴隶。 可是多少人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规矩的奴隶, 被规矩骑着、压着、赶着？ 老人错在误把枷锁当成了自制。 “当年我立誓, 此生必定屠尽天下奸恶之徒……”顿了顿, 他靠在门边，话题忽然一转，回忆道, “那一年, 我救了一个快要死的人, 这个人说他是从沙城来的，被恶霸霸占了祖业。” 姜姜知道，老人这算是开始讲起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便不再作声, 托腮细听。 “他当时看起来确实一身风尘仆仆又屡遭袭击的样子, 我虽然心中有疑问, 但到底还是热血占了前头。只等他伤势一好, 便随着他来到了沙城。” 白徵筠道：“不知此人是如何蛊惑前辈前来沙城的？” “他与我说，沙城有一个大马场的老板, 看上了他的族人和族人的祖屋，打算夷平了，开一家寻欢作乐的场子。他们世代居住在那里，自然是不肯的。不料那老板面上说着好，背地里却暗下黑手，将他们满族都屠尽了。” 傅红雪紧了紧手中漆黑的刀。 他那漆黑的眼，转到了老人脸上。 白徵筠道：“此人居然敢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老人凄苦一笑：“若他一开始就是骗我，我又怎会上这样的当！” 白徵筠讶异：“哦？此话怎讲？” “就是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那黄沙之下覆盖的小镇，大半都是他的族人，遭受屠杀之后，已是空镇。” 白徵筠更加惊讶了：“原来这小镇，竟是那人的故乡。不过，那马场的老板，要这块地来做什么？” “此镇乃是两地交汇必经之路，他们夺了，不过想要开几个黑店，赚点黑钱。” 白徵筠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顿了顿，他继续问道，“那他此举，为的是什么？” ——一个人千方百计设计一个人，若不是为了复仇，那会是为了什么？ “钱，他要的是钱。” 老人说到这里，身体都在发抖。 “他假意把我带到沙城，隐匿在一户人家里，做计让我出门打探到了那一场惨案。” 姜姜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插嘴道：“所以前辈才会深信不疑。” “没错，自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就深信不疑了。”老人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不幸都可以拿出来利用，利用来设计害人，又怎么会有人不上当。况且……况且……” 傅红雪猛地握紧了自己手上漆黑的刀。 他那苍白的手，也和他的脸一样，近乎透明了。 手背上青筋突显。 白徵筠追问道：“况且什么？” “况且，当我提着剑要为他杀了那马场老板的时候，他将我拦住了，一番痛哭，唯恐我冲动之下丢了性命。” 姜姜叹息道：“这样一来，前辈对他就会更加信任。” “没错。”老人凄然而笑，“他告诉我，黄泥巷那里住着的，都是马场老板的手下，他们助纣为虐，常常欺负身边的百姓。” 白徵筠道：“黄泥巷？” 老人点头：“没错，黄泥巷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地方。” 白徵筠蹙眉道：“黄泥巷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成？” 老人摇头：“黄泥巷并不特殊，特殊的是黄泥巷这片土地底下覆盖的东西。” 姜姜屈指敲自己的手心：“难怪。” ——难怪这个人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白徵筠心念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现在开的‘欢场’，是因为拿到了黄泥巷下面的东西？” 姜姜也悟了：“地下是有墓还是有宝藏？” 老人抬起自己枯枝般的手：“墓，大墓，有无数珠宝的大墓。” 傅红雪忽然开口道：“黄泥巷那里住着的，真的都是马场老板的手下吗？” 老人忽然就笑了。 笑得很不对劲。 像是在自嘲，像是在悲鸣。 “半真半假。” 傅红雪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手臂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姜姜被这四个字说起了一身寒毛。 她已经想象到了一个人苦苦探查之后，提剑上门帮别人复仇，结果这探查的结果全是别人希望他看见的，这复仇的对象里，混杂了半数无辜的人。 她头皮发麻了。 老人却兀自陷入了回忆之中，那一晚，也是秋夜。 深秋。 秋风狂笑（非错别字）。 无星无月无灯无行人。 他提着三尺长剑，剑身狭长、轻薄、锋利。 一剑出鞘，无须有月，自有光华乍现。 一剑，便是一条人命。 人倒了一地，血淌了一地。 人还没有杀完，脚下的鞋子便成了血靴，连脚趾头都是一股黏腻感。 可他下手一向很快，因为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就被割开了。 三尺青锋就像是一根柳条被风吹动一样，又轻又柔。 这场杀戮，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得悄无声息。 青锋入鞘。 他甚至笑着对那人说：“他们的身手根本就不足为惧，你就是担心太多了。” 那人也笑道：“那是对大哥而言，小弟就不行了，要是让小弟杀他们，怕是送上命都杀不了几个。” 他道：“要不我们去马场，把那马场老板，也给杀了。” 那人拦道：“不，马场之内高手如云，大哥还是要保存体力，我们先让他仓惶几日，再出手不迟。” 他道：“也罢，听你的。” 可恨呐，他血洗马场那一日，祝贺那人大仇得报，那人却趁醉将他丢进了火海里。 那一夜大火连天，将苍穹映出一片不详的红光。 红光在狂风中飞舞。 那一片火海，或许会成为无边黄沙之中的一颗红宝石，但是对他而已，却是舔舐着尖牙的恶兽。 火舌撩过的痛，真是叫人无法忍受。 哪怕他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浑身都融化了。 第98章 25.莫闻风 他爬啊爬, 爬啊爬，像一条断了腿的流浪狗一样，滚进了一缸水里。 那水很烫！很烫！ 他用浸水的棉被裹着自己, 一路翻滚，也不知道自己滚过了哪里，受了什么伤。 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决不能死！ 他躺在漠漠黄沙里，望着夜空的一点星子。 就像是今夜一样黯淡的星子。 老人的眼睛也像极了黯淡的星子。 傅红雪知道，一个人的眼睛, 若是变得黯淡了, 那就离死不远了。 老人怆然道：“我这一生，都毁在了我自己手里, 死后, 是要遭万人唾骂的……” 他枯枝一样的手, 在发着抖。 第60章 白徵筠安慰道：“此人诡计多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也不能全怪前辈。” 他叹了一声, 问道：“不知前辈可还记得, 此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以辨认的。” 老人道：“他有三根手指，是断了的，为了平日方便自保, 便安了三个小钩子, 用来替代手指。他杀人的时候, 也常常用这钩子。” 姜姜想起了那背对他们的人, 那人的手上, 岂非就有三个小钩子？ 白徵筠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 老人忽然转向傅红雪, 问道：“他是为何而死？”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陆玄寂。 傅红雪慢慢道：“为道义而死。” 老人眼角湿润，拖着身躯远去。 等老人走远，他们才重新燃起了柴火。 姜姜已经饿得胃痛了，却失去了胃口。 她喃喃道：“柳清风柳大侠是何等名剑风流啊，可惜……” 他们自然都知道，姜姜所说的柳清风，就是老人。 傅红雪悚然动容道：“陆玄寂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 白徵筠叹息一声：“柳大侠又何尝不是四十出头。” 这么一个年少风发的人，这么一个正当壮年的人，却变成这么一副样子，实在很难叫人不痛惜。 所以他们都齐齐沉默了。 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就天亮了。 白徵筠和白芝韵背靠着酣睡。 姜姜和傅红雪在火堆旁边守夜。 姜姜打了好几个哈欠。 眼睛全是水汽。 傅红雪看了她一眼，道：“你也睡吧，我来守夜。” 姜姜拒绝：“不行，说好两两一组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干活。” 傅红雪目向远方：“随你。” 姜姜支手撑下巴：“不如我们聊会儿天？” 傅红雪道：“你想说什么？” 姜姜道：“我们是朋友吧？” 傅红雪道：“我没有朋友。” 姜姜：“……” 是她嘴欠，又问这问题。 少女也不能怎么样，只好若无其事继续道：“虽说我们现在已经大概了解了真相，可是我们并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要想了结这桩案子，我们还是得回到‘欢场’，找到更多的线索。” 傅红雪道：“嗯。” 姜姜：“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傅红雪慢慢道：“你说的有道理。” 姜姜想，要不她还是在地上画个棋盘，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吧。 长剑划过沙地，线条纵横成棋盘。 棋盘是用檀木刻的，棋子是用玉石做的。 描线用的金粉，是一个人用手掌搓碎了，调好的。 棋子是现场做的，棋盘也是现场做的。 金子自然也是现场粉碎的。 做棋子的是一位白衣剑客，玉石往天上一抛，那剑唰唰几声，一颗圆润光滑的棋子就出来了；刻棋盘的是一位黑衣刀客，完整的一段檀木就这么着哐哐几刀，方正平整，无一毛刺的棋盘就弄好了；描线的是一位光头壮汉，足有两米的个头，蒲扇一样大的手掌，将那金子一拍，金粉就簌簌落到一个碟子来。 深秋虽有几分冷，但是临水而坐，阳光底下煮茶下棋，似乎也是一件雅事。 少女托腮看他们表演了一番，很给面子地鼓了掌。 白衣剑客脸色一凛，三尺青锋直取姜姜咽喉。 姜姜没有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自然不能把剑夹住。 剑锋是停在骨扇上的。 白徵筠手一震，白衣剑客的剑就原路退回去了。 白徵筠重新展扇，淡然笑道：“何必要和孩子一般计较。” 白衣剑客握剑的手发白，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白徵筠，非但打不过，连在他手上走上十招都做不到。他死死地瞪着白徵筠轻摇的骨扇，不服气地把剑收起来。 姜姜挑衅道：“你看，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削棋子的技术这么厉害，居然还不兴让人夸两句。” 白衣剑客气得脸歪：“你！” 姜姜眨了眨眼睛道：“怎么了？难不成你想要和你旁边劈木头的大哥比比？” 黑衣刀客倏忽拔刀，劈向姜姜。 刀气吹动衣袂和长发。 白徵筠合扇，架刀。 他的身形虽然未动，扇与刀相撞却蹦出了火花。 扇只是骨扇，刀却是寒铁。 姜姜继续寻死：“不是吧？虽然我没有夸你木头劈得漂亮，但我也没有说你劈木头的技术比不过削玉石的那位啊。别生气，我重新给你夸一波。你看看啊，你这大刀虽然大，但是你拿着的时候多么灵巧啊，还能用它来刻线。哇！这手技术，这种控制力，绝了！” 白芝韵没忍住，笑了。 幸好她的技能开了，处于被忽视状态。 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笑了。 但是盘腿坐在白徵筠对面的清癯男人，似乎若有似无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难道这个人竟是个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厉害的高手？ 黑衣刀客也气得脸歪，哐哐又是几刀，全都被白徵筠微笑着化解了。 最后白徵筠折扇一击刀身，黑衣刀客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姜姜伸手：“哎哎哎，小心，站稳了，可别摔了啊！” 黑衣刀客的脸，沉得像极了月黑风高夜。 他的眼神也像刀，想把少女凌迟的刀。 姜姜还是笑着，不客气地将千金一两的好茶一口饮尽。 白徵筠淡淡笑道：“家妹一向顽皮，让场主见笑了。” 原来对面所坐的，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就是“欢场”的场主——莫闻风。 莫闻风淡然笑道：“少年男女，活泼些的好。总不能年纪轻轻就像我这样，满身沉寂。” 姜姜朝那黑白两人得意地笑了笑。 第99章 26.切磋 姜姜撞了撞傅红雪的手肘, 小声道：“你们刀客是不是都爱穿黑的啊？就像剑客都爱穿白的一样。” 傅红雪道：“不是。” 姜姜摸了摸下巴：“不对呀，按我现在行走江湖的经验来看，一般穿白色衣服的都是剑客, 穿黑色衣服的都是刀客。” 傅红雪道：“穿白色衣服的还有孝子，穿黑色衣服的还有刺客。” 姜姜点头：“你说得对。” 黑衣刀客拔刀对傅红雪。 “你也是用刀的。” 傅红雪道：“是。” ——无论谁问他话，他都会回答。 ——无论谁问他话，他都会很慢很认真地去回答，因为他是一个对自己的话负责的人。 “拔你的刀, 我们来比一比。” 傅红雪慢慢道：“不比。” 黑衣刀客沉下脸来：“你看不起我？” 傅红雪还是慢慢道：“我的刀, 是杀人的，现在也可以救人, 但是不劈木头。” 黑衣刀客怒声一吼, 点脚一跃, 跨过了对弈的棋台，直冲傅红雪而去。 白徵筠将姜姜往后一拉，笑着道：“金线已然风干, 何不趁着天色尚好, 就着白茶清欢, 戏水楼台，手谈一局？” 莫闻风笑道：“正有此意。” 第61章 姜姜对棋局没什么兴趣，也对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的话锋没有兴趣, 她托腮看向不远处缠斗的两个人。 两个刀客。 两个黑衣刀客。 一个胡子拉碴, 一个脸色苍白。 一个刀已出鞘, 一个刀未出鞘。 黑衣刀客道：“我叫沙飞天, 江湖人称‘白影飞刀’。” 看他那倨傲的神情, 显然对自己的称号十分满意。 傅红雪淡淡报上自己的名字：“傅红雪。” 竟是不报名号。 沙飞天浓眉一皱，觉得此子甚是嚣张, 决意要将他教训一番。 ——太把自己当一回事的人，遇上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的人，总是格外容易冒火的。 “看刀！” 银白的刀身在日光之下更是耀耀生辉，姜姜伸手把折射的光挡住，差点被他两字大喝惊得喷出千金一两的好茶。 光从这一声喝叫里头，姜姜就已经看见了沙飞天惨败的结局。 可江湖也不全是没有眼光的人，沙飞天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他碰上了傅红雪。 傅红雪的眼睛似乎并没有去看沙飞天的刀，他的眼睛在打斗的时候，似乎总是落在自己的刀上。 他那把缠着又破又黑布条的刀，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他就不怕万一失手没挡住，被沙飞天一刀劈下来，掉了脑袋？ 傅红雪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 他只是无需再盯着对手看，就可以感受到对手下一步会做什么动作，他的刀会落在哪里。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恰恰就是成千上万次的挥刀、打斗当中积累起来的经验。 眼睛有时候会骗过他，但是这种经验堆积的感觉是不会骗他的！ 傅红雪无需拔刀。 他一直都在躲。 沙飞天已经使出了一百多招了，傅红雪还在躲。 可就算是躲，他们那快若残影的动作，行云流水的身法转变，已经足够精彩的了。 少女看得跳起来鼓掌。 她这一次倒不是故意讽刺，而是真心实意。 只可惜沙飞天已经被气得脸红了。 “傅红雪，拔出你的刀来！” 傅红雪道：“我无需拔刀。” 傅红雪说了一句实话。 可有些时候，实话实在不怎么好听，当然就会有人听不下去。就像苦口良药，虽然对病情有好处，可就是难以下咽。 沙飞天愤怒得像是一只被网住了的河豚。 气呼呼的河豚提刀连砍十六刀，刀刀快若疾风，刀刀势若雷霆，刀刀直冲要害。 他确实是一位很不错的刀客。 傅红雪一边倒退，一边侧身躲避，左右距离从未拉开过一尺远，就把这十六刀避过去了。 非但如此，傅红雪在第十六刀落下的时候，手中刀鞘在手心一旋，手腕一转，一沉。沙飞天只觉得虎口一痛一麻，手中的刀就拿不住了，被傅红雪伸腿踢飞出去。 刀插在高大的梧桐树上。 沙飞天脸色瞬间就变得青白一片了，他拔出树上的刀，就要往自己的脑袋割去。 傅红雪出刀了。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刀的，也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收刀的。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拔过刀。 连沙飞天都这样怀疑。 下一瞬，他手上的刀断了。 沙飞天的脸色很难看。 傅红雪道：“刀不止一把，脑袋却只有一个。” 就在这时…… “叮”一声，瓷片与剑气相撞。 傅红雪同时回身，刀柄往前一送。 白衣剑客就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吐出一口血来。 姜姜松了一口气，收回丢出杯子的手，谴责道：“真是不要脸，居然趁机偷袭。” 沙飞天也嗤笑着，甩袖离开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人。” 白衣剑客脸色几变，居然强撑起来，退回了原位。 傅红雪看都懒得看一眼，他目光转向姜姜，也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了虚空远处，慢慢迈出自己的左脚，又拖着自己的右脚，坐回自己刚才的凳子上。 那光头壮汉就像是一个弥勒佛一样，笑嘻嘻地端坐在那里，成了一座肉山。 这座肉山忽然就向坐在另一边的白芝韵出手了。 他的手看起来就像蒲团一样，可掌风扫过，小草就被吹秃了头，露出和他一样的大光头来。手掌落下的地方更是不得了，巨石都裂成了齑粉。 原本只听过熔金，从未听过把金子碾成粉末，还怀疑那金子不是纯金的姜姜，在这一刻彻底信服了。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白芝韵。 白芝韵倒是淡然：“这边花花草草多，要是破坏了，就不美了，我们到空旷些的地方切磋去。” 说完，她纤腰一扭，就率先落脚了。 地，还是刚才傅红雪打斗的那块地。 莫闻风笑道：“白云公子就不担心贤内助？” 白徵筠微微一笑：“嘘，对弈最忌三心两意，连这香片都便宜了我们家不会品茶的小丫头，又何必吝啬这一场比斗呢？” 莫闻风轻轻落下一子：“白云公子倒是心宽。” 白徵筠沉思着，闻言一笑：“倒算不上心宽，只是芝芝的武功纵然算不上登峰造极，可也少有敌手。遇上她，或许是对手的不幸呢？” 他手执白子，人白，衣白，棋子也白。 落子无声。 落叶也无声。 第100章 27.切磋2 寂寂深秋。 苍苍梧桐。 萧萧索索。 满地落叶堆积, 也不知地上落叶是真是假。 白芝韵负着双手，倒掠三尺，极其微妙地避开了那光头壮汉的一掌。 姜姜伸手揪了揪那迎风的蔷薇, 原是手工的绒花，可细节处一看，倒像是天然的花瓣脉络。 这假作真时真亦假，倘若现在放一朵真花在她眼前，她怕也是分不清楚的。 这荒漠之中, 沙城里亦真亦幻的江南庭院, 住得久了，她怕也是要分不清身在何处的。 姜姜将蔷薇花揪下来, 一边把玩着, 一边看白芝韵和光头壮汉的决斗。 白芝韵今日穿了一身男装, 虽是男装，却一眼就知道是个女子。毕竟，无论是哪一个男人, 都不会穿出这样曼妙的曲线来。 白色的长袍外裹了一身天青色的宽袍, 宽袍配广袖, 用来舞蹈倒是漂亮，决斗似乎就显得有些累赘了。 更何况，她还戴着高冠博带。 只能说气若谪仙, 不能说像个武林高手。 可这样的一套装扮, 让她在倒掠、回转、抬腿、格挡、甩袖、翻转之间, 挥舞得极其好看。 像是在借力舞蹈。 姜姜觉得此处欠些丝竹管弦之乐。 若能添上, 再藉着香茶一杯, 美景一片，岂非赏心乐事？ 白芝韵侧身躲过光头壮汉拍下的一掌, 素手在他臂上借力一按，凌空甩腿一个浑圆的翻转，衣袂翻飞，恍若一朵水面盛开的莲花。 光头壮汉额上冒出了冷汗。 白芝韵浑身的装饰和招式都看似累赘，破绽极多，可到现在，她躲闪之间，他连一片衣角都还没有触到。 第62章 更何况，白芝韵一直游刃有余，变换灵动，如鱼在水。 光头壮汉大喝一声，侧迈一步，一步足有四五尺。 他那蒲扇一样的大掌一合，就像拍蚊子一样往前拍去。 姜姜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来决斗的招式。 白芝韵足尖一点，往上一跃，借着那激起的掌风往光头壮汉背后落地。 她的手还是背着的。 光头壮汉回首一招“揽月式”，掌风绵密如春雨，双掌直冲白芝韵两肩的肩井穴。 白芝韵弯腰，伸手撑地，双脚往上一踢，正中光头壮汉手腕处。 光头壮汉踉跄后退了两步，激得落叶纷飞。 只一瞬，他又横跨侧身，双掌如同烙铁一样往白芝韵身上招呼。 白芝韵身后就是一堵厚墙，绝无再躲的地方。 岂料白芝韵一个“燕子翻飞”，落地无声。 光头壮汉转身出掌，紧追不舍，招式之间连绵不绝，绝不留给白芝韵喘息的机会。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光头壮汉已经出了数百招，可这数百招也都让白芝韵完美躲过，那翩跹的身影，足以成一支绝美的舞蹈。 姜姜都看痴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添新茶了。 她拿着空杯，不知觉地喝了一口空茶，又一口空茶。 傅红雪对白芝韵这样新奇的身法有了一丝兴趣，毕竟作为一个刀客，刀是不能轻易出鞘的，遇到寻衅的人，若是不想轻易杀戮，那就只能暂避锋芒。 会躲的人，才有赢的机会。 白芝韵无疑是一个极其会躲的人。 甚至堪称躲避的高手。 光头壮汉大声喝道：“出手！” 白芝韵左右闪躲接连的掌风，笑道：“我要是出手，你就没有出掌的机会了。” 光头壮汉嚯嚯地把掌力往下拍去，虽是看准了白芝韵的天灵盖，结果却是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 莫闻风三指捻着黑棋，笑道：“看来贤内助也极善谋略。” 白徵筠两指夹着白棋，慢慢落下：“万事皆有章法，做事当然要先把章法弄明白，才好找到着手的地方，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道理，谈不上什么谋略不谋略的。” 莫闻风笑道：“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不能明白的道理，白云公子倒是通透的人。” 他将黑棋缓缓落下，棋子敲盘，发出一声轻轻的嗑哒声。 白徵筠摇头笑道：“只是在下投胎投得好，日日听得禅机哲理，受了些许熏陶。在下本就在此占了些便宜，又怎好和他人无端比较。” 白棋落子无声。 白芝韵落地也是无声。 光头壮汉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了，气急且喘长。 他凝起内气，几乎全部灌注在这一掌里面，直冲白芝韵脸面。 白芝韵以脚尖为轴，往后侧倒下，转了一个半圆，避开了掌风，又倒掠三尺，拔身而起，直冲光头壮汉而去。 这一连窜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沓，更无浪费一瞬的时间和一丝的力气。她好像一只真的燕子，身法变换毫无凝滞。 光头壮汉反倒被白芝韵那冲上来的身影惊得愣了。 就是这一瞬！ 白芝韵顺着光头壮汉的臂膀，连踢他手上八处穴道。 凌空一翻身，落到了他身后。 她终于出手了。 在光头壮汉后心一点。 只用了两根手指，轻轻一点。 光头壮汉的手就垂下来，人也倒下了。 他倒下的动静，并不比一座假山坍塌的动静小，激起落叶与尘埃数层。 白芝韵早就一跃三丈远，避开灰尘。 ——白衣不耐脏，弄脏太难洗了。 莫闻风哈哈笑道：“白云公子，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他们的棋局也结束了。 白徵筠拱手道：“是场主相让了。” 莫闻风道：“白云公子年少英杰，谦虚了。” 白徵筠展扇摇了摇，不再说话。 深秋摇扇固然奇怪，可和推来让去的谦辞相比，他还是比较乐意显得奇怪一些。 莫闻风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主动道：“听闻白云公子有事寻在下，不知是何事？” 白徵筠笑道：“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 说起这点，姜姜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顺利。 他们自那荒废的小镇返回之后，就向蓝衣人提出了想要面见他们“场主”的要求，不料蓝衣人什么也没问，只说一句“话会带到”。 姜姜都已经做好，要自己探找的准备了。 不料当晚就有蓝衣人说，他们场主约他们第二日午后一见。 简直顺利到不敢相信。 姜姜本能地就觉得有蹊跷。 白徵筠倒是似笑非笑地说：“或许别人心中磊落，觉得没什么不可见人的。” 姜姜直觉这句话意有所指，无奈小狐狸和老狐狸还是不能比的，她暂时没想明白。 莫闻风的回话，打断了姜姜的回想。 “白云公子所说的陈年旧事，可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哦？”白徵筠道，“场主已经料到在下要问此事了？” 莫闻风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落寞地说道：“这些年来，已经有太多人想要调查此事了。” 白徵筠道：“我看场主有些伤心的样子，不知是为何？” 莫闻风叹了一口气，望向远处：“旧事旧地，不见知音人。” 白徵筠眼神微动：“场主为何有此一叹？” 莫闻风道：“诸位听我一句劝，莫要再追查此事了，追查此事的人，都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此话怎讲？” 莫闻风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只是很快又被他收敛了：“追查此事的人，都已不在人世了，知晓往事的人，也都接连逝世了。即便如此，你也非查不可吗？” 白徵筠道：“非查不可。” 莫闻风眼神凌厉地盯着他：“不惜一切？” 白徵筠坚定道：“不惜一切。” 莫闻风摇头叹息：“看来，是我意气消磨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白徵筠道：“那场主现在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吗？” 莫闻风想起往事，表情悲痛：“你们可知，我为了查明真相，不但身边的亲人、朋友，他们几乎都送上了性命，就连我自己，也在那一场火灾之中，失去了两条腿！” 白徵筠把目光落到了莫闻风的衣摆下。 莫闻风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作为‘欢场’的场主，怎么不在人前露脸。”他一把掀开盖在自己腿上的毯子。 那一双腿，已经被火烧得焦黑了！ 哪怕他们视觉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动漫化滤镜，也能看出来那颜色绝不是正常皮肤的颜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边飘来乌云，瞬间就把朗日遮蔽了。 倾盆大雨哗啦一下就泼了下来。 狂风大作。 天地一片昏暗。 白衣剑客不知按了哪里，有四根石柱从地上升起，弹出几片不知什么材质的板子，板子边沿有草席，将绳索一拉，席子垂下，暂时形成了一个避雨的亭子。 第63章 这设计倒是巧妙。 天色昏暗，姜姜掏出圆球小夜灯，照亮了一方空间。 莫闻风笑道：“前些日子，轻素也拿了这样的一颗夜明珠给我，在下本以为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一颗，没想到竟还能再见着。” 白徵筠笑道：“此珠乃是双明珠，本就是一对，天下绝无仅有的一对。我虽输给了轻素姑娘，幸好家妹没有这爱赌的习惯，才得以保存下来。不然，等回家以后，家父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姜姜看他那诚挚的表情，觉得自己道行还是浅了。 原来不是什么时候，都非得说真话不可。 会玩会玩。 莫闻风道：“白云公子，气魄非凡。” 白徵筠重新提到：“不知城主这伤……” 提起这茬，莫闻风的表情就变了。 变得像这秋雨。 第101章 28.推理 秋雨带风凉。 微风从草席间钻进来, 爬进衣缝，带起一片起伏山壑。 “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我这双腿, 是被大火烧的！”莫闻风的表情悲痛，泪光在眼睛里闪动，“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不仅把黄泥巷烧了，把马场烧了, 也把我的挚友和我这一双腿, 全烧了！” 姜姜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十年前，那时候我还住在莫家镇, 就是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那地方估计现在也废弃了。”莫闻风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恨意, 全身都在发抖，“当时在这一带，最有权有势的, 是一个马场的老板。他为了抢夺我们那块地方, 拦阻来往的商队, 以此大发横财，就狠心把我们莫家镇大半个镇子屠杀了！我们身为莫家镇最大的一户人家，整个家族, 一百多口人, 全被他屠杀殆尽！” 莫闻风说得双眼微红：“要不是我大哥把我藏在尸体里面, 让我能够找到机会逃跑, 我们家就一个人都剩不下了。幸好, 老天还是开眼的。” 雷未鸣，电光闪。 像是恶魔忽然亮了一只眼, 露出狰狞恶意。 “我一路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挑了个什么方向，我学艺不精，武艺稀疏，最后也不知怎么被他们发现了踪影，差点就死在追来的刀下了。就在那时候，有一位大侠，他救了我。”说到这里，莫闻风悲喜交加，“这位大侠成名很早，是江湖人都十分尊崇的侠义之士。他听说了我的事情，二话不说就随我回了沙城。” 姜姜问道：“不知这位大侠是谁？” 莫闻风微微仰头，眼中泪光闪闪：“‘清风舞柳剑’柳清风！” 傅红雪眼神微微一动。 姜姜瞥了傅红雪一眼，看着莫闻风的侧脸道：“看来场主很为自己这位朋友感到骄傲。” 莫闻风道：“当然，你若是认识他，你也会为自己有这么一位朋友感到骄傲的。” 姜姜问道：“那柳大侠随场主回到沙城之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闻风沉默了半晌，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深深的孤寂感：“柳大哥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所以我们回到沙城之后，并没有马上就报仇，而是细细筹谋了一番。我们重新调查了这件事情，发现事情远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那马场的老板，只是一颗棋子，并不是幕后之人。” 姜姜惊奇道：“你们一开始就发现了？” 莫闻风摇头：“并没有。事情是在我们向马场老板复仇成功那一夜才发现的。” 姜姜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莫闻风痛苦地道：“那一夜，我们将马场该杀的人都杀了……” 傅红雪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像是痛苦，也像是懊悔。 姜姜知道，傅红雪是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事情了，她无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权当安慰。 傅红雪既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但他也没避开落到肩上的手。 “事成之后，我们就找了一家小店，喝酒庆祝。” 姜姜叹了一口气：“大仇得报，心中正是开怀的时候，难免会有一醉。” “正是。”莫闻风闭上了眼，双手还在微微发颤，“ 可这一醉之后再醒过来，身边就全是大火了。” “大火？” “没错，大火，熊熊燃烧的大火！” 天边闪电又亮，倏忽一刹。 姜姜蹙眉道：“场主可知，自己是在何处？” 莫闻风摇头：“那时候不知，四周都被大火包围了，浓烟呛人，根本连东西都看不清楚。更何况……更何况那时候我的腿已经烧着了，我是硬生生痛醒的！” “痛醒”二字被他说得悲切，生生让姜姜打了个激灵。 白徵筠叹了一口气，同情道：“幸亏场主逃脱出来了，不然……” 莫闻风仰面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一样：“也算我命大，居然误打误撞打开了一条地道，才算是从火场里捡回一条命。” 姜姜和白徵筠对视了一眼。 姜姜惊讶道：“地道？” 她本以为，莫闻风会忌讳提起这件事情，以免将嫌疑牵扯到自己身上去，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没错。”莫闻风垂下头来，重新盖好了腿上的毯子，“这地道通向一个墓，墓里金银珠宝倒是很多，救命的良药却是一点没有。不过也幸亏了这地道，我才侥幸逃过一劫，后来也是依赖这一批财宝，才创建了‘欢场’，苟活下来。” 姜姜道：“难道将你抛进火场的人，半点也不知道这墓的存在？” 她这话，问得实在是唐突，白衣剑客目露凶光，握剑的手已经动了起来。 莫闻风把手一抬，不见怪地道：“若是此人知道墓的存在，怕是要后悔将我抛入火场了。” 姜姜狠下心来，继续追问：“哦？可若是此人对此墓毫不知情，为何非要在此放火不可？难道他不是想趁着这火灾，把地买下来，彻底吞并里面价值连城的陪葬品吗？” 白衣剑客衣裳白，脸也白，所以额上跳动的青筋看起来很是分明。 莫闻风苦笑道：“若是我知道自己做的坏事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一定会想法子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的。” 姜姜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小女子冒犯了，一切只为查明真相，还望场主恕罪。”姜姜拱手赔礼。 莫闻风双手扣着，放在膝上，那缺了三根手指的地方，正是按了三个小钩子。他淡然一笑，看起来并不在意。 帘外风雨飘摇，真花草饱饮雨露，假花草焉头耷脑，被水珠拉扯着下坠。 这样大的秋雨，在荒漠之中倒是少见得很。 雨骤来骤走，天露了晴，檐下滴雨。 青石板泛着光，亮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 水洼亦如镜，芳草浓绿，入镜，更美。 厅室大敞，凉风入内。 姜姜他们四人围坐长案，案上有酒有肉有糕点，还有水晶碟子盛着的西域葡萄。 “现在我有三种猜测。第一，莫闻风说的就是真相，他们之间只是因为信息不对称造成了误会；第二，莫闻风是个骗子，他现在骗我们就像之前骗柳大侠一样，所有事情都是他干的，说不定他现在打算顺便把我们干掉；第三，柳大侠是个骗子，他故意骗我们，想让我们把莫闻风给干掉，此事可能另有隐情。” 第64章 姜姜托腮看庭院，目带惆怅。 白徵筠提出疑问：“猜测一，若是莫闻风所言是真相，他在沙城这么些年，难道真的打探不出柳大侠还活着的消息？难道他就不曾想办法向柳大侠解释清楚？还有就是，他所说的幕后之人，始终不曾正面提及，原因何在？如他所言，怕我们白白送命？可即便他不说，也能料到我们也是要查的，岂非也是白白送命？” 白徵筠说完，看向白芝韵。 白芝韵紧接着提出疑问：“猜测二，如果莫闻风是个骗子，他要杀我们，机会倒是多得很，为何到现在还不动手？而且，如果他真如柳大侠所言那般，今日又为何要见我们一面？他大可以继续隐居幕后，毕竟此事根本就没有证据，我们所听的，不过只是柳大侠的一面之词罢了。倘若莫闻风今日所言，全是骗局，那此人便可怕极了。” 白芝韵说完，看向傅红雪。 姜姜和白徵筠也一道看了过来。 傅红雪道：“柳清风不是骗子。” 白徵筠不顾秋风微凉，展扇轻摇道：“傅兄为何有此一言？” 姜姜也很好奇，毕竟傅红雪虽然看起来像冰山那样冷漠，但本质却是单纯的，他一般不是已经被骗就是走在被骗的路上。 傅红雪道：“直觉。” 姜姜并不是很信任他的直觉。 姜姜挠头：“两边的证词虽然有所出入，但也有雷同的地方，我们姑且把相同的地方看成真相，分水岭衍生出来的结果先不看，毕竟我们还是缺乏关键性证据。” 白芝韵赞同道：“不错，既然真相未明，那么两人都不可尽信。” 白徵筠悠然道：“那么问题来了，当年的事情，目前已知只有柳大侠、莫闻风、雷星宇和另一个不知名的人、弯弓错五人算是还活着的当事人，也就是说，我们只能透过他们来调查事情。” 姜姜摇了摇头：“准确来说，只有三个，雷星宇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孩子当年尚且年少，记事本就不多，要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情，除非能撬开弯弓错的嘴，他知道的事情，似乎并不算少。” 白徵筠点头附和，嘴上却全是打击：“说得不错，但弯弓错既然能留在这里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又怎么会突然之间讲出来呢？你不是说，雷星宇与他似乎有旧，他照样嘴严的很，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 姜姜瘫倒在地：“啊，我不要我的脑子了，来人啊，把我的脑子摘掉吧！” 只是不等别人开口，她自己又弹了起来，一拍长案。 “我知道了，他那天那样说，不过是因为手上有把柄被抓住了，如果我们能找到他的把柄是什么，或许他有可能把真相说出来！” 白徵筠和白芝韵都忍不住笑了。 白徵筠笑道：“问题又来了，弯弓错的把柄到底是什么呢？” 姜姜想要咬手指了。 为了不把手指咬破，她只好屈指敲长案了。 思索片刻，她恍然道：“有办法，找雷星宇就可以了！他一定知道弯弓错的把柄是什么！” 说着，她几乎要蹿出去了。 “哎哎哎。”白徵筠将她拦住，“雷星宇可不一定知道弯弓错的把柄是什么，就算知道，他又怎么可能贸然把此事告知你？” 姜姜闻言也冷静了一点，她坐下来，重新思索起来。 秋风迎面扑来，她好似记起了什么事情，有思路一闪而过。 第102章 29.拍卖会 雪, 大雪。 大地像铺了白面的案板，寒风似刀，刮着路上行人的脸。 从深秋走到隆冬, 寒气渐重的步子里，跨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像是跨过了数重山海。 未免自己被冷死，姜姜兑换了主动调节人体温度的贴身薄衣裳，不仅如此, 她在狐裘里还穿了一件加绒加厚的保暖衣和三件毛衣, 才穿的那套繁复衣裙。 因而，对于白徵筠大冬天还穿着一身白色的飘逸长袍, 只披狐裘的行为, 她无法不附上一枚白眼。 冬日既然到了, 白徵筠也不好再摇扇子了，但是手上空空，总是有些不习惯的, 所以他找了一支白玉笛。 白徵筠现在就一手揽着白芝韵, 一手转着手上的白玉笛, 笑看裹成球，还姗姗来迟的姜姜。 傅红雪还是一身黑衣，披着一身杂色狐裘, 抱着刀站在墙边阴影处的时候, 直接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若不是他那苍白的手, 姜姜不会发现墙角边还有一个人。 姜姜走到门前, 把伞一收, 一抖，伞上重压的积雪就在脚下落成了一小堆。 ——她到哪里去了？ ——为何伞上积雪如此厚重？ 少女跺了跺脚, 脸上冷得一片通红，一片冰凉，倒是和她一身红衣相得益彰。 她头上极具异域风情的额饰发饰，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特别惹人眼。 何况她今日不知为何带了一身的银片、铜片，一动起来就响个没完没了。 “事情都搞定了？” “都搞定了。你呢？” “搞定。” 他们相视一笑。 姜姜拍了拍自己周身细碎的雪，问道：“拍卖会开场了？” 白徵筠摇头：“冬日的拍卖会乃是‘欢场’最大的一场拍卖会，不仅会有附近的商人和江湖中人，甚至连远至崖州和广府的江湖人士，也有不少。” 姜姜讶异道：“一楼坐得下？” 他们说话间，已经掀开了厚重的毡布，进了大堂。 大堂根本就是人挤人。 姜姜差点被人挤得倒退一步，跌了出去。 将她扶住的是傅红雪。 傅红雪今晚还不曾开口说过话，他那一头发还是凌乱高挽，脸色苍白，瞳孔漆黑。 但他的手很有力。 姜姜已经感受到了。 她回头冲傅红雪一笑：“谢谢。” 等姜姜站稳，傅红雪就收回手：“不用。” 白徵筠指了指楼梯口：“一楼自然不够坐的，我们上二楼去。” 姜姜挑了挑眉。 这座楼是回字形结构，正中央是一个高大的台子，二楼临着台子这边的厢房之前从没开放过，姜姜还猜测过会不会是客房，没想到竟然会是拍卖时的厢房。 蓝衣人一路领着他们进了二楼的厢房。 姜姜瞥了一眼，临街那边的房间，似乎都落锁了。 厢房温暖如春，兽金碳不仅无烟，无异味，还透着一种松枝的清香。入门处左手边，人高的地方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被几块板子挡住了，还连着一条滑道，不知做什么用处。 桌上摆着一个锅子，酒肉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椅子上都贴心地铺了又厚又暖的毯子。 临近台子的一面，窗户打开，垂下了薄纱帘子，叫对面的人看不真切。 蓝衣人并没有进来，止步在外面的走廊上，一左一右，随时候着。 姜姜跑了一天，早就饿了。 她将火红的狐裘解下来，搭到右手边的架子上，就迫不及待地落座了。 炉里翻滚的红肉鲜香，姜姜迫不及待地捞起来，吹了两口就往嘴里塞去。 白芝韵看她那猴急样儿，忍不住叮嘱道：“慢一点，小心烫。” 第65章 “不会。”姜姜含糊地应着，直接捞起一块羊肉就塞了进去。 滚谈的热气烫了舌尖，让她瞬间就泪眼朦胧了。 羊肉在口腔里被舌头搅着起舞，姜姜捂着嘴，吐出了一口热气，才算是舒缓了一些。 左手边递过来一杯酒，姜姜来不及道谢，将酒倒进嘴里。 酒是果酒，并不浓烈。 酒是温酒，并不太冷，也不太热。 姜姜还是没忍住，吐了吐舌头。 空了的酒杯又被满上了。 酒壶漆黑，拿着酒壶的手苍白。 是傅红雪。 姜姜感动地把自己手上保平安的红手绳摘了下来，缠到傅红雪手上。 红绳很长，在姜姜手上绕了六圈，在傅红雪手上也得绕上五圈，绳子上串了六颗银色珠子，一颗珠子刻着一个字。 ——平安，健康，自在。 姜姜大着舌头说道：“这次你总不能再拒绝我了吧？此时此刻，你要是再来一句‘我没有朋友’，你明天就见不到我了。” 傅红雪把眼睛从那几颗珠子上挪开，看向姜姜，像是在无声地问“为什么”。 姜姜恶狠狠地道：“因为我已经羞愧而死了。” 傅红雪心想，羞愧是不会死的，多少人也曾羞愧过，却活得好好的。 他本来就不是个促狭的人，不会讲玩笑话把场面圆过去，只能把手收回来，道：“不会。” 姜姜眼珠子一转，也拿起酒壶，给傅红雪满上了，紧接着又给白徵筠和白芝韵斟上一杯。 她高举杯子：“来来来，干一杯！” 差不多饱腹之时，楼下传来一阵密集的鼓点声。 姜姜用两指掀开了一点窗帘，往下看去。 一身轻薄白衣的美人在鼓上摆了一个很柔美的造型，似乎是在准备起舞。 便是这么一个造型，也惹得大堂内一阵叫好声。 白衣美人除了轻素，不作他想。 姜姜干脆撩起了小半边帘子，用窗边的玉钩挂住，探头去看。 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在一众静然不动的白纱中，显得格外打眼。 况且，小姑娘看美人看得比大老爷们还要起劲，倒也显得新鲜。 鼓点一转，大鼓上的轻素动了。 她纤细莹白的手指像是骄傲的孔雀把头高高昂起，那几根手指在她那里仿佛不是手指，而是被风吹拂过的孔雀羽冠，摇摆抖动着。 姜姜没料到，几根手指的跃动也能够给人这么大的震撼感，她感觉自己真的看见了一只白孔雀，看见了白孔雀迎风扬着的高傲。 这已不仅仅是一支简单的舞蹈，这是艺术！ 他们看到的舞蹈也不再是舞蹈，而是一种境界！ 一种到了极致，到了巅峰，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 连刀客、剑客都要忍不住为之动容。 因为他们好像看见了一个刀客、剑客成了痴，成了圣，最后成了神！ 她舒展的双手，拱起的足背，弯曲的腰肢，所展示出来的，都不是人体，而是孔雀，她就是孔雀本身！ 姜姜不知道一个人类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动作来，也不知道一件事情到了极致，就会跳脱出事情本身，而进入一个更加奇妙的世界。 她几乎要入迷了。 见了这么样一场舞蹈的人，都要入入迷了。 他们都已经痴了。 呆了。 直到轻素腰上缠上锦帛，像倒落的飘雪一样，旋转着往上飞去的时候，他们仍毫无所觉，只能痴痴地看着。 仿佛那孔雀成仙，飞升而去。 无论是谁看过这样的一场舞蹈，再看其他的，都会觉得庸俗。 无论是谁看过这样的一场舞蹈，这一生都会难以忘怀。 “哐哐”两声铜锣响，台上站了一位中年男子，正是弯弓错。 “各路英雄豪杰，想必看完轻素姑娘的舞蹈之后……” 弯弓错似乎讲了很长的一段话，但是并没有多少人在听，所有人似乎都还沉浸在刚才美妙的舞蹈之中，难以自拔。 姜姜也没有在听，因为隔了两间厢房的窗边，也探出来一只脑袋和一条手臂，正欢喜地看着她，朝她挥手。 正是雷星宇。 姜姜只朝他微微一笑。 “接下来，我们要拍卖的第一件展品，乃黔安居士黄庭坚的《砥柱铭》。”弯弓错又敲了一下锣鼓，“此幅手卷长达十一米，画心长八米，极具收藏价值。起拍价，黄金一千两。” 随着弯弓错的话，字画从他背后的斜板上，慢慢往下滑落，在众人面前展开来。 白徵筠半隐在白纱后，悠然道：“两千两。” 弯弓错笑道：“白云公子，我们说的一千两，乃是黄金一千两，并非白银一千两。” 白徵筠道：“我说的两千两，自然也是黄金。” 弯弓错高声道：“白云公子，出价黄金两千两！” 有一满身金银的商贾也扯开了白纱：“我出两千一百两，自然也是黄金。” 姜姜差点笑出声来。 白徵筠叹息道：“如此艺术瑰宝，岂是铜臭能与之媲美的……” 商贾脸上不禁露出得色，仿佛已经被一众羡慕的眼神紧紧盯着一般，他不由得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 白徵筠缓缓道：“我出三千两。” 商贾好像开屏的孔雀被发现了尾部的光秃，还被人画出来展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样，恼羞成怒得把一张肥脸上的五官，挤成了小笼包的褶子。 弯弓错朗声道：“黄金三千两一次……” 根本无人作声。 “黄金三千两两次……” 还是鸦雀无声。 “黄金三千两三次！成交！” 掌声雷动。 接下来，又接连拍了几样珍宝，白徵筠都兴致缺缺。 “下面，即将迎来我们今晚的第六件展品——苏东坡先生的《木石图》，而且此图上还有著名的书法家米芾的题词，不可谓不珍贵。” 随着他的话，泛黄的画卷从斜坡上滚下，一滑到底。 与此同时，人人脸色大变，哗然而起。 弯弓错心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猛地回头一看，冷汗滚滚而下！ 第103章 30.异变 身后的画卷哪里是苏东坡先生的《木石图》, 那分明就是血书大字！ 血淋淋的四个大字！ ——还我命来！ 那几乎要破卷而出的仇恨与苍凉，让人瑟瑟发抖。 似乎里面住着复仇的魂灵，随时都有可能爬出来, 找人索命。 弯弓错马上就意识到了，是有人在捣鬼，他高声向蓝衣人喊道：“封锁全楼！绝不能把捣乱的人放出去。” 只是不等他把事态平复，漫天纸页就开始飞舞起来。 这纸页实在多，像雪花片一样, 落了满地。 江湖人士还是胆大者居多,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捡起地上的纸页开始看了起来。 这纸页很奇怪, 非但大小和他们平时书写的纸页大小完全不同, 连纸质也完全不同, 张张挺括，不容易被水泡烂，就连上面的字, 都是工工整整的, 每一个同样的字尽是完全相同的, 像是印出来的一样。 第66章 不过相比手上这种奇怪的纸，还是纸上的内容更加骇人一些。 看完纸上内容的江湖人士，都面面相觑, 又窃窃私语起来。 弯弓错自然也是信手抄了一张看看, 这一看, 几乎就要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这纸上的内容, 全是真的。非但是真的, 并且上面还附带了证词的手印。要是直接拿去官府，都可以直接入狱判刑！ 纸张两面的内容还没看完, 他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弯弓错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猛地抬首往上看去。 窗边，只有飘摇的白纱。 他咬了咬牙，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莫闻风本就在二楼的厢房中观看，异变突生，他也任人推着，到了窗边。 他伸手一夹，夹住一张纸，拿着细看起来。 和弯弓错一样，两面纸还没看完，他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私语如丝雨，处处都响起。 江湖豪杰们议论纷纷，却也止于纷纷议论。 执剑的蓝衣少年眉目如星，愤愤地扬着手上的纸，高声喊道：“敢问莫场主，这纸上所言，可属实？” 少年内力还算丰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耳边响起一样，清楚明晰。 莫闻风沉下脸来，眉间像浮着一层阴云：“一派胡言！” 蓝衣少年质问道：“若是胡言，个中细节又怎会如此清晰？” 莫闻风道：“写书的也不见得都见过自己笔下的事情，他们要是能够写得，旁人也能写得。” “不错。”姜姜探身出来，“有一种故事叫做纯属虚构，既然是虚构，那自然是假的。” 莫闻风瞧见探出半个身体的姜姜，眉头动了动。 蓝衣少年皱眉：“敢问阁下是谁？” 姜姜道：“我只是一个过路人。” 蓝衣少年眼神锋锐，如出鞘的剑：“姑娘知道真相？” 姜姜摇头：“不知。” 蓝衣少年冷笑道：“既然不知，姑娘还是闭嘴的好。” “诶。”姜姜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难道这纸上写的，就一定是真相吗？难道我在纸上写‘穿蓝色衣服，还要拿着一把剑的年轻人是个乌龟王八蛋’，那穿蓝色衣服，还要拿着一把剑的年轻人就一定是个乌龟王八蛋吗？” “你！”蓝衣少年腮帮子咬得死紧，胳膊也被身边的黑衣剑客拉得死紧。 姜姜估摸着，大约是遇到玩家了。 “嘿，别生气嘛。”姜姜继续道，“你看看，你才被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就气成这样了。你再看看人家莫场主，被诬赖成这样，也不见得要提刀把我们都砍了呀！” 莫闻风双眼微眯。 姜姜转头朝他笑道：“场主您说可是？” 不等莫闻风开口，姜姜就一拍手，自顾地往下道：“最起码的，你得给场主一个狡辩的机会嘛，对不对？” 场上的老江湖回过味来，窃窃私语没了，双眼倒开始忙碌起来了。 蓝衣少年和黑衣剑客对视一眼，转而打量起姜姜来。 蓝衣少年试探道：“宇宙大爆炸？” 姜姜道：“先到先得，请排队。” 确认过眼神，都是宇宙时代的人。 蓝衣少年扬着手上的纸，高声道：“敢问莫场主，这上面说，你利用家中劫难，勾结错无影，设计柳清风，使其杀害无辜百姓三十八口，就是为了向当时的马场老板复仇，更是为了这片土地下的陪葬品一事，是否属实！” 少年说是“问”，语气里却已是肯定。 莫闻风拳头握得吱吱作响，纸张已经被抓成碎片。 他忽然笑了。 蓝衣少年收起自己莫名的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莫闻风伸出了他的手。 有三个小钩子的手。 “哐”！ “唰”！ 这栋楼门扇紧闭，被封锁住了。 有人伸脚去踹，却踢上了一块铁板。 “莫场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人质疑。 既然破罐子已经破摔，莫闻风当然不会再耗费什么心思来装好人了。 不曾有人踏足过的三楼，齐齐钻出一排弩箭，对准了二楼的窗户；二楼的廊外，踏踏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一楼不曾开锁的包厢，也冒出了一排排的弩箭，箭锋冷锐，闪着深寒的光。 那人瞬间就哑声了，恨不得变成蚯蚓，钻进地底。 带了武器的人纷纷抽出自己的武器来，一时之间，出鞘声不绝于耳。 姜姜忽然鼓起掌来：“不亏是莫场主，这一手准备，果然够绝。” 莫闻风清癯的面容，闪过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那就非死不可了。” 莫闻风慢条斯理地装上一支弩箭，对准了姜姜。 姜姜眼神一闪。 她怕吗？ 自然是怕的。 可她不能怕。 只是不等她动作，傅红雪就冲了上来。 傅红雪的发凌乱，苍白的手扣在漆黑的刀柄上。 他侧面就像冰山的棱角一样，轮廓分明又高挺，十分英俊，也十分冷。 他说出的话并不比冰山暖多少：“你杀了她，你也非死不可。” 姜姜倒是意外。 蓝衣少年失声喊道：“傅红雪！” 傅红雪没看他。 看他的是姜姜。 蓝衣少年眼神十分复杂，他遍寻傅红雪和叶开不得，本已放弃了希望，没料到这种时候，反而看见了。 姜姜朝少年眨了眨眼，有些洋洋得意。 莫闻风知道傅红雪并不是在说笑，如果他扣下扳机，姜姜固然活不了，可他也会被傅红雪一刀夺命。 他绝对能做到！ 哪怕傅红雪和他隔了好几个包厢的位置，可看着少年那双漆黑的眼，他还是不寒而栗，不由收起了手上的弩机。 姜姜笑道：“既然我们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也全在莫场主的掌控之下，不如场主先听我说几句话，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 莫闻风冷冷道：“你既然已在我的掌控之下，我为何要听你的，迟则生变，这个道理我也是懂的。” 姜姜面色不变，继续道：“因为我不怕死，但是场主惜命。” ——玩家可以开新地图，他可不行。 莫闻风冷眼紧盯姜姜。 姜姜微微笑着。 莫闻风道：“小姑娘好胆识。” “那还比不上莫场主。”姜姜话一转，道，“只是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一件事情若是不能彻彻底底搞清楚弄明白，那简直比让我马上去死还要难受。所以，在我临死之前，希望场主做个美，解答解答小女子心中的疑惑。” 莫闻风拳头紧攥，现在的局面分明就是他占了上风，只要他的手一挥，千百弩箭就会一起发出，到时候，这些人也就只能变成刺猬了。 可傅红雪的轻功他也是见过的，刀却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却已经觉得刀锋对准了他的咽喉。 连莫闻风身旁的几个护卫都不由得喉头滚动，确定自己的脖子还没有断。 他们既非死士，也有老婆，并不想英年早逝。 第67章 “既然你已是将死之人，有什么疑问，我也不妨替你解答一二。” 姜姜抱拳：“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莫场主认真听听了。” “大约在二十年前，莫场主还住在离沙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那个小镇就叫做莫家镇。之所以叫莫家镇，当然是因为镇上的居民大都姓莫，甚至还有一个小家族，整个家族的人就在这个小镇上生活。 有一天，镇上来了一群人，二话不说，打马提刀，直接就冲进了这个小镇里，把小镇上的居民都给杀了。原因说来也可笑，因为他们想要在这个地方建几家黑店，又不想和别人一同分赃，所以干脆就把人全杀了。 万幸的是，这个小家族里有一位十分聪明的哥哥，他把自己的弟弟用尸体盖住，自己死的时候也倒了上去。这么一来，哪怕这群贼子去而复返，一刀一刀确认他们是不是都死全了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的弟弟侥幸逃脱。” 全场鸦雀无声。 姜姜面露不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继续道：“这群贼子就是二十年前的马场老板，而被哥哥救下的弟弟，就是我们今天‘欢场’的老板，莫场主。” 莫闻风双眼通红，却是不语。 “场主侥幸逃过一劫，一路艰险逃生，毕竟等马场老板清点尸首的时候，就会发现少了一个人。幸运的是，场主遇到了当时闻名天下的‘清风舞柳剑’柳清风柳大侠。” 提起这个名字，弩箭之下，也有人低语了起来。 莫闻风的目光也是一动。 第104章 31.幕后黑手 寒风无孔可入, 一边呼啸，一边撞得铁板当当响。 众人脊背一寒，仿佛从梦中惊醒, 而屋外有贼人拿着武器来索命。 姜姜双眼一直看着莫闻风：“柳大侠把场主救下了，非但救下了，在听说了场主的遭遇之后，还十分愤概，随着场主一道来了沙城。柳大侠虽然义薄云天, 但也是个十分谨慎的君子, 他并没有提剑就闯马场，而是和附近的人小心求证过, 将莫家镇的事情重新调查了一番。当然了, 事情是真的, 柳大侠也不会查出别的什么来。” 有人质疑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柳大侠替他杀了马场那伙贼人，为他复了仇, 莫清风这厮为何又要残害柳大侠？” 旁边的人猜测：“莫不是怕柳大侠也要分一杯羹？” 有人嗤笑道：“若莫场主不说墓葬的事情, 柳大侠岂非这辈子都不知道他的秘密！” 姜姜嘴角挂着笑, 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诸位莫急，且先听我说。”她顿了顿，才继续道, “如此谨慎探查一番, 柳大侠自然不会再有别的怀疑, 甚至义愤填膺, 提剑就要取那场主的项上人头。莫场主倒也耐得住性子, 居然拦住了柳大侠，让他莫要冲动行事, 丢了性命。” 不知谁人嘲讽一句：“莫场主此等收买人心之事，倒是娴熟。” 姜姜却是摆了摆手，道：“兄台此言差矣，我们莫场主当时可是真心阻拦，并非假意。” 蓝衣少年眉头紧皱，抖了抖手上的白纸道：“你在这纸上不是写了——柳清风受人蒙骗，屠杀黄泥巷众人八十七，其中马场四十九人，无辜百姓三十八人。” 姜姜摇头：“此事与莫场主拦柳大侠并无必然联系。” 蓝衣少年嗤笑道：“假仁假义。” 莫清风在冲击中缓和下来，听到这样的言论，面上居然毫无异样。 姜姜心知，一个做过坏事的人，并不一定终身做的都是坏事，就像一个做过好事的人，他这一生也并不一定做的都是好事。 ——只是这并不能抹杀他所做的坏事。 可她并不想将这里变成辩论赛场。 姜姜笑了笑，接着道：“莫场主将柳大侠拦下之后，他们就开始计划了起来，期间大概持续了有十余日。十日之后，他们按照计划，先是屠杀了在黄泥巷居住的马场打手，那些打手正是屠杀莫家镇的那批打手。” “不过是天道好轮回！” 姜姜一笑，看向莫闻风的方向：“只是没想到，这些所谓的打手里面，居然有不少是无辜百姓，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些邻居到底做过什么坏事。”她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柳大侠原本想一举潜进马场，把那马场老板也杀了。这时候，我们莫场主又把柳大侠拦住了，说他此战消耗太大，得歇息几日，毕竟那马场老板并不容小觑。” “几天过后，柳大侠与那马场老板恶战一番，终于取了他项上人头，莫场主总算是复仇成功了。”姜姜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莫闻风。 莫闻风下颔紧绷。 “既然大仇得报，岂有不庆祝一番的道理？”姜姜用指腹敲了敲自己的手背，“那天晚上，他们喝得酩酊大醉，稀里糊涂。柳大侠就这样，被乘醉丢进了马场的火场里，迷糊之中，他看见了三只小小的，带血的钩子一晃而过。” “那钩子，就和莫场主手上的小钩子一模一样。”姜姜伸手指向莫闻风，“相信不少人都见过莫场主手上的钩子，也相信大家都会猜测，真正的凶手，真正谋划这一桩血案的就是莫场主！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黄泥巷下的金银珠宝！” 众人哗然，指责纷至沓来。 姜姜还是紧盯着莫闻风。 莫闻风叹了一口气，换上了带有一个淡淡笑意的神情：“小姑娘，我都说了，二十年前的血案，你不应该去调查的。你看，现在你不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还要赔上这许多人的性命，这又是何必呢？” 蓝衣少年举剑喊道：“莫闻风，你莫要太得意了，要是我们闯出去了，定要你绳之于法！” 江湖事江湖毕的江湖中人：“……” ——这位少年好像有什么地方和我们格格不入。 黑衣剑客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这位兄台可以放心，我们又不是蠢人，这样人证物证都在的证据，我们早已备好了份，送到官府去了。”姜姜说完，再次转向莫闻风，“相信这样的结果，也是莫场主想要看到的，对吗？” 蓝衣少年这才觉出不对劲来：“你是什么意思？” “啊？”姜姜佯装愕然道，“原来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啊！我们的莫大场主，想要当一只替罪羔羊，把罪名都揽下来。这可真是感天动地呢！” 掌声“啪啪”响起，漫不经心极了。 莫闻风抬起眼帘，看向姜姜道：“你们若是都死了，还有谁会知道这个秘密呢？” “谁说我们会死的？” ——是谁在说话？ 白徵筠从三楼的一众弩弓中现出身形来，他旁边站着的是白芝韵，白芝韵手上提着一个白衣人，白衣人正是轻素。 莫闻风激动地拍在扶手上，似乎是想要支撑住自己站起来。 白芝韵道：“我们若是死了，这个女人就得给我们陪葬。莫闻风，你做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她？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莫闻风显然不想。 蓝衣少年完全糊涂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黑衣剑客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眼睛瞥到姜姜之后，又闭上了嘴巴。 姜姜赞许地朝黑衣剑客递了个眼神，才开口道：“轻素姑娘，大家也很熟悉了吧？” 第68章 有人高声喊道：“轻素姑娘名动沙城，有谁不识？” “极好。”姜姜鼓掌，“既然都认识，那就好办了。因为你们认识的这位轻素姑娘，才是幕后的黑手。” 轻素目如毒蛇，舔过姜姜的面容。 姜姜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我知道你羡慕我年轻漂亮，但是大可不必这样目光灼灼地看我，这多不好意思呢。” 轻素瞳孔收缩，像是毒蛇攻击前的前半身收缩。 姜姜笑道：“轻素姑娘能够在短短的十余天时间里，让莫场主对你痴心不悔，也是情场高手了。不仅如此，轻素姑娘还能设计柳大侠，甚至能够让柳大侠误以为黄泥巷里的都是马场打手，也是诡计高手了。而且，轻素姑娘还能狠下心来，把酩酊大醉的柳大侠和莫场主抛入两个不同的火场之中，也是够心狠手辣的。” 莫闻风猛地抬头，看向轻素。 白徵筠道：“看来莫场主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姜姜摇头叹息：“轻素姑娘更狠的是，抛完人进火场之后，还敢只身闯进去，把莫场主救出来，为此，还把脸颊烧伤了。” 莫闻风晶莹的泪水之下，是通红的双眼：“轻素，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轻素移开了目光。 这已经算是默认了。 莫闻风扶住两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姜姜暗叹了一声造孽，一开口又是一个天地轰鸣的大雷：“轻素姑娘，其实你的本名并非轻素，而是‘大漠神鹰’错无影的妻子——苏、颜、绝。” 弯弓错猛地抬头，看向轻素。 白徵筠又道：“看来错大侠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弯弓错艰难开口：“你是，阿颜？” 姜姜已经要把气都叹没了：“苏颜绝和错无影的相遇并不是意外，而是她的设计，为了得到沙城那一堆陪葬品的精心设计。被打落悬崖的，根本就不是苏颜绝，那时候的苏颜绝早已经坐着舒舒服服的马车，去到了江南，并且在江南诞下了一个孩子。” 雷星宇不知何时现身了，他嗓音沙哑：“那个孩子，就是我？” 姜姜弯了弯腰，歉意道：“是的。对不起，利用了你，把你娘抓了。” 雷星宇脸白如纸：“所以我找了这么多年，其实我的爹娘……” 姜姜抿唇：“没错，其实你在江南的爹娘，就是你亲生的爹娘。” 深受打击的，不仅有雷星宇，还有弯弓错。 “阿颜？” 姜姜已经无气可叹了：“苏颜绝本是江南霹雳堂堂主的妻子，后来被去往江南做生意的马场场主看中，打算掳回了沙城。苏颜绝那时候已经有孕在身了，为了逃跑，便假意顺从马场场主，从他口中得知了大墓的事情。在路上的时候恰遇上错无影，于是就做了一计……后来，她总算回到了霹雳堂堂主的身边。可是经此一事，苏颜绝思想发生了一些变化，所以她在生下雷公子之后，去了一趟沙城，遇到了莫场主，也重新遇上了错无影。” “她怕被错无影发现自己，但是她又深知错无影的能力，于是就易容改装，骗错无影说，自己是苏颜绝的妹妹，她恨错无影害了自己的姐姐，绝不肯原谅他。等错无影深陷愧疚之中，难以自拔之时，她再透露出一丝孩子的消息，暗示苏颜绝在临死前还生了一对孩子，其中一个被送到了江南霹雳堂，另一个则被柳大侠杀死了。” 蓝衣少年忍不住插嘴道：“难不成他就信了？” 姜姜道：“一个人要是连心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分辨能力可言？” 蓝衣少年难以置信道：“所以她一边骗着莫闻风和柳大侠，一边还骗着错无影帮他杀了柳大侠，自己在这边做戏给莫闻风看？” 姜姜点头。 寒风呼啸声更重了。 飘雪敲门打窗。 天地也为这一幕哀叫。 第105章 32.火烧大楼 北风不减声。 火烛哔剥响。 雷星宇抓着窗台, 指甲苍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看向弯弓错, 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一样，“你明明告诉我，我娘已经死了，我还有一个小姨和一个妹妹，还有我爹！” 可惜这根稻草已经不是稻草了, 也是一只需要稻草来救命的蚂蚁了。 他也在汪洋里浮沉。 雷星宇挥手斩落白纱：“不可能！轻素怎么可能会是我娘！她怎么可能会是江南那个人！那个人明明最爱江南的景致, 天天都在咳嗽，体弱又温柔！不可能！不可能！” 白徵筠道：“想来莫场主之所以把‘欢场’建成这般模样, 也是因为轻素姑娘, 不, 应该喊你苏夫人才是。想来也是因为苏夫人爱极了江南的景致，莫场主才会不惜代价，做出这样的一个庭院出来。” 莫闻风只是红着眼, 一直看着苏颜绝。 雷星宇却是纵身一跃, 落到了一楼, 抓住弯弓错的衣襟，红着眼质问道：“你不是说，你是我爹最好的朋友吗？你不是说, 霹雳堂那位之所以对我不冷不热, 只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吗？不是你说, 我娘亲死了, 但是我还有我爹, 还有小姨和妹妹吗？” 弯弓错好像一瞬之间就苍老了十岁，他一双眼艰难地转到了雷星宇身上：“对不住, 我以为你妹妹死了，所以那句话是骗你的。” 雷星宇松开手，一步步后退：“你信了？你相信那个女人就是我娘亲？” “星宇。” 温柔又情切的声音响起。 雷星宇僵硬地抬起头来，看向三楼的轻素。 那双孤高的眼睛，刹那就变得温柔似水了。 似江南三月的春水。 “娘？” 那双眼睛往两边舒展开：“是我。” 弯弓错也僵硬抬头：“阿颜？” 苏颜绝轻声应道：“也是我。” 她现在的声音，和作为轻素时候的声音，已经完全不同了。 只听这声音，无论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女子。 苏颜绝就用这样温柔的声音问姜姜：“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干净？” 叮—— 公告响了。 “恭喜竹姜姜玩家，成功完成‘沙城明月：二十年疑案’的终极任务。” 蓝衣少年和黑衣剑客都看向她。 个人面板语音提示道：“奖励在游戏终止后送达，请确认是否马上退出游戏？” 姜姜选择“否”。 估计在场的玩家都会选择否，这一场解密过于刺激，他们并不想那么快结束。 姜姜正色道：“只要是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的，犯罪就是犯罪，不要胡乱抱着自己绝对不会被拆穿、被抓到的侥幸。” 苏颜绝只是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显然并不以为意。 姜姜也不在意她到底在不在意，话是说给想听的人听的，而不是说给不想听的人听的。 姜姜开口道：“第一，柳大侠和莫场主说的根本就是同一件事情，为什么前面都对得上，唯独最后的结果天南地北呢？除非莫场主天赋异禀，生来就适合做戏子，不然那种真情实感的流露，就过于天然了。莫场主确确实实派人去探寻过真相，而被他派出去的人都是完整出去，囫囵回来的。毕竟，莫场主派出去的人，不都是楼主你的人？” 第69章 苏颜绝眼睛落到姜姜身上：“那晚，你在破庙里？” 姜姜笑道：“大幸，楼主的人出去以后，我们才出的地道。” 白徵筠建议道：“这样说话，实在费劲，我们不如都到一楼去？” 白芝韵没有异议，一手提着绑着苏颜绝的绳子，一手拉着装饰布置的绸缎，借力飞身而下，落到了一楼。 傅红雪虽然走路不利索，轻功倒是好得很，落地无声，默默地落在姜姜后头，苍白的手扶在漆黑的刀上，随时可出鞘。 苏颜绝侧过脸，不去看雷星宇和弯弓错，而是看向姜姜：“还有吗？” 姜姜道：“楼主真的想我一一细数过去吗？” 苏颜绝喃喃道：“我明白了。”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明白了什么。 她忽然一笑。 她这一笑，姜姜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一大股酒精的味道在蔓延。 有人“嗒嗒”地抬脚：“这是什么？” “不好！快走开！”姜姜大声喊道。 白徵筠身形一动，把人从门边拉开。 轰一声，火舌从外面伸了进来。 不过瞬间，浓烟滚滚而起。 白徵筠沉声道：“不要慌！一楼已经烧起来了，我们上二楼看看，以诸位的轻功，从二楼跳下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莫闻风推着轮椅咕噜而来：“别费劲了，二楼和三楼的外窗外墙都装了精钢，一旦机关打开，就是铜墙铁壁。” 蓝衣少年吼道：“那你还不赶紧撤了机关！你想要一起死吗？” 莫闻风苍白着唇道：“机关已经毁坏了。” 苏颜绝仰头大笑起来。 蓝衣少年气愤道：“是你这个疯女人？！！！” 外面风雪再大，也扑不灭这滔天大火。 白徵筠果断道：“走，上三楼，从屋顶突围。” 幸得这栋楼并没有变态到武装至屋顶。 他们尚有一线生机。 只是浓烟滚滚，他们再吸下去，不等被烧死，就要先呛死了。 白徵筠对白芝韵打了个眼色：“我先下去，然后找几个救生垫铺开，你们跳下来的时候注意卸力，问题应该不大。” 在一阵喧哗和惊呼之中，白徵筠姿态优雅地落了地。 只是他一落地，就有蓝衣人围住他，缠斗起来。 幸好官府那边也及时到了，白徵筠纵身而起，借着兵器挥舞起来的劲，将自己送到了缠斗的圈子外。 他随便找了一户人家，假意拖出几个救生垫，在下面铺展开来。 三层高的楼固然看起来可怕，但是生命危机关头，很多人都赌了一把，跃下去。 幸运的是，在场的大都是江湖中人，只有三五个不会武功的，都被轻功极好的人带着跳了下去。 等他们都跳下去之后，官府那边也把蓝衣人给制止了。 江湖的人面对着官府的人，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但是经过这么一晚上的惊心动魄，他们也没心思顾及这几分不自在了。 他们刚刚逃出生天，场面纵然算不上混乱，也不会有序到哪里去。 所以谁也没料到，苏颜绝会突然发难。 她将鞋底一踢，有暗器从里面发出，直冲姜姜面门。 暗器一发，如果姜姜展开轻功技能，那定然是能够逃开的。 可她身后还有傅红雪，还有很多其他人。 她不能躲。 但她也没有足够的内力，将暗器击退。 就是这么一犹疑，暗器已经近在眼前了。 噗—— 暗器入肉。 不是姜姜，是雷星宇。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关注姜姜的雷星宇替她挡了暗器。 “星宇！”苏颜绝目眦欲裂。 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扑了过去，将苏颜绝抱住，扑倒在地，翻滚着往火场的方向去。 是柳清风。 谁也没看到他是怎么出现的。 ——一个连腿都迈不开的人，如何能够出现在火场？ 谁也不知道。 姜姜错愕地接住雷星宇。 “姜姜……姑娘，我……” “你先不要说话，小心毒气攻心。” “不行，我……我怕……来……不及……”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暗器淬了毒，毒性很强，雷星宇嘴唇开始发黑了。 “阿颜！” “轻素！” 莫闻风和弯弓错肝胆俱裂地大喊一声，扑进了火场。 凄厉的叫声从火海里传来：“求你，把解药丢出去！把解药丢出去！！丢出去！！！啊——” 一个瓷瓶滴溜溜地打着转，却止步在火场不远处。 姜姜放下雷星宇，一个箭步就蹿了过去。 她绝不允许有人因她而丧命。 ——游戏也不行。 火舌早已追上了三层，哪怕附近的人和官府都在全力扑救，一楼也已经烧得彻底，有些门扇倒落、从二楼掉落，将火场扩大了范围。 浓烟滚滚，姜姜的视线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她只能在地面胡乱地摸索着。 地面很烫，她的手已经起了一串水泡。 姜姜眼里含着泪。 视线越发模糊。 她被呛得猛咳，一咳，呛进气管的烟就更多了。 姜姜开始着急了。 要是在人物死亡的时候还没找到解药瓶子，那雷星宇就只有毒发身亡了。 她再顾不得别的什么，直接把自己的手当成了扫把，用力挥舞着。 “哐”，手指撞到了什么。 姜姜循着声音找去，果然找到了解药瓶子。 傅红雪看见姜姜闯进火场的时候，脑袋就嗡了一下。 不等他自己有任何的想法，他就已经跟着进了火场。 姜姜摸到解药的时候，傅红雪也抓住了姜姜的手。 傅红雪沉声道：“走！” 他看不见的是，火场二楼外围的木制栏杆就要掉下来了，而且一楼的木头已经充分燃烧，已支撑不起这栋楼。 它即将连着那些精钢铁板一起坍塌。 事情发生不过瞬息。 姜姜却福至心灵地催动了“花仙子”技能。 傅红雪的动作顿住了。 他发现自己像一块石头一样僵硬着。 姜姜把两瓶解药都放进了傅红雪的衣襟，把他用力往后一推，离开了坍塌范围，但还是会有殃及的危险。 大楼一晃。 “姜姜！” 也不知是谁在喊她。 姜姜只来得及把傅红雪再用尽全力一推。 白徵筠拉住了傅红雪。 姜姜语音召唤面板：“退出游戏。” 大楼轰然坍塌。 少女红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雷星宇被喂下解药，他吐出了毒血，却陷入了昏迷，眼角有泪滑落下来。 “姜……姜……” 黑衣的少年握着自己漆黑的刀，苍白的手比脸还要透明。 手上绕着几圈红绳。 红得像火，也像那生命。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石雕，狂风也撼不动。 第70章 他眉目如远山。 目光也放得很远。 大雪迟来，染了他一身白。 第106章 33.现实 立地玻璃外的世界, 暴雨初歇，云层还是浓重得很，黑沉沉一大片。 风很大, 绿树都弯了腰。 竹姜姜和叶蕊蕊坐在灯火通明的咖啡馆里，半个身体都陷在绵软如云朵的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风是进不来的，灯火也不会飘摇。 宇宙时代的高端技术，给她们提供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港湾。 她们的心中却还是不约而同地想到, 自己刚刚结束的游戏生活。 姜姜和叶蕊蕊的个人端, 同时发出了私密的语音提示，提醒她们过度的享受会对脊椎造成的伤害。 叶蕊蕊赶紧坐直, 调出自己安装在戒指上的个人端, 点了一杯半糖咖啡。其实她更喜欢喝全糖咖啡, 只是碍于智能健康管家对她健康数据的检测发出了温馨提醒，她不得不改成了半糖。 姜姜可比她节制多了，在咖啡馆点了一杯无糖鲜榨果汁。 叶蕊蕊捧着自己的鹅蛋脸, 深情的桃花眼紧盯着姜姜。 “宝贝儿, 这次的游戏体验感怎么样？有没有征服你？” 姜姜回想道：“这次的迷案破起来还挺难的, 进入场景之后完全没有方向的那种感觉，和看书的上帝视角还是差太远了，幸好有主线任务引领大方向。不过就算有, 调查的过程还是有点艰难, 高自由度的还是比指定剧情演绎的要有难度得多。” 叶蕊蕊在自己好闺蜜前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大白眼：“谁关心你破案不破案, 解密不解密的, 我问的是帅哥美女有没有征服到你！” 姜姜也没好气地赠她一枚大白眼：“没有。” 叶蕊蕊无比失望。 餐桌温馨提示：“您点的餐点已到, 请离餐桌至少一拳距离，以免发生烫伤、污损衣物等意外, 如有需要，可前往店内保健室、更衣室进行自助处理。” 叶蕊蕊往后挪了挪。 餐桌扫描四周环境，检测安全之后便打开了表面的桌板，由下而上送出了饮品以及小点心。 “您购买的所有餐点已送达，祝您用餐愉快！” 哪怕是对着数据合成音，姜姜还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谢谢”。 叶蕊蕊从姜姜身上找不到八卦，只好滔滔不绝地述说着自己游戏的内容。 特别是说到江湖中的美人榜，她双眼都放光了。 姜姜哭笑不得地听她说得天花乱坠。 叶蕊蕊说到兴起，朝姜姜抛了个媚眼：“宝贝儿，你要不要我带你一起闯荡江湖，收割俊男靓女？” 姜姜一口拒绝。 她可没忘记自己人生第一回 玩全息游戏的惨痛经历。 那是一款生存建设游戏，由于星球资源日益减少，合成材料也已无法供给人类需求，科技迅猛发展，外星系生物的发现和到来，更高级的文明取代了低级文明；可是伴随而来的，还有未知的病毒和元素，人类要如何找到生存和延续文明的最佳道路？外来文明和本土文明的兼容…… 姜姜满心以为自己会化身科研人员，给宇宙时代的到来铺设道路，结果叶蕊蕊硬是带她玩成了一关一个的后宫收养记…… 以后每每想起此事，姜姜都会心中一惊，嘴角抽搐。 她虽然不如面上这般古板、守旧，但也没有这种桃花满山栽的兴趣爱好。 姜姜转眼看窗外，无声拒绝。 窗外，风未止。 一道黑衣黑裤黑发的身影萧萧而立。 孤独，笔直。 他像是风中的一株白杨树，任凭其他树木如何被狂风折腰，他绝不弯一弯自己挺拔的身姿，不屈不挠，犹如戍边的战士。 像是察觉到了姜姜的视线，他转过头来。 姜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是那双迎着阳光，露出坚硬棱角的冰山一样的眼睛。 空气动力车飞驰而来。 顷刻离去。 那道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狂风依旧，阴云厚重。 满地湿润的绿叶贴地翻滚。 水波荡漾，载了一叶绿舟。 第107章 1.初见香香 山, 青山，云雾缭绕。 水，绿水, 缠绕青山。 舟，一叶扁舟，漂泊绿水上。 一人立在船头。 白衣，黑发，红伞。 红色的衣带和发带飘摇。 水波微漾。 缓缓而来。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静谧。 打破静谧的是凌空踏水而来的黑衣人, 和那柄吹毛断发的长剑。 这柄剑横在了一袭白衣的小姑娘脖子上。 两鬓垂下来的发丝被割断了。 小姑娘手上的红伞还是被稳稳地拿着, 只露出一段修长挺直的脖颈。 黑衣人嫌弃红伞碍眼，伸手夺走, 就往身后追上来的白衣公子扔去。 白衣公子一个旋身, 伸手接过红伞, 往水面一抛，脚尖轻点，就像蜻蜓立在菡萏上一样, 稳稳地立在了伞顶上。 小姑娘的脸, 露了出来。 她当然就是姜姜。 姜姜现在很气。 小姑娘想的是让自己美美地出场, 不说惊鸿一瞥，起码留点美好印象。 ——这样才方便完成任务，顺利让楚留香留她结伴同行。 结果这人破坏了。 楚留香还大概就在眼前。 小姑娘忍住了没鼓脸, 只是抬起了自己水湛湛、清凌凌的一双眼, 落到楚留香身上。 ——不知道现在改变策略, 装成羸弱无助的姑娘家还来不来得及。 ——怕是不行, npc智商太高, 她比不上的。 姜姜叹了一口气。 黑衣人狂笑道：“楚留香，你要是过来, 我就把她杀了，看看是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的剑快。” 姜姜一听这台词就放心了，一般说这种台词的，帅不过三分钟就要被擒住了。 白衣公子当然就是楚留香了。 楚留香追查这黑衣人已经很久了，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他的踪迹，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 “那你想要怎么样？” 黑衣人笑道：“请香帅退回岸上去，等我平安了，我自然会放了这姑娘。” 楚留香摇头轻笑：“阁下乃是偷香窃玉之人，如此灵动可爱的小姑娘交到你手上，我还是有些担心的。” 黑衣人冷笑道：“传闻香帅最是怜香惜玉，原来不过如此。” 他虽然说得稳，手也稳，但身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阁下若是愿意，我倒有一个法子。你若是把这小姑娘放了，我必定得先安顿好她，才能追上去，这么一来，你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走了。” 黑衣人还是冷笑：“香帅虽然一向守诺，我却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姜姜开口道：“后面这位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怎么样？” 黑衣人毫不在意，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姑娘身上也有点功夫，而且起码有十年左右的功夫。可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十年的功夫算什么，不苦练二三十年，连名号都排不上。 而且小姑娘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身上没有半点被磋磨过的痕迹，连衣裳都是常换常新的样子，一看就是受不了苦的，顶多也就是花拳绣腿。 第71章 他没有理会小姑娘，径自道：“香帅可以再考虑一下，只是我的耐心就没有那么长了。” 姜姜装孤高冷清已经装不下去了，她笑道：“行走江湖，莫要欺凌老人、小孩和女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黑衣人冷冷道：“行走江湖若是还要顾及这些，我不是早已经死八百回了。” 姜姜继续笑着道：“你要是做出这样的事情，要么被路见不平的侠士追杀，要么就会被他们反杀。你信不信？” 黑衣人瞬间警惕，嘴里却还是说：“若是如此，他们又怎么会受到欺凌？” 姜姜叹了一口气：“这世界上怎么总有这样的人，把别人的好脾气，当成是自己的本事呢？” 黑衣人扣住姜姜肩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姜姜笑了笑:“三、二、……” 这姑娘莫非被吓傻了？黑衣人如是想。 “一。”姜姜伸出两根手指来，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刃夹住，推开。 黑衣人这时才发现，自己竟不能动弹了！ 他额上滑落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你对我做了什么？” 姜姜剥开他的手指，取走长剑。 “啊，是这样的。”小姑娘漫不经心道，“我对你使了暗器。” 黑衣人惨白着脸道：“你是什么时候使的暗器？” 他自觉自己苦练轻功暗器二十七年，江湖上少有敌手，可这样娇生惯养的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在他毫无察觉地时候将他暗算，这简直就是耻辱！ 小姑娘摊手：“独门绝技，保命法宝，恕不外传。” 这样的变故，连楚留香都没能想到。 他脚尖一点，飞身上了船。 姜姜把一个瓷白玉瓶抛给他：“解药，吃下去。” 楚留香接过了瓶子，却没马上吃下去。 就在这时，他们头上“砰”地炸开了一蓬粉色的花，粉色烟雾和花瓣飘然而落。 黑衣人已软软倒下。 楚留香这时候再想去吃解药，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软软倒在船头，瓶子咕噜滚到一边去。 小姑娘凑近看他：“听闻楚香帅不仅仗义、帅气、轻功天下第一，还十分聪明，算无遗策，怎么今天居然被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给药了？” ——系统不会写人物简介的时候，搞错了吧。 姜姜点开自己的面板瞥了一眼，除了人物形象立绘没有，文字描述是这样没错。 楚留香苦笑，小姑娘的眼睛里并没有恶意，只有兴味，是他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姜姜拿过滚到一边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来。 “嘴巴张大点。” 一向优雅的楚香帅：“……” “姑娘就这样塞进来也无妨。” “不行。”姜姜拒绝，“我们又不熟，干嘛要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一向受女孩子欢迎的楚香帅：“……” “这样吧，你仰着头，我丢进去。” 楚香帅内心复杂地微微仰头，总算是把解药吃下了。 楚留香松了松肩颈和手脚，还没开口，再一次被小姑娘抢话了。 “劳烦一下，帮我把伞捞回来。” “……” 这姑娘倒是不客气。 楚留香一向对女孩子心软，尤其对漂亮的女孩子心软。 他把红伞递给小姑娘。 ——这伞很沉，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伞。 小姑娘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把黑衣人给捆了。 “多谢。” “在下楚留香，不知姑娘芳名？” “竹姜姜。竹子的竹，生姜的姜。” “原来是姜姜姑娘。” 姜姜姑娘指着黑衣人问道：“这人犯了什么事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为难。 竹姜姜蹙眉，猜测道：“采花大盗？” 楚留香不太好意思在小姑娘面前说太多这些事情，免得污了小姑娘的耳朵。 竹姜姜反倒不避讳：“他采了多少花？” 楚留香含糊道：“一十二朵。” 竹姜姜嫌弃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在考虑要不要把它剁下来。 她伸手掏出一瓶免洗洗手液，把十根手指都搓红了才算作罢。 “那你打算把这个人怎么办？” 楚留香道：“扭送官府。” 船已经靠岸了。 姜姜背对楚留香，把一条黑色的长条塞进伞柄，重新撑开了红伞。 楚留香扛着那黑衣人。 “多谢姑娘送我一程，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楚留香就没影了。 踏月无痕，果然不是开玩笑的。 姜姜打了个喷嚏。 初春寒凉，不宜装样。 失策了。 她抖出一袭火红的披风，披在身上，慢慢地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茶馆。 茶馆里头挤满了人。 他们裹着一身春装，身上大多是破烂不堪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就是一群糙汉子。 在这么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在这么一群糙汉子中间，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理所当然会受到瞩目。 小姑娘将红伞一收，一抖。 店家连忙跑过来：“姑娘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有白馒头吗？” 店家连忙点头：“有的。” 姜姜轻敲着桌子，笑道：“那麻烦你帮我来两个馒头，三个鸡蛋和一壶茶。” 店家应道：“好咧！” 姜姜转脸看向窗外。 春雨如酥，珍贵如油，将路面涂得湿滑。 有姑娘的地方，就会有莽汉搭话。 “姑娘一个人到这里来？” 姜姜停下敲打的手指，看他。 一个眉目都很浓的汉子，长得倒不算难看，只是过分邋遢了一点，像是半个月没洗澡了。 小姑娘往后退了退。 汉子脸上闪过一丝愠恼，很快就被他自己敛去了。 “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出来行走，未免过于危险了。” 姜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是吗？” 汉子道：“那当然了，这一带强盗悍匪多，不要说孤身一人了，就算你跟着商队走，也很容易被拦截住。” “哦？”小姑娘脸上没有害怕，只有好奇。 汉子断定，这就是一个不谙世事、任性离家的大小姐。 “不过……”汉子话音一转，特意显示出来几分豪气，“只要你报上我‘猎人金’的名号，保管那些人不敢阻拦。” 他满以为会收获小姑娘的崇拜，未料姜姜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猎人金多少有些懊恼了，却不好明显为难小姑娘，只好半是提醒半是恐吓道：“拦路的劫匪都喜欢小姑娘，若是被他抢回去，日子可就难过了。” 姜姜笑道：“多谢提醒，只是拦路的劫匪若是遇上了我，绝对不是我的不幸，而是他们的不幸。” 猎人金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信？” 