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骑士不可能这么可爱》 第1章 [gl百合] 《我的骑士不可能这么可爱作者：橘桔橙【完结】 文案： 离开龙岛十年之后，莉莉丝·韦伯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 薇薇安·威弗尔，苏尔公国的继承人，人美实力强，心善脾气好，完美！ 好消息：薇薇安想成为龙骑士 (*^_^*) 坏消息：薇薇安没打算找自己 /(ㄒoㄒ)/~~ 当然，在后一点上，莉莉丝得自己负责——毕竟，莉莉丝从没告诉过她，自己是条龙。 但，这是有理由的啊！ 首先，自己最近有点穷，其次，这种大事还是要找个好时机。 最重要的是，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现在还缺一个成年仪式才能算完全成年吧！ 而且…… 薇薇安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文案二：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泰尔山脉里居住着三条龙，她们脾气暴躁，性格糟糕，毫无公德心，每一条都用实力诠释着什么叫不靠谱。那一天，山外有一位骑士，aka某富庶公国的继承人，历经无数磨难，终于带着她的小队在命运之神的祝福下亲眼见到了一条巨龙…… 羊皮卷的记载在这里消失，龙与骑士的故事就这么走向了未知 当晨风吹起，天空的后裔将吹起号角，守着火焰的人揭下面纱，离开的神灵终于回归，而母亲会安抚远游的儿女，深红将在平静中安眠……最后的最后，巨龙终于拥有了一位骑士，而骑士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脑子有坑龙x精神稳定骑士 正常情况日更三千 内容标签： 异世大陆 骑士与剑 甜文 西幻 大冒险 轻松 主角：莉莉丝 < 薇薇安｜配角：艾德琳，阿莱西亚，尤妮丝，埃尔希 一句话简介：稻草巨龙与童话骑士的冒险 立意：勇敢追爱 第1章荣光 莉莉丝是一条龙。 一条离群索居的巨龙。 但，有位哲人说过，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巨龙也是。 更何况，这虽然是一个充斥着各类神术的世界，但带着本人签名的信件和契约仍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是绝对需要慎重对待的东西。 现在，一封带着猫头鹰火漆的信件跨越千山万水，历经千辛万苦，辗转经过不知道多少个佣兵沾染着鲜血与泥土的手，到达了莉莉丝·韦伯阁下远在泰尔山脉腹地的法师塔外的信箱中。 信箱被制造成了小巧的鸟巢形状，大概只有成年人两个手掌那么长，几个扭曲的铭文在棕色的表面闪烁着，等待着吞噬那些终于到来的信件。淡紫色的魔法阵微微一亮，法师塔的主人便感应到了。看着窗口无边无际的密林，法师塔的主人快乐地哼着小曲，手一撑便轻巧地从窗口翻了下去。 高耸的灰色石塔外，一个渺小的人影正在疯狂下坠。 所有内脏都好似在位移，有力的心脏在展示它强健的性能，风元素在耳边发出恐怖的尖叫，一整个天空都在飞速远离。 这感觉如此奇妙，每一回都能让她感觉要回到大地母神的怀抱了。 莉莉丝享受了几秒失重的快感，在将要触及地面的那一瞬轻盈地腾飞而起，借着风势精准地落到了信箱旁边。 今天天气好，带来的定是好消息！ 不过扫了一眼，她满满的期待和自信便成了暴风雨前夕的乌云。她看了又看，终于破口大骂起来：“我的女神啊，都几个月了！付点钱这么难吗！我诅咒你被贸易之神选中！倒闭！破产！” 周围和暖的春风顿时冷了几度，细小的闪电在空气中游动，不时触碰到莉莉丝灰紫色的法师袍，烧出了一个个边缘焦黑的小洞。 像这样不守信用的出版社，就该被智慧女神抛弃！她气呼呼地心想。 不行！女神那么智慧、那么威严、那么优雅、那么讲诚信，她的信徒怎么能是这个样子的呢！ 莉莉丝愤愤不平，既为女神不忠诚的信徒，也为她自己被拖欠的稿费。 说实话，她并不缺钱。巨龙怎么会缺钱呢？！那是绝不可能发生在巨龙身上的事！ 但钱和钱还是有些区别的！那是她自己一字一字写出来的！那是她自己的！一想到她那些好吃懒做，终日无所事事的亲戚们，莉莉丝便不屑地撇了撇嘴。 巨龙子嗣稀少，又皮糙肉厚，随便找个骑士“打打杀杀”就能赚一大笔佣金，当然，现在龙岛长老们并不建议这么干。和平才是一条好龙的追求！ 不过，就算是自己不想干，也总会有上一代传下来的巨额宝藏，可以说每一条巨龙都是身价千万的富n代。 可那又怎样！ 她们的生命有意义么！她们的生命有创造感么！她们还能称得上是巨龙之祖的子孙，天空的后裔么！？ 莉莉丝眼中升起熊熊斗志，一道闷雷拖出轰隆的长音。 她决定了！ 她要去讨薪！ 她要去为女神的信徒们好好上一课！ 三分钟后，巨大的法师塔中，风暴席卷了每一层。 绿油油的小地精战战兢兢地缩在一处背风的角落，惊恐地看着眼前飞速划过的各种物体，包括但不限于毛巾、卷轴、狼人头骨、水壶、魔法墨汁等等。 伟大的大地母神啊，大人又怎么啦？我今天还能活着出去吗？她绝望地想着还在等她回去的小蘑菇，伤心地身上浓重的绿色渐渐褪成了黄绿色，看着十分营养不良。 法师塔顶层，风暴的核心位置，莉莉丝两眼一闭。 风暴囚笼卷轴，不要，毛巾，要，神之眷顾卷轴，要，龙血，不要，咦，怎么还有一只吸血鬼的眼睛…… 庞大的精神力以每秒数百个的速度检查着法师塔的所有物件，那些被荣幸选中的东西咻咻地落到了隐藏在灰紫长袍内的项链里。 差不多了。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备用的，齐了。 莉莉丝拍拍双手，所有物体都像是被牵引着一般，回到了原位。 她刚打算故技重施跳窗而出，又停了下来。 算了，还是再看一遍吧，耶芙可没办法应付坏掉的法师塔。 哦对了，还得给耶芙留张字条，她估计到现在都不知自己要独守空塔了。 不久后 被魔法阵笼罩的花园外，挂起了一个牌子——法师外出，暂不待客，擅入者后果自负！！！ 鲜红而浓稠的墨水在告示板上拉出长长的痕迹，每一笔都像是刚刚沾着鲜血写下来的，自带精神威慑。 一看就能明白，这位法师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泰尔山脉入口处不远。 热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松松地照下来，投下来满地斑驳的影子，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顺着风传过来，这里离泰尔山脉的中心地区还有起码五日的路程。 一只七人小队停在了多了好几个窟窿的野猪尸体边。 “恕我直言，这一趟旅程实在是太不顺利了，我担心我们出发前向行旅之神的祈求并没有的到回应！巨龙并不是和善的生物，大多数都是强大但无礼的存在，更何况你要找的还是那一位！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一条巨龙并不能也并没有那么重要，而且，卡洛斯已经忌惮苏尔很久了，又是出了名的讨厌龙裔，有了巨龙说不定情况会更糟糕！” 第2章 一头纯白短发的老人站在野猪尸体边，讲得唾沫星子满天飞，黑色法师袍有不起眼的微光，像是星空一样，胸口处别着一枚古朴而低调的圆形暗蓝色胸针，飘扬的袍脚浸在一滩暗红的血液里，却没有沾上一滴血液。 而他对面的黑发女子一脸平静，手里宽大的重剑仍在滴血，银色的盔甲已经被异变的野猪发射出来的毒刺划得破破烂烂，起码价值三千金币的魔法铭文不少都失去了灵性。 “恕我直言，”一位身着皮甲的红发武士漫不经心地擦着弓箭，忍不住打断了这白发老法师的说教，嘲讽道，“卡洛斯不是已经看不惯苏尔很久了么？像我这种人都知道，我看有一条巨龙做后盾说不定还能威慑一下呢！或者，您争取一下，教出几个厉害学生？这样说不定他还能有些顾及？嗯，起码得是八星吧！” 身披暗绿色披风的高挑法师扭曲了一下嘴角，勉强压下了不小心泄露出来的笑意。 这一路上，艾登大师的话就没停下来过，主要内容就是他对于薇薇安进入泰尔山脉寻龙的不赞同。要不是确实打不过，他又还是苏尔大公为数不多的顾问之一，艾德琳估计早就给他找点绊子了。毕竟，这位法师对于艾德琳的出身实在是“强调”太多了！ 艾登大师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枯瘦的手一下抬了起来，颤巍巍地指着艾德琳说道：“你！你！无礼！没有教养！” 他搜肠刮肚地想骂出些更难听的脏话来，只可惜，他虽然早年曾游历过一段时间，但那时听闻的各种下九流早就在满长的宫廷生涯中被抹掉了。如今，他是半个字也记不得了。 艾德琳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是啊，我就是……” 哒—— 银币标志性的脆响传来，熟悉的卷发男子头像朝上，黑发的骑士沉静的眼神扫过来，“行旅之神的祝福没有失效，也许，这就是我们应该走的路。” 骑士的语调十分冷静，语速不紧不慢，口音完美无瑕，就算放到欧贝德、放到金宫也不会有人嘲笑，当然，如果真的有敢这么干的人，那人就要准备好面对苏尔之剑仰慕者的报复了！ 干瘦的老法师扫了眼薇薇安，憋住了心里的不满，这算什么？如果这就是祂的祝福，那么这位神灵也不怎么样么？！要不是苏尔没有龙神殿，说不定，薇薇安去龙神殿祈祷才比较合适！ 薇薇安摩挲着银币，平淡地开口：“从卡洛斯的祖父开始，帝国就一直想要收回苏尔，卡洛斯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而已，我想，对这么一位连神灵都敢驱逐的人来说，有没有巨龙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德苏蕾是欧贝德的明珠，我知道您对德苏蕾怀有很深的感情，但德苏蕾是德苏蕾，而欧贝德是欧贝德，而且，陛下大概也不会觉得德苏蕾会一直支持他。” 艾登大师沉默了一下，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没错，要不然剑圣也不会离开德苏蕾。” 德鲁伊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道：“我之前在贫民区听过一句话，‘多疑的君主是帝国最大的灾难’，据说是从米菲尔传来的。” 干瘦的法师脸皮抽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黑发骑士忽然一笑，“米菲尔离苏尔太过遥远，又是最近才征服的地区，这句话很可能是有心人传播的，等我们离开泰尔山脉之后，应该就能听说卡洛斯对于米菲尔的态度了。” 这多有苏尔大公继承人的风范！艾登大师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临走时还高傲地瞥了眼红发佣兵。 等黑袍彻底隐没于林间后，薇薇安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三个金币一杯酒，三个铜币一条命。艾登大师当然是前面那一种。”艾德琳冷笑一声，自顾自地擦着手里貌不惊人的木制弓箭。 这弓箭虽然沾了血，但却半点都没有沁进木头里，反而像是切面最光滑的宝石一般，血一沾上去便滑落了。所以，艾德琳擦了半天不过是擦出个心理安慰而已，但其余人早已经习惯了，都在各干各的。 艾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艾德琳，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一头卷发的塞弗拉轻飘飘地跃上树梢，开始放哨，卡斯纳家的汉娜和埃斯波西托家的玛蒂娜一个切割着魔兽的可食用部分，一边将废弃物毁尸灭迹。 另一边，夹杂着几缕蓝发的少女一边熟练地召出火球烧了沾血的衣物，一边帮着薇薇安把头发梳成一个不美观但方便的样式，同时还能扭头嘻嘻哈哈地给艾德琳出主意。 “加油！你一定要去德苏蕾，做大陆上最出色的弓箭手，到时候艾登大师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对了，你还可以把艾登大师的学徒们都诱拐到你这里！” “西尔弗，你这梦想可真远大啊！”汉娜没忍住笑，“艾登大师可是苏尔公国唯一的七星法师，有一堆追随者呢，怎么会缺学徒？” 玛蒂娜嘴角一弯回头道：“笨蛋！当然是直接用武力胁迫啊！直接冲到他的法师塔下，进去一个射一个，那就肯定没有人敢做他的学徒了！” “好注意！”艾德琳背上弓箭，咬牙切齿，“艾登那老东西除了实力，还有什么好的！” 众人都笑起来，艾玛的咒语也不由自主断了片刻。 “话说回来，”西尔弗好奇地看着薇薇安，问出了一个她琢磨了很久的问题，“薇薇安，你到底打算先拜访哪一位巨龙？冰霜领主杜恩，工匠之友安格拉，还是，那位龙岛叛徒？” 薇薇安紧了紧胸甲，大海般的眼睛弯了起来，嘴角滑落出一抹笑意。 “火龙埃尔希。” 第2章素食主义者 太阳神又掠过尘世三次后 薇薇安剧烈地喘息着，眼中满是因为疲惫而产生的红血丝，重剑上血痕斑斑，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就是在她身后一向仪容整洁到近乎苛刻的艾登法师此时也是一副狼狈模样，长至脚踝的法师袍只剩下了一半，边缘仿佛被狗啃了一般。 这里浓荫密布，只有稀少的阳光能获得太阳神的垂幸，穿过层层树冠透下来。厚厚的落叶堆积成了一层松软而暗藏杀机的土层，里面可能只有接近腐烂的枯叶，也可能栖息着那些喜阴的小小魔兽。 连风都似乎停止了，空气沉闷地好像身处一个密不透风的暗室。 她们本该在此时踏入莫勒伊干湖区，然后沿着莫勒伊干湖走到幽静之森，这是进入泰尔山脉中心区域最常用、也是最安全的一条路线，然后在幽静之森最东边拐个弯，前往火龙埃尔希的领地。 但她们太不走运了，刚进入泰尔山脉没多久，就碰见了德鲁伊的至高之所——游动的圣堂。在所有的圣所中，游动的圣堂是唯一一座会不断变换位置的圣所，所有的德鲁伊们前往圣所进修的第一课就是找到这一所建构在树人身上的圣堂。 作为自然的宠儿，德鲁伊们敢这么干当然是有底气的，但这里可是泰尔山脉，最不缺的就是流淌着一点点神明血脉，因此十分骄傲自负的生物们。游动的圣堂具体是和哪一位打起来了，谁也不知道，但肯定是泰尔山脉深处的某位高阶存在，毕竟，这次意外引发的兽潮超乎寻常得狂暴，就连那些传闻中十分孤僻的魔兽们也不嫌弃地挤在了汹涌的逃命队伍里，看起来相当可怜。 第3章 现在，这只七人小队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这里太安静了，耳朵里一向有动植物各种窃窃私语的艾玛不安地摸了摸身上裹着的兽皮。手指陷进柔软的长毛里，她不断翻转着手腕，全方位地蹭着，熟悉的柔滑手感让她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安心。 沾到了些碎屑，不过没关系，她会清理干净的。 薇薇安注意到了艾玛的举动，那是这位德伊鲁在不安时常有的举动。她也看见了艾德琳闪着寒光的眸子一点一点地扫过周围，一手搭在背后的箭囊上，随时准备把不长眼跳出来的魔兽一箭结果了。 行旅之神保佑，别再来一个什么魔法生物甚至半神话生物了，她无声地叹口气，怀疑起了那枚银币的可靠性。 “没有了。”塞弗拉从高高的树梢上跃下，声音放得很低，但很清晰。 薇薇安松了口气，“好，那我们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艾登大师谨慎地举起法杖，嵌在顶端的火红晶石一亮，一道屏障随之升起，将所有人都包裹了起来。 “我们可能呆不了多久。”艾玛颤巍巍地说道。 刚刚卸下防备的汉娜和玛蒂娜一愣，神色又紧绷起来，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这里的树，一点回应都没有，都像是死了。”艾玛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艾登大师眼睛一瞪，怒视着小个子的德伊鲁。 薇薇安头疼地闭了闭眼， 艾玛被树人抚养长大，和树木的亲和力高得惊人，更得到了大地女神的亲睐。没有回应的树就说明这里是片不得眷顾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少之又少，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大陆东南角的不死之地，那是复仇三女神的领土。 “艾玛，你觉得这里危险吗？”薇薇安脚步一转，挡住了艾登大师的视线，安抚性地对惶恐的小德伊鲁笑了笑，问道。 “还、还好。”艾玛小声地说道。 薇薇安点了点头，也小声说道：“没事的。” “艾登大师，大家已经战斗了两天，都精疲力竭了，我们现在这里休息半小时，恢复一下魔力，这样万一还有魔兽，也能有一战之力。” 银甲染血的骑士回身，盯着白发的法师，柔和而坚定地说道。 白发法师不情愿地撇了撇嘴角，他更希望能现在就走。毕竟，他的魔力还算充裕，护住继承人一个总是没问题的，但继承人肯定是不会抛下她这群同伴的，他可护不了这么多人。 其他人无所谓，但卡斯纳家的汉娜和埃斯波西托家的玛蒂娜可不能说丢就丢，除非他想同时面对两位大贵族的怒火。 “那好吧。”法师高傲地点点头，自己寻了一个地方坐下了。 不用说，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恢复，西尔弗双眼一闭，膝上横着一根镶着莹蓝宝石、通体银色的法杖。塞弗拉就坐在她身边，半边身体被银蓝的光辉照耀，显出一种奇异的通透感。 这是西尔弗母亲的礼物，受过精灵王祝祷的法杖。 薇薇安一口干了一瓶苦涩的药剂，体内枯竭的剑气顿时恢复了几分。 她看着周围狼狈的小队，怀疑逐渐在她心中增长。 艾德琳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神情里多了几分焦躁。她不喜欢这种头悬利剑的感觉，直截了当地解决才是她的作风。 半个小时很快就到了，艾登大师仿佛掐着秒表，时间一到就催着人启程。 艾玛打头，艾登大师殿后，一行七人沉默在密林中穿行。她们如今并不能确定是在哪里，只能靠着德伊鲁一点极其微弱的感应来判断行进方向。 “玛蒂娜，你觉不觉得有点冷？”汉娜搓了搓手，小声地问着身边一身黑袍的魔剑士。 玛蒂娜神色紧张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薇薇安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手搭到了背后的重剑上。 队伍最后，艾登大师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他也感觉到了一股冬天的寒风，这不正常。 队伍前头，艾玛脚步一停，棕色的眼睛骤然睁大，预警卡在嗓子眼尚未来得及喊出来，手里就下意识地召出了粗壮的绿色藤蔓。 砰—— 无数朵七彩缤纷的蘑菇砸到了藤蔓网上，在两方的冲击力下，被撞成了一大滩难以言喻的粘液浆汁。 带着微微酸味的诡异味道弥漫开来，有一点点甜，但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臭。 原本呈直线型的小队迅速结成了扇形。 艾登大师上前一步，火红晶石一亮，法杖底部重重地捣向地面，熊熊烈火喷涌而出。 明亮的火光化作一条巨大的毯子，将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群群飞速移动的蘑菇席卷一空。 一阵劈里啪啦声中，浓重的焦味弥散开来，味道更诡异了。 “有毒！屏息！” 西尔弗嘴唇微动，低声念起了晦涩的神咒，悦耳动听的旋律在塞弗拉耳畔响起。 像是翠鸟的翱翔时鸣叫，也像是居住在森林身处的木精灵一族的语言。 这代表着风之吐息。 清新的风在她法杖顶端生出，吹向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汉娜手中骤然出现一面巨大的盾牌，咚一下落到地上，巨大的冲击力将蔓延到脚下的纤细菌丝震得粉碎。 还有！ 薇薇安神色一厉，在无数次搏斗中成长起来的战斗意识让她下意识地朝着一片虚空猛挥了一剑。 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她分明感觉重剑剑锋划开了一个厚实而柔软的东西。 “你！们！是！谁！” 地微微一震，恐怖的咆哮声远远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连续不断、越来越剧烈的震动，仿佛大地都要倾覆。 喀拉喀拉—— 树木被拦腰折断的声音不断响起。 艾登大师脸色一变，来的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妖兽，甚至有可能是一位王者！ 他一手抓住薇薇安的肩膀，想将她强行带离，但他手刚刚要搭上去，薇薇安就恰巧往前一步，他只摸到了冰冷的胸甲。 密密麻麻的树冠被撑开，更多的阳光洒落下来，薇薇安上前把直对着魔兽来的方向的玛蒂娜拉到身后。 她是不可能独自逃离的。 全身的血液鼓噪着，耳膜甚至有种胀痛感，薇薇安却在这一刻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她们走得太远了，已经远远偏离了被无数探险者探索过道路。但无论来的是什么，她都要试一试。 立在她们面前的最后几棵树被折断了，只是被蹭了过去，就露出了苍白的内芯，轻易地好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般。 是一头巨型望月猿。 此刻，她或他身高约莫六人高，全身肌肉遒劲，大概是因为怒气勃发，都高高地隆起着，覆盖着生着棕黑色长毛的手握成拳杵在地上，黑黝黝的大眼睛怒视着眼前七个渺小的人类。 哦，那个最老的或许有些棘手。 “尊贵的朋友，我们来自苏尔公国，不幸偏离了路线到了这里，很抱歉惊扰了您……” 薇薇安摘下头盔，仰着头，直视着魔兽大得惊人的眼睛，声音中满是歉意。 第4章 但话还没说完，望月猿就重重地捶了一下地。 这力道十分惊人，覆着厚厚落叶的松软地面顿时被砸出了一个深坑，轻飘飘的叶子也被震上了天，重新开始一遍回归大地母神怀抱的流程，连带的震动像是海上的飓风，众人一时都东倒西歪。 “你们弄坏了我的蘑菇！” 蘑菇！该死的蘑菇！ 当薇薇安挣扎着滚到满地混合落叶渣土的蘑菇浆液中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望月猿怎么改吃素了？！ 颜色诡异的泥浆沾上了已经斑驳的银甲，在海浪般的起伏中，谁也不能幸免，就算是苏尔公国唯一的七星法师——艾登大师，也和自然亲密接触了一回。 “非常抱歉！请问您喜欢吃什么样的蘑菇？！这一回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会尽可能赔偿的！” 薇薇安狼狈起身，一边对着怒气未消的魔兽高喊道，一边尽可能小幅度地弄掉身上的粘液。 身后，刚刚支着法杖站起身的艾登法师怒气冲天——既因为这久违的狼狈至极的时刻，也因为薇薇安不知死活往前冲、试图谈判的行为。 跟恶魔做交易一向是个蠢主意，但跟魔兽也没好多少！ 他紧紧盯着几步之外身着银甲的女子，法杖顶端火红的晶石像是一块暗红的炭火，蓄势待发。 铜铃般的眼睛骤然放大，伴随着树枝刮擦的声音，望月猿扫视了一圈对她来说没什么两样的一群人类，在艾玛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毫无异样地垂下头凝视着眼前脆弱得好像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人类。 她不喜欢吃人——骨头太多，口感不好。 但也许，做肥料会是个好主意。 不过，那个德伊鲁说不定可以留下来帮她打理花园，听说她们能让植物长得更好、更美味。 第3章相遇 “无知的人类！你怎么赔！？”望月猿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继续恐吓着这群误入她领地的人类。 这简直就像是音波攻击。薇薇安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但仍然觉得一阵耳鸣。 “我有一枚六阶土系晶石，愿意献给大人！” 就算是在欧贝德宫中，六阶晶石也算是不错的了，如今艾登大师法杖上镶嵌的一枚也不过是六阶晶石，不过是火系的而已。 “不好！”望月猿眼睛一瞪，再度咆哮起来，“结束了！卑鄙无耻的小偷们！” 说着，望月猿轻轻往前一跃，肌肉遒劲的长臂擦着地一挥，像是要把一众人都一下铲翻了一般。 薇薇安紧急往后一跳，这才躲过了那只巨岩般的拳头。 飞掠中，眼角余光中闪过了一个快得惊人的影子，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心里一惊，撞断了好几根树枝。 与此同时，天空微微一红，密密麻麻拖着长尾的火星像是长眼睛一般，绕过了众人，直奔肆虐的巨猿而去。 火雨流星！ 皮毛烧焦的味道隐隐传了出来，但很轻微。 薇薇安双手握剑，从树枝上高高跃下，借着冲击力，重剑宽厚的剑身直直插入了巨猿被烧伤的伤口上。 而在艾登大师苍老的吟唱声后，一道轻盈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 无形无质的风顿时化作了尖锐的箭矢，冲向了巨猿。 叮叮当当—— 西尔弗脸色一白，在她的精神力中，这些箭矢撞上的似乎不是生物，而是岩石，或是某种金属。 “蠢货——” 巨猿粗糙的声音带着些许痛意，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艾登大师看着不远处几乎只能闪避的德伊鲁以及她身边保护的汉娜，还有做着徒劳攻击的另外几道狼狈身影，脸色一沉，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最后计划终于提上日程。 不管继承人还有什么后手，他都要先动手了。 黑夜与星空之神啊，请容许我对您致以最高的歉意，但我是绝不能看着继承人殿下因为这几个平民死在这里的！ 他脚步一错，仿佛底下带着风一般，瞬间就到了薇薇安身边。 这一回，他抓住了薇薇安。 就在巨猿柔顺的棕黑色毛发要飘到眼前时。 但巨猿突然停止了动作，在眼角余光中，她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小山一般的身体整个儿往后倒去，飘逸的长毛也随之飞快远去。 轰隆—— 望月猿不幸又压倒了许多树木，不用说，精心养护的毛发上也会沾上许多不明残渣。 经过这一番折腾，方才还是阴沉密林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个阳光能完全洒进来的开阔“草地”了，如果忽略这里只有枯树叶和烂蘑菇的话。 这是……一个人？！ 薇薇安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小身影。她顿时意识到，这就是她刚刚怀疑自己看错了的那个人。 等等…… 以一击之力打倒了刚刚七个人都没能搞定的魔兽，这个人该是什么实力？！ 望月猿其实有名字，她有一个猿类语的名字，叫“@#￥%”，用人话也许可以叫“柔顺”。她一脸懵地再度坐了起来，看着眼前一个大蘑菇似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她有点忘了这张脸，但还记得这股气息，是那条住在塔里、疯疯癫癫的龙。 为什么要打她？！她最近都没出门啊！而且她还不瞎，看得清眼前龙脸上像是中了毒一般口眼歪斜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泰尔山脉太大了，占据了大陆西南方的大部分，都能供五六个公国建国了。柔顺从出生起就没出过泰尔山脉，实在是不懂这条她忘记叫什么名字的龙脸上过于复杂的表情。 也许是真的被邪恶的人类暗算了？她暗自猜想着。 另一边，莉莉丝绝望地看着柔顺脸上的迷茫。 她就知道，不该高估她的智商。她只是，想让她不要表现出她认识她的样子。 至于她怎么从一张大得吓人的毛脸上看得出表情，龙毕竟也算是魔兽嘛！ 柔顺张了张嘴，正打算直接问，就被眼疾手快的莉莉丝打断了：“阁下！您的毛实在是太漂亮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柔顺飘逸的毛，这简直比得上安托利亚山脉上那些半神子孙的皮毛了！您在您的族群里定然是个大美人儿吧！……” 字正腔圆，情绪高昂，而且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但说的这话却听上去……尽管莉莉丝不太想用那个词，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词语描述了——不正常。 莉莉丝一边声情并茂地夸赞着，一边小心翼翼操纵着风，在满是落叶浮土的地上划出一句话—— 放我们走！ 柔顺被夸得满面红光，连身上沾的粘液都不在意了，可是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地上。 莉莉丝精妙绝伦的操控力让风元素的流动显得太过轻微，对于皮糙肉厚的望月猿来说，那就像是远处一只蚂蚁爬过去的扰动。 莉莉丝看着红光都要浮上棕黑毛发的魔兽，险些崩了十分热情诚挚的语调。 智慧女神在上！柔顺该不会不会是个文盲吧！ 她猜对了。 柔顺不需要学会人类的语言，她可是魔兽啊！ 第5章 但也许是美欲女神串通了命运之神，让她放她们一马，柔顺在莉莉丝几近词穷时看向了她身后的薇薇安。 莉莉丝适时地停了下来。 “那好吧，人类，我愿意接受你的赔礼。”柔顺高傲地说道。 薇薇安松了口气。 在献上了那颗象征性的赔礼之后，柔顺扬长而去，薇薇安和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仍然背对着她的不知名来者身上。 一身累赘的长袍，有些旧了，没有任何身份标识，看样子是个法师，没有信仰的那种，炼金士也有可能——她袍子上烧焦的洞似乎有点多。 而莉莉丝呢？ 她有点紧张。 欧瑟恩之心就在后面，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种有如实质性的目光。 说真的，刚刚她太美了！ 莉莉丝回想起不久前隔着层层枝叶和她对视上的那双眼睛，仍然心潮澎湃。 这就是小说中主人公初见时的感受吗！？原来以前是她太天真了！ 碧蓝而澄澈，那如同世界上最透亮的欧瑟恩之心，似乎能媲美传说中海神冠冕上那颗第一滴海水化作的主石…… 不论如何，这位骑士一下就捕获了她的心。 起码是她的眼睛。 艾登大师走上前来，呈保护姿态地张开了法杖，十分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莉莉丝不由清了清嗓子，用手理了理其实并没乱的头发，又提前演练了一下和善而热情的微笑，然后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自己袖子上几个焦黑的洞。 完了。莉莉丝方才还雀跃地像是满地蹦跶的小麻雀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 龙神在上！她当时怎么不换一身衣服再出门！ 现在难道不应该是——从天而降的骑士单膝跪地，向美丽优雅的落难继承人表示她诚挚的爱慕，然后继承人提着层层叠得的裙摆，轻盈地转了个圈，高傲地向骑士伸出她洁白修长的手吗！？ 然而，刚出门的巨龙半点都没有意识到，身着银甲的不是她，而是被她拯救的继承人，勉强可以说有裙摆的，不是她的欧瑟恩之心，而是她自己，而转圈圈这种事，在这里只能扬起满地落叶。 况且，说不定继承人也不需要拯救呢？ “阁下，谢谢您慷慨的救援，不知道我能用什么报答您呢？”薇薇安看着不远处似乎有些小动作的莉莉丝，想了想还是用出了自己在宫廷社交中的优雅语调说道。 不太谦逊地说，她的语言天赋还算不错，必要时，甚至能讲出流利的米菲尔方言。 此时，她把声音放得极软，极真诚，像是一位毫无其他意思的天真少女，哪怕她现在正在紧紧盯着这位至今都没有露出正脸的无名好心人，试图从那些最细微的动作里推测一二。 哦，她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莉莉丝长长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脸，迅速替换掉刚刚沮丧中带着后悔的表情，力争以最好、最友善的表情来迎接和欧瑟恩之心的第一次会面。 “请允许我与您同行一段路！”莉莉丝转身，直直盯着那双碧蓝的眼睛大声说道。 “哈？！” 傻乎乎的汉娜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艾登大师满是褶子的脸皮抽了抽，花了十二分的努力才按捺下挥舞法杖的手。 这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无礼！她可知道站在她前面的是谁！ 要不是顾及着这人的实力，他定然要让她知道，随随便便向一位未婚女士发出同行邀请是不对的！ 哪怕她也是位女士！ 唔，应该吧…… 然而，就在众人或是惊诧，或是愤怒，或是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的时候，薇薇安轻轻笑了起来。 她注意到了这么好心人脸上慢慢出现的、莫名其妙的红晕。 说真的，这位好心人比她以为的要年轻太多了，虽然声音可能因为缺水有点哑，但单看她的脸，简直像是才刚刚从马基拉中级魔法学院毕业的学生，那种一脚踏入佣兵协会还会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少年。 嗯？ 薇薇安突然发现，这位小姐的脸更红了。这样看上去，她灰色的瞳孔更加浅了。 她微笑着推翻了刚刚自己的想法。应该说，她更像是阿图姆*花，花蕊是银白色的，花瓣随着花期颜色会越来越深，最后变成酡红色。 “我们打算去泰尔山脉的中心区域，阁下打算去哪里呢？” 艾登大师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那个灰袍人有些羞怯地说道： “好巧啊，我也要去那里。” 放屁！ 久违的脏话终于在艾登大师心里被默默地骂了出来。他敢打赌，这人原本绝不是要去中心区域！ 不是见财起意，就是见色起意！他见得多了！ 这样的人渣，一定要驱逐！ 白发苍苍的老法师恨恨地盯着灰袍人，眼神几乎要在她身上多添好几个大洞。 “我叫莉莉丝，莉莉丝·韦伯，是一名冒险家。”莉莉丝盯着薇薇安，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傻气。 薇薇安也笑着点头，藏起手中古奥的传送卷轴，指了指自己说道，“薇薇安·威弗尔，你可以叫我薇薇安，也是一名冒险者。” 理论上不会轻易中毒的巨龙可能有点不走运——她有点昏头。不知道为什么，欧瑟恩之心的名字好像卡在了嗓子眼，她得要很艰难地才能吐出那几个字： “……薇、薇薇安！” 终于，她大声地把这名字念了出来。 在这一声能把所有人吓一跳的喊声后，一声沉闷的“咚”又响在了众人身后。 第4章巨龙守则 西尔弗倒地了。 不过，不是因为受了重伤，而是过敏。 艾玛和玛蒂娜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不得不承认，西尔弗身上迅速蔓延的红疹应该是过敏。 “嗯，原生种翠鸟的食谱上有蘑菇吗？”玛蒂娜小声地问道。 “好像，没有。”艾玛迟疑地摇头，“翠鸟一般只吃果子，不过，他们家似乎吃过蘑菇。” “不是这种吧？” “……不是，吧？” 另一边，莉莉丝异常安静地坐着。 虽然时候有些不合适，但她在想一件事——她能成为薇薇安的龙吗？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薇薇安想成为一位龙骑士，踏进中心区域就是为了寻求一条龙的认可。 那，她也是一条龙啊！ 在这一刻，流传了千年的巨龙守则，也就是龙岛龙裔生物的必修课终于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 “第一条，不要成为龙骑士中的龙！ 第二条，也不要试图成为龙骑士中的骑士！ 第三条，任何想骑在龙上的生物都是可疑的！” “莉莉丝，你怎么了？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确认了西尔弗没事以后，薇薇安就开始处理这位好心的莉莉丝的问题。刚刚她就发现了，这位魔法师的情绪陡然低落了下去，和初见面时高昂到近乎亢奋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你为什么想成为龙骑士呢？”没等她说话，莉莉丝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仰头问着俯下身的黑发继承人，激烈战斗中散落下的发丝垂到了她脸上，有些痒。 第6章 薇薇安后退半步蹲了下来，看着眼前害羞的神秘魔法师。这个问题其实没多少人问过她，对某些人来说，她会成为龙骑士已经是一个既定事实了，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成为龙骑士和成为狮鹫骑士、独角兽骑士一样，并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只是对象不一样而已。 但对她来说，那不一样。 她沉默片刻，极其认真地说道：“为了荣光。” 只见过大场面，没见过大世面的巨龙一下子心砰砰跳。 荣光！多么浪漫！ 而且，薇薇安说这话时是多么…… 曾经头戴月桂冠得到智慧之神祝福的莉莉丝一下子词穷了，她无论如何也描述不出此时黑发的继承人眼中闪耀的那种光彩。 如果善妒的复仇女神不介意的话，也许可以用她夺来的无穷水晶来形容。 不，那不一样。薇薇安是活的…… 不论如何，巨龙一下子呆住了。 “西尔弗！你醒了！”玛蒂娜惊喜地喊道。 谁？莉莉丝晕晕乎乎地看过去。 那里，黑发的继承人已经快步走了过去，正蹲在地上看着脸色异常红润的混血魔法师。 “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西尔弗艰难地吐出来一个字，随后便脸色痛苦地指了指喉咙。 她感觉非常不好，喉咙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一样，又像是小时候感冒发烧的肿痛感，而且脸上也有种奇异的灼痛感。 “好好好，没事的。你只是过敏了，治愈法术对这个有点慢，可能再过几个小时才会好。”艾玛插了进来，轻轻贴了贴西尔弗的脸，一脸歉意地说道。 啊，可怜的人类。莉莉丝看着那位不熟悉的魔法师脸上熟悉的症状，同情地笑了起来。 柔顺的蘑菇地在泰尔山脉的魔兽里也算是闻名遐迩了，毕竟她可是为数不多的素食主义者。曾经莉莉丝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偷偷溜进来过，代价就是全身刺痒地过了三天。 那时，可怜的耶芙居然以为自己要死了，在浴池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就凭借着地精有毒的眼泪让巨龙又中了一回毒。 那可真是…… 居然有点想耶芙了。虽然她平时胆小又啰嗦，还好吃懒做，但…… 莉莉丝神情微妙地叹了口气，她是一条善良的龙，面对着一位工作了十年以上的老员工，有点情谊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嗯，就一点点而已。 “薇薇安！”她迈着欢乐的步子奔过去，精准地找了一个位于黑发继承人身侧、还没被占据的位子，既能和她的欧瑟恩之心靠得足够近，又不会显得太失礼。 嗯，自己真是太棒了！ 薇薇安温柔一笑，仿佛没有发现新加入冒险家的小动作，指着另一边披着暗绿披风，身材高挑的魔法师介绍道： “这是西尔弗，五星风系魔法师。” “西尔弗，这位是莉莉丝。” “你好。”莉莉丝控制着两颊肌肉向上提起，露出一个十分官方的笑容。 “……你好。”过敏了但眼睛没有瞎的风法师微不可见地沉默了一下，微妙地看了眼一脸笑意的黑发继承人，才点了点头，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不是她挑刺，只是这位神秘魔法师的表情管理着实有些糟糕了。要不是混血魔兽的灵敏感知，她多半要觉得莉莉丝对自己有敌意了。 “咳咳！” 艾登大师十分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多亏平日里锻炼的功劳，否则按他这个力道和年龄，艾玛都要担心他的肋骨了。 “能走吗？”艾登大师用法杖点了点地，高傲地问道，“虽然那只望月猿走了，但魔兽的脾气向来难以捉摸，我们还是早走为妙。” 西尔弗点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艾登大师就一甩已经破破烂烂的魔法袍，率先走了出去。 但众人都没有动，眼神聚到了薇薇安身上。 而薇薇安在看莉莉丝。 红发的弓箭手利落地把弓往背后一背，一脸假笑地喊了一声：“大师，我们往哪里去？” 事情就是这样。 她们迷路了。 虽然艾登大师是苏尔公国内唯一的七星法师，但很遗憾，他并不是寻路法师。 世界上大概也没有那种法师，或许，行旅之神的信徒会比较在行一点。 不过，莉莉丝知道路线。 当薇薇安睁着那双碧蓝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请求时，莉莉丝简直要溺死在海里了。 没有生物，能拒绝这样微不足道的请求！ 哪怕她是巨龙! 虽然那位七星大法师十分……直白一点，十分怀疑她。虽然她有些怀疑，这位黑夜女神的虔诚信徒对所有处在黑夜圣殿之外的人都不信任。 不要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莉莉丝自信地想。 “你确定该走这条路吗？”艾登大师看着眼前愈发幽深的密林，脸上写满了不信任，直截了当地说道，“继承人殿下，我看还是发条情报，等幸运之路的人来接我们吧。” 她们现在还在柔顺的领地，但已经距离那片糟糕的蘑菇地很远了。 不过，眼前的树林比刚刚那一片更密集、更阴暗，像是有什么恐怖至极的大家伙栖息在里面，随时准备把可怜的过路人当作嘎嘣脆的饭后小零食一口一个地吞掉。 艾玛一脸迟疑。虽然看上去很糟糕，但在精神力的感知中，这片林子比刚刚的要好太多了，起码有些生命力。 她微微扭头，像是在观察环境，却和薇薇安的眼神自然地交错了 ——也许可行。 黑发的骑士眼神继续一一扫过同伴，意外地在西尔弗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味。 “阁下，您是觉得我会伤害薇薇安么！？”莉莉丝怒视着站在薇薇安另一侧的老法师，眼中的小火苗眼看着就要烧成弥天大火了。 艾登大师冷哼一声，正眼也不看灰眸的魔法师，“我可没说！” “那你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就算写了好几本三流小说，但多年窝里蹲的巨龙吵架的技巧是一点都没有。 薇薇安头疼地看向怒气冲天的法师，试图用自己格外招人喜欢的眼睛安抚她。 这一招很有效。炸了毛的法师顿时安静了下来。 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她们离幸运之路已经太远了，先不说她们能不能受到信号，就是等收到了，他们也不一定愿意赶过来。 而莉莉丝…… 宫廷里有一道人尽皆知的法则——不要相信任何人。薇薇安已经看过了太多因为没有遵循这一法则而下场惨烈的案例了。 那是有效的，甚至可以说是保命的。 薇薇安心中怀疑的种子再度生根发芽，眼角余光中，出身莫札剌岛的神秘魔法师在紧紧盯着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看着一件绝世珍宝。 出生海岛意味着她的身份不在帝国的记录中，难以查验，而正好出现在望月猿的领地、又用那一番谄媚的鬼话把望月猿哄得团团转就更奇怪了。 要不是她看起来太像人类，行为举止完全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则，一点都没有问题，薇薇安都要怀疑她是某些高阶魔兽了。 第7章 嗯，只除了有些时候太过……热情。 莉莉丝看起来是那么的羞怯，那么的真诚，但，外表是可以伪装的。 她自己就是个绝好的例子。 队伍泾渭分明，艾登大师站在薇薇安左前侧，龙骑士小队的其余人围绕着薇薇安，而莉莉丝站的那一边只有她一个人。 “莉莉丝。”薇薇安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别的路可走吗？” 灰眸的魔法师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十分可怜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忽地抬起头，有些恶劣地一笑，指了指身后，“不想走这条路的话，可以试试三头蛇的毒液哦！” “或者……”她又一指左侧高耸的山峰，“闻一闻从不洗澡的公山羊的臭气也不错！” 第5章女伴 他们还是走了那条路。 因为根本没得选。 三头蛇很少见，据目前所知，泰尔山脉的三头蛇只有一条，而它已经在佣兵工会名单上挂了八年了，排名愈来愈靠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准确描述它的身长、性别以及休眠期等基本信息——那些有幸见过它的人都死了。 而那头公山羊么，还要更出名一点。 他喜欢喝酒、喜欢美人、喜欢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还喜欢送别人他自己的羊毛。 有些人喜欢他，有些人讨厌他，但没人敢拒绝他的要求。毕竟，他身上流淌着大地女神的血脉，虽然血脉十分稀薄，但那位神灵近些年的存在感很高，这种有可能惹恼神灵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接下来的旅程还算太平，除了林子里太暗、碎石头有点多、路有些难走之外。 不过，莉莉丝有些不高兴。 尽管她知道这不高兴来得毫无理由——凭什么要求一个刚刚见面的人信任她呢？换做是她自己，她也不会完全相信的。 可是…… 当那双蓝得透亮的眼睛带着怀疑看向她时，她也许太过脆弱的心还是碎了。 “巨龙守则第八条——龙应该有一颗强大稳健的心脏，以支持她或他在战场上、情场上、赌场上等一切场合中优雅合理的行为。” 她做不到。也许，她还太过年轻了。 莉莉丝现在非常怀念她的法师塔，尖顶那里的风尤其大、空气尤其清新，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巨龙的人类外表极具欺骗性，个子很高，五官深刻，灰眸看着人的时候总像是有几分不屑，总之，看起来很不好惹。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仍然觉得莉莉丝是一个人类的黑发继承人却在心中给她花了另一幅画像—— 羞涩的、可爱的、热情的年轻魔法师，还没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可能有些脆弱。 还有一点，未来可期！ 薇薇安当然不会忽略紫袍魔法师周围散发着怨念的气氛——这太明显了。而且，莉莉丝的眼神已经很久没有到她身上了。 唔，等一下吧。耐心等待才是一个好猎手应该做的。 当然，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烧了几个洞的紫色魔法袍就在几步之外，仿佛伸手就能抓到。薇薇安的眼神追随着那道带着兜帽的身影，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似乎能想象到那道耷拉着的嘴角。 密林越来越幽深，但艾玛和塞弗拉的表情越发惊喜。 她们听到了生命的回音，这里不再是一片死气沉沉。 脚下的土壤松软中又带着一点适宜的硬度，眼尖的薇薇安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脚印。 莉莉丝一脸轻松，而且如履平地。 这对一位高阶法师来说可并不怎么常见。法师阁下们常年居住在陡峭的法师塔中，整日与晦涩难懂的古书为伴，几乎都是墨水与纸张之神未宣明的信徒，身体素质之弱能衍生出无数个笑话。 常见的应该是艾登大师那样才对。 眼下，老法师走得虽然不至于说踉踉跄跄，但往日里闲庭信步的风度确实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多亏了艾玛时不时的提醒，以及薇薇安扫除了部分可能造成障碍的东西，要不然可怜的老法师怕是要栽跟斗了。 随着艾玛的表情越来越放松，龙骑士小队凝滞的氛围也渐渐轻松了起来。 好奇心旺盛的玛蒂娜眼神在莉莉丝身上转了好几回，几次想和她搭话，却被莉莉丝的冷脸吓了回来。 而一向对陌生人抱着敬而远之态度的西尔弗也对莉莉丝十分好奇——她总觉得这位法师阁下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阁下，您似乎对泰尔山脉相当熟悉？”出乎意料的，艾登大师先开了口。 闷头开路的莉莉丝反应了几秒才意识他指的是自己，不咸不淡地回道：“是啊，还可以吧。” 艾登大师握着法杖的枯瘦手指紧了紧，已经很久没有后辈对他这么个态度了。作为苏尔公国唯一一位七星法师，帝国十六位七星法师之一，他就算是到帝国之都欧贝德，那些初出茅庐的魔法师都会对他规规矩矩的。 他憋着气继续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不知道你的导师是哪位？” 莉莉丝：“……死了。” 艾登大师气得脸色涨红。怎么会有如此没有教养的法师！ 薇薇安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起来，心道：这位法师倒是出乎意料得……直率。 这么一打岔，莉莉丝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就跟在自己身后的薇薇安。 她叹口气，心道：艾登法师这个态度，可真像是盘查。自己明明都已经把情况说完了，如果不信的话，又何必来再问一遍呢？ 又走了几步，她忽然意识到，既然薇薇安是来找龙的，那她究竟要找哪一个呢？ 莉莉丝犹豫了一下，有些别扭地回过头，问道：“对了，薇薇安，你打算去找哪条龙？” “火龙埃尔希阁下。” 看着终于回过头的灰眸法师，薇薇安微笑起来，眼中带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憧憬。 埃尔希？！ 莉莉丝脚步一顿，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埃尔希比她大上三十来岁，现在正好处在巅峰时期，而且除了有些好色，脾气在巨龙当中算是不错的，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埃尔希最近刚刚抢了一个美人，好像也是哪里的继承人，听说很合她的胃口，连窝都不想出了。 埃尔希本来就懒，这样的话，她肯定会拒绝薇薇安的。 薇薇安的情报不行啊！ 而且，首选居然是火龙么？ 她清了清嗓子，想说什么却又被心头一点不容忽视的失落堵住了喉咙。 火龙有什么好的！？ “莉莉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薇薇安诚恳而好奇地望着走在前面的紫袍法师，湛蓝的眼睛在林中落下的阳光下像是沐浴着海神的荣光。 哦，那就是大海！碧波荡漾、云水连天的大海！ 莉莉丝顿时失去了抵抗力。 虽然她对薇薇安本来就没有这种东西。 “嗯，嗯，就一点点，”莉莉丝组织了一下语言，几次被美色糊住的脑子终于开始复健，“也没有很多，就是、就是她最近似乎邀请了一位女伴来陪伴她。” 第8章 巨龙的女伴？ 龙骑士小分队的众人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游移了一下，神情看起来极其不自然。 龙能有什么女伴？！ 艾登大师大师眼睛快翻上天去了，心想：一条住在泰尔山脉的龙要什么女伴！还邀请，不就是暗偷明抢吗！这家伙居然还懂什么叫委婉，真是小看她了！ “难道不是请求埃尔希阁下缔结契约的么？”薇薇安锲而不舍地问道，仿佛对魔法师的言外之意一窍不通。 莉莉丝：“大概，也许，可能，不是吧。” “哦！我想起来了！”汉娜突然一声惊呼，成功让走路不看路的艾登大师摔到了松软的土壤上。 “是不是米洛纳斯的尤妮丝？！” 薇薇安一愣，那个最近在出游时失踪的米洛纳斯公爵之女？她父亲似乎出了高达八万金币的赏金的来寻求她的下落，而她母亲已经出发去欧贝德宫寻求帮助了。 传闻中，她母亲曾经是达芙妮皇后的学生。 不过，尤妮丝不是还在失踪状态么？ 可怜的老法师都没个人扶起他，只能自己狼狈地站起身。 “不管在什么时候，一位淑女都应该轻声细语！”他瞪着汉娜意有所指地说道。 不过，根本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那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继承人？”一向参与不到这些宫廷轶闻里的艾德琳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目力绝佳的眼睛亮得像一颗宝石。 “对对对，就是她。”西尔弗连连摇头，叹息道：“她真的，美得像是弗洛伦斯之冠！” 她又冲着身边的塞弗拉低声道：“尤妮丝的美难以用语言描述，她也是美欲之神缪拉泽尔亲定的下一任大祭司。” “你确定是她？你是怎么知道的？”玛蒂娜连连问道。 “皇后殿下已经得到了她的行踪么？”薇薇安敏锐地问道。 艾登大师脸色更臭了，看起来像是一条老苦瓜。 “尤妮丝是我母亲的表姐的奶奶的……”汉娜茫然了一瞬间才不确定地继续道，“呃，应该是孙女之一？” “亲戚。”艾德琳言简意赅地概括道。她向来不耐烦贵族间这些七绕八拐、能从大陆最东边跑到最西边的关系。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嘛！讲究那么多干嘛！ “对！所以我消息知道得早一点。皇后殿下说尤妮丝就在泰尔山脉里，我走的时候米洛纳斯公爵正在召集人手呢。” 汉娜点了点头，瞬间接了上去。 薇薇安眼睛眯了起来。米洛纳斯公爵自身实力雄厚，是难得的七星剑圣，而更难得的是，他也很有钱，他的封地盛产铁矿，可以说是富得流油。曾经打虞美人战争的时候，卡洛斯殿下就是因为没能一开始就取得和当时米洛纳斯公爵的联盟，输得异常惨烈。 至于米洛纳斯公爵夫人，她不仅是达芙妮皇后殿下的学生，还是工匠之神为数不多的眷顾者之一，在炼金士中有着难以匹敌的威望。 这两位进军泰尔山脉，怕是要搅个天翻地覆了。 可是，横亘在米洛纳斯的领地与泰尔山脉之间的，是苏尔公国。 而莉莉丝也难得愣住了。 米洛纳斯这个名号，她记得。那是猫头鹰出版社最大的股东。她每赚一个金币，米洛纳斯家族都会收获三分之一个金币。 埃尔希难道抢了一个智慧女神的信徒么？ 这不符合她以往的口味啊？ “莉莉丝，你知道那位女伴的名字么？”薇薇安转头看向身边似乎在走神的魔法师，先前刻意放软了的声音显出了些被掩盖的冷淡底色。 莉莉丝恍惚地摇了摇头。若果真是位米洛纳斯的话，她是不是算是遇上债主了？ 好像有些不对……能这么算么？ 可怜的巨龙一下被人类复杂的金融体系击倒了，半晌没回过神。 薇薇安眯了眯眼睛，已经打定了主意——若真的是尤妮丝的话，她得把她带回去。 让公爵夫妇的兵团从苏尔公国过境绝不是个好主意。 “莉莉丝，从这里到埃尔希阁下的领地还有多久？” “很快……啊不，大概……”沉浸在金币中的莉莉丝顺口报出自己以往来去的时间，又瞬间反应过来，那并不是人类能在密林中达到的速度，便又开始挣扎着换算脚程。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薇薇安和老法师投过来的两道审视的视线。 一个是生在宫廷、长在宫廷，含着一把淬了毒的金汤勺出生的继承人，一个是法圣阁下的高徒，辗转多个宫廷，在里面待了超过四十年的人精，怎么会注意不到莉莉丝那下意识的反应？ 老法师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再度一寸寸地扫过莉莉丝——有些磨损的小牛皮靴，只有一个魔法符文，看上去不是什么高档货；破破烂烂的长袍，材质应该不错，只是样式有些过时了，但还不算太离谱；手上有魔法灼伤的痕迹，她可能会一点炼金术；头发梳得极其一般，不，应该是根本没梳，只是扎起来了而已；然后…… 一个纹章或是疑似纹章的印记都没有。 也许是一个信仰失落了的落魄贵族？ 他才不信随随便便一个平民出身的魔法师能在这个年纪就达到六星法师的水平，薇薇安又不是骰子之神的大祭司！ 老法师握着法杖的手一紧，在心里默默把莉莉丝的警惕级别调到了最高。 “……七天？” 第6章我愿意 三天后，龙骑士小队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个水潭，陷入了沉默。 “这是埃尔希阁下的领地？”艾德琳嗅了嗅空气中清新的水汽，不禁扭头怀疑地看向身边换了一身干净魔法袍的法师。 这也太离谱了！这里的水元素浓郁得连她这个弓箭手都感知得到了！ “对，没错！”莉莉丝肯定地点点头。 “埃尔希阁下不是火龙么？”艾玛喃喃道。 “火龙也可以喜欢水啊！” 看着莉莉丝一脸的理所当然，众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火龙为什么会喜欢水？ “先前有佣兵说，埃尔希阁下的领地相当炎热。”薇薇安想了想，适时地端出了一张用来对付学院老师的好学生面孔。 莉莉丝腼腆地低下头，“只是没到时候而已。” 话音刚落，无数道水柱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骤然变成蒸腾着雾气的热泉，清凉的水汽顿时变成了闷热的蒸汽。 被热气一激，艾德琳下意识地张弓搭箭，预备着里面可能突然出现的魔兽，脑子里又不可避免地划过一个念头：这个温度，用来发酵面包应该不错！ 然而过了没几秒，水柱便气势一泄，轰然下落，温热的泉水溅了她们一身。 “……就是这时候。”莉莉丝忍着笑的声音缓缓响起。 法师阁下着实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薇薇安默默叹了口气，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心道：不知道这是莉莉丝迟来的报复，还是早有预谋的恶作剧。 不管是哪个，艾登大师对莉莉丝的反感都要更上一层楼了。 即使她并不是艾登大师瞪视的目标，她都能感受到七星法师洋溢着的愤怒气息。 第9章 “你！”艾登大师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手中法杖已微微倾斜。他忍不了了！这些天他就没在莉莉丝身上感到过什么敬畏！她完全就是个野人！ 跟她一比，就算是艾德琳都比她好！ “艾登大师，莉莉丝她也不是故意的，”薇薇安脚步一挪，巧妙地站到了两者中间，温言劝道，“这些水柱应该是随机喷射的，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喷出来啊。” “是啊，大师。不就是些水么，您的火系法术一烤不就干了么？”艾德琳放下弓箭，耸了耸肩，洁白的牙齿快乐地露了出来，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阁下，既然路已经带到了，你不打算去做你的事情了么！？”气得不行的大法师最后一捣法杖，气冲冲地对着一脸平淡的莉莉丝质问道。 他就不信，话说得这么明白，这野人法师还有脸留下来！ 莉莉丝陷入了沉默，看起来十分冷淡的灰眸垂了下来。 身侧，薇薇安盯着法师的眼睛锐利有如飞鹰，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 这几日下来，她有八分的把握，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神秘法师对她没有恶意。此刻，如果莉莉丝愿意陪她继续走下去的的，也许，她能得到一位高阶法师的友谊。 “莉莉丝……” “我……” 薇薇安清了清嗓子，刚开口却正好和抬起头的莉莉丝撞上了。 “你先。” “你先。” 薇薇安一楞，随即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不是宫廷教科书般的各种得体的笑容，她笑出了声，嘴角扬起的弧度十分张扬，大海般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海湾，碎碎的星光在其中闪耀。 看灰眸法师又呆住了的表情，薇薇安带着几分温柔开口道：“韦伯阁下，我郑重邀请您成为我团队的一员，不知您是否愿意？” 一边，艾德琳摸着弓，无聊地翻了个白眼，汉娜和玛蒂娜动作一致地摇了摇头，看向继承人的眼神满是看好戏。艾玛仍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而塞弗拉和西尔弗也一如既往地悄悄咬耳朵——事情很明了，莉莉丝求之不得，继承人殿下手到擒来。就算她真有什么急事，这样一来，她今后也一定会来苏尔公国找继承人殿下的。 艾登大师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能这么草率！ “不行”两个字还卡在喉咙口，白发的老法师就绝望地听到了莉莉丝那道十分讨人厌的声音—— “我愿意！” “耶！”汉娜和玛蒂娜兴奋地击了个掌。 慢半拍的艾玛终于反应过来了，迟疑地上前半步说道：“呃，欢迎加入？” “哦，不。”西尔弗伸手想拉住艾玛，但最后只是捂住了自己的脸。因为此时，继承人殿下已经给了灰眸魔法师一个热情而不失庄重的拥抱。 莉莉丝大概是顾不上了。 还有，她们记得这是在埃尔希阁下的领地上么？ 而且，说真的，莉莉丝的表情现在真的很像是被薇薇安劫持了！ 西尔弗猜得很对，莉莉丝现在很混乱。 她对薇薇安几乎毫无防备，因此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居然真的禁锢住了巨龙。 其实力道也不是很大吧，但，莉莉丝就是觉得动那里都不合适——薇薇安离她也太太太近了吧！ 轻微的铁与火的味道混杂着薇薇安特有的气息一点点入侵巨龙可怜的脑袋，散落下来的发丝跟挠痒痒一样。 砰砰砰…… 莉莉丝宕机了。 感受到怀中法师骤然僵直的身体，薇薇安贴心地松了手。再怎么说，莉莉丝都是一位高阶法师，按照她对法师的了解，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就是莉莉丝的反应可能确实大了点。 薇薇安心中的小本子上，“害羞”又被加上了两个着重号。 “莉莉丝，我们走吧。”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表情呆滞的法师，声音里多了些压不住的笑意。 “……好。” 莉莉丝梦游般地应了一声，脚步十分飘忽地往前走去。 艾登大师咬牙切齿地看着莉莉丝的背影，顺带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黑发的继承人，心中的郁闷如喷发中的火山，正在以毁天灭地的气势破坏着他的心情，却根本无人诉说。 他老了！看不懂如今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做事的了！想当年，他被邀请加入国王的护卫队时，可是走了一整套骑士受封的流程呢！现在就算是在荒郊野岭，也起码该缔结一个非正式契约！她们现在算什么？过家家么？！ 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想起临行前女皇的嘱托，老法师不禁再度燃起了斗志。 继承人殿下还太年轻了，那么就让他这个后盾来替她解决那些东西吧！ “各位旅者，你们好呀！这座森林是如此美丽、如此友善，路不拾遗是我们的优良传统，所以我们是见不得有人落下东西的！毕竟，再不起眼的东西都可能对某个人来说意义重大！那么请问，你们掉的是金剑呢，还是银剑呢，或者是铜剑呢？” 略带尖锐的声音突然在森林中响起，语调热情洋溢中又带着点微妙的戏谑。 龙骑士小队的成员呆愣地看着眼前这多少有些滑稽的一幕，就连本该轻车熟路的莉莉丝也不例外。 她们刚刚才从呕吐般的温泉热液区出来。艾德琳一开始的猜测完全没错——一开始无害的冲天水柱中，很快就出现了稀奇古怪的各类魔兽。 水柱不断随机喷发，弱小可怜无助的水生魔兽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带了出来。 从天而降的不止有水，还有可能是挥舞着鳌钳的毛虾，或者是跟毛团怪一样的水草…… 虽然品阶都不高，最高的也才三星，但它们很烦人。 狼狈逃窜出了温泉区后，每个人都是一副掉进了沼泽的狼狈模样。 眼下，金色的阳光穿过了稀疏的林木间隙，洒到了淡紫色小花摇曳的草地上，四翼的小精灵扑棱着半透明的翅膀，纤细的触角软乎乎地在风中摆动，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众人，表情似乎很是期待，身边是三团能闪瞎人眼的光团。 这场景，美好地不能再美好了。 透过过于炽热的光晕，众人依稀能看出每个光团中都包了一柄看上去颇为不凡的骑士剑。 这就是所谓的，金剑、银剑和铜剑么？ 但是，根本没有人丢剑啊！ 虽然完全不认识这位花精灵，但莫名的，莉莉丝听出了一丝熟悉的腔调，像是那条早年时常捉弄她的龙。 真可恶！ 借着她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优势，莉莉丝再度开始调动她脸上的众多肌肉，试图以表情告诉花精灵—— 这都是我罩着的人！别整那些有用没用的，赶紧给我退下！ 我、也、是、龙！ 很明显，她失败了。 得益于她锋利的五官和失败的表情管理，她的表情与其说是暗示，不如说是威胁，还是明晃晃的威胁。 被一脸凶相、疑似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法师一吓，花精灵扇翅膀的频率都乱了一下，差点冲到树桩上，眼眶里顿时积攒了一泡随时要决堤的眼泪。 薇薇安深吸一口气，拨开身前不知做了什么的法师，谨慎地靠近了泫然欲泣的花精灵，弯下腰伸出了一只手，温柔道：“很抱歉，我的同伴不是有意的，她只是看着凶一点而已。” 第10章 呜，真好听。 莉莉丝呆了一下，随后半是骄傲半是嫉妒地发现，小精灵尖尖的耳朵红了。 不愧是，她的欧瑟恩之心。 莉莉丝灰色的眸子不自觉地随着黑发继承人的动作移动，现在，小小的花精灵磨磨蹭蹭地坐上了莉莉丝温暖的掌心，半透明的翅膀不知怎的居然有些泛红。 莉莉丝嫉妒地快要发疯了。 花精灵轻咳一声，严肃地抬头望着薇薇安，随手抹掉了那些太过软弱的泪水，便要开口。 晶莹的小小水滴在重力作用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反射着隐隐的七彩光芒。 这是……队伍中间的医师眼睛骤然瞪大，一个大滑步就窜了出去。 刺啦—— 咯噔—— “抱歉抱歉……”一向稳重的玛蒂娜满脸通红，尴尬地拿着一只小小的瓶子，不住地向薇薇安和她掌上再度满脸惊恐的花精灵道歉。 她就是见不得浪费，而已。 花精灵的眼泪可是难得一见的顶级材料呢，就算她是埃斯波西托家的孩子，也很难买到一滴。 瓶子上密布神秘的魔法符文，一圈常青藤样的纹路将瓶口包得严严实实的。 莉莉丝震惊地望着那瓶子，破天荒地和小精灵有了同感。 那是赫希卡尔女神的信仰之瓶，每一个选择医药神殿的信徒都会从她的神殿得到一只。这瓶子作用不大，只有一个好处——放在里面的东西永远不会变质。 简直就是医官最好的朋友。 曾经她也被人这样收集过材料，那感觉…… 有点像离屠宰场只有一步之遥却被临时拉回去继续养肥的猪。 慌神了神的玛蒂娜迅速调整过来，一脸真诚地询问道：“阁下，请我能用您的眼泪作为材料么？” “……可、以。” 那简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莉莉丝从来不知道，原来花精灵这种敏感胆怯的生灵还能发出这么暴躁的声音。 等等，怎么感觉没那么亮了？ 薇薇安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去，方才炽热的光晕正在飞速消退。现在她们已经能清晰地三柄剑上那些玄奥的魔法符文了。 看上去更昂贵了。 队伍最后方，艾登大师眼睛都直了。 这魔力波动、这独特的样式、这豁了口的剑刃，那柄银剑难道是……当年洛奇安剑圣用的佩剑么？它怎么会在这里？！ 薇薇安的眼神在几柄剑上停顿了一下，随后仍旧温柔地看向了掌心中娇小的精灵，轻声道：“多谢。可是……” 小精灵气冲冲地打断了她，“不用谢！赶紧选一个！” 这不对劲。 一个都不能选。 薇薇安和西尔弗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者的法杖已经微微倾斜，静默的咒语在她唇边徘徊。 玛蒂娜悄然退到了队伍中间。 感觉怪怪的。莉莉丝眼神奇异地望着那个小小的花精灵。 就在她伸手要捏住花精灵时，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 “都不选是吧！行！” “那就都走吧！” 一切都快到来不及反应——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三团光源骤然亮到了让人难以承受的程度，并且疯了般朝她们冲过来。 第7章秋城 密林深处某一座不知名洞穴中，艾登大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这里响起：“别碰！” 这洞穴极深、极大，更是富丽堂皇有如暴君的宫殿，桌案是整块黑曜石的，金色壁灯上镶嵌着青金石，更有切割完美的钻石点缀在火焰边缘，绚丽的火彩简直要闪瞎人眼。在这里，外界难得一见的宝物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装饰物，即使只是个洞穴，它也是世界上最昂贵的洞穴！ 而在最平整的一面墙壁上，无数面镜子拼接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墙，无数魔法符文在它背后缓缓流动，连成一整块的镜面上映现的便是环绕着埃尔希领地建造的种种陷阱。 众所周知，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才能得到面见埃尔希大人的机会。 白衣的女人看着镜子中显现出来的狼狈身影，缓缓地笑了起来。 她生得极美，长长的卷曲金发像是映照着金宫的海浪，眼中盛满了温柔笑意，笑的时候像是对方是她眼中唯一的珍宝，就是不笑的时候也只能让人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而不论她做出什么表情，只要看着她，这世界上最豪华的洞穴就沦为了陪衬。 眼下，华美无比但仍然显得空空荡荡的洞穴中只有她轻笑的回声。 “艾玛，当心背后！” “艾登大师！” “艾德琳，你打错人了！” …… “尤妮丝——” 在龙骑士小队鸡飞狗跳的声音之中，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小麦色的手臂准确地环上纤细的腰肢，随手拨弄了几下腰上松松垮垮的金色系带，红发的埃尔希肆无忌惮地把头搁在尤妮丝肩膀上，看了一会儿便不满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有你的熟人？” “是啊。” 原本玩着尤妮丝耀眼金发的巨龙一下警惕了起来，但她也没动，一边继续绕着头发，一边状若无意地问道：“哪个？你要见一见么？” “她们会来的。” “哦。”埃尔希无趣地应了一声，环着刚捂热的美人继续看着镜子中的实况转播。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布置下来的，为的就是给她漫长的无聊生活添点乐子。毕竟，看这些冒险者丑态百出、内讧不断还是很有意思的，起码比书好看。 不过，今天么，她决定等会儿偷偷把困难等级调高一点。 她倒要看看尤妮丝的熟人是怎么样的！ 没一会儿，她的手便不老实起来，像是挠痒痒一般在尤妮丝身上左捏一下右捏一下。 “你太瘦了！”她严肃道，“你要长点肉！今天想吃什么？” 美欲神殿的准祭祀抓住那双作祟的手，玫瑰般的双唇似有似无地擦过埃尔希的脸颊，像是看着珍宝一般地看着埃尔希，笑道：“炙烤小牛排，三分熟。” 世上巨龙千千万，不过大抵可以为两类，一类是恪守巨龙准则，清心寡欲的，还有一类便是及时行乐的。 埃尔希便是后一种。 在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并进行了一些黏黏糊糊的动作之后，埃尔希才满意地哼着小曲离开。 她要去打猎了。 为伴侣料理食物是一条好龙应该做的。 即便她视巨龙准则为无物。 “耶——” 莉莉丝只觉得自己被另一条巨龙狠狠吹了口气，像是个气球一样直接飞上了天，慌乱中，她只来得及抓住薇薇安的手，刚落下来还没站稳就听到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埃尔希在搞什么？！ 年轻的巨龙愤怒地睁眼看过去，立刻傻了眼，脸上的僵硬的表情混杂着怒气冲冲、不可思议，还有一点怀疑龙生。 不远处，人山人海，兴奋的呼喊声像是巨浪一般一道接着一道，五颜六色的气球简直是在湛蓝的天空中开漫游会！ 更要命的是，在人群前方，是一座极其宏伟的城堡，魔法的气息毫不掩饰地从那里传来，而随风游荡的气球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城堡的窗户里飞出来。 第11章 这是在泰尔山脉？ 她是看错了么？ 还有，为什么只有三个人了？那个蓝头发、卷头发的、会变魔兽的等等，怎么都不见了！ 身后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薇薇安，还有一个就是可怜的老法师。 莉莉丝的眼神直接越过了艾登大师，冲着黑发继承人道：“薇薇安，我们……” “哎哎哎，干什么呢，让开让开！”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道十分倨傲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就开口训斥，十分霸道地就要拨开眼前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旅人。 莉莉丝回身瞪着那个不长眼的路人，顺手就把薇薇安拉到了身后。 “你干嘛？！” “让开，乡巴佬——”那人不耐烦地甩了一下马鞭，翻了个白眼拖长了调子，“要不然就尝尝我的马鞭吧！” 四肢修长的马儿皮毛油光水滑，此时也随着主人威胁性地打了个响鼻。 巨龙的脾气一向是个玄学，即使是那些公认的好脾气的巨龙也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场合大发脾气，比如冰霜巨龙杜恩就曾经因为有人给她送上玫瑰花而大怒，直接化作原型将那人打成了猪头。 而那些在传闻中脾气糟糕的巨龙，也意外地可能会容忍骑士的胡作非为。 当然，像现在这人这样直白的找打行为，巨龙们一般是很愿意大发善心满足他的愿望的。 “那边不是路么？！你是瞎么？！你站的才是草地！……” 一向认为法师身娇体弱的黑发继承人这回开了眼——灰眸的法师上前一步，赤手空拳就把马背上身着锁子甲的骑士拽了下来。 接着，在骑士还在打滚的时候，莉莉丝就精准地截住了骑士的后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砖头般的大书砸上去，一边开始怒骂。 书是硬皮大开本，至少有一掌厚，看着十分古老，砸在人身上梆梆作响，光听就很疼。看样子，这位新加入的伙伴和“娇弱”两个字半点都沾不上边啊。 在疾风暴雨般的抽打中，这位骑士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嘴硬—— “你是、你是……啊！你是什么人！” “你、你、你竟敢！” “别，我错了！” “我可是……啊！” 当然，在一开始的愤怒后，莉莉丝迅速回神，停下了动作，但她没有回头——她有点心虚。 现在好了，她用书暴打了一顿一个有甲的骑士，一点魔法都没用，这可不是一个正常法师会有的行为。 她该怎么和薇薇安解释呢？总不能说，她原先是想当骑士的吧？ 等等，这样好像也行。 出乎意料的是，薇薇安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好奇地看了眼大书，让她收起来，一边又抽出了自己的长剑点住了地上形状凄惨的骑士，问道：“这里是哪里？” 冰冷的剑锋可比圆润的魔杖来得有冲击力得多，原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骑士立刻抽抽噎噎地问答道：“秋、秋城。” 莉莉丝眉头一皱，“什么城？” “秋城！”骑士一看见那张脸便一抖，只觉得身上的伤更痛了。 薇薇安：“哪个公国？” “四季公国！” 骑士又闭着眼睛大喊了一声，心里愤愤道：这什么不识字的乡巴佬，都不知道自己来了哪里！ 薇薇安一向镇定的神色终于变了，手下长剑微微滑落了一寸。那骑士的喉咙口顿时显出了几滴鲜艳的血珠。 莉莉丝也是一呆，就算她在泰尔山脉蹲了十来年，她也知道这世界上并没有四季公国这个公国，而且，四季之神已经消逝了数十年。 那么这里是…… 祂的神迹！？ 当了很久背景板的艾登大师施施然上前几步，十分刻意地咳了一声，矜持地说道：“这里的空间坐标和时间坐标都不对，我们应该是到了什么神迹里了。” 莉莉丝神色扭曲——怎么可能！？埃尔希从哪里弄来的神迹？！她有这么厉害！？ “您别着急，我看，您的那几位朋友说不定在那边，”白发老法师气定神闲地开口，看都不看莉莉丝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城堡说道，“我看我们需要去那边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说罢，他得意地瞥了眼“野生”的法师，终于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 正在几人莉莉丝和薇薇安面面相觑时，原本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骑士，悄咪咪地起了身，试图乘人不备偷偷溜走。 只是，他低估了三位“乡巴佬”。 没走几步，一道明亮的火圈便从天而降，眨眼间便蔓延成了环绕他的火幕。 骑士：“……” “你想去哪儿？”灰眸法师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活像是传闻中吃人的黑巫师。 “你们不能杀我！”骑士慌不择路地喊道，“我可是洛西大公的侄子！你们要是杀了我，我叔叔肯定不会饶了你们的！” 薇薇安的眼神落到了瑟瑟发抖的马上。这马鞍精致异常，上面还用宝石镶嵌上了繁复的图案，一看就十分昂贵，似乎非常符合他大公侄子的身份。 但她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来得太巧了。 什么鬼公国，都不存在怕什么！莉莉丝冷笑一声，正想说话，突然感觉到了薇薇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唔，刚刚的表现已经够差了，还是算了吧。 于是，差点出口的恐吓被她咽了下去，灰眸的法师不耐烦地开口道：“带我们去见你叔叔。” “不！”他下意识地拒绝，然而在看到三双威胁的眼睛后，又飞速地改了口，“好、好吧。” “但是，他可能没空。” “所以，刚刚那些欢呼的人就是在庆贺大公女儿和王子的婚姻？”莉莉丝总结道。 佩恩骑士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纠正道：“订婚，订婚。” 真是要命！要不是因为今日的订婚宴，城堡各处的人手都抽调地差不多了，他现在就能远离这几个怪人了！不过快了！再过去一点，就有人来救他了！ 莉莉丝冷漠地哦了一声，看向身侧黑发继承人的眼神又充满了温柔和担心。 薇薇安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她能看到，那片湛蓝清澈的海洋里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愁绪。 “薇薇安，我们肯定能出去的。”灰眸法师郑重地说道。 艾登大师嘲讽地翻了个白眼——这话也是一个区区六星的法师能说出来的么？他自己都没说什么呢！ 当然，他定能将继承人殿下平安带出去！ 薇薇安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或许是这里的魔法阵对她有些影响，也或许是灰眸法师的眼神太有杀伤力，她长久平静的心居然有了些紧张。 慌了神的继承人有些词穷，只低低嗯了一声便继续向前。 现在，她们已经走进了那座宏伟的城堡。比起在外面看的，洛西大公的城堡要更为奢华——高高的穹顶上绘满了讲述美神诞生的壁画，每一面窗户都一尘不染，透亮得好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凭借着巨龙优良的视力，莉莉丝能看见那壁画上每一根纤细的草芽。 第12章 而且，这漫天的壁画应该是内嵌魔法阵的。她能感受到那上面流露出的危险气息。 她怒视着高远的穹顶，仿佛能看见那条正值巅峰时刻的巨龙一般。 该死的埃尔希！这次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发誓跟你没完！ “你们不能再往前了！”佩恩突然停住了脚步，看了眼尽头的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带着几分得意说道，“所有想要面见洛西大公的人，都要通禀后在这里等待他的召见。要不然，就会被魔法阵绞杀！” 艾登大师的法杖尖端顿时亮起，火红的光芒瞬间充斥了几人的视野，但刹那间，他愤怒的神色就变了，震惊地抬头望着绘着涛涛海浪的壁画。 “这不可能！” 只是一个最无害的防护咒，居然也会触发上面的魔法阵！ 与此同时，一路上看着都十分温柔的黑发继承人噌一声抽出了背后朴实无华的重剑，宽厚的剑锋裹挟着隐而不发的恐怖剑气堪堪擦过佩恩的脸颊。 第8章委托 刺啦—— 剑尖在马赛克地砖上划出尖锐的声音，薇薇安双手握剑，脚下的地砖已经隐隐碎裂。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甲守卫瞬间停住了脚步，即使他们知道现在这三位来客都处在了魔法阵的效果中，行动力大大减缓。 虽然看那位年轻点的法师的模样，完全不是这样。 同一时刻，暴躁的巨龙摸出了一根长卷轴，两头装饰着沉重宝石，又被保护魔法层层封起来的卷轴简直就是一根格外坚实的长棍，砰一下砸中了骑士。 “你故意的！” 脆弱的骑士再一次被法师打得满地找牙。 “来人！来人！快来人！” 骑士满地打着滚，期冀着能逃脱这奇怪法师的非正常攻击手段，但，他没有一次能成功。 “没看见我是谁么？！啊！……” 不过几个呼吸，堂堂洛西大公的侄子就挨了好几下。 巨龙的力道即使有所收敛，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是什么好受的——毕竟，这可是第二次了！ 骑士只觉得身上被打到的地方痛得难以忍受，简直像是都断了一般！ 然而，那群平时耀武扬威的守卫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他叔叔真是、真是白养他们了！ 而且，为什么魔法阵不攻击！ “莉莉丝，先放开他。” 最后，还是善良的黑发继承人制止了法师的行为。 其实不消说，莉莉丝也要停手了——她还真怕这脆皮死在她手里。 莉莉丝冷哼一声，随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头顶的壁画，至于周围缩手缩脚的骑士么，她直接忽略了。 说真的，这群人的实力有点差。 而这也是薇薇安的想法。 头顶的魔法阵太过强大了，连七星的艾登大师都没能打破，而这群差点一拥而上的骑士却菜得像是来充数得，和那位洛西大公的侄子一样。 这两种防护水平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看样子，如果这是神迹，那么这里的壁画肯定相当重要。 “你们、你们是谁？”黑甲骑士们紧紧盯着被魔法阵笼罩的几人，竖着长剑、迈着弓步进进退退地走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 三人背靠背围成一个三角。魔法阵的压力非常稳定，既没有继续增大、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生物，就像不久前的温泉一样。 但她们也很难出去。 艾登大师不敢动，他摸不准这法阵到底是什么，万一真是个早就失传了的大型魔法阵，那岂不是拿继承人殿下的性命做赌注？ 莉莉丝则是被薇薇安的眼神制止了。 虽然莉莉丝隐约觉得邀请薇薇安当自己的骑士有些别扭，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心里暗自将薇薇安划为了自己人。 嗯，所以，薇薇安的话还是要听的。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三位普通的行路人，行经贵地时正好听见洛西大公的女儿要订婚消息，所以想来送上我们的祝贺。”薇薇安环视了一圈骑士，平静地指了指穹顶，说道，“只是不巧触动了这里的魔法阵，非常抱歉。” 谁信啊！ 骑士长紧张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不说这位小姐手里看着就十分沉重的剑，就说那位老法师手里的法杖，就算他不懂魔法，他也肯定不是那什么大路货！ 真是的！他暗暗骂了一声。佩恩那小子怎么什么人都往城堡里领啊！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么！ “大公很感谢你们，你们请回吧！”他硬着头皮大喊了一声。 薇薇安：“……” 艾登大师终于忍不住了，法杖一捣地，怒喝道：“那你们把魔法阵解开！” 骑士长一哆嗦，扯着嗓子喊道：“不行！” 艾登大师：“那我们怎么出去！” 骑士长：“……我不知道。” 女神啊，她听到了什么？ 莉莉丝狐疑地望着被甲胄罩得严严实实的骑士长。 这人，脑子还好么？ 薇薇安也被这一声茫然而无措的回答惊呆了，纵然她生于宫廷、长于宫廷，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一阵，她才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重剑收到身侧，轻咳一声要开口说话。 但就在此时，她发现正对面的几个骑士似乎有些不对劲，居然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 似乎，有些激动？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极其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甲胄的碰撞声以及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她的嗓音十分迷人，像是串联的音符，连薇薇安听了都一愣，只是听着稍稍有些虚弱。 “安娜小姐！” “安娜小姐你怎么来了！？” …… 莉莉丝唰地转头望去—— 那是一个盛装的少女，肤色白皙，唇色微淡，亚麻色的卷发被镶了水晶的发带束成了十分精致的样式，层层叠叠的纯白连衣裙缀了不少蕾丝花边，外罩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十分华丽。 只是，在现在这样的天气下，看上去有些太热了。 她拢着斗篷，慢慢朝魔法阵里的几人走过来，时不时就拿出绣着玫瑰花的手帕捂住口鼻咳嗽几声。 那声音听着十分可怜，尽管这些卫兵全身都被甲胄包住了，但莉莉丝还是能感受到他们散发出来的心疼。 那位佩恩骑士尤甚。 “堂妹，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见到安娜小姐，原本瘫在地上休养生息、怀疑自己这里断了那里断了的骑士刺溜一下就爬了起来，满脸担忧地就往魔法阵外跑。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薇薇安恰巧就往前了一步，正好挡住了佩恩的路。 骑士一个激灵就意识到了局面，立刻顿住了脚步——不行！他得呆在这里！不能连累到堂妹！ 她才刚刚订婚！她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 安娜小姐已经走到了魔法阵的边缘地带，正好奇地打量着三人。 她丝毫不带恶意的眼神在艾登大师身上停留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得饱含歉意，仿佛把一位白发老人困在魔法阵中是犯下了天大的罪过一般。 第13章 已经很久没被这种眼神注视过的老法师顿时老脸一红，原本紧握法杖的手顿时松弛了几分，连法杖尖端宝石发出的隐隐红光都微弱了几分。 然而，但她看向莉莉丝时，却立刻花容失色，不住后退了半步。 骑士们：“！” 莉莉丝：“……？” 不至于吧？她有这么可怕么？ 出于不知道什么心情，她望向了正密切关注事态的黑发继承人。 薇薇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可否认，刚刚莉莉丝的表情确实很糟糕，糟糕到都可以列入宫廷反面教材了。不过相处这几天，她已经发现了，这位灰眸魔法师的表情一向很臭。 不过现在么，倒是十分可爱了。 薇薇安冲着莉莉丝安抚性地笑了一下，随即转向这位安娜小姐，摆出了宫廷通用的优雅和善笑容，开口介绍道：“午安，安娜小姐。我们是远道而来的旅人，不幸和佩恩骑士有了一些冲突，误入了魔法阵，请问您能打开魔法阵让我们离开么？” “不行！”骑士长急忙组阻止道，“还是禀告大公比较好！” 被骑士们层层包围起来的安娜小姐看着薇薇安害羞地笑了笑，又难受得咳嗽了两声。 每一声都咳到了骑士们心里。 黑甲守卫门看向四人的眼神顿时又多了三分谴责。 “没、没事的，”安娜小姐摆摆手，拒绝了某位骑士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水杯，温温柔柔地说道，“辛苦几位了，别担心，我知道她们不是坏人。” 她转向魔法阵中的几人，手上竟然多了一颗水晶球，一脸抱歉地开口道：“我这就为你们解开魔法阵。” 莉莉丝瞪着这位瘦弱得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姐，差点就没问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坏人？！” 魔法师就算身体再差，也不至于差成这个样子吧！