猎人金当然不信，小姑娘一看就不像是会武的。 第72章 姜姜道：“晚一些，你就会信了。” 躲在角落里喝酒的男人眉头一皱。 ——晚一些？这姑娘知道些什么事情？ 猎人金还是哈哈大笑。 馒头、鸡蛋和茶都送上来了。 姜姜双手捧着她半张脸那么大的一个馒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嚼着。 小姑娘不再理会猎人金，猎人金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像他那样的男人，本就是极其注重面子的。 他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来。 等小姑娘将最后一块蛋白放到嘴里的时候，道上便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第108章 2.又见面了 马踏湿泥, 溅起了一点点褐色污迹。 红脸长须的汉子领着一队精壮的人马，汹涌而来。 缰绳勒住，健马扬蹄, 高高立起，马上的红脸汉子还是坐得稳稳当当的。 红脸汉子沉声厉喝道：“全部人，都给我滚出来！” 农作歇息的汉子都连忙带上自己的农具，抛下铜板，走了个干净。 ——他们都是安份人, 惹不起。 猎人金提着他的大刀走出来：“我以为是谁, 原来是关东的‘铁爪飞鹰’。” 铁爪飞鹰哈哈一笑：“原来是你，猎人金。” 猎人金道：“昔日一别, 不知你武功可有长进？” 猎人金说这话倒是存心的, 上次铁爪飞鹰败在了他手上, 一别之后，他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铁爪飞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般掉以轻心, 今日必输无疑。” 猎人金冷眼看他, 横刀向前。 铁爪飞鹰将铁爪戴上, 纵身跃起。 铁器铿锵，火花四溅。 小姑娘像是没看见一样，将铜板放到了缩在柜台后面的店家手上, 慢慢走到门口, 慢慢撑开红伞, 慢慢地转过店面转角处。 猎人金和铁爪飞鹰就在她三尺处打斗, 只要一个转身, 一后退，小姑娘马上就会被殃及。 懒懒地靠在墙角喝酒的汉子也忍不住坐直了, 直盯着窗外的姜姜。 铁爪飞鹰凌空一爪，被猎人金格挡开去，他往后飞掠，脚跟在树上一蹬，更加迅猛地往猎人金扑来。 这一爪子，当真是如鹰隼一般凌厉，快、准、狠。 猎人金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条蛇。 一条被鹰隼盯上了的游蛇。 他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万万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年的时间，铁爪飞鹰居然会精进至此。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若是他飞身而起，那就是自投罗网；如果他往左往右退去，那鹰爪只需偏移分毫，就可以把他擒住。无论自己往哪一个方向躲避，那鹰爪都能够准确无误地把他牢牢抓住，他简直连动都不能动弹了。 身后忽然出现别的气息，猎人金就像是猎犬一样，嗅到了一线生机。 他伸手往后一捞，打算用这个小姑娘来给他挡一下灾。 ——小姑娘太傲了，吃一点亏才能有所长进。 猎人金理虽然不直，气倒是很壮。 这样的人，岂非也常见？ 只可惜事情并不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他居然抓了个空！ 他出手虽然不及铁爪飞鹰凌厉迅疾，可这么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挡住他这一抓！ 眼还没得及眨，小姑娘就倏忽不见了，地上只留了一把在打着转的红伞。 ——小姑娘到底去哪里了？ ——难不成铁爪飞鹰本来的目标，就是这个小姑娘？ 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四周察看。 猎人金只觉肩膀一痛，一麻，又是一痛。 他的肩膀就软软地垂了下来。 猎人金发出一声痛叫，脸色瞬间就苍白了。 原本懒懒靠在墙角的汉子，精神却忽然之间振奋起来，他欢呼一声，往窗户一窜就飞了出去。 ——是什么事情能够让一条懒虫一样的汉子，瞬间变成精神奕奕的游龙？ 姜姜原本是想要施展轻功避开的，可她确实不太熟练，还没等施展开来，就被揽进了一个有着淡淡郁金香的怀抱里。 香味很清雅，淡然却悠长。 只一刹那，姜姜就从屋檐下的转角到了春雨霖霖的小径边上。 等她脚下站稳之后，缠在腰上的手就离开了。 姜姜抬眼去看他。 白衣，微微能看出青茬的下巴，微弯唇角，高挺鼻梁，温柔眉眼。 小姑娘眼里涌出欢喜，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花花！” 不过一眨眼，小姑娘眼底的欢喜就退去了，人也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不是花花。” 白衣男子语气温和，并不生气，反而微微笑道：“我何时说过，我是花花？” 姜姜上下打量他，犹豫道：“你是……楚留香？” 楚留香笑道：“我是楚留香。” 姜姜疑惑道：“那刚才江边……” 楚留香温柔解释道：“易容。” 他对女孩子一向都不忍心，一向都很温柔，也一向都很心软。越是漂亮的、可爱的女孩子，他越是这样难以控制自己，哪怕这个女孩子把他认成了别的男人。 姜姜恍然点头。 “可是，你不是把那采花贼送去官府了吗？” “哈哈哈，小姑娘，这老臭虫的轻功，一日千里不在话下。一顿饭的时间，不说跑个来回，就算他再去城西买个烤鸭再回来，也是绰绰有余的。” 说话的人是懒懒靠在墙角的大汉。 敢调侃楚留香的人，当然是“花蝴蝶”胡铁花。 所以，懒懒靠在墙角的大汉，自然就是胡铁花了。 让一条懒虫变成龙，只需要碰上楚留香就可以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又不是江陵的船，哪能一日千里往返来。 胡铁花道：“我哪有说什么，我只不过说了句老实话而已。” 小姑娘把目光放在了胡铁花身上。 胡铁花笑道：“怎么？你是不是忽然发现，我比这老臭虫还要英俊潇洒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想不到啊，居然还有小姑娘在楚留香面前，看的却是我老胡。” 楚留香见怪不怪地付之一笑。 其实胡铁花心里和他面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他心里慌急了——他害怕小姑娘喜欢上他。 胡大侠一向如此，倒是不必见怪。 胡大侠更奇怪的一面也有，他喜欢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喜欢他的他都不喜欢。 如果有哪一位女豪杰看上了胡大侠，你只需要不搭理他，给他甩冷脸，他就会巴着你不放。 姜姜一直看着他，为的就是这么一个原因。 ——她实在很想知道，这么样一个奇怪性格的人，会长什么样子。 ——都怪系统不给重要npc资料加立绘。 胡铁花长得其实并不五大三粗，他只是很精壮，五官也很深邃，只是被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遮盖了，一身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整个人就显得很粗犷。 如果胡铁花刮去胡须，把自己丢尽水里好好搓洗一番，换一身像模像样的衣服，说不定还能和香帅比比美。 第73章 姜姜收回目光，落到楚留香身上。 她的目光闪了闪，实在很难压制住自己不去想花满楼。 这脸，这通身的气质，实在是太像了。 哪里都像，就差个复制粘贴。 可她又无比确定，他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两个人，她总是朦朦胧胧觉得他们有什么是相通的。 真是奇怪的感觉。 姜姜忍不住问道：“你现在这张脸就是你原本的脸吗？” 楚留香道：“这确实是我的脸，童叟无欺。” 姜姜便不再问了。 铁爪飞鹰已率领队伍奔驰而去，猎人金也不见了踪影。 ——可能是铁爪飞鹰将猎人金带走了。 地上只留下踏马走过的泥泞。 姜姜有点不明白，他们打这一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很多事情，初初看来，都是没有理由的，因为我们只看见了象腿，又怎么知道大象长什么模样？ 姜姜捡起了自己的红伞。 红伞伞面素净，只在边角描了一根黑白的细竹，伞柄漆黑，净重得有十五公斤往上。 这绝不仅仅只是一把伞而已。 绝没有人会拿这么重的一把伞，只为了挡住这绵绵的春雨。 小姑娘将伞撑在头上，长袖滑落，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手腕握住伞柄的时候，微微用力后凹凸起的骨节显得格外好看。 楚留香盯着小姑娘的手腕，仿佛看得入了迷。 胡铁花撞了他一肩膀：“老臭虫，你怎么这样盯着别人小姑娘？” 楚留香朝他一笑，走向小姑娘：“不如，由我替你撑伞？” 姜姜爽快地把红伞递给他：“好呀。” 楚留香倒是一怔。 入手的伞沉甸甸更胜方才，如他所料。 这把伞是他方才所见的那把伞，又绝不是他方才所见的那一把。 ——这小姑娘，确实不一般。 小姑娘驾轻就熟地揭穿了楚留香的想法：“你是不是开始怀疑我？” 他们并肩走着，胡铁花嫌弃他们散步一样的步调，已经几步窜到了前面等着。 当然，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坐下来喝会儿酒。 楚留香笑意不变，他通常都不会大惊小怪，让人看出他真正的想法来。 “哦？” 姜姜也笑：“一个迷香用得连楚香帅都猝不及防的小姑娘，恰好出现在楚香帅追踪采花贼的路线上；一个看起来像是深闺大小姐的小姑娘，居然敢从两个高手打斗的身后路过；一个明明应该是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居然连手上的伞都不同寻常……” 姜姜顿了顿，看了一眼楚留香，才继续道：“奇怪的事情发生在现在的节骨眼上，若是楚留香完全不起疑心，盲目轻信，那就不是楚留香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那姑娘是吗？” 姜姜伸手接了一丝雨，春雨微凉。 “我不是。” 楚留香将伞微微倾斜。 “但是……”小姑娘笑道，“你可以不信。” 楚留香笑道：“姑娘坦诚相待，在下若是不信，岂不浪费了姑娘的一番心意？” 姜姜叹了一口气：“都说楚留香不仅英俊潇洒，懂得怎么讨女孩子喜欢，也贼得很。今日一见，才信传言。” 楚留香又忍不住想要摸鼻子了，这小姑娘看起来实诚得要命，但是又矛盾得要命，让人不敢轻信，又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不信。 ——这小姑娘莫不是特意安排来克他的。 可没有把握确定的事情，楚留香向来都不会挂在嘴边的。 手上的伞，忽然被轻轻地拿走了。 第109章 3.楚王府 雨停了。 新雨之后, 一片清灵。 连草叶都显得特别亮眼，像娇柔的美人垂着泪，惹人爱怜。 拿走伞的是姜姜。 倒不是楚留香不设防, 而是他想看看小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小姑娘将伞上的雨珠一抖，伞面瞬间就干爽了，再把伞一顺、一扣，一柄红伞就如同竹杖一样。 ——或许还可以化作利剑。 小姑娘拿着红伞，在手上挽了个剑花, 又耍棍子似地单手抡了几圈。 楚留香内心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小姑娘分明就是看清了他心中所想, 故意的。 姜姜拄着红伞，和楚留香一直走到郊外的亭子边。 亭子伫立在萋萋芳草前面, 那样孤独寂寞。 古道边上, 总有这样离别的亭子。 见惯了离别的亭子, 岂能不孤独？不寂寞？ 姜姜对楚留香摆了摆手：“楚留香，再见。” 楚留香讶然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这姑娘对他的算计都要浮在脸上了，居然就这样放弃了？ ——虽然小姑娘的城府看起来浅得不行, 又“老实”得过分了点儿。 面板智能服务提醒——【玩家竹姜姜, 游戏人物楚留香向您提出“结伴同行”邀请, 是否答应对方？】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笑道：“既然你热情挽留，那我就只能却之不恭了。” 【恭喜玩家竹姜姜, 成功完成任务一“与楚留香结伴同行, 调查案件”, 获得白银一千两, 荣誉值+1】 姜姜弯起眼角笑了, 连眉毛都忍住往上跳起来，表达着主人的开心。 楚留香知道, 自己这算是中计了。 他苦笑了一声：“谁要是认为自己天下第一聪明，谁就一定是天下第一笨蛋。” 小姑娘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所以对付聪明人的办法，往往都很简单。” 楚留香也不得不认同。 姜姜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也不用太过懊恼，毕竟你现在甩开了我，我肯定也要想办法，非要凑上来不可的。” 胡铁花仰头喝了一口酒，道：“这老臭虫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赶着凑上去捧他臭脚？” “非也，非也。”姜姜摇头晃脑，背书一样说道，“不是楚香帅好，而是这天下间如果有什么难题需要解决，那就非楚留香莫属了。” 楚留香道：“哦？莫非姜姜姑娘碰上了什么难事？” 姜姜凑近几步，神秘道：“不是我碰上了什么难事，是我们即将要碰上什么难事。” 楚留香淡淡道：“姜姜姑娘怎么知道，我们要碰上什么难事呢？” 姜姜背着手，绕着楚留香打转，眼神放肆地打量他，一边还带着莫名的笑意。 楚留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大姑娘，被游手好闲的登徒子堵在墙角，偏偏又毫无办法。 姜姜装作登徒子垂涎姑娘一样，笑道：“那当然是因为——香帅美色误人了。” 楚留香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连胡铁花都惊得停住了喝酒的嘴。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调侃话，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他们的脸色，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难看？ 毕竟，若是能够让一个酒鬼停下他喝酒的嘴，那这件事情一定十分了不得。 其实，姜姜知道那人身份是采花贼的时候，就确定楚留香已经卷入到这件事情当中了。 第74章 “我知道，你们现在心中一定很多疑问。”姜姜从袖管里掏出一份图纸，递给楚留香，“但是看完这份东西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见楚留香不接，她又往前递了递：“喏。” 楚留香眼神定定看着她。 “哎呀，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干什么。”姜姜把东西塞他怀里。 楚留香这才打开来看。 图纸当然是竹姜姜小姑娘自己画的，内容自然是游戏系统给的任务和提示了。图纸画得很简单，那是一幅海岛的鸟瞰图，细致地绘制了海岛从上往下观看时的各色风光，但是绝不包括那些建筑下面的弯弯绕绕。 就算如此，这样的一份地图也很难得了。 纸上有两句长短句，分别是“一薄衫，两叠扇，天高岸远春水寒，相思来炼丹”和“人影憧，树影忙，身在闺中勿匆行，夜深点香灯”。(注1) 楚留香曼声而吟。 胡铁花唾弃道：“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楚留香动容道：“这难道是……” 姜姜笑道：“看来香帅是明白了。” 楚留香道：“不知姜姜姑娘手上的这份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姜姜顺了顺自己的发辫：“那自然是从应该得到的地方得来的。” 楚留香深深地看了姜姜一眼。 不管小姑娘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份海岛的地图，能够拿到这么一份地图都很不简单。 小姑娘才懒得管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次完成任务之后，除了奖励以外，系统给出来的线索就不再是实体了，而是出现了一张黑白的地图，地图上亮起了一个红点。 ——这是什么意思呢？ 姜姜沉吟着。 刚才还一脸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还一副深思的样子，胡铁花忍不住问道：“姜姜姑娘？” 姜姜偏过头去看他：“嗯？” 胡铁花道：“你在想什么？怎么入神了？” 姜姜刚想说“没什么”，转念想到，她虽然不认得这是什么，但是队友可能认得啊！ 小姑娘眼睛一亮，掏出炭笔和纸张，直接垫在地上，唰唰地画了起来。 胡铁花和楚留香面面相觑。 这回，楚留香是真的忍不住要去摸鼻子了。 小姑娘一边想一边画，手指时不时就弹跳着敲击地上青砖。 好半晌，姜姜才画完，和面板对比了一次，确认完全无误之后就在图上画了一个圈。 这张纸被递给楚留香。 “这是？”楚留香看向小姑娘。 “可以找到线索的地方。” 楚留香细细看完地图，再看向一无所知的小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姜姜摊手：“初来乍到，什么也不知道。” ——她这次抽中的身份，可是一个隐居在深山老林的大小姐。 楚留香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最近的生活，要哭笑不得的地方恐怕还有很多，很多。 “这是楚王府。” 姜姜还是疑惑：“楚王府？” 楚王府位于观山南麓，背靠观山，正是坐北朝南的好位置。整座楚王府东西宽两里地，长四里地，有半座城那么大。王府内宫殿林立，楼阁众多，水榭庭院更是不胜枚举，凡八百余间。 楚王府厚重的门扇以丹漆，门上铜钉涂金漆，豪华壮观，府内装潢华贵异常。 楚留香无疑是一个极其受欢迎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和楚留香交谈过，就会不由自主地把他当成自己最亲切的好朋友看待。 楚世子本来是不相信的，一个可以和贩夫走卒聊得兴起，还能和富商大贾把酒言欢的人，毫无疑问是一个俗人。他生性淡雅，自觉高贵，最看不起的，恰恰是俗人。 所以他用了最贵的茶招呼上门的楚留香，预备好上百两黄金，打算将此人草草打发，以免误了他与白兄赏画的时间。 坐下不过半刻钟，茶还没饮尽，楚世子就开始招呼楚平了。 楚平心中讶异，虽然自家世子一向厌烦这些俗礼，但为了楚王府的声名，也肯勉强陪同两三刻。 ——莫不是此人并非江湖鼎鼎有名的楚香帅，冒名前来惹了他们世子的大忌？ ——还是此人沽名钓誉，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他们世子？ 心中就算有千种猜测，可作为一名优秀的贴身书童，楚平面上还是不显半分。 “楚平，去，把我最好的茶拿出来！” 楚平垂下的眼眸这下是真的忍不住闪过惊讶了，毕竟楚世子口中“最好的茶”乃是自己亲手所制。楚世子虽然是个纵情书画的人，但是制茶的本领比谁都高，御供的茶叶尚且比不上他一般炮制的茶，更遑论是他精心所制的了。 能让楚世子将自己精心制作的茶叶拿出来……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楚留香。 就是这么一眼，他已经被这个人所展现出来的风度所折服了。 哪怕这个人只是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楚平呆愣了一下，马上就垂首退下。 他总算知道，为何江湖中人总是以和楚香帅相交为傲了。 他若是女孩子，怕不是马上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楚留香。 “在下新得了一幅画卷，虽然没有落款和题词，可是此画的妙处，当真是言语所不能表。”楚平微微倾斜上身，靠近楚留香道，“若是楚兄不嫌唐突，不妨和我一道前去书房看画，如何？” 楚留香自然是欣然允诺。 胡铁花对这些事情向来没什么意趣，就主动留了下来，只求能喝上几壶美酒。 楚世子匆匆向下人交代一二，就亲自领着楚留香和姜姜去了书房。 书房就在楚世子的院子里，连贯了大半厢房。楚世子甚至把自己吃住的房间缩到还不如一个小厨房，其余的地方都摆满了书画典籍金石瓷器。 这么样的一个地方，自然是铜墙铁壁，戒备森严的。 同样戒备森严的还有主院。 重刀铠甲的皇家护卫在院落逡巡，步伐却轻缓无声，好像生怕惊着了里面的人一样。 楚留香奇道：“莫不是楚王爷尚在府中？” 楚世子点头：“正是。只是家父沉迷炼丹，不再管家中俗事，所以防卫不得不森严一些。” 炼丹总有炸炉的危险，确实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楚世子没有细讲，楚留香便识趣地不去探听。既然楚王爷不管俗事，楚留香就更加不会贸然提出拜望叨扰的话。 楚世子的院子离楚王爷的主院并不太远，没多久他们就到了。 书房的门是敞开的，看来楚世子本就有客人在此。 那客人看起来是极其规矩的，站在了一个无论护卫在哪里，都能看见书房里的他一举一动的位置。 姜姜没想到的是，这位客人还是个熟人。 第110章 4.“啰嗦”楚世子 庭院花草葳蕤, 阳光洒落。 春日的风虽还带着寒意，却是柔和的。 柔和的风带走了一树梨花，催开了满树杏花。 满头华发退去, 新衣添上身。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好。 第75章 连青石板都是娴静的。 负手静立赏画的白衣公子回过头来，不是白徵筠还有谁？ 他神情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微微的讶异与莫大的欢喜：“妹妹？” 姜姜：“……” ——对方莫不是和她抽中了同一个地方的身份？ ——系统真坑，居然给文字不给图像，她也不清楚白徵筠有没有骗她。 算了，微笑就好, 白玩家自己会搞定的。 楚世子惊讶道：“原来这位姑娘, 就是白兄在找的妹妹？” 白徵筠眼神柔和下来，像极了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他笑道：“正是家妹。” 楚世子拊掌道：“如此岂非正好！” “不好。”姜姜也拿捏住了任性离家大小姐的精髓, 跺脚道, “我不要回家，我死也不要和你回去。” 白徵筠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是要抓你回去的，家中沉闷, 确实将你憋坏了。可你不应该把护卫都甩开, 自己独自出来, 你可知这有多危险？” ——好家伙，还有护卫。 姜姜抱臂转身：“我不管，我就是不回去！” “好好好, 不回便不回。”白徵筠无奈道, “都依你还不行吗？只是你要答应我, 不要随便涉险, 有什么危险的事情, 都交给哥哥来就好了。” 姜姜：“……” ——这多少有点超纲，她接不住戏了。 姜姜转了转眼珠子, 回身道：“当真？” 白徵筠举手做发誓状：“绝无虚言。如果我说谎，那就罚我把整个家里的产业都赠给你做嫁妆。如何？” 姜姜：“……” 她并不如何，只是着实有些无言以对，便只好沉默。 沉默可真是表达所有情绪的好法子，因为总有人会主动在想象中，将你的情绪在他的世界里合理化。 起码在她沉默之后，楚世子就开始纡尊降贵地打圆场了。 “好了好了，白兄找到令妹可是件喜事。”楚世子站到两人中间，笑道，“我们倒是不妨喜上加喜，一道来欣赏欣赏一幅旷世奇画。” 旷世奇画并不摆在书房的明处，而是在书房的密室之中。 密室就在摆着珍贵瓷器、玉器的博古架后。 它并不像影视剧所展示的那样，博古架的机关开启之后就是通往哪里哪里的密道，密道后面就自然是藏宝的地方。 密道的后头还是一扇门，门是机关门，锁是诗文密码锁。 他们识趣地背过了身，没有去看。 机关门后是连续八道精钢栅门，每一道门上的锁都是不同的，每把锁都只能一次性打开，短时间内是绝不能再开第二次的。 哪怕他们看着楚世子从头上把他的簪子取下来，不知道在哪里按了一下，簪子就变成了锁，开了第一道门；再按一下不知道哪个地方，簪子又变了一个样，开了第二道门…… 八道精钢栅门打开之后，才算是进到了密道。 听楚世子说，这密道是一座移动的迷宫，方位随时都会发生改变，如果走错了路，就只能在里面等死了。 姜姜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座墓。 在秘道中左拐右拐，走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在一道石门前停了下来。 石门上又是一个诗文密码锁。 石门打开之后，里面的空间很大，有一大片凉玉做的展示台，足有六丈长，三尺宽。展示台前面还有一个五尺见宽的高台，高台上放着一个金丝楠木做的盒子。楚世子掏出一块帕子，把自己的双手擦干净，然后打开了盒子。 他双手捧着画卷，把画卷捧到展示台上，轻轻放下。 画卷落在展示台上，就像是江海上的一叶扁舟。 这与其说是画卷，倒不如说是手卷。 手卷被轻轻舒卷，展开。 随着手卷展开，上面的人物似乎也正踏风而来，飘然降临。 姜姜脱口道：“神仙卷？” 楚世子似是只听清楚了三个字，没能听出里面因熟稔而生出的疑惑来，欣然回头道：“白姑娘知道这幅画？” 楚留香却是听出了一点不同的意味来，也饶有兴致地转向了姜姜。 姜姜试图转移话题：“我和哥哥一人随父姓一人随母姓，所以我姓竹，竹姜姜。” 楚世子从善如流地改口道：“竹姑娘可是见过这幅画？” 姜姜只能接话道：“之前也曾听过，却是不曾见过。” “哦？”楚世子俨然有着万分的兴趣，“不知竹姑娘是在哪里听的？听谁说的？可否与小生讲几句。” 堂堂世子爷都自称“小生”了，姜姜感觉自己不讲都不行了。 姜姜面上从容，暗地里却调出面板，向白徵筠发出添加好友的邀请，请求援助。 “世子严重了，小女子只是幼时在家中听家母唠叨过几句，那时尚且年幼，如今记得其实并不清晰。”姜姜向白徵筠一笑，“兄长素来聪敏，记忆也过人，想必还记得母亲说的那些话。世子若是想要知道得清楚一些，倒是不妨问问兄长。” ——让你占我便宜。 姜姜的眼神如是说。 楚世子双眼放光地盯向白徵筠。 白徵筠瞥了姜姜一眼，只能接过话来：“家母曾说过，她早年有幸得见一幅天庭朝会的神仙卷，虽是临摹的作品，却也足够令人心驰神往。画中所绘……没料到在下倒是幸运，今日竟见了真品……” …… 姜姜站在一旁，听他们三个大男人就一幅画，从个人感觉、卷中描绘、分析、技法、到点评，乃至从画卷描述的神仙人物衍生出从古至今的鬼神之说及文学代表，说到兴起时，还能当场吟诵几段，再品味品味…… 楚世子甚至在聊到东皇太一的时候，曼声吟诵起了屈原的《九歌》，手舞着，脚下打着拍子。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瑧，盍将把兮琼芳……” 三个大男人不一会儿就熟悉得不行了，开口已是称兄道弟。 姜姜有些脚酸，还有些困倦。 两脚的重心也不知偏移了几次，哈欠也打了好多回了。 眼见出去无望，姜姜已经开始装作品味手卷，低头眯起了眼。 文字虽然很美，但是耐不住楚世子讲得着实晦涩了一些，全然是辞赋的遣词造句，通篇不带个把通俗字，实在是催眠的好声音。 “竹姑娘？”楚世子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她一样。 姜姜一个晃神，身形不稳，往身侧踏了半步，这下可是彻底清醒了。 小姑娘懊恼地抿了一下嘴，抬首的时候对上了楚留香略带揶揄的笑眼。 再抬首，侧脸，对上了另一边的楚世子。 楚世子笑道：“小生观竹姑娘似是沉吟已久，可是有所得？” 姜姜收拾好容色，笑道：“我只是在想，这幅手卷洒脱自然，宛临仙境，如在当场，连耳边都似是响起了仙乐，衣袂翩飞的仙人好似真的就在面前飞过。如此高超的白描技法，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便斗胆猜测，会不会是吴道子吴先生的手笔。” “哦？”楚世子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姜姜，“竹姑娘为何这么说？” 第76章 姜姜清咳了一声：“吴先生素来擅长佛道、神鬼和人物，他的《送子天王图》和《十指钟馗图》便是如此栩栩如生，犹要破画而出。” 楚世子拍掌道：“好一个破画而出！” 他看向楚留香，眼睛依旧闪亮：“楚兄认为如何？” 楚留香笑道：“楚某倒是觉得，此画像是宋人所绘。” 白徵筠笑道：“哦？此画手法以及画风与吴道子先生如出一辙，甚至隐有胜之。难道楚兄认为，在白描的神像上，还有比吴道子技法更高的人？” 楚留香道：“吴老先生确实成就了得，我等后生，本就望尘莫及。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有后人优于前人，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情。” 楚世子的眼睛似是更亮了，他拱手道：“愿听楚兄、白兄高见。” …… 天边日渐西斜，橘色的晚霞染了半边天。 有雁飞过天际。 有护卫的声音响起：“禀世子，胡铁花胡大侠求见。” 楚世子走到柱子旁边，打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对着里面说道：“何事？” 姜姜和白徵筠对视了一眼，暗暗感叹古人的技艺巧思。 “禀世子，酉时已到，胡大侠已经在花厅喝了两个时辰的酒了。” 楚世子讶然道：“竟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那可不。 ——难熬。 姜姜暗自嘀咕。 “我们现在就出来，你让胡大侠在花厅再等等，叮嘱厨房准备些好酒好菜，本世子亲自给这位胡大侠赔罪。” 护卫应声而去。 这一夜，他们对酒当歌，一顿饭吃到了明月当空。 塔状的酒坛子垒了半腰高。 楚世子是被两个护卫抬着回房的。 胡铁花酒量虽大，也醉得一塌糊涂，一直抱着楚留香嚷着“老臭虫啊老臭虫”。 楚留香被他闹得没办法，直接点穴丢回房。 他们都被安排在客苑歇息。一个偌大的院子，茵茵小径，落英缤纷，精舍五六间，小厨房和茅房一应俱全，比那些大富人家的后院还要精致奢华。 喝醉酒的胡大侠有些难缠，一直点穴又不是个好办法，楚香帅好不容易才从魔爪下脱身，回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 春日夜深，春寒料峭。 可以入浴的水温很快就会凉下来，姜姜和白徵筠都不约而同地掏出了恒温器，舒舒服服地泡了个二十分钟的热水澡。 未料衣带都还没系好，就有一道尖叫声划破了静夜。 冷雾在黑暗中凝起。 第111章 5.混乱的晚上 月渐西斜。 乌云遮蔽了月色。 楚留香的房间, 传来一阵打斗声。 姜姜和白徵筠不约而同地，赶紧穿好了衣服，破门而出之后又破门而入。 入目, 是楚留香腰间缠着的白色布巾，以及肌理分明、强健有力的淌水胸膛。 他微微弯着腰，用两根手指按着一个女人。 女人在浴桶里，一双眼睛瞪着他。 姜姜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没试过有半分闪烁的：“这……” 楚留香清咳了一声, 收回自己点穴的手指, 有些不自在地伸手将自己屏风上的衣服取下，草草披着。 白徵筠把姜姜推了出去。 姜姜暗自遗憾, 回首瞥了一眼。 ——要是花花, 她就问一句能不能摸一摸了。 白徵筠负手站在庭院中, 提醒似地轻咳一声：“姜姜？” 姜姜轻咳一声，还对楚留香一眨眼，才把门关上：“来了。” 楚留香：“……” 动静虽然有些大, 但是胡铁花还是睡得像死猪一样, 半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姜姜跑去把他正脸翻过来看了一眼, 她都以为胡铁花被抓走了，这是个假的人。 王府内也并不平静，火龙映彻了半边天。 楚世子醉酒酣睡着, 现在主要靠着府内的楚总管来处理问题。 楚总管是楚王爷的心腹, 从六岁开始就跟着楚王爷, 至今也有四十几年了。他一身健壮的肌肉, 看着很硬朗, 面容也并不慈祥，反倒有些冷硬。 他们作为楚世子的贵客, 楚总管很快就带着护卫过来关怀询问了，他脚步匆匆，来到了院门前。 彼时，立在庭院中的只有白徵筠一人。 楚总管抱拳道：“在下王府总管楚荆，刚才府中有女刺客闯入，不知可有惊扰诸位贵客？” 白徵筠微微笑道：“惊扰倒是没有，只是不知王爷和世子那边可还安好？” 楚总管道：“多谢白公子关心，王爷和世子身边都有死士和贴身护卫保护着，倒是没什么事情。王爷和世子都还安睡着，这点小事，由我们来处理就行了。” 姜姜从胡铁花房里出来，看见这满院的护卫，惊讶地挑了挑眉。 楚总管又抱拳道：“想必这位就是楚平说的竹姑娘了。” 姜姜抱拳回礼：“我是，请问您是？” 楚总管微弯腰：“不敢，楚荆只是一个奴才，当不得竹姑娘这一声‘您’。” 晚风吹来，草叶也弯了腰。 风从门缝钻进了房间。 楚留香换好衣服，站到女刺客面前。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女刺客咬唇瞪着楚留香：“你这楚王府的走狗！姑奶奶叫什么名字，与你无关。” 楚留香不恼不怒：“我可不是什么楚王府的走狗，我只是偶尔前来做客的人。” 女刺客不屑地狠狠“呸”了一声。 “在下楚留香……” 女刺客猛地抬眼：“你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点头：“正是。” 女刺客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那一张俊脸上逗留的时间格外长久。 “你怎么证明你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每次他易容改装，或者不想表露身份的时候，别人都要怀疑他是楚留香，可一旦他表明身份，却要遭怀疑。 可见世事不仅无常，还有些无奈。 “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办法来证明，我就是楚留香。” 门外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 楚留香眉头一动。 “得罪了，姑娘。” 烛火随着衣袂摆动的风晃动摇曳。 橘光如霞。 火把也在摇曳。 楚总管淡淡笑道：“不知楚公子是否已经睡着了？” 姜姜脱口道：“没睡，在洗澡呢。” 楚总管把目光移到了姜姜身上，神色有那么几分难以言说的微妙。 “我的意思是，我们刚才约好了，先回房洗个澡，再一起出来院子喝杯茶，聊聊天。” 楚总管道：“夜深至此，姑娘雅兴还未消退？” 姜姜一眯眼。 ——这人，话里有话啊。 白徵筠往前一步，将姜姜挡住笑道：“得见楚世子珍藏的《神仙卷》，心中激动，便是周公也难以入梦，我等本是与世子一般喜爱丹青之人，若不是世子已经醉过去，也定是想和我们一起再来品茗畅谈的。”他煞有其事地感叹，“真是可惜了。” 房门吱呀打开。 第77章 楚留香笑道：“白兄说得不错。” 楚总管再次抱拳：“楚公子。” 他的眼光滑过楚留香微湿的发和滴水的发梢，身上还有散出的雾气。 楚留香也抱拳：“楚总管。不知楚总管深夜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总管道：“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进了一位女刺客，在下身为王府总管，总要对王府的安危负责的。” 楚留香关心道：“不知王爷和世子可还安好？” 楚总管又讲了一遍：“多谢楚公子关心，王爷和世子都正安睡着，不曾受到叨扰。” “这样就好。” 楚总管行了一礼：“既然几位贵客安全无恙，楚荆就不打扰了。” 他挥了挥手，列队的护卫让出一条道来，很快就随在他身后走了。 他们一直目送楚总管离开。 姜姜看向楚留香：“那位姑娘呢？” 楚留香侧身，让他们进去说话。 没多久。 那被楚留香弄晕的姑娘，幽幽醒来。 楚留香笑道：“你醒了？” 姑娘抬手，发现自己一身紧身夜行衣成了浅紫长袍。 她心中一惊，抬起的手就朝楚留香俊俏的脸蛋挥过去。 楚留香哪里有这么容易被打着，左手一捏，就把姑娘的手腕捏住了。 姑娘的右手瞬间动弹不得，所以她很自然地用左手打过去。 楚留香伸手一握，姑娘的左手也被他拿捏住。 这姑娘腰一挺，腿一伸，上脚了。 楚留香松开了双手，倒退两步，长腿也是一踢，将这姑娘的招式化解。 姜姜转身坐到凳子上的功夫，他们就已经过了七八招。 楚留香苦笑道：“姑娘为何非要揍楚某一顿不可？” 姑娘狠狠瞪他：“是你给我换的衣裳？”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给姑娘换衣服的并非在下。”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又过了三四招，打得空气中浮尘飘摇，烛光摇曳。 姑娘明显不信：“不是你是谁？” 姜姜打岔道：“那个，不知道这位漂亮姐姐，有没有看见我？” 难道楚留香风流的名声真这么厉害，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对方都完全不考虑她。 姑娘这才发现了姜姜，停下手来问道：“是你给我换的衣裳？” 姜姜点头：“正是。” 姑娘长得甜美，性格却比辣椒还要辣：“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楚王府里？” 姜姜像楚留香一样，对漂亮姑娘格外优待，被质问了也不生气，反而托着腮，笑眯眯道：“我叫竹姜姜，旁边这位是我亲哥，白徵筠，人称白云公子的就是他。我们初来乍到，拢共也就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那姑娘眼神放到白徵筠身上：“你就是白云公子？” 白徵筠微微点头，含笑道：“正是在下。” 姜姜抱臂，疑惑道：“白云公子很有名吗？” ——怎么感觉那么多人认识白玩家。 那姑娘点头，认真道：“白云公子的仗义疏财，清影早有耳闻。” 楚留香也惊讶道：“想不到白兄就是白云公子，久仰了。” 白徵筠道：“香帅名声比白某更甚，久仰的该是白某才是。” 柳清影转向楚香帅，眼神看起来倒是有些复杂：“你真的是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只笑笑，没说话。 姜姜以免美人尴尬，就主动道：“如假包换。” 柳清影的目光，看起来更复杂了。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只剩下灯火烧蜡油的时候，那细微的动静。 陡然，一道比刚才还要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不到两息，尖叫声此起彼伏，嚷成一片。 他们对视一眼，跑出房间。 这海浪一样起伏的动静，连胡铁花都吵醒了。 胡铁花拍着自己的脑袋，踉踉跄跄走出房门：“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的娘哎！”胡铁花睁开迷糊的眼，看了一眼半空，吓得清醒了过来，“老臭虫，这是闹鬼了？” 只见半空中浮现出一道佛像那么高大的身影，这道身影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身姿婉约，一身红衣。 可她双眼圆瞪，青紫的脸上满是恨意，像极了索魂的怨鬼！ 姜姜撞了撞白徵筠，用面板发了条信息。 【我记得，虚空投幕最早也得追溯到二十一世纪吧？】 白徵筠简短回答：【这不是虚空投幕。】 柳清影圆瞪着双眼，双眼通红。 姜姜好奇看她：“你认识这位姑娘？” 圆瞪的眼水汽湛湛，兜不住的水珠珍珠一样滑落下来。 “认识。”柳清影眼神恍惚，思念翻涌，“怎么会不认识？” 胡铁花看了看虚空，又看了看柳清影，犹豫道：“这位姑娘，和上头那位姑娘，好像有点像？” 不过，话说回来，这姑娘哪里来的啊？ 柳清影任凭泪如串珠：“她是我妹妹。” 楚留香将帕子递给柳清影，温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柳清影双眼通红，拳头握得死紧：“她死了。” 胡铁花跳了起来：“什么？”他指了指天上的虚像，“那这是？” 柳清影提起嘴角笑了：“她一定是来复仇的，向害死她的人复仇！” 姜姜被她这邪气的笑容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王府再次乱成了一锅粥。 这一次，楚总管已经顾不上亲自前来了，只派了几个护卫前来守着院子。 今晚，注定是不能平静下来的一夜。 叮叮两声。 面板亮了。 《武侠的世界》中，“楚留香传奇”频道公告发出提醒。 【各位玩家请注意，“楚留香传奇”频道，任务二、任务三即将发布，请各位玩家打开公共频道，查看主线任务。】 姜姜打开了面板，调出频道公告。 【任务二：找到楚王府残留的线索——奖励：黄金百两】 【任务三：随着楚王府的大船出海吧！——奖励：黄金千两】 姜姜看完，和白徵筠对视了一眼。 第112章 6.夜探楚王府 夜风微凉, 冷雾更浓了。 他们坐在窗边，看着空中那虚影的位置。 虚影已不见，只留下恐惧。 柳清影在烛火下低述着妹妹柳清越的事情。 柳清越是王府的侍女, 在楚世子的院子里做二等丫鬟，平日里负责的是楚世子的梳洗沐浴和日常服饰。就在半个月前，柳清越在王府中无故失踪。初时，王府的人，包括柳清影也认为, 柳清越是遇到了近几个月来神出鬼没的采花大盗作案。 说起这采花大盗, 他采的并不是一枝花，而是把整朵花挖走——他会将姑娘整个劫走, 从此了无音讯。 就这几个月里, 失踪的姑娘家就达到了数十人。 可没料到, 一个月之后，柳清越的尸体就在王府的荷花池中被发现了。 她腿上绑了一颗大石头，将她坠入了满是淤泥的荷塘底下,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被发现。 第78章 柳清影盈满眼泪的双眼射出坚定的光：“一定是王府中有人害她！一定是！” 楚留香道：“难道清影姑娘已经掌握了证据？” 柳清影咬唇, 握拳：“并没有, 我要是有了证据，就算是拼上自己的这条性命，也要那人偿命！又怎会只是夜探王府！” “清影姑娘恩怨分明, 楚某钦佩。”楚留香道, “只是不知, 姑娘这边可有什么线索？” 柳清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越并不是王府里第一个失踪的侍女, 她之前和我说过, 王府之前就闹过鬼。王爷有一个姬妾，好像叫什么莲姬的, 神秘失踪了。” “莲姬？”姜姜跟着念叨了一遍。 “对，莲姬。”柳清影说着说着就肯定了，“自从这位莲姬失踪后，王府后院的井里每晚都会传来凄怆的喊叫声。听阿越说，那声音就是莲姬的。为此，王爷还招来了道士做法，做法之后，那口井被封掉了，王府也不再有凄惨的声音响起了。” 楚留香问道：“那是多久以前？” 柳清影回想道：“大概是……三年前。” 楚留香重复道：“三年前……” 姜姜瞧他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凑过去问道：“楚香帅已经有所得了？” 楚留香笑着摇头：“并没有，只是在思考而已。” 姜姜屈指敲了敲小几：“别乱思考了，我有一个建议，想不想听？” “姜姜姑娘请讲。” “我觉得王府当中肯定还有线索，我想去探一探。” “现在？” “现在。” 楚留香提醒道：“现在王府守卫正严，一不小心就会被王府的高手发现。” 姜姜食指敲椅：“可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那人装神弄鬼，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王府守卫正严，那人说不定留下的破绽更多。” 楚留香思索道：“姜姜姑娘所言有理。只是……”他顿了顿，提出疑惑，“姜姜姑娘为何不选白兄陪你同去？” 姜姜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我才不要。” 白徵筠捂着胸口道：“妹妹这样说，为兄真是伤心。” 姜姜“啧”了一声：“少来，分工合作。你去找井，我去找虚影在空中成像的秘密，胡大侠和清影姐姐留在这里，应付随时有可能出现的王府侍卫，怎么样？” 胡铁花反对：“我和白公子去找井！” 姜姜道：“不行。” 胡铁花道：“怎么不行？你看不起我老胡？” 姜姜摆手道：“你想什么呢？胡大侠武功盖世，侠义心肠，善良果敢，实属世所罕见……”见胡铁花脸色稍缓，她再接再厉道，“像保护清影姐姐还要应付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出现的王府侍卫，这种艰难而又需要一定随机应变的智慧的任务，除了胡大侠你，交给他们两个不靠谱的花花公子，我怎么可能放心呢！” 两位花花公子：“……” 胡铁花被猛夸了一顿，一张大胡子盖住的脸皮直发热，当即心潮澎湃，拍着胸口保证道：“那你放心，我老胡办事，绝对周到！” 姜姜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肃然道：“那就交给你了。” 胡铁花握拳捶在自己肩膀上：“你放心！” 姜姜扯着楚留香衣角，叮嘱道：“那我们走了，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胡铁花这回倒是嫌弃他们动作慢了：“你们快去，这里有我！” 目睹了一切的柳清影：“……” 忽然就有些担心自己安危了。 姜姜一背过身，就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楚留香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揽住小姑娘的腰肢，一点脚拔身而起，落在屋脊之上。他的脚尖点在屋脊上借力发出的响动，绝不比柳絮落在青石板上的动静大。 几个起落，楚留香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了。 落地的地方有杨柳依依。 也有一池明月载波光。 姜姜问道：“这是哪里？” 楚留香道：“刚才虚影出现的地方。” 姜姜放眼打量四周的环境。他们身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不远处是一条分花拂柳的小径，两侧都有假山花丛；他们身后是杨柳一排，杨柳之后是一池湖水，湖后是一片涛涛竹林。 晚风吹来，涛声阵阵。 姜姜蹲下来，摸了摸草叶上承载的露珠，又扒开草从，用手指刮了一小撮泥土。 楚留香也微微凑近来看。 姜姜道：“你看出来了吗？” 楚留香应了一声：“泥土很湿。” 姜姜把泥土掸掉，拍了拍手，仰头道：“明月出来了。” 楚留香应道：“那岂不正好？浓雾也消散了，正好看清遗留的线索。” 姜姜蹲到湖边洗干净手，甩着手上的水珠子道：“只是可惜了，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刚说完，她就看到水边水草上有一种黏糊糊的东西。 她伸手去捻，有些粘手。 楚留香也伸手捻了一些，闻了闻：“是糯米。” “糯米？”姜姜疑惑，水草怎么会粘到这种糊糊的糯米？ 她暂时想不通，把疑惑放到了心底。 楚留香凝望着水底，趴下来伸长手摸索了一番。 他摸出来一块大石头和一坨湿泥。 石头似乎没什么蹊跷，姜姜把湿泥推开，搜出一截被火烧过的细线。 “这是……”她似乎想到了某种线索。 楚留香却是在翻看那块石头。 他捧着石头，在河边四处走动。 终于，他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水草折断又扶起的痕迹。 他将石头放上去，刚刚好契合。 姜姜思索道：“石头捆着绳索，这是要干嘛？沉掉什么东西？”不等楚留香回答，她自己就摇头，“若是如此，为什么要烧，那绑着的东西岂不是会散？” 为什么呢？ 楚留香也想不到。 不过他并不为难自己，指了指小径对面的假山：“过去看看？” 假山并不止一座，而是连绵了好几座，看起来仿若一片远山。 能在一府之中劈出这么一块地，专门放一片假山，也就楚王府能干出这种财大气粗的事情来。 假山有洞，楚留香和姜姜在里面穿梭，仿若闯进了哪个迷宫一样，七拐八绕的，失了头尾。一朝在洞里相遇，还差点自己人打起来。 姜姜钻出假山，拍了拍自己一身的灰土和草叶。 一无所获。 楚留香倒是不愿意放过任何的线索，还攀上了假山，一寸也不肯放过。 姜姜仰头看他，不由感叹，香帅就是香帅，哪怕是在爬假山，那身姿也是不凡的，一看就觉得此人定然是个英俊的男人。 眼睛滑过那劲瘦的腰，宽阔的肩，姜姜喟叹了一声。 ——不愧长了和花花酷似的一张脸。 想着，姜姜有些沮丧。 为什么剧本不能回溯呢，她有些想花花了。 楚留香遍寻不着，借力一跃，翩然落地。 姜姜继续感概，这一模一样的脸，怎么一举一动之间流露出的气质就那么不一样，教她一眼就能清醒地将两人分辨呢。 第79章 要是分辨不出，她还能麻痹自己。 ——一定是她太聪明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姜姜姑娘在想什么？” 姜姜脱口道：“想你……”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姜姜及时止损，将自己嘴巴捂住。 楚留香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笑道：“姜姜姑娘想我什么？” 姜姜脑筋一转：“我在想，香帅找到了什么线索。” 楚留香摇头：“毫无线索。” 姜姜托肘，用拇指、中指交叉着撑脸，食指轻点脸颊。 “不可能啊……”姜姜暗自嘀咕道，“这个时代怎么可能直接借助空间粒子的重组，达成虚像投影的效果，就算是平面图形也不可能吧？难道我们真的低估了古人的智慧？” “姜姜姑娘在说什么？” “没有。”姜姜用食指卷了卷自己垂着的发丝，“线索一定会在这个地方，不然没办法解析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区区石头和绳子，还不足以解释这一切事情，我们一定遗漏了什么，只是还没有发现。” ——这个地方一定有线索。 白徵筠想法坚定。 但是最终的事实似乎和想象有所出入。 井早已被荒废，底下落了一堆枯叶。 可也只有枯叶。 白徵筠很认真地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把枯叶给清了。 枯叶在底下沾了湿泥，味道并不是那么好闻。 咚—— 咚—— 有不明的声音在井底回响。 白徵筠双眼一亮，将耳朵贴在井壁，闭眼去听动静。 可那动静只响了两声就不再响了。 白徵筠落到井底，开始一寸一寸地摸过井壁。 最终，他收获了一手青苔。 “青苔？” 楚留香蹲下提着姜姜的袖子：“姜姜姑娘这袖子上的青苔，是怎么沾上的？” 青苔连带着泥土沾惹长袖。 “哎？”姜姜从楚留香手中拿回自己的袖子，“刚刚从假山里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楚留香将青苔捻起，在指腹碾碎：“你看。” 姜姜稍一回想：“我知道在哪里沾上的了！” 青石板干燥。 板缝里却长满了青苔。 姜姜就着自己走过的路线，一寸一寸看过去。 “我找到了！” 找到了！ 白徵筠眼睛一亮，明月落在眼底。 【恭喜玩家竹姜姜，成功完成任务二：“找到楚王府残留的线索1”，获得黄金一百两，荣誉值+1.】 【恭喜玩家竹姜姜，成功完成任务二：“找到楚王府残留的线索2”，获得黄金一百两，荣誉值+1.】 【恭喜玩家白徵筠，成功完成任务二：“找到楚王府残留的线索3”，获得黄金一百两，荣誉值+1.】 青石板被踩上、松开，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咔哒”。 楚留香抓住姜姜的手臂，把人往怀里一拽，转身躲进了假山阴影处。 一道娇柔的女声小声道：“你怎么还没睡啊？” “哎！明天就跟船出海了，有些睡不着。” “睡不着你找我做什么？” “王府的船每次一出海就要两个月，我们两个月都不能见面了。” 充满暗示的语气，让姜姜有一种不是很美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娇柔的声音变得娇媚起来。 姜姜缓缓抬眼去瞥楚留香，对上了一张同样不自在的脸。 明月也羞了，躲进乌云的怀里。 第113章 7.上船，出海 天光撞破云层。 大亮。 胡铁花仰面躺在椅子上, 打着响亮的呼噜。 柳清影用手背撑着额角，呼吸轻缓。 三道身影渐次落入庭院。 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脸热地移开了目光。 谁也不看谁。 木门被推开, 光亮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 浮尘在上下翻飞，绕着光束共舞。 胡铁花和柳清影同时惊醒。 胡铁花大步迎上去：“老臭虫，天都亮了，你们怎么才回来？” 他将三人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们干嘛去了？怎么连衣服都换了？” 不是胡铁花细心, 实在是他们穿的这一身, 和平时大相径庭，像极了哪个大官后院杂役的衣裳。 很快, 胡铁花就知道是哪个大官的后院杂役了。 不就是楚王府的后院杂役嘛！ 胡铁花不解地撞了撞楚留香：“哎, 老臭虫, 我们易容成一群杂役，就是为了来抬箱子的？” 楚留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当然不是。” 胡铁花道：“那我们是要做什么？” 楚留香正要回答, 余光里瞥见了楚荆和楚世子的身影, 便住了嘴, 低头快步走了起来。 自然，放完东西后，他们是往府里走。 王府的大门只有一条大路, 楚留香和楚荆擦身而过。 楚荆微微停顿了脚步。 楚世子揉了揉因宿醉而疼痛的额角, 不经意道：“楚总管, 怎么了？” “没事。”楚荆继续往大门的方向走, “世子此次前往华胥岛, 至少也要两个月的时间才回来，不知要如何安排白公子他们呢？” 楚世子不甚在意地说道：“白兄他们随着本世子一起出海就是了。” 楚荆不甚赞同地蹙起眉头：“世子, 我们此行乃是为王爷求丹，不容儿戏。” “放肆！”楚世子厉声道，“你这是在质疑我为父王求丹的诚心？” 楚荆弯腰拱手道：“属下绝无此意！只不过白徵筠等人不过是江湖草莽，根本不值一提，世子又何必……” 楚世子举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我已着人通知白兄、楚兄他们了，你不必多言。” 楚荆还想规劝。 白徵筠和楚留香已是一身白衣翩翩，玉立眼前了。 他们折到前院拐角和姜姜汇合，便换了装用轻功赶来。 楚世子一见他们便喜道：“白兄、楚兄，可用过早膳了？” 白徵筠答道：“昨日蒙世子相邀，得见神仙卷，心中欢畅，回小院之后又禁不住和楚兄畅聊了一晚。及至天光之时，又得知世子相约，更是不胜欢喜，早早用完膳，便候着佳音了。这不，世子一差使人前去，我们便脚步生风，欣然而来了。” 楚世子仰头大笑，连连拍着白徵筠肩膀。 “白兄可真是我的知己！” 他们边说着，边上了马车，往码头的方向赶去。 另一边，倒在箱子旁的杂役纷纷醒来，乍然看见明亮天光，吓得白了一张脸。 又见库房中摆着的箱子只剩三五，才放下心来。 待到放下心来，又生出了种种疑惑，面面相觑。 只是他们不敢怠慢，赶紧把剩下的箱子也往外搬去。 货物尽皆上了船。 货物很多，也很重。 吃水当然很深。 比楚留香预想中的还要深。 毕竟他今天抬的箱子一共才三十多口，但是现在络绎不绝被抬上来的箱子，已经超过一百口了。 第80章 楚留香不是什么旱鸭子，他甚至有一艘属于自己的船。 船只的吃水问题，哪怕他并不算精通，总也不至于一窍不通的。 这条船上多了很多东西。 但绝不仅仅只是淡水。 “在海上航行，如果没有食物，我们还能捞几条鱼来吃一吃，要是没有水，那我们就只能躺在甲板上，露出肚皮，晒成一条咸鱼了。”老船长很老，胡子和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沾了盐粒的粗布短打。 他的眼睛已经浑浊了，像是垂死的人已经失去了方向。 姜姜怀疑，让这么一个老人家来掌舵，他们会不会迷失在茫茫大海中。 老船长脾气不如身上臭，甚至好得出奇，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质疑了，也没半点恼怒，只是呵呵地笑道：“你放心，我老头子就算是晒成了咸鱼干，也能把你们送回来。” 姜姜苦恼道：“我更怕这条船遭遇不测啊！” ——毕竟熊先生一直致力于让各种大船小船分崩离析，只留下棺材板。 ——可她看了一圈，王府并没有在船上准备棺材板的特殊癖好。 老船长还是呵呵地笑着，慈祥的皱纹弧度温柔：“放心，这船已经开了二十年了，从来没出过事。” 这么一来，姜姜就更担忧了。 老船长磕着烟斗，跺了跺脚。 他一双大脚，晒得像木炭，指甲都劈裂了。 姜姜窝在长椅上，眺望水天一色的海洋：“老人家，您开船开了多少年啊？” 老船长喷出一口浓烟：“少说也有六十年了。” “诶。”姜姜抬起手上的油纸伞，“您今年多大了呀？” “六十九咯。” 姜姜讶然道：“您九岁就会开船了呀？” 老船长乐呵呵地说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开船怎么混吃？” 姜姜不解道：“谁家会放心让一个孩子开船啊？” “我家。” 姜姜圆瞪着眼：“您都有船了，还穷人呢！” 老船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谁还嫌钱烧手不成？而且，我们的船是渔船，是自己造来出海捞鱼的。” 姜姜惊奇：“哇！这么厉害呢！您还会造船。” 被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就算老船长已经六十九了，也找到了十九岁在小姑娘面前赢面子的畅快来。 …… 楚留香、白徵筠和楚世子正负手立在船舷，看碧海蓝天，波光粼粼。 谈书画丹青，析诗书经典。 忽而听得姜姜和老船长的一番闲聊，楚世子不由笑道：“令妹真是冰雪聪明，天真可爱。” 白徵筠笑道：“多谢世子夸赞，在下虽然不才，但是却幸得母亲给了我这么样一个可爱的妹妹，从此山海皆可平，甚是心喜。” 楚世子也笑道：“楚兄真是一位好兄长。” 白徵筠看向姜姜：“好兄长也只能护她半生，希望她得遇良人，如父如兄，如亲如友。” 楚留香奇道：“为何是如父如兄，如亲如友？” 白徵筠道：“如父亲疼爱女儿一般疼爱，像兄长保护妹妹一样保护，似亲人不离不舍一样守着，同朋友一般互相包容、鼓励。” 楚世子听完，心生疑惑：“真会有此良人？” 楚留香道：“倘若天下女人都能遇上这样的良人，天下男人都能遇到这样的女人，那就像白兄说的那样，不胜欢喜了。” 楚世子朗声笑道：“那恐怕我们开往的不是华胥岛，而是华胥国了。” 白徵筠只是勾唇一笑。 姜姜踱步走来：“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白徵筠微微垂眸看她，眼带笑意，唇有笑意：“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仿佛真是一位兄长一般。 姜姜眼神警告。 ——让你当哥，连爸都想觊觎。 真是岂有此理。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姜姜转身离开道，“我找胡大哥去。” 胡大哥就要长蘑菇了。 他酒壶里的酒已经喝完了，酒虫在他肚子里钻洞，难受得很。 可是柳清影一个人留在房间，他又总觉得不能安心。 没酒喝的胡铁花就像缺了水的水仙，蔫巴得不成样子。 柳清影心中过意不去，对他说道：“胡大哥，要不你还是出去走走，透透气？” 胡铁花拍着大腿站了起来，半晌，又坐了回去。 “不行，我不能离开你。”胡铁花挠了挠头，“那什么白云公子不是说了，这条船上有蹊跷，要我们都注意着点。” 柳清影道：“只是一会儿，出不了事的。” “还是不行。”胡铁花咬牙道，“酒而已，不喝也不会死，多喝才会死呢！” “胡大哥说得对！”门被推开了，姜姜的脑袋钻了进来，“过量饮酒有害身体健康，这酒啊，能不喝就不喝。” “姜姜姑娘，你来了？”胡铁花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向姜姜。 “胡大哥呀，你下次可千万记得锁门，千万记得嗓门小点声，我隔着房门都听见你说的是什么了。”姜姜将手上提着的饭盒放到桌上。 胡铁花有些脸红地抹了一把脸。 “我知道了。” “噔噔噔噔。”姜姜揭开饭盒盖子，“你们猜，我给你们带了什么过来？” “竹叶青！” 姜姜撇嘴：“除了竹叶青，你的鼻子就闻不到其他味道了吗？” 胡铁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山西汾酒的味道！” 姜姜把竹叶青提出来：“只有竹叶青，没有汾酒。” 胡铁花道：“不可能，我老胡明明闻到了汾酒的味道。” 姜姜把第一层的汾酒牛肉摆上来：“你这是什么鼻子，这么灵。” 胡铁花哈哈道：“我这鼻子，可比老臭虫的管用多了！” 姜姜把饭菜摆开，招呼柳清影道：“清影姐姐，过来吃点东西吧。” 姜姜把筷子递给落座的柳清影：“好好吃，你们可得吃饱点，吃饱之后再好好睡一觉。” 柳清影疑惑道：“现在才已时三刻，怎么就要好好睡一觉了？” 胡铁花看向离座的姜姜，也很是疑惑：“姜姜姑娘，你上哪去？” 姜姜神秘一笑：“胡大哥晕船晕得厉害，当然要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了，免得晚上喧闹，打扰你休息。” 房门被轻轻关上。 明日派光，潜入海底。 海底幽深。 第114章 8.死亡笼罩海面 海上月。 月生辉。 银光铺满海。 船上一片寂静。 海水流动的声音, 显得格外响亮。 姜姜沉睡着，就像躺进了被温柔的母亲轻轻摇着的摇篮里一样。 安心极了。 舱底住着的杂役牛大力半夜醒来，解手之后忽觉唇干舌燥。 桌上茶壶没了水。 他只好揉着眼睛, 晃晃荡荡地往厨房走去。 一连舀了两勺水，牛大力打了个饱嗝，用衣袖抹掉了嘴边的水迹。 脚下微微晃荡的船，让他刚刚清明了几分的神智，又重新迷糊起来。 第81章 忽然之间,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像毒蛇在沙地里扭动那滑腻的身体, 一寸寸蠕动。 慢慢地，慢慢地靠近那将要被吞噬的, 奄奄一息的老鼠。 这声音让他不自觉头皮发麻。 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老鼠。 毒蛇的蛇信, 正在寻找他的位置。 牛大力哆嗦着胆子, 往回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就足已把他的胆子给吓破了。 恐惧仿佛带着来自地府的寒意，能透到血里, 游走全身。 牛大力只觉得浑身一寒, 脚下一颤, “咚”一声，跌倒在地上。 他恐惧极了，只觉得手脚发酸, 像软布一样, 根本就立不起来。 他也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只有嘴唇在哆嗦着。 ——是什么令他如此恐惧？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牛大力已死。 死在了布满油腻的厨房木板上。 他仰面躺着, 双眼瞪大, 眼睛里的恐惧就像阴天的乌云一样，清晰可见, 又辩不分明。 发现尸体的是和他同一间房的牛勇和牛天佑。 牛勇并不勇。 他是一个胆小鬼。 被他那通天的一嗓子惊醒了的一船人，他们赶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强作镇定，但是显然失败的牛天佑，在艰难托着晕过去的牛勇。 楚荆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牛天佑浑身一哆嗦，将牛勇哆嗦到了地上。 他抬起手，手指还在抖着，说话只能勉强成词，而不能成句：“里面，大力。” 楚荆身后的护卫不等吩咐，就有序地将这块地方围了起来。 他踏步走进厨房。 楚留香和白徵筠正蹲在尸体旁边，查看尸体情况。 姜姜觉得对着一堆动漫风伤口看实在没什么意思，她只能看出个形状来，在打量完牛大力那怪异的表情之后，就在厨房到处溜达，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楚荆进来的时候，只得到了楚留香的眷顾。 “楚总管。”楚留香抱拳道。 楚荆双眼一眯：“香帅动作倒是利索。” 楚留香已经不是第一回 感受到楚荆对自己的敌意了，闻言道：“楚某一介布衣，不必穿甲佩剑，动作当然会利索一些。” 楚荆转向白徵筠，又瞥了一眼低头盯着木板的姜姜，道：“白公子兄妹动作也不慢。” “惭愧。”白徵筠故作叹息，“在下只是望月感怀，不曾入寐，所以才能一听到动静就跑出来。真要论起动作的快慢，倒是不比楚总管。” 楚荆望向白徵筠，视线凝住。 他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又重归一潭死水。 “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世子步态从容，姗姗来迟。 楚荆向前，将当前的情况禀报了一遍。 楚世子道：“发现尸体的，是哪两人？” 楚荆道：“禀世子，是和牛大力同村的牛勇、牛天佑二人。” “可有看到是谁杀了牛大力？” “禀世子，属下尚未审查清楚。” “那此事……” 白徵筠在楚世子将事情全权托给楚荆来办之前，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世子。请恕在下无礼。” 楚世子疑惑道：“白兄为何突然这样说？” 白徵筠拱手施礼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白兄但讲无妨。” “家妹性子跳脱，打小就喜欢看些破案的话本子，只是苦于生活一直风平浪静，顺遂无比，所以……” 白徵筠顿住，颇为无奈又宠溺地看了姜姜一眼，才满是请求之意看向楚世子。 姜姜：“？？？” ——她这工具人真是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楚世子是个雅人，自然能知雅意。 他哈哈一笑道：“在下素闻楚兄不仅轻功了得，破案也是一把好手。本来还想冒昧请楚兄帮忙破案，没想到白兄竟然主动请缨。既然如此，不如此事就交给白兄和楚兄二人？” 楚世子的话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白徵筠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姜姜：“？？？” ——她真是一块好跳板。 楚荆阻拦道：“世子，不可！此乃楚王府的家事……” “楚总管！”楚世子脸色一变，疾言道，“楚王府的家事就是本世子的事，既然是本世子的事，难道本世子连做主的权力都没有？” 楚荆俯首请罪：“属下绝无此意！” 楚世子拂袖而去：“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 等楚世子走远了，楚荆才抬起头来，脸色难看地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招手集合王府侍卫，离开了。 怯怯看热闹的杂役和丫鬟，被一脸怒气的楚荆驱散。 原本挤挤挨挨的地方，瞬间就变得空落落。 牛天佑白着脸，无措地拖着牛勇的衣领。 楚留香的眼神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咚”一声，跪下了。 听那清脆的回响，像极了自由落体的动静，绝无半点外力控制。 幸好楚留香身上有一种能够令人平静下来的奇异特质，他看人的眼睛又温柔，又明亮，就像月色装在了眼睛里一样。 他顿下来，在牛天佑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你不用害怕，有我们在，那凶手绝对不敢再回来的。” 牛天佑像一只忽然被抖掉了沙子的沙袋，整个人的精神都瘪了下来。 他眼中的害怕，不再被伪装的平静勉强掩盖住，全都露了出来。 楚留香柔声和他说话，就像母亲对摇篮的孩子唱安眠曲一样温柔。 “你可以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吗？” 牛天佑猛地抓住了楚留香的袖子。 “鬼！”他抖如筛糠，声音像坐着马车碾过石子路，“有鬼！我看见了！是她！” 楚留香双眼一亮，问道：“谁？” 牛天佑咽了一口唾沫：“微雨，是她！她回来了！她一定是回来找我们了……” 楚留香轻声道：“你不用着急，慢慢说，告诉我，微雨是谁。” “微雨是厨房的小丫鬟。”牛天佑惊恐地盯着厨房，“她回来找我们了……一定是她回来了，是她……” 姜姜忽然道：“夜晚太黑了，一定是你看错了，微雨没有回来。” “不！”牛天佑的双眼瞪圆，牙齿打着架，“我不会看错的，她还穿着失踪时候那件衣服。” 楚留香领会了姜姜的意图，也温声说道：“说不定真是你看错了，微雨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又怎么会变成鬼回来找你们。” “不！”牛天佑一脸说了三个“不”，“微雨死了，她死了。” 楚留香道：“她没死。” 牛天佑瑟缩道：“死了，她真的死了，她不会活着的。” 楚留香微笑着，继续道：“怎么会？失踪和死，本来就是两件不同的事情。” 牛天佑左右顾盼，惊恐地压低声音道：“一样的，在王府失踪的丫鬟，都会死的。” 姜姜和楚留香对视了一眼。 第82章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实在是迷惑了，兄台又怎么会把失踪和死亡，看成是同一件事情？” 牛天佑看起来更害怕了。 他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在王府失踪的丫鬟，从来就没有人再见过。” 此话过于耐人寻味了一些。 楚留香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转而问道：“你刚刚说你看到了微雨，她当时正在做什么？” 牛天佑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她趴在大力身上，她的手……好多血、好多，好多血！一定是她回来复仇了！” “那你有没有看见，她最后是怎么离开的？” 牛天佑摇头：“就，一下子，不见了，不见了！鬼，一定是鬼！”他抓住楚留香袖子的手收紧，骨节发白，脸色更白，“大人，你一定要救我们！” 楚留香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救你们的，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才能救你们。” “我……我们？” 楚留香点头，声音温柔但是坚定道：“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我们……能……做些什么？” 楚留香微笑道：“我需要你，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海水在晃动。 哗—— 啦—— 哗—— 啦—— 海上生明月。 明月在天涯。 月色之下，牛天佑平静了不少。 许是光明的功劳。 光明总是代表着希望的。 有希望，人就少了许多害怕，也就能给自己更多的勇气了。 牛大力、牛勇、牛微雨和他都是牛家村的人，他们在十二岁那年进的王府，一直干着厨房杂役的活。 厨房的老师傅很喜欢微雨，所以教了她一手好厨艺。 微雨比他们都要出息，在干了六年的杂役之后，晋升成了厨房的小厨娘。 受到微雨的照顾，他们平日连饭都吃得比其他杂役要强上一些。 他们心里是感激微雨的。 但妒忌心受到恶言恶语的灌溉，就像春笋一样，容易冒出头来。 微雨和天佑有婚约在身。 本来大家都说他们男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微雨温柔贤惠，天佑读过一些书，还会帮人写对联书信。 可自从微雨当上王府的小厨娘之后，天佑就变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村里人指指点点的目光，让他没办法不在意。 他开始冷落微雨。 以至于微雨在王府失踪了十天以后，他们才想起那一天，微雨极有可能是在向他们呼救。 回忆到这里，牛天佑一直在懊悔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他抬头去看楚留香，却不防看见了楚留香背后的东西。 惊叫声忽然响起，划过海面。 姜姜抬头去看。 天上飘着一个红衣长发的虚影。 “微雨……” 海上明月沉了下去。 浓雾渐起。 第115章 9.鬼影被破 虚影很大。 像是参天的厉鬼, 遥遥立在海上。 海风静默了。 楚留香在安抚恐惧到焦虑的牛天佑。 ——他此刻像是一只被圈起来的线迷惑了的蚂蚁，手脚并用地在地上乱爬。 姜姜趴在船舷上，探身去看, 被白徵筠揪着领子拉了回来。 “白徵筠！你干什么！”姜姜捂着领口喊道。 要把她勒死了！ “我才问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危险？” 姜姜理亏，轻咳一声，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说这海底下会不会有投影机？” 白徵筠挑眉看她。 姜姜继续压低声音道：“你想啊，二十一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 就已经发现了全息投影并申请专利了, 等到二十二世纪一十年代的时候，已经很普遍可见了。再往前个几百年、上千年, 出现个虚空平面投影, 似乎也不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白徵筠用食指戳她脑袋, 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妹啊，清醒点，别想太复杂了。” 姜姜：“？？？” 她眼睛一眯, 道：“不要以为你语气平和, 我就听不出来你在嘲讽我！” 将牛天佑安顿好的楚留香, 听到这句话“哧”地笑出声来。 白徵筠转身对他道：“让楚兄见笑了。” 楚留香道：“姜姜姑娘天真可爱，谈不上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他话一顿，转而说道, “刚才听白兄所言, 似乎对海上的虚影有所猜测？” 白徵筠指向海上的虚影, 道：“你们仔细看那虚影, 有看出来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姜姜猜测：“像素太差了？” 白徵筠忍住了翻白眼, 优雅地闭目吸气再睁眼。 “我的妹啊……” 楚留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海上虚影，又看了一眼船舱。 姜姜也跟着思索二者之间的关系。 半晌。 “哎呦妈呀！”姜姜恍然道, “原来是放风筝一样的原理啊！我就说，这虚影怎么老是荡来荡去。”小姑娘一砸拳，懊恼道，“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早点想到！” 楚留香琢磨着这几个字：“放风筝？” “没错。”姜姜兴奋得眼睛都在闪烁，“我说王府里发现那绳子是干嘛用的，敢情是风筝线啊！亏我还考虑过是不是小孔成像呢！” 若是将人像画得栩栩如生，在树影和浓雾的掩映下，的确会令人以为真的有虚影浮在上面！ 不过……古代就有半透明的纸张了吗？ 哦，对了！ 糯米！用糯米作为造纸的主要材料，还能易溶于水！ 她兴奋讲出自己的发现。 楚留香对风筝的原理理解起来很容易，可对“小孔成像”尚有疑惑。 他问道：“什么叫‘小孔成像’？” “专业点来说，就是一种因为光沿直线传播而形成的物理学现象。说句人话就是利用光和小孔，将物体倒影在另一种东西上面……”说着，姜姜又砸拳在手心，“我明白了，我被这雾给弄迷糊了，我就说了，没有介质投影，这玩意是怎么弄成的呢！这雾气渐浓，不就是最好的介质了吗？我真是！要是真用‘小孔成像’，恐怕也有这样的效果。” 只是古武时代，这样的知识不一定被广泛传播，所以对方才没用？ 楚留香笑道：“在下不曾听过什么小孔成像，但也知道皮影戏唱起来的时候，怎么把皮影映出来让别人看。《墨经》也有记载，‘景到，在午有端，与景长。说在端’，‘景，光之人，熙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 见姜姜听得又要呆住了，楚留香便适时收话：“《墨经》所言，倒是与姜姜姑娘所言，不谋而合。” 姜姜呵呵笑道：“古之圣人有贤能，今拾人牙慧，拾人牙慧……” 玩笑了几句之后，姜姜心中轻快了不少。 “不过……”姜姜的目光落在船舱的某处，“若是我们猜测的不错，那在这里捣鬼的，岂不是……” 第83章 姜姜看向楚留香，又转向白徵筠。 “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笑道：“说不定，他是想引我们查下去，给那些无辜失踪的姑娘一个交代。” 姜姜道：“那海上的线索，我们要去拿吗？” 楚留香捡起甲板上的绳子，绑在自己腰上，道：“拿！” 白徵筠将绳子另一端拉住：“楚兄放心，一定把你拽回来。” “那就拜托白兄了。”楚留香哈哈一笑，翻身一跃落了海。 他足尖轻点，海水溅起，还没弄湿他的鞋面，他便已借力飞跃了三五米。 姜姜趴在船边，看着那踏着海水前去的身影，感叹：“总算明白什么叫踏月留香了……” 瞧这身姿，美得很。 船舱里早已热闹起来了。 一群人挤在船边，惊恐地指着海上的虚影，或大叫，或私语。 随后，他们看见不怕死的白衣公子，翩然追上虚影，在海上附身一抓，折身而回。 海上的虚影一晃荡，往下滑落，消失了。 楚荆游走在船舱和甲板上，重新稳定场面。 船舱里的局面已被控制住，他便走到了甲板上。 “楚总管，看来这次，你来晚了。”楚留香抓着手中木块，朝他一笑。 只是楚荆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乌沉沉的，好比雨前积压的云层。 这一次，他倒是没再冷嘲热讽了，只是沉着脸盯着楚留香背后随着海风涌起，浓雾消散而逐渐清晰的满月。 虚影已散，楚留香手中只有木块和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丝线一端黏黏糊糊，还有些白浆。 “看来背后捣鬼的人，是用糯米纸做成风筝鬼，绑在木块上丢出船。”姜姜说这话时，眼睛瞥向楚总管。 楚荆握着刀柄的手已经泛白，青筋凸起，像是要冲破表皮了。 姜姜不知他这样难看的表情，到底是因为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能有人捣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海上的夜可真是凉，海上冒起的寒气被送到船上，能吹起人脸上的寒毛。 楚荆下颔绷紧，忽然就转身离开甲板，不再看他们一眼，也不曾再说一句话。 姜姜看着楚荆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你们说，楚总管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在暗中捣鬼的人是谁？” 不等他们回答，姜姜就自顾道：“或许吧，楚总管可是个聪明人。” “走吧。”白徵筠拢了拢衣襟，“今夜风大，莫被浓雾蒙了眼。”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所以，姜姜第二天睡到夕阳西下才迷迷糊糊醒来。 她揉着眼睛，奇怪地盯着一直缀在楚留香身后的两根尾巴。 楚留香往东，他们绝不往西，楚留香如厕，他们也要候在门后，时不时喊两句语带不确定的“香帅”。 这两根尾巴自然是牛天佑和牛勇。 他们神色慌张，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动静都能将他们惊得飞起。 ——他们似乎对微雨回魂报仇的事情，深信不疑。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也一直以伺候贵客的名义，站在楚留香身后，盯着他吃过的每个菜。等楚留香罢筷之后，他们就捧起一个海碗，把剩饭剩菜全部扫到一起，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继续吊在楚留香身后。 姜姜看得啧啧称奇。 楚留香抽不开身，胡铁花和柳清影这边的事情，几乎都是姜姜在照应。 胡铁花有时候实在是耐不住了，就让姜姜和白徵筠轮流陪同，以免有所闪失。 而他自己，肯定要去找楚留香唠叨两句的。只是很快，胡大侠就会受不了那两个已经神经兮兮的家伙，干脆自己躺到甲板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酒。 两人之威力，堪比鬼见愁。 也难为了楚留香半点不恼怒。 ——只是有几分无奈而已。 姜姜要找楚留香说几句话，交流一下牛大力的事情，还得先找白徵筠来，将那两根尾巴控制住。 他们交流想法的时候，刚好是个大晴天。 蓝湛湛的天像是被水冲洗过，半丝阴霾也没有。 姜姜靠在栏杆边上，小声道：“香帅这几天，可还有找到什么线索？” ——她说的线索，自然不是海上虚影的线索，而是杀人案的线索。 楚留香苦笑：“没有。姜姜姑娘可有找到？” 姜姜托肘，用指尖轻点自己的脸颊：“我向船长爷爷了解了一下这艘船的整体构造，以及每个人住的舱房。紧接着，我和白……唔，哥哥也潜进了每个人的舱房，去查探情况，排除了楚总管把人藏在某个人舱房的可能性。” 楚留香道：“以白兄和姜姜姑娘的细心，可是把库房也看过了？” 姜姜点头：“没错。我和哥哥把第一、第二层，还有外围的箱子全部打开检查过了，毕竟库房里的箱子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如果把人藏太深，先不说会不会有憋死的可能，每次送饭过去，不让人饿死也是一件容易惊动别人的难事。” 楚留香蹙眉，沉吟道：“可既然微雨能出现在这条船上，想必不是她自己想要上来的，而是被人带上来的。” 姜姜用拳抵住下巴，也跟着蹙眉：“正是。厨房血迹散落，还有些拖拽的痕迹，而且牛大力衣摆下还有一些血迹。你之前也说过，牛大力是死于心脏刺中的那一刀，而且身上还有很多被刀划过的痕迹。特别是那衣服下摆的痕迹，不像是他自己的血，倒像是别人满手是血，抓住他衣服下摆的时候沾上去的。”她看向楚留香，缓缓道，“那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推理——那天晚上，牛大力出于某种原因，起床去了厨房，结果不小心看到了微雨在厨房里蠕动爬行。他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也走不动路了，因为在他看来，微雨早就是个死人了。他就这样被微雨抓住了衣服下摆，留下了一个血印。” 楚留香眼神微动，轻应了一声。 姜姜继续道：“就在这个时候，追微雨的人赶上来了，他怕牛大力发现了这件事情，干脆杀人灭口了。”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带微雨到船上呢？微雨被那人抓回去之后，又去了哪里？而且，最奇怪的是，如果他要杀牛大力，杀就杀了，为什么要在别人身上划那么多刀？泄愤吗？牛大力得罪过他？” 楚留香心中一动，禁不住拉住了姜姜的手腕：“姜姜姑娘方才说什么？” 姜姜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死后伤啊……之前聊的时候，你不是说过，牛大力身上有些伤口，边缘泛白，出血不多吗？” 死后伤，她猜测泄愤，很合礼吧？ 楚留香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得罪了。” “你想到了什么？” 楚留香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说这个……不过，也没关系。” 姜姜眉头一动，诧异道：“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楚留香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缓缓颔首。 艳阳炽热。 海风扑面。 第116章 10.上岛 天光破海雾。 自从楚留香说他知道谁是凶手之后, 他就老神神在在了。 第84章 姜姜问他，为何不把真凶告知楚世子。 楚留香却摇头道：“还不是时候，这个时候把事情说出来, 只怕要搭上无辜姑娘的性命。” 姜姜想起了他们去楚王府的本意，一下子把事情联系起来了。 看到她那恍然大悟的神色，楚留香就知道，姜姜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姜姜后面就没有再问过类似的问题了。 他们悠然地拖来几张安乐椅, 躺在甲板上吃吃喝喝, 闲聊度日。 微雨的虚影也不再出现。 他们一直在海上飘了半个多月，双脚才算是着了陆。 踏实感从脚底一直漫到心里。 眼前所见之物, 也不再有恍惚荡漾的感觉。 姜姜双眼微红, 迎着风, 握着海滩上的沙：“你可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紧随其后的白徵筠思索了两秒：“因为你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近古文学，他也接触过不少。 姜姜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 打了个哈欠。 她用那盈盈的眼, 看着白徵筠道：“因为我困。” “……” 楚留香失笑。 楚世子哈哈大笑：“一路航行, 姜姜姑娘受苦了。等进了华胥山庄，姜姜姑娘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就在这时，姜姜的面板提示音响起。 【滴滴】 【恭喜玩家竹姜姜, 成功完成任务三：“随着楚王府的大船出海吧”, 获得黄金一千两, 荣誉值+1】 白徵筠亦然。 随后, “楚留香传奇”的公共频道提示音也响起了。 【终极任务——神秘失踪的少女已启动, 开局线索即最终线索，华胥岛鸟瞰图一份、提示诗句“一薄衫, 两叠扇，天高岸远春水寒，相思来炼丹”和“人影憧，树影忙，身在闺中勿匆行，夜深点香灯”两句。请各位玩家努力破解谜题，解救未死亡的少女】 姜姜好奇地给白徵筠发了条信息：【这破地方还有其他玩家？】 白徵筠一边和世子说话，一边抽空回她：【说不准，各人都有自己的身份，除了主角团，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玩家。】 姜姜：【厉害厉害，完全没发现。】 白徵筠：【可能是第一次游戏的时候，伪装不够，受到了冲击，所以要一雪前耻。】 姜姜：【……】 那第二次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一雪前耻！ 白徵筠继续发信息道：【你看后来玩“傅红雪”这关的时候，就很多人没掉马。】 姜姜：【有道理……】个鬼。 白徵筠：【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毕竟是高自由度游戏，没强制性要完成任务，他们觉得游戏太难了，干脆在游戏里旅游、恋爱或者经营去了。】 姜姜：【……】大家真会玩。 相比一雪前耻，她还得更信任这种可能性。 说话间，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 她们脸上都带着面具，是一张慈祥的笑脸，两颊有红晕。 面具把人脸藏得严实，眼窝处看着只有一团漆黑，猛地一看，还有些吓人。 偏偏她们的发饰和衣饰都十分讲究，虽并不彰显富贵，却很是精致。 远远看去的时候，还以为是一群翩翩飞舞的花蝴蝶。 若不是这些发饰和衣饰，他们还没办法知道这群人是女人。 楚荆朝领头的女子拱手道：“风总管。” 风总管微微一颔首，然后朝楚世子敛眸道：“世子安好。” 楚世子轻应了一声：“这次我多带了几位朋友过来，麻烦风总管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 风总管转头看向姜姜等人：“自然。”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飘忽感，眼睛又陷在面具窄小的缝隙之下，辩不分明。 姜姜只觉得汗毛倒竖。 他们倒是不罗嗦，就那么简单几句话之后就入了山庄。 山庄并不是一座庄子，也不像是一个小镇。 走出沙滩之后是一片密林，密林路径复杂，极其容易迷路。 密林后有一巨石，石上刻着“华胥”二字。 巨石后是高高的台阶。 踏上台阶，上到顶端，有一白玉牌坊，牌坊上书“华胥山庄”四字。 杂役和侍卫熟门熟路地将东西抬入山庄内。 楚荆拱手道：“风总管，楚某和世子自行去住处休息便好，劳烦你给世子的几位朋友，先安排好住处。” 风总管轻点头，转身就走了一条小径。 胡铁花脸色一沉，就要迈出步子去，被楚留香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楚留香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胡铁花握紧拳头，冷哼一声。 姜姜看了眼楚世子。 楚世子看姜姜他们询问的眼神，便解析道：“无事，你们尽管去便是，我们还要在此地逗留十天半个月呢。楚兄和白兄若要寻我，便去灵虚阁就是了。” 眼看那风总管没有半点要等他们的意思，兀自走得飞快，姜姜他们也不好耽搁，只匆匆给楚世子抱拳行了个礼，就追了上去。 小径幽幽，又多分岔路，一不留神就会走错跟丢。 走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风总管才在一个竹林小院前停了下来，小院上书“紫竹林”三个大字。 “此地幽静，吃食会有人送过来，华胥山庄乃是避世之地，前院随你便，后山不得去。” 不等他们停下脚步，讲话听个清楚，风总管便飘然离去了。 胡铁花气愤道：“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比一个没礼貌！” 姜姜、白徵筠和楚留香三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打开了小院的门。 小院内干净整洁，摆着一套桌椅，有五间厢房，并一间厨房、一间茅厕。 勉强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 可对这么大一个山庄而言，此地确实简陋了些。 胡铁花把酒壶重重地按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我就不懂了，这个楚世子来这么个鸟不拉稀的地方，还要受这种气，到底图什么！” 楚留香温声道：“小胡，楚世子此行乃是为父求丹，须得诚心才行。更何况，修道居士，有些怪癖也是正常的。” 胡铁花坐到石凳上，仰头喝了一口闷酒。 “我们什么时候去接柳姑娘过来？” 楚留香道：“别急，等天黑了好行动。” 姜姜也坐到石凳上，托着腮，沉吟道：“奇怪。” 白徵筠撩起衣裳下摆，也坐了下来：“什么奇怪？” 姜姜转头看他：“什么都奇怪。” 楚留香也落座：“譬如？” 姜姜掰着手指细数：“譬如，方外之士不攀附权贵，清高自傲，也是有的，可是这风总管的态度，不仅自傲，还自傲到目中无人了；又譬如，楚总管那种鞭炮一样的性子，对我们百般看不习惯，怎么那风总管对楚世子这般无礼，他都无半点反应？再譬如，那群人身上的穿戴，总觉得有些不符合现世，有点像……很久以前的衣服？” 胡铁花嗤道：“这个鬼地方的确哪里都奇怪。” 