说不定是遭受了什么糟糕魔法的反噬呢？ 守卫们顿时兵荒马乱，甲胄碰撞的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但谁也没敢上前。 下一刻，柔和的白光从水晶球上缓缓亮起，水流般的魔力反重力地飘到了天花板上，壁画上的人物瞬间活动了一下。 薇薇安只觉得身上一轻松，滞涩的魔力就再一次顺畅地流转起来。 真是奇怪。 她皱着眉看向不远处的柔弱小姐，在守卫们的护卫下，安娜小姐简直像是一朵风吹吹就倒的菟丝花，但她手中掌握的力量却远超过她的外表。 而且，水晶球？ 这东西向来只有精通预言术的术士才有可能会用，但这魔法阵却又不像是术士的手笔。 “堂妹！你没事吧！” 魔法阵一解开，佩恩骑士就一溜烟地爬起来，迫不及待地凑到了安娜小姐身边。 “没事。”安娜小姐笑了笑，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冲着薇薇安道，“我有些事情想拜托三位，可以么？” 城堡正中，一座高耸的白塔如出鞘利剑一般矗立着，纤细的塔尖像是能连同天地。 白塔里，身形单薄的公爵小姐正坐在软乎乎的深红扶手椅里，向着三位远道而来的异乡人诉说着自己的请求。 “……亚伦对我很好，可是，我一直有种感觉，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安娜小姐越说越轻，眼中的忧愁浓得化不开，不时还抑制不住地咳嗽两声，即是如此，她还是保持着腰背挺直的状态。 “所以，我想请你们调查一下，亚伦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话音落下，她饱含期待地看着三人，亮晶晶的眼神简直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但现在，坐在她对面的一个是位自幼长在宫廷的剑士，一个是条眼里只有她的欧瑟恩之心的巨龙，还有一个是唯继承人殿下安慰为论的老法师，安娜小姐充满杀伤力的眼神根本没有穿透她们的装甲。 悬在墙壁上的鸟型壁钟一秒一秒地走着，齿轮运转的咔哒声隐隐绰绰，高处清新的风从挂着深红色幔帘的窗户中溜出来，安安静静地吹散了室内若有若无的甜香。 莉莉丝撑着头，一眼不眨地看着身边沉思的黑发剑士。 薇薇安很喜欢笑，尽管那多数是礼貌性的笑容，似乎那些笑有时候已经是一种本能反应了。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她笑的时候，那里像是沐浴在月神荣光下的大海。那时候，她尖尖的虎牙也会露出来一点，就跟刚破壳小龙的牙一样。 真的真的，非常可爱。 现在，黑发的继承人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她正在思考这个奇怪的局面。 远在天边的巨龙、突如其来的“神迹”、莫名其妙的骑士、“柔弱可欺”的小姐，还有四季公国……完全没有联系，又好像有着一点关联。 自从帝国的君主卡洛斯赢得了虞美人战争，四季之神已经放弃了这片土地，四面神的信仰也几乎全面消退，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目前而言，大陆上确实已经没有一座合法的四面神神殿了。 她不得不多想。 薇薇安的神色已经十分严肃，但在满心眼都只有薇薇安的恋爱脑巨龙眼中，这只让黑发继承人看起来更有魅力了。 紧紧抿着的唇色泽红润，又泛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刚直，眼中承载着的大海此时风平浪静，却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飓风。 真是…… 浑身洋溢着粉红泡泡的莉莉丝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位可怜的老法师。 艾登大师使尽了全身力气，试图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锋利，以便能将对面不知好歹的野生魔法师片成烤肉，但很明显，巨龙自带的甲胄太厚了。 神啊，求求您垂怜您的信徒吧！那哪里是看人的眼神！那简直是传说中巨龙看自己财宝的眼神！ 贪婪且毫无廉耻！ 他甚至担心，如果他没有时时盯着这野生法师的话，薇薇安就要被她直接掳走了！ “安娜小姐，我们很乐意能帮您这个忙，”薇薇安突然出声，“但是我们有几位伙伴在途中失散了，不知您是否能够替我寻找一下她们呢？” “当然可以！”安娜小姐惊喜地喊道，“我会请城中最好的画师过来帮你画像的！” “谢谢您的好意，”薇薇安眨了眨眼睛，刚才的严肃再一次化作了柔和的笑意，“那么，请告诉我们，亚伦骑士、您的未婚夫现在在哪里呢？” “不用谢。”安娜小姐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她的脸色实在太苍白了，以至于现在脸上的红晕十分明显。 明显得连年轻的巨龙都转过了头，默默地盯着被深红布料包裹的小小公爵小姐。要不是这里很可能是个神迹、要不是安娜小姐已经有未婚夫了，莉莉丝都要以为安娜小姐突然被美欲之箭射中了呢。 嗯，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有谁会拒绝欧瑟恩之心呢？ “亚伦现在是城堡的守卫官了，平常公务十分繁忙，一般都在海德宫里。”一身繁复衣装的安娜小姐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指了指面前稍微低一点的一片山形建筑。 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神情忽然显得有些哀愁，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上窗边花瓶里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低声说：“亚伦以前每天都会给我送花，虽然现在还是每天有带着露水的鲜花放在我房前，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要不是今天有订婚仪式，他提前赶了回来，我可能还要几天才能见到他。” 第14章 莉莉丝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安娜小姐。 拜托！她可是一个能操纵穹顶上那种大型高级魔法阵的术士！不就是想见未婚夫么？脚走不动，不能设个传送阵么？总有办法的吧！这种套路她只在那些三流浪漫小说里见过！ 而且，这一个委托任务怎么听都觉得是调查出轨的情人！ 在这一刻，她和艾登大师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有问题！ 第9章这很合理 薇薇安压住心头的诡异感，跟着走到了窗户边，扫了眼窗外的海德宫，眼神立刻就停住了。 那是一片大型宫殿群，几乎占满了整个视野，所有建筑都被漆成了低调的暗金色，但在明媚的阳光下，依旧闪耀得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不算富裕的公国的继承人，薇薇安立刻就开始盘算这片宫殿需要多少钱才能建成。 南北起码有八百米，东西至少有五百米，而且，上面还镶嵌着大型魔法阵…… 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威弗尔小姐？”安娜小姐看着陷入了漫长沉默的黑发骑士，有些胆怯地喊了一声，“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薇薇安回过神来，努力地把目光从那片奢华的宫殿上移开。 这里果然应该是神迹吧！要不然怎么会一个能负担得起如此庞大宫殿开销的公国呢！ 今天天气十分好，天空湛蓝得像是最干净的油画，从这里望出去，还能看见刚才放飞的零零散散的彩色气球，吹进窗户的风似乎还带着节日的余韵，莉莉丝舒服地眯了眯眼——她向来喜欢高处的风，但安娜小姐大概并不这么想。 可能是这风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冷，不过这短短时间，安娜小姐便弯腰咳嗽起来，情形看起来比之前要严重许多。 薇薇安迅速关上了窗，并试图扶住似乎要被繁重衣裙压倒了的公爵小姐，但安娜小姐拒绝了她。 “……我、我、我没事！” “小姐！” 一道人影飞一般从门外窜进来，迅速扶住了柔弱的法师，同时开始絮絮叨叨，“小姐，医官都说了，您不能吹风！您看，您又开始咳嗽了吧！真是的，您怎么就不能好好保重您的身体呢！今天的订婚仪式本来就繁重，您可别再因为别的事情受累了……” “好了好了，芭芭拉，你太小心了。”安娜小姐轻柔地打断了她，又转向身边目瞪口呆的三人，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抱歉，我可能得回去休息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芭芭拉会帮助你们的。” 薇薇安若无其事地放下正摸在背后重剑上的手——刚刚，她差点要拔剑了。 这位芭芭拉的身法恐怕比那些刺客还要精妙！ “好，您可要保重身体。” 三人目送着芭芭拉几乎半抱着安娜小姐离去，一时谁也没开口。 莉莉丝默默翻看着笔记本上记录下的内容。虽然安娜小姐出现得就像一个时机刚刚好的工具人，但她确实提供了很多相当有价值的信息。 比如说，她们现在所在的四季公国一共就只有四座城市，春夏秋冬各一座，四座城市之间还居然都是战争状态！至于信仰的神灵…… “不好意思，什么是‘信仰’？” 当听到安娜小姐说出这句话时，莉莉丝就明白了一件事——这里绝对是神迹！ 而且这里的主人，并不一定是四季之神，不，应该说，百分之八十不是那位四面的神灵。背弃主神的神迹会在叛离的瞬间失去力量源泉，分崩离析只在眨眼之间。但还有哪位神灵愿意在自己的神迹里容纳另一位神灵呢？ 女神啊，埃尔希都弄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鸟型壁钟慢悠悠地敲了四下，莉莉丝才纠结地开口：“你们不觉得安娜小姐有些奇怪么？” “咳嗽那么严重，嗓子居然一点也不哑，美丽得古怪，似乎所有人都迷恋她。而且，她好像被某种规则限制住了一样，有些事情只能由她人来完成。” “没错，就像是一个漂亮但不太聪明的玩偶。还有她的魔法？”薇薇安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那可以算是魔法么？” “神迹内，一切皆有可能。”一直没有开口的艾登大师严肃道。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是哪位神明的神迹？那位消逝的四季之神？不太像吧？而且，为什么一条龙会在她的巢穴附近放一个神迹？”莉莉丝扬起眉毛，挑衅似的看着老法师。 “哼！” 艾登大师气势汹汹地一甩魔法袍，“那就要去看看那位亚伦骑士了！” 当然，如果他的魔法袍没有这么破破烂烂的话，恐怕他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薇薇安忍住嘴角过分昂扬的笑意，“既然安娜小姐觉得亚伦骑士有秘密，那么恐怕我们得有个理由接近亚伦骑士才行，你说呢，莉莉丝？” 突然被点名的巨龙整条龙一震，像是过电一般地挺直了腰板，飞快地接了上去，“当然！” “既然安娜小姐说她未婚夫缺猎杀魔兽的人，不如我们就去报个名？” 艾登大师不赞同地摇摇头，“如果这里真的是神迹，那么我们最好别碰那些会动的，它们说不定是那位神明的爱宠呢！” “毕竟，我的老朋友就曾经因为一条鱼而触怒了海洋之主，要不是因为祂的宽容大度，他说不定就死了！” 莉莉丝：“……” 这老法师确定海洋之主能用“宽容大度”这四个字来形容吗？不管是和行旅之神比，还是和美欲之神比，海洋之主都算得上是阴晴不定、劣迹斑斑的那种了！ “什么神明？”门口又一道声音穿来，这回却是低沉的男声。 来人身量极高，头顶几乎要碰到门框了，进门时很熟练地抬手扶了一下门框。他一身泛着微光的丝绒，剪裁合体的马甲勾勒出他精瘦健美的身材，一排镶嵌在纽扣上的宝石熠熠生辉，腰间一柄长剑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此时正有些好奇地望着房间内三个狼狈的旅人。 怎么回事？莉莉丝万分确信自己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这人是从哪里上来的？单他腰间那柄剑和那些零碎的配饰，就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阁下是？”艾登大师皱着眉，奇怪地看着不请自来的男人。 这人看上去是位骑士，但不知怎的，他竟然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的魔法波动，就跟刚刚那位安娜小姐身上的一样。 “亚伦·史密斯，”亚伦骑士微笑道，冲着两位小姐风度翩翩地脱帽致意，“叫我亚伦就好。” “我听说安娜邀请了诸位来白塔，就过来看看。最近事务繁杂，再过几天就是丰收节了，来城堡的人太多了，几位也是来参加丰收节的么？” 莉莉丝嫌弃地看了眼亚伦骑士，突然觉得那位总是跟她唱反调的老法师也可爱了起来。 “是啊，”薇薇安点点头，“不过，听安娜小姐说，您最近有些缺人手，我们正好囊中匮乏，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啊，那可太好了！”亚伦骑士一脸惊喜，激动得上前了几步，“听说您是位剑士，那么另外两位都是魔法师么？” 第15章 薇薇安笑道：“没想到您消息这么灵通，是的，我的这两位同伴都是魔法师。” “这位是艾登大师，这位是韦伯小姐。” 亚伦微笑着转头，然而，一个一脸倨傲，另一个一脸冷漠。 这可不太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先聊一聊安娜，“我们这里是小地方，很少会有魔法师过来，想必安娜看到两位高兴坏了吧？” 莉莉丝敷衍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吧。” 艾登大师稀疏的眉毛一挑，心道：原来这家伙就是这么一视同仁地讨人厌！ 他忽然有些欣慰了。 薇薇安忍俊不禁，忙接话道：“安娜小姐的魔法造诣可真是高超，那座魔法阵很少有人能驾驭呢！” 现任的守卫官大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莉莉丝，下意识地把偏了偏身体，以便能让些许阳光照到他身上——他非常明白，光影能让他看起来更迷人。 他不喜欢别人忽略他，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位高挑的女性魔法师。 “哪座魔法阵？” 薇薇安眼中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继续温声道：“就是穹顶上绘着壁画的那一座啊。” “啊……”亚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惊呼一声，对薇薇安解释道，“那是她母亲的，安娜只是能操控而已。” “哦？所以安娜小姐的魔法是和公爵夫人学习的么？”艾登大师突然插了进来。 一身丝绒的黑骑士突然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了几声，说道：“是啊，安娜是和她母亲学的魔法。” 母亲？而不是公爵夫人？ 薇薇安和艾登大师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里微妙的用词差别。 莉莉丝仍然冷着一张脸。不看脸的话，亚伦刚刚的举动还不错——和埃尔希和杜恩对亮闪闪万年不变的热爱不同，她很爱丝绒那种微妙的光泽。 但很可惜，安娜小姐的未婚夫太喜欢招蜂引蝶了——她可不喜欢这种。 薇薇安假装没注意到眼前骑士的异状，一脸仰慕道：“没想到公爵夫人竟然是这么厉害的法师！不知道您有没有可能向她引荐一下我们？” 亚伦骑士一愣，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般人见到他刚刚的神态，都会识相地闭嘴，少有的一些也不过是些愚蠢的关心。 但是，引荐？这可真是，开玩笑！ 他长叹一口气，神色中渐渐多了些悲伤，尴尬道：“唉，说实话吧，安娜的母亲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郑重地开口：“而且安娜的母亲也不是公爵夫人，几位在洛西大公面前可千万不要这样称呼。他会生气的！” 情妇。薇薇安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这样的话，安娜小姐还有继承权么？ “为什么他会生气？”莉莉丝疑惑道，“难道真正的公爵夫人不生气么？” “呃，洛西大公并没有妻子。” 亚伦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觉得这对话似乎在止不住地滑向一个诡异的方向，这位灰眸的法师看上去竟然还有继续问下去的趋势！ 打听一位大公的私生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洛西大公对安娜小姐很好，只是他现在年事已高，而公务又十分繁杂，总有些顾不过来的时候，”身着丝绒套装的守卫官慢条斯理地开口，蜜糖般的眼睛温柔地看向了窗台边绽放的红玫瑰，又冲着眼前年轻的魔法师，极其诚恳地说道，“是这样的，现在城外出现了一头吃人的魔兽，已经残害了许多人，过几天就是丰收节了，然后还有婚礼，这么任由它在外游荡总是不好，不知道几位能不能帮我解决这个它呢？” 莉莉丝：“是什么样的魔兽？” “唔，俱那些有幸逃脱的佣兵们说，它有着人的上半身，但下半身却是马。” “半人马，吃人？”莉莉丝脸都皱成了一团。她记得，半人马可是只吃素的智慧种族，而且，即使出了什么神奇的变种，对着一道和自己有一半相像的大菜，真的下得去口么？ 巨龙坚强的胃有些翻腾。 而面对着魔法师骤然改变的神色，亚伦却有了一丝微妙的满足感。这位法师也不像看上去那么英勇无畏嘛！ “别误会，我已经向佣兵工会申请了最高等级的支援，虽然有些迟缓，但我相信，他们应该很快就来了。几位尽力就好，我可不能看着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命丧于残暴的魔兽之口。” 尤其是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亚伦的眼神变得有些可惜。 “好，”黑发的骑士点了点头，“那么请容许我们休息一日再上路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艾登大师瞪着眼，手里漂亮的魔法杖不住地点地，硬生生把法杖用出了登山杖的架势。 宽敞的房间内，三位洗漱以后焕然一新的旅人或站或坐，争论的声音被无形的魔法收束得严严实实，尽管窗户大开，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我也想去看看‘吃人’的半人马。”莉莉丝耸了耸肩，往后瘫倒在了满是软垫的沙发上，无所谓地说道。 她不是那种喜好享乐的巨龙，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在连日与落叶、魔兽为伴后，这里舒服地简直像是天堂。 没问你！老法师脸上的愤怒骤然飙到了一个新高度，眼中似乎能射出实质性的火焰。 “神迹中发生的事情都会和它的主神有关，或许我们能从半人马身上获得些线索呢？”薇薇安说道，“况且，如果这里的半人马和外界一样能知人心的话，也许还能知道一些关于这对未婚夫妻的消息。” “另外，也许还能获得一点四季之神的消息。”莉莉丝补充道。 “一样？”艾登大师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外面的半人马可不吃肉。” “不是还有您吗？”薇薇安微笑道。 “神迹之内，一切皆有可能，”莉莉丝对着老法师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说不定是那种特别讨厌半人马的神明设下的神迹呢？” “比如……”黑发的继承人起了个头，却没再说下去——在神迹之中提及主神的名字可是大忌。 毕竟，神的名字都是有魔力的。水泽之神、牧神，鸽神……哪一个都有可能。但…… 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一切尽在不言中——似乎都不怎么对劲。 “话说回来，既然亚伦说这里很少有魔法师过来，那么海德宫的魔法阵又是谁在维护？安娜小姐么？”莉莉丝纠结了一下，问道。 艾登大师扯了扯嘴角，瘦削的脸上是怀疑，“哼，我看那位亚伦骑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娜也一样！这里可是神迹，说不定海德宫的魔法阵根本不需要维护呢！再说了，如果那位小姐能维护海德宫那么大型的法阵，她岂不是自己就能把半人马给解决了？还用得着找佣兵？” “一切都和安娜小姐有关！”莉莉丝感慨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兴奋地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亚伦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很有可能另有所图！” “至于安娜小姐，可能确实是个人偶！” “洛西大公没有妻子，但是想要一个孩子，于是就找来一位术士制作了一个可以生长的人偶，因为一些未知的缺陷，安娜小姐体弱多病却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安娜小姐的母亲并不是公爵夫人，而是制造她的人。至于亚伦骑士，他通过半人马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一开始十分殷勤但现在开始疏远安娜小姐了，可他仍然想要洛西大公的庞大财产，于是就一边打算和安娜小姐成婚，一边杀掉唯二的知情人之一！” 第16章 “而神迹的关键，就在安娜小姐身上！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她！” “这很合理！” 第10章芭芭拉 莉莉丝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 薇薇安：“……？” 即便是她，也一时不能理解莉莉丝的脑回路。 不过，在宫廷里这套路确实挺熟悉的。 艾登大师大概也被年轻魔法师跳脱的逻辑弄糊涂了，沉默许久，他才语调飘忽地说道：“我建议，我们应该拜会一下洛西大公。” 笃笃笃—— 薇薇安顿时停下了话音，看向门的眼神满是谨慎。 火红的光芒一闪而过，艾登大师撤下来围绕众人的法阵，但晶石中的余光却像是余温犹存的余烬，只差一点就能再度烧起来。 “谁？” “芭芭拉。安娜小姐让我来给几位送些东西。” 被木门阻隔的声音显得有些发闷，但薇薇安能听出来，确实是那一位也不太像人的侍女。 薇薇安：“请进。” 兴奋状态中的灰眸法师抢先一步打开了房门，门口正是托着一个华美托盘的芭芭拉。 面对神采飞扬的莉莉丝，芭芭拉神情就跟她的手一样，纹丝不动。 “晚上好，”她微微颌首，一边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边说道，“听说几位接了亚伦大人的命令要去猎杀半人马，安娜小姐担心你们的安危，让我送来几件宝物。” 莉莉丝一呆，没动，心里只有一个词——工！具！人！ 这里真的不是一场神灵的游戏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薇薇安微笑着迎了上去。 芭芭拉神色严肃，首先看向了薇薇安，双手捧着托盘往前微微一送，说道：“这是影子斗篷，穿上之后，你就能隐藏在其他东西的影子里。” 随后，她又转向白发的老法师，说道：“这是山神的靴子，穿上之后再难走的地形都会如履平地。” 硕大的托盘上只剩下最后一件宝物，那是一本破破烂烂，似乎风一吹就散架，但又厚得跟砖头一样的书，更糟糕的是，这书自带一股霉味！大概，对它来说，最合适的归宿就是被免费送给某位好心的书商。 这一次，芭芭拉的眼里多了些警告：“这是日光下的字典，借由它，您可以和任何有智慧的生灵交谈，但是请注意，千万不要在黑暗中阅读它，否则会招来灾祸！” …… 绘着精致浮雕的门悄然关上，芭芭拉长叹一口气，盯着门的眼神似乎能穿透这块木头，看到里面神秘出现的冒险者。 许久，她喃喃自语道：“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 镜子外的世界里，某条火龙看得很开心。 “哈哈哈哈哈，蠢货！蠢货！”埃尔希不客气发出一连串爆笑，眼前巨大的水晶镜面上映出的正是苦苦在森林中穿行的三人组。在另一面墙上，艾玛和艾德琳正在艰难地移动着一人高的象棋，可能是力气太大了，黑丝绒一般的马头恶狠狠地朝红发的弓箭手喷了个响鼻，差点被喷了一脸不明液体的艾德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和孤零零的马头打了起来，留下艾玛一脸菜色地拦着己方的棋子，阻止更糟糕混战的发生。 而剩下的几位则深陷小妖精的盛宴中，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享用美味佳肴的客人，还是被想用的食物，看上去很有陷入另一个世界回不来的趋势。 眼下，一半化作人形的巨龙懒洋洋地躺在特大号的皮草软垫上，一手圈着一位晨曦般的美人，附着深红色鳞甲的尾巴长长蜿蜒过去，直到触及一团金红色的炽烈火焰。 手臂粗的尾巴就这么在火焰里翻搅着，浓重的魔力几乎让空气中亮晶晶的火元素变得肉眼可见。 当然，如果那不是火绒兽的皮毛，恐怕此时空气里弥漫的就是皮毛烧焦的味道了。 “尤妮丝，你的朋友是哪位？那个黑头发的？”埃尔希甩了甩尾巴，带着几分挑衅地问着怀中系着鲜红腰带的美人。 火星随着不安分的尾巴迸溅出来，像是尤妮丝曾经在街头见到的某种杂耍。一粒珍珠大小的红色光晕被引了过来，尤妮丝随口应了一声，垂下眼饶有兴致地捏了捏。 不灭之炎，传闻中工匠之神落下的炉火，这是埃尔希呆在这里，或者说是被龙岛驱逐的原因之一。 受主人掌控的火焰认出了尤妮丝身上的火龙气息，在她手里乖顺地像一条狗，任她揉捏，灼热的气息收敛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威慑力，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当年差点把整个暗影之地都给点了的火焰。 被忽视的巨龙不满地低下头，一口咬上了尤妮丝圆润的指尖。 尤妮丝的体温不算低，但和火焰相比，显然低太多了。 埃尔希品味了一会儿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随后意有所指地用侧牙慢慢碾过柔软的指腹。 而在这过程中，美欲神殿的准大祭司就这么任由巨龙胡闹，脸上仍然带着柔和的笑意，像是看着一只因为闻到主人身上有其他狗味道而吃醋的狗狗。 尽管这是一只长条形的“狗”。 “好了，起来吧。”尤妮丝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还在低头啃手指的巨龙，声音里的纵容和宠溺是美欲神殿一贯的作风。 这会儿，水晶镜上的画面已经转到了一片开阔的湖边。 “%&*@#）&）……” 蛇头牛角鹿身的魔兽突然从湖中冒出来，吐着信子长长号了一嗓子。 莉莉丝怀疑地看着那堪称纤细的脖颈。说真的，那可不太像是能发出如此雄浑有力声音的器官！ 怀疑归怀疑，莉莉丝一手握着阿斯亚之笔，一手飞快地翻着手中看上去随时都会掉页的古旧字典。这几天，她们已经遇上了无数魔兽，而这些魔兽的统一特点就是——会说话！ 只是不是人话。 一开始，她们并没有意识到那些难以名状的嚎叫、嘶吼是兽语，直到那本只能在日光下阅读的字典在某一次战斗中意外被打开了。 那可真是…… 莉莉丝只能用辉煌这个词来形容那场面。 无数音调各异的声音同时响起，弯弯绕绕的、板板正正的文字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同时出现在半空中，几乎把那一片森林都照成了童话里才有的奇妙色泽。 当然，那些不懂文字的奇妙，品味低级的人可能会觉得，那只是不幸吃了毒蘑菇后见到的不可理解的画面。 战斗被意外中止，那头后腿刨着地、正虎视眈眈看着几人的野牛也惊呆了，和肤色融为一体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半空中的那些扭曲文字。 直到所有光芒收束，迟来的翻译在三人一兽耳边缓缓响起：“滚出我的领地！” 莉莉丝惊呆了，薇薇安也是，艾登大师的眼睛瞪得都要脱框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那头野牛。 “对不起，我错了，你们走吧！”清晰的人话紧紧地跟着拖着调子的哞哞声响起，话说完，野牛就扭头跑了。 飞扬的尘土糊了三人一脸。 错什么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莉莉丝当时狠狠抹了把脸，几乎想把那头牛再抓回来，只是薇薇安拉住了她。 第17章 然而，日光下的字典似乎是个懒货，只给三人一次方便行事的机会，在这之后，莉莉丝都要大费周折地把字典翻一遍，哪一页亮着，翻译后的文字就会在那一页就能出现。 这可真是不太智慧！ 轻轻荡开的水波中，蛇头牛角鹿身的魔兽四肢浸在水中，灯泡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三人，蛇信子吐得愈发欢快。 嘶嘶声中，翻书的哗啦声显得格外有文明的气息。 薇薇安拖着重剑，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巨型魔兽，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猫头鹰出版社。 那群几乎泛着墨水味的智慧女神信徒应该是挺喜欢这本字典的。如果她回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失业的话，也许能去问问他们这是什么东西。 “找到了！”莉莉丝惊呼一声，通用语在空白的纸页上缓缓浮现，“想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阁下想要什么呢？” “龙血！” “好，可以。” 拼接怪一般的魔兽一愣，血红的眼睛都显得有些呆滞，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小东西答应得这么干脆。 莉莉丝干脆地从戒指里摸出一个小瓶，微微掀开盖子，龙血特有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长如藤蔓的蛇信子顿时一停，奇异的轰鸣声从魔兽身上响起，那双血红的大眼睛顿时黏在了那个对它来说小得可怜的瓶子上。 “好！很好！放下龙血，你们走吧！” 三层楼高的魔兽往后退了几步，三人组也往后退了几步。 在飞溅的水花中，莉莉丝一边紧紧盯着还半身泡在水里的魔兽，一边缓慢地放下了那只瓶子。 出尔反尔是某些魔兽的惯性。 当然了，眼前这一只，莉莉丝也不知该归到哪一类去。 叮—— 瓶子底部和石头触碰的声音响起，流动不息的风元素瞬间就裹上了三人组，带着三人飞快地向后撤去。 但那只魔兽更快。 “我还要你们！” 一行通用语在合上的书页上悄然显现，猩红的蛇信子眨眼间就卷走了龙血，魔兽血红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它能感受到，有一个人，比这龙血更好吃！ 鹿蹄猛然踏上岸，轰—— 盛着龙血的瓶子在蛇信子上炸成万千碎片，魔兽吃痛仰天，带着愤怒的咆哮响彻天际，龙血混着魔兽腥臭的鲜血撒了一地。 阿斯亚之笔飞快地写下看不见的文字，明亮的光芒汇聚在笔尖，活泼的风元素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奥义符文在年轻法师灰色的眸中飞快形成又在眨眼间消散。 身后，薇薇安踩着风，瞬间跃到了魔兽背后，附着剑气的漆黑重剑瞬间破开魔兽的防御，垂直插进了鼓鼓囊囊的肌肉中。 镜子外，华丽的洞穴气氛仍然十分温馨。 “尤妮丝，这丑东西是什么？祂这么不讲究的么？”埃尔希嫌恶地看着水晶镜中被打得血肉横飞的魔兽。 第11章食物 在三重夹击下，本来就长得一言难尽的魔兽很快就变得破破烂烂，流出的荧光绿色的鲜血把本来清澈见底的湖水染得像是一大锅失败的魔药。 好脾气的尤妮丝难得不赞同地摇摇头，“不要妄议神灵。现在德希尔之镜混杂了太多其他神灵的神力，那本字典应该就是语言之神的作品，而这些外界没有的魔兽，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狩猎神神力的造物。” 埃尔希兴趣缺缺地撇了撇嘴，一点都不想看着那堆糟心的浆糊，转头懒洋洋地嘲讽道：“梳理神力，清除异物，你们神殿大祭司干的不就是这活么？祂的半生镜都碎了那么久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清理干净？” 尤妮丝十分好脾气，听到埃尔希这番能把大祭司气死的话也是只慢悠悠地反驳了一番，“神明的力量远非凡人能及，就算是被眷顾者，所拥有的力量对于神明来说也不过是蚂蚁。虽然只是碎片，但它所蕴含的力量对于短寿种来说也很庞大。也许，对于神灵来说，神战也只不过是漫长生命中打发时间的一场游戏。这是祂所赋予我们的职责，也是祂给予的恩赐，我们只有接受。” 埃尔希呵呵笑了两声，愈发肆无忌惮地说道：“不如说是祂势弱了，神殿和祭祀的力量都被削弱了，这才一干这么多年，还一点效果都没有。” 金发的女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这般诽谤自家神明的言语，只捏了捏埃尔希玩着她腰带的手笑道：“所以你就敢把我掳走了？” 呃呃呃——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不妙。 “不！”敏感的巨龙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我那时根本不知道你是美欲神殿的祭祀！我只是看你实在好看！” “再说，”巨龙忽而低头在尤妮丝的颈窝蹭了蹭，有些委屈道，“我当时都让你选了，是你自己要跟我走的！我可没逼你！” 是啊。在埃尔希看不见的地方，尤妮丝一手摸着丰盈而火红的卷发，眼中满是笑意。 那时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再说，埃尔希的人形也确实很对她的胃口。原型，也不错。况且…… 尤妮丝纤长的手捧上还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的埃尔希的脸，轻声道：“我已经呆了很久了，该走了。” 巨龙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唰地抬头，“所以，你的朋友是来救你的？！” 尤妮丝一脸温柔笑意，脸庞像是镀上了一层春日晨光，瞳孔中隐约映出了洞穴深处一点不灭的炎光，“她不来的话，你愿意放我走吗？” “不行！” 埃尔希瞬间翻脸，和尤妮丝拉开距离冷冰冰道：“你要是偷偷溜走，我就杀了你的朋友们！” 真是，太单纯了。尤妮丝笑起来，身体自然地前倾，伸手想抓住埃尔希，状若无意地露出了手腕上一道火红的魔法印记，承诺道：“我不会偷偷走的。” 稍稍被安抚了一点的巨龙久久凝视着那道几乎显得有些色情的环状印记。 巨龙的誓言，标志着眼前这人是一条巨龙的附属。不会和巨龙分享魔力，只保护她不受巨龙吐息伤害的契约。 埃尔希舔了舔唇，心道：也许，是时候换一个契约了。 华丽的洞穴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一时间，只有水晶镜里三人组发出的各种怪声。 大名鼎鼎的龙岛烈焰，或者说龙岛叛徒当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巨龙。作为一条被树立为负面典型的巨龙，埃尔希以品味极其糟糕的地狱玩笑在妄图成为龙骑士的庞大群体中赢得了相当“美妙”的名声，而自从搬到泰尔山脉以来，她就更加肆无忌惮，直接高调地宣布，只要有人能通过她的试炼之路，就可以见她一面。 没错，只是见面，无关承诺，更无关契约。但即使只是一个随时会飞走的大饼，来挑战她的试炼之路的冒险者还是不知其数。 毕竟，比起风暴之海上的龙岛，泰尔山脉还是要更近、危险系数更小一点的。况且这可是曾经差点把暗影之地点着的龙岛烈焰啊！ 如果能吸引这样一条强大的巨龙，那岂不是权势、财富、美丽……一切令人渴望的东西都手到擒来了么！？ 不过，那些在试炼之路上摸爬滚打，一身狼狈的冒险者并不知道，这条试炼之路是会变的，从始至终，冒险者们就在埃尔希的全权掌控之下。她如果看某人顺眼，那试炼之路就是一条坦途，看如果某人干了什么缺德事，或只是单纯得不合眼缘，那这条路就是一条怎么也走不完的漫漫长路。 第18章 没办法，巨龙就是这么任性嘛！ 对此，埃尔希理直气壮。 舒舒服服窝在巢穴中的巨龙抱紧了她的宝物，满足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不灭之炎气息的空气，飞转的念头已经在考虑今天吃什么了。 炙烤雷兽肉？ 嗯，有点吃腻了…… 或者，飞鹰蛋？ 不对，好像已经被她吃完了…… 尤妮丝习以为常地靠着热乎乎的火龙，盯着镜面的眼神越发审慎。苏尔之剑来找埃尔希并不奇怪，毕竟泰尔山脉之外的局势暗潮汹涌，苏尔公国虽然不算垫底，但鉴于苏尔家族的传统，神殿势力极弱，在神眷者方面和欧贝德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确实需要一个顶尖战斗力。 可她那堆朋友却透着几分古怪。埃斯波托西家和卡斯纳家的那两个就算了，都是苏尔传统的大贵族出身，实力也是够的，但剩下的几个大概都是平民出身，而且每个都透着几分不同寻常。一个德伊鲁，一个木精灵，一个狩猎女神的眷顾者，还有一个，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高阶魔兽和人的混血，简直把苏尔公国为数不多的非贵族势力都给笼络齐了！ 再加上那个古怪的法师，她居然看不出手里那支笔的来历。 许久，她率先开口，问道：“你认识那支笔么？” 埃尔希嗤笑一声，“阿斯亚之笔，无言的圣殿的东西，据说是某一任大祭司用过的好东西。” 尤妮丝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所以，她是智慧女神的信徒？” 埃尔希点了点头，语调十分夸张接口道：“哦，我的宝贝，你真聪明，居然没有猜她是诗歌之神的信徒。” 尤妮丝无奈地笑起来，“你似乎对她很了解么，所以，那位年轻的法师是你的朋友么？” 埃尔希垮着脸扫了一眼，目光顿时显出几分嫌弃。 灰眸的魔法师，或者说年轻的巨龙，已经结束了战斗，正在火堆边疯狂剥栗子。没错，就是香香甜甜、各种颜色都有的栗子！虽然放在镜外世界里很不合理，但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可是叫“秋城”！ 秋天当然就是栗子的季节啊！ 于是，秋城人民的日常主食就是栗子！各种各样的栗子！神迹里的神奇人民在漫长的时间里培育出了各种口味、各种口感的栗子，包括但不限于吃起来像土豆的、吃起来像番茄的、吃起来像螺丝面的…… 就连她们在领主府吃的几顿，也都是栗子盛宴。 “这、这算什么栗子！？” “秋天一定还有别的食物吧！” “咦？这就是我们秋城最好的食物啊！” …… 回想起昨天某条未成年龙脸上流露出的绝望，埃尔希就得意地笑了起来，看上去十分邪恶。 但…… 真是的，没事瞎凑什么热闹！要是坏了她的好事……埃尔希磨了磨后槽牙，暗自发誓，一定会让这条年轻的小龙知道怎么做龙！ “唔，勉强算是吧。” 尤妮丝点点头，看向镜面中魔法师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思。 埃尔希这么说的话，那就是说这位法师确实是她的朋友，要不然，她获得的答案就该是干脆的“不是”。 不过，一位深居简出的巨龙的朋友？她真的是人么？ “她也是龙么？”尤妮丝大大方方问道。 “嗯哼，”埃尔希眉毛一横，不屑道，“怎么可能！泰尔山脉又不是龙岛，哪里来的这么多龙？” 真的么？尤妮丝一脸笑意地望着埃尔希。 玩着不灭之炎的长尾顿时一停，巨龙心虚地扭过头，假装在认真观察着镜中世界的动向。 “按理说，我们现在已经到半人马的领地上了。”火堆边，薇薇安摊开一张潦草的地图，指着上面一片用醒目红色圈出来的区域说道，“先前的冒险者都在进入它的领地后不久就遇见了它，然后惨败而去。而且，这一片区域还是秋城和春城的接壤地带，虽然双方暂时没有在这里开战，但按照安娜的说法，春城一直想要得到这一片土地，所以我们很可能在这里碰到来自春城的人。” 通红的篝火熊熊燃烧着，迸溅的火星裹挟着劈里啪啦的声音往外飞射，头顶上，星空璀璨，火光下，黑发的继承人似乎仍旧精神奕奕。如果不是在神迹里，这大概会是很适合讲故事的一幕。莉莉丝放下手里的笔记本，自告奋勇道：“那今天我来守夜吧！” 艾登大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自从他见识到这位法师野蛮地抽出卷轴殴打骑士时，他便意识到，这位大概不是什么高塔里养出来的纯种法师。嗯，大概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神殿出身。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看起来很能打。 薇薇安想了想，点了点头补充道：“不如你来守上半夜，我来守下半夜。” 虽然是问句，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调。 “唔，薇薇安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的！” “我相信你，”薇薇安一笑，柔和的目光似乎越过了篝火落到了魔法师身上，“只是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朋友不应该相互帮助么？” 可你是人，我是龙，龙不那么需要睡眠。莉莉丝怔怔地望着对面的薇薇安，心中的纠结就像是被水打湿的绵羊毛一般沉重无序，只差一点点就要变成被自己的毛压得起不来的可怜生物了。 虽然很想告诉薇薇安真相，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特别是薇薇安已经有了心仪的目标，而她离那位目标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女神啊，为什么薇薇安会喜欢火龙呢！浑身硫磺味道、脾气暴躁、只会喷火的生物有什么好？！ 灰眸的魔法师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好了，就这样说定了。”薇薇安站起身来，拍了拍莉莉丝的肩膀，便打算去一边休息。 另一边，艾登大师也站了起来，倨傲地冲她点点头。 然而这一次，美梦之神并没有眷顾她们。凄厉的嚎叫划破长空，带着直抵精神深处的魔力冲向了三人。 艾登大师脚步一歪，差点栽倒火堆里去。 唰地一声，薇薇安已经重剑在手。 同一时间，嘎啦嘎啦的诡异声音混着土地翻涌的声音传到了巨龙耳中。 莉莉丝顺着望过去，眼中兽类的竖瞳一闪而过。 远处，无数森白的手掌伸出层层落叶，像是土壤中开出的白骨之花。 阴森森的腐烂气息骤然浓重起来。 艾登大师神色一肃，火红的晶石顿时顿时发出耀眼的光芒，放射状的火焰朝四周飞射而去。 “亡灵法师？！”一看清周围的快乐地摇晃着的手掌骨，他难得的抓狂吼了出来。 另一边，年轻的巨龙也差点狂躁——这到底是哪位神灵的神迹！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埃尔希！你到底是从哪里搞得神迹！别告诉我你转投复仇三女神了！你不能这么没品位！ 亡灵这种东西公认的难缠，毕竟，它们已经死了！死了的东西怎么再死一遍？！这里既没有日神殿的晨光骑士，也没有黑夜神殿的美梦师！ 不属于此间的东西在土壤中飞速移动，眨眼间三人就能清晰地看见骨头上深深浅浅的划痕了。 第19章 气坏了的巨龙脸色狰狞，阿斯亚之笔飞速在虚空中书写起来，没有蘸墨的笔尖下逐渐显现出蛛丝般的紫色细线。 “你是昨日之人，但你将横渡天空，获得新生*……” 第12章生气 轰隆—— 拖着重剑严阵以待的骑士瞳孔一缩，她感受到了明显的震感。 纯净的白光下，张牙舞爪的手掌顿时停住了，随后抽筋似的震颤起来，细小光斑在上面跃动飞窜，像是给它们套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艾登大师蓄势待发的大型魔咒卡在了喉咙口，微妙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法师。 黑夜神殿的安息术？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智慧之神的信徒都能施展的，据他所知，那帮连正经神殿都没有的神术师们基本上都是人形卷轴师，能在某些时候上记录下非本神殿的魔法，有些厉害的还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更改魔法。 虽然认不出那支笔是什么来历，但和另外几个他熟悉的智慧女神信徒相比，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法师实力相当不错。 艾登大师不得不有些不情愿地承认，莉莉丝还算有潜力。 就在这乱成一锅粥的糟糕场景里，谁也没发现那本只能在日光下翻阅的字典砰然落下，封面封底朝天地砸到了地上，要掉不掉的书页终于支撑不住飞了几页出来，给篝火多添了一丝亮光。 终于，千年的禁令被打破，诅咒开始生效——泛黄的书页像浸透了墨汁一般，飞速变成了黑色，那墨水太多太多了，甚至滴了一些到泥地上。 墨痕延伸处，暗影世界的灵悄然传递着信息。 嘎拉——嘎啦—— 被神光照了一通的白骨眼看就要散架，但又苦苦支撑，只能颤颤巍巍地移动着，像是某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小心谨慎的步伐。 莉莉丝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在这一时刻，埃尔希原本还算不错的形象已经在年轻巨龙的心中彻底崩塌了，至此，莉莉丝确信，埃尔希“龙岛叛徒”的名声不是被陷害的。 另一边，黑发的骑士审慎地评估着状况。 出发前，她向日神殿和月神殿各请求赐予了十张圣光卷轴，日神殿的卷轴先前已经用掉了六张，还剩下四张。亡灵的克星便是日光，只要挨到天亮，亡灵们便会自行退去。 四张绰绰有余，但是她们还有返程。 她得让那位亡灵法师出来。 “法师阁下，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 一片安静，只有骨头乱动的琐碎声音。 艾登大师迅速意识到了薇薇安想做什么，法杖轻飘飘地划了道弧线，明亮的火光顿时聚成一道圆环，呈三百六十度推出去。 莉莉丝已经闻到了树木烧焦的味道，但什么多余的人影也没有发现。 薇薇安继续道：“我想，即便您隶属于暗影世界，我们也可以见一面的吧。” “别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亡灵法师干涩地笑了两声，声音悠远而空洞，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响起的一般，“你们真正的对手来了。” 嘶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到了三人耳中，即便是听力过人的巨龙也完全分不出这是从哪里来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莉莉丝想也不想，耀眼的神光瞬间飞了过去。 就在同一时间，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太太太亮了！ 铛—— 轰—— 长剑沉重的格挡声混合着魔法制造出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即便是巨龙，也觉得耳膜传来一阵痛楚。 光与暗在这一刻共同归于巨响后的寂静。 也许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对面也停下了攻击。 莉莉丝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道虽然亮得惊人但清凉而宁静的光好像有点眼熟——这不是黑夜神殿的神光么？！ 这就是刚刚她自己发出的攻击啊！ “你是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顺着声音看过去，莉莉丝瞬间呆住了——缓缓落地的烟尘中，站着的人不是她自己么！？ 而那人旁边，黑发的骑士执剑静立，再旁边一点，白胡子老法师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看着这里。 “你、你们……？” 就连艾登大师的语气也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恐怕连莉莉丝自己都会迷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不过，作为智慧女神的信徒，别的可能没有，知识储备还是相当够的，一眨眼的时间，莉莉丝就想起了好几个有可能制造出这种场面的神术： “木偶术？影子分身？不不不，不对，是四季之轮！” 这一边，薇薇安一怔，迅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对面，莉莉丝恍然大悟，快乐地鼓掌道：“啊，对了，是四季之轮，不愧是我！” 一听就知道，四季之轮属于那个在大陆上已然是非法势力的四季神殿，自从虞美人战争之后，四面神的信徒躲藏了很多年，要是一般法师，可能还真不知道四季神殿有些什么神术。不过莉莉丝不同，要知道，历史上那些以藏书著称于世的法师，可都是智慧女神的信徒。 阿斯亚之笔立刻飞舞起来，莉莉丝的声音响彻林中，“四季之轮不会消亡，只有打断施术才能终止术法！快找到那个法师！” 就在同一时间，神术复刻出来的莉莉丝也抬起了手，没有蘸墨的笔尖在瞬间流淌出无数文字。而在她身侧，薇薇安默默往前迈了一步，艾登大师举起了法杖。 无人注意处，字典又掉了几页纸出来，泛黄的书页可怜地躺在泥土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脆，而后碎成粉末。 嘶—— 莉莉丝似乎听到了一声撕碎纸张的声音，很像是她从前碰到的一位吟游诗人最擅长的那种把戏的声音。那是一种和卷轴很像，但是比卷轴更加逼真，更加迷惑人心的神术！ “纸上世界！” 灰眸猛然一亮，阿斯亚之笔瞬间改变了方向，在半空中狠狠划下一个叉，而后眼前世界碎成了八瓣。 听着莉莉丝的警告，薇薇安和艾登大师也意识到了什么，默契地切换了手中蓄势待发的术法。一面保护性的火墙在莉莉丝面前升起。 下一刻，她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不远处，带着兜帽斗篷的半人马半身笼罩在夜色中，半身隐匿在暗影世界里，一手捧着一堆灰烬，另一手握着一根白骨短杖。 一般情况下，半人马是不可能与暗影世界为伍的，但这里是神迹。 神迹之中，一切皆有可能，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再度燃起的篝火仍然在熊熊燃烧，通红的火焰带着些许烟气袅袅上升，就在眨眼间，亡灵法师扔掉了已经无用的灰烬，飘忽的身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波般摇曳的阴影中，畸形的怪物从奇形怪状的影子里拉出自己纸片般的身体，在瞬间就充盈起来。 四肢漆黑纤长，黑亮的鬃毛在夜风中飘逸，然而前肢高高抬起时，谁都不能忽略那小山丘一般隆起的肌肉。 这就是她们的目标——半人马。 第20章 薇薇安挥剑的动作微不可见地一顿——她居然听到了战鼓声？！ “亚伦的朋友们，是时候去死了！” 刹那间，坚硬的马蹄瞬间就向薇薇安落下来，要将她踏在身下。 “只要骨肉血肉构成你的躯身，便休想摆脱既定的命运。”* “愤怒之火！” 两道魔咒几乎同一时间发出，然而莉莉丝和艾登大师没有丝毫默契。 起码在这一刻，没有。 消弭血肉的魔法混着大火炸了个满堂彩，绚烂的光芒极像是她们第一天到神迹时看见的漫天彩色气球。 完了。莉莉丝呆滞地放下了阿斯亚之笔。 不不不——艾登大师倒吸一口凉气，疯狂地向好运之神祷告。 女神啊，我已经太老了，能否让我安享晚年？ 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下，半人马也顺利地被炸飞了。 痛痛痛—— 她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伤了！赛琳娜想起，她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在那个人类背叛了她的时候！ 极度的愤怒中，半身浴血的半人马魔力提升到了极致，蹄下生风，发誓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来冒犯她的冒险者。 看着骤然冲过来的半人马，莉莉丝轻盈地躲开，顺道拉了一把身后木木呆呆的老法师，同时焦急地寻找着薇薇安的踪迹。 就在魔法爆炸的那一瞬间，薇薇安突然消失了，即便是在魔法的感知中，她也找不到一点薇薇安的气息，好似她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这不可能！ 等等！ 莉莉丝的目光在狂暴的半人马身上一顿——这位半人马四肢强健，又和暗影世界为友…… “你对她做了什么？！” 莉莉丝猜对了，但只对了一半。 暗影世界中，薇薇安一眨不眨地盯着好像和她隔了一道玻璃窗的半人马，手里花纹繁复的卷轴已经展开了一半。 日神的卷轴，对付半人马也许效果一般，但她很肯定，这位半人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半人马。 多亏了那件斗篷，她现在就在暗影世界里。 这感觉很奇妙。暗影世界和另外一个世界相差的似乎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某些东西正在穿过她的身体。尽管现在每个人，包括那位半人马都离她很远，但实际上，只要她想，一伸手就能摸到她们。 只差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在暗影世界外，阿斯亚之笔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文字，暴虐的雷光肆无忌惮地落下，莉莉丝甚至有一种变为原型的冲动。 她很生气！ 非常非常生气！ 艾登大师狼狈地被比他年轻许多的法师拎来拎去，像一只小鸡仔一般。 好吧，他是说，他很感谢这位潜力超凡的后辈。毕竟，他可不想被雷劈！但是，她能不能换种方式，他感觉，魔法袍的领子大概是要裂开了！ 要是这样的话，也太糟糕了！ 汹涌雷光下，赛琳娜左支右拙，愤怒带来的无所畏惧很快就被雷电烧焦的痛感掩盖了。她头一次萌生了退意——这双眼睛着实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就在这一刹那，薇薇安掀开身上水银般流淌的斗篷，一跃而出。 炽烈的日光瞬间就把这里照得有如日神殿一般，就是篝火的光芒也成了小小的蜡烛芯。 喀拉—— 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在土地上炸开，中间填充的却是精纯的日神神力。 暗影世界的残余顿时远去，那些隐隐绰绰的尖啸、哀嚎和叽叽喳喳的阴森笑声像是融雪一般消失。 作为帝国皇室信奉的神灵，日神的力量何其强大，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巨龙和魔力精深的老法师也忍不住挡住光芒，倒退几步。 被截住后路的赛琳娜终于支撑不住，双目紧闭，前腿跪到在了地上。 “薇薇安！” 莉莉丝惊喜地叫了一声，眼中的凶恶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她脚尖一点，便跳到了骑士身边，顺手还不忘给半人马加了道魔咒。 “你没事吧？你刚刚怎么了……” 猝不及防被扔下来的老法师踉跄了一下，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随后便小心翼翼地给半人马再加了一道魔咒。 保护性的。 镜中世界外，埃尔希啧啧称叹，“尤妮丝，你这镜子当真是祂的东西么？” 然而，金发的祭祀却有些走神，愣了一会儿才简短地回道：“当然是。” 看守财宝的巨龙一向心细如发，瞬间便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是有人要来了？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环住了尤妮丝，唇似有似无地擦过了美人柔软的耳垂，“怎么了？” “没什么。”尤妮丝忽略胸口异样的灼热，挣扎了一下，从巨龙过于紧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回转过身给了她一个很认真的吻，“只是有些累了。” 第13章穆拉泽尔 “亚伦的狗屎朋友￥&~@#%&￥—…”赛琳娜被两道魔咒压得动弹不得，脸色狰狞地怒骂着正在海德宫中安睡的守卫官。 她就知道，就算是有一半相像，她也不能信任人类！尤其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类！ 在反反复复确定了薇薇安没事后，莉莉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魔力已经见底了。而且，那本在战斗中蒙尘的字典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莉莉丝小心翼翼地把它拾起来，只见到了漆黑如碳的书页。 好了，这东西嗝屁了。只能让这位半人马自己讲人话了，而不是半人马族自己的语言。 等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厄运”么？ “抱歉，我们不是亚伦的朋友，”薇薇安蹲下来，视线和半人马齐平，直视着半人马圆润的瞳孔，语调平稳得像是身处被女仆打扫得闪闪发亮的会客厅里一样，“也许，您能告诉我们该如何称呼您？” “滚！” 薇薇安：“……” 莉莉丝眼神一凶，囚笼立刻收缩了几分，半人马丝绸般顺滑的毛发肉眼可见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光。 一声被强行压住的痛呼传出。 薇薇安抬头，不赞同地朝莉莉丝摇了摇头。 危险的白光顿了一下，又缓缓往外扩张了一个手掌的距离。 黑发骑士微微点了点头，谨慎地开口道：“我们……” “费什么话！？你们到底是来干吗的？要杀就赶紧动手吧！穆拉泽尔在上，我诅咒亚伦，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会遭遇最可怕的命运，他会被最爱的人杀死，尸体也得不到安息……” 莉莉丝一怔，脑子难得有些乱—— 第一，穆拉泽尔，也就是美欲之神，名声从来很好，诅咒和尸体一般跟祂搭不上边，这份诅咒的效力很难说。 第二，既然半人马说出这样的话，那这里的主神大概率就是美欲之神了，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第三，要是第二点是正确的，那么安娜小姐和这份古怪的委托说不定就是事情的关键。 …… 黑发的骑士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穆拉泽尔，这是尤妮丝尊奉的主神，而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龙岛烈焰可不是以虔诚信仰闻名的，也就是说，神迹大概率是尤妮丝带来的，而美欲殿那帮人可都是花言巧语的一把好手。 第21章 那么…… 薇薇安眼神一闪，对所谓的佛罗伦萨之冠被俘事件多了几分警惕。 “……&（*…！@￥？”正在此时，抱臂而立的艾登大师施施然开了口，带着显而易见的自得睨了捧着字典苦大仇深的灰眸法师一眼。 半人马可以说得上是和人类最亲和的非人智慧种族了，向来以那些传承已久的术法魔咒著称于世，在大多数魔法师的心里，半人马族的地位只比精灵族低一点。 身为一位正统出身、在法师塔里潜修了超过二十年的法师，会半人马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里是某些蛮力惊人的野生法师能比的？！ 疯狂咒骂的半人马一呆，诧异地看了眼全身都罩在魔法袍里的清瘦法师，撇了撇嘴，语调听上去终于缓和了几分。 莉莉丝啪一下合上已经成为一块板砖的字典，瞪了一眼正在和半人马叽里呱啦的老法师。 不就是多会一门外语么？她还会龙语呢！ 如果艾登大师能听见莉莉丝的心声的话，他一定会跳脚地反驳：他可不只是会一门外语！他还会精灵语、矮人语，还有部分兽人语！要不是因为声带限制，他肯定也能学会龙语！ 薇薇安不知道一人一半人马都讲了些什么，但她猜这些交流一定好不到哪里去——艾登大师的脸色正以过山车般的速率变换着。就算是考虑到艾登大师的脾气，这也太过了。 也许，不，是一定，回到首都莫兰瑞尔后，她一定要去医药神殿请一位医官给艾登大师检查一下身体！ 许久，艾登大师才脸色凝重地开口：“很久以前，亚伦救过赛琳娜，为了报答他，赛琳娜就让他可以随意提一个要求，而亚伦选的是海德宫的秘密。” “安娜小姐的母亲是位女巫，她是赛琳娜的学生。在全程督造了海德宫和城里的大部分建筑后，她不幸身亡，去世前将水晶球传给了安娜小姐，那是控制海德宫、乃至整个城堡的钥匙，只要获得了安娜小姐的爱，那人就可以和安娜小姐共享海德宫的控制权。一旦安娜小姐身故，他还可以获得全权控制权。” 薇薇安皱眉：“水晶球还能判别爱意么？” “当然不能！”半人马出乎意料地说了通用语，一张野性难驯的脸上满是嘲讽，“要是能的话，那可怜的小姑娘也不会选上亚伦了！” 莉莉丝：“所以，亚伦是打算夺得水晶球之后便杀了安娜小姐，那大公呢？” “病重了。”艾登大师说得十分委婉。 莉莉丝盯着半人马额头上那个醒目的古奥符文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位半人马还是莉莉丝认知中的半人马，那么她会很高兴地给予信任，但现在，半人马选择了暗影世界。这可有些不太妙。 至于神迹本身，就更糟糕了。 美欲神殿的地位向来尴尬，虽然作为尊奉的是一位相当古老、相当伟大的神灵，但祂回应信徒的次数也许是所有神殿中最低的。神战之后，随着伴生镜的破碎，祂就陷入了沉睡，美欲神殿也从古老时代繁盛至极的大神殿没落成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情况。 不过，莉莉丝记得，祂似乎在多年前醒过一次，赐下了祝福来着，那位眷顾者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昆娜？ “怎么？你们还要做什么？打算拯救那个小蠢货？”赛琳娜等得十分不耐烦，甩了甩沾上了血迹的尾巴。 “阁下不愿意么？” 赛琳娜冷哼了一声，嫌恶的延伸一一扫过三人，阴阳怪气地开口：“纯白之书、苔藓之靴、暗恋之斗篷，多亏了这些小东西你们才能过来，看样子，小蠢货也觉得不对劲了，所以过来找我救命？不不不，小蠢货活着的可能性太低了，亚伦早应该把她给宰了才对，留着干什么？” 三人：“……” 这语气，当真是……太棒了！ 莉莉丝头一次意识到，半人马这样温和的种族也能发出这么欠揍的声音。 薇薇安轻咳一声，听出了赛琳娜话语中的打探，便简要地说了她们和安娜小姐的会面过程，末了又试探了一下赛琳娜的态度。 赛琳娜听完了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前蹄倨傲地点了点电网，“放我走。” 薇薇安摇头，“您是要去秋城吧？不如一起？” 赛琳娜恶狠狠地刨起了土，“去什么秋城？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莉莉丝呆呆地看了眼半人马，又扭头看了眼薇薇安，没明白几分钟前还凶残得要吃人的半人马怎么突然变了脾气？ 难道，这就是薇薇安的魅力么？ 哦，不…… 薇薇安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您是个好人，我想，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安娜小姐了吧，不如我们送您去？再说……” 她适时地停了下来，忧愁地叹了口气，“您说的对，亚伦确实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刚刚才订婚，他就打算在丰收节和安娜小姐正式结婚，实在是太无耻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莉莉丝刷新了自己对薇薇安的认知——黑发的骑士扬着一张微带歉意的脸，眼中满是真诚和同仇敌忾，给脾气暴躁的半人马描绘了一张异常美妙的复仇图景，恨不得立刻就手刃了还在海德宫中呼呼大睡的亚伦。 只凭借着心智和口舌，她就将原本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同盟，这就是苏尔公国继承人么？ 莉莉丝不由地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又双叒叹了口气，一连串敏感的心思随风飘飞，神色十分古怪，连平常一脸高傲的艾登大师都多看了她一眼，生怕是她出了什么难治的毛病。 几步外，薇薇安终于停了下来，而赛琳娜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大不相同，终于有了一点传闻中和善种族的影子。 半人马冲薇薇安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好，那么我们现在就走吧。” 莉莉丝：“等等，先立誓！” 艾登大师：“……” “行吧。”赛琳娜嫌弃地看了眼灰眸法师，总感觉她身上有股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像是某种丑陋的洞穴生物。 “以穆拉泽尔之名，我发誓与面前三位智慧生物为友，在秋城守卫官亚伦死亡之前永不背誓，若背誓，则受永生驱逐之苦！” 莉莉丝感受到了一丝微弱至极的波动在赛琳娜身上产生，这意味着，誓约生效了，并且，这里确实是穆拉泽尔的神迹。 神迹之中，不会有主神以外的神灵能够回应祈求。 囚笼撤去，赛琳娜昂首挺胸，得意地走了出来，“对了，既然我们目前是朋友了，那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芭芭拉不完全是人。” 柔弱可怜的继承人、心怀不轨的骑士、忠心耿耿的女仆，还有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非人智慧种族？这不是她看过很多本的那种浪漫小说么？ 要素过于齐全，莉莉丝瞪大了眼，没等薇薇安细问就有些茫然地接口道：“是不是之后会某一位勇士从天而降，打败亚伦，获得安娜小姐的芳心？最后两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然后生下了一儿一女，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赛琳娜毫无笑意地“呵呵”了两声，漆黑的眸子意味深长地扫过三人。 第22章 比如说，你们。 薇薇安顿时读懂了半人马脸上的嘲讽。 “不对啊，”莉莉丝仍然心情诡异，喃喃道，“那也可能是另一个亚伦啊。” 赛琳娜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美欲会判断一切的。” “哈！”艾登大师嘲讽地挤出一个笑，“那现在呢？祂不判断了？” 赛琳娜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看向老法师的眼神几乎要吃人，咆哮道：“这是对那个小蠢蛋的考验！” 她又转而对着薇薇安，阴森森道：“祂已然见证了我的誓言，你们也该履行承诺了吧！” 第14章材料 一位半人马该怎么进城，那自然是伪装成被捕获的猎物啊！将一位恶迹斑斑的凶残生物在众目睽睽之下处决，这可真是太棒了！ 洛西大公治理有方，博德城的居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刺激场面了！ 不过，这仅对城中居民而言。 现在的守卫官亚伦大人盯着安卧在囚笼中的半人马，脸色铁青，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抑着愤怒，一字一顿质问道：“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不应该只有一个头么！ “亚伦大人你误会了。”薇薇安笑眯眯道，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守卫官的怒火。 “半人马可是上好的魔法材料，血能让各类卷轴成功率提高三成，肉是诅咒系法师的最爱，骨粉能在矮人那里卖出天价。”莉莉丝撇了撇嘴，果然骑士都是有眼无珠的蠢货，连这个都不知道。 嗯，薇薇安除外。 亚伦瞪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的半人马，像是要把她给生吞了。 赛琳娜！多年前在森林里遇见她时便是一副神眷种族的高高在上模样，没想到现在到了笼子里还是副嘴脸。 他真是讨厌透了！ 还有这笼子！不该是栏杆上满是斑斑血迹、底板是快要烂掉的木头、只铺了一层臭气熏天的稻草的囚笼么！ 这个有着亮闪闪金栏杆、铺着厚厚羽毛软垫、起码能再关四个半人马的笼子是怎么回事！ 这外面甚至还罩着一层轻纱！ “这笼子，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啊，这个啊，”薇薇安若无其事，“普通的囚笼关不住半人马，而且也难免会吓到良善的居民们，所以我们就改造了一下。” 亚伦的神色扭曲了一瞬——谁要你们改造的！我就是要她死！无助、狼狈、凄惨地死去！ 此时，温文尔雅的守卫官再也掩盖不了半分他的焦躁，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健壮公牛。 特别是半人马还悠然站了起来，优雅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又甩了甩格外柔顺的金棕长发，冲着亚伦意味莫名地露齿一笑。 不用站起来他也知道这笼子很宽敞！ “像半人马这样凶残的生物，平常人还能看一看，但安娜小姐可受不住，还是让我先处理了的为好。”亚伦阴森森道，眼神在半人马身上逡巡，已经想出了八百种分尸方法。 死了的半人马应该比活着的更好用。 “啊，竟然是半人马！” 鞋跟在石质地砖上敲出哒哒的脆响，背后响起一声熟悉的惊呼。 一身华贵衣饰的安娜小姐正快步走来，身边是寸步不离的芭芭拉。 几日不见，这位公爵之女已经脱下了皮草斗篷，只是看上去又瘦了一点，脸色也是玫瑰色腮红掩盖不住的苍白。 配上她淡金色的卷发，简直就是一朵让人情不自禁就呵护起来的娇花。 还是只能生长在太阳神宫里的那种。 总之，就算是满心眼里只有薇薇安的、并且已经纠结很久要不要坦白身份的年轻巨龙，也觉得这位安娜小姐令人瞩目得有些惊人了。 她怎么来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她交过来的！？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守卫官一怔，还没完全搞明白，神情已然下意识地调整了过来——克制而冷淡，只有紧锁的眉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亚伦，这是你送给我的结婚礼物么？” 许是太吃惊了，安娜小姐说完后又咳嗽起来，穿着丝绸长手套的手掩住了那巴掌大的小脸，被蓝宝石发带箍住的长发也因为弯腰的动作落了些许下来。 芭芭拉熟练地搂住安娜，一手帮她顺着气，一边狠狠地瞪了眼守卫官大人。 “呃，这个不是的，”亚伦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个是被悬赏的堕落种族，她已经在城外残害了好几个人了。” 安娜小姐失望地叹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着金笼中神气活现的半人马，“是这样啊。” 不管亚伦在心里是如何想的，在这种时候他总是能显得忠诚可靠又温柔贴心。 眼下，高大英俊的守卫官从侍女手中接过了因为咳嗽而终于面带血色的公爵小姐，深情款款地承诺道：“我为你准备的更好！” 安娜小姐头靠在守卫官宽厚的胸膛上，眨了眨碧色的大眼睛，幸福地弯了嘴角。 “你一定会满意的。”亚伦继续承诺道。 赛琳娜鼻孔朝天轻蔑地冷笑一声，后腿不耐烦地踢了踢，看着宛如连体婴的二人犹如看地精。 愚蠢的人类，竟然到现在还看不清对面是个什么人！ 一个心里尽是背信弃义四个字的人就算用情再深，能是什么好人么！ 真是瞎得不能再瞎了！还有比半人马更好、更易得、更不会招来报复的高级魔法材料么！蠢货！ 艾登大师熟练地撇开眼，虽然他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但这种场景却一点没少看，早已适应了这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宫廷里缺真、缺善，但从不缺美，也永远不缺一对一对的生物！ 不管是人形还是其他什么形状！ 嗯，几对几对也不是没有过！ 另一边，莉莉丝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无声感叹着：啊，这可真是赏心悦目！ 离开法师塔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这可比看耶芙和她同样绿油油的爱人来得赏心悦目得多。 说一些得罪龙神的话，莉莉丝这条巨龙长期受人类审美的腐蚀，如今已经是个精神人类了。 要是……莉莉丝不自觉地转向了身边黑发的骑士，开始想入非非。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这样抱住薇薇安。薇薇安比她矮一点，这样抱住的话，应该正好能贴到她漂亮的黑发上。而且，薇薇安是个骑士，常年锻炼，手感一定很棒！ 莉莉丝又是激动又是酸溜溜，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么？ 而且，某些时候，这条年轻的巨龙还是非常讲究仪式感的——那应该是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厅，龙晶和各色宝石在墙上熠熠生辉，折射着绚烂灯光的彩窗里，嵌着一轮弯刀似的月亮，层层叠叠的衣裙转着圈儿滑过，黑发的继承人微微弯腰，轻柔地执起她的手邀请她…… 薇薇安轻咳一声，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莉莉丝灼热的眼神，“既然如此，那我先把这位半人马带到地牢里去？” “不行！”安娜小姐和亚伦异口同声道。 “呃，这东西很危险，”亚伦皱了皱眉，放开拥着安娜小姐的手，盯着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睛，神情严肃恐吓道，“它已经吃了好几个人！” 第23章 “吃什么人！我才不吃人！你也不看看我长什么样？怎么可能能下得去口！”赛琳娜甩了甩尾巴，与头发同色的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谁也没想到半人马会突然出声，亚伦眉头一皱就要发火，“你们不是应该……” 不是应该给它下禁言咒的么！ 然而，自从半人马出现在了海德宫里，事情就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离开了亚伦的掌控。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娇花头一回和他持相反意见，“真的么？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蠢货！”暴躁的半人马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当然是因为你的未婚夫要杀我啊！” “这不可能吧……” 在安娜小姐扭过头，不解地继续追问前，亚伦便神情冷淡地望着半人马，口气十分公正严肃，“我的居民们已经报告了多起魔兽袭击事件，顾问团认为其中至少有一起是半人马所为。” 身着守卫官修身制服的高大骑士站得笔挺，以一种叙述事实的口气，清晰地说着话，着实非常能忽悠人。 前提是赛琳娜已经忘记了亚伦的所作所为。 赛琳娜不知可否地发出几声嘲讽：“哦嚯嚯。” 亚伦高傲地扭头，看向安娜的眼神再次充满了深情，“亲爱的，我知道你缺魔法材料来修缮海德宫，但它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会给你找到更好的。” “恐怕没有比半人马更好的材料了。”莉莉丝一挑眉，幸灾乐祸地拱火道，“除非你能找到精灵或者巨龙，并且让她们自愿给予。” 亚伦脸色一沉，眼看着就要发作了，但顾及还在场的安娜小姐又硬生生忍住了。 话没出口，如刀的眼神却已经落到了灰眸法师身上，只可惜实为巨龙的法师皮糙肉厚，那点伤害根本不在意。 说话间，安娜小姐已经提着裙摆走到了赛琳娜前。 她今天穿着一条紫罗兰色的裙子，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潮水般延伸开，海德宫暗金色的外墙折射出的金光在她胸前缀着的多层珍珠项链上闪出华丽的光彩。 “呦，小东西，打算干什么？”赛琳娜低下头，不屑地打量着一下亚伦的人型宝藏。 只是刚看了没几眼，半人马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看着……还可以嘛……也不像是个蠢的嘛……说不定就是亚伦……嗯…… “您好，”安娜小姐仰头看着站起来比她高大半个人的半人马，微微笑了一下，“您真漂亮，而且也许我们从前见过？” “……可能吧。” “那，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么？” “……赛琳娜。” “您愿意解释一下那些事情么？”安娜小姐咬了一下嘴唇，看起来小心翼翼又十分可怜。 半人马沉默半晌，烦躁地抬了抬蹄子。解释这种事以前根本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谁有事没事整这么一出，她肯定叫他知道什么叫半人马的腿力。但此时此刻，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她居然有些犹豫了。 第15章迷惑 看着宽敞笼子里半人马随意自如的动作，亚伦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眼里满是凶意，一只手已经放到了腰间的剑上。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怎么不去问你的好未婚夫！？”看见了亚伦动作的赛琳娜立刻眉毛一竖，险些就要冲上去打一架，幸亏临行前那黑发骑士的嘱托还没有跟着理智灰飞烟灭——请您一定忍耐些时候，到时候您一定能如愿把亚伦挫骨扬灰！ 最起码，不能毁了这笼子。 没错，这笼子是她自己做的——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 被吼了的安娜小姐低下头，默默红了眼眶，看上去更楚楚可怜，“对不起。” 这下子，就连一直抱臂旁观的艾登大师都不禁以谴责的眼神看向了昂首挺胸的半人马。 “对不起，只是因为当初母亲绘制海德宫的魔法阵时用的是半人马的血，现在法阵衰退，我已经试了很多材料，效果都不好，所以我想能不能借一点你的血。” 略带哽咽的声音又低又破碎，却又十分清晰。 又来了。 莉莉丝啧啧称奇，注意点完全歪了——安娜小姐奇特的嗓子果然是她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但亚伦立刻变了脸，阴恻恻说道：“那好办。” 他从未接触过安娜小姐的母亲。在他到秋城的很久以前，那人便去世了，他也只是从洛西大公的态度和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才意识到了那些不方便公之于众的东西。 作为一个骑士，他对魔法一窍不通，偏偏有对女巫两个字存在着没来由的敌意和畏惧。 而且，这可是海德宫！秋城的冠冕！ 能督造出这样一座宫殿的，能会是一般人！？ 亚伦忌惮地看着半人马，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位身强体壮、一蹄子能踢死三个安娜的半人马满怀恶意地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薇薇安站了出来，“尊敬的守卫官大人，恐怕您有所不知，半人马的血也是能被诅咒的，只是效果比精灵的要弱一些。但如果是用来绘制法阵的话，那点诅咒就会干扰魔法阵中魔力的精细流动，很容易引起爆炸，所以，最好还是能拿到经过祝福的血液。” 更何况，这位半人马还跟你有仇。 莉莉丝和薇薇安对了个眼神，微笑着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 半步外，安娜小姐幽幽叹了口气。 “赛琳娜只是性格直爽，不善与人交流，并不是嗜杀残暴的生灵，安娜小姐应该也知道，从古至今，半人马都是以温和、友善著称的智慧种族，无数贤者都曾师从半人马，赛琳娜小姐如果能在海德宫住下来，一定会给秋城带来新的荣光。更何况……”薇薇安微笑着转向了脸色依旧铁青的亚伦，“虽然是不久前才认识，但我认为守卫官大人也是和善热情的人，恐怕是某些人误判了情况，亚伦大人又太担心安娜小姐的安危，所以才会下那一道通缉令。”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黑发骑士语气真挚诚恳，满脸为了秋城未来领主和领主夫人好的模样，还恰到好处地夹杂了一点忧心忡忡。 总之，谁来了都会觉得薇薇安是真心的！ 莉莉丝心里再度升起一个盘桓已久的可怕念头，这个念头自她看见薇薇安忽悠半人马时便有了，但她一直尽力不去想它：薇薇安会把她卖了么！ 不不不，应该不会吧…… 应该…… 初出法师塔的巨龙顿时忧伤了，种种初谙世事的单纯巨龙被容貌俊美、花言巧语的人类不幸欺骗的故事在她脑海里飞闪。 另一边，亚伦神色紧绷地像是一张即将断掉的弓，后槽牙咬得吱吱响。 该死的！ 这个骑士什么鬼来路！ 还是说……亚伦眼神一定，想到了某种糟糕的可能，神色反倒放松了下来，“这确实有可能。顾问团的几位事务官年事已高，对外界的形势也不太熟悉，近来已经判错了好几次，这样的事情确实有可能发生。毕竟，众所周知半人马向来是素食主义者。我会回去仔细核实，但瑟琳娜小姐恐怕要在这里多呆几天了。” 第24章 “赛琳娜。”安娜纠正道，朝着半人马歉意一笑。 半人马无所谓地踢了踢蹄子，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亚伦——她怕她一个没控制住就把这位“尊贵的守卫官”大人给踢死。 “这可真是太好了，”薇薇安像是松了口气，满眼真诚，“亚伦大人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 亚伦：“……” 他不想要“明事理”，他只想要赛琳娜死！ “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把赛琳娜小姐交给我的侍从长吧，他会安排的，”憋了口气的亚伦目光落到不远处一个骑士身上，边说边再度揽住了安娜小姐，“你最近身体越发不好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 安娜小姐低头微微推了一下凑过去的亚伦，似乎有些喘不上气地应了一声，忽地又抬头看向了不远处黑发的骑士。 “薇薇安小姐，这回真是多谢你了，我和亚伦的婚礼就要到了，真希望你能来参加。” 夜深了，正常人类都该睡觉了。 艾登大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扶手椅上佝偻着背的灰眸法师，摇摇头准备回房。 果然人老了就是熬不了夜，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连续三个通宵可一点不是问题，要是再加上一点点药剂，那就更久了。 他其实也放不下心，但既然有人守着，他就打算先打个盹吧，起码缓一缓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只有神知道那鬼地方的路有多难走，简直是一步一个坑！要不是那双施了秘术的靴子，他恐怕就要折在森林里了！ 但亚伦却没有让他如愿。 传闻中忙于公务、夜夜在海德宫伴着公务文书入眠的守卫官大人大半夜的，不辞辛苦爬上了高高的塔楼。 “诸位，你们是不是都被半人马迷惑了心智！？” 简简单单几句寒暄后，亚伦便单刀直入，神色严肃地开始质问。 莉莉丝呆了一会儿。当她们还在森林里时，薇薇安便做过预案，但她那时在干什么来着？这种情况下又该干什么来着？ “小骑士，恐怕我们的心智都非常正常。”艾登大人叹了口气，扭过头来用一种听上去抑扬顿挫、十分优雅的宫廷式语调回答道。 当然了，也可以说是阴阳怪气。 “你恐怕该去找安娜小姐，”莉莉丝回过神来，脸拉得老长，“不论赛琳娜是否有罪，安娜小姐不是都要她的血么？” 常年浸淫在海德宫高雅格调里的亚伦脸皮抽了抽，心头的火气又蹭一下跃了起来，几乎想要掐着两人的脖子咆哮起来。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还是没忍住高喊起来：“这不仅仅是安娜的事！这事关着整个秋城的安危！这样危险的生物绝对不能留在海德宫里！” 莉莉丝哦了一声，“所以，你是想让我们把赛琳娜运走？” “……杀了她！” 莉莉丝无趣地摇头。 “这怕是不行。”艾登大师陡然插了进来，脸上是亲切而又遗憾的微笑，魔杖敲击地面的钝响消失在了厚实的地毯里。 “我们接到的通缉令是洛西大公颁布的，其上只要求我们抓获半人马，并没有处死她的要求。按照我们家乡的法律，通缉令一旦发布，只有洛西大公本人才能更改，我们恐怕要见一见洛西大公本人才行。难道秋城这里不是这样么？” 莉莉丝一呆，看向白发老法师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 这完全是咬文嚼字。 通缉令上一般都会写“抓获”，因为活的要比死的值钱太多，可能是某些能左右宫廷的的情报，也可能是只有鲜活才有效的材料…… 然而，众所周知，死的要比活的简单太多。总之，虽然写着抓获，但最后到手的其实大部分时候还是一具尸体。 现在，摆在亚伦面前的选项很简单——要么带着这两人见一见洛西大公，要么黑着良心直接睁眼说瞎话。 换做平时，这个选择很简单。 但现在，亚伦深吸口气，压下了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扯出一个假笑，“确实也是如此，今夜是我冒犯了，是应该明日先禀告大公才对。” 话音落下，一身金贵袍子的守卫官大人转身就走，衣摆腾起有半人高，看上去一刻也不想多呆。 他脚步忽地一顿，男中音又响了起来，“对了，威弗尔小姐呢？怎么不见她？” 薇薇安呢？ 她在处理一个极为棘手的场面。 尚未疲倦的鸟儿还在歌唱，悠长的鸟鸣在长夜中像是回旋的长笛声。 纯白的窗帘微微飘摇，稳定运作的发光阵下，安娜小姐凝视着薇薇安的神情异常认真、坚定，羞涩的红晕显而易见，眼中的水润光泽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茫茫的星辰。 薇薇安突然意识到，安娜小姐还是很好看的——灯光下的安娜小姐几乎像是某种精致的瓷娃娃，也许易碎，但也锋利伤人。 不。不对！ 黑发骑士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字斟句酌：“安娜小姐，我想您是有些醉了吧，恐怕有些话不太合适。也许，亚伦大人只是因为政务繁忙，有些疏忽了您的感受。我只是一届平民，安娜小姐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 “不。”安娜小姐摇了摇头，又朝薇薇安走近了一步，玫瑰色的唇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我知道的，他从来都不爱我。不，或许，一开始是有一点的。只是后来，他发现了有些东西远比我可爱。” 薇薇安长眉拧紧，仔仔细细感知了一下对面盛装打扮的小姐的气息。 没问题，但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安娜小姐还在继续，声音又轻又缓，却清晰地一个词也不会被听错，“但是，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你和亚伦不一样，这一点我已经和赛琳娜聊过了。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道，你才是对的那个人。和我成婚，我会让你得到海德宫的控制权，你会成为秋城的下一任城主。” 鸟儿还在歌唱，有那么一瞬间，黑发的骑士忘记了自己手中的剑，忘记了还在等她的两位法师，忘记了仍寻不到踪迹的艾玛、艾德琳、西尔弗和玛蒂娜。 只有眼前雪肤金发、面色红润的安娜小姐才是真实的。 时间像是停顿了一瞬间。 “和我成婚，好么？” “……不。” “是我哪里不好么？” “不，安娜小姐，你很好，”薇薇安猛地后退了几步，心脏跳得像是振翅悬停的蜂鸟——她好像知道安娜小姐到底是谁了，可那太惊悚了。 第16章亚伦的捧花 夜色落幕，新的一天随着缓缓升起的太阳一起到来。