姜姜稍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就算她们避世而居多年，一辈接着一辈，可衣服总是外头运进来的吧？款式再怎么有差距，也不至于相差这么大啊！” 第85章 白徵筠轻咳一声，提示道：“她们的衣裳有可能是自己做的。” 姜姜：“诶？” 倒是忘了，古人都有裁衣、制衣的好手艺。 楚留香道：“她们穿的衣服，广袖、裙褶、披中、彩带，有些像唐装。而且领头的风总管挽了一个牡丹头，剩下的十个女孩子，两两为一对，分别是双刀髻、灵蛇髻、飞天髻、随云髻和凌云髻。” 姜姜诧异地看着他：“香帅还懂这个？” 胡铁花哈哈大笑道：“老臭虫什么都可能不懂，但是女人的事情，绝对是大行家。” 楚香帅清咳一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不好意思的时候，总会如此。 姜姜揶揄完，又跑出来解围：“这么说，她们的装扮更接近<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时候的装扮了。” 楚留香点头：“不错，就是那面具上画的妆容，也和唐朝的妆容十分接近。” 姜姜换了一只手托腮，沉思道：“她们画唐妆作甚啊？” 楚留香微笑道：“或许是喜好？” 姜姜挑眉，看他那微妙的表情，她才不信他没有半点想法。 “算了，我们先回房休息，休息好了，才好去把柳姐姐带过来。”姜姜伸了个懒腰，“这地方透着些邪门，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霞光染云层。 紫竹林斑驳地落下些橙光。 院子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四人的饭菜。 姜姜敲了敲自己右手边的厢房。 出来的是楚留香。 姜姜用下巴指了指石桌。 石桌上的饭菜，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左边的门“吱呀”一响，白徵筠也出来了。 他自然也看到了石桌上的饭菜。 白徵筠敛起了轻松的神色，对楚留香道：“楚兄也没有听见有人出入的响动？” 楚留香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没有。” 姜姜眉头拧紧，嘴唇也抿紧：“看来是我们轻敌了。”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胡铁花也醒了，他当然也看到了桌上的饭菜，以及饭菜旁边的美酒。 他冲过去，拔开酒塞，深深地嗅了一口，又猛灌了一口。 胡铁花闭眼享受，睁眼赞叹道：“好酒！” 他向她们招手道：“你们怎么都站在那里？快过来喝酒！” 饭菜和酒都没有毒。 他们肯定是要吃饱的。 酒全让胡铁花喝了。 “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来，一起喝！” 姜姜拒绝：“不行，胡大哥，我们今晚还要去接柳姐姐回来的，怎能留一身酒味？” 胡铁花瞪眼道：“那我都喝了！” “诶。”姜姜道，“胡大哥不同，胡大哥另有要务，喝点酒不影响你发挥。” 胡铁花精神了：“什么要务？” “像胡大哥这样的高手，当然是最难的任务了。”姜姜嘴甜是不要钱的，“那就是——接应我们。” “怎么接应？” “留在这里，不然我们被发现离开了紫竹林，那就危险了。你说，你这任务是不是最重要的？” 胡铁花将胸口拍得“砰砰”作响：“包在我老胡身上！” 楚留香：“……” 第117章 11.楚总管的敌意 银光泄地, 夜凉如水。 ——如冰水。 刮得两颊生痛。 姜姜他们落在了库房的屋顶上。 那动静，比柳絮落在青草上的声音，也差不了多少。 楚留香一直被江湖朋友称为“轻功天下第一”, 从未逢过敌手。 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了两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 特别是姜姜，她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不会武的模样。甚至上次在王府的时候，还是他带着她，在王府里探寻线索。楚留香以为，姜姜会一直瞒着这件事情。 其实他倒是误会了。 姜姜不是故意瞒着, 而是作为一个宇宙时代的公民, 有些习惯还是比较难改过来的。就好比如她总觉得，到了一个人住的地方, 那里的光和温度应该都会根据人体数据, 进行自动调整一样。 手动调整什么的, 不是很习惯。 将瓦片微微掀开，往里看去。 无人。 他们往下一跃，无声落地, 贴着墙壁游进了库房里。 门被悄然打开, 又被悄然合上。 长廊两边烛火微晃。 库房昏暗, 有光从廊外隐隐透进来。 堆在他们面前的，是越过头顶，山一样高的箱子。 姜姜咋舌：“这华胥岛财物这么多？该改名叫‘金银岛’吧？” 楚留香却是脸色一变：“糟了！” 姜姜还没来得及问句“怎么了”, 就见楚留香快步向前, 将几个箱子搬开, 开出一扇门来。 一波操作, 看得姜姜膛目结舌。 原来外围的那些箱子不过是障眼法, 真正靠里的那些箱子，一旦垒起来, 就可以将隔板抽开，变成一间小木屋子。 只是这间木屋子算不得大，也就能挤下十个人左右。 囚笼似的。 箱子的味道也确实不大好，不仅馊臭，还有股腥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过鱼虾。 楚香帅的鼻子坏得及时，半点闻不到味道，一直在这木箱拼出来的木屋子里，摸来摸去。 姜姜被他的积极性刺激，转身掏出一颗仿夜明珠的小夜灯，查看起来。 有些地方还被人用指甲刮出了痕迹，血迹斑斑，染在箱子上。 水迹、还软的米粒、掉落的头发，都昭示着，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小木屋子里没有通道，看来是到了地头，就肆无忌惮地把人弄走了。 只是姜姜很好奇，明明船上已经被他们查过很多遍了，并没有发现蹊跷，如果真有人，他们是藏到了哪里呢？ 难不成，船上有暗层？ 不对，楚留香对船只的结构了解很深，有暗层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倘若在船上的时候，那些木箱子也是像现在这样，将人禁锢，为何他们搬开外围箱子，闹出动静的时候，无人求救？ 除非…… “看来他们还有另外一条船。”楚留香和姜姜同时道。 白徵筠冲他们一笑，眼带揶揄道：“看来，二位还算心有灵犀。” 姜姜不在意地拍去手上的灰：“伙伴嘛，一点默契还是要有的。” 楚留香什么风花雪月没谈过，闻言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白徵筠一眼。 白徵筠话题一转：“不过二位，你们是否有发现，柳姑娘并不在此地等我们。” 姜姜一拍额角：“完了，柳姐姐人呢？” 楚留香安抚道：“莫急，岛上安静，柳姑娘应该暂时无恙，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迫使她离开了此地。” 姜姜：“那我们去找找？” 白徵筠道：“你们去岛上找找，我回去找胡铁花。” 不等他们应一声，白徵筠就施展轻功离开了。 楚留香垂眸，无奈摇头轻笑。 姜姜看他：“你笑什么？” 第86章 小姑娘神情认真，满含不解，清澈的眼睛映照着他。 楚留香心中一动，负手走出小木屋子。 他什么也没说。 差遣小姑娘干活，对香帅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好亲自动手，将箱子复原。 一转头，发现小姑娘不见了。 心中一骇。 再转头，原来是趴在箱子顶上，在琢磨那些巧妙的机关。 虚惊一场。 见楚留香看过来，姜姜就放过了那些黄铜铁片。 小姑娘飞身下来的身影飘逸好看，像极了一只翩跹的蝴蝶。 仿若在空谷里，清风暖阳下，翅膀震碎了金光。 美极了。 或许是朦胧的光在作怪吧。 香帅忽然觉得，可爱的女孩子，似乎也不只是可爱。 ——还能彪悍。 楚留香看了一眼倒在桌上的一堆男人，又看了一眼姜姜手上的擀面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疼。 “如何？我这力度把握得可以吧？”姜姜真诚地看向楚留香，询问道。 “可以。” 小姑娘满意地把擀面杖在手上转了一圈，又握住。 “走。” 他们绕过趴在桌上的看守护卫，跳过地上的花生壳和酒瓶，迈进了楚世子的大院，朝凌虚阁走去。 那确实是个大院，九曲回廊，像个花园一样大。 要不是手中拿着地图，姜姜早就走歪了。 ——感谢系统。 姜姜疑惑：“我们为何要来楚世子这边？” “因为除了竹林小院、库房以及楚世子的院子，地图上其他的地方，我们都不知到底是什么地方。”楚留香解析道，“而且我总觉得，那领头的女人，对楚世子的态度，有些奇怪。” 姜姜想了想，点头：“确实。” 那女人对楚世子，可称不上恭敬，但又是尊重的。 可对其他所有的人，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藐视。 姜姜猜测：“约莫是楚世子不染红尘世俗，一心追求艺术的向道之心，和她不谋而合？” 楚留香不置可否，像风筝一样飘向屋顶，落地如雪飘洒而下，轻逸无声。 月上中天。 他们迎着月色，趴在了楚世子的屋顶上。 楚世子在屋中作画，工画。 姜姜可以稍微欣赏一下结果，却无法欣赏这过程，遂哈欠连连，开始思考自己从厨房顺条擀面杖，将大门守卫打晕，却跑来趴屋顶的意义何在。 思来想去，都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了。 姜姜沮丧地将擀面杖一抛，打算接着玩。 熟料擀面杖凌空翻了一个身之后，有了自己的想法，直接往下落去。 “咚”一声，也不知是谁的脑袋发出了脆响。 姜姜懵了。 踏踏的脚步声响起。 姜姜赶紧盖上瓦片，拉住楚留香，一招凌波微步跑到了墙头上。 眼看风总管的发顶冒了头，姜姜大吼一声：“还不束手就擒！” 楚留香失笑。 ——为姜姜的机智。 虽然他深知，风总管肯定不会相信，可很多事情，相信与否本就是不重要的。 风总管像猎豹一样，窜进了楚世子的房，又从窗户破出，与那不幸被擀面杖砸了的贼子来了个照面。 剑，横在那贼子脖颈上。 眼，却是扫向姜姜和楚留香。 姜姜发誓，她看见了风总管对他们流露的杀意。 虽只一刹，却浓烈得不容忽视。 ——为何这般敌视他们？ 姜姜想不通。 王府的护卫不一会儿就包围了此地。 风总管握紧了手中的剑，仿佛剑下是楚留香的脑袋，而不是别人的。 他冷言道：“楚公子和竹小姐，为何会深夜在此处？” 楚留香微微一笑，揽着姜姜的腰下了墙。 翩翩公子，轻功绝世，那画面是绝美的。 可惜给一群瞎子看了。 要是楚世子在场，还可以入画。 姜姜开始漫无边际地走神。 甚至想象着，若是变成投影，应该如何搭建场景。 楚留香向前两步，将小姑娘挡在身后。 “风总管似乎对我们格外关心。” 风总管下颔绷紧，薄唇紧抿：“几位是世子贵客，理应看重。” 楚留香只是看着风总管那双警惕的眼，露出一抹笑。 楚世子匆匆而来，似是要发火，见着楚留香，愣了一愣，喜道：“楚兄！” 楚留香拱手道：“世子。”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楚留香看了姜姜一眼，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楚世子顺着香帅的目光看了看姜姜，又看了看他那略微不好意思的表情，自觉明了。 他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负手踱步到风总管面前的楚世子，又换了一副冷厉的模样：“风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风总管刚将那倒霉贼子交给手下，剑锋入了鞘。 闻言立定，垂首，回话：“禀世子，还没查探。” 楚世子蹙眉，沉声道：“那还不快去查探！” 风总管抬眼，盯了楚留香几息，目光如刀。 半晌，才垂眸回道：“是。” 他打了几个手势，一群护卫便有条不紊地分批离场了。 只余几个近卫在旁候着。 楚世子抵拳清咳一声：“这院子后面的情人湖是个好地方，二位若是要前往，倒是不必再绕道前门。” 他附身靠近楚留香：“我是不会多嘴说出去的。” 楚世子朝香帅了然一笑，便闷笑着离开了。 楚香帅又要忍不住摸鼻子了。 这时，姜姜像是幽灵似地，贴了上来。 “你在想什么？” 饶是楚留香，也被她吓了一跳。 “人心若无亏欠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姜姜绕到他面前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姜姜眼珠子一转：“楚世子和你讲了什么？” 楚留香将她手指压下去：“好了，有些事情，不适合小姑娘知道。” 姜姜怀疑地看着他。 不过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有风起。 吹乱了姜姜的发。 也送来了一股奇异的香。 是情人湖？ 第118章 12.湖底女尸 是情人湖。 湖中盛满了月色。 雾气飘渺, 银光荡漾。 也有少许，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洒在岸边的姜姜身上。 姜姜难得有诗意地说了句：“今夜月色甚好, 甚是温柔。” 她觉得，连自己都变得温柔了。 楚留香一身白衣，披着银光，眉目有月华挂坠，眼里盛了秋水。 姜姜啧啧感叹：“香帅, 你比月色温柔啊。” ——系统简介, 诚不欺她。 可她却想起了另一个更温柔的人。 香帅低头一笑，无奈摇首。 姜姜拨了拨水, 忽然道：“你说, 哥哥他们会不会比我们更快找到柳姐姐？” 第87章 “你怎知白兄是去寻柳姑娘了？” “我又不傻, 你这夜行得大摇大摆的，是不是拉我出来做幌子，给他们打掩护？明面上是我们在这山庄鬼鬼祟祟的, 暗地里却是他们去办事情。” 楚留香好似要把自己的鼻子揉下来。 “我们瞒着你, 你不生气？” 姜姜抱臂, 佯装生气：“我是这么不懂事的姑娘吗？” 他们这边月色甚好，气氛美妙。 可白徵筠和胡铁花就不是太妙了，他们现在进退维谷, 只觉得自己是掉进了盘丝洞的唐僧, 不妙。 只可惜姜姜和楚留香都并不知晓。 姜姜自觉有那两人去寻柳清影, 心中惦念放下大半。 她干脆褪去鞋袜, 将脚伸进了一池温水当中。 楚留香虽然老被人误会成登徒子, 但本质上来说，还算得上是位君子。 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姜姜在海上奔波许久, 身体疲乏，双脚一泡进这舒适温暖的池子里，就忍不住犯起困来。 她捂着嘴，连打了七八个哈欠，迷糊着眼，找了旁边一块大石，枕了上去。 若不是这池子露天，楚留香又在，姜姜更想跳进去泡着。 他们都没注意到，月下的湖水，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许久不曾听见声响，楚留香回头看了一眼。 姜姜侧靠着一块大石，闭上眼睛，已经睡着了。 她眼底青黑，显然很长的时间都没有休息好。 楚留香不忍打扰。 他寻了一块平整石头，坐了下来，也撑着额角闭目养神去。 泛着银光的水，冒出一个个小泡泡来。 湖里有黑影闪过。 一只手朝姜姜雪白的脚踝伸来。 那尖利的指甲，慢慢靠近了透出粉色的肌肤。 姜姜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坐在艳阳的草地下，沐着阳光。 忽然之间，地底里窜出一条条的藤曼，将所有人都拖到了地底。 那可真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她拼命跑，拼命跑，跑得喉咙干痒，可还是被抓到了。 黏腻的藤曼滴着不知名的液体，恶心巴拉的，缠住了她的脚踝，狠狠往下一拽。 悬空的失落感让心脏严重不适。 姜姜粗喘了一口气醒来。 她只看见楚留香扑过来的身影。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水将她席卷了。 楚留香没想到，自己不过才闭眼片刻，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他根本就没听到任何细微的动静。 就是忽然之间，姜姜猛吸了一口气。他听到这动静，猛地睁眼看过去时，小姑娘就像被什么东西拖拽了一样，直直往湖里沉下去。 楚留香看到了小姑娘懵懂害怕的眼神。 没经过任何的思考，他就往下跳了。 水面铺就的月华，被打碎。 楚留香向姜姜游去，拽住了她的手腕，可手底下的小姑娘还在继续往下沉。 好像下面有什么东西，还在拽着她。 楚留香在小姑娘后脑勺拍了一下，以作安抚。 一转身，便鱼似的，整个人调转了，朝底下扎去。 或许楚留香上辈子真的就是一条鱼，一条银白的，身形优美的鱼儿。 姜姜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变得昏沉，她已经快要憋不住气了。 说不定，不等楚留香回来，她就被呛死了。 姜姜不无悲哀地想。 她又吐出了一个气泡，胸腔憋得发闷。 难道她要选择主动退出游戏，避免带来死亡阴影？ 可若是这样主动放弃，和那些一遇到挫折就自杀来逃避现实，而非设法解决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行，她还未彻底陷入困境，绝不能随意放弃。 这样想着，她感到耳朵一阵嗡鸣，眼前的事物，都开始变得模糊了。 最后一个气泡被吐出，姜姜忍不住想要张开嘴巴，吸一口气。 忽地，脚下一松，她一直往下坠的身形被稳住。 腰间揽过一只手，她被带着破水而出。 湖面铺就的月华又一次被打碎，姜姜猛地吸了一口气，开始疯狂咳嗽起来。 生理盐水从眼角漫出。 姜姜有气无力地环住眼前人的脖子，靠在他胸前平复呼吸。 等等，人？ 姜姜猛地推开自己搂着的人。 是楚留香。 小姑娘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他。 厚脸皮如楚留香，也感到一阵不好意思。 小姑娘毕竟和他遇过的那些红颜知己不一样，江湖人与闺阁大小姐，本就有两套不同的规则束缚。 有些高官小姐，要是落水被男人救了，就非要嫁这个人不可，否则便是有辱门风。 他努力斟酌用词，好不惹小姑娘伤心：“姜姜姑娘，事情紧急……” 小姑娘颤抖着手，指了指他。 这样生气？连手都颤抖了？ 楚香帅难得有些无措。 小姑娘移开手，露出了被死死咬住的嘴唇，双眉也紧紧蹙在一起。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心道，要打要骂，要杀要剐，便随她吧。 谁知，“噗呲”一声，小姑娘竟捂嘴大笑起来。 楚香帅一脸莫名其妙。 姜姜好歹忍住了片刻，吐出两字：“头上。” 讲完又哈哈大笑起来，直接笑出了群鹅“嘎嘎”路过的效果。 她心想，完了，淑女的形象一去不复返了。 楚留香怀着疑惑，伸手往头上一摸。 诶，有一条细细的绳子缠住了他发顶挽起的发。 等将细绳解下，将缠在头上的东西取下来，楚香帅只想一头扎回水里！ 那是个肚兜！ 楚留香脸红了。 姜姜忍笑忍得颤抖。 脑充血一样的害羞也就一刹，楚留香的脑子，很快就被疑惑占据了。 ——湖底，为何会出现女人的肚兜？ ——是谁，把绳索套在了姜姜脚上，又绑上石块，将她沉下湖底？ ——为何要这样做？ 姜姜笑完，智商又总算回炉了，现出了与楚留香一样的疑惑来。 楚留香想潜到湖底看看。 可他又担心姜姜的安危。 姜姜看清了他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作为一名玩家，怎么能给努力积极的npc拖后腿呢！ 玩家忍痛割爱，花了两千银两，从商城换了两颗闭气避毒的丹药。 什么东西，都能买一套不错的大宅子的价钱，居然才换了两颗丹药。 真是造孽！ 她假装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锦袋：“这是可以闭气避毒的丹药，不溶于水，一颗可洗净多次使用。” 姜姜读着面板的说明书，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洗净多次使用？ 噫，嫌弃。 不读了。 楚留香很是好奇，世间竟有奇药，还能助人闭气？ 姜姜闭了嘴，直接将锦袋往楚留香怀里一塞。 楚留香：“？？？” 香帅清咳了一声：“我能闭气，不需要这个。” 第88章 姜姜推回去：“主要是给你避毒的，谁给你闭气了。”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今天这鼻子，都快要被他揉碎了。 姜姜看着他红红的鼻头，心想，幸好这不是假的。 楚留香忽然疑问道：“既然姜姜姑娘有这东西，方才怎么不拿出来？” 姜姜瞪他，那还不是脑子缺氧，没转过来！ 这不是她出水两分钟之后，才想起来的事情！ 楚留香又想揉鼻子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出水，脑子没透气，才问出这个问题来，让小姑娘生气。 他最后还是含着丹药，潜进了湖底。 不久，楚留香就庆幸自己含了一颗避毒丹。 情人湖湖底什么也没有，只有凌乱的大石，但是两边各有可供一人钻的小洞，似乎可以通到其他地方。 更奇特的是，情人湖湖水微温，一侧小洞的水微热，一侧小洞的水微冷。 温度竟是不同。 未免由热至冷处，容易患上伤风头热，楚留香先选了水温微冷的一侧。 那是一条曲折蜿蜒的水道，分支甚多，楚留香差点就迷失在水里了。 也不知游了多久，才从水道中出来，吸上一口新鲜微冷的空气。 不等歇息，又要潜回水底。 水底黝黑，湖底影子张牙舞爪。 姜姜吓得一激灵，抱紧了楚留香的胳膊。 这真不怪她，这次的恐怖场面居然没完全动漫化，她也很意外。 水底怪石嶙峋，全是大石头。 可这并不恐怖，恐怖的是，石头上系着绳子，绳子上飘着浮肿的尸体啊！ 不过片刻，尸体慢慢变成动漫形态，姜姜就不那么怕了。 她浮出水面，贴在岸边，等楚留香看完尸体上来寻她。 晚风一过，姜姜不由得抱紧自己打了个寒战。 许是刚才发生的事情，给楚香帅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他不敢在底下多耽搁，只是片刻便出了水面。 “怎样了？”姜姜急忙问道。 “全是女尸。”楚留香沉着脸说道。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将人杀了，还要绑上大石，沉于水底。 姜姜搓着手，呵了一口气：“也不知这山庄的主人知情不知情？如果这事是山庄主人做的，那我们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楚留香沉吟片刻，道：“虎口拔牙，也不是不可。”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姜姜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被冻住，快转不起来了。 “去另一边看看。” 第119章 13.花花……你疼不疼？ 另一边的水下通道依旧曲折蜿蜒。 但温热的水, 让姜姜的四肢血液重新欢畅流动，脑子都转得快多了。 水底通道复杂，要不是有闭气的珠子和楚留香带着, 姜姜已经迷失在水底。 也不知游了多久，水面上开始传来一阵阵的欢笑声。 欢笑声似被风拨弄的银铃，清脆作响，悦耳动听。 并不清楚水面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姜姜和楚留香都不敢贸然出水。 他们顺着湖边游, 选了一个暗些又远离声音的地方, 露出半个脑袋观察情况。 水面雾气氤氲，一群美人站在湖边, 除着外衣。 外衣缓缓滑落洁白脚踝。 这次第, 怎一个美艳了得。 小姑娘看得眼睛瞪大, 眨也不眨。 反倒是被冠上风流名号的楚香帅，像是看一堆石头似的，毫无波澜。 楚香帅只好用手蒙住小姑娘的眼睛, 拖走。 姜姜只觉得遗憾。 湖边假山成片, 树木成荫, 在暗夜之下，也看不分明。 楚留香带着小姑娘，悄悄上了岸, 藏进假山的阴影里躲着。 假山很狭窄, 两人躲藏颇有些拥挤。 偏偏姜姜很不安静, 扭来扭去, 探头探脑。 楚留香咬牙侧身, 把小姑娘往里面塞，自己探看外面情况。 “怎么样了？”姜姜扒拉着楚留香的肩膀, 用气音问道，“那群神仙姐姐还在洗澡吗？” 楚留香探头去看，流苏发带从他脸侧滑落。 “唔，她们已经下到池子去了。” 姜姜压着兴奋：“诶，我来瞅瞅。” 小姑娘语气急促得像是来窃玉的采花贼。 楚留香很是默了默，但他们躲藏在暗处，池子有雾气缭绕，危险并不大，他也就随她去了。 姜姜艰难挤出来，双手扒拉在假山上，冒出半颗脑袋，和亮闪闪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逡巡着温热雾气后面，装扮得富贵典雅的美人脑袋。 她甚至过分地咽了口唾沫。 楚留香：“……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姜姜不舍得：“再多看十个数嘛！” 还讨价还价！ 楚留香无奈，可楚留香没办法。 十个数后，他把小姑娘拉扯回来：“走了。” 姜姜含恨应道：“哦……” 楚留香哭笑不得。 假山另一边是长长的甬道，四下皆通，堪比迷宫。 两人走了一阵，彻底迷路。 “这可怎么办？”姜姜尝试调用系统地图，但是系统地图只有外部地图，没有内部凿出来的迷宫地图。 楚留香心中也觉得不好，可他还是安慰道：“没事，我们肯定能走出去。” 姜姜尝试敲了敲甬道墙壁。 她本来不抱希望，可没想到过了几秒，里面也传来敲击的动静。 只不过那动静并不利索。 “诶，楚留香。”姜姜拼命招手，“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人？” 楚留香贴着甬道听了一阵，似乎听到了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双手在甬道墙壁摸索一阵，用力一推。 甬道成了一扇厚重石门，裂开了一条缝隙。 楚留香拉着姜姜滑进去，用后背把门阖上。 他尚在警惕，被拉住手腕的姜姜却挣开，低呼一声“花花”，往前跑去。 黑暗中，他只能看见小姑娘奔过去的影子。 姜姜扑到被绑在椅子的人身上，摘下那人口中绕了不知多少圈的绳子。 噗—— 楚留香找到石桌上的灯烛点燃。 姜姜快手快脚解开花满楼捆绑严实的绳子，双眼红彤彤，泪汪汪。 楚留香愣了一下。 姜姜看着花满楼嘴边红肿的痕迹，伸出的手指颤抖着，没能落下去。 “花花……你疼不疼？” 花满楼什么也没有说，甩开手上的绳索后，他终于可以将小姑娘揽入怀里。 紧紧，紧紧地抱着。 “我不疼。”他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喜不自胜，一手按住姜姜后背，压进自己怀里，一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手指穿进缝隙里，指腹紧贴着小姑娘脖颈凸起的骨节，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拍了拍。 姜姜才不信他不疼，眼泪珠子扑簌簌落下来，把花满楼肩膀打湿一边。 小姑娘哭起来没什么顾忌，也并不算安静，但约莫是怕惊扰绑了花满楼的人，压住嗓子，像一只初生不久的小兽一样，抽抽噎噎，哭得可怜巴巴。 第89章 楚留香心里那一丝苦涩，硬生生被她的眼泪冲走，成了心疼。 “好了，别哭了。”楚留香也没忍住，在小姑娘肩上拍了拍，“七童脸上的只是皮肉伤，擦擦药，很快就好了。你要是再哭下去，眼泪蹭到七童脸上，他就要疼死了。” 前面那句，姜姜毫无反应，听到后面，她感觉转开自己的脸，用袖子擦干净。 她小小打了个嗝，用那双通红的，还挂着眼泪的水湛湛可怜大眼睛看着楚留香： “那……你带药了吗？” 楚留香掏出自己防水的荷包，掏出一瓶药粉：“我来给他上药吧。” “劳烦表兄了。”花满楼朝楚留香点了点头。 姜姜眨了下酸涩的眼：“你们……是表兄弟啊？” 花满楼轻点头，笑道：“嗯。我们的母亲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而我们都长得像母亲。” 姜姜看一眼端坐的花满楼，再看一眼弯腰给花满楼敷药的楚留香。 她还以为两人会是什么多年不曾见的亲兄弟呢！ 不过两人虽然长得像，但气质迥异，一个潇洒俊逸，一个温柔书生气；身形皮肤也完全不同，楚留香更高一些，壮实一些，皮肤略深一些，花满楼看着更白瘦一点。 正打量着，花满楼牵动嘴角时，楚留香刚好下手，他吃痛吸了一口气。 姜姜心疼得差点儿蹦起来：“楚留香，你轻点儿！” 楚留香：“……” 满心酸溜溜。 花满楼拉住小姑娘的手，安抚道：“不关表兄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扯到。” 姜姜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当即脸红道：“对不起啊楚留香，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就是心急。”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我明白。” 关心则乱嘛。 花满楼脸上的伤口，从嘴角两边至耳边，还挺严重。 姜姜看着看着，眼泪又冒出来打转。 楚留香压力很大。 好不容易才涂完药，楚留香从里衣裁了一条带子，给花满楼浅浅裹了一圈。 “七童暂且忍耐一下，等药粉生效就能解开了。”楚留香看着自家打小就乖巧懂事得过分的表弟，眼里也很是心疼。 花满楼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姜姜道：“我们是不是要赶紧离开这里了？” 楚留香贴在墙壁，四下听着动静，从另一个房间口溜了出去。 这一回，他们倒是没有在里面团团转。 不久以后，他们就听到了脚步声，遥遥坠在后面，出了甬道。 那脚步声自然是洗完澡出来的“神仙姐姐”们。 姜姜在浓密的草丛中猫着腰，嘀咕道：“真是奇怪，她们一群人怎么不闲聊说笑，安安静静的，只有脚步声和环佩撞击的声音。” 怪吓人的。 楚留香没多说什么，只是趁着天色尚未亮起，赶紧带这两人回了“紫竹林”。 院子里，并无灯火。 有风吹过，紫竹沙沙响。 白徵筠刚带着昏迷的柳清影回到，撞见他们。 他的眼睛落在花满楼身上，犹豫道：“你是花兄？” 花满楼朝他歉意地颔首。 “你的脸，怎么了？”白徵筠指了指自己嘴角两边。 姜姜气愤解释：“也不知道是哪个变态，将我们花花绑了起来……”她绘声绘色将昨夜的事情讲了一遍。 末了，问了一句：“清影姐姐这是怎么了？” “她没事，只是晕了过去。”白徵筠道，“胡兄又是怎么回事儿？” 楚留香一甩衣摆：“进去看看便知。” 他踏步进院子，推开了胡铁花的房门。 房内酒气很浓重，可酒气中，还混着一种很浅淡的味道。 这味道是花满楼闻出来的，他伸手在窗台边的兽炉里摸了一把，捏出一点灰。 姜姜凑上去闻了一下，脑袋就是一眩晕。 花满楼赶紧伸手把人扶住，抖落手中香灰。 “有迷烟？”楚留香将兽炉重新盖上，“老胡怎么会点这种东西。” 不是他说，胡铁花去庙里都不上香。 花满楼抬手摘下绑着的绳结，脸上药粉已经结了，不怕药粉不生效。 “谁能在胡大哥清醒着的时候，帮他点香？” 姜姜晃了晃脑袋，勉强站直：“那就要等他醒来才知道了。” 楚留香看了一眼天色，虽无眠，却在看了一眼小姑娘脸上的疲乏后，说了一声：“总归要先歇着，那就歇好了，天亮再说。” 姜姜闻了迷香后，困意席卷而来。 人是能站稳了，但是哈欠不断。 即便如此，她还是关心道：“花花还没地方住呢。” 楚留香不知自己第几次叹气了：“七童和我一起睡就好了。” “这样啊……”姜姜打了个哈欠，泪水涟涟，“那你帮我照顾好花花。” 楚留香：“……放心。” 他能把自己表弟怎么着不成！ 姜姜这才揉着眼睛，朝自己房间走去。 白徵筠安顿好柳清影，看着楚留香和花满楼的背影，把姜姜手腕拉住，满脸纠结： “妹啊，你老实和哥说，这两人你更喜欢谁？” 姜姜：“啊？” 他在说什么？？ 白徵筠震惊：“你总不会两个都想要吧？” 姜姜眨了眨眼。 要什么？？ 白徵筠吸了一口气，沉思道：“你要是坚持，也不是没有办法。” 姜姜：“？？” 第120章 14.如果这都不算有情 姜姜给了白徵筠肩膀一巴掌。 她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颇有些无言以对。 “我游戏里的亲哥，你想什么呢？”姜姜对他翻了个白眼，“他们不是npc嘛, 人与人工智能是没有未来的，不要沉迷游戏世界。” 她苦口婆心，一副“别胡闹”的谴责模样。 白徵筠：“……那如果你也是这个世界的人，这并不是游戏的话，你会选择哪一个？”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姜姜捏着下巴道, “最重要的问题难道不是生存和搞钱？哪里来的精力想要哪个男人？” 她眨巴着眼睛看他, 神色没有半点作假。 白徵筠扶额：“那假设你根本不用为这些问题操心呢？” 姜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他。 白徵筠忽然有些紧张。 这孩子也不傻, 他是不是将问题摆得太明白, 让她看出端倪了。 “我知道了！”姜姜握拳, 一砸手心。 啪！ 白徵筠的心，随着这一声，剧烈跳动起来。 不是真那么轻易猜中了吧…… 姜姜眼神古怪地打量他：“你不会是喜欢上楚留香或者花花了吧？” 白徵筠：“……” 他默默捂住胸口。 姜姜摇头叹了一声, 拍拍他的肩膀：“我告诉你, 他们俩都喜欢女孩子, 你喜欢他们是没前途的。再说了，你都有芝芝了，可别干这种朝三暮四的渣男事儿。” 白徵筠嘴角抽抽：“我不喜欢男的。” 姜姜一脸不信。 第90章 白徵筠深呼吸了一口气, 道：“我明白了, 这两人里, 你更喜欢花满楼。” 瞧这称呼就不一样。 他真傻, 真的, 他应该直接问。 “虽然我偏爱花花。”姜姜规劝道，“但就算你喜欢楚留香也是没结果的, 放弃吧，亲哥。” 白徵筠头疼，白徵筠不想说话，白徵筠转头就把门关了。 姜姜还拍了一下门，小声道：“你掰不弯他的，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白徵筠用被子把自己盖上。 不听，不听。 姜姜在门口叹了一声，打着哈欠回房，倒头就睡。 花满楼和楚留香回房后，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 两人已经有两年不见。 楚留香主动开口：“姜姜就是你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个姑娘？” “嗯。”说到姜姜，花满楼原本就温柔的眉眼，显得更加柔和。他轻声道，“表兄也很喜欢她。” 他用的是陈述句，并无疑问。 ——对于各种情绪，他向来敏感。 楚留香苦笑一声，长长叹气：“是，但不及你们互相之间的喜欢，我只是蜻蜓掠水，初见涟漪罢了。” 哪像这两人情根深种。 “我的确很喜欢她。”花满楼脸上浮现出一种很满足的神情，像暮色里的霞光，轻轻笼罩柔软的花瓣一样，“不过姜姜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单纯的仰慕。” 就是不知这种仰慕，从何而起。 明明初见时，她表现得不像早已认识他们。 “她这样心疼你，还不算情根深种？”说起这事儿，楚留香就忍不住心里发酸。 就算只是蜻蜓掠水，那也心动过。 哪像对他，根本毫无涟漪！ 花满楼嘴角一翘：“我很开心她这样心疼我，但她的确对我没有男女之爱。” 楚留香撑起身来，支着额角，看着自家表弟：“如果这都不算有情，那要怎么样才算有情？” 他红颜知己数量虽多，但会这样心疼他的，也没几个。 花满楼默了一会儿，笑道：“等她看我的时候，像看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也会死的人时。” 楚留香不理解，他叹气翻身，给自家便宜表弟盖好被子。 “睡吧，我头疼。” 花满楼嘴角微动，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安静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第二日。 姜姜破天荒没有赖床。 白徵筠一脸见鬼了的模样，看她拉着花满楼絮絮叨叨第一个站点的后续事宜。 这就免不了提起她自己身上的伤。 他实在听得胆战心惊，生怕那丫头一开口就出卖了他。 姜姜却是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一觉醒来，我就看见了他。” 白皙的手指，指着白徵筠。 她还托着腮帮子，嘟囔道：“他还说是我亲哥呢。” ——也不知道这要怎么圆，只能说一半实话了。 烦死了。 她还是想对花花说实话，但是对别人说什么“你只是游戏里面的一个角色而已，我们是玩家”，感觉也很欠扁。 白徵筠顿时放下心来，用手中折扇敲了姜姜的脑袋一把：“你还好意思，偷跑出门，还受伤失忆，连亲哥都忘了。” 姜姜：“……” 厉害了朋友，这才能不去做编剧，真是浪费。 这都能圆回来！ 他们期间跨越的可是不一样的副本啊！ 花满楼却像是恍然明白了点什么：“难怪白兄头一回见姜姜时，态度颇有些微妙。” 白徵筠展开扇子，扇了扇：“也就这丫头蠢，看不出来。” 姜姜：“喂……少人参公鸡喔！” “笨丫头。”白徵筠又敲了一记，被花满楼伸手挡住。 咚—— 折扇敲到了花满楼的手背上。 姜姜：“！” ——想挽袖子打人。 花满楼怕这两兄妹当真打起来，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怎么到这岛上来了？” 姜姜把原因大致讲了一遍：“花花又是怎么到这岛上来的？” “说来话长。”花满楼叹了一口气，“长话短说便是我外出时，不小心发现了一些少女失踪的共同点，于是顺着线索追查，上了一艘船，被带到这里来了。” 姜姜瞪圆了眼睛：“你一个人来吗？” 花满楼道：“是，不过我来之前，曾给陆小凤和六哥留了信，他们应该会想办法来找我。” “这么说，花兄和柳姑娘都不能出现在人前了。”楚留香叹了一口气。 姜姜屈指，轻轻敲着石桌：“说不定这是一件好事，对方以为我们没人了，谁知道我们还有花花和清影姐姐呢。” 花满楼初来乍到，不知晓他们的计划，便问了句：“诸位原本打算从何查起？” 楚留香敲着折扇，将他们这一路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 “那楚世子是在引你们调查此事？”花满楼觉得有些奇怪，“此事牵连甚广，楚王府一定逃脱不了干系，他应当避之唯恐不及才是，又怎会主动引出此事？” 莫非楚世子真是一个至真至纯的大圣人？ 花满楼永远相信真善美，但对江湖上、朝堂里的腥风血雨、勾心斗角也不陌生。 白徵筠轻摇着扇子，倒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怪事恒常，就算楚世子想要找人将自己的楚王府给拆了，也有可能。” 君不见每年怪事排行榜，纵然只列两百件，也能将搞排行榜的人累崩溃。 由此足见，只要有人还活着，这个世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出奇。 “不管楚世子是有意引导，还是不小心败露，我们都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楚留香叹了一口气，他想起湖底下那些可怜的尸体。 花满楼轻点头，十分赞同：“我和清影姑娘能做什么？” “探一探这座岛上，那些神秘的女子。”白徵筠慢悠悠摇着扇子道。 花满楼和柳清影不假思索应了。 姜姜倒是有几分心疼，她伸手想要去摸花满楼脸上的伤痕，又怕不小心弄疼他。 “你这伤，得什么时候好啊？”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花满楼摇头，温声安慰她：“只是有些磨损，伤得并不严重，不碍事。” “你别不放在心上。”楚留香操心道，“一日两回的涂药，一回你也别想逃！” 花满楼轻笑道：“表兄放心，我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 又岂会怕痛或者怕药弄在脸上丑，就不涂药，令人白白担心。 “你知道就好。”楚留香瞥了一眼几乎要贴上去看花满楼伤口的姜姜，移开视线。 既然没可能，那就不能惦念。 快刀斩乱麻才好。 白徵筠视线在花满楼和楚留香之间流转，暗自叹气。 啧，瞧他妹妹造的孽。 早饭用完，他们按照计划分头行事。 姜姜有点不舍得。 她才刚和花花见面，这么快就要分开。 悲伤。 白徵筠没好气卷着她的袖子，把人拉走：“今晚就能再见，墨迹什么。” 第91章 查找线索不是更要紧？！ 姜姜也就是矫情几秒钟，等花满楼的身影被丛丛翠竹遮盖，在视野中见不着的时候，她就正常了。 “我建议我们几个也可以兵分两路。”她脑筋转动起来，“哥哥和香帅去找楚世子，看看从他哪里还能不能打探点什么消息；我和胡大哥也去四处探查一下，假装闲看风景，摸一摸这里各个地方是什么的。” 白徵筠和楚留香都没意见。 只是白徵筠叮嘱姜姜注意安全，楚留香叮嘱胡铁花保护小姑娘。 四人又分成两队，各自打探去。 胡铁花其实并不算是个特别敏锐的人，但他对发小的情绪，还算清楚。 “你和楚留香闹矛盾了？”楚留香走远后，他忍不住这样问姜姜。 姜姜莫名：“啊？” 小姑娘的茫然，就和初春山林的薄雾一样，迷迷朦朦。 第121章 15.缘分让他们再次相遇 岛上春风更寒。 姜姜哆嗦了一下, 拉紧衣领：“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胡铁花喝了一口酒，欲言又止。 他那双猫一样的眼睛, 有些苦恼和困惑。 “没什么，就是觉得老臭虫对你，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姜姜认真回想了一下，犹豫道：“有吗？” 怎么她并不觉得？ “算了。”胡铁花将酒壶握紧，“可能是我想多了。” 反正老臭虫也不缺女孩子喜欢, 就算刚好这个不喜欢他, 想必对方喝一顿酒，就能好……吧？ 姜姜伸手攀折了一枝竹枝, 拿在手中甩：“我觉得你肯定想多了。” 楚留香不是小气的人, 要是她做得哪里让他不舒服, 他肯定不会放在心里，而是坦诚说一说。 更何况，香帅胸襟也没那么小, 哪里会和她记仇？ 她也没做什么得罪对方的事情嘛！ “你一定想多了。”姜姜再次肯定道。 说得胡铁花都觉得自己刚才感受的, 都是错觉：“是吧。” 他有些痛苦地甩了下头。 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 真是不适合他来思考。 他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小姑娘，做好护卫的工作好了。 小姑娘装作四处闲逛，还装得挺像是那么一回事, 脚步轻快悠然, 竹枝碰上路上盛了露珠的叶子, 还要弯腰盯着点一点。 等露珠顺着叶片坠落, 滴在地面上, 她就露出一副特别开心的模样来。 ——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甚至还哼着歌，时不时背着手跳一跳, 竹枝就在手中，像追蝴蝶的猫尾巴一样，兴奋地一甩一甩。遇上好看一点的风景，就要驻足，细细观看一番，感叹两句。要是撞上奇山怪石，更是奔跑穿行其中，一个不注意就可能找不着人。 等他着急喊人，小姑娘才从假山后冒出来一颗脑袋，朝他招手，说一句“胡大哥，我在这里”。 胡铁花心累。 他觉得老臭虫也好，花七表弟也好，谁来陪姜姜都比他要适合。 这俩肯定不像他，只觉得累，反倒会觉得小姑娘灵动可爱，活泼有生气。 走了半天，前面的地儿都逛完了，他们开始朝后头走去。 刚顺着坡往下走，还没下到小径通幽处，就有人伸手拦住去路。 那是一对双环盘绕，珠玉琉璃修饰期间，衣袂飘飘，彩羽环佩的两个女子。 她们手中抱着几枝鲜花，面容冷峻：“后山去不得。” 姜姜欣赏着美人，道：“我们不去后山，我们只是去那边的溪流抓鱼！” “海滩也可以抓鱼。”美人无情拒绝，“你们大可去海边抓。” 姜姜可怜兮兮看着她们：“可是我们走了好半天才走到这里的，还要折去海滩，很累的。” 美人面如桃花，话如秋风，毫不留情：“累了就找个地方歇会儿，饿了转过左边小道有厨房。” 姜姜：“……” 她只能无奈离开。 胡铁花问她：“我们不进去了？” 这路白走了？ 姜姜惊讶看他：“怎么可能。” 她是轻易放弃的人？ “但是那两个人守在那里，我们也下不去。”他看过了，这里就一条道下去，没有别的路了。 姜姜甩着竹枝，笑着问他：“那就要看胡大哥水性怎么样了？” 这四面环海的岛上，还有什么溪流、情人湖之类的，水系肯定发达且相通！ 此路不通，另寻他路也行！ 胡铁花哈哈笑道：“老胡我的水性，虽然不比老臭虫好，但也不差.” 姜姜也不需要对方水性特别好，只要不怕水、怕黑就行。 她咬咬牙，忍痛再度买了两颗闭气避毒的丹药。 呜，两千两银子又打水漂了！ 他们选了个无人的地方，滑落下去，从海岛旁边绕路而去。 海岛不算大，但绕半圈也累得不轻。 姜姜看着系统面板上的路线图，继续往前游。 水系图什么的，这时候就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他们游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逮着上岸的地方和机会。 姜姜上岸后，还不敢逗留太久，生怕留下太多痕迹，赶紧拉着胡铁花，转入无处不有的山石里，赶紧换了一套干爽衣裳。 换下来的衣裳，被包进带水的包袱皮里面，塞在山石的缝隙里，以免被人瞧见。 ——到时候还得回来换，或者不要了。 后山的路更是曲折蜿蜒，到处都是未经雕琢的野花野草丛林，还有站到山石上守着的长袍广袖男男女女。 两人猫着腰，在灌木丛里面挪移。 姜姜的手臂被丛林划得又痛又痒，她嘀咕着：“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原始的地方，为什么要看得这么慎重。” 走了一小段路，就在春风里湿透了衣衫。 姜姜决定歇一阵再继续。 她打了个手势，示意胡铁花往后退。 胡铁花看懂了手势，脚步往后撤去。 “咔”一声，不小心踩了枯枝。 在这样荒寂无人的后山处，树枝断裂声显得格外明显。 姜姜捂脸。 ——惨了。 两人还在左右观看撤退路线时，脚踝处伸出一只手，将他们往下一拖。 不远处的守卫过来查看情况，扫开草丛，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啪嗒”一声响，头顶枯枝掉落。 守卫躲开，将落到脚步的枯枝用脚一踢，回了原来的位置。 草丛之下的窄沟，姜姜紧紧贴在花满楼胸前。 听到守卫远行，才松了一口气。 ——好险。 花满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他们在窄沟里面，往上走去。 这条寨沟有一人多高，上面两侧都有荒草覆盖着，只见一线天，要不是认真看，还真发现不了。 窄沟有水，他们要想不发出声音，还得脱掉靴子慢慢行走才可以。 花满楼主动走在前面，后头是姜姜跟着，再然后是柳清影、胡铁花两人。 他的耳朵好，不需要探头出去看，也能知道附近是否有守卫，有他在，往上攀爬的过程虽有些艰险，但总归不再有惊吓。 第92章 一行人摸到半山腰，进了一个水潭。 姜姜总觉得那水潭颇有些眼熟。 “好了，这附近没有人，可以说话了。”花满楼朝姜姜伸手。 姜姜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把你的手递给我。”花满楼说话的声音，就像清风拂耳过，令人满心清亮。 姜姜自然将手递过去。 花满楼将她手腕托住，道了一声“得罪”，将她衣袖缓缓撩开。 只见小姑娘那细嫩白皙的皮肤上，已不知蹭了多少斑驳的草割枝叶划破的痕迹。 他用衣袖扇了扇风，判断姜姜的伤势。 “幸好，并无大碍。”他轻轻松开姜姜的手，掏出自己涂脸的伤药，递给姜姜，“先涂点药。” 姜姜条件反射拒绝：“不了……这是你治脸的药，你的伤口严重些。我不要。” “我的伤不需要涂这么多药，你无需担心。”花满楼将药交给柳清影：“麻烦柳姑娘帮她涂一下。” 姜姜还想开口说点什么，柳清影劝她：“放心，按照花公子脸上伤口的用量，这里的药绰绰有余。但你要是不涂，有人就要担心死了。”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瞄向花满楼。 某人是谁，就很明显了。 姜姜抿了下唇，瞥了某人一眼，乖乖将自己的手递出去。 涂药很快。 姜姜将药瓶收了，免得花满楼又送。 “走吧。”花满楼也没有理会小姑娘的动作，在前面带路。 有一双猫似眼睛的胡铁花，也有着猫一样的好奇心。 他看着花满楼熟悉带路的模样，问道：“花七表弟来过这里？” “嗯。”花满楼回道，“如果被绑着在山洞里走了一圈也算的话，那我便算来过这里。” 胡铁花尴尬挠头。 山洞里守卫不如外面紧密，十步一岗，十米高就设一圈，还交错分布，一眼看去，好似整座山都布满了人一样。 好在守卫有限，外紧必然内松，里面的守卫只有一支，有“闻声辩位”的花满楼在，他们根本就不愁。 “这里怎么弯弯绕绕，每条路都差不多。”胡大侠跟着走，人都要晕。 他实在没办法想象，若是他自己一个人走，会有多么无助。 一路走啊，绕啊，他们来到一个飘着淡淡水雾热气的池子边上。 “这不是……”姜姜惊讶瞪大了眼睛，“上次那群神仙姐姐沐浴的地方？” 胡铁花好奇：“什么神仙姐姐？” 姜姜白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问人家神仙姐姐沐浴的事情干嘛？” 胡铁花：“？” 这不是小姑娘先提，他才顺嘴问的吗？ 花满楼竖起食指，示意他们噤声：“这边的甬道有几间密室，我们要想办法找到门，混进去。” 姜姜悄悄从花满楼的手臂，探头看那完全没有壁灯，黑漆漆的甬道。 她好奇道：“我们为什么要进去啊？” “华胥山庄并不大，后山也不大，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我们都去过了。” 换言之，这是最可能找到蹊跷的地方。 “这要怎么找啊？” 花满楼温声道：“放心，有门的地方，除非完全堵死，不然风声会和别处不同，我能找着，但需要大家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 “石门有两扇，门边有两名守卫，一左一右，不在门口，却在门内，我需要一人开门，两人马上捂嘴制敌。”花满楼比划了一下大致的位置。 四人短暂做了个计划，就要执行。 ——这是与npc的团战？ 姜姜还没打过这种局，有点儿紧张。 花满楼犹豫伸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一下：“别担心，有我在。” “嗯！”小姑娘回头看他，欢快应答。 ——就这样信任他？不犹豫两秒？ 花满楼心里有股奇异的满足。 四人很快摸到其中一间密室门前，花满楼帮姜姜和柳清影确定了门扇推动的位置后，就和胡铁花背对着，准备门缝一开，就冲进去。 姜姜和柳清影脚尖撞上，开始倒数：三、二、一…… 推！ 门开一缝，花满楼就像水流一样，淌了进去，将右手边的守卫穴道点住。 胡铁花粗暴一点，捂着别人的嘴巴，用手刀打晕。 姜姜和柳清影快速滑进来，把门重新关上。 由花满楼确认过，密室内再无别人，外边也没人发现他们的行动，过来察看后，柳清影吹亮了火折子。 点点微火，映照出满墙人影。 姜姜正正对上了一双圆瞪的大眼。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大声惊叫起来。 竟是他！ 第122章 16.泥塑 室内昏暗。 唯有一点火光映照。 火光摇晃, 像是扭曲的大蛇晃着脑袋。 姜姜捂着嘴巴，后退了两步，跌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温暖一瞬, 花满楼就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远离了。 君子温声问她：“怎么了？” “我看见了刚到这边来时，见过的一个人。”姜姜看了一眼旁边，“不，是两个。” ——那在野外小店打斗的活死人猎人金和铁爪飞鹰。 花满楼眉头锁起, 温和的声音更是轻柔：“还受得住吗？” 他没有禁止她去看的权利, 只得问上这么一句。 “我没事。”姜姜狠狠闭了一下眼，又睁开, “只是这人身上全是泥裹, 只有一张脸还是活人的模样, 有些吓人。” 花满楼不由问道：“这暗室里面，所有的泥塑皆是如此？” 柳清影虽白着一张脸，但也算镇定。 她用手上的火折子, 扫过一群泥塑等身像, 往后面看去。 “只有两具是露出脸还没塑上的, 后面应当不会再有了。” 第一第二排都没，没道理把还没塑脸的人，放到后面不方便的位置去。 胡铁花喝了一口酒壮胆, 他刚才也差点儿大喊出声。 “这些东西, 那个世子到底知不知道？” 姜姜扫过微弱灯火中, 一排排的阴影, 肯定道：“他知道。” 她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 楚世子绝对知道内情！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再去另一个密室看看，真相……就快出现了。” 他们还是按照刚才的办法, 将守卫打晕，进了另外一间密室。 密室里面也全是塑像，只不过刚才那些塑像都是男性，这边的则是女性。 塑像做得栩栩如生，里面不知封印了多少人的性命。 柳清影也在这些塑像里面，找到自己的妹妹——柳清越。 她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姜姜不太会安慰人的话，嘴甜在此刻失去了作用，她只能张开手抱了抱她：“你找到她了，她一定很开心。” “多谢。”柳清影艰难开口，她双拳握紧，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大叫出声。 这样的时候，要是惹出枝节来，连累别人，她就要以死谢罪了。 若是她死了，谁来带妹妹回家？ 第93章 她将唇咬得滴血，又将血吞入肚子去。 这个仇，她一定要亲手报！ “有人来了。”花满楼的耳朵动了动，提醒道，“我们要赶紧走了。” 姜姜松开手，改用手拉住柳清影的手腕：“清影姐姐？” “走！”柳清影最后看了妹妹一眼，吹灭了火折子。 花满楼听声辩位，躲开巡逻的护卫带他们离开。 依旧顺着窄沟倒回，再从海边游回去。 花满楼和柳清影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四个重新换好干爽的衣裳，站在边上看海。 天色已晚。 海风微咸而潮湿。 远远看去，烟涛微茫，不见明月。 胡铁花看着三个面朝大海，背影悲伤的人，嘴巴张张闭闭，把酒都喝完了，还没想到一句安慰的话出来。 “那个……”他挠着头一脸苦恼，“要不我们先回？不然老臭虫和白云公子要担心了。”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大概终身都不能擅长此道。 这种事情，还是留给老臭虫好了。 花满楼率先回过神来，对姜姜道：“你和胡大哥先回，我和柳姑娘要另外取道才好。” 姜姜垂着眼点头。 花满楼的手缩了缩，犹豫几次，还是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姜姜的头。 姜姜仰头看他。 君子温和道：“事情会好起来的。” 微茫海雾在他背后，被晚风吹散，渐渐露出海上一线光来。 姜姜点头，露出个笑来安慰他：“我信花花。” 她转向柳清影，握住对方的手，道：“清影姐姐，别忘了我们还要带清越姐姐回家的。” ——所以，千万不要做傻事。 “放心，我没事。”柳清影的眼睛还红着，却瞥开眼睛，不敢看姜姜，“我才没事，都多久了，我能给她报仇就成。” 姜姜也不好多提，生怕反倒让她更伤心。 她走进密林，回头望红衣飘扬，像是随时能御风而去。 胡铁花又挠头。 他该说什么好呢…… 姜姜也只看了一眼，就没再回头看了。 两人往紫竹林方向回。 密林幽暗，光落不到林子里。 姜姜折了几根树枝，简单捆了个六角灯笼的形状，把火折子吊在中间，充当灯笼。 火折子摇摇晃晃，影子也忽左忽右，无端多了一份瘆人的气息。 胡铁花多次欲言又止。 姜姜倒是半点不觉得可怕。 中途，还碰上了带着一队手执火把的护卫巡逻的楚总管。 对方厉喝一声：“谁躲在林子里面装神弄鬼？！” 长刀同时出鞘，朝他们而来。 姜姜及时出声道：“是我们。” 刀尖在距离他们一个拳头的地方停下，胡铁花也停下了自己的拳头。 精钢刀身雪白，折射着火折子微黄的光。 一晃一晃，点点光斑似在树梢跳舞。 姜姜稳住摇晃的火折子，对着自己和胡铁花的脸照：“看，熟人，没骗你。” 楚总管将刀自然垂下，却没入鞘。 对方一脸警惕看着他们，语气里满是怀疑：“这太阳都下山了，两位从哪里回来？” 姜姜正心中郁闷，无处可放，闻言可算找到了冤大头消消火气。 她示意胡铁花抬一下手。 胡铁花将挂着四五尾鱼的右手抬起来。 啪！ 活泼的鱼儿，给楚总管甩了一脸水。 楚总管没能顺利躲开，只得闭了眼防止溅入眼睛。 姜姜像是浑然不觉：“瞧！我们抓的鱼是不是很肥美？不管清蒸还是火烤，肯定都很鲜嫩！” 等海水落在脸上，楚总管才睁开眼，冷眼看向姜姜。 姜姜视若无睹，从胡铁花手上取下一尾鱼来，伸手要挂到楚总管的手上。 楚总管往后一躲。 “这么客气做什么。”姜姜热情道，“一场相识，楚总管要是眼馋我们的鱼就直接说，我们给得起！” “多谢，但不必。”楚总管转身带队离开，以态度说明了一切。“走，继续巡逻。” 把人气走，姜姜奇异地感到心气顺了一丢丢。 这一次，她和胡铁花一路畅通，走回紫竹林的院子里。 院里空地上，烧起了一堆篝火。 花满楼和柳清影已回到。 见到姜姜和胡铁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白徵筠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活鱼，用兄长教训顽皮妹妹的语气道：“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疯了。” 姜姜仗着白徵筠够高，能彻底挡住她，翻了个白眼。 她用嘴型道：“白玩家，你也太入戏了吧？” 白徵筠对此也用嘴型回了一句：“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他转身，轻轻推了姜姜一把：“就算你不管哥哥的心情，也瞧瞧别人急成什么样了。” 说到别人时，他扫过花满楼和楚留香两人，心里觉得真是造孽。 这还是表兄弟呢…… 楚留香看到姜姜没事之后，主动起身：“我烤鱼做得还不错，今晚做给你们尝尝。” 他拍了下花满楼的肩膀，朝姜姜笑了笑。 姜姜不明所以，也朝他笑了笑。 看到对方没有丝毫芥蒂，清澄明澈的双眼，楚留香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 ——卿若无心，他又何须介怀。 “你们就等着吃好了。”心中释然的楚香帅，笑声都爽朗了几分。 姜姜：“？” 怎么感觉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清楚的事情。 她疑惑转向花满楼，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花满楼也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来，不再那样沉静，却没对她说什么。 姜姜撇嘴，神秘兮兮的。 哼！ 小姑娘越过他，拉着柳清影一起去帮忙。 ——忙碌，有时候也能令人很好忘记悲伤和烦恼。 晚餐添了一道烤鱼。 六人围着石桌，吃了一顿还算愉快的晚饭。 姜姜担心柳清影，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带着她聊天，给她夹菜。 柳清影哭笑不得：“你啊……这么瘦，才要多吃点！” 她摇摇头，夹了块排骨到姜姜碗里 饭后还是难免会提及今日各自的收获，柳清影主动开口讲述他们这边的情况，以免小姑娘小心翼翼不敢说。 楚留香也将他们那边的情况说了。 楚世子还是那副沉浸诗书画的模样，一见到他们两个就开始畅谈。 唯一特别的，大概是对方顺便提了一嘴楚王府每年都会举办游神会的事情。 “游神会？”姜姜对这些风俗不太了解，“什么叫游神会？” 啪！ 火堆柴禾崩裂，有火星溅射，发出点点红光蓝焰。 楚留香挑了下火堆，道：“听楚世子所言，楚王府的游神会与寻常游神会有所不同，楚王府的游神会，会特意选一个大雾弥漫的天气在海边举办。届时，会有百余艘大舟用铁索连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按照话本所述的仙界景象那样进行摆设，更有装扮成各路神仙的侍女、护卫穿行期间。” 第94章 花满楼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忽而想到：“表兄，你可否将上岛那日见到那群人的装扮，再与我阐述一遍？” “好。”楚留香依言阐述。 一番话说完，不仅楚留香自己悟了，姜姜和白徵筠也悟了。 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原来如此……” 花满楼脸上漾出个春风吹拂的笑容来：“这么看来，只要验证完微雨姑娘的死，就能揭开失踪案的谜题了。” “七童，明日我和你一起去找牛大力。” “好。” “那我和哥哥提前祝你们旗开得胜！” 好什么？ 得胜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 胡铁花和柳清影一脸懵懂。 第123章 17.待确认的真相(抓虫) 昱日一早。 花满楼和楚留香去了厨房, 将牛天佑带走。 当然，在把人带走之前，白徵筠去打了声招呼, 说自家妹妹昨日去海滩摸鱼，嫌弃楚留香手艺不行，所以想问厨房借个人，带去紫竹林烤鱼。 这等小事，楚世子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他当即表示随便借, 借几个人都行。 把牛天佑带到紫竹林之后，白徵筠、姜姜和楚留香三人围着他一通忽悠, 就让牛天佑从恐慌到镇定再到视死如归。 “好！我跟你们去！”牛天佑握着拳头, 豁出去了。 花满楼和楚留香便带着他去昨日的地方转了一圈, 一个时辰后，带回来一个抽抽噎噎的牛天佑。 剥大蒜的胡铁花和柳清影赶紧安慰他。 牛天佑抬起肩膀抹掉泪水，哽噎道：“蒜不是这样剥的, 你们这样弄, 今晚都吃不上烤鱼。” 他坐在石凳上, 哭着帮忙剥起了蒜头来。 一脸鱼鳞的姜姜看了对方一眼，脸上有些不忍。 她抬起头来，看着花满楼：“确定了？” ——对方身上和楚留香一样, 带着许多干的湿的塑像泥巴。 花满楼掏出一张帕子来, 递给她, 温声说道：“确定了。擦擦脸吧。” 撩起衣摆的白徵筠, 直接勺起一瓢水：“把手伸出来, 洗干净到一边玩去。” 可别再霍霍他了。 姜姜不服气，鼓着脸把手上的鱼鳞朝白徵筠脸上抹去。 白徵筠防谁都没想着防她, 冷不防被弄了半脸鱼鳞。 “臭丫头，就会欺负你哥，有本事换个人欺负。”他用手沾了水，朝姜姜弹去。 姜姜赶紧举着手，躲到花满楼背后去，朝白徵筠扮了个鬼脸。 “你再欺负我，小心我回家之后专门找嫂子一起睡，让你躺书房！” ——好家伙，扮她哥上瘾了是吧。 ——那她也配合。 白徵筠：“……” 花满楼赶紧当个和事佬，朝白徵筠伸手：“白兄将水瓢给我吧，我帮姜姜打水就好。” 白徵筠瞪了姜姜一眼，把水瓢香皂一起递过去。 “洗干净点儿，这家伙皮肤敏感，容易红肿不适，破皮发炎。” 听到这句话，姜姜的脑袋忽然晕眩了一下。 眼前的竹影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看不分明。 她往后倒退了一步，差点儿站立不稳。 “姜姜？”花满楼听到身后脚步虚晃了一下，赶紧伸手把人扶住。 白徵筠也吓得赶紧过来：“怎么了？” 晕眩只是一瞬，马上就好了。 姜姜闭着眼缓了一下，就没事了。 这件事情，她并没有放在心里，久蹲站起来晕眩很正常。 她反倒在意另一件事情。 姜姜反手抓住白徵筠的小臂，双眼直直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皮肤敏感的？” 这件事情，好像只有她闺蜜知道吧？ 游戏世界里，角色默认继承了她皮肤的娇弱，却和敏感有细微的不同。 “你傻了吧。”白徵筠伸手要戳她脑袋，又想起了她头晕的事情，只好把手放下，白了她一眼，“我是你哥，能不知道？” 姜姜给他私发信息：【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白徵筠没有回，只是松开她的手，对花满楼道：“看着点儿她，我们来弄午饭就好。” “嗯。”花满楼应了一声。 姜姜也垂眸，将手放到水瓢底下打湿，再擦香皂。 香皂无味，是没有任何添加剂成分的新产品。 ——特别适合敏感肌肤使用。 她忍不住又瞥向和楚留香一起忙活着料理鱼的白徵筠。 这家伙，可真奇怪。 她暗自嘀咕。 春日送风，从竹子中间穿行，挟裹着一股子竹子的清香，送到鼻子底下。 日光更是灿烂，透过头顶竹叶斑驳的间隙，投下一点点碎雪似的痕迹。 绿意盎然，绿意也森森。 牛天佑还挺能哭，午间吃烤鱼的时候，那眼泪还在啪嗒啪嗒落，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捧着碗，干了三大碗。 最后，都不知他是吃到打嗝还是饱到打嗝。 姜姜给他倒了一杯水，又给他送了一颗剔透好看的三角粽形状的松子糖。 “别哭了，再哭下去，你要晕倒在这里了。” 牛天佑赶紧道谢，努力擦干眼泪不要哭。 几人轮番安慰，又叮嘱了几句，才让他回去。 胡铁花看着牛天佑走远，看向其他人：“现在能说说，你们到底发现什么了吧？” 这一肚子疑问，都快要将他憋死了。 “此事……说来话长。”姜姜以经典语句开头，“但这长话很难短说，而且追溯源长，得从老王爷开始说起。” 胡铁花可谓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这事情和老王爷有什么关系？” 父子关系？ “错。这件事情，老王爷绝对脱不了干系。”姜姜提醒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在楚王府的时候，那些丫鬟仆人，是怎么说老王爷的？楚总管又是怎么说老王爷的？” 胡铁花哪记得。 柳清影倒是知道一点儿：“妹妹和我说过，老王爷痴迷炼丹和成仙，不管府上的事情，楚世子又痴迷书画，也不爱管府上的事情。王府里面所有的事情，实际上都由楚总管一手把控着。” 胡铁花惊讶道：“把整个王府都交给一个外人，不怕对方把王府架空？” 他一个江湖莽夫都明白的道理，没理由楚世子不懂吧？ “是。”柳清影眼中出现杀机，“所以我一开始，怀疑的就是楚总管。我猜测，是不是清越看到了他在王府要做什么事情，才惨遭毒手。那些失踪的人，大概都是这样被楚总管弄死的！要不然，他为什么总是阻拦楚香帅将这些事情查出来！” 姜姜只能说：“有道理，但真相可能和清影姐姐想的有一点不一样。” 她用手指掐了一点肉来比划。 “杀我妹妹的凶手是老王爷？不是楚总管？”柳清影锁眉。 要是老王爷的话，她要报仇就更难了。 花满楼温和道：“这件事情，并不是简单的杀人事件，各种内情有些复杂，柳姑娘要不听完再做决断？” 柳清影干脆道：“好。” 第95章 事情查到今日，她已无所谓再多耐住一阵性子。 姜姜便继续往下说。 要说起来，其实事情也很简单。 老王爷一生痴迷炼丹和成仙，他做梦都想着要做神仙，丢下凡尘的这一切。因此，其实他无所谓楚世子要不要继承楚王府，也无所谓楚总管夺权不夺权。 他更关心的，是能不能把丹药炼制出来，长生、成仙，摆脱俗世。为此，他不惜用人心来炼丹，而掳走那些有人记挂的姑娘。为了验证这一点，花满楼和楚留香带着牛天佑去了密室，一则要验证那些女子塑像里面，是不是也有微雨，一则要破开泥塑，看看心脏的位置，是不是有缺失。 这，正正对应了系统给的线索——一薄衫，两叠扇，天高岸远春水寒，相思来炼丹。 此外，老王爷还不满足。他还要收集所有和神仙卷形态类似的男人女人，用药物控制他们，让他们戴上面具，变成他的傀儡，为他谱造一个假的神仙世界——华胥岛。药物能成功控制的入画，失败的死亡或者做侍女。若是外形条件出色的，则可以弄成泥塑，假装是神仙的一员。 猎人金和铁爪飞鹰在王府的地头闹事，却失去消息，不过也是被物色选中，最终抓到这里来做成泥塑。而老王爷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统领这些神仙的领头。 湖底泡得糜烂的尸体，以及那些泥塑与原本人物完全不同的衣物、发型，加上他们初来岛上看见的那群衣着有些怪异的人，正好可以说明这一点。这也是花满楼和楚留香重返确定的内容之一。 胡铁花不是很明白：“不是说，这件事情是楚世子引着我们发现的？如果凶手是老王爷的话？他……大义灭亲？”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孝子？ “楚世子怎么想的，或许他自己才清楚。”姜姜哪里晓得，“不过能驱使王府楚总管亲手将猎人金和铁爪飞鹰抓住的人，绝对只能是老王爷。” 楚世子都不太可能。 君不见这楚总管老是当众反驳楚世子，根本不算给太多面子。要说这是做戏，真凶其实是痴迷神仙卷的楚世子，老王爷做的事情，其实都是楚世子所为，那……好像也没差了。 不过，线索的指向，的确是老王爷不错。 柳清影看向花满楼和楚留香：“你们找到线索了？” 花满楼打开身上的另一张手帕，上面有一点薄薄的碎屑和泥土，混着一片剪下来的指甲。 “这是从铁爪飞鹰手上剪下来的指甲，瞧着像是刀鞘剑鞘上面的东西，找个机会和楚总管一交手，就什么都知道了。” 楚留香也打开了一个香包，里面是一块染血的布料，染血布料里面，还包裹着一颗丹药。 “这是从微雨的嘴巴里面找到的东西，我们没给牛天佑看到。” 柳清影腾一下站起来：“这是老王爷炼制的丹药？” 姜姜拉了拉柳清影的手：“清影姐姐别激动，还没讲完。” “不敢确定，还是要等回到陆地上，偷摸去楚王府确认一下才好确定。”白徵筠道，“不过我比你们早一些认识楚世子，我认识他的缘由，就是因为楚王府老王爷丢失了丹药的事情。” 柳清影拍着石桌，愤怒道：“还说不是他！” “清影姐姐别激动。”姜姜安抚道，“凡事讲求线索，但线索也要确认才行，以免真凶找到漏洞推翻逃脱。” ——更免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冤枉好人。 当然，后面这句话，她是不会说出口刺激人的。 柳清影握紧拳头：“那我就姑且再等等。” 她的手枕在石桌上，眉宇间浮动着微风吹拂的竹影。 绿意冷锐。 第124章 18.心事 楚世子的求丹之路很顺利。 没几日, 他们就坐上了回程的船。 回程之前，姜姜一个人坐在紫竹林的一个小坡上，好一阵发呆。 “我过来会打扰你吗？”背后有人这么问她。 光是听那温和柔润的语气, 她就知道，肯定是花花。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 她转着手中的竹叶，笑道：“不打扰，一起坐？” 花满楼便提起衣摆, 和她一起坐在铺满竹叶的坡上。 他听着耳边竹叶的婆娑声, 感受着阳光漏下来的温度，以及春风吹拂时, 那微咸的海水混着竹子清香的独特味道。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伸手去接住落下来的日光。 姜姜仰头看天。 绿荫千重密盖, 仍有间隙, 天光漏下，望去犹如一块块割开的剔透琉璃，转一转身或往旁边挪动一下, 换个方向, 就能看见七彩的光。 的确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姜姜问他：“其实所谓的大盗窃香案, 是楚总管助纣为虐去做的，对吗？香帅抓的那个人，只是替死鬼吧？” “嗯。”君子收回自己的手, 轻声应着。 姜姜又问：“我们之前推测的两条船, 是不是真的？其实牛大力是因为撞破了第二艘船的秘密, 看到了一身是血的微雨从另一艘船上爬过来, 所以才被杀的吧？” ——这些, 楚留香应该和他说过。 那船上厨房的血痕，应当是微雨爬行留下的痕迹。 她该是多么渴望求生, 才会将木板也划出了指甲痕来，最后又是多么绝望，看着生还的机会，在眼前断去。 若是他们早一些找到密室，微雨那颗心脏，是不是就不会被炼成丹药。 君子还是轻声应道：“嗯。” “那胡大哥之所以昏睡……”姜姜轻笑一声，“这个我知道，刚好应了我得到的线索——人影憧，树影朦，身在闺中勿匆行，夜深点香灯。” 她真是懵了，才把这个问出口。 花满楼听出了姜姜语气里面的自嘲，知道小姑娘脸上肯定是在笑着，只是眼中有没有泪水打转，便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君子犹豫着，伸出两根手指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对其他姑娘来说，这或许是唐突的，无礼的。 可想起好久好久之前，小姑娘安慰他的法子，他也想试试。 姜姜转脸看他：“可以吗？” 花满楼张开双手，温声道：“可以。” 短短两个字还没说完，小姑娘就已经抱住他的腰，头窝在他脖子里，眼泪滚了下来。 滚下来的眼泪是温热的，烫着他的脖颈。 “花花，要是你看一本书，里面的人……死得很惨很惨，那为他们哭一哭，也不算很软弱，对不对？”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 君子将展开的手，轻轻落到她背上，拍了拍。 他又用那种如同春风吹皱绿池的温柔，对她说：“无论什么时候，为了哪里的人都好，倘若是因为见其苦痛，而哀之泣之，都不算软弱。那只能算是通情，或者共情。眼泪本身，只是情绪的宣泄，就像山间水满，自然会淌下来。它不代表软弱，也不代表别的什么，不应该被耻笑抨击，流眼泪的人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花花……”姜姜泪眼中得到了一点安慰，“你真好。” 第96章 远处。 白徵筠用录屏拍下，发给白芝韵。 随之发送的，还有一句话：【芝芝，我有点心疼不忍。】 白芝韵很快就回了：【快忙完了，下次继续陪你。】 第125章 19.不明所以竹姜姜 大船破浪, 徐徐前行。 它划破海面，留下一条长长白痕。 姜姜他们刚回到楚王府地界，就听闻道士算出三日后便是一个大雾的天气, 非常适合办那劳什子的游神会。 船靠岸时，海边要办游神会的那片海岸，已经将舟锁到一处铺满了木板，准备布置场景。 下船之后，姜姜就一直盯着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人看。 楚世子笑道：“竹姑娘对游神会感兴趣？” 姜姜顺势点头, 脸上带着向往：“我们家向来清幽, 家里很安静，我很少能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 ——星际地广人稀, 除了医院和虚拟游戏馆, 其他地方很少能看见人群熙攘的情况。 “这有什么。”楚世子当即笑道, “过几天游神会开始，我带你们直接到‘蓬莱境’上面看热闹。” “真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发亮看着楚世子, 整个人好像一个期待哥哥出门带糖葫芦回来的妹妹一样, 神情甚至有几分纯真的孩子气。 楚世子被那眼神看着, 当即豪气道：“这是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就拜托楚世子了。” 小姑娘双手合十，满脸期待, 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承诺一样, 用一双冒着明媚日光的眼, 对他露出堪比兰花喜迎春风的笑容。 楚世子忽然就有些理解, 白兄为什么这么宝贝自家妹妹了。 竹姑娘要是他亲生妹妹, 他敢说，对方要是想要月亮, 他绝对不给摘星星。哪怕对方想要招婿继承他的世子之位，他都能拱手让出去。 “世子。”见楚世子停住脚步，大有带人过去看看热闹的打算，楚总管提醒道，“先将丹药护送回府比较重要。” 楚世子对着楚总管，脸色就冷淡多了，只丢下一句：“我自有分寸。” 他拂了一下衣摆，像是专心作画的人被抽走了画纸一样，怒气明显浮在眉头。 回到楚王府，那从岛上带下来的两瓶丹药，被郑重放在铺了一层薄薄黄色绸缎的托盘里，由楚世子亲自捧着，楚总管护卫着，送入主院。 姜姜他们看似回了客院，实际上却绕了一个圈，跑到主院背后，爬上房顶偷觑。 白徵筠把瓦片掀开一条缝，姜姜把微型望远镜塞下去，便可以转动着看里面的情况。 区区微型望远镜，才五百两一个，白徵筠买得完全不心疼。 一人来一个。 姜姜：“……” ——可恶的氪金玩家，财大气粗比死人。 微型望远镜筷子粗细，可收缩拉长并且三百六十度旋转观看，方便得很。 姜姜从望远镜里面，看到楚世子他们一行人进了屋内后，门又重新关上，关得紧紧的。 室内烟雾缭绕，缥缈得像是藏了云朵在屋内。 那个躲在帘子后头的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双有些苍老的手，从后面伸出来将丹药拿走。 无论望远镜怎么转动，里面那人都看不清楚。 他们又不好翻到屋脊前面，生怕院子里面哪个侍卫机警一点儿，抬头看到他们，那就糟糕了。 看了一阵楚世子无微不至关心老王爷，却被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老王爷赶出房门。 “那父王好好休息，儿……不叨扰您了。” 楚世子朝帘子后面行礼，恭敬退出。 帘子后头，那苍老的手再次伸出来，手背朝外，如同一截浮木落在水面，随水流动那样摆了摆。 整只手掌松垮无力，不甚灵活。 楚世子满含担忧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姜姜他们又看了一阵，收起微型望远镜回了院子。 花满楼和柳清影已混了进来，一路摸到他们住的院子里。 姜姜将刚才看到的景象，绘声绘色对着没去的三人讲了一遍。 “老王爷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柳清影有些不敢信，“之前听清越说，老王爷还算精神。” 姜姜和白徵筠对视了一眼。 这里的丹药，成分毒比药还要多，吃了只会死，不会升仙。 按照他们所知的老王爷吃丹药的频率来说，对方能留一条命到现在，那还得多亏了年轻时候锻炼得还算不错。 楚留香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任务：“我明日寅时，去主院看看老王爷手中的丹药，和我们找到的线索到底是不是一样的。” “寅时正值人最困顿时，一般而言虽戒心会有所松懈，但表兄还是要小心为上。”花满楼叮嘱道。 君子总是对亲人朋友的安危，格外看重。 楚留香拍着他的肩膀：“七童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他也不会舍得亲人朋友，为了他的安危心绪不宁。 所以。 如果碰上危险，他一定马上就退，绝不逗留纠缠。 肩膀另一边，传来一道力气很轻的拍拍。 楚留香转头去看。 小姑娘端着一张灿烂的笑脸，用那双总是很明亮、又藏着一丝柔软的眼睛，注视着他。 她粉白的指尖只见，捏着一颗粉润的珠子，两相辉映。 “这是？”楚留香不确定地看着她。 姜姜把珠子递到他眼前：“给你防身用的，要是碰上难缠的人，就用这个弹过去。” ——是他中过的那种暗器？！ 完全没想到暗器还有这样好看的楚留香，伸手将粉润珠子接过。 “多谢。” “不用道谢，我们是朋友嘛！” 小姑娘笑弯了那双明润的眼睛，像此刻天空的月牙一样。 月华耀人眼。 楚留香转过眼去，不敢再看。 他怕自己再看，就要忍不住和七童争一争了。 仓促转移的眼神，让姜姜懵了一瞬。 嗯？ 这是怎么了？ 她习惯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花满楼。 花满楼感受到无助的眼神落到自己脸上，心里有些开心，又有些发酸。 他开心小姑娘遇事不决，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他；发酸是五味杂陈，怕姜姜为难，也怕表兄为难。 君子最终还是犹豫着，伸出手去，在姜姜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夜深了，表兄寅时就得起，我们先去歇息吧。” 白徵筠眼睛左右来回扫视，暗暗叹气。 真是…… 造孽啊。 第126章 20.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姜姜一觉睡醒。 庭院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楚留香也已经回来了。 她看着一群人严峻的神色，已经猜到了答案。 白徵筠朝她招手：“我们商量一下，游神会那日到底要怎么揭开老王爷的真面目。” 是日。 春风徐来, 吹得每个人的发丝，都遮挡住了双眼。 游神会那日，却没有风。 第97章 一丝风也没有。 海上浓雾裹住“蓬莱境”，那一片已经被装扮成天兵天将的王府侍卫围住。 岸边方圆百米以内，不可靠近。 老百姓们都簇拥在夯平的土路上, 带着香烛瓜果, 跪地拜“蓬莱境”上的神仙。 姜姜他们没和楚世子一道出发，说是要看看四周的风土, 感受一下百姓里面的喧闹。 路过一个摆卖香烛的摊子, 有人拉住了她的袖摆。 姜姜皱眉回头。 一身土褐色短打, 其貌不扬的男人，递过一个篮子：“姑娘，买点香烛拜神啊！” 【滴！】 【玩家“我是你大爷”请求加你为好友, 是否通过?】 这名字…… 姜姜雷得愣了一瞬。 白徵筠和花满楼同时问她：“怎么了？” “没事。”姜姜靠近摊子, “我也买点香烛, 等会儿去凑个热闹。” 【[私信]白云：怎么了？】 【[私信]姜姜：没什么，那摊主好像是玩家，叫“我是你大爷”, 忽然敲我要加好友。】 【[私信]白云：你先别理他, 我敲他, 看看他要干嘛。】 发完信息的白徵筠, 向对面敲了加好友的消息。 对面秒回。 【您好, 对方已拒绝您的好友申请。】 白徵筠：“……” 现实里，对方还悄悄给他翻了个白眼, 好像在说：你谁啊，就想加大爷私信。 姜姜眼观鼻，鼻观心，撞了下白徵筠的手：“怎么了？” 白徵筠咬牙切齿，在私信回了。 【[私信]白云：他拒绝我了，你先加他，看看他要说什么。】 【[私信]姜姜：好。】 白徵筠和姜姜停下来挑选香烛的动作，让花满楼和楚留香心生疑惑。 他们也围了上来，装作跟着挑选香烛，实际上却三面包抄这个小摊子。 若是有什么蹊跷，这个人一定逃不掉。 【[私信]我是你大爷：你就是传说中的竹姜姜，锦鲤转世，主角收割机？】 【[私信]姜姜：？】 【[私信]我是你大爷：姐妹，别急着否认，论坛里全是你的传说，你的复盘局，我看了好几遍都没学会，带带小弟上分？】 【[私信]姜姜：什么论坛？什么传说？】 【[私信]我是你大爷：姐妹，你脸都没换，游戏名字也没换，个个地图都叫竹姜姜，就别否认了吧。】 呆愣姜姜，一时之间很难作答。 她截图给白徵筠，发了个可怜的表情包。 白徵筠脸色差点儿没稳住。 【[私信]白云：你问问他，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多少玩家，要是他愿意分享情报，我们可以邀请他组队。】 姜姜对白徵筠还是比较信任的，她直接复制粘贴，修改发送。 【[私信]我是你大爷：图片.jpg】 姜姜打开一看，是一张海边布局图，里面三十个红色的密密麻麻小点，一个不差，全都在这。 她默了默，转发给白徵筠。 白徵筠：“……”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是要出意外的节奏了。 第127章 21.他们都说不信神，却还许了愿 白徵筠觉得有些头疼。 他让姜姜先邀请那位你大爷组队, 再拉进队伍群聊。 【[群聊]我是你大爷：锦鲤，你居然和氪金狂人组队了？】 【[群聊]白云：先别闲聊，问你个问题, 其他玩家的计划，你知道吗？】 【[群聊]我是你大爷：我又不是他们大爷，怎么可能知道。】 【[群聊]白云：直接开口聊吧，就说你有个消息要卖给我们，弄得神秘兮兮一点。】 刚发完信息出去。 白徵筠就发现, 对面的人脑袋左右转了转, 一脸狗狗祟祟做贼心虚的样子。随后像是盯上了他，凑过来, 用手背挡着, 眉毛飞扬着说道：“我有个消息要卖给你们。” 白徵筠死亡微笑脸：“……” 这浮夸的演技, 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有蹊跷是吧？ 姜姜都沉默不说话了。 花满楼和楚留香更是懵了一瞬。 此人……脖子和眼睛有什么毛病吗？ 白徵筠稳定发挥自己的演技，淡定乜他一眼：“你是谁？要卖什么消息？” “我叫李大野。”摊主自豪道，“木子李, 大小的大, 野外的野。” ——该不该说, 这名字还挺占便宜。 【[群聊]我是你大爷：诶，我要卖什么消息啊？】 白徵筠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胀痛。 【[群聊]白云：你就说你知道这附近有三十个人，他们都是为了老王爷而来的。】 李大野眉毛又飞起：“我知道这附近有三十个人, 他们都是为了老王爷而来的。” 一字不差。 白徵筠还挺服气。 不明真相的花满楼和楚留香, 却是眉宇紧锁。 海边大叶将光线拦住, 显得本就背光的二人脸色, 有些晦暗不明。 花满楼用他那亲切温和的声音道：“不知李兄可知, 这些人都是什么来路？” “来路？”李大野脱口道，“就是玩……” 剩下的“家”字, 在白徵筠的视线以及系统的警告下，被他吞入肚子里。 “……的吧？”李大野挠头。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也没有办法透露诶。 玩？ 花满楼蹙眉。 他又想起了之前姜姜说过的那些话。 难道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个肆意玩弄他人性命的组织，还没销声匿迹？ 甚至……姜姜和白兄再度出现，是因为那组织又开始玩什么不计较银钱的所谓游戏？ 忽然之间，花满楼的胸腔就充斥了一股愤怒。 ——对罔顾他人性命行径的愤怒。 倘若这一次完不成所谓的任务，这三十个人是不是就会只剩下二十个？还是十个？ 甚至……更少。 他可还记得，当初人数可有百人之多。 “七童？”楚留香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扫开木屑，查看他手心。 花满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一把香全部折断了。 “花花？”姜姜的语气里面，也充满了对他的担心，“你没事吧？” 愤怒之后，一股无力感将他包围。 这个组织不除，他又能为这些人，为姜姜做点什么呢？ 温润君子笑意从未断过的脸上，浮上一点忧伤。 姜姜有些无措看向白徵筠，以眼神询问：怎么了啊？ 白徵筠摊手。 他怎么知道怎么了。 “我没事。”花满楼向来不喜欢别人担忧，他试图让自己的眉毛舒展一些。 但显然易见。 他失败了。 姜姜伸手握住他的衣摆：“花花，你是不是不舒服？着凉了？” 瞧。 即便深陷在这样糟糕的事情里，对方依旧有着这样关切他人的一颗心。 ——她只是不够关心自己的境遇。 这才是花满楼感到忧伤的缘由。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们从太小的时候，就陷入这样的荒谬的事情中，以至于经历多了，都感到寻常，不再争取生机。 第98章 就像那些每日为了几个铜板就几乎要耗费所有心血的人一样，在他们的眼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今日一定要赚到十个铜板。而这十个铜板，或许仅仅够他们度过一日。 然后。 便是这样一日又一日重复。 沉沦其中，不得挣扎。 “我真的没事。”花满楼伸手，反握着少女的手，语气比平日更加温柔和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话？” 姜姜左看白徵筠，右看楚留香，眼神很是无助。 “哈？没……没有吧……” 这话说的，她都有些不敢肯定了。 花满楼心里有些失望，但总算是能整理好自己刚才的失态，重新摆出一张温润笑脸来。 “那我们就拿着香烛去那边，一起拜拜神？” 他拿了一个篮子，放下银子，拉着姜姜往上香的地方走。 姜姜懵懂地睁着眼睛，看着花满楼重新被骄阳照亮的侧脸，就跟着走了。 白徵筠一脸疑问。 他拍了拍楚留香的胳膊，一脸不可置信：“你家表弟就这样当着我的面，拐走我妹妹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拿了个篮子，起身跟了上去。 他实在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李大野拉住也想走的白徵筠：“氪金狂人，锦鲤真是你妹妹啊？” “关你什么事。”白徵筠扯回自己的衣袖，给了他一个白眼，“待会自己机灵点儿跟上来，掉队了没拿到分别怪我们。” 他没心情唠嗑。 李大野狂喜，直接将摊子丢了，拿着一篮子香烛跟上。 “大神，等等我。” 花满楼听着旁边拜神的老婆婆动静，跟着从篮子里面找出香烛点燃，俯首拜三拜，再插到炉子里。 上完香，还要烧纸钱，摆五谷、生肉祭品。 最后，写上祝福抛到炉子后面的船里，待会儿会有人开船倒入海里，送给龙神，带去各路神仙那里。 抛完祝福，就得回到香炉前面，跪在地上，磕头拜三拜。 整个拜神的过程，花满楼都显得无比认真、虔诚。 照猫画虎还画出个猴样来的姜姜，拜完神后，靠近花满楼耳边，小声问：“花花信神？” 小姑娘说话时的气息，就喷在耳垂上。 君子耳根瞬间红透。 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不信。” 姜姜歪着脑袋看他脸上表情：“哦。那你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吧？” 不愧是花花呀。 也不是。 他不信神，只信脚踏实地的每一步。 只是……他刚才许了一个愿，希望所有人都能跳出这个怪诞的游戏，好好活着。 倘若真有神灵，哪怕他心中不信，对方感觉到他的诚意，想必也会不吝满足。 “嗯。”花满楼起身，将小姑娘也拉了起来，“认真一些，或许能让结果好一些。” 姜姜笑道：“那肯定能。” 花满楼将帕子递给她：“承你贵言。擦擦手。” “我也不信神。”姜姜伸手接过帕子。 小姑娘清脆、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君子耳边清晰回响。 她说： “但我许了一个愿望，那个愿望最简单不过了。” “就叫……” “花花心想事成。” 第128章 22.弑神者 春风不动, 棕榈十里。 厚重云层之下，花满楼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失去原有节奏。 他指尖一动, 伸手想要去拉姜姜的手。 跪下拜神的人抬头，一看，两人指尖之间，日光从云头露出来一丝，路的那头, 也出现了仪仗队的踪迹。 “来了, 来了！” 人群激动起来。 四面八方拜神的人，将他们携裹着, 往前冲了好几步。 衣袖与衣袖擦过。 姜姜转头去看花满楼。 温润君子对她露出个浅浅柔和的笑。 她也不由笑了, 眼里闪烁着火烛跳跃的光。 海上。 浓雾凝滞不动。 庄严肃重的曲子, 从远处遥遥传来。 似乎是哪一首祭祀时候的曲子，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姜姜刹那间仿佛看到了沾满黏腻鲜血的脚，一截破败的裤腿, 全是干涸的黄泥, 一步一步, 向着前方迈去。 中途狂风暴雨，山呼海啸，野兽嘶吼, 兵戈加身, 那瘦瘦的一节脚腕, 依旧不停, 往前往前…… 走到皮肉干枯, 走成白骨，便倒下铺路, 让后面那同样带着黏腻血迹的赤足，踩着她或他的枯骨，踏高一层，往前一步。 如此，生生不息。 咚！嗑。 四周所有人蓦然跪下，朝着祭祀乐曲传来的方向，跪下磕头。 他们神情虔诚，满是对神明殷切的期望。 一年渴盼的心愿，走攒到了今日，等着在心中与神明诉说。 直愣愣站着的姜姜和花满楼，在此刻显得无比打眼。 姜姜是绝不信神的，她没有半丝要跪下的意思。 她可以为祭祀乐曲里，那些蓦然出现在脑海里面的尸骨跪上一跪，却绝不会为虚无的神而跪，更遑论，他们已知道了这所谓的“神”，到底如何来。 旁边的人余光瞧见了，都抬起一双谴责的眼看着她。 一时之间，四面合围的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那为了生计熬得青黑的眼袋，配着一双黝黑不见光泽的眼，显得无比诡异。 哪怕此时日光仍在，只是阴云占了上风，她也猛然生出一种被野兽毒蛇盯着的感觉。 这时，背后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拉出人群，藏身道路草木之中。 姜姜扭头去看。 ——是花满楼。 温润君子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姜姜抬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一双眼睛往两边看去。 ——好家伙，藏在这里面的人也不少。 看来不想莫名其妙就跪的人，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嘛。 他们从枝叶的缝隙，看仪仗队折向沙滩，朝“蓬莱境 ”走去，开出一条铺着鲜花和毯子的路。 两边穿着宽大衣裳带着高大发冠，衣衫鲜亮的人将视野挡住，他们无论怎样，也瞧不清楚走在前头那人的模样。 “那应该就是老王爷了吧？”姜姜用手挡着，踮脚在花满楼耳边说话。 小姑娘说话的气息，直接将君子耳根染红。 姜姜初时还没注意到，发觉温润君子一直不回话后，她将偏向外面的视线转回来。 这一眼，她就瞧见了通红如鸽子血的耳垂。 姜姜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几乎要整个人都贴上了花满楼身侧。 她的脸也红了一下，往后退了两小步。 “是。” 花满楼这时才回道。 浸染身侧的味道淡了一些，君子手脚的僵硬才好了些许。 “啊？” 姜姜都忘了自己前面说了什么了。 “前面那人……”花满楼解释道，“应当就是老王爷了。” “哦……”姜姜忽地有些不知道要把手脚放哪里，视线也到处乱转，可总时不时就落到君子侧脸上。 第99章 奇怪。 她贴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怎么忽然就心跳加速，觉得有些热了。 花满楼听到了小姑娘语气里面的漫不经心。 他缩在袖中的手指，互相捻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嘭！！ “蓬莱境”前，开了两炮烟火。 浓雾漫天，他们只能瞧见升上去的那一点光，并不能看清楚烟火彻底散开的模样。 这时。 躲在树丛的一群人，往怀里掏出一个恶鬼面具，戴到脸上，拿着各色兵刃就冲了出去。 他们跳出去，手脚挥舞着，像是跳大神一样，呜哇喊着： “吾乃弑神者！” “消灭堕神！还我清明河山！” 一串白影，前赴后继飞身而去，没入浓雾之中。 姜姜睁着迷朦眼睛看去。 她才发现，那些人身上穿的，全是麻衣。 就连额头上，也绑了用红笔写着的“弑神者”三字麻布抹额。 他们就像一滴滴的热水，跳进了油锅里。 啪啦啪啦。 有什么炸响的声音，在姜姜耳边响起。 第129章 23.亲他 白衣如云, 坠入浓雾之中。 花满楼低声喊了句“不好”，拉着姜姜飞身出去。 楚留香和白徵筠也从林木里面现身。 姜姜看过去：“那个李大野呢？” 白徵筠揉着额角，有些头疼：“他骗了我们。刚才其他人的声音一响, 他就脱掉外衣，往头上绑了根白色带子，冲了出去。” 姜姜不是很理解。 【[私信]姜姜：游戏的队友不是一旦绑定，只能到下一站才可以解除？】 【[私信]白云：是，但这位大爷说, 这次就由他来带我们上分, 他要去干掉大bodd，让大boss吐出真相。】 姜姜懵了一下下, 然后瞪大眼睛。 【[私信]姜姜：这二十八个人, 不会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玩儿cosplay, 从来没冒过头吧？】 【[私信]白云：你大概猜对了，我刚才看到有个随我们一起上过岛的楚王府侍女。】 【[私信]姜姜：牛批……】 从开场苟到快要结束，就为了这一刻, 他们到底图什么？ 沉浸式体验角色扮演游戏？ 但不管怎么说, 他们现在的计划, 是完全被不按套路出牌的玩家们打乱了。 白徵筠头疼收场的问题。 姜姜琢磨了一下：“我们要不要加入，混水摸鱼？” 说不定能赚点积分。 “不行。”温雅君子将她蠢蠢欲动的手拉住，语气缓缓且温和, 但坚定道, “太危险了。” 姜姜看着浓雾被卷得搅动起来, 他们站在边上看, 像是隔着一座山看对面的人和物一样, 朦朦胧胧，完全不清楚情况。 耳边能听到的, 除了兵器交接声和铁器入肉声，就只有玩家肆意大笑，中二喊着“我要弑神”、“诸神无用，何须供奉”、“堕神受死吧”之类狂傲的话。 亏了楚王府的“蓬莱境”和老百姓隔得远，总算没有殃及无辜。 不过发生这样的异动，老百姓都沸腾了。 白徵筠捏了捏山根，对姜姜道：“事已至此，只能跳过其他步骤，直接宣布老王爷罪行，再将那蓬莱境里所谓的仙人像弄出来，打破给老百姓看。” 花满楼叹息一声：“可惜三哥还没把六扇门的捕头和八贤王带来此地。” “等不及了。”楚留香道，“七童，先上吧。你和姜姜姑娘找个安全的地方，拆穿老王爷真面目，我和白兄去将泥塑弄出来，配合你们摆点证据。” 姜姜晃了晃自己被温润君子抓着的手腕：“走吧？” 花满楼也只好带着她，选了一棵最高的树，站在最顶上。 树梢晃了晃。 姜姜吓得两只手紧紧抓住花满楼腰间两侧衣衫，整个人都成了一块木头。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有轻功这回事。 花满楼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害怕？” 姜姜小鸡点头。 那肯定。 这紧要关头摔死了，半个积分没拿到，那也太丢人了。 “不怕。我一定先保护你。”花满楼腾出一只手，将她的腰圈住，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长剑，随时应对变故。 咚咚。 姜姜心跳加速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 那种控制不住心律，整个人好像走进热雾缭绕的浴池一样的感觉又来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清醒一下。 花满楼听着那失了章法的心跳，和小姑娘的小动作，嘴角弯了弯。 她大概……算是要开窍了吧。 君子心喜。 未免自己乱想太多，姜姜从商城兑换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喇叭，放到嘴边试了下声音。 “喂喂，大家能听见吗？” 玩家们：“……” 这该死的熟悉感。 老百姓没见过这个，有些慌乱地重新跪下，以为神仙显灵。 “我不是神仙，别跪！”姜姜赶紧道，“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练武之人。” 底下老百姓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磕了三个头。 姜姜：“……” 她觉得自己要折寿了。 姜姜放弃跟一群人掰扯这个问题，直接进入主题，将老王爷为了求仙问道，物色符合形象的男男女女，将其收归所有，用药控制、杀害、塑像等一系列事情说了。 “所有的这些事情，我们都已经收集好了证据，就连老王爷丹药里面的人体脏器，都能找老大夫来分析出。不日，我们将会把这些证据递交给六扇门。诸位，这都是假神，不值得拜！求神不如求己啊！” 咻—— 射向姜姜的弓箭不止休。 花满楼也做到了他说的那样，一定保护好她，没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直到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梳理清楚。 【滴】 【[全频道公告]：恭喜玩家“竹姜姜”，第三站“岛上迷案”，成功向公众揭发案件真相。】 玩家们：“……” 呔哦！怎么又是这条锦鲤抢先夺了头名？！ 他们更气愤了，不要命地朝着老王爷冲过去。 既然第一没有希望了，那就能赚多少积分是多少。 【请问玩家是否马上退出游戏？】 姜姜选了否，她将视线转到指挥侍卫射杀他们的楚总管身上。 对方双眼一片通红，正护着老王爷和楚世子往大船那边撤去，企图出海逃走。 “花花，我们下去吧。”她也伸手圈住花满楼的腰，施展轻功往下飞去。 叮叮—— 箭矢被温润君子打飞。 白徵筠和楚留香累得出了一头薄汗，他们已将两尊塑像搬了出来，砸破放到沙滩上，让老百姓看了个清楚明白。 外层更是喧闹。 有玩家发现老王爷企图逃跑，振臂高呼一声：“兄弟姐妹们，看这边！” 玩家瞬间放弃和那些王府侍卫对打，一股脑涌了过去。 他们脸上疯狂，像是不要命一样，死咬着老王爷不放，哪怕被侍卫捅了几个窟窿，也一脸不在意。 第100章 也有玩家被一箭穿心，还要对队友留下一句“帮我捅boss一剑”，才狂笑倒在海里，染红海水。 可怕，癫狂。 楚总管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抽搐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达目的，以死献身也不惧。 噗—— 他的剑刺入了一个玩家的胸膛。 那个玩家却露出个阴森的笑容来，将他的手抓住，然后…… 噗—— 长剑捅穿躯体，他呕出一口浓血来，大笑着喊道：“兄弟们，我把小boss抓住了，大boss没有攻击值，冲上去杀他！” 玩家握着各色武器：“冲啊！！” 楚总管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玩家死死抱住不放。 “你休想挣脱我！”玩家吐着血狂笑。 疯子！全都是疯子！ 楚总管面目扭曲。 老王爷和楚世子已登上了旁边出海的船，老王爷那常年不见天日而苍白的脸，带着几分青紫，整个人瘦得厉害，像是皮包骨。 姜姜看他就像行动的骷髅头一样。 “我会长生！”老王爷命侍卫将登船板抽走，赶紧开船。他那一双眼睛，闪着鬼火一样怪异的光，“你们谁都拦不住……” 柳清影大喝一声，从船帆中出现：“我能阻止！” 她持剑冲老王爷去。 “护驾！护驾！”老王爷仓惶躲在船头一角。 可跟上船的王府侍卫并不算多，只有六七个罢了。 开船的和伺候的人，身上没有武功，根本就不敢凑上来。 胡铁花也在船上，他牵制住其他侍卫，对柳清影道：“你去报仇，剩下的人交给我。” 柳清影跃身飞起，踩过王府侍卫的肩膀，落在老王爷面前。 她举起长剑：“你还我妹妹命来！” 噗—— 关键时候，楚世子扑过来挡住。 长剑穿过楚世子胸膛。 柳清影红了眼，加大了力度。 楚世子是真正的文弱书生，力气不敌柳清影。 他踉跄后退，撞到了老王爷怀里。 噗—— 长剑将父子二人都串了起来。 楚世子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得到父亲的第一个拥抱，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柳清影被楚世子眼里的死志震惊，愣愣松了手。 奇怪。 她分明是在报仇，为何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没有着落处。 “世子！”楚留香踢走王府侍卫刺过来的长剑，施展轻功，踏水上船，落在楚世子跟前。 楚世子倒在老王爷身上，朝楚留香露出释然的微笑。 “你们……不必为我可惜。”他仰头看青天，鲜血顺着脖颈流下，“能认识你们，是我这些年来……最……最高兴的事情了。” 他从来没试过，有知己的感觉。 真的很好，很好。 楚留香眼睛红了：“世子……” 对方待他们不薄，他却…… 香帅心里有些愧疚。 楚世子伸出手，握紧了楚留香的手：“我用自己的画，卖了些钱，那些钱……干净。楚兄替我……买份礼，送……送给姜姜……姑娘。” “世子……”楚留香反握他的手，“我答应你。” 楚世子眼神虚晃起来：“我真羡慕……白兄……他有……妹妹……” 他要是有个妹妹，或许也能说出“山海皆可平”的话来。 “对不住了。”他看向眼神空寂的柳清影，“是我不够勇气……和手段，阻止……这些事情。” 柳清影眼神空放，转向楚世子。 这些事情，与他又何关？可又岂能与他无关？ 柳清影眼中干涩得厉害，眼前人都变得模糊起来。 胡铁花制住侍卫，伸手扶向踉跄后倒的柳清影。 此时。 岸上传来一声吆喝：“八贤王到……” 姜姜回头去看，却只能看见两排披甲执锐的士兵，迈着整齐的脚步，将这里给包围了。 乱哄哄的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住。 船上的老王爷和楚世子也被抬去救治，确保开堂之前人不会死。 被擒获的玩家面面相觑，嘀咕着：“我还没坐过大牢呢，要不去体验一下？” 其他玩家大概也有这样的想法，被绑起来的时候，看着士兵的眼神，格外热切。 搞得士兵心里毛毛的。 八贤王其人，还挺讲究效率，第二日就命人抬老王爷和楚世子躺在那里升堂。 不过升堂的不是八贤王，而是当地府衙的知府，八贤王隔着一扇屏风旁听。 姜姜和花满楼他们也有幸到场，提供线索。 小姑娘对这位还没见过面的八贤王有些好奇，她悄悄抬起眼睛，往屏风那处看去。 结果…… 屏风处背光，她什么都没看清楚，只看见一道稍微有些清瘦的身影。 对方并没有像其他王公贵族一样，时刻都特别在意仪态的问题，而是歪斜着坐在椅子上。 纵使如此，那姿态也是极其自然好看，透露出独特贵气的。 屏风后的八贤王在喝茶，他将茶杯放下，抬眸的时候，撞进了小姑娘那清湛湛的好奇眼神里。 ——这双眼，可真是漂亮干净。 哪怕知道外面的小姑娘什么都瞧不见，八贤王还是下意识朝她露出个温和的微笑模样。 堂上知府敲响醒木：“证人竹姜姜，将你看到的事情如实说出来。” 小姑娘原来叫竹姜姜。 很特别的名字。 姜姜急忙挪开自己的眼睛，将自己在海岛上发现的事情都说了。 不过，就算没有海岛那一出，这些从海岛运出来的泥塑，也足够判处楚王爷死刑。 八贤王听完都叹气：“老哥哥啊，你这又是何必。” 可惜，他的老哥哥太虚弱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楚王爷最终被判了死刑，协从者楚总管也一样。 至于楚世子有功也有过的情况，则被判了个贬为平民流放岭南。 八贤王慈悲，没追究柳清影和玩家们擅自刺杀的行动，意思一下打了几个板子，就把人放走。 姜姜他们没赶得及楚世子流放那一日，就要退出游戏了。 “非走不可？”楚留香看了一眼花满楼，又看向姜姜。 白徵筠替她回答：“若是不走，就要毒发了。” ——结案之后，游戏系统会有退出倒计时。 楚留香垂眸沉吟两秒，对姜姜道：“姜姜姑娘，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方便移步吗？” 姜姜点头，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花满楼，再跟楚留香去客栈门前的柳树下说话。 楚留香先将楚世子委托他买的勾云纹福字玉佩给了姜姜，在小姑娘把玩玉佩时，冷不丁问了句： “姜姜姑娘喜欢七童吗？” 小姑娘心跳又开始不正常了，她挪开眼睛：“你怎么这么问？” “我看姜姜姑娘这模样，应该是喜欢的意思？” 不然不会提起就脸红。 姜姜不是扭捏的人，但和楚留香谈这个……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101章 她转身，看着楚留香的眼睛，企图看出他深藏的意思来：“香帅想说什么？” “楚某不想说什么，只是觉得春光短暂，若是有情人互相之间忧思这个那个，不能表白心意，未免可惜。”他说这话时，双眼直直看着姜姜。 姜姜总觉得他在说自己。 有情人？ 他不会说……某人喜欢她吧？ 小姑娘背着手，脚尖在地面画起圆圈来。 楚留香说完就转身回了客栈。 白徵筠见他回来，走出去找姜姜：“要走了。还有六分钟，你要找花满楼告别吗？我在这里等你。” 姜姜肯定要啊。 她提着裙摆，急急跑进去。 温润君子就在廊下灯火处等她。 夜风轻吹，灯笼摇曳，光影晃荡起波光。 姜姜看着长身玉立的君子，心跳比刚才跳得还要厉害。 她一直看着花满楼，目不转睛，慢慢靠近。 花满楼听见脚步声，嘴角弯起：“怎么这样看我？” 姜姜捏着裙摆的手，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咽了一口唾沫，一鼓作气跑过去，右手搭在温润君子肩膀上，踮起脚尖，左手勾住君子脖子，仰头将唇贴了上去。 花满楼唇角一暖，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姑娘这是……主动亲他？ 他双手僵立。 “你不能把我忘记了！” 小姑娘恶狠狠丢下这句话，脚步哒哒跑了。 * 姜姜拍着脸蛋走出游戏馆。 不少游戏玩家也结束了游戏，同时和她走出来。 她抬眼朝门口看去，又瞥见了人群之中，那双独特的眼睛。 他眼中冰山似已融掉，棱角尽皆消磨，只剩点单薄的冷雾，蒙住了那双眼。 那一瞬间，姜姜生出了伸手擦一擦的心思。 ——还他一双有温度的眼睛。 心底蓦然就跳出这样的想法来。 那双眼茫然扫过人群，露出一个黑衣黑裤黑发的孤立身影。 姜姜穿过人群，朝他跑去。 门外白光乍然大亮，将她视野覆盖。 等到了门口。 人，又不见了。 忽地。 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猛然扭头。 “宝贝儿，你这是怎么了？”叶蕊蕊顺着姜姜的视线，回头左右看了看，“你这是看到什么了？” 姜姜扫遍四周。 星际的长街很荒凉，没有雨的日子，干燥的冷风四下吹。 除了从游戏馆出来的人以外，并没有几个会在街上闲逛乱走。 “没什么。”姜姜收回视线，看向叶蕊蕊，“你不是在家装了游戏舱，怎么也来游戏馆？” 叶蕊蕊揽过她的肩膀，那双桃花眼朝她抛着媚眼：“我是专门来找我们家宝贝儿的。” “找我干嘛？”姜姜诧异，“写论文要资料？” 叶蕊蕊的媚眼瞬间变成白眼：“谁要和你讨论工作了，你看看我发你个人端的链接。” 姜姜疑惑点开—— 《武侠的世界》长假庆典，推出全新玩法：阵营对决。 她又点开详情，下一次游戏，也就是第四站，将会开启全地图模式，所有玩家会分成两个阵营，随机获得身份，散落各地，集体失忆。 玩家的任务，就是寻回失落的记忆，以及找到自己阵营的队友，将对面阵营的人投出去。 至于怎么个找法，怎么个投法，还要等开了才知道。 “怎么样？”叶蕊蕊揽着她的肩膀，“我们可以撞上了，激不激动？” 想起这个人带自己开后宫的行为，姜姜并不是特别期待。 她只觉得脑袋一昏。 不过…… 全地图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再见到花花了？ 姜姜忍不住咬了下自己弯起来唇角。 第130章 1.展护卫与八王爷 【恭喜玩家竹姜姜, 落地成功】 【节庆游戏规则加载中，请稍后……】 星际十日长假之际，《武侠的世界》倾情推出新的游戏规则——阵营对战机制。 除了全地图开放以外, 还开设了副本自由探索以及人物好感值收集两个隐藏功能。 不过…… 姜姜觉得这个阵营对战机制有些奇怪。 【阵营对战机制规则： 1.所有玩家的共同任务，皆为寻找自己当前阵营线索，找到队友越多、敌人越少的阵营获胜； 2.阵营存在卧底，卧底知道对方阵营三个随机名单，己方阵营一个随机名单； 3.全体玩家以失忆状态的角色登录, 解锁人物故事可获得一定阵营积分与个人积分； 4.失忆状态下也不可以ooc, 人物若出现ooc则扣除血条，血条清零者退出游戏； 5.可通过刺杀、决斗等方式减少敌方阵营队友数量, 增加获胜机会, 但不可伤害npc, 伤npc扣除ooc的双倍血条值； 6.游戏初始人数为60人，各方阵营初始人数为30人。】 看完，姜姜依旧一脸懵逼。 这一次, 姜姜依旧没有换名字、性别, 更加没有重新捏脸。 她主要怕自己重新捏脸以后, 花花不认得她。 但…… “这到底是什么荒郊野岭啊……”姜姜看着自己身上的草屑，又仰头看那个陡峭的高坡，再回头看长到她脑袋高的苍茫野草。 没有任何提示的她, 一头雾水。 她试图启动轻功。 【滴！】 【玩家请注意, 你当前血条值：12, 饱腹值：10, 血条值与饱腹值低于20, 所有技能无法启动。】 姜姜：“？” 策划做人吗？ 出场这么低的血条值和饱腹值，认真的？ 难怪她觉得自己浑身酸痛, 双手双脚疲软无力，还头晕眼花。 头顶日光无比灿烂，差点儿将她一双眼睛闪瞎，她抬手遮了遮，似乎看到有一个红色的身影飘了过去。 “诶……”一开口，姜姜就发现了自己嗓子沙哑，“救命啊……” 红衣闪过太快。 姜姜怀疑对方压根儿没听到她的声音。 她叹一声长气，认命地撩起裙摆，企图徒手爬上去。 刚抬脚往上蹬了三十厘米。 哗啦—— 碎石滚落，她也往前一磕，眼前就要和土坡来一场非人吻戏。 此时。 一片红色将她视野占据，她感觉自己靠在了一个有些暖和的怀抱里面。 仰头看去，只能见着一个坚毅的下巴，以及不断下降的草木。 很快，她的脚触到地面，圈在她腰上的手就松开了。 晕眩的姜姜脚站稳了，但自己愣是左右歪了两下，一个踉跄往前面扑去。 一双手及时将她手臂握住，险险扶稳。 “姑娘？”头顶上有道声音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怎么。 她现在的形象，已经不能确认性别了？ 姜姜抬头看这个将她从坑底捞起来的人。 他一身红衣，头戴官帽，冠带垂在胸前两侧，手上还握着一把宽大的剑。 对方面容清俊，长得很好看，但姜姜一眼看去，首先注意的还是他那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清正之气。 第102章 气宇轩昂，浩然正气，不外如是。 “姑娘，得罪了。”对方说了这么一句话，将她打横抱起来。 随后。 姜姜感觉自己脑袋里面的脑浆，随着动作被晃了一下，搅混了。眼皮子支撑不住，轻微动了两下就彻底闭上了。 再醒来。 睁眼看到的是纵横屋梁，屋梁上有一只蜘蛛结了网，正盘踞在网中央。 “竹姑娘醒了？”旁边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这里有人认识她？ 姜姜有些迟缓地转动脑袋看去。 入眼是一片黄色的衣摆，再顺着一看就很富贵的纹路往上，是一张略带病容，气色唇色皆苍白，凤眼上飞，却显得温和矜贵的脸。 对方歪斜坐在一张椅子里，单手撑着额角，一脸关怀看着她。 姜姜撑手坐起来，打量着这个满是蜘蛛网和灰尘的屋子。 要是她没有因为饱腹值过低而产生幻觉的话，她对面那扇窗户……是不是快要掉了？ 此时，外面飘进来一个红色身影。 呼。 那窗户“咯吱”惨叫一声都不曾，就这样“啪”一下，落到了屋子外面，扬起一股比窗台还要高的灰尘。 弯腰拱手要说话的红色身影，动作都顿了一下。 歪斜坐着的男人，转开看向玩家的目光，落在红色身影上，温和打断对方的动作：“展护卫不必多礼，本王并非主理此案之人，一切听包大人就好。” 展护卫？本王？包大人？ 姜姜盯着窗户的眼睛，缓缓挪到那两人身上。 这…… 不就是游戏故事背景里面，开封府地图的故事主角？ 怕自己搞错，姜姜调出面板来，点击开封地图又看了一遍。 没错，就是他们！ 所以说…… 姜姜脸都木了，人也麻了。 ——敢情她这又是开局落到主角堆里啊。 看来“锦鲤”的称呼，她是休想在这个游戏里面摆脱掉了。 玩家的脑子开始跑飞。 一碗粥，被一只浅麦色的手，递到她面前：“大夫看过，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就是饿了太久，以及……撞到了后脑，有些淤肿。” 撞到了脑子？ 姜姜把放空的眼神，重新凝实，一个老套的借口，脱口就出：“你说我是谁？” 她说完这句话，双手就自己有意识一样，接过展昭手上的粥。 粥香让姜姜无视了勺子，仰着头喝水一样喝掉。一碗粥下肚，面板左上角的饱腹值，慢慢从掉了两个点的8升到了12。 粥下到胃部以后，饥饿后知后觉泛上来，灼得胃部生疼。 她一擦嘴巴，将碗重新递过去：“还有吗？” 一连吃了四碗粥，饱腹值才险险冲到20这个数值。 “我……” 姜姜把碗递给展昭。 “还要”两个字没出口，手腕就是一热。 八贤王握着小姑娘的手，动作有些强势的意味，力度却很轻地将碗拿走，放到一边落满灰尘的窗台上。 他开口也是关心的温和，并没有强迫的意思：“饿太久的人，不适合吃太多东西，容易伤着胃。粥还有很多，等一会儿再让展护卫给你拿可好？” ——这语气，特别像她闺蜜叶蕊蕊哄她那四岁的小侄子。 小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清湛湛的眼神看着他，脸上浮出一丝不好意思。 她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有些不安一样，将手缩回被窝里，往后退了退。 八贤王开口说话的语气，就更加温和了。 “你刚才问……你是谁？” 第131章 2.给她上药 室内破旧。 四周都是垂挂的蜘蛛网, 风一吹，蛛网晃荡，门扇吱呀作响。 风若是大一些, 吹起地上灰尘，还能迷住人的眼睛，原地造一场沙尘暴。 倘若再等入夜后看，点上一堆火，又或者是两根蜡烛, 屋子背面摇曳的一片竹林, 都能变成群魔乱舞的一群怪爪子。 在这样的环境下，八贤王还是保持了他一贯和煦的表情, 矜贵的姿态。 姜姜退到后背抵住有些脏污的墙壁, 将自己困在床头竹栏与墙之间, 才装作怯怯抬起一双眼，看向八贤王。 没了那要掉不掉的碍事窗户，日光全部洒进来, 斜斜落在八贤王身上。 玩家顺着低垂的视线, 缓缓抬起, 先看到的是一只撑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那是一只修长、皮薄可见青筋、骨节分明、食指上带了薄茧的手。 每一个形容词，都能在叶蕊蕊那家伙垂涎的优秀线上蹦跶。 再看去，是一片包裹在精湛刺绣下的胸膛、肩膀, 以及在光线下能够清晰看到胡茬断口的下巴。 姜姜的手指动了动。 她每次看到这种淡青色的毛发断茬, 就很想动手摸一摸。 那种手指摸过, 毛刺刺的感觉, 她觉得很舒服。 视线短暂停留了几秒, 才对上八贤王那落在屋中阴凉处，不被日光直照的眼。 那双眼里, 带着鼓励的、关怀的眼光，望着小姑娘。 姜姜愣了一瞬。 “我……”玩家的思绪被温暖的眼神触动了一瞬，又像是受惊的兔子强忍着害怕一样，睫毛颤了颤。 她将眼神垂下，双手紧紧抓住被子：“我不知道我是谁。” 玩家静默了一秒、两秒……六秒，血条值没掉！ 好耶，装失忆行得通，不会被判ooc！ 不过…… 话说回来，这种失忆的烂梗，不会全员六十个人都在用吧？ 不会吧？不会吧？ 小姑娘缩在角落里面，瑟瑟发抖的样子，更像一只被逼入绝路的小兔子了。 八贤王的手指动了一下，看着余晖落在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上，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摩挲了一下。 他露出个更温和、关切的眼神来。 “竹姑娘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姜姜抬眼偷偷往上瞄人，发现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她又稍有些心虚，重新垂下头来。 八贤王忍不住笑了。 小姑娘那双眼睛，还真是清澄透彻，那点小心思让人一眼就看穿。 “这天色已晚，展护卫救姑娘那附近，并没有找到姑娘身上的信物和包袱。不如姑娘介不介意借住在开封府府衙，又或者到八王府来作客？” 开封地图，好像有个脸漆黑，但是头上长着月牙的大人。 头上长月牙诶。 好特别。 好想摸摸看。 可是…… 简介说包大人是一位青天，断案如神。 不会一眼就知道她在假装失忆什么的吧…… 上一站里，她短暂接触过这位八贤王，觉得和简介介绍以及江湖传言都很符合。 ——仁善、慈悲、宽容大度。 有这三个形容词加身的男人，肯定不会在知道真相以后，追着她算账！ 这么一想，姜姜抬起头：“我……可以跟你去八王府吗？” 小姑娘往前面挪了挪，双眼倒映着落日残光，却烧出了一种灼灼生机。 八贤王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来：“自然可以。” 第103章 旁边拿着巨阙剑的展昭，欲言又止：“八千岁……” 八贤王举起手，制止他要说的话：“之前南下处理楚王的事情，那桩迷离的案件，可都是竹姑娘和她兄长，以及几位朋友联手破解。若非如此，我恐怕要在那里耗神几个月。” 展昭清正的脸上，闪过一丝敬佩。 敬佩之后，南侠面上就露出一点愧疚来：“是我误会竹姑娘了。万万没想到，竹姑娘竟会是白云公子的妹妹。” 他垂首抱拳，坦荡面对自己内心的误解。 姜姜硬化。 不是，白玩家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连御前带刀侍卫都知道他！ 那她这身份，算是解掉了吗？ 响应她的疑惑，系统发出了提示音。 【[公告]：恭喜玩家竹姜姜，获得身份线索*1】 【身份线索：你有一个哥哥，外号“白云公子”】 姜姜：“?” 她瞬间捏紧了被子，差点儿当野草拔掉。 不是，这游戏还和前面的站点有联动的吗？ 这么逆天！！ 大制作啊…… 八贤王看着小姑娘在身份揭穿以后，那揪紧被子的小动作，唇角微微提起。 ——看来，是和哥哥闹矛盾了。 与此同时。 游戏公聊频道，又炸了锅。 【[公聊]我是你大爷：我超！锦鲤开局就发力了？】 【[公聊]仗剑走天涯，我是你妈：其实，游戏公司真是你们家开的吧？】 【[公聊]黑头陀：非洲人实名羡慕。】 【[公聊]丧丧丧人：还玩什么，锦鲤阵营肯定赢，还有必要玩吗？赶紧散了散了，把你们的线索给我吧。】 …… 姜姜抿唇，“啪”地将频道关了。 不看！ 小姑娘鼓起脸颊，一脸懊恼的样子。 八贤王唇角无声勾起，他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对直起身来的展昭道：“走吧，天色晚了，先进城。” 出城的马车只有一辆，姜姜与八贤王一道坐在车厢里。 顾忌着小姑娘身上的伤，车马走得很慢。 车厢内很安静，只能听到车轮碾压石子的声音，以及外头马匹走动的声音。 八贤王主动开口，打破寂静：“竹姑娘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吗？” 昏迷之前？ 姜姜卷着衣带上的流苏：“展护卫将我从坑里面带出来？” “掉进坑之前的事情呢？”八贤王的语气很温和，且带着奇特的包容，给人一种可以畅所欲言，不必顾忌的感觉。 姜姜摇头。 游戏系统也没给她进场cg，她哪里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坑底。 那可真是个奇怪地方。 不过比起第二站傅红雪的床铺，还是要正常一点。 小姑娘的眼神告诉他，此话不假。 真忘了这一段？ 八贤王眉头微微蹙起，思索着开封府近段时间以来冒出来的奇怪案子。 ——又是莫名被打晕丢在一边？ ——对方到底图什么？ ——为何对象无论王公大臣抑或平头百姓都有？ 他百思不得其解。 咯噔！ 轮子好像碾到了一截木头。 马车一震。 专注想着事情的八贤王，一个俯身，差点儿撞到马车壁。 关键时候，姜姜一脚踩在对面座位上，伸脚把人拦住，两手伸出，抓住八贤王两条小臂。 抓住的手臂有着一层薄薄肌肉，还有些瘦。 马车猛地刹住。 他们往前的趋势停下，又往后一撞。 “诶……小心。”姜姜伸手垫在八贤王脑袋后面。 咚！ 唰—— 外面响起了一阵拔剑声。 展昭都顾不上问八贤王怎么样，严阵以待，驾马横在车前，用巨阙剑对着前面那群黑衣蒙脸人。 “你扣血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 …… “哈？那这些护卫，好像全部都不是诶……” “等等，那个没打中的人，好像是那什么南侠羽毛？” “羽你个头，那是御猫！” “看来搞错了……” “谁知道，要不敲一下马车里面的人？” …… 御猫本人皱眉听了一半，惊觉道：“原来开封府近日就是你们在作乱！来人，将他们拿下！” “嘶……弟兄们走！” “风紧扯呼啦！” …… “王朝、马汉，你们留下保护八千岁！张龙、赵虎，跟我一起去追人！” 四人各自应“是”，带着自己名下的十人小队伍迅速就位。 外面吵嚷的动静，也传到了马车里面。 姜姜默了。 这群卧龙凤雏，居然用敲npc的方式排除npc，找到玩家。 六。 “怎么了？”马车停下之后，八贤王坐稳，看向眼神呆愣的小姑娘。 姜姜的思绪还沉浸在“这么敲，得多久才能把整个地图筛查完”的考虑中，懵懂抬头。 “啊？” 玩家发出不明所以的疑惑。 那一双眼，铺了一层雾。 八贤王将她的手翻转过来，露出手背上红肿的伤痕。 他沉默了一瞬，对外面的王朝、马汉道：“我们先回城，回开封府调集人手，协助展护卫。” 王朝、马汉朗声应“是”，继续调遣人马，往开封府赶去。 车马重新哒哒出发。 只是这一次，就不得不赶得快一些。 落日残光，穿过车窗，落在八贤王有些苍白的侧脸上，添了一丝颜色。 他翻出车座里面摆放的药箱，给小姑娘上金疮药。 姜姜可以看出来，八贤王做这些挺不熟手的，翻开车座时，还差点儿夹到自己的手。 不过，这或许和马车太颠簸有些关系。 他扶着车壁坐下来，将药箱放在自己腿上，叹了一口气。 “诶，老了。想要自己做点小事情，都不利索了。” 姜姜诧异看他：“王爷六十多岁了？” 饶是八贤王，都被问得愣住：“那……倒是还早，得再等二十年左右。” “那算什么老。”姜姜说得很自然，那怯怯的语气，也换成了之前听过的那种轻快愉悦，“你啊，还年轻着呢。” 八贤王愣了一下，胸膛一震，轻笑出声来。 他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提点，自己这把年纪还年轻着。 真是有趣。 笑意如同秋天晚间的薄雾，和余晖与小姑娘，一起爬进他的眼睛里。 他看着姜姜那睁大一双清澄眼睛，满脸都在表达“我说真的，你笑什么”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是忍不住。 “本来就是嘛……”小姑娘鼓着脸，这么嘟囔道。 八贤王收敛张扬的笑意，只露出些许来点缀眼角眉梢。 他赞同点头：“你说得对，我还年轻。”伸出的手掌朝更年轻的小姑娘递去，“把手给我。” 温和的声音如同烟岚笼罩中的青山，带着沉稳安定人心的力量。 第104章 姜姜慢慢将手指递出去。 天幕最后一丝天光，跳落一人手心，一人手背。 第132章 3.大胆玩家 夜幕最后一丝天色不见。 大地四处陷入昏暗漆黑时, 他们终于到了开封府，让包大人带人去协助展护卫抓捕犯人。 府衙的灯火很是吝啬，不比街上四处通明。 包大人往背光处负手一站, 要不是衣服上那图案上还有一点白，姜姜根本看不清楚那里还站了一个人。 玩家手上缠着白色纱带。 ——她觉得区区破皮红肿，缠个绷带还是有点小题大做。 ——毕竟她已经设置了痛感上升到一定程度，自动调整成百分之五十。 可八贤王当时按着她要拒绝的手，用那温和、关切的声音对她说：“不缠上绷带, 药会掉下来, 伤不容易好。” 明明半点重的语气都没有，谴责更是瞧不见影踪。 她还是生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 松开了自己制止的手。 手上缠着绷带的姜姜, 让包大人多看了两眼。 一个脸生的小姑娘、站在八贤王旁边、身上衣着精致但不算华贵、有些凌乱脏污、手上受伤、眼神清澈干净有好奇心、八贤王吩咐事情时, 时不时就要瞥一眼。 零碎的关键信息，一眼就被包大人收入眼底。 最后一样，让包大人决定多看一眼。 捕快点起火把, 整装预备出发。 这时。 姜姜才算是看清楚包大人的长相。 一眼看过去, 谁也不会注意到包大人的具体五官, 而是会被他眉眼之间似乎时时刻刻都燃烧着火炬一样的神色所影响。 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严峻厉行这三个词，此时摇身一变，成了浮在一张面孔上的形容词。 玩家偷偷摸摸拍了张照片, 存在图片库里面。 ——等确认白玩家入站, 给他瞧瞧。 包大人就像是忽然觉察到什么一样, 在照片定格的一瞬间, 那双眼瞥过来, 带着一丝探究。 玩家对上那还隔着图片的眼神，都觉得胆战心惊。 她下意识找遮挡物, 挡住包大人看过来的眼神。 好可怕。 ——感觉被人一眼就看穿内心。 发现小姑娘悄悄挪动小碎步，藏到他身后，八贤王往肩膀处看了一眼，顺着那视线过去，就对上包龙图略微带上审视的眼神。 他无声轻笑，往前迈开一小步，彻底将小姑娘挡住，朝包大人点头。 包大人拱手回礼，有些诧异八贤王对小姑娘的主动包容。 队伍整装完毕，预备出发。 门口的王朝却跑进来，喊道：“展护卫他们带着两个人回来了。” 刚说完，展昭就持剑大步流星走进来，一掀袍子，单膝跪下：“展昭办事不力，十余匪徒，只擒获两人。” 包大人往前两步，将展昭扶起来：“展护卫不必自责，八千岁已将事情说明，此事不怪你。先将人压上来。” 展昭顺着包大人手上力度站起，转身移到包大人后侧站好。 这一转身，刚好对上从八贤王肩膀冒出头来，朝他挥手送上灿烂笑意的小姑娘。 御猫没碰见过这样活泼又自来熟的姑娘，愣了一下神，才朝她微笑轻点头。尔后，视线端正起来，直视被张龙、赵虎压上来的两个人。 张龙、赵虎摘掉两人脸上带着的套头面巾，露出两张十分俊美的脸来。 若是光看那两张脸，谁都会以为这是两位武功了得的大侠，而不是那种躲藏在角落里，暗暗敲晕人的歹徒。 歹徒见了包大人，脸上不仅没有惧怕，反而闪着几分喜悦。 “你就是那个被封了很多称号的包拯包青天？”歹徒一被压着跪在地上，也要伸长脖子去看站在中间的包大人。 任职过众多职位，且被人送过许多别名的包大人，顺着自己和脸差不多黑的胡须点头：“正是老夫。” 歹徒二脸上露出惊喜，直言：“我能摸摸你头上的月牙是不是真的吗？” ——要是能在旁边画七颗星星，那就更棒了。 ——七星不行的话，只能画一颗太阳也勉强可以。 包大人：“？” “大胆！”旁边手持羽扇的公孙先生怒了，“岂敢对大人无礼！” 歹徒二犹疑着，开出条件：“磕三个头可以摸一下吗？” 这下。 姜姜都默了。 这俩要不是玩家，她数据清空，新手村重来！ 包大人这些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火气倒是暂时没上来，只是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为何而来开封府？先报上来。” 兢兢业业包龙图，对开封府有哪些人，心里十分清楚。 这二人，绝不是开封常住百姓。 歹徒二交易失败，心中失望，蔫巴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我只知道，我刚醒来就落在开封府外的破庙里头，被碎石压着。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孙悟空。” 姜姜：“……” 兄弟，劝你不要太离谱。 歹徒一眼睛四处扫，看着不像被抓，倒像来观光旅游被检票的：“同上。不过我醒来的时候，在一条河边，旁边有一只狗。所以我给自己取的名字叫杨戬。” 现场一时静默。 包大人对此，都懒得挥一挥衣袖，只开口表示：“压进大牢，明日候审。” 想要翻白眼的张龙、赵虎，接过王朝、马汉递来的锁链，给人套上，压往大牢。 “诶……诶诶……” 歹徒二被拉得脚步踉跄：“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没骗人！” 但包大人已经不想理会他，遣散其他捕快，让他们重新照排班巡逻。 捕快们领命，开始一支一支小队出门。 “等……等一下！包青天、包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你信我……” “诶诶……展御猫，你别走啊！” 尽管此人喊得声嘶力竭，仿佛受了什么冤枉委屈，但是他语气里面包含的，分明就是交易失败后妄图拖延时间，戏耍包大人的兴味。 要是有人理会他，那就奇怪了。 就在此时。 两个歹徒被拖着，与转身跟上八贤王的姜姜擦肩而过。 这不是…… “锦鲤！是你！”歹徒二奋勇挣开张龙的手，朝姜姜扑过去。 被内力震得往后倒去的张龙，高声喊道：“抓住他！” 身怀轻功、暗器与新抽中的医术三种技能的姜姜，已经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姜姜，她听到背后飘来的风声，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只是躲的时候，她又想起按照这位歹徒二仁兄的德行，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集卡狂热者。她怕对方反应过来八贤王的身份不同，将人威胁在手。 稍一迟疑。 刺啦—— 她的裙摆被抓出三条破损的痕迹，脚腕被一只手死死圈住。 歹徒二也被扑过来的王朝、马汉两人死死压住。 八贤王感觉伸出去拉着小姑娘的手，僵成一块石头，心里也像是被人塞进一大块沉重的石头，拖着他的心往下坠。 第105章 温和微笑的表情，随着吹过的晚风消失不见。 院中，挂在檐下的灯笼，呜咽叫唤两声。 “锦鲤！是你！”歹徒二拼命拉着姜姜的脚，仰起头看她，“你这张脸，我绝对不会认错！” 姜姜：“？” 她被拉得站立不稳。 八贤王脸色沉如冬日冰湖，牢牢握住小姑娘的手，免得她摔倒。 “我不认识你啊……”姜姜试着抽走自己的脚。 歹徒二死不松开：“你虽然不认识我，但我认得你，你的名字，在我们组里简直如雷贯耳！” ——“武侠的世界”八卦吃瓜组。 姜姜：“？” 什么玩意儿？ “你先松开……” 歹徒二摇头：“不！谁来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姜姜：“……” 这哥们今天出门脑袋被驴踢了吧。 他们又不是在恋爱游戏，模拟被棒打的鸳鸯！ “展护卫。”八贤王两只手都扶住小姑娘的手臂，稳住那越发踉跄的身形，温和的语气染上一丝被压抑的怒意，“将人拉开。” 变故发生后，就巨阙出鞘，拦在八贤王面前的展昭领命。 下一刻。 “咔咔”二连响，歹徒二兄的手腕脱臼了。 姜姜终于把自己的脚抢救回来。 然而…… 歹徒二兄是个执着的人，脱臼的手勾住姜姜的绣花鞋。 王朝、马汉把人一拉，那绣花鞋就跟着飞起。 咻—— 落入蹲着的展昭怀里。 接住那只绣花鞋的御猫，浅麦色的脸颊染上绯红。 姜姜恍然不觉，只目瞪口呆看着挥舞软软垂下手掌，还朝她嘶声吼叫的歹徒二。 “锦鲤！我是你兄弟啊！” “你迟早会知道，我们是一路人！” 抬头对上包大人转身投过来的谛视眼神，姜姜叹气。 ——兄弟，你是我大爷，谢了您了咧。 脸红南侠，将绣花鞋放到姜姜脚下：“姑……姑娘的鞋子。” 姜姜顺利避开包大人的端详，转移视线。 她误以为展昭蹲着放鞋子，是要给她穿回去。 “我自己来就好。”玩家向八贤王道了一声谢，轻轻推开他的手，蹲下来把鞋子穿好。 刚重新站起来，包大人就对她道：“八贤王和竹姑娘都还没吃晚饭吧？不如留在府衙，一起用饭？” 姜姜刚想拒绝。 一肚子粥水已经消化完的肚子，传来一声“咕噜”响动。 与此同时。 系统亮起红字。 【警告：玩家饱腹值：4，血条值：10，饱腹值已低于正常水平，再不进食，即将扣除血条值弥补！】 玩家：“！” 小姑娘默默捂着自己的肚子，对八贤王投去一个求助的可怜眼神。 她需要这顿近在咫尺的饭。 八贤王露出一丝好笑又无奈的表情。 “那就多谢包大人盛情了。” 第133章 4.吃饭不易，姜姜叹气 府衙偏厅。 节俭包大人看在八贤王亲临的份上, 将原本的两根蜡烛增到四根。 烛火随风摇曳，将光影表面那层薄薄淡淡的副影拉动，晃得人眼花。 这对刚从亮堂堂星际进入游戏的姜姜来说, 需要适应一下下。 不过…… 有一说一。 府衙的厨娘手艺还不错。 如果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看她的眼神没有那么频繁，姜姜觉得，那就更不错了。 将碗里的饭吃完，她伸手去盛。 旁边的八贤王那布着淡青色清晰血管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不能再吃了, 伤胃。” 小姑娘手边, 已经堆起三个碗。 算上手中这碗，若再来一碗, 那纤细腰肢里面才丁点大的胃, 就要负担起五碗饭的消化工作。 胃。 它罪不至此。 包大人瞅眼看去, 默默给小姑娘身上的特点，多贴上一个“能吃”。 玩家瞥了一眼自己系统面板左上角的饱腹值和血条值，分别是20和9两个数。 要命。 怎么吃个饭, 血条值还降下1个点。 不对。 血条值好像一直在下降。 姜姜放下手中的碗, 左手放在桌面上, 右手三根手指搭脉。 系统给出诊断结果——她，一个医毒双修的玩家，不仅气血亏虚, 曾大量出血, 还中了毒。 公孙先生看着姜姜由于系统加持, 显得格外熟练的动作, 脸上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没想到竹姑娘也通医术。” 玩家陷在震撼之中, 一脸懵圈对上公孙先生那和包大人如出一辙，带有审视意味的眼神。 尽管如此, 还是要说一句。 公孙先生的眼神，要显得温和客气一些。 “不知道啊。”她脱口而出，“我怎么气血亏虚还中毒了？” 苍了天了。 她的身世之谜不会还包括解密开场cg，寻找将她丢在坑里的人吧？ 小姑娘眼神里的震惊和懵懂，不似作伪。 久在衙门办案的几位，都立刻意识到，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包大人对公孙先生投去一个眼神。 多年的默契，让公孙先生了然：“竹姑娘，我来替你搭脉，看看情况。” 姜姜：“哦。” 她将手伸过去。 好一会儿。 一脸沉重与思索的公孙先生，也给出一样的答案，并开出药方让厨房赶紧煎药，不可耽搁。 八贤王的筷子早已停下，一脸关切看着旁边的小姑娘。 “竹姑娘刚才搭脉，是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明明瞧着，不像有异常的模样。 ——脸色、唇色都还润泽，脸蛋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与肉乎。 对上那双关切又自责的眼睛，姜姜莫名有些心虚：“就……只是有些头晕。” 估摸着，是痛感到达一定程度，反倒被削弱许多，她感觉并不深。 展昭亦是一脸自责：“展某居然没看出姑娘受过重伤，实在是惭愧。” “不……不怪你们……”玩家彻底懵圈。 凶手不是他们吧，怎么就怪到自己头上去了嘞。 包大人看着小姑娘因他人的愧疚而有些无措的样子，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漫上心头。 他不禁问：“竹姑娘，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这…… 玩家不善对好人说谎，心里会有负担，脸色已悄然泛起红。 此时距离她说自己失忆那话，还不到半天啊！ 这么快就要被拆穿了吗？！ 姜姜默默在心里，画了个爆哭的q版小人。 “其实……”小姑娘的语气很是心虚，眼睛也四处飘转，不敢对上别人。 半晌。 认清现实的玩家，破罐子破摔。 “好嘛好嘛。”小姑娘鼓了鼓脸，不太情愿道，“其实……我还是记得一点点的……” 她举起手指，掐起芝麻大小的一点肉来表示。 八贤王接过方才让捕快去找的枕头，递给小姑娘：“先垫垫，舒服些。等会儿吃完药，我们就回王府休息。有什么话，不妨对包大人说，他……也是好人，绝不会错怪你。” 第106章 姜姜道一声谢，自己把枕头揉松软，垫到背后，靠上去。 唔…… 舒服多了。 小姑娘一脸满足。 公孙先生这下是真心笑了。 ——还是个孩子呐。 他追问：“竹姑娘记得的一点点是多少？” “就……楚王的案子以后，我和哥哥回去……”说到这里，玩家停顿一下，不知该不该按照陆小凤的猜测代进去。她模糊了一下，“去一个地方拿药，然后再有记忆，就是今日醒来，看到展护卫。” 这话说完，现场一片寂静。 连八贤王都不说话。 玩家抓狂。 npc智商太高，真的好难混…… 她疑惑的眼神，给到仁慈和善的八贤王，脸上有些忐忑：“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窗外忽地起了一阵风。 偏厅檐下的灯笼，撞在门板上。 庭院树枝舞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姜姜伸手摸桌上的水杯喝水。 水有些凉，冻得脑子都一激灵。 随后。 她想到关窍所在。 “现……现在是什么季节？几月几日？” 她离开的时候，是春末，即将迎来夏初。 照现在夜晚的凉快温度来说，不会已经深秋了吧？ 小姑娘眼神里面，有几分慌张。 那……这要怎么圆？！ 八贤王的表情其实也有些不太好，可他还是朝小姑娘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笑容，像是一块沉稳的山石，将玩家心里面的浮动压好。 “没事，”他伸出手拍了拍小姑娘握紧水杯的手，那手指尖泛白，诉说着主人的无措。“此事，先说到这里，等你养好伤再继续。” 他抬眸，朝包大人望了一眼。 包大人颔首。 这是暂时不追究此事，让小姑娘安心养伤的意思。 八贤王收回眼神，看向捧着托盘前来的厨娘，将药递给小姑娘。 姜姜：“……” 这黑乎乎的东西，她是非喝不可吗？ 连同厨娘在内的五个人，都齐齐看着她，眼神不可置疑。 呜…… 玩家含泪喝完，苦得一张脸皱成凉瓜皮。 展昭看着小姑娘那张委屈巴巴的脸，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从腰带上翻出来一个纸包，打开递过去。 纸包里面，是蜜棕色、粽子形状的半透明糖果。 姜姜赶紧道谢，伸手捻一颗救命糖果，丢进嘴巴。 唔…… 玩家的表情，瞬间舒展。 她朝展昭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 如斯真诚的道谢，展昭也没受过几回。 那俊朗温润的眉眼对上小姑娘，犹疑着点头送上个浅浅的笑容。 姜姜觉得，他人还挺腼腆。 八贤王向公孙先生要走药方和膳食方子，带着吃完药的小姑娘，坐在四平八稳行驶的马车，回到八王府。 八王府外。 知命之年的陈管家，在门口两盏灯下，左右踱步。 见到车架，他赶紧提起衣摆，快步走下去，将八贤王扶下马车。 他嘴里絮叨着，“怎么那么晚还要留在府衙不回来”、“是不是还没吃饭”之类，老妈子会操心的话。 八贤王将自己玉冠上的明黄绶带往背后撩去，没理会陈管家的操心。 他伸出手，扶住小姑娘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小心些。” 一直絮叨的陈管家，瞬间噤声，满眼热切看向姜姜，小心问道：“这位姑娘是……” 姜姜很有些不好意思：“没钱住客栈，来暂时借住王府的客人？” 小姑娘补充道：“你放心，等我赚到钱，我一定还八千岁！” “唉哟！”陈管家赶紧摆手，“不用还不用还，你要是喜欢的话……” 八贤王重重咳了两声：“咳咳。” 陈管家立即闭嘴。 “你去着人收拾一处院子，让竹姑娘暂住。” 陈管家应道：“好、好。” 他多看了小姑娘两眼，满脸藏不住的笑意。 王爷头一回带姑娘回家，肯定了不得！ 他决定了，就收拾王爷旁边那座院子出来给这位姑娘住！ 陈管家走路的脚步，都透着愉悦。 姜姜只能感叹：“老人家还挺热情的嘛……” 八贤王看破不说破，让小姑娘先随他去书房坐坐。 书房窗边有一张卧榻，他让她不介意的话，先躺一会儿。 ——公孙先生说，小姑娘得多休息。 玩家哪里会介意，她只是不好意思在主人家坐到桌前处理公务时，自己大大咧咧就睡过去罢了。 她询问一声，挑了本书靠在榻上看起来。 八贤王着实是个工作狂人，一旦投入公务便是全神贯注。 等批完桌上一小沓公文，他才搁下笔，揉捏着自己的手腕看向窗边。 窗半开，窗台放一盆景观文竹。 月色从窗缝漏入，洒在小姑娘趴伏小几，酣睡的身影上。 她手上的书卷，展开垂在腿上，脸颊泛着润泽的红。 清清冷冷的银辉，此时都显得温柔不少。 八贤王自己也没发现，自己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来。 他拿过挂在椅子后的薄披风，抖起铺展，轻轻搭在小姑娘肩上。 书房门口。 正要敲门的陈管家，收起手，等王爷发现自己。 可…… 八贤王压根儿没转头。 他轻轻取走小姑娘手上的书卷，盖好放到一边，又替她把披风掖好，就揣起袖子，垂眸含笑看着那被皓月温柔抚摸的娇俏眉眼。 静立半晌。 陈管家踮起脚尖，准备悄声走到八贤王身边喊他。 就在此时。 外院传来一声刀剑交击声。 铮—— 随之响起的，是侍卫嘹亮的呼喊：“护驾！保护王爷！” 姜姜从睡梦惊醒。 她慌忙抬眼，撞上一双似青山催绿芽般，沉稳温柔的笑眼。 玩家愣住。 第134章 5.昏迷(抓虫) 哔啵—— 旁边灯花爆破。 姜姜移开眼睛, 往窗外看去。 庭院侍卫严阵以待，拔刀出鞘，刀锋寒芒对着院门、墙壁处。 八贤王手揣在袖子里面, 转头看向停住脚步的陈管家。 “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儿。” 乱象横生，他依旧淡定从容，似乎随时都能坐到一边煎水煮茶，品看秋花。 陈管家刚领命，一道身影就从墙头, 如天仙降临, 翩然落到院中。 姜姜对上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美人。 一个丰腴妩媚入骨的绝色美人。 对方只是眼波流转，神色从眼尾抛过来, 带着一丝惊诧与欣喜。 她就感觉自己幻肢酥酥麻麻, 不可细细道来。 侍卫显然也被美色唬得怔愣一瞬, 给对方逮着机会，从人缝里面溜出，如游鱼滑过来。 姜姜觉得。 大概和美人行事嚣张, 大晚上不穿夜行衣, 还要穿一袭抹胸长裙配单薄纱衣也有点子关系。 第107章 思绪一闪而逝。 她听到对方既惊且喜还兴奋的呼喊： “姜姜宝贝儿！” 玩家：“？！” 在她整个人生之中, 会这样喊她的人，只有一个。 ——叶蕊蕊。 王府侍卫还是训练有素，短暂的愣神后, 很快就将人围起来。 叶蕊蕊手中无刀剑, 施展轻功只身游走刀锋之间, 犹如一只日暮川千媚蝶轻轻晃动着它那犹如镶嵌了金色丝边, 闪烁着淡青浅蓝宝石的粉灰色翅膀。 这次第, 怎一个美字了得。 姜姜愣愣看她双手一甩，将纱衣翩然展开, 往后折腰躲过一把刀。 刀锋从她鼻尖上削过。 “住手！”姜姜回身，用受伤的那只手撑着窗台，一跃往外跳去。“这是我闺蜜！” 小姑娘翻窗的风，将景观文竹带动，滴溜转了几圈。 八贤王感觉自己的心，也似这美人竹下倦书伏桌景观，险险掉落地面。 他朝外面的侍卫喊道：“停手。” 同时。 抬手伸往窗台，将文竹稳住。 八贤王看着小姑娘拔腿穿过刀刃通道，站到那粉衣女子前面。 他捧着文竹，绕到门前廊下。 姜姜跑到叶蕊蕊面前，瞪了她一眼，用气音道：“你这是做什么？天子脚下夜闯八王府？” 不要命。 “我要是知道八贤王是你的菜，我就不来了。”叶蕊蕊小声嘀咕道，“亏了亏了。” 姐妹的男人，不可动。 要不是上一次地图，她在宫里见过年少八王爷的矜贵美貌，她也不至于惦记着要来把人睡了。 姜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们今天才认识，你乱讲什么呢？” 她就知道，和叶蕊蕊一个地图，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八贤王看着手拉手的两个女孩子，紧抓文竹小盆景的手松弛下来。 此时，侧身的叶蕊蕊拉着姜姜的手，转过身来。 八贤王瞧着叶蕊蕊那张熟悉的脸，脱口喊了一声：“嫂嫂？” “嫂嫂？”姜姜的脚步，倏然停下。 她缓缓抬起眼眸，一脸复杂看向叶蕊蕊。 ——小椰子，你的良心呢？ ——你睡完人家哥哥，还来弟弟这里作乱？ 叶蕊蕊炸毛：“谁是你嫂嫂，都说了我叫林梦露，不叫司嘉丽。” 司嘉丽是她上一局的游戏名！ 她这局叫林梦露！ 某人理直气壮！ “都？”八贤王抚摸文竹的手停下，看向那张只有二十左右的脸蛋，“还有谁误会了？” 司嘉丽是十五年前出现在开封的苦命孤女，被当时尚且年幼的太子皇兄看上，二人私定终身。 只是…… 没个好结局罢了。 叶蕊蕊伸出两根手指，捏走侍卫对着她的刀锋，不客气走到八贤王面前，打量对方。 游戏时间里，十多年过去。 青葱少年的八王爷，已经变成接近不惑之年的八贤王。 他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可那矜贵气质，却是越发浓郁迷人。 配她这种海后不亏，配他们家小竹子……就勉勉强强吧。 这番挑剔想法，她如数私信姜姜。 姜姜：“？” 姐妹，不要太离谱，你正经点儿！ “开封府很多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叶蕊蕊放肆打量八贤王，目光在某个地方可疑停留多两秒，才继续道，“我们家小竹子，怎么会在你八王府？你哄她来这里做什么？” 陈管家怒道：“放肆！” 此女不仅说话放肆，目光也过分放肆！ 八贤王抬手，示意侍卫散去，庭院石桌说话。 他将怀中妥善收好的药方、膳食房子交给陈管家，让他按照这个给小姑娘准备饮食。 叶蕊蕊紧张盯着姜姜：“你受伤了？哪伤了？严不严重？看医生了没？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丰腴的胳膊，“你告诉我，老娘弄死他！” 她的眼神转向从头到尾始终气定神闲的八贤王，怒气冲冲瞪他。 八贤王依旧八风不动，只是回头将文竹放在自己书桌上，转身拿走卧榻的披风，递给小姑娘。 姜姜赶紧拉住叶蕊蕊胳膊：“误会！八千岁他对我挺好的，也不是那个伤我的坏蛋。” 叶蕊蕊抱臂看八贤王，“当真与他无关？” 姜姜试探着松手，接过八贤王手上披风，围在身上。 秋风微凉，撩起披风一角，打在八贤王侧站小姑娘身后的小腿上。 隔着衣袍拂动，微痒。 他们似乎谁也没觉得，这样的站位有什么问题。 侍女不敢多看，低头铺好坐垫，在石桌上添一盏莲花纹带罩灯。 暖黄的光，将此地照得升起一股暖意。 而后。 刚坐定的三人，就听到外面传来乱糟糟的打斗声。 谁也没理会，全然交给侍卫。 八贤王带着关切的目光，看向小姑娘：“还忍得住吗？若是不舒服，我单独和林姑娘说话便好。” 姜姜赶紧摇头：“我还行。” 她可不敢现在走开。 谁知叶蕊蕊这个胆大包天的人，是会将他揍一顿，还是睡一晚。 陈管家送上热茶和糕点。 八贤王斟一杯冒着腾腾白气的热茶，推给姜姜。 “暖暖身，小心烫。” 随后，他将茶壶把手调转，朝叶蕊蕊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姑娘请自便。” 叶蕊蕊没理他，问姜姜到底怎么回事儿。 姜姜如实交代落地第一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岂有此理！”叶蕊蕊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不定，腾地站起来。 肯定是有人意图暗算！ 她有些心疼地捧着姜姜的脸，对上那张活泼灵动的甜妹脸蛋：“我可怜的宝贝儿，心疼死我了。” 某人嘟起嘴巴，想要在姜姜脸蛋上么一口。 姜姜：“……” 来了来了，又来了。 玩家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林姑娘。”八贤王用拔香的莲花纹铜条横在叶蕊蕊脸前，“既然竹姑娘不愿意，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 叶蕊蕊看着手下小可爱那挤在一块的脸，越过铜条，在额头上吧唧一大口。 她松开手，挑衅看向八贤王。 就亲。 姜姜头疼。 她故意扶着额角，一只手乱晃：“我好像有点儿头晕。” “你怎么样了？”叶蕊蕊和八贤王同时伸出手，一人扶着姜姜一边胳膊，同时道，“先回房歇息。” 姜姜一路“哎哟哟”叫唤着，去主院旁边的听风苑躺下。 沾上枕头后，没几秒就沉睡过去，不省人事。 她不觉身体有何不妥，但各项数据的确跌落底谷，着实熬不住。 叶蕊蕊要留下照顾姜姜。 八贤王不置可否，只是让陈管家在离听风苑最远的一个院子，给叶蕊蕊安排屋子暂住。 这一睡，就是三天。 再次醒来，姜姜睁开眼就瞧见公孙先生那张书生气浓重的脸。 第108章 “醒了？”对方说话的语气，比之初见温和近半，“可有哪里不舒服？” 姜姜下意识去看系统面板。 左上角——血条值：70，饱腹值：15，人物好感值[有折叠隐藏]：八贤王（70），展昭（60） 右上角——玩家存活数量55/60，己方阵营存活人数27/30 发生了什么？ 数据变化就这么大？ 她撑着手坐起来，摸着肚子不好意思道：“没有……就是有点儿饿。” 救命。 她在第四站除了吃，就没别的事情干了吗？！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她脑袋罩住，揉了揉：“还知道吃饭，挺好。” 声音很耳熟。 姜姜抬头，惊喜道：“白……”话刚出口，又想起不应该这样叫，兴奋的声音，瞬间低下去，“哥哥……” 噫。 白哥哥是什么鬼。 玩家自己都嫌弃肉麻，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白徵筠又挼了两下柔软的细发：“怎么？还在怄气？不愿意喊哥哥？” 白芝韵从白徵筠后面露脸：“那就不管哥哥，喊嫂嫂就好。” “芝芝！”姜姜的惊喜，重新捡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旁边的叶蕊蕊，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脑袋：“没良心的家伙，眼里只有他们俩没有我？” 嘻嘻。 姜姜露出个无辜的笑容，企图萌混过关。 叶蕊蕊朝白徵筠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私信给姜姜。 【[私信]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事情是这样的，我是红方卧底，拿了己方队友的线索，找到一个叫“白云公子”的家伙。我约他来开封会面，共同商量找队友的事情。分开的时候，提了一嘴你昏迷在八王府，我走不开的事情，结果发现你们居然在游戏里是老相识。】 面上，她则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瞒着你哥？” 姜姜：“……” 真会玩。 是她low了。 “既然竹姑娘醒了，王爷就先回去歇着吧。”陈管家小声劝道，“竹姑娘兄长和嫂嫂都来了，有人会把她照顾好的……” 八贤王捏着山根的手放下，瞥了一眼多嘴的陈管家。 准备说自家王爷在这里熬了多久、多么辛苦、多么担忧的陈管家，瞬间闭嘴如蚌。 唉。 他们王爷这样默默无声，哪里可能讨小姑娘喜欢哟！ 操心！ 姜姜听到声音，侧身越过公孙先生，往窗边桌子看去。 八贤王眼下有些青黑，精神不太好的模样。 一看就知道熬了夜。 用眼神警告完陈管家的八贤王，视线回转，对上小姑娘看过来的眼神。 对方歪着头，杏眸里面映衬着窗外大片灿烂日光，里面清晰倒映着日光中，他斜靠的一点黑影。 小姑娘眼睛里漫出一丝笑意，无声赠他。 八贤王像积雪压树梢一样压在心头的担忧，随着那灿灿日光渐渐消融。 他也朝小姑娘露出个轻松、愉悦的笑容。 她醒了。 真好。 第135章 6.她有一个表哥？ 秋阳穿树翻窗, 落在窗台上。 八贤王背光而站，立成一道剪影。 白徵筠一双眼落在杏眸盛光的姜姜脸上，瞥见那一道剪影。 他顺着姜姜视线, 看向八贤王。 八贤王脸上那如释重负，狠狠松泄一口气的表情，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 造孽。 又来一个。 他回头看向白芝韵，示意她瞄一眼这给未来奠定修罗场的场面。 白芝韵含笑看了一眼, 拍拍他的肩膀, 示意无妨。 姜姜可爱又纯粹，多几个人喜欢, 岂不正常？ 不过…… 她初初醒来, 还是先吃点东西喝完药, 歇息一下为好。 八贤王离开后。 叶蕊蕊搬着凳子，占据掉白徵筠床头的位置，握着姜姜的手, 叽叽喳喳把她昏睡三日间的事情都给说完全。 海后说话, 主要围绕情情爱爱的故事。 姜姜努力从里面抽出来三条有用的信息： 其一, 她连吐三天毒血，身体情况反而好上许多，但毒还没有解除；其二, 许多玩家都建议到开封府集合, 别玩什么满世界乱跑的计谋, 结果有人天真听信, 没做伪装大摇大摆前来, 半路就被斩杀；其三，企图敲闷棍验证玩家的那些玩家, 开封府这几日陆续抓捕的有近十个。 血条值稳定后，终于可以将饱腹值拉到45的姜姜，满足擦了一把嘴，将碗递回给白芝韵。 听到这些消息的姜姜，实在很想出门溜达一圈，看看情况。 三人严厉制止。 “你给我好好躺几天，休息好才动弹。” 玩家沮丧。 躺着的第三天。 白芝韵在听风苑陪姜姜，白徵筠和叶蕊蕊都出门观望一下形势，看看能不能捞到队友，或者做点支线任务获取线索之类的事情。 八贤王也忙于处理繁杂的事务，两日不见人影。 人没来，倒是让陈管家送上不少小玩意来：花篮、画扇、粉捏小象、象棋、人马转轮、蝈蝈与促织盆等。 姜姜虽不能出门，倒也没闷着。 八贤王好不容易逮着一点空，踏着夕阳晚照来看小姑娘。 入眼便是小姑娘晃着赤足，手上拿着一根草，百无聊赖逗蟋蟀的模样。 窗户大敞，落日余晖给赤足渡上一层金，也显得肤色越发细腻。 他急忙转身，清咳两声。 “八千岁！”好不容易见着个不一样的面孔，姜姜语调欢快不少。 背过身的八贤王，蹙起峰眉瞬间舒展。 ——被人真心实意欢迎，总归是一件令人心生欢喜的事情。 姜姜赤足跳落坐榻，准备就这样蹦跶出去。 “咳！”拿着话本品茶的白芝韵，开口提醒她，“穿好鞋子，也不能出门吹冷风，让八千岁进来就好，你明天才能出门。” 玩家沮丧鼓脸，弯腰穿鞋。 白芝韵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她拿走自己的话本、小零食和杯子，走到门口对八贤王道：“屋里热，我去庭院吹吹风，你们聊一阵。” 过一阵，叶蕊蕊回来，可没她好说话。 八贤王点头：“多谢白姑娘。” 白芝韵朝嘴里丢一根缪花糖，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她只行个方便，其他的她可管不着。 八贤王听到小姑娘鞋子踩在实地上的声音，才转过身去，露出个温和、带着歉意的笑容。 “近两日事务繁忙，忽略了竹姑娘，见谅。”他坐到坐榻另一端，从袖管里面掏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递给姜姜，“这是道歉的礼物，送给你。” 姜姜赶紧推回去：“不用不用。我们素昧平生，展护卫救了我，八千岁给我腾地方住。按理说，应该是我准备谢礼。这……我不能要，八千岁还是等着我的谢礼吧。” 做人多多少少得有点原则。 怎能随便收人家东西。 八贤王也不勉强，将盒子放到一边去，打趣道：“那我等着竹姑娘的谢礼。” 第109章 “刚好，过两天就是中秋，我到时候送你呀！”姜姜将送礼的时间顺口安排好。 八贤王失笑，眸子里映着小姑娘神采飞扬的脸：“好。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竹姑娘。” “我？”姜姜用手指指着自己，一脸疑惑，“我学问不行诶……” 她学的不是文史，恐怕解答不了八贤王的问题。 八贤王眼里还是藏着那种犹如青山滴翠，沉稳包容的眼神。 他一只手枕在案几上，斜靠着：“这个问题不难，而且只有竹姑娘才能回答我。” 哦？ 还有这样的问题？ 姜姜杏眸瞪得溜圆，心里生出一点好奇：“什么问题？” “我想问的是……我们两算不算朋友？”八贤王缓缓将这句话说出口。 就这样？ 她还以为是什么神秘问题呢…… 姜姜手肘撑在案几上，靠近八贤王，并且朝他勾了勾手指。 小姑娘杏眸里，全是想要作弄人的跃跃欲试。 清澄双眼，一望见底。 不要太好猜中。 即便如此，八贤王还是配合着，侧身靠过去。 姜姜双手堵住耳朵，在他靠过来的耳边，大声喊道：“当然是啦！” 八贤王配合着“嘶”一声，揉着耳朵，露出一脸受到惊吓又莫可奈何的纵容微笑。 小姑娘“奸计”得逞，往后倒仰，笑得咯咯直乐。 八贤王手挂在耳朵边上，眼里装满一室笑意。 庭院的白芝韵听到这动静，淡定翻过书页，信手捻一块花生糖，丢进嘴巴里。 咯嘣脆。 又香又甜。 好嗑。 姜姜捂着肚子笑了一阵，“啊”一声，跳下坐榻，跑去斟一杯白芝韵刚才泡的花茶，递给八贤王。 “不好意思啊，都忘记给你斟茶了。” 八贤王看着小姑娘不甚熟练的动作：“无妨，在王府中，应该我给你斟茶才是。” 看来。 小姑娘甚是受宠，不曾照顾过人。 姜姜将东西一股脑收进托盘，推着促织盆往里腾位置：“这都是哥哥从外面买回来的小零嘴，你尝尝？” 几乎不吃零嘴的八贤王，很给面子地捻一块酥油鲍螺，就着花茶吃完。 “你也喜欢吃这个啊？”姜姜像是找到知己一样，叭叭说着酥油鲍螺的好。 八贤王捧着温热的花茶，温和含笑，认真听小姑娘说话。 待小姑娘说完，他才重拾那个被岔开的话题。 “既然竹姑娘认为我们是朋友，那朋友在中秋这样重要的日子，想要送你一份礼物，竹姑娘不会拒绝吧？” 啊这…… 好像是不好拒绝。 不然，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姜姜点头，有些苦恼：“那我得准备两份礼物才行！” 一份是谢礼，一份是中秋礼。 小姑娘认真考虑的表情，让八贤王轻笑出声。 想要送他礼物的人，并不算少，但让他想要收下礼物的人，细数还不够一个巴掌。 最让他期待的，当属小姑娘。 “对了。”思索无果的姜姜暂时放弃，对他说，“既然我们是朋友，八千岁也别叫我竹姑娘了，叫我姜姜就好。” 八贤王看着小姑娘，嘴唇轻启，轻声念到：“姜姜……” “诶！”姜姜应得利落，像玉珠落盘，清脆动听。 八贤王眼里衔笑，屈指轻敲花茶杯盏口。 姜姜。 他在心里又念一声。 * 秋霜披翠，雾气冷冷。 庭院山石静立，草木微摇，灯笼随风荡。 姜姜伸出双手推开房门，露出一张写满“终于解放”的激动脸庞。 小姑娘仰头看雾气还未散去的天幕，深深吸一口冷霜，重重吐出来。 她！ 竹姜姜！ 今日！ 终于！ 可以出门了！！ 街上热气袅袅，人声沸沸，深处小巷猫犬追逐，伐木丁丁。 姜姜一手拉住天天穿得跟蝴蝶一样好看的叶蕊蕊，一手拉着飒爽紧身红衣的白芝韵，身后还跟着个一身飘飘白衣，不怕冷摇着扇子的翩翩公子白徵筠。 此刻，她抬头挺胸，感觉自己可以在开封横着走！ 她迈步走进茶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豪气来一句：“把你们这里最好的早点，全部来一份！” 小二哥迟疑一瞬，还是提醒道：“鄙店不才，乃开封第一茶楼，早点共计能有三千五百道，知名的也有一千一百二十三道……姑娘确定要全部上？” 姜姜蔫了。 什么茶楼这么厉害。 她弱弱改口：“那先看看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早点好了……” 白徵筠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嘴，生怕不小心笑出声来。 姜姜幽怨剜他：“这顿你出钱。” “行。”白徵筠将折扇一合，“随便你点。就算你想要将那一千一百二十三道吃完，你哥也付得起钱。” 姜姜气得想拿杯子丢他。 可恶的氪金玩家。 白芝韵朝白徵筠瞥去一眼：“姜姜才好，你惹她作甚？” 白徵筠噤声，对白芝韵露出个“我错了，都听你的眼神”，并道：“好好好，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马上改。” 姜姜和叶蕊蕊：“……” 噫。 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 不道德！ 两道谴责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就在此时。 姜姜背后响起一道稍显清冷矜贵的声音。 “表弟、表妹、表弟妹？” 【[公告]：恭喜玩家竹姜姜，获得身份线索*1】 【身份线索：你有一个表哥，出身姑苏，文武双全，潇洒多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姜姜：“？” 第136章 7.早点风云(抓虫) 公告一出, 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公聊频道，再次如鞭炮炸响。 信息噼里啪啦冒出头来。 【[公聊]我是你大爷：锦鲤，怎么又是你！】 【[公聊]某某人：话说, 这是游戏活动开启以来，第二次出现线索吧？@姜姜 你敢说自己不是游戏公司老板的女儿？】 【[公聊]东风树：诶，只有我关心现在红蓝阵营还没有明确出现线索的问题吗？两个卧底能不能给点力，挑起大梁来，不然游戏要怎么继续下去！】 【[公聊]丧丧丧人：我的愿望并不多, 请保佑阵营结果出来, 我和锦鲤在一个阵营。烧香拜佛jpg】 【[公聊]桃花仙子：抱住锦鲤，吸一口欧气……】 【[公聊]千岁：跪舔锦鲤, 吸一口欧气……】 【[公聊]我是你爹：拼命挣扎爬行、扭曲蠕动摸到锦鲤, 吸一口欧气……】 …… 公聊频道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去。 姜姜果断把游戏面板关掉, 转身去看那个喊自己“表妹”的人。 窗外初阳突破层云，于天际露出一丝白线，白线越过晨间长街朦朦雾气, 从窗纸上落下来, 正落到一个人的眼睛里。 那人峰眉俊目, 带着一股潇洒贵气，正眯着眼，盛载那一缕光, 目光灼灼看着她。 第110章 秋日晨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 把来人鬓边梳下来的两缕头发撩起, 轻轻擦过那一身云纹水色锦袍。 她发誓, 她听到了叶蕊蕊吸溜口水的声音。 姜姜悄悄按住自家闺蜜蠢蠢欲动的手。 她转回来, 朝白徵筠使了个求助的眼色。 【[群聊]姜姜：这人是我们表哥？真的假的？我应他算ooc吗？】 【[群聊]白云公子：你不要理他，就是最好的回复。】 【[群聊]叫我白姑娘就好：嗯, 别理他。】 【[群聊]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放着，让我上就好！】 小伙伴们都这么说了，姜姜便不理。 她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血条，绝不能贸然失去！ 白徵筠“唰”一下，将折扇打开轻摇，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慕容复：“表哥，许久不见。” 瞧起来，似乎和对方关系仅止于礼貌问候。 白芝韵也朝带着佩剑的慕容复点头，语气更是疏离冷淡：“表哥。” 姜姜装作不认识，故意和叶蕊蕊小声聊天，忽视慕容复。 慕容复却径直走到姜姜面前，又喊了一声：“表妹。” 这下子，姜姜想要装作没听见，就有些太刻意了。 她抬起头，睁着一双水光湛湛盛秋色的杏眸，用那种打量一个陌生人的眼神，上下打量慕容复：“你是谁？” 慕容复脸上闪过不虞：“表妹这是想要和我撇清关系？” “啊？”姜姜没法接这句话，她的眼神给到白芝韵，“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不就是表兄妹嘛，干嘛说得这么…… 等等。 古时候，表兄妹是不是可以成婚的来着？ 姜姜倒吸一口凉气。 “我知道你在生气我和语嫣定亲的事情。”慕容复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姜姜不妙的猜想，“可婚姻大事，乃长辈定下……” 叶蕊蕊嘴角一抽，杠精之魂熊熊燃烧：“那你拒了啊。” ——这要是敢渣她小竹子的男人，不要也罢。 不愁男人的海后，瞬间改变应对慕容复的策略。 慕容复垂眸，眼睛在叶蕊蕊那张娇媚如海棠春睡初醒的脸上惊鸿一瞥，又转回来。 “语嫣也是我表妹，此事不好直接拒绝。” 叶蕊蕊毫不客气翻白眼：“明明是你不想拒绝吧？女方很有权势，能够帮助到你的前途？” 这样的男人，她所见没有一千八百，也有一百八十个。 渣，还要找借口。 要么就老老实实搞事业去，少谈情说爱霍霍姑娘家。 跟在慕容复身后的包不同有话说：“非也非也，我们此番也是为三家和气考虑，大家皆为一体，同进共退，岂可轻易抉择。” “长得丑的别说话。”叶蕊蕊不谈情说爱的时候，嘴向来很毒，又护短，“姜姜现在不归他姓白的管，归我叶……林梦露管，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同意。滚吧！” 白徵筠和白芝韵配合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对对对，快滚。 别影响他们吃早点的美好心情。 叶蕊蕊挥了挥她那蝴蝶翅膀一样，绚烂夺目的长袖，满眼不耐烦。 上个地图，她找未来皇帝谈过一场恋爱，也曾短暂入宫做过几个月的贵妃，后来嫌朝堂逼皇帝立后纳妃太闹心，死遁跑回江湖浪荡。 她身上养出来的气势，并非寻常江湖人可比。 包不同此人，气势上压不住她，慕容复素来高傲，又不屑做这等“欺压”之事，便瞥了他们一眼，冷哼着坐到一旁的桌上。 只不过离开之前，他还丢出一句让姜姜忐忑的话。 “表妹对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上。” 没头没尾，又似乎饱含深意。 姜姜：“？” 由头到尾，她都是一个大问号。 不是吧，她的身份故事这么精彩的嘛？！ 玩家转头看向窗外透气。 长街一条小巷里，包子摊前，一道红衣身影背立着。 光是一个挺直的背影，都能窥见那股清正之气。 姜姜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儿郁闷的心情，被红影一扫而清。 她推动半开的窗户，将脑袋露出去，朝对面小巷招手：“展护卫！” 展昭接过叶子包裹的包子，顺着声音来处抬头。 小姑娘大半个上身体探出窗外，一双莹白的手高高举着，挥舞得比迎风转动的风车还要厉害，都能窥见一片残影。 那份浮于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愉悦，通过清澈明亮的一双杏眼送出，跨越长街，影响了巷子口长身玉立的红衣青年。 展昭的浓眉星目，也跟着染上一抹笑意。 他将包子放进怀里，抬手朝小姑娘挥动两下，也算是回应。 清早买包子的展昭有公务在身，自然没能闲得上楼一叙。 隐在巷子深处的，还有更多开封府的护卫。他们探出脑袋，窥了一眼那让自家展护卫眉目泛起欣喜笑意的小姑娘。 瞬间。 几人的眼神互相碰撞，升起恍然与揶揄交织的光。 这些，姜姜一概不知。 她打过招呼后，就将自己的心神，投入到满桌看起来精致又好吃的早点中。 早点繁多，主要在品，不在填饱肚子。 还有就是…… 从来往酒楼的各路人马嘴里，探听一些江湖传闻。 譬如，几次三番勇闯王公贵胄的玩家，被暴怒小皇帝下令彻查云云。 来往的人还小声揣测，估摸着官家这般生气，大概率因为八贤王最是被频频叨扰，但凡换个人，官家都不至于这样生气。 其中还夹杂一些离谱事件。 诸如。 有美貌少女夜探青楼，劫走花魁娘子，让对方伺候自己洗澡又送回；有俊俏郎君当街狂笑，抱着秀美公子哥……一个过肩摔，把人压在地上逼问“交出你的阵营线索”；有江湖人多次挑衅凶神恶煞的匪盗头子，却不杀对方，反而还念叨着什么“怎么会没有红名”之类怪诞的话…… 姜姜听得津津有味，大长见识，恨不得来一杯冰饮辅助。 ——游戏原来还能这样玩！ ——她这样的老实人太落后了。 可她不被允许喝寒凉的东西，手中还被塞入一碗据说广府人很喜欢的姜撞奶。 ——听闻秋日一碗，驱寒不流感。 迷信！ 姜姜强烈抗议：“我名字带姜，又不意味着我爱吃姜。” 抗议无效。 她不吃，叶蕊蕊和白芝韵拿两个瓷勺，作势要用一句句“心肝宝贝儿我的命”哄着她吃下去。 这么大个人，姜姜干不来这种丢脸的事情。 她含泪吃完一小碗。 吃着吃着，竟还怪异觉得很好吃…… 桌上早点没吃多少，长街一阵喧嚣。 街上行人尖叫着避让主道，一个个恨不得将自己塞进两边的店铺中。 青石板被踩得踏踏响。 姜姜咬住一块枣泥糕探出窗外，正好瞧见展昭衣摆掖在腰上，追着一个头上套着黑布，只露出眼睛两个窟窿洞的人。 第111章 她见状，伸手摸了桌上的杯子，朝那个黑头套的家伙膝盖打去。 扑通！ 对方于酒楼右侧一个滑跪，定于姜姜窗下，惯性令此人往前一扑去。 咚。 端端正正朝着一个身穿紫色朝服的官员，磕上一个大响头。 展昭追到跟前，一个擒拿手将人锁住，扭送给随后追来的张龙、赵虎，将人看管住。叮嘱好事情，他才将衣摆放下，朝紫色朝服大官行礼：“见过八千岁。” “不必多礼。”八贤王侧走几步，捡起地上破了个豁口的杯子，抬眸往上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小姑娘那双流转着秋水粼粼波光的明眸。 她语气透着雀儿一样的喜悦：“八千岁，展护卫，一起吃点东西呀！” 旭日早已高升。 长街只剩下食物弥漫的热雾，与越来越多的不同食物香气。 这种时候，再多等半个时辰就能吃午饭了。 八贤王下意识朝小姑娘露出个温和、带着欣然喜悦的笑容。 听见玩家声音仰头去看的人，还有戴着黑头套的那个古怪家伙。 此人抬头一看，脱口呼喊：“锦鲤！是你！” 因同路跟在八贤王后头，被灯笼挡住没露面的包大人，往旁边挪动，露出自己那标志性的黑脸与月牙来。 一双如火炬明亮灼烧的眼眸，落到小姑娘身上。 何其熟悉的台词与画面…… 姜姜：“……” 她可真是谢了。 第137章 8.坦白局？ 临近中秋。 许多树木都在掉黄叶, 四下都是光秃秃的枝丫，不免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 可也有好处。 少了枝叶的遮挡，远山低迷灰云, 还有开封城房子的轮廓，都像是被人用画笔细致勾勒过一番一样，在透明清亮的空气里，如同更被水洗过，越发明晰。 ——像极了水墨画。 开封府堂上, 包大人一身威严官服, 盯着还戴着头套的古怪男子。 张龙伸手将那黑色套子摘下来。 包大人拍着醒木，神色严峻：“堂下何人！” 姜姜他们站着, 眼珠子偷偷四处瞄。 哇…… 原来升堂是这样子的啊…… 玩家感叹。 她的眼神没有给到前侧的人。 “我是李大野。”有些耳熟的名字, 就这样被说出来。 嗯？ “放肆！”给他摘下头套的张龙一怒, 差点儿就要抬脚给李大野踹一下。 李大野叫冤：“我真是李大野！” 包大人脸色不变，问他：“哪几个字？” “木子李，大小的大, 野外的野。” 这个占便宜的名字…… 姜姜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这不就是上一站点, 欺骗他们的那个可恶玩家！ 小姑娘瞬间瞪圆转过去的眼神, 实在不要太明显。 包大人将目光转向姜姜：“竹姑娘认识他？” 啊这…… 很难解释。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抱歉了，陆叔叔, 还得借用你的脑洞来糊弄一下。玩家这么想。 “其实……”小姑娘欲言又止, 含糊其辞道, “大家都是被迫的来着, 那个……组织给我们安排了任务。如果我们不照着办的话, 就会……强制死亡。” 组织=游戏公司。 被迫=大部分玩家都会参与游戏。 任务=游戏任务。 强制死亡=非自愿下线的合理化设计。 有毛病吗？ 没有！ 听到小姑娘的话，场上的人脸色都肃然起来。 包大人和八贤王他们是对此等漠视律法、人命行为的愤怒, 玩家们则是对姜姜坦诚态度的担忧。 ——担忧系统判定违规操作，罚个残血什么的。 这样的担忧落在包大人和八贤王眼里，就成了默然的肯定。 八贤王望向小姑娘的眼神里，关切以外，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心疼。 他想，其实她也很惶恐吧。 展昭感觉自己胸腔里，充斥着一股乱跑乱蹿的气流，将他撞得心中发闷、喉头发哽。 他想，这会是多么令人无望的日子。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然后。 【[公告]：恭喜玩家竹姜姜，获得阵营线索*1】 【阵营线索：花谢花飞花满天（注一），你的队伍有点癫。】 姜姜：“？” 【[公聊]我是你大爷：艹！我把自己送给锦鲤换线索了？】 【[公聊]丧丧丧人：请仔细展开说说。】 【[公聊]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嘎嘎嘎，正在现场看直播。】 …… 公聊频道再一次热闹起来。 姜姜觉得有点儿闹心，不太想理会。 横竖叶蕊蕊是控评高手，让她浪就是。 包大人接下来的审讯可顺利多了，李大野配合无间，除了游戏系统屏蔽的关键词以外，什么东西都往外说。 ——求的就是能拿到阵营线索。 叶蕊蕊将这一段视频录下来，要是李大野敢把拿线索的秘诀主动说出去，她就发到公聊频道，祸水东引。 【[公告]：恭喜玩家“我是你大爷”，获得阵营线索*1】 【阵营线索：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注二）】 白徵筠和白芝韵对视一眼，意识到了点儿什么，不紧不慢将前面三个世界的事情也说了一些出来。 他们由始至终，遵纪守法不乱来，没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然后…… 【[公告]：恭喜玩家“白云公子”，获得阵营线索*1】 【阵营线索：谪仙天上去，白雪世间香。（注三）】 【[公告]：恭喜玩家“叫我白姑娘就好”，获得阵营线索*1】 【阵营线索：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注四）】 叶蕊蕊一看，这种好事儿哪里能漏掉她！ “还有我……”叶蕊蕊将声音沉下来，露出一种隐忍已深的难过表情，“其实……我是丽贵妃的外甥女林梦露，我娘亲为打击报复先帝，替姨母报仇雪恨，卖身投靠组织，想让组织教她绝世武功……” 丽贵妃，也就是司嘉丽。 叶蕊蕊本人上一站的身份。 姜姜瞳孔扩大，脱口而出：“什么？” 这也是能编造的吗？！ 自己给自己当姨妈是什么鬼啊？！ 可惜，npc似乎将她的震惊误解了，眼里流露出“这是什么天家秘辛，我真的能听吗”的表情。 “只可惜，她身体不好，受不住练武的凄苦，不到三十就香消玉殒，留下六岁的我在组织苦苦挣扎……”叶蕊蕊戏好，双眼还冒出涟涟泪水，一脸愁怨看着包大人那双如同火炬的眼，还半点儿不心虚！ 姜姜：“！” 慕了慕了。 不愧是恋爱游戏集齐所有卡片he结局的女人。 小场面啦，淡定。 叶蕊蕊还在继续：“组织想让我继续母亲的事情，让我找官家用美人计，让官家爱上我，再狠狠抛弃他！杀了他！乱了这天下！” 第112章 全场人：“！” 包大人、八贤王等：简直放肆！目无法纪！不知所谓！祸害苍生！ 玩家们：厉害！这也能掰扯！六六六。 一双双眼睛，瞬间胶在她身上。 叶蕊蕊享受着这样的目光，丝毫不怯场。 她一副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是眼泪它不听话的样子，眼神可谓倔强又高傲：“可我不想走娘亲的路，我从未见过姨母，未曾与她一同长大，被她细心照料。也未曾听说过当今不仁，祸害百姓。相反，我这些年来听到的都是官家仁慈、怜爱苍生，这样的皇帝，我宁死也不愿杀！” 这傲然挺立的姿态，如寒梅绽放，不为雪压低头，大大俘获了在场半数以上人的心。 叶蕊蕊满意看着自己的好感度列表，瞬间冒出来的几个人。 赚了。 【[公告]：恭喜玩家“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获得阵营线索*1】 【阵营线索：含娇含笑，宿翠残红窈窕。（注五）】 听到这样一番话，包大人他们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放下，但也没有完全放下。 如此庞大、富有的一个组织，若是想要派人刺杀官家，总不会只令一人来执行。 叶蕊蕊也是料定了，玩家里面肯定会有狗胆包天的家伙印证她的话。 此次审讯，十分顺利。 姜姜他们可以走，但李大野却要被关三天大牢。 “为什么？”李大野不服，“他们也和我一样啊！都是玩家，怎么就区别对待了！” 玩家…… 展昭琢磨着这两个词，感觉有些悲哀。 分明是被投入游戏，挣扎不得逃出的人，却偏偏还要自称一句“玩家”。 或许，真有人在这样的放纵之中，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只是玩玩。 李大野被展昭有些哀愁的眼神弄得懵圈。 不是…… 这表情是不是应该属于他来流露。 张龙心里也挺不好受，连带着对李大野都温柔不少。 “判你三天是因为你企图摘走开封府匾额，你说你有任务就有任务，手欠作甚。” 他把人推进牢里去。 牢里已有十来个玩家在，见到李大野半点不惊奇，神色自若来一句：“嘿，兄弟也是玩家吧？你也进来了？” “开封府的牢饭还挺好吃，再过半小时就开饭了，你来得真巧。” “兄弟会猜拳吗？要不要关我隔壁来，我这边连牌友都没，太寂寞了！” …… 玩家们荒诞的言论，落到张龙和展昭耳朵里，从可怕的疯言疯语变成“难以纾解唯有变态”的疯言疯语。 他们想象着自己落入到被当作一场游戏里不计生死的玩家，身上就是一阵汗毛竖起。 “他们的眼神是不是有点怪……”牢房玩家甲悄悄说道。 牢房玩家丁：“不是有点儿，是十分。” “我怀疑这个眼神叫做同情……”牢房玩家乙摆出思考者的姿态，一脸深沉。 牢房玩家丙叼着稻草，甩开自己散下来的头发，伸长手撑在木柱子上，深情看着玩家乙，摆出霸道总裁经典壁咚造型。 “不用怀疑，大胆点，这就是。” 用稻草在编席子的玩家挠挠被虱子咬的屁股，没发表任何意见。 玩家们稀奇古怪的行为，让展昭和张龙越发觉得他们就是在绝望中，将自己逼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从牢房出来，公孙先生刚给姜姜诊完脉。 展昭的脚步往偏厅这边移动，默默站到包大人背后。 叶蕊蕊关心道：“怎么样？” “情况稳定，不过毒性还没解除，仍旧不可大意。”公孙先生顺着他那有些灰白的胡子，这么说道。 八贤王眉间染上凛然的气势：“这毒……也是你们说的那个组织所下？” “应该不是。”姜姜也有些不确定，但她觉得，“组织下的毒一向都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只有到达某个规定的时间，毒才会突然发作。” 比如，下线时间到了还没完成任务。 白徵筠补充道：“又或者组织急召我们回去，就会催动毒药，给我们一点提醒，让我们抓紧时间回去。” 比如，提前完成任务，进入离开倒计时。 姜姜总结：“组织应该不需要格外下毒才是，可能是我失忆期间，得罪了什么人？” “从现在开始，此事不要泄露出来。”包大人顺着自己黑漆漆的胡子，沉声道，“本府会想办法，将你们都救出来。” 姜姜嘴甜惯了，当即就捏着拳头，一脸坚定与向往，吹起彩虹屁：“嗯呐！包大人断案如神，肯定能帮助我们脱离苦海，早日实现自由！” 几人看向小姑娘的眼神，都慈爱不少。 ——苦难之中，开出这么一朵向阳花来，真是不容易。 姜姜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开封府府衙。 八贤王看着小姑娘融入门外灯火的背影，垂眸摸向袖袋里的木盒。 第138章 9.与他重逢 府衙附近就是开封府最繁华的街道。 临近中秋, 长街上已张罗着挂灯结彩，布上彩绸和彩灯。 自然。 不少中秋必备佳品，也都摆上摊子贩卖。 姜姜想着, 正好趁这个机会挑个中秋礼送大家，可挑来挑去，发现开封百姓都是送果子和自己做的糕点比较多，她就突发奇想。 ——要不，自己做糕点。 不过除了糕点之外, 还要挑选两样礼物, 作为报答救命之恩的礼物。 她对这两份礼物比较苦恼。 “诶。”姜姜用手肘撞白徵筠，“你们男子一般都喜欢收到什么礼物？玉佩吗？还是发簪之类的东西？” 原谅她这种对史料没有什么研究的人, 实在对这些古时民俗, 没有一丁点儿的了解。 白徵筠听到她这么说, 脸上露出个笑来，眉毛都在飞扬：“你要送我礼物？” 这么主动？ 白玩家脸上，有些激动。 姜姜奇怪看他：“你一个氪金玩家, 还要我的礼物呢？” 不是送给他？ “你要送给哪个男人？”白徵筠看着她的侧脸, 语气有点不善, “我还没收过你的礼物呢！” 之前他们不算特别熟，先送给傅红雪就算了。 现在，整个开封就数他们最熟, 这礼物还没他份？ 白徵筠心里的酸水, 咕噜噜翻滚着冒出来。 姜姜从玉器里面抬头, 和他对视一眼, 锁起眉头, 叹息一声：“白玩家，你是有家室的人, 能不能稍微把握一下和女性朋友相处的分寸？” 这话怎么说得这么不对劲儿。 姜姜上下打量他，只觉得此人浑身上下写满“中央空调”、“渣男”几个大字。 鄙视他！ 白徵筠咬牙，扭头朝白芝韵使了个眼色。 救救他啊！亲亲老婆！ 白芝韵憋笑：“要不这样，姜姜给我们三个先送？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完全没问题了。 姜姜兴致勃勃给三人，包括她自己挑了一个白玉做成的空心铃铛，铃铛的穗子打得特别好看。 第113章 白玉铃铛挂到腰上以后，白徵筠就不在乎姜姜买什么送人了。 管他呢。 他是这次最早收到的人就行。 挑来挑去的姜姜，最终还是选中一开始就看上的两样。 选好以后，她心满意足离开。 回八王府找厨娘，学做月饼去！ 秋暮。 云影消散。 八贤王捏着眉宇间的疲惫，慢步回到书房。 他坐在黄昏照透窗纸的柔和落日余晖里，斜靠椅背，看着光柱中舞动的尘埃，不发一言。 事情在今日迎来重大转机。 困在眼前，令他看不清楚的那团迷雾，终于散去，露出背后光怪陆离的真面目。 可他却无法高兴起来。 笃笃—— 陈管家在这时，敲响他书房的门。 “进来。”八贤王懒懒说道。 眉宇之间，疲惫难除。 陈管家满脸喜色，活像天上给他掉下来银子白捡一样。 八贤王脸上带着些探究，瞥他一眼，目光落在对方托过来的白瓷碟子上，上面有一只……被什么啃过一样的兔子脸糕饼？ “王爷。”陈管家将那看起来有些焦黄的糕饼，放到他面前，“您尝尝？” 八贤王垂眸看看歪扭的兔子脸糕饼，又抬眸看看陈管家那张笑成菊花的脸，心里蓦然响起某种猜测。 