莉莉丝一行人到达海德宫时，只见到无数彩色气球升上天空，随之放飞的还有无数白鸽，几乎要将湛蓝的天空淹没。海德宫的巨型穹顶下，把自己穿得像个蛋糕的贵妇人们挽着同样珠光宝气的丈夫，挤挤挨挨地站着。 大厅尽头，闪耀着辉煌铜色的管风琴正发出长鸣，养病多时的洛西大公和一身美欲殿祭祀服的主婚人并排而立，正中央的红毯上，是一声白金婚服的安娜和亚伦。 婚礼如期举行。 灿烂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窗洒进来，给两人镀上一层绚烂的光晕。 第25章 “……愿祂的光辉永远笼罩着你们……” “无聊。”莉莉丝听得直打瞌睡，嘟囔着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 天知道那主婚人是怎么写出这么多废话的！ 艾登大师神色自若，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其实已经双目放空，完全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应该快结束了。”看莉莉丝似乎有些不耐烦，薇薇安稍微凑近了一点，低声安慰。 莉莉丝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点，却一脚踩上了某位贵妇昂贵的裙摆。 ！ 在薇薇安歉意的眼神和贵妇怒视下，年轻的巨龙瞬间红了脸。 “安娜·……·洛西，你愿意和亚伦·库克结为夫妻么？” 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安静地悬在半空，本该映照出典礼众人的球体内一片空无，整个球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是海德宫的钥匙。 一旦新娘点头说愿意，那么两人就会在洛西大公和众人的见证下，签订契约平分海德宫的控制权。 莉莉丝眉毛挑得老高，恨不得双手叉腰看戏——安娜小姐昨晚的诡异她早就听薇薇安说起过了，不管安娜小姐到底是谁的化身，这个时候绝对是最精彩的时刻！ 况且，按照计划，赛琳娜也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 时机也许不太好，但没有更好的了。 “我……”盛装的新娘回头望了一下，满眼璀璨中，她准确抓到了薇薇安那一头黑发。 许是阳光太盛，她眼中似有盈盈水光。 “我……” 砰—— 安娜小姐略显忧伤的声音和巨大的爆破声同时传来，前者完全湮没在了后者中。 缀满了穹顶的魔法阵次第亮起，这回却不是制造出梦幻泡泡和炫目图案的装饰性法阵了，而是实打实的防御法阵。 金土长廊 海洋之幕 荆棘森林 …… 还有一个博爱之心——美欲神殿独有的法术。 薇薇安意外地盯着那道薄纱似的微妙白色光晕，反复确认自己没有认错，看向安娜小姐的眼神多了几分纠结。 这强度，未免也太高了…… 冲天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护卫！” “诸位不要慌！” “请相信海德宫的防御能力！” 亚伦声嘶力竭地吼起来。 穿着簇新黑袍的带剑侍从鱼贯而入，眨眼间便控制了全场。混乱中，三人已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安娜小姐身边。 “哦嚯嚯，大家好啊！”赛琳娜吊儿郎当、满怀恶意的声音在高处响起，方才还回荡着恢弘管弦乐的大厅顿时开始层层回荡半人马那富有节奏感的马蹄声。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动作一致地向大厅尽头的管风琴望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魔法元素阵，半人马的身影显得飘忽而不真实。 “尊敬的各位大公、伯爵、侯爵以及其他什么爵们，早上好。”赛琳娜甩了甩尾巴，漫不经心地开了个头。 有点尊敬，但不多。 莉莉丝毫不客气地笑了一声，在满场寂静中显得极为捧场。 艾登大师惨不忍睹地扭过了头。 赛琳娜顿了顿，露齿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中极为闪亮，看得人心里莫名一寒。 “还有我可爱的安娜小姐，早上好啊。” “多谢你们大清早地就起来瞎折腾，要不然我也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场面，”赛琳娜语调越发嘲讽，“不过可惜了，你们信任的这位新任守卫官可不是什么好人。我猜，你们大概或多或少也知道？要是你们是故意的，那我真大开眼界了……” 亚伦眼睛骤然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在看到安娜小姐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两少一老的奇怪组合后，便立刻明白了什么。 “你们敢！” 从不离身的华丽剑鞘被狠狠掷到地上，刹那间，在满是魔法痕迹的穹顶下，一条幽深小路显现了出来。 安娜小姐那镶着钻石的扇形拖地裙尾在里面若隐若现。 暗影世界！ 薇薇安瞬间反应过来，剑气迸发，但已经太晚了。 同一时间，另外两道法术也擦着亚伦的衣角而过。 眨眼间，洛西大公继承人之夫、秋城首席守卫官、今天的新郎亚伦已经脸色狰狞，一手执剑，一手掐着安娜小姐的脖子了。 礼仪长剑纤细而花哨，但安娜小姐看上去却比那薄薄的剑锋更为脆弱，纤长的钻石耳坠在剑身上反射出令人心碎的华彩。 谁也没敢动。 “你！”本就虚弱的洛西大公陡然站起身，又支撑不住地要跌下去，看上去颤颤巍巍，几乎要昏过去了。 “你这个背信者！你竟敢！” 咚—— 秋城的现任统治者在喘了好几口大气后，终于支撑不住栽到了地上。 “父——” 剩下的话语被冰冷的剑锋截住，安娜·洛西眼含热泪，脸颊泛上异样的潮红，看着没比她父亲好多少。 亚伦阴森森地低头瞪了一眼自己怀中的菟丝花，又抬头环视了一圈，秋城内的大小贵族都聚集在了这里，而经过多年渗透后只忠于他一人的卫队已经控制了全场，胜券在握。 几乎…… 场面难看又如何？只要走上那个位子，还有谁敢说什么么？ 只要，解决了这三个不请自来的外乡人和那个多管闲事的半人马。 “把水晶球给我！”他冲着莉莉丝吼道。 莉莉丝懒散地摇了摇头，提醒道：“没有安娜小姐的同意，你就算拿到了水晶球也没用啊。” “是啊是啊，你不会以为这小蠢货到现在还会配合你吧？”赛琳娜两手抱胸，毫不犹豫地煽风点火。 亚伦自诩脾气还算不错，说不上是个百分百合格的骑士，但百分之八十是有的，起码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些太过血淋淋的场面，但自从遇到了那三个外乡人，他便屡屡破功。 “亚伦，放开我。”安娜小姐颤抖着开口，嗓音中是不容忽视的哀伤和痛苦，仿佛制住她脖颈的那只手带来的不仅仅是肉身的折磨，还有压倒一切的精神创伤。 “起码，让我到我父亲身边。” 亚伦没说话，只是手上狠狠一用力将安娜小姐往后一带。 “小蠢货！你是个法师！你不是能控制海德宫法阵的么？！”赛琳娜恨铁不成钢地大喊道，修长的马尾甩得几乎要起飞。 “够了！”听了许久的芭芭拉怒火中烧，胸口零件爆开一团鲜艳的火花，利用冲击力瞬间弹飞了附近的守卫，朝安娜小姐冲过去。 “芭芭拉——”亚伦冷哼一声，掐着雪白脖颈的手又紧了几分，几乎将她的两脚拖离地面。 “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们都应该被祂惩罚！”芭芭拉骤然停步，尖锐的咆哮响彻了穹顶之下。 亚伦大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根本不是人，怎么可能求到祂的一瞥！？” 他满意地看着周围贵族们审视中难掩惊惧的眼神，或许，这比他预想得还要好。 或许，一劳永逸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第26章 俊美的守卫官低下头，棕褐色的卷发垂落到安娜小姐璀璨的冠冕上，耳语道：“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仪式，把海德宫的控制权全权交给我，要么和你父亲一起死。秋城需要一个大公，但这个大公到底是谁，我想那群唯利是图的贵族们是不会在意的。” 穹顶下落针可闻，冰冷的甲胄反射着夺目的彩光。 今天，本是一个好日子。 莉莉丝抬头看着穹顶上五光十色的魔法阵，每一个都在激活状态，但除了刚刚那些被动打开的魔法阵，没有一个是新打开的。 是不能，还是不想？ “神迹之中，一切皆有可能。”她又想起了老法师在她们初入神迹之时讲的这句话。 也许，问题最大的地方，就是最显眼的线索？ 魔法袍突然被极其轻微的扯了一下，莉莉丝下意识寻找，正好和薇薇安似乎无意间投过来的眼神对上了。 这个意思是…… 莉莉丝忽然有些高兴，阿斯亚之笔从宽大的魔法袍中滑落一点，已经做好了准备。 “……告诉我，你会交出控制权！”恶魔般的低语在安娜小姐耳边响起，亚伦低头的样子还是那么温柔可靠，但情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安娜小姐咬着格外鲜艳的唇，没回答。 “答应他吧，安娜，”说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贵族，大抵和洛西大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戚关系，“我想，亚伦大人也只是一时情急，担心你被堕落生物给蛊惑了。他是个好人，会好好待你的。” “是啊，都这样了，也只能这么办了。”另一位贵族叹息着开始语焉不详地和稀泥。 “别担心，安娜。毕竟，亚伦大人对你还是很不错的，我还记得那些花呢。”又一位不知名贵族附和道。 …… 还没怎么见识到人性丑恶的巨龙眉梢越来越高，几乎要原地起飞了。 “这很正常么？”她胳膊肘捣了捣边上的黑发骑士，压低了声音问道。 薇薇安神色格外复杂。倒也不是没可能发生，但多少不会做得这么明显。但她看着莉莉丝满是求知欲和怀疑的眼神，解释在心里来来回回倒了几遍，还是摇头道： “……不正常。” 半空中的半人马也看得叹为观止，她稍微下降了一段，盯着那老贵族摇头，“可惜了，我不会医术，要不然肯定给你免费看看眼睛。” 莉莉丝扭头看向一言不发、正在疯狂给洛西大公套美欲恩赐的祭祀，又默默扭过头。 美欲神的神职里并不包括治疗，唯一一个和治疗能搭上点边的就是美欲恩赐，但这个法术要求施术者对被施术者有爱意，爱越深，治疗效果越好。 看这位祭祀如此疲惫中透着绝望的神情，大概对大公没有恨已经不错了。 等不到回答的亚伦终于等不及了，他阴鸷地抬头看着赛琳娜，挥了挥手。 咚—— 全副武装的守卫齐齐踏上一步，漆黑重甲包裹下，每一个都像是暗影中的生出的可怖怪物。 而半空中，赛琳娜刨了刨蹄子，手里顿时出现一根银光闪烁的长矛。 “来啊！” 在长矛划出的尖锐破风声中，亚伦脸色铁青，手上一松，拽着安娜小姐卷曲的长发咬牙道：“杀了她！” 咚——咚—— 重装守卫一步步向前，赛琳娜眼中的疯狂也越发灼热，矛尖逐渐闪烁起陌生却充满杀机的光芒。 下一刻，按捺不住躁动的半人马手执长矛，咆哮着俯冲下来，黑压压的重甲完全抵挡不住那恐怖的冲击力，全副武装的守卫顿时倒了一片。 海德宫的设计太好了，反射声音的能力简直是一等一的，赛琳娜猖狂的声音如今层层回荡开，平白给她增添了几分不败气势。 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侍从化为马蹄下的烂肉，亚伦心疼地滴血，看向怀中安娜小姐的眼神已经失去了耐心。 长矛与长剑交锋的寒光中，他迅速做了决定——再怎么样，海德宫都只是一座宫殿，没了海德宫，秋城仍然是秋城！ 这么想着，他手下用力，纤细的骨头即将发出令人作呕的折断声。 那仿佛是被时间之蛇祝福过的漫长一瞬，就在亚伦做下决定的同时，阿斯亚之笔的笔尖坠下一滴几近透明的墨水，在那微不可见的折射中，薇薇安消失在了原地，而守卫官背后出现了一只手，一线渺茫的幽光闪现在穹顶下。 噗—— 叮—— 十字剑捅穿了亚伦的胸膛，鲜血从剑尖滴落时仍然滚烫，坠到地上的一柄残剑上时已经被秋风吹去了鲜活的温度。 薇薇安十分意外，成功命中亚伦的那一刻，她的确觉得似乎有些阻碍，但怎么会是一柄剑？ 下一秒，丝滑如绸缎的神光如太阳般升起，而不可置信地瞪着残剑的莉莉丝却陷入了呆滞，向来红润的脸在美妙的辉光中变得惨白。 “……深红之剑？” 第17章游戏结束 “恭喜你们，赢得了这场游戏。” 通常情况下，神光都是主神亲自赋予的，被神光沐浴到的信徒会获得各式各样的增益，持续时间从几小时到几天不等。 只可惜，在场的活人没有一位是祂的信徒。 而“深红之剑”这个古怪的名字一出口，薇薇安和艾登大师就齐齐变了脸色，以至于没人留意到此时的安娜小姐脸上微妙的神情。 而现在的海德宫，已经陷入了寂静——乌泱泱的人都定格住了，像是集体中了定身术一般，甚至连正在倾倒的葡萄酒都维持在了半空中。 深红之剑，那是已经陨落了的战争与混乱之神的神器。它本应该在遥远年代的那一场神战中被彻底摧毁。 无战争，无生活。 据说，这就是那一位的神谕。 可现在…… 莉莉丝抱着些许希望在内心暗暗祈祷：女神啊，自己应该是病了所以眼睛不太好吧，我肯定是认错了吧？ 好一阵，薇薇安才率先反应过来，快速环顾一圈后，朝安娜小姐，或者说美欲之神缪拉泽尔，恭敬地低下了头，“尊敬的神灵，大陆的子民向您问好，先前的冒犯……” 祂玩味地打量起了只给她留下一个黑色发顶的年轻骑士，带着些许笑意打断了她： “可以了，我不想听那些。既然你认得我，那看样子，我的信仰在外界还不算太衰落。来，给我讲讲，我的神殿近些年如何？” “至高的神灵，您的信仰在各处都兴旺蓬勃，近些年，苏尔公国和米菲儿都新建了美欲神殿，中心神殿的昆娜大人、也就是您的大祭司，说服卡洛斯殿下和达芙妮皇后，请工匠之神的眷顾者对中心神殿修葺了一番。另外，您的……”薇薇安顿了一下，斟酌片刻继续道，“八年前，您的本体亲自选择了米洛诺斯公国的尤妮丝作为昆娜大人的继承人。” “哦，不错。”美欲之神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莫名的弧度。 下方是一片定格的混乱，但在这个高度，莉莉丝只能看见穹顶上绚烂的魔法纹路。 元素仍在流淌，金红蓝绿的各色细线交汇出惊心动魄的辉煌背景，但这一切都只是给祂作配。 第27章 利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一眼穆拉泽尔，莉莉丝因为疑似深红之剑的东西而崩溃的心情终于有了一点回升，暗自感叹了一句——神灵果然是某种超越理性的存在啊。 祂忽然冲薇薇安笑了下，“对了，都忘记跟你们说了，这里从一开始就只有你们三个哦。” 这笑容几乎可以说是俏皮，但唯三能动的人都觉得背上一冷——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容我冒昧，”薇薇安紧张地抿了抿唇，“如果我们杀死了赛琳娜，或者选择和亚伦合作，那么，安娜小姐还会继续婚约么？” “当然会啊，”祂怜悯地看着黑发的骑士，像是看着家里一个不懂事却又可爱的孩子，“她只是一个可怜孩子，如果没有好心眼的骑士，怎么能守住自己的财宝呢？贪婪的巨龙可是要过来把她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 薇薇安&莉莉丝：“……？” “不过呢，我虽然没有手握公平之秤，但那些坏心眼的人，还是应该被好好惩罚一下的是吧。要是有人贪心的话呢，复仇三姐妹会帮我处理好的。” 虽然祂的语调实在是很温和亲切，但那可是神灵的惩罚啊，莉莉丝完全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啊，对了。”祂突然回头，伸手一招，僵住的赛琳娜顿时到了她手边。 半人马都生得极为高大健壮，赛琳娜也不例外。躲在森林深处多年的半人马肩高已有一人高，按理说，安娜小姐在她身边应该就跟小鸡仔一般，但此时此刻的安娜小姐，或者说是穆拉泽尔，完全压住了赛琳娜的气势。 半人马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精巧的小玩具。 “没想到，祂们居然送了我这么个小东西。”祂端详着赛琳娜，荡漾着水波的碧蓝眼眸在半人马身上一点点扫过去，从马蹄到发顶，再从前胸到马尾，半分都没有放过。 莉莉丝大着胆子瞟了一眼，直看得头皮发麻，那眼神柔情似水，跟看热恋的情人一般，却又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 也许，前者是神职使然，后者才是美欲之神内心的真实写照。 “不错。”点了点头，祂忽地地仰头一吸，随着她雪白脖颈的轻柔吞咽动作，健壮的半人马开始慢慢虚化，不过几息，便化作了一抹随风而逝的青烟。 莉莉丝：“！” 穆拉泽尔满足地眯了下眼，甚至像是一只吃饱了的大猫一般伸了个懒腰，而后像是突然发现了莉莉丝这个人一样，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啊，你是祂的信徒啊？” 残剑从地上升起，乖乖地到了祂右手上，而左手上，一本厚实得跟砖头一样的书突然出现。 “一点小礼物，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大陆通用法则之一——神灵的礼物，你最好收下。 毕竟，神灵的礼物也许不一定是礼物，但神灵的惩罚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这是…… 莉莉丝的心狂跳起来。 “我想，你们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吧，”祂状似为难地笑起来，“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了。” 薇薇安眸色一沉，扯出一个微笑，“您的恩赐我们当然不会抗拒。” “这就对了嘛。”缪拉泽尔笑得很开心，金子般的长发轻轻晃动起来，像是日光下的海浪。 下一刻，书和剑一同消失，随之远去的还有整个宴会厅。 莉莉丝只觉脸颊被柔柔地吻了一下，再一睁眼就是遮天蔽日的树冠。 熟悉至极，这是泰尔山脉。 ------------------------------------- 另一边，在泰尔山脉窝了几十年的巨龙对着面前的巨幅画幕陷入了呆滞，蹭着怀中美人灿烂长发的手无意识地捏紧，指缝里已然多了几根无根的头发。 神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埃尔希抓狂的模样，尤妮丝无声地笑起来，推了推圈得越来越紧的胳膊，原来，这呆子之前是一点也没发现。 她都在想什么？ “疼。” 埃尔希陡然回神，屁股着火一般跳起来，“哪里哪里？！我烧到你了？！”话音落下，人形的巨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似乎缠了些过分闪亮的东西。 哦嚯…… 是这个啊。 埃尔希瞟了眼手上熟悉的发丝，心虚地往后一藏。 烧还是算了吧。 收藏一下还是不错的，毕竟是美欲神殿·准·大祭司的头发呢。 “你一直都知道！？” 埃尔希只是贪欲美色了些，但多出来的年岁可没白长，一见还安安稳稳坐在软垫上的美人的表情就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顿时高了八个度，“你！难怪你当时直接跟我走了！原来是因为这东西！” 埃尔希怒火中烧，期间还夹杂着一点莫名的委屈。 一想到欧鲁克平原上满是阳光的美好初见，她就觉得被眼前这个可恶的人类骗了！ 原来那灿烂辉煌的光晕里蕴藏的是满满心机！ 埃尔希越想越气，褐色的瞳孔中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周身的空气渐渐扭曲，脚下的软垫甚至传来了淡淡的焦味。 整个洞穴都被笼罩在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火光中，还在不断转播的画面像是陡然被夕阳笼罩了一般。 龙岛烈焰——火龙埃尔希。 “是，我一直都知道，”尤妮丝笑了一下，难得纠正道，“不过，是我请求你带我走的。” 见巨龙的双眼越发赤红，如火的长发简直要字面意义上的着了火，洞穴深处不灭之炎闪烁的光辉陡然增大，尤妮丝诡异地感受到了些许满足。 她很高兴。 鼎鼎有名的弗洛伦斯之冠在哪里都是备受礼遇的，但那些细碎的东西太文明了，近乎孱弱，眼前这些肆意生长的火焰，正合她意。 她站起身，一步步靠近已经站在扭曲空气中的巨龙，线条恍若天成的手臂径直穿过灼热的空气，抚上了埃尔希有些粗糙的红发。 纤细的黄金手钏和埃尔希不知不觉显露出的鳞甲擦出一声清脆的“叮”。 “你很漂亮。” 理论上，有了契约，巨龙的气息便不会灼伤她的仆人。 但，埃尔希身上蓄势待发的龙炎还是在闪烁了一下后瞬间熄灭。 “我不会放你走的。”埃尔希唰地抓住尤妮丝的手腕，语调前所未有地冰冷，目中火焰愈发炽烈。 “带你走可以，不过，你要应下我的誓言，成为我的仆人。” “好。” 曾经，落满了日神恩惠的原野上，披着金发的白袍女人笑意盈盈，像是某种金贵的百合花，似乎不假思索地便应下了巨龙的誓言。 自恃实力的巨龙自然不会拒绝一块送上门的小点心。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看似松软可口的小点心里原来包着铁石般的馅料。 咯牙得很。 但，誓言就是誓言。 “别忘了契约。”怒火中烧的埃尔希近乎傲慢地提醒道。 尤妮丝仍是一脸笑意，看向巨龙的眼神近乎宠溺。 她抬了抬另一只手，缠着一圈圈古老龙语的鲜艳红痕滚烫灼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龙族气息，似乎是感受到了契约主的怒意，那契约痕迹越发嚣张起来，近乎刺痛。 第28章 “这个么？我当然不会忘。它现在好烫啊。” 女人的声音仍是一贯的轻缓，唯独尾音带着些许幽怨，瞬间便击倒了还没有被人类社会荼毒太深的巨龙。 我恨不得让它更烫！！ 口是心非的埃尔希僵了片刻，甚至在她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契约便自行黯淡下去了。 尤妮丝满意地抚上埃尔希的背，温暖而坚实，现在这个姿势，就像是她把巨龙圈在这里怀里了一般。 疼吗？还是有点的，毕竟这是巨龙的怒火。 但，有时候，一些小小的伎俩还是很好用的。 尤妮丝侧头蹭了蹭巨龙，“我喜欢你。” “哦？！”埃尔希绷着脸，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节，瞳孔中的小火苗啪一下摇晃起来。 “不是喜欢我的不灭之炎么？” “都喜欢。” 尤妮丝的声音坦荡得近乎作弊。 “它很漂亮，也很有用。不过，美欲神殿下一任大祭司、米洛诺斯公爵夫妇之女、米洛诺斯公国的第二继承人，不该消失那么久。” “如果没有预料错，雇佣兵们应该已经快到了。而且，神殿也不会放弃这一块碎片。” “我不想伤害你。” 威胁！这就是威胁！就算她能打过所有这些五花八门的高阶雇佣兵和高阶神术师，镜子里还有一个神灵碎片！ 不说祂的实力究竟如何，祂可还没陨落呢！打一个神灵碎片简直是找死！ “你故意的！” 怒火再度燃起的巨龙头一甩，看也不看尤妮丝，骤然化作原型冲出了洞穴，咆哮声在洞穴中回旋不绝。 第18章打起来~打起来~ 距离埃尔希洞穴十里格的地方，莉莉丝瞪着艾登大师，阿斯亚之笔蓄势待发，而不远处，艾登大师正靠着树干瞪着她，法杖顶端的魔力球明亮得近乎刺眼。 黑发的骑士拍了怕身上的灰，神色十分奇怪。 “她们不在附近。”艾登大师恶声恶气地说。 “埃尔希向来很恶趣味，她们应该是被传送阵传到不同的地方了。”莉莉丝随口接了一句，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郁闷。 几分钟前她还觉得穆拉泽尔是个难得的好神，不忽悠人。没想到，那只是还没到时候而已。 不甘心地感受了一□□内的深红之剑，莉莉丝重重地叹了口气。 书和剑，怎么看都应该是她拿书，薇薇安拿剑吧。可是呢，祂居然反过来了！ “我们走得可是同一条路！况且，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龙岛烈焰，埃尔希也不可能有好几个神迹！”艾登大师并没有接受莉莉丝的说辞，魔杖尖端的光芒越发耀眼。 “但她可以有好几个传送阵！”心情不爽的莉莉丝终于听出了其中意思，顿时冷冷地提醒道，“别告诉我，你都来找埃尔希了还不知道她最喜欢捉弄人！没听过她那条大名鼎鼎的试炼之路么？！” 老法师顿时气得魔力球都在颤颤巍巍地抖动。 “艾登大师，我们既然能走到这里，也是多亏了莉莉丝，况且火龙阁下的气息确实是越来越明显了，不是么？” 黑发骑士展出一张羊皮卷，一小簇通红的火焰正烈烈燃烧。 几天前，那还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光点。 她们并没有走错，但神迹也是真的。 一想起体内的古怪大书，薇薇安便有些头疼。 莉莉丝是智慧女神的信徒，但她不是。 苏尔公国一向秉持中立，为了避免信仰之争影响皇室传承，继承人向来是在没有信仰的候选人中诞生。 这本书还是尽快还掉的好。 手里的阿斯亚之笔转了一圈又一圈，莉莉丝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只能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这可都是神灵之物啊！ 巨龙守则第四条——时刻牢记，自己的，就是最好的！不管是鳞片、翅膀，还是财宝！ “我们进入的神迹是美欲神神迹，如果尤妮丝真的是埃尔希阁下带走的，那么这多半是碎裂的德希尔之镜。”薇薇安收起剑，语调格外冷静。 但艾登大师却移开了自己盯着灰眸法师身上斗鸡似的眼神，脸色顿时一变。 “莉莉丝，不知道我们离埃尔希阁下还有多远的路？”薇薇安转头问道。 年轻的巨龙捕捉到了黑发骑士眼中那一抹深藏的焦灼，立刻道：“跟我来！” 正好，她也要找埃尔希算算帐！ 某个不知名山口 “希尔阁下，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你。”金碧辉煌得能闪瞎人眼，彰显着埃尔希土俗品位的入口处，尤妮丝冲着不远处的人客套地打了个招呼。 果然救人的总是要迟来一步。美欲神未来的大祭司轻轻挑眉，一边估摸着米洛纳斯的雇佣兵走到哪里了，转念又开始盘算要让埃尔希把身后的装饰统统换掉——怎么说那点金子都够中央神殿半年的开销了。 看着目标半点不在意的模样，人送外号水魔的刺客顿时阴恻恻地一笑，“你以为来的会是谁？一个我还不够么？看样子，您是一点不在意啊。既然如此，不如我送点好处给您好了，您是想被匕首捅死，还是想被绳子勒死？又或者失血过多而死？” 尤妮丝摇摇头，顺滑如水的金发在阳光下映出不可思议的光泽。 已经落到地面上的刺客心头莫名其妙地一跳，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还没等他想明白，不远处的目标就再度开口，嗓音有如醇酒，“你既然是影神的信徒，怎么会在大白天过来呢？再者，我教你一件事，语言也是利器，要是想杀某个人，就别多话。” 有道理！轻视的刺客默默点头，胸口却忽然一烫，诗歌女神赐福过的卷轴灼热而躁动，激动得恨不得直接冲出来！ 他立刻变了脸，看着尤妮丝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撕开活吃了——该死！差点中招了！ “抱歉，我预料错了，原来希尔大公很看重你啊，这是诗歌女神的卷轴吧？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我还以为她只把你当棋子呢，”尤妮丝笑意愈深，仿佛半分没看见刺客漆黑如锅底的脸色，“让我想想，既然你能找到这里，空间卷轴是必备的，但你身上肯定还有能克制埃尔希和不灭之炎的东西，是大地女神的赐福品还是日神殿的……” 话还没说完，活学活用的刺客已经掠了过来。 轰隆隆—— 海量的卷轴被一股脑儿地抛了出来，一时间，卷轴本身的威力并着卷轴之间的排斥作用将这里卷了个彻底，精细入微的巨型浮雕门框直接被融成了一坨难以名状之物。 伸手不见五指的烟尘中，日光下的刺客鬼魅般地摸到了尤妮丝身边，手中薄刃已经触到了她身上轻柔的白纱。 要成了……眼看着匕首要刺进去，经验丰富的刺客却心头一凛。 “阁下，你要不要再仔细想想，我听说，希尔大公原先待你似乎很一般，这一回不过是为了给你多增加些胜算，好让我再也回不去，希尔家族好少一个大敌，”近在咫尺的身影瞬间消散，又再度出现在不远处，温柔的美欲神殿准大祭司还在轻轻柔柔地劝告，“水魔这个名号来得不容易，希尔家族和神殿势力一向不和，大公看你不顺眼恐怕一半是因为你的出身，一半还是因为你的那位神明，你和我同病相怜，你没必要掺和进这些肮脏事里去。” 第29章 尤妮丝的声音很特别，仿佛唱歌一般，每一句都带着独特的韵律。要是有旁人听见了，多半会被忽悠地尤妮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可是，诗歌女神的卷轴还在继续发挥着作用，刺客冷笑一声，“影神从不眷顾任何人，我身上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碎片！” “可你不是带了深渊泉来么？”尤妮丝安安静静地反驳道，“要不然怎么灭不灭之炎呢？” “就算你是影神的信徒，想从暗影之地的那位手上拿到一点深渊泉也不容易，那位想必也很看重你。” 准大祭司循循善诱，但从死地拼杀出一条路的刺客丝毫不为所动，她懂个屁！这一回要是成功，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拿到进入影神殿潜修的名额了！ “拖延什么时间！那条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砰—— 恐怖的炸裂声随之响起，隐约还有巨龙狂怒的嘶吼。 尤妮丝的目光穿过缓缓下落的烟尘，似乎能看到天际的庞大身躯，身后，不灭之炎蠢蠢欲动。 “那边是狄金森阁下？” “没错！” 匕首再次落空的刺客皱起了眉。这位准大祭司虽然看着柔弱可欺，但真对上了，却跟泥鳅似的，滑不溜手很是难杀。 几个呼吸之间，二人既然从巢穴前的空旷地带挪到了山下茂盛的林边，薄得近乎透明的匕首之上愈发黯淡，似乎能吞噬所有光线。 尤妮丝轻叹一声。 人称风暴眼的娜丽·狄金森、当世五大法圣之一居然也来到了这里，希尔家族真是足够重视她的。 希尔家的死士冷笑一声，陡然融化在了森森阴影中。 踩着光影分界线的尤妮丝低头一笑，顺手把胸前的头发拨到背后去。 影神是个边缘神祗，在大陆上的信仰十分稀薄，有些人甚至会把他归到暗影之地的那些神明里去。唯有一个例外——刺客。 影神能赐下的术法不多，最广泛的一个便是操纵影子，因此他的信徒不是在剧院里折腾灯光布景的，就是刺客。 可是，有光才有影，对镜才成双。 下一刻，金发的祭祀笑着被匕首贯穿胸膛，一支无可匹敌的箭矢也命中了躲藏在阴影中的刺客。 刺客扑通一声从影子里掉出来，惊骇地看着尤妮丝一点血也流不出来的胸口。 计划有变！ 他刺杀过那么多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魔法？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了，正当他下意识再度融进暗影中时，又一只利剑从天而降，带着穆拉泽尔的荣光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澎湃的神力轻而易举就压过了影神的赐福，眼下，行走于阴影中的刺客再也回不到异度空间里去了。 生机飞速流失的刺客勉强抬头望去，火龙巢穴的入口处，一道金色的身影格外刺眼。 目标根本没离开过洞口！ 那…… “既然知道我手里有镜子，怎么不多调查一下再来呢？”手持长弓的尤妮丝失望地摇头叹了一声，乍一听，很有替刺客痛心的意思。 不过，这确实也怪不到希尔家倒霉蛋身上。毕竟德希尔之镜虽然八百年前就碎了个满大陆都是渣，但大多碎片只带着微薄至极的神力，最多当个彰显神灵恩宠的赐福品，用来对战简直是天方夜谭！ 至于当年神战的细节？ 那可就更无从寻觅了。神明的荣宠无处寻觅，探求神明的隐私更是随时会被诅咒的恐怖事件，也就是美欲神殿这群理论上完全属于穆拉泽尔的人才行。 洞口处，穆拉泽尔的眷顾者一点点抬起手中华丽的长弓，一支模模糊糊又似乎凝聚着毁灭气息的箭缓缓出现在弓弦之上。 箭矢无声离弦，转瞬间就扎进了肆虐的战场。 就在这一刻，不甘心就死在这里的刺客摸出了装着深渊泉的小瓶，将清澈至极的泉水倒在自己身上，任由泉水将自己腐蚀得血肉模糊，骨骼外露。 “我诅咒你……” 叮—— 一箭穿心 与此同时，埃尔希和狄金森的较量终于即将分出高下。 含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冲出去的埃尔希闪电般得打了个弯儿就要回去——她能感受到，有人在飞速靠近她的巢穴！ 她——要——把那人撕——碎！ 暴躁而愤怒的火龙周身的空气扭曲地近乎万花镜，狄金森一撞上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时候。 但埃尔希根本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 不灭之炎当头砸下，慷慨得好像是国家庆典上的烟花，又凶猛得胜于喷发的火山熔岩。在汹涌澎湃的火元素大潮下，狄金森躲得十分狼狈。 照这样下去，尤妮丝她肯定是找不到了。 于是，大名鼎鼎的狄金森阁下很自然采取了打不过就跑的策略，同时寻找起了掩体。 一座漂亮的尖顶魔法塔映入眼帘，白色的塔顶闪耀着的简直是生机的光芒。 能在泰尔山脉建起这样一座魔法塔的法师，肯定是实力超群的顶尖法师吧？肯定有办法防范这位坏脾气的巨龙邻居吧？她这么想着，脚下的风哧溜一转弯，带着她飞去了那边。 不灭之炎紧随其后。 地面上，远远地看着代表埃尔希的红光远去的莉莉丝并没有意识到危机正在逐渐靠近，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嘿嘿，埃尔希还有今天！活该！ 直到眼前闪过一片有些熟悉的白光，而后是几乎要将耳朵震聋的巨响。 莉莉丝怔愣着停住了轻快的步伐，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那个方向是…… 下一秒，她惊恐地感受到：断了。 她和她的魔法塔之间的联系，断了！ “不！！！” 第19章所谓巨龙 莉莉丝的魔法塔，墙体是石巨人的遗骸和棘龙的骨头混合制成，涂料是由失落之河的河水和骨龙的血经由米洛诺斯出产的一等坩埚炼制成的，所有的符文药水都掺和了金龙鳞片的粉末、银龙翅膀的绒毛以及莉莉丝自己的血，外观和内饰是专门邀请了工匠之神眷顾者的绘制的设计图。这些都还只是一部分，更别提莉莉丝特意在帝国首都欧贝德订做的成套的家具，以及了从特殊渠道获得的出自精灵之手的工作台。 总之，很贵，很舒服，很好用，几乎掏空了莉莉丝自己的小金库。 然而，出于某种奇怪的信任，修造魔法塔时的莉莉丝并不觉得隔壁的埃尔希会闲得无聊来她的魔法塔搞破坏，所以，这么一座在巨龙巢穴不远处的白色魔法塔其实并没有搭载任何能够防范不灭之炎的设备。 于是乎，在莉莉丝刚刚获得了神灵的礼物的这个下午，她也收到了一份惨痛的教训——170英尺高的白色魔法塔只剩下了一人高的残基，其余全部散落在周围，星星点点，就跟巨型飞鸟的排泄物一样。 元素和神力因为糟糕至极的条件而飞速流逝，很快，这些价值连城的材料大部分就会变成一堆只能用于花园堆肥的下脚料。 至于莉莉丝专门开辟的花园，aka耶芙的乐土，就更不用说了——莉莉丝几乎完全辨认不出来！ 第30章 给了薇薇安前进路线图之后就火速赶来的莉莉丝差点直接哭出来，怎么会这样？ 不过，女神保佑，耶芙并没有受伤。 “呜呜呜，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原本就绿油油的小地精哭成了浓重的墨绿色，乱糟糟的头发在经过爆炸之后更加蜷曲，整个地精都像是身上缠绕了好几磅的水草一样。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受伤就好。”莉莉丝艰难地吐出几个词，手里的阿斯亚之笔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在犹豫——是立刻杀去埃尔希的洞穴，还是先留在这里收拾出一点还能用的材料，尽可能地挽回损失。 好吧，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埃——尔——希——我——来——了—— 就在莉莉丝的眼瞳即将变成属于巨龙的竖瞳时，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抱歉打扰一下，请问这是你的魔法塔么？” 莉莉丝扭头看过去，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一头蓬松的白发像是刚长出来的鲜美蘑菇。嗯，实力很强大，应该是法师。 “没错，这里曾经是我的魔法塔。您是？” “我叫娜丽·狄金森，”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很抱歉弄塌了你的魔法塔，实在是那边的巨龙阁下追我追得太紧了，我以为这里会有一些，嗯，防范措施的。我现在还有一些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暂时不能留在这里，但我一定会尽力赔偿你的损失的。也许，我们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 莉莉丝明白了，神情愈发郁闷——太倒霉了，这实在是太倒霉了！ 这位法师阁下的态度实在太好，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已经飞得连影子都没有的埃尔希，年轻的巨龙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那可真是太好了，”莉莉丝扬起一个狰狞的笑，“但我想，那边的巨龙阁下也应该为她的鲁莽行为负责，我打算先去找她谈谈。” 狄金森有些惊讶，“啊，这可真是太巧了，我也有事要找埃尔希阁下。” 某个不知名的山口，埃尔希终于截住了某位“图谋不轨”的远客。 然而，情况相当不美妙。 “昆娜大人的意思是，是去是留由您自己决定。”一头罕见深绿色长发的女人冷淡地开口，半分眼神都没留给对面怒气冲冲的巨龙。 “放屁！”埃尔希顿时暴躁起来，“她要是不回去，美欲神殿的大祭司不就要杀上来了么？！米洛纳斯的剑圣不就在外面守着么？！” 深绿长发的女人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当然，以精灵的听力来说，这大概率是因为她根本不想理睬埃尔希。 尤妮丝弯了下唇，按住了身边已经断断续续狂暴了几日的火龙，柔声道：“埃尔希，你答应过我的，不是么？我既然已经签下了契约，就不会反悔，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或许，你可以跟我回去？” 埃尔希磨牙磨得嘎吱响，不知到底是在对谁说，“无耻人类！” 尤妮丝笑意更深，转而道：“诺尔温，请通知米洛纳斯的人回去吧，我会先回中央神殿的。” “好。”诺尔温干脆地点点头，正想转身离开，眼神却停在了远处的草丛中。 “谁！？”正在枪口上的火龙眼神一扫，冲天火光骤起，瞬间焦黄的草丛中滚出两个人影来。 “尤妮丝！尤妮丝！是我！”一身狼狈的混血法师一边拉着塞弗拉和艾德琳，一边盯着佛罗伦萨之冠高喊了一声。 心情本就糟糕的火龙简直要炸了，扭头一字一顿道：“她！们！是！谁！” 有完没完？怎么什么人都来找尤妮丝！ 金发白袍的女人一脸柔和笑意，仿佛永远沐浴着缪拉泽尔的辉光，连盯着西尔弗沉思的目光都显得深情款款，似乎下一秒说出口的是绵绵情话。 就在埃尔希身上的火光正在不祥地跃动时，诺尔温也注意到了西尔弗手中的法杖和几缕惹眼的蓝发。 魔杖上那是精灵王的标志？ 美欲神殿的编外人员，来自芬恩森林的木精灵吃了一惊，直接问道：“你的魔杖是哪儿来的？” “西尔芙·孔蒂？”此刻，尤妮丝终于在漫漫面庞中对上了号，笑容愈发温柔。 西尔弗长舒一口气，点头说道：“是的，真没想到您也在这里。” 她转向诺尔温，轻轻举起魔杖，“至于这根魔杖，这是我母亲赠与我的礼物。也许，您认得我的母亲？我母亲是希蕾尔，很久前做过精灵王的守卫。” 诺尔温一呆，终于想起了那位身量格外纤细的精灵王近侍，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埃尔希打断了。 “差不多了，你既然已经通过了试炼，那么想要什么快说吧！” 埃尔希也认出了眼前这几位正是不久前还在山洞屏幕上奋战的冒险者，立刻噔噔噔走了几步冲到西尔芙面前，神情相当不耐烦。 塞弗拉警惕地拉着西尔芙往后几步，“阁下，请问我们另外的同伴在哪里？” “……就这个？” 咳咳—— 不远处，莉莉丝整理好了之前略显狼狈的魔法袍，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对面，因为路线错误而绕了一些弯路的薇薇安也拖着艾登大师到达了目的地。 “狄金森阁下？！” “莉莉丝？！” “薇薇安！” “艾德琳！” 一时间，埃尔希的脸色差得不能再差了，似乎下一秒就要口吐岩浆，吞没掉除了尤妮丝之外的所有人。 “埃尔希，阁下，”看着火龙一脸不爽，莉莉丝心中有了一丝报复的快乐，往前优雅地走了几步，“您打算怎么赔偿我的损失？要知道，一座魔法塔的造价可是十分高昂呢。不过，像你这么一位富有的巨龙，应该不会赖账吧？” “什么？！”什么也不知道的艾德琳一行人立刻傻了眼，看向莉莉丝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担忧——当众挑衅一位脾气火爆的巨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而薇薇安和艾登大师一边，眼神则齐齐落到了莉莉丝身后的白发老太太身上。 娜丽·狄金森，风暴眼，为数不多的法圣之一，米洛诺斯和帝国皇室唯一的血缘联系。 是谁请她来这里的？ 感受到了几人的目光，狄金森微微扭头，和蔼地笑了一下，甚至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在说，放心好了，一切没问题。 而在两条龙这里，一场雷暴正在充满火药味道的瞪视中酝酿。 埃尔希打算赔偿么？ 当然不！ 这最多算是不小心弄坏了某龙的大型玩具，主要原因还是那个可恶的法师！ 打定了主意，埃尔希终于有了动作，她懒散地一指莉莉丝身后的狄金森，说道：“这不是因为有人闯入了我的领地，我觉得有必要察看一下么？赔偿这种东西你得找她要！我反正穷得很，没钱！” 一众人：“……？” 莉莉丝咬牙，“没钱你可以把洞穴里的黄金宝石都给我！” “那不行！那可是必不可少的家具！没了财宝，巨龙怎么还能叫巨龙！？” 第31章 这话一下就戳中了莉莉丝的痛处——她的大半身家可都砸在了魔法塔上！ 没了魔法塔，她可只剩下光溜溜一条龙了！ “你！你！你卑鄙无耻！你……”莉莉丝涨红了脸，阿斯亚之笔直戳戳地指着埃尔希，笔尖吞吐着危险的光芒。 只可惜，莉莉丝的脏话储量相当贫瘠，要是写下来大概还不足一行，且攻击力严重不足，胸口憋了一股恶气的巨龙再次有了一种化成原型，痛痛快快打一架的冲动。 可是…… 可是…… 在这里，自己好像打不过埃尔希…… 可恶的火龙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倚着尤妮丝笑得十分猖狂。 不过，很明显，穆拉泽尔的眷顾者的心肠要比某条巨龙好很多，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的尤妮丝难得神情严肃，拉着埃尔希小声说起话来。 而另一边，狄金森也重申了自己完全可以全部赔偿损失，并且着重强调了自己很有钱这一点。 因为两条巨龙的存在，山口安静地得鸟叫都没有。 艾德琳一行人等得心乱，两只眼睛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总觉得脚下这块地烫脚得很，不是自己该待的。 “不！阁下，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实力并不是可以逃脱责任的理由，某条巨龙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就在莉莉丝再一次拒绝了狄金森的建议时，埃尔希也终于一脸不高兴地回过了头，“宝石金币这种东西你想都别想，不过，其他的可以稍微商量一点。” 第20章不幸中的万幸 关于这一个下午莉莉丝到底和埃尔希达成了什么协定，我们仍未可知，一切能被肉眼观察到的仅限于火龙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及可怜的魔法塔主人稍微愉快了那么一点的脸，外加美欲神殿准大祭司若有所思的眼神。 这场充满金币气息的争论终于结束时，日神的辉光已经快落下了，埃尔希不打算仍由这群讨厌的生物游荡在自己的巢穴周围，这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局面！ 于是，从前懒散得整天睡大觉的火龙立刻主动提议要把还在试炼之路上挣扎的两位小队成员接过来，然后…… 该往哪儿去就往哪里去，总之别在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确保一点。 埃尔希充满敌意地盯着诺尔温和狄金森，眼瞳变成了危险的竖瞳，隐约有火苗跃动的闪光，“你们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要是我回来后，发现我的契约人不见了，那么我会保证，你们将在不灭之炎中见到死神！” 话音落下，她便冲出去化作了原型。 阳光下流光溢彩近乎顶级火晶石的巨龙又回头看了一眼，威胁性地吐出一口火便一振翅，冲向了密林深处。 没了暴躁的火龙，山口的气氛顿时平静了许多。 薇薇安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眼神在看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法圣身上移开，冲着尤妮丝率先开口道：“尊敬的佛罗伦萨之冠，下午好。” “下午好，”尤妮丝笑得很开心，很自然地朝黑发骑士走去，“想必您就是苏尔之剑吧，请直接叫我尤妮丝就好。” 看着两人已经火速开启了社交模式，莉莉丝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墨水瓶，开始默默计算魔法塔的重建费用。 墙体…… 内饰…… 铭文…… 还有近些年的通货膨胀，对了，耶芙的工资和安置费还没算进去…… 阿斯亚之笔飞速书写，莉莉丝越算神色越垮，没一会儿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所有都需要换新，就连设计图纸都不能沿用之前那一份，因为她已经没办法再弄到一具石巨人遗骸了！ 除非她去大地女神殿里偷！ 要命！ 另一边，闲不住的红发弓箭手左看右看，既不敢接近看似和蔼的老太太法圣，也不想在薇薇安和尤妮丝的寒暄中当壁花，于是抱着弓溜达到了莉莉丝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莉莉丝，你还好么？有什么需要帮忙么？” 好吧，她承认，她其实想问的是莉莉丝的魔法塔和那位火龙阁下之间发生了什么。 看着艾德琳完全掩饰不住的八卦表情，莉莉丝诚实地摇了摇头，尽量平静地说了一下事情的大概。 摸过金币的人都知道，金币其实是很重的，如果要以大量金币进行交易的话，那么最好选择那些刻画了加固符文的承装容器，要不然很容易面临金币掉一地的尴尬局面。 听莉莉丝的描述，艾德琳觉得，重建魔法塔所需要的金币份量，大概能把自己活活压成肉泥！从前就知道法师很有钱，但没想居然能这么有钱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材料，自己都只在百科全书上看见过名字！ 她干巴巴地安慰了几句，立刻明智地转移了话题，“莉莉丝，你们是和艾登大师一起的？都碰到了什么？” 莉莉丝勉强地点点头，“德希尔之镜，我们进了德希尔之镜的碎片。” 艾德琳：“啊！？” 不远处，艾登大师一阵疯狂咳嗽，暗示意味极其明显，然而莉莉丝的神情仍然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 艾德琳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并没有多想，继续兴致勃勃地说着：“那可真是太厉害了！神器欸！里面发生了什么？我跟你说，我、西尔芙和塞弗拉就是当棋子去了，幸好还是一个阵营的，要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女神在上，我连棋子都认不全……” 莉莉丝知道那棋盘。 那是一幅极其古老的卷轴，进入其中的冒险者会随机成为一枚棋子，而后依照棋局规则，在没有操纵的情况下努力获胜。 想当年她第一次找埃尔希时就被那棋盘困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埃尔希见她实在破坏了太多棋子，自己把她放出来的！ 深有同感的莉莉丝顿时满怀同情地看着艾德琳，缓缓道：“辛苦你了。” “至于那镜子，其实也很无聊，缪……”年轻的巨龙陡然止住了话音，不远处，准祭祀的眼神已经飘了过来，很温柔也很有力。 意识到了自己差点渎神的莉莉丝干笑两声，“主要还是薇薇安比较聪明，我想，只要品性正直，都能从美欲镜里面出来。” 艾德琳扫了一眼尤妮丝，立刻移开眼神。就算她对美欲神殿完全不感冒，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缪拉泽尔亲选的下一任大祭司的貌美程度确实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不过么，她曾经听一个异乡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像尤妮丝这样的美貌，大概能把宫廷里那群一肚子坏水的人耍得团团转吧。 不久前才沐浴着神光的莉莉丝对尤妮丝的美貌没什么反应，好奇道：“西尔芙边上那个绿头发的是谁？” 艾德琳：“米洛纳斯管叫她诺尔温，应该是美欲神殿的，具体我也不知道，老法师说不定知道。” 莉莉丝失望地叹了口气，艾登大师却慢步走了上来，高傲地一抬头说道：“绿发诺尔温，高等木精灵，高等魔法学院的老师，也是现任美欲神殿大祭司的至交好友。” 哦，好朋友…… 第32章 等等，谁的至交好友？ 莉莉丝眼神一飘，不确定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暗示，静了许久。 艾德琳犹豫了一下，按捺不住地小声问道：“你说，这回薇薇安不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嘿嘿，不幸中的万幸！ 莉莉丝垂下眼遗憾地叹了口气，状似伤心，却使劲搓了搓脸，掩盖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恐怕是的，那位美丽的祭祀手上已经有了龙契，看那颜色应该是埃尔希阁下的。” 这多好啊！！ 她原本还在想怎么和埃尔希串通一气，让她拒绝薇薇安的请求，没想到她居然自己找了个骑士！ 嗯，虽然说是骑士也不太对吧，不过也差不多嘛！ 半点没有发现莉莉丝的异常，艾德琳抱头哀叹一声，“这下可难办了，龙岛烈焰虽然名声不太好，但据说还算是泰尔山脉巨龙里和外界接触比较多的，我听说冰霜巨龙杜恩的脾气更不好，而金龙安格拉又很老了……” 红发弓箭手沉默了一阵，算了算时间，神情更加忧伤，“现在龙岛也还不到开放的时候，难道要转道去辛加莱么？” “不行！”莉莉丝顿时抬起了头，“辛加莱都是骨龙，只有亡灵法师才去那里！骨龙又穷又丑，怎么配得上薇薇安！” 莉莉丝虽然是条稍稍有些特别的巨龙，但在怎么特立独行，巨龙血脉里流传的爱美、爱财还是在的，方才还压着的声音顿时就大起来了，不远处的几人瞬间回头。 身后的艾登大师：“……？” “没错！” 风风火火拎着汉娜和艾玛回来的埃尔希正好听见了这话，顿时深以为然，“骨龙那算什么龙？活着的时候是不是龙还不一定呢！” 还在原型状态的巨龙音量极大，话语中的鄙夷和不屑像是冰雹一般砸得人头昏脑胀，和她一起落下来的，还有两个脸色惨白、衣衫褴褛的冒险者。 “喏，是不是这两个？” 埃尔希爪子一松，两人扑通掉下来，连西尔芙都没来得及加一道风咒托一下二人。 莉莉丝定睛一看，默默捂脸。 一看就知道这两位朋友是被小妖精给忽悠瘸了。 小妖精是一种极其爱“开玩笑”的生物，五花八门的陷阱极其多，几乎到了一步一个坑的地步。更可怕的是，不时出现在迷宫墙壁上的镜子还会记录下冒险者闯关时的窘态，看埃尔希的心情放给冒险者们回味。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想成为龙骑士的冒险者已经完全被惹恼了，只想狠狠揍一顿埃尔希，然后顺理成章地被埃尔希狠揍。 说起来，这迷宫好像，还是杜恩帮忙建造的呢。 “不，不用扶我，让我歇歇。”拒绝了黑发骑士伸出的手的德伊鲁长叹一声，大字型瘫在地上，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我也是。”汉娜虚弱地附和道。 薇薇安默默收回手。 一化作人型，埃尔希就迫不及待地挤进薇薇安和尤妮丝之间，硬生生隔开了两人。 薇薇安眼前顿时只有一片火红的长发，她悄然后退几步，还没来得及给寒暄做个收尾，眼前的丰盈红发就冒出了一连串不耐烦的声音：“既然你通过了试炼，那么我理应给你些小礼物，说吧，想要什么？先说好，契约这事儿你就别想了。不过，看在你是莉莉丝朋友的份儿上，你可以要两个！嗯，魔法塔这事儿已经翻篇了，你最好别提，要不然你也知道后果的吧。” 薇薇安：“……” 莉莉丝七窍生烟：我谢谢你！ “原来你和埃尔希阁下这么熟啊！”艾德琳瞪大了眼睛，顿时对巨龙的扣门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对自己的好朋友都能拒不赔偿，那要是外人，岂不是还可能反过来被揍一顿？！ 太惨了太惨了。 莉莉丝攥着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注意到，薇薇安正扭头看着这边，眼中的笑意丝毫没有掩饰。 那实在不像是单纯的笑。 也是，她对埃尔希试炼的路也太熟悉了些。 埃尔希幸灾乐祸，完全能想象到背后的场面，于是一边玩着尤妮丝的金发，一边懒洋洋地继续说道：“唉，杜恩前几天还跟我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怪想你的，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她老了，又只有一堆没意思的冰雕，你要是没事可要多看看她，免得她……” 话说了一半，火龙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她扭头一看，莉莉丝杀气腾腾，灰眼睛冷得跟杜恩有得一拼了。 嚯，还挺护食的！看样子，莉莉丝肯定还没告诉这骑士，她自己就是条龙！ 笨蛋！巨龙是什么很糟糕的生物么？！ 而另一边，薇薇安含笑看着灰眸法师，心里有了打算。龙岛烈焰以恶趣味闻名，但信誉也是一等一得好，做出的承诺从来不会违约。 但眼下却似乎不是正常情况。 苏尔公国靠近泰尔山脉，虽然实力在众多王国中只能算中等，但有关泰尔山脉的情报却很准确，自己获得的情报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埃尔希有这么一位灰眸、高挑、年轻的魔法师朋友。 而这位朋友似乎也和冰霜巨龙杜恩认识。 薇薇安转头看了看一脸宁静的尤妮丝，说道：“埃尔希阁下的承诺弥足珍贵，我可否过些时候再请求兑现？” 埃尔希耸了耸肩，“行吧，如果你那时候找得到我的话。” “嗯，找不到的话，就去找莉莉丝吧，她应该知道怎么找我。” 灰眸法师一脸冷漠，“埃尔希，你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埃尔希一扭头，在尤妮丝脸颊上印下一个吻，满面春风，“怎么说也是尤妮丝的朋友啊！” 莉莉丝不想看她。 和莉莉丝一样看不下去的还有另一位古板的精灵，诺尔温皱着眉倒退了几步，勉强开口道：“我先走了，记得昆娜还在等你。” 说完，就消失在了林间。 诺尔温一走，埃尔希简直神清气爽，看莉莉丝的眼神都温和了一点，立刻生出了一些难得的好心肠，“你们既然来找我了，那下一站肯定就是杜恩把？来吧，我送你们一程，顺道跟那个老家伙道个别。” 第21章杜恩的冰雕 杜恩虽然比埃尔希年纪大了一些，但有一个好处——她是少数龙域极大的巨龙之一，其冰霜几乎覆盖了半座山，可以说这里是泰尔山脉中最冷的地方。 这位年长巨龙的洞穴在泰尔山脉的更深处，是一座雪峰上的冰雕宫殿，要是一步步爬上去大概率会体验一把变成人形冰棍的感觉。不过既然是搭埃尔希的顺风车，小队也就在龙爪下的特制飞行箱里呆了小半天就被放出来了。 至于龙背？ 那当然是只有尤妮丝才能享受的殊荣啊！ 不过，再豪华的飞行箱也只是个箱子，更何况是埃尔希这个很多年没有载过人的巨龙拿出来的这种。只能说，还算靠谱，起码途中没有人掉下去。 就是狄金森阁下拜托莉莉丝捎来的信件差点被风吹下去了，好在西尔弗的风咒来得及时，信件在高空兜了个圈就又回到了莉莉丝手中。 第33章 莉莉丝拖着脚步，萎靡地从箱子里走出来，呼吸了几口山巅冷冽的空气后便打了个喷嚏，难得有了几分后悔。 不过…… 巨龙守则第四条——请尽量维持人形并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以免去那些可能带来麻烦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承认自己是条龙！ “莉莉丝，你还好么？”回头看到莉莉丝一脸纠结的骑士问道。 莉莉丝陡然一精神，哐哐摇头，“没事，我没事！” 带着冰霜巨龙吐息的风雪席卷而过，小队成员们纷纷打了个哆嗦，默契地掏出了一个金红的火晶球抱在怀里。 这是出发前就预备好的，薇薇安其实在埃尔希那里也针对性地准备了很多物件，包括水晶球、各色水系卷轴等等，只是莉莉丝实在太能干了，在她们遇到德希尔之镜前，那些稀奇古怪的陷阱都只是给她们增添了一些笑料。 “杜恩，老杜恩！我来看你了！”急躁的火龙一化作人形就迫不及待地大喊，声音在山巅层层回荡。 冰雕宫殿深处，杜恩手一抖，面前柔和的脸庞顿时多了一道划痕。 该死的小崽子！一头银白长发的女人暗骂一声，手掌抚上划痕，水元素瞬间填满了缝隙，但女人凝神细看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 不对劲。 水元素骤然狂暴起来，完成了一半的冰雕灰飞烟灭。 “……杜恩！杜恩！杜恩你睡觉呢？！” “埃！尔！希！你吞火山了？！” 被激出火气的冰霜巨龙冲出宫殿，一头化作原型，冰霜雕凿成的尾巴哐一声打上人形状态下格外渺小的埃尔希。 刺啦—— 火焰和寒气碰撞出滚水水入油锅般的巨响，布满棘刺的龙尾一闪而逝，杜恩气势汹汹的一尾巴下去只觉埃尔希异乎寻常得强硬，半分都没有后退。 ？ 和埃尔希认识了快三十年的冰霜巨龙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往后一瞥，顿时明白了，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问道：“干嘛？” 埃尔希看着熟悉的女人缓缓落下，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杜恩身上，偷偷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送人！另外，我要走了！记得别去找我了！” 杜恩嫌弃地瞥了眼埃尔希，冷漠地一点头，扭头就盯上了薇薇安。 “尊敬的杜恩阁下，我是苏尔公国的薇薇安……”薇薇安上前一步，上前几步开始彬彬有礼地介绍。 但对于杜恩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冰蓝色的眸子一点点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眉峰、眼角、唇形……面庞上的每一道褶皱都经过了她挑剔的检验，连满是警惕之色的艾登大师都不例外。 “稍等。”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突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不好意思地藏在塞弗拉身后的莉莉丝顿时傻了眼，惊愕的目光嗖嗖嗖就射向了埃尔希。 怎么回事？！她自己来的时候从来没碰见杜恩变成这样！ 几乎从来没正眼看过尤妮丝之外的人的火龙也是一呆，扭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身后这群人。 算了，都一个样儿，她是看不出来杜恩又看上谁了。 “没事，她就是事儿多。”埃尔希懒洋洋地一挥手，不管不顾地就把下巴磕到了尤妮丝肩膀上。 薇薇安皱眉：“我刚刚冒犯到杜恩阁下了么？” “没——有——”埃尔希拖长了调子，“八成，杜恩要留你们一段时间了。你们中间应该有个人很讨她的喜欢。” 薇薇安：“……？！” 艾德琳理所当然地点头——大陆共识，巨龙喜欢美人，这一小队除了老法师都长得不错，杜恩看上一两个也不是不可能。嗯，就算是老法师，似乎年轻时长得也不错。 哦，不，只能是一个！不不不…… 弓箭手忧心忡忡地戳了戳灰眸法师，低声道：“莉莉丝，你说她看上谁了？不会是薇薇安吧？” 莉莉丝：“……应该不会吧。” 一边的塞弗拉也没说话，觉得有些不妙，刚刚巨龙的眼神似乎在她这里停留得稍稍长了那么一点点。 女神保佑，千万不是她！ “杜恩最喜欢冰雕，你们很荣幸，能在这里留下痕迹，”埃尔希笑了几声，“既然人送到了，我们也该走了，这儿也太冷了！” 目送着耀眼的火龙带着尤妮丝逐渐消失在天边，薇薇安心中终于稍微一松。 艾登大师清扫开挡路的碎石，嫌弃地瞥了眼灰眸法师，冲着薇薇安沉声道：“米洛纳斯和苏尔公国向来不和，佛罗伦萨之冠如果继承米洛纳斯的公爵封号，那说不定还有重修旧好的机会，但她既然是祂亲自定下的大祭司，那多半会选择祂的荣光。” “到时候，苏尔公国要面对的就是狂狮奥瑟，”薇薇安一笑，补上了艾登大师欲言又止的后半句，“而且，野心勃勃，剑指王座。” 老法师脸皮一抽，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薇薇安便继续说：“威弗尔家族在虞美人战争中死伤惨重，伊莎贝尔殿下虽然天赋很高，但脾气就像是日神一般直爽，看希姆德大公这个头衔，我想卡洛斯陛下不到最后一刻不会选择她。而如果卡洛斯承认奥瑟的身份，那么按照律法，他同样有继承王座的可能，一旦他登上王座，大陆上就不会再有苏尔这个公国。” 薇薇安说得无比平静，这些可能她已经推演过无数遍，在见过尤妮丝之后，无数的可能性结束在了一条路上。 这么想着，黑发骑士的神色沉了下来。 一旁的玛蒂娜瞥见了薇薇安的神色，不由和汉娜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无言。西尔芙几人也停住了话头。 而莉莉丝和艾德琳两人，一个是半吊子的人，一个是平民出身，对这些弯弯绕绕完全不明白。 刚好回转过来的冰霜巨龙听到了后半段，一呆，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怀念，站了许久才闷声问道：“达芙妮还好么？” 薇薇安：“殿下身体康健，前不久还巡游了米菲儿地区。” 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莉莉丝一拍脑袋终于想到忘记了什么，“啊对了，杜恩阁下，狄金森阁下托我带一封信给你。” 说着就把什么标志也没有的信封递给了杜恩。 冷冽寒风中，莉莉丝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冰龙神色突变，短短几分钟经历了春暖花开到秋风瑟瑟，最后变成了和脚下冰封层……啊不对，是变得比埃尔希的臭脸还要难看！ 她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把信撕碎了，但在冷风中和颤颤巍巍的信纸僵持几秒后，杜恩还是小心地把信件收了起来。 失望地看了眼众人，杜恩一边嘀咕着“卡洛斯不是好人”，一边招手示意她们跟她走。 莉莉丝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脏，所以，老杜恩暗恋了许多年的人是那位八星预言师达芙妮皇后！？ 冰宫很空，空到匪夷所思，只有墙壁，众人行走其中如在镜宫中。 向来话不停的艾德琳也收了声，这里太过空旷，平时微不可闻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得十分清晰。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想和我签订契约，”杜恩一边说，一边招来风雪擦掉留下的脚印，让地面重新变得光滑如镜，“你应该知道，契约有三种，一种只有单向束缚力，一种对双方都有束缚力，巨龙可以在协定范围内分享一定力量给另一契约人，另外一种是同命契约。” 第34章 “你打算怎么签？”杜恩唰地回头，柔顺的白发划出雪幕似的风景，眼中满是认真。 契约是个好东西，互利互惠，她能在泰尔山脉呆这么久一是本来就不爱出门，二么，就是靠着时不时的短期契约。毕竟，在佣兵协会发布任务可比等一个会自己上门的冒险者麻烦多了。而现在，她正好有一些事情要麻烦人类。 薇薇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杜恩的表情，“三个要求换三个要求，具体事项我们可以在契约文书里详细规定。” 杜恩断然回绝，“不可能，太长了。” 她想了想，接收到了队伍末尾某人的挤眉弄眼，自以为明白了——请直接拒绝掉！ “最多三个月，”杜恩回头一指塞弗拉，“不过，我要这个人。” 身形修长的精灵一抖，略有些惊恐地问道：“您、您是想做冰雕么？” 杜恩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要不然呢？” 塞弗拉顿时松了口气，“好。” 倒是薇薇安神色有些紧张，塞弗拉答应得太快了，杜恩要是有心坑她，大可以动些手脚，她实在担心其中还有些弯弯绕绕。 然而她回头看向灰眸法师，却骤然少了些担心——莉莉丝和杜恩眸光交错，脸上都多了几分明了和满意。 两条巨龙这里： 杜恩下巴微收：别担心！ 莉莉丝眼睛一眨：多谢！虽然不知道苏尔公国到底什么情况，但让薇薇安能有三个月的龙契可以用，总归安全些！ 要是莉莉丝知道杜恩的想法，她肯定会大呼冤枉。 要说埃尔希和杜恩，她还是比较放心杜恩，毕竟埃尔希实在是被穆拉泽尔赐福太多了，她实在不觉得埃尔希是条靠谱的巨龙。而杜恩啊，只是条长情的可怜龙而已。 年轻的巨龙这么想着，又回头端详着塞弗拉。 塞弗拉出身幽禁之森，是难得一见的暗影精灵，身材极其高挑纤细不说，肤色也是深棕褐色的，像是被日光晒了许久，看上去和传闻中皮肤白皙的达芙妮皇后完全不沾边。 “……韦伯阁下？”生性羞涩的暗影精灵敏锐地觉察到了巨龙的目光，小小声地问道。 有些喑哑的声音在冰宫中荡开。 时刻关心着自己模特状况的杜恩停住了脚步，严厉的目光射向了莉莉丝。 灰眸法师抬起头，恍然大悟——是眼睛。 塞弗拉的眼里有和那些冰雕眼中一样的悲悯，甚至更胜一筹。 莉莉丝从未见过大陆上那唯一一位八星预言师，但她曾经见了许许多多杜恩的冰雕。 大多数都是笑着的，只不过雕的全是同一张脸庞。 “没什么，”莉莉丝摇摇头，同样小声地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塞弗拉有些害羞，“谢谢。” 旁观了一切的薇薇安心情有些微妙，她很明白，莉莉丝喜欢她的眼睛，她也几乎肯定，莉莉丝也是条龙。 但就和很多东西一样，喜欢了这一个不代表不能喜欢另一个，更不代表会为了博得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喜爱而放弃自我。 美欲之神的恩惠从来捉摸不定。 她回头看着神色和缓下来的白发女人，忍不住嘲讽一笑。 一个月后 泰尔山脉边缘的松林里，塞弗拉尔熟练地找来一堆枯枝，堆成一个火队，红发的弓箭手找出火石，明亮的火焰闪耀在了黑夜之中。艾玛熟练地架起支架和锅炉，雪白的蘑菇和还带着热气的鲜肉就被投入了水中，接着是一点经过德鲁伊大师之手调配的，配比精妙的香料，很快，浓郁的肉香就飘满了营地。 抱着魔杖靠在树干上的艾登大师微微张开了眼，不自觉地咽下了口水，而后扫了眼周围的魔法铭文，确定没有被触动的迹象，就拍拍身上的尘土，微抬着下巴很矜持地走了过去。 不远处，黑发骑士借着月光抛出了一枚银币，行旅之神的头像朝上。明天也会是个适合旅行的好日子。她一笑，也走向了篝火堆。 “莉莉丝，你不吃么？”艾德琳扫视了一圈，发现除了新加入的神秘冒险家，其他人都已经闻着食物的香味走来了。 不远处，灰眸子的冒险家还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低头写着什么，手里的铜管笔不断在纸张上划出沙沙的声音。莉莉丝匆忙写下最后几个字，吹了吹纸张以便让墨水更快速地干掉，便兴奋地放下了纸和笔，喊道：“来啦！” 遗传着部分鸟类绝佳视力的西尔弗走过，不经意间看见了这么一段话—— “……最后的最后，正直而勇敢的骑士得到了冰霜巨龙的青睐，冒险小队在强大的巨龙的指点下，顺利走出遍布着传说的山脉，再没有遇到其他意外。然而故事尚未完结，旅途还在眼前。” 第22章 再次飞飞的金币 “您好, 请问去猫头鹰出版社该怎么走？”灰眸法师目送着寻龙小分队踏入宫廷，目光在那道熟悉的背影上久久流连，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忧愁地摇摇头, 扭头问着一旁的守卫。 “沿面包大道一路向北，经过郁金香之桥，在希伯尼塔前左转。”握着长枪的守卫目不斜视，语调听不出半分波澜。 心不在焉的莉莉丝点点头，就转身离开, 完美错过了守卫眼中的怜悯。 可怜的法师, 法师袍应该是捡的别人丢掉的吧，居然到了这样糟糕的情况还要来这里, 八成是从哪个犄角旮瘩里一路走过来参加选拔试炼的。只可惜, 猫头鹰出版社也帮不了她！ 她该去佣兵工会接几个任务的！ 哎, 按照往年的情况，每次马基拉魔法学校选拔的时候都会出现一大波八卦，好玩是很好玩, 可还是保命要紧！ 今天下班后, 就不去酒馆了吧。守卫默默叹了口气, 顿时有些难受。算了，还是明天不去吧！ 面包大道，横贯苏尔公国之都莫兰瑞尔南北, 虽然名字十分糊弄, 但却是苏尔公国第一代大公起的, 也是莫兰瑞尔第一条有名字的大道。 贝洛纳宫就以面包大道为中轴线。而苏尔公国的最高塔——希伯尼塔, 则在贝洛纳宫边, 名义上的塔主人是历任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的校长以及女王陛下。 莫兰瑞尔面积不大，一直都是建成初期的模样, 多年来只往外扩建了一点点，和金宫所在的帝国首都欧贝德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莫兰瑞尔却是少见的十分少见得终年鲜花盛放的城市，大小道路边都栽种着各色鲜花，眼下，正是郁金香的时节。据说，莫兰瑞尔这个名字在精灵语里就代表着鲜花。 得益于大地神殿的相对兴盛以及温和的自然地理环境，导致四季之神消退的虞美人战争对莫兰瑞尔的影响也比较小，而且，按照莉莉丝在研究会里的观察，近些年，大范围施法成了许多苏尔神术师的研究热点，这样的景象应该也离不开她们的努力。 当然，眼下这些都和莉莉丝没什么关系，她难得暴躁了。 灰眸法师呆立在猫头鹰出版社摇摇欲坠的大门前，无言以对。 暖风吹过，卷起一地灰尘，油墨味混着霉味一同飘散。没错，苏尔公国猫头鹰出版社分社倒闭了！人去楼空，干净得连门都不用关！ 第35章 砰—— 无人维护的招牌终于战胜了锈红的钉子，奔向大地女神的怀抱，金色的猫头鹰标志摔得稀碎，正如某人破碎的心。 莉莉丝呸呸两声，阿斯亚之笔无力地勾勒出一个代表水的符号，招来一点不情不愿的水元素带走灰尘。水元素实在太少了，以至于笔尖上的魔力球像是空无一物。 朦胧中，破破烂烂的法师袍更显陈旧，法师瘦高的身影显得格外无助，连路过的小乞丐都心生怜悯。 “喂，那里早就没人了，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我找猫头鹰出版社的莓果守卫者。”莉莉丝咳了两声，见那点水元素实在不顶用，索性疾走两步，挪到了街对面。 小乞丐顿时捂住了口鼻，和她拉开了长长一段距离，皱着眉闷声道：“……什么守卫者？没听过，反正这里已经是莫宁伯爵的了，那些呆子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你找谁都找不到了！” 莉莉丝：“谁？” 小乞丐抬头盯着陌生法师一阵打量，除了脏点，这也不像是个垃圾场里捡了魔法袍穿的傻子啊？怎么连莫宁伯爵都不知道！嗯，果然来找呆子的也是呆子！ “莫宁伯爵！无主之地的莫宁伯爵！贸易之神的眷顾者！寻路者协会的最大股东！” 莉莉丝懵了，点了点对面幽深的门洞，“啊？可猫头鹰出版社的股东不是米洛纳斯么？” 小乞丐无力地叹口气，拢了拢身上的破袄，抬腿就走。 没救了，这法师学徒没救了，说不定就是那些被魔法书砸了脑袋的倒霉蛋。她经常在马基拉学校附近遇到这些呆子。 “欸，等等！麻烦等一下！我真的不知道！” 莉莉丝长腿一迈，挡在了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 卖花声遥遥传来，小乞丐听得心痛——她本来也是要去卖花的，谁知被这个呆子给截住了，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子了，今天可别一个银币都赚不到！ “我……”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瘦削的手掌，上面是三枚闪闪亮的银币。 莉莉丝：“够么？” 小乞丐连连点头，眼馋得不行，急忙道：“强大而美丽的法师阁下，您真是太客气了，小事小事！” 说着就要把银币拿走，但手掌却合了起来。 莉莉丝蹲下身，认真道：“我请你吃饭。” ------------------------------------- “……总之，他们欠了很多钱！别说苏尔公国的猫头鹰出版社分社，就是欧贝德的总部，情况也不见得会好，莫宁伯爵的债啊，那可别想赖掉！要不是她妹妹一心向往无言的圣殿，也许猫头鹰出版社估计就彻底倒了！阁下，您这金币啊，嗯，有点麻烦。” 白天也十分昏暗的小酒馆里，多得是落魄的法师、破衣烂衫的吟游诗人和一身腱子肉的佣兵，法师和小乞丐的组合甚至可以说是最常见的一种。 莉莉丝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暗自怀疑这路边的小乞丐其实是化形的魔兽——她怎么会这么能吃！ “大人？大人？”莫伊特擦了擦嘴，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腼腆，完全看不出刚才野兽般凶猛的吃相，“我吃饱了。” 莉莉丝点点头，“就是说，这位莫宁伯爵极其有钱，苏尔分社就在她的手上，原先所有的员工都走了。” “没错！就这这样！啊对了！您听过阿莱西亚吧？就是她的妹妹！” “……阿莱西亚？” 莫伊特微笑着叹了口气，这位有钱法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的魔法学校出来的，白长了一张聪明脸，竟然对花边新闻一无所知。 嗯，没准是从那些高高的法师塔里下来的，导师就是那种传闻中严苛又不近人情的人形恶魔！ “无主之地的玫瑰，阿莱西亚，”莫伊特同情地看了眼满眼清澈的灰眸法师，推开面前垒得高高的碟子，神色有些憧憬，“不过，你也可以叫她被歌咏者，听说她赞助了不少吟游诗人呢！” 莉莉丝绞尽脑汁想了一阵，确定自己从没听过阿莱西亚和莫宁伯爵这两个名字，不由微微叹气。 “那米洛纳斯呢？他们不也投资了猫头鹰出版社么？” 莫伊特双手抱着杯喝了口热茶，借着茶水扒拉了一下乱得跟鸟窝一样的头发，“阁下，我只是一个小乞丐，怎么能知道这些嘛！不过别人都说，智慧女神没有神殿，莫宁伯爵是借着这个机会和米洛纳斯公国做了什么交易呢！” 高挑的法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神色被昏暗灯光照得颓丧无比，莫伊特看得不由也有些同情。 她想了想又开口安慰道：“法师阁下，其实最近我也碰见了一些和你一样的人，都是来讨债的。但您不一样啊，您可是位大法师啊，有的是赚钱的路子，接几个任务那点钱不就来了么！” 莫伊特说得真诚，但莉莉丝却越发苦涩。 说得是没错，可那些本就是她的钱！比起赚不到钱，拿不到自己本该有的金币更加心痛！ 正一口口喝着热茶的小乞丐盯着眼前的破烂金主，神情渐渐惊恐起来。不知为何，她在这位愣头愣脑的法师身上嗅到了一点危险的味道。 “我……大人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等等，还有一件事，”灰眸法师的脸上突然闪过些羞涩，“苏尔之剑，薇薇安·苏尔，你听过么？” 莫伊特手一抖，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法师，“你可是在苏尔啊！怎么问这个？！她就是目前大公唯一的子嗣啊，未来的大公！” 莉莉丝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死死盯着面前的茶杯，“是这样啊……” 莫伊特：“……” 她真是服了！这位大人的脑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啊！她碰见的上一个来找猫头鹰出版社的债主可是比她自己还能讲！简直是行走的八卦集散中心！ 而且……尚且是豆芽菜的小乞丐瞥了又瞥对面的法师阁下，疑心那一张冷淡的脸上写的是“羞涩”两个字！ 别吧，这是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莫伊特看着自己袖口缝缝补补、不知叠了多少层补丁的大洞骤然叹了口气。 “阁下，”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尽量不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太骄傲，“薇薇安殿下是苏尔、乃至帝国难得一见的天才，是卡洛斯陛下亲自邀请她去德苏蕾深造的，听说选拔赛之后就要启程了。据说德苏蕾高等魔法学校有很多法师，您要是想追随薇薇安殿下，还有机会呢！” 才跟苏尔公国的希望分别的莉莉丝完全没听出其中意思，只欢快地点点头，“是啊，总有机会的！” 莫伊特点点头，十分同情——明白了，又是一个缺心眼法师！她的意思明明就是让这法师死心！这样笨蛋的人还是少接触得好，说不定就不小心把自己给坑到臭水沟里去呢！ “阁下，那就这样了！愿大地女神保佑您！” 说着，她便跳下了高脚凳，一阵风似地跑了。 莉莉丝目送着这那道格外矮小的身影，一边感叹着民风淳朴，一边伸手摸向了钱袋。 “法师阁下，一共三十枚银币，恕不赊账哦！” 第36章 丰腴的老板娘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倚着酒柜冲她眨了眨眼，甜腻腻的要债声里满是不容拒绝。 出生几十年都没为金币发过愁的巨龙一点点抬起头，漂亮的灰眸越过一只又一只的碟子，茫然地盯着老板娘，几乎失了焦距。 怎么会…… 第23章 健全的市场监管制度 这是当然的。魔法塔可从来没有单纯的坍塌一说, 墙体符文崩溃的瞬间，连环爆炸就会开始，直到所有能反应的东西都反应完了。 所以说, 现在的莉莉丝，全部身家就只有她离开魔法塔时带上的那么点东西。 至于那些祖辈传下来的财宝？ 自从出了龙岛，莉莉丝就直接把那些亮闪闪抛掷脑后了——毕竟，巨龙身强体壮，怎么能不劳而获呢？ 但现在…… 她没钱了！ 直到这时, 年轻的巨龙才明白先前和耶芙告别时, 她欲言又止的眼神。 破烂法师吹着肮脏小酒馆外的冷风，心中悲愤, 债还没讨来, 她倒要先露宿街头了！命运女神为何如此捉弄人！ 现在去佣兵工会接任务还来得及吗么？ 来不及。 莉莉丝厚着脸皮一路问过去, 才踏入佣兵工会的大门没几分钟就灰溜溜地又出来了——她没办法认证。 最近，苏尔公国为了加强都城守卫，保障各位达官贵族以及其不肖子孙们的安全, 减少各类影响恶劣、有损公国形象的当街斗殴事件, 颁布了一条强制规定, 所有要在佣兵工会注册的佣兵必须同时提供身份证明、实力认证，以及介绍人担保。 其中，身份证明仅限于本国人民, 实力认证也只认可位于苏尔公国境内的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位于米洛诺斯的高星学院以及位于帝国皇庭的德苏蕾高等魔法学校开出的证明, 并且实力认证的有效期限是十年。 很不幸的, 莉莉丝现在就属于可疑的三无人员。 要不, 去找薇薇安？垂头丧气吹着冷风的巨龙心想。 不！绝对不行！刚一分别就去, 覥着脸去借钱，这绝对会损害她在薇薇安心中的形象！ 一条好龙应该时刻展现出自身的富有、慷慨、可靠！ 这绝对不行！ 那就只能去卖卷轴了！反正到时候有钱了还能再画嘛！做下决定的巨龙神色坚定, 问清了去拍卖场的路，一扬破破烂烂的袍子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然后又停下了。 几秒前，她提前检查了一下储物戒里面的卷轴，发现里面只剩下三张了。 莉莉丝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带几张出来了！ 按照她记忆中的估价，这三张卷轴加起来估计也就二十五个银币。一条龙吃饭是够了，但完全没办法住啊！ 一想起十几个银币能负担得起的旅店，莉莉丝就直皱眉头。就她记忆中的那漆黑肮脏，连个窗户都没有，还一直传来可疑声音的房间……那还不如直接睡大街呢！ 神啊，我到底该往哪里去啊！？您是抛弃您的信徒了么？ 从未受过如此打击的巨龙眼泪汪汪，虔诚的心却立刻意识到一件事——智慧女神没有神殿！ 说不定，这就是智慧女神信徒的宿命呢！ 莉莉丝正伤感着，过于灵敏的耳朵却捕捉到了身后的窃窃私语，疑似在讨论她。 “……来来来，赶紧过来，你觉不觉得那人有点怪啊？” “哪个？” “喏，你看，就那个一身破袍子的。她站了好久了！听里面的人说还是个海民！” “对了，她刚才还问了去拍卖场的路怎么走！” “海民啊……那确实可疑，上一个贼头子就是海民吧？你盯着点，我现在就去找队长！” …… 莉莉丝扭过头，只见那些脑袋唰地转向了各方，看花的看花，擦刀的擦刀，玩手的玩手，似乎每一个都在努力地混水摸鱼。 “……我是有认证的法师！”破烂法师气冲冲地反驳道。 只是过期了而已。 各有活计的手都一顿，随即又开始各干各的，甚至摸鱼得更专心致志了，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莉莉丝愈发沮丧，可是身上没钱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而且，她听到了越来越近的乱哄哄的脚步声。 有人要来了。 不会就是那个什么队长吧？ 大受打击的巨龙心神一凛，立刻迈开长腿飞一般地溜走了。 “哼，叫你走那么慢，人跑了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只是可疑，又不是一定是贼头子，你怕是想钱想疯了吧！”跟班冷冷嘲讽一顿，见首领脸色也微有变化才停下话头。 谁不想钱呢？ 他们这群佣兵本来是四处流浪，哪里有任务单就往哪里走的，从前过得也还算潇洒，结果就因为那见鬼的注册法令被坑了好大一把。不仅新鲜血液少了许多，连原本队伍里的都要花钱去疏通一番，才能弄到那该死的介绍人担保！ 不就是一个苏尔公国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连欧贝德都没这么麻烦！ “说不定也是个可怜人呢，”首领想着那身烂得十分有特色的法师袍，郁闷地长叹了一声，“大家伙儿的通行证我都办好了，就是欧肖的实在不行，只能让他先回外城了。我另外还接了个处理暗影兽的任务，还能送他一程。” “这也太欺负人了！从前没听说过苏尔公国歧视混血啊！” “你可小声点吧！我听说米洛诺斯那边得到了风暴眼死前的传讯，施压要排查混血可疑人员呢！” “唉，你说这么厉害一个法圣怎么都能死了呢？不过说起来，混血的确就是可疑……” 首领听得心烦，立刻做了个手势示意打住，“暗影兽是暗影之地那位的造物，很少跑到外面来，我们经验也没多少。先去那里看看能不能弄点太阳神的卷轴吧，要不然反而给它送盘菜！” 兜兜转转，穷得没响儿的巨龙还是去了拍卖场，三张卷轴一给，五十枚银币到手。 “法师阁下，您来得正是时候，不久之后就是马基拉魔法学校的选拔赛了，学生们都喜欢买几张卷轴做后手，正是缺的时候呢！您要是日后还有多的，尽管拿来！高阶的就更好啦！” 负责人埃米莉小姐笑眯眯地递上一个小钱袋，语气格外和善。 不是她瞎说，就刚刚那些卷轴的品质，一个顶俩！五十个银币一点不嫌多！ 这位法师未来可期啊！ 看眼前的落魄法师一言不发地把钱袋收进储物戒，艾米莉小姐眸光一闪，又关切地开口：“您是刚来都城么？还是也来参加选拔赛的？” 莉莉丝摇了摇头。马基拉只是一所中级魔法学校，按照大陆通行的实力划分，学生到五阶就顶了天了，一般都是三四阶的水平，再往上就只能去德苏蕾高等魔法学校。 那是大陆唯一一所高等魔法学校，各大法圣、剑圣都挂会在那里挂名，帝国的达芙妮皇后也是名誉校长之一。 五年一届的选拔赛正是进入德苏蕾的捷径之一。毕竟，德苏蕾对外的招收门槛可是三十五岁以内，五阶打底，还有来自各方的数不清的人来争抢。 第37章 走中级魔法学校的话，起码竞争的人会少一点，对实力的要求也没那么变态。 她感叹了一番，又推出了些银币，“二十张青草纸，十张幸运纸。” 艾米莉小姐有些为难，“法师阁下，这可不够啊，幸运纸最近涨价可狠了，十五枚银币的话，您只能二选一。” 莉莉丝无言以对，悬在半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可是算好了的，旅店是不能住了，随便找个什么地方窝一下就行了，反正她也生不了病，如果有不长眼的来抢劫，那就更好了！ 墨水和笔她都带着，十五个银币买三十张纸，剩下的就做几天的饭钱。青草纸虽然容易裂，能留存的力量也不多，但算上报废率也能出来二十五张卷轴，她留下几张备用，剩下的再卖掉，不久又有点钱了么？ 可她少算了一点，物价是会涨的！ 本来还打算走精打细算风的巨龙当头就被烦闷的现实狠狠打了一棒子——没钱寸步难行！ 过了许久，她才勉强开口：“……稍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破烂法师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这会儿又不知要搞什么幺蛾子。埃米莉小姐工作多年，早就对法师不抱什么期望，当下便只是安安静静地守着柜台，默数一、二、三、四…… 数到第六十六下时，被烧了下摆的法师袍再一次滚滚而来。 当—— 一只医神殿出产的瓶子被立在了柜台上。 “这个，卖了。”破烂法师微抬下巴，冷淡的语调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又或许是自得？ 艾米莉小姐若有所思地看了法师一眼，打开了瓶盖。只轻轻一嗅，她就不可思议地盖上了瓶盖，眼神陡然惊恐。 天啊，她拿到了什么？！ 半人高的柜台外，莉莉丝看着负责人不可置信的表情满意地笑了一下，心想：我可是条巨龙！一条货真价实、活蹦乱跳、正在实力上升期的巨龙！哪个部位不值钱？ 一点点血嘛，算得了什么！ 没错，被兜里没钱刺激得不行的巨龙直接发癫，本着自己的不心疼的原则，收集了一瓶子自己的血，打算拿去卖了。 龙血可是很值钱的！ 然而，见多识广的埃米莉小姐傻了眼，维持着端瓶子的姿势直接僵成了一座雕塑。 “您这东西，我们不能收。”隔了许久，她咬着牙把瓶子推了回去，眼神却还恋恋不舍地停留在上面。 “为什么？”莉莉丝大受震撼，“这是没有诅咒的，来历绝对清白，不信你去检验！” “您是刚出来苏尔公国，还不知道吧，”艾米莉小姐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前两年出了点事，这拍卖场的东西多了好多规定呢！龙血作为稀缺又金贵的魔法材料，一定要标志上来源，拍卖场才能接收。您这东西没有溯源标志，我们是绝对接不了的！” 莉莉丝：“……什么东西？！” 艾米莉小姐温柔而怜悯地看着她，拉着莉莉丝的手把小瓶子盖住了，“小法师，收好东西吧。说实话，也幸亏是你碰见了我，要是让别人发现了，肯定立刻就把你检举揭发换一笔赏钱了。” 莉莉丝不甘心，“这什么溯源标志怎么弄？” “唔，这个么，其实就是一份翻版的光阴契约，一般都是取材人和物料主定下的，上面记录着时间、地点和双方的一点信息。” 好，明白了——没戏！ 她上哪儿去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签契约啊！ 彻底死心的莉莉丝颓丧地收回小瓶子，“那就只要二十张青草纸。” 第24章 艾登大师的加班日 走出拍卖场气派大门的莉莉丝吸着满是花香的空气, 长长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碰见薇薇安简直像是把最近的好运气都用光了似的，走哪儿哪儿倒霉！ 别说金币, 连银币都快没了！ “欸，等等！等等！” 正当破烂法师真准备找一个免费的地方先窝着修养修养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她扭头一看，居然还有点眼熟。 这不是刚才在拍卖场看着专心致志盯着货琢磨, 实际上一直在瞟她的人么？ “对喽, 就是您！”干瘦的男人兴奋地大喊，直接截住了莉莉丝的去路。 来人一头半长不短的棕色卷发, 头不过到莉莉丝的胸口, 眼神却亮极了, 看着像是一条营养不良的卷毛梗犬。 “法师阁下，一看您我就知道您有来头！” 确实还算有点来头的巨龙一呆，低头一看自己沾了厚厚一层灰的法师袍下摆, 点头道：“是啊, 从刚烧完的灰堆里爬出来的。” 男人淡得近乎没有的眉毛颤巍巍地动了动, 似乎一切正常，盯着不走寻常路的法师继续笑呵呵道：“那是！您要是去了灰堆，那里面肯定有宝贝啊！下次, 您叫我一起！” 被不灭之炎烧一把么？ 莉莉丝想象了一下, 那估计多带点夹子, 这样他的卷毛就能给熨平了。 “是这样的……” 男人顶着法师凝滞的目光, 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他搓了搓手, 借着习惯性动作给自己一点信心，“您手里是有大件儿不？我能收！” 莉莉丝呆了呆, 反问道：“为什么？” “嘿，这您就别问了！”男人露齿一笑，白牙近乎闪闪发光。 没什么经验的巨龙默默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黑……” “欸——”男人急急提高了音量，瞬间就把那个可疑的语音盖过去了。 “这可不能说！” 男人责怪似地抬头望了她一眼，可能是因为仰着头实在太累，又纠结着往后退了几步。 这可就有点儿远了啊！有些话还是不说了！ 黑市嘛！ 莉莉丝奇怪一笑，觉得自己又能收集到不少素材了。传闻中神秘的、邪恶的、各国能人异士荟萃的、隐约被暗影笼罩的黑市！ “行啊，那走吧。” 男人看着破烂法师嘴角的微笑，莫名其妙觉得背后有点冷，“……好、好嘞，您紧跟着我。” ------------------------------------- “这个么……” 黑漆漆的小巷里，躲在缺胳膊少腿的柜台后的白胡子老地精仔仔细细地查验着新鲜出炉的龙血，恨不得直接伸出舌头舔一舔。 破布门帘外，一群小孩儿玩得正起劲，尖锐的笑闹声直往莉莉丝耳朵里钻。 在山里呆久了的巨龙有点不耐烦了，为什么这里嵌了这么多魔法阵，却不多加一个消音阵？！ “法师阁下对不住了，我们毕竟得注意外面的动静……”威廉，也就是那卷毛男人看出了莉莉丝的烦躁，歉意地开口道，“不过您放心，这里有个单向的隔音阵，里面的对话是绝对不会传到外面去的！” “五百个金币。”老得几乎掉渣的地精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小锤，一锤定音，放下瓶子的手还颤抖个不停，似乎随时都能把那只金贵的瓶子摔得粉碎。 金币！ 莉莉丝眼睛一亮，飞快忽略了耳边的杂音，她从未觉得“金币”这两个这么有吸引力！ 五百个金币，就相当于五万个银币！她起码能住一个月带阳台的河景房了！算了算了，谁知道都城这里的物价呢。 第38章 被繁华地狠狠打击了一番的巨龙立刻收敛了自己过于活泛的心情，矜持地点点头，“可以。” 五百个金币，但分量就不小。这地方虽然破得像是随时会倒下，但老地精对供货商还是很大方的，伸手在柜台下一摸，两只黑漆漆的小储物钱袋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收购价五百金币，威廉抽成百分之一，所以给您四百九十五金币，”老地精抬头对着莉莉丝慢吞吞地指了指其中一个，又转过头对威廉呵呵笑了两声，语气明显熟稔了许多，“喏，你的五个。” 即将再度有钱的巨龙按耐住自己难以名状的心情，维持着一向的风度，将手伸向那只钱袋。 刹那间，布帘上微光闪动，一声高亢到近乎破音的呐喊捅穿了莉莉丝的耳膜—— “动手！” 一路都十分谄媚的卷毛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钱向外窜去，而动作磨磨蹭蹭的老地精也展现出了他飞人的手速。 一手拿瓶子，一手拎锤，哐一下就砸穿了污迹斑斑的木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一大群黑漆漆的人从屋子里面马蜂一般窜了出来，直奔茫然的巨龙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莉莉丝只觉得指尖都还没触到钱袋子的丝绒手感，托盘上就已经空空如也了。 唯一多的，就是周围一圈的带剑侍卫。 咦？ 这好像是巡城守卫啊？ 正琢磨着，一个木囚笼就朝莉莉丝扔了过来，“黑市交易，涉嫌违法！请勿反抗！更不要逃跑！否则重判！” 哦吼—— 晚了。巨龙已经下意识劈开了囚笼，断茬上黑烟袅袅，残存的雷元素还在快乐地打滚儿。 现场一片安静，连方才的小孩儿都见势不对跑了。 挑衅！这是对大公的法令赤裸裸的蔑视！ 小队长气得不轻，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么不配合的人了！ “抓！” 一声令下，五颜六色的魔咒顿时炸了开来，既有冲着莉莉丝去的，又有套在身边同伴上，减少受伤几率的。 但被围得一片模糊的风暴正中心却陡然爆出一团雷光。 轰—— 雷声炸开，无数蛇形闪电瞬间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开来，守卫们动作顿时一麻。 小队长迅速评估了一下，按照魔法元素的活跃度来看，施法者起码六阶！ 莉莉丝无心恋战，转身就撕开布帘上的魔法阵，精神力瞬间铺展开，朝着威廉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居然被当作了冤大头！ 他怎么敢坑一条巨龙！ 一定要让这位愚蠢的梗犬先生付出代价！ 破街烂巷中，灰袍的法师一阵风般卷过，险些让刚刚从床上起来的酒囊饭袋们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了。 她边追边觉得委屈——干嘛只抓她呢！ 这不公平！他们才是串通一气好吧！ 要不然巡城守卫怎么会听那个卷毛的号令？！她可是赤裸裸的受害者！她的血汗钱还在那个卷毛手上呢！ 灵活地在屋顶狂奔的法师哧溜拐了个大弯，身后的巡城守卫顿时不见踪影。 唉，刚进城的土包子龙暗自感叹：不得不说，正规军就是正规军，这些眨眼间就抖出来的魔咒没一个是相互冲突的，显然巡城守卫们并不是吃素的。这可比她先前碰见的那些雇佣兵好太多了。 速战速决！ 郁金香之塔上，刚从宫廷内出来，还是风尘仆仆模样的艾登大师眼皮狂跳，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立刻就决定等会儿去医神殿瞧瞧。 最好是最近太累了，要不然…… “不好啦——” 老法师一哆嗦，扭头看着学徒的眼神平白多了几分惊恐。 “有、有人拒捕！还在禁、禁魔区域内强行违规使用高阶魔咒！”豆芽菜似的学徒一路冲上塔顶，脸蛋通红，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艾登大师也涨红了脸，被气得！ 他前脚才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这段时间都城的防卫得松懈成什么样！？巡城卫队是光吃面包不干活的么？！ 享受着塔内飞行权限的老法师一挥魔杖，径直冲到了地图前。 一条深紫色的细线从西边的贫民窟冒出头，这会儿正沿着橄榄大道七绕八拐地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能在禁魔区内使用高阶魔法，可不是每一个神术师都能做到的，而且苏尔公国虽说实力一般，但也不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挑衅大公威权的地方，像这么嚣张而有实力的法师…… 艾登大师眼神一变，别是那个不识相的野法师吧？！ “跟我走！” 施了回音咒的话语在塔内不断回旋，终日不见天日的法师学徒们一呆，只觉住惯了的法师塔莫名其妙多了一股诡异的气氛。 艾登大师今天是喝错魔药了？ 橄榄大道尾巴梢上 “别跑了！”莉莉丝从屋顶一跃而下，冲着前方矮小的身影狂吼，“巡城守卫就要来了！你把钱还我我就放了你！” 威廉有苦说不出——为什么这个法师这么能跑啊？！ 他一个魔兽混血都喘不上气了，这人怎么还有力气喊呢？是人么？！不就是一点钱么？都有这体力了，不至于吧？ “啊啊啊——”精致的花盆从天而降，贵妇人的尖叫响彻莉莉丝的耳膜。 瞬间，一张细密的电网瞬间兜住花盆，在花盆安全落地的又迅速消失不见。 “路线不熟悉，向您致以万分的歉意。” 撑着伞的贵妇人一呆，愣愣地看着快得看不清的身影消失在目光尽头。 这里不是禁摩区么？郁金香之塔不是随时都在监视么？她怎么…… 不知者无畏。 年轻的巨龙眼下就是这种状态。 她确实感到有一股微弱的力量在监视着她，也确实知道一般情况下，外来魔法师禁止在鲜花之都内动用魔法，但猝不及防被肮脏金钱吞噬了心灵的巨龙一时把这些禁令忘得一干二净。 钱，金币，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当然，如果能甩掉身后越来愈多的巡城守卫就更好了！ 莉莉丝盯着不远处卷毛奸商的眼神越发危险，“把钱还给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威廉无声尖叫，矮下身钻进了一处低矮的窝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莉莉丝停住脚步，又控制着风元素，往上微微飘了一点，以免压垮了脆弱的铁皮屋顶。他们已经从一处贫民窟到了另一处贫民窟，刚才经过的那贵妇人就好像是乱入了一般。 屋子挤挤挨挨地立着，恨不得叠在一起。但凡有点阳光，就是几乎连成片的杆子，杆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破布，破布们在飞速摇动，很明显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穿行。 莉莉丝眯着眼睛，搜寻着卷毛奸商的踪迹，争取一次性捕获。她差点把先前那一块地方给点着，这里可不能再那么没轻没重了。 要不然…… 大概就要被永久禁止入境了…… 这么想着，微小的闪电劈得愈发谨慎，残留的雷元素也被她一点不剩得全部卷走。 第39章 耳边，巡城守卫声嘶力竭的呼喊越来越近——“你已构成逃逸罪、袭击罪！放弃抵抗！抗拒从严！” 而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一些不妙的声音： “就是那个人！” “先给这些房子布防御咒！水系法师时刻准备！” …… 有了！莉莉丝眼睛一亮，整个人闪过去，银亮的闪电也瞬间擦着一面招牌落到了威廉头上。 “快给我！”莉莉丝摊开手心催促道，“要不然那些守卫就要来了！我还可以送你一程。” 棕发变黑发的卷毛男人趴在地上，硬生生被气出了一大口血，心道：送自己去见死神么？ 不带这么有病的！ 第25章 黑市or神国 “艾登大师, 您怎么了？” 学徒惊慌失措的声音遥遥传来，莉莉丝的笑脸顿时一僵，而一秒前还宁死不屈的男人也变了脸。 “……真幸运！”威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想体验监狱的话，就跟我走。” 莉莉丝摊出手掌，“不想又进监狱又被揍的话……你懂的。” 从来没这么狼狈过的威廉简直要爆血管了，但魔兽混血带来的强健□□虽然看着不起眼，却实在很经用, 他居然还能爬起来摸出那个钱袋子递给那个邪门的法师！ 喀—— 钱到手的瞬间, 一张泛着柔光的电网也捆住了反复无常的中间商。 “你做什么！” “你太慢了！”莉莉丝不客气地扛起威廉，“快跟我说往哪里走！” 身后, 噼里啪啦的倒伏声响了一串, 混血儿敏锐的嗅觉已经能闻见巡城守卫身上那股熟悉的皮革味儿了, 他忙不迭地指路：“立刻左转！十步后再右转！” “……追！” 望着二人遥遥远去的身影，脸红脖子粗的小队长气得不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被人溜过了！偏偏还是那个蠢货搞出来的！偏偏还是在小崽子们刚刚进来训练的时候！ 该死的, 一定要让这两个人知道巡城守卫的厉害！ “法师们来了！” 眼尖的守卫立刻发现了悬着浮空术的灰袍法师们, 当即惊叫一声, 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停什么！？指望法师们让你也飞起来？！”小队长立刻不耐烦地吼道。他往后一瞥，心里顿时一惊。 艾登大法师？他怎么来了？不就是偷摸交易的小事么？ “那里！”卷毛男人瞪着眼，焦躁地低吼了一声。 莉莉丝恍惚间听到了狗叫。 她顺着威廉的眼神看去, 顿时一呆, 哪里有东西么？不就是一片木围栏？ “快点！打开那个小门板！快快快！除非你真的想尝尝牢饭！”威廉愈发焦躁。 破烂法师眼神转了好几圈, 这才发现贴着地的最底部有一个十分狭小的活动框。耳边巡城守卫的声音越来愈近, 她不再迟疑, 直接一脚踹开脚边那个疑似狗门的破烂小木框。 魔法元素顿时喷涌而出，繁复的魔法阵骤然亮起来, 瞬间吞没了二人。 “人呢？” “刚刚不是还在这里的么？” “快点搜！” “大师您看？” 白发苍苍的老法师眼神阴森得像只猫头鹰，魔杖尖无声地点向围栏最底部。 一条微不可见的灰线陈列在烂泥地上，风一吹就模糊了几分。 ------------------------------------- “这是……” 莉莉丝呆滞地看着眼前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一眼望去便是闪耀金色的空间，没见识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眼下，她们正站在一条时隐时现的长路上，模糊的边界外好像什么都没有，精神力却又能触及到每一分。远处，阶梯状的长墙延伸开，一个个微小的光点正飞虫似的缓缓移动着，凭借巨龙良好的目力，莉莉丝发现那都是人，或者说，都是人型生物，而墙壁上，都是一间间的小室。 气息庞杂至极，魔法元素也混乱至极，大大小小的魔法阵不断运转着，居然还挺稳定的？！ 女神在上，龙神在上，这是哪儿啊？龙岛神殿也没这么豪华啊！？ 威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卷毛，不期然摸到了一手枯燥焦灰，原本得意的神情顿时一变，冲着呆立着的破烂法师恶狠狠道：“好了！钱还给你了！再也不见！”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只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扭过去，他就被眼疾手快的巨龙按住了。 莉莉丝压低了声音，“这里是……黑市？” 威廉挣了挣，又挣了挣，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是让肩膀上的手压得更重。 这都是哪里来的怪胎？ 他憋着一口闷气，许久才铁青着脸说道，“没错！安德瑞得，或者按照你们的说法，黑市！” 莉莉丝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极其兴奋地盯着远处的光点看个不停。 安德瑞得！苏尔公国最富盛名的传说！无数奇闻轶事、花边新闻、各流小说中的常客！据某位来历可疑的信徒说，这个寻不到入口的隐密之地实际上是贸易神的半个地上神国！ 这是比肩帝国巨贵拍卖场的支票焚烧厂，更因为没有帝国律法的辖制，常常拍卖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一夜的拍卖额最低都是百万，最高更是有数亿之巨！ 看着就气派！ 难怪能设下那个豪华传送阵！ 此刻的巨龙对安德瑞得简直佩服得五体投体，瞥向卷毛奸商的眼神都和善了一点。 “让让，让让！”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客气的低吼。 莉莉丝扭头一看，赶忙让开。赶车的健壮矮人面无表情冲着她点了点头，“新来的吧？别挡道！” 没等她回答，披着黑布的大车便继续前行。 这车做得很有德希尔之镜中暂时囚禁赛琳娜的车的风范——简陋中透着一丝丝豪华。 虽然明显是囚车，但黑布是上好的丝绒，还被刻上了许多重魔法阵，隔绝了所有气息。 看上去里面关的也是智慧生灵。 莉莉丝突然很好奇。据她所知，很久以前帝国就颁布了法令，所有拍卖场禁止拍卖智慧生物，包括但不限于精灵、地精、半人马、矮人、花精灵，能说话的魔兽等。 虽然这条法令刚开始的时候约等于没有，但如果现在连龙血都要有能注明来源的契约，那起码明面上的拍卖场应该是很遵纪守法的。 安德瑞得果然很黑！ “嘿，这不是大威廉么？你兄弟找你呢！欸，你头发怎么了？这位是你的新朋友？” 坐在车后，晃荡着双腿的男人原本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看见卷毛便来了精神，陡然坐直了打了个招呼。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朋友很明显不只一个，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一撮人，对着莉莉丝手里安静如鸡的男人指指点点： “呦，你啥时候换的？这是不是帝国最时髦的样式？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还真别说，这发型蛮别致的！” “果然是大威廉，听劝！这发型好！帅气！” …… “够了！”威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她不认识！” “不，我们认识啊，”莉莉丝突兀地接口，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彩，“某位东方哲人曾说过，‘不打不相识’，这样看来，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么？” 第40章 破烂法师边说，按在威廉肩膀上的手一边用劲。 “……是、是啊！抱歉，我们就是吵了一架。”卷毛男人绷着脸，差点觉得自己肩膀要碎掉了。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大威廉的朋友们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眼神不住地打量着一脸灿烂笑意的莉莉丝。 这法师，很眼生啊。 这日子，也不是拍卖大会召开的日子啊。 “你的通行令呢？”押车的男人眯着眼，抬了抬下巴。 原来还有通行令啊！莉莉丝的笑容愈发兴奋，她扭头问威廉，“我的通行令呢？” 威廉深吸一口气，生死关头，他反倒冷静了下来。 这法师很可疑，非常可疑！实力成谜，无惧巡城守卫，那一瓶无标的新鲜龙血…… 还有，他总觉得这人的味道很奇怪！ 但他确定一点——这人缺钱！既然缺钱，那就能谈！ 这么想着，威廉的语调恢复了平静，“她刚来，通行令还没办好。” 男人哦了一声，斜着眼又问道：“你是啥时候进的神殿？” 莉莉丝的笑容一顿，诚恳道：“很久以前，但不是贸易神的。” 男人的眼神顿时一变，“啊？！” 非拍卖日来安德瑞得的基本都是供货商，当然也有少数例外，不过，像这法师一样说话直白的实在很少。莫克可跟自已不一样，一直都是贸易神的忠诚信徒。威廉难以忍受地长长叹了口气，挽救道：“莫克，她是大客户。” “行吧，大客户。容我提醒一句，现在外面可是乱得很，确认风暴眼死了以后米洛诺斯暴躁得跟疯狗一样，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候，你的通行证可要快点办下来。” 莫克把长腿一收，不再看莉莉丝，拍了拍身边的黑布，挑衅似的冲威廉说道，“祝你好运！” 看着大车渐渐走远，莉莉丝迟疑地捏着魔法袍，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人不是你朋友么？” “这里每个人都是朋友。” “也都是敌人。” 他转头对着破烂法师，肯定道：“你需要钱，很多钱。” 莉莉丝点了点头，声音发飘，似乎人在这里，脑子已经飞到了别的地方，“是啊，我缺钱。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搞钱！威廉本想摸一摸头顶，手抬到半路又悻悻放下，只露齿阴森森地一笑，“这里是安德瑞得，你想卖什么都可以。” 莉莉丝没有回应。 扫了眼法师的脸色，威廉有些稀奇，冷笑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风暴眼阁下，是怎么了？” 这可是目前最时髦，也最危险的话题，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法师的神色，不由觉得先前的猜测是错误的。 这位有些奇怪的法师应该只是太久没下魔法塔了。 “死了，据说死于泰尔山脉的龙裔手里。” 第26章 信徒与金币 狄金森阁下的死亡是怎么回事, 莉莉丝想不明白，埃尔西和杜恩没有理由杀死她，而山脉更深处那位年老的金龙更是一天睡二十个小时的懒龙, 更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人类身上。 也许，泰尔山脉还有像自己这样隐藏身份的龙裔？ 莉莉丝没有多纠结，她很快就从威廉手里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莓果守卫者就在安德瑞得！ 低头迈进简陋的帐篷，莉莉丝果然看见了一个熟人的身影。 伊恩，aka莓果守卫者, 前猫头鹰出版社编辑, 现安德瑞得底层打工人。 见到有人进来，端坐在帐篷中央的伊恩抬头冷漠地扫了莉莉丝一眼, 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书写, 沙沙声安静地响在帐篷里。 看伊恩的神情, 莉莉丝觉得这位守卫者大概没有认出自己，便有些尴尬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哦，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又没钱。”伊恩漠然地点了点头, 脖颈又开始酸痛起来。 善良的巨龙盯着伊恩眼底的两个硕大黑眼圈, 顿时有些不忍心, 但事情还是要问的，“我只想知道猫头鹰出版社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是寻得了贸易神的庇佑么？是莫宁伯爵做了什么么？还是……” 说话间, 伊恩已经放下笔, 顺手操起一副卷轴锤了起来。木制卷轴柄轻敲的感觉舒服极了, 虽然比不上原来嘉宝小姐的按摩, 但已经很好了。伊恩暗自感叹一声, 不经意间又瞟到了刚刚写好的稿子，美好的心情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要命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们不应该直接就破产了啊？！” 这话都听过八百遍了。伊恩无趣地努努嘴，扭了扭身体又换了个姿势敲起来，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页顿时被扫下去了几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看得懂账目？我也想找财务他们呢，你要是先找着了，记得通知我一声。至于神明，呵呵，总之总部是不管我们了，”脸色发青的女人神色愈发厌倦，冲着莉莉丝微抬下巴，“另外，麻烦帮我捡起来，谢谢。” 虽然不知道曾经在出版社里叱咤风云，拒稿信能把人看得眼泪直流的伊恩发生了什么，但举手之劳而已，莉莉丝乖乖照做了。 “不用谢——”卡在喉咙里的客套拖成了不祥的长音，那几张散落的草稿就跟着了火一样，烧得莉莉丝脸色涨红，她慌里慌张一步上前，飞快地甩给安坐着的前总编辑。 拜前些年七天一封的信件所赐，莉莉丝在瞬间就认出了上面写的东西。 “你、你怎么会？” “这不是拜你所赐么？”伊恩平静地反问道。 什、什么？纯情巨龙大为困窘，立刻反驳道：“这怎么可能？” “还记得《孢子与面包》么？要不是因为你写了这破书，我现在至于写这东西么？” “……哈？” 伊恩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放下卷轴又写了起来。 莉莉丝记得《孢子与面包》，那是她写的第一本书。泰尔山脉深处飘散出的孢子一路流浪，终于停留在了某个安祥的小镇，和一只女巫的面包做起了邻居。那是一个相当无聊的童话故事，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真的有些羞耻。可是，她发誓，它的内容真的是再纯洁不过了，什么不该有的情节都没有！ 莉莉丝呆了很久，纠结地问道：“你是受人胁迫了么？” 伊恩笔尖一顿，在纸页上洇出一团黑，眼看着那墨团越来越大，她狠狠一甩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欠债！” “能问一下，是欠……欠什么债？” 伊恩闭了眼，重重望椅背上一靠，歇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接近房地产商，更不要靠近贷款商！他们都是一群花言巧语、卑鄙无耻的小人！” “啊……”莉莉丝讷讷应了一句，不敢再说话了。伊恩看上去比白塔刚刚倒塌时候的自己还要糟糕，那里面应该是很大一笔钱吧。 “你不是个法师么？金币应该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吧？没钱了的话，从塔上敲块砖下来卖掉也不是不行吧？”伊恩尖酸刻薄地笑起来，眼神扫着莉莉丝破烂的法师袍，“怎么，你这是落魄了也想来找我要钱了？哦不对，你能到这里说明兜里还是有点钱的，那是来买东西？卖东西？顺道看看我这个‘老朋友’的？” 第41章 “不是！”莉莉丝跳脚，嘴唇开开合合却没再说出一个字。 眼下这情况还能怎么办呢？ “那如果……”莉莉丝犹豫了很久，还是回到了猫头鹰出版社的问题上，“如果有人想从莫宁伯爵那里买下猫头鹰出版社？” 年轻的巨龙终于想起了她还存在龙岛上的巨额遗产，实在不行，去一趟龙岛也行么！这是紧急情况，也不算是啃老嘛！ 像是三天没睡觉的伊恩陡然精神一振，眼珠子在破烂法师身上来来回回滚了好几圈，终于品出了一些不同——这吃错药的小作者，至少，肯定是有钱过的！ 就说她身上那件法师袍，虽然都快成破布了，但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原本的质地应该是价格不菲的织星布，还是米洛诺斯出产的那种，还有腰间别的那支笔，伊恩的直觉告诉她，那绝对是好东西！ 她还记得，这人的通讯地址很奇怪，居然是泰尔山脉里的一座魔法塔，能把法师塔建在那里的人，可都不是什么没钱没实力的。这人的老师，有钱啊！如果能把分社再弄回来……前总编辑顿时心热起来，苏尔公国的分社几乎由她一手打造，怎么说也是她耗费了无数心血的东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拱手让人她也实在不甘心。 “那你可以去试试，毕竟是莫宁伯爵，”伊恩难得温和地笑了一下，却在两个黑眼圈的衬托下更像是嘲弄，“对了，多提醒你一点，她可是无主之地出来的人，骨头都要嚼两遍再吐，可要当心别被她骗了。” 至于莫宁伯爵，巧得很，她现在也在苏尔公国的都城。 “……总之，目前就是这样，大公大人，不知您的账单什么时候能付呢？”一身黑色绸缎礼服的伯爵慢慢悠悠地念完了所有欠债款项，再声音幽怨地哭诉了一下自己最近吃紧的财务，最后终于亮出了重点——还钱！ 但这是不可能的，起码一下子不可能还清所有。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的薇薇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莫宁伯爵，总觉得这人越来越能拿捏语调了。配上她那副诚恳至极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要破产了。 奥莉娜·莫宁真该去当个演员的。 刚一进皇宫，薇薇安就听说无主之地的主人来了，来不及洗漱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从中午开始，莫宁伯爵就抱着她的账本叨叨念一直到现在，下午茶时间都过了，一边的财政大臣全靠甜茶续命，薇薇安眼看着他丢进去的糖块越来越多，这一杯，应该是能直接糊住他喉咙了。 再多一点，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埃斯波西托家族了。 “这个么……”财政大臣清了清嗓子，颤颤巍巍地放下了茶杯，“您应该知道，苏尔公国向来讲究诚信，要不然您也不会选择苏尔公国。实话说，高林铁路目前还在亏损状态，我们也实在没钱。当初的契约写得十分明白，陛下拥有高林铁路三分之一的所有权，这一部分不在公共的财政系统内，您想必也还记得吧。” 意思很明白，钱是会付的，但不是现在就全部还清，你先别着急。可以先给你一小部分，不过，这一部分你得自己找陛下要。 黑发的继承人和善一笑，一点也不意外财政大臣临阵甩锅的行为。大名鼎鼎的埃斯波西托，菲尔德家族的坚强后盾，一向觉得大公是个捡漏上位的幸运儿，加里·苏尔才是苏尔的正统继承人。 不过，莫宁可不是受了两句挑拨就去挑衅君主的蠢货，所谓三分之一的所有权本就是莫宁有意赠送的。 莫宁冲着财政大臣微微一笑，半点没看面无表情坐着的大公，“高林铁路既然建在苏尔公国境内，那么大公作为苏尔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自然对它有全部的控制权，即便我是贸易神的信徒，我也不得不承认，神明的归神明，大公的归大公。” 大公微微点头，说出了今天下午除问好以外的第一句话，“马基拉魔法学校的选拔要开始了吧，莫宁阁下好不容易来一趟，正巧薇薇安也回来了，就一起去看看吧。苏尔公国物产贫瘠，既没有米洛纳斯绵延的矿脉，也不像米菲尔那样，有取之不竭的蜜与奶。最近，也只有这点热闹可看了。” 莫宁了然地点点头，作为神明的信徒，除了为神明取得俗世的荣耀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为神明取得未来的信仰。 直白一点，就是赚钱和发展信徒。 苏尔公国神殿势力薄弱，还有一个完全不信任何神灵的苏尔家族在里面搅和，不管什么能力都是朝着实用方向去的。大公这意思，就是允许她进入马基拉魔法学校，稍稍发展一下贸易神的信仰。至于钱么，就别太指望了。还算不错，马基拉呀，那可是中坚力量云集的好地方！ “陛下真是太客气了，能和苏尔之剑一起观赛是我的荣幸。”莫宁心里的金算盘打出了机枪声，脸上却仍挂着一副完美无暇的笑容，忙不迭地朝薇薇安一弯腰，声音激动而不显谄媚。 薇薇安内心嘲讽，面上却微笑道：“这是我的荣幸。” “哪里，”莫宁一唱三叹，“您可是苏尔的明星，是夜幕群星中最璀璨的那一颗，能和您这样的骑士做朋友是我的荣幸！” 薇薇安微笑。 “这真是太过分了！要债都要到皇宫里了！还有那个埃斯波西托，他也越来越离谱了……”近侍一脸愤愤不平。 “毕竟是莫宁么，从无主之地出来的食人妖，贸易神的信徒，满脑子都是钱，能指望她干什么好事！”另一个近侍脸色沉重，提起这位大富豪的语气颇为不屑。 “好了，我们还都在皇宫里呢，莫宁虽然实力不怎么，但人脉却很广，谁知道在这宫廷里有没有耳目呢！她如今也算是贵客呢！”又一个近侍左右环顾，压低了声音劝说道，“况且还有她还是阿莱西亚的妹妹，我要是能见一见阿莱西亚就好了。” “一个挥霍无度的蛮荒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吟游诗人不是最会拍马屁了么？！” “毕竟是姐妹，你就当见过被歌咏者了吧！” …… 无主之地原先主人的名字已经失落在了历史长河里，就算是最渊博的学者也只知道他们一向信奉战神，而在战神落败后，他们就开始衰落，最终消逝。无主之地由此彻底成了一片混乱之地。 莫宁的先祖据说就是他们的一位附庸，谁也没想到，莫宁家族一直延续到了今天，还出了一位无主之地实际意义上的主人。 不过，即便在苏尔公国这样的小公国内，莫宁这个姓氏在大多数贵族眼中也依旧代表着下等、野蛮。哪怕她富可敌国，一手控制着高林铁路的营造，暗地里产业无数，如果不怕死，能直接让苏尔的经济大乱。 “各位可要记得这里是哪里，”薇薇安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见她们显出几分慌乱，才继续说道，“母亲去花园了。” 近侍们匆匆点头，“是。” 守在门外的蓝发法师等到无聊至极，只能通过数天上的飞鸟和偷听八卦杀时间。没办法，寻龙小队总得有个代表。虽然大公要召见的是整个小队，可艾玛早早停在了郊区，艾德琳一进城就溜了，塞弗拉一向无法忍受这种场合，而汉娜和玛蒂娜又飞快地被自己家人接走了，艾登大师有郁金香之塔要巡查，最后只剩下她代表小队进宫。 第42章 没想到又碰上了来要债的莫宁伯爵，大公只匆匆见了她一面，送了她一个大礼盒，就客客气气地让人把她带了出去，一直等到了现在。 禁魔之地连冥想都做不到，精灵王的祝福也变得时灵时不灵，只断断续续传过来几个字。 等近侍们走远了，西尔弗才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薇薇安：“莫宁会去看选拔赛，她可能会相中一些人。我等会儿要先去一趟马基拉和校长谈一谈。” 西尔弗皱眉，“大功这是要允许贸易神神殿进驻么？” “不会的，”薇薇安摇头，“一个安德瑞得已经够麻烦了，这只是权宜之计，莫宁是个聪明人，她不会想要再进一步的。苏尔家族永远不会归于某位神明。” 远处，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直奔花园而去。 “季风卫？”西尔弗惊讶道。 季风卫是大公近卫队，平时都是静悄悄的，像这样的实在少见，并且，整个都城只有少数几个人拥有指挥权限。宫廷内严格禁魔，即便是大师，到了宫廷也只能吐出一个萤火虫似的小火星，消息如果不走赫莫瑞之网，就是靠两条腿。 薇薇安闪身过去，“怎么了？” 侍卫猝然停下，掏出一份蜡封的卷轴，“希伯尼塔急报，是艾登阁下发的！也给殿下您留了一份。” 说罢，就不见了人影。 西尔弗摸了摸魔杖，眼睛陡然睁大——这是什么胆大包天的神人！ 她抬起头，就见薇薇安合上卷轴，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我们的计划可以继续了。” 第27章 公开日 三天后 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道在矮子酒馆后门处铺展开, 贫民区横流的污水隐没在金光之下，褪色的招牌在贸易神的辉煌中消失于无形，所有的不堪仿佛都被金钱的气息抚平。但在微小的神域之外, 一身补丁的苦力扛着死因不明的尸体蹒跚而过，灰褐的长袍在泥泞的地上拖出一条长痕。 这是独属于一小群人士的盛宴。 “情况越来越糟了，看样子，母亲的贫民保护令也在这里失效了。”薇薇安脸色十分难看。 都城一共两个贫民区，其中西城贫民区的情况更复杂一点。因为菲尔德的棉厂正好设在附近, 而安德瑞得又需要一个足够混乱的地方来掩饰, 于是这里成了有意保持的贫民区。 棉厂的平民想必从来没有料到，一天十四个小时的工作并没有让他们离开这里, 反倒让这里聚集了更多无处可去的人, 而地下的神圣空间, 蕴藏着他们一辈子也无法想象到的财富。 薇薇安一路走来，心一路下沉。 她上一次来时，这里的房子还没这么拥挤, 排水沟也更深一点。 “确实, ”玛蒂娜实诚地点头, 不忍再看路边干瘦的小孩，“棉厂的收益很不错，听我父亲说, 菲尔德打算再开两个厂, 那里的人工更便宜。至于法令么, 你也知道, 这里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都不敢。” “什么不敢，分明是串通一气！我测出天赋的时候, 就有菲尔德家族的管事来招揽我，只要我签下契约，成为菲尔德的奴仆，对地底下的事闭口不言，就可以一直供给我上魔法学校的钱。”艾德琳冷冰冰地说道，盯着堂而皇之跑过大街的灰老鼠的眼神分明带恨。 神明的归神明，神域之内皆是神明所有。哪怕安德瑞得落入俗世已久。 “为什么没有魔法师、哪怕是魔法学徒来这里？多来几个自然系神术师的话，清理也要不了多久吧？这些人为什么不走？”从没来过西城区的西尔弗惊呆了，握着法杖的手青筋毕露。 艾德琳扯了扯嘴角，“不管再怎么脏乱差，这里仍然是鲜花之都莫兰瑞尔，西城区有很多人是因为家园被魔兽毁了，无处可去，所以才一直留在这里。至于魔法师，先前当然有来过，甚至一直到现在还是固定会来做清扫，可是有什么用呢？西城区的整个排布都有问题，如果要整体重建，又势必会影响下方的安德瑞得。” “这不公平，”西尔弗喃喃自语，“人走不了，那安德瑞得为什么不能搬？” 黑发的骑士点头，神域的金光在她眼中耀出明亮的光彩，“好主意。” 谁也不知道安德瑞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都城底下的，同样也没人说得清安德瑞得为什么选定了苏尔公国这个偏远小国。也许是因为苏尔的神殿势力是诸国中最弱的？也许是因为金光灿灿的神明认定苏尔公国很有发展前景？又或者，也许只是因为投骰子一般的运气？ 然而，一旦信徒们嗅着神明的气息摸过来时，故事就开始了。这块尘世的神域微小而毫无攻击性，只有厚厚的魔法结界和神明的威慑力保护它的存在。毕竟，贸易神本就不是什么好战的神明。 这正好合了信徒们的心意——紫袍的贵人们需要的是隐蔽而不是伤害。 “号外号外！今日金级角斗！新面孔，新抉择！” “紫龙对蓝鲨！难得的金级赛事！” “神秘法师对嗜血战士，谁才是今天的王者！？” …… 胸前佩着金币型标志的小报童挥舞着一块块长方形的木板，无数名字在上面起起伏伏。这是今日角斗场和拍卖场的名单，而在那些被选择入场的角斗士或拍卖品口中，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命运牌。 角斗分三层，三星以下为铜级，三星到五星为银级，六星及以上是金级，规则很简单，铜级决斗每次开九场，银级六场，金级则是随机开出。每一场决斗的一方都会由观众投票选出，按照得票高低进入角斗场，而另一方则是由安德瑞得的神秘管理者选出。 西尔弗接过命运牌，眼神停留在了两个闪着金光的名字上，有些好奇，“紫龙？蓝鲨？这回都是高阶魔兽么？” 艾德琳摇头，“蓝鲨我听过，是个纯种人类，似乎就是西城区的人，紫龙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见，难道是新来的？安德瑞得可真是有钱。” 薇薇安没说话，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某位进了都城就没再见过的神秘魔法师，不过，如果真的和她想的一样，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咦，那是加里么？”眼神格外敏锐的弓箭手忽然停下话头，扭头看向不远处。那里，一道格外熟悉的身影正被簇拥着，悠哉游哉地大步走过。 这人也不知是什么要做什么，身上的金光格外明显不说，还带了一群随从，身前另有一个身着金衣的安德瑞得高级管理人给他引路，做足了豪奢架势。 和许多神域一样，安德瑞得同样压制魔力和精神力，只有在有特殊设置的角斗场内压制才会消失。所有的客人都会笼罩上一层神光，掩盖自身的魔力痕迹，当然，有些人也喜欢在神光凝成的斗篷上做些花样，走得就是认得出我又如何有本事上来打我啊的狂野路子。 不论如何，身形步态却是掩盖不了的。巧得很，艾德琳的眼力就不属于神域压制的范围内。 只一眼，薇薇安就确定了那人正是费尔德家族心心念念的正统继承人，“是他。” 似乎感到了三人的视线，“金人”侧了侧身，向贸易神的代言人说了几句，便朝这边走过来。 第43章 “你是马基拉魔法学校的学生，格外受德哈森老师喜欢，就从德哈森大魔导师那里得到了这张邀请函来见见世面，我们都是你的侍从。” 薇薇安微不可见地上前半步，一道微弱至极的精神力黏在了西尔弗的魔杖上。 苏尔公国的皇室当然不能公然涉足安德瑞得，她们这一次借的是西尔弗母亲的邀请函。作为马基拉魔法学校的大魔导师，她当然会受到邀请，只不过，除非必要，她从不过来。 这么一个违背禁令，半公开地买卖智慧生物的拍卖场，对一位高阶魔兽来说，可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您好，我来自菲尔德家族，也许我们能认识一下？”金人开口说道。 西尔弗一呆，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下意识地看向了身前的薇薇安。 黑发骑士只给了她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好？”西尔弗迟疑着点了点头。既然她们的一个目的就是查清菲尔德家族到底掺和了安德瑞得多少事，那么现在目标自己上了门，也许就顺水推舟一下？ 神光掩盖了所有表情，动作隐没在宽大的斗篷中，拘谨的翠鸟法师只听加里沉默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间，“那可真是荣幸之至，德哈森大魔导师的学生。” 加里把最后的几个字念得极轻，像是在点出身份的同时又主动帮着遮掩一般。 西尔弗：“……！” 加里优雅地一伸手掌，询问般的示意另外两位，“这两位是……” “……您是哪位菲尔德？这么说自己真的合适么？”西尔弗一呆，没有乖乖地回答，反倒挑刺般得回问了一句。 加里轻笑一声，神光撤去了瞬间，刀削般的英俊面容顿时暴露在三人面前，“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可是在安德瑞得啊。” “神域之中，一切无所遁形，不是么？” “……是啊，无所遁形。”西尔弗掩在神光下的眼神十分诡异，她觉得大名鼎鼎的狂狮加里此时就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薇薇安皱了皱眉，总觉得狂狮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神光再度覆盖上加里的面容，他十分和蔼地走近了几步，“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吧，我可是仰慕德哈森阁下很久了。” “我听说德哈森阁下很少来安德瑞得，您是她的学生么？也是风系魔法师么？” 西尔弗支支吾吾地应了声，“也算是学生吧。您是来找什么的呢？菲尔德家族富可敌国，要什么没有？” “啊，是学徒吧。不过我猜，德哈森阁下既然把邀请函给了你，那么肯定是很喜欢你了，法师塔内说不定已经给你留了一个房间了呢。” “哈，哈哈。那我猜，阁下是因为狄金森阁下的事来找时间石的？” 加里大笑，“还是德哈森阁下的学生，果然聪明。卡洛斯陛下因为狄金森阁下的死讯全境戒严，米洛纳斯又多了一条龙做靠山，他们就只好来烦我了。” 薇薇安暗自冷笑。卡洛斯的确因为风暴眼的死讯而给苏尔施压，但无论如何，这事落不到加里身上！ 她猜，这位“正统”继承人是想借着时间石去回溯当年夺位的细节吧！ “对了，今天有难得的金级赛事，不如几位去我包厢看？那里的视野还是很不错的，听说一位还是魔法师，说不定对你的选拔赛也有帮助。” “好。” 加里没说错，他的包厢视野确实很好，正对着角斗场中央，角斗士的动作一览无余，眼里好点的甚至能看清角斗士衣服上的花纹。一路上，这位菲尔德家族的走得不紧不慢，大概是把西尔弗当作了第一次来安德瑞得的天真学生，沿途把嵌在长墙的一个个小室介绍了个遍，又把路上碰到的少数几个漏了脸的人一一介绍了一遍，俨然把安德瑞得当作了自家的社交场。 安德瑞得的背后管理者很神秘，她动用多方力量才稍稍有些线索，起码莫宁伯爵是背后的支持者之一，不过，考虑到莫宁家族的崛起历史，她不可能是最主要的一个。但菲尔德家族很可能是。 菲尔德家太有钱了，苏尔公国明面上一共七座法师塔，四座都有菲尔德家族的手笔，更何况，菲尔德们还年年向马基拉魔法学校捐一大笔钱，光几个纺织厂完全撑不起它投资的那些法师塔。 “……接下来，让我们以热烈的呼喊召唤我们的雷龙！蓝鲨！”司仪自带魅惑的声音响彻全场，长长的狐狸尾巴甩出了令人心动神摇的弧度。 按照安德瑞得的惯例，拍卖会在决斗之后立刻进行，那个时候，不论是赢家还是输家，财富都小小更新了一轮。 疯狂的气氛会一直延续到拍卖会结束，安德瑞得虽然主要是拍卖，但精通赚钱之道的信徒们也在这里安设了各色各样、豪华程度堪比皇宫的客房。 众所周知，在安德瑞得赚的钱，带不出安德瑞得。 薇薇安这次借着德哈森的邀请函来，一是为了时间之蛇的神力结晶——时间石，还有就是为了菲尔德家族。 而加里…… 结果不论，反正到目前为止，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的魔导师、大魔导师们已经被加里拉拢了一遍了，除了深居简出的德哈森阁下。 薇薇安瞥了眼还在献殷勤的加里，照这么下去，没准西风神之羽都会被他拍下来做人情送给西尔弗。 加里指了指角斗场上已经开始的打斗，“阁下下注了么？” 西尔弗摇头，“我一向运气不好，您是下注了么？看谁会赢呢？” “啊，确实，来了总要尝试一下的么。依我看来，还是蓝鲨更有可能胜利。这位‘紫龙’小姐虽然魔法实力很强大，但毕竟是个法师，如果被蓝鲨近身，那么恐怕也很难获胜。你看，她已经被逼到了一个角落，而且魔咒的准头有些下降了，蓝鲨刀刃上特有的毒素已经开始蔓延了。她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这话说的没错，再高阶的法师也只能借着各类增益法术和附魔物品来增加自身的闪避和防御，不过，薇薇安怎么都觉得这位法师假装笨拙的动作其实非常灵活，还有些眼熟。 像是莉莉丝。 第28章 重逢倒计时 角斗场上, 连胜十场的蓝鲨却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对面这人真的是法师么？！ 刚刚那一招明明是她自己蹭上来的！ 破天荒的，只相信自己的斗士怀疑地盯着自己砍出的伤口，怎么都觉得有问题。 砰—— 一团无力的雷光斜斜地飞过来, 蓝鲨下意识地用刀背拍飞魔咒，淡紫色的球体轻而易举就顺着她的力道飞了出去，砸到地上连个印子都没有。 不行，这也太假了！骗谁呢！？ 化名紫龙的莉莉丝和蓝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意味。 下一刻, 肌肉遒劲的战士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提刀飞身而上——今天她就不信了，她堂堂一个七星战士, 还逼不出一个偷奸耍滑的法师的真实实力！ “耶——” “爱你——” “杀了她——” …… 看台上, 山呼海啸陡然更上了一个台阶, 谩骂和示爱同出，诅咒和赞美近在咫尺。 第44章 这是钱的事，能不当真么？！ 浑身披着蓝色光芒的蓝鲨速度提到了极致, 轻而易举就能劈开脑壳的刀风已经高举到了莉莉丝脑袋上。 唉, 怎么突然生气了呢？ 秉承着要把比赛打得尽可能精彩的莉莉丝有些不解, 这才刚开始没多久啊？安娜小姐明明说要把时间拉得长一点，场面要绚烂一点，最好还要有绝地逢生的戏剧性！ 安娜小姐没跟蓝鲨说么？ 但她必须要赢——短短几天, 身上的金币就被安德瑞得吃得精光, 她甚至是负债状态了！ 而这一场的奖金高达五万金币！ 咻—— 蓝鲨只觉得耳畔呼喊中多了一道微弱至极、似乎只是幻觉的风声, 下一刻, 已经有所减缓的刀势下已经空无一人。 嚓—— 落空的宽刀劈到了角斗场满是魔法阵的地面上, 一道手掌深的裂缝顿时延伸开。 嘘声穿过重重防护传到蓝鲨耳中，助燃剂般拥着怒火节节攀升。 轰—— 深紫色的雷光顿时铺满了全场, 蓝鲨顿时陷在了雷网中。浓郁至极的雷元素透过防护滚滚溢出，连薇薇安都有了种被麻痹的错觉。 加里也有些惊异，“这是七星术法末日织网？她刚刚用了什么魔法器具？她之前原来在故意示弱么？” 按照薇薇安对莉莉丝的了解，刚刚那一下多半只是强横的身体素质外加一个风遁术的产物。 果然还得是巨龙啊！如果只是寻常的高塔法师，蓝鲨刚刚那一刀就足以决定胜负了。 那么，莉莉丝到底为什么去角斗场上呢？ 为了好玩儿么？ 薇薇安百思不得其解。 西尔弗看得呆了，身边，加里微妙地叹了一口，“不过，她的策略还是错了，对于蓝鲨来说，怒火可是最好的催动剂。” 下一刻，看台传来微妙的震动，那震动虽然十分微弱，但还是被贪生怕死、只是想来寻求刺激的贵人们捕捉到了，呼喊谩骂顿时安静下来。 “这……”加里脸上的优雅笑容终于撑不住了，腾一声站起来死死盯着一片蓝紫交加的角斗场。 奔腾的电光中，原本只剩下一线的蔚蓝光芒正一点点升腾，过于浓郁的元素甚至让人觉得窒息。 紫龙是七星，蓝鲨对外一直宣称是六星，但今天看来，也有七星。七星是什么概念？马基拉魔法学校的大魔导师对实力要求正好是七星，一座魔法塔的主人也至少要有七星的实力。 两个七星的对决原来如此恐怖么？！ “……不用担心，安德瑞得是神域，就算是九星大师也打不破。”加里深吸一口气，回头硬挤出一个笑安慰西尔弗。 西尔弗没在意，从刚见面时，她就觉得莉莉丝有哪里不对劲，或者说，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气息，眼下，这股气息更浓郁了，就连那个蓝鲨也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了。 为什么呢？！ “卑鄙无耻！”蓝鲨一声怒吼，裹挟着深邃蓝光的刀尖猛地穿透了翻涌着的雷电海洋，一丝极淡的深红隐没在重重蓝光中。 哪里无耻！怎么卑鄙！？巨龙委屈，巨龙不说话。 破了个洞的末日织网瞬间收缩，滚成了一张三重小网，密密麻麻的网格几乎看不见缝隙，目标直指蓝鲨的大宽刀。 一阵电光带火花后，原本平滑如镜、仿若整体切割而成的角斗场已经被重型器械整个儿犁了一遍，还带着魔法阵的碎块疯狂闪烁，自行崩解成了更小的沙砾。 看台上一片死寂。 防护魔法阵能隔绝伤害，但为了保障良好的观看效果，并没有对声光效果做太多过滤，甚至还在神域里无处不在的金光下有所增益，这会儿观众们被一顿狂闪，差点暴盲。 不知过了多久，又可能只是一瞬，激昂的音乐渐次响起，在还飘着灰烟的角斗场上，司仪掩盖不住激动的声音响起：“观众朋友们，今天的赛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让我们恭喜我们的紫龙阁下！” 貌美的高阶魔兽一挥手，一道璀璨的金光瞬间笼罩了一身破破烂烂的神秘法师。贸易神的神光可能有什么特殊的魔力，破布烂衫都被金光照出了有意为之的特殊感，带着一股仿佛是刚从纺织女神的纱轮中滚出来的神圣感。 西尔弗下意识地站起来，看着带着面具的高挑法师接受观众们的赞美。 加里的眼神变得有些阴骘，他可是在蓝鲨身上投了不少钱呢！然而这眼神不过一瞬间，他回头看着德哈森大魔导师弟子的眼神又瞬间回暖，讶异道：“阁下难道是认识这位魔法师么？” “没有！只是、只是仰慕。” 西尔弗疯狂摇头，但加里立刻明白——两人认识，这魔法师不对劲，得查。 说话间，加里已经状似不经意地敲了敲桌子，一道消息就这么递了出去。 这动作，这身形，虽然没有出现阿斯亚之笔，但…… 薇薇安盯着一片狼藉中的熟悉身影，现在百分百肯定，所谓的“紫龙”就是莉莉丝·韦伯！ “紫龙阁下？” 正舒舒服服数着五万金币的莉莉丝忽地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她扭头一看，专供角斗士休息的休息室门口多了个人。 来人正脱下斗篷帽，居然是艾德琳！ “欸？你怎么在这里？”巨龙顿时摘了面具，克制不住地朝艾德琳身后看去。 艾德琳松了口气，顺手关了门，“我来拿西风神之羽。” 莉莉丝：“……？” 这事情稍稍有些复杂，艾德琳解释了长长的一通才觉得莉莉丝应该能明白了。而在年轻的巨龙看来，这事情很简单——那个什么加里是薇薇安她们此行的目的，而他却送了西风神之羽给西尔弗当作结交的礼物。 这可真是太赚啦！ 艾德琳：“那你呢？怎么会在会去角斗？” 莉莉丝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这该怎么说呢？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左思右想，面对着艾德琳满含期待的眼睛觉得实在推脱不过去，便挑三拣四稍稍解释了一番。 “苏尔公国作为魔兽材料极其制品交易最繁荣的市场之一，自然要表率作用。为了避免再发生无良猎人偷取材料，违背约定的不良事件，大公陛下颁布了一系列法令，从原材料的取得到制成品的销售各个方面都做了严格规定，”艾德琳的表情很同情，语气却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快乐，“所以，莉莉丝你确实犯了好几条贸易禁令，巡城守卫要抓你也不奇怪。” 是啊，不奇怪！只怪在深山里窝了好几年的巨龙跟不上时代了！莉莉丝连连叹气，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先去买一本最新版的法典。 “至于那奸商……”红发的弓箭手实在忍不住了，哈哈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安德瑞得虽然有贸易神在背后，但怎么说还处于灰色地带，我猜你是被奸商当作定期的贡品交给巡城守卫了！” 莉莉丝：“……好吧。”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那莉莉丝你……” “我倒是想出去，可我一出去大概就会直接被抓走了。” 艾德琳嘴角又扭曲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按下来，又借着清嗓子的动作忍住内心的快乐，才提议道：“其实这回多亏了你，我们才摸清楚了安德瑞得的非正常入口，你也没有造成伤亡，应该只需要赔偿街道屋舍重建的费用就可以了。” 第45章 “……是、是么？！” “应该？”艾德琳有些不确定，但看着可怜的破烂法师又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也算是污点证人了，不会有事的！” 有薇薇安呢！ “好，那我跟你们……”一起出去 话还没说完，海啸般的呼喊就透过门板传了进来，中间还夹杂着狂热的尖叫。 艾德琳一个激灵，陡然想起了正事——时间石！难道拍卖已经到了压轴了么？这么快？！她猛地推开门，瞬间被更加汹涌的热情浪潮扑了个踉跄。 “……起拍价五万金币！现在开始！” 不对，不是时间石！匆匆忙忙跟出去的莉莉丝从嘈杂声响中认出了两个难以置信的字眼，神色骤变，是海妖！ “怎么会？！” 海妖是被海神眷顾的智慧种族，他们怎么敢？！ “十万！” “二十万！” “五十万！” …… 两人目瞪口呆，短短几分钟，海妖的拍卖价已经到了八十万！ 八十万啊！那可是一座像模像样的法师塔了！陡然对金币有了点正常认识的巨龙惊叹。 八十万啊！那可是她们家八百年都花不完的钱啊！出身贫民区的弓箭手惋惜。 然而，拍卖价还在上涨—— “一百一十万！” “一百四十万！” “二百五十万！” …… “哪里来这么多钱的？”红发的弓箭手拢了拢头发，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对金钱的想象。二百五十万金币是多少？能抵上一个中型城市一年的税收么？能再建一所魔法学校么？ 她知道这群人有钱，可不知道她们能这么有钱啊！ 刚刚结束负债状态的巨龙沉痛道：“遗产吧。” 她又想念她在龙岛的遗产了。 艾德琳：“……？” 不过这么说也对，看台上出价的能有几个是靠自己赚的钱？ 可她还是不明白啊！ “我觉得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莉莉丝扭头，表情十分认真，“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抓来这位海妖的，也不知道安德瑞得的管理人是怎么想的，但无论如何，拍卖海神的被庇护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算这里是贸易神的神域，海神的诅咒也不一定能被挡住。” 艾德琳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时间石实在难得一见，错过这次的话，就不知道还能在哪里找到了。再说……” 她陡然停住了。海神可不是什么善良的神明，再善良的神明碰到自己的信徒被当作一件物品被拍卖掉，也会怒不可遏的！ 迁怒到所有人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算了，我们还是先回……” “等等，我好像知道时间石在哪里？！”莉莉丝猛地一拍手，灰眸中闪烁着让艾德琳心惊胆战的光彩。 第29章 雷霆之怒 另一边, 狂狮加里倒是没有陷入对海妖的狂热中，相反，他此刻的脸色极为恐怖, 像是下一秒就要炸了整个安德瑞得一样。 这海妖是哪里来的？！老头子知道么？！底下这群蠢货是吃错药了么，想死的话大可以去角斗场上！ 叫价越来越高，仿佛一群人都已经被海妖的歌声蛊惑了一般，加里不安地踱了两步，终究扭头说道：“抱歉了, 洛安小姐, 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您请便。” 说罢, 便带着一位侍从匆匆离开。 薇薇安自然明白加里如此失态的原因——海妖根本没有出现在拍卖会的清单上！ 这次拍卖会本该是时间石压轴, 但现在, 却凭空冒出来一位海妖。 海妖一向以美貌和歌声著称，台上这一位也确实没有辜负海妖一族的名声，长得几乎比贸易神的神光还要耀眼。 清澈的眼中闪耀着海神的蔚蓝光泽, 脸颊两侧细密的鳞片流动着虹光, 海藻般浓密的卷发一直延伸到腰部皮肤和鳞片接壤的位置, 浸没在水中的尾巴修长灵动，张开的鳍近乎透明，金光一打, 比美欲神殿的主神像还要像个神明, 要不是被封住了声音, 恐怕观众们会比现在还要疯狂。 可, 为什么呢？ 薇薇安看不明白, 安德瑞得拍卖智慧生灵也不是一次两次，已经够麻烦缠身了, 不说海妖背后的海神，就是单单抓捕、运输一位海妖也要耗损不少人力物力。 还是说，这位海妖有什么特别的么？ “一千万！” 多、多少？饶是薇薇安也不由怀疑自己听错了，是哪个蠢货要花一千万买诅咒？！ “一千万一次！”拍卖师高兴得满面红光，狐尾甩得跟抽筋一样，像是吃错了药。 满场寂静无言，可惜了安德瑞得的保密机制，只有拍卖师能看到悬在半空的出价到底是哪一位买家出的，要不然这一位显眼包可以说是名震一方了。 “一千万，两次！” “一千万，三次！” 金质小锤轻巧巧落下，半空中硕大的一千万字样也瞬间消失，只剩下拍卖师激动得有些尖利的声音：“恭喜我们尊贵的金级客人获得了这位海妖的所有权！” 巨型水缸里，海妖收回盯着拍卖师狐尾的眼神，缓缓沉下去，一连串泡泡咕嘟咕嘟地浮上水面，缠住它四肢的细长锁链在水里摆动得像是海藻丛。 “等等！”拍卖师忽地一甩尾巴，抽了一下上来搬箱子的劳力，“我们尊贵的买主要先近距离看看它！” 一个笼着贸易神金光的人影出现在拍卖台上，一步一顿，像是畏惧，又像是不敢置信地靠近困住海妖的囚笼。 海妖面无表情的脸和蜿蜒伸出的锁链仍然在半空中实时转播，链条上细密的魔法铭文越来越亮，几乎闪成了节日彩灯。 安德瑞得出过事么？薇薇安不记得有在台上出事的，毕竟，这是神域。 想在神域里做手脚是很难得，除非有另一位神明插手。 买主身形很高，在巨型水缸前也不显矮，此刻隔着一道玻璃和身长至少三米的海妖对望却有种怪异的渺小感。 鬼使神差地，买主伸手，隔着玻璃贴上了海妖薄纸一般的尾鳍。 刹那间，海妖张口，满是防护魔法的囚笼瞬间碎成一地渣，弯曲而尖锐的长指甲已经洞穿了买主的喉咙。 滚烫的鲜血喷射了一地，混着盛不住的海水在拍卖台上淌成了一地扭曲的淡红。 “啊——” 惊恐的尖叫后知后觉地响起，慢了一步的拍卖师被海妖浓密的头发缠住，不祥的幽暗蓝光瞬间爬满了那具健美的身体。 这一刻，神明借着信徒的身体开始了角力。 神域内的金光明亮到让人睁不开眼，皮肤甚至有种被烈火灼伤的感觉，笼罩住所有人的神光不再是保护，而是威胁。 “洛安阁下，快走！” 加里留下的侍从立刻打开包厢门，一个领路，一个断后，催促二人离开。 薇薇安捂住流血的耳朵，扫过看台，那张残留着贪婪与喜悦的脸格外眼熟，买主是安德利，马基拉魔法学校现任校长的儿子。 ------------------------------------- 另一边，胆大包天决定直接偷走时间石的莉莉丝和艾德琳与抱着同样想法的加里迎面撞上。 第46章 “阁下这是打算做什么？” “逛逛不行么？”莉莉丝理直气壮，死板的面具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不行。这里只有工作人员才能出入。”加里冷笑一声，身上的金光剧烈波动着。 “……你是？” 加里没说话，身上的神光又浓郁了一点，贸易神的金币标志缓缓浮现。 艾德琳看得心急，虽然她在包厢里时一直笼着神光，也没有出声，但看加里这模样，说不定她们已经暴露了！ 莉莉丝干脆地点点头，拉着艾德琳转身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莉莉丝猛地回身，一堆卷轴瞬间朝加里砸了过去，与此同时，艾德琳借着力道远远地跃到了上一层的长墙顶上，三箭连发，紧紧跟着魔咒飞了出去。 这几下要是砸实了，非得血肉涂地不可。 然而被撞破了的加里本来也没想让她们活，蓄势待发的狂暴剑气刹那间全射了出去，和雷咒、箭矢撞了个正着。 轰隆隆—— 滚雷般的巨响和海妖的歌声融为一体，谁也分不清此时的耳鸣是因为雷声还是因为歌声。 坏事了！三人立刻意识到定时炸弹真的爆炸了，动作同时慢了一步。 “还不滚回去找你们的主人！？”加里怒吼。 主人？什么主人？ 莉莉丝不管，来都来了！ 阿斯亚之笔滑出，一连串炸裂球将加里团团围住。 雷神恩赐，外号炸裂球，会自己满地乱滚不说，一碰到还会被炸个满脸挂彩，当然，以莉莉丝的愤怒值，大概碰到之后就会是缺胳膊断腿了。 真是丰厚的魔力储备啊。艾德琳艳羡地瞅了眼，挑着空又朝加里射出几箭，致力于把他限制在炸裂球的滚动范围之内。 神光笼罩下，加里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时间石虽然是公开拍卖的，但拍卖前放在哪里却只有少数几个高层有权限知道，他本打算趁乱直接把时间石带走，却没想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小贼！ 苏尔之内，还有谁想要时间石？！ 包含怒气的剑气蓬勃而出，加里的实力并不弱，而这里可不像防护重重的角斗场，没几下就被砸出了满地凹坑，金碧辉煌的长墙也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挣脱了束缚的海妖还在歌唱，曼妙的歌声盖住了所有怒吼和尖叫，观众区的骚乱在飞速扩大，身带金币标志的安德瑞得管理者忙得简直像蜂巢被拿了的马蜂一样。 按往常，拍卖会期间的安德瑞得会关闭出入口，等到压轴品拍卖完后的一段时间后出口才会打开，但现在，谁也不敢面对贵人们的怒火。安德瑞得大门敞开，身披神光的观众们飞也似地逃离，生怕晚一秒就被神明的怒火烧成人干。 人流中，尽职尽责的侍从们护住洛安小姐和她的女伴，却不慎被来自后方的重击给打晕了。 “那里。”薇薇安一指斜后方，青烟似的红烟正飘在上方。 “奥利弗——” 海啸般的呼喊重重响起。 安德瑞得一阵地动山摇，金砖砌成的墙面骤然蒙上了一层灰蓝色，金光黯淡得跟生锈了一般，昔日坚不可摧的长墙劈里啪啦倒了一地。 莉莉丝顿时眼睛发直，手上的魔杖也握不住，只觉得心脏都快停跳了。对面，加里也狂不起来了，捂着心脏喘得跟破风箱一样。 这气息熟得很，这名字也熟得很……莉莉丝有种不祥的预感。 “奥利弗——背信者——出来见我——” 无名的声音带着千万重回响，像是潮汐般一层层打在神光上，贸易神的金光眼见着越来越薄。 这是—— “隆德，好久不见。”又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重重回旋起来，背景音里还带着莫名的脆响。 金光和蓝光交织在一起，浓重的神息压得人几乎要昏过去。这可比德希尔之镜里的场面要恐怖得多，神明难以言喻的威慑力弥漫在整个安德瑞得，所有人不论实力、信仰，都只能臣服在神明的脚下。 海神！？ 莉莉丝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海神居然来了贸易神的神域！ 要命啦！巨龙强健的心脏差点支撑不住地碎成八瓣。 “这是你的孩子？这么着急？这里可是我的神域。”贸易神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股奇特的漠不关心，一点不像是嘲讽或威胁。 海潮声高涨，长墙一节一节断裂，然而转瞬就又被金光补满，幽暗的灰蓝色便再度覆盖上去，幻影般的藤壶在上面一点点生出，又一点点被金光磋磨掉。 海神：“这是你的拍卖场，它是我的信徒，我的眷顾可不像你的眷顾那么廉价。” 贸易神冷笑，“你兴起风浪的时候也这么想？那时候你的信徒又怎么得罪你了呢？你和缪拉泽尔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的人带走了它——” “是你的信徒违背了贸易准则——” “是你的信徒招来了灾祸——” 停歇了片刻的海妖歌声再度响起，混合着从未停歇的海潮声一声声撞击着耳膜，着急忙慌逃离的人群刹那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儿一停——飘散的神光停住了半空，抬起的腿卡在了别人脚后跟处，歪了半身堪堪摔倒的人以一个战神都站不住的姿势顿住了。 下一刻，独属于贸易神的神光湮灭，幽蓝色自脚下生出，一时间，观众们的魔力连着精神力都被冻结住了。 “你不懂我的法则，他们没有违背我的信条。” 贸易神的声音冷了下去，神域之内，主神最高，贸易神的定论一下，禁锢住众人的海神神力顿时削弱了大半。 “另外，钓鱼行为，极其可耻！” 海妖的歌声骤然停下，但海潮声越发汹涌。 “我要求我的信徒得到尊重！” 海神翻涌不息的怒火下，安德瑞得开始快速崩塌。 第30章 神の快乐 大陆共识, 比较某两位神明哪个更厉害是毫无意义的。首先，貌似不起眼的神明很可能能把人坑得再也爬不起来。比如说，有位不长眼的贵族曾经得罪了污秽之神, 于是这位洁癖的贵人就开始频繁地被无名人士泼粪，一直持续到他死亡。其次，再厉害的神明要是不降罪，那干再过分的事、说再离谱的话也无关紧要。例如智慧女神，既没有神殿, 也没有成体系的祭祀, 要不是猫头鹰出版社还在持续运作，以及作为智慧女神从神的诗歌之神的无言圣殿还有些存在感, 大概人们都快忘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位主神。 现在, 莉莉丝打算添上第三点——神威难测, 人们也许根本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海神和贸易神到底谁占上风，她不知道，安德瑞得到底会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 自己快被挤死了！ 纠缠不清的神光中，金碧辉煌的安德瑞得渐渐扭曲坍缩，□□强横无比, 从来没受过什么大伤的巨龙感觉自己的鳞片在噼里啪啦地掉下去, 心疼是顾不上心疼的, 因为骨头也好像要断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 挤压感忽然一停。 “出价人都死了, 该停手了吧。”贸易神平淡的声音混着金币落下的脆响再度响起。 第47章 “奥利弗——管好你的信徒——下一次——” “海潮会淹没你的神殿——海水会带走你的财富——海神的子民会吞噬你的信徒——” 蓝光渐渐湮没，贸易神似乎是笑了一声。扭曲的空间一点点恢复原状, 散落的金砖重新回到长墙上，碎成一地渣的装饰品自己拼好了自己，裂纹在神光下消弭。 躺尸的巨龙立刻就要哆哆嗦嗦爬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就跟一口气睡到身上长白毛了一样，精神虚得很。 “咦，这里还有两个小贼，”安德瑞得的主人再次笑了起来，咯噔咯噔的笑声像是木偶发出的快乐笑声，“胆子这么大啊，真好。” “既然那一位送了礼物给你，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一个小时后 矮子酒馆门口，平日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流浪汉一个不剩，破烂的大门拿木条紧紧地塞着，透过漏风的窗户，里面黑漆漆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没办法，出大事儿了！ 寻常面都见不着的达官贵人们一个个在臭水沟里摔了个七荤八素，慌得活像是刚逃难过来的，连个信号都不发就自己匆匆忙忙地跑了，偏偏又不认得路，自己在迷宫似的贫民区里跟个苍蝇一样瞎转悠，白便宜了一群大胆的小孩儿。 老板娘莉娜冷眼看着衣衫鲜亮却有好几块古怪脏污的法师第三次从窗外路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肯定不对劲，说不定就是那里出了事。我看啊，这几天你就歇歇吧，别让巡城狗们抓到了把柄。我这酒馆也打算停两天，没事你就赶紧走吧。”莉娜一边算着帐，一边没好气地对着柜台里面说道。 酒馆里静悄悄的，过了很久，才有一道莉莉丝很熟悉的声音响起：“那里怎么可能出事么？！那可是……说不定只是糟糕至极的谣言！” 老板娘冷笑一声，没理他。 笃笃—— 蘸水笔顿时停了下来，老板娘鹰一般的眼神顿时射向了卷毛威廉：你做了什么？ 卷毛吓得直起身，疯狂摆手——我能做什么？不都是平常那些事么？凑巧，一定是凑巧。 笃笃笃—— 笃笃笃—— 敲门声还在继续，大有不开门就不停的架势，老板娘犹豫了一下，拍了拍还在比划的卷毛，一手摸上角落里半瓶毫不起眼的陈酒。 “莉娜大婶，是我！我知道你还在里面。”老板娘脸色一变，顿时放弃了暗门，打算开门。 卷毛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却一把拉住老板娘，急得都出声了，“巡城狗！” 老板娘眼睛一横，“狗！” 被奚落了一顿的卷毛威廉脸色爆红，正打算独自离开，却又听到一声：“威廉大叔，你也在里面么？我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 威廉手一抖，这几天里开关太多次的暗门机关顿时碎了一半，早就变成醋的陈酒泼了他一身。与此同时，摇摇欲坠的大门吱一声打开。 “小艾德琳，你现在可是稀客了，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个老太太？” 门外不止红发的弓箭手一个人，莉莉丝和薇薇安正站在有些局促的艾德琳身后，两个人身量都很好，乍一看实在不像是好友，倒像是来压阵又或是威胁的打手。 老板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两人一看就不好惹，也肯定不是西区的人！小艾德琳在干什么！？ 探究的眼光转了好几圈，她凉凉地开口：“呦，现在还带人回来了？这都是你的朋友？” “朋友，都是朋友，”艾德琳不好意思地咳了几声，“莉娜大婶，我这回来，还有事要拜托您。” 莉娜皮笑肉不笑，说话可真文雅！ “说吧，什么事？” 老板娘背在后面的手静悄悄地做了个手势，威廉立刻贴着墙边阴影要溜。 “欸威廉大叔，我正要找您呢！” 眼力出众的弓箭手顿时发现了酒馆里可疑的移动人影，话还没说完，莉莉丝就飞也似地飘了过去。 “大威廉，日安。” 卷毛威廉盯着法师白森森的牙齿，险些被吓得肝胆俱裂，红润的脸色唰地惨白。怎么、怎么是她？！她怎么找上门的？！ “……我、我不是已经把钱还给你了么？！” 莉莉丝有些困惑地歪了下头——自己明明只是和善地笑了一下，卷毛先生怎么一副害怕到要倒地的模样？还是说，在犬类魔兽里，自己刚刚的表情意味着挑衅？ 嗯，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下次还是不露齿微笑好了。 用眼角余光关注着法师小姐动态的薇薇安默默掐了自己一把，表情再度回归到严肃上。 而艾德琳的表情愈发紧绷，按照她对大名鼎鼎的酒馆霸王花的了解，不出意外的话…… 下一刻，老板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半人高的大锤，咚一声把木门砸了个稀巴烂，“艾德琳，你是在要干什么？！” 矮子酒馆能屹立西区几十年不是没有道理的。传闻中，矮子酒馆丰腴健硕的老板娘祖上有点矮人血脉，到了她这一代，本来已经稀薄至极的血脉突然返祖，让她长成了个实打实的矮子的同时也给予了她强大的力量。 那一柄大锤就是证据。除了矮人和巨人，谁能抡起来这么恐怖的东西？ “你发达了就忘了我们么？你是打算跟贵人们一样，把我们当作臭虫了么？” 艾德琳脸色发白，急忙示意莉莉丝放下卷毛威廉。 谁能想到当时她们一起嘲讽的奸商居然是位艾德琳的老熟人呢？ 西区有几大特产，一是小臂长的大老鼠，二是廉价酒馆的蟑螂，三就是流窜的无证经营商贩。近些年，老鼠的品种愈发多样，商贩惹是生非的能力也日渐娴熟，大一半的斗殴都发生在他们身上。巡城守卫整治了几次不见成效后就有不知道哪个大聪明想出了一条妙招，反正这事儿也干不完，那索性就各自方便一点，定时找些刚进城的愣头青来顶名额不是更好么？ 大威廉，特征身材干瘦，一头卷毛，十分自来熟，就是被推出来兼职干这事儿的。毕竟，作为犬类魔兽混血的后裔，他的鼻子是一等一得好，绝不会认错人，身形又灵活，逃得很快。 艾德琳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然而当她们被抛出安德瑞得，薇薇安决定趁热打铁去寻找知情人时，事情就不对了。 她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所有西区可能的商人，甚至把东区的几张模糊面孔也想了一遍，能符合莉莉丝描述的只有威廉大叔。魔兽混血虽然多，但生活在这里的犬类魔兽的混血却只有那么几个，其中就包括了威廉三兄弟。 艾德琳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眼眶有些发酸，“不、不是，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咨询威廉大叔而已。” “夫人，您别着急，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们也确实是艾德琳在马基拉结识的朋友，确实如艾德琳所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 “叫我莉娜！我没有丈夫！”脾气火爆的老板娘直接打断了薇薇安。 薇薇安立刻改口，半点没有被打断的不悦，“好的莉娜，请原谅我刚才的冒犯。是这样的，听说威廉先生在安德瑞得有一份差事，我们近期要对安德瑞得进行一些安全排查，希望威廉先生能提供一些帮助，我们也会支付相应的酬金。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签订契约。” 第48章 莉娜嗤笑一声，这几个知道的倒还不少。不过安德瑞得本来就是个公开的秘密，威廉这条傻狗经常在外面乱晃，什么时候暴露了也不奇怪。 “契约就不用了！我们这群臭水沟里扒食的可不懂你们文明人的事！” 莉莉丝试图帮忙：“莉娜，我认识几位无言圣殿的朋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 然而老板娘只是嘲讽地喷出一个音，犀利的眼神直接跳过莉莉丝转移到了艾德琳身上。 红发的弓箭手正拼命点头，“您放心吧，我们真的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绝不会伤害威廉大叔的。” “莉娜婶婶，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威廉大叔也认识我很久了，要不是您让我在酒馆里做工，我早就流浪街头了，我发誓，我绝不会做出对威廉大叔不利的事。” “你现在可不一样了！” “我可以向……”弓箭手的话戛然而止，眼神愣愣的。 小小年纪便差点流浪街头的弓箭手没有信仰，在那个时刻，没有一位神明回应了她的祈求。 没有神明做证的誓言算什么誓言呢？ “莉娜，没事的，”卷毛威廉抽了抽鼻子，看上去十分哀伤，“不是还有金币拿呢嘛！有艾德琳，一定没事的。” 第31章 趁乱动手 宫廷内, 焕然一新的老法师正对着大公侃侃而谈。 “陛下，根据苏威尔阁下的数据，这几年马基拉的教学方法改革已经初见成效了啊！今年五星的学生有三位, 四星的学生有五十三位，已经大大超过上一次举办选拔赛时的学生质量了！依我浅薄的见识，我觉得每年的一个月历练可以继续延续下去，作为马基拉的优良传统！嗯，不过炼金术士那边么……”艾登大师的快乐戛然而止, 白衣银甲的侍从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又是季风卫。 大公接过卷轴, 草草扫了一眼便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侍从转交给老法师。 “薇薇安做得很不错, 不过后面的事, 艾登阁下, 恐怕又要麻烦希伯尼塔协助了。另外，马基拉这次的学生确实还不错，但欧贝德的名额却没变, 你要是有收学徒的想法, 可以看看了。” 巨型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中, 大公陛下和薇薇安如出一辙的蓝眼睛闪出无端的冰冷。 话痨的老法师一下闭嘴，抱着卷轴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这一研究，就让他品出些不对劲来。加里·菲尔德一直肖想皇位, 近些年的举动也越来越过分, 而他背后很重要的助力就是菲尔德家族。 外号金闪闪的菲尔德家族一向很有钱, 盛产贸易神信徒, 而半公开的安德瑞得就是贸易神的神域。据塔里的绝密资料, 安德瑞得不仅主要是由菲尔德家族的人运营，连最初的安置都是经由菲尔德之手。如果安德瑞得挪地方, 甚至是长期关闭…… 他琢磨了一阵，而后古怪地笑了，缓缓弯下腰，“希伯尼塔永远为苏尔家族而立。” 大公只是冷漠地看着老法师走出宫廷，便转头看向季风卫，“查一查那个法师。” 走出了皇宫大门的老法师突然一咯噔，终于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欧贝德的名额没变？！这不可能啊！不是应该多五个的么？卡斯托尔那老东西都已经同意了，怎么还临时反悔？！ 等等，如果老东西没有毁约，那么就是陛下？ “艾登大师！”许久未见的西尔弗径直冲过来，一把抓住还在呆愣的老法师，“希伯尼塔出事了！还有安德瑞得！” 艾登大师：“哦。” ------------------------------------- 要是让莉莉丝来说，这都得怪闲得无聊没事干的海神和美欲之神。 海神的怒火要以血肉来填，所有明目张胆肖想海妖所有权的人都化作了神明的祭品，与此同时，毫不收敛的神力也波及到了出价人附近的看客身上，在神域主人的默许下，神光就成了一件徒有其表的掩盖物。于是，有幸活着离开安德瑞得的贵人们立刻就把内城的唯一一座魔法塔——希伯尼塔挤爆了，亟待救治的伤患们甚至在塔外等出了长长一条队伍。 神明消遣的游戏是短寿种无力承担的重负。 此时，都城内的禁魔法阵还在运转，而专精救治的医药神殿远在都城外围。 “菲尔德强烈要求停止禁魔法阵，诺达副校长也已经到了希伯尼塔内，另外，巡城守卫已经全体出动维持秩序了，但暂时不会进行大量抓捕工作。” “嗯？诺达？她来干什么？”老法师一个踉跄，眼睛瞪得老大。 不久之前还是“洛安”小姐的西尔弗无奈地摊手，“不知道，不过她似乎在找什么人。对了还有一件事，加里受伤很严重，据说全靠卷轴吊命，希伯尼塔内的治疗卷轴大一半都用在了他身上。” 老法师满是褶子的脸一抽， “禁魔法阵是不可能关的！他是想让都城撤掉守备力量么？！哼，让菲尔德把他那批狮鹫都放出来！禁空令我立刻就撤掉！” 魔杖尖端的晶石亮得发烫，连接着都城守卫之塔的大法师豪奢地撕开一张瞬移卷轴，带着西尔弗跨越到了乱成一锅粥的希伯尼塔外。 刚一落地，艾登大师就充分利用自己的权限，径直冲上了塔顶，魔力和精神力喷涌而出，在都城上空悬了三十来年的禁空令暂时被撤销了。 “老东西！”刚刚接到老法师传信的菲尔德一看头顶就冷笑一声。他一低头，看着加里血肉模糊的凄惨模样，顿时怒火中烧，“那群白袍子是蜗牛变的么？怎么还没来？！” 菲尔德的贴身男仆满头是汗，“抱歉大人，即刻就到，现在两方交恶，神力抵触，加里少爷身上神光浓郁，还是要医药神的才行。” “蠢货！蠢货！要是等那帮人来，加里还不如直接收尸呢！”老菲尔德脸色奇差无比，一甩袍子就冲上了塔顶。 学徒们虽然一个个深居简出，但却大多都认得都城里这位野心勃勃的大富豪，没办法，谁让菲尔德家族每年都会给马基拉捐一大笔钱呢！ 谁敢拦他呢？！ “艾登大师！希伯尼塔到底在干什么！” 走了没几步的菲尔德一下子停住，眯着眼抬头使劲儿往上看，然而，除了刻满了魔法阵的灰墙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这个声音是诺达？ “自从修建初期，希伯尼塔的职责就是检测都城及周围的魔法波动，守卫莫兰瑞尔！既然禁空网能撤，为什么禁魔路障不能撤！这里是都城人民的守卫之塔，不是你一个人的法师塔！” 默默偷听的菲尔德笑起来，苍老的脸上满是讥诮。妄想夺取海神的被庇护者，这个罪名可以说是渎神了。那么在如此罪名下，她那位嚣张跋扈的好孙子在哪里呢？ 两人的争执还在愈演愈烈。 “这也不是你的法师塔！我受陛下任命，全权掌控希伯尼塔，没有陛下的命令，禁魔法阵不可能撤掉！” “你！蠢货！这里都是苏尔未来的中坚力量，要是他们死了，大公会怎么看你！” “那你找大公去！只要你能得到大公允许，我立刻开放！” …… 似龙非龙的嘶吼接连不断地从下方传来，菲尔德脸色一变，没再管塔顶上的争吵，直接狂奔下了楼。 第49章 越过重重人群，金衣的侍从已经把不成人形的加里抬上了狮鹫上的豪华包厢，朝着医药神殿的位置急速飞去。 贴身管家一眼看到了菲尔德，立刻奔了过来，“加里少爷已经被接走了，医药神殿那边已经接到了通知，他们还带来了一批治疗卷轴，我已经分发出去了。” 都城顶级大富豪咧开嘴笑了笑，精神一下子好极了。 而在此时，希伯尼塔外已经乱得和斗兽场有得一拼，学徒们再多，人手也是有限的，这会儿被哀嚎和怒骂包围，就是棉花也要被点着了。 神力造成的伤口是极难愈合的，尤其是敌对的神灵所造成的。虽然苏尔公国不靠海，都城之中信奉海神隆德的人极少，但贸易神的信徒却一抓一大把。 “我先来！” “不行！你那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滚出去！” “你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 狮鹫是高阶魔兽，一出生就有三星实力，成年体的一般能有五星，再加上智慧不算低，对场地要求极高，一向难养，他也是废了大力气从德鲁伊那里挖了几个人才养出了这一批狮鹫，这会儿全派了出来。 不过，要想应付安德瑞得中的伤患，这几只可不够。就看老艾登怎么取舍了。 “走吧，这塔里没我们的事了，回去和老朋友喝下午茶吧。”老菲尔德阴森森地说道。 “等等，这是哪里来的？！” 说话间，一大批白衣金蛇标志的人涌了进来，老菲尔德一下停住了脚。 “安静！”医药神殿的大祭司一脸暴躁，手里的金蛇杖敲得咚咚响，象征着医药神殿的巨大金蛇纹笼罩住了所有哀嚎的伤患。 “你们！先去看那些说不了话的！”大祭司的金蛇杖一指衣着上花纹更繁复些的祭司们，又晦气地盯着捂着伤口、脸色惨白的伤患们，“你们！都给我清醒点，既然活着出来了，就别想着死了！” 这是医药神殿祭司们的专职，再加上一个性格火爆、精神力能压住全场的大祭司，再愚蠢的二代都只能老老实实的。没几分钟，原来乱糟糟的希伯尼塔之外就有了秩序，匆忙上阵的苍白学徒们也终于能撤下来了。 “这么祭司……你刚才到底是和谁通的信？”菲尔德脸色十分难看。 管家一呆，笔挺的燕尾服将他撑得像是一座木偶，“法尔兹，是法尔兹！” 老菲尔德冷笑一声，狠狠一拍墙壁，“法尔兹，难怪！薇薇安现在在哪里？” “宫廷里，刚刚还有人看见季风卫去见了她，”管家咬牙，“现在还是去……” “不，去医药神殿！” 很难有人能说清贸易神的信条，但金币的崇拜者们却深谙谨慎与放手一搏的博弈。威兰德的利益再诱人都能以后再谈，可加里如果死了，菲尔德家可不能再造一个出来！法尔兹那个阴损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如老菲尔德所担心的，加里快死了。 不过不是在医药神殿，而是在路上。 汉森，菲尔德的侍卫长，十三号狮鹫的主人，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他们被埋伏了！ 秉承着苏尔家族的惯例，想要在苏尔都城建立神殿的势力都要经过重重审核，且神殿只能建在外城区，以金蛇为标志的神明殿堂在外城的西南角，他们走空中路线，本是直达，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一头栽进了一个行旅者之神的魔法阵范围内，兜了半天都没找到出口。 都城禁魔，虽然越远离宫廷，禁魔令就越弱，但这种层级的魔法阵根本不可能通过审核。所以，这是特意对付他们的！是哪个人胆敢劫杀加里？！ “不找了，直接给我打！” 话音落下，训练有素的侍从们纷纷拔出武器对着面前无形的路障动起手来，狮鹫也肚子一瘪，吐出了一个耀眼的大火球。 轰—— 空气顿时一阵扭曲，跟揉皱了的羊皮纸一样，甚至有一丝微妙的不和谐掺杂其中，照这个趋势，他们很快就能破开魔法阵。 轿厢内，加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呼，软绵绵的四肢没有一处能用得上力，鲜血再度浸透了身下的软垫。 “别动了。来，离远点。”汉森看着豪华轿厢内的血肉越发有散架的趋势，立刻伸手安抚起身下的坐骑来。 本来按照那一张高级卷轴的效力，加里妥妥地能撑到医药神殿，但眼下，他们已经至少在这里转了十分钟了！ 况且，肯定还有人等在路上！ “少爷，您……” 噌—— 汉森心头一凛，整个人侧向一扑，绘制在皮甲上的魔法阵顿时发挥了作用，无数冷绿箭矢钉在了了轿厢外壁又飞速融化成一汪黏糊糊的液体，如烟似雾的毒气几乎瞬间就腐蚀了外壁上的魔法铭文，飘进了轿厢内部。 受惊的狮鹫下意识振翅高飞，险些将二人直接甩下去，而四面漏风的轿厢已经烂得彻底，被狂风吹成了几块破布。天空中的雷光球多到匪夷所思，一个不当心就会被炸得头昏眼花，变成一件高空坠物。 不过一眨眼，毫无防备的侍从便消失了好几个。 “十三！十三！稳住，别怕！” 汉森猝不及防被狂风糊了一脸，顶风狂吼了几声便觉手上多了一个湿哒哒的东西。 经验丰富的侍卫长顿时惊慌失措，慢了半拍才低头看着已经歪成不可言说生物的少爷，最后还是一咬牙，掏出一把魔法锁链想将加里固定在了狮鹫背上。 然而还没等锁链搭扣扣上去，十三就又是一个俯冲加大转弯，成功将四肢瘫痪的少爷甩了出去。 一连串炮弹似的雷光球堪堪擦着狮鹫翅膀尖撞过来，汉森满是魔法铭文的皮甲已经被烧焦了一道。 下方，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直奔加里。 十三下意识喷出一条火龙，刹那间，白影再度消失。 季风卫？ 汉森惊疑不定，立刻驱使狮鹫追了上去。 然而刹那间，一道细细密密的雷网就出现在他面前，汉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神秘人又把加里带走了。 嚓—— 避闪不及的十三最后关头几个急转弯，冲上云霄，加里的踪影彻底消失在汉森眼中。而另外十来个侍从还在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魔法阵外，小翠鸟停在薇薇安肩膀上，叼来的纸条上字迹潦草。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立刻下了决定。 神力碰撞中，加里身上所有的魔法物品都已经失效，现在，他只能看着熟悉的敌人一步步靠近，“你、你不能……” 似乎只是飞闪过一个念头的时间，一柄雕着日轮的剑便在视野中瞬间消失，他最后看见的，只有半截剑身和一个精致的剑柄。 唔，看这成色，肯定是出自米洛纳斯的高级货。旁观的莉莉丝这么想着。 第32章 是我自己要做的 三个街区之外, 老菲尔德心脏一抽痛，不由拉住座下飞马的缰绳，与此同时, 管家一声惊呼：“禁魔令撤了？！” 只是一瞬间，还停留在希伯尼塔之外的伤患们陡然来了精神，不管不顾地就乱窜起来。受伤不严重的便直接甩出魔法，冲回了自家，受伤严重既没等到祭祀, 也没等到狮鹫的, 开始无所顾忌地放信号，更有一些黑心的, 直接混水摸鱼开始下黑手。 第50章 医药神殿大祭司的火爆脾气顿时被点着了, 怒火烧得连神光都汹涌澎湃, 像是下一秒就能原地毁灭，“不想治就直接给我滚出去！呆在这里的都给我安分点，要不然伤什么时候好就不一定了！” 塔顶上焦头烂额的老法师顿时学到了, 声嘶力竭的大吼透过控制魔法阵在众人耳朵边滚雷一般砸下来, “西区地裂！所有人不得扰乱交通！违者开除出马基拉！” “艾登大师妥协了？”管家喃喃自语。 “走！” 但老菲尔德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飞马速度拉到了极致，几乎成了一道幻影。 医药神殿还有很远。 “走吧，回西区。” 从安德瑞得出来便干了许多坏事的莉莉丝毫无芥蒂, 立刻擦干净手上的血迹, 跟在黑发骑士身后屁颠屁颠地走了。 唉, 薇薇安的体力还真是好, 她都有些累了。巨龙甩了甩腿, 怎么都觉得身上多了什么东西，但似乎又是种错觉。 可能是因为鳞片还没长全？ 一想起她在安德瑞得的损失, 贫穷的巨龙就很是心痛。当时被贸易神随手一丢，她根本来不及收拾那些散落的鳞片，更别说那些新鲜的血液了！那可真是浪费了老大一笔钱，怎么说也得有上万金币！ 说起来，等会儿还得找个贸易神的祭祀，看看那奢侈浪费的神明到底给了她什么礼物。 莉莉丝的心思热气球似得漫无边际跑了一圈，连心仪的骑士瞥过来的眼神都没接住，刚刚手刃了竞争者的薇薇安就只能主动开口：“莉莉丝，这回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恐怕加里还没那么容易解决。” “啊……”莉莉丝回过神，立刻有些羞涩，“这个，嗯，主要还是他倒霉，还有薇薇安你布置得好，我就是辅助一下而已。” “对了，还有那个……”她顿了一下，想起了满场飘的白影，一时也说不出名字，只用手比划出了波浪似的动作，相当抽象。 薇薇安笑眯眯地点头，“季风卫。” 天晓得她是怎么从莉莉丝的手势里看出那是季风卫的！不过…… 薇薇安湛蓝的眼睛弯了起来，有些歉意地开口：“很抱歉让你参与进了菲尔德的事里，虽然他们暂时不会怀疑到你头上，但还是要小心一点，要是让菲尔德家的找上了，请不要耽误直接来找我吧。” 单纯的巨龙哐哐摇头，“时间石是我自己要偷的，你也没有强迫我参与劫杀，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薇薇安貌似忧伤地叹了口气，没说话。 看着她有些发愁的样子，莉莉丝越发不好意思，整条龙都陷入了隐秘的快乐中，“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干！” 禁魔令一撤，路上飞奔的能力者顿时多了起来，几分钟前还顺畅无比的空中交通也开始混乱。只随意一扫，薇薇安就看见了几个被撞下来的倒霉蛋。巡城守卫到底有限，只能维护住四条主干道外加在西区围出一道防护栏，至于头顶上的事情，那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了。 佣兵工会里经过层层筛选的佣兵们也只比散兵游勇好上一点，多半还没得到消息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城外驻扎的守备军也没那么快就位。当下虽然已经有人开始自行维护秩序，但动作却还没跟上。 这一回，繁盛了百来年的金闪闪们终于吃了个大亏。海神隆德脾气莫测，高兴时能送上无数海中珍宝，不开心时就是掀起狂风巨浪，而祂到底开不开心，怎么才会开心，大概即便是祂的资深信徒也摸不准。 安德瑞得如今被贸易神修复，却又被关闭，也不知道执掌金币的神明是个什么意思。但神明一时高兴，后果却要由凡人来支付，遍布西区的裂口总不能就这么放着。 守着贫民区外围的巡城守卫一下便瞅见了飞驰而来的莉莉丝和薇薇安，立刻让开道。