可他没作声，静静看着对方，问上一句：“谁做的糕饼？” “是姜姜姑娘！”陈管家像是把这句话憋了很久一样，迫不及待道，“小姑娘弄了一个下午才做出来的！” 一个下午？ 她从府衙出来以后，就在忙活这个东西？ 八贤王心中一动，伸手捻起那卖相实在不算好的糕饼，放到唇边：“她想吃糕饼，你们去买不就是了，怎么还要她来做？” 轻咬一口。 焦黄的皮有些酥香，不像平日厨房厨娘惯用的那几种蒸糕饼法子。 煎？炸？烙？ 也不像。 “怎么样？”陈管家紧张得糕饼好像是他做的一般，“王爷觉得好吃吗？” 八贤王细细嚼着：“还不错。” 陈管家这回，笑得像重瓣菊花了。 “对了。”八贤王垂眸看着桌前那盆装上夕照霞光的文竹，“这么晚了，姜姜姑娘用过饭没有？” 陈管家像是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一般。 他用压抑着兴奋、努力让口吻显得寻常的语气，来了这么一句：“哦，姜姜姑娘还在厨房忙活呢，说什么搞不定这个，她今晚就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了。” “胡闹。”八贤王将吃了一半的糕饼放下，腾一下站起来，往外面走。 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陈管家道：“饼给我留着，回来再继续吃。” “诶！好咧！”陈管家利落应着这话。 八贤王这才加快脚步，向厨房走去。 黄昏落日，给天地铺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将光里的一切，都染成温暖柔和的金色。 姜姜站在厨房窗台前，余晖泼墨，将她浸泡在浅金水色中。 她脸上沾上许多白色的面粉，正在努力用一些奇特的小工具，雕琢一团揉好的面团。 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将面团画坏，小姑娘脸上就会露出懊恼的神色，用虎牙咬住唇角，眉头微微蹙起。 白徵筠站在她后方，脸上有些心疼的模样，嘴里却说：“用模子来打就好，做什么还要特意给刻字？他们何德何能啊？” 听到这句话的小姑娘，停下那细小的签子，鼓着脸，一个凶狠的白眼甩过去。 “你闭嘴！闪一边，不准干扰我。” 白徵筠酸成柠檬。 八贤王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姜姜听到厨房外笑声，抬眸望去，露出那张沾满白色面粉的脸。 小姑娘眼底全是错愕颜色。 她慌慌张张拿过旁边醒面团时盖的纱布，将自己做的东西盖住。 啪！ 厨房的窗户也给关上了。 小姑娘急匆匆从厨房里面跑出来，一身白面粉，张开手拦在他面前：“不准进去。” “我不进去。”八贤王失笑，“我只是听说你还没吃饭，过来看看。” 姜姜还是拦着：“那也不能进去！” 八贤王顺着她的话说：“好，我不进去。” 小姑娘警惕看他：“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提醒我吃饭？不是陈管家泄露什么消息了？” 八贤王故意问：“什么消息？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小姑娘瞪着杏眸，斩钉截铁肯定道，“哪有什么消息，就是我……再弄一些东西，没弄好，不想被看见。” 八贤王眉目柔和起来，用关切温和的眼神，和她对视：“就为了这些小东西，不吃饭了？” 姜姜心虚，眼神乱飘：“哪有……我准备吃来着，是你来早了。” 八贤王一眼看穿小姑娘：“那好。那我就留在这厨房的小院子里，等你吃完饭再走。” “那不行。”小姑娘用下巴指了指角落堆起来的奇怪火窑，“我等会儿要在这里烤……东西。” 八贤王玩笑般提出：“要不我蒙住眼睛等你？” 姜姜一听。 这主意还行，马上就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绑就得绑，不许骗人。” 出生至今，八贤王还没碰上过这样不惧他的小姑娘。 当年的包拯都没她放肆。 不过，他倒是没拒绝。 姜姜转头就回厨房，叮嘱他：“那你先坐在这里，不许进来。” “好。” 回厨房途中，短短三人长的路，她足足回头用眼神警惕看他三次。 八贤王干脆揣着袖子，坐下等着。 姜姜进去把自己弄好的月饼，塞到白徵筠手中：“等会儿帮我拿出来。” 她洗干净手，端了一托盘饭菜，摆到八贤王面前让他看清楚，再用八贤王的帕子，将他眼睛蒙住。 一张帕子不够长，她接三张！ 月饼急着放进土烤炉，她就先去处理烤炉，把八贤王撂一边。 厨房一众人等，缩在角落看着，不敢说半句话。 喘大气都不太敢。 烤炉处理好，姜姜让白徵筠搬张小凳子看着火，自己才跑去石桌上吃饭。 白徵筠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拿着个火钳子，看着蒙眼坐在石凳上的八贤王含笑揣手，而他那没心没肺的妹妹，则埋头猛干饭，脸上还沾着白面粉。 他在心中幽幽长叹：“造孽啊……” * 中秋夜。 三秋恰半，城中台榭结饰，焕然一新。 姜姜路过防火楼，瞧见上面挂着喜气洋洋的彩绸。 大街小巷，除去照明的红灯笼以外，商铺门口还有许多连串的彩灯，用灯架或者竹竿立在两侧。 更有灯街的华灯，做成各色花卉、动物模样，需要灯架架起来的长灯，那灯架的雕工都能令人驻足观赏半日。 鱼龙被大人小孩握在手中，随着人潮游动。 坐在高处观赏，仿佛真有灵鱼现世。 傅红雪坐在开封府衙旁边的酒楼靠窗处，左手握着一把黑色的刀，右手挑起碗中素面，不曾看这热闹一眼。 第114章 吃完面，他才数出足够的铜板，准备下楼付钱。 便在此时，他听到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 刀客瞬间捏紧手中黑色的刀，苍白的手愈发显得苍白。 他猛然回首，在灯火阑珊之中，瞧见一张熟悉的灿烂笑脸。 “我去河边放灯！你自己找过来吧！” 刀客将铜板往桌上一拍，跳窗下楼。 人群涌涌，他刚落地，就失去少女踪影。 傅红雪伸手抓过一个路人，嘶哑着声音问道：“河边哪里可以放灯？” 路人看着他黑衣乱发，脸色苍白，眼睛发红的模样，有些战战兢兢地指了个方向。 “多谢。”刀客眨眼就没了踪影。 好不容易从人群之中挤出来的姜姜，重重吐出一口气，将自己手中的羊皮小水灯重新捏好。 她点上灯，将水灯放到河面，轻轻推了一下，郑重许下愿望。 ——希望，能够快一点与花花相逢。 她睁开眼睛望着河面，点点水灯，似天上灿灿星河。 水波晃荡间，她看到河中倒像里有个身穿素色长袍伫立的身影。 姜姜缓缓抬头，对上眉角眼梢都含温润笑意的君子。 听得她抬头动作，温润君子笑意更甚。 “姜姜……” 第139章 10.与他过中秋(抓虫) 放水灯的地方, 是一个平台。 来来往往许愿的人很多，身边的声音无比嘈杂。 曲桥半道，花满楼手中紧握着扇子, 站在那里不动。 他背后是歇脚的亭子，亭子里头被挂上七八盏橙黄的灯笼，将亭子照得格外明亮。 亭子背后，是高高低低，重影堆叠的一片林子。 也不知另一边在做甚, 但估摸着是燃放烟火来着, 熏起一股腾腾的烟雾来，将树影轻轻笼住。 更远的地方, 隐隐可见楼阁和高山, 可见月色透过蝉翼一样薄薄的浅灰色云雾, 落在四周……落在君子的侧脸上。 清辉皓月似乎对君子特别眷顾，给他侧脸铺上一层柔和、清透的光，让本就温润的君子, 显得更加温和、清润。 ——像玉做成的人一样。 姜姜呆呆看着, 眼里只有一个静立的人影, 其余事物，皆退隐而去。 “姑娘，你放完水灯, 能不能让一让？” 背后, 有个握着清瘦书生模样少年的姑娘, 笑嘻嘻看着她。 姜姜猛然回神, 站起来让开位置, 脸色微红。 让完地儿，她赶紧回头看君子。 ——她总疑心, 自己是不是看到的幻象。 “花花？” 她隔着一道晃荡着无数水灯的河，如在梦中一般，带着试探的、不确定的口吻，这样问道。 花满楼身侧，也有许多行人，手中拿着没点亮的水灯、长杆子撑高的鱼龙。 他听着耳边红尘喧嚣，众生热闹，却精准捕抓到了那一句带着些许忐忑不安的轻声叫喊。 君子下桥，走到河边阶梯处，慢步下阶梯，走到小姑娘跟前。 “姜姜，是我。”他俯身垂眸，如是说。 砰—— 对岸人家背后，有烟火升天，猛然炸开，烧出一朵七彩的花，占据天幕。 姜姜也听到自己心底猛然炸开一朵绚烂的花来，将她胸口填塞得满满当当。 “花花！” 这下，她确定了。 小姑娘满心欢喜，难以自胜，直接伸出手，扑上去将那窄窄的腰紧紧环住。 花满楼的手顿在两边，有些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他就这样悬空着手，脸上缓缓露出一抹久别重逢以后，不胜欢喜的笑容。 明月将他们轻轻环住。 旁边放水灯的行人，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偷偷看他们。 君子眷念这怀抱，可也不想叨扰了他人放灯。 他用手，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肩膀：“我们……换个地方叙旧？” 姜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占了别人放灯的位置。 她双手合十，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周围人道：“抱歉抱歉，妨碍你们了。” 周围人点燃水灯，露出个理解的笑容。 “小姑娘可是许愿成功了？”有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笑容和蔼对她说，“那可得到桥头小庙那里上香还愿。” 姜姜惊奇：“还有这样的习俗？” 她以为放水灯已经够神奇了，没想到还有还愿的说法。 “还愿的话，不是就把愿望还回去了吗？”小姑娘满眼都是认真的纠结。 这下。 不仅老婆婆笑弯了腰，连君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姜姜不懂，求助看向花满楼：“我说错什么了吗？” 花满楼摇头，温和解释：“还愿的意思不是交还愿望，而是神灵帮我们实现了许下的愿望，我们要去烧香感谢，多做善事，谓之还愿。” 哦…… 姜姜恍然。 她赶紧伸手拉着君子手腕，往老婆婆指向的地方跑。 “那得赶紧谢谢祂！”小姑娘神色和语气都有些紧张，“待会儿可别把我的愿望收回去了！” 天知道策划有没有造这样奇奇怪怪的设定。 万一有，她可就亏大了！ 许愿立即见效的姜姜，对此深信不疑。 花满楼被拉着翻过花丛抄近路，颇有些哭笑不得。 “今日许愿的人众多，江神不一定能记住都完成了谁的愿望，就算晚一些去，也无妨。” 那可不一定。 系统设置时长这种东西，还有随机数呢！ 姜姜回头，认真道：“不行，我许的愿望，可是能早些见到你。” ——愿望既然立马实现，该当立即还愿，留住此愿。 花满楼仿佛听到了小姑娘心底这样想。 他心中欢喜，不再说话。 两人紧赶慢赶，赶到桥头小庙。 庙里许愿的人很多，红绸挂了一树，还有许多人等着。 姜姜许愿成功，对节日参与度的兴致，稍稍降了一些些，满心都是还愿还愿还愿。 她去路边买了香，点燃后学着那些人上香的动作，拱手握香，拜三拜。 光是在拱手这件事情上，用哪只手握香、如何握、左手右手到底谁叠着谁，她就看了好一会儿，才谨慎上手。 香灰烧了一小段，她才学完，插到香炉上。 灰色的香灰抖动着，一歪。 花满楼听着旁边微小的香灰抖落声，伸出手，将小姑娘一双虔诚的手覆盖。 香灰落在他手背上。 姜姜咬着上唇，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她赶紧松开，抓住花满楼的手，拉到一边去，低头吹了吹。 香灰被吹走后，露出有些微红的肌肤来。 小姑娘有些心疼：“呼……疼不疼？我给你找干净的水冲一下！” 不等君子说话，她就像是一头豹子一样，冲了出去。 花满楼要听声辩位，都要重新疏理一下繁杂声音。 俄而。 姜姜一手提桶，一手拿着水瓢出现。 花满楼赶紧去帮忙。 他特意用没伤的手去提，免得小姑娘不依不饶。 第115章 果然。 见提桶的手不是伤着的手，姜姜什么也没说，还催他快点到河边去。 河边有一片草地。 为了不打扰别人放灯、走路，他们往那边走去。 中途 ，小姑娘绕到他旁边，给他挽起衣袖，让他先把手浸泡在水里。 君子照办。 ——为了安她的心。 走到草地那边去，旁边的人才少了些，不怕打水弄湿地面，令人滑倒。 “把手伸出来，我帮你浇水缓解一下。”姜姜拿着水瓢，倾斜着，慢慢给他浇下冰凉的水。 水从君子手背滑落，落到草地上，又顺着坡度，滚落河边。 姜姜问他：“疼吗？” 她语气里带着点儿心疼、自责。 “我没事儿。”花满楼犹豫着，伸出那只平安无事的手，在小姑娘的脑后轻轻拍了下。 有些安抚的意思。 姜姜有些懊恼：“都怪我太笨手笨脚了。” 她做实验的时候，手怎么就那么稳，半点儿也不抖呢？ “和你没有关系。”君子刚拿开的手，又放到那沮丧的脑袋上，揉了揉，“是我自己要伸手去拦，要怪，也只能怪我。” 小姑娘第一次烧香，就很干净利落，没有抖落香灰，这次要不是为了认真还愿，也不会差点儿被烫到。 她的愿望，正是他的期盼。 他拦住这一下，也算应该承受。 听着花满楼说的话，姜姜笑出声来。 花满楼：“？” 他说的话怎么了？ “我们好傻啊。”小姑娘笑得手发抖，落下来的水都一跳一跳，格外活跃，“为什么要争这种无聊的事情。我们都太笨啦！要是烟灰落下来的时候，我干脆点缩回手，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君子也跟着轻笑。 “嗯。都笨。” 水浇完，刚好一刻。 姜姜提起水桶和瓢：“我去还东西，你坐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 花满楼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 久别重逢，他一刻也不想分开。 “也好。”小姑娘自然伸出自己另一只手，“那就一起走吧。” 花满楼愣住。 姜姜的手指在虚空动了动：“把手给我呀。今日中秋，行人如云，不拉紧一点，我们等会儿就散开了。” 花满楼抿了下唇，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轻轻落在小姑娘柔软的手掌心。 姜姜手一动，将君子四根手指牢牢握住，汇入人群。 君子这才想起：“把桶给我拿着吧。” “不要紧。”和花满楼重逢之后，她的心情就特别好，走路的脚步都蹦起来，“这又不重，我能拿动。” 桶从小庙隔壁人家所借，过桥就能还回去。 还完桶，姜姜又打探哪里有药店，要给君子买敷的药膏。 恰好。 借桶的人家就有，刚才小姑娘急匆匆离开以后就翻了出来，放在一边备着，刚好能用上。 老百姓自己做的药膏，姜姜用手指挖了一块，轻轻打着转涂上去。 花满楼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小姑娘手指绵软，轻轻涂药的时候，像是温柔的抚摸。 他脖子都有些发红发烫。 “怎么？我弄疼你了吗？”姜姜抬起头来，小心看他表情。 “没……”君子艰难憋出个借口，“只是药……有些清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小姑娘弯腰，握着他的手，轻轻吹了吹，“呼……不疼不疼。” 绵软清甜的声音，像极薄荷云片糕入口即化，浅带清凉的感觉。 花满楼心中鼓动如雷。 涂完药，他们郑重道谢，离开了这户人家。 街上喧嚣未停。 小姑娘还拉着他的手没放。 “对了……”她往巷子口一旁站住，松开手。 骤然失去掌心温度，君子还有些眷念。 他将手虚握住，暂留小姑娘体温在手心，放置身后。 姜姜从荷包里面掏出来一枚白玉空心铃铛给君子：“中秋快乐！噔噔噔噔~这是送你的中秋礼物！”她将铃铛塞到塞到君子手心里，问他，“你喜欢吗？” 小姑娘语气里，满含等待夸奖的期盼。 花满楼用手指轻轻描摹铃铛的形状。 这不是姜姜腰间的铃铛么…… 君子脸上拢走月华温柔光泽，嘴角笑意缓缓蔓延开来。 他紧握着手心的礼物，轻声回答。 “很喜欢。” 姜姜就像是得到了久久等候糖果的小姑娘，脸上绽放出一个好似初春骄阳的笑容。 光是听着那从小姑娘嘴里，不经意跑出来一轻声笑。 花满楼就感觉自己如沐骄阳，遍体暖意弥漫。 他带着被传染的和煦笑意，将白玉铃铛郑重挂上腰间。 秋夜风吹，勾着两个白玉铃铛乖顺垂下的流苏，吹拂搅乱在一处。 姜姜伸出手，捞过花满楼的小拇指，握在手心里。 尾指内侧脉络，急促跳动起来，诉说着主人内心难掩的激动与欣喜。 “走，我们去看灯船！” 第140章 11.巧遇八贤王 月下灯影昏黄。 姜姜拉着花满楼的手, 单手提着裙摆，灵活穿梭在窄巷之中。 小姑娘其实也不认得路，不知道哪里可以看灯船, 可她胜在嘴甜。 那一双与天上月色一般明亮的杏眸弯起来，清甜的声音如春雨入湖一般，来上一句“大爷/大娘，哪里可以看灯船呀”。被问话的老人家瞬间笑开，恨不得亲自带她前去。 “谢谢大爷/大娘, 您真好！” 那清脆带笑的声音配上欢快的脚步, 老人家觉得自己仿佛做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走到西大街，姜姜停下歇歇脚, 弯腰撑着膝盖, 看向旁边的君子。 “花花累不累？” 君子摇头, 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她：“擦擦汗。” 姜姜接过来，一把盖到自己脸上, 胡乱擦了擦。 她连口脂都没涂, 完全不怕帕子糊上妆。 擦完, 她将帕子收到荷包里：“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花满楼轻应一声“好”。 姜姜就开心笑了。 便在此时。 他们停歇的窄巷里，出现薄薄的一层光晕。 姜姜定住。 “我听到了船行水面的响动。”温润君子笑道，“姜姜要从窄巷过去瞧瞧吗？” 姜姜摇头：“我先看看。” 她重新拉起君子的手等在一旁。 没多久。 龙头从窄巷缓缓探出, 头部和身上鱼脊一样的长毛闪着橘色的光, 光影之下, 那龙身上白色的鳞甲, 流转着神秘的光泽。 初初瞥去, 当真会以为碰上真龙。 龙头缓缓行过，接着露出龙身、龙尾来。 “哇……”小土鳖见惯了各种高科技产物, 独独少见这样巧夺天工的东西，瞬间被镇住，嘴巴叭叭不停和君子形容所见。 花满楼耐心应着每一句话。 姜姜讲完灯船外形，君子连哪个部位大致用什么材料，如何制作而成，都给她一一细说出来。 第116章 玩家见识大涨。 “龙船已出，想必官家已从金明池离开，摆驾回宫。” “还有这种讲究？而且……还很早呢？官家就回宫了？” “嗯，龙船是皇家所出，定然得先要官家看过。只是官家仁政，不爱奢靡，很少参与这样的事情，就怕底下官员为了讨好，故意耗费人力，营造大批奢靡物件。” 对皇权缺乏敬畏的玩家，随口感叹：“那他人还怪好的嘞。” 花满楼失笑：“是。官家的确怪好的，老百姓都这样说。” 龙船过后，紧随而来的还有鳌山灯船、十二生肖灯船、各色花卉灯船…… 姜姜隔着一条巷子，看灯船缓缓行过窄巷，流光溢彩的景象，看得她惊呼连连。 花满楼问她：“还想看更好看的灯船吗？” 姜姜猛点头：“想！” 以前不觉得灯船有什么好看，以为就是船上很多灯，现在看来，自己果然还是见识得太少了，不知道什么才叫做太平盛景。 花满楼便带着她，往状元楼赶去。 他早早就在状元楼定了位置，为的就是看灯船。 状元楼是开封比较有名的酒家，前来开封赶考的学子甚多，大部分都喜欢在这里订房住，出过不少寒门高官。 “客官，本店今夜已满，可是定了包厢？”门口的小二哥向前问话。 花满楼掏出一个牌子，递给小二。 小二哥看了一眼：“客官这边请，小的带你们上去。” 君子颔首：“劳烦了。” 状元楼内外热闹，大堂桌子张张摆满，推杯换盏，门外沿河百姓提灯候船。 花满楼拉着小姑娘的手，往挂着桂花图的包厢走去。 他伸手在包厢门上叩了两下。 “花满楼，你终于……” 吱呀—— 门扇打开，露出陆小凤一张呆滞的脸。 姜姜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调侃道：“陆叔叔，怎么快就不记得我啦？” 陆叔叔回神，眼睛都有些红了。 他眨了下眼睛，将泛上来的泪意赶走，伸出手点了点姜姜的额头：“小侄女说什么浑话，你陆叔叔还年轻着呢。” 小姑娘朝他扮鬼脸。 “进来说话。”他侧身让开，露出站在窗前，回首笑看他们的楚留香。 姜姜惊呼一声：“香帅！你也在这里！” “中秋月圆夜，我与七童一起也不算奇怪吧？”楚留香脸上露出个平易近人的温柔笑意，“没想到姜姜姑娘和七童这般有缘。” 小姑娘有几分得意，仰着下巴扬眉道：“我和花花向来有缘。” 楚留香垂眸，看看他们牵着的手，又看看他们他们腰间系着的相同白玉铃铛，嘴角笑意深了些。 有情人这是互诉衷肠，终成眷属了？ 花满楼轻轻拉动姜姜的手：“不是要看灯船，已经来了。” 好奇姜姜，当即趴到窗边往下看。 楼下汴河自西向东，一长条橙黄灯龙，从水上缓缓而来。 到近处，可见一条船上展示着千里江山图，船上有千屏画翠，更有百鸟归巢，瞧着十分壮丽。 千里江山图后面才是龙船那些。 只是隔着一条巷子看时，只觉得精致、栩栩如生，现在站在高处，俯瞰一条条灯船前来，百姓欢呼，万家灯火充塞满城，又是另一种令胸口填塞着难以言说感动的壮丽景象。 小姑娘蹦跳着叫起来：“好美！官家了不起！” 她这一声夸赞，淹没在楼下更沸腾的人声之中，却被隔壁捕抓到。 左右两边都探出一颗脑袋，喊了一声：“姜姜？” 诶？ 姜姜往左看，是白玩家；姜姜往右看，是一脸温和笑意的八贤王。 “哥哥，八千岁。”小姑娘两边挥舞着手打招呼。 人都见着了，总不能不去打招呼。 姜姜转头看其他人：“我去打个招呼，你们要一起去吗？” 花满楼点头：“八贤王在此，还是去打声招呼比较好。” 叩叩—— 包厢门被敲响。 姜姜去看门，敲门的是白徵筠。 “我说你人上哪里去了？不是说只是去放水灯，许个愿望就……”白玩家瞧见了姜姜背后的花满楼三人，要数落的话一顿。“花兄、陆兄、楚兄？” 三人朝他一笑：“白兄，又见面了。” 白徵筠看着楚留香那毫无挂碍的模样，眼神一落，放到花满楼的腰带上。 “你说多买一个白玉铃铛，就是为了送给花兄？” 他早该知道，定是如此。 花满楼听着白徵筠腰上微微晃动的铃铛，不知这里面又有什么讲究。 不过…… 小姑娘送他的东西，他绝对没有归还的道理。 是以，他只对白徵筠微微一笑。 白徵筠想着刚才听到的八贤王声音，捏着鼻根，扶着门扇。 他头疼。 真疼。 姜姜却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对白徵筠道：“走吧，我们去和八千岁打声招呼……不知道他收到了我的礼物没有。” 小姑娘像游鱼，从白徵筠旁边溜过。 礼物？ 陆小凤和楚留香对视一眼，眼神落在一脸痛苦的白徵筠身上，若有所思。 叩叩—— 八贤王所在包厢被敲响。 吱呀一声，门扇打开。 姜姜看着那张和花满楼有些相似，但明显年纪比较大的脸，有点懵。 完了，这是花花哪位哥哥来着…… “这位是花侍郎。”像是明白小姑娘的疑惑一样，八贤王温声解释道，“江南花家三公子，花既明。” 花满楼抬脚出门，轻喊一声：“三哥。” “三哥。”姜姜重新扬起笑容，“又见面了！” 花既明看到小姑娘，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也露出浅浅的笑容：“的确许久不见。” 包厢内。 坐在八贤王旁边的年轻公子发话：“花侍郎，先让人进来一起坐坐，就别站在门口说话了。” 花既明扫过背后陌生脸孔，有些犹豫。 年轻男子摆摆手：“不用担心。” 花既明眼神依旧透着不放心，可还是缓缓让开脚步。 三个包厢，共有十几人。 亏得地方足够大，才不至于显得局促。 一群人进来，绕了包厢小半圈。 八贤王都见过这群年轻人，一一为坐着的年轻男子介绍。 一群八百个心眼子的玩家和屡屡侦破诡秘案件的江湖侠客，对男子身份已有猜测。 “都是江湖上的少年英雄啊。”年轻男子示意两旁侍卫，“愣着做什么，快找凳子来给大家坐。” 侍卫抱着大刀应了一声。 八贤王这才介绍年轻男子：“这是王公子。” “王公子安好。”大家也只能这么叫。 不多会儿，十人围着桌子坐下。 王公子多看了叶蕊蕊两眼，才转向姜姜：“这位就是姜姜姑娘？” 姜姜半点儿不怕生，点头应道：“我是。王公子还知道我？” “知道。”王公子轻笑一声，“今夜在金明池，我们三人结伴溜出来，就碰上了王……府的陈管家，拿着一个食盒眼巴巴等着，说是姜姜姑娘送的中秋礼，让王……爷要赶紧拆开看看。” 第117章 他的眼神，往后面长案瞥了一眼，示意姜姜看去。 姜姜看过去。 那的确是她送出去的食盒。 食盒里面装着枣子、石榴、葡萄、橙，还有用油纸包装着的两块月饼，以及一只匣子。 月饼正面是兔子形状，背后写着一句话。 匣子里面装的是给八贤王挑的感谢礼—— 一对玉扣。 姜姜好奇追问：“八千岁看了吗？喜不喜欢？” 小姑娘态度坦然自若，神色松弛自如，似乎并没有察觉王公子的话意味着什么。白徵筠盯着那张认真询问八贤王的脸，视线从八贤王扫到姜姜再扫到花满楼。默了。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 造孽啊！！ 第141章 12.他的温和如青山(抓虫) 明月照灯影。 秋风从河岸送进窗台。 小姑娘一双眼睛泛着期待的光, 粼粼堪比汴河水。 八贤王在王公子想要看热闹的任性下，其实只打开看了那对玉扣，月饼还没拆封。 可他对上这样一双眼, 绝对说不出令主人失望的话来。 更何况。 他的确很喜欢。 想着，他便点头，干脆回道：“很喜欢。” 姜姜双眼瞬间漫起灯火一样的光。 欸嘿！ 真开心！ 王公子的眼神，在姜姜和八贤王之间扫来扫去，脸上挂着不明的微笑。 花既明一颗心高高吊起来。 白徵筠寻思着, 将皇帝和王爷全部得罪死, 他们还能安然无恙的可能性…… 气氛微妙的流动，让姜姜有一瞬间的疑惑生出。 她伸出手指, 轻轻勾着花满楼的尾指, 摇了两下。 垂眸的八贤王, 恰见这一幕。 他想起楚王府案时，小姑娘旁边站着的，由始至终, 似乎都是这个年轻人。 “既然……”王公子兴致跃跃。 只可惜刚起了个头, 就突然被八贤王温声打断：“既然今夜月色甚好, 你们年轻人还是多出去走走比较好。灯船快要结束了，还不抓紧回去包厢看？” 王公子懵掉，欲言又止看向八贤王。 皇叔这是在干什么？ 八贤王冲他轻轻摇头。 王公子抿唇, 暗自叹息一声, 但还是很快扬起笑意：“王爷说的对, 是我们耽搁你们了, 你们赶紧回去看灯船吧。”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行礼退下。 包厢空荡下来。 王公子双手撑着自己大腿, 不太理解地看着自家皇叔：“皇叔，你不是和姜姜姑娘……” “官家想多了。”八贤王脸上依旧挂着温和、从容沉稳如葱翠青山的笑意, “都怪老陈乱说话，回去我就臭骂他一顿。” 花侍郎轻轻瞥了八贤王一眼。 王公子有点儿不信：“可皇叔你……” “小姑娘天真活泼又可爱，一颗赤子之心通透明澈，无论是谁，总愿意多照拂一二的。”八贤王给王公子倒上一杯酒，“官家莫要多想。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 隔壁。 小姑娘惊叹的声音，一重叠一重，好似世间万物在她眼里，都有可爱可赞之处。 不需要看，他都能想象出来，灯火落在满脸灿烂笑意的小姑娘身上，会有多么绚烂。 什么鱼龙游转、火树银花、惶惶灯火，哪一样能比她更耀眼、更灿烂？ 不会再有。 八贤王转着手中酒杯，脸上带出一丝浅笑，将酒往嘴里送去。 化名王公子的官家，赏完灯船就被自家皇叔催促着，让侍卫送回皇宫。 他依依不舍，在酒家后门扒拉着车窗，对八贤王最后一次问：“皇叔……我就不能上你王府去玩一会儿吗？” 八贤王无奈：“官家，八王府只有我在，并不比宫里热闹。” “朕不就是要躲个清净嘛……”他低声嘀咕着，颇有些委屈。 八贤王担忧他安危，吩咐侍卫：“起驾吧。” 他和花侍郎一前一后，站在路上看着车马远去，帘子数度被撩起放下。 “多谢八贤王。”车马转过街角，不见影踪以后，花既明朝八贤王拱手道谢。 八贤王揣着手看他：“花侍郎为什么谢我？” 花既明直言：“八贤王阻拦了官家赐婚。” “你说这事儿啊。”八贤王轻笑道，“官家年少，有所误会罢了。你家七郎，少年英豪，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气度非凡。姜姜呢，活泼俏丽，机灵可爱，为人处事不染世故俗气。二人良配。” 花既明嘴唇翕合两次，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八贤王温和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家人来了开封，花侍郎快去找家人团聚吧，不用管本王，我回王府还有些事情要办。” “告辞。” “告辞。” 八贤王带着两三侍卫，往八王府方向走去。 长街通明，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八贤王没有坐马车，而是揣着手慢慢走过人群，一直走回八王府。 陈管家今夜在府中与家人贺中秋，八贤王不想打扰他，自己拿过侍卫手上的食盒，往书房去。 门外侍卫见八贤王回来，赶紧推开书房的门，进去点灯。 噗—— 烛火熹微。 八贤王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他将食盒摆在书桌，撑着手肘歪坐椅子上，看着食盒上贴着的三条弯弯弧线，依稀可辨当是一张笑脸。 看了半晌。 他伸手将食盒取来，打开。 里面的匣子放到一旁去，把糕饼单独拿出来。 糕饼被牛皮纸包裹着，他伸出清癯瘦长的手指，轻轻拉动系得整整齐齐的蝴蝶结。 金黄的糕饼，比第一次见到那块不知好看多少倍，就连上面双手托着玉盘的兔子图案，都精致许多，洋溢着一股和小姑娘身上如出一辙的活力。 他翻过月饼，上面用簪花小字写着通俗易懂的话—— 中秋佳节喜洋洋，人人笑开花，祝八千岁…… 八贤王拿起糕饼细看。 的确只有这几个字，没有下文。 他意识到剩下的内容，恐怕在第二块糕饼上。 八贤王伸手，将第二块糕饼翻过去。 ——平安喜乐，身体健康，心情舒畅，不用再皱眉头。 他的眼睛盯着最后的六个字，哑然失笑。 桌上。 烛火摇曳。 文竹的影子，落在趴伏桌上倦睡去的瓷娃娃身上。 —— 一如那日的小姑娘一般。 八贤王心想，这糕饼肯定废了她不少心思。 他拿起来，慢慢放到嘴里，一点点细细咀嚼。 嚼烂了，才缓缓吞进肚子里去。 这糕饼啊……真好吃。 足矣。 …… 门外。 花满楼送姜姜到八王府门前。 后面一群人跟着，满脸都是看戏的表情。 姜姜扭头，神色古怪看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白徵筠一包搂住白芝韵，装模做样“嘶”了一声：“脚疼，走得慢。” 白芝韵：“……” 第118章 出息。 叶蕊蕊就说得比较光明正大了：“走在后面，方便磕糖。” 陆小凤和楚留香不解其意，但两人一人摸胡子，一人摸鼻子，转开视线去，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花满楼摇头失笑。 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 “谁？”花满楼转身，朝向黝黑窄深的巷子，“阁下请出来吧。” 唰——唰—— 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响起。 有个一身黑衣，一把黑刀，一头乱发，一脸苍白，一双眼泛红的男人，拖着他的右脚，缓缓从黑暗中走来。 他那双通红的眼，从乱发背后，直勾勾盯着小姑娘，一动不动。 月色挂在檐角，洒落的霜华越过他，落在握刀的右手边。 沙哑得仿佛被风沙磨过的嗓子，艰难打开。 “你没死……” 第142章 13.附魔玩家 月色落在屋檐上。 满地冰雪霜华, 唯有傅红雪一人落在暗影里。 他穿了一身红黑交间的衣裳，那双孤狼一样的眼睛，透过乱发, 挂到姜姜身上，一动不动。 苍白的脸，在黑暗中就像是一捧冬日的雪，透着冰凉冷气。 看见这样一张脸，姜姜却像是半点感觉不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冷意一样, 带着乍见故人的欣喜, 雀跃喊道：“傅红雪！你也来啦！” 她往前走了几步，更靠近他一些, 但是又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没记错的话, 傅红雪似乎并不喜欢别人太靠近他。 傅红雪盯着那双眼。 ——那双里面闪烁着月色如清辉残雪细碎的光, 被眸中灼热一化，就流淌成溪水，发出粼粼光斑的眼。 她还是老样子。 半点儿没变。 握着刀柄的手, 蓦然收紧。 挠骨突出的手腕上, 一截红绳随风晃荡着。 “中秋快乐呀！”姜姜毫不吝啬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尽管对方没有回应, 她也并不觉得有丝毫奇怪之处。 ——傅红雪就是这样的啊。 “你应该早点儿来，我们在状元楼看的灯船可漂亮可壮观了，可惜你没来看。”小姑娘的脸上, 带着真切的可惜, 还有一点回味的意思。 背后有隔着河道的千万灯火, 却不及她耀眼。 傅红雪血液里沸腾的、叫嚣的那股力量, 似乎在这个瞬间, 安静下来。 他从奔流人群，落到河边只捞着一道往前奔跑的影子；过桥头水上慌慌张张四顾, 失去追逐的倩影；于河岸喧闹人群、长长灯船的隔断中，丢失那一双满是人间灯火的眼。 以上种种失落，以及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幻象的忐忑猜测。 在这一刻。 尘埃落定了。 傅红雪忍不住松开握刀的手，将小姑娘揽进怀里。 哐啷。 黑色的刀，砸在地面上。 他迈出阴影，钻进月亮的怀抱之中，抱住了一枚小小的太阳。 冰冷苍凉的胸膛，重新燃起火堆。 姜姜：“！” 谁在抱她？！！ 白徵筠掰花生米的手，慌慌张张错开，直接把花生连米带壳飞到陆小凤脸上。 一巴掌盖脸上，看看自己是否清醒却盖到一颗花生的陆小凤：“？” 两人都顾不上花生的事情，齐齐异口不同声，惊叹一句： “握草！！” ——造孽啊！当面修罗场！ “什么？！” ——哪里来的歹人，将他小侄女放开啊啊啊！ 叶蕊蕊对此，只有感叹：“我勒个去……竹姜姜这家伙，闷声发大财啊，左手温柔忠犬，右手傲娇狼狗？吸溜……” 羡慕两个字，她就不多说了。 楚留香：“……” ——这姑娘豪放了些。 花满楼握着白玉铃铛的手一顿，脸上却并无异样。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如清风朗月本身。 姜姜的错愕，维持得比较久。 主要是…… 这个抱她的人，是傅红雪诶…… 是那个整个游戏几月时长都没怎么理会她，还拒绝了她礼物的傅红雪诶。 这样一个冷冰冰、淡漠不理人的人，突如其来给她一个热情拥抱，真的会反应不过来。 而且。 他在发抖，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她试着把手放到对方后背，用那几根手指，轻轻拍了拍。 当初楼阁倒塌，怕是给他留下不小阴影。 “你没死……你还活着……”傅红雪苍白的嘴唇，艰难翕合着，“你活着……” 他的怀抱更紧了，带着想要将人嵌入胸膛的力度。 秋风过。 送来一股…… 姜姜拧起眉头，不再犹豫地推动着傅红雪的肩膀：“你有没有闻到一阵古怪的味道？” 傅红雪松开，鼻子一动，同样锁眉。 哪里来的古怪臭味？ 不仅姜姜和傅红雪这么想，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疑问。 没等找到根源。 巷子里，忽地就蹿出来一群乱跑乱叫的猴子，直直朝着他们巷口三人撞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人。 要不是花满楼和傅红雪眼疾手快，拉最靠近的姜姜一把，她就要被撞翻了。 “兄台，跑那么快做什么，被狗追啊？”姜姜动了动自己还被抓着不放的胳膊。 ——扯到衣领子了，勒脖子。 花满楼和傅红雪同时撒手。 “抱歉。”温雅君子垂眸，眉目间带着歉意。 姜姜摇头，弄了弄衣领，扬起笑容：“没事儿。” 差点儿撞到姜姜那人，被白芝韵伸手揪住胸口衣领。 在他背后，还有一群同样跑得飞快的人，四散着奔走。 “姐！女侠！我给你跪了！快放开我！不然就来不及了！”那人哭丧着脸，一双桃花眼满是焦急，“快跑啊！一起！” 陆小凤好奇：“怎么？你们一群人都被狗追了？什么狗这么厉害?” 这群人的轻功瞧起来都很厉害，手上功夫应该也不差才是。 “你说得对，他不是人，他是真的狗！”那人一双桃花眼瞥向巷子，眼神越发着急，他喊道，“跑起来！跑起来我给你们解释行吗？你拖着我跑也可以啊！” 就在这时。 巷子深处传来一声欢呼。 “芜湖 ~我追上你们啦~”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恶臭。 姜姜左手一个花满楼，右手一个傅红雪，拉着人就跑到一边去躲开。 噔噔。 黑暗中的人，逐渐现身。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浑身上下挂着土黄土黄的不明东西，黏糊糊，湿哒哒，仿佛刚从粪坑里面捞起来。 “草！”白徵筠看清楚以后，瞳孔地震，拉着白芝韵就跑，“老婆快走！” 一看这神经病的架势，就知道是玩家。 他们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粪坑玩家无所畏惧，朝着被白徵筠一把子甩掉的玩家扑过去。 “来吧！兄弟！感受一下我如火的热情吧！” 他所行之处，留下一道道显著、带着味道的脚印。 第119章 桃花眼连滚带爬，疯了一样跑：“滚啊！谁跟你是兄弟！” 今天他们绝交！ 一时之间，一群人全部都被迫跑起来。 主要是。 这家伙有生化武器，踹他一脚还脏了鞋，打他一巴掌的话……那岂不是甩自己一脸米田共？ 这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 姜姜问桃花眼：“他疯了，把自己弄成这样？” 白徵筠捏着鼻子幽幽道：“他是想感受一下晋景公掉粪坑死亡的特别滋味吗？” ——摔！正常玩家谁跳粪坑啊！ 这是在骚操作玩家里面，都能算有病的行为！ “其实……”桃花眼说句公道话，“他一开始只是对粪坑产生了兴趣，想要研究一下旱厕的构造，没想到脚一滑，没来得及用技能，就掉进去了……” 他们当时就跑了！ 多机智！ 陆小凤等武侠原班人马，满脸不理解。 研究粪坑是个什么新奇兴趣…… 大家都默了。 途中，猴子一样叽哇乱叫着蹦跶的玩家，遇上了中秋夜巡视的展昭。 前面第一波人被抓住询问。 听到后面有人追他们，他们才玩命儿逃，展昭以为是什么凶残恶徒。 循着路线一追，迎面撞上姜姜等人。 “竹姑娘？”他手上的巨阙收回去，目光凛然望着背后，“那歹徒也在追你们？” 姜姜刚点了个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展昭就一溜烟往他们的反方向跑去。 玩家：“！” “别——”姜姜伸出手要挽留。 稍慢两步的王朝、马汉以为她担心展昭安全，安慰说：“没事，展护卫武功高强，普通歹徒奈何不了他。” 说完，两人也赶忙追了上去。 不是…… 歹徒武功高不高强是一回事儿，可他现在开启附魔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附魔多可怕啊！！ 第143章 14.兔子灯 姜姜没能拉住展昭。 秋风带着对方的衣角, 从她指缝之间穿行。 她也没能拉住王朝马汉等几位捕头。 其他人看着他们持刀一往无前的身影，露出无比感动的神色。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去开封府偷鸡吃了！”桃花眼握着拳头，一脸不舍与悲痛。 陆小凤他们投过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有趣又古怪的东西。 此人倒是有些疯癫，哪里偷鸡不好下手，非要选到开封府。 不太正规发完誓愿的桃花眼，转头就要跑。 白徵筠能看着玩家从自己手上溜走？ 他伸手重新摘住对方衣领：“休想跑，跟我们走一趟, 问你几个问题。” ——如果不是队友的话, 就送到开封府里关起来。 桃花眼向前狂奔，扑腾着手脚, 没能逃掉。 他果断一键脱掉自己的衣服, 只穿着一条原始裤衩和鞋子就溜走。 啊这…… 姜姜目瞪口呆, 一路追随着那白花花的影子。 “别看。”眼睛前方横过来一只手，虚虚挡着，遮盖视线。 ——这是花满楼的手。 他的掌心似乎还留着百花的香气。 清新, 淡雅。 姜姜便转眼, 看向一脸不敢相信, 抓着一件衣裳的白徵筠。 可恶！被他逃掉了。 玩家在心里给他配上悲愤的语音。 白徵筠将手中衣裳丢下，掏出扇子就追了上去。 好气，到手的玩家绝不能就这么溜走。 他无论怎么着, 都得把人抓回来！ 叶蕊蕊淡定评价：“瘦而不柴, 腹有块肌, 腰臀有力, 还算好身材。” 就是还能捏得更好看一些。 此人技术不行。 旁边站着的楚留香, 听了个清清楚楚：“……” 尴尬摸鼻子。 陆小凤怀疑看看那跑远的身影，又看看地上的衣服, 有点忧伤自己是不是花了眼。 “这……衣服是不是脱太多了？” 要逃跑，脱掉外衣也就是了。 就算白兄捏太紧，那……勉强多脱一件袍子和中衣也足够了吧。 何至于把亵衣和长裤都脱掉！！ 非玩家自然不知道，游戏面板有一键脱衣的功能。 要不是为了维护绿色网络环境，怕是能给玩家脱个精光。 “走吧。”姜姜提议，“我们先倒回去看一眼。” 桃花眼有白徵筠去抓，肯定没问题。 要是事情不妥，他们再溜。 一行人狗狗祟祟躲在路旁的树后面，看开封捕头面目扭曲将粪坑玩家锁住，整个人丢进箩筐里面，用绳索绑住，准备扛回去。 哪怕被塞进两个箩筐里面，粪坑玩家也不放弃，继续扭啊扭，扭得箩筐摇摇晃晃。 有些不明液体，就这样从箩筐缝隙漏出来，后头还得紧跟着一个清洁的捕头。 展昭看着自己那一身脏污，也是有些脑袋疼。 这让他瞥见树后朝他歪头一笑的小姑娘时，脸色瞬间涨红，只匆忙点点头，就赶紧压着人走。 八王府就在小巷子隔壁，外墙遭了大殃。 陈管家正遣人拿着水冲刷。 见姜姜从树后面跳出来，他赶紧提着衣摆跑过来：“姜姜姑娘，没事吧？” “陈叔放心，我没事。”姜姜拍了拍裙摆上面的草屑，关心道，“没有奇怪的人进王府叨扰八千岁吧？” 陈管家乐呵呵道：“听说王爷刚回来，姜姜姑娘要不要去找王爷一起过中秋？” 沉默的傅红雪，眼神旁落到陈管家身上。 只一瞬间，又收回去。 “我和八千岁刚在状元坊见过。”姜姜似乎丝毫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地方藏着深意，她很自然说道，“不过我们等会儿要做竹编灯笼，可以问一下八千岁要不要一起来。” 陈管家殷勤问道：“姜姜姑娘要去哪里做灯笼？要不要就在府里做？我马上寻人砍些竹子回来！” “诶……”姜姜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没能拦住陈管家的热情。 玩家只能回头问其他人意见，不知道他们是否介意去王府里面做灯笼。 他们本来是要向北，偷偷溜出安远门，去州北瓦子那边来着。 “八千岁给我单独腾出一个院子住，不会碰见其他人的。”怕他们介意，姜姜多解释了这么一句。 花满楼自然不会介意，陆小凤和楚留香其实和八贤王还有点案子上面的交情，也不太介意。 倘若是从前，傅红雪恐怕扭头就走。 可…… “好。”现在的他，满口答应，不带犹豫。 一行人在请示过陈管家以后，浩浩荡荡进到听风苑。 抬脚进听风苑之前，楚留香和陆小凤对了个眼神，瞥了一眼旁边的主院。 他们一人摸胡子，一人摸鼻子，齐齐叹气。 造孽啊！ 听风苑整体布置清远素雅，可见其中花费心思。 廊下的灯笼已全部点起，月下灯影晃荡，摇动一地清凉水。 没多久，王府侍卫就扛着许多竹篾、红绳、纸浆等等做灯笼需要的物件进来，甚至连笔墨彩料都一应备好，不可谓不用心。 第120章 姜姜嘴甜道谢，哄得陈管家恨不得搬来小板凳，手把手教他们。 要不是侍卫来报，说王爷公务繁忙，不便前来的话，他还真会这么干。 陈管家觉得肯定是侍卫没讲清楚，他亲自跑去书房一趟。 “不了。”八贤王头也不抬，直接拒绝，“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玩，我去搅扰人家兴致做什么？你也不用提醒他们前来见我，若是他们记得这件事情，你便说我已知道此事，不必拘礼。” 书房灯火不算通明，只在书桌两侧和前后架起灯盏，照亮小小一片书桌。 八贤王垂眸静看手上册子，毛笔悬在半空，久久才落下。 陈管家在灯下看了他们家王爷好一阵，才叹着气离开。 八贤王写完字体最后一捺，抬眸看着陈管家融入昏昏小径之中，离开院子。 他将毛笔搁下，吹干纸上墨迹，叠好放下。 灯火将他影子照出几重来。 听风苑。 姜姜他们已经有模有样扭着竹篾，做出几个圆灯笼来。 花满楼手巧，不仅会做最简单的圆灯笼，还会做六角宫灯、兔子灯、莲花灯等等。 搞定一个圆灯笼的小姑娘，对自己信心大增。 她把做好的灯往陈管家遣人搬出来的灯架上一挂，就说要挑战做兔子灯。 中秋之夜，怎么可以没有兔兔呢！ 君子好脾气应着，耐心教起来。 只可惜。 圆灯笼和兔子灯是青铜和钻石之间的差距。 姜姜弄毁了五六个，也就勉勉强强做出来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兔叽。 ——它胖得像一只肥啾。 等她将自己的兔子灯和傅红雪手中的一比，更是惨不忍睹。 —— 一只是兔子没错，另一只却……勉强算是一只脸朝下摔了一跤的兔子吧。 ——从月宫脸朝下摔的那种。 见姜姜实在沮丧，叶蕊蕊搂过她的肩膀，啵唧一口：“宝贝儿别伤心，你看我连圆灯笼都造不出来，岂不是更凄凉。” 更凄凉的例子，让姜姜稍稍得到了一丝丝安慰。 花满楼伸手：“我帮你把兔子画一画？” 小姑娘有些不想让花满楼摸这只肥嘟嘟的丑兔子，可在君子温柔又真诚的“注视”下，谁又真能将拒绝的话不假思索吐出口呢？ 反正姜姜不能。 她慢慢把自己的丑兔子递过去，心虚道：“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再来一次好了。” 君子用那宽厚、温暖的手掌，摸着丑兔子。 他摇头：“不用重新做，只是会有些憨态可掬罢了。” 花满楼朝石桌走去，安然端坐在石凳上，问旁边的楚留香，哪一个小碟子是什么颜色的颜料。 楚留香点着碟子，发出些声响来，让花满楼辩位。 花满楼清楚颜料色泽以后，便开始用毛笔沾墨，给兔子画出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就连四条腿和尾巴的细小毛发，他都一一添上去。 本来瞧着有些怪异模样的小兔叽，瞬间变成了一只瞪着眼睛，有些惊慌要“刹车”的顽皮、灵活的小兔叽。 叶蕊蕊看得葡萄都捏爆了，汁水溅了一脸。 她伸手随意抹去，俯身靠近花满楼一些些，大为惊奇：“你真的是个瞎子？” 这样的疑问，花满楼一年要解答个三两回。 “是，我的确是个看不见的瞎子。”君子脸上挂着并不介怀的温和笑意。 恰如这月色本身。 姜姜欢喜接过干了墨迹的小兔叽，郑重搬来凳子，将它挂到檐下，取代了那瞧着格外华贵的六角宫灯。 整容成功的兔子，让姜姜的信心重新归来。 她挽起袖子，决定给小兔叽再来一只小伙伴，凑成一对。 ——好歹是中秋，一只小兔叽也太孤单了。 第二只小兔叽，不出意外，还是要在花满楼手下整容才能看。 姜姜一点也不介意，格外自豪，把两只小兔叽挂在屋子左右两边，剩下傅红雪、花满楼动手做的那两只，也被她一道取代宫灯，挂了上去。 六只神态各异的小兔叽，迎着风，轻轻摇摆。 玩家蹦跳着，站到廊下去，让叶蕊蕊给她拍照留存。 叶蕊蕊如她所愿，顺道多拍了两张，把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一起截图纳进去。 花满楼等武侠原班人马：“？” 竖起两根手指，笑着看天空是什么新的拜月仪式？ 确定私信收到截图，姜姜雀跃跳下凳子。 砰！ 小姑娘刚落地，天上就掉下来一个人。 一个被绑成粽子的人。 玩家：“？” 第144章 15.逼供 灯影落在地上的粽子身上。 姜姜蹦过去, 把人翻过来看了一眼。 “怎么又是你啊？” 眼前这个被捆着结结实实，连嘴巴都被堵上的人，不是桃花眼又是谁。他弯着腿, 不屈用胯骨顶着地面跳动着，像一条刚被甩在岸上的鱼一样。 小姑娘脸上的神色，带着明晃晃的疑惑，那双像溪水一样清澄见底的眼睛，抬起来, 看向房顶方向。 她蹲的位置, 正在花满楼和傅红雪两人之间。 傅红雪可以清楚看见，小姑娘仰起头, 露出来那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他的手, 下意识捏住那截红绳。 坐在屋顶上的白徵筠, 一跃跳下来，给她解疑答惑：“这孙子溜得太快了，不这么干, 带不回来。” 他弯腰将人捆到柱子上, 摘下对方嘴巴上的布。 “啊——救……唔。”白徵筠刚摘下的布, 又一把塞了回去，将对方嘴巴堵得严严实实。 他脸上十分嫌弃，显然一路被折磨得并不轻。 姜姜龇牙, 堵住还在嗡鸣的耳朵。 她可算知道, 为什么对方会被堵上嘴巴了。 这大嗓门就跟开水吹壶盖一样, 实在太吵了一点儿。 想着花满楼听觉敏锐, 恐怕比她还要难受一些, 小姑娘赶紧回头看他。君子脸上表情倒是没有任何变化。不过他向来如此，没有变化并不能说明什么。 花满楼像是清楚小姑娘在想什么事情, 温声开口：“我没事。” 姜姜多余也要问一句：“真的？” 小姑娘的关心，总是这样不加掩饰，带着特别的热忱、关怀。 令人心中也像是藏了一枚小太阳一般，格外暖融融。 君子嘴角翘起，声音更似春风和煦、温柔暖人。 “真的。”他这样说道。 白芝韵给气呼呼坐过来的白徵筠倒了一杯水，白徵筠接过，咕噜噜就喝完，胸口的气，总算被平复了两分。 他坐在凳子上，盯着桃花眼：“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就放了你；你要是不老实，我就将你送去开封府。” 还没去开封府地牢滴过体验卡的玩家，无所畏惧。 听说开封地牢伙食特别好，里面的人又有趣、搞笑。 此人欺他辱他，他绝对不配合！ “第一个问题：你拿到阵营线索了吗？”白徵筠开口道。 桃花眼抬着下巴，翻个白眼看天，拒绝回答。 第121章 态度格外嚣张。 白徵筠：“……” 牙痒！手痒！脚也痒了！ 叶蕊蕊嗤笑：“你这么问，问到明天都问不出个屁来。”她对着白徵筠不屑翻个白眼，拍拍手，“这种严刑逼供的事情，还得我上。” 素日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的白徵筠，每每碰上叶蕊蕊都会破功。 现下，他就一脸不屑，甩回对方脸上。 陆小凤和楚留香两个初次见叶蕊蕊的人，都看出来他们之间不合，但是又好像因为某种因素，不得不强忍着不合联系在一起。 这个因素…… 陆小凤和楚留香看向一脸跃跃，等着看逼供，半点风浪都毫无觉察的小姑娘。 总觉得小姑娘这样，也是莫名厉害。 叶蕊蕊提了提自己的衣领，摇摆着那丰腴曼妙的躯体，缓缓靠近桃花眼。 白徵筠嗤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美人计而已。” 等他换个女号，谁还不会用！ 叶蕊蕊没有理他酸里酸气的话，整个人如同春风里摇动的柳叶一般，风情万种走到桃花眼跟前，伸出那涂着亮片粉润蔻丹的手。 细润的指尖，翘出花瓣一样的圆润曲折线条，轻轻托起桃花眼的下巴。那情意缠绵的一双眸子，慢慢……慢慢……抬起来，好似眼里只有他一人一样。 桃花眼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唾沫。 叶蕊蕊缓缓靠近，带着身上浓郁的花香，蛰伏在他肩头，侧首。红润的唇瓣，带着牡丹花的气息，吹进他的耳廓里。 在叶蕊蕊的注视下，那耳根慢慢通红。 “小哥……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要是回答我的话……”她左手食指，轻轻勾住他的衣领，“我就帮你报仇，揍那个白衣服的一顿，你说如何？嗯？” 最后一个“嗯”字，被她说得百转千回，缠绵缱绻，带着钩子一般勾人心，像毛茸茸扫过掌心一样，令人心痒难耐。 桃花眼疯狂点头。 叶蕊蕊歪头，朝白徵筠丢过去一个得意的炫耀眼神。 ——怎么样？输给老娘了吧？ 在座的诸位，似乎已经听到了她嚣张自得的话。 叶蕊蕊继续扮演魅惑的妩媚美人：“那我替你将嘴巴上的布拿走，你千万不要大声喊，好吗？” 桃花眼继续疯狂点头。 叶蕊蕊便带着足以融化一池春水的眼神，将桃花眼温柔看着，那一双倒映着点点灯火的眼睛，满满的都是一个人的模样。 她伸手，将桃花眼嘴里的布，用大拇指和中指轻轻捏着，食指翘着，似是要轻轻点在什么地方一样，慢慢勾出来…… ——调.情一样的动作。 姜姜看得在心里直呼内行，手上忍不住捏上君子衣摆，看得大气不敢出。 哇哇！好厉害！ 厚厚的一截布条，被那柔软的手腕，往后一抛，抛出一道虹桥般好看的弧线，轻轻缓缓坠落石板上。 楚留香和陆小凤两个浪子，都忍不住瞥开眼。 夭寿。 刚才那一瞬间，他们仿佛瞧见纱帐红烛，柔荑轻宽衣，露出圆润肩膀，往帐外一丢去…… 他们有罪。 桃花眼倒吸一口气。 然后…… “啊——救……” 啪！ 清脆一个巴掌声。 突兀的变故，令人懵圈。 小姑娘手抽了一下，将君子衣袖拉得更紧。 花满楼犹豫着，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下。 傅红雪看一眼自己的束袖，抿了下苍白的唇。 “给脸不要脸。”侍儿扶起娇无力（注一）的美艳女子，化身泼辣美人，“闭嘴！不准出声，只许摇头点头，回答老娘两个问题！” 桃花眼摸着自己的脸，很是委屈，但也不得不屈服。 “第一，你拿到阵营线索没有？” 桃花眼点头。 叶蕊蕊满意了：“第二，现在准你说十秒的话，讲一下你的线索是什么。十秒内讲不完，我再给你一个大比兜。十、九、八……”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注二）”桃花眼噼里啪啦一通说，生怕慢了哪怕一秒。 叶蕊蕊更满意了。 她抱着手臂，看着桃花眼：“表现不错，准你在回答我问题的时候开口。我问你，知不知道其他玩家的任何线索。” 桃花眼赶紧说：“知道，知道。外城开宝寺后头有座小庙，庙里有大批玩家，都是没找到阵营线索，暂时结盟的散兵。” “你也在那里？”姜姜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 桃花眼闭嘴了，不说话。 叶蕊蕊瞪他：“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宝贝儿 ，只要是她问的话，就等同我在说话，明白吗？” “明白……我也假装没有拿到阵营线索，混了进去打探消息。” 桃花眼越发委屈了。 他真惨。 “外城……”白芝韵敲着桌子，“要不，我们去看看情况？” 玩家们和侠客们说走就走，给侍卫丢下一句话。 陈管家再回来，听风苑哪里还有人影，只剩下一地竹篾和满架子摇晃的灯。 第145章 16.触发副本(修文，加了个情节) 秋风踏飒。 庭院树木招手, 灯影蹭着墙壁撒娇。 展昭也像一阵风，卷回府衙换了一身衣裳。 厨房的李大娘见到，赶紧叫住他：“展护卫, 慢着点儿，先别急着走。今日有个杏子眼的小姑娘来府衙，说是给你送救命之恩的礼物和中秋礼。” 她将手中贴了个吐舌微笑表情的食盒，塞到展昭手中：“喏，赶紧收好。” 李大娘眼里带着一丝八卦燃起的微微火光, 紧盯着展昭的表情变化。 月色皎洁, 宛如流转雪光。 雪光落在展猫猫脸上，却染了一丝薄红。 他感觉自己拿着食盒的掌心, 都在隐隐发烫。 李大娘的眼神里面的笑意, 就更加深切了。 展昭准备回房, 先看看食盒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冷不防。 张龙从月门伸进来一颗头，打破了他的羞窘与准备：“展护卫, 州北瓦子那边出事儿了, 听说有江湖人士无端打起来, 我们得赶紧过去。” 晚点儿，准定要出事！ 一听是这等大事儿，展昭也顾不得手中食盒, 他将食盒塞给李大娘：“我先走了, 大娘帮我放到窗台旁边的柜子上就行。” 红色官服加身的青年, 如流星飞去, 只留下一道残影。 “诶诶……”李大娘喊了几声, 都没得到回应。 外城，城北。 新封丘门大街。 刚出内城安远门, 还没走出十八尼寺那一片地儿，他们就瞧见大街两边的老百姓，塞在前面不远处。 “这是怎么了？”姜姜好奇踮脚，探头去看。 人太多，效果不大。 能瞧见的，还是乌压压一片人头。 花满楼拍了拍旁边路人肩膀，向他询问：“这位大哥可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还没挤入看热闹行列，本就有些心烦气躁的路人大哥被打扰后，火气腾一下烧着。 第122章 “你没……”扭头瞬间，他瞧见一张比月色温柔的脸，如沐春风的笑意将他心头火气直接吹灭。那些要谩骂的话，就这样被吞回肚子里，成了耐心的解释，“没……看见对吧，这人太多了，的确挤不进去。听说，州北瓦子那边有江湖人士打起来，打得可狠了，把不少人衣服都扯烂了。” “打起来了？”姜姜凑上一颗小脑袋，“怎么就打起来了？” 小姑娘从花满楼胳膊旁边冒出来，一双杏子大眼紧紧盯着路人大哥，闪闪发光，比摩喝乐、年画上的娃娃都要可爱灵动，实在叫人不忍心拒绝她的提问。 路人大哥其实也不算很清楚，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只不过被小姑娘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虚荣心不知怎的就起了，硬说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像是说，有一群长得特别好看的公子小姐，非要说瓦子那边藏了什么恩劈司的人，要州北瓦子把人交出来。” 恩劈司？ 这是什么东西？ 陆小凤从花满楼旁边露头：“花兄可曾听过这恩劈司？” 莫非，这又是什么组织？ 朝廷暗处组织？江湖新秀组织？ 君子缓缓摇头：“倒是没听过这古怪的名字。” 恩，还要劈，这是要恩将仇报，还是要断情绝爱？ 他约摸有些不明白。 在场的五位玩家：“……” 他们大概知道这“恩劈司”是什么了。 ——npc。 “其实……”姜姜试图解释，“npc就是会给我们一些引导、提示的人。” 素来从容、沉稳的花满楼，眉宇染上一丝愁绪，似乎在担忧着什么事情一般。他用那温和的声音，重复念着小姑娘说的两个词。 “引导、提示？” 这么看来，恩劈司就是暗中协助那神秘组织，保证他们残酷游戏能够一直进行的一支小队伍？他们有可能会暗中留下一些线索，或者及时给“表现良好”的“玩家”发放短时间的解药，引他们不断参与游戏。 君子从过往，以及现在所知的一些线索中，如是猜想。 若是玩家们知道君子心中想法，肯定要狠狠吓一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君子的猜测也没有错。 还可以说，十分精准。 桃花眼一脸不理解：“他们不就是npc吗？你给npc解释什么是npc干什么？” 虽说这款游戏真实度top1，但也没必要走剧情也这么认真吧。 随随便便跳过去就好啦。 叶蕊蕊斜眼看他：“你闭嘴。” “好的。”桃花眼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并不信奉锦鲤，玩游戏全靠莽，一股脑向前冲。 碰上个比他还要莽的人，他惹不起。 陆小凤和楚留香，都下意识将眼神落到桃花眼身上。 ——此人为何将他们认作恩劈司的人？ 恩劈司的人，到底有什么特质？ 连花满楼都为之侧目，面朝桃花眼方向。 白芝韵开口：“要找npc的人，只能是玩家。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她抬手拍了拍白徵筠的肩膀。 两人一个“旱地拔葱”，跃上树顶，踏叶而去。 身为玩家，姜姜自然知道玩家都是什么德性，她觉得那边迟早要出大乱子，赶紧扯着花满楼的袖子。 “花花，我们也过去。” ——热闹岂能错过！ 小姑娘说完就跟着溜，压根儿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花满楼能怎么办，他也只能跟着跑。 两人这一跑，其他人也像是被触发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股脑跟着飞过去。 一群人，谁的轻功也不差，全部凌空渡叶而行。 老百姓只能听到一阵阵风声吹拂，一道道残影掠过。 这种事情，他们早已司空见惯，委实没引起半点儿水花。 州北瓦子热闹喧嚣，灯火通明如白昼，却比白昼那闪瞎人眼的阳光要温柔许多。 猴子一样的玩家，上蹿下跳着，疯狂逮人折腾。 “你给我看一眼！” “你这么紧张，身上肯定藏了线索！” “你绝对是恩劈司！” 誓死守卫自己身上裤子的老大爷，吼得撕心裂肺：“我不认识恩劈司的人！我真不认识！好汉你放过我吧！我老妻都给我生六个孩子了，孙儿都六七岁了呀！我们是不可能的！” 落地就听到这句话的姜姜，脚下一个趔趄，从墙头滑下去。 亏得紧随其后的君子，将她胳膊拉着。 姜姜被抱进一个满是百花香的怀抱里面。 她揪着君子的衣裳，鼻子贴在对方锁骨上，多嗅了两下。 ——好清雅的香气。 ——真好闻。 小姑娘的动作并不算隐秘，对听力甚好的君子来说，甚至有些明显。 花满楼动作顿住，松开的手都有些无措。 这一顿，后面的人差点儿撞车，还得侧身，凌空一个翻转落地。 玩家们脚刚碰上地面，系统公告和私人面板，齐齐发出响亮提示音。 【[公告]滴！】 【[公告]开封地图，州北瓦子已集齐玩家12+，触发本土化“副本：谁是卧底”。】 【副本生成中……】 砰—— 州北瓦子蓦然被一团从地下不知何处升起来的烟雾，团团包裹住。 烟雾浓郁不可视物，足足弥漫一刻。 随后，有人发现：瓦子里面那群发疯的人，还有过来处理此事的开封府某几个捕头，以及一些身份尚不清楚的江湖人。 他们不见了。 倒在地上的只剩下州北瓦子本身的人，以及那些去游玩的看客。 王府的八贤王腾地从椅子上起身，府衙的包大人清肃严明的一张脸从火光中抬起。 “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副本已生成。】 【副本现正加载中……】 【欢迎进入副本——《谁是卧底：深宅大院10086.0》。】 【！！！高亮牌温馨提示：请玩家认真阅读自己角色，根据系统提示，认真走剧情，推测找出此次副本卧底，不得ooc。若有ooc行为，则触发“一刻掉血一个点”效果，血量为0者，直接以“死亡形态”，退出游戏。】 看到“‘死亡形态’，退出游戏”八个大字，玩家们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谁让游戏不好预约呢。 这次长假共有五天，游戏内时长开放到三年之久！ 要是“死亡”退出游戏，漫漫长假可怎么是好。 姜姜眼睛还没睁开，私信就爆了。 【[私信]白云：妹啊，忍住，不要冲动。】 【[私信]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小竹子，冲动是魔鬼，角色扮演不是问题！你当玩一回恋爱游戏就行！】 【[私信]叫我白姑娘就好：你要是不会应对，随时在我们四人的群里发消息，我们来想办法。】 姜姜：“？” 玩家怀着巨大的疑惑，将剧本看完。 行。 她明白大家为什么如临大敌了。 玩家缓缓睁眼，有些苦恼地盯着头顶上的床帐，做心理建设。 第123章 呼，竹姜姜加油！ 她缓缓伸出手，摇了摇躺在旁边的花满楼。 花满楼只觉得自己脑袋一阵昏涨，犹如宿醉以后的头疼。 他听到旁边小姑娘有些擂鼓的心跳声，以为对方怎么了，赶紧撑着手坐起来，关切问她。 “姜姜，你怎么样？没事吧？” 君子摸索着，握上她的手。 姜姜看着虚空浮现，仅自己可见的剧情提示面板，嘴巴几度张合，才把烫嘴的台词吐出来。 “夫……夫君昨夜温柔，我并无……不……不舒服的地方……” 花满楼：“！” 第146章 17.一群玩家一台大戏 室内寂静。 倾斜日光穿破窗纸, 透过纱帐，落在君子迷茫的脸上。 夫……夫君？ “我……我对你做了什么？”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促。 听清楚小姑娘话语的那个瞬间, 花满楼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对小姑娘做了什么禽兽的事情。 姜姜看着眼前的面板台词，觉得自己很是为难。 可…… 要是掉血就完蛋了。 她要不还是硬着头皮代入玩一玩，结束副本再解释好了。 做完心理建设，姜姜慢慢抬起眼眸, 有些羞涩瞥一眼花满楼, 撑着手挪动到他旁边，伸手圈住他窄瘦有力的腰肢, 头靠上对方肩膀。 “夫君昨晚做的事情, 自然是我们夫妻夜里, 应该做的事情。” 姜姜自觉演技不太可以，果断使用系统副本的技能加持——演技过人。 说出的话，那叫一个娇羞动人。 特别是末尾一句, 气音轻轻柔柔呵出来, 妖精吐气一样。 她自己都麻了。 花满楼人也麻了, 只不过他是僵硬酥麻，有些不知所措。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君子满脑子混乱时，门外有人敲门：“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可是醒了？” 姜姜感谢有人来解救她。 她松开圈住君子窄腰的手, 扬声喊道：“进来吧。” 花满楼松一口气的同时, 也有些失落。 他狠狠唾弃自己的这一份失落。 君子持世以稳, 怎能如此轻浮孟浪！ 放在锦被两侧的手, 都懊恼抓了两下子。 穿着同色粉衣的小丫鬟, 捧着脸盆、脸巾之类的东西，放到窗边木架上, 便一人拿过屏风上挂着的衣裳，一人走过来撩开帐子。 撩开帐子的小丫鬟将手递给姜姜，垂眸不看他们：“请大少奶奶下床，小春帮您穿衣裳。” 姜姜稳住脸色，抬脚跨过他，留下一阵香风，下床去。 柔顺细小的发丝，滑腻的贴身衣料，轻轻蹭过君子手背，留下一阵痒意。 姜姜被小丫头伺候着，洗漱穿衣挽发。 亏得这人设是个慵懒美人，不喜欢满头珠翠，不然姜姜非得被逼疯不可。 这什么脸蛋，涂抹养肤的东西就要花差不多两刻功夫。 花满楼都自己起床，洗漱束发，等候在桌旁，她那头发还在抹养护的油。 ——宅院副本真累人。 姜姜用手背撑着额角这么想。 君子的思绪更是翻覆，他细听着房间内外一切动静，知晓除了门口候着的两个护卫，以及房间里两个小丫鬟以外，这院子就没有其他陌生人了。 而且，这四个人不是没有武功，就是武功不高。 要说有人将他们抓来，却又派遣这几个人将他们看着，未免显得过于儿戏了一些。 更令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姜姜会唤他“夫君”，这两个小丫头也叫他们“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他感觉自己面前似乎隔着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将他思索向前的路，给堵住一般。 又等了一刻功夫，小丫鬟终于帮她梳好一个不缀珠翠，却也显得娇柔动人的发型。 姜姜看着铜镜里面那张脸，因发型和衣着，以及演技技能加成，所散发出来的慵懒多情，娇美动人。 ——的确和她的剧本人设很相符。 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从来没有接触过恋爱游戏的姜姜，对自己通关副本的希望，并没有半点期盼。 ——要是光要动脑子就好了。 【[剧情]今日是初一，家里一月两次，必须要早午晚都一起吃饭的日子，请前往宅院大厅。】 看来，是要众多玩家汇聚了。 姜姜按照系统提示，走到花满楼旁边，挽住对方胳膊：“夫君，我们走吧，今天初一，我们都要去大厅一起吃饭。” 君子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除去因为这个称呼带来的轻微呼吸紊乱，他十分从容淡定。 姜姜有系统地图带路，哪怕第一次到这个鬼地方，也显得驾轻就熟，小丫鬟更是自动跟随。 花满楼默默听着四周环境，将这些摆设一一记入脑海里。 出院子，穿行游廊时，他们遇上了一身红衣的展昭。 对方似乎在躲人，背靠在墙壁上，还偷偷往外觑。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两个护卫四处奔走，脸上急切，似乎在找展昭。 “诶……”姜姜用手中团扇指着不远处的人，拉动君子衣袖，“那不是……” 展昭看见姜姜挽着花满楼的手，明显愣住。 【展昭：花满楼大哥，丧妻，其亡妻双眼与你特别像，是以对方一直待你有别样的情愫，是你一直想要钓上钩的鱼，职业：前任捕快，现任镖局头儿。】 姜姜轻轻摇着团扇，朝展昭一笑：“妾见过大哥。” “对面可是南侠展昭展大侠？”花满楼露出温和笑脸，缓缓问道。 展昭点头，收起那一瞬间的失落，大方看向君子。 “不错，阁下是……” “在下花满楼，展大侠唤我花七便好。” “唉呀。”姜姜歪在花满楼身上，娇笑道，“夫君在说什么呀，这不是我们大哥嘛，作甚要叫展大侠？你们这是猜哑谜呢？” 【[群聊]姜姜：我的人设是什么鬼！怎么每句话说完都要娇笑，还老是“嘛”、“呀”、“吧”的，娇笑和拟声词是被这人设一锅端了是吗！！！】 【[群聊]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忍忍，剧本里，好歹我们还是闺蜜，我可以去教你怎么娇媚一点儿，免费，不收钱哦！】 【[群聊]白云：不要教坏我妹妹。】 【[群聊]姜姜：谢邀，我没这种多情的天赋，再见。】 群聊里，白徵筠和叶蕊蕊又掐了起来，姜姜无奈缩小聊天面板。 两个幼稚鬼。 小姑娘娇笑嫣然的样子，和平日里明亮璀璨的小太阳模样，有些许差别。 展昭心中生出疑惑，看向花满楼。 君子轻轻摇头：“不如我们一起走？” 或许。 等到了地方，自然就有答案了。 宅院很大，布置也十分精美，说句十步一景，那可不是开玩笑。 这地方还背靠一座小山，楼阁起伏，更有水流穿过花园，载着秋叶沉浮。 咻—— 一道影子闪过，又闪回来。 “陆小凤。”花满楼很肯定喊出这个名字。 第124章 闪回来的人，从假山上跳下来，看着一手挽住花满楼手臂的人，脸上露出揶揄的表情。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只因…… 姜姜松开花满楼的手，对着他恭恭敬敬，喊了一句： “二叔。” 平日里，他们虽然会称呼对方“陆叔叔”、“小侄女”，可调侃之言，和这样正经称呼，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陆小凤瞧瞧他们后头装扮眼熟的两个小丫头，又看看姜姜，再看向花满楼：“她这是怎么了？” 瞧着……好像将他当成了别的什么人一样？ 摔坏脑子了？ 昨晚那烟雾，不会有毒吧？ 君子叹气，建议：“要不一起去大厅瞧瞧？” 花满楼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 怀着这样的念头，陆小凤默契跟上。 继续走上半刻功夫，才算到大厅。 大厅里有一张能容纳二十多人的大圆桌。 已入座的人有白徵筠和白芝韵、叶蕊蕊和楚留香。 见到他们进来，四人站起身来，齐齐对准陆小凤喊道：“二叔。” 一头雾水陆小凤：“？” 别这样，他害怕。 大家都是同辈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喊他叔叔！ 喊完陆小凤，姜姜又对着白徵筠、白芝韵喊：“哥，嫂嫂。” 她喊完，扯了下毫无动静的花满楼：“夫君……喊人呐，你不记得我哥和嫂嫂了？” 白徵筠主动打圆场：“无妨。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此次过来，也只是留几天，看看你。妹夫不记得我们，也属寻常。” 妹夫。 花满楼被这称呼弄得脸红，只抱拳，却实在喊不出口。 他总觉得这样喊，自己好像占了大便宜。 “怎么……”姜姜红着眼睛，用握着扇子的手，轻轻锤了花满楼胳膊一下，“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家离得太远，对你们家的生意没有帮助，不愿意给我哥好脸色。” 小姑娘杏眼泛红，水润的眼睛，眼泪要掉不掉，那清甜的嗓音，满是水雾氤氲，带着潮潮的委屈。 君子看不见，却能听见，也想象得到。 “不是……”花满楼有些慌乱补救，“哥，嫂嫂。” “诶！”白徵筠和白芝韵应得格外敞亮。 花满楼总有一种，对方等待看热闹的感觉，就像此刻的陆小凤，肯定静悄悄偷笑。 事实上，陆小凤的确如此。 心满意足得来一句“哥嫂”，双白组合才低声劝着姜姜莫哭。 【[群聊]姜姜：家人们，我崩了！娇笑就算了，怎么还要动不动掉眼泪！】 叶蕊蕊赶紧抛下楚留香，跑过去搂住姜姜，一道安慰。 陆小凤蹭到楚留香旁边去，问他：“楚兄可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楚留香叹气，将自己一觉醒来，多了个叶蕊蕊牌“媳妇”，还变成白徵筠口中的“妹夫家的大表哥”一事，说了一通。 当然，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按住调戏的事情，可以省掉。 不必多提。 “怎么感觉……”陆小凤一阵见血，提出问题，“他们似乎把自己、把我们，当成了别的什么人来看待，并且深信不疑。” 楚留香简化了一下他的话：“陆兄的意思是，他们如同戏台上戏子扮演不同的人，在唱一出戏？” “不错。”陆小凤的感觉，的确如此。 展昭没说话，他只在一旁听着，琢磨线索。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拨人。 这拨人一共三对，全部对着陆小凤喊“爹”，吓得陆小凤差点儿跳上房梁。 他可还没成家，哪里来这么多好大儿！！ 楚留香和展昭一左一右将他劝住，浓重的好奇心也令他暂时按捺住跳脚的心。 陆小凤深呼吸两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紧随着。 三对、六人齐齐一转，对准一身红衣的周正青年：“大哥！” 展昭：“……” 清正南侠，心情复杂。 第147章 18.ooc的严重后果 没多久, 又有五人进来。 两对人朝着白徵筠、白芝韵喊“大哥、大嫂”，对着花满楼、姜姜喊“姐姐、姐夫”。 看来这四个人，都是跟着白徵筠他们前来“省亲”的“姜姜家人”。 陆小凤和楚留香默默记着每一个人的关系。 剩下一个傅红雪, 被姜姜一句娇笑的“六弟”，揭破身份。 看来，这是“自家人”。 陆小凤心想，这总不能还是他的便宜儿子了吧！ 傅红雪从一觉醒来，就对这种种奇怪现象置若罔闻。 他只一心想要确认姜姜安危, 如今能够确定, 心里那口气便松下大半。 “你喊我什么？”他这时才在意起旁的事情来。 姜姜用右手三根手指慢慢转着团扇，那张瞧着慵懒、娇媚柔美不少的脸, 盈盈看着他, 笑道：“六弟这是怎么了？你是夫君的六弟, 自然也是我的六弟呀。莫非……你不愿意认我这个嫂嫂？” 傅红雪蹙眉，看向花满楼：“她中毒了？” 怎么和平时有些不同，像极了大理那边误吃菌菇的人。 姜姜、白徵筠、白芝韵和叶蕊蕊：实不相瞒, 她还真是中毒了。 花满楼轻轻点头。 他出门路上, 悄悄捏住小姑娘的脉搏听过。 的确有中毒的脉象。 傅红雪握着刀把的手, 瞬间收紧。 他用另一只手，朝姜姜递去：“我替你诊脉。” “六弟还会诊脉呀？”姜姜用团扇遮着自己的唇角，一副吃惊而瞪大眼睛的模样。她瞥一眼花满楼, 见对方不说话, 才将手一翻, 递过去。 ——系统剧本要求。 浅紫的、绣着紫藤花纹路的衣袖往上一滑, 露出一截皓白的纤细手腕, 皮薄可见青筋与挠骨起伏的模样。 傅红雪垂眸，缓缓将三根手指搭上, 细细诊断。 他的手指苍白，好似一抹飞雪，落在月色清霜里。 诊断完，他苍白的唇瓣抿得死紧：“会。我什么都要学一点，才能叫娘亲满意。” 只是可笑，娘亲不是他的娘亲。 可她却养了他那么多年，即便对方只是将他当作复仇的工具，他要恨也无法恨。 “啊？”姜姜懵圈，半晌才明白，对方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还回答得十分认真。 ——这是傅红雪第一次回答有关自身隐秘的问题。 ——他素来对此深自缄默。 相处几个月，看过主角简介，且还算了解他的姜姜，一时无话，任由系统台词闪烁着红光。 好一阵，她才慢慢将台词念出：“那六弟……还真厉害。”还补了一句，“你歌颂了生命的壮伟、盛大与不枉，你真了不起。”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多么艰难，却又多么顽强。 傅红雪松开的手，一下抓上去，牢牢握住那截莹白手腕，紧盯着小姑娘刚才说出那句话时，显得真诚、庄重的眼。 刚才的……才是她。 “哎呀！”姜姜轻轻挣了一下，眼眉轻挑起，嗔怪看着他，“六弟这是要作甚。” 第125章 她缩回的手，环上旁边花满楼的胳膊。 一副自证清白的模样。 玩家们：嗳唷……吃瓜吃瓜，锦鲤的剧本好像很刺激的样子。 武侠土著们，眼神飘移的飘移，怔愣的怔愣：这……这……这…… 展昭垂眸，又缓缓抬起。 他总得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从这莫名的境地解脱出来。 傅红雪却依旧盯着她那双稍显轻浮的眼睛，满是探究。 “你中的毒，不深，可以解。” 半晌，他留下这么一句话，慢慢拖动着自己的脚，坐到别的空位上去。 那双带着深究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姜姜的脸。 “好了。”陆小凤作为长辈，清了一把嗓子，开始控场，“都坐下来，吃早膳。” 【滴！】 【[公告]副本——《谁是卧底：深宅大院10086.0》玩家到齐，开启“深宅副本群聊”频道，玩家可在群里畅聊不方便ooc的线索。】 【[公告]第一回 合，请先互相搞清楚剧本人物关系，第二回合启动后，将正式进入解密剧情。】 【[大宅副本-剧情]你们一家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整齐团聚过，除了还在外头做生意，没能赶回来的三叔以外，所有人都齐聚一堂，其乐融融。】 【[大宅副本-剧情]现在，请作为玩家“姜姜”，以大房长媳的身份，让诸位将自己在外的情况与长辈细说。】 姜姜看着面板上的内容，开始挑起话题：“大家终年在外，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 一群玩家发挥着戏精的精神，认真过剧情。 这下。 花满楼他们才终于搞明白各自在其他人眼里的身份。 这座宅院没有爷爷奶奶辈存在，父辈都是鳏夫，大伯——也就是花满楼的“爹”已经不在，只剩下二叔陆小凤以及还没出现的三叔。 大房这边，花满楼是长子，傅红雪排第六。 展昭的身份比较尴尬，又很得看重。他是大房义子，但是深得那去世的大伯器重，家中生意基本由他和三叔各管四分，剩下两分由其他五院手中各自掌控。 因此，一般喊“大哥”，都是喊的展昭，喊“兄长”，才是在叫花满楼。 二房这边，陆小凤的三个便宜儿子，排名刚好紧紧挨着，排行二、三、四。 三房一个独苗苗，在三婶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 五弟没了。 为此，那个传说中还年轻着的三叔，不再娶妻，一直独身，在外行商。 除了宅子主人以外，花满楼母族这边的亲戚也来了三位。 来的是他母亲大姐生的两个儿子，大表哥楚留香、大表嫂叶蕊蕊以及二表哥慕容复。 慕容复的眼睛，一直盯着挽着花满楼胳膊，笑得甜蜜又娇媚的姜姜，脸色十分不好看。 ——黑沉得就像是被炭抹过的宣纸。 剩下的人，便是姜姜这边的“娘家人”。 大哥白徵筠夫妻、小弟桃花眼——陶彦夫妻，以及小妹洛陀夫妻共六人。 要不是有人物关系图谱，并且在每个人介绍完以后，系统都换上了对应的人物立绘，玩家们可能要奔溃。 这古人一家子，怎么就那么庞大！关系那么复杂！ “什么嘛？”落座在桃花眼旁边的姜姜妹夫，嘀咕道，“怎么还有这么多主线npc参与副本？真的不会搞混谁是玩家，谁是npc吗？” 一身红衣的展昭，身为开封地图主角团人物，都在开封混那么久了，玩家自然认得。 可在场的还有这么多其他npc呢！ “大家要不要先透个底，玩个坦白局。”姜姜妹夫举手，“我是玩家，我不是卧底。” 啪——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鼻子开始滴血。 “妹夫你……”姜姜作为科研工作者，哪怕只是玩游戏，也在严谨走剧本，“你怎么流鼻血了！” 旁边的桃花眼和小妹洛陀，见状赶紧认真走剧情，不再划水。 “一刻掉血一个点”效果恐怖如斯！ 姜姜妹夫擦了一把鼻子，表情有些懵圈。 他拉住旁边桃花眼的手：“你有红药吗？快救我！不然我会死的！” 桃花眼摊手：“妹夫你在说什么？” 他可不敢ooc。 再说了，副本任务都没触发，哪里来的红药。 主线剧情没有红药好吗！ 更何况，掉血效果持续的话，补红药恐怕也没有用，得开绿药先治疗止血。 姜姜倒是想用医术，但是悲催发现，医术在这个副本被禁了，她在副本只有轻功可以用，暗器都不能用。 花满楼等一众土著，实在不明白，流个鼻血而已，何至于这样慌慌张张。 可他们深知姜姜他们背后组织的强大，也不敢掉以轻心，赶紧给他点穴止血。 陆小凤还找来水盆和帕子，给他物理处理。 根本没用。 姜姜妹夫一直都在滴血。 他一把推开花满楼和陆小凤，踉跄跑出去，到处奔跑着，甩着鼻血说什么要“找到任务”。 “任务在哪里……”他满院子到处乱跑，逮人就要剥衣服。 楚留香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将他穴道点住，把人带回他房间。 姜姜作为娘家人，肯定要在场，其他玩家见没有台词和剧情阻止，明白现在是自由时刻，只要不ooc就行，就通通跑来看热闹。 【[大宅副本-群聊]东风树（老二）：你们说，他的血什么时候才会扣完？】 【[大宅副本-群聊]李迭（老三）：我赌过不了今晚。】 【[大宅副本-群聊]楼桑桑（大嫂弟妹）：你们真是丧心病狂，他都这样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赌？】 【[大宅副本-群聊]武鸣（大嫂妹夫）：就是！】 【[大宅副本-群聊]楼桑桑（大嫂弟妹）：我押过不了十一点！】 【[大宅副本-群聊]武鸣（大嫂妹夫）：艹，说早了！】 …… 姜姜：“……”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居然还有心情在群里吵架。 【[大宅副本-群聊]李剑剑（老四媳妇）：我找遍了宅子，没有任何能找到任务的提示，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武鸣人不能动弹，嘴巴哀吼：“不……放开我！我要去找任务！我不能死！” “死了”的话，他这么多天的假期，要怎么打发啊！其他游戏不够真实！不够爽哇！ 他抽噎着，落下悔恨的眼泪。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肯定不再作死搞什么ooc！ 在花满楼他们眼里，此人的状态，已经有些癫狂。 一群人绕着他忙活一整天。 也不清楚武鸣血量到底有多少，反正一日三餐都给他正经喂，中途血液还涨了一点，可等到晚上十点刚过不久，房间里便多了一具动漫化的尸体。 发现武鸣情况不对劲的人，是一直关注对方情况的花满楼。 君子脸上有着对生命流逝的不忍，与无能为力的哀伤。 他说：“他的呼吸……没了。” “什么没了？”趴在窗边看群聊消息的姜姜和洛陀，有些懵圈。 第126章 落在武侠土著们眼里，便是她们不敢、也无法接受这个噩耗。 君子已不忍再说。 陆小凤和楚留香他们几个看过尸体的人，也沉默得可怕。 这具尸体的死因，是失血而亡。 众目睽睽之下，众人力挽也无法止血，流鼻血而死。 多么可笑。 气氛变得可怕起来。 夜像是死了一样寂静。 第148章 19.羞耻的台词(抓虫) 静夜遮月。 秋风翻窗入内, 吹得蜡烛摇摇晃晃。 其实人影根本没有动，只是蜡烛在动，虚影摇晃。 花满楼走到姜姜身旁去, 有些担忧地垂下眸子，面向她的方向。 君子伸出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被秋风吹得骨头缝都在打颤的肩膀，变得很暖。 姜姜对待游戏的态度比较认真，听到这种不幸的消息, 心里“咯噔”一下, 下意识要去看武鸣。 床榻上的玩家，变成一具动漫化尸体, 他吐着舌头, 颜色变得灰暗。 实在……实在令人无法悲伤起来。 要不是演技技能一直开着, 姜姜觉得自己猝不及防之下，悲伤的情绪可能会被彻底冲没，直接大笑起来。 谢谢技能救她狗命。 相比之下, 洛陀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直接“噗呲”笑出声来, 引人侧目。 还好她反应快，干脆癫狂大笑起来，再推倒屋中摆设, 狂笑中飙出眼泪来, 把姜姜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演技, 不拿奖也太可惜了。 中途, 对方演得过度投入, 还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她没被撞伤，倒是差点儿被对方身上的熏香, 香得晕过去。 花满楼将手横在边上，拦出一片空间来。 “没事吧？” 姜姜愣愣摇头。 她这样怔愣的状态，倒是刚刚好。 白芝韵和桃花眼他们接戏，跑去安慰小妹洛陀，顺利将人从这间屋子劝到另一间屋子，演一出伤心过度被点穴昏迷过去的戏份。 叶蕊蕊怕姜姜露馅，被判ooc，也跑过来将她拉到一边去。 明面上是劝说，实际上……两个人在看武鸣的“遗言”。 【[大宅副本-群聊]武鸣（大嫂妹夫）：我真不是卧底！我是正面人物！】 “遗言”底下，一群人发着“安息吧”加一排白蜡烛的消息刷屏。 姜姜最后一丝淡淡的忧愁，彻底被他们逼没。 这群正事儿不干的玩家，甚至跃跃欲试，想要办葬礼，说要体验一把古老文化的熏陶。 群里乱糟糟的对白，看得人脑壳痛。 可怜的白徵筠，还要留下和花满楼他们飙个戏，去处理武鸣的“身后事”。 陆小凤作为大家长，利用这个身份持续向白徵筠打探消息。 白徵筠知道陆小凤他们脑子好，也不动声色透露出一些关键消息，瞧瞧这些不受拘束的“npc”，能不能找出些不一样的线索来。 打探完消息的陆小凤，马上就找花满楼、楚留香以及展昭三人，去庭院僻静处，商量这件事情。 展昭趁机将小姑娘在之前在府衙说的那番话，讲出来和其他人一起探讨，希望能派上用场。 “果然。”陆小凤叹一口气。 猜测被证实，可他却半点儿也不开怀。 他倒是宁愿自己的猜测，全都是想错、想岔了。 花满楼更担心他们现在的情况：“照今日所见推断，他们似乎又开始新的游戏，在扮演某户人家里面的人物，若是有人不受控制，背后的人便会痛下杀手。”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再像今日那人一样坦诚，就会死？”展昭抱着巨阙剑，浓眉深深拧起，“背后那人，莫非会用蛊？” 他们一旦从扮演的角色中清醒过来，便会出现死亡预兆，却怎么也找不到对症的办法。 这的确和中蛊太像了。 花满楼摇头，眉宇之间满是月色清霜的忧愁：“不清楚，姜姜的脉象只有中毒的迹象，我没摸出来中蛊。” 又或许有，只是他把不出来。 姜姜中的毒虽奇，但好歹不要命，能慢慢将毒素逼出来。 倘若她……还有他们，全部都中了看不见摸不着的蛊，他们几个又要如何伸出援手，才能阻止他们的死亡？ “别担心。”陆小凤走到他旁边，靠他近一些，无声支撑他，“衣衣姑娘之前说过，只要准时将谜题解开，就不会有事。我们先配合，不要拆穿这件事情，让他们体内的蛊虫骚动。等谜题出来，蛊毒解开，再来查探那神秘组织。” 楚留香也同意这个办法：“陆兄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要以他们的性命为重。” 展昭点头附和：“没错。” 庭院四人疏通线索，商讨对策时，傅红雪捧着药碗，递给姜姜。 姜姜：“……” 她怎么还是没逃过喝药的命运。 叶蕊蕊瞥了一眼傅红雪那安静看着姜姜的侧脸，抿唇一笑。 “小竹子这家伙，最不喜欢吃药了，我去找蜜饯来，你盯着她趁热喝完，不许倒掉。” 她说完，就背着手离开，好似真要去找蜜饯。 傅红雪对叶蕊蕊留下还是离开，并不在意。 他只在意姜姜喝不喝药。 “这副药，是花满楼开的方子，我抓药煎煮。” 不是他的功劳，他不领取。 他用药太猛，还是花满楼开药更好、更适合少女现在有些亏虚的身体。 “药房的药有些潮，白日晾晒过，晚上喝完睡一觉，效用会更好。” 他知道少女一惯不爱辜负别人好意。 果不其然。 听到这句话的竹姜姜，蠢蠢欲动想要支开人，把药倒掉的心，彻底歇下。 她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将温热的药全部灌到肚子里。 喝完，她感觉自己呼吸都是浓浓的药味。 傅红雪默默将雪色一样的手心展开，露出一颗包裹在小小一方油纸里面，像蜜糖一样色泽的粽子形状糖果。 姜姜伸手捻走，塞进嘴巴里。 油纸被傅红雪重新叠好，塞进腰带里。 “好点没？” 他伸手拿过少女手中的碗，说话的语气认真且缓缓。 姜姜舌尖卷着糖果，四处扫走药味，含糊道：“嗯！” “我送你回院子，你需要多休息。”傅红雪的乱发被他梳理整齐，露出那张与飞雪别无二致的脸。 他双眼看着少女的眼睛，死水一样的黑沉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发。 姜姜不经意撞进去，还不等细看，对方就挪开视线，拖着脚步走在前头。 “你走前面，我在后面送你。”他这么说。 姜姜叹气，认命越过他，走在前头。 少女连身影都透着一股被压抑的活跃。 傅红雪看着那被压着，不能欢快蹦起来，只能轻缓行进的步伐，干燥苍白的唇抿起。 他垂眸静静跟上，看少女踏进院子时，站在桂花树下，橙黄风灯前，回眸朝他一笑，抬起手晃了晃。 傅红雪握着剑柄的手收紧，血液沸腾起来，忍不住将脚步迈出去，差点儿就要奔上前。 第127章 下一刻。 少女已经用团扇遮面，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多谢六弟。” 沸腾的血液，又安静下来。 他只静静看着。 夜更静。 小院连蝈蝈都不做声。 姜姜绕过山石，准备往屋子走去。 黑暗中，陡然伸出来一只手将她嘴巴捂住，拉到背光处。 姜姜：“！” 谁？偷盗还是采花！ “你为什么会和花满楼、傅红雪两人在一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死死压抑着愤怒，喷在她耳边，质疑她。 那握着姜姜手腕的手，则是捏得死紧。 姜姜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掰开。 “呵……二表哥说得好笑，花满楼是我夫君，傅红雪是我六弟，他们两个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为何与他们俩一起？” 她圆润清澄、形状十分好看的杏子眼里，有着月色昏黄光影，光影流转聚散，带上了几分轻慢意味，还有几丝轻佻笑意。 无端被吓一跳，佛都有火！ 慕容复呼吸一滞，筋脉里的血液沸腾得越发厉害，他捏着少女的手，愈发用力，不能自持。 他的视线垂落，停顿在少女沁出汗水的鼻尖上，落在少女那红润上翘，带着丝水润清泽的嘴巴上。这么好看的一张嘴巴，却总是说他不爱听的话。 他蓦然有一种想要堵住这开合红唇的想法。 嗓子忽地有些干痒，他喉结上下滚动，不能舒缓，便遵从了本能，低下头去。 姜姜：“！” 她慌忙偏转脸颊。 救命！有人耍流氓！！ 慕容复的唇，从少女颌骨交接处滑过，落在那似新雪落霞色的红润耳垂上。 “啊——”姜姜忍不住了。 她一把将慕容复推开，绊着假山跟下的石头摔出去。 一声尖叫，将和傅红雪在回廊撞见的花满楼吓得够呛。 五个人纷纷施展轻功，落到院子里。 正要伸手去拉扯姜姜的慕容复，只扯落一片紫色的衣袖，露出小姑娘半个圆润肩膀。 花满楼将外衣一脱，旋转半个圈，披在姜姜身上。 傅红雪抽出刀来，和展昭、陆小凤以及楚留香合围慕容复。 “花花……”姜姜扑到花满楼怀里，死死缠住他的腰。 君子嘴唇半开，不敢应答，只轻拍着她的背，温柔软声哄着。 “别怕。” 砰—— 慕容复被打了四拳，倒在地上，给两把剑架在脖子上控制住。 花满楼拉姜姜站起来，把人藏在身后。 君子惯来温和、清润的嗓音，变得低沉、冷硬许多，带着压不住的怒气。 “慕容公子此事未免太过不厚道，不知你为何这么做？” 慕容复清冷的脸，肿起两边，发丝也散了一些。 他冷笑看着花满楼：“姜姜是我表妹，曾与我海誓山盟，却与你……”他视线转到傅红雪身上，“还有你，当众纠缠不清，难道我还不能私下问问？” 花满楼愣住。 表妹？ 展昭不太认同：“即便如此，也不能逞凶！” “污蔑！”姜姜按照台词，但也是真心实意跳脚，“谁和他海誓山盟了！呸！不要脸！” 陆小凤唯恐慕容复继续说下去，把姜姜说清醒，赶紧点住他穴道，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没错。”他给花满楼暗示，“大嫂和阿楼情深意重，哪里有你什么事儿。” 他赶紧押着人走。 傅红雪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回头看紧紧抱着花满楼，像怕生猫咪缠着主人一样，警惕瞪着一双杏眼的少女。 “走吧。”展昭拉着傅红雪胳膊，“有些话，我们想和你说说。” 南侠补充：“事关竹姑娘安危。” 傅红雪便不再犹豫，转头和他们一起走。 他们离开后，姜姜拖着花满楼回房，喊人打水洗脸，把耳垂那一块都快擦破了。 花满楼拉住她的手。 “姜姜。已经很干净了，不需要再擦了。” 君子的话，带着难以言表的心疼与自我怪责。 姜姜准备回话。 此时，系统跳出来一句超级羞耻的台词。 姜姜：“……” 可她仔细想了想，若对象是花满楼的话，她似乎、好像、仿佛……也没有很抗拒。 小姑娘红着脸，眼神有些飘忽。 语气在技能加持下，带着无限娇媚，引人遐思。 她说—— “那……夫君亲亲那坏人亲过的地方，帮我将那恶心的感觉盖过去。” “可好？” 第149章 20.月下轻吻 薄云破月, 花树弄影。 影子落在窗边，跳入水盆里。 水还晃荡着，照出一片粼粼波光。 姜姜已将手中帕子丢下, 任由它浸入水里，坠底。 室内许久没有别的声音响起。 她转身捏住君子衣袖，柔柔喊他：“夫君不愿吗？” 轻软清甜的嗓音，满是失落，又要转身捞帕子, 擦拭耳旁肌肤。 花满楼向前跨一步, 将她伸向水盆的手握住。 他的手宽厚，一只大掌就将她两只手, 遮盖得牢牢固固。 姜姜垂眸看见那小麦肤色底下, 漏出来的几点雪白, 脸都红了。 要是花满楼能看见，就会发现小姑娘比他还要羞赧得厉害。 尽管如此。 姜姜还是不得不按照人设、剧情走。 “夫君既不愿，又不让我擦拭……”她嗓音里满是要哭不哭的委屈,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咦惹。 姜姜本人表示, 有点儿受不这段。 “别乱想, 我没有这个意思。”花满楼手上用力，将人拉到一边去，不让她碰水盆, “我……” 他只是还没有资格说一声“愿意”罢了。 君子难言。 姜姜伸手捏住他衣摆：“夫君不喜欢我了？” “喜欢。”花满楼红着脖子, 借这个机会, 将心思倒出来, “一直都很喜欢。” 他瞧不见, 可也垂眸，一派温柔神色对着她。 姜姜嘴唇翕合几次, 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君子的手伸出去，轻轻落在她脸颊边：“今夜，我想通了一件事情。” “昂？”姜姜有些飘飘然。 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美梦。 游戏里的梦，也会有这么真实的飘忽感吗？ 她有些混乱地想。 “我既然这么喜欢你，就不应该等你确定，我来确定就好。”花满楼嘴角往上一弯，“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自己不够喜欢我，想要离开……” 姜姜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夫君最好！夫君天下第一好！我肯定最喜欢你！” 没有人能比得过花花！ 一连三句，句句掷地有声。 君子笑得更深，眼角眉梢尽是温柔月色，融融暖光。 “这便足矣。”花满楼最后确定一遍，“倘若来日你怪我，就都赖我不好，趁人之危，不配当儒生君子，千万不能怪责自己，可好？” 第128章 他拉着小姑娘的手，轻轻执起。 姜姜勾着君子外衣衣领，从锁骨滑落腰间：“夫君乱说什么……” 后面的话，被君子一个动作打碎。 他俯首近身，温热唇瓣落在耳垂上，轻轻触碰。 一触即放，却并未远离。 清润的嗓音有些干哑：“这样，好点了吗？” 姜姜脸色爆红，捏在君子外衣上的手，收得死紧：“不……不够。” 技能加持都无法挽救她声里的颤抖。 花满楼轻笑一声，笑意全部喷在她耳根上。 耳垂瞬间高温不下。 君子又轻轻贴上滚烫耳根。 “现在呢？” 轻吻带着点儿濡湿。 姜姜只感觉自己云步转虚，有些腿软。 她拉着君子的衣摆，自己往后一撞，落在敞开的窗门上。 花满楼听着声音，怕她撞着，赶忙伸手，垫在她脑后与肩胛骨处。 哐。 一声轻响，是君子的指骨与木窗相撞之声。 “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君子还是比较担心她的情况，当即就要松开手。 姜姜也不知，自己是看着系统映在面前的几个大字，养成了条件反射，还是情不自禁。反正她感觉自己没来得及动脑，就已经伸出手，将花满楼的衣领一拉，把那张清润俊俏的脸庞，拉到咫尺之间。 树影落在君子脸色，与月色混杂。 眉梢浸染清霜。 万籁俱寂中，姜姜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猛然跳动的声音。 她的眼睛，落在君子留着点青色胡茬的下巴，与红润的嘴唇上。 两人呼吸撞在一处。 花满楼听见，小姑娘咽了一口唾沫。 “我……”姜姜忍着擂鼓的心跳，将甚是心怡的台词说出，“可以摸摸夫君的下巴吗？” 她也有些眼馋。 花满楼喉结滚动，嘴巴翕合几次，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 姜姜抬起手，如同新雪初霜，清秋月色的手指，慢慢往上，指腹轻轻落在那有些刺手的青茬上。 微微刺人的手感，有些像青梅树上枝丫自带的星刺绒毛。 有种格外奇特的感觉。 花满楼喉结滚动，越发频繁。 姜姜被喉结晃花眼，觉得那上下滚动的喉结，就像是枝丫上挂着的小青梅。 她小时候特别喜欢将梅子浸在山泉中，等它变得冰冰凉凉再取出来。 山泉流得和缓，她还会将梅子抛进水流以后，呼叫着奔跑到下游，伸出手截留。 梅子翻滚着，被她伸出去的指尖按住，落在掌心里。 迷糊之中，她倒是也忘了一件事情。 她生在星际长在星际，哪里来这样古色古香的场景。 想起梅子那带着明锐张扬酸意，含蓄低调甘甜的味道，她不由得吞咽一口唾沫。 “常听人说相濡以沫一词……” 小姑娘的嗓音，似乎也沾惹了往事里，青梅的果香，带着点微涩的甜。 君子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猜到了她想说的话，却依旧不动声色。 姜姜瞧着系统疯狂闪烁的“月下轻吻”提示，手指翻转，指甲不经意划过君子颈侧，五指贴住后颈脆弱的皮，将人圈住。 小姑娘手上用力，花满楼也配合着低下头来。 秋风摇树，月影碎。 她踮起脚尖，双唇贴上君子的唇，好似含住了一片春风绿林里的春叶。 那绿林，大概是一片梅子林。 春叶也带着青梅微涩的甜。 令人心底格外欢喜。 “……一直不解其意。夫君……”姜姜闭上眼，另一只手也搭上去，“教我。” 花满楼对此二字，毫无免疫可言。 他保持着给她垫头扶背的动作，将人往木窗轻靠。 那罩住小姑娘后背的手，一手便是半壁江山。 君子清润的嗓音如被蚕食，有些沙沙哑哑。 他说：“好……不过我也是头一回，亲得不好的话，夫人多担待。” 夫……夫人？ 姜姜杏眸睁大，心跳兀自地动翻天，雷轰鼎沸，翻涌腾腾，两耳不辨世外音。 唇上温热也传来，轻轻研磨开。 窗外。 薄云如纱，盖不住月色霜华。 小院角落栽种一片凤尾竹，竹子旁边有几盆花。 秋夜凉风一吹，竹叶与花茎试探着，轻轻一碰便缩回。 风又来，便又碰，再来再碰。 渐渐地，竹叶与花茎交缠起来，难舍难分。 不知多久，晚风才回头，将卷缠的两者轻柔分开。 小姑娘睁开眼睛，杏眸已迷离，额角汗津津湿了一片。 花满楼用袖子帮她揩走汗湿，温声轻问：“要不要喝点水？” 姜姜懵懵点头，如走云端一般，被牵到桌边坐下，手中塞了杯子就捧着杯子，一点一点抿着，乖巧喝水。 脸上红云久久不散。 花满楼听得那轻微动静，本就柔软的心，早已融化。 呼—— 晚风带走薄云，月色尽与。 第150章 21.哄她 夜已深。 烛火摇晃着, 就要灭掉。 花满楼怕姜姜吓着，便坐在床边陪她入睡。 “夫君不睡吗？”那双浸泡过春雨一样的杏眸，一动不动看着他。 花满楼伸手帮她拉紧被子：“你先睡, 我再等等。” 姜姜从被子里伸出手，将君子放在枕边的手勾住，轻轻摇了摇。 “怎么了？”花满楼弯腰垂眸，侧耳去听。 她想说。 其实她没事儿，这只是游戏而已, 她不会出事的, 其他所有人也不会有事。 所以。 不必担心，更不必悲伤自己不能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可嘴巴张合, 她不敢说, 怕自己变成下一个武鸣。 这样的话, 她的花花要怎么办？ “没事。”姜姜将勾住的手，拉紧，“就是想抱着夫君一起就寝。” 花满楼耳根浸红。 小姑娘仗着他不知道剧情, 开始耍赖：“你之前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睡觉的……” 她一脸委屈, 双手捏着他的手指, 尽管对方看不见，她也可怜巴巴仰头看着他。 君子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可怜气息。 他无奈翻身上床，躺倒在棉被上, 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 “你不要压着被子嘛……” 花满楼一步步妥协, 最终穿了一身中衣躺倒在同一床棉被上。 紧紧拉着被子, 两只手捏住被角, 拉上来盖住自己上翘的嘴唇, 只露出一双满是笑意，又有些羞赧的杏眸。 她的眼珠子乱转着, 其实也不敢转头去看花满楼。 扭头偷偷瞥一眼，又得马上转回去，咬着被子下面的嘴唇窃笑。 清醒着和花花躺在一起欸…… 她觉得就算是在做梦，都能笑醒。 两人的体温，将被子烘暖。 被子底下开始将二人身上独特的气味，杂糅到一起，蒸腾出另一种花香味来。 气味依旧素雅清淡，却令人耳红。 第129章 君子仰躺着，眼睛闭上了，呼吸也平缓，可却不敢动弹。 他的嗅觉更灵敏，躺下的时候，就能闻到小姑娘身上那独特的香味，那是夹杂在花香底下的另一种不知名香味。 如今，被花香浸染。 光是想到两人身上的香味，杂糅成一种香气，他就忍不住耳根赤红，心底暗自欢喜。 “你……睡了吗？”小姑娘用气音喊人。 花满楼沉浸在思绪之中，错过了恰当回应的时机。 姜姜便以为他睡着了，偷偷伸出手，往左边摸索着，搭上君子垂在一侧的手。 轻轻一点，又马上缩回去。 像一只试探的猫爪子。 君子不想这时作声，令她窘迫，便干脆闭口不语，假装自己真的睡着了。 猫爪子很快又爬回来，先用尾指勾住他的尾指，再慢慢地，一根根手指加进来，直到他的尾指落在温热掌心里。 花满楼感觉自己心底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有种熨帖又温软的感觉，在四处弥漫。 ——她怎能这样可爱。 君子软着一颗心想。 猫一样动作的小姑娘，抓住君子的手以后，便满足、安心入睡。 待她呼吸渐渐平缓，君子才转过头，睁开眼对着她的方向。 尽管看不见，可他嘴角还是勾起温和的弧度，听小姑娘呼吸清浅。 不知多久。 窗边响起“笃笃”两声。 陆小凤用一根手指，轻轻敲窗。 他知道，花满楼肯定能听见。 花满楼确实听见了，他甚至第一反应是伸手捂住姜姜的耳朵，生怕吵醒她。 可他忘了，那样轻巧的声音，就像是树枝在微风摇晃一般，寻常人根本听不见。 君子收回手，翻身下床，信手拿了外衣披上。 他放轻脚步走路、开门、关门。 陆小凤瞧他那头发披散，衣衫不整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样子，也识趣不做声，默默跟着君子的脚步，移步小院一角说话。 他们说话的地方离得并不算远，但绝对吵不着人，也绝对能让花满楼听到里面的所有动静。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揶揄一句：“水到渠成了？” “别胡说八道。”君子有点小恼怒，“我们只是权宜之计，怎能毁人清白。” 陆小凤觉得自己明白了。 估计是亲了抱了，但没有更进一步的事情发生。 他好生失望。 “慕容公子那边怎么说？”花满楼将外衣理好，“可和慕容公子讲清楚其中要害了？” 陆小凤叹气，摊手：“慕容公子心有偏见，认为我们偏袒你，联合做局骗他，非要和小侄女当面对质。没办法，我们只能将他绑起来，看守着。” 对外就说，表公子旧疾发作，需要静养。 刚巧，展护卫一个人住一个院子，便可以好好照顾这位二表哥。 花满楼点头。 陆小凤本来是想吊他胃口，见君子压根儿不问，自己就先耐不住了：“你不问问小侄女和慕容公子的婚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迟早要说。”花满楼含笑道，“我又何必要问？” 被人吃得死死的陆小凤：“……” 这一对小情人怎么回事儿，老是用这个拿捏他。 不过他的确是这样没错。 “算了。”陆小凤抱着手臂挨到柱子上，“我和你计较什么。” 他如实将事情讲出来。 “慕容公子说，他与姜姜海誓山盟，却碍于家族联姻，与一位王姑娘立下婚约？”君子眉头皱得死紧。 他这是有负姜姜！ 又怎敢这么信誓旦旦，不思其反！（注一） 素来温和的花满楼，都忍不住生气了。 “这只是他一面之词。”陆小凤宽慰他，“我看小侄女对你一往情深，肯定不会和他有过什么山盟海誓。” 开什么玩笑。 他陆小凤都不信。 花满楼不是气婚约的事情。若姜姜和对方山盟海誓是真，那慕容复此举就是辜负姜姜；若姜姜不曾和对方山盟海誓，那慕容复此举便是污蔑。 无论哪种，都深深伤害了小姑娘。 他气的是这个！ 君子胸膛上下起伏不定。 就在此时。 房中传来一声轻呼：“花花……” 寂静的夜里，陆小凤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她今晚肯定吓坏了，睡都不安稳，你快回去吧。” 君子也牵挂姜姜，轻应一声，便加快脚步，无声回房。 “花花……” 花满楼放轻脚步，快步走到窗边。 “姜姜？”他把染上夜间寒霜的外衣放到一边，用内力将衣服烘热，才钻进被窝里。 刚躺上去，小姑娘就摸索着，搂过来。 “花花……夫君……” 原来只是说梦话。 花满楼的眉目柔和下来。 君子缓缓转动胳膊，将手放到她后背上，轻轻拍打着。 他俯首，在她额角落下一吻，低声温柔哄道： “我在，别怕。” 第151章 22.都相聚 副本第一天, 波澜壮阔跨过去。 玩家还有一种“啊，什么？才过了一天？”的感觉。 侠客们昨晚轮流施展轻功，想要离开这个破地方, 但是都没有成功。 他们飞到脸色发白，人依旧停留原地。 ——转了一大圈，又像鬼打墙一样回来了。 “看来，只有完成神秘组织的游戏，我们才有可能离开这里。”陆小凤脸色有些沉。 生性乐观的四条眉毛, 都有种不可名状的荒诞恐怖感, 在心底蔓延。 未知，总是要更可怕一些。 侠客们和玩家们, 再次聚集在饭桌上。 想要玩一回葬礼的东风树——陆小凤“大儿子”, 家中行二, 媳妇陶华目前负责掌家。 由他来提出这个建议，倒是再适合不过。 玩家们其实都很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表面却还要按捺住, 显露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来, 应和着“应该的”云云。 张某三尤其兴奋，可惜他玩女号，拿到的身份是陆小凤的“二儿媳妇”, 家中三嫂, 人设：卑微。 卑微的他, 只能沉默着, 靠在群里呐喊, 释放自己多余的精力。 【[大宅副本-群聊]张某三（三媳妇）：家人们！快点响应！葬礼搞起来！！！】 姜姜：“……” 玩家们真是普遍病得不轻。 吓人。 【[大宅副本-剧情]大嫂家的妹夫死了，你们很伤心, 连吃饭都没有胃口。】 刚把两个小笼包炫进嘴里的张某三：“……” 不知这算不算ooc？ 他赶紧嚼吧嚼吧吞进肚子里，看着第三个小笼包，一脸忧愁。 白白嫩嫩，皮肉光滑，轻轻咬一口就能汁水四溢的鲜香小笼包。 他居然不能畅快吃两笼，实在太折磨了。 【[大宅副本-剧情]饭桌上，你们提出要为“武鸣”好好举办一场葬礼，让他走得安心。于是掌家娘子“陶华”给你们各自安排了任务，却有人意外在他身上发现了蛊虫的蜕皮，下蛊的人正是卧底……】 第130章 【[大宅副本-任务]1.请将葬礼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并且好好举办；2.卧底请注意隐藏身份；3.非卧底请留意线索，今晚十一点，所有玩家灵堂投票，迟到者直接出局。】 剧情和任务公告以后，张某三在群里发癫，庆贺许愿成功。 满屏都是他不知哪里找来的表情包。 姜姜无情关掉群聊。 她怀念以前和小伙伴们认真、安静破案的日子。 唉。 正常玩家还是比较难得。 陶华拿的是端庄温和人设，很有掌家娘子八风不动的淡定气势。 她先是按照台词，好好安慰了一番洛陀和姜姜娘家人，又十分尊重二叔陆小凤，以询问的语气提出来，是否先要给人办一场葬礼，就近安葬。 ——娘家所在，简介里用夸张的口吻阐述，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需要走取经那么大一圈路。 姜姜觉得这就有点不严谨了，她按照地图比例尺一算，根本没有那么远。 除了她，没有玩家在意这事情。 等到陆小凤应“是”，陶华才表示要将葬礼办起来，希望大哥展昭支持一二。 这个一二，指的当然是银子。 玩家们听得一愣一愣。 这说的哪里是寻常的话，分明就是人情世故！ 剧情策划牛批！ “为表公平，我将葬礼需要准备的物品，都写在字条上，大家抽到什么，就去准备什么。”陶华将签筒放到桌子上。 她是个贴心的人，甚至给npc都准备了任务！ 此处声明，绝不是为了偷懒！ 陆小凤：“……” 哪家葬礼会这样办，有大病吧。 不过他也不敢拆穿他们，只能宽慰自己，这是他们的游戏，遵守规则，不要冲动，好多条人命摆在那里呢。 大家抽完字条，便各自拿着自己的任务去忙活。 姜姜打开纸条一看：找到家中的元宝蜡烛香，拿到大堂备用。 她凑到花满楼旁边看：“夫君的任务是什么呀？” 花满楼直接将纸条递给好奇小猫。 玩家兴致勃勃打开一看：焚烧纸钱的铁盆一只。 好简单的任务，厨房窗台就有现成道具。 谁说她是锦鲤来着，明明花花才是！ 她将内容给君子念出来，免了他细细去触摸。 “你想换任务吗？”花满楼微笑着，温和、低声问她。 “可以吗？”小姑娘眼睛亮起来，像秋水被落叶搅动。 不过。 她想到君子要找元宝蜡烛香会和她一样困难，她就不想交换了。 “算了。”她挽住君子胳膊，“夫君陪我一起找便好。” 花满楼自无不可。 白徵筠用手指，轻轻点姜姜肩膀：“诶，见色忘哥的妹妹，转一下头。” 姜姜不转，她仰头往后看：“有媳妇不要妹妹的哥哥，有事儿？” 宠妻狂简直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还好意思说她？ 白芝韵收起手中纸张，背手看他们：“我没得罪你们俩。” 误伤。 拌嘴的兄妹两人，互相冲对方扮了个鬼脸。 花满楼听得眉目稍有舒展。 ——总算找到几分熟悉的感觉了。 白徵筠托起姜姜的脑袋，把人转过来：“好好站着，小心把脖子扭断。” 他将手中字条递给姜姜看：“我和你嫂子一个要做花圈，一个要找麻布，你们要做什么？” 姜姜把自己和花满楼的任务说出来。 “你倒是好运气，最简单的两个任务都被你们夫妻俩抽完了。”白徵筠也不得不承认，姜姜的运气真是开挂了一样。 两人对完任务后，心照不宣在小群里说话。 【[群聊]白云：这是个查探消息的好时机，看看谁把武鸣弄死了。】 【[群聊]姜姜：我有个问题，武鸣到底是ooc死了，还是被卧底弄死了？】 难道说，武鸣其实在第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判ooc了，系统延迟惩罚，是需要卧底玩家下手？ 【[群聊]叫我白姑娘就好：估计是系统给卧底派发了任务。】 三个分头行动的人，群里还聊线索聊得热火朝天。 叶蕊蕊一直没有说话，她和楚留香一起行动，只想着赶紧把任务完成，继续泡美男，并不想讨论什么线索不线索。 她有三个有脑子的队友，已经足够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会少。 葬礼所需用品，半个时辰左右就全部收集好。 陶华按照剧情提示，将这些东西全部布置起来，把葬礼搞得有模有样。 玩家们暂时将任务的事情抛走，专注体验古风葬礼。 星际时代葬礼太草率，死了连焚烧都没有，直接送进能量站造福公民，图的就是一个生生不息，完全没有任何仪式可言。 如果科研人员在送尸体进能量站的时候，垂首默哀五分钟也算的话。 那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因此。 玩家们对待葬礼，异常认真，认真到令侠客们毛骨悚然，觉得火光下的一双双眼睛，似乎……在笑。 他们悲伤的面皮下，好像在啸叫狂欢。 这样的想法，令他的心像秋雨一样，寒凉起来。 灵堂置办起来后，他们只能在偏厅吃午饭。 午后。 天空飘起小雨。 小雨慢慢变成中雨，最后酿成瓢泼大雨。 天地之间，全是雨水噼里啪啦敲打大地的声响。 夜晚跟着雨脚到来。 玩家们吃完饭就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在群里继续下午剧烈争论的线索。 武鸣那日坐的位置，夹在洛陀和楚千——也就是姜姜小妹和花满楼四弟之间，玩家们合理怀疑，卧底就在他们两个里面。 事情进展到这里，被弄成两人打辩论赛，阐述觉得对方才是卧底，自己不是卧底的辩论。 姜姜看消息看得脑壳痛。 实在是玩家们发出来的消息，十句有八句都是表情包嘲讽或者吵架，有营养的推理基本没有。 论到晚上十点多，一直在群里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张某三，开始被一群人攻讦。 【[大宅副本-群聊]陶华（二媳妇）：@张某三（三媳妇）你冷静点儿】 【[大宅副本-群聊]楚千（四弟）：三嫂不会是卧底吧？你这带节奏也太明显了。】 …… 接下来，一片声讨。 还有十分钟到十一点时，众玩家开始朝灵堂走去。 姜姜轻手轻脚起床，拿了一把素面油纸伞，关上房门走出去。 床上，花满楼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 玩家聚在灵堂上，跪坐蒲团，沉默烧纸。 纸灰在晚风里升起、落下，飘得四处都是。 雨似珠帘，将灵堂里的面孔模糊。 侠客们蹲守各个隐秘角落，瞅着那诡异景象，心里发毛。 【[大宅副本-任务]时间还剩最后十秒钟，请玩家们做好投票准备。六、五……】 系统提示音的“一”刚落，大部分玩家的手指，指向张某三。 第131章 【[大宅副本-任务]卧底指认失败，玩家“张某三”出局，没有遗言。卧底剩余人数：2，游戏继续。】 呔！ 居然错了！ 玩家们的注意力转移，开始关注另一件事情。 【[大宅副本-群聊]楚千（四弟）：你们觉得，被票出去的人，会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人清楚，所以他们跟着好像被操控住，肢体扭曲着要和系统对抗的张某三，齐刷刷跪坐着转过身，面无表情，目光灼灼盯着他所有的动作。 蜡烛昏黄的光，被风吹得虚影摇摆，挂着的白色麻布被吹散，缠住屋内柱子，拍打在地面上。 呼呼—— 香烛差点儿被吹灭。 昏昏暗光下，侠客们只能看到一双双沉沉的眼。 似黄泉地狱执掌刑罚的鬼怪，盯住送上门的恶徒一般，装满了带着恶意的笑。 平添几分不似人间的鬼魅。 恍惚之间，侠客们好似听见了有什么桀桀怪叫一般。 一晃神却发现，只是错觉。 暗夜之中，只有风雨声，以及火烛和纸钱焚烧之声。 秋风秋雨一吹，令人从脚底板寒彻入骨，直冲天灵盖。 藏在游廊背后静听的君子，就要忍不住了。 他脚步往前迈出。 哒哒。 姜姜捞起靠在门边的伞，撑开跑出去，支在张某三头顶上。 张某三撞开门扇，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陆小凤瞪大双眼盯着。 怎么可能！ 那扇门他开过，死活打不开，斧头劈都没用！ 门外是漫天的浓雾，没有大雨的迹象。 ——就像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张某三一头撞进浓雾里，消失不见。 姜姜抬脚要迈出去，探头看一看。 咻—— 浓雾之中，利刃破空而来。 密密麻麻如丝雨落下。 花满楼、傅红雪、展昭还有白徵筠，齐齐扑出去，要拉住小姑娘。 终究还是花满楼距离近些，先揽过小姑娘的腰，扣在怀里，一招流云飞袖卷起飞箭，甩到旁边空地上。 素面三十六骨的湘竹伞，在雨中旋转，甩开一圈水花。 傅红雪手握黑刀，落在游廊外，大雨中。 一双黝黑的眼，死死盯着姜姜背影。 白徵筠和展昭同时落在游廊里，免了淋雨的命运，却没逃过素伞甩过来的一圈水花。 踏踏—— 又是两声脚步。 姜姜缓缓抬起伞面，对上来人一双青山般沉稳的眼。 ——是八贤王。 啪嗒。 游廊檐下落雨，重重打在伞面上。 八贤王似乎愣了一瞬，在看清小姑娘的那一瞬间，却下意识露出个温和、镇定的眼神来。 白徵筠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心底呐喊着自己有过八百回的呐喊： 造孽啊！！ 第152章 23.护心药 落雨如珠帘, 隔在两人之间。 雨水溅起一层薄雾，模糊了檐下摇摆风灯的光圈。 姜姜瞥见八贤王的笑容，下意识也要露出个灿烂笑脸来。 唇角弯了一半, 系统弹出提示。 【赵八，字千岁。他是你的三叔，你的眼睛与其亡妻酷似，因这一点，他对你有些额外的关照。】 玩家：“？” 要不要这么离谱。 她美媚清丽的笑意, 陡然收回, 变成娇柔慵懒的妩媚浅笑：“三叔，你终于回来了。” 八贤王眼神微动, 嘴巴也微张开, 似是有些疑惑。 花满楼怕他问出口, 引起玩家们怀疑，便抢先面朝八贤王，温和一笑：“三叔怎么没打伞, 快进来, 不要淋湿了。” 君子态度殷切, 好似真对着家中长辈一般。 八贤王疑惑更深。 他瞥了小姑娘一眼，又扫过雨中的傅红雪，檐下的白徵筠和展昭, 最终视线落在灵堂。 风雨飘摇里, 香烛和火盆的光, 被拉扯成狰狞的模样, 投下大片张牙舞爪的影子, 牢牢粘贴在厅堂的木墙上。 灰烬四散里，白花花的麻布在风中飞扬, 蒲团上跪坐的、带着麻布的玩家们，黑沉沉的眼神下，似乎压着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 可怖又诡异。 “喏。”姜姜的声音，将他的思绪与视线拉回，“三叔拿着吧，莫要淋湿了。” 小姑娘的眼神，多了几分成熟女子的媚态，少了几分璀璨烂漫的天真。 可那双明净的眼，依旧澄澈。 八贤王心中有一种割裂感，他似乎感觉到，小姑娘隐藏在这双眼睛之下，呐喊着……救命。 这异样的感觉，令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为此，他没能立即伸手去接。旁边被黑夜掩盖得彻底的包大人，见状伸出手来，将伞遮盖在八贤王头顶上。 包大人犹如启明星一样的双眼，扫过眼前这诡秘的一切，沉默不语。 为官多年，他早已学会在情况不明之下，不动神色。 更何况。 展昭还在廊下朝他递了个眼色，竖起手指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他想，展护卫这般沉稳清正的人这样做，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青天包大人暂且按捺住自己探究的眼。 一切事情，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罢。 姜姜已经拉着花满楼，快步跑回廊下。 转身时，她才瞧见后侧的傅红雪，顺手拉了他一把：“六弟莫要淋雨，小心生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非娇媚慵懒的口气，反倒十分寻常。寻常得像是下意识对别人的关心照顾，像是……变回了原本模样。 傅红雪的脸，像是水洗净瓷一样苍白，越发衬得那一双眼，黑沉得惊人。 他握着刀柄的手，稍稍松开，顺着少女的力度，拖着自己的残腿，往游廊下的屋檐走去。 陆小凤和楚留香晚了半步跑来。 他们感觉自己实在无法直面这修罗场。 可这事关十来条人命的事情，轮不到脸皮为先。 “三弟回来了。”陆小鸡稳了稳心神，厚着脸皮走过去，拉走八贤王，又背过身对包大人一眨眼，“想必这位就是三弟说的那位大商人吧……” 巴拉巴拉。 一堆场面话吐出来，听得人一愣一愣。 楚留香的身份并不适合跟过去，他朝展昭递了个眼神。 作为家中财力与三叔几乎对半开的大哥，他前去关心也好，打探也罢，都比他们来得名正言顺。 玩家们看着新来的两个npc被拉走，一脸懵圈。 不是…… npc走剧情，为什么还要背着他们？ 莫非，这一段剧情有深意？ 玩家们在副本群聊，激烈讨论，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死气沉沉。 【滴！】 【[大宅副本-剧情]你们心里不安，前来给武鸣烧香守灵。三嫂张某三，和老三李迭因中午分配任务没有夫妻携手一起完成的事情，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张某三觉得李迭肯定是有了外室，才会这般待她，一气之下，连夜回到娘家。此时夜已深，你们该要回去睡觉，迎接新的一天到来。】 第132章 【[大宅副本-剧情]任务将在明日早上八点刷新，第二轮投票，同样在明晚十一点，灵堂进行。ps：温馨提示，迟到者默认出局。】 瞧见系统亮起提示，玩家们才像是活过来一样，低声说着话，往各自院子走去。 谁也没问一句，方才发生的事情。 白徵筠和白芝韵双双携手，和姜姜互道“早点休息”。 花满楼看着即将散去的玩家，忍不住问：“三嫂的事情，难道不管了吗？” 神秘组织开启这场游戏，给了他们所谓的“身份”，难道还要自己打破规矩，不将事情“圆”回来么？ 玩家们愣了一瞬间，似在回忆三嫂是谁。 ——他们似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半晌。 前来寻楚留香的叶蕊蕊，用葱白的手指，捂住嘴唇：“三嫂刚才和三弟吵架，一气之下带着侍女和护卫回了娘家。”她眼神中流露出半点吃惊的意味，打量着君子，似乎在衡量什么，“这件事情，大家不是都看见了吗？” 玩家们纷纷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困惑。 咦？ npc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难道系统都不刷新npc的行动吗？ 君子哑然。 他万万没想到，才刚发生的事情，背后那人竟然就能立刻让他们遗忘，还纂改成这般模样。 那是不是意味着…… 倘若有一天，那神秘组织觉得这游戏不再有趣，或者不够刺激，直接令他们互相之间残杀起来。 ——就像训练死士一般。 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直接执行，不再有自己的记忆与思考吗？ 花满楼忽觉，有寒气从脚下缠绕着小腿攀爬，勒上脖颈。 他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 “夫君？”姜姜伸出手，将他冰凉的手掌握住，“你怎么了？” 她眼神关切，带着纯然的关心，语气里也是浓浓的担忧。 花满楼五指翻转，将小姑娘的手握紧，露出个温润笑颜，反过来安慰少女。 “我没事，只是一下子忘记了这件事情，随口问问。” 他怕姜姜问起，继而深思，主动道：“夜深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君子将事情糊弄过去。 回房后。 大雨渐停。 姜姜侧躺酣睡。 花满楼负手站在窗前，仰头对着苍穹，久久不动。 清夜难寐，风声、树影与叶上残雨作伴，陪他整晚。 直至曙色初露，天光云影朦朦，青丝染霜。 君子怕小姑娘忧心，才用内力烘暖自身，悄声钻进被窝里。 刚躺下，一个温暖的身躯，就滚到怀里来。 耳旁绵长安稳的呼吸声，是他最好的护心药。 沉浮一晚的心，此刻才算安歇。 第153章 24.不正经的个人任务 八月十八日。 历书有言：宜嫁娶, 出行；忌造桥，掘井。 姜姜推窗见云天惨淡，袅袅晨风木叶下。 她撑着手, 让侍女给她梳妆，却因探头的动作，扯得头皮一疼。 “嘶……” 侍女没有及时松手，吓得赶紧跪下请罪。 小姑娘捂着头皮，摆摆手：“不怪你, 我没事。” 花满楼从凳子上起身, 接过侍女手中的雕花海棠木梳，走到姜姜背后。 君子大掌托起她垂坠腰间的发丝：“我来吧, 你退下。” 手中发丝细小、柔软、顺滑, 还带着一股海棠花的清淡香味。 大拇指自顾眷念, 来回捻动四五遍。 侍女静悄悄倒退一边去。 “夫君会梳头？”姜姜透过铜镜，落到身后垂眸的君子脸上。 君子神色认真而从容。 花满楼却是摇头：“我不会。只是这两日，你都让侍女给你梳同一款发, 我听着并不难, 或可一试。” 他先用梳子帮小姑娘将头发全部梳顺当, 再照着记忆里听到的那样，把头发缠绕别起，梳成堕马髻。 白绸被轻轻拉紧, 坠在发尾处, 像一朵别上去的海棠花。 姜姜侧身看着背后的白绸, 将花型认出：“这……一根绸绳也能绑成海棠花？” 这属于文俗工艺品不？ 毫无文学细胞的玩家开始困惑。 她越看越喜欢, 特意截图发到私人群聊。 【[群聊]姜姜：图片.jpg 看！花花给我扎的头发！海棠花巨好看！】 【[群聊]白云：好看！我妹夫手艺不错。】 【[群聊]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此等心灵手巧的美男子, 你还不抓紧睡了？】 【[群聊]叫我白姑娘就好：很好看，下次可以让他换着来, 每天一朵不重样的花。】 姜姜的目的是为了炫耀，并不太在意大家回复了什么。 不过看到白徵筠和叶蕊蕊的回复，她还是想要翻个大白眼。 这俩，没一个正经人。 玩家与侠客齐聚偏厅用饭。 八贤王和包大人也一起上桌。 陆小凤瞥一眼八贤王和包大人，前两日安坐的中间位，此刻却觉得有点儿烧屁股。 他顺着自己的小胡子，在心里默默叹气，厚着脸皮坐下去。 早饭一如既往丰盛，大家也一如既往沉默无声。 【[大宅副本-剧情]昨夜三弟李迭与三嫂张某三争吵以后，一宿没睡，此刻颇有些困倦，胃口不是很好。】 刚将筷子对准灌汤包，准备大口炫早餐的李迭：“……” 其他玩家幸灾乐祸，开心品尝不会令自己发胖的美食。 唔……香！ 李迭搅着碗里的白粥，闷闷不乐托着腮帮子，思索着等会儿溜进厨房，将早饭补回来的可行性。 【[大宅副本-剧情]三叔赵八（字千岁）和外商包龙图深夜回来，密切商议本家后续生意事宜。你们怕这会影响到你们各自的利益，于是吃完早饭后，各显神通，打探究竟。】 【[大宅副本-总任务]1.请玩家完成并隐瞒好个人任务；2.卧底请注意隐藏身份；3.非卧底请留意每个人所做的事情，注意甄别他人与自己的相同与不同。ps：再次温馨提醒，今晚十一点，所有玩家灵堂投票，迟到者直接出局。】 咦？ 玩家大为惊奇。 居然还有个人任务的part！ 【滴！】 【副本个人任务已全面派送完毕，请注意查收！】 玩家们个个盯着桌上人的表情，试着从别人的神色之中，分析出对方的任务来。 可惜，玩了几站，也苟了几站的玩家，已经出师，没这么容易露馅。 侠客们莫名感觉，饭桌上一股股锐利杀气纵横交锋。 他们也抬眸，扫过桌上所有人的眼神，垂眸深思。 陆小凤塞进嘴里的咸菜，因此耽搁一个呼吸的功夫，还没来得及与白粥配上，齁得他差点儿吐出口。 他赶紧抬起粥碗喝一口再说。 姜姜倒是没有抬眼，甚至连吃饭的动作都停住。 她的任务……没搞错吧？ 【[大宅副本-个人任务]卧底的关键线索，就在你三叔手上，勾/引他，敲打出关键消息来】 第133章 姜姜盯着“勾/引”二字，虚虚眯起眼睛来。 她有充分理由怀疑，这个剧情策划有点儿不正经。 他们出来走了个过场剧情，又各自散去，预备做个人任务。 八贤王作为剧情关键npc，受到前所未有的热情呼唤。 早饭后，刚迈出偏厅，转入花园游廊，就被东风树叫住：“三叔……” 对方脸色冷淡，眼底却浅藏着热切，十分割裂。 八贤王不动声色，与他斡旋。 刚打发东风树，假山里又冒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李迭；李迭走后，一副精明相，只差把主意写在脸上的李剑剑又来；李剑剑被打发掉，楚千又贱兮兮冒出来问他要不要去红楼一起爽。 …… 如此轮转，一日没个消停。 他甚至感觉自己三餐有些消化不良，膈着脾胃。 要不是侠客们和展护卫与他说过，不陪这群人演戏的要害，他就干脆找个地方躲清闲去。 好不容易，将陶华也打发走，八贤王颇有些身心俱疲。 ——难为展护卫他们在这好几日。 好在。 玩家们问话的技巧实在拙劣不堪，与官场老油条没办法比。 他们从他这里，除了将他精力带走，还他疲惫以外，什么东西都没获得，反倒留下不少消息。 起码八贤王知道玩家立场有两边，且都与他这个身份要谈的生意，密切相关。 天色已黄昏。 细雨如雾，落在身上没感觉，却能将衣服沾湿。 八贤王拍拍衣摆上的雨水，往自己现下所住的院子走去。 玩家们基本都来过，除了双白夫妻和……姜姜。 哪怕是叶蕊蕊，也来晃荡一圈，主动告诉他，她虽是大房娘家人，可大房和娘家这边，都没有阻碍他谈生意的意思。 阻碍、生意。 天冷后，将手揣进袖子的八贤王想，莫非他们之间的立场，便是支持与外商谈论生意合作与不支持两派？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一脸娇笑的叶蕊蕊。 对方的性子，和初见时侯，并无半点不同。 要不是展护卫提前说过，他都瞧不出来，叶蕊蕊也属这场游戏的玩家。 “多谢。” 叶蕊蕊瞥过院门花架背后一截浅青渐白的衣角，转身离开。 寂静庭院，只剩一身文士圆领长袍，头戴白玉莲花冠的八贤王。 他对花架后的人道：“出来吧，白……” “千岁。” 花架背后，露出一双星河流转的杏眸。 “姑娘”二字，被他吞回肚子。 长袍下的手指抽搐一般，猛烈跳动两下。 他悄悄将指尖捏紧，露出温和沉稳的笑来：“姜姜姑娘。” 小姑娘躲在大片颜色浓艳的秋海棠背后，逐渐显露身形，青白长裙被雨雾打湿，黏在腿上，整个人瞧着冷白如玉。 她不如嫣红海棠娇艳妍丽，却自能将娇花尽皆比去。 他的眸子里，只独有一抹青白。 第154章 25.抱大腿(倒v结束) 天地萧肃。 落木滚滚流, 卷过脚边，几乎要黏住衣摆不放。 八贤王招呼她进屋里，以免雨雾之中站太久, 容易生病。 他不甚熟练将火盆燃起来，又推开门窗，用烟灰色纱帘和屏风遮挡着。 姜姜有些不太理解：“千岁若是怕雨雾飘进来，尽管关门关窗就好，我并不介意。” 她捂着手上装有热茶的杯子, 将微冷的指尖暖暖。 系统暂时还没有台词给她, 需要她即兴发挥。 勾/引什么的，她实在有些头疼。 她打算, 要是系统没有别的指示的话, 她就正常打听算了, 不要搞多余的事情。 八贤王听她漫不经心的说话，只是浅笑一声，将帘子拉好来。 “只是折腾一下, 并不碍事。”他收回自己的手, 走到桌边坐下, 看向神色与往常并不一样的小姑娘。 饭桌上人多，他们之间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并不能将小姑娘看得特别清楚。 如今稍近些看, 她并没有消瘦, 也没有颓丧萎靡。 真好。 他思忖着陆小凤和他讲过的“身份关系”, 斟酌着开口：“大侄媳妇, 找我有事儿？” 知道对方在配合自己演戏, 自己还要硬演的感觉，实在有些奇怪。 姜姜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娇媚慵懒人设, 用手撑着额角看人。 刚准备开口，剧情指导来了。 玩家：“……” 真过分。 “怎么了？”见她红唇半张却不动，八贤王轻声问道。 姜姜对自己的演技不放心，持续开启技能。 “没。”她抬起眸子来，柔柔注视着一脸关切的八贤王，“千岁外出多日，难道没给我带点什么回来？” 那双杏眸，似有春风十里，起于林木，盛行天地。 春水长林亦抵不过，她的一弯眼波。 小姑娘本没有这样的风情。 八贤王注视着这双眸子，判断里面的意思。 所以说。 他们二人的身份，有些见不得人的首尾？ 前来的小辈，都将他叫做三叔，唯独小姑娘喊他“千岁”。 此“千岁”恐非“八千岁”的千岁。 那便只能是……他这个身份的字。 “自然有。”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方形的匣子。 这匣子姜姜眼熟。 中秋前，八贤王就拿出来说要送她。 “阿树他们几个小辈，都已经来领走自己的礼物。”他将匣子放桌上，推到小姑娘面前，“这是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哔啵—— 灯花洒落。 姜姜将木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个水头极好的玉镯来。 玉镯清透，似白云与山泉揉碎，青松滴落一点绿，洇晕匀布而成。 很漂亮的镯子。 她重新将额头支着，歪坐凳子，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食指和中指按住匣子，往回推。 纤细的手指从匣子边沿收回，腕骨柔柔轻垂，递到八贤王面前。 “千岁帮我戴上，可好？” 眼前的手，指甲粉嫩清润，手指细长好看，一时分不清是人手还是玉手。 他斟酌着小姑娘这自然的姿态，到底与自己的身份算不算别样熟悉。 垂眸抬眸之间，他决定放纵自己一次。 ——顺从内心意愿行事。 他将玉镯拿起来，捏在食指与大拇指之间，往姜姜垂着的手腕套去。 清透的镯子，途径粉润的指甲，往手腕滑去。 论美，人比玉更甚。 小姑娘的手和她的人一样，显得格外有生机活气。 八贤王的手指并拢起来，悬在镯子上，并没有企图去触碰对方的肌肤。 不过两三个呼吸，玉镯就顺从挂在小姑娘手上，微微晃动着。 “好看。”他收回手，对她一笑。 也不知，在夸什么好看。 姜姜悄然舒一口气。 她将手举起来，摆到眼前细看。 通透的玉镯看起来，像是将自然灵气封存在里面一样，没有滞涩不动的沉闷和浑浊。 第134章 饶是玩家对这些装饰品没有任何追求，也被它的美感惊艳。 “的确好看。”她晃动着手腕，对照烛火去看。 小姑娘的眼尾，悄悄舒展。 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这一刻的妩媚慵懒收敛以后，那娇俏天真的纯粹欣赏，才更引人。 八贤王藏匿烛火后，有些失神地看着。 他瞧见了真正的小姑娘。 不忍惊醒。 看了好一阵，姜姜才将手放下，一并放下的还有那清澄透亮的眼神，转上妩媚如丝的神态。 “千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是生意谈好了，心里高兴？” 她的旁敲侧击也和其他人一般，只是多绕两步，或者多上几句客套话，可目的还是直来直去。 不够迂回，不懂借喻，不会似是非是来套话。 八贤王将手揣进衣袖里，垂眸轻笑。 眼角纹路宛若游鱼摆尾荡起的些微波澜，并不显得老态，反倒添上几笔阅历深厚的儒雅成熟。 “不管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他抬眸，将她与火光纳入眼底，“不需要你做出这样的牺牲。” ——何必违逆换身份也扭不转的本性。 姜姜眉睫轻抬起，仿似蝶翼震雾，将漫进来的水花击碎。 无数散成更薄的雾点，带着烛火的光华，在眼尾散逸飘洒。 她眼里有一纵即逝的茫然。 很快。 茫然被收拾好。 她保持着前倾的动作，想要按照系统提示的那般，【似蛇软软缠绕，攀在他肩膀】。 姜姜不清楚这个“似蛇软软缠绕”是什么鬼，她只能想到阴暗扭曲爬行。 为此，她准备就着现在的姿势起身，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也……算攀？ 实在不行，就把两只手也放上去。 想象却赶不上意外。 她倾身时，裙摆往前洒落在地，她抬脚一踩，生生将自己绊进八贤王怀里去。 小姑娘瞳孔圆瞪，往前扑去。 八贤王只来得及拉住她一只手，却止不住她往地下滑去，整个人坐到地面。匆忙之中，她胡乱伸出手捞住一样东西，稳住身形。 姜姜一双手，捞的是一条大腿。 ——八贤王的大腿。 八贤王本人，浑身僵成府邸门口镇宅的石狮子，颇有些木然地抬手，想要把姜姜提起来。 小姑娘被后坐力震着，一脸茫然抬起头。 她清澄如水的眼里，映着一个他。 八贤王往上用力的手一顿，没能将小姑娘及时拉起来。 他恍神看着琥珀色泽的水润杏眸。 唰——咚—— 一阵奇特的声音响起。 屏风拐角处，浑身雨雾水珠，发丝半湿的傅红雪，定定看着他们。 黝黑暗沉的眸子，不见丝毫火光，更是映衬得水洗雾拂的脸，越发苍白没有血色。 他嗓音微哑：“你们在做什么？” 第155章 26.蛊.惑他 月黑风高, 火烛摇晃。 脸色苍白的黑衣刀客站在门边，眼神黑沉，嗓音飘渺。 他此刻不太像刀客, 倒像是来提人的黑无常。 姜姜摔倒在地上，没能及时扭头看人，只听到这么一道仿佛从哪个坟头冒出来的声音。 她缩着自己的肩膀，手上抱得更紧了些。 八贤王感觉自己的裤子有点儿遭罪。 他看了一眼浑身雾气缠绕的傅红雪，回过神来, 将小姑娘手臂握住, 拉起来。 “小心些。”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带着青山难撼的沉稳镇定, 格外能安抚人心。 姜姜半眯着眼睛, 回头瞥了一眼。 “是你啊。”看清楚来人的那一刻, 她松了一口气，顺着八贤王手上的力度，扶着桌面站起来。 哐—— 镯子从小臂轻滑落, 磕撞在黄花梨四仙桌上, 发出一道清脆响声。 小姑娘一手撑桌, 一手捂着胸口：“人吓人吓死人，你走路怎么半点声音都没有。” 她信口嘟囔道。 傅红雪眼神一动，人一动不动。 【滴！】 系统发出提示。 姜姜忍住自己要翻的白眼, 改成媚眼抛出去：“都怪六弟, 将我吓着了, 才踩着衣裳摔一跤, 平白给你们俩看了笑话。” 噫…… 玩家觉得这句话多少有点不要脸。 八贤王垂眸, 暗自好笑。 ——为小姑娘笨手笨脚的“勾/引”，以及事后强硬的“污蔑”。 他抬手假装在揉鼻子, 用拳头挡住自己上翘的唇角。 傅红雪沉重的眼神，并没有半点改变。 “灵堂出事了。” 他声音暗沉，眼睛落到八贤王身上。 呼—— 秋夜凉风拉扯烛火。 “你说什么？”姜姜和八贤王同时看向傅红雪。 在他背后，风雨被一扇屏风遮盖。 外头掀起一阵阵狂风，雨雾拍进室内，一片冰冷寒凉。 烛火被拉扯得变形，狰狞的影子带着乱飞的麻布，在木墙上张牙舞爪。 灵堂上多出来两张席子，席子上躺着两个变成动漫形象的玩家。 ——是李迭和东风树。 陆小凤站在旁边，表情痛苦，很是头痛。 “这是怎么回事儿？”匆匆顶着素伞赶来的姜姜，扫过其他玩家的脸。 视线，最终落到蹲下来查看玩家伤势的花满楼身上。 楚留香也蹲在一边，给花满楼描述伤口的模样。 其实他们也不用如何查看，毕竟这两个人在他们赶来的时候，互相将手中长剑，捅进对方心脏，大喊着“你是卧底”死去。 陆小凤痛失两个便宜儿子。 君子语气带着沉痛，却依旧温柔、和缓，将听到的事实如实说出。 楚留香扫过玩家们的脸。 他们脸上表情错愕，眼底却有着“果然如此”、“这一刻还是来了”的了然。 陆小凤不解：“他们为何突然打起来？” 听到玩家临死前吼出来的话，姜姜脑海中，某个主意一闪而过。 她抿了抿唇，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群聊]姜姜：配合我。】 白徵筠三人，接龙比了个“放心”的表情包。 姜姜深呼吸一口气，挑中陆小凤来接戏：“二叔难道一点儿也不知情？” 小姑娘的神色，妩媚慵懒中透着一股讥诮。 她在讥诮什么事情？ 陆小凤怔愣一瞬，意识到这是个破局的好机会。 “我该知道什么？”他抬起眼眸来。 黑夜晦暗阴魅，被灭掉火盆和蜡烛的灵堂，只剩下两侧两盏落地罩灯以供照明。 他背对着灯火而站，面目在阴影里模糊，几乎分辨不清。 那低哑、悲痛的声音，像是被雨水打湿一般，有些厚重、沉坠。 姜姜用手背挡住红唇：“二弟和三弟……” “二妹！” 白徵筠配合呵斥，仿佛在阻止她卷入争斗之中，又仿佛只是为了让她不得罪人。 “哥！”姜姜扭头瞪他，“我凭什么不说出来？既然大家都在，何不敞开天窗说亮话，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 第135章 陆小凤沉声道：“让她说。” 快说！ 好让他想个明白！ 姜姜重新将视线挪回陆小凤身上，脸上出现一种近乎空茫的表情。 ——让她想想怎么演。 可这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她隐忍已久，久到已经整个人麻木，想起来都觉得不真切。 “父亲早逝，留下家产若干，三叔与大哥各占四成，剩下两成，才轮到我们四房与二叔来分。明里暗里，大家都不服气，可又不敢和三叔、大哥扯破脸皮，便悄悄站了队……” 姜姜直接给演技加成开了连续自动挂机。 她演不来这种大戏，太累了。 “二叔生性不爱拘束，潇洒惯了，从不管二弟、三弟和四弟他们，却不知道，这反而害了他们。” 陆小凤低哑的声音，回荡在灵堂飘摇的风里。 “继续。” “三叔外出洽谈生意，将资产扩张，大哥与三叔分庭抗礼的局面就会被打破。”姜姜垂眸，用比秋雨还要悲愁的眼神，看着席子上的两个玩家。 【[大宅副本-群聊]楚千（老三）：我信锦鲤……啊，呸！大嫂不是卧底，她刚才的眼神，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大宅副本-群聊]李剑剑（三嫂）：万一只是演技加成的效果呢？】 【[大宅副本-群聊]叶蕊蕊（大表嫂）：三嫂这么针对我们家姜姜，是不是卧底？】 叶蕊蕊的话一出，群里吵了起来。 白徵筠和白芝韵还去拱火，公开支持叶蕊蕊，表示他们已经互相试探过对方，确认对方不是卧底。 【[大宅副本-群聊]陶华（二嫂）：万一你们是卧底，绑票呢？】 【[大宅副本-群聊]陶彦（姜姜小弟）：不能吧？卧底才两票，怎么绑三个？】 【[大宅副本-群聊]李剑剑（三嫂）：你这id，和锦鲤是一伙的吧？】 【[大宅副本-群聊]陶彦（姜姜小弟）：？？？这是系统发的身份，又不是我选的，你人参公鸡，绝对有问题！】 除了姜姜以外的玩家，基本都在群里掐起来。 不掐的楼桑桑和洛陀也潜水关注着。 根本顾不上群聊的姜姜，认真将玩家阵营的事情，用系统提供的剧情讲述出来。 “大哥深受父亲信赖，甚至将本该属于夫君的资产，直接转给大哥。”姜姜讲了个很能说服人的理由，“我们是最不愿意看见大哥当家掌权的人。所以，三叔能掌权，对我们来说才是好事。起码三叔是自家人，不是吗？” “我们手中的资产，也能转移给大哥和三叔运转，若是加上这些，三叔和大哥谁掌权就说不准了。” “所以……” “我怀疑想破坏三叔生意的卧底，企图杀掉支持三叔的人，扶大哥上位！” 这些话，其实姜姜觉得有些虚。 多亏有系统演技加成，才变得掷地有声。 只是听完，陆小凤都沉默了。 不是。 富豪人家，谁掌权不掌权，光靠资产就能决定？还杀掉对方就能决定对方手上资产是否彻底转移？ 这…… 果然是游戏。 陆小凤在心底苦笑。 不过，这样一场儿戏的游戏，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沉浸官场多年的八贤王和包大人，更是沉默。 他们得先接受、理解一下，这压根儿没有什么道理的规则。 只是。 比理解更快漫上来的，是脑子里嗡嗡作响的鸣叫。 他们如同站在寺院即将被敲响的晨钟内，却被捆绑双手双脚，不能逃，也不能捂住耳朵一样，绝望又无助。 神秘组织设置这样离谱的规则，将人的性命玩弄股掌之中，毫不在意。 宛若看待屠宰场的鸡鸭鱼羊，令人不寒而栗。 八贤王揣着手，吸了一口混着香烛纸钱，以及凄风苦雨与冷雾的气，仰头望着屋顶缀满水珠，晃来晃去的蛛网。 瞧。 他们现在和这蛛网上的水珠，有何不同？ 挟裹水雾的风，从花满楼宽大的袖子钻进去，贴着手臂滑进胸口。 一片冰冷。 侠客们闭眼吐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四条人命了。 他们必须振作起来，尽早破除这游戏。 “侄媳妇说得对。”陆小凤从阴暗晦魅处，向微光中走去。 八贤王揣着手，也站出来：“事情因我们而起，我和展昭也该站出来配合才是。” 展昭收到话里的暗示，往前两步。 “既然如此，我们偏厅就坐，由每个人阐述一下，自己支持生意正常进行的理由。”陆小凤朝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玩家：“！” 主持人出现了诶！ 好耶！ 他们面上沉痛，心里雀跃地落座。 陶华看了一眼玩家们的位置，提出异议：“等等。爹，我有个建议。” 陆小凤身影僵硬：“你说。” 无论再来几次，他都没办法适应这一声“爹”。 “大家坐的位置，旁边都是熟人，容易作弊，不如我们分开坐，断绝这样的机会。” ——主要是，锦鲤和npc的关系太好了，她怕npc主动帮忙作弊。 陆小凤扫过其他人，见八贤王和包大人都点头，也就同意这个建议。 姜姜左边是楚千，右边是傅红雪。 这是陶华谨慎思考过的选择，所有玩家里面，唯有楚千、李剑剑还有她，无论是副本人物关系还是游戏玩伴关系，看着都和锦鲤没有任何瓜葛；而所有npc里面，唯有展昭和傅红雪看着对锦鲤的态度比较寻常。 虽说第二站里面，流传过锦鲤和傅红雪合作的消息。 可她之前潜在“欢场”做舞女时，可没见过傅红雪对锦鲤有好脸色。 这是个能抵挡锦鲤的男人！ 锦鲤本人并不清楚她的诸多想法，她只是听安排坐下，摩拳擦掌等着推理环节。 终于到了能够安静推理的时刻，她开心着呢。 【滴！】 【恭喜玩家触发奇遇——暗潮涌动的辩论赛。请诸位玩家在辩驳中，注意甄别卧底的同时，完成个人任务。】 【副本个人任务已全面派送完毕，请注意查收！】 姜姜：“？” 总觉得场面有些熟悉。 下一刻，她点开系统界面发送来的任务。 【[大宅副本-个人任务]：从傅红雪手上套取卧底的关键线索，用你的美色蛊.惑他，且不被旁人发现。】 姜姜：“……” 呔！ 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第156章 27. 这姑娘是懂分组的人 细雨飘堂。 黄麻纱灯昏暗。 偏厅里, 姜姜颇有些坐立不安。 花满楼就坐她正面，小姑娘总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要对傅红雪出手的话, 实在有点儿像是……红杏出墙。 好吧。 这人设就是个到处撩拨人的家伙，本就有红杏出墙的兆头。 然而，这种事情，她自己亲自来做，总感觉有点奇怪。 八贤王那边刚出丑完, 关键线索还没到手, 又来一个出卖美色的任务…… 第136章 她真的很为难。 为难的姜姜，决定静等系统提示, 她打死也不要主动出手。 能躲就躲, 躲不过就……混过去！ 打定主意的小姑娘, 开始专心听他们发言。 玩家们和侠客们的视线，在现场转了一圈后，都落到陆小凤身上。 身为“最年长”的人, 他先开口说出自己不搅黄生意的理由：“我向来游戏人间, 不太关心这些生意上的事情, 你们不饿死我就行。” 这话，可是他们自己说的。 八贤王身为做生意的三叔本人，就没必要阐述了。 压力给到展昭。 南侠：“……” 他作为对立面, 应该说什么？ 展昭不清楚自己在众人面前, 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只好按照自己本来的性格来回答。 “做生意, 讲究的是正当竞争, 诚信经营，害人性命取胜之事, 我不干。” 倘若他的身份不是这样的人，他还可以反口，说是权宜之策。 替别人保命真不容易，御猫心中深深叹气。 花满楼的理由，和姜姜一样：“三叔才算自家人，再加上我与大哥虽然算不上有什么仇怨，却也恼怒父亲偏心。” 君子语气温和，倒是听不出来不甘心。 陶华说话的时候，专注打量别人的神情：“我是掌家娘子，家中一应事项，由我掌管。外头的生意，不管是三叔管也好，大哥管也好，他们只要不收回我的掌家权，我就没有理由为此杀人。” 李剑剑不同意这个说法：“那很难说，按照辈分来讲，掌家权应该由大嫂来执掌。谁不知道大嫂一双眼睛，和三叔还有大哥的亡妻那一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八贤王和展昭：“……” 三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都能落到这一家子来，要不要太离谱。 八贤王忽地明白了点儿什么。 没想到…… 他在心里失笑。 小姑娘的魅力倒是厉害。 陶华很快反击：“既然他们两个都对大嫂不一样，我支持其中一个有什么用？难道我不是应该想办法，让东风树支楞起来，才有希望吗？” 玩家们的眼神，瞬间落到李剑剑脸上。 这么急，有蹊跷啊。 楚千的人设是浪荡公子，游戏人间不着家，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他歪坐在椅子上，却没有八贤王身上松弛自在的贵气，只有一股子常年光顾青楼的痞气。 “我才不在意你们谁当家，只要你们能养着我，供我吃喝玩乐就行。” 陶彦反对：“那很难说吧。你经常出去玩的话，肯定得花家里不少钱。要是谁拉拢你的时候，承诺要给你钱，你能抗拒？” 楚千：“……”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呸！屁！ “你这么着急说我干嘛？”楚千怀疑看着陶彦，“虽说你是大嫂娘家人，可你们这一家子，是不是来得太整齐了一些？你们当真没有图谋？” 说着说着，两人撸起袖子吵了起来。 背后的烛火，都被他们的动作扇起的风，吹得摇摇晃晃。 陆小凤屈指敲桌：“吵什么，像话吗？”他现在无比感激自己这个长辈的身份，可以喝止这群人，“坐下，一个个说完再提出你们的怀疑。” 眼见楚千和陶彦乖乖坐回去，陆小凤深刻明白了世人追逐权力的欲望，从何而来。 他看向李剑剑：“四媳妇，你来说。” “儿媳觉得，三叔为人温和仁厚，若是三叔掌权，对我们二房最有利。毕竟我们比不上兄长，娘家和大姨家都能给他提供帮助。” 陶彦又有意见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三叔温和仁厚，大哥也清正严明，素来公私分明。”他上下打量着李剑剑，“你不对劲。” 李剑剑气死：“你才不对劲，除了大嫂之外，逮一个反驳一个。卧底是不是你？” 这话一出，玩家们怀疑的眼神，又落到陶彦身上去。 陶彦瞪大双眼，双手准备往桌子一拍。 陆小凤用力咳嗽起来。 两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不爽地抱着手臂坐下。 他/她绝对是卧底！ 两人的眼神，传输着这样的消息。 姜姜眼观鼻鼻观心，暂时不做评论。 一群戏精，完全看不出来他们说的真话假话。 还是按照陆叔叔的思路，先梳理一下他们的动机比较好。 陆小凤喝了一口茶，润润自己受累的喉咙，才看向傅红雪：“你说。” 傅红雪说话，向来认真且缓慢。 毕竟他是一个会对自己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负责的人。 这片刻的沉吟，系统剧情给姜姜发送了提示。 【[大宅副本-个人剧情]傅红雪准备说话的时候，你悄悄伸出脚，将他脚踝轻轻勾住，并一副淡定自若，专注听他说话的模样。】 姜姜：“……” 眼看傅红雪嘴巴微张，预备开口，玩家紧张伸出右脚，也没感觉清楚自己勾住了什么，就用力一拉。 咯吱—— 木椅与地板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动。 傅红雪侧身往左一倾，左手撑在身侧人坐着的椅背上稳住身形。 他抬眸，看向神色有些慌张的少女。 对方圆瞪着一双杏眸，眸中水光潋滟，波澜微荡，将他的影子搅碎。 傅红雪维持着倾身的姿势，面无表情看着少女眼中的自己，沉默不语，人也不动。 他的眼神很深很沉，也很安静。 不似从前，总能在那一双眼睛里，看见痛苦沉沦漂浮，而他无法左右。 他如今像是一把厚重锋利，却不露锋芒的刀，也像是深渊之下，静水流深的长河。 姜姜为他眼神里的改变，愣住不动。 她曾单方面宣布，自己是傅红雪的朋友。 看见朋友终于从苦海挣扎出来，她心底还是有些安慰的。那一丝丝的喜悦，从眼底漫出来，又被她极力压抑着，生怕ooc。 傅红雪黝黑的眸子不动，唯有下眼睑缩了一下。 ——他瞧见了少女的挣扎。 “咳咳！”陆小凤拿着茶杯，重重咳嗽着，只差将自己的肺也给咳出来。 他瞥一眼姜姜小侄女，又瞥一眼神色微微紧张的花满楼，再度重重咳了两声。 为了挚友，这嗓子不要也罢。 就在花满楼斜对面，八贤王右手一侧坐着的白徵筠：“……” 就算诸位听腻了，他还是要说一句。 造孽啊！ 姜姜有些脸红和心虚。 完蛋。 她动脚的事情，不会被发现了吧？ 小姑娘瞥向花满楼的眼神，很是心虚。 陶华一脸震惊。 不是。 傅红雪也喜欢锦鲤？！！ 他那棺材一样板着的脸，有对锦鲤动心？！！ 傅红雪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没有解释，没有掩饰。 “我不轻易杀人。” 他只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没有人会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假，因为——剧情介绍说，这个npc不说谎。 第137章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将眼神给到楚留香和叶蕊蕊。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既然是花满楼的大表哥和大表嫂，肯定是全力支持花满楼，不做二想。 接下来，便轮到白氏夫妻发言。 作为资深氪金玩家，白徵筠不屑表示：“我们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钱杀人。此行，只是太久没见过二妹，怕娘家遥远，就有人欺她辱她，以为她没有靠山，特意来……转一圈。” 基于人设，他不太情愿地摈弃了“示威”二字。 白芝韵点头表示赞同，并不想多说话，并且把手掌往小弟陶彦，弟媳楼桑桑那边递过去。 人设是护姐狂魔的陶彦，气焰嚣张：“没错，我们都是来给我姐撑腰的，她要做什么，我们就支持她做什么。某些人不要老是想着怀疑我，只要是敢质疑我姐的人，我陶彦一定和他斗到底。” 楼桑桑温柔一笑：“我也是。” 她那带着春水柔情的眼，落到姜姜脸上，透着几分宠溺的意思。 姜姜：“……” 受宠若惊。 陆小凤暗暗啜牙花子。 花满楼可真是太不容易了，上哪儿都有和他抢老婆的人。 唉。 最后发言的姜姜小妹——洛陀表示：“我听大哥的话。” 一群人的发言，貌似都能站住脚，简直毫无头绪。 白徵筠提议：“不如这样。我们分开四组人，分别到各自院子，还有其他地方收集证据，再回到偏厅来汇集证据，一起推论如何？” 姜姜：“？” 剧本杀室内场景版？ 大部分人认可这个建议。 要是真按照系统安排的剧情走，等人死光了，都找不出卧底来。 陆小凤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拍板定下：“就这么办。” “可以。”陶华警惕看向姜姜，“不过我要求夫妻档分开搜证，而且支持大嫂的人太多，她最好和展昭、八贤王、傅红雪、楚千一组。” 陆小凤：“？” 这姑娘是懂分组的人。 第157章 28.线索 分组是略微有些奇妙。 不过除了心里明白的几个人以外,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特别是玩家。 锦鲤的运气太逆天了，不给对方整点事情，他们心里总觉得下一秒这个副本就要被她一个人结束。 除去那些神出鬼没, 犹如木头一样的护院、侍女以外，能坐上主桌的，还剩下十七人。 分好四组以后，陶华又整了个签子，抽搜证的地方。 姜姜和展昭、八贤王、傅红雪、楚千五人一组, 抽中搜索大哥、三叔房间, 以及其他地方。 挺好。 大哥展昭、三叔八贤王还得互相搜索和搜自己。 花满楼、包大人、李剑剑和楼桑桑四人一组，搜索姜姜娘家人居住的院子；白徵筠、洛陀、楚留香和陶华四人一组, 搜索大房居住的院子；白芝韵、陶彦、叶蕊蕊和陆小凤四人一组, 搜二房居住的院子。 一行人提灯分开行动。 姜姜他们这组, 先去了展昭的院子。 展昭还略微有些担心，小声道：“可是慕容公子还在我房间绑着呢。” 要是被楚千看见，会不会有点儿不太妙。 姜姜觉得, 这大概不会成为问题。 “四弟他想法会比较特别, 不会对此有疑惑。就算有, 大哥如实告知便好。” 慕容复那厮活该如此！ 八贤王暗暗朝展昭点头，展昭便不再掩饰，大大方方让楚千进去。 展昭的院子很大, 但比较空旷, 花草都不多, 只有几棵树在角落里挤挤挨挨, 剩下的全是练武的地方。 他院子的房间倒也算多, 只是除去独立的茅房、卧房和书房，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 一眼看进去就什么也没有。 楚千毫不客气推开展昭卧房查探。 吱呀—— 门一推开，他就和绑在凳子上，又捆到柱子固定，努力挣扎的慕容复，打了个对眼。 啊这…… 楚千意味深长看向展昭：“原来大哥好这口。” 展昭：“？” 这人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南侠并不想理会他。 楚千十分善解人意地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他背着手，忽略掉慕容复，四处溜达。 八贤王和傅红雪都知道，展昭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装个认真寻找的样子。 事实上，这里也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只有挂在墙头的一幅画，画中有位嫣然浅笑的女子，那一双眼睛，确实和姜姜很像。 楚千并没有很认真在找线索，吊儿郎当四处乱晃，看见画像的时候，朝姜姜抛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来。 “看来，大哥和大嫂还真是情深意笃呢。”他若有所指。 展昭握着巨阙剑的手一紧。 姜姜在翻找窗前的书桌，闻言习惯应了声：“什么？” 她应完，回头看到那画像，才意识到这句话里面的“大嫂”，并不是指她。 玩家有几分尴尬，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找线索。 楚千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锦鲤这海后剧本，真是不得了。 等到去八贤王的院子搜线索，同样尴尬的事情，又发生了。 八贤王房间挂着一卷等身长轴画卷，画卷里面有位坐秋千上，在花丛中灿烂大笑的女子。 那双眼睛，笑得弯弯如明月，和姜姜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形状一模一样。 画中人的笑容，感染力特别强。看着画卷的时间长一些、投入一些，都能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要是将画中人其他五官挡住，只留下一双眼睛，真的很容易误认。 展昭和八贤王的院子，意料之中没搜出什么东西来。 八贤王建议，可以去厨房、药房、花园这些地方看看。 恰好，这仨地方都连着，也方便。 药房傅红雪每晚都去，他要给姜姜熬解毒的药喝。现下刚好搜到药房，他便顺手把药给煎上。 姜姜觉得，其实不那么积极，也没什么大问题。 然而。 在解毒这件事情上，她得到了三个男人斩钉截铁的支持。 半点不带动摇。 三双带着不赞许的眼睛，牢牢盯着她。 小姑娘那句“不要”，就这样被吞回肚子里。 得咧。 她喝还不行。 一行五人，傅红雪跑去煎药以后，就剩下四个人寻找线索。 寻找线索的四人里，楚千收到了个人任务，翻找线索的时候，格外不用心，一心靠近姜姜。 八贤王和展昭两人倒是投入，还在分头寻找。 楚千逮着机会，溜到姜姜旁边。 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小姑娘往旁边挪去，警惕看他：“你想干嘛？” 玩家找来，肯定没有好事。 楚千朝她抛了个眼神，半是提示，半是照剧情演戏。 “大嫂，你懂的。” 他伸手握住她的衣袖一角。 姜姜：“……” 对方的个人任务，看起来也不太正经的样子。 第138章 姜姜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衣袖抢回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楚千向她靠近一步，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三叔和大哥，甚至六弟都可以，那我也可以。” 他说完，露出个挑衅的笑容来。 姜姜看他摇摇晃晃定在后面，以免蹭到她而发抖的腿，再挪回视线，看眼前这张努力风流浪荡的脸，嘴角不免抽了抽。 这么拼命，真是为难了呢。 她用团扇挡住红唇与小巧的鼻子，只留下一双妩媚的眼睛，笑看他。 “四弟乱说什么呀。” 对方这么认真维持人设，她也不好偷懒。 楚千伸手，将她团扇挪走：“嫂嫂可别偏心……” 哐—— 一把宽大的剑，从他胸前穿过，拦着他，将他身形往后掰回去。 在衣摆下暗暗打着晃的腿，终于被成功拯救。 展昭横在两人中间，警惕看着楚千：“四弟这是要做什么？” 背后。 傅红雪冰凉苍白的手，握在姜姜温热的手腕上。 姜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挣扎一下。 “是我。”傅红雪略带凉意的声音传来。 少女扭头看他，停下挣扎。 她还朝他露出笑容来。 眉眼弯弯如新月。 手边昏黄风灯一照，显得格外暖人心。 傅红雪干燥的唇轻抿，将她拉到一边就松开手。 “药好了，去吃药。” 姜姜：“……” 垮起个猫猫批脸。 八贤王慢慢揣起袖子，望向楚千：“阿千还是跟着你大哥，不要到处走比较好。” 楚千：“？” 他怎么觉得，这几个人才是一伙的。 不情不愿的姜姜，跟傅红雪转上回廊，走去药房。 路过回廊，垂头乱看的少女，瞥见柱子缝隙有什么边角嶙峋的东西，在火光下一闪而过。 “等等。” 她捡了一根小树枝，从柱子和游廊石板之间挑出来几块褐色的东西。 姜姜用树枝戳着那几块，看着像浸湿木头一样的东西，嘀咕道：“这是什么？柱子腐烂了？还是……” “别乱动。”傅红雪握着黑刀，蹲下将她乱挑的树枝按住。 他抽刀挑起地上的褐色木块，送到眼前细看。 少女：“？” 这还是那个说出刀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看的傅红雪吗？ 说好的刀和老婆比重呢？ 傅红雪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这不是木头，是一种养蛊的毒药。” 哈？ 失去医术技能的姜姜，很遗憾自己不能扫一扫辨别。 “这么说，它很有可能喂的蛊，就是上次咬伤武鸣留下壳的那一只？” 姜姜开始回顾线索。 她总觉得自己好似抓到了什么线索，但是又还有些迷糊不清。 武鸣、蛊、养蛊的毒药…… 见两人蹲在廊下不动，八贤王走过来，温声问：“怎么了？” 傅红雪撕破自己的一截衣摆，将毒药放上去，举起来。 “找到了落在回廊上的养蛊毒药。” 八贤王看了几眼毒药，回头看地形：“这是通往花园和药房的必经之路，更是厨房通往厅堂必经之路。” 谁都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姜姜提议：“不如去其他地方看看。” 瞧瞧其他人有没有找到线索。 傅红雪将八贤王看过后的毒药收进腰带里：“可以，但你得先吃药。” 找到了借口，依旧没能逃过一劫的少女：“……” 就很难受。 姜姜最终还是被迫将苦得要命的药汁，闭眼仰头一口闷。 啊！好苦！ 她喝得眉头紧皱，眼泪泛上眼眶。 傅红雪从怀里掏出麦芽糖汁熬成的四角形状的松仁粽子糖，默默展开递过去。 “噫？”少女快速捻了一颗，丢进嘴巴里，含糊道，“怎么还有？” 她记得，昨晚好像已经没了……吧？ 昨夜吃药的时候，桌上有甜汤在，她有些不太记得了。 傅红雪将纸包收回，重新包好放进怀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中秋买的粽子糖早已吃完，后来的都是他自己用厨房粮食熬出来麦芽糖汁做成的粽子糖。 小时候，他没吃过任何糖，并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做。 他问厨娘粽子糖的做法，自己熬坏两锅后才成。 不过这些，他并不打算说。 他只是问：“那你觉得好吃吗？” 姜姜眯着眼睛点头：“好吃！甜度刚刚好，能冲走苦味，但是又不会太腻。” “行。”那便好。 嗯？ 什么行？ 少女不理解。 傅红雪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将摆在一旁的风灯提起，提醒少女： “不是说想去看看其他地方？” “走吧。” 第158章 29. 这是什么该死的人设 秋雨复又来, 稀疏飘摇下。 傅红雪挡在回廊外，让少女站在里侧，以免被风雨侵扰。 他走路时, 一手握着黑刀，一手提着灯，右腿慢慢拖着往前走。 姜姜看他任由右腿没知觉一样，四处磕磕碰碰，实在看不下去、听不下去。 旁人都觉得疼, 这人是真的没感觉不成！ 少女伸手, 握住风灯的把手：“把灯给我拿就好，你专心走路。” 那手, 就在他别着竹竿的大拇指旁边, 只差分毫就能触碰到。 “不用……”傅红雪像是被边城风沙磨砺多年的嗓子, 透着干燥、嘶哑、低沉的回响。 右腿残废已久，脚踝下根本就没有知觉，怎么磕碰也不会有感觉。 何必特意照顾它。 姜姜用右手的团扇, 轻轻敲在他大鱼际肌上：“逞强。” 台词是剧情所给, 却是少女发自真心的嘟囔感叹。 ——和之前在其他站点所见一样, 犟脾气。 “六弟是想要我来打灯，还是想要我帮你将腿扶过门槛台阶？嗯？”她左手不松，右手轻轻摇着风, 杏眸带笑望着他。 要是对方胆敢不松手, 她就敢给他扛起来。 僵持半晌。 傅红雪顺从松开手。 少女一脸“果然如此”, 无奈摇头的模样。 傅红雪出神看着, 又生出错觉来。 从花园湖边小径过, 能去到姜姜娘家人住的那座院子。 她用青山流水双面绣的团扇拂开垂下来的绿藤，往里面张望。 温雅君子正蹲在地面, 用一截树枝挖掘泥土，包大人背着手在旁边瞧着。 “夫君，包老爷。”她先走进来，风灯往后背递去，帮紧随进来的傅红雪，照着脚下崎岖的鹅卵石子路。 花满楼早就听到了声音，他朝月门方向展颜一笑：“夫人，六弟。” 包大人的眼神，落在那后移的风灯上，再转回一脸温润的君子身上。 他并不作声，只点头致意。 姜姜走到花满楼旁边，将风灯交给站稳的傅红雪，敛好裙摆蹲下：“夫君这是在做什么？” 第139章 “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向姜姜解释着，朝傅红雪方向抬脸，“六弟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吗？” 他好似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 傅红雪：“嗯，找到了养蛊所用的毒药。” 花满楼挑着尚且松软的泥土，豁然道：“那我知道自己在挖的是什么了。” 正说着，树枝就刺中了什么东西。 君子挑开四周泥土，将两个虫类蜕壳，拨到土地上。 “看来，这毒药养的蛊虫，就在这里了。”姜姜轻轻扇着团扇，“怎么有股奇特的香味？” 味道很淡，但是却好像一直能绕在鼻子底下打转一样，挥之不去。 好奇怪。 花满楼用树枝点着虫壳：“它的香气。” 虫壳散发淡淡香味？ 有意思。 没多久功夫，八贤王、展昭和楚千也寻来，盯着那虫壳，一脸出神。 这种虫壳，展昭在武鸣尸体上见过。 武鸣、蛊、养蛊的毒药、淡淡的香气…… 姜姜用团扇捂住自己惊讶的嘴巴，杏眸蓦然瞪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 不会吧？ 这剧本这么刺激吗？ 卧底居然是他们。 “夫人也知道卧底是谁了？”花满楼用手帕将虫壳装起来，伸手扶起姜姜。 “嗯。”小姑娘杏眸里的光，还在流转，“猜到了，不知对不对，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花满楼弯腰，帮她拍了拍裙摆上沾惹的湿润灰土。 君子动作熟练，姿态再自然不过，姜姜也垂眸看着，脸颊上有彤云浮起，晕染白皙肌肤。 青灯夜雨，花木扶疏，幽幽庭院一角。 少女双手握着团扇，一脸娇羞，温润君子弯腰替她拂去尘埃。 无论谁见了，都得说上一句，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这样美好的一幕，该让画师裁成画卷，悬挂欣赏。 傅红雪心中亦如此。 他握着黑刀的手，缓缓收紧，却没有别过脸去。 轻雾笼罩的苍茫夜色中，只能瞧见他苍白的脸和苍白的手。 啪嗒—— 素面油纸伞被撑着，笼罩在头顶。 姜姜转头去看。 展昭将伞递给站起来的花满楼：“外面有雨，小心打湿身上。” 他们现在有繁茂遮挡，尚且不觉，转出回廊就得湿身了。 花满楼接过，朝他含笑点头：“多谢大哥。” “不必客气。”展昭将手松开，交到花满楼手上。 清正君子与温润君子，手腕短暂相交。 包大人完美融入黑暗之中，如夜色静谧，只看不语。 八贤王揣着手，站立在展昭撑开的伞面下，说了一句：“我们先回偏厅，再看看武鸣和其他两人的尸体。” 偏厅里，陆小凤已经在重新核查尸体。 他听到脚步声，抬眸向他们看过来：“找到什么证据了？” 傅红雪和花满楼将证据给陆小凤看了两眼。 灵堂风大，灯影飘摇。 眼前的东西，还得凑到灯火下看，才算清晰。 “这味道……”陆小凤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怎么那么淡，但是又有些……上瘾？” 总觉得还能再闻一闻。 花满楼将虫壳收起来：“少闻，清楚这个味道就好。” 说不准，这是蛊消化了毒药以后的味道，也不清楚毒性还在不在。 反正不会是好东西。 楚千被八贤王和展昭提防着，远离姜姜身旁，被落在最后。 他刚拍打着衣摆上沾衣的露水，和陆小凤一组的白芝韵和陶彦，双眼齐齐斜过来。 没错，就是那种斜乜的姿态。 看似安静的神色中，透露着那么一点……杀气？ 楚千打了个喷嚏，往展昭背后躲躲。 这位大侠浑身正气，肯定不会坐看他被人残杀……吧？ 他有些不敢肯定。 姜姜见她们神色颇为微妙，便走过去，挽起白芝韵穿着窄袖的手臂：“嫂嫂怎么不高兴？” 叶蕊蕊将怀中的东西，摆到桌上去，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呵，她其实也挺不高兴。 不过她会用笑容掩饰一二而已。 系统扫描显示。 【紫藤花绣帕，大房姜姜所有，一月之前遗失的贴身物件，未出阁时，白芝韵所赠】 【玉簪花雕花簪，大房姜姜所有，一月之前遗失的贴身物件，姜姜甚喜之，未出阁时，陶彦所赠】 【温馨提示：在古代，捡到姑娘家贴身物件不还，就是耍流氓的意思，一旦被好事者发现并宣扬，姑娘名节就会丧失，被千万人辱骂。】 啊这…… 事到如今，唯好牺牲这位兄弟了。 “诶……”姜姜只能顺着剧情演戏，“这不是我一个月之前，不见的帕子和玉簪吗？怎么会在大表嫂身上？” 同样有系统提示的楚千：“……” 完蛋了。 这是什么该死的人设！ 陆小凤：“……” 他还说叶蕊蕊收走人家东西作甚，原来都是小侄女的！ 陆叔叔的眼神，也忍不住落到楚千身上。 小兔崽子。 看来日子还是过得舒服了，真有闲情逸致。 楚千扑通一声就跪了：“我……我只是路上捡到，还没还给大嫂，没别的意思。” 反正他的人设就是个游戏花丛的软蛋，浪得飞起，怂得一批。 跪跪而已，不算大事。 其他人：“……” 眼神默默转过来，紧盯他。 什么玩意儿？ 一个月之前不见的东西，总不能是昨天才被捡到吧。 那么久不归还，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旁边的八贤王和展昭，垂眸看着那颗乌漆漆的脑袋了。 呵呵。 楚千感觉自己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似的，重得他抬不起腰背来。 他鬼哭狼嚎着自己错了，千万不要告诉他媳妇。 叶蕊蕊眼眉撩起：“你以为你媳妇当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儿？” “她要是不知道的话，能事事针对我们家妹妹吗？”白芝韵抱臂翘腿，往后靠在椅子上看他，“你不争气，在家里向来没有话语权。她得罪我们娘家实力雄厚的妹妹，是觉得我们家离太远，提供不了太大助力，还是笃信我们不会为出嫁的小姑子出头？” 正常人，也不会这么蠢。 更何况李剑剑的介绍，可有一句“口蜜腹剑”，说明她应该是笑面虎类型的人。 能让她撕破脸面的事情，应该不多。 不过这种小叔子爱上嫂嫂不爱她的戏份，应该足够她变得反常。 “你说，你的媳妇会不会因此记恨你，记恨你们家，从而希望大哥这个‘外人’掌握更多话语权，而不希望你们三叔掌权？”叶蕊蕊现在这么说。 等到十点，众人上桌聚齐以后，她还是这么说。 李剑剑当然竭力否认，称她并不清楚这件事情并现场演了一出物理御夫。 倒霉楚千，顶着两个黑眼圈重新爬起来坐下。 第140章 他这个角色真惨，啧啧啧。 玩家吐槽着，给自己拍了张惨兮兮的照片，准备下了游戏就去论坛吐槽。 狗屁副本，薅他一个人创！ 不过她这么说也没用，她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就算是试票，他们也得先把嫌疑最大的票出去。 陆小凤将之前在武鸣身上找到的虫壳、姜姜找到的毒药、花满楼找到的虫壳摆出来，放到托盘上，让玩家和侠客们传递着，都看看。 白徵筠揉了下鼻子，将托盘往下挪。 鼻子不通的楚留香问旁边人：“什么东西有味道？” 旁边的陶华轻声和他解释。 楚香帅垂眸沉吟片刻，明白过来。 原来，凶手竟然是他！ 第159章 30.副本结束 细竹灯罩落地架, 立在偏厅左右两边。 门外雨雾吹动垂帘，将灯罩的火隔了一层薄纱，越发迷朦。 玩家们和侠客们的脸色, 在迷朦灯火之下，光怪陆离，高深莫测。 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与主意，沉默无声又暗潮涌动。 包大人端坐在椅子上，像一座铡刀放在那似的, 无故令人心悸。 楚千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主动打破沉默：“夫人……”他尊重人设，语气十分虚, 且怂, “你的动机, 好像是有些明显了。” 李剑剑白眼看他：“你是我夫君？还是别人夫君？” 虽说是游戏，但系统配给她的男人，是不是太渣了！ 看见对方, 她的拳头就很痒。 楚千也觉得自己角色很渣, 但他还是得按照人设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剑剑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陆小凤看不过眼, 出来打圆场：“好了。老四，老四媳妇。这件事情，老四有错, 我不偏帮他, 但你老实说一句, 有没有暗暗记恨大侄媳妇。” 他拿捏着街口老大爷说话的语气。 李剑剑抿唇不语。 事实已经这么明显了, 难道她说不记恨, 大家就会真的相信她心里不记恨？ 好了。 玩家们和侠客们都明白了。 卧底之一是李剑剑，基本没跑。 现在的问题是, 谁最有可能是李剑剑的同伙。 要是卧底没有全部揪出来，等玩家剩下最后一个时，哪怕破坏生意的计划没有成功，也算卧底胜利。 姜姜的眼神，扫过白徵筠和叶蕊蕊。 两人眉头轻抬，看向对方，根本不需要酝酿，就能直接吵起来。 叶蕊蕊双手抱臂，往后靠坐在椅背上，斜眼看向白徵筠：“姜姜哥哥可真是淡定从容，自家妹子被一个渣滓看上，都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我该说你太冷静，还是太冷漠。” 渣滓楚千：“？” 盘线索就盘线索，吵架就吵架，凭什么伤及无辜！ “叶夫人（注一）身为我妹妹手帕交，怒气不也浮于表面？”白徵筠脸上带笑，轻轻摇着扇子，眼眸之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公报私仇。 呵。 叶蕊蕊冷笑：“呵，姜姜哥哥可真是个好哥哥，妹夫死了不怎么伤心就算，现在妹妹有事，也不见你作何表示。你当真只是来给姜姜撑腰，怕别人欺负了她？” 一个“算”字，听得陆小凤嘴角抽抽。 什么叫“算”？ 那不是…… 噫？ 陆小凤不由得伸手摸自己的小胡子，沉思起来。 他好像知道，第二个卧底是谁了。 白徵筠：“你说来撑腰，说陪着我妹妹，怕她伤心难过，还不是放她一个人回院子，让她被你那好二弟吓着。” 所谓的二弟，指的是慕容复。 “那你呢？”叶蕊蕊回以冷笑，“你当时又在哪里？为什么没有马上出现？当哥哥的都不好好保护姜姜，你还有脸提这件事情？” 姜姜本人：“？” 她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这俩人的吵架，过于……真情实感了一些。 不像演戏。 小姑娘张开嘴，想要劝一劝。 “阿嚏……” 冷不防，鼻子发痒，姜姜歪过头去，打了个喷嚏，把针尖对麦芒的两人打断。 白徵筠伸手拉住衣领，正想要脱掉外衣，花满楼已经抢先将外衣脱下，隔着桌子传过去：“夫人没事吧？” 叶蕊蕊看向白徵筠的表情，更是嫌弃。 【[群聊]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啧啧啧，脱件外套都比别人慢，人家有体贴的夫君，有嫂子还有闺蜜，要你这个哥哥何用。】 白徵筠：“……” 拳头硬了。 姜姜没看群，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 她吸着、揉着鼻子抬头时，一件还带着君子身上温热气息，以及清雅百花香气的外衣，已经落到肩膀上。 本来有些凉的身体，瞬间陷入到一片温暖之中。 她顺着肩膀上那只骨节突出的手，往上看去。 ——给她顺手披上外衣的人，是傅红雪。 少女拉住身上外衣的领子，先看向对面花满楼，柔声道：“多谢夫君。”又转过来看向傅红雪，“多谢六弟。” 傅红雪将衣裳一披，就把手收回，多逗留一秒都不曾。 分寸拿捏得不能再好了。 听到道谢声，他也只是垂眸“嗯”一声，并无多余的表示。 陶华陷入到深深的疑惑之中，抽空沉思起来。 傅红雪到底是喜欢锦鲤呢，还是不喜欢锦鲤呢？ 斜对面的白徵筠：“……” 真造孽。 姜姜的思绪，不像他们那么不正经，都放到正事上，没瞅见白玩家一个人辗转的眼神官司。 她继续揉着鼻子，对左边隔着一个傅红雪的洛陀道：“妹妹身上的香包，也太浓郁了些。” ——弄得她深呼吸一大口，打了个真喷嚏。 ——技能都不用启动。 洛陀像是刚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什么？”她顿了顿，才继续，“哦，二姐说的是香包。”她又愣愣将香包摘下，放到桌上。 瞧着，就好似一个失去夫君以后，失魂落魄的未亡人。 姜姜也不多说，只点了这么一句话便到此为止。 侠客们都是各个地图站点的主角，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并不需要她一句句掰扯开来，说个清楚明白。 实际上，他们心中也已经有所猜测。 玩家们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洛陀了，他们进副本是为了拿抠门游戏的更多奖励，可不是为了玩角色扮演。 楼桑桑用帕子捂着自己嘴唇，轻轻咳了一声，才将眼神放到洛陀身上：“小妹，都过了这么些天了，这香包还挺香啊。” 要不是天天换香料，这香气能这么浓郁？ 鬼都不信。 可一个丈夫死去没几天的女人，怎么能有心思天天给香包换香料呢？ 她用审视的目光，将洛陀牢牢盯住。 陶彦的眼神，也丢过来：“话说回来，我记得操办灵堂时，小妹的任务好像是要帮武鸣换上寿衣……”他的目光，逐渐凌厉，“可我却在药房附近看见了你。” 第141章 傅红雪点头，难得主动说话：“洛姑娘说，她来药房拿寿衣。” 唔…… 正经人家，谁会把寿衣放家里摆着？ 玩家和侠客齐齐在心里吐槽。 离谱。 “对，我是去拿寿衣的。”洛陀就好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扯一下，动一下。 她也并不反驳。 【[大宅副本-群聊]楚千（老四）：@洛陀（姜姜小妹）我滴个老天爷，不会真是你吧？姐妹演技这么好？】 没有人理会他。 陶华蹙眉看着仿若没有生命的洛陀，思索着道：“我们在搜大嫂娘家人住的院子时，洛陀也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大嫂的大哥……”她瞥了白徵筠一眼，“虽与我们同行，却没有要安慰自己妹妹的意思。” 叶蕊蕊似笑非笑道：“我们姜姜哥哥只是比较冷静，绝对不是无情。” 白徵筠的眼神，轻轻瞟过去。 呵，阴阳怪气谁呢。 “我的妹妹只有姜姜一个。”白徵筠眼神之中，透露着对洛陀的无情，“其他的人，不是我的妹妹。” 陶彦也举手，懒懒表示：“我只保护我姐姐和媳妇，其他人与我无关。” 其他人：“……” 哦霍。 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他们的眼神，又挪到洛陀身上。 即使到了这样的时刻，她也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半点反驳，或者否认的意思。 楚千瞧着她那样子，都觉得可怜。 同时。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太灵活：“不是，这意思是说，第二个卧底是白徵筠还是洛陀？” 叶蕊蕊好像是在针对白徵筠，说他不对劲；楼桑桑和陶彦好像在针对洛陀，说她不对劲。 一时之间，惹去无数眼神。 没办法，聪明人里面出了一个异类，总归是要突出一些些的。 突出的异类默了。 算了，他放弃思考，选择跟票。 陆小凤见楚千这模样，还真是担心有人不太聪明，便亮堂堂摆出问题来：“就当前的线索来看，李剑剑和洛陀嫌疑最大。” “李剑剑由于老四心系大侄媳妇，生出怨念来，不欲三弟掌权；洛陀在家中得不到重视，大家都看重大侄媳妇，将她视若无物……也生出怨念来。” 说着，陆小凤长长叹息一声。 这是游戏附加的故事，又何尝不是红尘俗世，芸芸众生之中，不知发生在哪一家一户的故事。 十一点的脚步，随着陆小凤的叹息声，准时到来。 【[大宅副本]请玩家三分钟内，完成投票，指认卧底。】 李剑剑和洛陀，全票票出。 【[大宅副本]恭喜各位玩家，成功举证。】 【[大宅副本]游戏结束。副本解散倒计时六、五、四……】 【[大宅副本]奖励清算中，请稍后……】 一阵迷朦的烟雾，从桌子底下升起。 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淡淡的香气。 “姜姜……”花满楼一脸紧张，从座位站起，踩着椅子，朝小姑娘扑去。 他落地站稳，将小姑娘拉起，护在怀中。 姜姜懵懵懂懂，被拉进君子怀抱，双手撑在他胸膛上。 与此同时。 李剑剑和洛陀，她们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肢体怪异扭动着，像是有几根无形的线，将她们吊起来往上拉扯。 穿堂风带着细雨，垂帘拍碎薄雾，冷气灌堂。 冷气也灌入侠客们的骨头缝里。 彻骨寒凉。 他们抬头仰望，看见的却不再是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屋顶，而是一片无边的黝黑。 黝黑似深渊，深渊默默将他们凝注。 他们脑袋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第160章 31.她的蛊毒 起风了。 雨落到脸上。 花满楼听着四周的动静, 缓缓睁开眼睛。 他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呼吸声。 “姜姜？”他伸手摸向旁边人的手，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摇晃着。 小姑娘并没有回应他。 他又细听其他人的动静, 喊道：“陆小凤？表哥？白兄？” 没有人应他。 第二个醒来的人，是傅红雪。 他将黑刀拄着，半跪起来，打量四周环境。 野外，四周只有躺着的面熟人, 暂时没有其他危险。 黑夜笼罩, 无星无月。 他们躺着的地方是一片草地，草地不远处有个小坡, 小坡下有一湖水, 水面涟漪飘荡, 水后有山。 “傅红雪。”花满楼轻喊一声。 刀客往后转身，看着被君子抱在怀里的姜姜，敲了敲有些晕眩的头, 迈着还不算稳的脚步, 摇摇晃晃拖到他旁边去。 他踉跄蹲在少女面前, 没问花满楼情况如何，而是伸手捏过少女的手腕，直接把脉。 “蛊毒发作。”脸色苍白的刀客, 更似一尊刷了白色粉末的雕像一样, 脸色难看得不行, 额角甚至还滚出了一粒粒汗珠。 他唇色也白, 白得有些不正常。 花满楼的外衣, 正披在小姑娘身上，为她御寒, 遮挡风雨。 君子用手背撑起外衣，怕湿掉的衣裳贴在小姑娘身上，反倒将她身上还算干燥的衣服弄湿。 他听到傅红雪有些嘶哑的声音，急喘的气息，以及呼吸出来的滚烫温度。 “你烧起来了？”温润君子神色之间，有些担忧。 对方似乎烧得不轻。 傅红雪握紧手中的黑刀，扶起旁边的展昭，将内力灌注在掌心，毫不客气，硬生生把人弄醒。 “咳——”展昭吐出一口浊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 他撑着巨阙剑坐起来。 傅红雪对他道：“北边好像有房子，我去看看情况，你把其他人喊起来。” 他右腿虽有残疾，但是轻功向来轻盈飘逸，很是不错。 不过几个呼吸，就落到远处。 【[公告]恭喜玩家成功完成《谁是卧底：深宅大院10086.0》，奖励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公告]温馨提示：副本乃衍生产物，与本站身份任务有冲突，请各位玩家注意隐瞒副本内的记忆，小心站点角色ooc。】 