另一边，艾德琳的信号箭也飞到了二人眼前。 薇薇安匆匆一扫，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管是海神还是贸易神，动手时稍稍控制了一点，西区虽然地形已变，看着十分恐怖，但伤亡应该不会如预想的那般严重。 禁魔令一旦解开，医药神殿的祭司们又已经就位，希伯尼塔的学徒们就能很快往这里来，艾德琳的信号箭应该也已经到了城外，按照艾玛的速度，到达西区最多半个小时，不过德鲁伊们平时都自由散漫得很，一下召集起来不知道要花多久。 至于马基拉那边，就全看德哈森阁下的了。 薇薇安念头转得飞快，立刻扭头问道：“莉莉丝，你那边还有多少卷轴？” 莉莉丝一通翻找，只尴尬地拎出来几张风系卷轴，看上去都没什么用。 没办法，要么是之前支付安德瑞得的费用了，要么就是刚才都扔出去了。 但薇薇安却松了口气，“去西南角找纺织厂，让风咒把那些尘埃吹散。千万当心别点着了那些东西。” 出身龙岛的巨龙没明白所谓的“尘埃”是什么，然而当她看见了那片绵延的厂房，她立刻呆住了。 团成水母头的雾气结结实实笼罩住了一片狼藉的厂房，细细的飞絮上，所有元素都在欢快地蹦跶，雷火相交瞬间便擦出一道恐怖的火星子，临近的土元素又瞬间做了灭火器，把这群不安分小东西的埋了个彻底。 莉莉丝实在不明白，就这么一团混乱至极的元素雾是怎么稳定住不爆炸的！？ 手里的风咒卷轴一下烫手起来。 一旦有一点差池，连绵的火就能烧成一片！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心跳声。她是一条自带天赋降生的巨龙，传承从血脉而来，从来没有人想过要给龙教课——那真是太滑稽了！ 可她不仅很认真地想过这事，还确实去做了。不过不是教课，而是去听课。可也许一双翅膀四条腿的生物真的不适合听课，每次上课，她都睡得非常好。 眼下，她突然记起了某个老师的一句话：“绘制卷轴很难，什么时候打开什么卷轴也是门学问！” 那是一张一星的风咒，原来是被她作为青草纸的试验品画出来，平时最多用来让别人踉跄一步，摔个跟斗。 莉莉丝低下头，慎之又慎地打开了卷轴，青光闪过，大蘑菇似的元素雾轻轻动了一下，而后不情不愿地飘走了一个角。 她狂喜起来，慢慢兜了一圈，又挑了一个元素没那么混乱的地方打开了一张二星的风咒。 无事发生。 …… 几次试验下来，莉莉丝也摸到了窍门——问题不在于元素之间的平衡，只要各元素相差没有那么大，风咒就不会引爆元素云。 卷轴已经耗尽，莉莉丝自身的魔力也恢复了大半，大胆的法师听着远处无名的爆炸声，终究举起了阿斯亚之笔——风元素在笔尖流淌出来，径直吹向了面前这团死神般的雾气。 “等等——” 匆忙赶来的德哈森大魔导师陡然停住了脚步，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半空中的元素雾和魔法师，利落的法师袍上染上了细如牛毛的飞絮。 她扭头向身后的学生说道：“放下恢复卷轴和所有非攻击系风系卷轴，所有人离开这里，在我允许之前不许调动一点魔法元素。” 第51章 奈特惊恐地点头，半空中那团要命的元素云是怎么搞出来的？难道她记错了，菲尔德家的纺织厂其实是个炼金工厂？ 咻—— 又一只信号箭出现在远方天际，圆滚滚的翠鸟也落到了她肩头，德哈森接过纸条，脸上露出笑意，“走吧，德鲁伊们在赶过来了。” 另一边，初期的混乱终于过去，随着城外守备军的进驻，更熟悉内城的巡城守卫开始前往西区进行救援，菲尔德的狮鹫仍在天空飞驰，医药神殿的祭司们仍然忙得不可开交，无论是希伯尼塔之外还是外城医药神殿内，都是人满为患，而一开始闭门不出的贵族们也终于得到了消息，开始了各有打算的动作。 与此同时，佣兵工会的巨大布告栏上，一则金灿灿的任务高高窜上榜首。 而对于仍在对付元素云的莉莉丝来说，时间流逝得毫无存在感。 无名人士好心留下的卷轴不知不觉都已经耗尽，自身的魔力也逐渐耗尽，而元素云已经淡薄得再无危险性。 莉莉丝落下来时眼神已经发直。 “进去吧。”薇薇安对身边已经严阵以待的守卫们说道，自己转身走向了灰眸法师。 虽然精神力和魔力都已经耗竭，但呆龙一条的薇薇安对熟悉的气息还是很敏感的，立刻就转身看了过去。 “我还可以……”莉莉丝的话音在看到有条不紊进入厂区的守卫时戛然而止。 薇薇安点头，递出一个小小的储物袋，“我知道。我带来了一些恢复卷轴和魔药，你先休息片刻。” “安德瑞得目前已经关闭，西区的裂缝会由德鲁伊和大地神殿的祭司先做弥合，救援力量也已经进入西区，你不用着急。” “我没事。”莉莉丝放松地叹了口气，肩膀都似乎垮了下来。 薇薇安笑起来，“对了，你在外面有住处了么？也许，你愿意和我挤一挤？” 莉莉丝的灰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第33章 扬眉吐气 十天后 平日里清清冷冷、只有巡逻守卫的贝洛纳宫大厅里站满了人, 却大多眼下青黑，没几个容光焕发的。这寥寥几个例外里就有一位是无主之地的主人，莫宁伯爵。 自从安德瑞得险些被海神扭成麻花, 贫民区碎成了一地废渣后，安宁了十几年的莫兰瑞尔一下成了大陆头条。据某位神明的信徒说，这可是百年来苏尔公国第一次登上帝国头版头条！ 但对于都城里大大小小的能力者来说，这几天可是难得忙到昏天黑地、不知该吃第几顿饭的时候。 神力造成的伤口只能由医药神殿的祭司们治愈，而安德瑞得的扭转对西区造成的伤害却不能单靠土系魔法师的填埋来解决。毕竟, 横流的污水总是要处理的, 人员总是要安置的，而混乱过后乱窜的各种可疑小动物也需要得到妥善处理, 谁也不想见到暗影之地神明的阴影笼罩到鲜花之都。 于是, 德鲁伊们不是忙着驱逐、遣送各类小动物, 就是借着土系法师堆填的土造出成排的临时树屋，水系法师十分接地气地天天探着地下水和下水道，给急着重构地下管道的炼金术士们指明方向, 尤其是医药神殿的祭司们, 这几天简直忙到冒烟, 每一个看起来都更像是急需治疗的病患。 至于海神和贸易神的信徒们，也十分急切地参与到了重建工作中，出力的出力, 出钱的出钱, 力争让自家的势力不在清算时被赶出苏尔都城。 好在也许两位神明动手时真的顾忌到了面包渣般的必死者, 刨除掉在安德瑞得死于海神怒火中的出价者, 最后统计出的伤亡人数并没有太多, 还有部分是被逃出来的贵族牵连到的倒霉蛋。 今天便是大公陛下开圆桌会议的日子，名义上是总结一下各处情况, 讨论一下西区以后的发展，但实际上却变成了各位贵人们的揭短大会。 唯一一个字都没蹦出来，只呆坐着试图用眼神杀人的是老菲尔德。 加里死了，还疑似死在威兰德手里！一匹狮鹫连带着所有的护卫全军覆没！ 他死的时候刚刚好，禁魔令刚刚撤下，可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诺达真的说动了大公陛下，而固执的老法师又真的会停下禁魔法阵。 菲尔德这个姓氏已经在苏尔存在了很多年，留在贸易神殿捐赠人名录上的名字更久，就算是三十多年前的继承之战选错了人，这个金灿灿的名字也丝毫没有没落。 老菲尔德下意识地认定，这是那位唯一的继承人做下的。虽然，那柄出自米洛诺斯的短剑分明就是威兰德的东西，虽然，加里曾经失手杀了威兰德的某个私生子。 薇薇安·苏尔，他迟早有一天会让她付出代价！ 莉莉丝站在一边听了一上午的相互指责，看着薇薇安的眼神已经充满敬畏——她是怎么能听得这么严肃认真的？ 她真的要憋不住笑了！她脸上的肌肉快抽筋了！ 这些长袍先生们没比卷毛先生优雅到哪里去，甚至那些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嘲讽、还要更搞笑一点！ 至于她一个没有通过佣兵工会注册的危险分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贝洛纳大厅里？ 嘿嘿嘿，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她这几天在西区忙得脚不着地。没多久，西区守卫人人都听说了一个体力惊人的灰眸法师，倒是让她后来害羞了好久。 而鉴于她在突发事情中的出色表现，大公慷慨地授予了她莫兰瑞尔荣誉市民的称号！这个称号还被授予了那些在安德瑞得事件中同样展现出勇气、热情、友善的可爱市民们，包括她身边的艾德琳。 当然，正式的仪式还没有举办，不过现在她再也不是行走在面包大道上需要提心吊胆的“危险分子”了！ 对了，现在的她还是面包大道五十九号的贵宾。 那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大，只是一栋带花园的木制三层小楼，就连仆人都只有三位，一个负责烹饪，一个照料花园，还有一个负责维护镌刻在地面墙角以及书架上的日用魔法阵。 也许别人会觉得太过简朴了，但莉莉丝觉得刚刚好。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那几天两人都太累了，她回到面包大道五十九号后基本就直接睡觉了，算起来居然也没有和薇薇安有太多相处。 哎…… 不过，未来还有很多时间。 回到贝洛纳大厅，辩论现场仍然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依我的看法，那纺织厂不能搬！您是不认识这份报告上的数值么？要是搬了，那原先那些工人靠什么生活呢？！还是说您现在需要一大批仆人，愿意吸纳这些失去了工作的可怜人？” “您是什么意思？我可没说不建厂啊！您也看到报告了，这一回的元素云要是真的被引爆了，那整个西区都能炸飞了！纺织厂没了不是可以消除安全隐患么？至于空地还可以找一些安全的工厂进驻啊！” “呵，请问您的安全标准是什么？我希望您正面回答下面的问题，您的毛皮厂安全么？！我想，您在开玩笑吧？” …… 一个个不认识但看着居然很相像的贵族们仍然吵得唾沫横飞，手边的浓茶红得近乎黑色。 第52章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莉莉丝眼神示意身边的艾德琳。 可惜艾德琳完全没在看她，莉莉丝顿时错付。 有些烦躁的巨龙顺着艾德琳眼神看过去，顿时不解——那是一个神采熠熠、一身黑色丝绒套装的贵族，看上去十分年轻。 那是谁？莉莉丝用胳膊肘捅了捅艾德琳，回过神的弓箭手神色微妙，慢慢做出了一个口型。 莫、宁、伯、爵？莉莉丝大受震撼，在她充满偏见的想象中，这位收购了猫头鹰出版社苏尔分部的顶级大富豪不说脑门光亮，满脸精明算计，肚子大得能顶起一块金砖，起码也不是这副和善可亲的模样。 这位看上去也太……说她是刚从出版社出来，充满理想信念，身兼多职的年轻贵族都有人信！ 大受打击的莉莉丝呆滞了一阵，忽地想起了一个消息——据说佣兵工会前几天那条赏金榜第一的协助令就是莫宁伯爵发布的。 那现在，这位贸易神的信徒又要来做什么？要钱么？ 那倒不是。 莫宁看着灰眸法师突然有些惊恐的眼神似乎猜出了什么，立刻温柔一笑。 像只快要吃人的老虎——莉莉丝锐评。 “好了，各位说得都很好，”大公没什么笑意地开了口，湛蓝的眼睛里堆着化不掉的冰雪，“纺织厂的原址会再建一座守卫塔，薇薇安会负责这件事。西区其他地方的损失会由季风卫统计核算之后再商议。” “我累了。” 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黑眼圈们顿时齐齐起身，一点异议也没有。莉莉丝着急忙慌地也跟着站起来，最后还是慢了半拍。好在有艾德琳作陪。 莉莉丝暗自感叹：大公和薇薇安长得很像，可大公话很少，眼睛看着也十分冷漠，她还是更喜欢薇薇安。 不过听起来，大公这话听上去像是早就决定好了，看他们这么害怕，那刚刚怎么吵得这么热闹？ “大公稍等，我还有两句话。” 大公的脚步一停，黑眼圈们扭头看向莫宁伯爵的眼神满是震撼。 莫宁伯爵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一是送钱，安德瑞得造成的损失由她这个奥利弗的大信徒一力承担，二是作为贸易神殿的代表来送一条神谕，安德瑞得近期不会再开启，且有迁移的可能。同时，一码归一码，苏尔最近财政吃紧，高林铁路的欠债还是免不掉的，只不过多宽限了十年。 当然，这位谨慎的贸易神大信徒肯定是要签订契约的，不过么，一旦要签订契约，那就要有专人审核，这回先只是口头上的约定。 “陛下，莫宁从不做失信的事。”莫宁笑眯眯地保证道，身上的黑丝绒闪着碎星般的光彩。 大公很开心，立刻盛情邀请这位无主之地的主人前往她的花园赏花，据大公身边的女伴说，大公还送了不少难得一见的花草给伯爵。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大公的花园可是连薇薇安都没法轻易插手的地方，至于送花，她们可不记得有人得到过大公的赠花！ 于是，莫宁伯爵离开后花园时就发现，宫廷中侍从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等等！”看准时机溜了出来的莉莉丝在后花园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位大富豪，便什么都不管立刻把她截住了。 莫宁回头看去，脸上的笑意更加亲切温和。 她记得这位高挑的法师，实力似乎相当优秀，应该是薇薇安的女伴，陛下的心意她虽然看不出，但似乎不得艾登大师的喜欢。 不过这有什么？实力这么漂亮，又有继承人的喜欢，这还不够么？ “您好，韦伯阁下。”无主之地的主人主动向莉莉丝伸出了手。 “您好！”莉莉丝有些害羞，生疏地握了握手，“嗯，这回我是有事向咨询一下您。” “您请，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您。” 传闻中慷慨非常，脾气莫测，实际接触下来乐善好施，亲切友善的莫宁伯爵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莉莉丝有些没来由地紧张，手臂上甚至奇怪地发烫。 这不对劲。年轻的巨龙突然走了神。她从前从来没有这么皮肤敏感过，是因为被贸易神伤到掉了点鳞片么？也许，她真的应该找，擅长医疗的龙好好看看？ “要是这里不方便的话，我那里有个安全的场所可以详谈。”见莉莉丝突然没来由地停住，脸色还特别凝重，莫宁只以为是宫廷里不方便讲话，便十分贴心地提议。 “啊不、不，不是，”莉莉丝立刻回神，抛开了奇奇怪怪的念头，一口气问道，“我想知道，您是否愿意出售猫头鹰出版社的苏尔分部呢？” 不远处的薇薇安一下停住了脚步。 第34章 黑色礼物 猫头鹰出版社是什么？ 有人说, 那是智慧女神未曾眷顾的神殿，是众多神殿中的失落者；有人说，那是智慧女神凡间唯一的圣所, 是无可言喻的至高之地；也有人说，那只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出版社，立在地上，也只沟通着人间琐事，只是创始人无耻地借着智慧女神的名号宣扬而已。 莫宁也不知道猫头鹰出版社究竟是什么, 她只知道, 如果是她自己，那么她绝对不会买下苏尔分社这么一个财务可疑、人员混杂的资产。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破出版社到底曾经盈利了多少！？ 可是阿莱西亚想要。 “买下猫头鹰出版社的苏尔分社。”无主之地的玫瑰满大陆游玩, 难得来信却提到了这么一个她从没有到过的地方, 实在古怪。 唉, 她看不懂神明的心意，她也弄不懂她这个妹妹。 反正也不贵，那就当买了个玩意儿吧。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此时此刻, 阳光灿烂, 莫宁伯爵笑意愈深, 翠色眼眸中满是对法师的好奇和意外，像是一只过惯了奢华宫廷生活的碧瞳黑猫正跃跃欲试地要抓住蕾丝窗帘。 现在一看，或许还真的能给她带来些有意思的东西。 “抱歉, 恐怕不行。”她缓缓摇头, 语气中满是真诚的惋惜和歉意。 莉莉丝一呆, 不甘心道：“我……价钱可以商量的！” 莫宁伯爵十分为难, 欲言又止, 停顿了好几个呼吸才貌似艰难地说道：“韦伯阁下，这实在不是价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莉莉丝大为不解, 灰眸被她瞪得滚圆，看上去几乎带了点天真可爱。 “身为贸易神的信徒，我恐怕不能和欺神者做交易。” ？ ？？ 什、什么？！ 大概是灰眸法师的表情太过震惊，莫宁嘴角的笑意险些压不住，只能赶紧开口状似惊讶地问道：“您是不知道么？” 莉莉丝疯狂摇头，又陡然停了下来，讪讪道：“祂……我现在才想起来，他好像是给了我点东西。” “两位，这里恐怕不是详谈的地方。”旁观了许久的薇薇安走上前，温暖的眼眸在莉莉丝身上倏然滑过，停在莫宁伯爵身上时立刻凝成了寒冰。 就和大公一模一样。莫宁心想，却转头看向了高挑的法师。 莉莉丝立刻道：“薇薇安，这里有什么方便的地方么？” 当然是有的。 第53章 贝洛纳宫阳面的某处房间，正对着喷泉的阳台门紧闭，厚重的帘子将屋内遮得严严实实的，浓郁的红茶味混着面包的芬芳缭绕不散。莉莉丝脱下了法师袍，又卷起了袖管，带着隐约肌肉线条的小臂顿时出现在一层淡薄而熟悉的神光中。 扭曲的金色文字一圈一圈地缠在莉莉丝整条小臂上，并一直延伸上去。 又是那股熟悉的灼热感。 莉莉丝有些紧张，她好像在上面看到了一个代表禁止的古文字！而且莫宁伯爵的表情实在诡异，就连向来情绪稳定的薇薇安看着也有些不对劲。 “这是什么意思？” 巨龙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好像就是贸易神送她的“礼物”。 莫宁的表情很奇怪，嘴角带笑，眼里又分明是怜悯，她眼珠也不错地盯了莉莉丝许久才慢慢忍着笑道：“这意思是，禁止使用金币，且钱币交易所得之物皆会流散——奥利弗留。” 奥利弗，贸易之神属于人间的名字。 祂的诅咒！ “会持续多久？”年轻的巨龙发出一声短暂的尖叫，盯着莫宁伯爵的眼神绝望而暗含期待。 “唔，没说，”身量高挑的女人撤掉神光，慢悠悠抚平了丝绒外套上的褶皱，语调里的同情似乎一点做不了假，“一般就是终身。” 呜——她不应该进安德瑞得的！她甚至不应该出来的！ 莉莉丝后悔极了，期期艾艾地问道：“我可以、我可以祈求神明的原谅么？” 莫宁没说话，只坐了下来用手支着脑袋眯着眼睛想了起来。 金币的主管者会原谅欺神者么？她不知道，她甚至没听说过贸易神之前下过这种奇怪的诅咒。 不过，这个诅咒也确实像是那位不时就恶作剧一下必死者的神明的手笔。 至于献祭，贸易神殿不兴这个。哦豁，这样的话，取得原谅似乎有些麻烦呢。 “容我多问一句，韦伯阁下是在什么时候染上这个的？”黑猫般的女人叹了口气，慢悠悠扭过头盯着坐立不安的高挑法师。 “我……” 我是想偷时间石来着，然后被抓包了，另一个小偷已经被她坑死了。莉莉丝捂脸，这个理由听上去实在是太活该了！ 薇薇安开口：“应该是在安德瑞得，可能是无意间冒犯了神灵。” 顿了顿，她又转向莉莉丝，“是吧？” “嗯，应、应该是这样的。”莉莉丝尴尬地点头，看向薇薇安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感激。 无主之地的主人将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是在糊弄瞎子呢？！祂又不是什么脾气暴躁，没事干就降下神罚的无聊神明，诅咒哪有可能这么容易就被降下？要不然那些满大街乱跑的无信者岂不是个个都身带诅咒？十有八九，这法师是被苏尔之剑哄骗去干什么倒霉事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端着一张和善的笑脸，安慰道：“这样的事也是可能有的。不过如果没有办法确定诅咒的原因，恐怕也很难取得神明的原谅，消除诅咒。其实，按照字面意思看，韦伯阁下的诅咒也不十分麻烦。虽然自己买不到东西，但神明并没有限制别人的赠与不是么？” “是啊，祂宽容大度，我们一定能解决的。”薇薇安拍了拍法师肩膀，语气坚定。 “是啊，问题不大，”莫宁伯爵也拍了拍法师的肩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马基拉赛场上见。” 说完，黑丝绒般的女人就识趣地离开了。 这里似乎有些太安静了，雕砌成天鹅嬉戏模样的喷泉还在继续，哗啦啦的水声传进房间里变得有些沉闷。 薇薇安看着垂头丧气的灰眸法师，心中愧疚——要不是因为时间石，莉莉丝身上也不会多了道诅咒。 况且，现在时间石不见了，那位海神放出来钓鱼的海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贸易神横插一脚后，莉莉丝和加里都没能拿到时间石，而到现在为止，安德瑞得都处于关闭状态，再次开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时间石如果能就此消失无踪，那也不错。而海妖，在这几天全城的混乱情况下，它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海里，完全找不到。最好的情况，就是海神离开时把它的信徒一起捎上了。 而且，她心里总有些不安——威兰德家族太平静了。 就算是被当头泼了盆巨大的脏水，威兰德的人还是在全力排查龙裔混血，似乎是把风暴眼的死排在了第一优先级，完全没在意狂狮加里是怎么死的。 这不对劲。老菲尔德有钱，威兰德有人，加里一死，联盟崩解。 可现在看起来，威兰德倒像是另有所图。 薇薇安在这边沉思，莉莉丝也在那边游魂。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遇到过一条长得和她非常不一样的龙。那条龙曾说过一句话，大概意识是有人偷鸡没成功，反倒损失了手里的米。 她现在就是这样。 不仅没偷到时间石，也没把苏尔分社买回来，唯一得到的就是一个神明的诅咒。 唉，她就不应该出来的。 可是，莉莉丝偷偷瞟了一眼薇薇安，心情顿时振奋了一点，不出来的话，她就碰不上薇薇安了啊。 这么一想，还是出来的好。 至于诅咒……小问题！总有折中办法吧？ 这么想着，莉莉丝镇定地开了口，“薇薇安，我觉得这事问题不大，你别担心。马基拉学校的选拔赛明天就开始了吧，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忙？” 薇薇安：“我一定会解决你的诅咒的。对了，母亲也邀请了你去观赛，你明天会去的吧？” 莉莉丝点头，又有些奇怪，“当然。大公的邀请我肯定不会忘记，再说，我们不一起么？” 她说得太过坦然，倒让薇薇安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她起身拉开了窗帘，又打开了阳台门。 窗外，白翅金喙的鸟儿正悬停着喝水，午后灿烂的阳光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边，漂亮极了。眼角余光中，出身泰尔山脉，八成是龙裔的法师仍然在盯着她看，神情似乎有些疑惑。 薇薇安小心地转过一个微妙的角度，直到莉莉丝的身影在余光中消失才开口道：“当然，我们当然会一起过去，你可是莫兰瑞尔的荣誉市民呢。对了，明天早上想试一试布恩工坊的面包么？” “好！” 季风卫幽灵般地出现在阳台下，薇薇安不得不先行离开，面包和红茶的馥郁香气逐渐远去。踏上最后一层楼梯时，诸事繁忙的继承人脚步一顿，忽然快步返回了二楼。 莉莉丝正在独自享用三人份的下午茶，看见薇薇安再度出现在了门口，眼睛瞪得滴溜圆。 “莫宁伯爵……”薇薇安似乎在几分钟前陡然患上了一种无法直视莉莉丝的病，她没有看莉莉丝，竭力把话说得平静而优雅，“无主之地的主人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莉莉丝你可别随随便便签下什么契约。” 话一出口，她就痛苦地闭了眼，她发誓，这是她话说得最糟糕、最莽撞的一次！ 漫长的几秒后，薇薇安和平常一样，朝莉莉丝颌首致意，转身离开。 莉莉丝咽下可口的莓果小饼干，怎么都觉得薇薇安走得有点太快了。 第54章 真奇怪…… 第35章 花园大公 “莉莲绝对比伊斯曼厉害！输了我赔你十张三阶卷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伊斯曼刚刚突破了四阶！” “莉娜也是四阶！而且三个月前就突破了！” “可是伊斯曼有钱！你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卷轴！” …… 赛场边, 贸易神殿赞助的官方押注正热火朝天，赔率一分钟能变几变，换了身低调些的衣服但胸前的银蔷薇仍然没有换下的莫宁伯爵也跟着上去凑热闹, 接过引来了更多的学生，包围圈看上去跟个蓬勃生长的卷心菜一样长出来。 莉莉丝没钱。 莉莉丝有点无聊。 莉莉丝打算暂时溜一下。 毕竟，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而薇薇安已经被一群学生包围了，眼见着那包围圈越来越厚, 羞涩的巨龙觉得自己今天是没机会和她说上话了。 “韦伯阁下, 大公邀请。”一身白的守卫幽灵一般闪现在莉莉丝面前，正好堵住了她的去路。 年轻的巨龙有些茫然, 这位昨天邀请她前来观赛的大公到现在为止只和她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问她的名字, 第二句就是邀请她来观赛。 所以, 这是要和她说第三、第四句话了？ “好。”莉莉丝瞪着眼，有些晕晕乎乎地回答道。 伊莎贝拉·苏尔，苏尔的君主, 希伯尼塔的主人, 苏尔之剑的母亲, 现在正坐在莉莉丝面前。 她有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黑而细的眉毛看上去相当柔软，深棕色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身后, 额前带了一顶小小的波浪形冠冕, 看上去像是一位高贵温柔的母亲。 可谁都知道, 三十年前, 就是现在这位痴迷于园艺、存在感几乎等于零的大公杀尽了她的竞争者, 从冰冷的王座上自己接过了苏尔的冠冕。 只有一个例外，躲在某座神殿内的伊丽莎白。菲尔德家的伊丽莎白甚至夺来了一个孩子, 又制造了一场人为的火灾，暗中送出了真正的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加里。 所有人都以为，大公会立刻杀了加里，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加里一直平平安安长到了成年，甚至在和老菲尔德暗中谋夺苏尔冠冕。在此期间，宫廷花园似乎比政事更吸引大公。也因此，外界戏称她为“花园大公”。 大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估计连薇薇安也说不清。 莉莉丝迅速回忆了一遍艾德琳和西尔弗等人的科普，总结了一下——伊莎贝拉·苏尔是个可怕的人。 “韦伯阁下，你和薇薇安是在泰尔山脉遇见的么？”大公蔚蓝的眼睛微微下垂盯着几步外的法师，声音平淡得跟白水一样。 莉莉丝摸不准情况，只拘谨地回答了一句：“是的。” 大公的头号包厢陷入了沉默，季风卫一个个静默如排列整齐的石膏雕塑，唯一的女伴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只有赛场外的喧嚣热浪般传来。 半晌，大公才继续开口，声音冷淡一如往昔，“薇薇安似乎很喜欢你。” “啊……谢、谢谢。”莉莉丝情不自禁地扬起了眉毛，然而刹那间便又压了下来——这听上去不像什么好话，要是放在某些三流浪漫小说里，下一句话就是要甩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财富逼迫有情人分手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不对，这可是捉摸不定的苏尔大公！怎么会干这么没品位的事！ 大公平静地看着灰眸法师脸上微妙的神情变动，难得觉得有些好笑。看样子，她是不用担心这位身份十分可疑的法师了，薇薇安要是连她也控制不住，那真是白长这么大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莉莉丝惊讶地眨了眨眼，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打算去帝国首都欧贝德。” 大公轻轻点头，波浪冠冕上的层层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水波般的光彩，“虽然你现在已经是苏尔的荣誉市民了，但那毕竟只是个荣誉称号，海民的身份不方便在欧贝德行走，也许，你会需要这个。” 女伴无声无息地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是一本深绿皮面的小册子，封面上是一团繁花。 莉莉丝呆在了当场，那是苏尔公国的公民身份！ “谢、谢陛下。” 女伴等了许久才等到灰眸法师接过托盘，那动作几乎带着点慌张。 大公没再说话，视线越过莉莉丝径直看向了赛场。 一个季风卫踩着悄无声息的步子走上来引着莉莉丝离开。 啊—— 没走几步，巨龙敏锐的听觉便捕捉到了某些惊恐的尖叫，莉莉丝的脚步不由迟缓了一点。 “出事了！黑幕升起，暗影之地来袭！”季风卫咻一下飘进来，说话声音大得谁都能听见。 大公眸光一凝，然而只是一刹那便又垂下眼，慢慢把眼前一粒散落的核桃放到了坚果堆的最上面，“巡城守卫呢？希伯尼塔呢？外面那些学生呢？薇薇安呢？” 嗒 核桃再次跌落下来，一路滴溜溜地滚到了鲜红的蛇心果旁边，大公陛下再次捡了起来，放回到了原位。 会说话的季风卫似乎尴尬地咳了一声，“巡城守卫应该没什么用，希伯尼塔的学生暂时进不来，暗影之地的人不知道拿什么隔绝了这里和外界，学生们都在外面。” “这里留下三个人就行了。” 大公漠不关心地点头，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季风卫。 “是。”季风卫领命，立刻就要走上前来站在大公身侧。然而女伴似乎看见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长裙顿时被风吹拂般起了几道褶皱。 日照生影，最后一缕日光下，季风卫的影子顿时变得无比庞大，挤奶油一般挤出一个尖端直冲大公而去。 莉莉丝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刹那间，那位业务不熟练的季风卫已经掠向了还在折磨核桃的大公陛下。 竟然是影魔！ 锵—— 差一点就要延伸到大公繁复长裙的影子顿时一停，尖锐如刀锋的顶端消弭在如水的月光中，而一根铁灰色的藤蔓已经洞穿了影魔的胸膛。 暗影之地的深棕鲜血慢半拍地染污了纯白无暇的季风卫制服，像是雪地上长出的老树。 战斗结束得太快了，莉莉丝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呆了几秒才扭头看向那名平平无奇的女伴。 那好像是蒙苏雅阁下？ 所以，她竟然是一名高级德鲁伊？ “去找薇薇安吧。”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的大公头也不抬，眼前的坚果堆在她摆弄下已经变成了一条微缩城墙，隐约还能看出上面的堡垒。 大概是用核桃壳搭建的，甚至还留出了窗户的位置。 莉莉丝目瞪口呆，转身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包厢。 包厢外，暗影之地的来客已经把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的选拔赛搅和得跟锅沸水一般。 无情冷箭咻咻乱窜，再也分不清是哪一方的箭矢，也分不清帮的是哪一方，底下没到五星、无法悬浮的剑士挥舞着各色大剑打得正起劲，再加上各处爆发的魔法和暗影之地来客挂上的黑暗大背景，活像是一场炫丽的烟花大会。 第55章 只是耗费实在太大。 莉莉丝甩飞了几支飞箭，又拍飞了几个暗影之地的倒霉蛋，沿着赛场边缘兜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薇薇安的身影。 倒是让她看见了艾德琳和艾玛。 艾德琳就不用说了，平时就热情似火的弓箭手此刻更是活力四射得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火红色的箭矢不知疲倦地飞翔在天空中，几乎每一支都能射中一个倒霉蛋。而腼腆内向的德鲁伊也找到了自己的主场，烟尘般的草籽洒下，几秒后长出来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荆棘丛，每一道枝条都带着金属般冰冷的光彩，又很快被滚烫的鲜血染得温暖。 莉莉丝不太清楚在这个年龄段的人类能力者应该有什么样的实力，但看周围那些很快就歇菜的小学鸡来看，这两位的实力应该是顶尖的。 也是，薇薇安选中的寻龙者小队的成员怎么可能是菜鸡？！ 咚—— 摸了半天鱼的巨龙终于遭到了报应，一柄大锤直勾勾地朝着这个法师砸过去，要不是她躲得够快，就要被砸成肉饼了！ 身后执着地闪着魔法器具光泽的座椅瞬间死于非命，变成一地碎渣，看着还怪好看的。 牛头人！ 莉莉丝瞳孔一震，这一柄大锤要比莉娜大婶的锤子还大，也精致得多，手柄上缠绕着一节一节的花纹分明就是脊椎骨！ 一击不成的牛头人怒吼一声，拎起锤子就再度砸过来，灰眸法师下意识地甩出一串雷光球。 “陛下，她和牛头人缠上了。”女伴观望了一阵，提着裙摆又走进了包厢，低了头安安静静地向大公汇报。 “不错。”大公敷衍似地应了一声。 坚果长城已经被码得整整齐齐，私逃多次的核桃正安安稳稳地停在顶端。 那么此时的薇薇安在哪里呢？ 很不幸的，作为苏尔公国目前唯一的继承人，守卫苏尔的利剑，薇薇安现在被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也许是和困住加里的行旅者之神的法阵相似的魔法阵，也可能是…… 轻薄如雾的黑暗中，黑发骑士的身影几乎被完全淹没，她凝神感受了一阵，精神力在这里像是被完全吞没了一样。 这里是暗影之幕内部。 利剑横在胸口，薇薇安收回精神力，闭上了眼，任凭听力、经验和直觉发挥作用。 选拔赛每三年举办一届，迄今为止这已经是马基拉魔法学校的第一百届选拔赛，也因此，大公陛下莅临至此，并全程观赛。 马基拉魔法学校建校之初只招收魔法师，对剑士、德鲁伊等能力者拒之门外，多年过去，苏尔公国的皇族依旧拒绝神殿信仰，但马基拉学校的大门已经为所有能力者敞开。选拔赛旨在为有意继续深造魔法的学生提供进入德苏蕾高等魔法学校研习的机会，每一次名额不定，这一回有十个，虽然不是到目前为止最多的一届，但已经足以吸引大批民众前来观赛。 毕竟，这也是平民出身的能力者进入大公眼中的为数不多的机会之一。 又或者，这不是针对皇族或者能力者的杀戮，而是在高调地宣誓某些人的不满？ 第36章 哦~我的剑 “杀了她。” 骤然老了几岁, 连从前顺滑非常的胡子都变得有些支楞毛躁的老菲尔德死死地盯着一线冰冷的剑光，声音沉得像是酝酿着海啸的海水。 “行啦，急什么, 这不是正要杀嘛！” 暗影之地来客的领头人从头到脚裹着一身飘逸的黑袍子，只有绣着金线的鲜红裙摆在黑袍中露出一个角，端足了高傲神秘的架子，一看就知道要干什么不可告人的好事。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老菲尔德, 但一向好面子的老菲尔德竟然没有动怒。 混乱的赛场如叙事壁画一般展现在二人眼前, 一举一动都在壁画上实时展现，不时便有几个被标亮的人影闪过, 这得是有极其恐怖的精神力和财力才能支撑的非一次性卷轴。 价值连城不说, 甚至很多人都没听说过有这东西。 奥菲利亚有些心疼, 但更多的是兴致勃勃——要不是有这一次临时提前的任务，她从君主大人那里也弄不到这东西！ 精神力在卷轴上飞速流动，不一会儿, 奥菲利亚就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人。 菲尔德阴骘的眼神扫过卷轴, 不出意外找到了那几个黑发继承人的荒唐跟班, 心中怒气和怨愤再一次冲天而起——等着吧，一个个都得死！ 卷轴之外的威兰德也不例外！ 奥菲利亚的精神力一顿，卷轴哗啦啦地滚了一遍, 画面停到了赛场边缘的一片平地上, “菲尔德, 你认识这个人么？” 银紫色的雷光和一人高的大锤几乎占满了整个画面, 但贸易神信徒雪亮的眼睛仍从画面边缘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老菲尔德冷笑一声, “那个人从泰尔山脉带出来的野法师。” 奥菲利亚啧了一声，心想：野法师？你面前这个不也是个野法师么？果然是虚伪的贵族, 不管在主上面前话说得多好听，心里都还是那一套正统！ 画卷咻一下贴近，奥菲利亚摘了兜帽，看不清似地低头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这法师除了长得高点、体力好点、敏捷不错、实力不错之外，似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师，但不知怎得，她就是觉得这法师有些不对劲。 在漫长流浪生活中那个锻炼出来的危险感应雷达甚至在时断时续地报警。 “裁决长大人，您还在等什么？！”见奥菲利亚就这么停了下来，老菲尔德急了，话语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怒气。 奥菲利亚眸光一顿，铺展开的庞大卷轴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秒， 她放下卷轴，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神色已经带着点疯狂的老人，咏叹调一般开口：“菲尔德先生，虽然我们如今是盟友，但您要知道，这次行动的指挥权由我全权掌握，什么时候出击，什么时候结束，杀什么人，留什么人，都会朝着我们共同的目标而进行。我们感谢您的建议，但不建议您继续建议。” “嗯，您要是有意见，不如您来？” 检察官的声音丝滑如最上等的丝绸，又像是海妖缱绻的歌声，瞬间便消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恍若幻觉。她眼中分明是带着笑的，却更像是嘲笑，红艳艳的唇上闪着的是近乎刀锋般的冷漠。 老菲尔德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四肢竟然一时都僵住了。 你！你怎么敢！？ 奥菲利亚看得懂老菲尔德眼中的愤怒，但她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拉起了兜帽就消失在了老人面前。 一步跨出，裹着黑袍的暗影来客已经出现在了薇薇安面前，轻佻地开口：“小朋友，时候到了，放下剑吧。我先解决了你，再去看看那家伙。” 话音没落，凌厉至极的剑风便朝她卷了过来。 奥菲利亚瞬间消散，又险之又险地在出现在剑风刚好不及之处，嘲讽似的继续道：“那法师看着还挺会躲的，应该还不会变成一滩肉饼吧。” 薇薇安不为所动，凭着听力判断出来人的位置，脚步一转，又一势刚猛的剑招扫了过去。 第56章 一身黑袍的裁决长极温柔地笑一声，轻飘飘地悬起来，脚尖刚好踩上剑尖，“怎么不睁眼看看我呢？光听可听不出你的仇人是谁。” 薇薇安惊骇地睁眼，她竟然在这人手下毫无反击之力！ 而且，来人并没有直接粗暴地破坏她的剑，相反，剑身上覆盖的元素一点没少，像是被精准地踩扁成了一小块毯子，这得是有多大的控制力！？ “哎呀，这可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真是可惜。”奥菲利亚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毫无顾忌地俯下身直接盯着黑发剑士的眼睛猛瞧。 宽大的兜帽几乎将二人罩在了一起，自恃实力的裁决长和薇薇安只有巴掌宽的距离，领口镶着暗影宝石的玫瑰纹样纽扣漂亮得不可思议。 动弹不得的薇薇安发现，来人有一双奇怪的宝石红眼睛，跟得了红眼病一样。 “可惜了。”奥菲利亚忧伤地轻叹一声，连眼角似乎都垂了下来，伸手握向薇薇安的脖颈。 砰 一声极轻微的落地声在薇薇安耳边响起，随后是隐约但接连不断的细细簌簌声。那声音不像是从外面传来的，倒像是在她身体内响起的。 她莫名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很多遍一样。 可是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只是刹那间，温柔而强大的神秘人就已经抚上了她的脖颈，漆黑的指甲在余光中变形，像是死神的镰刀刃。 薇薇安几乎能听见她骨头的错位声。 刹那之间，微弱的亮光在她身上开始蔓延，然而一道白光却先行一步，瞬间便爆发成一团变了色的小太阳。 剧烈光照中，薇薇安下意识地闭了眼。 “这是什么东西！？”信心十足的裁决长猛地松开手，整个人像是从剑上被弹了下去，黑袍散乱，剪裁利落的长裙顿时飞扬在空中。 与此同时，笼罩她的黑暗猛地一哆嗦，遥不可及的四周像是陡然豁开了一个口，烟尘般的黑气一缕一缕泄露了出去。 嚓——嚓——嚓—— 奥菲利亚顾不得流泪不止的眼睛，一阵心疼——这非一次性卷轴要坏了！ 贫穷的裁决长立刻收了卷轴，怒气腾腾地看向了外界——哪个人敢来坏她的好事！？难道是那个老东西是想两面吃么？！ 水汪汪的红眼立刻锁定了目标，一柄破破烂烂的重剑，但上面的元素浓郁得让人心惊肉跳，以及一位手持长剑正在缓缓坠落的高挑法师。 暗影之地出了名眼神不好的奥菲利亚顿时一呆，甚至有些茫然——不是，这不是那个法师么？怎么还拿上剑了？！所以先前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指的就是这个？！还是说，她又看错了？ 可是精神力的指向也是这位法师啊！ 摸不着头脑的不止暗影裁决长一个，莉莉丝一边控制着所剩无几的魔力让自己慢慢下落，一边瞪眼盯着手里十分自来熟的重剑，还留着点意识回味着刚刚的惊天一剑。 她刚刚戳死那个笨头笨脑的牛头人就莫名觉得心里一空，像是早就“死”了的白塔又被人弄死了一遍，下意识地要解决“问题”。 于是，就有了那朝着虚空处的一斩。 那一剑简直不能说是俗世的存在，活生生地像是至高处降下的神罚！ 不是，这什么玩意儿啊？！ 莉莉丝十分确定一件事——刚刚那一剑绝对不是她自己挥出来的！ 两个懵逼的人形生物一对视，立刻读懂了对方眼中的茫然以及杀气。 奥菲利亚：这个法师要坏我大事！ 莉莉丝：刚刚这个女人在对薇薇安做什么？！ 不管！抓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行的话，直接杀了也很好！奥菲利亚眉峰一压，兔子似的红眼像是着了火，愤怒和杀气浓郁得让人觉得这位裁决长已经陷入了癫狂。 算了，反正砍的不是好人！莉莉丝无所谓，灌下一瓶恢复魔药，重新归她指挥的手一抬，意图让她自己再来一剑。 嗒、嗒 无事发生 与此同时，红眼女人的魔咒已经冲到了眼前，暗影之地特有的腐蚀气息燎得莉莉丝鼻子发痒。 莉莉丝一手拖着重剑，一手拎着阿斯亚之笔，躲得好不狼狈，“骸骨咒？” “放屁！”奥菲利亚大骂，无杖魔法使得贼溜，念头一转，一击未中的魔咒就滴溜溜拐了个大弯，再度冲着灰眸法师砸过去。 “这明明是暗影之息！” 莉莉丝熟练地一个急刹车，又以一个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翻过了护栏，施加在脚上的风咒立刻启动，带着她向前滑动了十来米。 砰—— 转弯不及时的暗影之息瞬间砸到墙上，滋啦啦地烧出一个，不祥的绿色烟雾升腾而起。雷元素迅速砌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烟雾牢牢地困在了墙内。 “躲得很快么！”奥菲利亚的眼神愈发阴沉，红眼兔子眼看着就要蜕变成爆炸兔。 另一边，薇薇安盯着灰眸法师的眼神热切起来。 深红之剑！ 传说中的那场神战，三大主神对峙，最后执掌战争与混乱的神明战败，祂的伴生神器失踪，祂的信仰也迅速衰落，所有人都觉得祂已经神殒了。 但从德希尔之镜出来后，她便觉得不可能——主神已经陨落的神器绝不可能继续存在！ 眼下，她要借这柄剑一用！ 薇薇安果断撕开一张恢复卷轴，助跑了两步后一跃而起，重剑直击奥菲利亚后背。 红眼女人后背仿佛长了眼，腰胯一荡，轻薄的黑袍顿时飘起来散作一阵黑灰烟雾，重剑顿时像是拍在了一团棉花上。 莉莉丝大呼可惜。 眼下，还没享受几天的巨龙魔力已经见底了两次，恢复魔药和恢复卷轴已经没了，再这样下去，她绝对会被这个女人变成一具骸骨的！ 正打算化成原型，她却对上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深红之剑的错误持有者一下看懂了那眼神——一道风咒瞬间附加到剑上，想将剑安全地送到薇薇安手中。 然而，自从莉莉丝三岁以后就再没出过错的风咒居然失效了！ 第37章 哦~她的龙 哦嚯, 莉莉丝这才想起来，这可是深红之剑啊！像这种神器，怎么会被她这种必死者附上魔法呢？！ 哪怕这只是一块残片！ 情急之下, 她深吸一口气，把战神剑当标枪一般掷了出去。 咻—— 重剑在空中发出尖锐的音爆，正准备接剑的薇薇安下意识地一躲。 咚—— 神器碎片在已经坑坑洼洼，仿佛被机械炮轰过一遍的赛场上戳出一个陨石般的巨坑。 打得热火朝天的赛场顿时一静，连莉莉丝都是一愣, 她好像也没用这么大力气啊？！ “哟, 力气还挺大的么。”奥菲利亚阴恻恻的声音出现在莉莉丝耳边，张扬的卷发垂落到了莉莉丝的脸侧。 巨龙心一颤, 看不见的鳞片都为之一炸, 脚步下意识滑出去, 但已经太晚了，朦胧的黑雾笼罩了二人。 莉莉丝挣了挣，这鬼东西跟胶水一样！要不…… “小朋友, 你来告诉我, 那把剑是什么？”奥菲利亚搭着莉莉丝的肩膀, 打着卷儿的头发如猫触须一样蹭在浑身僵硬的莉莉丝脸侧，声音如流淌的蜜糖。 第57章 “小朋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可惜怎么都抖不起来, “我不知道！” “那就死吧！”奥菲利亚冷冷说道。吸取了教训的裁决长虽然还是偏好掐死这种原始的方法, 但已经学会谨慎地用黑雾缠住受害人的脖颈。 莉莉丝脸憋得发紫, 眼看着就要强行变为原型, 然而下一刻, 奥菲利亚浑身汗毛倒竖，红眼不由自主地瞪大看向黑雾之外。 毫不起眼的剑光横贯黑幕, 就像是银河一般铺展了过来。 那是很安静的一剑。 暗影之地的客人们还在拼杀，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但奥菲利亚却听见了那宛如烈风呼啸，成群骨龙过境般的巨响。 那是暗影之地的死亡之声。 那是缭绕她童年的永恒歌谣。 噗嗤—— 破烂得似乎一碰就碎的长剑毫无阻隔地穿过了奥菲利亚坚韧的皮肤，红眼女人的表情甚至还停留在惊骇上。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刹那，剧烈的痛苦从手掌一直向上蔓延，热烈如火的红裙染上了深沉的暗色，正如驾着六翼神车的日神缓缓驶入地平线。 胶水般的黑雾砰一声破碎，鲜活的金红玫瑰领扣失去了色彩，剑气掺杂着鲜血落雨般降下，下方缠斗的人群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嘶——好疼！奥菲利亚猛地甩开莉莉丝，手掌已经穿了一个大洞，其中掌骨尽失，白森森的骨茬从边缘伸出来，淅淅沥沥的鲜血顺着黑色的指甲往下滴。 奥菲利亚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嘴角抿成了一条刻板的直线，近乎疯狂的眼神在老菲尔德身上一闪而过，而后停顿在莉莉丝身上。 好啊！这可真是太好了！老菲尔德那个是故意的么？还是说那个蠢东西自己也不知道！？ 红眼女人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扬起的嘴角与其说是笑意，不如说是杀机，满是鲜血的手高高举起，似乎有一面无形旗帜在她手中，随后一声长长的呼啸贯穿整个赛场。霎时间，所有暗影之地外的生灵都捂住耳朵，失神了瞬间，而所有的暗影生灵却趁着这个间隙齐齐冲向了薇薇安。 才沐浴了几分钟治疗圣光的莉莉丝吓得心都要飞了，阿斯亚之笔流泻得跟喷泉一样，各种咒语不要钱地砸过去。 与此同时，似乎无边无际的荆棘一下子扎根在满地狼藉上，顺着尚还残存的阶梯状地势瞬间便窜成了荒木丛，慌忙冲锋的暗影生物一下被拌得七荤八素。 高处，弓箭手们隐匿在柔软的荆棘中，徒有魔力的箭矢冷不丁地就窜出来，将没有被绊住的幸运儿射成刺猬。与此同时，荆棘有意识地让开了道，少数还没有占据有利地形的脆弱法师立刻被剑士们扛走，五彩烟花般的魔咒顿时有了一个源头。 数量稀少的德鲁伊则大多走防不胜防路线，黑幕下振翅高飞的飞鸟是她们，荆棘丛下灵活游走的长蛇也是她们，少数荆棘不生之处的狂暴犀牛还是她们。 唯一精疲力竭的是各色治疗师，眼下大多已经累得两眼发直、双手发颤，连魔杖都快举不动，被层层围住保护起来了。 然而，这毕竟只是一群刚刚毕业的青涩学生，平均实力和暗影裁决长带来的精锐部队相比菜得抠脚，虽然目前借着东道主优势打成了平手，但战况正在一点点朝苏尔不利的局面发展。 暗影生物很少出暗影之地，外界对他们的了解只能勉强编成一本暗影生物大全，还是习性、分类残缺的那种，奥菲利亚很明显很看得起苏尔公国和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带出来的暗影生物不少都闻所未闻，大开眼界的同时也让学生们防不胜防。 去吧，都去吧！都去死吧！老菲尔德裹着层熟悉的黑雾，暗搓搓地站在一个死角里冷眼旁观，嘴角几乎要扬起快意的笑容，眼角余光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瘦削的白影。 苏尔公国的财政大臣顿时警铃大作，猛地一扭头，只见蒙着面具的季风卫正高高站在特殊包厢外低头俯视着他，周围半个暗影生灵都没有。 只是一眨眼，那季风卫就消失不见了。 大公已经都知道了。老菲尔德浑身一冷。季风卫平时的存在感很低，大多数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支大公的侍从卫队，兼任大公和希伯尼塔之间的联络员，但按照他的情报，还有那几个不知道怎么就死了的大臣，季风卫干的可尽是让她们那一身白袍变黑的事！ 但恐惧过后他又忽然有些好笑起来——知道又怎样？这位冷漠非常的大公现在能做什么呢？就算她手段狠辣，她也只是一个五星的废物，连她女儿都比她强！一旦她唯一的继承人死了，她还能再造一个出来么？！ 真是可笑至极！ 无论如何，苏尔就要完了！ 老菲尔德想得开心，立刻就将季风卫抛之脑后，满是恶意的眼神盯死暗影裁决长那边的动态。 “小朋友们，你们还能怎么拦住我？那柄剑还能再来一次么？”红眼女人充满恶意的声音幽幽传到莉莉丝耳边。 奥菲利亚喜欢美人，无论对方是敌是友，年轻的巨龙就完美符合这个标准。 莉莉丝气得很，下意识朝薇薇安看去，黑发骑士神情捉摸不定，深红之剑安安静静地垂在她身边，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反正周围的人是肯定没听见这话。 滚烫的血一点点蜿蜒下去，顺着不属于人间的神器滴落，眼角余光中，灰眸法师的身影被黑雾遮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漂亮的红裙遮住了，也不知那位“贵客”在做什么。 薇薇安抛开心头的不爽，算了算时间。 差不多了。 砰—— 砰—— 砰—— 恐怖的巨响突然从头顶传来，水波似的涟漪渐渐荡开，越来越大，逐渐蔓延到整片黑幕上，似乎有人拿着大锤子在一下一下地砸着黑幕。 咦，这是？莉莉丝嗅了嗅，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些熟悉但不应该出现的味道。 然而下一刻，发霉蛋壳似的天空裂开了！ 一道明亮的蓝线出现在漆黑的天幕上，并且随着仍在持续的撞击声越来越大，几秒内就从游丝般的细线扩大成了巴掌宽的裂缝。 奥菲利亚心头警铃大作，滴血的手掌上抬，暗影生物特有的深色鲜血瞬间反重力往上飞去，每一滴都牵连出灰蒙蒙的雾气，试图弥合缝隙。 嚓—— 然而随着一声清脆至极的碎裂声，半边黑幕彻底崩坏，半条冰雕似的龙尾出现在苏尔都城晴朗的天空，而另一半还是纯粹的黑夜。 真是杜恩？！再次被红眼女人困住的莉莉丝一呆，薇薇安把杜恩叫来了？！ 不、不对！薇薇安是早有预料！ 没错，薇薇安确实预料到了这一幕。 三天前，当西区的混乱尚未结束，各类施法者和德鲁伊还在携手处理地面裂缝、安置无家可归的平民时，卷毛奸商威廉也在目睹了安德瑞得扭曲所造成的巨大破坏后，动摇了对贸易神的信仰，开始逐渐吐露安德瑞得的内幕。 大威廉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其实在安德瑞得的人脉很广，而身为一名不时就要应对巡城守卫的内部人员，他对莫兰瑞尔的官方武装力量也很有一套自己的了解。 第58章 出身于西区，并且祖上在西区、东区之间搬家了无数次的混血魔兽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贫民区，如果不行，起码要让他的两个妹妹离开贫民区。成年后，他这个愿望多少算是实现了，虽然他大部分时候仍在西区溜达，但他的两个同胞妹妹却凭借着一点德鲁伊的天赋上了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将来说不定能在巡城守卫里找个职位。另外，安德瑞得作为贸易神的神域，非信徒需要花费巨资才能在其中住上几天，但对于信徒的租金却很低廉，更何况，大威廉还算是内部管理人员，每个月花点小钱在里面消磨几天也算是实现了儿时的梦想。 巡城守卫的“份额”是每半个月一个，而且巡城守卫是轮值的，每半个月他所面对的都是不一样的守卫长。为了凑齐这些“份额”，大威廉不得不在努力诱捕“乡下人”和“狮鹫胆”的同时，摸清楚每一位守卫长的脾气。有的长官喜欢送货上门，只要“份额”按时出现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管，有的喜欢自己动手，十分享受那一种追逐的乐趣，还有的喜欢自带添头的货，偏好肥羊…… 在此期间，他自然发现了一些规律。比如，某位每隔三个月出现一次的长官其实是安德瑞得的常客，而他每次都会亲自把“贡品”带走，随后大威廉就又能在安德瑞得的拍卖台上看见那段时期缴获的战利品了。以及，安德瑞得总有一段时期会在外界的夜半时分获得一些贵重货物，而第二天的巡城守卫一般都是由一位西区出生的老熟人带队，而她的丈夫的妹妹嫁进了克拉曼家，也就是菲尔德家族一向的附庸。最后的最后，卷毛先生悲伤地发现，有人一直在监视还在马基拉上学的两位魔兽混血儿。 他儿时的梦想原来一直摇摇欲坠。 当然，帮了薇薇安一把的还有莫宁伯爵慷慨赠与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主之地最近折损了好几个守卫，不知道还在泰尔山脉附近游玩的阿莱西亚有没有遇上不长眼的，我还是再多请几个护卫好了！” 无主之地毗邻暗影地界，而暗影来客想要来苏尔公国最方便的一条路就是从泰尔山脉外围横穿。 而黑发的继承人也没有让莫宁伯爵失望，“安德瑞得总要有人来管理，要是伯爵不嫌麻烦的话，不如在苏尔再多留几天。” 不麻烦！当然不麻烦！胸佩金蔷薇的女人笑弯了眼，薇薇安可真是个好人！ 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历害人！原本乐呵呵观赛的莫宁伯爵混乱一开始就眼疾手快地窜进来大公的特殊包厢，那速度去做个季风卫都行。 现在，她眼瞅着半黑半白的天空以及还在上面抛洒着龙威的冰霜巨龙，几乎要留下羡慕的眼泪——没想到泰尔山脉一行还真让她捞到了一条龙！就算只是临时契约，这也很拿得出手了！ 唉，要是阿莱西亚能给她拐一条龙回家那该多好啊！ 这么想着，莫宁伯爵快乐地发现黑幕已经被冰霜巨龙破坏得差不多了，只有边缘几点饼干渣似的黑壳还在□□，完全构不成威胁。 太漂亮了！ 她会为贸易神在俗世的荣耀继续添砖加瓦，争取到时候用金币诱惑到一条龙的！ 莫宁回头真心实意地朝端坐着的大公念叨了一串辞藻华丽的贺词。 但大公只是支着头盯着桌子上的坚果长墙，毫无反应，只有海浪似的冠冕折射出耀眼的光彩。她不知在想什么，但神色异常淡定，更确切地说是冷漠，像是毫不关心。 莫宁没在意，扭头继续盯着外面的精彩时刻。 外界，薇薇安看着杜恩，稍稍放心，迅速过了一遍预案。 卷毛威廉和莫宁伯爵的情报非常准确，老菲尔德的巨额财产确实流向了暗影之地，希伯尼塔也确实被老菲尔德渗透了。但按照先前的布置，艾登大师应该已经抓到了那些蠢货，而安德瑞得经过海神隆德的意外搅局，本就处于关闭状态，按照老菲尔德的权限，他应该无法在神域暂居地之外直接进入神域，也就是说，老菲尔德今天是跑不掉了。 这其中的变数，只有这个红眼女人。 第38章 我亲爱的伊莎贝拉 这个人绝不是她原以为会前来的暗影骑士长, 她的职位应该更高！ “滚出去！”巡游在赛场上空的杜恩发出一声长长的咆哮，巨大的翅膀高高抬起，在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奥菲利亚眯了眯红眼, 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阴影——这太阳光也太强烈了吧！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而对于杜恩的威胁，眯着眼的暗影生物一点没在意。这条龙是八星，她自己也是八星，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她们不会在莫兰瑞尔开战！除非苏尔公国打算换一个都城。 失去了黑幕的禁锢和保护，莫兰瑞尔就算是刻满了魔法铭文也脆弱得像纸一样。 不过么, 这回确实要有点堕了暗影之地的威名, 只是死几个学生和守卫算什么！？奥菲利亚极其不甘心，她花了六十年才一步步走到裁决长的位置, 怎么能在小小一个苏尔公国栽这么大的跟头？！ “苏尔之剑, 真是厉害啊！没有想到, 您还是位龙骑士呢！”红眼女人念头一转，立刻笑起来，一边慢条斯理地震了震斗篷, 一边微微一抬右手, 无法愈合的伤口换了个面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就是，我实在好奇，您手上的深红之剑是从哪里来的呢？” 温热的深色鲜血滴落下来, 砸出一个个圆形的小点。 满场寂静。 躲在包厢内的莫宁伯爵惊异地睁大眼, 而另一边, 不动如山的大公也失手打落了一颗核桃。 咕噜咕噜—— 核桃在死寂的包厢内滚出来令人惊心动魄的动静, 女伴悄悄看了眼大公, 见她仍是一脸游神模样便手指微动，可怜的核桃直接化作一滩灰烟随后被一阵无名风送出了包厢。 赛场边缘, 无数双眼睛盯着的薇薇安没有说话，只是再度举起了剑。 游曳在天空的巨龙一顿，下一刻，漫天冰凌，杜恩的声音响彻苏尔都城，“奥菲利亚，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刚刚停歇的希伯尼塔的警报声再度响起，吵得人心烦。 姗姗来迟的老法师气得火冒三丈，带着火星子的魔咒隔着几个街区甩了过去，嗡嗡钟声顿时一停。 “滚出去！”暴躁的老法师中气十足。 三位八星大师齐聚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如果不是这种状况，校长都能直接从梦中笑醒，现在么，没掉眼泪已经是在勉强维持自尊了。 “我好歹还是你们花费重金请来的客人呢！你们就这么对我？”奥菲利亚神色一变，嗔怪似的扫过正吹胡子瞪眼的老法师，对着冰霜巨龙笑得很温柔。要不是她先前的所作所为众人都看在眼里，没准还会有人以为她是马基拉校长刚外聘来的哪位和善导师。 “阁下如果有外事公函，烦请出示。”薇薇安冷漠道。 奥菲利亚嗤笑一声，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直勾勾地看向了斜下方。 那个方向是…… 薇薇安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深红之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衣服一点没乱的大公陛下正一步一步走出包厢，身边除了惯常见到的女伴还有一个笑眯眯的莫宁伯爵。 第59章 下一刻，红眼女人竟拎起红裙，弯腰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宫廷见面礼，“午安，我亲爱的伊莎贝拉。” 动作虽然很标准，但奥菲利亚的声音放得又甜又腻，像是吞了十磅方糖一样，直听得薇薇安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大公抬了抬眼，淡淡道：“午安。” 像是被大公冠冕上的钻石闪了一样，红眼女人的眼睛直眯成了一条缝。暗影之地的来客半点没被大公的冷淡伤到心，修长的手指一指某个边边角角，声音很认真地开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人想害你。” 众人齐刷刷望去，失去了黑雾的老菲尔德正一脸呆滞地缩在那里，长了不少的白胡子飘得像是一把刷子。 莉莉丝：“……！？” 薇薇安：“……？”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奥菲利亚就双手虚虚一环抱，唱歌般开口：“来吧，我的小可爱们，该回家了。” 浓重的黑雾再度升起，哗啦啦卷成一个大漩涡，但只局限在红裙女人身后的一小块地方，霎时间，所有还活着的暗影生物都不由自主地升了起来，一个个消失在漩涡中。 消失之际，暗影之地的死亡玫瑰收了假笑，眼神冰冷地望向薇薇安，“记住我的名字，奥菲利亚，暗影之地第三裁决长。” “还有你！可爱的小龙！”咬牙切齿的声音同样响在莉莉丝耳边。 正痴迷地欣赏着杜恩原型的“小龙”顿时一抖，惊恐地看向薇薇安。 酒馆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拥有了一张红苹果般的脸，坐在边上的小乞丐吃得满脸油光，而莉莉丝前所未有地垂头丧气。 她本来想着，既然薇薇安身上的是智慧之书，深红之剑在自己身上，那要是拿不出来也没关系，自己毕竟是条龙，出了事就往龙岛一躲呗！ 谁能想到暗影之地还能骑到苏尔公国脸上搞事呢！ 还没几天呢，苏尔之剑手持残剑力挫暗影第三裁决长的光辉事迹就被传了个遍，花边小报甚至已经编排出了残剑的获得经过——黑发继承人游历时落入秘境，意外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神秘人，并且凭借着她的实力、美貌和智慧获得了神秘人的亲睐！ 大差不差吧，只不过是穆拉泽尔而已。 而在帝国更正式的报纸上，苏尔之剑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分可疑的恐怖分子。不是战神的信徒能拿起战神剑？柳林之声以连续三天头版头条的待遇大加论述了这位苏尔公国唯一继承人的危险性，声称如果不对她进行一番彻底的调查，将来整个大陆都难免灾难！ 对此，莉莉丝嗤之以鼻，与其担心战神，不如担心暗影之地！ 哦还有那些个乱来的神明，比如海神隆德。 这些天累瘫了一帮施法者和德鲁伊，可怜的西区算是重建的初见成效了，但靠近海边的几个小国却开始再次承受海神的怒火，幸好苏尔不靠海，要不然希伯尼塔的学徒们真是要累吐血了。 周围乱糟糟的叮当声没断过，莉莉丝托着脑袋想了一阵，心情越发糟糕，连面前煎得满是油脂香气的雷兽肉都吃不下去了。 “……所以，她真的是战神的信徒？”久别重逢并大着胆子再次蹭饭的莫伊特终于咽下了一大口肉，铛一声就放下了刀叉问道。 莉莉丝立刻惊恐地摇头，捂住了莫伊特的嘴，“不、不不！当然不是！那只不过是一柄剑而已，怎么能凭借这一点来判断信仰呢？！” 莫伊特扒拉着力气奇大的魔法师，艰难地点头，但眼中满是不解和委屈。 战神怎么了？战神不好么？听着就很威风啊！从小就混迹街头、字都只能认识常用语的小乞丐深知一个道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战神这两个字一出她就觉得肯定是个打遍大陆无敌手的历害神！ 接收到小乞丐信号的莉莉丝忧伤地叹口气，稍稍松了一点力气，非常不放心地低声嘱咐道：“那一位是被帝国禁止的信仰，你要是真的喜欢苏尔之剑，下次可千万别这么说了！” “再说，你听过苏尔的哪一位大公有信仰么？！” “嗯，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请你吃饭了！” 吃饭最大的莫伊特顿时抛弃了那些什么神，疯狂点头——管他什么神什么神的，吃饭最重要！更何况，这又不花钱！ 对了，看这位尊贵的法师好像没怎么吃，要不然问问能不能把她那一份打包？ 莉莉丝没发觉莫伊特的小眼神，虽然她确实觉得这一家酒馆破归破，但食物的味道相当美妙，且价格公道才过来吃的，但吃饭大概还是需要一点心情的，听了一耳朵酒馆里的闲话，她实在是没这个心思了。 又叹了口气，莉莉丝抬头想再叫一杯啤酒，不经意间却瞥见了一个熟人——玛蒂娜。 许久不见，原本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治疗师头发参差不齐，半点都没打理，神色憔悴得像是连着熬了几个大夜。 “滚！挡在这里干嘛！？” 醉醺醺的红脸佣兵端着满满一杯子的麦芽酒，手不听使唤似的拨了一下玛蒂娜，泡沫丰富的酒液差点泼了治疗师一身。 “你不长眼么？”玛蒂娜扭头立刻骂了回去，“脸上这两个珠子你不想要的话我帮你处理掉啊？！” 白色光球威胁性地在治疗师手上升起，一眨眼就蹦跶到了醉汉脸上，按摩似的滚来滚去，正在摸鱼的服务员立刻警醒地拿起扫把。 小酒馆顿时安静了下来。 莉莉丝呆滞，她从前没觉得玛蒂娜有这么暴躁啊？！ 醉汉一下清醒了，瞪着眼颤颤巍巍地开口：“没、不，法师大人我错了。您……” 玛蒂娜什么也没说，只是神色阴沉地收了光球。 醉汉跌跌撞撞地溜了，而挤满了人的小酒馆也奇迹般地在莉莉丝和玛蒂娜身边留出一个空圈。 “你怎么在这里？”莉莉丝把治疗师拉了过来，狐疑地抽了抽鼻子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玛蒂娜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连连叹了几口气，“没地方住了。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吃饭。”莉莉丝一呆，玛蒂娜可是埃斯波托西家的女儿，怎么跑到东区附近的三流酒店来住？ 疑问归疑问，她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玛蒂娜一早就看见了那个小乞丐，还因为她而怀疑自己看到的到底是谁，什么东西需要劳烦一个小乞丐她不关心，她现在也无心多想为什么莉莉丝会认识一个明显不符合她身份的人。 她现在只是愤怒。 “一加仑麦芽酒！”玛蒂娜拍了拍劣质桌板大声喊道。 莉莉丝胆战心惊，她在从前温柔的治疗师身上闻到了浓重的酒气，“要、要不……” “蜜蜂女神说，人应当建立自己的巢，抚育自己的孩子，酿造永恒的蜜酒。可她也说过，巢会随风而逝，而对那些比巢还要不坚固的东西应当学会放手。你说，我该放手么？” “啊？”只听懂了一半的巨龙呆滞地发出一声疑问。 埃斯波西托家族算在苏尔公国是很特殊的一支贵族，蜜蜂女神拉塞贝斯的神殿就是由她们带来的。信仰蜜蜂女神拉塞贝斯的埃斯波西托生育众多，每一代都有其他贵族几倍的人，因此，她们奉行十分严格的长女继承制。而玛蒂娜就是这一届的长女。 第60章 所以…… 咚—— 满满一大桶麦芽酒被拎到了玛蒂娜身边，已经有些喝醉了的玛蒂娜想也不想直接抱了起来。 吨吨吨 小个子治疗师的胃像是个无底洞，没一会儿，一加仑麦芽酒就被她灌了进去。 “好酒量！” 不知道有谁叫了这么一句。 莉莉丝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心中又默默记了一笔——原来传说中那些可以喝得比巨龙还多的人类是真的存在的！ “我一定要去德苏蕾！”玛蒂娜擦了擦嘴，已经有点发昏的眼神突然凝了起来。 “……好。” “我们现在就去找德哈森阁下！” 说干就干的玛蒂娜砰嗵一声扔了酒桶，拉起莉莉丝就跑。 第39章 米洛诺斯 or 欧贝德 马基拉的选拔赛被暗影之地搅了个稀巴烂, 连赛场都要彻底重建，而菲尔德家族的倒台也在苏尔公国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宫廷中一闪而过的白影就没断过, 大臣贵族们脸上的黑眼圈还没消下去就又迎来了一轮新的渲染加色。可德苏蕾的开学不等人，三个星期后，那道无尽橡木搭出的大门就要敞开了！ 这可是关系到苏尔公国下一代顶尖力量的大事！ 而且就算选拔顺利结束，这里面还有些弯弯绕绕的流程要走。因此，负责教育事务的帕劳和马基拉校长顾不上这几天的乱糟糟, 青着脸严辞要求立刻重启选拔赛。大公自然是同意了。鉴于各色能力者的破坏力, 可供选择的地点只剩下了一个——竞技场。 竞技场原本是斗兽场，但因为太过血腥残忍, 百年前就被封禁了, 之后由于都城中心偏移, 竞技场逐渐变得无人问津，一直处于荒废状态。 而这个地点，是莫宁伯爵贡献出来的。 没错, 这位出身无主之地的贸易神大信徒像是得了神谕一般, 眼光奇好, 连这种从前只有飞鸟会光顾的废地都能赚到大钱。 “奥利弗从不亏待祂真诚的信徒。”胸佩金蔷薇的女人是这么说的。 “欺神者”莉莉丝：“……” 选拔赛会在三天后再次开启，而此时的竞技场聚集了一大批工匠之神的信徒，另外还有两位监工——大魔导师德哈森阁下和帕劳阁下。 拖着莉莉丝一路狂奔的玛蒂娜跟喝了假药一样, 一口气绕过无数临时路障从东区冲到了竞技场, 歇都不带歇的。一到竞技场, 金发的治疗师就垂着头、泪眼汪汪地和一身猎装的德哈森说起话来。 旁听了好一会儿的莉莉丝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玛蒂娜背叛了她的家族, 作为惩罚, 她被驱逐出家族并且被注销了在马基拉魔法学校的学籍。 没有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的学籍，玛蒂娜就没办法参加选拔赛, 她只能通过德苏蕾门槛极高的对外选拔进入德苏蕾，实力起码要到六星。可治疗师要到六星一般都要经过五六年的锻炼，那时候，年岁也不符合了。 “抱歉玛蒂娜，学籍的事情我恐怕没办法帮你，”德哈森阁下叹了口气，森林绿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金发的治疗师，“诺达副校长……” 高挑瘦削的大魔导师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个话头，“算了，你为什么不去找薇薇安呢？或者大公？马基拉虽然有校长，但所有者还是大公呀。如果她出面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玛蒂娜神情沮丧，“可、可我……” 看出了玛蒂娜的心思，德哈森召出一连串的翠鸟，“我的祖先告诉我，翠鸟虽然成群居住，但总会有离群的鸟儿，这些鸟儿不是因为自身的罪行而被驱逐，而是因为选择不同，我想，也许蜜蜂也是这样的。” 风元素幻化成的鸟儿或者纤瘦飘逸，拖着长长的翎羽，或者身子圆滚滚，像是冬眠前的棕熊，在金发治疗师身边盘旋一阵后就飞向天空。 这一幕美极了，连看惯了宝石华美光辉的莉莉丝都看得一呆。 玛蒂娜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作为埃斯珀西托家的继承人，她从小就被教导要选择一个符合身份的职业，比如拉塞贝斯的专职祭司，哪怕是做剑士都好呢？治疗师算什么？ “那只是无能者的选择而已！”有人曾经如此轻蔑地说道。 但她记得，那位身材丰腴、一看见就觉得温柔可亲的女神曾经降下神谕——“每一种职业都是可敬的，一如蜂巢中的分工。” 祂也说过：“人应当相互敬爱，相互依靠。” 玛蒂娜不明白，为什么世代信仰拉塞贝斯的家族会违背她的神谕，为什么生她养她的家族会骤然翻脸。 工匠还在叮叮当当地敲着，飘飞的石灰屑在空中像是竞技场的眼泪，过了很久，金发的治疗师才开口：“拉塞贝斯说，已经酿成蜜的花粉没办法再变成花粉，饮下的蜜酒也化作了永恒的甜美。” 莉莉丝认同地点头，正如继承来的财宝没必要再纠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想，他们既然现在驱逐了我，为的就是让我后悔，所以，校长和诺达副校长那边应该已经都打好了招呼，找她们是没有用的。” 玛蒂娜深吸一口气，“也许，现在就是我离开家族的时候。我想，如果没办法进入德苏蕾的话，我打算去米洛诺斯那边看看，说不定会有些有意思的事。” 莉莉斯眼睛一亮，米洛诺斯不就是埃尔西和那个谁去的地方么？反正她现在在这里也没事干，要不先去问问埃尔西知不知道身上的诅咒怎么解？而且美欲神殿的传承也很悠久，说不定有办法呢？ 就算是没办法也不要紧，正好可以跟埃尔西借点钱应急，然后再去欧贝德那边找薇薇安！ 她想得美滋滋，这几天的忧愁一扫而空。 “啊这样也很好，我刚好在米洛诺斯有个朋友，要是你有麻烦的话，可以去找她。”德哈森点头，顺手从头上摸下一根闪着微光的深绿色羽毛递给玛蒂娜。 “玛蒂娜，”莉莉丝看着玛蒂娜有些羞涩地开口，“你想一个人走吗？或者……” 话还没说完，一只额前带着一撮白毛的小翠鸟就突然跌跌撞撞地飞了过来，一落到肩膀上就支撑不住似的要倒下去，莉莉丝只能赶忙用手托住它。 这些天，都城的禁魔再次运转起来，为了方便联络，西尔弗的翠鸟就派上了大用处。小小的翠鸟大大的能量，带着魔法加密信纸也能飞得又快又稳，加上这些翠鸟经过了艾玛的调教，十分聪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送错过信件。 莉莉丝取下加密纸卷一看，顿时把剩下的话咽下去了——薇薇安在皇家书库找到了去除贸易神诅咒的方法！ “它恐怕要少吃一点了。”原型正是翠鸟的大魔导师扫了眼停在莉莉丝肩膀上的小绿球，微微叹了口气，语调十分委婉。 “啊确实。” 莉莉丝尬笑两声，不禁伸手捂住了肩上的鸟儿。翠鸟一般身形瘦长，偶尔有长得比较特别的也不会膨胀到像她这只一样。可能，还是龙血比较有营养吧。 巨龙虽然还在魔兽之列，但和大多数的魔兽不一样的是，所有的巨龙都是智慧生物，不管这条龙是几岁。也因此有人类觉得，其实应该把巨龙剔除出魔兽，另分一类。 第61章 而且，还有另一个铁证——巨龙对魔兽的亲和力因龙而异。 很不巧，莉莉丝就属于对魔兽亲和力为零的那一种龙。从前在泰尔山脉的时候，所有的魔兽，不管是智慧生物还是只知道吃喝拉撒的低等生物，大老远地就绕着她走，哪怕她披上了潜行袍！ 要不然，她怎么会选择一位脆弱的地精来管理白塔呢？！ 这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智慧生物了啊！ 和野生同类一样，绿绒球是出自魔兽混血儿西尔弗之手，经过天才德鲁伊艾玛驯养的，然而很可惜，一开始它还是不愿意靠近莉莉丝，经过多番尝试还是无用时，两人就开始抓狂了，而莉莉丝则开始心虚。 于是，大胆的巨龙大半夜地不睡觉，偷偷摸摸在翠鸟的食料加了点料——龙血。 这个方法还是某条不着调的火龙告诉她的。 没想到还真的有用！小翠鸟第二天就敢和她呆一起，第三天就敢从她手里接东西了！ 就是似乎只有一只吃了掺东西的食料。 而且似乎稍稍有点副作用——小翠鸟的体重水涨船高，体型也越发突出，一直到了现在跟个绒毛球一样。 “所以，莉莉丝你和我一起去米洛纳斯么？”玛蒂娜期待地问道。 “嗯……”莉莉丝摸着绿绒球开始纠结：不去的话呢，她的钱包恐怕一直会是现在空荡荡的状态，去的话呢，总不能身上一直带个神明的诅咒吧！ “你想什么时候走呢？”莉莉丝问道。 “现在！”玛蒂娜声音干脆，眼中满是斗志。 这时的金发治疗师一身酒气还没被吹散，眼下青黑依旧，但整个人好像被点燃了一般，似乎洋溢着日神的灿烂光辉。 莉莉丝看得热血沸腾，“好！我去见一见薇薇安！等下再跟你回信！” 话音刚落，她就跑得只剩下了一道背影。 玛蒂娜：“……？” 不是，莉莉丝去哪里关薇薇安什么事啊？！ 远处的德哈森看着金发治疗师露出来欣慰的笑容，心想：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活力四射啊，新一代法师的身体素质果然上去了很多！马基拉现在方针果然是对的！ 玛蒂娜最终还是没能立刻走成，因为得知消息的薇薇安立刻发信给所有人，而得到消息的所有人也立刻向金发治疗师发去了质问or祝福信。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看金宫的么！？”——艾徳琳 “我也想一起去！你什么时候走？怎么不叫我？！”——汉娜 “别担心！我刚刚看到有个法师塔在招收学徒，工资300金币一个月，离德苏蕾只有30分钟路！你有兴趣么？快点快点！”——西尔弗 “真遗憾，但是没关系，你一定会成为六星、七星，甚至更强的治疗师的！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跟我讲！永远爱你！”——艾玛 “祝你旅途顺利！记得来欧贝德看我们！”——塞弗拉 “等我问一下母亲，另外，记得接收礼物包裹。”——薇薇安 旁观了一切的德哈森但笑不语。 忙碌工匠和杂乱石料的环绕中，玛蒂娜捂着脸慢慢蹲了下去，哭着哭着却笑了出来。 第40章 暗影之地的叛徒 三天后, 天气晴朗，日神将焕然一新的竞技场照得像是象牙做成的一般。 马基拉三年一届的选拔赛再次开始，玛蒂娜的名字黯然缺席, 带着埃斯波西托名字上场的只有四位，其中一位就是玛蒂娜的妹妹玛丽娜，据说只差一点就要突破了。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大公干涉也只能加重事态，而且我总是会离开学校的, 现在离开还是三年后离开没什么差别, ”仍来观赛的玛蒂娜笑了笑，如此安慰众人道, “就算我真的去了德苏蕾, 我不是也还要去历练么？米洛诺斯很好啊, 那边不是有佛罗伦斯之冠么？听说最近阿莱西亚也在那里，说不定还能请莫宁伯爵引荐一下呢！” “那不一样！”艾德琳立刻反驳，“德苏蕾……” 德苏蕾可是全大陆最好的魔法学校, 长年驻扎着一群大陆实力最高的法师、剑士、治疗师、德鲁伊……那是当之无愧的大陆明珠！欧贝德也是各大中心神殿的所在地, 高阶祭司数不胜数, 米洛纳斯再繁盛也不过是个小公国，哪能跟帝国之都相比呢？！但看着金发治疗师望向赛场的眼神，艾德琳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唉, 这都是什么事啊！亏她原来还觉得蜜蜂女神的信徒都是温柔和善的人呢！ “没事的。陛下不是还允诺我之后想去季风卫或者希伯尼塔都行么？啊还有新建的守卫之塔, 听说那里会和希伯尼塔不太一样, 说不定更需要我呢？” 玛蒂娜眼睛闪亮, 黑眼圈轻了不少, 不仔细看就完全看不出来，只有原来齐腰的金发被齐刷刷剪到了肩部, 还有一缕被挑染成了红色，看着极有生命力。 “一路顺风，如果顺利的话，记得来欧贝德看我们！”莉莉丝有些遗憾——她没办法和玛蒂娜一起去米洛诺斯了，她现在真的得去一趟欧贝德，去寻求一支新鲜的神之月桂。 贸易神奥利弗是个奇怪的神明，无论是赐福还是诅咒，都显得凌乱无序。 那天，在处理菲尔德通敌事件之余就埋首皇家书库的薇薇安终于找到了一本破烂得几乎不成册的书，作者是一位在大陆史上留下姓名的贸易神信徒——初代贸易神殿的兴建人。书的内容就是当时贸易神降下的各种神谕，其中既包括训导、指示，也涵盖了诅咒以及其解法。 而她身上这一种…… 年轻的巨龙快哭出来了——被偷盗物品的粉末、神之月桂的新鲜枝叶，再加上现在所有国家的现行所有货币各五十枚，以一位资深信徒做担保，如此才能消除诅咒。 先不说那堆乱七八糟的货币，就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时间石吧！她们哪里知道时间石在哪里啊？！ 但薇薇安实在太有信心了，连莉莉丝都忍不住相信了她。 没关系的。到时候完不成她就拼命夸薇薇安，再表达一下自己愿意和她缔结平等契约的意思，肯定不会让她伤心的！莉莉丝当时就下了决定，并且自认为十分完美地做好了后备方案。 “啊我都忘记了！”玛蒂娜同情地看着莉莉丝，忽然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翻出一个小盒子，“我昨天恰好收到了尤妮丝的信，她寄来了这个，说是给莉莉丝的！” 啊？！ 莉莉丝确信自己和那位穆拉泽尔未来的大祭司没有任何交集，这与其说是尤妮丝给她的，更像是埃尔西给她的。 身边，薇薇安的目光也聚焦到了那只原木打造，看着十分朴素或者说是简陋的盒子上。 盒子甚至都不是平的！ 一脸懵的巨龙接了过来，直接打开了盒子——闪！ 非常闪！ 极其闪！ 毫无防备的众人齐齐眯眼。 脑袋被熔岩烫了一遍的埃尔西直接寄了一盒子火红的鳞片过来！很明显是她自己的！ 啪—— 从没感受过如此热情的巨龙直接关上了盒子，神色空白，过了许久才谨慎地开了一条缝，伸手进去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片极薄的东西。 第62章 一张纸—— 字迹嚣张，几乎无法辨认，一看就是埃尔西写的。 “送你防身！” 防？！身？！ 防个屁！莉莉丝差点骂出来，直到指尖触及盒子冰冷光滑的内壁。 居然没有被埃尔西的鳞片捂热么？ 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这应该是经过不灭之炎灼烧的鳞片。 “米洛诺斯最近发生了什么么？” 薇薇安眯了眯眼，“尤妮丝正式继任美欲神殿大祭司，会在各地巡游。” 顿了顿，她偏着头笑道：“原来，你和埃尔西阁下的关系这么好啊！” 玛蒂娜刚想说话就被薇薇安抢了个先，现在看着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更是莫名其妙。 莉莉丝头皮一炸，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啊哈哈，还行吧。” 薇薇安理所当然地点头，似乎喃喃自语道：“那是当然！毕竟在泰尔山脉是邻居呢！” 莉莉丝心虚，总觉得薇薇安已经猜到了什么。为了转开话题，她生硬地指着外面已经开始的比赛，“那个人怎么看着那么奇怪？” 赛场上，一个黑发男子正一边躲着对面剑士的攻击，一边喝水，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酒神的信徒，” 玛蒂娜嗤笑一声，声音难得有些嘲讽，“据说喝酒能带来增益。” 莉莉丝：“……” 你是不是忘了前几天你抱着的那桶麦芽酒？ 马基拉选拔赛的赛制是很传统的晋级制，一开始就两两配对，胜者进入下一轮，如此一直确定所有的二百个名次，所以历来耗时极长，没有十来天是比不完的。就算是现在把竞技场一分为四，限制了选手的躲闪空间，缩短了整体赛程，也要五天才能比完。 一直到月神黯淡的影子出现在天空，寻龙小队的最后一名成员才上场。 “咦，是埃斯波西托家的亚历山大！”惊呼一声，又迅速掩住了嘴唇，小心地看向玛蒂娜。 玛蒂娜抓了抓头发，“听说他也快突破四星了，对我来说很难缠。不过，对塞弗拉不一定，莉莉丝你说呢？” 莉莉丝认真研究了一阵，“我觉得塞弗拉会赢，那个亚历山大看上去身体有些太弱了。” 薇薇安撇了一眼没说话，只低头仔细翻看着手上的名册。 这一回，四个埃斯波西托只有两个到了四星，另外两个都是三星，实力最高的应该是一位剑士，而后就是这个亚历山大，而菲尔德家族真正到场的只有一个，她隐约记得是那一位老菲尔德的远远远亲。 专供女王陛下和王储翻阅的名册很厚，薇薇安一页页翻过去，欣慰地发现平民出身的学生大幅增加，而且整体实力水平和贵族出身的学生相差不多，就是在职业选择上似乎集中在法师和剑士，选择治疗师、德鲁伊的还是比较少。 不过，不管怎么说，母亲定下的策略还是开始生效了。 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苏尔公国内唯一的魔法学校不再会是贵族的一言堂，出身低微的学生也一样可以利用自己的天赋改变自己的命运。 如果，安德瑞德能顺利离开西区…… 胜负很快就见了分晓，身形修长，有着小麦色皮肤的木精灵凭借出色的体力和精妙的魔法轻松赢得了胜利。 面无表情的裁判宣布了结果后就失意等候在一边的治疗团队把受伤者带下去。 “暗影之地的叛徒！”亚历山大挥开木精灵试图拉他起来的手，捂着胸口，突然狠狠骂了一句。 塞弗拉一愣，神色顿时黯然。 而一瞬间，观众席上也沸腾起来。 “等等，她难道不是木精灵么？” “怎么回事？她和暗影之地有关系么？” “哼，我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是这样！” “啊不是啊，她不是背叛了苏尔啊，她是背叛了暗影之地啊！这样的话她不就是我们的朋友么？” “什么朋友！既然她能背叛第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 “我不信！塞弗拉不是做这样的事的人！” “她又不是人！再说了，你是她的谁啊？！” …… 大公的特殊包厢内，密切关注着赛场动向的莫宁伯爵毫不意外地扭头，“我的大公，您都不筛选一下薇薇安的女伴么？” 女伴正用细小的藤蔓无声地扒开核桃，再一点点剔除其中的肉，细瓷小碗中，核桃肉已经有了指节大的一小撮。 换了一顶深蓝色冠冕的大公冷淡地抬了抬眼皮，“我愿征召阿莱西亚。” “那还是算了吧，有些亏还是要吃的，大公英明。”莫宁伯爵立刻改口，顺手拿走了一粒核桃。 薇薇安停下了翻阅名册的手，海蓝的眸子利剑一般射向亚历山大。 塞弗拉出身暗影之地，这没错，但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季风卫也早已经做了掩盖，亚历山大这么一个埃斯波西托家不起眼的儿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是什么意思？”艾德琳猛地回头，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黑发公主。 刚刚下场还在休息的西尔弗赶忙起身，“艾德琳，你先别激动……” “你也知道？！”艾德琳骤然打断。 莉莉丝恍惚了一下，“是法昆会战里那支失落的木精灵？” 薇薇安慢慢点头。 艾德琳神色一滞，嘴唇抿成了一条板直的线，握拳的手用力到发白。亚历山大还在继续：“木精灵一族从来都是森林王者，只有你们一支堕入暗影！你们不羞愧么？！” 赛场上，塞弗拉再也忍受不了了，“要不是因为救援迟迟不来，洛斯特尔族长怎么会撤退到暗影之地？！” “现在，我的族人因为肤色被驱逐，我的家人因为身份被掳掠，我就应该坐视不管么？” “我的心永远不属于暗影之地！你呢？！”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亚历山大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突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错，法昆会战里却是是人类王国调度无序，导致精灵族损失惨重，但…… “塞弗拉各项入学手续齐备，没有问题，也已经注册了佣兵资格，我想，她的身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德哈森轻咳一声，魔杖点了点地，风元素裹着亚历山大直接到了治疗师旁边。 “亚历山大·菲尔德，如果你有相关证据，请直接前往警备署提起诉讼，而不是在这里扰乱选拔赛秩序，否则你将被取消比赛资格。”校长也回过神，语气严肃地补充了一句。 “请继续赛程吧，天已经晚了。”特殊包厢的看台上，黑发的继承人开口催促了一声。 见状，日神殿的高等祭祀立刻站出来，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祝福：“日神的辉光曾经笼罩在她身上，今后也将一直笼罩在她身上。” 这一年，马基拉的选拔赛像是捅了麻烦窝，先是暗影之地来袭，重修了没几年的赛场又要重建，赞助都不知道在哪里，后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学生被指认为暗影之地的奸细，可把校长愁坏了，青黑的眼袋肉眼可见地耷拉出来，连医药神殿的神光都帮不了她。 埃斯波西托家那个二百五真的把塞弗拉给告了！ 第63章 笨啊！真是笨啊！真是笨到家了啊！ 难道是因为埃斯波西托生太多了，难免生出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校长百思不得其解，德哈森、她自己，还有薇薇安，这三个有哪个是眼瞎的？！那个木精灵出现在莫兰瑞尔都快四年了，她这么显眼，要是有问题，早就被拿下了！用得着他来发现么？！ 真把大公当花匠了么？ 现在好了，那小子这么一闹，她不仅要处理选拔赛的事，还要时不时跑警备署里去！ 心胸向来很宽大的校长这回也忍不住小心眼了一把，亚历山大刚好选了一门她的远古史，那就给他一个d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41章 巨龙守则第四条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的校长拍了拍马屁股, 继续朝贝洛纳宫溜达过去。 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一只格外圆润的小翠鸟在自己头顶飞过，看上去格外吃力。 这不是那个法师身边那只么？校长记起来了, 刹那之间，又一道希伯尼塔特有的粉光从头顶上滑过，又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被、被小翠鸟吃掉了？！活了八十多年的校长法师大跌眼镜。 然而，希伯尼塔的传讯粉光接连不断，每一道都在路过小胖鸟的时候消失不见。 真是被它吃了！ 这不可能啊！苏尔都城的顶级守备力量之一大呼不可思议, 立刻就要抓住那只创造奇迹的鸟, 只可惜，老迈的法师个子不够, 灵活度也不够, 反倒是座下的马被她一路带了过去。 银底黑鹰标志高高刻在石柱上, 黑亮的栅栏是今年才重新修葺的，里面那棵合抱粗的长青松还是她代表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送的呢！ 这不是警备署么？她又回来了？！ 八星法师敏锐地感觉到了魔法元素不正常的波动，不对劲, 里面有人！ 在苏尔都城生活了几十年了, 校长没有立刻下马, 而是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她走的时候，里面只有警备署的职员，事件的两位主角都不在里面。而这些职员是被一一筛选过, 没有任何势力背景、平民出身的职员, 想要她们出事的只有那么几个, 但希伯尼塔发的警告是怎么回事？等等, 诺达这几天都不在, 说是因为她孙子的死而病了…… 校长立刻下马冲了进去。 然而，胆大包天地敢在警备署里打打杀杀的却不是她以为的诺达副校长, 而是那位眼熟的神秘法师。 以及另一位不省心的学生。 “拉倒吧！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莉莉丝站在一地木头碎片里，气势汹汹地质问。 “不就是普通的墨水么？至于这么激动么？难道你没看见过么？”菲尔德家唯一去了马基拉选拔赛的独苗这么反问道。 “那你敢喝两口么？” “……你！不是，你有病吧？我为什么要喝墨水？！” “你是不敢吧！米洛诺斯一号炼金塔出产的墨水能够覆盖一切涂改痕迹，而且干了之后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正好是修改证据的最佳道具！你要是喝了下去，没准会变成医药士最爱的实验品呢！” “你！你！无耻！” 出身贵族的少爷实在吵不过野路子的法师，被气得眼珠子都发红，哆哆嗦嗦地抬手指着灰眸法师，活像是要犯病了。 周围身穿制服的警员们憋笑憋得厉害，一个个都面红耳赤的。 悄无声息溜进来的校长只得来了轻飘飘的一瞥，直到菲尔德家的小子认出了前不久才发下试卷的那张脸。 “校、校长？！”罗格·菲尔德的脸色立刻就白了。看着熟悉的滚滚黑袍一步步走进，他气球似的胆子顿时漏了气，瞬间缩到了正常大小。 大闹警备署，往严重里说，就是意图扰乱都城秩序，开除出学校都是轻的！ 校长暗自叹气，心里也明白过来了，多半是菲尔德家这个不知道拿了什么好处要给西尔弗改证据，却被埋伏着的皇储的人手抓了个正着。 老菲尔德虽然吃上了免费的三餐，但菲尔德家却没有倒台，她有心要给菲尔德家一个面子，于是立刻板着脸训斥道：“丢人现眼！你来这里干嘛？！快滚回去复习吧！你还想拿几个d？” 罗格呆了呆，瞧见校长的眼色后立刻明白过来，但莉莉丝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并没有领会其中深意。 “等等！把墨水瓶留下！再和理查德警长交代一下！” 校长：“……” 罗格：“……！” 看了很久热闹的理查德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一笑，其他的警员也开始笑，平时静悄悄的警备署里顿时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反应慢了半拍的莉莉丝也终于明白过来了，眼睛一眯瞬间想到一件事，“算了，反正刚刚的情况我都已经拿时间石录下来了，你现在走也没关系！要是因为这个多拿了几个d那也太难看了！” 每一声笑都像是利箭，没几分钟，罗格脆弱的心已经插满了箭，碎得不能再碎了。 “放屁！你怎么可能有时间石！时间石明明已经送给佛罗伦萨之冠了！”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愤怒如火光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 校长：带不动带不动。 莉莉丝：没想到真诈出来了！ 她真心实意地鞠躬，说道：“谢谢！” 宫廷内，季风卫一闪而过，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签署新契约的莫宁伯爵停下脚步，望着那道看不见的背影再次羡慕地叹气——要是她也有这么一支卫队该多好啊。 门内 “她死了。”黑发的骑士面无表情地对苏尔大公说道。 “不错，动作挺快的，”大公点头，蔚蓝色的眸子终于落到了薇薇安身上，“只剩下你了。” 两人相对无话，女伴见怪不怪地继续剪着花，竹编篮子里的绣球已经堆了一座杂色小山。 “莫宁伯爵来了。”门口的近侍通报。 “让她进来吧。” 薇薇安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就在跨过花园拱门的一瞬间，她听到身后的大公轻声道：“你死了，苏尔就没了。” “……我不会死。” 门口，莫宁伯爵和薇薇安擦肩而过。 胸佩金蔷薇的女人开开心心地进门，转弯时才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继承人的背影。 啊呀呀，果然是大公的血脉呢！真像！ 就是不知道这位有多难杀，要是像她爹或者那个放羊的小女孩儿一样，那猎人的国度、鲜花盛开之地可就要重归卡洛斯陛下之手了。 不过，那位……恐怕是不会乖乖认下这些契约的。 抽出三秒时间瞎操心的莫宁伯爵微微一笑，朝大公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午安，大公。” 门口处，西尔弗的翠鸟咻一下落到薇薇安肩上，嘬了两口主人的黑发的同时，加密纸卷随之落下。 远处，希伯尼塔的粉色尖顶闪烁着微光。 另一边，暂时放弃了罗格·菲尔德这个目标的莉莉丝已经飞快地从警备属赶到了希伯尼塔，借着艾登大师不情不愿给出的权限，她果然地抓到了某个乱发传讯的人。 嗯，还算顺利吧？ “怎么是您？！” 第64章 趁着莉莉丝的呆愣，对面的诺达大师立刻打断了她，还附送了一对白眼，“年轻人！不要随便污蔑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发通讯了？说不定是有人窃取了希伯尼塔的权限呢？我看某个炼金塔的老东西就很可疑，天天喝那么多酒，怎么还能干好事？或者就是艾登发完的，但这老东西立马就走了！” “我理解你！但还是要讲究证据！” 莉莉丝被诺达大师一顿抢白，脸色变了又变，呆楞地杵成了一根木头，见对面头发花白的花袍法师要溜才急忙拉住她，“不行！你得留在这里！我已经给艾登大师传信了，你得……” 诺达大师做了三十年马基拉的副校长，还头一次遇到这么不听管教的“学生”，立刻挥舞着魔杖要甩开她。 但，失败了。 这人的力气大得可怕，简直像是个训练有素的剑士！送去工匠神殿没准还能混个高级祭司呢！诺达大师咬牙切齿，想也不想立刻动用了希伯尼塔的的权限。 砰—— 无数的魔法铭文从墙上浮起，在空中飞速结成一张闪光巨网，直接将莉莉丝拍到了墙上。 灰尘簌簌落下，诺达大师不耐烦地撩起魔法袍捂住口鼻就要离开。 “……你、你等等！” 被糊在墙上的法师挣扎地像条垂死的大章鱼，蚂蚁似的铭文在她身上爬得飞快，难得的，她一点元素都联系不上了。 但，她可是巨龙啊！ 右手臂悄无声息地浮现出道道龙鳞，五指狠狠向内一抓，密网立刻被她撕出一个口。 阿斯亚之笔被她像标枪一样掷了出去，咻一下在老法师胸前滑过。 咚—— 笔尖顶径直怼上了塔壁，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又扑簌簌掉了一层。 诺达大师心一颤，这不可能！怎么有人能屏蔽希伯尼塔的权限！ 况且，怎么还有法师会这么对待她的魔杖？！还嫌不够贵么？！ 她还在愤怒时，莉莉丝已经冲到了身前，一个滑步拔出阿斯亚之笔，“不准走！” 混战间，薇薇安到了。 一看见那位身形矮小的马基拉副校长，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诺达大师其人，一言难尽。 说她如女神手中的天平公正无私吧，马基拉的学生甚至是都城的居民都能举出无数个她袒护自己孙子的例子；说她偏袒自家人吧，这位天资卓绝的大魔导师从来没有魔法塔，教导学生只在学院内进行，且每次都能有两三个进入德苏蕾的，季风卫里也有不少是她从前的学生。 但现在，她的孙子死了。 死在了安德瑞德，就是那个胆敢买下海妖的二百五。 “您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太危险了！”诺达大师一挥魔杖，威胁性的冷光直指还在扑腾的危险分子，另一边新鲜出炉的防御咒立刻笼罩在薇薇安身上。 瞬发两道高级魔咒，诺达大师的实力可见一斑。 “薇薇安，你来得正好！就是这个人要给那个人通风报信！”疯狂涌动的魔法铭文中，挥舞着阿斯亚之笔但发不出任何一道咒语的莉莉丝只能靠躲闪来避开魔咒，活像是个小丑。 诺达大师没想到这个搅局的法师正是薇薇安的人，停顿刹那之后立刻严肃道：“你得拿出证据！” 砰砰砰—— 接连三道魔咒被莉莉丝触发，被灵活的法师躲开后竟然撞到了一起，炸成了三捧绚烂的烟花。 “要不就让那家伙来认！”莉莉丝的声音几乎淹没在爆炸声中。 薇薇安叹气，几乎怀疑这是自希伯尼塔落成以来最大的一起事故。再这样下去，恐怕艾登大师真的要死于心肌梗塞了。 “诺达大师，请您先停下来吧，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诺达大师不甘心，魔杖上的铭文流动得越发迅速，“这个家伙意图干扰守卫塔的正常运行！” “警备署那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诺达大师没再说话，铭文的闪光逐渐熄灭下来。 “莉莉丝。” 薇薇安叫了一声几乎扒在墙上的法师，后者立刻手忙脚乱地从墙上下来，顺手拨了拨乱得跟鸡窝一样的头发。 “我去警备署了以后果然有人来了，那人带了米洛诺斯一号炼金塔出产的墨水想要修改证据，结果被我抓了个正着！对了，后来还来了一个校长……” 莉莉丝有些不好意思，巨龙守则第四条——请永远保持整洁优雅的外表，无论是在战斗后还是在宴会中，如果不行，那么请直接变回原形。 她知道她这一条一直做得不怎么好，但这一回可能确实有点太糟糕了。 好在，薇薇安似乎没有介意。 莉莉丝眼神闪烁，但怎么也不会错过对面黑发骑士安抚性的笑脸。 薇薇安嗯了一声，“辛苦你了，既然校长已经到了警备署，那么那边应该就不用担心太多了。” “现在就应该担心我这边了对吧？！”诺达大师翻了个白眼，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罗格那个笨蛋果然眼瞎胆小，干不好这事！找他去做也真是白费一番功夫！ “希伯尼塔的权限归艾登大师、马基拉校长和您共有，您当然能动用权限……” 诺达冷哼一声，直接打断了她，“可拉倒吧！说吧，你想给我按个什么罪名？扰乱都城秩序？还是叛国？” 薇薇安一静，高等级的能力者一向是个不稳定因素，不管是在公国还是在帝国。没有人能保证身边的八星大师永远忠于自己，跟没有人能保证这些八星大师能永远不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背叛所属的势力。 那是不可能的。 大部分势力是利用契约来牵制住能力者的，就像巨龙一样。但苏尔公国没有。诺达大师和马基拉校长只有一纸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的委任书，那甚至都没有魔法效力。 薇薇安还记得曾经有人这样告诉她：“凡是规则就有漏洞。” 人心不是钢铁，诺达大师是苏尔三位八星大师中唯一出身平民的一位，大半人生都在苏尔度过。 “你们已经上过远古史了吧？从前，你们这种土里长大的小孩可是没有资格上魔法学校的！现在，都给我清醒点！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天天熬夜练习魔法的！你们要比那些人更努力……” 继承人在马基拉的短暂岁月中，她曾听过一门诺达大师主持的魔法实践课，那时的大师已经满头白发，但每一节都中气十足，激情澎湃，教训起人来能吓哭不少胆怯的未来魔法师。 “我只想知道大师背后是谁？” 薇薇安缓缓开口，海蓝的眸子冷静得像铁。 白发老法师没再冷嘲热讽，而是沉沉叹了口气，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来岁，“……维兰德。” 她自己明白，自己孙子不是个好东西，可他对她还是好的，大大小小什么节日都会给她带礼物，也从不忘记自家人的生日。况且，一个八星法师唯一的孙辈，嚣张点怎么了？又不是杀人放火，行刺大公！实力不行就不行，不是还有大把没天分的人照常活着么？开心就好。可或许是她错了，海神隆德的子嗣怎么能碰呢？真笨！ 第65章 可是现在都晚了啊，人死了，她自己也是个老太太了…… 另一边，莉莉丝呆呆想了一阵维兰德这个名字，觉得很耳熟。 薇薇安不意外地点点头，轻声道：“艾登大师现在要去协调安德瑞德的迁移事项，选拔赛那边恐怕还有些事情要麻烦您。” 诺达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此时，莉莉丝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惊呼一声，“维兰德不是还在调查杀风暴眼的那个龙裔么？怎么又要插手菲尔德的事？” 薇薇安慢慢笑起来，深海般的眼睛紧盯着莉莉丝，“维兰德一直以来都是卡洛斯陛下最忠实的支持者。” 第42章 一条龙要用什么钱 莉莉丝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仔仔细细想了起来：风暴眼是米洛诺斯家族供养的唯一一位法圣，也是卡洛斯和米洛诺斯为数不多的联系之一——她曾经是卡洛斯的老师。 招惹一位法圣已经够糟糕的了，而这一位还保护着米洛诺斯们和卡洛斯陛下, 到底是什么人既有能力，又有胆量杀了狄金森阁下呢？ 嗯，还得是一条龙…… 看着莉莉丝的神情，薇薇安猜想她多半不清楚苏尔的继承法以及苏尔和帝国的约定，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笑了笑, 问道：“这么晚了, 莉莉丝你吃午饭了么？” “没、没啊。” “一起？” 一顿饭吃完，时间石的事情也有了进展——她们一边继续从老菲尔德嘴里套时间石的下落, 一边派人在苏尔公国的美欲神殿打探消息。 如果时间石真的在美欲神殿, 那么尤妮丝继任美欲神殿大祭司, 巡游途中会在苏尔公国的美欲神殿进行赐福，正好可以做交换。 而塞弗拉的事，薇薇安本以为只是菲尔德和埃斯波西托的栽赃, 但现在牵扯上了维兰德, 一时间就没那么好解决了。菲德尔家族屹立多年, 她也保不准他们的触手伸得有多长，她要确保菲尔德以及维兰德不会对木精灵做什么。至于埃斯波西托，蜜蜂女神的信徒目前还在等着离巢的子嗣回心转意, 应该不会对玛蒂娜做什么。 至于还有这位…… 薇薇安的眼神移到对面的法师身上。莉莉丝还是一身灰紫色的法师袍, 同样一个标志都没有, 加之有些磨破了的法师袍下摆和一张十分年轻的脸, 看着像是还在法师塔里打工的学徒。 不知道怎么回事, 今天她话少了很多，现在正低着头有些拘谨地喝着茶。 “我今天是有什么不同么？”薇薇安问道。 莉莉丝抬头看了她一眼, 有些害羞，“……你穿得很好看。” “就这个？”薇薇安失笑，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这么一想，莉莉丝是巨龙的证据似乎又多了一条。 还有，我觉得你特别好看！莉莉丝心想，灰色的眸子再一次从对面人的蓝眼睛上滑过。 真好看！ “特别衬你。”莉莉丝补上了后半句，语气认真。 “……谢谢。” 薇薇安难得又些不好意思，她听过不知道多少赞美，本应该早就习惯了，但现在看着莉莉丝澄澈如水晶的眸子竟然也会感到些许羞愧——本就是有意试探，顺手利用，但现在却像是她在诱拐纯洁少女。 算了，你情我愿，莉莉丝这么聪明，应该不会不明白的。况且，她也确实觉得莉莉丝是个好人，或者好龙？苏尔公国的未来继承人这么安慰自己，瞬间心安理得起来。 “杜恩阁下就要离开了，我最近有些忙，竟然也没怎么招待她，莉莉丝你有时间帮我去看看她么？” 莉莉丝欣喜地点头，她早就想见一见杜恩，就是一直忙着干活外加有点心虚才拖到了现在，现在薇薇安提出来了，她当然不会推脱，“有，当然有！她在哪里？” 看着莉莉丝消失在视野里，薇薇安笑起来，慷慨的日神在她脸上打下漂亮的阴影。 她怎么可能没时间去看杜恩呢？只是找个借口让莉莉丝和杜恩再接触一下而已，毕竟证据怎么会嫌多呢！ 被“财宝”迷得七荤八素，高兴地哼着小曲的莉莉丝走着走着，脚步就一停，眼睛迷茫地眨了几下，一个哆嗦突然惊恐地瞪大了——如果狄金森阁下的死是卡洛斯陛下干的，那么就说得通了！因为按照立国时的约定，只要苏尔公国再无继承人，帝国就可以收回苏尔！ 维兰德是在借着调查风暴眼死因的同时帮卡洛斯干这件事！ 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薇薇安！ 完了完了！她的欧瑟恩之心怎么可以被那些不识货的人抢走！ 她一定可以的！ 她可是一条龙！ 守卫财宝的巨龙什么都能干！ “你确定？”头发霜白的女人听了一通年轻巨龙的坚定决心，靠着椅背平静地反问。 “你确定她不会只是利用你？” “你确定你什么都愿意做？” “而且，你确定她愿意？” 问题轰炸下，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莉莉丝坚持了没三秒就蔫了。 薇薇安的心意，她捉摸不透，但她非常清楚，无论如何，薇薇安是不可能放弃苏尔公国离开的。 至于利用…… 好吧，利用就利用吧！ 莉莉丝搓了搓脸，提起精神，“你接下来回泰尔山脉么？” 杜恩眯起眼睛，酒杯在桌子上磕出一声钝响，琥珀色的威士忌撒了一道出来，“也许不会。” 她想某个人了。 莉莉丝哦了一声，同情地看着白发的人型巨龙。她还在龙岛的时候就听过这条冰霜巨龙，因为她满满一宫殿的冰雕，也因为夺走她心的预言师——现在的达芙妮皇后。 听说，很多年前，杜恩也是在泰尔山脉遇到了达芙妮，但那时的达芙妮已经和卡洛斯订婚，人龙恋情悲剧收场，达芙妮成为帝国的皇后，而杜恩也没有再回龙岛，成了一个在泰尔山脉里隐居的冰雕匠。 倒霉而痴情，甚至带着几分疯癫，堪称巨龙中的失败典型。 两条龙安静了一会儿，午后阳光正好，把一身白的冰霜巨龙照出了温暖的象牙色，连她身上的悲伤都好像被驱散了一点。 如果，她是说如果……莉莉丝突然想：如果当时达芙妮愿意离开，那么杜恩会和卡洛斯为敌么？如果现在的达芙妮皇后想离开…… 嗒、嗒、嗒 笃笃—— “放在门口。”杜恩冷漠道。 咚—— 不算小的一道落地声响起，莉莉丝痛苦地闭眼，想也知道那是什么——麦芽酒。 据楼下的老板夸口说，这是苏尔都城独一份的，原材料都是经过啤酒女神神殿的祝福的。虽然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酒馆老板能拿到这么高级的材料。 从前在泰尔山脉的时候从来没看见杜恩喝过那种黄澄澄的液体啊！ 杜恩没理会莉莉丝的扭曲表情，起身开门拿酒一气呵成，小腿高的酒桶在她手里轻得像马球。 “对了，”莉莉丝深吸一口气，扭扭捏捏地开口，“可以、可以借我一点金币么？” 杜恩：“……？” 她抬起眼皮，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条太年轻的龙。 第66章 没有发饰，没有项链，没有零零碎碎的挂件，衣服甚至像是从灰堆里扒拉出来的…… 看着相当穷，跟人型的埃尔西完全不能比。想着某条花里胡哨的火龙，老冰龙默默摇头。 “可是，”杜恩一摊手，“我也没钱啊！” 莉莉丝呆了，“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一条龙要用什么钱？你以为谁都是埃尔西么？” “你住的这地方不要钱么？你吃的饭不要钱么？你喝的酒不要钱么？” 杜恩怜悯地一笑，拖长了调子说道：“我是龙。” ！？ 直到这时，莉莉丝才明白楼底下酒馆老板脸上扭曲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感受龙息！冰霜巨龙住过的房间！” “杜恩同款！巨龙也喜欢的套餐！全套仅售998！” …… 一瞬间，莉莉丝已经替酒店老板把广告都想好了。真是……太棒了！ 贫穷的巨龙当即留下了羡慕嫉妒的口水，就算只拿百分之十的冠名费，那估计也是一笔巨款了！ “你也是条龙。”杜恩提醒道。 莉莉丝讪笑，“还是算了，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呵，她看上去会很慷慨，”杜恩继续补刀，“你要是实在缺钱，不如坦白身份蹭一蹭。” “不行！”莉莉丝立马拒绝，“绝不可能！” 杜恩嫌弃地瞥了她一样，呵呵冷笑两声，兀自拍开了酒桶盖。 莉莉丝也很嫌弃，起身推开了窗，底下热闹的叫卖声一下飘了进来。 杜恩似有所感地抬头，对面，一只小翠鸟正歪头看着她们。 没错，绝对是她们。她这位临时契约者还真是有意思，这可不是阴谋，这是堂堂正正的监视啊。 杜恩眯起了眼，“莉莉丝，你的鸟来找你了。” 莉莉丝也看到了翠鸟，认真地开口说道：“不，这不是。我那只更胖。” ？ 年岁稍长的冰霜巨龙意外地盯了莉莉丝一会儿，见她眼里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难得笑了起来，好奇道：“你怎么就看上了她呢？” “我怎么知道！”莉莉丝有些脸红，甚至为了掩盖心虚声音不由大了出来，“喜欢还一定要有什么理由么？人和金币那么不一样，我怎么说得出来？金币就是金币，再怎么还是那套花纹，要是花纹不对那肯定就是□□了，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这些天喜爱半点没有消退，反倒愈演愈烈的巨龙理不直气不壮，停顿了许久后憋出一句：“反正，我就是喜欢她！” 对面的小翠鸟换了一个方向歪头。 莉莉丝说得坚定又不讲理，杜恩看着她眼中的碎光，心想：果然还是年轻人，勇气和激情压过了一切。人确实是不一样的，可人是会变的。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开口道：“愿龙神保佑你。” 杜恩微微停顿一下，越过莉莉丝哗啦一下把窗帘拉了一半，随后转身冷漠道：“没事干的话，就去找你的薇薇安吧，别在这里碍事。” 逐客令一下，过了劲尴尬地眼珠乱飘的莉莉丝有了台阶下，立刻就要走。 房门口还差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果……”背对着她的女人再度开口，声音飘渺，“如果要杀很多人，才能带走你的薇薇安，你会么？” 那一刻，日神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 莉莉丝一呆，随即落荒而逃。 第43章 维兰德的招揽 “唉, 也不知道菲尔德会怎么样，他们要是没了，那我租下来的田可怎么办呀！” “说不定就直接归你了呢！” “我看应该是归到大公手里。” “也不一定, 菲尔德家那都是多少年的贵族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可能就是多关几天呢！” “唉，也对。毕竟是大信徒呢，每年捐的钱都比我的年金高, 哪是我们能比的啊！” “你可拉倒吧！等罗斯林从马基拉毕业, 你们可就不一样了！” …… 楼下酒馆老板满脸羡慕，而对面的面包师忧愁中带着点骄傲, 看上去都挺开心的。 这家酒店看着普通, 装潢也就是苏尔的一般水准, 但却是杜恩执意选的，为了给这位巨龙一个清净，先前特意有人亮出身份, 叮嘱酒店老板暂时不要宣扬。要不然, 这几天各色人等能把酒馆的地板打出一个洞。 当然, 更可能的是某人先下手为强，直接把酒馆给买了下来，幸运的话, 她能拿到一大笔赔偿金, 不幸的话, 她可能一无所有。 但老板不管, 反正能有一条巨龙住在这里已经能给她带来很大收益了。 眼下, 她一边闲聊，一边留意着楼梯口, 见之前上去的法师下来后赶忙走上前，热情地问道：“阁下，您现在要什么东西么？” 闷头逃跑的莉莉丝脚步一转，打算直接离开，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问道：“她之前来过这里么？” “那位啊……”老板娘一愣，而后垂着头沉思了很久。她已经看过了数不清的人，大多数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永远都是第一面，不过，这样一个白发的年轻女人谁会不记得呢？ “来过，”已经长了些白头发的老板缓缓点头，“那应该是三十多年前吧，她在这里待了很久。当时还有另一个和她一起来的人。我还记得，她跟我说，我会发财。” 果然，她现在就要发财了！ “月桂预言师。”莉莉丝喃喃自语。 也就是现在坐在帝国皇后位上的八星预言师，大陆上唯一的一位八星预言师，杜恩的昔日情人。所以，杜恩会选择住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想要回忆青春岁月？ 那么，那一城的人，难道是指洛斯瑞安？或者，欧贝德似乎也有可能？ 她不知道如果真的面临那样的绝境她会怎么选择，但现在她觉得，也许怎么选都无法满意。真的只有这样两个选择么？到底是谁造成的绝境呢？ …… 莉莉丝正发着呆，耳边就传来一阵叮呤哐啷的碎响，还伴随着侍者的尖叫。 “欸欸欸！你在这里干什么！”老板转头看去，立即大怒，她一个不留神就被小乞丐混了进来，“去去去！赶紧滚出去，别脏了贵人的眼！” “阁下！韦伯阁下！” 熟悉的大喊紧跟着响起，莉莉丝恍恍惚惚地扭头，眼神顿时一凝，“莫伊特？你怎么在这里？” 几天不见就过得滋润些了的小乞丐咧嘴一笑，坦然道：“找您啊！” 身后追着过来的侍从们一个急刹车撞在桌子上，神色惊恐。老板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心想：这小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能跟一位法师搭上关系怎么还是乞丐模样？ 莉莉丝也摸不着头脑。 “有人要我给你送个东西。”小乞丐施施然拨开老板阻拦的手，从腰间的破布袋里拿出又一只布袋子递给法师。 很不起眼，但莉莉丝嗅到了一丝非常微弱的元素波动。 是个空间袋？ 莉莉丝接过来，压着心中奇奇怪怪的猜想翻了翻，冷淡的表情一点点扭曲：十箱的金币，各色魔药材料三箱、各色水晶二十颗，最低五星…… 第67章 哪个傻子这么有钱？！不是，这也太有钱了吧？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法师而已，怎么还送她这么多？ 难道送错了？不可能啊，对方都找上莫伊特了！ 她不死心地又翻找了一遍，终于在储物袋里找到一个不起眼的标志——红底葡萄藤。 维兰德？ 莉莉丝瞬间警醒，灿烂的金币一下子失去了色泽，这不就是那个疑似要解决掉薇薇安的家族么？这是要收买她？！ 绝不可能！ 莫伊特只见法师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可怕，阴沉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飙出一个魔咒杀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法师这么生气呢，可别怪到她头上。 “你送……”莉莉丝转念一想，担心维兰德的人对莫伊特痛下杀手，“我自己来吧，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么？” 莫伊特得意地笑起来——那当然！她从不忘记有钱雇主！ 莉莉丝跟着莫伊特七绕八拐，居然走到了一家木桶店后门，一位身披黑斗篷、看着就十分可疑的人员已经等在了那里。 莫伊特谨慎地倒退着越走越远，直到绕过一个转角，顿时刺溜一下没了人影。 “午安，韦伯阁下。”对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听起来悦耳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 莉莉丝嫌弃地看着对方脸上的面具，充满偏见地心想：这么藏头露尾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午安，你是谁？” “韦伯阁下很好奇么？” “当然喽！” 来人安静了一瞬，大大方方地掀开了过于宽大的兜帽，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顿时出现在法师眼前。 说实话，这人长得还是很漂亮的。莉莉丝有些别扭地想着，如果她能不批着这件斗篷就更好了。不搭，而且像个暗影来客。 “斐洛·维兰德。”来人笑眯眯地介绍着自己，十分满意灰眸法师脸上和缓的神色。 “你找我干什么？” “维兰德家族可以给您提供丰富的资源，包括魔药、晶石、燃料、典籍等等，以及各式各样的仆从，另外一旦您晋升到七星，我们会立刻为您建造一座法师塔供您做研究，不需要您有任何回报。另外，如果您选择靠近无主之地的无人区作为法师塔的地址，那么我们可以保证您绝对自由地进行您的研究。当然，还有数不清的名酒可以供您品鉴。” “只要，您放弃和苏尔家族的合作。” 斐洛很干脆，报出的条件十分令人心动，最后还轻轻松松地讲了个笑话。资源和材料还算是常规操作，可法师塔就不一样了。要知道法师塔的建造可是要花费数年的浩大工程，除非塔主人手握巨额财富，要不然就接受一些贵族的好心“赞助”。这几乎是帝国境内大部分法师塔的唯一来源。 可是，莉莉丝是条龙，并且是条正直善良、遵纪守法的好龙！ “我不需要！” “再说，什么叫自由的研究？你是在暗示我可以蔑视帝国法规，进行一些违背伦理的残忍研究么？” 莉莉丝生气了，灰色的眸子怒气冲天地瞪着斐洛，心想：就算她的法师塔远在泰尔山脉深处，她也牢记研究伦理和古早法规，从不乱来，这个人真是暗影之地派出来钓鱼的吧！ 一直在和相对正常的人类打交道的斐洛完全没想到这位法师一点就炸，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维兰德家族也一向都对法律怀抱着崇高的信仰，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的意思只是、只是说您可以不受材料和资金的限制，自由而合法地开展研究！” 自由而合法！ 斐洛暗自抓狂，拢在黑袍底下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到底是什么让那个蠢货认为这位韦伯阁下是个不守规矩的“灰法师”啊！等她回去，看她不把他揍成猪头！ “呵呵。”莉莉丝嘟囔了一句，看向斐洛的眼神仍然充满怀疑。 维兰德家族，帝国境内葡萄酒的最大供应商，绝大部分葡萄种植园都是她们的，跟贸易神殿的关系极好，不过据说维兰德家的信仰还挺驳杂的，谁知道会不会冒出一个暗影之地神灵的崇拜者呢？ 不是她对暗影之地有歧视，只是那里实在是有很多猛人。她还记得，那本危险研究大全里的事例不少都是这位神明的信徒干出来的！ “你的东西还给你。”莉莉丝摸出袋子，生硬地递给对面的危险分子。 斐洛一咬牙，搬出了杀手锏，“维兰德家族可以出面和莫宁伯爵洽谈，买下苏尔公国的猫头鹰出版社分社，再全数转赠给您！” 莉莉丝也咬牙，“不！可！能！” 她的诅咒，一定能解！苏尔分社，一定不会有问题！ 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你们别想了！莫宁伯爵是个聪明人，我觉得苏尔分社在她手里一定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斐洛不甘心，“可她是智慧女神的信徒么？！您要知道，无主之地从前可是公认的混乱之地，名声只比暗影之地好上那么一点，您恐怕还不知道莫宁伯爵是靠什么赚来第一桶金的吧？” “……什么？” “奴隶买卖！” 看着对面法师瞬间凝固的神色，斐洛终于感到了一点舒畅——很久了，已经很久没有人会拒绝维兰德家族的招揽了！先前是她预估错了这位法师的性格，既然这是个“遵纪守法”的乖乖法师，那么她就要表现出维兰德家族的守序善良！ 就看她怎么把莉莉丝·韦伯拿下吧！ “阁下应该也知道，自从那次神战过后，无主之地就成了一块被遗弃的土地，里面什么人都有，其中以混血居多。而周边的国家对于这块混乱之地也没有什么兴趣，所以随着时间流逝，无主之地越来越贫瘠，而贫瘠也促生了危险。莫宁伯爵最开始做的生意就是跟当地的贸易神大信徒贩卖人口！”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维兰德也买过莫宁伯爵手下的奴隶？” 斐洛静了一瞬，立刻义正严辞地否认，“没有的事！我们当然有自己的信息来源！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机密，阁下如果去问那位继承人，得到的也是一样的回答！” 她真的没说谎，那位现在声名赫赫的伯爵真的干过这样的事，不过么，那些人到底是被卖还是自愿可就不好说了。 看着莉莉丝有所动摇的样子，斐洛趁热打铁，“维兰德家族世代经营葡萄园，一直和游动的圣殿以及大地女神神殿等保持着良好关系，各项土壤指标绝对符合标准，出产的葡萄酒也绝对是品质的上上之选！我们郑重承诺，绝不压榨劳工！” 维兰德家族的说客说得诚恳又坚定，眼中满满都是理想信念，沐浴在阳光中时浑身都燃起了热忱的火光，看得莉莉丝精神恍惚。 维兰德的葡萄园到底怎么样她是不知道，但她再傻也不会相信这个人！真不知道维兰德为什么会派这个人来干这件事，这似乎不是一般套路啊！？莉莉丝总觉得，这种阴谋该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厚实小房子里进行的，其中充斥着威胁恐吓以及赤裸裸的钱权诱惑。当然，主角肯定最后会是在漫长的挣扎后选择了光明而艰难的一条路。 第68章 除非，作者打算让主角以死谢罪。 “别想了，不可能。”莉莉丝缓缓摇头，抬脚就走。 第44章 我叫阿莱西亚 “斐洛·维兰德？怎么是她？” 宫廷里, 胡桃木的长桌上鎏金的台钟嘀嘀嗒嗒走着，细藤编成的鸟笼正在微风里慢悠悠摇着，混血的法师手握魔杖, 虚空中的画面转播顿时局部放大了一点。 来人深邃的黑眼睛顿时出现在二人视野中。 “条件倒是很优厚，我确实给不出，维兰德的眼光还是很好的，”薇薇安点评道，“不过莫宁伯爵的事情么, 她是觉得莉莉丝不会自己去查么？” 另一边, 西尔弗很奇怪，“莉莉丝要买猫头鹰出版社的苏尔分社？为什么？那得多少钱？！” 薇薇安温柔地笑起来, “谁没点癖好呢？” 西尔弗：“……？” 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不对不说, 魔兽混血儿的感觉还是很准的。这些天, 她明显觉得薇薇安有些奇怪，嗯……说不出的奇怪！ 这些翠鸟之前可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的！ 先前也有人来招揽她们，但好像也没有…… 等等, 该不是她没发现吧？ “薇薇安, 这样不太好吧？”西尔弗有些忐忑, 毕竟刚刚就已经被杜恩抓包过一次了。 薇薇安的表情相当认真，“没事的，我会和莉莉丝坦白的。” 西尔弗：“……！？” 不是, 为什么啊？！她有病吧？还是说这是什么很特别的、她懂不了的技巧？！ 薇薇安没有理会西尔弗精彩绝伦的表情, 还在仔仔细细听着对话。 绝对符合标准？最近似乎, 正好有一批维兰德的葡萄酒要进关, 她倒要好好看看了。 西尔弗看着黑发继承人脸上莫名的笑, 心里发毛，总觉得维兰德要倒霉了。 画面转播缓缓从逼仄的街景转到广阔的面包大道, 巡城守卫四人一队巡视着，小翠鸟的眼中，莉莉丝的身影几乎淹没在人流中。 薇薇安盯了一会儿，一边低头翻着手上的案卷，一边随意问道：“维兰德最近找到了什么么？” “没有，就只有原先那些带着狄金森阁下气息的法师袍，不过她们倒是抓了很多人，就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西尔弗招来一大摞卷宗，砰一声砸到胡桃木长桌上，薇薇安顿时淹没在了纸堆里。 “对了，借着这个机会，她们还跟老菲尔德碰上了面。” “哦？居然没有直接杀了他么？” 西尔弗神情空白地顿了一会儿，座钟嘀嘀嗒嗒地走了好几圈她才艰难地接口道：“老菲尔德现在还活着，不过，我们查到菲尔德家族名下的几处资产最近出现了频繁转移，最后都落到了苏尔公国之外。” 薇薇安诡异一笑，“最近正好缺钱呢，他来得正好。另外，我们的莫宁伯爵呢？菲尔德家没有找她么？” “唔，菲尔德家似乎是想接触她，不过大概是因为莫宁伯爵最近几乎都在宫廷内，菲尔德的人找不到。” 西尔弗听得牙酸，怎么都觉得薇薇安在阴阳怪气。也能难怪，毕竟这位无主之地的主人可是很讨大公欢心，胸前的金蔷薇早就换成了鲜花，进出宫廷的次数比薇薇安这个正派继承人还要多得多。而莫宁伯爵也深谙炫耀的八百种方法，时不时就在薇薇安面前逛一圈，拉足了仇恨。 从她记事起，大公身边就只有一个个来了又走的女伴，现在这个已经是坚持得比较久的一个了，但看莫宁伯爵的架势，怎么都有种取而代之的意思。 薇薇安还在低头猛翻卷宗，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西尔弗即将脸上控制不住的表情，但刚刚结束任务飞回来的小翠鸟却猛然撞见了主人的扭曲面孔，翅膀当即一停，差点直接砸到鸟笼外壁上。 “薇薇安，翠鸟不够了。”西尔弗提醒地委婉。 “差不多了，给它们放个假吧。” 三天后，不管过程如何鸡飞狗跳，马基拉选拔赛还是在一片荣光中结束了。这一天也像前几天一样，日神格外给面子，阳光充足地像是不要钱，偶尔飘过的一朵云简直像是太阳晒久了的调剂品。 日神殿大祭司的祈福说不定真的奏效了。 这一届，一共五名学生获得了进入德苏蕾的资格，而前十五名学生也获得了特制的奖牌，大公将亲自为她们佩戴。 “……你们的名字将被刻在校史上，你们在马基拉度过了美好的时光，我们也衷心祝愿你们以后的生活顺遂如顺风而行的帆，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的荣耀，继续明天的辉煌，不辜负马基拉和猎人之国的先辈的荣光！” 阳光照耀下，每一个学生身上都像带着无尽闪光，马基拉校长的语音渐渐哽咽，眼中似有泪光点点，那都是苏尔未来的希望啊！ 感动归感动，赛事结束后还是有一个要命的问题落到了马基拉校长肩膀上——金币。 “大公，这个赛场维修的费用……”校长搓了搓手，眼神十分期待。 不怪她，马基拉最大的赞助者是菲尔德和埃斯波西托两个家族，但那是从前了。今年的马基拉整个儿撞在了霉神身上，菲尔德就不说了，牢底坐穿是没跑的了，而埃斯波西托也因为继承人的叛变迁怒到了马基拉身上，一怒之下把例行的赞助削了一半。 但赛场不能不修啊！ “这样的小事怎么能劳烦大公呢？小钱而已，我来。”莫宁伯爵自告奋勇，胸前的玫瑰红得发紫。 女伴这些天已经看久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扭头就在研究自己新衣服上的褶子。 但正直的巨龙和邪恶的继承人却还不适应这套，眼神立刻就变了。 莉莉丝：“啊？” 薇薇安：“莫宁伯爵，我们感谢你的慷慨，不知道您打算用几分利息呢？” “这个都好商量，奥利弗的信徒可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蠢蛋，利息不过是用来钱生钱的东西，我现在也不缺钱，如果是大公的话，我也可以不算利息的。” “先拟个契约，怎么样？” “当然可以。” 热闹看够了的大公瞥了她们一眼，悠悠道：“谁说我缺钱了？” “菲尔德造成的损失当然要由菲尔德来赔偿。” 莫宁伯爵脚步一顿，“这是当然的！” ------------------------------------- 三个星期后 阴暗的小房间内，煤油灯烧得正旺，莉莉丝一手支着头，等得发困却又实在忍受不了煤油灯灼烧时发出来的呛鼻味道。 烟气缓缓朝着内窗的方向飘走，但一扇窄得连七八岁小孩儿都过不去的窗户显然无济于事。 莉莉丝额头青筋直跳，暗自诽谤：还不如直接去牢里谈呢！ 这里是庞大欧贝德靠近外城的一个小酒馆，旁边就是臭名昭著的下水道市场，按理说应该吵得很，但她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无聊又烦人！ 这一趟出来几乎事事不顺！稿酬没拿到，还沾上了奇奇怪怪的诅咒！ 自从在苏尔竞技场外遇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她的运气就更差了！苏尔到欧贝德的一路上，她不知道都丢了多少东西！居然还会走错路！ 第69章 这对一条巨龙来说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她最后怎么想怎么不对劲，灰溜溜地去找了预言师——“总之，你已经错失了一个巨大的机遇，这些磨难都是必然的！” 那预言师年纪一大把，胡子白得更雪一样，对着水晶球絮絮叨叨就是一长串话，莉莉丝反正没听懂什么木星、火星的，她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不是要她去找这位贵人么！行，她来了！ 她就要看看这位神通广大得能干扰命运的贵人是什么货色！ 莉莉丝怒从心头起，腾得起身灭了煤油灯。 啪嗒一下，烟气顿时没了来源。 果然好多了！ “抱歉，我来迟了。” 灯刚灭，破得掉渣的门就被打开了，昏暗的廊灯从外照进来一点光，来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但依稀还能看出她身上的繁复衣饰。 声音很好听。 莉莉丝看过去，心里的不快骤然少了一点，虽然这人可恶地不准时但起码长得还挺好看的。 嗯，品味也不错！ 莉莉丝的眼神停在了来人的帽子上——宽檐礼帽，上面插着三支闪闪亮的深蓝色羽毛，起码有三个魔法阵。 好看，更好用。 “你想做什么？”莉莉丝欣赏了一下来人的品味，立刻转入正题。 来人顿了一下，轻轻关上门，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盏自明灯，明亮的柔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 更加好看了，而且，似乎完全没有掩盖魔咒。 看出了莉莉丝的疑惑，来人提着暗蓝的裙摆坐下来，慢慢笑了一下，“巨龙面前，一切伪装都没必要。” 莉莉丝的眼神立刻变了，长久隐藏在众人面前的凶厉爆发出来，“你是谁！？” 三流小旅馆里的桌子完全经不起巨龙力道的折磨，来人往后微微一仰，避开了一阵可疑的木屑，丝绸衣裙上滑过微妙的流光，像极了陨落的流星。 透过烟尘，来人凝视着生气的巨龙，弯了弯眼睛，“我叫阿莱西亚，您也许听说过我。” 莉莉丝一呆，手上力道顿时轻了一点，阿、莱、西、亚？ 那不是莫宁伯爵的妹妹么？ 第45章 情况有些棘手 “您果然听说过我, ”阿莱西亚松了口气，笑得很开心，“姐姐也常常和我提起您呢！她说了, 您可是位难得一见的猫头鹰出版社的忠实信徒……” “所以呢？”莉莉丝骤然打断了阿莱西亚，神情格外冷酷。 阿莱西亚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伤心，垂头停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继续说道：“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做什么。我知道您当然不是那一位的信徒, 所以这深红之剑对您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不是么？既然这样，那不如, 我帮您取出深红之剑, 这样都好, 不对么？” 莉莉丝冷哼一声，对阿莱西亚的不信任蹭蹭又上了好几个台阶。 正如她的后手一样，她是巨龙, 出事了大不了就往龙岛一躲呗！所以深红之剑在她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但是她们也就不一样了！那一位的信仰因为她自身神职的缘故, 从来就没什么好名声！ 她看, 这位莫宁伯爵的妹妹说不定就是个暗地里的战神信仰者！ 爱好和平的巨龙一瞬间就不想把深红之剑交给她们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们合作？”莉莉丝十分挑剔地开口，“万一龙岛大祭司也有办法呢！或者，工匠之神那边说不定处理过类似情形呢？” 无主之地的玫瑰轻笑了一声, 有些怜悯又十分耐心, 镇定地回道：“那, 请问阁下收到龙岛大祭司的回信了么？她十分确定么？毕竟, 这可是战神的伴生神器呢！就算是战神已经陨落, 恐怕也没那么好处理吧！” “再者，您恐怕还不清楚, 伴生神器并不是锻造出来的，而是跟着神灵的诞生一同出现的，我想，工匠之神并没有权柄能控制深红之剑。” 莉莉丝撇了撇嘴，往后一仰，想了想又撩起魔法袍、翘起了二郎腿，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阿莱西亚说的没错，深红之剑确实没有那么好处理，不过，如果龙神大祭司也没有办法的话，那么这位“玫瑰”又为什么会有办法？！ 对了！等会儿要再催一下大祭司，怎么这么久都没回信！ “你也知道是伴生神器啊！那你们打算怎么取出来？” “阁下稍安勿躁，龙神的气息会激怒深红之剑，到时候发生什么可就很难说了。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而我，”阿莱西亚看着灰眸法师挑衅的模样半点也没生气，甚至似乎压下了弯起的嘴角，她停顿了一下，眼中滑过些嘲讽，“而我出生在无主之地，那里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能找到。我想，我并不算是战神的信徒，战神并没有给无主之地带来繁荣富饶，任何一位神灵都没有。但我也不会归属于任何一位神灵，所以深红之剑不会抗拒我的气息。” 莉莉丝被阿莱西亚带跑了，情不自禁地点头，这听上去很有道理，不过…… “那贸易之神呢？祂没有让无主之地更加富饶么？” 阿莱西亚忧伤地笑了一下，自明灯都似乎一下黯淡了几分，“韦伯阁下真是敏锐。物质上的富足不代表精神上的富足，这一点，我和姐姐有些不同意见。贸易之神是位慷慨的神灵，赐予了无主之地难以想象的机会，也带给了我的同胞们改变生活的机会，可是，无主之地还是太年轻了，奥利弗的赐予又是那么慷慨，这些年，我越来越觉得，无主之地更需要一些有智慧的人来建设。而深红之剑只是我想帮助您而已，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比如战争与混乱？” 阿莱西亚有些无奈，眼神在莉莉丝放在桌上的手上停顿片刻，“我的意思是，我并不需要深红之剑，而您是为法师，又是条巨龙，大概也不需要深红之剑，它也许只会带来灾祸。如果您担心的话，我可以帮您解决掉。” 灯光下，无主之地的玫瑰、莫宁伯爵的妹妹、最有名的文艺赞助人阿莱西亚，眼里盛着水晶，看上去温柔而真诚，十分可靠。莉莉丝莫名有些意动，像是…… 其实，无主之地的玫瑰名声还挺好的，魔兽潮、贫民赈济、危房修缮……哪里都有她的影子。除了某些不怀好意的人以及对莫宁这个姓氏有偏见的蠢蛋们，大多数人基本都对这位“玫瑰”好感十足。 那不如？ “……韦伯阁下？” 莉莉丝犹豫了很长时间，阿莱西亚等了又等，看着手上的钟表走过了一群又一圈，对面的法师还是一副沉思模样，逐渐没了耐心。按照情报，这位来自泰尔山脉的巨龙是跟苏尔之剑一起出现在苏尔的，而眼下苏尔之剑已经被多方怀疑是战神信徒，她现在应该很着急要摆脱深红之剑才对，怎么还是这么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难道是她的判断错误，这龙不喜欢苏尔之剑？ “……嗯……”莉莉丝还在纠结，望过去的眼神慢悠悠飘到三根照耀的羽毛上。 “您要是不放心，不如让姐姐做见证人？” “我不信，”莉莉丝缓缓摇头，眼神十分警惕，“我不信你这么好心。” 阿莱西亚：“……？” 第70章 “我们交换吧！” 看着莉莉丝格外坚定的样子，阿莱西亚难得磕巴了一下，这有什么区别么？就算是她要坑莉莉丝，她也就是多付出一点东西而已，不还是交易了么？ 还是说，莉莉丝打算交换一点她根本拿不出来的东西？ 阿莱西亚点头，“……好，韦伯阁下您想交换什么？” “时间石，我要之前在安德瑞德拍卖的那一块时间石。” “好！”无主之地的玫瑰眼神闪闪发亮。她知道那块时间石！她不仅知道，还知道它在哪儿！ 简单！ 就算之后还要用，那也不过就是另一笔交易的问题！ 阿莱西亚心情很好，但当她看见对面的莉莉丝摸出一份空白卷轴时心情就不好了。 “先签个契约吧。”莉莉丝很郑重。 阿莱西亚挣扎了一下，低声道：“毕竟是深红之剑，情况复杂，我还是想先确定一下。” “为什么？难道你还要几个帮手么？” 阿莱西亚脾气很好地点头，“视情况而定。阁下要是担心我直接带走深红之剑，大可不必，毕竟这个地方太简陋了，要是在这里取的话，恐怕会引来很多人。总归还有我姐姐呢。” 莉莉丝再次感受了一下阿莱西亚的实力，最多五星，就算加上她身上那堆增益物品，也就是不到六星的水平，完全没问题，“那行吧。” 这情况很难得，莉莉丝想了一下，脑子立刻宕机——就算是深红之剑就在她体内，她也不知道怎么招出深红之剑，薇薇安当时都是怎么做的！？ “伸出手就好。”阿莱西亚适时说道。 莉莉丝哦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对劲，犹犹豫豫地伸出手。 阿莱西亚轻叹一声，也跟着伸出了手。 刹那间，她又缩了回去。 ？ 虽然很细微，但紧紧盯着阿莱西亚的莉莉丝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 灯光中，阿莱西亚温柔地笑了下，漂亮得不可思议，说出的话却冷酷地难以置信，“真是抱歉，韦伯阁下，我没有想到是这样，深红之剑现在的情况是有些棘手……” 怎么棘手了？她刚刚做了什么么？莉莉丝很茫然，但对面的危险分子已经陷入了沉默。 指针在表盘上走过半圈，阿莱西亚脸上再次显露出笑容，无辜而又真挚，“不过您放心，既然我已经做出了承诺，那么我一定会帮您取出深红之剑的。正式版的契约我稍后一定会送给您的。” 莉莉丝明白了，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等等！你什么意思？你不干了？！”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深红之剑现在确实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一点，她似乎很喜欢您呢。” 莉莉丝不信，要喜欢也是喜欢薇薇安，她可是违背祖训的智慧女神信徒！这破剑只是穆拉泽尔硬塞给她的！ “你是不是取不出来？还是说……”莉莉丝话没说完就闻到一股隐约的烟味，下一刻，刺耳的警报铃疯了一样叫起来。 阿莱西亚惊呼一声，迅速起身，“起火了！我们快走吧！” 莉莉丝直觉不对，但外面的脚步声已经乱得跟魔兽潮一样了，这里人太多了，又还在欧贝德的半禁魔圈里，火源也不知道在哪里，她身上还没带水系卷轴，帮不了忙。 她瞪了一眼，打开门护着阿莱西亚融进了逃离的人流。 等等，人呢？ 莉莉丝气急败坏，她护着阿莱西亚一起走一半是安全，另一半就是打算在跟她好好聊聊时间石——深红之剑的事，没想到，她只是一不留神那人就不见了。 莉莉丝合理怀疑，这来得正好的火警警报是阿莱西亚弄出来的！ “……都说了吸烟室不能用木板，也不能用茅草，你们呢，居然用纸板！还在里面放火盆！是嫌罚金不够多是不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你们今年第八次交罚金了吧！你们是觉得赚得太多么？！” 被风系法师一路吹过来的巡逻长官正好是个水系法师，一看小酒馆的起火点就连连摇头，满脸绝望。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莉莉丝不甘心地左右张望，试图找到某个理应十分亮眼的人。 结果失败。 但确实有个……奇怪的人。 远处塔楼上，一点黑色突兀地冒出来，放在通身白色的塔上十分显眼。欧贝德是帝国之都，哪怕是帝国现在有了些许衰落的模样，也还是顶级的奢靡之都，因为日神信仰的原因，一向不喜欢黑色，贵族出行都爱用白色的车驾，各色装饰也以白金配色为多。 黑的，实在少见。 莉莉丝忍不住诽谤，这人要不是来找人的，要不就是来监视的，不应该换一个颜色么？哪怕是蓝的，都和谐一点啊！嗯，一看就是个新手！ “散了散了！都挤在这里干什么？不要赚钱了么？到下班的点了么？！赶紧走！要不然是不是想我送你们回去？” 围观群众于是一窝蜂地散去，没几分钟就只剩下了一个法师。 “你要干嘛？怎么还不走？”长官狐疑地打量着莉莉丝，眼中的不信任浓度立刻飙升。 “我找人，很急。你们有看见一个贵族小姐么？很漂亮，戴着这么大的帽子，上面有羽毛的那种。”莉莉丝说得很认真，一边还用手比划出了帽子的大小。 但长官并不领情，最近德苏蕾开学，欧贝德里的人越来越杂乱，她都连续加班好几天了！不少捣乱的人都说自己是德苏蕾的学生，谁知道这个法师到底是哪里来的！谁知道她找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呢！毕竟，那听上去可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快点走！快点走！要不然我们就把你当作嫌疑犯了！” 阿莱西亚、莫宁伯爵的妹妹绝对料到了！她绝对是故意的！真是一朵邪恶的玫瑰！ 莉莉丝愤愤不平地走在富人区平坦的大道上，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阿莱西亚发现了什么，但她肯定，这里面绝对有大秘密！ 阿莱西亚绝对就是战神信徒！ 就刚刚那么短短一瞬间，加上阿莱西亚的实力，没有信仰加成那根本不可能感应到什么！ 好在，深红之剑在她身上，就算是阿莱西亚或是莫宁伯爵想做什么，也得好好估量一下的最一条巨龙的后果！ 莉莉丝斗志昂扬，灰紫色的魔法袍在身后拖出滚滚浪潮，简直像是去寻仇的，吓坏了一众无辜的行人。 “阁下，你是来祈祷么？”美欲神殿外，美貌的白袍少女拦住了看着来势汹汹的法师，声音保持着一贯的甜美。 “找人。”莉莉丝有些腼腆，刚才的气愤一下被周围稀薄的神力驱散，心中顿时宁静起来。 白袍少女肩上绣着三颗星辰，是美欲神殿的初级祭祀，也是守在神殿门口的守卫者，平时也算见了不少信徒，来找人的也有，大多数也像是这位之前那么看着不好惹，不过后来都被女神的神力治愈了。可是，这一位似乎是等级不低的法师呢。 白袍少女觉得可能有点麻烦，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盯着莉莉丝，“那阁下要找谁呢？今天不是赐福日，没什么人来，不知道您要找的人还在不在。” 第71章 “在，肯定在！”莉莉丝十分肯定，“我要找大祭司！” 第46章 她怎么不去抢 我要找埃尔西！！ 当然, 这话是不能这么说的，毕竟，美欲神殿大祭司身边多了一条龙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传言中, 埃尔西只是一位尤妮丝带回来的侍从，连名字都不统一，更别提真实身份了。 在这方面，莉莉丝还是相当谨慎的。 白袍少女一呆，立刻觉得自己明白了——这人肯定是大祭司的崇拜者！ 她懂, 毕竟大祭司那么厉害、那么漂亮、那么年轻, 不小心把心遗落在了大祭司身上也很正常嘛！ 这样的人，她也应付过！ 这么想着, 她微调了一下表情, 轻声道：“抱歉, 大祭司还在休息，可能……” 她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莉莉丝顿时有些犯难, 没钱寸步难行, 再说，她也想问一问阿莱西亚的事，埃尔西一直跟着尤妮丝, 说不定知道的会多一点呢？毕竟, 她总觉得这个阿莱西亚身上有点不对劲。 她总不能一直守在美欲神殿外面去逮埃尔西吧！那说不定就真的被抓起来了！ “实际上, 我是想……” “可以的！”白袍少女突然大声打断了莉莉丝, 看向莉莉丝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 ？ “我、我刚才忘记了, 大祭司今天正好要为赐福做准备，她在的！没问题的！” 莉莉丝懵了一瞬, “那我……” “一直往后面走就可以了！”白袍少女热心地指了路，“一直到能看见白塔的那个转角就往右转。” “谢谢！” 莉莉丝半点没怀疑，立刻迈着欢快的步伐走了，完全没看见身后少女眼中的崇拜和疑惑。 刚才她正准备婉拒这个法师，耳边就传来了大祭司的声音，大祭司居然要见这个人！ 为什么！？这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大祭司亲自接见！ 少女羡慕得发酸。 走过数百米的白路，就是美欲神殿的下沉式庭院。对于站在庭院最深处的人来说，北极星就在神殿廊柱的正对面，据说，那是穆拉泽尔最喜爱的星辰。 莉莉丝很高兴，非常感谢刚才的那位守卫者，要不是她指路，她就要迷在这地方了！美欲女神的信徒不知道是不是从智慧女神那里获得了点奇怪的灵感，把中央神殿修得跟迷宫一样。 不，不对，这里比迷宫还要恐怖！ 注意力一没放在周围，她立刻觉得自己已经走过这条路了，好在往前又走了几步，白塔塔尖就骤然出现了。 等等！ 莉莉丝不可置信地嗅了嗅，这是埃尔西的味道！ 这么浓，她是把这里当作第二个巢了么？！她还打算回去么？！ 白石路尽头，一座非常具有埃尔西风格的房子已经出现——通体火红，还有一个非常显眼的雷兽门铃，看上去相当暴发户，门铃边上的白色长耳兔传声筒和屋顶上缠着的各色鲜花显得十分不和谐。 “开门——是我——” 莉莉丝三步并作两步，径直按了按雷兽形状的门铃，又拖长了调子对着长耳兔造型的传声筒喊了两声。 漫长的几分钟后，粉白长耳兔里终于传来了声音：“你怎么来了？要干嘛？” 回应很迟钝，声音很嫌弃，莉莉丝很伤心——埃尔西甚至都不愿意出来见她！ 虽然说她们在泰尔山脉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可那是泰尔山脉啊！本来就是宅龙应该呆的地方！现在欧贝德里可就她们两条龙！ “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莉莉丝心一横，口气郑重无比，“和、和你的朋友有关！” 长耳兔里安静了几秒，传来一声冷笑，“最好很重要！” 深红大门无声打开，许久不见的火龙神色一点都不友善，反倒像是来寻仇的。 莉莉丝顿时有些心虚，不由自主清了清嗓子。 埃尔西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可是门都开了，她便也不打算空跑一趟了，于是双手抱臂，懒懒散散地倚在了门框上，正好磕到了长耳兔传声筒上，“说吧，你要干什么？” 要干的事可多了！能借我点钱么？你认识阿莱西亚么？最近有什么人被捅出来是战神信徒了么？苏尔之剑除外…… 可莉莉丝却在火龙的身后看到了一个人——身材高挑纤细，一头深绿的头发十分显眼，一看就是个精灵，关键是，身上披着一件黑斗篷。 不对不对不对！ 莉莉丝瞬间一身冷汗，她认识这个人，或者说，这个精灵她就是那个在埃尔西洞穴附近出没、似乎想要带走她财宝的精灵。而且，她还是那个在白塔上监视她的人！绝对就是！现在想来，那人黑袍底下露出来的一点深绿应该就是她的头发，而不是衣物！ 还有刚刚那个守卫者的改口，那实在不像是真的忘记了！倒像是受人所托，如果她就是那个监视她的人……莉莉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怜的埃尔西不会被利用了吧？！ “是有客人来了吗？怎么不进来坐坐？” 身后那人慢悠悠地开口，虽然是对着她，但眼神却完全落在了莉莉丝身上，埃尔西意外地挑了挑眉，扭头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这两人之间有点问题！ 要知道，诺尔温平时就是一副哑巴模样，非必要不开口，只有在前大祭司面前话才会多一点，她从没见过这人在外人面前说这么客套的话！ 性格一向恶劣的火龙回头快乐地笑了两声，冲着还在疯狂脑补的莉莉丝说道：“请进吧，我的朋友。” 安静 安静得莉莉丝能清楚地听到三个生物的呼吸声，一个又深又长，稍不注意便会当作耳边杂音忽略过去，一个稍重，时不时就变换一下节奏，一听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还有一个就是她自己，听起来就很镇定。 放屁！ 年轻的巨龙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修罗场——疑似监视她的人正在安安静静地喝茶，理应是同伴的龙脸上满是笑意，摆明了要看好戏！ 等待不是莉莉丝的风格，主动出击才是，很快，她便扭头，直勾勾地看向诺尔温，“你也是这一位的信徒么？” 诺尔温放下茶盏，淡淡一笑，“算是吧。” 她的笑容十分节制，或者说，是敷衍，带着满满的想笑又不怎么笑得出来的勉强感，像是被直接问到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糟糕话题。 莉莉丝顿时有些羞愧，但又极为期待地等着她的下文，但，没了。 埃尔西左顾右盼，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诺尔温算是美欲神殿和精灵族的友好大使吧，”她瞥了眼做得十分板正的深绿色守护者，吊儿郎当地开口，“更重要的是，诺尔温是前任大祭司的伴侣。” “……友好大使？” “嗯哼，没错，友好大使！差不多就是这样么！”埃尔西十分无所谓，二郎腿还在中途换了一边，但性格刚直的精灵终于忍不住了，“只是暂时借宿美欲神殿，没有什么友好大使的说法。” 但话一出口，她就看见了火龙极为诡异的眼神。“借宿”这听上去更不正经了，毕竟，这可是一条十分没有下限的火龙啊！ 第72章 她本想继续找补，但转念一想，按照以往的情况，她大概率会越说越错！ “您是位法师？那您来美欲神殿是要请求赐福么？”深绿长发的精灵转向莉莉丝，口气十分温和。 “不是赐福！只是找她！” 莉莉丝一指埃尔西，干脆利落得让埃尔西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得罪了她。 “找我干嘛？你都坐下了，怎么还这么磨蹭？快点讲！难道是想在我这儿住几天？这可不行啊！”埃尔西撇了撇嘴，看向莉莉丝的眼神已经可以用刀子来形容了。 莉莉丝血压飙升，“你被……” 你被龙岛投票驱逐就是因为你这张嘴吧！ 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莉莉丝沉沉瞪了一眼边上的精灵，自觉有她在影响了自己的发挥。 “快点快点，还是说你是打算见尤妮丝，只是想用我做跳板？我告诉你啊，尤妮丝可看不上你，你还是回去找你的苏尔之剑吧！” 莉莉丝恼羞成怒，腾得站了起来，转了两圈又十分不甘心地坐了下来，别别扭扭地开口：“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赞助我一点！” 诺尔温听明白了，但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一条巨龙怎么会缺钱？！ 埃尔西一呆，随后狂笑起来，火红的棱形耳坠荡漾地差点起飞。 她实在笑得太张狂了，连没明白情况的精灵都觉得吵得慌，而莉莉丝的脸色一点点难看得像是刚刚吞了火。 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没有那个可疑人士，莉莉丝·韦伯发誓，她一定会把那条火龙揍到鼻青脸肿，鳞片掉光！ “帮，还是不帮！？” “这个，也不是不行，不过利率么……”张扬的火龙捂着嘴，笑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她沉吟了一下，嘴角逐渐扬起诡异的弧度，耳边的火晶吊坠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莉莉丝几乎都能看到邪恶在她脸上蔓延。 “利率就算你每天千分之一吧！” 多少？！灰眸一下瞪得滴溜儿圆，她怎么不去抢？ “不可能！你放屁！” 埃尔西一摊手，深红的眼睛显得十分无辜，“是你自己拒绝了哦，我也没办法。” 顿了顿，她又再次强调了一遍，“我是很想帮你的，毕竟也认识这么很久了，主要还是你的问题。” “什么我的问题！？你再说一遍？！”莉莉丝直接站了起来，一步跨到埃尔西面前，仗着一坐一站的身高优势狠狠俯视着埃尔西，试图用准确无误的计算唤起她的良心，“每天千分之三，你这叫高利贷！我作为一位正直的公民，有必要坚决抵制这种行为！” 埃尔西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声又起来了——什么正直的公民，莉莉丝这是人当太久了吧？ 旁边的诺尔温默默算了一下，暗自咋舌，看向红发女人的眼神已经满是震撼。 “你这是拒绝了么？可要想好哦！”埃尔西好心地提醒。 “不可能！” 莉莉丝用杀龙般的眼神狠狠拒绝了她，然而下一刻，红发的女人就开始下逐客令，“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既然这样，那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莉莉丝头晕目眩，她早该料到的，埃尔西怎么可能是条助龙为乐的好龙？她明明就是一条强盗龙！ 愤怒的巨龙转身就走，至于深红之剑、阿莱西亚和那个可疑人士？滚一边去吧！ 第47章 覆盆子蛋糕 年轻的巨龙三步并作两步, 跑得飞快，上下眼皮一碰就没了身影，这速度, 要是莉莉丝是参加环岛马拉松，她一定是第一名！埃尔西没心没肺地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门口，很好，什么生物也没有，尤妮丝还要一个小时才回来, 足够她把这个不安好心的精灵解决了。 诺尔温, 美欲神殿编外人员，最有名的身份是前大祭司昆娜的情人, 或者说是环绕金花的铁荆棘, 直白一点, 就是神殿守护者里的战力巅峰，如果她之前没有见过这个精灵的话，她真的会觉得这只是一位战斗力比较强的游离精灵。 可问题是, 她现在总觉得, 十几年前在精灵王边上看见过这头深绿长发。 第一次见时还没想起来, 现在越看越觉得这精灵眼熟…… 那时的诺尔温可是精灵王手底下的大红人，她在精灵领地一共就呆了一个月，这位执政官的事迹却已经在众多爱慕者的星星眼中倒背如流了！ 那么, 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精灵是怎么跑到美欲神殿里来了？难道是和她一样, 被美□□惑了么？ 可她是龙, 她是精灵啊！ 埃尔西垮了脸, 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见过那位鼎鼎有名的前大祭司呢, 毕竟是美欲神殿的祭祀，估计难看不到哪里去, 再加上美欲神信仰的加持，说不定真的能把没见识过世面的精灵拐走呢！？ 红发女人看了看静坐着的诺尔温，自顾自地吹起了口哨。 音调婉转悠扬，气口切得完美无缺，甚至让人有种身处茂盛林间的错觉，完全不像是一条嚣张的火龙吹出来的，诺尔温神色微变，那是精灵族的小调，没去过精灵领地的生物根本没听过！ 见诺尔温终于没了一脸端庄矜持，埃尔西满意地点点头，飙出一个轻佻的尾音，结束了口技表演。 “你呢？之前跟我绕了那么久，难道是跟莉莉丝有关系？” 精灵生性和平，诺尔温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精灵了，对这种挑衅虽然讨厌，但还是情绪稳定地审慎打量了埃尔西很久。 眼神相当克制，不带一丝让人能想歪的意味，就算是一向不正经的埃尔西也挑不出半点问题来。 只是，这沉思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埃尔西翘着二郎腿，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开始不耐烦起来，再这样下去，尤妮丝都要回来了！ 正当她要开口时，精灵终于想好了，“你是尤妮丝的契约者，我要你保证不会对美欲神殿造成威胁。” “好说，尤妮丝现在算是跟美欲神殿绑在一条船上了，我肯定是要大力支持贵神殿行动的，”埃尔西答应得飞快，眼神蹭一下亮起来，“快说快说，你不跟着昆娜大人来找我究竟干嘛？莉莉丝又怎么你们美欲神殿了？” “昆娜又不是小宝宝，我不需要每时每刻都跟在她身后，”较真的诺尔温叹了口气，语气分外认真，“你很缺钱么？为什么要这么高的利率？或者，你和她有仇？” “……你也是来找我借钱的？” “那倒不是，不过，我确实是来问你一点事的。” 一片安静，埃尔西等着诺尔温继续下文，但这下文一直在路上，迟迟不来。 “然后呢？” “你得先在神前发誓，保证不会伤害神殿利益。” 埃尔西火红的眸子眯了起来，“神殿利益？你可是精灵，也信这一套么？” 诺尔温神色淡淡，“昆娜还是穆拉泽尔的信徒。” 埃尔西冷笑，自己都是个半吊子还敢要她发誓？不可能！她可不信一个精灵会归于美欲神信仰下！ “我不会伤害尤妮丝。”她冷冰冰地开口。 诺尔温想了想，觉得还算行吧，毕竟，尤妮丝是美欲神亲点的大祭司，是最近最受眷顾的信徒了，要是她叛逃了，那估计神殿也出了大问题了。不过，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这条龙还是不能知道太多。 第73章 “龙裔杀人案，”她开口，“还记得风暴眼么？据说，风暴眼的气息不久前在欧贝德的拍卖场中出现过，所以卡洛斯决定彻查。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龙或者龙裔可能对风暴眼下手。” 拉倒！她才不信诺尔温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她，这哪里是美欲神殿的事？ 埃尔西一脸假笑，故作赞同地说道：“这个啊，你算是问对人了，我不知道啊！我在泰尔山脉呆了那么久，连外面用什么货币都不知道了，你问我这个真是太对了！” 阴阳怪气，无理取闹！ “……出现风暴眼气息的那个拍卖场正好在奥瑟名下，而且，风暴眼之前还跟他有过过节。” 埃尔西一顿，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嘲讽，“尤妮丝的哥哥？是他动的手，还是有人栽赃？” “这就不知道了，所以才需要找到那条下手的龙。” “年轻雌性，实力七星，不能排除是多系巨龙的可能性，这样的龙不要太多！再加上那些亚龙、混血龙裔，那简直就是一抓一大把了，你总得缩小点范围吧！” 来了精神的埃尔西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总觉得起码有四五个能对得上号的。 “等等，我一直想问，米洛诺斯大公到底是怎么确定下手的是龙裔的？万一那人是拿着龙血伪造的呢？还有年轻雌性这些线索，真的可靠么？” 诺尔温沉默片刻，“那是工匠之神的铸造品，据说里面有一缕祂的神力，真实效果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清。” “而且，米洛诺斯大公的条件就是这些，卡洛斯也信了。” 埃尔西懂了，找杀人凶手是其次，向卡洛斯施压才是第一目的，至于那位可疑的龙裔，能找则找，找不到也得推一个出来背锅的。 尤妮丝可真是有个好弟弟，要不然，把他杀了呢？ 被驱逐者，aka不灭之焰拥有者，埃尔西开始认真考虑直接宰了罪魁祸首的可能性。 精灵并不知道火龙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只是看着埃尔西的眼神一点点暗下来，像极了外面要下大雨的天空。 水汽渐浓，肯定要下雨，达芙妮皇后的下午茶应该会提早结束，不知道昆娜什么时候回来。 “米洛诺斯实力强横，卡洛斯已经很忌惮了，现在态度又这么咄咄逼人，我担心，卡洛斯会压制美欲神殿的势力。” 埃尔西半点没有入坑，反而道：“你担心什么？反正昆娜已经卸任了，你大不了就带着她回精灵领地呗！” 如果她还能回的话。埃尔希十分怀疑，这位曾经的执政官已经被驱逐了。 “我是担心，深红的火焰再次燃起。” 被自然女神钟爱的精灵太过实诚，想了半天才蹦出一句没那么明显的试探，终究还是露了马脚。 埃尔西不可置信地看着深绿长发的高挑精灵，头一次觉得她头上的长发可能是缠上去的水草，彻底把她脑子给糊住了！ “你是怀疑莉莉丝是战神信仰者？！你、这……” 埃尔西说着说着已经狂笑起来，诺尔温重重地叹了口气，扭头不再去看红发女人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那绝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火龙啊，向来以脾气急躁闻名，但像埃尔西这么嚣张的，大概也没几个。曾经的执政官忽然觉得有点手痒。 “不，不对，你肯定是还发现了别的什么，要不然你肯定会直接去查苏尔之剑，而不是来找我。” 埃尔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你们要不灭之焰，还在找镜子碎片，所以你们肯定要重铸德希尔之镜，但问题是，谁都知道那镜子碎得满大陆都是，你们找起来根本不用这么麻烦！除非……” “除非你们找的根本不是德希尔之镜，而是弗拉尔之花！对了！美欲神殿虽然近些年扩张得很厉害，但穆拉泽尔真正降神的也只有两回，一回还是指定尤妮丝为大祭司的时候，这说明神力的亏空根本没补上多少，可是信仰明明是在扩大的，那就只可能是因为伴生神器的失落了！都说德希尔之镜是穆拉泽尔的标志，可弗拉尔之花才象征着她手中的权柄！” 美欲神殿的编外人员已经惊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越发兴奋的埃尔西，只觉得荒谬。 怎么还自己脑补上了？她有哪一个字提到了花么？ 暗自庆幸的诺尔温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你先别走！我猜的对不对，你要是不能说的话，给个暗示也好啊！”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无处可去的莉莉丝一下停住了脚，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了上来——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但没想过，巨龙的心肠也能那么恶毒！ 只是对于她的财富来说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已，怎么还敢收那么高的利息呢？！其实埃尔西就是根本不想借吧！她算是看清埃尔西了！ “哎呦，你呆在这里干什么呀？！不知道去哪儿的话找个人问问呀？高塔里呆傻了么？”猝不及防被撞了一把的莉莉丝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就被劈头盖脸地抱怨了一顿。 那人脚步半点没停，一边骂着一边急匆匆地跑了，欧贝德飞快的生活节奏在此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莉莉丝心情更差，瞪着那人远去的身影的眼神几乎喷火，地图上有写去哪里搞钱么？地图上有写去哪里找时间石么？地图上有写去哪里找阿莱西亚么？ 地图要是有用，她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智慧女神和龙神在上，她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不暴露巨龙身份，没钱但自由，暴露巨龙身份，有钱但麻烦多，贸易神的诅咒下，钱也不一定能到自己口袋，而且薇薇安肯定会生气！ 这就是出来闯荡的代价么？！ 身边，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带着仆从慢悠悠地走过，鞋跟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面包的麦香和小蛋糕的甜香从仆从怀里的篮子中一股脑儿地冲过来。 莉莉丝咽了口口水，和阿莱西亚的会谈很不幸地让她错过了午饭，而她发誓刚刚那篮子面包里绝对加了覆盆子酱！ 微酸的香气飘来，莉莉丝觉得她好像更饿了。神灵赋予了巨龙超凡的能力，但并不包括超强的抗饿能力，那是骆驼的天赋，巨龙需要的是能支撑庞大身体耗能的海量食物。只是这一点在她们人形时并不明显。 “尊敬的法师阁下，您要来一块蛋糕么？” 擦拭地锃亮的玻璃门打开，胖乎乎的店长裹挟着一身甜香推出了一个带顶小餐车，餐车上放着一只只精致的银盘，以及一块块价值不菲的蛋糕。 店长怜爱地看着莉莉丝，递过一小块试吃，笑得温柔，“尝一尝吧，烦恼的敌人是蜜糖。” 那真是绝顶美味！莉莉丝感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细腻柔滑的奶油在入口之后飞速化作一道暖流，粘稠的果酱带来了馥郁的红浆果风味，而脂肪的香气让巨龙灵敏的嗅觉率先体验到了被满足的感觉。 好吧，好像有点太太太甜了，欧贝德人是从小泡在蜜糖罐里的么？这甜度真的还没到人类忍受的极限么？灰眸法师在吃第二口时速度明显放慢，幸好眼中的幸福光芒还没来得及熄灭，胖夫人还没看出什么端倪。 第74章 幸亏试吃只有一点点，莉莉丝在吃完第三口之后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看招牌——罗丝饼屋。好的，明白了，下次不能吃这一家的。 “要来一块么？”胖夫人期待地看着落魄法师。 “不，还是算了，”莉莉丝有些尴尬，“确实是非常甜蜜。” 胖夫人一愣，温和地笑起来，“那是肯定的，我们家用的一直都是最好、最纯净的糖！不过，法师阁下您一定不是欧贝德的人吧，我们家可一直是面包女神的信徒，做了三百年一直都是这个甜度！这次的新品还拿了欧贝德最佳烘焙品的金奖呢！连达芙妮皇后都很喜欢我们的蛋糕呢！” 那完了，莉莉丝心想，欧贝德的牙医肯定很抢手， “对了，您是要去德苏蕾报名么？”胖夫人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位法师看上去挺好说话的，应该不至于介意她多问一点。 “唔，不算是，但我确实要去德苏蕾。” 可能是那一小块覆盆子蛋糕起了作用，莉莉丝被悲伤笼罩的头脑终于想起了一点有用的东西——有人送了她一个德苏蕾的挂名！ 虽然年代久远，她已经忘记了那到底是什么职位。但没关系，等她找到那块职位牌，到了那里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48章 三百还是一百 德苏蕾大门口, 各种华丽车驾外加骑乘魔兽直接把门口双向四车道的大路堵了个彻底，魔兽叫声混着车轮子的轱辘声直吵得人心烦。 守门人鲁德格已经麻木了，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对着面前人仰马翻的糟糕场景只当看不见。每年都会来这么一次，每次都会持续好几天！ 他已经反复请校长另外建一个停车场，不要再从这里走了，但有什么用呢？毕竟，现任校长是抠搜得不行的矮人, 而且, 这里可是双橡树的所在地，新生们绝对会在这里举着录取通知书拍照留念！ “拍照去那里排队, 那里角度最好。”鲁德格眼皮也不抬, 对艰难地挤到身前的莉莉丝说道。 “不, 我不是新生，我是来找您的，您就是鲁德格没错吧？”莉莉丝擦了擦额头的汗, 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混乱, 敬佩油然而生——好家伙, 自己居然能从十字路口挤到这里，真是太棒了！ “嗯？没错。” 三米高的巨人混血儿终于放下了手边的花边新闻，低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还算高的法师。年纪看上去挺轻的, 实力还挺不错的么,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这个法师有哪里不对劲。 “找我干嘛？” 灰眸法师掏出一块橡木牌递给鲁德格, “我是来应聘这份工作的。” 巨人混血一愣, 捏过那块对他来说跟迷你玩具一样的聘书，陷入了沉思。只上了层清漆的橡木牌, 上面还有能跟德苏蕾遥遥呼应的魔法阵，下面的签名是现任魔法学院主任，还带着上任校长的魔法烙印，没错，这就是一份挂名聘书，时限三十年。 可问题是，找他干什么？这聘书上的职位怎么也听着怪怪的，阿尼摩尔在哪儿？ 阿尼摩尔园长？等等，那不就是…… 终于反应过来的守门人神色骤变，恨上心头，“呦呦呦，你可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差点还以为你根本不会来了呢！多亏了你，我一天干两份工，早早地就攒上了一小笔钱，而且生活作息也极其健康！每天深更半夜才睡，天不亮就起，中间指不定还要去救哪个愚蠢的学生！别人吃的麦粒子都没我走的路多！我头发都快没有了！” 鲁德格满腹怨气，对着莉莉丝的表情也糟糕起来。他虽然只是混血巨人，但放在一众标准人形生物中已经是需要使劲仰头的程度了，再加上他近乎水桶的身材，站起来跟一座肉塔没什么区别，灰眸法师一下子被衬得像是个未成年的卖报小女孩儿，而她面前，是凶残而蛮不讲理的客人。 年轻的巨龙停顿了两秒，克制住自己变成原型的冲动，使劲儿想着闪闪亮的金币，安静地反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守门人的身材极其扎眼，他站起来的一瞬就已经招来了许多新生的瞩目，不少还在高高兴兴摆出各种姿势的学生们直接投来了好奇的眼神，各种奇形怪状的留影设备也转了方向，预备着要抓住两人动手的精彩一瞬。 “莉莉丝？”艾德琳一眼就认出了那道熟悉的背影，瞬间跃跃欲试，眼睛发光地问身边的薇薇安，“要不要上去帮她？” 但出乎意料的，一向脾气暴躁的守门人并没有动手，鲁德格的抱怨停顿了几秒，随后就诡异地扭转成一种亲亲热热的语气，“我说，你怎么才来啊？我可等死你了！” “来来来，我跟你好好介绍一下德苏蕾……” 说着，守门人便热情地俯身用巨掌硬生生在人群中打开一条路，半推半拉地拽着莉莉丝走了。要不是两人的个头是在相差太多，鲁德格大概能直接哥俩好地搂上灰眸法师。 “……她们认识？”艾德琳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 薇薇安沉默地看着鲁德格庞大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说不定呢。” 德苏蕾的挂名传统由来已久，自从建校之初、两株橡树刚刚破土萌发开始，德苏蕾就从不知道那里学来了这么一个实用便利的制度。而后，历任校长或诟病，或赞赏，但在长长短短的任期内，从没有废除这一条规章制度。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实在太好用了！ 乍看上去挂名既有钱又有名，说出去好听得很，愿意的还能在德苏蕾里拿到一个职位，似乎毫无缺陷，但德苏蕾的挂名制度被设置得很讨巧，主动权完全在校方手中，一旦出事，就立马取消资格，完全没有申诉的余地，就算是八星剑圣也得吃这个苦头！ 某个剑圣就是因为看不惯上任校长的作风，在帝后视察时和上任校长直接打了起来，一气之下被直接解雇。但毕竟实力惊人，放在哪里都有大把势力争抢，德苏蕾先前给出的条件就并不优越，这下子人都被直接气跑了，就是天上掉馅儿饼啊！ 于是，剑圣前脚还没出德苏蕾的大门，后脚就赶上了急匆匆来找人喝下午茶的米洛诺斯家族。而后，日神殿也屁颠屁颠地凑了个热闹，毕竟，剑圣的父母可都是日神殿的忠诚大信徒啊！ 当然，这位剑圣还是有些情怀的，哪一方也没答应，独自一个人去散心去了。 总而言之，不出事还好，但一旦有什么事，后果怎样可就完全靠自己了，可就别指望德苏蕾来出面帮忙解决了，哪怕是莱维亚塔主任请来的也没用！如果幸运的话，离开了德苏蕾还会有很多实力来招揽人才，但是，像阿尼摩尔园长这种…… “……你还是直接去泰尔山脉躲一躲吧！”德鲁格下了定论，同情地看向矮个儿小法师，又唏嘘地哀叹了一声——其实，自己也差不多，不，没准儿还更糟！毕竟看门人这个活儿可比阿尼摩尔园长更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自己根本得罪不了的人呢！她还能去泰尔山脉，那自己呢？他在巨人里面就是个畸形矮个子，回去也是被人嘲笑！ 唉，大陆这么辽阔，居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德鲁格悲从心中来，纯真的眼里很快蓄满了泪水。 第75章 按照他的体型，如果真的落下来，那该是专门针对莉莉丝一个人的咸水大雨。 但莉莉丝无暇顾及，呆滞地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边的花园。 或者说，是多地形混合气候全真模拟场。 左边，狮鹫在天空遨游，宽阔的翅膀掠过下方沙漠时，彩环蜥蜴咻得一下把自己埋进了沙堆里，右边，雷兽正和满月熊打得闪电带火花，微妙的烤肉香气在莉莉丝鼻子里打转儿，前面，两人高的霸王花在疯狂地对着前面雪白的毛绒兔流口水，但三步之外，就是它这辈子都进不去的冰天雪地。 没错，什么阿尼摩尔园长，不就是动物饲养员么？！难怪莱维亚塔给她弄了这么一个东西，原来只是因为她是一条龙！亏她还以为是莱维亚塔真的觉得她很有前途呢！ “……来我们德苏蕾吧！要不然太可惜了！” 原来、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可惜”啊！ 大概是看她表情实在太过悲愤，一向粗线条的混血巨人安慰道：“其实这个工作也挺好的，起码很安静……” 话没说完，轰隆隆的爆炸声就接二连三地传来——几十个人头大的雷球在一片苍茫的平原上疯狂地炸开，大有不把满月熊炸死不罢休之势。 很明显，雷兽发癫了。 莉莉丝麻木地扭头看过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浑身焦黑的巨大一团，这样下去，满月熊大概能变成煎饼熊了，哦对了，那草原大概也废了。 鲁德格哽了一下，冲着那团黑雾吼道，“够了！露易莎，达格宁，你们都给我停下来！” 爆炸停顿了几秒，而后继续，但满月熊也不再被动挨打，而是开始借着自己的土系元素亲和力，开始疯狂堆土堆堆。 砰—— 雷球在土堆上炸开，扬起的巨型烟尘一直飘到隔壁的冰雪世界，直接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了一片淡黄色的尘土。 看上去丑极了，简直像是某些奇怪的排泄物。莉莉丝锐评。 快要卸任的阿尼摩尔代园长兼守门人深吸一口气，蓄力刚刚结束就又被打断了。 “哎呦，你又不知不知道，她们每隔几天就得这么来一次，急什么？！打着打着不就不打了么，你难道还想看路易莎去折腾霸王花么？再再说了，她们又不理你，你也打不过她们，别费力气啦。” 嘲笑声悠悠传来，莉莉丝眼神波动了一下，精神力指向了…… 那只兔子？ “hello，你是来帮工的？我叫歌莉娅，很高兴见到你。” 兔子似乎很友善，如果你能忽略它前面那一声奇怪的招呼以及动都没动的身影的话。 莉莉丝勉强笑了一下，“很高兴见到你，我叫莉莉丝。” 鲁德格像是被人塞了一嘴棉花，痛苦地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好闭了闭眼便转向莉莉丝，挤出几声尴尬的笑后说道：“你看，多有活力啊！” 再说一遍？什么活力？ 阳光下，莉莉丝的眸子像是一颗剔透的灰水晶，却莫名地透出一股阴森的味道，鲁德格打了个寒战，赶紧转开话题，“你别看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其实这份工作工资还挺高的，每个月一百个金币呢！又包吃包住，不开心的话干几个月辞职也行么！再说，平常学生来这里训练的时候还能拿到点补贴，真的很赚的！” 仿佛是怕莉莉丝不相信，肉塔似的混血巨人附身转向绒毛兔，“歌莉娅，你说是不是？” “嗯嗯嗯，对得很。”歌莉娅很敷衍，兔头仍旧动都没动一下。 “……多少？” “一个月一百，金币！”鲁德格很兴奋，仿佛要被夺走这个差事的完全不是他一样。 莉莉丝眼神狠狠沉了下来，精神力默默探入空间戒指，把那张委任书又翻出来读了一遍，没错，就是三百金币每个月！ 怎么回事？！还带削减的？！ 还是说，莱维亚塔在忽悠她？不对，她应该不至于做这么明显的事，所以，要么是过了这么久，工资降了，要么就是她在两头骗！ 不管哪一种都很糟糕！天杀的莱维亚塔！以后还觉得她是个好人，自己就是个大傻龙！ “咦？你是人么？”歌莉娅终于动了一下，极其轻微，要不是鲁德格一直在关注，完全不会发现。按照他的了解，这个动作一般表示这只长毛兔在闻味道，有什么事引起他的注意了。 “你不是人么？”而听见了歌莉娅说话的鲁德格也愣了一下，奇怪地向灰眸法师看去。 莉莉丝：“……我长得不像人么？！” 没关系的，合格的巨龙是一条灵活变通的龙，不会拘泥于这些小问题。要是自己承认来自己是条龙的话，肯定会有大麻烦的！莉莉丝这么安慰自己，但不免又想到了某位黑发骑士。 不，这不一样！薇薇安，薇薇安是不同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年轻的巨龙险些被自己的良心压垮，只能用一些承诺来搪塞自己。 而全真模拟场的入口处，一混血巨人一兔子齐齐点头，频率都格外一致。 “你长得很像人，可并不代表你就是人啊！” 动作间，浓密而细长的白毛被吹开了一点，下面是两只黑亮亮的眼睛，还挺漂亮的。莉莉丝这才发现，其实歌莉娅一直是正面对着她的，只是绒毛实在太长，完全把她盖住了而已。 这是一只雪月兔，只生活在极寒之地，毛自带御寒效果，是贵族们最追捧的大衣材料。 不过，莉莉丝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般来说，魔兽要是能开口说话，还这么流利有逻辑的话，应该就能变成人型了啊，怎么这么魔兽都是原型？ 想到了很久以前遇到的一条东方龙，她曾经很热心地教了一句话，说是在某种情况下会很有用—— “有些事情，别问那么多！” 两位好心生灵顿时神色一滞，莫名觉得这位看着破破烂烂的法师有了些不可言说的味道，像是一个幽深的洞穴，在外面看看不要紧，但只要闯入就会被里面的可怕生物当作点心吃掉！ 莉莉丝生怕这句话的威力还不够大，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能变成人么？为什么甘愿呆在这里呢？校长也会给你们工资么？”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些问题奏效了，而且还相当管用！ 她似乎，一下子戳到了她们的痛楚，连雷兽和满月熊都不打了！转头怒视着她！应该是怒视吧？毕竟现在雷球和土团团全都扭转方向对着她了！ “……你以为我们不想变成人么？”歌莉娅幽幽开口，脸上的毛不知道被他用什么方法吹开了，两只怎么看都很纯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还不是因为我们变不成人，所以才在这里被那个该死的老头剥削么？！” 善心的巨龙一呆，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以为我们想呆在这里么？还不是因为回不去！”鲁德格悲伤地说道。 歌莉娅接口，“还工资？哪里来的工资？那个老头儿说我们的餐食费和维修费用每个月都超支，他不让我们自己贴钱已经很好了！” “分明就是他自己把钱吞掉了！”暴躁的路易莎猛地吐出一大团雷球，轰隆隆的爆炸声烟花似地响了一串。 第76章 “他就是想让我们给他们打白工！”满月熊嗷呜一声，冲到莉莉丝面前控诉道。 第49章 安全大检查 莉莉丝算是明白了一点——德苏蕾不是个好地方！起码对于魔兽而言。 但没办法, 她现在缺钱的很，除了这个活就只能去做佣兵了，可她没把握能骗过佣兵工会那块破石头, 一旦被测出来是七星，就又有麻烦上身了！再者，她去观察过了，值钱的任务都离欧贝德贼远，来来回回都要不少时间, 她还想着在欧贝德把阿莱西亚那边的事解决了呢！ 所以, 她要找莱维亚塔质问一下月薪的问题！现在、立刻、马上！ “对了，还忘记问你,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我们的……” 鲁德格热情开口,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莉莉丝的瞪视制止了。 “请带我去找莱维亚塔, 我们还有一些重要事项没有协调完全！” 不久后，魔法学院主任办公处 莱维亚塔送走了一高一矮两位造物主的子民，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忽悠完了, 果然不是人就是要好骗一点！ “……这下子, 鲁德格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们还是希望学校的教职工们每天都能有饱满的精神状态，毕竟是德苏蕾么，对外面貌还是要好看一点。” “……韦伯阁下, 您的这些要求都是非常合理的, 我非常理解您的感受。但有些事情的处置权并不在我的手中, 我会向校长尽力争取！