玩家们是被公告叫醒的，看到“ooc”几个字母，他们下意识竖起警惕。 隐瞒？ 那岂不是正好。 大宅里面的角色尴尬得一批，他们根本就不想记起。 白徵筠睁开眼睛，看见雨水垂直坠落，像是西米散了漫天，打在脸上。 他撑着手，起来找人。 “姜姜？”他瞥见花满楼怀里脸色苍白的人，赶紧站起来，跑过去，“她怎么了？” 花满楼声音沉沉：“蛊毒发作。” 君子身形前探，尽量遮住风雨。 白徵筠用身体挡住侧面雨水，满脸懊恼，捏着拳头重重捶地：“早知道，应该先捞点药出来。” “事情发生突然，我们谁也没想到。”花满楼将怀中人贴近自己干燥的胸膛衣裳，“白兄何苦怪自己。再者，这山间草木甚多，应该能找到药。” 多说无益。 第142章 其他人的命也是命。 白徵筠加入展昭，将其他侠客硬生生弄醒。 醒来的玩家，看着姜姜昏迷，都还有些惊讶：“锦鲤这是怎么了？还有，你们谁啊？” 玩家们演戏很上道。 说装不认识就装不认识。 白徵筠捞过他们：“先别废话，把人弄起来，我们找个山洞什么的地方避一避。” 他直奔白芝韵。 玩家初时还不在意，点开系统一看。 血条值：30 饱腹值：50 呔！ 要命了咯。 他们在心里用国粹鸟语花香的时候，傅红雪已经施展轻功回来。 “那边有个破庙，能遮头。” 花满楼马上把姜姜抱起来：“走。” 他等不了其他人了。 傅红雪是压根儿没将其他人看重，兀自在前面带路。 路还有些远。 他们直接施展轻功飞去。 白芝韵和叶蕊蕊对了个眼神，紧跟上去。 破庙里，傅红雪已扫开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用自己身上的黑色斗篷垫着，让少女躺在上面。 斗篷下只有一块长木板，以及些许干燥的稻草杆子，并不算柔软，却已经是目前能拿出手的最好条件。 白芝韵和叶蕊蕊紧随着进来。 叶蕊蕊去角落里找木头，准备搭个架子，给姜姜换下湿掉的衣裳烤干。 白芝韵用叶子装了一些水：“扶起她，先让她润润喉。” 花满楼半跪在板子上，将小姑娘斜抱在怀中。 ——这样比较容易让水入口。 傅红雪出门找东西点火。 白芝韵给姜姜喂完水，把人接过来。 她对花满楼说道：“你先收拾一下自己，不要跟着生病。” 不然姜姜醒来，要心疼死。 君子素日向来风度翩翩，斯文干净，此刻被细雨浸泡，又半跪在地上，拖了一身灰土，好不狼狈。 怕他要坚持，白芝韵又补充一句：“现在地方未明，情况未明，今晚少不了要轮流照顾姜姜，我和叶蕊蕊看上半夜，你和白云看下半夜。你们可不能生病，我们不放心把姜姜交给其他人。” 花满楼并非逞强的人。 他点点头，起身往后头走去。 后面有水声，听着像是缸里的水，用来喝不行，但是可以看看能不能用来清洗一下衣裳上的灰尘。 叶蕊蕊的架子已经搭起来，拿横着放上去的木头去外面清洗。 傅红雪点火时，点了两堆火。 架子旁边堆了一堆，玩家们和侠客们将外衣脱下，挂在上面，可以帮姜姜遮挡住，又能把衣服弄干。 桃花眼陶彦叉腰，立在火堆旁边：“锦鲤到底怎么了？” “好像说是中蛊了？”楼桑桑眼里浮现出一点担忧，“她怎么会中蛊呢？” 楚千凑个脑袋过来，一脸惊讶：“握草！锦鲤什么时候中蛊了？” 他怎么不知道？ 不是，那劳甚子的蛊，不会是副本里面的玩意吧？ 这蛊还能带出来？ 陶华没好气白他一眼：“那啥……傅红雪说锦鲤需要一些药，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忙找找？” 好歹是共过副本的人。 陶彦和楼桑桑马上应道：“去！” “我也去！”楚千搓手手，“这算支线任务吗？还是给锦鲤找药可以叠幸运buff？” 陶华：“……” 做什么梦呢。 白徵筠温馨提示：“你们看着自己的血条办吧。不过花满楼还开了另一个药方，可以驱寒保暖，能挽救我们的血条值。” 几个人一嘀咕，决定跟白徵筠去找药。 陆小凤和楚留香都跟上，傅红雪这个已经烧得滚烫的人，被勒令留下。 展昭要保护包大人和八贤王，并不敢离开。 而且…… “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一个人？”南侠细数清醒以后，所看见的人。 ！！ 他们忘了慕容复！ 花满楼刚将衣摆洗好，身上还湿着，便主动道：“我去找吧，天太黑了，我找比较方便。” 展昭没有和他抢。 包大人和八贤王坐在火堆前，帮忙将吊起来的两个残破瓦罐里的水，彻底烧开。 第一罐，并不是用来喝，而是给姜姜擦身以后，捂到厚实的被子里面去。 没错。 白芝韵和叶蕊蕊主动提出照顾，就是为了从商城里面购买被子和干净的贴身衣裳，给姜姜重新换上。 叶蕊蕊脾气外放，当真八贤王他们面不好发泄，群聊也不好发泄，只能私信白芝韵发泄。 【[私信]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要是让我知道哪个王八羔子敢动我宝贝，老娘将他爷爷的祖坟都掘了，给他埋进去和他老祖宗作伴！什么玩意儿，游戏启动cg才多长的时间，他就下毒手！我就说这东西会有危险！我们落地怎么就不能集中，非要散开！】 巴拉巴拉。 连绵不绝。 白芝韵任她发泄，反正她也不看。 她只是帮姜姜把汗湿的发丝擦干净，垂眸看着小姑娘睡得不安稳的脸出神。 希望……一切顺利吧。 她顺手摸了一把姜姜的头，挼一下她柔软的发丝。 “姜姜姑娘怎么样了？”只穿着一身淡黄长衫的八贤王，看着火堆提声问道。 他的眼睛，并不企图瞥向外衣晾架背后。 傅红雪也抬起自己烧得迷糊之后，开始浮上红云的脸。 他在认真听着。 叶蕊蕊回他：“好了一些，但是好像还有些不舒服，一直皱着眉头。” 傅红雪撑起自己的左腿，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 他尽力了，但似乎做得还不够好。 八贤王搁在膝盖的手，缩了缩。 可知道又如何？ 他现在还不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此地颇有些像开封府东北向的东明县。”常年游走在外抓贼的展昭，站在破庙边打量半晌后，开口道。 东明县离开封虽不远，可他抓捕的逃犯，鲜少往东走，因而也并不经常路过，不敢断定。 “我们出事的地方，都在州北瓦子，州北瓦子离广济河并不算远。”八贤王思忖着，“若是歹人将我们弄到广济河，顺游往下，可抵东明与兰考之间。” ——广济河因其河床被拓宽至五丈，常常被老百姓唤作五丈河。 也就是说，对方要是从此路将他们掳走，除去考虑深夜从水门出城的事情之外，一路还算顺畅。 若说这里是东明县，也不无可能。 “展护卫不如带上本王腰牌，前去探探。”八贤王将腰牌递给展昭。 展昭接过，但是神色之间有些犹豫：“可八千岁和包大人……” 八贤王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展护卫不用担心，有林姑娘和白姑娘在此，其他人不久也会回来，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快回便是。” 就算……东明县的大夫治不了小姑娘，能让她在床上躺躺，更舒服一些也是好的。 叶蕊蕊站起来，踮着脚往外看去：“没错，你快去！” 第143章 展昭看了一眼包大人，等到对方点头，他便抱拳退下，往外面走。 他尽量快。 展昭的脚步声踏出去，小姑娘在睡梦中脚下地面崩裂。 坠落的感觉，让她猛蹬一下腿。 咚—— 木板有些摇晃。 白芝韵赶紧伸手扶住。 哔啵—— 火星弹跳，将急急站起来的八贤王衣摆，烫出一个小洞。 小洞边缘蜷缩、焦黑、微烫，摸上还有些刺手。 八贤王用拇指扫过黑洞，垂眸看了半晌，缓缓闭上眼睛。 第161章 32.狗血爱情故事or修罗场？ 晚风吹。 水雾迷朦。 花满楼很快就回来。 他带着已经解开绳子的慕容复, 让一脸不虞的人，坐到火堆边自己弄干衣服、头发。 看见火堆旁坐着的八贤王和包大人，慕容复似乎有点儿想走, 但是又不想露怯，最终还是绷着脸，坐到两人对面。 花满楼给傅红雪递了一点干净的凉水。 傅红雪并不想受人恩惠，他撑着黑刀站起来：“我自己去找。” 花满楼将他肩膀按住：“你想生病更重，今晚无论出现任何意外, 都不能出手帮忙吗？” 君子说话, 彻底拿捏了对方最紧张的地方。 傅红雪脸上闪过犹豫。 花满楼再次将叶子卷成的水杯递过去，让他先润喉, 又将衣摆上扯下来, 沾湿雨水的布, 搭在对方额头上降温。 傅红雪十分不自在。 “我可以自己去接水降温。” 他的嗓音透着嘶哑、吐出来的气息滚烫得像水烧开的蒸汽。 “你就将我当成多管闲事的大夫好了。”花满楼伸手将他按回去，把对方额头上滑落下来的布接住。 不过短短一会儿，冰冷的布条已经被刀客额头上的高温浸透, 透着一股暖意。 傅红雪猝不及防之下, 直接被花满楼轻轻的一下推倒。 君子下意识伸手给他垫着后脑勺。 咚—— 手骨撞在柱子上, 还是发出一声响。 傅红雪撞得并不重，可还是有些晕眩。 八贤王他们三个坐在火堆旁边的人，循声看过去。 他们只能看见花满楼撑着手, 将傅红雪半圈住的模样, 并不能看清将火光挡住的君子前方, 刀客表情如何。 料想也不会太好就是。 他们并不想让傅红雪窘迫, 很是贴心挪回目光, 看脚下火堆，烤着沾湿的衣摆。 傅红雪的脸, 落在君子笼罩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他绷着脸，撑着黑刀坐起来。 君子收回自己的手，将布巾重新打湿，拧干，交到傅红雪手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经过刚才那一遭，傅红雪沉默接过君子手上布巾，默默放到自己额角上，仰头靠着柱子。 “多谢。”他闭上眼，有些不自在吐出这样两个字出来。 未曾开口说过的话，讲出来总是格外令人羞涩。 他并不习惯如此。 “我们也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何必如此客气。”君子温声宽慰。 和小姑娘一起相处的日子多么美好，他自己深有体会，并不觉得有旁人同样喜欢小姑娘，就必须要拿出对待敌人的态度。 这应该是他们自己的争取，与小姑娘的选择才对。 傅红雪抿着苍白的唇，否认：“我没有朋友。” “那姜姜呢？”花满楼缓缓问他，“你在心里，果真不把她当作你真正的朋友吗？” 君子不信。 傅红雪默不作声。 花满楼没再不依不饶追问，他就这样，来回走动着，将布巾帮忙重新沾湿，交给刀客。 慕容复觉得简直没眼看。 他是着实不懂，姜姜表妹怎么会和这样的人走到一起。 没骨气。 又过两刻钟，白徵筠他们几个外出采药的玩家，一股脑拿着清洗过的草药回来，让花满楼指导熬煮。 破败的锅子也有限，他们只能先给情况紧急的姜姜熬解毒的药，再煎驱赶风寒的药，让傅红雪喝下去。 一通折腾。 等所有人都喝上驱赶风寒的药，展昭已经回来了。 他身披蓑衣，手执雨伞，还带着一队官兵，前来接人。 “展护卫，快来。”陆小凤朝他招手，“先喝点驱赶风寒的药再走。” 对方来回奔波，肯定淋了不少雨水。 山间雨霖霖。 浠沥沥打在林间枝叶上，枝叶摇曳乱晃。 一道道衣摆，将本就摇摇晃晃的枝叶，扫得颤动不止。 分明是细雨蒙蒙的天气，却半点水珠都挽留不住。 白徵筠把姜姜背起，再披上蓑衣，让白芝韵和叶蕊蕊从两边遮着伞，防着旁边的雨水飘进来。 花满楼将外衣披在姜姜背上，让她暂时遮寒。 东明县县衙并不算大，猛然塞进这么几个人会十分勉强。 所幸。 城中有一座没有租赁出去的大宅，能够派上用场。 宅子的主人，还是他们县衙捕快的亲戚，大半夜上门也不怕扰民。 县令是个瘦得跟猴似的中年男人，有些惶恐等在宅子门前，一见八贤王就慌忙解释自己为什么不上山亲自接人，为什么只能找到这么寒酸的简陋宅子。 八贤王不想和他客套，只问哪间房收拾好了，能够马上住人，让对方先给他带路。 一场兵荒马乱，总算安顿下来。 说安顿其实也不对。 姜姜和傅红雪的确是住进了主院两侧的房间去，可剩下的所有人，都在灯火通明的厅堂里候着。 县令弯腰擦汗，很是惶恐：“县衙人手短缺，实在对不住八千岁了。” “不怪你。”八贤王歪坐在椅子里，抬手打断他的话，“我们来得匆忙，郑县令也尽力了，还是早早回去歇着，我们自己来就好。府衙明日的事情，也绝不能耽搁了。” 郑县令连连应是，弯腰退下。 陆小凤忽地有些明白，这个县令为什么年近五十，都只能在县衙当县令了。 包大人看向八贤王，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谁主持大局？ 八贤王默默做了个“请”的动作。 包大人便明白过来：“诸位还是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吃完东西，我们一起回到开封，将事情理明白。” 玩家们自然是活跃应和。 开封府衙诶，走一趟也不亏本。 哪怕是府衙监狱走一趟，都可以拍照留恋一下，再解锁个越狱版本成就。 慕容复有些不想去，却也没有任何借口能够离开。 几人准备散开，各自休息。 叩叩—— 门外响起两声短促的敲门声。 敲门声过于斯文，除了花满楼以外，竟然谁也没听到。 随后，“咚咚”两声槌鼓一样猛烈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估计是门外人也嫌弃敲门人太斯文，换了人来敲。 站在门边的展昭主动道：“我去开。” 他脚步矫健如飞，走到大门处。 第144章 吱呀—— 南侠将门打开，正对上一个笼罩在烟雾之中，朦朦胧胧的窈窕身影。 身影听到开门声，转身望过来，露出一张古典端庄，温柔美丽的脸庞。她像是话本里所说的神仙妃子，浑身自带一种烟霞披身，光芒晕染的感觉。 她展颜一笑，说话间又带上几分不谙世事的稚气天真：“这位公子。城中客栈都已关门，我和包先生实在找不到遮雨的地方，能不能麻烦你，收留我们一晚？” 展昭往旁边看去。 神仙似的姑娘旁边，还站着一个丑得奇特的大汉。 大汉一脸警惕看着他，似是在衡量他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人。 展昭没办法做主，只说可以让他们先进来，自己问问他们做主的人意见如何。 他让开路，让微雨沾身的姑娘，往厅堂方向走去。 刚转过游廊拐角的柱子，神仙姑娘就呼叫着“表哥”，衣袂飘飘如蝴蝶展翅，朝站在廊下看天幕的慕容复扑去。 她一头扎进慕容复怀里，将自己的头枕在对方肩膀上，眼泪涟涟，柔声哭诉起来。 “表哥，中秋那夜，你到底上哪里去了，我和包先生四处找你，可怎么样也找不着，都快要急死了。要是……要是你真有什么事情，我宁愿陪着你一起去。” 慕容复抱着怀中生香软玉，娇柔美人，心神摇曳荡漾起来，满腔郁气瞬间消散。 他伸手将人环住，揉着她细软的发丝，放低清冷嗓音，柔声安慰：“怎么会呢？我哪里舍得有事，丢下你一个人离开？” 王语嫣仰头，看着慕容复坚毅的下巴，一阵脸红。 “好一个郎情妾意，好一个生死相随。”白徵筠用手中折扇敲着手掌心，本就有些疲乏的脸，满是嘲讽。 陆小凤和楚留香与他相处甚久，见过白云公子面对外人游刃有余，处变不惊，笑容和煦的模样；见过他对着内人稍带谄媚，满是宠溺的模样；也见过他对妹妹一脸无奈，心疼与骄傲的模样；更见过他和叶蕊蕊两人冤家聚头，小孩子斗嘴一样的稚气。 唯独像如今这样，带着尖锐怒气的模样，未曾见过。 慕容复环在王语嫣后背的手，僵硬如石头。 王语嫣听到熟悉的声音，松开手，红着脸往后看去：“白云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她似乎一点儿没有搞清楚情况，带着浅浅的羞涩，和几丝炫耀心上人的意味，瞥一眼慕容复，再看向白徵筠。 “我和慕容表哥定婚的事情，白云表哥也知道了？” 慕容复脸色也变得僵硬。 定婚？ 花满楼几人蹙眉。 慕容公子之前不是说，他和姜姜有过山盟海誓？ 这厮莫不是真仗着小姑娘当时在游戏里，不能反驳，肆意胡说吧？还是当真海誓山盟却当了负心汉？ 他们的眼神之中，透露些许不赞许、谴责的意味。 对此事略有耳闻的玩家们：“！” 哦豁，有八卦。 就在此时，白芝韵从后院走来。 “芝芝表嫂！你也在！”王语嫣雀跃道。 白芝韵冷淡点头，拍拍身上蹭满的小水珠，对花满楼道：“姜姜醒了，要见你。” 玩家们：“！” 狗血爱情故事or修罗场？ 摩多摩多。 第162章 33.想他 夜雨初歇。 水洗的台阶与庭院青砖石, 泛着檐下垂挂的微弱烛火，像是一面镜子落在地上。 一群人跟着前来，将镜子踏裂, 碎金晃晃荡荡摇曳。 白芝韵将人拦在房门外、庭院里，不让进门。 花满楼单独进去。 吱呀—— 门被推开，烛火跟着漏进房间，在脚下铺了一条橙黄毯子。 靠坐在床头的姜姜，听到声音探身往外看：“是花花来了吗？” 花满楼心里一软：“是。” 她心里, 始终还是记挂着自己。 君子心中难免欣喜。 他没有把门关上, 只是放轻步伐，缓缓走到床前的圆凳旁, 撩起袍子坐下。 “怎么样？”花满楼不等坐好, 就关切问候, “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神色之中，透着紧张。 姜姜刚刚看完系统的面板，将奖励收进背包, 自然也看到了系统的温馨提示。 她迫不及待要问的话, 被堵在嗓子眼里, 不上不下，有些难受。 “没有不舒服。” 小姑娘说这句话时，语气有些闷闷。 花满楼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 朝她伸手, 温声缓缓道：“把手给我, 我先替你听听脉象。” 瞧瞧是不是蛊毒还在发作, 身上不舒服导致。 姜姜将衣袖拉起来, 把皓白的手腕递过去，轻轻放在君子伸出来的掌心上。 温热的掌心, 冰凉的手腕。 不同的温度让两人都下意识缩了一下手指，有些无措。 姜姜垂眸，咬着嘴唇侧过脸去。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之间加快了不少。 给小姑娘诊脉的花满楼，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她在害羞。 ——对着他慌乱害羞。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可这个认知，还是让君子舒心了一些。 他敛起心神，听了一阵，将手腕轻轻搁在被面上。 “还有些许残余蛊毒。” 花满楼对毒药没什么研究，只能把出来大致情况，要说解毒，还得等傅红雪清醒一些，再来开药方。 “嗯。”姜姜点头应着，有些不舒服地挪了挪。 花满楼站起来，帮她将竖起来靠背的枕头重新调整好。 君子没能换一身衣服，身上还带着一股土腥味，以及沾染了山间不同草木的清香。 有些像是雨后清晨，森林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股味道铺天盖地而来，将姜姜团团包裹住。 她有些紧张，呼吸放轻，手紧握被面，动作僵硬，感受后背有衣摆拂过。 初时。 花满楼并没有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他最近都是这样照顾姜姜，早就养成了一种习惯。 等他想起，如今并不是在他们的游戏里，他不再拥有小姑娘“夫君”的身份。 即便动作之间算不上逾越，也是有些不妥当。 君子几下将枕头揉松：“好了，小心些往后靠上去，不要太用力。” 后面有床柱，容易磕到头。 他伸手在同样的高度，稍稍垫了一下。 “嗯。” 姜姜近日吃的药浓，苦涩的味道混杂上小姑娘的味道以后，淡了许多，变得有些清苦，带着草木本身的香气。 花满楼低头就能灌满鼻子。 他屏住呼吸，不敢逾越，慢慢坐回圆凳上。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姜姜缓缓摇头：“没有，就是有些乏力。” 她欲言又止。 花满楼也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安静等着小姑娘开口。 “姜姜有难处？”君子听对方嘴唇开合好几次，才开口，“若是为难，可以不用说。” 姜姜确实有些为难。 第145章 她本是想探听花满楼的心意。 上次在游戏里，两人窗前月下亲吻。 花花当时……到底是情之所至，与她一般怦然心动，还是……别的原因。 可系统设定，此事她不应该记得。 那可不就难办了。 罢了。 想个别的办法，试探一二。 “没有。”姜姜只能扯个旁的理由，“我就是……醒来想要先看看你。” 她将被子往上提起，拢在怀里。 她这句话，并非胡诌。 醒来后，她最想马上看见的人，就是花花了。 花满楼怔愣一瞬，笑容挂上眼角眉梢。 小姑娘这意思，算是想他吧。 君子感觉有一棵稚嫩的小树苗，在他心里“嘭”一下冒出土来，舒展青青的嫩叶，还在他心上戳了一下，软乎乎的。 床头落地灯罩的光，将两人照笼，团在光晕里。 “咳。”门外，白芝韵轻咳一声才走进来，“姜姜，聊完了吗？哥哥想进来看看你，还有其他人。” 姜姜用手掌捂着自己有些发热的脸蛋，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先让哥哥进来吧。” 人多，容易将她便宜哥哥冷落了。 白芝韵得了这么一个回答，妍丽的脸上多出几分笑意。 ——替白徵筠高兴。 “白云。妹妹说，你一个人先进来。” 她的眼神，拐过慕容复，落到揣手站在石凳前，抬头望叶子的八贤王身上。 一个落魄旧贵族，王朝都不知道覆没了多久，还清高傲气个什么劲儿。瞧瞧人家当朝贵族，皇帝都看重万分的人，人家怎么就不傲。 白徵筠大步跨进房间，急匆匆走过去。 “脸色怎么这么白？蛊毒还在发作吗？”他毫不客气占据花满楼让开的地方，拖着凳子贴近床边。 姜姜嫌弃推开那只即将要贴上自己额头的手。 “干嘛干嘛，你媳妇还在呢，就敢动手动脚的，翻天了啊？” 白徵筠：“……” 她是病人，不能教训。 “我不疼不累不困不辛苦。”姜姜一口气将他要说的话堵住，“你有没有别的想问？” 白徵筠抬手要敲她，姜姜半闭眼睛要躲开。 曲起的手，来势汹汹，落下的时候，却只有轻轻的一拍。 “臭丫头，净欺负你哥。” 他将手收回来，抽出自己的折扇，用力扇着，赶走火气。 “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对着便宜妹妹，白云公子开口时，也只剩下温柔，没有火。 姜姜摇头：“真没有。” 她很好。 “那谁……慕容表弟和王表妹都来了。”白徵筠给她打个预防针，“让不让他们进来？” 他脸色十分不虞，好像来的是准备借他几千万银两的人，一副小姑娘说“不让”，他就赶人的架势。 姜姜奇怪：“王表妹也来了？” 王表妹难道不是在大理地图上，和一个叫什么段誉的人在一起吗？ 站点地图简介好像有写到，大概是她看错了吧。 玩家有些不确定。 可她又懒得将面板调出来看。 “可不是。”白徵筠说这话的时候，比怼叶蕊蕊还要阴阳怪气，“人家前脚刚和花满楼说，与你曾经海誓山盟，后脚就抱着他的语嫣表妹，郎情妾意。” 他冷冷点评：“人渣！” 姜姜：“！！” 第二次了！ 这人还有完没完。 她扭头看向花满楼，瞪大眼睛为自己平反：“谁和他海誓山盟了啊？我跟他不熟！” 剧情介绍都不敢扣的锅，居然从慕容复嘴里掉下来，砸她一头。 这可真是打开棺材喊抓贼——冤枉死人了。 白徵筠本意是当面让这两人解开疙瘩，临了见便宜妹妹更在意花满楼，又有些酸了。 叶蕊蕊从门口偷看，小声和白芝韵嘀咕：“哟哟哟，还有人醋了。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有个妹妹，非要说自己是爹娘唯一的小宝贝。” 现在算什么？ 白芝韵只是摇头轻笑。 有些人，只不过是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罢了。 白徵筠转过小姑娘的肩膀，对着自己。 “诶诶。你是不是应该先和哥哥解释一下，你们什么时候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了？俗话说，长兄为父。爹不在，我有权利和义务知道这些事情。” 姜姜给他一个大白眼：别闹！ 什么时候了，还添乱！ 白徵筠松开手，坐回去摇起折扇，幽幽道：“女大不中留。” 不中留的大女没管他，只是紧张看着君子，重申一遍。 “我真的和他不熟！怎么可能海誓山盟。” 她解释得急，被口水呛到，咳嗽起来，本来苍白的脸，被她咳得通红。 白徵筠和花满楼都吓了一跳。 叶蕊蕊差点儿跳进去，按住白徵筠敲他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有水。 “急什么。”白徵筠扶着她肩膀，给她拍背，“花兄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想他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小姑娘说不出话来，但她可以发私信谴责这个人。 【[私信]姜姜：哪里有你这样，直接就把事情戳爆，让我修罗场的！！！】 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已经是小姑娘超级愤怒的表现了。 她甚至还想要抓着白徵筠的手腕，狠狠咬一口。 她恨她居然没忍心。 好气哦。 花满楼坐到床尾，温柔点头：“白兄说得对，我们并非听信一面之词的人，慕容公子所言漏洞甚多，定然有内情。再者，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更相信你，而不是慕容公子。” 姜姜气狠了，捏着拳头道：“把慕容复喊进来，再找两个见证人帮我见证，我要和他对峙。” 叶蕊蕊翻了个白眼，看向还和王语嫣在树下小声嘀咕的慕容复，没好气喊一句。 “慕容公子，喊你。” 白芝韵走到石桌前：“八千岁、包大人，姜姜想请你们帮个忙。” 玩家们齐齐竖起耳朵。 要来了，要来了。 第163章 34.和他对峙 秋凉, 风寒。 星月退隐，只剩浓云。 廊下两只红色圆灯笼晃荡不息。 烛火明灭，照得廊下抱臂守着门的白芝韵和叶蕊蕊影影绰绰。 慕容复被叶蕊蕊呼喝一声, 有些气恼，不太愿意动，反倒是给了白芝韵充足的时间，将八贤王和包大人先请进去。 两人正牌的官方身份摆在这里，慕容复也只能委屈走在两人后头。 他心里憋闷火气更甚, 路过叶蕊蕊时, 大而深邃的眼睛，不悦地剜了叶蕊蕊一眼。 叶蕊蕊半点儿也不在意。 对方越是倒霉, 她越是开心。 敢造谣她宝贝儿, 真是吊着头发打秋千——不要命。 她甚至挑衅地朝对方露出个短暂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 嘲讽的意味, 拉足了。 玩家们：“！” 哦豁哦豁，多来点！ 他们就爱看这个。 第146章 玩家们疯狂截图、录像，争取要在论坛的“八卦组”捞得一片立足之地。 这边的剑拔弩张一闪而逝, 还不足以过瘾。 ——素材都不够。 那边, 神仙姑娘就两手提着裙摆, 翩翩小跑过来。 她的姿势端庄淑雅。 哪怕是在一众闺阁小姐中，可以称得上是不顾形象的小跑，她也跑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姿态。 如漆似墨的黑夜, 婆娑树影, 随风晃荡的树下灯笼。 暗沉微茫的色泽中, 那粉色纱衣的身影, 就像是山间随着河流一同缓缓前行的萤火虫, 又像是绚烂翅膀自带荧光，一路掉落碎金的蝴蝶。 她将玩家们的心魄都夺取, 差点儿令他们不管不顾扑上去，抱着对方大喊一句： “老婆抱抱！我要合影！” 等王语嫣跟着跑到门口，在烛火中露出那一双稍显木讷的眸子，他们瞬间冷静许多。 老婆美则美矣，但是有点像看书看傻了的书呆子。 他们学渣实在对所有和“书”这玩意儿沾边的东西，都过敏。 罢了罢了，没缘分。 相信下一个老婆会更好。 王语嫣并不知玩家们的心理活动。 她着急问白芝韵：“芝芝表嫂，我不能跟着进去看看姜姜表姐吗？她伤得重不重？我真的很担心她。” 玩家们：“……” 这姑娘不知道内情还是装，是不是还能有一次修罗场？ 他们的瓜子呢！ 怎么可以没有啊！ “姜姜刚醒来，精力有限，你要是真关心她，就应该让她安静一些。” 白芝韵不清楚王语嫣知不知道慕容复做的事情，没有将气撒她身上，只是实事求是。 不过这样的实事求是，也足够不谙世事，鲜少和外人往来的王语嫣难受一阵了。 屋内。 八贤王他们放轻脚步，走到床前不远处，站定不动，打量小姑娘的气色。 姜姜靠坐在床头，灯罩上镂空的山水画，被烛火投映，透过床帐纱幔，稀释以后，落在她的侧脸上，仿佛用工笔在脸上作画一般，透着股不一样的，有些冷锐的美感。 她本就苍白的脸，被分明的光影衬得越发苍白。 刚从副本出来，还没来记得整理自己，小姑娘那搁在被面的左手，还套着八贤王送出去镯子。 晶莹剔透的玉色，吸走烛光。 八贤王眼里浮起忧色。 白徵筠给两位长辈让出凳子。 “身体怎么样？难受吗？”八贤王缓缓端坐在凳子上，离床头一些距离，并不靠近。 “我没事，多谢八千岁关心。”小姑娘摇摇头，露出一抹有些虚弱的笑容。 看见这虚弱中还闪着亮晶晶光泽的眼睛，八贤王和包大人就知道，那个乐天的小姑娘回来了，不再是什么游戏身份的“大嫂”。 “你该好好休息一阵，我们明日再来探望也行。” “是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八千岁和包大人做个见证。” “什么事？” “这个人……”姜姜压制住自己的气愤，伸出手指向慕容复，“想趁着我失忆，肆意捏造事实，说我与他海誓山盟。我现在就可以确定、肯定、断定，我和他注定、一定、必定不会有半毛钱这种关系！” 六个“定”字，被小姑娘喊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喊完，姜姜胸膛欺负得厉害，捂着胸口直喘气。 八贤王和花满楼同时紧张站起来，想要过去。 白徵筠身份占便宜，可以毫无顾忌跑过去，坐在床头，扶着激动的小姑娘，给她拍拍后背。 “好好，没关系，你们绝对没关系！” “别太激动了。” 断案几十年，没遇到过这样见证的包大人：“……” 他有那么一点点为难。 “姜姜姑娘，这个见证恐怕不会在律法上有任何作用。”包大人提醒。 “没关系。”姜姜吸了一口气咽下，瞪向慕容复，“我就是表明一下决心，免得有人打着和我曾经海誓山盟的旗号，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事情。” 她倒也看不出来，慕容复对她有半分爱意。 瞎扯淡。 隔壁大黄狗都比他要喜欢她。 八贤王将视线移到脸色难看的慕容复身上，又不经意扫过花满楼，才落回小姑娘身上。 “一个人即便是失忆，对着亲近的人和不亲近的人，总归会有不同的态度。” 他并没有多说，也不适合多说，只提那么一句。 慕容复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 他在按捺着怒气，以免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好了。”姜姜鼓着脸颊，眼睛上翻盯着慕容复，一脸生气小豚鼠的模样，给他一个白眼，“我说完了，这个人可以出去了。” 慕容复拳头紧紧捏起来。 他的高傲是一种风骨，但也注定他不堪受辱。 “竹姜姜，你别忘记了，我可是你表哥。” 对方竟为了一个外人，如此折辱他？ 姜姜气性上来了：“管那么多，你又不是我爹！” 区区表哥而已，以为自己是海龙王呢，管大海那么宽的事儿作甚。 “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慕容复拂袖而去。 待他复国成功，对方作为他姑母的女儿，要是有功，好歹还能当个小郡主。若是没有功劳，就只能是个普通的宗室之女罢了。 姜姜气鼓鼓朝那后背“哼”了一声。 呸！ 她才不稀罕。 白徵筠有些无奈，伸手揉揉她的头顶：“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稍显幼稚了那么一点点。 ——像极了打架没赢，找家长撑腰的孩子。 不过…… 话说回来，将慕容复气得要跳脚，还挺令人心情舒爽的。 他从小就看这个眼高于顶的表弟不太顺眼。 便宜妹妹也算帮他出了一口恶气。 将慕容复气走以后，姜姜的气性慢慢降下来了，后知后觉……感到有点羞耻。 她看着一坐一站的八贤王和包大人，缓缓缩起自己的腿，把自己卷成一小团，再拉着被子把脸盖住，只留下一双湿润的杏眸，有些羞涩地看着他们。 啊！ 好尴尬！ 她要在床上抠出三室一厅了！ 白徵筠有些被便宜妹妹萌到，想要把人捞出来，揉一下脑袋和婴儿肥的脸蛋。 “呜……”姜姜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我……我刚才……只是……” 解释不清楚了。 好丢脸。 她把眼睛也埋了一半。 花满楼听着那动静，仿佛看见了一只把自己缩在洞里，不愿意冒头的小兔子。 他无声弯起两边唇角，笑意如花瓣徐徐绽开。 八贤王和包大人也都忍不住，只得别过脸去笑，好赖给小姑娘留点儿脸面。 另一边。 慕容复冲出房间以后，直奔外头院子，发泄一般，将院子横生出来的树枝一拳砸断。 包不同紧跟上去问情况。 王语嫣也想要跟过去，却无奈身无武功，压根跑不过施展轻功离开的那两人。 第147章 展昭将她拦住：“王姑娘还是先留在这里比较好，慕容公子只是受了点刺激，等他发泄完就好。” 对方这娇弱的模样，跟出去容易出事。 姜姜斩钉截铁说和慕容复没有关系那句话，说得太过激动，嗓音提高了不止一点儿，他们在房门外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玩家们听得恨不得“咔咔”啃瓜，侠客们听得满脸尴尬。 ——替慕容复感到尴尬。 慕容复此刻，并不只有尴尬，更多的是气愤。 包不同劝他：“公子何必气恼，表小姐中蛊失忆的事情，我都听那群人说了。再者，表小姐只不过是被大姑奶奶中途找回来的孩子，与你感情不深，也在情理之中。” 他哪里会不知道姜姜中蛊失忆的事情。 这件事情，他不仅知道，还亲眼目睹了过程，知晓凶手是谁。 只不过……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身为慕容家一员，不思复兴大业，一心向外。” 这句话，慕容复是咬牙说出来的。 他也不敢说得太大声，最怕被八贤王等人听到。 念及自己生气还要隐忍，不能肆意宣发，慕容复气得将打断的枝叶拽下来，狠狠甩在地上。 枝叶边缘刮过他白皙俊美的脸庞，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这一点微末的刺痛，以及淡淡的血腥气，让他稍稍冷静一些。 为了他的复国，他必须要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慕容复深呼吸了一口气。 “走，找间房休息，明天去完开封府，就回姑苏一趟。” 有些事情，得提前办一办。 他脚步匆匆而去。 包不同想要喊住他都没能喊住：“公子……” 别忘了王家表小姐还在院子那边呢。 他叹了一口气，认命回去将王语嫣带走。 王语嫣轻咬薄唇，看看姜姜房门，又看看慕容复消失的地方，最终还是跟着包不同离开，去寻慕容复。 夜色茫茫，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玩家们的视野里。 他们不知的是，玩家点下了录影的停止按钮。 素材齐，二创剪辑搞起来！ 第164章 35.都疯了 天色微明。 开封府城门大开, 城门守卫开始一个个检查过往的公凭，核验清楚。姜姜他们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排在挑着新鲜蔬菜的菜农身后, 慢慢往前挪动。 路边店铺和摊子，蒸腾出一片热雾来，将长街包裹，街道从静谧到喧闹。 姜姜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好像闻到了小馄饨的味道。” “是。”花满楼肯定了她的想法, 柔声问, “饿了？” 姜姜摸着肚子点头。 八贤王和包大人不见以后，圣上大怒, 发力要开封府所有人全力寻找, 并且加强全城守卫。 他们自然是越早回到开封越好。 天没亮就起来赶路, 她才吃了半个饼填肚子，哪里会饱。 白徵筠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和包大人、八贤王说一声，等入城以后, 我们先吃点东西, 再进府衙配合。” 花满楼更靠近两人坐的马车, 主动向前说明缘由。 包大人准了。 “多谢包大人。” 花满楼刚走回队伍里，展昭就拉着简陋马车，走到城门守卫跟前。 他们都是在城里莫明消失的, 身上并没有携带公凭。 亏得城门守卫认识展昭, 才没有把他当作冒名顶替的人, 而是说请示一下, 再决定放不放行, 劳烦展大人等等。 倘若他只是一个人要进城，晚点儿也不是不行。 可车上还坐着八贤王和包大人。 展昭将车帘撩开一条缝, 让城门守卫看一眼里面的包大人。 包大人身上没有公凭，却有随身携带的令牌，可以证实自己的身份。 事实上。 城门守卫光是看他黑脸月牙，就足够认证了。 他抓紧给三人放行。 三人都赶着向圣上汇报，并没有等身后众人，而是遣人找来张龙赵虎他们，把人带回衙门安置好。 城门守卫嘀咕了一句：“如今的犯人，都这么好说话了吗？还等着捕快来抓。” 姜姜得偿所愿，在店铺里吃完小馄饨，才前往府衙配合。 像姜姜他们这种只是去凑热闹被牵连的人，只要确认供词签字，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陶华他们一群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聚众闹事可是大罪，至少也要被关押一段时间。 不过几人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兴奋要求将他们关到附近，无聊的时候唠嗑也好打牌也罢，起码有个伴。 张龙赵虎暗暗叹息，将他们推进地牢。 地牢里，思考者叼着一根稻杆，撑手枕在另一个人肩膀上，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墙壁喊着：“炸他炸他！你们怎么都不炸！” 楼桑桑好奇，多看了两眼。 思考者隔壁的牢里，四个人隔着木头栅栏，用稻杆剪裁了一副扑克牌，牌面是用指甲生生掐出来的印子。 她看过去的时候，四个人正闭眼洗牌，摸索着拿够数量，就背过身叠好牌。 地牢里面的玩家听到声响，停下动作往外看。 “噫？多了这么多朋友进来啊！”思考者叼着稻杆，扒拉开自己蓬乱的头发，问道，“都有什么才艺，说来听听？” 好让他凑个热闹。 陶华和洛陀被关到最近的一个牢里，楼桑桑和楚千被关到更深处一些。 隔壁牢里，有个男人双脚岔开，蹲在稻草上，直勾勾盯着张龙赵虎看。 张龙：“近来犯事的人太多，地方不够用，你们将就一阵。”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有些不忍心。 唉。 都疯了，就剩下竹姑娘几个还正常。 怪可怜的。 张龙赵虎将他们押进来后，很快又出去了。 楚千蹲在角落里，疯狂开始剪辑昨夜和在副本里录制的视频。 他是个狗血故事爱好者，职业本来就是视频剪辑师，一旦投入，就会进入忘我的状态。 楼桑桑喊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回。 懒得自讨没趣的楼桑桑，转而盯上隔壁那个等张龙一走，就抛开稻草，开始蹲在旁边“哼哧哼哧”刨什么的仁兄。 “你在做什么？”楼桑桑兴奋道，“越狱？” 这个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隔壁仁兄竖起手指：“嘘，我在研究二十世纪蹲坑与古代环境的适配性，及其对城市环境影响的研究分析。” 楼桑桑……沉默了。 “我告诉你……”好不容易逮着个人，隔壁仁兄兴奋不已，滔滔不绝起来。 楼桑桑木然：“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茅坑兄’？” 隔壁仁兄惊讶：“你居然知道我为了研究，牺牲自我的感动事迹？” 楼桑桑：“……” 他决定还是不要和这个人说话比较好。 【[公告]恭喜玩家“千岁”，成功启动终极任务——姑苏风云。】 【[公告]终极任务启动倒计时719：59：56】 楚千：“？” 第148章 他不就是剪了个视频，并且发到公聊频道而已，怎么就启动终极任务了？ 【[公告]恭喜红方“花花的世界”阵营，营主白徵筠已亮明身份；恭喜蓝方“草草的世界”阵营，营主东风树已亮明身份。已获得阵营线索的玩家，可自行判断阵营并寻找联盟。】 等等。 东风树不是“死”了吗？ 第165章 36.迟迟 听到公告的玩家明白, 这一站的终场就在姑苏。 距离“姑苏风云”开场还有一个月，从开封南下姑苏，快马加鞭, 每日赶路五个时辰，大概也就五天左右的功夫就能到。 去姑苏的事还不算特别紧急，急的是阵营的事。 终场就是阵营之间的pk，要是己方队友都没找到，那还玩什么。 大混战吗？ 为此。 阵营线索一出, 安坐牢里打算苟一苟, 顺便体验牢狱生活的玩家就坐不住了。 他们开始各展神通，用一百零八种姿势越狱。 包括但是不限于——用牙齿咬木头, 啃下来一小根, 徒手钻木取火；刨出一个大洞以后, 企图用拳头将底下浇筑了铁汁的铁壁打穿逃狱；想要从气窗逃走，结果把胳膊卡住脱臼…… 生物的多样性，在这片小空间里面, 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仅开封府里面的玩家坐不住, 外面散在各地的玩家也坐不住, 纷纷涌来开封找白徵筠和东风树。 人口流动起来，特别是一群会武功，还存心要搞事情的玩家流动起来, 杀伤力十分可怕。 沿途已经有不少县衙反应, 近段时间出现了很多怪异事件。不少长得牛高马壮的大汉被偷偷拉到小树林绑着, 被问是不是恩劈司；推着板车的少年经过偏僻街道, 会被拉到角落里, 用匕首逼他交出来什么任务线索…… 官家感觉自己年纪轻轻，白发都要长出来一大捧了。 包大人乌黑油亮又茂密的头发, 也有变色的忧虑。 玩家们坐不住要搞事情，开封府的各路人马都弄得翻了天。 展昭忙得从东明县回来以后，就一直奔波在外，连卧房都没踏进去过，只在衙门偏厅抱着巨阙休息过一阵。 等到忙完，别说是八月，九月都要见底了。 开封城相对平和下来，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回到府衙后院自己住的院子。 彼时，天色已昏暗。 院子没有点灯，只能借凉凉清月照路。 展昭在黑暗的野外赶路也时而有之，也不至于被夜色绊了脚。 吱呀—— 他推开房门，将巨阙挂在顺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开始翻找干净衣裳洗漱休息。 放衣裳的斗柜就在窗台旁边，月色透过窗纸，将一方物品映照勾勒。 月色勾勒的物品，是一个食盒。 食盒搁在窗台边上，那画着古怪笑脸的纸张，像是在欢迎他回来。 展昭怔愣一下，才走过去将食盒挪到眼前，慢慢掀开。 盖子一打开，一股子腐臭味散发出来，齁得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亏得展昭见过比这可怕的场面，才没有退避三舍。 不过这东西也不适合在房里细看，只能拿出去院子看。 他将食盒提到庭院一角，探头去看，见到碎冰一般漏下来的月色下，有暗金的纹路闪烁。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锦盒上流转的纹路。 锦盒也沾上了浓烈的味道，被展昭拿到一边放着。 锦盒取走后，透出一股更加浓烈的臭味。 展昭用手捂着鼻子，找两根树枝翻转月饼，看到了背后一行字：祝愿展昭护卫工作顺利，开心顺遂，以后的以后，再也不用加班加点抓坏人。 很朴素的一句话，很真挚的祝福。 可惜。 他错过了可以食用的日子。 展昭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功夫，将月饼挑到地上摆好，找来笔墨，将上面的字拓下来。 字虽倒转翻转，好歹还在。 ——朋友的心意，总不该被他这样浪费掉。 拓完字，展昭才缓缓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装着的鲤鱼玉佩。 鲤鱼栩栩如生，弯曲的腰间躺着一个“福”字。 水雾弥漫，黑夜漫长，孤月如冰雪凉。 微风轻拂过，露珠点点落。 南侠将掌中冰凉玉佩，握得渐渐温润。 第166章 37.他不要脸，他玩偷袭 玩家们的秩序被稳定下来以后, 最大的受益者是两边阵营的头儿。 ——白徵筠和东风树。 众所周知，阵营游戏之中，头儿都是被针对的对象, 老是被想要己方搞事情的队友误伤，或者对方队友误装己方队友，前来坑蒙拐骗。 变成可移动活靶子的白徵筠，每日都很烦恼。 多亏官府不遗余力的帮忙，才让他们喘上一口气。 “你明知道自己成了最耀眼的靶子, 还老是在外面晃荡, 你是有多头铁啊？”每天被傅红雪盯着喝药的姜姜，出门物色压苦味的干果时, 对跟在自己后面的白徵筠, 颇为无奈。 “你不用管我。”白徵筠轻轻摇着折扇, “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现在最危险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他必须得紧跟着。 叶蕊蕊优雅翻一个白眼：“谁害的？还不是你这个狗男人，每个站点都找姜姜组队, 现在公频都在猜测, 姜姜会不会是‘花花的世界’阵营一员。估计对家都在琢磨, 到底要不要先把姜姜这个移动的锦鲤干掉，好为自己团队求点玄学。” 她对白徵筠可谓满眼不屑，眼睛都写满了“狗男人连累我宝贝儿, 受死吧”的字样。 姜姜怀疑, 要不是大家拿到的阵营线索都是有关花朵的诗词, 叶蕊蕊可能要将白徵筠干掉, 让他不要在这里晃荡着碍眼。 她顺带瞥了一眼系统面板数据。 血条值：60 饱腹值：70 人物好感值[折叠隐藏]：花满楼（100）、慕容复（30） 玩家存活数量：25/60 己方阵营存活人数：13/30 除了好感度以外, 没有任何一个数据是好看的。 自从阵营明显挂出来以后，总人数还从五十锐减到二十五, 直接抹掉一半。 估计捡到尸体的府衙，脸都要比包大人黑了。 鉴于最近不太平，白芝韵的鞭子，一直都卷在手上握着。 就连姜姜都把自己那把老重的红色铁伞，重新拿出来面世。 “大家的担心，都有道理，你还是得小心行事。”白芝韵始终紧跟在姜姜身后两步以内的范围。 她要保护好姜姜的安危。 “可是……”姜姜回头看向身后一溜溜长的队伍，“上街带一百多个人，是不是稍稍夸张了些？” 她又不是哪家皇宫贵族，纨绔子弟，出来买个蜜饯而已，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 八贤王出门都不会搞这种阵仗，给她整这么一出，真的可以吗？ 官家能同意？ 更何况，前面还有花满楼几个开路。 陶彦明确自己的阵营后，也一直跟着他们。 就是…… 关于红豆到底是“花花的世界”，还是“草草的世界”，他们产生了一点分歧。 第149章 不过陶彦坚持“红豆”就应该属于红方就是了。 “那就要问八贤王和包大人了。”叶蕊蕊也觉得尾巴太长，不好施展。 ——谁知道玩家会有什么骚操作。 “我们都是最配合官府行动的玩家，线索全靠我们输出，他们重视也在情理之中。”白徵筠这时候，倒是正经起来，“没有哪个统治者会乐意看见，自己治下有那么一个庞大又不受控制的组织。” 若是有，就非得消灭不可，绝不可能留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姜姜还是觉得这阵仗……夸张了。 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吓一跳。 “可是这么多人跟着……”姜姜的视线，转到白徵筠脸上，“我们要怎么去姑苏？” 带上一起去？ 白徵筠果断道：“简单。等我们阵营的人来得差不多了，直接和包大人说，我们接到了新任务就是。” “也对。”叶蕊蕊难得赞同，“我们几个倒是可以肯定对彼此没有隐瞒，线索都真实可靠，绝对是一个阵营的队友，可是找上门来的玩家，到底是不是队友，还得仔细琢磨才知道，最怕有人玩反间计、无间道。” 白芝韵也同意：“不错，起码npc的立场和我们一致，他们有纪律、有坚守、有原则，不会背后出卖我们，将我们陷于困境。” 算起来。 npc可不要比玩家靠谱太多。 姜姜想想，也有道理。 横竖之前的事情也都说了，不差这最后一件事情。 况且…… npc武功高、智商高，不仅遇到事情能搭把手，还能一起出主意。 这件事情就这么愉快决定了。 “不过……”姜姜想到一个漏洞，“我们又没有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就知道要去姑苏了呢？” 白徵筠摇扇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此事，容他想想。 就在几个玩家陷在怎么解释的思考中时，路边卖栗子的一位朴素大叔，突然暴起，将车上的栗子朝后面的捕快、护卫洒去，从车底抽出一把钢铁大刀，直接冲上来。 在他冲上来后，街道上不少摊档的小贩，都将自己的摊档小车掀了，拿着武器冲出来。 花满楼听声辩位，最快发现不对，将腰间挂着的折扇取出打开，帮小姑娘将栗子挡开。其实他并不需要挡，姜姜已经把伞横在面前，扫走了飞过来的栗子。 君子只是下意识行动罢了。 遮挡栗子的功夫，给了卖栗郎拖着大刀过来的功夫。 “花花小心！” 姜姜把伞一合，以左脚为轴心转了半个圈，将手中的伞直接当成剑横出去，挡住砍下来的大刀。 叮—— 大刀与伞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姜姜左手拉起花满楼的手腕，右手手腕一扭，拇指按动机关。 啪—— 红伞重新撑开，伞骨尖尖冒出来寒光凛凛的利刃，打在刀刃上。 叮叮叮—— 姜姜转动着红伞，将卖栗郎逼退一角。 她左手往前伸，把红伞伞面拉回，重新合起来，右手从伞骨里抽出一把圆柱状的长剑，丢给花满楼。 “花花接住！”她右手重新持伞，敲向卖栗郎后背。 此时。 将形制奇特长剑接住的花满楼，已施展身形，落在姜姜左侧，与她一起合围卖栗郎。 一众小贩，长相都有些平平无奇。 瞧着，不太像是那群爱臭美的玩家，可是根据数量推测，剩下没露过脸的玩家，并没有那么多。 招式也不像游戏系统提供的招式。 ——出招太难看了。 游戏系统出品的招式，都讲究轻盈飘逸，别提多好看了。 “朋友，问你一句话……” 姜姜看向卖栗郎，一招“金雁横空”，封住他上路，花满楼配合以“落英缤纷”，锁住他下路。 卖栗郎被迫一个“龙腾虎跃”，从两者之间穿过去，翻滚落地。 “不告诉你！” 姜姜紧追上去，开伞“网鱼”：“那我猜猜……你们是不是雇人了？” 她能和npc合作无间，别人肯定也能行。 白玩家出手那么重，要打的是玩家，肯定被扣掉不少血。 他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小商贩肯定不会是玩家，那就只能是npc了。 花满楼补充猜测：“是杀手组织的人？青衣楼？隐形人？杀手堂？”君子听声辨情绪，“看来是隐形人。” 卖栗郎脱口道：“挖草！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可没说漏嘴吧？ 花满楼轻摇头，并不说话。 在说到“隐形人”时，对方的呼吸明显有了变化。 这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 “我花花天下第一厉害，区区谎言，就想骗他？你想得美！” 姜姜一个“金钩锁喉”把人捞到花满楼面前，让他将人穴道点住，活抓了去。 隐形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他们拿钱办事，就算雇主被抓了，也毫无反应，照旧按吩咐办事。 光是要压着这些隐形人，就耗费了侠客、捕快和护卫不少精力。 卖栗郎和隐形人被全部抓住。 街道一片狼藉。 “等等……”姜姜叫住前来压人的展昭，“我先问他拿点东西。” 卖栗郎警惕看向姜姜：“你想拿走我的人头？” 不是说锦鲤不送人走的吗？ 论坛骗他？ 姜姜：“……” 她把手伸出去：“你还有多少银票，拿出来。” 卖栗郎嚷嚷起来：“锦鲤勒索我！” 他的神色里，并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而充斥着浓郁的玩闹意味，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白徵筠随手在地上捞了个萝卜，堵在他嘴巴里：“闭嘴吧你。” 那点子钱，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 “唔唔……”卖栗郎费力咬断萝卜，“呸”一声吐了出去，“氪金狂人谋杀了！” 姜姜弯腰把萝卜捡起来，重新塞回他嘴巴里：“你好吵。” 小姑娘神色之间，带着淡淡的嫌弃。 展昭扭住他的胳膊：“你老实点儿。” 卖栗郎更加费力咬断萝卜：“你管我要钱，还不准我嚷嚷了。” 说好的游戏高度拟真，百分百还原古武时代生态环境、律法条例呢？为什么在锦鲤身上就不管用？游戏她家的啊？ 不公平！ “我的意思是，因为你的鲁莽，把别人的摊子都弄翻了，请你照价赔偿。” 姜姜直接将意思传达给展昭，让他来办。 既然游戏高度拟真，百分百还原。 有照价赔偿也很正常，对吧？ 小姑娘有几分雀跃地想。 此时。 张龙从府衙方向跑来，脚步匆匆，脸色慌张。 “不好了……” “地牢……地牢乱了！” 第167章 38.越狱 地牢的门大敞开, 衙役倒了一地。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人都还活着，只是昏倒了而已。 张龙也差点昏倒，他吸入了一点儿迷烟, 腿脚有些发软，不是那么利索。 第150章 当前重要的并不是追究，而是把抓来的隐形人全部关进大牢里，再想办法将人弄醒。 ——没办法，人手实在不够, 只能先关人。 该说不说, 这些前来劫狱的人，居然没把钥匙顺走, 而是挂到了最后一个大牢门上。 他人还怪好的嘞？ 关人和把衙役弄醒之间, 姜姜选择先把公孙先生用针灸扎醒, 一起分担这庞大的工作量。 所以说。 “有玩家知道了包大人会派人保护我们，故意弄了这一出，目的就是为了分散人手, 好劫狱？”姜姜从阴谋论开始推理。 她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扶着额角肯定：“没错, 一定是这样。” 倘若是玩家的话，这些事情，他们肯定干得出来。 “不过……问题来了。”白徵筠抱臂看她, “除开我们和牢里的人以外, 玩家一共才几个？他们怎么能面对府衙里这么多人手？” 就算展昭听闻他们在街上被袭击的事情, 马上带人前来救援, 偌大的开封府, 还对付不了那几个人？ 姜姜拳头一砸：“我知道了！他们肯定是雇了人！还是隐形人？” “不。”花满楼提着一个腰牌，缓缓走过来, “是青衣楼。” 青衣楼？ 姜姜伸手扶稳那晃荡的牌子，仔细一看…… 好，她看不懂。 系统扫描翻译并显示：青衣楼。 “又一个杀手组织牵扯进来了吗？”姜姜多少有点不太明白，“他们到底是多有钱，还能请得动两个杀手组织。” 氪金真讨厌。 小姑娘气得鼓起脸颊。 “他们能请，我们也能请。”白徵筠轻轻摇着扇子，“区区小钱，我们山庄也出得起。” 不就是氪金么，多大点事情。 能氪金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情。 姜姜扭头：“！” 大气！ 氪金万岁！ 小姑娘毫不犹豫，自己打脸自己。 白徵筠毫不犹豫道：“青衣楼比隐形人要没有底线，他们只认钱，只要有钱，他们就能办事。” 姜姜暗搓搓期待着他的计谋。 “那你准备怎么办？” 白徵筠将扇子一收，嘴角笑意也跟着收敛：“提前去姑苏，带你吃喝玩乐。” 他将合起的扇子，轻轻敲在小姑娘脑门。 姜姜：“欸……” 这算什么计谋？ 迷糊小姑娘，被带着赶路前往姑苏。 此事，白徵筠已和包大人商议好，包大人派出展昭随行，探听情况。 他们赶到姑苏，已是十月初。 十月获稻，一路南下，农人都在忙着收割。 放眼望去皆是连绵不绝的金灿灿。 清晨起来，枝叶上的寒霜更重，压得草木都弯了腰。 他们临到姑苏城，马儿有些疲软，他们只好先在城外找了个村庄，借宿一宿。 花满楼道：“不必多找，沿河往上，花家有一座别庄在此，我们过去便是。” 花家在江南，别的不多说，地产管够，基本到哪一处都能找着地方住。 他们下马牵着，往上游慢慢走。 花满楼将手递给姜姜：“这里地势崎岖，有些不好走，我拉着你。” 可别摔了。 白徵筠：“？” 不是，你小子眼睛不是看不见吗？ 到底是谁拉着谁？ 白芝韵扯住白徵筠的衣袖，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怎么？”她小声说，“以前你不是很乐意把姜姜和别人凑一对？怎么现在要去叨扰别人好事儿。” 上一站都还没这毛病。 “……” 死鸭子嘴硬白徵筠：“那不一样……”他强硬找借口，“这傅红雪和展昭都在，多修罗场啊，我这是为了她着想。” “哦？”白芝韵定定看他，眼带探究。 真的假的？ 叶蕊蕊嗤笑加入群聊：“得了吧，人家展昭多理智正直且有责任心，一切以公事为上。就算他对姜姜有好感，也只会放在心里，怎么可能给姜姜难堪。再说傅红雪那一天憋不出几个字的性格，他要是真觉得难堪，要么杀了姜姜，要么痛苦放手，绝不会纠缠。” 就男人这点子小心思，还能瞒过她？ 她抱着手臂，拆穿白徵筠：“别是某些人真香了，舍不得自家白菜，便看谁都是猪吧？嗯？” 白徵筠：“……” 这边吵吵闹闹。 姜姜那边已经把手递给花满楼，窃喜地努力抿着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白徵筠回头看向楚留香：“楚兄，你这表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乱拉小姑娘的手。” 楚留香挠挠鼻子，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白兄以前好像并不介怀这种事情，怎么突然之间……” 他话未尽，意已存。 之前在楚王府和船上，白兄还若有若无打趣他和姜姜，上到华胥岛，甚至还在他和七童表弟之间，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半年过去，就有了变化？ 他的眼神，带着探究的意思看向白徵筠。 又接了一颗雷的白徵筠：“……” 他扇扇子的力度，带着一股恨不得把扇子扇烂的力度。 好气。 陆小凤摸着胡子凑到楚留香隔壁：“我之前还怀疑，白兄那君子翩翩，一本正经的模样，到底哪里和小侄女像，现在看他生气的背影，简直和小侄女一模一样，要不是亲兄妹就奇怪了。” 孤独一人行走的陶彦，见白徵筠快步上来，还以为他体恤自己一个人吃狗粮，着实可怜了些。 没料到。 白徵筠直接越过他，越过牵手牵马的两人，跑到了最前面。 姜姜看那快步向前的气鼓鼓背影，问了句：“欸……”碍于身后还有一串人，她只能添上称呼，“哥哥，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好像被狗追了一样。 小姑娘没能喊住埋头走路的人，被随后而来的白芝韵安抚住：“我去追他，你们先到地方，我们随后赶来。” 花满楼稍有疑惑。 要是他刚才没听错的话，白兄好像对着他哼了一声？ 君子有些不明所以。 脚步匆匆的白徵筠停在村子一处草地上，不动了。 “不跑了？” 深夜光暗，白芝韵没看见白徵筠脸上那凝重的表情。 “嘘。”白徵筠正经起来，“你听这像不像楚千的声音？” 白芝韵侧耳细听，和白徵筠对了个眼神，静静靠近声音传来的房子。 实际上。 声音并不是从房子里传出来，而是从房子正门外，传到屋子背面，被他们听到。 “……那复公子心思却并不单纯，明面上，他是迫于家中压力要娶木头美人，事实上，木头美人才是他心中唯一最爱，只是皇图霸业在前，心爱之人始终还得往后排一排……” 白徵筠和白芝韵站在屋子背后听了一阵。 “这……怎么那么像是在说慕容复、王语嫣和我们妹妹的故事？还是那种半真半假，掺了水分的改编。” 他们安静听完，等楚千单独一人时，两人围困他，将他逮了，抓到花家别庄。 第151章 ——通往别庄的路，还留有他们踩过的痕迹。 姜姜刚把马栓好，在马厩旁洗了把手，就见白氏夫妻抓着楚千，从天而降。 “好家伙。你也太惨了吧？”小姑娘甩着手上的水，惊叹，“才越狱几天就被我们抓了？” 楚玩家也太倒霉了。 肩膀快要被捏碎的楚千，也觉得自己怪可怜的。 他就是玩游戏时，狗血瘾犯了，顺便剪点视频素材而已，也能被针对。 他实在太无辜了！ “呵。”白徵筠冷笑，“你要知道他干了什么，就不会觉得他惨了。” 姜姜好奇：“你到底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楚千叹了一口气，“就是剪了个狗血剧情而已。” 说到这里…… 叶蕊蕊找出公聊里面的视频，发给姜姜。 姜姜点开看了。 老实说，楚千审美不错，镜头语言也很好，故事虽然是狗血故事，但是该壮丽的地方壮丽，也不缺凄美、细腻、留白等诸多优点。 如果这个故事里面，那个被利用的炮灰女配不是她，她肯定要夸一句“完美”。 看完后…… 姜姜死亡微笑：“拖下去，让包大人的狗头铡伺候！” 岂有此理。 “你容我狡辩……不是，辩驳两句！”楚千哀吼着，“这个视频发出去以后，也有玩家编成了故事卖给说书先生，传遍了姑苏。” 白徵筠气得扭了一下他胳膊：“你还有脸说。” 过分！ “啊……疼疼疼，听我说完！”楚千着急道，“慕容复因为这个故事太逼真，已经被听书人围困了，出门都得被丢烂鸡蛋。这算不算带来了一点好处？” 他也不算全办了坏事！ 听到慕容复遭殃，白徵筠按住楚千的手，松了很多。 甚好。 真是个令人心里畅快的消息。 楚千直起身来：“我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们要是放了我，我就将消息免费送你们。” “什么消息？” “你们先放手，我再说，我怕你们羁押我。” 白氏夫妻用眼神商量了一下，齐齐松开手，往后一退，封住楚千要逃跑的路线。 楚千揉着自己的胳膊，砸出一个重磅消息。 “我找到了触发支线任务的点，但是拿不到这个任务。” 第168章 39.心虚兄妹 对于楚千说的话, 他们半信半疑。 谨慎起见，还是先派两个人前去看看。 “我！”姜姜毛遂自荐。 她一脸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准备冒险的表情。 白徵筠想都不用想，直接驳回：“你就在这里呆着，大晚上想到哪里去，你身上还有蛊毒呢。” 中毒的人就留在这里，好好吃药。 少闹腾自己身体。 姜姜嘀咕：“蛊毒又不影响我发挥……” 这不游戏嘛。 游戏中个蛊毒, 多大事儿, 死不了不就好了。 她总觉得，大家好像对她的安全, 有种过度的担忧。特别是白徵筠, 一副她就是一只瓷娃娃, 被放在一个摇摇欲坠的高脚几上，摆在必经之路的拐角处，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一撞, “哐啷”一声碎掉的感觉。 不对劲儿。 他们是玩得投入, 经常将npc当成活人, 不忍心、不轻易伤害。 可是对于自己本身的存在，他们心里门儿清，不该如此小心翼翼才是。 这个度……有点儿过了。 姜姜捏着下巴, 凑近白徵筠, 认真打量琢磨他的神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紧盯着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白徵筠心里一突, 眼神差点儿就要心虚游移开。 他及时控制住自己, 眼神坚定：“你想多了。” “哦……”小姑娘这下子肯定了, “你没有翻白眼，没有用扇子敲我头, 说明你就是在心虚，故作镇定！” 都一起玩这么多个站点了，当她不了解他呢。 白芝韵抿唇，想笑。 对方要不是她未婚夫，她就不厚道嗤笑出声了。 “继续啊。” 姜姜开心催促道。 “再说点话骗骗我，让我多找点破绽。” 小姑娘的眼神透着些许狡黠、戏弄的意味。 白徵筠：“……” 他无计可施，干脆交代花满楼：“你们盯着她，不要让她乱来，我和芝芝去去就回。” 心虚白玩家伸手揪人，直接拖走。 “带路。” 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楚千：“？” 等等。 他就是说，他好像也没得罪氪金狂人来着。 作甚倒霉的总是他一个人。 姜姜看着白徵筠急匆匆的身影，若有所思：“你们觉不觉得，越是靠近姑苏，我哥越是有一种心虚不已的感觉。” 她肯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幻觉。 白玩家其人，绝对有蹊跷。 花满楼听得出来，白徵筠的确有事隐瞒。 “或许，白兄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如何对你说，他若要彻底隐瞒，就不会露出马脚让我们发现了。” 若说刻意隐瞒，这样的手段未免拙劣了些。 以白兄才智，不至于只到这样的地步。 陆小凤猜测：“莫非，和那慕容复多少有点关系？” 对方好像特别不喜欢和慕容复扯上关系。 “姑苏慕容氏在这一带特别出名，照世俗来说，和慕容家扯上关系，也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楚留香有些不好开口，可他还是说了，“莫非……你们两家不和？” 这回。 心虚的人就变成了姜姜。 啊这…… 她不知道啊。 “我……”小姑娘眼神飘忽，“不好评论长辈的事情。哎呀，我去看看傅红雪把药熬好没有，好像的确该到点吃药了。” 她逃也似的跑了。 陆小凤：“……” 小侄女还能表现得再明显一些么。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她若不肯说，又何必令她窘迫。” 都把小姑娘逼得主动喝药了。 楚留香摸着鼻子，看向陆小凤，相视一笑。 行。 他们的错。 姜姜当然没有真的跑去喝药，不过半道也被傅红雪堵住了。 傅红雪是个极其执着的人，说每天给她煮药就每天煮，赶路的时候都非要停下来喝完药才能继续赶路。 她很佩服对方这种精神，但是没必要用在她身上。 傅红雪将装了糯米粉的小木盒递给她：“刚做的粽子糖。” 新鲜出锅。 姜姜捻了一颗，见他又将木盒盖子合上，便问他：“你不吃一颗吗？” 做这么好吃，自己不吃？ 傅红雪把小木盒塞回怀里。 “不用，我不爱吃糖。” 他说这话时，苍白的脸并没有太大表情。 姜姜不信，她正想追问，游戏系统就发出了提示音。 【滴！】 【[公告]恭喜玩家“白云”触发支线任务——剿灭游戏组织。】 什么玩意儿？ 第152章 游戏疯了，它要剿灭自己？ 她赶紧在群里发出疑问。 【[群聊]姜姜：你们看见公告了吗？】 【[群聊]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看见了，boss让我们打他，将他剿灭。】 【[群聊]姜姜：策划这么会玩，游戏里还给自己整了一个组织，就叫“游戏”？这是要作甚，让打工人体验一下猛捶boss的滋味吗？】 不过有一说一，这组织的名字，也太不威风了。 【[群聊]白云：根据私人发放的线索来看，似乎叫“游戏山庄”图片.jpg】 姜姜点开图片看了看。 这支线任务还不错，居然带地图，不用解谜就能找到地儿。 欧耶。 【[群聊]姜姜：太好了，那我们直接转道，先把支线任务干掉，再回来完成终极任务。】 【[群聊]白云：不行。咳，爹娘来了姑苏城，我们得先去见见他们。支线任务在关东一带，相距有些远了。】 【[群聊]姜姜：仓鼠震惊脸.jpg什么？！】 看到信息的白徵筠，有些忐忑看着白芝韵：“老婆，怎么办，我好紧张。” 下一瞬。 【[群聊]姜姜：哦，对欸，我们这一站主要是阵营战和身世之谜，我们有爹娘是合理的。】 白徵筠“……” 他的心情好复杂。 抓头。 昱日一早，天光熹微。 菜农摊贩排队进城，在队伍里慢慢挪动。 他们打着长长的哈欠，被生计逼迫踩着飘摇的步伐，在朦胧天光之中，缓缓向前。 姜姜他们牵马前来排队，一群人男俊女俏，惹了不少目光，让打哈欠的人眼里，都多了几分亮色。只是他们再吸引人，还是敌不过城门口摆着菜摊大娘一声如同惊雷的吆喝。 “快看！负心汉在巷口那边！” 菜摊大娘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引走了队伍里大部分人的眼光。 队伍开始歪斜，冒出高低不同的脑袋，探头张望。 姜姜前面只有两个人，她稍稍探身就能越过人群的阻挡，看见…… 唔？ 啪—— 一颗鸡蛋被清冷高雅贵公子慕容复用扇子挡住，蛋液溅了他一声。 哦豁。 要是这种热闹，她就爱看了。 第169章 40.慕容鸢 慕容复好似生怕鸡蛋液弄到脸上, 那扇面一直遮挡在前。 他气得捏着扇子的手骨节都在发白，又不能对身无武力的老百姓下手。 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折扇之后的一张白皙俊脸, 难看异常。 近段时间，市井总在传言他斡旋在两个女子之间的故事，将他塑造成一个为了事业不择手段的男人。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 不过！ 那也绝不是为了什么累世商业！ 商业？ 这算什么事业。 他慕容家的事业该当是复起燕国！ 可他复国的野心，注定不能昭著天下, 他就算要辩解, 也只能辩解自己并没有斡旋在两个女人之间。 然而…… 近日姑母慕容鸢和舅母李青萝都到了姑苏，不管他要和谁扯不清楚, 又是要踩着谁恢复名声, 恐怕都要落个不好。 慕容复感觉自己最近真是倒了大霉, 事事不顺。 他有些晦气地往店里退去，从后门离去，避开这群莫名其妙的刁民。 动作匆忙间, 他甚至没有发现, 姜姜他们就站在城门口, 看了他好大一个热闹。 要是知道，他铁青的脸，恐怕要绿。 被慕容复创过的姜姜, 吃瓜吃得有些开心。 她甚至录下来, 发到群里让白徵筠反复回顾, 每天开心多一点。 ——当然, 她自己也有保存一份。 其实一般情况下, 她不会这么不厚道，但她神烦慕容复在花花面前模糊他们之间的关系。 【[群聊]姜姜：@白云你的快乐 010.mov】 白徵筠看着群聊里的视频, 嘴角上翘，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晦气全消。 叶蕊蕊瞥他，翻了个白眼：“出息。” 小恩小惠就收买了，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值钱。 拉低她宝贝儿的格调。 慕容复的事情，只是他们进城的小插曲，并不算重要。 还是先找落脚的地方，再大吃一顿比较重要。 牵马进入姑苏后，花满楼问：“客栈多有不便，诸位不如先到花家安置在这边的宅邸休息一二，再做打算。” 按照江湖流传的消息，游戏开始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月，他们在姑苏城得待一段时间了。 白徵筠也就不客气应下：“那就叨扰了。” 他实在不想去慕容家凑热闹。 要是可能，他还想将爹娘接出来，少和慕容复那厮打交道。 不过不太行。 外婆忌日在即，他娘无论如何都会留在慕容家。 一想到外婆忌日当天，还要和慕容家的人凑一块，白徵筠就觉得心塞。 心一塞，脸就忍不住臭起来。 姜姜倒退几步，凑过去小声问：“你老实说，我们爹娘是不是和慕容家有什么夙愿？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慕容家有种特别的仇恨。” 主要是…… 这种仇恨太过真情实感，常常让她觉得像是真的一样。 到底是白玩家演技特别好，还是别有原因？ 姜姜八卦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究。 到底为何。 白徵筠看了一眼耳朵特别灵敏的花满楼，把姜姜拉到队伍后面，犹豫了一瞬才开口。 “这件事情说起来很长，还得从我们娘亲小时候说起……” 姜姜诧异。 这么久远的故事？ 不过故事本身，倒是狗血又简单。 他们的娘亲——慕容鸢，原本并不叫慕容鸢，而是叫竹鸢。她是外婆好姐妹的女儿，只是家里人不幸遇害，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 于是，外婆就将还在襁褓之中的竹鸢收养了，怕外人轻视她，还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慕容鸢，表明慕容家对她的承认。 慕容老先生只有慕容博，也就是慕容复他爹这个独生子，家里能够多一个孩子，让外婆忙活起来，不要围着他打转，他并不介意。 只是，随着慕容鸢越长越大，表现出自己特别优秀的外貌与才华之后，慕容老先生萌生出一种可耻的念头。 ——他要用慕容鸢贿赂原燕地的守将。 外婆知道了慕容老先生的念头后，生怕他当真将慕容鸢卖了，便不动声色按捺住，和慕容鸢合计，看看是找个办法金蝉脱壳，还是找个信得过还威胁得了的男人，演一出江湖儿女私奔成亲，多年后再归家的戏码。 前者，慕容鸢能够彻底摆脱这个身份；后者，需要冒很大的风险。 “但慕容鸢还是选了第二个办法。她不想自己未来不能够以女儿的身份，回来孝顺这个养了自己那么多年，不是娘亲胜似娘亲的人。” 私奔嘛，跑个几年，带个孤儿回来说是自己生的，别人也很难探究清楚。 姜姜说这话时，异常笃定。 白徵筠看着小姑娘那双与母亲极其相似的眼睛，一下子有些恍惚。 第153章 似乎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斩钉截铁说过什么类似的话。 “你很懂她。”白徵筠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姜姜追问：“后来她成功了吧？” 不然，对方也不会回到姑苏城里来了。 只是看白玩家对慕容家的态度，似乎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错。而且她不仅成功了，还碰上了我们父亲，开启了她新的缘分。再后来，她就光明正大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了慕容府，拜见外婆……” 说到这里，白徵筠的情绪有些低落。 姜姜：“？” 她在白徵筠面前挥手：“你怎么了？” 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只可惜……”白徵筠避开姜姜的目光，抬起眼，背手眺望天空，“慕容老先生怪罪外婆没有稳住娘亲，明明知道娘亲性格倔强，雷厉风行，还在发现两人私情的时候，当场发作，惹得娘亲远走高飞，坏了他的好事。” 是以，那几年岁月，外婆过得格外艰难。 据慕容鸢说，外婆本是白白胖胖的雍容福相，可他们回去时，所见的却是一个干瘦的老人。 那年，外婆不过四十。 “不是……”姜姜有点儿懵，“这慕容老先生的智力……有问题？” 自己妻子什么性格，他不知道？ 按照白徵筠所述，外婆对慕容鸢的种种好，也不难看出这是个温柔的人。这样一个人，发现慕容鸢的私情后，难道不会第一时间维护她脸面，先了解清楚情况？ 当娘亲的除非不爱自己女儿，不然绝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发作，还会让左右闭嘴。 “慕容老先生一辈子专注自己的事业、朋友，要不是他需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后辈，恐怕连慕容博都没有机会出生。” 白徵筠嗤笑。 这计谋能够顺利达成，本身就有点……讽刺。 就连慕容博都能看穿的事情，慕容老先生却觉得她是在嫉妒他对女儿的看重，忽视了他们的亲生儿子。 多么可笑。 嗯哼？ 姜姜眼珠子往下兜了个圈：“慕容鸢回来后的故事呢？就是我们俩在慕容府一起长大？” 不对吧。 他们爹的踪影，怎么不曾听说。 “叫什么慕容鸢，叫娘亲。”白徵筠忍不住用折扇敲她，“没礼貌。” 他并没用力，只是提醒她一二。 姜姜“嘶”一声捂头，瞪眼看他：“你干嘛？” 又不是真的娘亲，需要尊重成这样子吗？ 还打她。 “小心系统判你ooc。”白徵筠又轻敲她一下。 他一本正经这么说。 姜姜抢过折扇，反敲他手臂：“继续说下去，后来怎么样了？” 故事还没讲完就断掉，真不人道。 “后来……”白徵筠没好气道，“后来的故事我哪里知道，后来就是我们要解开的身世之谜任务了。” 姜姜抱臂，附身探究看他：“哦？那前面的故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同一个爹妈，游戏系统光给你一个人看身世啊？还有，这故事都把我们身份揭露得差不多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有别的身世之谜？” 她感觉有些地方，逻辑说不通。 白玩家，当真不是知道些什么关键问题吗？ 她用扇子戳他手臂：“你好像有事情瞒着我，不太老实的样子。” 后半句话，她说一个字，就戳他硬邦邦的手臂一下。 白徵筠一把夺回自己的扇子，快步走向白芝韵：“男女授受不亲，我要去找我老婆了，不能和你单独多呆。” 姜姜：“？” 这借口，还能找得更敷衍一点吗？！ 小姑娘气鼓鼓跑去找花满楼。 “怎么了？” 她还没开口，君子就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 “白徵筠敷衍我。”她抱着手臂，脸颊都气得鼓了起来。 这个人烦死了。 弄得她心里莫名就有种紧张感，好似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此事，是白兄不对。”花满楼道。 陆小凤和楚留香：“？” 他们听到了什么话。 挚友（表弟）说某人不对？ 他们快速回顾了花满楼从小到大说过最严重的话，前面都带了“似乎”、“未免”之类的字眼，从未如此笃定说过一个人不是。 姜姜小鸡啄米，认同点头：“你也觉得他不对吧！” 她就知道！ 这句话，姜姜说得特别大声，就是要落后两个位置的白徵筠听到。 收到暗示的白徵筠：“……” “白兄倘若有话不便说，怕你无法接受，又或者不知如何开口，大可和我们先提，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再用你能接受的办法讲出来。”花满楼说话是温雅清润，声音并不高扬，却也没特意压低，“老是拖着，等到最后一刻，总归不是办法。” 再度收到暗示的白徵筠：“……” 小情侣真烦人。 第170章 41.他的眼睛 花家在姑苏的宅邸, 距离花家老宅并不远。 若是楚留香全力施展轻功，不用半天就能来回。 许久不见家人，花满楼想回去一趟, 看看爹娘和兄长们。 “姜姜……”君子搁在桌上，藏在袖中的手，稍稍捏紧了一点，“你可愿随我回家一趟，见见爹娘和在家的几位兄长？” “好啊。” 姜姜不用想就答应了。 花花家她去过一次, 如今顺道去打声招呼, 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自然可以。 本就衔笑的花满楼，唇角上翘更甚。 藏不住的笑意, 都要从嘴角边跑出来。 “不行！” 白徵筠伸出手掌, 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姜姜歪头看他, 蹙眉：“？” 又怎么了？ 白玩家最近真的有点古怪。 “那个……爹娘就在姑苏城里，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你了，你离家这么久, 难道一点儿也不想他们？” 哪里有撇开近在咫尺的爹娘不去看, 反而专门去见别人爹娘的道理。 花满楼是个妥帖人, 他自然不会在这之前就先把人带走。 “倘若如此，的确于理不合。白兄放心，我会先等姜姜去见过伯父伯母, 再做定夺。” 并不了解古时礼节的姜姜, 不太明白这个“再定夺”从何而来。 去见个长辈而已, 这么谨慎的吗？ 小姑娘直问：“花花不能和我一起去见爹娘吗？” 她都拜见过对方父母了, 那花花跟她去拜见自家父母, 也是可以的吧。 话一出，坐在客座上喝茶的人, 都看了过去。 他们俩之间的感情，都进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有些人的茶盖，差点儿就要掉下来。 听取“哐啷”一片。 姜姜疑惑看他们：“不行吗？” 楚留香将茶碗放回高脚方桌上，看向握紧黑色刀柄的傅红雪，以及不小心将茶盖摔回去的展昭。 叶蕊蕊观察了这么些日子，觉得最适合姜姜的人，非花满楼莫属。 第154章 此人很懂她们家宝贝儿，又温柔耐心，情绪稳定健康，举止进退有度，还有钱，不怕他迫于现实，屈从生活。 她赞同这门恋情。 “行。怎么不行呢。”她表达了支持，“只不过你到时候要怎么介绍花满楼？普通朋友、朋友已满恋人未达、喜欢的人……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姜姜横摆在两椅间的手指，爬向花满楼，轻轻勾了一下。 花满楼感觉到手上动静，转头对准小姑娘的方向，一副准备认真倾听的模样。 深秋与初冬交际，从门外吹进来的风，略有些寒冷。 那爬到自己食指上，轻轻勾住自己的手指，成了吹拂寒风中，最暖的一抹温度。 君子垂在膝盖上的手一动。 小姑娘的话，紧随其后，落在他耳边，像是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火。 她轻声说。 “花花想要一个什么身份？” 花满楼唇角的笑意，这下是彻底盖不住了。 小姑娘的意思，是随他？ 未免自己理解错，误了小姑娘终身，他放低声音，向她询问：“可以先随我到后院聊聊吗？” “好啊。”姜姜立马就起身，“走。” 走？ 白徵筠警惕：“你们去哪里？” 不会瞒着他偷偷去花府吧…… 他的眼神，落到花满楼身上。 “聊点与你无关的私事。”姜姜白他一眼，“那么八卦作甚。” 白玩家未免入戏太深了一点。 正常的哥哥，也没他这么紧张的表现吧。 她看向白芝韵：“嫂嫂按住他，我一会儿就回来。” 陶彦和楚千：“……” 欸，别把他们当外人嘛。 现场听听怎么了。 花满楼也没把人带去哪里，他只是把人带到前院，避开一群人想要凑热闹的耳朵，可还依旧能让白徵筠看见姜姜和他在院里做什么。 “瞧瞧人家这分寸感。”叶蕊蕊对着白徵筠翻了个大白眼，“就你瞎操心。” 前面两站一心拉郎配，想把人留下，第三站才开始重视她们家宝贝儿的感受，现在就干脆保护过度，来一出物极必反是吧。 白徵筠没心情和她吵起来。 越是接近真相被揭开的那一瞬，他越是没由来紧张。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来的确是他们亏待了姜姜不假。 就算血浓于水，他们也不能仗着亲情，就非要姜姜原谅他们不可。 那多恶劣。 他就是怕知道真相的姜姜，此后都不想看见他们，便打算能隐瞒一阵是一阵。 起码，让他能肆无忌惮用扇子多敲几次对方的脑袋，再被小姑娘仰着头看着他，将他教训几顿。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庭院花木下，相对而站的两个人。 花木下的两人，都有些不同的紧张。 花满楼听对方背着手，用脚拨弄小径碎石，主动开口。 “你方才问，我想要什么身份，是……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吗？” 君子缓缓开口，说完就屏住呼吸，静等对方回答。 他背在身后的手，有些汗湿。 姜姜点头，肯定道：“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 花满楼唇角不受控制，大幅度升起。 他虚虚握拳，用食指掩盖一下。 “倘若是……”他面朝一直看着他的小姑娘，认真询问，“足以提亲的身份呢？也可以吗？” 提……提亲？ 姜姜感觉自己的脑子懵了一瞬。 “你……你……你想提亲？” 这么直接。 小姑娘瞧着疏疏木叶下，落在君子额上的碎光，将他点亮。 倒也……未尝不可。 哪怕只是游戏里的婚礼，也好。 君子实诚：“是。不过此事，听你的，我想的不算。” 他的语气温柔，似溶溶月色落在春湖里。 “怎么不算。”姜姜着急往前迈了一大步，拉住他的袖子，“算！肯定能算！” 小姑娘用力过度，生生将袖子扯出“刺啦”一声。 她表情讪讪，瞪圆了眼睛，往下看去。 ——亏得袖子没破。 她顿时放下心来，缓缓抬头。 花满楼手指被拉下来，笑意是彻底遮挡不住了。 姜姜仰头看他，正正撞见那无法掩藏的唇边笑意，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原来，高兴喜悦、激动兴奋的人，也不只有她一个人。 真好啊。 君子听到她那清亮的笑声，默然的笑意也变得清润明朗。 深秋初阳的霞光，从云缝洒落他们脸上。 他们相视而笑的脸庞，添上一丝薄红，好似被一团粉扑似的云霞，上了妆。 小姑娘拉着君子的衣袖，许久许久…… 许久后。 白徵筠看着后面一团尾巴：“我们一家人约好吃饭，你们跟来作甚？” 叶蕊蕊理所当然，揽住姜姜肩膀：“我是姜姜唯一的闺蜜，跟着去拜见一下久未见面的伯父伯母，很应该吧？” 白徵筠将眼神给到跟在后头的两位。 “那敢问陆兄和楚兄是……” 陆小凤：“我是花兄唯一挚友。” 楚留香：“我是陆兄的花兄的表兄。” 行。 “……”白徵筠看向再往后跟着的两位，“那展兄和傅兄呢？” 展昭有些歉意：“职责所在，叨扰了。” 傅红雪的理由很直接：“怕她蛊毒发作。” 很行。 他也怕着呢。 白徵筠继续往后看，看向最后两位：“那敢问二位又是为何？” 陶彦和楚千：“……” 他们好像是没什么理由跟着去。 但是，他们真的很想瞅瞅锦鲤的热闹。 “我们……”陶彦抬手一指，“也恰好去那边吃饭，饿了。” 楚千疯狂点头：“没错，饿了。” 锦鲤的八卦，他是一定要搞到手，才好奠定他在八卦小组的江湖地位。 白徵筠：“……” “别管他们了，爹娘应该等久了。”白芝韵收起系统面板，“我们赶紧去吧，前面就是了。” 前面。 乃姑苏城最有名的酒家——翠园酒楼。 翠园酒楼位于姑苏城东近江地区，与慕容家在姑苏西的燕子坞，相距很长一段距离。 “将地方约在城东，很难说和慕容家没有一星半点的旧怨。” 楚千在队伍最后，和陶彦嘀嘀咕咕话八卦。 此人过于话痨，陶彦全程只能用“嗯哦啊欸”等语气助词，礼貌回答。 即便如此，他也常常逮不住尾音和首字之间的缝隙，将自己仅有的一字台词插进去。 “十米以外，门口摆着孔雀雕像的那一家，就是翠园酒楼。” 白徵筠仿佛对姑苏城很熟悉。 一路上都在和姜姜说，这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 在他嘴里，姑苏城除了城西那片地以外，是个不得多得的好地方。 姜姜随着他的手指，往孔雀雕像看去。 那雕像刻得栩栩如生，羽毛好似是真的孔雀羽毛插在上面，迎风飘扬。 第155章 小姑娘甚至看到，门口一角有画师支了个摊子，专门给人画和孔雀雕像的画像。 倒是个挣钱和宣传的好法子。 她第五百二十次感叹，这游戏未免过于生动真实。 吱呀—— 临街二层包厢的窗，被人推开，往外张望而来。 姜姜瞥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那双独特的眼。 他眼中冰山消去后，剩下的单薄冷雾也被风吹散。 那双似是被蒙住了的眼，第一次变得那么清晰。 像是冰封的冬日褪去以后，万物复苏的春日一般，那双眼带上的春光里，微暖的温度，春湖上粼粼的波光。 一阵秋风吹来，把姜姜的发丝吹拂起。 青丝遮挡在眼前，却也挡不住小姑娘看清楚那双眼睛的视线。 眼睛的主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每次看见这双眼睛，她都感觉自己内心里涌现出很多复杂的感情来。 好似……他们本该很熟悉才对。 她一定要见见此人！ 小姑娘提起裙摆，迎着风，看着那双眼，奔跑去。 这一次。 她决不让他再走。 第171章 42.有点可信，但不多 深秋的风, 被姜姜奔跑的速度掀起。 在这一瞬间，小姑娘的眼里，除了楼上那双眼睛, 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她直直闯入到酒楼里面，穿梭过人群，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消失不见了一样，只能看到人群之中，那一条条窄窄的缝隙, 能让她通往二层。 啪！ 姜姜的手握上了扶梯, 脚步急促，哒哒往上跑去。 她一路奔跑到包间门口才停下来。 胸膛在急促上下浮动, 喘息声从鼻间跑出来, 擂鼓一样的声音跳动在耳朵膜上。 看着眼前包厢的门, 姜姜却有些不敢推动。 她怕自己将门一推开，里面那双眼睛就已经消失不见。 “姜姜？” 紧紧追随而来的花满楼，喊了她一声。 小姑娘却只是紧紧盯着门扇上面的雕花, 一动不动。 吱呀—— 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梳着简约发饰, 只以紫玉点缀发髻, 身穿紫色束身长袍的中年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对方的眼眶里面含着泪，红彤彤犹如一枚灯笼果子。 这双眼睛并不是她所看见的那一双, 可是里面即将喷涌出来的莫名情绪, 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有些怔愣。 而且…… 对方那一双杏眸, 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姜姜有些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寻找包厢里面那双眼。 “阿鸢……”旁边有一道声音传过来。 小姑娘循声看去，见到了一个穿着银纹黑袍的高大中年男子。 他缓缓从中年女子背后走出来。 男子的一双眼, 似浓雾刚刚褪去的幽幽竹林，里面还散发着潮潮的湿气。 湿气之中，带着一些冰凉的气息。 那股冰凉气息在触及她时，很快散去，露出云消雾散之后，躲在山头只露出一圈的天光。 ——是那双眼睛。 姜姜肯定，这就是她在现实之中屡屡见过的那一双眼，从不可撼动的冰山到慢慢消去冰气。 “你……”小姑娘往前踏了一步，想要靠近些。 白徵筠急急跑上来，抢先一步喊了句：“爹，娘。” 爹？娘？ 姜姜张开嘴巴想要跟着白玩家一起喊出这称呼，可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好似有什么东西，哽咽在里面，不上不下。 鼻子忽然就有些酸涩，眼泪忍不住从眼眶往下掉。 啪嗒。 水珠接连不断落在衣襟上，将脸庞和下巴打湿。 为什么？ 她忽然之间就感觉，自己似乎有无数的委屈，要从眼睛里跑出来。 慕容鸢往前迈了两小步，伸出带着薄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地举起来，靠近姜姜。 她看着一双眼睛和她极其相似的小姑娘，缓缓将自己的食指贴到小姑娘眼睛下面，替她轻轻擦去眼泪。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了。”慕容鸢眼中的泪珠终究承载不住，往下掉落，“爹娘对不起你，来晚了。” 听到后面一句话，姜姜悬在眼眶里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那哽在喉咙里面的东西，也随之落到肚子。 她不明白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按理来说，游戏当中只会安排玩家的背景，但绝不会强硬安排玩家情绪。 也就是说，她的情绪是发自内心而出。 “姜姜和白徵筠太久没见伯父伯母，肯定有很多话想要说，不如我和楚留香他们先到旁边开个雅间，你们一家人先叙叙话？”叶蕊蕊率先开口打破宁静。 他给楚留香递了个眼色。 “是。”楚留香笑着施了个礼，“久别重逢乃是人间至欢之事，晚辈们不便叨扰，稍后来访。” 他抬手拍了拍花满楼。 君子抬手作揖：“表兄说得不错，伯父伯母一家久别重逢，是该好好单独叙叙话。请恕我们晚辈礼数不周，冒昧叨扰，先到一旁雅间休憩片刻，再来拜见。” 白徵筠松了一口气。 他万万没想到，气氛会静默至此。 等花满楼他们进入隔壁包间后，白徵筠也主动招呼互相看得愣神的三个人：“咳，我们也进去吧。”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虚。 姜姜却没有听出来。 小姑娘现在满腹心思，都在这两个有种莫名熟悉感的陌生人身上。 白徵筠轻咳一声，拿过桌上的水杯给姜姜倒了一杯清茶。 他放低声音，将茶杯轻轻放到小姑娘面前：“你一个时辰没喝水了，先喝点茶，润润喉再说话。” 姜姜手指虚虚圈在温热的茶盏边上，双眼在慕容鸢和高大中年男人白青师之间打转。 白青师长得一副好皮囊，纵使看得出上了年纪，但也带着一股儒雅书生气。 她漫不经心，拿起茶杯，却被烫得手一哆嗦。 “嘶……”小姑娘赶紧放下手中茶杯，将手伸到面前，准备吹拂。 旁边的慕容鸢却已经将她的手拉住，低头吹了起来。 微凉的气息落在手指上，稍有舒缓。 “你怎么样了？严重吗？疼吗？”慕容鸢侧着头看她，满眼担忧的模样。 姜姜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将自己的手指收回来，也没有忽略那一瞬间慕容鸢失落的眼神。 奇怪。 难道她的人设不是任性离家出走的女儿吗？为什么她看对方这个架势，好像她是流失在外多年，刚被找回来的女儿一样？ 小姑娘不动声色，将眼神扫过白青师，最终落到白徵筠那略显心虚的脸上。 “哥哥。”