当然像食宿、工资这些小问题我们肯定会先帮您解决的, 怎么说也认识了这么久了么！最后, 欢迎您的加入！” 还是失策了，本来以为自己开的工资已经够低了, 毕竟想用三百金币找一个六星法师实在有点离谱了，找一条龙那就绝对是在做梦了！她当初还是靠着理想情怀那一套才把这条龙忽悠住的，可谁能想到新来的小矮人直接把工资砍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一呢！ 这一套就只能骗骗鲁德格这种脑子实在不好使的巨人！莱维亚塔摇了摇头，看着视野尽头那道仍旧十分显眼的身影满是同情——混血巨人啊，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也不知道找同行打听一下，就斗兽场那种半吊子的危险生物管理员都要两百金币一个月了！ 果然有些人赚不到钱是有原因的！不，应该是那个小矮人实在太黑心了！ 一想到新一年魔法学院的预算，堂堂德苏蕾魔法系主任就有些暴躁——这么点钱怎么够么！那个老矮人真是异想天开！ 唔，看看今年新来的这些小崽子们都有哪些，说不定能从那些人身上讹一笔，啊不，得到一笔赞助。 莱维亚塔叹了口气，翻开了桌上厚厚的名录，下一秒，巴掌大的通讯魔法亮了起来。 “莱维，快过来，术士学院三号炼金塔出事了！” 洛瑞思的声音相当模糊，背景音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以及尖叫。 匆忙中，她看到名册里面有个眼熟的名字——薇薇安·威弗尔。 莉莉丝当然不知道她还是被当作好骗的小点心给忽悠了一顿，她现在很满意——四百金币每个月！ 这个工资要比原来的还高一百，而且包吃包住！更重要的是还在德苏蕾范围内，她很方便就可以和薇薇安“偶遇”！ “跟我来吧，你还要去登记一下身份和职业信息，等那边确认了你才能正式入职。”鲁德格闷闷地开口，刚才的工资砍价他虽然没有听到，但看这法师的样子也知道肯定不少！所以，他先前肯定是被新校长当傻子了吧？不行，他也要找校长涨工资！ 砰砰—— 遥远的爆炸声传来，蘑菇云迅速升腾而起，没几分钟，晴朗的白天一下被烟尘熏成了阴沉沉的扬尘天气。 鲁德格瞟了一眼，充满同情地说道：“炼金学生们又要倒霉了。” 莉莉丝吃了一惊，这动静都比得上埃尔西打架了！ “这在德苏蕾很常见么？” “还行吧，不过今天好像是要激烈一点，炼金那边经常出事，放心，问题不大。” ------------------------------------- 问题确实有点大。 第二天，刚刚成为阿尼摩尔园长，简称危险生物管理员的莉莉丝迎来了一次大检查。 “……不行不行，你这里也太危险了！雪月兔也就算了，怎么能让雷兽到处乱跑呢？她要是一个不当心把蔚蓝湖电了怎么办？里面还有仙女鱼呢！那可是很脆弱的珍惜生物！下次来这只雷兽要是还这样，德苏蕾的安全评级肯定就要下降了！必须给她划出一块区域，我相信你可以的！” 丛林中，路易莎身上的雷光又浓厚了一层，雷光球跃跃欲试，身边长着可爱圆点的大蘑菇逐渐发出一阵浓郁的甜香。 “路、路易莎，别电了！我、我快不行了！我帮你杀了那个人行不？” “……滚！” “我动不了啊！” “……对了对了，还有这朵霸王花，怎么在这里呢？热带雨林和冰雪世界放在一起，这是谁出的主意，还嫌能耗不够大么？就算不心疼钱，也要担心元素互斥带来的风险啊！你是打算再来一次三号炼金塔爆炸么？赶紧挪一挪，我看把热带雨林地貌放到蔚蓝湖边上就不错！” “好好好，赶紧给我换地方，早就听说那里的鱼很好吃了！” “蠢货，你又不能下水，怎么吃鱼？” “你给我抓吧？我发誓不吃你！” “……还有，这只满月熊是怎么回事？放在草原上她还怎么冬眠？虽然是魔兽，但还是照顾她的天性啊！不能让别人说德苏蕾是一个不尊重魔兽的地方！学校毕竟还有那么多魔兽和混血教职工呢，要注意他们的情绪！” “你才要冬眠！哪只满月熊会冬眠啊！他到底懂不懂！？这里月光这么好，我才不搬！” …… 安全巡视员还在疯狂挑刺，没有一个地方是满意的，并且对魔兽们的意见选择性忽略。莉莉丝的眼神从忍耐逐渐变成暴躁，再从暴躁渐渐变成危险，看着身边一边逼逼叨叨一边还在本子上狂写的安全员几乎怀疑自己会成为有史以来任期最短的阿尼摩尔园长！ 这什么垃圾工作？怎么这么烦人！只要她四百金币真是莱维亚塔赚大了！ 作为一条巨龙，我行我素、嚣张跋扈才是她的宿命，像埃尔西那样的状态才是巨龙们的常态！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杜恩，那都是巨龙里的异类！哪怕是在龙岛上，莉莉丝也从没受过这种气！ 人，可真是一种坚韧的生物！ “……还有还有，阿尼摩尔是在炼金学院边上吧？这太危险了，万一哪个魔法阵被学生们打破了呢？得整个人换地方……” 蹭—— 话没还说完，安全巡视员就变了脸色，哆哆嗦嗦地看着莉莉丝手里的闪烁着寒光的礼仪长剑。 这剑很漂亮，剑柄满雕，剑身干净得惊人。安全员一下就在狭长的剑身上看见了自己惊恐万分的脸。可是这剑为什么会在一个法师手上？这位新管理员不是个六星法师么？不至于一个魔武双修的跑来做魔兽饲养员吧？ 莉莉丝没说话，只是阴沉着脸默默转了转剑。 咻——咻—— 第77章 应、应该是礼仪剑吧？毕竟长得那么花里胡哨？ 安全员越发惊恐，“你、你想干什么？威胁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哪里威胁？我不就是看看我的新剑么？你说完了么？”莉莉丝一脸冷漠，看着更加不好惹。 当然没有！你这哪里都是问题！可安全员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表面上只是点点头小声说道：“说、说完了。” “很好，那就走吧！” 莉莉丝毫不留情，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园长的风范，高傲地俯视着安全员。 走就走！谁怕谁！我现在就去找莱维亚塔！不对，该去找校长，这法师好像是莱维亚塔开了后门进来的！ 身负重任的安全员绝不服输！ 身后，新园长缓缓松了口气——今天，她终于没有动手，耶！不管怎么说，都得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吧！ “呦，莉莉丝，你打算怎么办？”歌莉娅懒懒散散蹦了几下，瞬间汇聚起一团风元素，轻盈地越过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的霸王花，轻飘飘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办嘛！聘书上也没写啊！” 莉莉丝愁眉苦脸，顺手摸了一把软乎乎的长毛兔，虽然和歌莉娅才认识了两天都不到，但她已经和这只兔子结成了相当不错的友谊。 毕竟，歌莉娅还算是这群魔兽中相对爱好和平的一个，而且，雪月兔真的是太可爱了！生活在极寒之地的雪月兔有着两层极为厚实的毛，外层的长毛柔软中带着一点微妙的闪光，这种闪光能让它们完美隐藏着冰雪之中，里层的绒毛细密柔软到让莉莉丝几乎尖叫，那真是一条鳞甲类的巨龙完全想象不到的手感！ 怪不得贵族们都喜欢用雪月兔的皮毛做成的斗篷！ 莉莉丝相信，就算是一向十分悲伤的杜恩摸到雪月兔也一定会开心一点的！ 歌莉娅吹了吹挡在眼前的长毛，没吹动，他安静地沉思了几分钟，突然说道：“莉莉丝，帮我扎个辫子吧？” 莉莉丝一愣，明白了歌莉娅的意思，可问题是，她并不会扎辫子啊！她自己的头发都是直接随便扎起来的，像扎辫子这么高超的技术，她一条孤孤单单的巨龙还真没机会操演。 “……要不，我帮你剃掉一点吧？” “不行！你做梦！” 歌莉娅猛地狂躁，原地弹射起飞又从霸王花头顶上飞了过去，可能是太过用力，他直接蹦到了隔壁的隔壁，前后腿正好跨在沙漠和草原的分界线上。 “哈哈哈哈哈！这么长的毛是应该好好剪剪了！要不然我来帮你？” 还在懒洋洋晒肚皮的路易莎见状立刻飞奔了过来，犄角直接对着毛团团顶了过去。 “滚！” 愤怒的兔子有着极强的战斗力，三人高的小型加强版沙尘暴顿时把路易莎卷上了天。 “谁不知道歌莉娅最喜欢他那一身毛了，园长你可别瞎开玩笑了，要不然歌莉娅就会用你的小木屋磨牙哦！” 达格宁安静地靠着树干，相对含糊的声音在草原上飘忽地像是某种暗影生物的声音，远远望去，她就只是树下的一团无害黑影。 如果忘记她先前和路易莎打得不可开交的场面，莉莉丝没准会觉得满月熊是一只难得一见的不惹事型魔兽。 但很可惜，达格宁已经在今天早一点的时候充分展现了她强大的惹事生非能力——半个蔚蓝湖都被她的土元素搅浑了！ 作为满月熊一族的成员，达格宁虽然很少见地觉醒了土元素能力，但精神上还是月亮的忠实信徒，要是碰到有那个不长眼的对月亮不敬，那么达格宁会教他怎么做魔兽！ 而这种不敬不仅是指各种狭义上、广义上的不敬，还包括达格宁自己定义的各种不敬，包括但不限于认为昨晚的月光不够明亮，或者认为达格宁肚皮上的满月纹有瑕疵…… “不会有问题的啦，你放心好了。” 陆龟希利尔慢悠悠地拨开过于茂盛的植物爬出来，顺便在霸王花的叶子上咬了个缺口，而后完全无视霸王花的各种实质性抗议，缩进龟壳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些人时不时就来一回，但只是说一说而已，真的有问题，它们会去找校长的。对了，新校长是那个老矮人么？” “没错，是一位老年矮人，叫瑞文，据说在矮人语里是至高智慧的意思。”莉莉丝安静了几秒，不由自主地纠正了一下。 “哦可怜的孩子，一听就知道你还没有被瑞文坑吧？放心不用着急，只要在这里呆久了，你自然会认识到那个老矮人到底是什么人的！你看起来比鲁德格聪明很多，应该花不了很久。” “对了，你要是没事干，就帮我把这些植物清理一下吧，它们长得实在太多了，还不好吃。” “……行吧。” 莉莉丝看着快到她胸口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陷入了沉思，或许，如果希利尔和霸王花不介意的话，她可以放点电？ 龟类的防御能力都挺好的，应该最多只会稍稍有点麻痹吧？至于霸王花，她看着也挺强壮的。 嗯，今天才是第一天，还是留到明天再说吧。打算给魔兽们留个好印象的莉莉丝心虚地熄灭了手中的雷球，随口道：“那我就什么都不动啦？” 第50章 阴谋论 “不需要, 一直都是这样的，”等霸王花的腐蚀性液体喷完之后，希利尔才慢悠悠地伸出头, 继续朝莉莉丝这边爬过来，“你要知道，这地方可是安塔利亚造的，牢固得很呢！绝不会像炼金塔那么脆弱！” “唔……孩子，你怎么闻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啊？”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身上的香水吧。”有了经验的巨龙抬了抬衣袖, 浓郁的白花香顿时把希利尔熏走了。 “……你们没觉得他们这次反应得特别快么？” 莉莉丝忽然也觉得鼻子有点痒, 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说话，这个声音也有点耳熟, 但是她怎么找…… 等等！新园长震惊地捏了一团空气, 脱口而出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哇, 真棒！上次鲁德格可是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意识到是什么呢！他还以为是幽灵呢！” “是我啦，就是那个蘑菇，最漂亮的那个。对了, 我叫希玛。” “在这儿呢。”助人为乐的歌莉娅又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掠过重重密林落了下去。莉莉丝一路跟过去, 瞬间认了出来。 那不就是那株差点变成烧烤蘑菇的毒蘑菇嘛！ 西玛听上去很羞涩，但她的原身实在是太扎眼了——伞盖通红不说，还全身覆盖着五颜六色的彩环, 简直是把有毒两个字大大写在了身上。 但莉莉丝莫名地咽了口口水, 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不不不, 她可不是毒龙, 这也是归她管的生物, 她绝对不能下口！ “炼金学院又不是炸了一回两回，他们早就习惯了, 之前不就是随随便便修一下就好了么？这还是第二次检查到我们呢。” “第一次是魔法学院炸了的那一回，”歌莉娅补充道，“那是因为疑似有暗影势力插手。” 莉莉丝强迫自己把眼神收回来，盯着歌莉娅头顶上那点和湛蓝天空相接的白毛反驳道：“这次肯定不是，但米洛诺斯肯定要倒大霉了。听说三号塔的爆炸完全是因为他们来拘捕一位可能是凶手的亚龙，结果争执之下不知道谁把纯净的龙血打翻，全进了冶炼炉里，最后就连环爆炸了。” 第78章 “龙血啊，难怪！”歌莉娅嘲讽道。 “就是可能杀了风暴眼的那个？” 出乎意料的，魔兽们的消息居然还挺灵通的，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是米洛诺斯的事，但完全没在莉莉丝意料之内的是一脸串阴谋论。 “要我说，这肯定不是米洛诺斯家族自己的意思，估计是卡洛斯借着这个名头要压制钢铁之城的势力！” “对啊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样子的话，对伊莎贝尔殿下很有利啊！钢铁之城的势力一旦被削弱，那她接过皇冠的时候不就可以少很多阻力么？” “你这脑子也就比鲁德格好一点点！皇冠是皇冠，伊莎贝尔是伊莎贝尔，啊不对，她现在是洛瑞德安尔大公，你明白这意思不？卡洛斯不想让伊莎贝尔继承皇位！” “我明白了！伊莎贝尔和米洛诺斯的关系一向很好，这是卡洛斯在削弱伊莎贝尔的影响力！” …… 这还是她以为的纯良的魔兽么？ 虽然泰尔山脉的魔兽也没有很单纯吧，但这些好像很有道理的阴谋阳谋应该是首都魔兽的特产吧？ 莉莉丝听得目瞪口呆，觉得如果它们能顺利化成人形，那肯定能直接承包各位大公城堡里的智囊团业务！ 但她听着听着，忽然还真的觉得她们说的有点道理！卡洛斯好像真的看米洛诺斯不顺眼啊！毕竟连她都听说过钢铁之城不服从卡洛斯法令的事迹，如果她是卡洛斯，那肯定看米洛诺斯十分不顺眼！ 可是，等等，可是如果卡洛斯看米洛诺斯不顺眼，工匠之神的神殿怎么还在欧贝德这么兴盛？卡洛斯自己不是日神的信徒么？ 正当可怜的巨龙要被绕进去时，真正的宫廷斗争王者出现了！ “莉莉丝，你在么？” 新园长整个儿精神一振，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飞一般消失在了还在争论不休的魔兽们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薇薇安笑得开心，眼神在背后的阿尼摩尔众魔兽上停留了一瞬就再度转回莉莉丝身上，“怎么这么开心？” 莉莉丝还能说什么呢？她着迷地盯着薇薇安海蓝色的眸子，脑子直接空白了几秒。 没错，她留在欧贝德的一个原因就是可以时不时和薇薇安“偶遇”，但这并不代表她在薇薇安主动来见她时能平静下来啊！ 主动啊～ “我，呃……” “美丽的小姐，午安！” 莉莉丝还没来得及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的长毛兔就踩着风飘过来了，一见面就毫无边界感地在薇薇安脚边绕了几圈。 没听说雪月兔有这些毛病啊？！ 薇薇安的表情一顿，眼神瞬间从莉莉丝身上移开，盯着歌莉娅的眼神…… 那一定是喜爱！莉莉丝发誓，她一定找个时间把这只兔子的毛给剃了！胆敢在巨龙眼底下做小动作，她要是埃尔西一定会把歌莉娅直接变成一张皮！ “莉莉丝，这是你的宠物么？” 新园长瞬间爆发出的杀机虽然隐蔽，但常年在口水都不擦一擦的魔兽群里混迹的歌莉娅还是感受到了，于是立刻毫无羞耻地点头，“可以这么说的，莉莉丝是我们的新管理员，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呢。” “……没错，现任阿尼摩尔园长，简称危险生物管理员。”莉莉丝咬着牙，强忍住把歌莉娅直接拎起来丢到后面去的欲望。 那模样实在隐忍。薇薇安压下飞扬的嘴角，努力让自己不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我想，你的动物们应该不介意我们单独说一会话吧？” “当然！” “……总之，目前就是这样，风暴眼不仅是效忠于米洛诺斯的法圣，也是卡洛斯和米洛诺斯为数不多的联系之一。这一回，米洛诺斯之所以到处能抓捕疑犯，主要是由于卡洛斯的允许。而更加重要的是，卡洛斯并不相信巨龙，他对龙骑士，乃至龙岛的看法都非常悲观。如果凶手还没有找到的话，我担心他会采取进一步行动。” 薇薇安停顿了一下，神色格外郑重，“另外，我怀疑，时间石在他手里。” 莉莉丝努力想了想，欧贝德的主人，现如今的卡洛斯陛下，官方宣传是六星剑士，再加上一堆魔法设备的话，最多到七星，再再加上身边的近卫的话，也不可能抵过十条巨龙。而龙岛上的成年巨龙，就算去掉进入老年期的，也起码有三十条。 他要是开战，那完全打不过啊！ 至于时间石…… 莉莉丝迷茫地看了眼薇薇安，完全没明白她怎么会把时间石放到了最高级别。 “什么意思？卡洛斯还能怎么办？还有，他要时间石干什么？” “前面的好说，我想，他应该会颁布一些针对龙裔的禁令。至于后面……” 薇薇安没再说下去，眼中的笑意变得有些嘲讽，甚至…… 有些怜悯。莉莉丝呆了，她还记得，那一颗时间石里装的是上一任苏尔大公的遗嘱，而卡洛斯一直想要回收苏尔公国。难道，遗嘱里就写了这个？ 可这没道理啊！谁会把一个公国拱手让给另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她实际意义上的主君？ “……不会吧？” 果然还是单纯的巨龙。薇薇安微笑，没有继续解释时间石的事，转而说道：“卡洛斯肯定不会觉得凶手躲了这么久还没被抓到单纯是因为很能躲，他会认为，这是背后有人在操纵。这么一个能派人杀害狄金森阁下，又能在重重搜捕下庇护凶手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这对他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况且，这个人既然能杀风暴眼，那么也能杀了他。” 有道理。莉莉丝点点头，她还记得，卡洛斯之所以能赢得虞美人战争还是因为米洛诺斯的倒戈相向，而在她听过的阴谋论里，像这样的君主一般都会十分忌惮从前给了她巨大帮助的家族。 年轻的巨龙一下精神了，灰水晶般的眸子噌一下就亮了，无数热气球一下子在她的脑海里升腾起来，每一个里都载着满满的阴谋。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道针对巨龙的禁令，那么帝国的近海肯定会有一场大混乱，那里有很多水系亚龙栖居，还有就是魔兽混血比较多的地方，比如苏尔公国……虽然只是龙裔受限制，但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有别的问题了。对了，还有各类学校。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激怒卡洛斯和龙族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薇薇安点头，“这个人的目标不一定是龙族，可能只是卡洛斯，巨龙们只是一件好用的工具。米菲儿虽然和卡洛斯交恶，但他们势力太弱，至于苏尔，很有可能，但陛下应该不会这么想，如果他是这么觉得的，他肯定早就直接动手了。所以……” “米洛诺斯？！” 莉莉丝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可是他要是不信任米洛诺斯怎么会让他们去找凶手？” “因为没必要找别人。狄金森阁下没了，他和米洛诺斯就只有竞争关系了。” “或许，他会觉得，连尤妮丝的失踪都很可疑。” 如果尤妮丝没有失踪过，那么一直在法师塔潜修的风暴眼不会出塔，即便是尤妮丝失踪了，但如果没有线索指向泰尔山脉的话，那多半也不会是她去搜寻。美欲神殿和米洛诺斯，其中至少有一个出了问题。 第79章 而在这中间，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月桂预言师达芙妮皇后。 薇薇安看着身边还在沉思的灰眸法师，心想：这个人预料到了莉莉丝的出现么？ 第51章 上难度 薇薇安还是太保守了。 “陛、陛下, 这不好吧？龙岛那边肯定不会同意的。”新上任的艾利恩擦着额头冷汗，眼神发飘，暗自怀疑是不是卡洛斯今天吃错魔药了, 要不然怎么这么癫？ 德苏蕾的安全整改并不顺利，他本来打算过来请求一下陛下的支援，但万万没想到，他等来的居然是一道莫名其妙的禁令！要是真的颁布出去了，他就可以直接辞职了！ 有史以来任期最短大臣！ “不同意又怎样？它们不是向来如此么？我是要让所有人看看巨龙都是什么愚蠢而自大的生物！” “……？” 不对, 这肯定不是他那个赢得了虞美人战争、让欧贝德一片繁荣的卡洛斯陛下！ “可是龙骑士一直是各大公国, 乃至神殿的守卫力量，龙裔和混血也充分发挥着自己的优势在各行各业都……” “艾利恩, 你还是太年轻, 还是太相信那些被夸大了的传说了。” 帝国的缔造者从王座上缓缓走下来, 猩红色的长袍在镜面大理石地面上闪耀得惊人，就算卡洛斯已经接近六十岁，皇室优良的容貌遗传还是在他身上显露无疑, 几乎像是美欲神殿里的石膏雕刻一样动人。 难怪俘获了达芙妮皇后的芳心！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首都少女的梦中情人吧？艾利恩心想。 “没错, 龙骑士确实在各公国和神殿发挥着重要作用, 可是你想想，这作用是威慑居多还是真正在奔波劳碌，为欧贝德出力呢？龙裔和混血也确实是很优秀的人才, 另外, 你也好好想想, 如果他们自己没有问题, 那么就算是下了禁令, 欧贝德的子民们也不会认为他们就是凶手的，不是么？” “如果龙岛长老们还记得它们在大陆上的子民, 那么它们不会拒绝我的，那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啊。艾利恩，你不应该这么愚钝，你会想明白的，是么？” 三天前才上任的艾利恩陷入了沉默。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如果禁令的主体要求不是要求一份包括巨龙姓名居住地等等信息的龙岛名册的话。 空旷的宫殿内，红袍的帝王俯视着卑微的臣子，门外的达芙妮几乎觉得自己在这位伴侣身上看到了一丝温柔。 可那绝对是错觉，卡洛斯绝不会放过巨龙。 “如果月桂树已经给出了答案，你为什么还要去呢？”女伴看着身边的皇后，忍不住开口。 “预言只是语言，只有行动才是现实，”达芙妮温柔地笑了一下，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可既然还只是语言，那不就可以更改么？女伴茫然地看着皇后逐渐远去的身影，手腕上的月桂环瞬间失去生机。 巨大的帷幕边，卡洛斯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喃喃道：“巨龙，也是会流血的生物。” 那是当然，但您肯定更脆弱。艾利恩默默诽谤。他算是明白一点了，他被任命就是来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的，禁令一出，还有哪个能坐得住？自己能安全地降职就已经很好了！ 哒—— 沉重的大门被无声推开，门框悬垂的银球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略带忧伤的质问在宫殿里清晰地像是法庭上沉重的叩问。 “你呢？” 卡洛斯微不可见地一顿，扭头向达芙妮皇后走去时，嘴角已经挂上熟悉的微笑，“我的皇后，你怎么来了？” “那道禁令你不能下。” 卡洛斯的脚步陡然一停，“为什么？” 艾利恩刚刚停下的冷汗又开始蹭蹭往外冒，恨不得缩成芝麻点大，直接消失在二人视野中。 这一听就知道不对劲！看样子外界的传闻还真没错！陛下和皇后真的不和啊！为什么，为什么鬼迷心窍要接受这个一听就知道麻烦多的职位！下次绝不能因为那一点虚荣心干这种事了！他才三十多，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禁令会影响整个帝国，而龙岛肯定不会如你所愿。” 在艾利恩看不见的角度，卡洛斯一瞬间看上去非常恐怖，某种深沉的恶意从这位口碑一向很好的帝王身上冒出来。 “……月桂树告诉你的？” “巨龙们不是傻子，不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龙裔而把整个龙岛的情报拱手让人，更何况，公国们也不一定愿意执行你的指令。” 漂亮！艾利恩在内心欢呼，但身体上却更加诚实地把自己团得更紧。 达芙妮皇后说得一点没错，风暴眼的死只是让米洛诺斯的顶尖战力下降了一大截，但相较之余，其他公国的势力不就没那么弱了么？再者，谁都知道某些巨龙热爱□□，繁殖出的龙裔一数一大堆，要是把这些人都给禁了，那谁去干那些活儿啊？！ 不过这些话他是不敢说的，可如果说了的话，他应该就已经被扔出去了吧？ 在艾利恩的感知中，两个人安静了很久，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正当他升起一点趁机溜走的念头时，视野中的红袍微微动了一下。 “风暴眼对我来说很重要，”卡洛斯的语调很慢，“她是西风之神失落的后人……” “你是因为杜恩。”达芙妮皇后平淡地打断了他。 宫殿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艾利恩想了一遍，没印象。可是真的很熟悉啊！脑力还没衰退的艾利恩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遍，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这不是条住在泰尔山脉的巨龙么？！ 什么龙来着？这回真想不起来了。他并不是对巨龙痴迷的人，要不是因为最近沸沸扬扬的龙裔杀人案，他连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所以现在只能一遍畏畏缩缩，一边好奇心爆棚地听着帝国权力巅峰的两人的对话。 “是啊，你说得没错，要不是她来了欧贝德，我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过了很久，卡洛斯陛下声音才重新响起，但艾利恩怎么都觉得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像是忍耐了很久一样。不过听这意思，欧贝德来了一条巨龙？！ “你知道么，这道禁令是很久之前就写好的，可是当时并没有合适的机会。你说，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欧贝德呢？” 衣袍轻微的摩擦声慢悠悠地响起，余光中，有阴影蔓延过来。艾利恩突然有些心慌，莫名地担心起达芙妮皇后来。 “你太多心了。” 达芙妮皇后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艾利恩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觉得声音换了个方向。 “我想，你应该累了吧。” 累累累，累得快昏过去了！艾利恩当然明白皇后的意思，飞速行了个礼之后就溜了。 慌乱中，他终于近距离见到了这位美名在外的皇后。 咻—— 宫殿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狂风一下把艾利恩吹清醒了，他茫然地回头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是怎么从里面走出来的。 他只记得，一双温柔而悲伤的眼睛。 第80章 艾利恩微妙地叹了口气，心想：那可是大陆上唯一一位八星预言师啊！ “算了，还得去一趟德苏蕾。” 他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 离开了。 十天后 “请您理解，这恐怕是有些难度的，”莱维亚塔边走边说，“安尼摩尔是安塔利亚大师的杰作，按目前的布局已经持续运行了很久，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安塔利亚大师已经去世，如果贸然更改，我们也不能保证效果。” 艾利恩自动翻译了一下——这事不干！ 哼，他早料到会是这样了！不过这件事倒是要比龙裔禁令来得简单，而且大有好处！ “陛下很重视前天的事故，所以才专门成立了调查团前来调查，这对德苏蕾来说也是件大好事啊，毕竟德苏蕾可是帝国的明珠啊！阁下不想再见到一次三号炼金塔的事故吧？” 莱维亚塔貌似犯难，想了很久才提议道：“要不然您直接去找莉莉丝·韦伯呢？她是新上任的阿尼摩尔园长，在这件事上应该很有发言权。” 很有发言权的莉莉丝正在和埃尔西干瞪眼。 这些天，莉莉丝的生活逐步走上正轨，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和阿尼摩尔里的可怜魔兽们聊天之外，就是观测头顶上千变万化的天气。 安塔利亚大师实在没有辜负德鲁伊和工匠之神眷顾者的双重身份，修建的安尼摩尔简直是世间奇迹，只有一点小问题——不稳定的天气。或许是里面的地貌实在太丰富了，安尼摩尔的天气也可以用奇迹来形容，满天发紫的雷暴天居然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就变成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这真的有点好玩！ 除了突然到访的埃尔西。莉莉丝都快忘了这一茬了。美欲神殿、阿莱西亚、还有万恶的守财奴火龙！ “你到底来干什么？”她冷漠地问道。 “都是同族，不能来看看你么？” 埃尔西不以为意，一边薅着歌莉娅的长毛，一边眼馋地看着不远处的路易莎。 不敢动，完全不敢动！雪月兔安静地趴在红发女人腿上，长毛下的三瓣嘴闭得紧紧的，就像只任人摆弄的玩具兔子。 而藏在小木屋外灌木丛里的雷兽也痴迷地盯着张扬的火龙，却总觉得身上有点毛毛的——好像有什么问题。 这倒也不怪她们，毕竟埃尔西一来就释放出了独属于火龙的威势，烈日般的火焰直接燎掉了歌莉娅的一撮毛，也就只有离得太近跑不掉的歌莉娅和吃错了药的路易莎留了下来。 谁让你凑这么近呢？！路易莎当场就把他嘲笑了一顿。 “呵，都是同族，怎么就能开出每天千分之三的利率呢？” 埃尔西轻咳一声，“只是玩笑，怎么还当真了呢？你要是还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每个月百分之一的利率，怎么样？” “不好！” 灰眸巨龙怒视，当她不会计算么？每个月百分之一的利率也还是很贵！埃尔西是当谁傻？！ “话说回来，你要是真的缺钱的话，不如好好利用一下你的动物园吧？” “……？” “比如说，这只雪月兔的毛就太长了，你完全可以剪掉一点拿到市场上去卖么！雪月兔长毛很快的！” “你说是不是啊？” 恶劣的火龙揉了揉怀里手感异常敦实的兔子，嘴角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不说话的，就当你同意了哦。” “……不、不行。” 在埃尔西极富暗示的注视下，脆弱的长毛兔子最终还是抛弃了尊严，“能为巨龙大人帮忙，是我的荣幸。” 曾经骄傲于自己美丽外表的歌莉娅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无能为力，黑亮眼睛里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而埃尔西看起来又是那么高兴，仿佛歌莉娅的泪水就是她的快乐来源一般。 好心眼的莉莉丝看呆了，原来巨龙的身份是可以这么用的。 原来，做一条恶龙是这么的……快活！ 莉莉丝表示学到了，立刻琢磨着怎么从路易莎和达格宁身上再薅点东西。 雷兽身上有什么？鳞甲、血液，还有口水！满月熊呢？当然是熊毛！ …… 正当莉莉丝还在做梦时，埃尔西又轻飘飘地开口了：“你和苏尔之剑怎么样了？” 莉莉丝顿时吓了一跳，整个人屁股着火一般猛地窜了起来，“你、你、你什么意思？” 埃尔西无辜回望，眼底的小火苗可疑地窜了一下，“没什么意思啊，就问问。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她。” 莉莉丝呆楞了一瞬，立刻跳脚，“……管你什么事！” 埃尔西哦了一声，摸着长毛兔的手快乐地重重捏了一把，“那你就是真的喜欢她了！好眼光！” “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的话……” 话还没说完，埃尔西委屈地就叫了起来，“年轻小龙，你怎么能这样呢！尊老爱幼可是我们龙岛的优良传统！我是来给你支招的！” 莉莉丝心动了一瞬间，而后立刻坚定地站了起来打算送客，“不需要！” 我知道的可比你多多了！精通童话故事写作的浪漫小说家这么想着。 “你需要！你知道怎么讨人类欢心么？你知道骑士们都喜欢什么么？你知道怎么从人类的表面语言判断她们的真实意图么？！”自诩经验老道的火龙纹丝不动，屁股仿佛被粘在了凳子上，自带三分炽热的眼神却像是探照灯一样，直抵莉莉丝内心。 “你见过几个人类？你见过多少骑士？你，听说过多少美满情侣最后分道扬镳的故事！？” 那当然见过很多，就是仅仅只是见过而已。至于骑士么，总归她只喜欢薇薇安一个而已！再多几个也没必要啊！至于悲情故事，她不喜欢！ 莉莉丝很自信，非常自信。 嗯…… 好吧，有那么一点点小问题，毕竟埃尔西可是住到了美欲神殿里去了！那应该是那里有史以来的第一条巨龙吧！？ “你见过很多？”莉莉丝怀疑地反问。 “那当然！”埃尔西的谎撒得毫无伪装痕迹，眼神真挚地可以充当忏悔牧师，“我可比你大三十岁，经验当然比你丰富很多。” “来，我来教你！” 第52章 不能浪费 笃笃笃—— 在龙岛叛徒埃尔西的可疑课堂开课之前的几秒, 也许是终究有哪位神明看不过眼了，莱维亚塔领着艾利恩敲响了阿尼摩尔新园长的大门。 “这位是艾利恩，这次德苏蕾安全行动的全权负责人。” 没等莉莉丝开口, 一身低调黑袍的德苏蕾魔法系主任就主动介绍起了身边的胖乎乎中年男子。 “您好，韦伯阁下。” 艾利恩照例微笑着伸出手，打算给这次会谈开个好头。 这做派实在是有点陌生，倒不是说之前没有过，但鉴于前面那位趾高气扬的巡查员, 莉莉丝下意识觉得这位全权负责人不是来干好事的, 于是伸手就慢了那么一两拍。 “……您好？” “这位是？” 身后，一头火红的埃尔西抱着歌莉娅笑得开心, 开心到莉莉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81章 “您好！我是莉莉丝的朋友, 很高兴见到您！” 火龙的语气比刚才还要高昂一个度, 莉莉丝确幸，埃尔西看这位艾利恩不顺眼！ 艾利恩微笑以对，眼神在埃尔西极其扎眼的外表上停顿了几秒就转头对着莉莉丝说道：“今天真是个美好的天气, 很抱歉打扰您和您的朋友, 但我来是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想和您协商。” 莉莉丝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阿尼摩尔需要整改。” “这没道理！聘书上没写这个！你们也没有告诉我我需要做这个！我可不是工匠之神的信徒, 弄坏了怎么办？！你们得另外找人！” 送走了不干好事的艾利恩，莉莉丝噗通一声坐下，没几秒又站了起来冲到莱维亚塔前面, 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一个度, 表情更是让人觉得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埃尔西感叹不已, 某种程度上, 莉莉丝对人类是真的爱得深沉, 要是她自己，绝对已经一口火喷上去了。不过, 她这是为什么呢？阿尼摩尔有什么好东西么？ 正陷入“甜甜”恋爱的火龙想了几分钟，嘴角弧度一荡——肯定是因为苏尔之剑！ 另一边，魔法学院系主任莱维亚塔陷入了沉默，看上去十足头疼，整张脸都透着一种生无可恋。 阴沟里翻船了，这里怎么还有一条龙？看这头发颜色还多半是火龙，看那表情也知道没那么好忽悠。她是来干什么的？应该不会是来找事的吧？啊不是，现在欧贝德到底有几条巨龙啊？！可是，她没做什么啊，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而已。 嗯……问题不大。 念头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圈，黑心系主任看着气呼呼的灰眸法师，悲伤地开口说道：“很抱歉莉莉丝，我知道这很麻烦，但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是卡洛斯陛下的命令，就算是卡斯托尔校长也无能为力。谁让三号炼金塔爆炸的时候，伊莎贝尔殿下正好在现场呢！” 这、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伊莎贝尔又没出事！况且，出事的也不是阿尼摩尔！莉莉丝很委屈，“可我才上任十天！我也不是工匠之神的信徒！我连图纸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办？！” “嗯，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不过我想艾利恩的意思也不是要你自己来完成全部工作，他只是将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当作是你了。我会和学院以及工匠神殿全力争取，为你找到一些助手的。” 莉莉丝想了想，还是觉得很憋屈，“加钱！” 莱维亚塔哽了一下，只觉得荒谬。她不是一条巨龙么？不至于缺这几个金币吧？ 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而是忧愁地开口：“这个我明白，我会和学院争取的，毕竟是个大项目。实在不行，我会以私人名义给你补贴一点的。” “……多少？” “嗯，这个还要看情况，毕竟，你要知道，聘书上一般都不会写明指责职责，这虽然算是突发事件，但确实是在阿尼摩尔园长的日常事务之内。” “可爱的小姐，虽然是这么说，但您要知道，金币可是最实在的东西，您应该也不希望看到阿尼摩尔在不当的管理之下失去它的魅力吧？” 张扬的火龙毫无征兆地插了进来，上身向莱维亚塔轻轻侧了些角度，耳边的火焰晶石折射出摧残的光芒，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微型火焰，而手里的歌莉娅一动不动，乖顺如昂贵的真皮毛玩具。 很难说性格和出身到底有什么关系，但大陆上一致认为，火龙是所有巨龙中性格最张扬的一种，埃尔西就很完美地符合了这一刻板印象。 只要稍稍看过一眼，埃尔西那张写满了高调的脸就绝对不会消失在脑海里。 莱维亚塔可耻地沉默了一瞬间，强迫自己把眼神定在埃尔西脸上——绝不能露怯！ “那是当然的，如果说德苏蕾是大陆明珠，那么阿尼摩尔就是明珠上最闪耀的一道光辉，我们绝不会希望阿尼摩尔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请您原谅，这只是一次轻微的改造，我们会竭尽全力帮助韦伯阁下的。” 魔法系主任也是主任，某种程度上来说，车轱辘话是她除了魔法之外最拿手的东西。念头一转，她就给出了不值钱的赞美和一个虚无的承诺。 莉莉丝：“多少钱？” 莱维亚塔沉默了很久，咬着牙对埃尔希说：“……三百金币每个月，多加。我会立契约。” “……成交。” 莱维亚塔的行动力极其惊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兜里钱出去的太快了，当天晚上，工匠神殿的手艺人们就已经在阿尼摩尔转了一圈，当然是在莉莉丝的陪伴下。结果很是喜人，由于安塔利亚大师的设计实在太过复杂，连她的继承人们都看得满头大汗，所以莱维亚塔乃至于卡斯托尔校长都明确表示不用莉莉丝亲自动手。 新任阿尼摩尔园长的职责就是保护进入阿尼摩尔的匠人们的安全，不让里面闲得无聊只能打架的魔兽们伤害到德苏蕾和工匠神殿神圣的友谊。 这样的生活真的挺好的。除了，金币不够用。 是的，金币还是不够用。 因为阿尼摩尔该死的改造！ 材料永远不够！人手永远紧缺！钱永远要她先行垫付！ “这没道理！”莉莉丝已经又去找了一回莱维亚塔，但对方的反应实在让她愧疚。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也没有办法，毕竟要改造的地方不止阿尼摩尔一个，炼金塔的情况更加严重一点，学院的仓库都已经快空了，而今年的经费还没有完全批下来，等下来了我一定首先给阿尼摩尔！” 莉莉丝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她只知道，她没要到一分钱！ 在莱维亚塔的一顿忽悠下，年轻的巨龙走出学院大楼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大好事，一直到阿尼摩尔大门前，她才感受到两手空空的悲伤。 做人，可真难啊！ “……韦伯阁下，这个、这个雷兽血又没有了。” 莉莉丝记得这个人，娜塔丽，是这批工匠神殿信徒里手艺最好的一个，也是话最少的一个。 眼下，腼腆的信徒抬着头小声地说着话，能刻下细如牛毛的魔法阵的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眼里满是不好意思。 莉莉丝沧桑地叹了口气，“路易莎不愿意么？你去也不行么？我记得她最喜欢你了。” “……路易莎阁下说，她最近有点虚，我们已经采了太多血了，她要好好补一补。” “……路易莎，我喂一点雷球给你？” 莉莉丝闭了闭眼，压下想宰雷兽的心情，扯着嗓子，对着远处一个微不可见的紫色小点直接喊了一句，声音在乱七八糟的魔法阵间回荡出无数回音。 “滚！我要吃歌莉娅！” 路易莎的回答听不出半点虚弱，甚至要比兜里没钱、心里没底气的巨龙还要健康。 远处，雪色的弧线陡然升起，啪唧一下落到莉莉丝面前。 “她是认真的！” 哭唧唧的歌莉娅甩了甩身上可疑的粘稠液体，声音直发抖。冤大头十分痛惜，立刻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试图收集长毛兔身上沾着的七星雷兽的口水。 第82章 “路易莎，不要浪费！你的口水很值钱！不想要可以给我！” 是的，可怜的莉莉丝已经穷到了如此境地。当然，雷兽的口水确实是很值钱，毕竟一般情况下，佣兵们还真的没办法去收集。这可是雷兽，不是什么可以随手拿捏的蛇！ 阿尼摩尔是大师之作，材料也是顶级水准，自然维修调整的花费也是天文数字。光鲜亮丽的魔法学院抠门极了，和莱维亚塔的行动力完全相反，磨蹭了好几天才把第一笔垫付的钱款批给莉莉丝，而此时的调整进程已经累积到了第十三项。 莉莉丝现在只要看见莱维亚塔心里就来气，雷球杀伤性愈发强大，怎么看都带着一股不把敌人炸上天就不罢休的气质。 “你为什么不找你的火龙朋友？”巨龟一步一顿地从蔚蓝湖里爬出来，背上坐着好几个搭顺风龟的手艺人，还带着泥沙的底层湖水不断从玻璃似的壳子外面淌下来，“你自己不方便出面的话，就找她去威胁一下莱维亚塔啊！反正她是一条成年龙了，除了暗影之地外根本没什么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 新园长脸色一黑，深重的怨气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看得几位刚刚干完活的手艺人连休息都没休息，直接屁滚尿流地跑了。 几天前，终于送走莱维亚塔的莉莉丝喘了口气，强行拉住要和尤妮丝共进晚餐的埃尔西打听了一下阿莱西亚的事迹——毫无所得。 心里只有自家佛罗伦萨之冠的火龙对阿莱西亚几乎一无所知，而深红之剑就更别提了，那对埃尔西来说就是连闲聊都无趣的古老传说。 “这么说来，苏尔之剑身上的还真是深红之剑，而不是阿利昂之剑？” “……放心，我会帮你留意阿莱西亚的。” 是的，没有防备的莉莉丝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倒被经验丰富的火龙套了底。 “放心，我跟你是一道的，这种事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埃尔西笑得令龙绝望。 放屁！ 莉莉丝敢发誓，再过一个小时，现任美欲神殿大祭司绝对就会从埃尔西嘴里听说这件事！ 至此，莉莉丝深信，龙岛叛徒心机深沉，不是她这种善良诚实的龙能招架得住的。 第53章 威胁与幸运儿 “加油, 学生们等下就要来了，还是新生，我们一定要给她们展现出德苏蕾顶级炼金师的能力和风范！” “建筑师！”路易莎嘲讽地号了一嗓子。 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工匠们只略略抬了个头就继续干手边的事情了。 莎拉曼，工匠神殿三级祭祀兼新起之秀，这次支援阿尼摩尔调整的工匠神殿信徒里带头的一个，也是曾经炼金学院的风云人物。 “什么建筑师！我们是……” “是伟大的堆叠者的信徒，是世间一切不朽存在的背后之人, 是元素协奏曲的指挥家！是吧, 我都会背了，你别再叨叨了。” 路易莎威胁性地吐了道雷光, 批啦一下点着了莎拉曼身边的灌木。 “娜塔丽, 是时候该给我按摩了！”一人高的雷兽伏在地上, 小心翼翼地蹭着还不到她一半高的娜塔丽。 不得不说，七星魔兽的控制力确实很好，娜塔丽一点也没有摇摇晃晃的感觉, 但莎拉曼并不这么想。 “不行！我们还有事做！” 路易莎动作一顿, 灯泡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莎拉曼。而工匠神殿的新星根本不为所动, 叉腰瞪着一脸不开心的雷兽，瘦小的身躯居然带出了一股所向披靡的气势。 莉莉丝呵呵一笑，“打起来！打起来！” 叮叮—— 笑脸一呆, 莉莉丝立刻想到了什么, 飞奔过去开了门。 象征性大过实际意义的沉重铁门缓缓打开, 带着轻微橡木味道的清风吹进了封闭多日的阿尼摩尔中。 大门外, 挤挤挨挨满是人头。 莉莉丝从没见过这么多能力者！ “这位是韦伯阁下, 阿尼摩尔新园长，”头发花白的魔法师笑呵呵地上前, “我是魔法防御研修课的老师，您可以直接叫我瑟利斯。” 瑟利斯是一副标标准准的魔法师模样——几乎及地的黑色长袍，奇怪的尖顶帽子，魔法仗苍老得跟她的手一样。 看着就很可信！ 不知为什么今天有些心慌的莉莉丝暗松一口气，眼神在人群里快速兜了一圈，某位黑发骑士果然在里面！ “您好！”新园长快乐地冲瑟利斯打了个招呼。 “所以是由你和她一起给我们上课？”站在最前排的剑士一脸倨傲，眼神只在莉莉丝身上停留了一秒就转到了后面的安尼摩尔，“这地方也不怎么样么！那只雷兽倒是不错！” 莉莉丝看了眼瑟利斯，又按住已经开始酝酿雷光的路易莎，诚实道：“莱维亚塔没有付我上课的钱，以及，她听得懂你说话。” 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想的话，可以付钱的，我会给你单独上课的！” “……不用！” 瑟利斯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请问阿尼摩尔现在可以使用么？听莱维亚塔说这里的进展很不错？” 莉莉丝点头，“只有蔚蓝湖和沙漠地形不能用。” “啊，这就已经够了。” “蔚蓝湖为什么不能用？工匠神殿的人这么磨蹭？这效率可不像传说中那么高啊？！” 德苏蕾里的学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大多数在母国都是被人捧着敬着的天之骄子，足够有挑剔的资本。但当一群天之骄子挤在一起时，场面就没那么和平了。 瑟利斯已经见惯了，她早就研究出了一套应对方案——阿尼摩尔。 没错，从前的阿尼摩尔并没有园长，但园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魔兽。不费一点力气，横冲直撞，只知道比谁拳头大的魔兽就可以帮她教这些学生做人！然后，她就可以坐享其成，好好上课了！ 毕竟，魔兽就是魔兽啊，就算是校长来了，都不会怪罪这些魔兽的。她要做的就只是把学生们带到阿尼摩尔，然后别让学生们作大死，真噶在了这里。 这回么……瑟利斯想了想，觉得还是悠着点的好，工匠神殿的一根筋们也不是什么好说话，更何况现在可还在风头上呢。 这些天，莉莉丝过得很憋屈，但察言观色和讨钱的本事大大长进了一番。这时的瑟利斯虽然还是很和蔼，但莉莉丝已经品出了一股别样的意味，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乱七八糟的心思在两人间转出了好几条盘山道，但外面的“吵架小能手”只是象征性地过了一个回合。 刚才还在和路易莎两看相厌的莎拉曼立刻调转矛头，眼神精准无比地落到了说这话的学生身上，嘲讽道：“日神殿的？难怪这么自大！” 某学生：“只会砌墙的笨蛋！” 莎拉曼怒不可遏，但路易莎先行一步，眨眼间便已经咬住了这位日神信徒，“你说娜塔丽是笨蛋？！” “……谁认识什么娜塔丽？！你怎么敢！赶紧放我下来！” “瑞恩，你可不能死啊，你才刚刚进德苏蕾啊！” 旁边的大高个见状立刻哭起来，嚎得好像瑞恩已经死得透透的一样，莉莉丝一时恍惚不知道他是真担心还是在起哄。 第83章 “放心，学院里不是有合规的死灵法师么！大不了到时候请她把瑞恩的灵魂找回来呗！还能多体验一下专职的感觉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红发的弓箭手笑嘻嘻地拍了拍大高个的肩膀。 “你！你们！威廉你再哭试试！” 嘴里叼着东西的雷兽开不了口，只能长长的嗷呜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优秀！我们等会儿也去逗逗哪个学生吧？！” “你说莉莉丝会不会再去收集一点路易莎的口水？” …… 因为听力过于敏锐而被迫听了很多魔兽悄悄话的莉莉丝疲惫地叹了口气，看着瑟利斯的眼神满是失望——中看不中用啊！ 好，好极了！这回又到她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不过达格宁倒是提醒了她，确实不能浪费了路易莎的口水。 而无意间成了风暴中心的瘦小建筑师十分震惊，要是刻魔法阵也是这个速度那该多好！ “路易莎，你放开他吧，”娜塔丽上前，拍了拍雷兽覆满鳞甲的粗糙大腿，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会给你按摩的。” 嗷呜—— 路易莎飞快把刺头吐了出来，细长的绒毛尾巴一卷就带着娜塔丽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等等！” 莎拉曼的呼唤显得那么迟钝，那么不合时宜，以至于某个还没有吸取足够教训的学生又笑了起来。 瑟利斯看够了，慢慢悠悠地假咳两声，“好了，这里的魔兽们都不是一般魔兽，你们可不要再做这样不尊重人兽和平的事了，要不然场面会很难看的。” 沾满雷兽口水的瑞恩没人想碰，就算是威廉也望而却步，红着脸羞愧地躲到了后面，只有一位生物除外。 开玩笑，这可是钱呢！ 莉莉丝直接拍散了某位好心人丢过来的水球，专心致志地用风元素把黏糊糊的口水刮下来，还附带了一点雷元素让某位载体不那么闹腾。 “是吧，韦伯阁下。”瑟利瑟有点看不过去，只好眯着眼委婉地提醒了一下。 “是啊，场面会很难看的。”莉莉丝一本正经地回答，风元素刮完最后一滴口水后一下子把载体提溜起来，“比如这样。” 瑟利斯：“……” 大门口的闹剧极大地促进了新生们对于阿尼摩尔的认知，有瑞恩示范在先，谁也不想当一个被七星魔兽含在嘴里威胁的例子，于是正式进了阿尼摩尔之后，个个谨言慎行，连一片叶子都不想多碰。 除了那些被魔兽们选中的幸运儿。 比如艾玛。 内向的德鲁伊规规矩矩，什么也没多碰，只是在经过霸王花的时候多停了那么几秒，就被谁也看不上的霸王花看上了。 “你喜欢我的孩子么？我可以送你一些，她们都很乖的！她们会帮你解决掉所有你不喜欢的人！” 再比如，西尔弗。 高傲的法师从没有试图掩盖身上混血魔兽的气息，于是在希利尔好奇的注视下，西尔弗被歌莉娅缠上了。 “……真的不可以帮我编辫子么？” 雪色的毛球在西尔弗脚边滚来滚去就是不让她走，不时还有可疑的呜咽声，如果忽略他的奇怪要求的话，这应该是只很和善的兔子吧？ 嗯，应该…… 混血法师茫然回望，只见到了莉莉丝的一个背影，旁边是薇薇安，看这样子，大概新园长很久都不会有时间来管理她的动物们了。 “那……好吧。你想要什么样的？” “薇薇安，上午好。” 另一边，巨龙的进程慢得令人绝望，惯用的客套结束之后就忽然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太快了，薇薇安来得太快了，她还没准备好呢！ 薇薇安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下文，不由想笑——这个时候不应该大献殷勤的么？ 但顾及到某人的自尊心，善良的骑士还是没有嘲笑笨拙的法师，而是温柔地开口说道：“上午好啊，莉莉丝。时间石的事情我已经有眉目了。” 莉莉丝嗯了一声，突然觉得时间石没那么重要了。毕竟，没有这块破石头的话，她还怎么和薇薇安扯上关系呢？这诅咒倒也值了。 “韦伯阁下！雷兽血液没有了！”莎拉曼的怒吼瞬间把莉莉丝拉回现实。 “路易莎！” 园长的怒吼声才响了一声就迅速熄了下去，紧张地看了看薇薇安，莉莉丝清了清嗓子才挤出一个冷淡的笑容，回道：“去找达格宁，她肯定有路易莎的存活！” 注视着莎拉曼飞快离去，莉莉丝小心翼翼拉着薇薇安进了园长专属小木屋，想了想，又打开了大门，企图用行动来展示自己毫无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叙旧。 “抱歉莉莉丝，时间石现在恐怕在一个不太方便的地方。”看着一连串举动，薇薇安嘴角的笑容愈发压不住。 她忍不住想，如果没了时间石，那么莉莉丝会用什么借口来接近她呢？ “啊，没关系，问题不大，嗯，完全没问题。”莉莉丝习惯性地点头。 薇薇安笑意愈深，“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拿回来的。” 莉莉丝一愣，忽然觉得眼前的薇薇安有点怪，像是磨刀石上闪现的一缕辉光，极亮，极其锋利，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温柔和善。 可是，她更喜欢了！ “好！”她开心地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薇薇安已经对这样的目光无感了，但不知为何，这双灰水晶般的眼睛忽然戳中了她的心。莉莉丝本来只是一件好用的道具而已…… 苏尔的继承人握着坚不可摧的长剑，心肠也带着钢铁的色泽，可这位极有可能是巨龙的法师的眼光太过灼热，薇薇安在刹那间竟然不靠谱地推测，莉莉丝也许已经归于穆拉泽尔了？ “……对了，达格宁是？” 她从未遇到过如此时刻，着急忙慌下随口问起了记忆中一个陌生的名字。 “是只满月熊，毛可软了。” 话音还没落，莉莉丝就觉得鳞片一毛，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下一刻，天旋地转，小木屋轰然破碎。 第54章 只可意会 安塔利亚大师是什么人？ 那是龙裔混血, 大路上目前唯一一位被工匠之神带走的信徒！ 所以，理所当然的，安塔利亚大师的弟子不如库里恩大师, 学艺不精得很。莎拉曼发誓，她们的操作完全在安全范围内，先前的反应也一切正常，但不知怎么的，蔚蓝湖它, 就是炸了！ 而蔚蓝湖的崩溃只是个开始, 在巨量水流的冲击下，隔壁才刚刚开了头的沙漠地形立刻被浇成了滩涂, 水元素和土元素难舍难分地制造出了一块块淤泥, 毫无防备的希利尔顿时陷下去了一半, 并且大有继续往下沉的趋势。 要知道，龟类也是需要空气呼吸的啊！惊恐之下，巨龟立刻放出了一连串天赋技能, 于是板结的土地成功地把隔壁的霸王花给困住了。 与此同时, 阿尼摩尔的第三轮崩溃已经在路上了。极寒地带本和蔚蓝湖最北方相连, 冰水顺着自然界的常理转化，而蔚蓝湖一旦出现巨大的亏空，极寒之地的冰雪也像是疯了一般, 呼啦啦地朝蔚蓝湖涌去, 瞬间就给了沙漠地带更加充足的降水量。此外, 月光最为充足的草原地带也因为不明原因开始崩坏, 通红的熔岩在裂开的地表肆意流淌, 可怜的满月熊差点真的变成一串烤熊肉。 第84章 莉莉丝抱着薇薇安腾飞而起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当然, 就算来得及，她也看不出来。 她只能看到不久前还人模人样的学生们一个个狼狈地飘了起来，黑袍子还在疯狂乱窜救人，而横行霸道的魔兽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落汤鸡就是一分熟的烤肉。 “莎拉曼——” 莉莉丝下意识呼唤工匠神殿的新星，一无所得，倒是一直在路易莎身边的娜塔丽飘过来。 “这里可能支撑不住了，请您立刻打开大门处的魔法阵！” 莉莉丝感应了一下，立刻脸色发青，“我打不开。” “阿尼摩尔已经被锁住了！”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莎拉曼有些崩溃，“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会发生什么？” 莉莉丝看不懂会发生什么，但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飞快改变，周围非常危险！ “薇薇安！” 下方传来呼救声，是个很不眼熟的人，此时已经被黄沙巨浪拍成了泥人，眼看着就要被卷走，阿尼摩尔的新园长秉着责任心，立刻捏着风把她救了上来。 “太好了薇薇安，谢谢你，”泥娃娃看上去非常害羞，摸了把脸朝薇薇安道了谢之后就转向莉莉丝，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忙于到处救人的莉莉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茫然地回了句，“啊没关系，叫我莉莉丝就可以了。” “好，莉莉丝，我叫珍妮弗，是个治疗师，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 莉莉丝点了点头，眼神突然一亮，那边飘着的一大坨居然是希利尔！ “希利尔过来！” 巨龟慢悠悠地飘了过来，龟壳上满满都是新鲜出炉的魔法阵，工匠神殿的信徒还在疯狂赶工，而刚才莉莉丝以为的杂物其实都是一个个学生！ 希利尔一边四肢刨着空气，一边嘶嘶作响，“你们悠着点，别刻得太深了，要是后面洗不掉的话，我就直接飘到你们神殿，天天赖在那里！把你们的东西都吃光！把你们的同伴都变成我的奴隶！” “啊，这是什么东西！你们能不能先刻些防御的玩意儿，我快被外面的鬼东西吹死了！” “鬼东西”霸王花：“……老东西，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自己在说什么？先借我一点地方趴着！” “对不起对不起……”工匠神殿的信徒已经忙到头脑发昏，面对巨龟的警告和七零八落的霸王花只能嗯嗯啊啊地随口应付过去，一听就知道已经说了无数遍了。 身上还沾着点点污渍的珍妮弗眼神忧伤，“抱歉，我只是个治疗师。” “没关系，珍妮弗，我想外面一定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薇薇安温柔地安慰了几句，如果不是观察得久了，珍妮弗一定会觉得苏尔之剑是个和传闻中一样的正直骑士。 如果深红之剑真的在她身上，那苏尔之剑说不定就是悬在卡洛斯头顶上的那柄利剑呢？ 医药神殿大祭司的好好学生叹了口气，再度抖了抖身上的浮尘，认命地开始给一个个手眼不够快的倒霉学生治疗，眼角余光中，某位瘦弱的工匠信徒突然站了起来，跳下了希利尔之背。 珍妮弗手上动作微不可见地一顿，什么也没说。 “瑟利斯——”另一边，阿尼摩尔的新院长终于找到了魔法防御研修课的白胡子老头，只一眼，她就知道这人帮不上忙了。 可怜的瑟利斯已经完全陷在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魔法阵里，要不是巨龙眼力惊人，就直接把他忽略过去了，连边上的工匠神殿信徒都是一脸绝望。 棒极了！这才是她上任的第十天！原来工作就是这个样子的！ 可怜的人类啊……莉莉丝麻木了，在某个刹那，她甚至觉得她不应该呆在这里，她应该回龙岛！ 但是不可以！ 巨龙，从来不是这么软弱无能的生物！ 她，智慧女神的信徒，一定可以解决这件事的！ 大不了，就直接撞开魔法阵！ 再度燃起熊熊斗志的莉莉丝浑身闪烁起细小的电花，立刻回身朝大门口飞去，完美错过了瑟利斯乱七八糟的手势。 瑟利斯：“……” 笨蛋！蠢货！他没事在这里划拉空气干嘛！肯定是有信息要传达啊！果然不是自己的学生就是不好用！ 以希利尔为基础延伸出来的平台上，还有一些搞不清状况的学生在茫然地东张西望。能来德苏蕾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自救多半是没有问题的，为数不多自己逃不出来的，也已经被捞出来了，只是实在搞不清楚情况，在众多意外中的脸里，薇薇安那张淡定的脸格外显眼，一看就让人觉得这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薇薇安，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是我们做错什么了么？” “抱歉，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别担心，我们还是应该相信瑟利斯老师的，不是么？” “……是吧。” “唉，阿尼摩尔肯定出了什么大事，你看，老师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高个子威廉看看薇薇安，真心实意地说道，“你要是真的有深红之剑该多好啊！暗影之幕都劈得开，还怕这个！？” 他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关于苏尔之剑身上的到底是阿利昂之剑还是深红之剑，本来就说不清，毕竟谁也不可能真的找一个战神信徒在她身上一通乱翻。现在既然日神殿、月神殿还有美欲神殿一致判定苏尔之剑身上没有深红之剑，那就先装作相信这一回事吧。 要知道，阿利昂之剑也已经失落很久了，谁知道长什么样呢？ 他现在说这话，实在像是在试探苏尔之剑，旁边的瑞恩冷笑一声，“她要是真的有深红之剑，还敢在这里出现？真当哪里都是苏尔公国的那群废物祭祀么？！” 深红之剑拥有者莉莉丝眼神一沉，匆忙中瞥了一眼瑞恩，心想：要是还有再见的机会，她肯定要好好教一下这人该怎么说话！ 魔法阵要比她想象得坚固得多，就算是已经变成一团乱毛线了也是金晶铸造的毛线，而更麻烦的是，就算是人型状态下的力量要比龙型状态下弱，莉莉丝也不保证能把魔法阵直接破坏掉。 “不能、不能开！”莎拉曼上气不接下气地窜了过来，浑身上下破烂不堪，像是在地雷阵里滚了一圈，“一旦开了，德苏蕾的魔法阵也会混乱！会爆炸！” 莉莉丝一半化成龙爪的手立刻一顿，迅速背到了身后，“谁说的？” “瑟利斯老师！” 莎拉曼是正儿八经德苏蕾的毕业生，当年还是拿了优秀毕业生的荣誉，从来都很守规矩，一节课也没逃。鉴于魔法防御研修课在德苏蕾是必修课，而瑟利斯是唯一一名任课教师，莎拉曼虽然没进过瑟利斯的魔法塔，也算是半个他的学生，对于老教师那些看上去完全没有意义的手势还算是能解读一二。 勉强回忆之后，好好学生差点心脏停跳，立刻躲着狂乱的魔法漩涡蹿到了新院长身边，连空气中微妙的气息都没感觉到。 “……那他说应该怎么办了么？” 第85章 莎拉曼僵了一阵，绝望地摇摇头。 远处的瑟利斯也很绝望——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看得懂他手势的，结果话还只听一半！白瞎了她当时那个优秀毕业生的称号！ 笨蛋，都是笨蛋！ 阿尼摩尔之外，平时见不着人的卡斯托尔校长看着扭曲的大门，已经满头冷汗。 谁能想到德苏蕾今年居然这么不顺呢？ 炼金塔爆炸就爆炸吧，反正每年都会有点大大小小的事故，但怎么就挑在了伊莎贝尔殿下在的时候呢？ 这次就更莫名其妙了，阿尼摩尔都运转多少年了，一直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要崩了呢？这没道理啊！唯一幸运的就是，这次里面没有伊莎贝尔殿下。但是还有酒神殿大祭司的女儿，米洛诺斯大公的远房亲戚，苏尔公国的继承人…… 难道是，有人看德苏蕾不顺眼？ 或者是，陛下看阿尼摩尔不顺眼？ 当然，又有可能是针对他的！ 卡斯托尔校长在束手无策中，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一连串阴谋。 欧贝德，帝国之都，阴谋大本营。 “莱维亚塔！你怎么才来？！阿尼摩尔还有救么！”魔法系主任带着音爆，哧溜一下落地，还没站稳就被人抓住了胳膊。莱维亚塔扭头看着校长那张愁苦的脸，深刻怀疑要是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卡斯托尔能直接滑到地上去！ 捡漏的校长啊，可真是只有一时的好运！ 竞争校长失败的莱维亚塔暗自唾弃，拉开卡斯托尔越来越用力的手，脸上扯出一个冷淡的微笑，“我带来了里达罗斯阁下。” “真美啊！这可真是杰作！这才应该是安塔利亚大师的巅峰之作！”里达罗斯已经蹭到了大门前，双手危险地在扭曲的魔法阵里乱摸，脸上痴迷的微笑看得两人都心里发毛。 里达罗斯跟安塔利亚大师没有任何关系，或者说，理论上没有任何好关系。 她是库里恩的继承人。那个活着的时候一直和安塔利亚大师作对的库里恩。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库里恩看不上安塔利亚大师，但全盘继承了库里恩的里达罗斯一直对安塔利亚有着相当高的评价，并且对收集、研究安塔利亚的作品非常感兴趣。 简直像是个安塔利亚的门外弟子。 不过，这位门外弟子的技术确实很可以，几分钟之后，大门扭曲的魔法阵已经肉眼可见地消停了很多。 兴趣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卡斯托尔校长心里顿时一松，盯着里达罗斯的眼神满是感激。 但命运之神就是如此喜欢捉弄人，卡斯托尔校长的表情还没有维持几分钟，刚刚平静下来的魔法阵又乱了！ 为什么？！ 卡斯托尔校长差点吐血，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不知道是眼压实在太高了，还是因为悲伤的泪水。 “厉害！真厉害！”和心神不宁的卡斯托尔校长不一样，里达罗斯满眼放光，精神陡然又上了一个高度，像只兴奋的猎犬在大门前窜来窜去。 第55章 替罪羊 阿尼摩尔内, 为数不多能看懂瑟利斯传话的莎拉曼带来了新消息——隐藏出口在蔚蓝湖底下！ “可是蔚蓝湖已经被炸了啊，隐藏出口还能用么？” “本来就是备用出口，防备万一用的, 应该会防护得很好吧？” “你确定？蔚蓝湖可是第一个炸的，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人不小心动了那个隐藏出口呢！” …… 希利尔背上，天之骄子们各个神色微妙，而工匠神殿的信徒也很崩溃——阿尼摩尔崩溃得毫无道理，这样下去, 工匠之神的好名声都要被败坏了！ “啊啊啊啊——” 惨叫声突如其来, 怎么听都带着一股不详的味道，莉莉丝听出来了那是先走一步去探路的莎拉曼的声音, 蹭一下就冲过去。 是的没错, 被某个乌鸦嘴的学生说中了, 隐藏出口已经被炸没了半边，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安全的好地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暗影之地的传送魔法阵呢！ 莉莉丝差点抓狂, 她可没见过这地方原本的样子, 谁知道还能不能用啊！ “瑟利斯还没出来么？！” 莎拉曼像是打了败仗的将军，神色凄惨无比，“没有, 老师、老师他好像出不来了。” 莉莉丝安静了一瞬, “你是建造者的学徒, 你肯定知道这还能不能用的, 对吧？” “……我觉得, 不能，”莎拉曼痛苦地闭上了眼, “我想，我们要一起化作阿尼摩尔的养料了。” “……滚，我不做！”莉莉丝立刻拒绝，转身义无反顾地朝门口冲去。 果然，还是要靠自己！ 她不想显出原型，但深红之剑更不能出鞘！ 就在扭曲的大门出现在视野尽头，莉莉丝的身影开始微妙虚化的刹那，阿尼摩尔里巨型跳跳糖一样的魔法漩涡陡然一停。 ？ 几分钟之前，阿尼摩尔之外的里达罗斯终于琢磨出来，刚才的奇怪变化不是因为她的手法有问题，而是里面的人不安分！ 原来，她没错！ 库里恩的继承人高兴地差点落下泪。 而更让她高兴的是，里面的人没动作了！不再瞎调整了！她的一世威名不会葬送在阿尼摩尔了！ 趁着这个机会，里达罗斯加快速度，双手几乎挥舞出了残影。 等等—— 里达罗斯突然意识到，里面的人还是在动作的，但不是在添乱，那人好像…… 好像明白她在做什么，甚至在帮她扫清障碍一样！ 好！ 库里恩的继承人越发开心，脸上的笑容诡异到连莱维亚塔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呜——呜呜——呜—— 无数号角吹出辉煌的长音，管弦乐紧跟其后，随着缓缓打开的阿尼摩尔大门营造出英雄归乡的喜庆气氛。 然而，阿尼摩尔里大大小小的魔法漩涡还在逐渐消散中，大门处隐隐约约的人影简直是小人国的居民，这一幕实在太像是吃了毒蘑菇后的幻觉了，卡斯托尔校长几乎怀疑自己是因为太过心急而直接昏过去做梦了。 另一边，莉莉丝一个人呆立在大门口，听着耳边莫名有些熟悉的曲调目瞪口呆，安塔利亚大师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奇怪癖好！ 当然，有的人套垃圾袋都是一种时尚，安塔利亚大师作为工匠之神最有名的眷顾者，品味还没有到那个份儿上，她的同好并不少，就比如说里达罗斯。 “果然是安塔利亚大师，品味就是不凡！”库里恩的继承人大肆夸赞着老师死对头的品味，脸上的陶醉真诚地让人不忍怀疑。 门口的莉莉丝不认得不远处那个老太太，在管弦乐的加持下更听不出她说了什么，但她能感受到那些让龙起鸡皮疙瘩的信号已经消失了。 危险解除了！ “朋友们——出来吧——” 先卡斯托尔校长和莱维亚塔一步，莉莉丝以巨龙的庞大肺活量和音量扭头吼出了这句话。哪怕是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交响乐下，也还是清晰可闻。 一身黑袍的莱维亚塔突然有点羡慕，真是一把好嗓子，不拿来讲课可真是可惜了！ 第86章 里达罗斯大师也是精力十足，完全没有她头上那一把枯草的疲惫劲儿，“孩子们！我来啦！你们已经安全啦！快点出来吧！” 快点出来让我看看刚才是那个小聪明在帮我！ 阿尼摩尔内，希利尔托着一大群学生慢慢飘出来，盯着卡斯托尔校长的眼神非常微妙，介于“干得不错”和“你可真行啊”之间，莱维亚塔假装什么没看见，直接冲到了工匠神殿的友谊使者里面。 “刚刚发生了什么？是有谁误操作了么？你们有开启记录仪么？” 几个问题连珠炮般砸下去，高兴了没两分钟的“建筑工”们顿时脸色一苦。 “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发誓，我们绝对都是正常操作……” …… 而刚刚逃过一劫的天之骄子很快就把刚才的凶险抛之脑后，盯着兴奋的里达罗斯瞧个不停。 “啊，那是里达罗斯大师么？” “是她，真的是她！啊啊啊啊！” “对了，你刚才有没有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气息，有点像是……” “巨龙是吧？” “对对对！就是比亚龙更加恐怖的那种气息！你也感受到了？” “嗯哼，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不过，阿尼摩尔还有龙裔么？” 身后，阿尼摩尔新园长恰好走过，脚下一个踉跄，立刻心虚地溜了。 莫名其妙还陷在魔法阵里的瑟利斯：“……” 谁来救救他？！ 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身影，莉莉丝松了口气，“薇薇安，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薇薇安微笑，“我约了杜恩阁下。” 砰—— 直中心脏，莉莉丝瘫着一张脸，心情苦涩。幸好，埃尔希已经有了尤妮丝。 嗯，那个家伙应该不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邪恶巨龙吧？ 黑发骑士笑得温柔，要是正好在附近打算来关心一下同伴的艾德琳脚步一转，溜得比风还快——薇薇安又在不干“好事”了！她绝对有所图谋！ 虽然看上去，被图谋的那一位一点也不像是不情愿的样子。 “莉莉丝你有时间么？我想，我们一起去可能会好一点。” 有什么事是一起去见杜恩比较好的？莉莉丝没想到，但贪恋美色的巨龙立刻点头答应了骑士的请求，并且自我辩解道—— 巨龙守则上说，一条优秀的巨龙应该慷慨、大度，绝不会是一条疑心病的不健康龙！ 她这么做，完全没问题！ “稍等一下，韦伯阁下，恐怕我们还有一点事情要向你了解一下。” 然而，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莱维亚塔大老远看见阿尼摩尔新院长似乎要走，立刻冲过来截住了莉莉丝。 莉莉丝：“……很急么？” 魔法系主任严肃地点头，“很急。” 顿了顿，她又道：“您现在可是阿尼摩尔的园长，而且事发当时就在现场。” 莉莉丝沉默几秒，幽幽道：“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您是这次工作的负责人，不是么？”莱维亚塔无奈地叹口气，紧绷的神色有所缓和，“相信我，我的朋友，我们只是例行询问一下您，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主要工作还是放在工匠神殿的信徒那里。” “好吧。”莉莉丝也跟着叹了口气，就当是为了那些可怜的金币。 她扭过头，看着薇薇安的眼神十分可怜，“抱歉……” “没关系，反正也只是小事，还是阿尼摩尔比较重要。” 薇薇安走出几步，忽地回头，眼神也分不清到底落在了谁的身上，“这次事件应该不会影响到你吧？” 莉莉丝自信摇头，“这又不是我做的，肯定不会影响到我啊！” 神说，人不能太自信。 巨龙也一样。 魔法系主任宽敞的办公室里，阿尼摩尔的新院长已经结束了她短暂的任期。 “你不讲道理！这根本不关我的事啊！” 卡斯托尔校长和颜悦色，然而嘴角微笑透出的是十足的冷漠，“韦伯阁下，您好像误会园长的责任与义务，这次事故虽然不是您导致的，但您作为负责人，理应在审查监督时就发现问题，从而避免这样的灾害□□故发生。您失职了。所以，我解除您的职务是十分正当的。” “莱维亚塔！你当时就是这个意思么？” 魔法系主任·巨龙的普通朋友·莱维亚塔进退两难，眼神难得发飘。 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谁能料到安安稳稳运转了快一百年的阿尼摩尔居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呢？要不是里达罗斯救场及时，她都无法想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这事情吧，确实跟莉莉丝没关系，她也确实是倒霉过了头，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巨龙根本没有干这事的理由！但很明显的，卡斯托尔是要逮着韦伯不放了，要不然，他怎么跟卡洛斯陛下汇报呢？ 要是这条龙走了，下一个园长有谁愿意来做呢？阿尼摩尔的园长之位空了这么久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要管一大群心有不甘的高阶魔兽确实很麻烦，也只有缺心眼的守门人愿意做个起早贪黑的兼职。理论上来说，由一条巨龙来担任园长是最好的选择，自从莉莉丝来了以后，那些没事干的魔兽故意惹出的事故都少了很多。 莱维亚塔兜兜转转想了好半天，念头写下来能直接订成一本书，但说出来的话却少得可怜，“莉莉丝，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 莱维亚塔话没说完，但莉莉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巨龙安静了几秒，认真地对着两人问道：“是不是你们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是出于种种原因，你们打算找一个替罪羊，而那个人很不幸的就是我？” 公主和骑士总会在相遇相恋中遇到一系列阻碍，而种种磨难中总会有一个或一些幸运值为负的倒霉蛋，她们或者被骗光了钱，或者直接丢了命！难道，她现在就是在某个人的故事里担任可怜的路人甲么？！ 莉莉丝越想越对，看着对面两人的眼神越发离谱。 卡斯托尔校长：“……！？” 莱维亚塔：“……？” 听说巨龙或多或少都有点怪癖，难道脑补过多就是莉莉丝·韦伯的怪癖么？ 第56章 蜂蜜小蛋糕 莱维亚塔对着莉莉丝离去的背影, 真心地叹了口气，“抱歉。” “话说回来，”高傲的魔法系主任扭过头, 盯着卡斯托尔校长，“这一回阿尼摩尔的损失你打算怎么办？还有里达罗斯大师的出场费？” 卡斯托尔校长安静了几分钟，起身看着楼下走得飞快的前阿尼摩尔园长，立刻想到了一个馊主意。 “我听说，这位韦伯阁下实际上是条巨龙？” 莱维亚塔：“……你听谁说的？拿出点证据来。再说了, 你看她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么？” 德苏蕾大名鼎鼎的黑之花语气平静得诡异, 完全没有外界传闻中的暴躁脾气，然而卡斯托尔校长立刻变了脸色。 “哦, 不是就最好啦, 要不然欧贝德一下来了这么多巨龙, 陛下要头疼死了。” 卡斯托尔校长尬笑两声，然而可能是刚刚清点学生的时候太卖力了，一笑就是磨砂皮般的嗓音, 跟窗外乌鸦没差多少。 第87章 莱维亚塔十分嫌弃, 但更重要的是, 她不相信这老东西。 德苏蕾的财政她最清楚，这些年根本就是靠着卡洛斯的拨款维持下来的，要是单单凭着学生带来的那一点学费, 那德苏蕾恐怕就只剩下一道大门了。卡斯托尔校长哪里都比不上前任校长, 只有一点——能找钱！卡洛斯心里怎么想的她猜不出, 但这老东西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我警告你, 虽然卡洛斯不喜欢龙裔, 但那是陛下，他有任性的权利。即便莉莉丝确实是位巨龙, 你也没有什么理由要求她为阿尼摩尔的损失负责，她要是生气了，不要我说，你也应该能想象到会发生什么事吧？” 从来脑补最吓人，卡斯托尔校长立刻就被想象中的血流满地给吓跑了，只给莱维亚塔匆匆交代了一句好好“安顿学生”，就借口研究损失补偿，端着大肚子一溜烟地跑了。 呱——呱—— 乌鸦还在叫着，跟池塘里的青蛙一样聒噪，没了别人，莱维亚塔的脸色迅速扭曲—— 她还真不信了，阿尼摩尔这种存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几个学生整废掉？！这背后，肯定还有别人！ 工匠之神的信徒啊，没想到你们这么实心眼的人里，居然还有一个要抹黑神殿的叛徒！ 窗外，一身羽毛油光水亮的乌鸦一下变成了半身秃毛鸡，胸部以下只剩鸡皮疙瘩，缎子般的羽毛漫天飞舞，惊恐之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边，莱维亚塔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了审问前线，而另一边，可怜的前园长正在接受某位骑士的安慰。 “……我相信你，这绝对不是你的问题，”薇薇安拍了拍莉莉丝的肩膀，“德苏蕾的惯例就是这样，毕竟是直接对卡洛斯陛下负责的。” 莉莉丝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只有从心爱的蓝眼睛里才能汲取到一点力量。 现在的问题很多，首先，她没钱，其次，她没住处，最后，她身上还有一片深红之剑。 前两个问题都可以归结到一点上——她需要钱！后面那个么，无主之地的玫瑰还在一边觊觎着它。 对了，还有一个时间石。 而她本来只是想出来讨债的。 怎么算，这回都是亏大了。 莉莉丝沉沉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嘟囔道：“卡洛斯陛下为什么惩罚一个无辜的人呢？阿尼摩尔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还没调查出来么？” 可能是累了，高挑的法师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贴到了桌子上，无赖地占了大半张桌子，只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看她，微卷的头发就这么铺满了薇薇眼的眼底。 薇薇安很久都没说话，莫名其妙的，她很想摸一摸莉莉丝的头发，那看上去像是最上等的绸缎，手感一定很好。 或者，也可能是流淌着蜂蜜的可颂，酥脆的口感和粘稠的半流体应该是最美妙的体验。 “……薇薇安？”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莉莉丝稍微支楞起来了一点，灰水晶般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黑发骑士微妙地咽了下口水，决定等下去买一块小蛋糕，带蜂蜜的。 “可能是因为三号炼金塔吧。”小蛋糕和可颂在脑海里打转，薇薇安的眼神不可抑制地从莉莉丝身上飘到了边上的花丛上。 玫瑰，只差一点就完全绽开了的玫瑰。 “哦，卡洛斯陛下觉得是有人要暗害德苏蕾，或者说，要谋杀他？”莉莉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可这没道理啊，阿尼摩尔不就是一个高级点的动物园么？而且，他最近要来德苏蕾么？” “虽然卡洛斯陛下不常来阿尼摩尔，但是达芙妮皇后是阿尼摩尔的常客，据说她很喜欢这里，差点把阿尼摩尔直接搬到欧贝德宫里，”薇薇安顿了顿，眼神再度回转到莉莉丝身上，“更重要的是，上次三号炼金塔爆炸的时候，虽然伊莎贝尔殿下没有受什么大伤，但是要不是她随身携带了日神的恩赐，大概没有送命已经是奇迹了。” 莉莉丝一呆，“啊是这样啊，那……那要是伊莎贝尔真的死在了那一次爆炸的话，还有谁能……” 薇薇安微笑，“总会有别人的。” 卡洛斯·奥夫卡森，出身奥夫卡森家族，是欧贝德理所应当的主人。 出生那年，当时的日神殿大祭司为他做了一场盛大的祝福，而日神应允。无可比拟的辉光笼罩了欧贝德整整三天，后来的三年，风调雨顺，每一种作物都大丰收，帝国的粮仓难得充盈了起来。日落西山的帝国似乎再一次焕发了生机。 然而，欧贝德并没有获得命运女神的青睐。 十八岁那年，西根高地的安娜·克鲁瓦掀起叛乱，这期间，米洛诺斯、苏尔纷纷换了主人，新主人以一定的忠诚向尚且年轻的卡洛斯交换了自由。 于是，局势瞬间逆转，漫长的拉锯终于有了一个尽头，世代相传的那顶皇冠终于来到了卡洛斯手里。 然而，皇冠戴得越久，疑心病就越重。 米洛诺斯，工匠神的大本营，帝国超过三分之一的金属交易都发生在那里。“钢铁之城”的忠心真的不会像投进熔炉的铁矿石一样，被重塑成刺向主人的兵器么？ 苏尔公国，猎人的家园，德鲁伊和无信仰者的庇护所，折磨了他祖父一生的威弗尔家族，自从他父亲那一代就隐隐显露出脱离帝国的倾向。这样的公国，真的可以被交付信任么？ 年纪越大，他就越觉得后悔——多年前那些内容可疑的交易完全不值得现在灾难隐现的悲伤。也许，那时候的战况也并不一定需要米洛诺斯和苏尔的帮助。 他还是太年轻了。 卡洛斯看着窗外飞过的白鸽，轻轻摇头，阳光在他的冠冕上折射出令人心碎的光芒。 踩着点踏进来的阿莱西亚脚步一顿，无声挥退了领路的侍者。 “我的陛下，您是在忧伤么？” 无主之地的玫瑰在这一刻显出惊人的魅力，似乎所有的香气毫无保留地蓬勃而出，只为赢得那人的笑容。 帝国的主人晃了神，近乎着迷地凝视着阿莱西亚眼中的挑衅。 那实在是算不上柔和的眼神，要不是卡洛斯已经见惯了阿莱西亚的各种表情，没准会觉得她此刻正在发出决斗邀请。 无主之地的玫瑰生于荆棘，就算是有所图谋也不会收起一身致命的刺。 “还是，在后悔？”阿莱西亚前一步，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两声脆响，嗓音却相反，轻飘飘得像是擦过耳边的风。 卡洛斯笑起来，张开双臂大步向阿莱西亚走去，“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 “来吧，我的朋友，我想我们应该讨论一下你的事情了。你真的打算亲自去接待米洛诺斯的狂狮？” “陛下是在看不起米洛诺斯么？无限接近八星的狂战士，姐姐还是穆拉泽尔的眷顾者，美欲神殿的大祭司，我可只是借了姐姐光的无名者。” 阿莱西亚笑起来，和帝国的拥有者并肩走向后方的小室，柔软的绸缎在走动中相互摩擦，微不可闻的窸窣声。 离会议室只有几步了，卡洛斯快走半步拉开了沉重的铜色小门，无主之地的玫瑰嘴角噙着微笑走来，还是鲜嫩欲滴的样子，已经有了白发的卡洛斯忽然有了一种冲动，那种只在青春少年时出现的错觉。 第88章 卡洛斯停住了脚步，眼神停留在阿莱西亚的鬈发上，那里有一只精巧的发卡，极其纤细，根本看不出雕的到底是什么。 “莫宁伯爵的智慧远远比不上你，你要是贸易之神的信徒，我想，他肯定会选择你的。” 卡洛斯的语气听起来真诚极了。只可惜，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让自己变成一幅可以被信任的模样。阿莱西亚温柔一笑，敷衍道：“谢谢您。” 有些东西，年轻时是激情，现在却会在一瞬间变质成怀疑。 宁静的德苏蕾之外，喧嚣已起。 “……这、这什么意思？”莉莉丝对着眼前的一张通知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的人话学劈叉了。 而周围，所有人都接到了这一纸通知。 薇薇安看着手里的通知，神色很微妙，“所有人都要查验身份，如果有龙族血统，那么会进行更详细的盘查。陛下的意思，恐怕就是借此给龙岛施压，一定要找到那位杀了风暴眼的凶手了。” 第二次，莉莉丝在进入欧贝德后，觉得自己心脏不太舒服。 哪有这么干的？要找凶手不能好好找么？帝国也太离谱了吧？查验身份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办法给出合法有效的证明，那么就会面临着被监禁的风险！ 千万分感谢苏尔大公！莉莉丝十分庆幸，但身边的薇薇安却没那么乐观。 这是一步烂棋。到底是谁给卡洛斯出的主意？风暴眼对于卡洛斯真的这么重要么？还是说，她们这位陛下真的要疯了？ “朋友们，恐怕我们要一起走一趟了，”艾德琳迈着长腿走进来，手里还带着一叠硬卡纸，“刚刚发出通知，我们都要统一接受查验，就在今天。” 莉莉丝：“……我也要么？” 艾德琳沉默了一下，诚实道：“我不知道。” 莉莉丝哦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不用，毕竟自己又不是德苏蕾的职员了，但薇薇安却多问了一句要查验的项目。 “听说是搬来了生育神殿的祭祀们，不管手上的证明文件写的是什么，都按祭祀们的结果为准。” 莉莉丝顿时想跑。 但艾德琳还没说完，“听说陛下已经把禁令推行到全国了，米洛诺斯和苏尔也不列外，还要所有的查验在一个月内完成，如果不能按时上交身份名册，税率就要加百分之十。” 莉莉丝：“……” 她还是回龙岛吧。 “哦，莉莉丝你果然不是人！” 看见莉莉丝一脸菜色的弓箭手语出惊人，险些兴奋地蹦起来，“西尔弗说你祖上肯定有魔兽血脉，我觉得是有精灵血脉，到底是哪个？” 莉莉丝更绝望了，原来她掩藏得这么差劲！ 这两个都猜出来了一点，那薇薇安呢？！ 黑发骑士的眼神慢悠悠地从颓丧的法师身上飘到眼冒精光的弓箭手上，沉浸在赌约里的艾德琳瞬间回神。 那眼神一点分量都没有，跟威慑力半点关系都搭不上，但不知怎么的，艾德琳看着莉莉丝瞬间品出了些愧疚——看莉莉丝的样子，这话题还是不说为好。 “抱歉，莉莉丝，我不应该这么说的。请原谅我的冒犯。” 艾德琳认错认得干脆利落，一开始就隐藏了身份的巨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确实，也不是艾德琳的问题，这是自己实在技术不精。 现在一回想，自己确实是破绽百出——一个出现在泰尔山脉深处的神秘法师，莫名其妙和一条脾气暴躁的火龙有着不错的交情，连巢穴大门口的路都知道怎么走。 更何况，那条龙还是大名鼎鼎的龙岛叛徒，出了名的脾气不好。 怎么想都会觉得很可疑吧？ 自己，可真是个笨蛋啊！ 莉莉丝感慨地回顾了一遍自己干的蠢事，立刻决定还是暂且先忘了吧——这实在是有愧于智慧女神信徒这个身份！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直接…… “没事的，是我的问题，”莉莉丝的眼神紧张地飘了过去，在薇薇安海蓝色的眼眸里停留了不到一瞬就再度离开，“其实，我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莉莉丝你最好躲一躲，”薇薇安立刻打断，甚至还拉着她走了两步，“欧贝德肯定是管控最严格的地方，如果莉莉丝你的身份比较敏感，那么不如先回到苏尔公国。” 艾德琳有些茫然，看向薇薇安的眼神充满了狐疑。她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 薇薇安像是没看见，只催促莉莉丝道：“快些走吧，要是晚了我担心就出不去了。其余的事情，我会给你传讯的。” 想了想，她又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枚戒指，“对了，带上这个，大公会明白的。” 莉莉丝：“……好。” 虽然不太明白，但薇薇安还是能信任的。苏尔公国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离泰尔山脉也很近，要是情况不对劲，她还有…… 嗯，半截子法师塔。 第57章 谢礼 “薇薇安, 你应该，已经知道莉莉丝的身份了吧？”直肠子的弓箭手看着莉莉丝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向身边的薇薇安问出了问题。 “只是有个猜想, 不一定成真，”薇薇安笑起来，“还是稳妥一点好。” 匆忙离开莉莉丝却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拦住了。 “午安，韦伯阁下。”一身医药神殿长袍的珍妮弗已经等在了橡木大门口，一见到阿尼摩尔园长的身影就迎了上去。 “……午安？” 莉莉丝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人似乎有些印象？ “我是珍妮弗·戴森德尔, 先前幸亏您的搭救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莉莉丝记起来了，她是那节倒霉的魔法防御研修课上的一个学生。 那她这次来是要做什么？ 