这两个字，姜姜咬着牙用气音喊，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你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吗？” 这一路上，对方的反常绝对和这件事情有关系。要是他的反常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她就把对方的头扭下来，踢着当球玩。 小姑娘看过去的眼神，带着杀气。 第156章 白徵筠侧手挡着自己的脸，看向自家娘亲，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慕容鸢忙着看自家小女儿，压根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白徵筠：“……” 他将眼神转给白青师。 白青师同样忙活着看自家小女儿，没有抬头看他哪怕一眼。 白徵筠：“……” 行，都这么对他是吧。 可他也没有办法破罐子破摔，只能摆出个微笑的模样，回视姜姜。 他也用气音说话：“如果我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在游戏当中将你认了出来，于是顺便拉着我爸妈玩这个游戏，让他们cosplay我们的爹娘，前来看看我有没有认错人，你相信吗？” 姜姜：“……” 有点可信，但不多。 她朝对方翻了个白眼，看向那双困扰了自己多时的眼眸。 “爹？”小姑娘试探着喊了一句。 白青师眼神晃了晃，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激动难言。 半晌，他也只得一个字。 “欸！” 姜姜看着那双闪耀着水光的眼睛，有很多话想要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的嘴巴数次张开又闭上，最终也只得一句：“我有点饿了，不如将花花他们也叫过来一起吃饭，我跟你们介绍一下？” 白青师对此，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刚刚坐下来没多久的花满楼等人，又被拉到了临街的包厢，被白芝韵安排着坐了下来。 这顿饭的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素来闹腾的兄妹俩一致保持缄默，只用眼神交流，一个恨不得将眼神变成竹竿戳人，一个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神藏起来，或者放飞出去。 慕容鸢和白青师对久别重逢的儿子和女儿，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反而处处透露着小心翼翼，还从他们这群朋友的嘴巴里面，不停打探姜姜的经历。 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女儿出去闯荡江湖，父母有所担忧，打听他们的事情也情有可原。 然而…… 谈话之间，他们总觉得这对父母，似乎对自家女儿的事情，有些不算熟悉。 要说他们并不爱女儿只爱儿子，所以忽略了女儿的喜好又不像。毕竟他们那双筷子只给小姑娘夹过菜，他们白兄（白玩家）可没这样好的待遇。 要说他们表现出这副模样有所求，像那些想要卖女儿的极品家人一样，也不像。毕竟，小姑娘介绍过花满楼的身份以后，这对父母看花满楼的眼神，就像看即将要拱走自家白菜的猪一样。 那警惕的眼神，不停询问家中人口几何，性情如何，平时爱好怎么样，都有哪些朋友等等问题，都不像是卖女求荣的人，能够问出来的问题。 侠客们心里面的疑问，就像姜姜一样多。 ——这诡异的表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群人各自带着不同的心思，在故意折腾起来的热闹之中你来我往，推杯换盏。 姜姜挑着碗碟里面的菜，有些心不在焉。 花满楼伸出自己的手，悄悄将小姑娘左手握住，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捏了一下。 小姑娘抬眸看君子。 半开窗户中，有天光遗漏，恰到好处的光线落在君子身上，勾勒出半边俊秀容颜。 朦胧光影之中，花满楼朝她轻笑。 那一瞬间。 姜姜有些躁动的心，稍稍稳住。 她垂眸低首，唇角不可抑制上翘。 “谢谢你，花花。” 君子又轻轻捏一下小姑娘的左手，便放开了。 “不必言谢。” “若有烦心事，可以随时找我诉说。” 姜姜眼神一动，主动伸手抓住那只要离开的左手。 “我……” 话刚开口，斜对面传来接连不断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第172章 43.说不准，只是她想多了 姜姜抬眸看去。 那个不停咳嗽的人, 正是白青师。 他虚虚握着拳，抵在唇边，一双眼睛里面并没有水雾, 只是紧盯着他们两人。 小姑娘的视线略过，并没有理会他。 白青师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喉咙上下吞咽了一番，手缓缓放下。 罢了。 这顿饭吃完，姜姜终究没能如愿直接跟着花满楼回花家老宅, 他们在下楼的时候, 碰见了一个想要避而不见的人。 那人便是慕容复。 再见慕容复，姜姜就想起在城门见到的那一幕, 小姑娘眼里的幸灾乐祸, 马上浮起, 毫不掩饰。 ——对着别人，她或许不会这么得瑟，对上曾经惹她和花花差点产生情感危机的人, 她可没有平日的好脾气。 以至于慕容复初初抬头和她对上视线, 便有些恼羞成怒。 “哟, 这不是慕容表哥吗？”姜姜先发制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垂眸俯视慕容复。“刚才城门前匆匆一见, 慕容表哥跑得太快了, 莫不是不欢迎我们去燕子坞做客？” 小姑娘向来比较厚道, 从来不会主动刺人。听到这么一句话, 白氏夫妻和侠客们的眼神瞬间落到她身上, 又瞥向慕容复。 平心而论，慕容公子皮囊好、才艺好、武功也高强, 唯一便是那清冷性子，着实令人难以消受。 万般皆好唯有性子差的慕容公子，听到“城门”两个字，人就有些炸毛了。 他并不蠢，能明白小姑娘指的，是他在城门被人扔破鸡蛋烂菜，狼狈而逃的样子。 慕容复万万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大清早就入了城，还和他撞了个对面，而他却不知晓。 后槽牙忽然就痒了，被他咬得死紧。 姜姜再接再厉，直接把路堵死：“既然慕容表哥不欢迎我们去燕子坞，那么我们也不多打扰了，我们在姑苏城也并非没有落脚的地方。” 慕容鸢和白青师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小姑娘对慕容复的怨气，颇有些深。 看来，阿筠传信所说的话，半点也不夸张。 长辈在前，慕容复就算咬碎了牙，也得维持着他那世家公子的礼仪。 “见过姑母姑丈。”他抬手作揖，垂眸时顺道将自己翻滚的情绪，尽数敛入眸子之中。 再抬头时，又是风度翩翩，英华无双的公子哥。 “表妹许久没回家，初回姑苏城，还是要回燕子坞的好。”他的一双眼扫过花满楼那挂着微笑的脸，露出一个在姜姜看来，有些虚伪的笑，“庄子里，姑母一家所居的庭院，我一直都有派遣人打扫得好好的，表妹回来就能直接住下。” 姜姜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吗？那不知道我住了，你派遣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你的语嫣表妹又要住哪里？” 慕容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不清楚，但是对方这种别有他意的做法，她也是能感觉得到的。 她没有和王语嫣抢慕容复的心思，说这句话自然也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是点醒慕容复，不要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辜负了真正喜欢他的人。 慕容复噎住时，慕容鸢接过话茬子：“不必了。我要住在燕子坞，是因为燕子坞还有母亲居住时候的痕迹。姜姜未曾见过她外祖母，对你那燕子坞自然没有半分兴趣。我慕容鸢的女儿想要去哪里，便可以自己决定去哪里，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 第157章 方才还柔柔弱弱、雍容典雅的女子，在这个瞬间变得有些霸气强硬起来，杏眸低垂的时候，那种不容置喙的清贵与威仪从周身流露起来，令人不敢抗拒。 姜姜忍不住眉头上挑。 ——才是她所听说的慕容鸢该有的样子。 慕容复抱拳的手指骨，露出些许苍白的颜色，他薄唇紧抿，最终还是应了一声。 “姑母做主便是。” 对方率先将台阶搬了出来，慕容鸢却不太领情。 “不是我做主，而是姜姜自己做主。”慕容鸢眼眸之中透露出些许冷漠。 几次三番被驳面子，慕容复也恼了，要不是来此有大事，怕弄出动静被对方听到，且姑丈这些年来家业逐渐壮大，对慕容家有所裨益，他拂袖就走。 为了大业，他将自己胸口翻涌的气息，硬生生按了下去，匆匆道一声“是”便退到一边，等他们离开再上楼。 慕容鸢和白青师走在前头，和慕容复擦肩而过，与一群小辈一同离开客栈。 侠客们都是厚道人，擦肩而过时，并没有什么挑衅动作。 尽管如此。 在慕容复看来，自己退后的这一步，便已经是丢下了天大的面子。 他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垂下掩盖在袖子当中的手捏得死紧。 终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都后悔。 “哼！” 他拂袖上楼。 将慕容复气得跳脚的姜姜，离开九楼以后，心情瞬间明朗爽利起来。 白徵筠看着她那微微垫起来的脚步，摸着鼻子往前走：“那个……天色不早了，要是过去的话，说不准还得借宿一宿。你确定要和花满楼走一趟？” 姜姜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还没居中的太阳，有些奇怪地看向白徵筠：“你真的很不对劲。” 随花花一起去花家老宅这件事情，怎么了吗？ 江湖儿女互相到对方家里拜访、借宿，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他们之前，一直都这样呀。 白徵筠自己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而且…… 刚才白徵筠小声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心跳很快，血液在那一刹那间变得冷却，寒毛直竖，仿佛连灵魂也在一起震颤。 姜姜是一个特别相信自己直觉的人，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 这种预感，并不是她目前能够接受的真相。 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离开当下的场景，先让自己冷静冷静，好好思索思索，看看个中是否有什么逻辑不通之处。 说不准，只是她想多了呢。 小姑娘仅仅是想起这件事情，心跳就忽然加速跳动。 花满楼一直陪同在她身旁，她所有微小的动作，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也能够感受到她略略有些躲避的行为。 君子不动声色落后两步：“白兄，借一步说话。” 他说的借一步，当真只是借了一步，不过往后退了一步罢了。 白徵筠有些心不在焉，握着自己腰间小姑娘送的玉佩流苏，不停在手掌心顺过。 原本平顺的流苏，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白兄。”花满楼说，“我并不清楚，你和姜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相信你也能够看得出来，姜姜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这件事情。” 君子说话的语气，温柔缓和，就像吹拂而过的春风一样。 白徵筠顺流苏的动作停下，看向君子。 “姑苏城内有什么变故，危险有几分，我们尚且不得知。可不管如何，姜姜现在这样的情况，都会给暗中潜藏的那些人机会。”花满楼眉目之间，浮现出几分担忧。 白徵筠放下手中流苏，握住空心的白玉铃铛：“那花兄的意思是？” “倘若白兄有话不好开口与姜姜说，不妨和花某说上一说，或许花某能够帮上忙也不一定。”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好歹不要让他在这里瞎着急，什么也不能为姜姜做，只能听着小姑娘纠结地揪着自己的手指头。 哪怕只是几句简简单单的开导与安慰。 白徵筠默然。 花满楼也不着急，他随着对方放慢的步伐，坠在队伍后。 期间。 姜姜回头寻人时，和白徵筠目光相撞。 那一瞬间，两个人的眼神就像是两艘在江面上相撞的船只一样，一起颤了颤，往旁边瞥去。 白徵筠盯着旁边不断游走倒退，不被日光眷顾，生了青苔的脱落灰墙，嘴巴微微张开。 “好，我都告诉你。” 第173章 44.一个故事 深秋日光和暖。 白徵筠压低声音, 将事情道来。 闷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出口，似乎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困难。 又或许只是君子太过温柔，令人不由自主就把心中的事情诉说。 花满楼默默听完, 将事情梳理。 半晌。 君子叹息一句，想说——你们本不该隐瞒她。姜姜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么脆弱的人，坦诚告知，她未必不能接受。 然而，事已至此, 这句话也不过是给白徵筠门徒增烦忧。到嘴的话, 又被君子吞回肚子里。 “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花满楼最终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 他重新加快步伐，跟上队伍, 朝着和慕容鸢、白青师不自在行走的姜姜而去。 见到花满楼到来, 浑身不自在的姜姜总算好了一些。 面对慕容鸢和白青师, 她总是有一种想要靠近，但是又觉得浑身汗毛竖起的感觉。 这种感觉倒不是害怕恐惧，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 好像刺猬想要拥抱刺猬, 却怕被它身上的刺扎到, 又或者是自己身上的刺扎到别人的感觉。 以至于一向明朗活泼的小姑娘，走路都斯文了不少。 “花花，走吧。”姜姜主动朝花满楼伸出手。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只想逃离现下这种诡异的氛围。 来自星际, 不懂古武时代民俗文化的小姑娘如此豪爽作为没有问题。但是生于斯, 长于斯的温雅君子, 却不能当着别人父母的面, 直接将小姑娘拐走。 然而，花满楼也并没有躲开自己的手, 而是顺从的让小姑娘拉住。 他抬手在小姑娘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才松开，拱手道：“家父新近在姑苏城内买了另外一座宅院，名唤拙政园，乃历代名士居住过的地方，留下不少墨才。院中景致疏朗，别有一番滋味。花某诚邀诸位前去一同观赏，如何？” 慕容鸢和白青师打量眼前这个斯文秀雅的年轻后生，又见姜姜一副紧张他紧张的不行的模样，心里多了几分思量。 “好，那就前去赏赏景。”他们夫妻俩眼神一对，做下决定。 拙政园被花爹买下以后，重新修缮了一番，刚刚修完没多久，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批客人。 园内共有亭、堂、楼、轩三十一景，山水缠绕其间，草木奇石点缀，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初时，花满楼尽了地主之宜，走在前头与两位长辈，细细介绍院中景致。 君子谈吐举止有礼，出口成章又自谦，慕容鸢脸上笑意渐浓。 第158章 走了两刻钟左右，花满楼便将人带进了偏厅稍坐，安排茶水点心歇歇脚。 他站在门边让客人先进，陆小凤和楚留香路过时，他拍了拍对方的手臂。 两个人瞬间明了。 歇完脚再出去，幽默风趣的陆小凤，以及风雅潇洒的楚香帅，就接过了花满楼讲解的活。 此时的花满楼便落后几步，和姜姜一起坠在队伍的后面。 小姑娘漫不经心赏景，路过旁边的树木，伸手摘一两片叶子放在手里蹂，蹂得叶子稀碎，沾着一手绿汁。 “姜姜可有心事？”走了几步，花满楼这么问。 君子说话语气温和，似乎能够包容万物。 姜姜嘴巴张了张，不知怎么说，便只能说：“是。” 她是有心事，可她自己也没办法说清楚自己的心事到底是什么。 “可是与白兄，以及伯父伯母有关？” 小姑娘犹豫点头。 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和他们有没有深刻的关系，但她觉得心思紊乱，是从见过了两人开始，倒是没错。 两人聊天，直白而坦诚。 “我方才从白兄那里得知了一个小故事，姜姜想不想听一听？”花满楼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更轻，口吻愈发温和。 姜姜视线漂转到慕容鸢和白青师身上，又转回来，点了点头。 她想听的。 花满楼讲的这个小故事，和白徵筠悄悄与她说的那一小段话，差不了太多。 故事的开始，是另一个小姑娘的十九岁，她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孩子是个健康活泼的小男孩。 晋升为夫人的小姑娘，过了三年之后，带着这个孩子以及私奔的夫君，回到了养自己的府上。 那时，她肚子里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和她私奔的夫君是个外来客，并非本地人，家里对这门亲是十分不认同，即便她回到了家，也遭受了不少白眼。 更令他悲伤的是，在这个家里，唯一对她好的母亲，自打她离府以后就遭到了父亲的冷落，被落井下石的其他人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夫人万万没有想到，再见到自己母亲会是这般模样。 老夫人已经病入膏肓，按照这里的医术，实在无法治愈。 私奔夫君却说，自己的老家医术十分发达，只是路途遥远，他需要做些研究，花费一些时间才能够将老夫人送到他老家。 只是老夫人既没有等到研究出来，也没能等来夫人生下第二个孩子，就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世界。 老夫人离世的第十日，夫人生下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那孩子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 没等夫人的喜悦盖过悲伤，一个不幸的消息，就将她砸得头脑昏沉。 小女孩的体质特殊，无法适应姑苏城的生活，常常生病，而且一病便是一两个月。 在尝到奶水和饭菜是什么滋味之前，小女孩先被灌了满肚子的药汁，嘴角边上褐色的药汁，一直没个停歇。 尽管夫人遍寻天下名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小女孩三岁那年，更加不幸的消息砸向她。 孩子开始昏迷，气息变得极其虚弱，要不是贴在胸膛上认认真真听，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就在夫人绝望之际，又有了一丝希望。 夫君研究了多年，能够去到他老家的东西，终于研究出来了。 他确定只要将孩子送回老家，绝对能够治愈。 遗憾的是，他和老家犯冲，一旦回到那个地方去，他就会变成没有任何感情的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人。 要不是偶然来到这个地方，他都要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任何情绪的起落，犹如一台精密计算的机器一样，精密运转一辈子。 倘若是他将孩子带回老家，哪怕能够陪伴在孩子身边也毫无用处，他甚至比不上一具木偶。 木偶尚且能够做到安安静静陪着孩子，可他一旦回到老家去，失去了所有的这些感情以后，他将不会将孩子看作孩子，而是像看路边的石头一样，绝不会守候着。 夫人便想着，由她将孩子带回夫君老家，而夫君就留在姑苏城陪着儿子。 不曾想，夫人到了老家那边，完全不能适应那边的环境，只是陪着孩子做了一晚上的治疗，她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实在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将孩子交给老家那边的朋友带着，等到孩子长大了，确定能够适应姑苏这边的环境，他们再将孩子接回来。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祸福向来并不单行。 小女孩还没有长到记事的年龄，朋友就已经因为意外去世。 朋友是个守卫一方的将士，家中父母兄弟都在，但是未曾娶亲。 有关于小女孩的身世秘密，他还没有来得及交代，只说了小女孩的存在，便去了。 小女孩便是这样，被送到了他家里，由他兄长和嫂子帮忙带大，与他的小侄女一起长大。 后来呀。 强忍着身体不适，前来寻找女儿的夫人，就这样失去了女儿的踪迹。 要不是夫君发现情况危急，亲自前去将她送了回来，寻找女儿的夫人，怕是就要曝尸街头了。 从老家回来的夫君和夫人，生了一场很久的病，长达三年才好起来。 他们刚好起来，又想要去寻找女儿。 夫君并不想要夫人冒险，再加上夫人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就算去到了也未必能将人找到。 为此，夫君决定旧地重返。 他怕自己回到老家以后就变成了没有感情的人形机器，于是做了一个手环安在自己手臂上，隔一段时间就会刺激自己的神经一下，让他记起自己回去的目的。 尽管如此，他最多也只能在老家待两个时辰以内，否则时间一长，刺激就会失去作用，他又将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机器，回到自己那个清冷的空地。 终于。 在小女孩十八岁那年，夫君辗转多个地方，终于找到了搬家多次的朋友哥哥家。 他和朋友家的哥哥嫂嫂将事情讲清楚，还没来得及见自己女儿，便晕了过去。 原来他这些年对自己神经刺激的次数太多，已经累积下不少的损伤。 不明情况的哥哥嫂嫂，只能匆匆将他送去医院，却因此让再次醒来的夫君，变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形机器，冷然拒绝二人带她去见女儿，顺着记忆当中的路，回到自己工作室。 要不是同样对机械十分有天赋的大儿子发现情况不对劲，尝试着到了老家，四处寻找他，并且果断将他打晕带回姑苏城，恐怕夫君就要彻底和他们断联了。 听到这里的姜姜，拉着竹枝的手，用力一扯。 啪—— 竹枝回弹，打落枯黄竹叶。 小姑娘神情仓惶，声音不由大了些。 “好了，就讲到这里吧。” “我不想听了。” 第174章 45.问他 这件事情一躲避, 就躲避到了姑苏风云副本开本前夕。 冬日已到，空气冷了好几分。 路上行人变得稀少，身上衣物变得厚重。 第159章 姜姜对待他们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依旧一如既往，该客气的客气，该不客气的就不客气。 只是他们一旦想要开口说什么话，小姑娘就会找一个差劲的不行的借口，将这件事情躲过去。 花满楼安慰他说：“姜姜只是还在接受这件事情, 多给她一些时间就好。” 白徵筠不敢有太大的奢望, 甚至还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了希望，姜姜却突然上门找到他。 小姑娘上门的时候, 走的并不是门, 而是窗。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到了一把剑, 架在他脖子上，一副要逼供的模样。 “你这是要做什么？”白徵筠的目光从剑刃挪到剑柄，再对上姜姜。 只一眼, 又虚虚瞥开。 “问你几个问题, 你老实回答我, 不然以后朋友都没得做。”姜姜的眼神倒是坚定，盯着白徵筠双眼一动不动。 ——她须得判定对方说话的真假。 “你问。”白徵筠依旧不敢正眼看她。 过往的亏欠，是他无论如何也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你给花花讲的故事里, 那个人的老家是不是指星际？” 那个人指的是谁, 他们心知肚明。 白徵筠嗫嚅着, 犹豫看向姜姜。 小姑娘把剑贴上他的脖子, 凉凉的触感令他清醒了几分。 ——她, 是认真的。 “是。”白徵筠看着摆在高脚茶几上面的花瓶纹路，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那是一个怎样的纹路。 姜姜握着剑柄的手，收紧了几分。 “那个人研究的回家的方法，是不是穿梭时空的机器？” 白徵筠嘴巴张开，许久才说一句：“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那机器除了能够穿梭时空以外，还有一些别的功能。” 姜姜垂眸静想，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别的功能”指的到底是什么。 “这些功能……”小姑娘想起了宅院副本，“是他能够控制的吗？” 白徵筠摇头：“只能控制流程和大致剧本，但是具体的流程走向，具有一定的随机性。” “哦？”姜姜冷不丁打了个直球，“那个故事里面的小男孩就是你咯？” 白徵筠被直球撞蒙了，可在小姑娘那“恶狠狠”，诉说着“要是你敢骗我，你就死定了”的眼光中，还是老实回答了。 “是。” 姜姜将干燥的唇瓣扯开，嘴皮子撕裂一下的感觉，有些疼。 “这么说，故事里的小女孩是我？” 说到最后两个字，小姑娘的语气有些颤抖，可她终究还是将这句话完整说了出来。 白徵筠盯着她的脸色，生怕她冲动之下就要退出游戏，离开武侠世界，回到星际去。 然而。 眼眸里已经泛上水泽的小姑娘，还是固执地看着他，寻求一个答案。 白徵筠：“是……” 那所谓的故事，其实并不算是故事，而是他们亲自经历过的事情，是他们爹娘那一辈的故事，也是他们之间的故事。 这两声“是”，令做了很久准备的姜姜，依旧忍不住那悬挂在眼眶里的泪水。 伴随着最后一个“是”被白徵筠小心翼翼吐出来，小姑娘眼眶里的泪水，毫无预兆坠落。 啪嗒—— 姜姜站立不稳，往前扑去，眼泪直直砸落到地板上。 “姜姜。”白徵筠吓得脸都白了，伸手把人接住，丝毫顾不上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会不会划破皮。 不过，小姑娘也怕自己激动之下伤人，早在站立不稳的时候就将手往旁边一挥，把剑丢了出去。 哐啷—— 剑刃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姜姜？”白徵筠扶住小姑娘的肩膀，随她跪倒在地。 姜姜跪坐在地上，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把满肚子的话都塞在了里面，不上不下。 她感觉自己心里和喉咙都很难受。 “对不起……”白徵筠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哥哥来晚了……让你寄人篱下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享受过爹娘的爱，也没有享受过哥哥的保护。” “你离开的时候才三岁，还不到记事的年龄，恐怕并不记得，其实我们还在燕子坞旁边的那条小溪里，摘过青梅……” 姜姜含着泪水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那一段记忆，依旧封存在她的脑海里，只不过当时冒出这个情境来，她并没有太过在意。 “那是你离开前，我们玩过的最后一次溪水，我们将青梅放到溪水当中，顺流而下，我们就在山林里面跑啊跑，往下游去，将漂流而下的青梅劫住。” 说到这里，白徵筠也有些哽咽。 “漂过山间清泉的青梅，带着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你最爱吃了。” 他对自己拥有妹妹的记忆，也不过短短一两年。 随后，他便只能在爹娘的嘴里，听到在世界另一头的妹妹的存在。 十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些儿时的记忆忘得干干净净，哪怕与妹妹久别重逢，他也只不过心情稍稍复杂一些，愧疚一些。 当初他甚至想过，星际世界那么好，要是妹妹并不想要回来，爹娘该会有多么伤心。 那时候的他，还不曾站在姜姜的角度想问题，即便有，也不过一闪而逝。 他们之间的兄妹感情，似乎随着岁月的流逝，也变得淡了。 白徵筠的愧疚，其实是随着一次次和小姑娘一起破案，与她从不熟悉到莫逆，一点又一点加深。 渐渐地，儿时对妹妹的感情，拂去了岁月的尘埃以后，在心里慢慢清晰起来。 羁绊越是深厚，他越是难以想象，在没有父母兄弟在身边的那些年，妹妹所缺失的那些东西，他们到底该要如何弥补。 白徵筠帮姜姜擦眼泪的手指，止不住颤抖。他眼眶里蓄着的泪水，也不比小姑娘的少。 “对不起，有些事情并非想要存心瞒你，只是一开始错过了最好说话的时机，就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才说。” 越是深交，越能看见小姑娘身上的美好，他心里的愧疚就越发深厚。 他不敢想象，要是小姑娘当初在一个爹娘双全，兄长维护的家里长大，会得到多少的疼爱？ 这些疼爱，长大以后的她，却已经不需要了。 而他，当初为了让小姑娘留下来，还一直不遗余力撮合她和每一个遇见的少年豪杰。 现在想想都想回过头去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下。 “其实……”姜姜吞咽了好几次，才勉强把话说出来，“我并不怪你们。” 这句话被听到动静闯进来的慕容鸢和白青师听得清楚明白。 慕容鸢和白青师愣在门口，呆呆看着转过头来，望自己的姜姜。 夫妻俩如出一辙的呆愣表情。 姜姜移开眼神，盯着地板上的木纹，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和他们解释。 “我真的不怪你们。” “我从小在叶蕊蕊家长大，家里的长辈都待我很好，就像对待亲生的孙女和女儿一样，我从小吃的用的东西，都和叶蕊蕊一模一样。” 第160章 “我们若是有自己额外想要的东西，也可以肆无忌惮开口索要，只要是合理的长辈们都会允许。” “小的时候我们不要学舞蹈，要学机械、生物实验等等，家里的长辈也都会依着我们的意愿而行。” “虽然我小时候没有哥哥，但是有蕊蕊陪着我长大，一直保护着我，将我当成妹妹在爱护。” “所以……”姜姜的眼泪，啪嗒啪嗒，全部砸在地板上，“从来不知道爹娘和兄长在另外一个世界，活着的我，除了曾经可惜过，自己没有亲生的爸爸妈妈以外，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从来都不缺什么。” 说到这里，小姑娘的喉咙又哽咽起来。 可是…… “我只是没办法接受，十多年来，在我无知无觉快乐的那些时光里。”她苦笑，“你们……遭受了那么多精神上的、身体上的痛苦和折磨，那么努力的向我靠近，而我……” “我却对此一无所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甚至连花花说的故事都没能听完，不是因为恼怒他们这么多年来将自己抛下，而是她实在没办法，淡定自若地听他们承受过的那些痛苦。 “这怎么能怪你？”白徵筠用手掌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用另一只干燥的手摸摸她的后脑勺。 他的妹妹，怎么懂事、善良得令他那么心疼？ “你那时候……”他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用手比划着大小，努力勾出一个笑容来，“整日吃药，人一直都又瘦又小。尽管我只比你大几岁，也能单手将你抱起来。” 说着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了小时候天天背着抱着妹妹的日子。 那股子清苦的药香，手上、背上硌得疼的骨头，此刻都化作了利刃，扎到他身上来。 姜姜看着那双手，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里，黝黑的后脑勺占据了大半，剩下的便是晃荡的山路石子。似乎有人将她背在身上，一步一步行走在艰难的山路上。 耳边似乎也响起模模糊糊的声音。 那声音喘着气，温柔安慰她：“快到了，妹妹累不累？” 小姑娘泪眼模糊，忍不住张开双手往前一扑，把白徵筠抱住。 “哥哥……” 第175章 46.冬夜告白 初冬晚风吹来, 门下游廊灯火摇晃。 门内门外灯影交加着，叠出一层虚虚的影子来，落在抱头痛哭的四人身上。 花满楼他们听到动静赶来, 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君子悄悄舒了一口气。 没事发生就好。 将事情说开了就好。 他脸上露出那种、好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积压在心头的东西的表情。 有其他人在，姜姜突然就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花满楼却将其他人拦住，退出门外，给刚刚团聚的一家人腾出空间来。 “等等……”小姑娘把花满楼喊住。 君子停下脚步。 姜姜慢慢走过去，垂着眼眸, 伸出两根手指将他衣袖拉住。 力度轻得像是猫咪压住一样。 “怎么了？”君子弯腰俯首, 侧耳细听小姑娘要说的话。 他的温柔如初春正午的风，吹面不寒, 令人警惕着的心弦可以安心松驰下来。 小姑娘嗫嚅着说：“花花, 对不起, 最近一直都躲着你……” “不要紧。”花满楼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只是介怀此事。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语气里带着温和、宽容、理解尊重的意味, “我明白的。” 简单温柔的一句话, 差点让姜姜泪崩。 她吸了一下鼻子, 拉着衣袖的两根手指用力，将衣袖都握到手掌心里去，牢牢抓住。 “你怎么那么好。”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轻, 近乎喃喃自语。 旁人听不到, 花满楼却听得清清楚楚。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走了, 你们好好聊。” “嗯。” 姜姜目送君子离开的背影, 看他往黑暗中去，却依旧挺拔、玉立的身影。 慕容鸢缓缓走到她旁边, 看转过由廊露出半张侧脸的花满楼，若有所思。 先前初见小女儿，一颗心全放在女儿身上，哪怕见他对待花满楼有所不同，却也只当是小女儿家的心思。 如今看来，两人感情似乎有所不同。 余光瞥见慕容鸢，姜姜脸红一瞬，主动岔开话题。 “如果说这个游戏是真的话，那其他的玩家也是真人吗？” “他们的确是真人。”白徵筠知道小姑娘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我们设定了危险启动机制，只要涉及到危险事件，就会将他们马上传送回去，留下一个数字投影，替代他们完成接下来的危险动作。” 白青师：“没错，这个游戏已经得到了星际官方的检测认证，安全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甚至他们回到星际以后，游戏舱也会对他们进行全面的消毒，不会遗留任何细菌。” 姜姜点头。 难怪这个游戏只能用游戏舱玩，而不能用游戏头盔。 要是用游戏头盔玩这个游戏，下一秒人直接消失在眼前，倒是有点可怕了。 不过…… “星际官方怎么会同意这件事情？” 白青师看着自己身体还算健康的小女儿，眼神欣慰：“我本就是官方负责研究时空机器的教授，为星际服务十几年，他们自然愿意帮我提供一点小帮助。” 有了游戏的媒介，可以穿梭星际与古武时后，对于古时候的历史民俗研究，就能够更上一层楼。 甚至连玩家，大部分也都是机构里的研究人员，不过为了迷惑小姑娘，还是精心筛选了一部分普通人。 不然按照那群热爱游戏的星际人来说，这个世界哪里还有现在这么和平安定的局面。 他们要是不把江湖搅个天翻地覆，就愧对玩家这两个字。 姜姜也想到了这个层面。 她之前倒是从来没有由这个角度出发想过，为什么玩家们到了武侠世界以后显得格外安静，一连两三个站点都没有做出任何过激行为。 哦，寻楼除外。 “之所以这么曲折迂回……”慕容鸢试探着伸出手，搭上姜姜的肩膀。 姜姜有些不自在，但是并没有甩开她的手。 慕容鸢水光潋滟的双眼，闪动着粼粼波光。 小女儿并没有拂开她的手。 太好了。 “一方面是怕你接受不了，另一方面是为了给你一个在此地合法的身份。” 原来如此。 伴随着真相大白，游戏面板也发出了“滴滴”的提示音。 【[公告]恭喜玩家“姜姜”，成功破译身份之谜，获得“姑苏风云”开启线索。】 【线索：姑苏有份藏宝图，藏宝地点内，有神秘组织控制手下蛊毒的解药】 姜姜把系统面板的内容念出来，询问：“这份藏宝图是真的？那这蛊毒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官方介入的话，总不至于真给人下蛊毒。 事情说开以后，白徵筠心里轻松不少，连带着语气都活跃起来：“你放心，藏宝图虽然是真的，但是蛊毒却是假的。玩家们都没有中蛊毒，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圆场。可……” 第161章 想到妹妹身上莫名其妙的毒，他又有些苦恼。 “我身上的毒是真的？”姜姜显然也想到了。 她也并不笨。 “是……”白徵筠急道，“不过你放心，傅红雪天天给你熬药祛除毒素，蛊毒对你的身体影响并不大。武侠时代，没有办法将蛊拔掉，不过是身体内的虫子找不着。” 白青师点头：“我已经向官方递了申请书，请他们将一些医疗设备运转过来，到时候要清除身上蛊毒，绝对不成问题。你不用担心。” 姜姜倒是也没担心这个问题。 就算在这里除不了蛊虫，回到星际以后，她上医院走一趟，问题也就解决了。 只不过…… 倘若游戏是真的，武侠世界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她的花花也是真的，并非游戏里面的人物而已。 这个认知让她的嘴角忍不住上翘，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 急速跳起来的心，也压制不住。 白徵筠背着手，低头看她不知道瞟去哪里的眼神：“你在想谁？” “关你什么事？”回神的小姑娘，将他的脑袋推开，“你不要以为我不怪你的意思，就是我不和你算账。白玩家，我告诉你，你欺我骗我瞒我的事情……”姜姜伸出右手食指，步步逼近，用力戳他胸口，一字一顿，“我可记着呢。” 白徵筠：“……” 不占理的人就是可怜，想要反驳都不知道从哪里说出口。 然而…… 看着小姑娘重新变得活跃，张扬着欢喜的脸庞。 哪怕被记着仇，似乎也没有太大关系。 他瞧着那张明丽的脸，清澈的杏眼，抬手敲了她一个脑瓜蹦。 “不尊敬兄长，反了天了你。” 姜姜捂着自己被轻轻敲过的脑门，瞪大了溜圆的眼：“白、徵、筠。” 兄妹两人绕着圆桌，也绕着满目烛火与慈爱的慕容鸢和白青师打打闹闹。 院外静候着的白芝韵和叶蕊蕊对视一眼，看着天上繁星，露出个释然的笑容来。 真好。 星河皎洁，亮如曙色。 熹微白光之中，院中长廊下有仰头眺“望”的君子。 在他背后，一双细嫩的手，悄悄贴上他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背后是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 细听之下，却有一丝丝熟悉。 “陆小凤？” “不对。” “表兄？” “也不对。” “那一定是姜姜了。” “恭喜你，答对了！” 小姑娘语气雀跃，蹦跳着转到他身前。 “小心些。”花满楼伸手将她背后的栏杆垫着，生怕姜姜激动之下撞到腰。 姜姜站定，君子才把手收回。 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还是低垂着眉目，面向小姑娘的方向，笑意温和。 小姑娘的开心，他已经确确切切感受到了。 花满楼不由得跟着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姜姜双手往后撑着栏杆，用力将自己抬起来，坐了上去。 “我有一件事情，想对你说。” 小姑娘说这句话时，带着一点不确定的语气。 “嗯？”君子尾音上扬，还带着几分笑腔。 姜姜仰头看着，花满楼那张温润、秀雅的脸庞，浓眉挺鼻，唇角水润上翘。 看得愣神的小姑娘，一下子没坐稳，晃悠了两下。 花满楼赶紧伸手将人稳住。 逼近的君子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雅的百花香气，犹如初春正午被太阳蒸腾过后，散发着袅袅香气的鲜花。 那样鲜活、那样生机勃勃。 姜姜不知为何，感到脸上发热，热得厉害，好像连耳朵都有些烫。 君子一手扶着小姑娘的肩膀，一手伸出来，横在胸前。 “别坐栏杆了，你先扶着我的手臂下来，我们到屋里坐着。夜深了，廊下有凉风，小心别……” “着凉”两个字还没开口，伸出手的姜姜，霍然将他脖子搂住，探身向前，踩着栏杆底下的横栏，整个人扑倒在他怀里。 君子横在胸前的手臂，急急收回来，拐下往外张开，悬着不动。 小姑娘的头顶就在他鼻子底下，对方独有的体香从头发丝渗透出来。 花满楼的脸，也腾一下，热了。 初冬晚风徐徐拂过，带不走他们脸上的温热。 “姜……姜姜？” 一声叫唤，换来小姑娘越发贴近。 姜姜把胳膊搂得更紧，下巴垫在君子肩膀上，嘴唇就贴在耳垂那片皮肤下。 “花花……” 小姑娘脸上的热度，通过他脖子侧面的皮肤，一路莽莽撞撞，撞入胸口。 随之一同撞入胸口的，还有一句近乎呢喃的、窃窃私语说着的、带着羞涩的话。 她说。 “我想……我大概很喜欢你。” “就像鲜花拥抱春雨，湖水被垂柳搅动，山林萌发了新芽一样喜欢。” 姜姜说完这句话，脸已经红得像兔子眼睛。 她松开手，跳下栏杆，不敢看花满楼的反应，低头垂眸提裙子，小跑着溜走了。 君子心如擂鼓，愣愣看着长廊里，姜姜奔跑时，袖摆衣摆飘飞如蝴蝶展翅的背影。 冬风冰冷，他如坠春池。 第176章 47.环抱过她的影子，也能算是拥抱 冬夜的晚风总是带着一丝凉意。 花满楼捂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根, 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小姑娘刚才说的话，似乎还贴在耳边，不停回响。 此时。 浪子侠客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满脸揶揄嬉笑。 “我们花公子这般表情，看来心情相当不错，一扫前几日的颓废。” 陆小凤说这话时，手还不忘舞动着做出一个扫的动作。 花满楼倒是也不隐瞒自己的好心情。 他脸上带着春风吹拂林梢的微笑, 用那温和清润的声音说：“我的心情的确很好, 不过这种感觉你大概不会知道。” “我可什么都瞧见了。”经验丰富的浪子侠客，对此有话说, “人家姑娘姜姜分明只是说了两句话, 抱了你一下而已, 花公子至于这么……嗯？” 陆小凤没有把话说全，只是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要睡觉了。”君子懒得理会他的调侃, 以免自己越发遭罪。 “诶诶诶……”陆小凤叉腰, “今夜月色如此好，花公子不去找姜姜姑娘诉说一下满腔喜悦，反倒早早睡去, 岂不遗憾？” 对此。 君子转身回房关门。 动作利落不拖沓。 他才懒得理会这人。 陆小凤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也并不生气, 反倒笑着离开。 另一边的姜姜, 捂着自己滚烫的脸跑回院子里。 院门外, 傅红雪单手捧药，站立在黑暗与风声之中。 小姑娘的脚步缓缓停下。 “傅红雪。”她用那清脆、甜软的嗓音, 朝他喊着。 黑衣刀客回头，见一只雪白的手，在黑暗中朝他挥舞着。 第162章 “对不起啊，刚才有事出去了。” 少女将房门推开，请他进来坐，顺便躲躲冬夜寒风。 傅红雪却只是将药碗递给她，并不想要进去。 喝了很多次药汁，却并不能习惯浓郁药味的姜姜，皱着眉头将药全部喝下去。 与往常一样。 药汁全部下肚，散发着麦芽清香的粽子糖，就被递到眼前来。 姜姜赶紧伸手捻一颗，丢进嘴巴里。 麦芽糖清甜的香味在嘴里弥漫开，少女才舒展了自己紧皱着的眉头。 “谢谢你，傅红雪。” 对方每日准时准点为自己熬药，对她而言的确是大恩大德。 “你救过我，替你熬药也是应当的。”傅红雪将药碗接回，就要垂眸转身走。 姜姜把他喊住：“等等。” 傅红雪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开口询问。 “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傅红雪握着托盘的手，微微收紧。 他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姜姜其实并不习惯对着人的背影说话，她觉得那样并不礼貌。 然而。 倘若对方面对她的确不自在，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傅红雪沉默许久，姜姜也并不着急，耐心等着他的答案。 “是。” 黑衣刀客最终吐出来这么一个字。 姜姜有些开心。 之前所做一切，尽管并没有太大别的目的，可一旦有回应，还是令人高兴。 “我之前说过，不管你将不将我当成朋友，我都打从心里觉得你是我的朋友。之前在欢场救你一命的事情，你不用一直记挂在心里。我们是朋友，救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黑衣刀客缓缓转头。 他那一头乌黑发丝，依旧蓬乱，一张苍白的脸，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你救我一命，我便欠你一命。” 熬药清除蛊虫的毒素并不能直接驱赶蛊虫，解了蛊毒，严格意义上说，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并不足以还清欠她的一条命。 他明白少女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一个人，无论是为人之根本，还是他本身的骄傲，都不允许他做出这种夺人所爱之事。 所以…… 重逢以后的每一日，他都从未想过能将少女私有。 他唯愿眼前这个人能够好好活着。 如此，便好。 “你既然将我当朋友，便不应该记挂这等小事。”傅红雪用少女的话堵回去。 姜姜愣了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得傅红雪满脸莫名。 “你呀，身上总算是有两分活人的气息了。”少女背着手，歪头看他，“我刚认识你那会儿，总觉得你像是被木偶困在了它身体里。” 想要奋力挣扎又痛苦沉沦。 少女侧面有灯光映衬，将侧脸轮廓勾勒，暖橘色的光，全部送进她的眼睛里。 夜风送来松树冷香，将他们团团围住。 姜姜带着有灯火暖意的眼神，笑盈盈看着黑衣刀客：“恭喜你呀，傅红雪。你挣脱了木偶，可以做回自己啦！” 苍白脸庞上，沉静如同死水的漆黑双眼，微微闪动。 黑衣刀客蓦然觉得自己双肩上那些经年累月沉沉压着的不知名东西，似乎被一巴掌推了下去。 他忽地感觉到肩膀上有些酸疼，又有些轻松。 少女满怀笑意看着他。 许久。 冬风吹灯，灯影将少女投入他怀抱。 傅红雪垂眸看着身上影子，伸出手虚虚圈了一下。 环抱过她的影子，也能算是拥抱。 对吧。 第177章 48.非他不可 姑苏城外。 天边尚且带着灰白色, 荒野寂静辽阔，旁边生有两棵大树，树叶凋零飘落, 如飞鸟离巢，翩然而下，又随风而上。 花满楼将热腾腾散着白雾的豆浆，放进姜姜手里，滚烫的包子裹着干净的风干叶子, 被君子拿在手里散热。 包子新鲜出炉, 又不像豆浆有厚厚的竹筒隔着，会烫手。 姜姜捧着微微发热的竹筒, 小心翼翼吹散热雾, 嘬了一口。 豆子的清香伴随着暖融融的温度, 从嘴巴滑落咽喉，直抵肚腹，暖化全身。 “够甜吗？”君子低声在她耳边问。 小姑娘摇头：“刚刚好。” 是她最喜欢的甜度。 她侧过头, 朝君子抿唇一笑。 前面。 “慕容复拿到了地图不在姑苏城准备一二, 直接就往北去, 到底图什么？”白徵筠低声和白芝韵吐槽。 兹事体大却轻率行事，不像慕容复惯常的风格，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圈套, 想引他们钻进去。 “不管他图什么, 这地方既然有这么多人的解药, 我们就非去不可。”一身红衣的展昭, 如朝阳般热烈。 人命当前,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 听到展昭这么正义凛然的话, 埋头喝豆浆的姜姜感觉自己有点脸热。 要是让对方知道什么解药不解药，蛊毒不蛊毒都是假的…… 她有点不敢想这后果。 昨晚与傅红雪道别以后，她回到房间便将线索发到了小群里，咨询其他人意见，要不要把这东西发到公聊频道。 死皮赖脸拉着他们开群的陶彦，看热闹不嫌事大，完全把阵营战抛到了脑后，明确表示要要要。 找到群里所有人的白眼表情包攻击后，他才找补一句：“碾压战就没什么意思啦，而且对方阵营肯定已经找了人，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要是我们跟慕容复过意不去，他们肯定也能猜到慕容复和这次的‘姑苏风云’有莫大关系。” “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把线索抛出去，大家顶峰相见。” 可是。 没想到线索抛出去后不久，鸡都还没起床鸣叫，一宿没睡专门蹲点的玩家们，就在群里嚷嚷着，慕容复那斯偷偷溜出门，往城门方向去了。 他还是第一个出城门的人，比人家大宅里专门出来买菜的采购家丁还要起得早。 托玩家们的福，有他们在前面静悄悄跟踪，姜姜他们才得以慢慢悠悠跟上。 小姑娘喝了几口豆浆，手刚放下，还没说话。花满楼的手便递了过来，将包裹着枯黄叶子的包子，递到她跟前。 君子还顺手将装着豆浆的竹筒接了过去。 晨风吹拂着落叶，从脚边滚滚过，发出沙沙的清脆响声。花满楼的手握着竹筒，尽管在走路，豆浆也没四下晃荡。 除了递过去的菜肉包子，君子手里还拿着一盒糕点，糕点盒子上面放着两只其他馅料的包子。 陆小凤挤眉弄眼凑过来，伸手要拿糕点盒子，上面的包子吃。 花满楼侧过身，将糕点盒子挪开，不给陆小凤拿走，朝身后的楚留香示意：“表兄买了个篮子装包子，你若是要吃去篮子里面拿，这都是姜姜爱吃的东西。” “花公子啊花公子，不过是两个包子而已，犯得着这么小气吗？”陆小凤这话虽是说给花满楼听，嘴巴和眼睛却都朝着小姑娘的方向撇去，明显若有所指。 第163章 花公子本人：“……” 又在闹。 陆小凤将手收回来，退后两步搂住楚留香的肩膀，伸手从他提着的篮子里拿了一个不知什么馅料的包子，一把塞进嘴巴里。 “原来是这包子不够香……”浪子侠客得了便宜还卖乖，语气酸唧唧，“难怪让我吃。” 楚留香嚼着包子的嘴巴往上翘，并没有开口参与他们的调侃。 花满楼脸上有些无奈，嘴角却扬起一瞬。 “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巴。” “我看陆叔叔是人老了，味觉出了点问题。”姜姜听到浪子侠客对君子的调侃，扭转头看着他，十分自然出口维护，“花花明明就是从里面随便挑了几个我爱吃的包子而已。” 小姑娘用鼻子对着他哼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来，搭在花满楼臂弯上，往前面走去。 被怼的陆小凤：“……” 哎呀呀，又维护上了。 得。 是他明知如此，还自讨苦吃。 陆小凤狠狠咬了两口包子，手掌一拍，将包子全部送进嘴巴里，大口嚼着。 两人大步经过白徵筠和白芝韵，惹得白徵筠想要伸手捞人，却被白芝韵一把拉住他伸出去的手，重重压下。 “别乱来，没看到姜姜高兴着呢。” 白徵筠嘟囔着：“隔着衣服拉个手腕，有什么好高兴的……” “哟，怎么着？”叶蕊蕊抱着手臂走过，“你还想人家小情侣手臂贴着手臂，头挨着头，恩恩爱爱从你旁边走？” 白徵筠不由自主跟着想象了一下画面，更气了。 悔不当初啊。 你说他当时怎么就脑抽了，非要撮合自己可爱、善良、正直、体贴的妹妹和别的臭男人在一起。 造孽啊！ 互相觉得对方待自己妹妹（宝贝儿）肯定算不上好的两个人，一言不合又吵起来。 姜姜拉着花满楼的手腕，远离他们，瞬间感觉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小姑娘将包子吃完，叶子揉揉，往草根里一丢。 花满楼适时把豆浆递上去，听她一口气喝掉大半。 “还饿吗？”君子将流沙馅的包子递过去。 姜姜接过，边吃边慢慢走。 冬日的荒郊，越发苍凉，然而有身旁君子陪伴，小姑娘愣是看出一种辽阔舒朗的心境，就连吹拂而来的冷风，都带着清冽醒神的气息。 第二个包子吃完，豆浆有些微凉。 花满楼用内力将豆浆捂热，才递过去给姜姜。 “谢谢花花。” 两个包子下肚，小姑娘便不想吃了。 花满楼已经吃过，也不想给自己加餐，便将包子朝陆小凤丢了过去。 接到包子的陆小凤：“？” 不吃才给他，过分了。 花、公、子。 幽怨陆小凤朗声喊：“花公子啊花公子，将你手中的糕点盒子也丢过来呀。” 花公子没有理会他。 姜姜是一个很能自得其乐的人，途中路过别的村庄，见有些老人会坐在屋前编织箩筐。 有小孩子拿着老人家编织出来的小动物，诸如蝈蝈、蝴蝶、小黄鹂、青蛙等，小姑娘眼里就会露出想要拥有的渴望。 好看，好可爱欸。 白徵筠生怕花满楼提前察觉自家妹妹的心思，抛出两块碎银子，率先买走那些小动物，递给姜姜玩儿。 姜姜挑了一只短翅膀的小蝴蝶，捏在手上，让它随风轻轻晃动。剩下的那些，全部都被她塞进花满楼怀里，让花满楼帮她拿着。 白徵筠：“……” 小姑娘余光瞥见某个人不爽的表情，乐得从君子怀里，把那些她不想要玩的小动物拿走，一股脑塞到白徵筠手上。 这么一来，君子手中就变得空荡荡，只剩一盒糕点，拿着也并不麻烦。 “走吧！” 拿到心仪编织动物的姜姜，心情大好，自然而然就牵住花满楼垂下来的手指，将他的尾指，握在掌心当中。 掌心温度火热，暖洋洋如小姑娘此人。 ——这样的动作，在副本当中，她没少干。 花满楼只愣了一下，嘴角便悄悄上翘，默不作声，纵容着她的行为。 实际上。 看似自然从容的姜姜，在手握上去的那一瞬间，她便反应过来，副本以外的他们，还未曾当众如此亲密过。 小姑娘心跳加速起来，那紧锣密鼓敲打的声音，似乎就响在耳边。 她眼珠子乱转了一会儿，悄悄抬起眸子，看向花满楼。 君子侧脸带着淡淡的笑意，嘴角上扬翘起，眼角眉梢温和，任由笑意蔓延上去，坦然而直白地展示着自己的欣然。 原来。 他也和自己一样欢喜。 这个认知，令姜姜心里生出巨大的喜悦，耳根子烧得慌。 她将眼神转开，看向无边枯黄荒草，唇角的笑意却是无论怎么样也压不下去。 初阳升起，淡橘色的光，将小姑娘侧脸轮廓勾勒出喜不自胜的模样。 白徵筠：“！” 气得捏手指骨，捏得骨头咔咔作响。 当夜。 客栈歇息时。 “你确定……” 某个翻窗进内的人，不要脸地霸占窗台桌子，双手抱胸，坐在那里垂眸看着姜姜。 颇有几分居高临下审讯的意味。 “非要花满楼不可？” 虽说这花满楼的确人长得英俊，性格好，文韬武略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家里还有房有车钱才大把…… 可是！ “猪”再怎么好，拱自家的大白菜就是不行！ 姜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之前你不是很支持我和花花的事情么？” “以前是以前，那是我不懂事。”白徵筠嘴硬道，“我告诉你，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最容易被骗了。这天下间的男人，可没几个好东西。” 姜姜：“……” 现在的人为了拆散鸳鸯，已经不惜把自己也诋毁了么？ 真是够拼的。 “天下间的男人，十个里面有九个不是好东西，还剩下一个特别不是东西。”姜姜理直气壮反驳，“可我花花是第十一个，是这世间难得的正人君子。” 若是朋友，他必定是这世间最好的朋友；若是夫君，他也定是这世间最好的夫君。 白徵筠瞧她那笃定的模样，抱着最后的希望，再问一次：“确定真的非他不可了？” 小姑娘房间窗户敞开，银辉月色洋洋洒洒丢进来，又有桌上童子托荷叶瓷灯闪着融融泄泄的光。姜姜一双杏眸，满是暖光和月色，星星点点，明朗极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令她高兴的事情一样，轻笑出声。 “非他不可。” 第178章 49.别怕，我们都在 初冬的地儿, 越往北走越是荒凉。 晨起时，水雾苍茫，枝干、枯叶上包裹着薄雾, 远远看去，好似泛着点淡紫色，格外好看。 慕容鸢和白青师没有跟来，留在姑苏城操办外婆忌日的事情，恐怕要晚些才能赶上。 不过…… 走着走着的姜姜发现：“这好像是去游戏山庄的路吧？” 第164章 小姑娘生怕自己弄错, 还调出系统面板核对, 发现他们距离游戏山庄就差几公里。 呔。 终场的线索指向，居然是副本。 游戏策划的脑子到底是不是有坑？ 吐槽归吐槽, 想到这款游戏是自家便宜老爹所做, 姜姜抿紧了嘴巴, 生怕说出些伤他心的话来。 可…… 有一说一，这设计真的合理吗？！ 姜姜怔愣不动的模样，明显是在走神, 思绪都不知道飘飞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姜姜？” 花满楼轻轻唤了她一声。 “欸。”姜姜这才回神, 却没有第一时间抬眸看向君子, 而是将眼神瞥向白徵筠。 【[公聊]姜姜：怎么办，家人们，我们距离游戏山庄没几公里了！！图片.jpg】 【[公聊]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宝贝儿, 不慌, 就说我们对山庄内部很熟悉, 但是对山庄外部不熟悉, 每次出去都是被蒙着眼睛带出去的, 只不过看到前面山庄景色有些眼熟。】 【[公聊]白云：这借口勉强可以。】 【[公聊]叫我白姑娘就好：这理由有理有据，挺好的。】 【[公聊]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什么叫勉强还可以？你有办法, 你就想个更好的说出来，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诋毁我在宝贝儿心中的形象。】 臭男人心里那点儿想法，难道她还不清楚。 想和她争姜姜宝贝儿，喝西北风去吧。 现实当中的两个人，眼神交接之间，仿佛有刀兵相向，杀气横生。 就在此时。 右上角玩家存活数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玩家存活数量：14/60 己方阵营存活人数：7/30 十四。 这个数字看起来就有些不详。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数据会猛然跌落？ 没等他们思考更多，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就揭晓了此事。 花满楼耳朵一动，温润的表情变得肃然：“前面不远处有人在打斗，而且人数不少。” 思绪已辗转千回的小姑娘，当即顾不得再细细想什么，便飞快朝着传来动静的方向去。 恐怕是玩家和慕容复或者游戏山庄直接发生了冲突，以至于人数锐减。 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意味着前面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他们必须要过去看看。 “小心些。”花满楼紧随而上，跟紧在小姑娘身侧。 事情尚且未曾明朗，其中暗藏着的危险，谁也不知道。 姜姜郑重点头。 她如今知道了自己并非在游戏之中，而是处于真实里，不知道有多在意自己这条命。 他们脚步急促，却还不至于慌张忙乱。是以，他们并没有马上靠近，而是远远躲在枯黄草丛后面，看着远处正在厮杀的两拨人。 这两波人泾渭分明，一拨人穿着全黑的衣裳，脸上毫无表情，像是木头人一样；另一拨人则是穿着花花绿绿飘逸的衣裳，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绝世美人。 ——此处所讲美人，不分男女。 更泾渭分明的是—— 穿着花花绿绿的十个人，被三十多个黑衣人团团围住，打得不可开交，浑身都是伤。 白徵筠眯着眼睛，看那个满身是血，伤得最凄凉的人：“咦？那不是东风树吗？” 作为红方阵营的头儿，他们站的正好是对立立场。 “白兄还记得东风树？”陆小凤表情古怪看向他。 不是说有关这部分的事情，都失忆了？ 白徵筠半点不慌，应答自如：“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他在组织里，常年和我处于敌对阵营。” 原来如此。 浪子侠客摸了摸自己修剪整齐的胡子，看着前方厮杀得严密的一群人。 “那我们要救他吗？” “救！” 白徵筠率先摸出自己身上的软剑，冲了上去。 姜姜：“！” 这么莽的吗？！ 好歹吱一声啊！ 小姑娘有些头疼地紧随其后，和花满楼肩并肩跟上。 他们一行九人，全部都是武林高手，很快就在黑衣人的包围圈当中撕出一条路来。 东风树回头，瞧见了白徵筠。 他扭头看向姜姜：“锦鲤，你们怎么来了？” “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由我们来问你们？你们派人一路盯着我们阵营的动静，难道不知道我们就在后头跟着？” 白徵筠软剑如蛇，一路盘桓缠绕上黑衣人肩膀，却并没有伤到对方手臂，而是寒芒轻点，戳在对方穴道上。 姜姜没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她手上用的是在路边随便挑的一根棍子，棍子弯弯曲曲，并不笔直。 “少动用真气。”傅红雪跳到姜姜侧面，将想要分流围成小圈，包住少女的黑衣人踢走。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一个弯腰从他臂弯下溜走，棍子敲向黑衣人脖颈后侧。 砰—— 倒下的黑衣人又多了一个。 “放心好了，我就算不动用真气，也能帮得上忙。”姜姜手腕一转，朝后面打算偷袭的黑衣人敲去。 她也不傻，按照目前的人数来说，他们赢面很大，根本用不着冒险动用真气。 要不是他们这群人里大部分的人都不杀人，黑衣人倒下的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解决掉三十多个黑衣人，一共也没花掉多少时间。 展昭在开封府工作习惯了，将人全部弄晕以后就开始找藤蔓，把黑衣人全部捆绑到一起，塞住嘴巴，丢进附近山洞里。 他们也必须得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先躲起来才行。 白徵筠、白芝韵和叶蕊蕊三个人贼精，把人推进山洞以后，就说自己要在门口放哨，让他们动静小一些。 姜姜：“？” 三个大猪蹄子，说好的爱她呢？ 小姑娘对上浪侠客看过来，带着探究的眼神，有些心虚地将眼珠子撇开。 那啥…… 等她组织一下语言，看看怎么狡辩。 “小侄女好像对这里很是熟悉的样子嘛。”陆小凤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眼也不眨地看着小姑娘。 可惜。 他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花满楼往侧面挪动一步，挡住了浪子侠客的眼神。 陆小凤：“……” 他真的…… 姜姜窃喜，偷偷从君子背后探出一张脸，朝陆小凤得意晃着脑袋。 “陆叔叔说错了，我对这里不熟。”小姑娘的手指晃了一圈，指向更北的方向，“不过我对那座山还挺熟的。” 小姑娘的话，让他们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样的预感，在踏进关东这片土地以后，他们便已经有了。 难得说一句话的傅红雪，此时主动开口：“关东万马堂覆灭以后，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外面挂牌为游戏山庄。” 当初，他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以后，也曾回过那片被覆灭的土地，知道那里已经化成齑粉。边城百姓嘴里，本来讨论着万马堂的所有闲话，全部都变成了建立在山巅的游戏山庄。 当时，他万念俱灰，并没有把游戏山庄的事情放在心上。 第165章 如今想来，“游戏”二字 ，其实便已早早宣告了这群人对生命的漠视。 “游戏山庄？”陆小凤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仿佛通过这几个字，就能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信息一样。 知道“游戏”这两个字，在这个组织看来意味着什么，君子不由得紧紧皱起眉头，眉峰攒起如山。 他伸手把姜姜手腕握在掌心里，用掌心的温度，帮小姑娘驱走手背上的寒凉。 “别怕，我们都在。” 所以…… 不用惧怕游戏山庄对他们的控制，也不用惧怕自己身不由己。 “你们在说什么啊？”碎嘴子楚千脑袋左右扭动，看着他们肃然的神色，觉得这群游戏侠客是不是有些过于在重此事了。 话说回来。 对方都是npc，他们才是玩家吧？ 这个游戏的npc倒是有意思，每次有什么事情发生，都比玩家们还要紧张。 不过也是，策划安排的嘛。 要是对方营造出来的氛围不足够真实，小心boss解雇他。 楼桑桑也发话了：“我们玩家就剩下最后十四个人了，红方阵营七个，蓝方阵营七个。目前看来，锦鲤、氪金大佬和他老婆、林梦露、楚千、陶彦和我，都是红方阵营的人；东风树、茅厕兄、思考者和你们打牌四人组，都是蓝方阵营的人。” 东风树奇怪看他：“这不是很明显吗？说出来干嘛？” 除了玩家要知道这些信息之外，还需要告诉npc吗？ 姜姜眉毛跳了一下，总觉得对方这种行为，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我的意思是……”楼桑桑虚虚握着拳头抵在唇边，清咳一声，“我们两个阵营剩下的人都一样多，不如先合作把游戏山庄搞垮，拿到山庄里面的解药，大家平分了，再来解决后面的事情。” “后面还有什么事情……” 东风树想起来了。 对了，除了锦鲤之外，他们其他人都还没有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算不得彻底完成任务。 尽管如此。 楼桑桑又不是红方队长，说话顶什么用。 他看向白徵筠：“对方队长，你怎么说？” 对方队长若有所思看了楼桑桑两眼，爽快应道： “成交。” 第179章 50.大结局 达成协议的两位队长, 开始和侠客们商议如何突破游戏山庄。 对于只为了拿分的玩家来说，要么莽，要么尽是想些骚操作。 大家意见并不统一, 低声争吵了很久。 温润君子问了个关键问题：“诸位在游戏山庄多年，可能先绘制一幅地图，再行商议？” 草。 他们的脑子里完全没这部分记忆。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 花满楼微微皱起眉头，侧脸转向陆小凤。 十分有默契的两人，根本不需要说话传达彼此意见。 陆小凤只抬眸看了君子一眼, 便接上了话：“怎么了, 各位可是有难处？” 难，难, 难。 东风树并不清楚锦鲤与武侠侠客们的那些事儿, 脱口而出：“我根本就没山庄的任何记忆。” 这番话令人沉默。 侠客们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那诸位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组织, 便是游戏山庄？”花满楼温和的语气里，带上几丝疑问。 东风树不明白这过场剧情为何如此有逻辑，但他还是很配合：“是这样的, 我们这群人呢, 都知道自己是游戏山庄的人, 并且要配合完成寻宝探案任务，互相之间也大部分相识。但是这个游戏山庄里面的记忆嘛……属于我们的任务，我们得找回了才能告诉你。” 不过…… 高度拟真全息游戏嘛, 越是真实可靠, 越能说明技术。 编程和剧情策划人员牛批。 听闻此言, 南侠展昭握着巨阙剑的手, 青筋暴突, 咬牙愤怒道：“这群人太目无王法了，竟然以人的记忆作为筹码。” 他们这么做,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没有人性。 “不仅如此……”浪子侠客神色严峻起来，“对方从一开始的行事隐蔽，到三番四次遣出山庄内玩家，越发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花满楼家有朝廷中人，说话更直白一些：“对方这么做，恐怕也带着挑衅的意思。” ——挑衅朝廷威严，搅乱江湖秩序。 随着侠客们出口的话，系统面板发出“叮咚”一声提示。 【[公告]恭喜玩家“东风树”，成功解锁终极任务“姑苏风云”与副本任务“消灭游戏山庄”数值分布表】 【[公告]消灭黑衣人（2分/人）；消灭游戏山庄高层（10分/人）；毁掉游戏山庄屋子（5分/间）；抓到游戏山庄boss（100分）；获取解药*5，解锁记忆（20分/颗）】 呔！ 好东西！ 看到数值分布表的玩家们，眼神瞬间发光。 什么小心谨慎，什么按照计划行事，什么保证安全静候援兵……通通被他们抛到脑后。 东风树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暴起，拿起剑将绑着的黑衣人捅了个对穿。 杀光了山洞里的黑衣人后，他们便像是疯了一样，嘴里喊着“芜湖”，用尽全力施展轻功，朝着山上游戏山庄奔跑而去。 玩家们暴起得过于突然，侠客们压根儿来不及阻拦。 花满楼知道小姑娘不爱杀生，生怕她清醒以后，知道自己杀了人，痛苦不已。在玩家暴起的一瞬间，他便伸手将小姑娘穴道点住，把人抱到山洞一角放下，才去处理其他玩家。 小姑娘对君子毫无防备，被点住穴道就是呼吸间的事情。白徵筠他们则不然，还得配合着玩家们做戏，给他们打掩护，好让他们成功刷分，冲上游戏山庄。 若是不然，他们的安排就徒然了。 楚留香对上叶蕊蕊，陆小凤对上白徵筠，傅红雪对上白芝韵，六人打得不可开交。 小小的山洞里碎石乱飞。 光剩下一个南侠展昭，想要阻碍其他玩家收割黑衣人的人头，简直就是左右为难，难上加难。 东风树他们很快就突围而去。 【[群聊]立志睡遍天下美男子：宝贝儿，快和花满楼说你是清醒的，可以用针扎我们，再给我们吃药丸，把我们唤醒。】 叶蕊蕊在群里刷了七八遍这条信息，姜姜赶紧开口喊住君子。 “花花，快解开我的穴道，我有解药可以把他们唤醒。” 花满楼听到小姑娘的话，犹豫了一瞬，想到她说话这般清醒，不像是被控制的模样，便出手解开穴道。 尽管如此。 君子还是不离她左右，紧紧跟随着。 游戏山庄控制人的毒药做得实在太好，饶是君子习惯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摩人，也不得不以最坏的打算，来估计这毒药的危害。 ——他生怕这毒药会控制着玩家互相残杀。 若是如此，亲人的残杀，恐怕会成为击溃小姑娘理性的最后一根弦。 他冒不起哪怕一丁点儿的险。 能够重新控制手脚的姜姜，赶紧跳入楚留香与叶蕊蕊互相拆招的圈子里，将一根银针扎到叶蕊蕊脖子上，让她张开嘴巴，再将所谓的“解药”弹进去。 第166章 叶蕊蕊用喉咙压了一下。 —— 一股浓浓的巧克力味道。 小姑娘如法炮制，把白徵筠和白芝韵“弄醒”。 叶蕊蕊想的比较多，捂着胸口将巧克力吞下去以后，就开始演戏。 “竹姜姜！”她脸上震怒与忧惧的表情，跟真的一样，“你给我吃了什么？是不是可以脱离组织控制的药？” 姜姜：“啊？” 她瞪大溜圆的杏眸，愣在原地。 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三颗药，得来多么不容易？”足以拿奖的戏精叶蕊蕊，双眼通红，泛上水泽，语气清晰中还带着点哽咽，“你是我们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通过组织考验，得到医术传承的人，你是最有希望将此药成功复刻出来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今日将解药全部给了我们，来日又怎么复刻这解药？”叶蕊蕊嘶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起来，“要是有朝一日，组织想要你去做一些自己死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又何来解药？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着？！你给我们吃做什么？你将我们绑了捆在山洞里就是！” “我……我没想那么多……”姜姜垂下眼眸，有些难以接住对方爆发力这么强的戏份。 小姑娘带着些许哭腔的委屈语气，让花满楼心疼极了。 他伸手揽住小姑娘：“别伤心。林姑娘只是太过关心你，她并非存心想要凶你。” 楚留香也拉住叶蕊蕊的衣袖，陆小凤赶紧打圆场。 三位侠客都是能说会道，擅长活跃气氛的人。 他们存心想要解除两人之间的心结，即便不能马上成功，效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好了。”白徵筠也开口打圆场，伸手揉了揉姜姜的脑袋，“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山庄看看，不能光让东风树他们冒险。” 他们施展轻功，飞掠上山。 一路上，黑衣人的尸体躺了一地。 姜姜所见，满地都是吐着舌头的漩涡眼睛小人，鲜红的颜料满地。 “看来他们已经突破守卫，进到了山庄。”侠客们草草检查尸体，随手捡了两把剑，往山顶冲去。 山巅之上，伫立着一座偌大山庄。山庄厚重的门扇往两边敞开，满地都是黑色动漫小人。 姜姜抬眼看去，顶上牌匾写着四个大字——游戏山庄。 山庄内纷杂的声音传来。 他们提剑往里面走，一路又是满地黑衣小人，外加坍塌的房屋若干。 前院。 三十多名黑衣人将东风树他们团团围住，正中的高座上，坐了一个看起来面容俊朗，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对方的脸色很难看，死死盯着东风树等人。 十位玩家满身都是血，身上的伤口数都数不清，而且有很多伤看着都十分致命。 这场面，与不久之前的场景，完全重叠。 依旧伤得最凄凉的东风树，手臂都丢了一条，就被高座上的人抓在手里。 滴答滴答。 浓稠的血液，从断臂不停往下掉落。 东风树却像是压根没感觉到疼，苍白着一张脸，依旧中气十足朝高座上的人叫嚣。 “你就是游戏山庄的头儿？我们素未谋面的老大？”他断臂在别人手上，态度依旧嚣张，“我告诉你，老子今天不干了，要把你和这破山庄一起推翻。” “荒谬！”高座上的人，气得直接将断臂捏爆了，“我说了，这里是玩偶山庄，不是什么游戏山庄，你们找错地方了！” 东风树又瞥了一眼系统地图，嗤笑道：“别演了，老兄。” “没错。你说破嘴也没有用，这里是将我们困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我们没走过外面的路，山庄里面的路还能不认得？”同样一身是血，顺着裙摆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楼桑桑，放声大笑，“这个鬼地方，我们就算转世投胎了也忘不了，你少在这里装蒜。” 东风树又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不是。 这姑娘怎么老是说话那么多戏，难道走个过场给npc看可以刷分？ 他疑惑了一瞬，又将疑惑抛到脑后去，朝着姜姜使眼色：“有红药吗？快点，要死了。” 侠客们顾不得其他，赶紧将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让姜姜把瓶子丢进包围圈里，生怕他们下一刻就狗带。 两瓶子补血药，大半瓶都被东风树喝下去。 “庄主。”白徵筠向前两步，拱手作揖，“其他人你不认得，想必你还认得我？” 他将腰后的扇子抽出来，展开挡在脸上。 高座上的人——也就是天公子，他凝注着白徵筠，咬牙说了句：“是你。” “天宗那么多人，庄主还能记得我，白某可真有荣幸。” 仗着侠客和天公子都不知道他们在其中做了什么，白徵筠一番话说得模棱两可。 天公子乃是哥叔家后裔，他天生好样貌，武功深不可测，更是一首创办了天宗，拉拢无数江湖中人加入，企图统领江湖。 不过，此人乃是侏儒，向来对自己的残疾耿耿于怀，于是还暗中造了一个叫玩偶山庄的东西，将那些不愿意归顺自己的江湖中人全部弄进去，宁江湖中人以为自己活在一个玩偶世界当中，无法出来，不见天日地囚禁在山腹中。 当初剧情策划需要取材真实时，可是他一手提供了这么一段资料。 毕竟。 他是唯一一个不愿服从天公子，却又在天公子手下逃脱掉，没有被弄进玩偶山庄的人。 唔……逃走之前，他还送了对方一个新称号——小矮子。 天公子瞧见白徵筠，那种被羞辱的情绪瞬间上脑。 他不再顾忌暴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顾不得什么从长计议。 只要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杀掉，天宗和玩偶山庄的事情，一样不会泄露。 天公子眼里闪过狠厉，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握成爪子。他左手拍了一下，整个人腾空而起，朝着白徵筠飞去。 他所出全部都是杀招，完完全全就是冲着要对方命而去。 白徵筠那“白云公子”的头衔也并非浪得虚名，光是氪金可砸不出来这样的名声。 然而。 天公子也并不是那种徒有情分而没有练学天赋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一个极其有武学天赋，生平还未曾遇到敌手的人。 见情况不对，白芝韵可不讲究什么一对一，直接飞身上去帮忙缠斗天公子。 姜姜他们则是对上黑衣人，还有一个瞧着像是女扮男装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的武功不俗，在小姑娘和君子的包围之下，竟然打了个平手。 “楚留香，换你上。”姜姜旋身退下，让楚留香顶上她的位置。 她如今不能动用内力，杀伤力始终还是差了点儿。 “你们何必苦苦挣扎。”小公子盘缠在柱子上，软剑隔开君子的剑，冷笑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我们山庄就只有这么两百来号人吧？” 姜姜抬脚对准黑衣人胸口用力一踹：“什么意思？” “我们天宗的人，已在赶来的路上，你们休想逃！” “草。”东风树爆了一声，“你们居然呼人，真是不要脸。” 第167章 楼桑桑也搭了一句：“简直就是不要脸的爸妈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了！” “咦，好老的梗。”楚千对此表示嫌弃。 浑身浴血的玩家，对敌的时候也没个正形。 不过对于两分一个的人头，就算再来一打也不够他们霍霍。 玩家们狩猎的时候，对着黑衣人还有些兴致乏乏，终于透露出些许虚弱模样。 花满楼忍不住道：“东风兄，你的伤势这般严重，还是先停下来歇歇，交给我们就好。” “呸！”东风树单手收割人头，警惕看着君子，“瞧你那模样，是不是打算把晕过去的人都绑起来，直接交给锦鲤收割？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上当的。” 姜姜：“？” 这人在口出什么狂言。 发神经。 就在这种时候，小公子和天公子的手臂，不约而同被划了一刀。 与此同时。 他们头顶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条状半透明物体，一人为绿，一人为黄。 血条！ 半死不活的玩家，瞬间醒神。 “绿橙黄红，是四层血的大boss和两层血的小boss！” 茅厕兄似乎对此深有研究，非常清晰地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乖乖。 一百分在向他们招手。 这可是能顶五十个黑衣人的刷分机器。 兴致乏乏，到处乱戳的刀剑猛然转换了方向，玩家们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默契朝着小公子和天公子扑去。 “你们放开他，让我来。” “庄主是我的！！” “滚滚滚，那是我的！” “你们都在搞什么，不要忘了这可是阵营战，两位队长，请你们重视一下，组织起来好吗？” 对此，东风树冷酷表示：“一个队伍才七个人，只有对方有奶妈，远程全部都挂掉了，还组个屁，一起上吧！” 玩家们就像一阵风，直接略过黑衣人，架成一片刀光剑影，压向天公子和小公子。 白徵筠和白芝韵，花满楼和楚留香四人，被打牌四人组一个扭胯顶了出去。 对方身姿之妖娆，动作之灵活，力度之强大，完全不像浑身都是伤的病人。 四人衣摆侧面，瞬间印上一个大大的椭圆的形状。 姜姜赶紧伸手拉住花满楼，以免他被打起来六亲不认的玩家一同霍霍了。 君子不解，扭头朝向小姑娘，满脸疑惑。 “天公子囚禁他们多年，他们心里有怨气是正常的，我们就不要插手，让他们去吧。” 这话说得花满楼更不解。 “是这样的……”白徵筠吐了一口气，解释道，“姜姜刚被卷进去不久，我们都是为了找姜姜才加入游戏山庄。”他压低声音，“他们不同，他们从小就被留在山庄里，怨气自然要深重一些。” 他抬手拍了拍君子胸膛，示意他莫要管这件事情。 花满楼嘴巴张了张，听着耳边刀戈相向的声音，最终也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姜姜见花满楼不掺和，心里放轻松不少。 剩下那二十来个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几个对手，很快就被全部打晕，绑在廊下柱子上。 再看玩家与天公子、小公子之间的战斗。 小公子，头顶上的血条已经变成了红色，并且剩下手指头那么小的一截，再打两下，估计就可以送去阎罗王那里见客。天公子倒是比较顽强，血条才刚刚到橙色的一半。 大家没想到，在牢里只会摆pose的思考者，居然是所有人里面最灵活的一个，刷刷两下就给小公子补了两刀，最后拿到了小公子身上的二十分。 听着系统面板的播报，剩下的人懊恼不已。 完犊子。 东风树作为蓝方“草草的世界”队长，对此欣慰不已。 陶彦恨铁不成钢，对看热闹的白徵筠吼道：“氪金狂人，还不快上，分都给东风树他们抢走了！” 趁他走神到别处的机会，天公子徒手挖进陶彦肩膀，给他开了一个血淋淋、深可见骨的大洞。 “你……”陶彦脸上闪过的不是痛楚，而是悲伤，“神经病啊你，给我搞那么大一个洞，知不知道血量掉得很快的！” 他扭头看向姜姜。 小姑娘摊手：“已经没药了。” 她又不是卖药郎，哪里会随身携带那么多药。 陶彦悲愤了。 “啊——” 他开始发疯，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拼命释放技能，朝着天公子打去。 血量以每秒一点消失不见，他得赶在自己下线之前，将天公子弄死。 “庄主，你别挣扎了，还是赶紧躺下吧！” “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我建议你现在就死。” “亲爱的，你要是怕疼的话，我还有别的办法弄死你，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好了。” 侠客们：“……” 他们在干嘛？ 姜姜：“……” 没眼看，没耳听。 天公子的身体素质和武功，倒不是小公子能够比较的。 他太强了。 虽说玩家们仗着人多势众，如同刚才的黑衣人一般，围成一个圆圈，把天公子包围在内，将他橙色的血打到只剩一截。 可怜他们脚下躺尸的黑衣人，变成了动漫小人，以后也逃不过摧残，被当成球一样踢来踢去。 玩家们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 也不对。 黑衣人早已死了。 总而言之，玩家们的疯狂吓到了向来心狠手辣，不把人当人看的天公子。 然而。 尽管如此，天公子还是十分顽强，将袭击过来的玩家捅成了筛子。 别人不说，身先士卒的东风树，胸口上方躲开致命伤处，有两个可以透光的伤口。 “有没有人能暂时充当一下远程，再来个指挥行不行？” “大家都残血了，还指挥个毛线，莽吧！” “这个庄主boss血是不是太厚了？怎么这橙色老是打不下去？” oh，no！ 这巨大的bug！！ 策划出来受死。 噗—— 天公子再次直接用手当做武器，穿过东风树的□□。 只不过这一次，他对准的是心脏。 东风树彻底倒下。 倒下之前，他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直接伸手把剑怼进了天公子胸口。 肉眼可见。 橙色的血条终于消失不见，变成了满满的黄色。 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异常喧闹的动静。 天公子放肆大笑：“哈哈哈，我的帮手来了，你们都逃不掉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后，不少眼熟的武林豪杰一股脑奔涌进来，冲着天公子喊：“宗主。” 刚扬起手，准备打个招呼，让这些武林豪杰随他一起围剿天公子的陆小凤。 他，沉默了。 啊这…… 姜姜眨了眨眼，不知如何评价这修罗场。 花满楼跑步一挪，遮住了暂时没有办法动用真力的小姑娘，刀尖向外，对准刚刚到来的人。 “呸。”茅厕兄吐了一口血沫，朝扑克四人组打了个招呼，“启动厕所机关！” 第168章 他们抡起地上黑衣人的尸体，就朝几个不同的方向丢去，完全不顾天公子打过来的掌风。 砰——噗—— 随着尸体落下去，四面房屋轰然倒塌，往下凹陷去。 便是在此时，落到他们身上的掌风，将他们如同风筝一般送出去。 变故不过发生在一瞬。 大家眼前都被高高扬起的灰尘遮盖视线，只感觉到脚下一阵晃动，完全站立不稳，更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尘埃落定下来。 哐哐的整齐脚步声响起，包大人与八贤王、诸葛神侯与四大名捕已带着官兵前来，把游戏山庄团团围住。 侠客们从废墟当中灰头土脸爬起来，姜姜被花满楼挡住，皮都没破，只是惹了一身灰。 君子被石头砸了一下后背，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 砰砰—— 打牌四人组已只剩下最后两滴血，楼桑桑也不过只剩下手指长的一段血条。 她蓦然回头，朝着姜姜笑了：“锦鲤，我叫楼……桑桑。” 那个“楼”字，她咬得特别重。 电光火石之间，小姑娘脑海里有白光一闪。 是他！ “不愧是锦鲤啊，运气果然属于你，看来解药只有你能拿到了。不过……” 打牌四人组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被废墟砸得出了红血条的天公子抱住，冲向房屋倒塌之后，露出来的悬崖峭壁。 “天公子是属于我们的了。” 楼桑桑握住手边的长剑，多准天公子心脏，飞身追赶上去。 噗—— 六人一同坠落悬崖。 打牌四人组痛苦大吼：“不要！” 他们的分啊！！ “桑桑！”姜姜认出他来，撒丫子狂奔过去，却没能抓住他。 玩家存活数量：4/60 己方阵营存活人数：4/30 【[公告]恭喜红方阵营玩家，成功击杀大boss，获得积分100。】 带着干涸红色的身影，搅碎苍茫白雾。 从此，世间再无游戏组织。 第180章 51.大结局（下） “我要走了。” 傅红雪这么和她说。 游戏山庄的事情结束, 他们回到开封府，配合包大人将事情处理完毕。 解药姜姜他们自然拿到手，并且早早在游戏山庄里就将解药吃了。 当时脖子一阵痛痒难耐, 接下来便有一只虫子从手背往指尖爬，那逼真程度真是吓着她了。 主要是。 白徵筠他们手上爬出来的虫子只有一只，而她手上爬出来的虫子却有两只。 两只虫子互相抱着对方，不死不松手。 众人纷纷猜测，当时她在山洞里没被控制, 大概就是由于虫子互相之间有所牵制。 姜姜当时冷汗都出来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在副本当中就不应该被控制。 要不然, 岂不是互相矛盾？ 不过幸好聪明的侠客们, 自己找到了理由。他们纷纷觉得, 她当时那似醒非醒，好像被控制，偶尔又透露出本性的样子, 大概就是两只虫子开始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试探寻找对方位置的表现。 姜姜觉得最佳编剧奖没有他们, 实在是走宝。 然而。 事情终于全部尘埃落定，出了开封府衙，傅红雪却前来和她告别。 “你身上蛊毒已解, 平安无事。”他握紧了自己身上的刀, 侧过脸看向少女。 或许, 他明明知道结局, 心里却依旧有所期盼。 “那……”姜姜并没有挽留, 而是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祝你一路顺利。” 在她看来, 每个人本来就有自己的路要走，谁也不应该为谁停下脚步。 朋友若来，必定热情款待；朋友若离，定然欣喜相送。 傅红雪握着黑刀的苍白手背，松了松。 他到底在期盼什么。 “就此别过，再会。” 刀客漆黑的眼睛，深深凝注少女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欸……” 姜姜追上两步，从厚重的衣裳里面，掏出来一包东西，塞到傅红雪手中。 “差点儿忘记了，这是送你的礼物。”少女抬眸，冲他露出一个璀璨的笑颜来，“这一次，你总不会再拒绝我了吧？” 傅红雪捏了捏手掌中的东西。 硬的、圆形。 “多谢。” 他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灰墙投映下的阴影，抬脚踏进反射着日光的雪地里。 他向着太阳的方向而去。 少女在他背后，高高挥手，朗声喊道：“傅红雪，好好照顾自己。” 傅红雪扬起自己握着油纸包的手，没有回头。 这样便足够了。 隔着一定距离静静等候小姑娘的花满楼，听到姜姜说的话，便知道傅红雪已离开。 “走了。”白徵筠赶在花满楼开口之前，想要先把自家妹妹弄回家。 “欸……”陆小凤却没如他的意，在他的手落在姜姜肩膀前，先勾住他的脖子，“白兄啊白兄，绝处逢生，当浮人生一大白。我们今夜啊，不醉不归。” 说完，不顾对方拼命挣扎，浪子侠客愣是招呼楚香帅一起，把人直接拖到另一条街的酒馆去。 白芝韵和叶蕊蕊对视一眼，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小情侣的好，于是抬脚跟了上去。 开封府衙门前空地上，霎时间便只剩下了花满楼与姜姜两个人。 雪花飘飘洒洒，远处万山载雪，百树挂冰。 温润君子垂在大氅下面的手，掌心朝上，向她伸去。 “一起走吧。” 他和缓的语气，似有草木蔓发，春山可望。（注一） 小姑娘被一圈白色毛茸茸围住的脸蛋，泛上明媚笑意，将自己捂得微微有些热的手，放在君子手心里。 两双同样带着热度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他们并肩而行，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