春日阳光下的治疗师看起来温柔得不可思议, 莉莉丝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眼前这个只见了第二面的人十分亲切。 “我来是想感谢您的搭救, 如果您不介意，愿意和我共进下午茶么？”珍妮弗又走近了一步，她个子比莉莉丝要矮一点, 只能仰头看着她, 眼里满是信任和仰慕。 莉莉丝：她只会有薇薇安一个！ “啊, 不用了，那本来就是我的职责而已。” 珍妮弗叹了口气，低下头轻声说道：“早知道会是这样。” “那我能送给您一个礼物么？” “不, 不用了, 只是职责, ”莉莉丝再次强调了一遍, 顿了顿又继续道, “我还有急事，抱歉, 先走了。” “是要去认证身份么？” 莉莉丝的脸色一僵，迈出的脚停顿了几秒才落到了地上，“……是啊。” 敷衍的话刚出口，她就想起了刚才的自我反省，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露馅了——快走！ 然而，年轻巨龙的伪装功夫实在算不上好，珍妮弗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立刻下意识地挡住了她。 莉莉丝：“……” 这地方应该，也许，可能没办法动手吧？ 灰眸法师的眼神渐渐危险起来。 温柔的医者想了想，又往莉莉丝身边走了一步，而后以闪电之势往莉莉丝手里塞了一个小疙瘩，像是块小石头。 第89章 “算是谢礼，找个安全没人的地方打开。”珍妮弗朝莉莉丝眨了眨眼，立刻和她拉远了已经太近的距离，挥了挥手离开了。 莉莉丝一呆，心猛跳起来。 她该相信珍妮弗么？ 莉莉丝纠结了起来。 上一次遇到后，珍妮弗·戴森德尔这个名字短暂进入了她的视野，然而只有片刻而已，如果不是今天再次遇到，她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上次她自己是怎么介绍的来着？ 薇薇安是怎么介绍她的来着？ 啊对了，医药女神的信徒，罕见的纯粹治疗师。还有呢？ 莉莉丝不记得了，但某种对于医药神殿的信任以及对于珍妮弗的莫名好感让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打开它！ 储物戒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花里胡哨的纸。 那样式…… 莉莉丝伸出颤抖的手拿了出来。 一张身份证明！还带着帝国的各类印章，随便扫一眼，她就发现了生育神殿的那个独特的圆形标志。 惊喜之余，莉莉丝很快就被乖宝宝首次作弊的常见心虚感缠住了——珍妮弗是怎么知道的？珍妮弗是怎么弄到的？这东西真的可信么？会被发现么？ …… 想了一圈，莉莉丝心里仿佛是有两个小人在疯狂拔河，人已经呆立在了阴暗小树林里块半个小时了，鲁德格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嘿我的朋友，你到底要在这里待多久？” “……！” 做贼心虚的莉莉丝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飞起来，手下意识往背后一藏，好在东西早就被她放起来了。 “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鲁德格有些纳闷，他就是打了个招呼而已，至于这么紧张么？ “就刚刚啊，这里是我的巡视区域，你一直站在这里真的很可疑。” 莉莉丝现在最听不得“可疑”两个字，差点又炸毛，幸亏在阿尼摩尔魔兽的唠叨下，鲁德格笨呼呼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她才慢慢平复心情，“没什么可以的，我就是喜欢吃蘑菇，想来这里找一点而已。” 鲁德格一点也没怀疑，反而兴奋了起来，“哈哈，你也喜欢吃蘑菇啊！我也喜欢！不过这里的蘑菇很多都是有毒的，你可要当心，我试过好多次了，有一种褐色带蓝点的圆形蘑菇特别好吃……” 大个子的混血巨人越说越兴奋，大有拉着莉莉丝一起去找蘑菇的架势。 然而，莉莉丝听得满头大汗，那些“好吃”蘑菇都实在不像是无毒蘑菇的样子，就算她是巨龙恐怕吃多了也要去医药神殿报道，难道混血巨人有什么特别的消化系统么？ 就算是泰尔山脉的猿类食性也没这么杂吧？ “你不是还要巡查么？” “……哦，对哦，”鲁德格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那我们下次再约吧。” “……好。” 守门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莉莉丝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决定已经做好了——她会先抓一个生育神殿的祭祀试试看。 另一边，阿尼摩尔的调查结果极其搞笑。 工匠神殿的祭祀以及信徒们一看见那张内部通告，就整个儿欢呼了起来，兴奋的声浪一路冲到了神殿之外。 “我就说我们的操作完全没有问题！” “果然还是因为那个傻x！” “哈哈哈哈，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 憔悴了好几天的莎拉曼整个人都亮起来了，像是一下子充满了电，忽然就闻到了自己身上混杂了土腥气和魔兽味道的微妙气息，匆匆忙忙和周围同伴击了个掌就冲回去洗漱了。 娜塔丽也松了口气，就算再怎么笃定，面对这种结果未知的调查也难免会心慌，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了。 嗯，这样子的话，就可以去找路易莎了！要不然，路易莎就该着急了。 瘦小的工匠神殿祭祀趁着所有人都在狂欢，哧溜一下贴边跑了。 德苏蕾，卡斯托尔校长办公室内。 半个小时前泡的茶已经凉了，偌大的办公室内只能听到窗外树叶的沙沙声，就连聒噪的乌鸦都已经被驱逐了。 大名鼎鼎的黑之花终于真的黑化了，莱维亚塔脸色极臭，散发出的怨气几乎可以与暗影生物媲美，对面的卡斯托尔校长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脏少跳了一拍。 救命啊！真是夭寿！ “阿尼摩尔不能再动了，就算是里达罗斯大师亲自勘测的图纸也不行！” 莱维亚塔斩钉截铁，眼光要是有杀伤性的话多半能直接把横在两人面前的茶几剁成碎渣。 卡斯托尔校长尬笑了两声，默默点头不说话。 这一回差点把阿尼摩尔连带着里面的教职工整个儿扬了的混乱，起始于调查员一个纯粹审美方面的意见。 沙漠边上的厄里恩树太丑了，应该换成德尔橡木。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如果那些树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厄里恩树的话，但安塔利亚大师既然能用管弦乐版本的摇篮曲做阿尼摩尔的开门曲，就注定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特品味的人。 守护这沙漠边界线的厄里恩树怎么可能只有平淡的一生呢？！ 在蔚蓝湖法阵没有被打开的时候，它们真是只是牢记着自身职责的好树，但蔚蓝湖魔法阵一旦被打开，隐藏出口一旦有被启用的可能，厄里恩树们就会化身英勇无畏的边疆卫士！ 沙漠，给我死！ 蒙尘了数十年的魔法阵终于被启用，结果就是土元素直接狂暴，而后开始一连串雪崩反应。当然，英明如安塔利亚大师也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发生的，所以在这些背负着重任的厄里恩树上以及蔚蓝湖内，其实还有另外的魔法阵来阻止这种情况。 但“聪明”的调查员再一次展现了出了他无以伦比的好眼力，一下子就看出了蔚蓝湖里有些“问题”。 “只有一个门也太危险了，我看，备用通道放这个湖里就很好。” 于是，在安塔利亚大师遗留下来的图纸上完全没有标注过的隐藏魔法阵失效了。 这运气，真的是被命运女神抛弃了吧。就算是卡斯托尔校长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那，三号炼金塔的事故？” “继续查！”莱维亚塔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绝对有问题！三号炼金塔才刚刚检修过！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出问题！当时那群维修的匠人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实在不行就发动佣兵工会！” 卡斯托尔校长颤巍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才是校长，但这种事情，确实还是莱维亚塔比较有经验。 嗯，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卡斯托尔校长这么想着，但一丝微妙的不悦还是浮上了心头——就算是这样，话也得说得好听点吧？ “既然里达罗斯大师已经来了，那阿尼摩尔的后续重建工作不如就交给她吧？”卡斯托尔校长想了又想，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黑之花神色稍缓，“我已经和她沟通过了，她十分愿意，而且可以不要酬金，只需要德苏蕾出材料就可以了。” “那真是太好了！” 第90章 不要钱！里达罗斯可真是个大好人！卡斯托尔校长开心地快哭出来了。要知道，里达罗斯大师可是现在大路上最有名的魔法铭文镌刻师，出场费三万金币起，像阿尼摩尔这么大的项目，怎么说也得要十万金币！ 这对于如今穷得只有土地的德苏蕾来说真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就拟好契约，明天就带着见证人去找里达罗斯大师，把契约签了！一个金币都没有也不好，你看象征性的一个金币，再加一个阿尼摩尔名誉园长的称号，怎么样？” 黑之花冷淡地点了点头，反正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完全闲不下来的里达罗斯甚至已经开始了！凭借着里达罗斯的地位和名望，估计卡斯托尔校长和那个见证人也不敢忽悠她。 “那就这样，我还要去三号炼金塔，先走了。” 最好最好。卡斯托尔校长急忙起身给莱维亚塔打开了门，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立刻把门一关。 能者多劳，既然莱维亚塔愿意，那就让她大胆放手去做吧！他是校长，更应该做的是选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什么事情都自己去干那多没劲啊！ 笃笃—— 又是谁？ 卡斯托尔校长非常不悦，他刚刚打算开一瓶珍藏了八十年的酒神殿特供干红葡萄酒压压惊，怎么又来人了？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谁？” “大人是我。” 卡斯托尔校长的表情又放松下来，随手开了门。 窜进来的瘦高男人披着一身有些旧了的魔法袍，长得一副路人脸，毫不起眼，只有一双眼里冒出的精光让人觉得有些惊悚。 他立刻关了门，熟练地扔上去一道隔绝魔法，“斯特拉·戴森德尔伪造了一张身份证明！” “谁？你这么久不汇报就连怎么好好说话都忘了么，诺尔？” 瘦高男人赶忙道：“斯特拉，医药神殿的世代信徒，就是阿尔维斯的那个哥哥，他还有一个女儿在德苏蕾，好像是叫珍妮弗什么的。” 卡斯托尔校长想起来了，皱了皱眉，这个珍妮弗还是在阿尼摩尔伤者名册里的学生，“斯特拉给菲德拉准备了一张伪造的身份证明？” 诺尔谄媚地点头，“对，一点儿没错！他借着自己医药神殿大信徒的身份，去贿赂了生育神殿的大祭司，不知怎么的就拿到了一张全部验证过了的身份证明。” 卡斯托尔一下子兴奋起来，斯特拉不算什么，就是个没用的治疗师而已，就算是下毒这种治疗师的老本行也做得跟河道里的淤泥一样烂！但是阿尔维斯不一样，她可是德苏蕾最有实力的校长竞争者人选，明年就是校长换届了，要是不做点什么，他可就要被那个人指挥地团团转了！ 更何况，今年已经这么倒霉了，之前一点没问题的阿尼摩尔都能差点被炸上天，他可不得好好在学院内部清查出一些“内鬼”？！ 卡斯托尔越想越兴奋，恨不得下一秒就直接冲到阿尔维斯面前狠狠指责一番，但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校长，汹涌澎湃的心绪仅仅只维持了几分钟。很快，他就清了清嗓子，微抬着下巴对诺尔问道： “那现在那张身份证明已经在菲德拉手里了？” “这个，”诺尔迟疑地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这么快，毕竟现在还是刚开始，斯特拉应该不会冒这个险。” 卡斯托尔一笑，这还不简单？只要逼着菲德拉去做身份认证不就好了？ “这个消息，你很确定？” “当然，那位生育神殿的大祭司可不是什么正直的神明信徒！” “阿尼摩尔现在还缺一位园长，我看你就很合适。” 瘦高个儿一呆，脸色不自觉地一苦，纠结了一会儿才微微弯了腰，“我这实力应该没有资格做阿尼摩尔园长吧？” 卡斯托尔微不可见地掂了脚，使劲儿地在诺尔只剩下骨头的肩膀上拍了拍，“放心，今后的阿尼摩尔就是崭新的阿尼摩尔了，那些废物魔兽我一个也不会再留了！”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第58章 单间 办公室里的阴暗交易, 莉莉丝当然完全不知道，她现在有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珍妮弗那份身份证明是真的, 坏消息是，她忽然有点不相信珍妮弗了。 只是举手之劳，就算是她不救珍妮弗，薇薇安也会救的，就算是薇薇安一时没看见, 还会有别人去帮她。这样的小事, 至于冒着风险给她一份证明么？ 人就是这样，永远担心, 做好了这一件事, 却还有下一件事, 下下一件事…… 可，她不是人啊！ 她是龙啊！ 不是人也没办法，莉莉丝叹了口气, 冷漠地心想：该担心的还是一样担心。 总得拿个主意吧？ “各位尊敬的市民, 请尽快完成身份认证！伪造证件属于违法行为, 请勿相信！” 伴着喀拉喀拉的甲片碰撞声，守卫一边散发着雪片般的通知，一边大声吆喝着。 “唉, 这可真麻烦……” “您的话我不同意！我觉得这回卡洛斯陛下做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巨龙就不用说了, 就连混血龙族都那么嚣张, 我早就觉得应该好好对付他们了, 这可是欧贝德, 人类的帝国之都！” “就是就是！我听说遥远的东方有一句话，站得直的人不怕影子是歪的, 我觉得这很有道理！如果跟狄金森阁下的死没关系，那有什么好怕呢？只是免费查一查血统而已！多好！” …… 欧贝德这几天吵得就跟蜂巢一样，哪里都在吵架，就连满是甜蜜气息的甜点坊里都充斥着“热情高涨”的争论。 莉莉丝听得满头冷汗。 “啊，魔法师大人你又来了啊！” 胖夫人还是那副快乐的样子，一眼就从人群里认出了怕甜的灰眸法师，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今天要吃点什么呢？” 可能是倒霉事一件接一件，莉莉丝突然体会到了甜蜜蜜的好处——原来，在高糖分的冲击下，人，包括巨龙，确实是会忘记一些糟心事，得到一点快乐的。 这几天，她已经凭着巨龙的巨胃把自己吃成了vip客户。 “一份黑森林蛋糕，谢谢。” 胖夫人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您来的真是时候，这一批都是我们升级了原材料，用的都是最好的巧克力！” “啊对了，您看上去还没认证身份么？” 莉莉丝尴尬地点了点头，“嗯，队伍排太长了。” 胖夫人同情地点头，“我上回去的时候，差点要排五个小时呢！后来我就直接回去了，第二天凌晨就起来了，但还是排了两个小时，可真累啊！” “对啊对啊，那队伍可真是一眼望不到头！就连狂欢节的队伍都没这么离谱的！”旁边的熟客插了一嘴，脸都皱了起来，“要不是这么麻烦，怎么会有人伪造证件呢！” 莉莉丝沉沉叹了口气，心却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可不是么！我前些天还听说有人拿了伪造的身份证件，然后直接被生育神殿的祭祀揭穿了呢！那场面啊，可真是离谱！据说那个人还是雷系的龙裔，确实有嫌疑呢！”胖夫人摇头，扭头问莉莉丝道，“还是在这儿吃么？” 第91章 莉莉丝憋出来一身冷汗，不自觉深呼吸了一下，“打包吧。” 她要现在、立刻、马上就把那张证件给毁了！ “您的证件呢？”守卫还是挺客气的，指了指不远处的布告栏说道，“最新的命令，只有完成了身份认证的人才能离开欧贝德。” 莉莉丝犹豫了一下——要不然，还是晚上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呢？ 仿佛知道了她的打算，守卫笑眯眯道：“您也是位高贵的魔法师大人，做个认证还有优先权，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快得很！最近我们查得可严了，晚上的守卫还是白天的两倍呢！每抓到一个溜出去的就能拿三倍的日薪！” 果然还是人类会玩，什么都是配套的。她就应该听薇薇安的，当时立刻就走的！ 莉莉丝叹息了一声，视死如归地从储物戒里抠出了那张身份证明。 没错，她还是没有直接撕了它——万一、万一还有点什么用呢？ 守卫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翻看了两遍，每一个词、每一道印章都不放过。 但是说实在的，这一份好像没问题啊！就是有点旧…… 守卫怀疑地打量了眼前的灰眸法师一眼，可要是真的，磨磨蹭蹭那么久干嘛呢？像这样的人不一般都是拿了伪造证件的么？她抓了好几个都是这样的。 对啊，这一份太旧了！守卫又眯着眼看了一遍，对着证件上的人像一点点辨认过去。 眼睛、鼻子、头发、耳朵…… “能不能快点儿啊，我还有急事呢！”后面有人在催促，看那脸色简直像是恨不得守卫直接把莉莉丝给抓走完事！ “对啊对啊，别人都过了好几个了！” 她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清了清嗓子，“没问……” 话还没说完，一群闪耀着鸢尾纹章的魔法师就从天而降，眨眼间，挂着闪亮魔法咒语的魔法杖齐齐指向了她眼前这个可疑人物： “信号源在这里！” “对，就是她！” “停下！不准动！” 莉莉丝：“……” 守卫：“……！” “苏尔之剑，你还是太年轻了。你觉得这么做不行，那是因为你不是欧贝德的主人，而他的智囊团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提出了这个主意。” 衣着毫不讲究的老人摸着手里毛了边的纸牌，随意一抽，扔出了一张皇后。没错，卡洛斯·奥弗拉森是皇冠的拥有者，是帝国至高无上的君主，不论他手下到底有多少不服从的附庸，他也仍然拥有这个权利。 况且，龙裔本就不是他的臣民啊。 薇薇安声音发干，“没错。” “至于达芙妮，她已经看到了她的命运，一个八星预言师，你说她会相信命运女神么？” 命运女神啊，传说中手持纺锤的神祗，无尽命运在她手上编织成世间的大网，从来没有信徒见到过真身的女神，众多神祗中最神秘的一位。 “如果有选择，你会查看自己的命运么？” 白石神殿内，只有这么一句神谕。 薇薇安的眼神在对面人整整齐齐的白头发上停留了一瞬，轻声道：“命运女神不也有遗落么？” 老人嘲讽地呵了一声，没说话，手里的一把乱牌被她一点点重叠成了一个硕大的半同心圆，从小到大，只缺了一张皇后。 日光从开得极高的小窗中泄露下来，只照亮了老人摇椅边的一条棕褐色小狗。 毛色滑亮，一看就被养得很好，见到薇薇安还开心地摇了摇尾巴。 “你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就是为了问我这点事？” 薇薇安点头。 老人笑了起来，没有半点善意，声音几近于恶毒，“那你对我的答案满意么？” 薇薇安起身拾起那张散落的皇后，弯了弯腰，“万分感谢。” 屋外强烈的光亮一下让薇薇安眯了眼，一时间没有发现狂奔而来的混血法师，一直到西尔弗冲到面前，薇薇安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薇薇安，出事了！莉莉丝被抓走了！” “……谁？” “莉莉丝，似乎被城防官抓住了！” 而在德苏蕾校长办公室内，卡斯托尔也很抓狂——为什么是莉莉丝·韦伯？！菲德拉去哪儿了？ “不是你说伪造证件在菲德拉手里的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诺尔面色惨白，“这、这、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大人，我发誓，那张证件原本就是在斯特拉手里的！绝不会有假！” “绝不有假？！”卡斯托尔狠狠踢了一脚胡桃木长桌，“那现在就是假的喽？！你是在放屁么？！” “……只要、只要证明韦伯和斯特拉有勾结不就行了么？！” 瘦高男人委屈地大喊一声，同时心里把这位阿尼摩尔前园长记恨上了——谁叫她没事把那份证明带走了，要不然现在他阿尼摩尔园长的委任书都下来了！ “而且，她既然需要伪造证件，谁知道她到底想隐瞒什么呢？！” 想了想，诺尔又添了一条。 细细一想，这确是很合理，毕竟这个韦伯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虽然带着苏尔公国的身份证明，但看她和苏尔之剑走得这么近，说不定也是一张伪造的证件呢！而且自从她进了德苏蕾，这里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大陆的明珠都快变成破烂石子儿了！ 诺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他瞥见卡斯托尔脸上糟糕的表情时就把话咽了下去。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现在人都被抓进去了，你还打算怎么查？”德苏蕾的现任校长吹毛求疵，“你要是事先想到了这一点，说不定我们还能抓到更大的把柄，现在好了，直接把这么个好机会让给了城防官！蠢货！” 诺尔敢怒不敢言，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 “滚吧！阿尼摩尔的委任书还在审批呢，有什么好着急的！” 门砰一声关上，看着玻璃罩里火水晶原石的反光，卡斯托尔冷冷一笑，其他的事也就算了，不过正巧，三号炼金塔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事情发展得很快，快到莉莉丝来不及做任何事，她就在大名鼎鼎的星辰囚笼里住上了单间。 是的，单间。 作为一位高贵的魔法师大人，莉莉丝享有特殊的待遇，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有七星的实力，普通的混合牢房对她来说太过脆弱。 虽然生育神殿的祭司们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过来查验身份，但是实力探测的水晶球却还是有的，于是，耀眼的紫色光辉下，原本凶神恶煞的城防卫队魔法师们纷纷沉默了下来。 七星啊！ 这位阁下是有多么想不开！ 这个实力干什么不好，偏偏去干这种偷鸡摸狗的违法行为！ 第59章 单间变双人 “……阁下, 倒买倒卖个人证件是严重的违法行为，我很抱歉，您大概要在这里多住几天了。” 领头的魔法师神色和缓下来, 甚至带了点恭敬，对莉莉丝说话简直可以说是和风细雨，看得莉莉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年轻的巨龙当时有两个选择。 第一，直接把这些人打昏然后立刻跑, 虽然过程上可能有点难度, 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后续可能会被拉黑, 再也进不了欧贝德。第二么, 就是乖乖地被关进去, 但是，绝对会被发现是一条隐藏了身份的巨龙。 第92章 莉莉丝是一条遵纪守法的好龙，于是, 她在万分纠结中选择了第二点。 这应该, 是星辰囚笼建成以来住进来的第一条巨龙吧？ 阿尼摩尔的前任园长, 再一次零距离欣赏了工匠之神信徒们的好手艺。怀着对星辰的无限赞美，黑夜的某一任大祭司仿照了夜空，造出了欧贝德这座金都里的暗点——星辰囚笼。而她的技艺也得到了认可, 据说那一天, 月神的辉光也曾在这里的星穹上掠过。 莉莉丝安静地平躺在黑暗中, 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 整个人像一块笔直的板。放眼望去, 夜幕无垠，繁星点点, 很像是她在泰尔山脉时见到的夜空。 这真是一趟精彩纷呈的旅行，只可惜，结局不怎么美妙。 莉莉丝知道，她现在很危险，杀害风暴眼的凶手还没有找到，并且大有一直找不到的架势。而她就是个完美的嫌疑犯，既是龙，又是雷系，而且说不定还能查到她的气息呢！ 哦对了，还有一张假证！真是完美的嫌疑人！ 她之前为什么不跑啊！ 莉莉丝长叹一声，悲伤地闭上了漂亮的灰色眸子。她不得不承认，跑了也许会更糟糕。 这么一想，她还不如不出来呢！这真是一场糟糕的旅行！ “呦，这么舒服？” 那道一身白的身影是…… “杜恩！”莉莉丝噌一下弹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人走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是被抓进来的么？” 杜恩脚步一顿，淡淡问道：“……走不走？” 莉莉丝傻了，“……怎么走？” “用脚啊！”白发的女人理所当然回答道，“你要是嫌慢，等出了欧贝德，再飞回去也行，总之他们也找不到泰尔山脉里。” 莉莉丝：“你……” “我有经验，你放心。”杜恩很坦率。 莉莉丝哽了一下，难怪有人把龙裔视作潜在的违法犯罪份子。但是好吧，她确实有点心动。 刚刚她越想越觉得有问题，欧贝德里说不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等着她！或者是薇薇安！她一个隐姓埋名的巨龙，应该还享受不到被一群帝国精英算计的待遇吧？ 只有苏尔之剑，苏尔公国的下一任继承人值得这个待遇。说不定，那些人就是想借着她，打击薇薇安！ 可是，直接跑了的话，似乎更加洗不清嫌疑了呢，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一条寡龙的状态了，还有个单相思对象。 莉莉丝兴奋的灰眸子顿时黯淡下来，像这种情况，巨龙守则上也没说要怎么应对啊！ 如果，两种选择都很糟糕的话……要不然就随便乱选一个？ 此时的杜恩已经不耐烦了，随手敲了敲弥漫的夜色，纤细的裂纹随之爆裂开，星光也黯淡了几分，“你到底走不走？！” 不、不行，绝对不能随便！ 莉莉丝闭了闭眼，“我……” “劫囚！！！” 只是刚开了个头，尖锐的爆鸣就炸了开来，眼熟的鸢尾纹章再一次出现在了灰眸巨龙眼前，同时出现的还有无数魔法光芒。 莉莉丝：“……！？” 片刻后，星辰囚笼迎来了目前的第二位巨龙住客。 莉莉丝沉默了很久，安静地看着熟悉的魔法师们劈里啪啦地扔了几道魔咒，又叽里咕噜念了几句什么罪名，而后白发的女人身上就多了点金色的光电。 鉴于杜恩巨龙的身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暴露，城防卫队的魔法师们特意带来了日神殿大祭司的卷轴，专门针对巨龙。当然，只是起限制行动的作用。 不过，看着还怪好看的。 而在杜恩以拒绝配合为威胁的情况下，魔法师们只能憋屈地同意让她和莉莉丝同享一间牢房。 于是，单人牢房降级成为双人牢房。 “……你，有经验？” 杜恩沉默了许久，白发在夜色中被无名的风飘起，莫名显得有些凄凉，“老了，过时了啊。” 莉莉丝同情地叹了口气，安慰道：“还没有老到掉鳞片呢，不算太老。” 杜恩忍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忍不了，“我鳞片一点不掉！每一片都很好！” 莉莉丝：“哦。” 杜恩隐忍地闭了闭眼，但可能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又不像她的冰宫一样满眼璀璨，她忽然忍受不了这种寂寞了，似乎并没有什么能让它变得可以被忍受的东西。 “你是怎么进来的？哪里来的假证？” 莉莉丝脸色一僵，这情况她也摸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珍妮弗是故意要陷害她么？还是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年轻的巨龙叹着气，把事情大概讲了一下，声音回荡在过于空旷的星辰囚笼里，几乎像是曾经的曾经某个人在这里讲故事一样。 年纪一大把的杜恩完美地走了神。 等她好不容易从旧日离开，等待她的只剩下莉莉丝满是疑惑的灰眼睛。 “……你是不是，不在听？” “没有，”杜恩立刻否认，又顺着仅存的一点记忆坚定地回答道，“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莉莉丝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不抱什么期望地问道：“所以，我该怎么办呢？” 杜恩哑了火，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多年前。 那时，自己才刚刚成年，而帝国的皇后还没有和帝国的继承人订婚。理所当然的，她们相遇了，在命运女神美妙的安排下，在欧瑟的海边。 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杜恩还是记得，那是一个很好的天气——日神的辉光很灿烂，而西风之神把海神的心弦拨动得很温柔。 绿裙的少女站在悬崖上的样子，像极了传闻中春神的幻影。 纤细，又明耀，生机澎湃却随时可能折断。 冰霜般的巨龙恍惚了一下，再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再那人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停到那人面前的，只是听到了海潮般的心跳声。 面前的人类看上去实在太脆弱了，已经见过很多人类的杜恩居然害怕了起来。她担心，自己已经靠得太近，鼻息会伤到这个人。 可这个独自出现在高崖上的人类却笑了起来， “你好，巨龙阁下。今天的晚霞很美，要一起么？” 杜恩第二次见到达芙妮时，她已经记住了她的名字和气息。 纷乱人群中，化成人型的巨龙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小心翼翼从树上下来的预言师。 情不自禁的，她走了上去，谦卑地伸出一只手。 “我记得你，你是那位……”达芙妮没有再说话，而是放下刚刚救下来的猫咪，做出了一个飞翔的手势。 那一天，欧贝德最热闹的街上有数不清的人，日神的荣光保佑着帝国的都城，可那都比不上达芙妮眼里的神采。 杜恩很高兴。 头一次，她鼓起勇气，主动邀请人参加她的冒险，或者说，大陆旅游。 “好啊。” 在这之前，杜恩的成年冒险一直平平淡淡，像是一碗刚刚舀起来的清泉，一眼就能看到底，但在预言师加入以后，她们的冒险成真了。 塞壬、半神、食尸鬼、巨魔…… 第93章 巨龙和预言师去了很多地方，从大陆最西边的恐怖沼泽到泰尔山脉的最高峰，从米菲尔德的神秘地宫到暗影之地的火山口，从神迹之地到神罚之所，那是绝无仅有的精彩。 直到杜普莱西斯在王座上闭上了双眼。 杜恩一直都知道，达芙妮出身于帝国内声名最为卓著的预言师家族，也知道他们一直是奥夫拉森皇室最坚定的支持者，如果帝国分崩离析，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但她没有想到，和达芙妮的再见面会是在星辰囚笼。 那是鸢尾同盟濒临崩溃的时刻，克鲁瓦的安娜突破了苏尔和米洛诺斯的层层防线，在欧贝德外布置了数万兵力，还有超过千人的中高阶能力者。 而欧贝德内，大批兵力已经被调离，剩下的只有从没有上过战场的皇家守卫军，魔法塔只有一座是能用的。 看上去，安娜已经赢得了胜利。 如果杜恩没有冒险穿过防线的话。 龙岛没有公开宣称立场，很明显，巨龙们不需要这个。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不是没有巨龙的身影，但那只是拥有了骑士们的巨龙的选择。 杜恩是想带走达芙妮的，可帝国的正统继承人不可能让一条龙带走他最坚定的同盟者。 除非，死亡的影子笼罩了克鲁瓦的安娜。 谁也不知道达芙妮从月桂叶里解读出了什么，她们只知道，预言师拒绝了杜恩，也拒绝了卡洛斯。 “这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的选择。” 杜恩带着死去的心离开了星辰囚笼，泰尔山脉便有了一座精美的宫殿。 “日神的荣光，不会消散在欧贝德。” 这是命运女神的暗示么？卡洛斯不知道，但在绝望的火焰中，他战胜了克鲁瓦的安娜，那一天，他站在血泊中，看着四色的旗帜遥遥远去，头顶上，巨大的阴影向另一个方向飘去。 从此，四季旗再也没有出现在欧贝德外，同样消失的，还有生着双翼的巨大生物。 至于命运女神的传信者是否预见到了那一刻，谁知道呢？ 杜恩一直都知道，命运没有可能。但她在光滑的冰镜中看见自己时，永远会在刹那间想到那个春神般的身影。 她从此讨厌起了月桂。 冰宫之主别过脸不再看着满怀期待的莉莉丝，刚才她还能胡编乱造，但现在的莉莉丝…… 是那么像曾经的自己。 她似乎没有什么资格给出建议，因为现在想想，她都做了些错误的选择。 如果当时自己更果断的话，也许，那个人会生活得更好，也许，自己也会过得更好。 杜恩沉默了不知多久，僵硬地摇了摇头，“对不起。” 莉莉丝了解地点点头，看着眼前同族肉眼可见的颓丧，忽然想到了某条永远精力十足，但恶劣的巨龙。既然每位生灵都要身份验证，那她呢？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条龙么？ 好像，也挺符合她的性格的。 “对了，你见过埃尔希么？” 杜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盖了十几层阴云的脸一下子见了阳光，微笑着点了点头，“好主意，毕竟是‘龙岛叛徒’，就算是她闹翻了天，也怪不到龙岛头上。” 遵纪守法莉莉丝：“……” “你误会了，我并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问一下。”她干巴巴地补充道。 “啊是的，我明白的，你只是关心一下。”白发的冰龙温和地眨了眨眼，不熟练的动作极其缓慢，但看上去已经和她达成了某种她不知道的共识。 莉莉丝绝望了，她觉得还是暂时先歇一会儿吧。 毕竟，能造上万个冰雕来纪念还活着的情人的巨龙也不一定情绪稳定到哪里去吧？ 第60章 大概率是被骗了 而另一边, 被两位同族惦念的龙岛叛徒正在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笑声一直传到了穿声兔之外，靠近门五步以内就能免费聆听连绵不断的快乐。 就算是喝了酒神殿特供美酒的诗歌信徒们都不会有这样猖狂的笑声。如果去吹长笛, 埃尔希应该是吹得最好的那一个。 诺尔温停住了脚步，脸默默绿了，大有朝着头发的颜色看齐的架势。 如果不是必要，她真的不想再见到那条火龙。而现在这样的情形，简直就是灾难。 可问题是, 现在确实就是紧急情况。 诺尔温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已经满是坚毅，下一秒, 胖乎乎的双耳传声兔被按响了。 呜呜——呜——呜呜—— 诺尔温的脸色更糟糕了。开门铃是新加的, 埃尔希绝对是从阿尼摩尔广为流传的管弦乐摇篮曲上得到的灵感, 因为这就是管弦乐般的三流情歌！ 听上去还是对唱版本的！ 在美欲神殿的编外大守护原地爆炸以前，门开了。诺尔温径直冲了进去，风元素从没有这么急躁过。 然而, 没过几分钟, 宰龙的念头又出现在了生性和平的森林精灵心中—— 会客厅按照火龙的“富贵”品味, 被装饰得能闪瞎人眼，正中央宽大的能坐下两个人的靠背椅里，红头发的埃尔希大剌剌地摊着, 下半身居然变为了龙型, 火晶石般的鳞片流光溢彩得跟灯泡一样, 而缪拉泽尔的大祭司, 就这么被抱在怀里！ 像是个大型玩具！ “午——安！”恶劣的火龙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午安, 诺尔温。”美欲神殿的现任大祭司语气平稳，像是已经习惯了, 连动都没动一下。 虽然身在美欲神殿，但心仍然属于精灵领地的前侍卫长不自觉地倒退一步，手却摸上了腰间的武器袋。 她，可不可以，真的先…… “啊，尤妮丝，我好怕怕！”快乐的叛徒总是没良心的，而且永远有新活可以整，并且异常敏锐，一下就看出了编外大守护的意图，于是直接没皮没脸地把脸往尤妮丝身上一埋，黏黏糊糊地叫了起来。 诺尔温：“……” 果然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该直接动手的！ 尤妮丝拍了拍“撒娇”的火龙，无奈地开口：“不要太过分。” 见红头发的巨龙没有抬头的打算，脾气很好的大祭司想了想，语气仍然温柔至极，“或者……” 话还没说完，麦芽糖一样黏手的火龙就抬起了头，十分不满地在尤妮丝肩膀上咬了一口，“你也很过分！”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埃尔希不高兴，于是，阴晴不定的火龙直接扭头看向了罪魁祸首，语气极其恶劣。 “说吧，你要干嘛？” 诺尔温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她沉声道：“莉莉丝·韦伯被城防卫队带走了。” 埃尔希一挑眉，“就这个？” “还有冰宫之主杜恩，也在星辰囚笼附近失踪，魔法塔出动大魔导师级别法师，疑似是去捉拿杜恩的。” 埃尔希：“哦豁，然后呢？” 火龙现在已经相当不耐烦了，漂亮的龙尾巴差一点就要甩起来了。 诺尔温：“……？” 深红之剑的线索不在那个韦伯身上么？！杜恩是什么好对付的无名之辈么？她们不需要理会缪拉泽尔的神谕了么？！ 第94章 然而这些话她一句都说不了，尤妮丝可信，但龙岛叛徒就不一定了。 偏偏这两个还跟连体婴一样！ 正直的森林精灵诺尔温十分唾弃，但也完全没有办法。要知道，前几天她来找尤妮丝的时候，可是连门都进不了！ “过时的消息！” 埃尔希刻薄地嘲讽了一声，诺尔温的脸色又绿了。 “苏尔之剑有什么动静么？”尤妮丝安抚似的吻了吻身边人的嘴角，扭头时神色还是很平常。 诺尔温沉默了几秒，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被她一直忽略的问题——这里是美欲神殿，不管上一任大祭司是多么一本正经，快乐才是这里的基调。 尤妮丝和埃尔希才是常态，她和昆娜属于异类。 这么想着，诺尔温的神色变得奇异起来，看着尤妮丝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理解，“她发现了我们的人，我不确定我们探查到的是不是她想给我们看到的。” “她什么都没做。” 埃尔希一愣，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嘴角却咧到了最大，“莉莉丝要不是看上了一个用过就扔的蠢货，要不就是被表象给骗了。” 停顿几秒，她又点评道：“大概率是被骗了。” 现任大祭司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到底在赞同谁，只问起了达芙妮皇后。 “她这些天一直在阿尼摩尔那些魔兽的临时安置地里，不久前才回到欧贝德。而且，阿莱西亚也消失了。” 消失？埃尔希啧了一声，“不用这么委婉，不就是和卡洛斯幽会去了么？” 诺尔温：“伊莎贝尔也在欧贝德。” 埃尔希眼睛一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了两声，“那不就更好玩了？那位殿下不得把无主之地的玫瑰打得只剩下杆子？” “杆子”玫瑰目前还活得好好的，但确实遭遇了严重的生存危机——帝国目前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希姆德大公，德苏蕾的优秀毕业生，伊莎贝尔殿下就在对面怒视着她。 橡木魔杖尖端散发着危险的光芒，而同样闪亮的，是被拉成尖锐长刺的金属制底端。 帝国的继承人简直是照着父母双方的优点长的，黑色的卷发像卡洛斯，灰绿色的眸子和达芙妮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极适合魔武双修的天赋也融和了父母双方的天赋。 只有一点不太妙，不知是不是欧贝德的营养太好了，伊莎贝尔的身材极其高挑，此时此刻几乎把阿莱西亚完全笼罩住了。 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场景，阿莱西亚或许会很乐意地和她攀谈几句，只可惜…… “你们是故意的！” 阿莱西亚微妙地皱了一下眉，不像是自然为之，而更像是做给伊莎贝尔看的。 还没有在城外的希姆德城堡修养多久的伊莎贝尔立刻觉得心肝疼——被气的。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个人怎么还可以露出这么无辜的表情！明明都是她的错！ “米洛诺斯本来都打算停手了，要不是你怂恿他一定要让龙裔付出代价，他怎么会下达这么糟糕的命令！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制造混乱，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有阿尼摩尔，那是母亲最喜欢的地方，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阿莱西亚微不可见地叹了声气，她算是发现了，这位帝国最尊贵的女儿什么都好，只是少继承了一点——耐心。 唔，算了，两点吧，毕竟智慧也没多多少。 “我的殿下，从来没有‘我们’，有资格下达命令的只有陛下。”阿莱西亚说得十分无辜，甚至还带了点温柔和无奈。 但伊莎贝尔完全不为所动，更加恶狠狠地瞪着阿莱西亚。如果说月桂预言师的温柔是月光，那阿莱西亚的温柔就是伪装的蟒蛇，虽然柔软但却是要杀人！ 她坚信着这一点，无主之地的玫瑰、莫宁伯爵的妹妹、民间传闻中的慷慨者，绝对另有所图！ 从来没有人能在被卡洛斯第一次见到时，就跟他共进午餐！帝国的拥有者、她的父亲，从来不是什么沉溺于美色，容易被欺骗的存在，相反，他坚定而睿智，一直都是帝国繁荣最有力的推手。哪怕是在家庭生活中，他也一直都是帝国夫妇们的表率，从来没有什么情妇的传闻，每年夏天都会跟她母亲去希姆德度假。 但自从阿莱西亚出现在他身边，一切都变了。 无主之地的玫瑰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先前只是偶尔出现在皇家赛马场上，后来就是经常出现在卡洛斯身边，最近就更过分了，居然时不时就来欧贝德逛一圈，她当这里是后花园么？！ 而更离谱的是，连她母亲都对她不讨厌！ 是的，不讨厌！她实在不想用“喜欢”这个词来形容她母亲的态度！ “但你可以影响他！”伊莎贝尔咬着牙，魔杖底端在大理石地面上划拉出刺耳的摩擦声。 阿莱西亚看上去更加无奈了，盯着对面杀人的目光过了好久才认真道：“相信我，我的小殿下，希姆德的拥有者，您的父亲，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不管我说什么，他总是有自己的判断，我并没有办法影响他的思想。他所做出的决定，一切都只出于他自己的内心。” 什么“小殿下”！？伊莎贝尔脚下的大理石地砖陡然出现几条裂纹，握着异形魔杖的手已经青筋毕露。 如果有熟悉这位殿下的人在这里，那么她一定会惊恐地捂着嘴小声告诉阿莱西亚，伊莎贝尔已经到了动手的边缘。 要是她是女妖，现在一定已经伸出了长得吓人的指甲。阿莱西亚微笑着叹息，拿着擅自的手不经意地一晃，掩盖了嘴角可疑的笑容。 “推卸责任！懦弱！在你出现之前，父亲他一直都很好！” 阿莱西亚眨了眨眼，无辜得像一只纯白的猫，“是么？” 她说得轻飘飘的，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尾音却好似毒蜂的尾针，一下就把伊莎贝尔蛰毛了。 帝国的继承人可能是奉行武力至上的原则，不再多废话，异形魔杖直接冲到了阿莱西亚面前，眼看着要把无主之地的玫瑰削成干枯玫瑰，好在命运女神还是保佑她的。 那只是一片轻飘飘的月桂叶，但不知怎的，却拦住了伊莎贝尔堪称恐怖的一击。 以及之后，月桂叶破碎，星星点点的绿意散落在二人眼前，阿莱西亚笑了起来，拎起裙摆回身朝来人行了个屈膝礼，“午安，陛下。” “……母亲！” 达芙妮皇后熟悉地向阿莱西亚摆摆手，示意免礼，就停在了仍然怒气冲冲的大殿下身边，踮起脚，摸了摸伊莎贝尔的头顶，无奈地一笑，“长大了啊。” “不过，这么做，可没什么必要，阿莱西亚可是我们的客人。再说，你父亲也会不高兴的。” 父亲？父亲？！伊莎贝尔简直要气疯了，“她蛊惑了父亲！” 一身银白衣裙的皇后慢慢摇了摇头，眯着眼看向了天际线，那里只一半的天空，另一半却是永恒不变的金宫。 “不是的，这，只是命运。” 伊莎贝尔不懂命运，她不是预言师，也不是命运女神的信徒，她看不透水晶球，也读不懂命运牌，她只知道，魔咒和剑术。 第95章 如果，有人想要扰乱和平，那么，这就是她剑锋所指的方向！ 就算是她母亲想要她停手也不列外！ 但达芙妮皇后却说起了完全不相干的话题，还是对阿莱西亚！ “你最近看起来气色很好。” “谢谢，需要我给您推荐一些保养品么？” “不用了，我已经老了。” …… 伊莎贝尔气得跳脚，正要强行插进去时却听到了一句—— “杜恩是无辜的。” 阿莱西亚的神色微不可见地一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您要去看看她么？” 达芙妮皇后沉默了很久。那是一种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沉默，月桂预言师虽然从不多透露一丝命运女神的安排，但一向温柔可亲，绝不会使人陷入接不上话的难堪中。 更何况，现在出现在预言师脸上的，还有一种奇妙的光辉，让她近乎有了一种神性，那绝不是某种珠宝的光辉，也不是日神的辉光，年轻的继承人看不出来，只是觉得那神色有种微妙的似曾相识。 像是她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 伊莎贝尔突然没那么急了，她意识到在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中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她的母亲，是大陆唯一的八星预言师，她的父亲，是帝国的挽救者，而阿莱西亚只是无主之地的一朵野玫瑰，就算是刺再划手，也不会是象征着战争的铁荆棘。 而且，杜恩，是谁？ “她既然来了欧贝德，应该也会想见见您吧？”阿莱西亚继续说道。 达芙妮的眼神重新落到了阿莱西亚身上，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不见了，如果要见面，以后应该还会有机会的。” 第61章 气息 星辰囚笼内, 守卫陡然增加了三倍，就算是原先没有任何人的内部，都有了三圈的人。 没错, 三圈！还是轮岗！ 放眼望去，浩瀚星空下面哪里都是人，完全没有了不久前独赏的美丽。 原因很简单，大地女神殿的大祭司终于抽出时间来了一趟，结果立刻惊爆了监狱长的小心脏——耀眼的紫色在星辰下几乎带着彗星般的拖尾, 而形状正是一条展翅欲飞的巨龙, 翅膀都快扫到她身上了！ 好家伙，怎么会是两条龙！ 两！条！龙！ 不是她信不过星辰囚笼, 而是在她记忆里, 星辰囚笼从来没有监禁过两条巨龙啊！就算是一条, 也没有吧？毕竟，哪条龙会没事找事跑来住这样的旅馆？！ 于是，监狱长立刻向魔法塔和日神殿请求了支援, 调来了一大批精英来守卫巨龙们以及星辰囚笼的安全。 目前的情况就是, 就算是说悄悄话, 莉莉丝和杜恩也没有了自由。日神殿特制魔法镣铐下，两位在泰尔山脉作威作福的霸主只能睡大觉。 当然，杜恩是不介意的, 毕竟她也没什么话, 睡眠质量也不错, 但莉莉丝很介意——她睡不着, 又没有魔法元素们陪着玩, 实在无聊得很。 “你们这是侵犯隐私权！”莉莉丝忍不住抱怨道。 无人回应。 莉莉丝叹了口气，想想也是, 毕竟都是“极危份子”了，又不是酒馆里闲谈，谁会理她。 “……这是，合法的。” 莉莉丝一呆，还真的有人搭话？她眼神扫了一圈又一圈，但鉴于守卫们都穿着一样的制服，又是三层的环形排列，她一时根本认不出是哪位在说话。 “真的么？我不信！”坏心眼的巨龙眼睛一转，立刻大声地回答道。 信——信—— 得益于巨龙优越的肺活量和声带条件，这声音实在很大，大到直接在星辰囚笼里荡出了回音。 杜恩一下子睁了眼，真诚地赞美道：“真厉害，要是在我哪里，应该能有一场雪崩了。” 莉莉丝：“……谢谢。” 虽然不知道杜恩是认真的，还是在反讽，但不知道的时候就先当字面意思理解好了。雷龙暗自为她的准则得意了一下。 “真的！” 那个声音回复得异常快，听起来就很着急。 莉莉丝一下锁定了她，顿时小声欢呼了一下——这人离她好近！ “拿出证据来！” “我……” “莱恩！你在干什么！” 另一道声音也响了起来，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咬牙切齿。 “有命令说，不能跟我聊天么？”莉莉丝有些得意地质问，“没有证据显示我是一位罕见的言灵类巨龙吧？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可你使用伪造证件，隐匿身份！” “……那你想不想知道那份证件是哪里来的？” “不想！”后一道声音很生气地打断了莉莉丝，“这不是我们的工作！你已经很危险了！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套你的话，将来再报复你呢？” 莉莉丝：“……我是条好龙！” 杜恩：“巨龙不喜欢报复！” 有人发出了一声极为短促的笑声，又立刻压了下去，而两条龙在短暂的愤怒后又露出了一致的笑容，因为她们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嘟囔——“没错。” 嘿嘿，其实巨龙的名声还是很好的么！莉莉丝这么想着。 然而莉莉丝和杜恩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几秒，那一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她们，都是嫌疑犯。” 莉莉丝：这可真是，太棒了。 莉莉丝闲来无事的扯淡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星辰囚笼入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等等！” “停步！” “请拿出通行令！” 混乱中，好奇的两条巨龙听到一声狂怒的狮吼，伴随着狮吼的是一声极为清晰的——“你杀了她！” 星辰囚笼顿时一静。 “奥瑟，你不应该来这里！”有人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莉莉丝听出来，这正是先前那道阻止的声音。 狮吼声再度响起，这一回带着更恐怖的愤怒，莉莉丝明显发现守卫们整齐的阵型已经被冲得散乱，甚至有些人在音波下开始东倒西歪。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她该死！狄金森阁下的遗物上有她的气息！” 狄金森？莉莉丝想起来了，风暴眼，当今五大法圣之一的娜丽·狄金森阁下！ 去泰尔山脉营救那位美欲神殿大祭司的人！ 哦，等等奥瑟？狂狮奥瑟，不就是那位大祭司的弟弟，米洛诺斯的继承人么？ 星辰囚笼中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看向了一身灰袍的高挑法师。众所周知，狄金森阁下是被一位龙裔所杀害的，而这也正是他们对这位巨龙阁下严防死守的原因之一。 风暴眼死后，所有的随身物品几乎都在米洛诺斯家族，他这么说…… 莉莉丝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她当时只赶上了一个尾巴，还倒霉地没了法师塔，怎么会？！ “去！死！吧！” 狂狮完全没有辜负他的名声，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于是随着撼天动地的狮吼，米洛诺斯的继承人冲向了莉莉丝。 莉莉丝并不是很想打架，毕竟在她看来，这件事就是个误会，背后肯定还有阴谋。 第96章 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某个瞬间，她甚至怀疑，其实珍妮弗都知道得比她多，而阿尼摩尔那一次搭救其实是她故意的，要不然这份身份证件怎么会到她手上？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城门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我要你付出代价！” 眼前，英俊的奥瑟双眼通红，手里的重剑每拍一下，都会带起恐怖的剑气，而头顶上疾风不断，是一头莉莉丝见过的最大的狮鹫，翼展绝对有七米宽！ 狂狮奥瑟的契约魔兽！没有任何问题，可以在人形和兽型中任意切换的七星魔兽！ “我会把你拍成肉泥！” “邪恶的巨龙，我会为狄金森阁下讨回公道！” “你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 莉莉丝一边躲着，一边感叹：这位，才像是个真正的战神信徒啊！这不妥妥的狂战士的样子么？怎么没人怀疑他呢？ 对了，他是修习什么的来着？莉莉丝想不起来了，狂狮奥瑟这个名号在阿尼摩尔那群无聊得只能八卦的动物里也不是很常见，她只记得这是一位拥有着罕见的巨大型狮鹫的幸运儿了。 小小年纪就和狮鹫签了契约，这么高的亲和力，他怎么没去做一位德鲁伊呢？ 唉，说不定就是因为脾气太暴躁才做不了德鲁伊的呢？ 于是她很认真地开口劝说道：“你别打了，我真的不是杀害狄金森的人，啊不，龙。” “在东西上留下气息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就是我动了手，我觉得这件事都很有问题！说不定，有人就是想借着你，或者是狄金森阁下，想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而且你看，你也打不到我，我也伤害不了你，我们……” 什么办法也没有。 话还没说完，奥瑟的愤怒就肉眼可见地又上了一层楼，手掌宽的重剑哐当一声砸下来，头顶的星辰都颤巍巍地抖了两下。 “放屁！”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莉莉丝：“……” 一个不留神，一直脚步飞快在疯狂躲闪的法师就被重剑拍到了半边肩膀，而头顶上一直在掠阵的狮鹫也抓住机会，俯冲下来给了她一下。 嚓——咚—— 莉莉丝滚了几圈，懵着爬起来的时候脸都皱了起来，真的有点疼欸！日神殿的魔法设备，还真是“好用”！等等，这群人就这么看着她被奥瑟狂追么？ 还有，杜恩呢？ 她眼神一错，立刻就发现眼角余光中的一抹白影。杜恩已经飘到了角角落里，远到她连脸都看不清了！ 就这？！ 终于拍到了实体的奥瑟一下子高兴了起来，眼里的兴奋几乎溢了出来，“看吧，你的同伴都放弃了你！” 放屁！不就是两个大块头么？是觉得她原身不够大么？！ 莉莉丝眼睛一瞪，双手一扯手上的镣铐。 没动—— 再扯，还是没动。 但是，对面不还有一柄重剑么？ 蹭—— 咔咔咔 日神镣铐断成了三节，与此同时，莉莉丝快乐地化成了原型，而远处的杜恩眼睛咻地亮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能造出阿尼摩尔这个大型空间叠加法阵的大师每一次出手都很不凡，绝不会浪费每一滴材料。 那一刻，所有还双脚站在星穹下的人型生物都恍惚了一瞬间，眼中仿佛映出了无限星光，那是无数道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也是闪烁如钻石的华美光点，在那个瞬间，浩瀚夜空的美丽压倒了一切。 至于镶边的长条形生物，以及更小的、蚂蚁似的东西，完全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她们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巨大身躯。 要不是仍在还在呼吸的腹部，莱恩差点以为这位多话的雷龙阁下已经悲惨地死在了星穹之下。 杜恩晃了晃手间看不见的细线，叹息着听了一会儿丁零当啷的响声，决定暂时还是先不去动它了。 “莉莉丝？” 白发的巨龙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跨过不时抽动一下的细长尾巴，小心地绕开生着棕褐色绒毛的翅膀，踹了踹还在微微起伏的柔软腹部。 笃—— 什么反应也没有。但还活着，还能动弹。 莱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眼馋地看着巨大的雷龙，微妙地咽了下口水，“我们、我们需要叫医药神殿的祭祀来么？” 医药神殿的祭祀治疗过巨龙么？ 杜恩想了想，觉得完全没问题，可以试试！反正，巨龙也没那么容易死，差不多治一下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她点了点头。 “……不，”莉莉丝格外虚弱的声音从地上传来，尾巴剧烈地弹了一下，险些甩到杜恩脸上，“我不需要。”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身体内的深红之剑！ “不！奥瑟！”另一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奥瑟！奥瑟！快叫医药神殿的祭祀！有谁有即时治疗卷轴？哪种都行！” 杜恩：“……他要是死了，你算是犯了谋杀罪么？” 莱恩：“……？” 莉莉丝：“我谢谢你！” 兵荒马乱中，莉莉丝安静地听着耳边的急救，躺着思考人生，顺道以一种奇特的视角观赏头顶上的无限星辰，也就是刚刚把她轰下来的玩意儿们。 那似乎只是极其短的一瞬间，就算是她这种当事人也没有留下多少清晰的记忆。她只记得，在那一瞬间，星辰像是突然活了起来，无数星轨横贯天空，璀璨至极。 那几乎像是命运女神雕像上的无数纺线，现在想起来，那或许是她到此为止的生命中见过的最瑰丽的景象。 她还来不及反应，自己就已经躺到了地上，浑身剧痛，像是跟埃尔西打了几天几夜一样。 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狼狈得难以想象。 好吧，她承认安塔利亚大师确实担待得起工匠之神的眷顾，像阿尼摩尔那样的乌龙事件，应该是少之又少。 她的运气还真好。 等等——杜恩，真的不是在忽悠她么？这么恐怖的牢房，她当时的经验是哪里来的？没听说过冰宫之主有这么一条光辉事迹啊！ 正想着，她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是快要爆发的火山口的硫磺味，又比火山纯净很多。 像是埃尔西，但又有点不太像。这里面还混杂着一股微妙的花香。 莉莉丝好奇地抬起了巨大的头颅，探照灯般的眼睛顿时呆滞了——真的是埃尔西！ 这不可能！难道当时星星打的是她的鼻子么？都成年龙了，气味怎么可能随便变？！ 第62章 皇后的赦免 “埃——” 莉莉丝下意识要叫, 但才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她就猛地停住了——巨龙状态下的声音真的好大啊！ 连回音都荡了好几层！而且可能是太吃惊了，她的声音比平常高了整整一个度！ 离得近的莱恩直接捂住了耳朵, 被震得心脏都多跳了一拍。 “韦伯阁下，晚上好。”埃尔西身边的女人轻轻缓缓地开口，星辰囚笼里的气氛顿时一变，几乎带着下午茶的安逸感，嗯, 或者说是篝火晚会, 毕竟她身边那位红发小姐实在是太扎眼了。 第97章 果然还是美欲神殿大祭司！真厉害！真漂亮！莱恩对于巨龙的好奇来得快去得也快，注意力一下就转到了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上, 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尤妮丝看。 连她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都不管！小队长愤愤瞪了她一眼, 却挫败地发现莱恩完全没有发现。 这么说话实在不太方便, 可能是这地方有问题，说话声连她自己都觉得太响了点。莉莉丝有些纠结要不要变成人形。但她可以肯定，经过星辰暴打后的自己, 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 说不定, 直接肿成彩色猪头了！ 爱美的巨龙完全无法接受。 正在莉莉丝疯狂思考替换方案的时候, 杜恩已经慢吞吞接了上去，“哦，我的朋友们, 你们好。” 尤妮丝：“晚上好, 杜恩阁下。” “我们来只是为了带走奥瑟。”埃尔西挑衅似的朝杜恩抛了个眼神, 意思很明显——看看我, 看看你们, 怎么搞的？！ 就算是杜恩这样温吞的老龙也觉得有有些过分了，于是她不太高兴地开口道：“奥瑟不能走, 他已经犯了帝国法律。” 埃尔西眉毛飞得老高，“哦豁，犯了什么法？” 杜恩不知道，所以她看向了小队长。 小队长：“……他擅闯星辰囚笼！他、他、他意图谋杀！” 埃尔西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笑道：“他现在重伤。” 小队长憋红了脸，“那也应该是由我们出面！” “他污蔑我！这应该算是损害她人名誉吧？”莉莉丝还是决定暂时先不变成人了，以免被埃尔西嘲笑几十年，于是，巨龙委屈的声音再一次响彻了星辰囚笼。 当然，在如此巨大的音量下，委屈这个词实在有点听不出来，只能说，莉莉丝真的很强壮。 “……对！没错！就是这样！”小队长哽了一下，以自己最大的音量喊道。 某颗不知名星辰微微闪了一下，矮小的监狱长姗姗来迟，眼神扫了一圈后脸立刻绿了。 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各位！我想，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但是！既然奥瑟阁下现在情况不容乐观，那么……” 话还没说完，巨龙灰色的眼睛就看了过来，张开的羽翼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监狱长咬了咬牙，顶着巨大的压力艰难地说道：“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就那样？ 莉莉丝没反应过来，但奥瑟明白过来了，虽然同样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艰难地扭头，得意地瞪了一眼莉莉丝。 完全没有威慑力，根本没看他！奥瑟差点又吐了一口血。 “我想，你们误会了。” 佛罗伦萨之冠嘴角微微扬起，声音温柔至极，眼里的无限星光像是比头顶上真正的星光还要美丽，而黄金般的卷发在夜色中看起来完全就是黑夜女神的波浪形冠冕。 莱恩顿时一呆，眼神不由自主地粘在了尤妮丝身上，那不是冒犯的凝视，而是近乎信徒般虔诚而卑微的仰视。 杜恩走神了一瞬间，而后得出结论——穆拉泽尔的大祭司有种奇异的魅力。 或许……她想了又想，脑海中一双灰绿的眸子怎么也忘不掉。或许，这就是穆拉泽尔的恩赐。 “其实，我们带了陛下的赦免卷轴，韦伯阁下和杜恩阁下都已经得到了赦免。杀死狄金森阁下的凶手另有其人。”尤妮丝手捧着一份封着日神纹章的卷轴，说得柔和而安定。 莉莉丝：“……什么？” 杜恩：“……？！” 小队长：“……哈？！” 监狱长傻了眼，瞪着那份黄金卷轴嘴唇开开合合了好几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哦，那，是否可以让我们查验一下？” “当然可以。” 监狱长怀着绝望的心情看起了卷轴，仔仔细细，一个字也没有放过，抬起头看看还是原型的巨龙，又低头看看卷轴，像是陷入了巨大的难题。 埃尔西微妙地看着莉莉丝，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对，绝对是坏主意！莉莉丝跟埃尔西认识很久了，对她的眼神一清二楚。可是，她想不出现在的她还有什么能让埃尔西打算的，而且，她是真的很在意埃尔西的味道啊！ 等等，难道世界上还真的有某种奇怪的方法能暂时掩盖自己的种族特征？而埃尔西身上的味道就是这么来的？ 埃尔希终于不耐烦了，冲着监狱长说道：“你是不识字么？怎么还没看完？还是说，要我念给你听？” “这个、这个……”监狱长看着尤妮丝，眼中满是沉痛，“卷轴完全没有问题，杜恩阁下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奥瑟阁下也没有问题，但是，韦伯阁下不行。” 莉莉丝：“？” 那她被赦免的是什么东西？果然还是不能相信龙岛叛徒的办事效率！ 监狱长深呼吸了好几下，还是忽略不了头顶上的大探照灯，只能怀抱着金灿灿的卷轴，秉持着正义无私的初心，使劲抬头和巨龙对上了视线。 莉莉丝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咔擦。 “……您虽然被免除了使用伪造证件的罪名，但您现在还是杀害风暴眼的嫌疑人，我们不能放您离开。” 监狱长是个正直的监狱长，一条罪名就是一条！就算一方是美欲神殿大祭司，一方是巨龙也不行！更何况，按照卡洛斯陛下对风暴眼的重视程度，她如果现在随便行动，那绝对会被立刻下台的！ 美欲神殿的大祭司情绪平稳能力显然比火龙好上太多，就在埃尔西眼睛一眯要喷火的时候，尤妮丝慢悠悠地开口：“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请问，这个消息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或者，奥瑟，你可以回答我？” 被砸了好几张价格不菲的治疗卷轴的狂狮虽然还不能说是精力十足，但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还有力气朝头顶上的龙瞪眼了。 “铁一般的证据！狄金森阁下的遗物上就是有这条龙的气息！” 奥瑟咧了咧嘴，充满恶意地盯着尤妮丝，“怎么，你的女神没有告诉你么？她不是……” 砰—— 埃尔西毫不留情地踢上了奥瑟，巨龙带着怒气的一脚显然威力非凡，莉莉丝确信，这位狂狮一定断了好几根肋骨！ “蠢货！”埃尔西嘲讽道。 “应该有人告诫过你，神灵是不能随意诽谤的吧？”尤妮丝的语气依然平静，落到奥瑟身上的眼神不带一点情绪波动。 就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不，更糟糕一点，那是对着一位神殿诽谤者的眼神，如果不是现在，或许他已经被降罪了。 美欲神殿的大祭司一向温柔可亲，穆拉泽尔的荣光在她身上几乎完全体现的是秩序内的一面，所以，可能有人忘记了—— 纪元前，美欲之神，也是开启了神战的三位神灵之一。 美丽不代表软弱，而欲望，更是恐怖最好的催化剂。 奥瑟不可遏制地抖起来，浑身肌肉像是都被激活了一样，却完全不受控制。这是极为糟糕的一刻，他似乎，面对的不是身为人的尤妮丝，而是那一位无法直视的神明。 他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屈辱，却半点报复之心都不敢有。 第98章 审判长已经看呆了，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而莱恩原先凝固在尤妮丝身上的眼神也已经完全移开了。 问题是什么来着？莉莉丝也看懵了。 “……魔杖上，她的气息残留在狄金森阁下的魔杖上。这是父亲告诉我的。” 穆拉泽尔的大祭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微地点了点头，“多谢。” 说完，尤妮丝就一转身，打算走了。 莉莉丝不自觉发出了一声嚎叫——等等，那她呢？ 无数星辰再次闪动起来，星光中，埃尔西极轻微地晃了一下。 尤妮丝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可以让我和韦伯阁下单独聊几句么？”红发的女人抬了抬下巴，冲着监狱长问了一句。 监狱长哆哆嗦嗦地点头，“当然可以！” 虽然不知道这位是谁，但看样子就知道，这也是位棘手的人物，而且还跟穆拉泽尔的眷顾者走得这么近…… 咦，红头发，这在欧贝德可不常见啊？难道就是传闻中佛罗伦萨之冠的那个秘密情人？ 监狱长一下兴奋了起来，眼神不住地在尤妮丝和埃尔西之间游移，直到她发现，尤妮丝也在看她。 哦哦哦，她明白了！ 监狱长快走了几步，一把拖起奥瑟的腿，把还不能行动自如的残疾狮子带出了星辰囚笼，后面还跟了一个冰宫之主。 “呦，怎么突然这么喜欢原型了？”埃尔西装模作样地打了个招呼，接着立刻就切入了正题，“小莉莉丝，你和苏尔之剑怎么样了啊？” 莉莉丝：“……你就想问这个？” “这很重要啊！”埃尔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毕竟我比你年长，总是要关心一下下一代的么！” 莉莉丝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殴打火龙的冲动，提醒道：“……就算我们成了，我们也生不了！没有下一代！” 埃尔西神色一滞，尴尬道：“哈哈，倒也是。” 顿了一会儿，她又不甘心地继续道：“那进展总该有一些吧！” 嗯，还算、还算有吧。莉莉丝不确定地想着。 八天前在阿尼摩尔的见面、五天前在甜点房的下午茶，还有四天前她们沿着银杏大道的漫长散步…… 芬芳的花草，甜蜜的蛋糕，闪闪亮的日光…… 还有一双世间最美蓝宝石的眼睛！ 回想起这一切，纯情的巨龙就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如果她是人形的话，那她现在一定脸都红透了。 如果这些算是约会的话，那她们确实有进展了！ “嗯，还行吧。”她压着声音，腼腆地回答道。 埃尔西努力仰头看着莉莉丝，但还是无法从一个有利的角度观察某条小龙的神色。 不过，听这语气，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埃尔西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经过她悉心教导过的学生，果然就有进展了！ “加油！继续努力！再见！” 莉莉丝很明显没有明白这走向，埃尔西虽然以前脾气就很难琢磨，但现在这也太夸张了吧？再说了，埃尔西不是更尤妮丝签了契约么？难道契约内容还包括把她成功介绍给薇薇安？ “……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诚实地发问。 埃尔西摇了摇头，火一般的长发在星辰下像是跃动的篝火，“你，是条重要的龙！为了尤妮丝和薇薇安，请不要放弃！” 说完，火龙就消失在了星辰囚笼里。 什么东西？！ 莉莉丝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埃尔西怎么有点疯癫了？难道是尤妮丝跟她的契约出了问题？或者，美欲神殿的伙食有毒？ 第63章 选择 星辰囚笼外, 拖着奥瑟出来的监狱长汗还没擦完，就又迎来一个她惹不起的人，眼神又绝望了起来。 “午安, 尤妮丝。” “请问，杜恩阁下，是哪位？” 灰石高墙内，帝国的继承人眼神扫了一圈，在美欲神殿大祭司身上停留了一秒, 而后立刻定格在了穿着深蓝制服的监狱长身上。 伊莎贝尔说的很平静, 但经过太多风雨的监狱长立刻精神紧绷，把刚才的突发事件还有冰宫之主的资料认认真真回想了一遍。 她记忆力还算不错, 绝对不会忘记每天要做什么, 但现在她忽然觉得, 自己的记忆力还是不够用！伊莎贝尔殿下和冰宫之主有过什么交集么？ 不对，应该说，她现在来这里只是为了杜恩？ 等等等等—— 监狱长突然满脸惊恐, 她想到了一件传闻, 一件她从来都是当作花边旧闻听的事件——达芙妮皇后当初险些成了龙占卜师！ 这太过离谱了, 她从来都没认真想过这件事，但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刚的卷轴上, 达芙妮皇后的印章是在前面一个, 后面才是卡洛斯陛下的。一般来说, 印章的前后顺序都是时间顺序, 更重要的是, 达芙妮皇后一般不管事！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件“小小”的劫囚案件已经跟帝国最尊贵、也最麻烦的夫妻扯上了关系！星辰囚笼迎来了建成以后最大的危机！她的任期岌岌可危！ 监狱长实在想的太多了, 以至于伊莎贝尔已经不抱期望了，直接看向了尤妮丝。 “您好，我是杜恩。” 白发的巨龙安静地从队伍末尾走出，眼神堪称柔和。 伊莎贝尔莫名觉得那眼神有些怪，但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灰墙下，这位目前的希姆德大公一身利落的骑士装，非常醒目，也非常精神。杜恩像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一样，立刻移开了眼神，轻声道：“当然可以。” 几步之外，穆拉泽尔的眷顾者安静地旁观着，眼中的柔和似乎从来没有散去过，但对所有人平等地对待，就是世界上最冷漠的行为。 脾气越来越大的火龙眉毛一飞，立刻快步上前搂住了尤妮丝，“她有我好看么？” 这话太过无耻，以至于监狱长立刻惊恐地看着埃尔西，就连流动着诡异气氛的伊莎贝尔和杜恩都回过头，震惊地盯着粘在一起的两位。 哪怕是以最苛刻的标准去评论，埃尔西和尤妮丝也是少见的美人，尤妮丝就不用说了，穆拉泽尔的眷顾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而埃尔是明艳至极，像是赢得了火焰的宠爱一般，要不是都知道火神殿近些年没有什么大型神谕，说不定都会有人觉得这位有着火红长发的女士是火神的眷顾者！ 可是！ 就算是再漂亮，也不能随口乱说吧！ 监狱长不自觉盯紧了尤妮丝，生怕不久前的无言威慑再一次发生。 然而，让她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再度发生了——尤妮丝侧过头亲了一下那位女士！ “你很好看，我喜欢你。” 埃尔西满足了。 杜恩神色扭曲了。 她一向都知道，埃尔西不是容易满足的巨龙，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不灭之炎成了龙岛叛徒，而在美丽的生物上，这一位拥有无数财宝的巨龙更是有着近乎贪婪的欲望。 像这样容易被满足，绝不是她的作风。 美欲神殿有问题，这一个人类不对劲！她下意识地这么想，看向尤妮丝的眼神已经有点不善。 第99章 “嗯哼，那走吧。” 埃尔西得意地瞟了眼呆滞的众人，挽着金发的大祭司走了。 另一边，伊莎贝尔似乎习惯了这一幕，见怪不怪地回头问道：“您和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恩想了好一会儿，怀念的光辉在她眼中闪耀，过了好久才温柔地说道：“这个问题您应该去问您的母亲。” “她不愿意。” “那我也不能说。” “那您能暂时先带走她么？” 杜恩瞳孔一缩，“……为什么？” “能，还是不能？” “你打算做什么？” 伊莎贝尔看着白发的巨龙，忽然就明白了刚才在星辰囚笼之外的眼神——杜恩有着和她母亲一样的温柔。 尽管她是一条巨龙，还是一位传闻中有着恶劣癖好的巨龙。 “……杀了阿莱西亚。” 伊莎贝尔本来没打算说这个，毕竟她的父亲曾经教导她，不要告知没有计划的事情，而她的母亲谨遵命运女神的教诲，总来不多说一个词。 可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在一条完全陌生的巨龙前卸下了心防。 杜恩缓缓摇了摇头，“是去是留，是你母亲的选择，而不是我的选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阿莱西亚，但你既然打算瞒着她，那她应该是不同意的，对么？” 一点儿没错。伊莎贝尔自嘲地笑起来。 “如果我说，阿莱西亚干扰了母亲的命运呢？” “孩子，能干扰命运的，只有神灵。” 伊莎贝尔一下子气红了脸，深呼吸一下才能以平稳的语调继续道：“你怎么，和母亲一样？！” 杜恩低头笑了一下，抬起头还是平静的模样，“不过，我还想请你多说两句，关于阿莱西亚的。” 一开始，无主之地并不叫无主之地，那里本是第一座战神殿落成的地方。 那里曾经生活着数百万人，每年都有数不清的人在朝圣路上奔波，银灰为底的深红剑标曾经佩戴在每个人的胸前。 铁灰色的神殿会在第一缕朝阳中开启大门，三十六道深红色的廊柱曾是战神殿最醒目的标志。 那里有一片湖泊，每到秋天，就会变成浅淡的红色，据说，祂初次降世，就落到了那片湖里。那里还有两座高山，中间没有草木的峡谷就是深红之剑落下的痕迹。 据说，那里刻着一条神谕——无战争，无生活。 战神的信徒有着强大的战斗力，就算是死了，也是最有可能成为亡灵战士的那一类，而在活着的时候，信徒们几乎是横扫大陆的顶尖战斗力。 那时候，有很多人信奉着战神。祂的信仰日益繁盛，祂的神殿遍布大陆，祂的对手们也越来越多。 一切都在那场神战中改变。 地上的儿女在征战中死去，创世神的儿女在信仰中耗尽全力。 没有人知道那唯一一场神战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尘土般的凡人们只知道—— 战争已死，汝等应当生活。 横贯大陆的彩虹桥上如是写到。 没有人真正看清了神谕，那是用神的语言所写，所有的生灵会在看见的那一刻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也是世人们所知的唯一一条联合神谕，双色神光在上面摇曳。 那一天，薄力的凡人们惊奇地发现，昔日辉煌的战神殿在眨眼间变得灰暗，鲜亮血液般的廊柱头一次显出了陈旧的痕迹，墙皮片片剥落，黄叶一般落下，而那一片峡谷终于迎来了春神。 战争与混乱之神陨落之后，祂的副神们堕落成了暗影神灵，瘟疫、饥荒、复仇在暗影之地找到了归宿，而黑夜获得了自由。 只有一个例外——刀剑之神。 那时还是建造者之神的工匠之神吞噬了祂，获得了祂的全部权柄，于是，世界上少了一位副神，又多了一位主神。 曾经，没有神灵的土地是不可想象的。 一开始，没有神灵愿意接手那一片浸透着鲜血味道的土地，而尚未消逝的战神信徒们将其作为最后的保留地，而后，聪慧的凡人们发现了其中的“好处”，于是，战神的原初之地迎来了荒芜的开始，而后是持续千年的混乱。 直到莫宁这个姓氏的出现。 那是神战之后，第一次有神灵的辉光降落到无主之地。 奥利弗选择了法外之地的信徒。 而莫宁伯爵的妹妹…… 一开始，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柔弱的小姐，她像是跟在莫宁身后的一道幻影，虽然存在，但是又那么得微弱。她不像莫宁伯爵那么爱笑健谈，也不像无主之地的其他人一样凶狠野蛮，她是一朵不该生长在蛮荒之地的花，精致而脆弱，无用而美丽。 如果没有莫宁伯爵，她应该早就死了吧。那时的人们如此想着。 一直到洛瑞安的诗歌集横空出世。 大陆上最有可能获得诗歌之神青睐的吟游诗人，令欧贝德的书店一夜爆满、米菲尔这个边境小城一夜成名的女人！ 而在这位传奇人物的背后，有着一位极其坚定的支持者、赞助商——阿莱西亚！ 众所周知，智慧之神没有神殿，最后一条公开的神谕距今已经过了上千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这位创世神的子女再也没有显示神迹，只有祂的副神偶尔活跃一下，比如说，诗歌之神。 作为能挖掘出这么一支潜力股的人物，阿莱西亚伴随着洛瑞安的诗集，一下进入了权贵们、各路文艺爱好者的视野中。 在这之后，无主之地的玫瑰又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只是在莫宁伯爵和洛瑞安的影响力之下进行一些无聊的社交。 赛马、烘培、文艺赞助……她似乎什么都做，和沙龙女主人们极其相像，普通得令人觉得无聊。 “如果不是她插手了高林铁路的修建，我真的会以为她只是一位富有而慷慨的小姐。”伊莎贝尔嘲讽地说着。 “后面就是工匠神殿的扩建。你知道么，现在欧贝德的人都说，阿莱西亚是我父亲的情妇。我觉得……” “什么？”杜恩立刻打断了伊莎贝尔，语气前所未有的冷硬。 帝国的继承人一愣，眼前的白发女人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看上去极其危险，恐怖的气息在她身上闪现了一瞬。 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杜恩现在确实很符合她对冰宫之主的刻板印象。 帝国的第三号人物虽然直率了一点，但并不缺少敏锐度，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重复了最后一句话，“阿莱西亚，可能是，我父亲的情人。” 果然，杜恩的表情更加糟糕了，简直比她见过的风暴女神的愤怒还要恐怖。 难道，这位冰宫之主还是她父亲的仰慕者？或者，是阿莱西亚的？ 另一边，星辰囚笼又迎来了今天的又一位访客。 “薇薇安？” 莉莉丝呆滞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她好像在出口处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可能确实是被星辰欺负得太厉害，莉莉丝完全忘了她现在是原型，也就是四个爪子、长着翅膀、浑身鳞甲的龙！ 一片寂静中，探照灯般的眼睛里逐渐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来得这么巧？她现在变回去还来得及么？ 第100章 啪嗒—— 珍贵的泪水落到了头顶，薇薇安猝不及防，只听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虽然是加了混响版本的。 “……我、我不是故意，故意骗你的。”巨龙的声音格外哽咽，抽抽噎噎地几乎快听不出她要说什么。 薇薇安立刻愧疚了起来，虽然她早就知道了，但现在这个时候确实不太合适。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遗憾自己没办法飞上去，只能尽力抱住眼前的脖子，轻声道：“嗯，我知道。” “……我只是想……嗯？” 莉莉丝声音一顿，吸了吸鼻子，薇薇安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猜到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隐瞒身份，不过，说不说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的决定。而且，你是巨龙还是人类，这并不重要。” 薇薇安的声音听起来很安定，莉莉丝几乎都能想到她现在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温柔得像春天里最软的花，海蓝色眸子里闪烁的光彩一定比她宝库里最漂亮的宝石还要令人心醉。 第64章 请再问我一次 “……那, 你愿意做我的骑士么？” 莉莉丝恍惚了一下，在心里盘旋了很久的话，就这么毫无铺垫地说了出来。 啪嗒—— 又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这回绝不是因为伤心！只是眼泪实在太多了！巨龙不好意思地抬了抬翅膀, 想遮一遮眼睛，但刚一动作，她就意识到还有一位太“小”的人类骑士。 于是，庞大而柔软的翅膀只是稍稍动弹了一下，似乎全然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带起的风是那么微弱, 如果不仔细感受, 大概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薇薇安看着眼前的鳞片，忽然笑了起来。 她曾经梦想过站在巨龙的背上, 穿梭在飘渺的云层, 越过波涛和高山, 而手里的长剑会荡平冠冕前的一切阻碍，和那些不祥的暗影。 成为一位龙骑士，也许是所有骑士们的终极梦想, 也是继承人们无言的野心。 但现在, 她忽然没有那么想了——这条龙是那么温柔, 鳞片上似乎还映照着灿烂的辉光，荆棘不应该绕上她的身躯，鲜血不应该脏污她的翅膀。 她应该自由地飞翔在天空, 随着自己的心愿而落下, 无论下方是海岛还是雪山。 “我想, 这可能不是个好时候, ”薇薇安贴住了光滑的鳞片, 动作极轻地蹭了一下，“我不想做出让我们后悔的决定。” “如果, 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还是想知道答案的话，请再问我一次吧。” 薇薇安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骨肉中传来的轻微震动带着巨大的魔力，那一刻，莉莉丝都没有发现自己在颤动。 神说，…… 她不会让这件事只是“如果”的！莉莉丝发誓，这一定会是将来！ 星辰囚笼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黑发的骑士像是对巨龙灰紫色的鳞片产生了巨大的迷恋，而莉莉丝也快要被人类稍高的皮肤温度烫熟了。最后打破安静的，是一声轻微的叮。 “啊，快要没有时间了。”薇薇安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 莉莉丝不适应地一抖，过高的温度源离开了，她本该觉得舒服，却觉得空落落的。于是，她下意识地又贴上了去。 “……什么时间？” “我应聘了星辰囚笼的志愿者，本来是帮助稳固星辰的，”黑发骑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顺手拍了拍粘人的巨龙，“但是，可能只有今天一天了，她们之后应该会加强警备，全部从法师塔里调遣。” “啊，好。”莉莉丝带着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心想，能打得她满头包的东西还需要稳固？ “我想，你现在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薇薇安继续道。 看出了莉莉丝的疑问，黑发骑士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补充道：“星辰囚笼压制所有人在这里的能力，就算是监狱长其实也不能发挥全力。鉴于你身上的东西，我想还是在这里比较妥当。” 莉莉丝点了点头，“我一直想问，星辰囚笼有监听功能么？” “我专门请教了里达罗斯大师，她坚决否认了，”薇薇安一笑，“按照她的原话就是，‘犯人们也是拥有隐私权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莉莉丝松了口气，她可是一直担心有人通过监听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所以说话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阿莱西亚那边怎么样了？珍妮弗呢？” 没错，最后的最后，莉莉丝还是把阿莱西亚这件事跟薇薇安通了气，毕竟，这位尊敬的文艺赞助者实在有些棘手，而且，迷惑程度极高。 薇薇安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发现，只不过，她似乎和陛下关系很好。” “至于珍妮弗……”薇薇安顿了一下，神色很微妙。 这位柔弱的治疗师在消息传开的第一时间找到了她，不仅认下了证件的来源，还表示愿意尽全力帮助莉莉丝离开欧贝德。要不是卡斯托尔校长把三号炼金塔的责任也推给了莉莉丝，珍妮弗恐怕已经冲到审判官面前递上书面说明了。 为什么呢？ 薇薇安隐约觉得有什么线索被自己忽略了，苏尔的继承人上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还是在新年蛋糕出问题的时候。那一次，某位糕点师在蛋糕里加入了大量番茄汁，只是为了掩饰其中过量的盐分，从而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我想，如果她还有什么计划的话，我应该不会忽略。” 莉莉丝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似乎只能点头答应。她的力量似乎在这场看不见的博弈里毫无用处。 “好。” “最后，如果，我是说如果……”薇薇安深吸了口气，“如果你之后再见到我，请不要直接过来，先确认一下我的身份，可以么？” “……好。” 目送着黑发骑士的背影消失在出口处，巨龙咻一下变成了人形。 倒不是因为方便，而是被星辰殴打出心理阴影了，原身这么大，离星星这么近，她还真的担心那些星星感应不良，再给她来一下。 而且，人型状态下的话，她才方便给自己揉一揉，要不然，姿势太难看了。 正想着，星辰又闪了起来，莉莉丝瞬间惊恐——难道还真被她说中了？！ 好在黑夜祭祀的大作还是很有质量保障的，这一回只是有人，准确的说，是守卫进来了而已。 这回来的可不是临时拉来的法师、剑士们，一个个虽然身披甲胄，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还都带着一层微薄的光辉，多半是日神殿的骑士。 现在可好了，她什么事也做不了了。莉莉丝无聊地翘起了脚，瘫在地上看着头顶上的星星。 虽然打起龙来很痛，但如果只是欣赏的话，这些星辰还是很漂亮的，而且跟她在泰尔山脉见到的排列不太一样。 外面听上去很危险，但她出不去。身为一条已经看中了某位骑士的巨龙，怎么可以放任自己的骑士独自作战呢？！ 这不是莉莉丝的作风，但现在她必须等待。等着外面的人类们抓到真正的凶手，或者，自己完全成年。 前一个方法太过被动，后一个方法不是那么有把握。 第101章 莉莉丝默默哀叹一声，哀怨地想着已经得到自由的某条冰霜巨龙。 “朋友们，请问能给我几本书，打发一下时间么？” 她的声音在星穹下回旋，但没有第二个声音。 哒、哒、哒…… 莉莉丝默数了几下，郁闷地搓了搓脸，知道自己得不到回应了。 那么，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睡觉、睡觉、睡觉—— 那就……看星星吧！ 兴致勃勃的巨龙就着瘫在地上这个姿势，一点不要脸面地、毫无障碍地研究起了星穹。 德苏蕾 一身乌鸦黑的莱维亚塔在校长办公室里狂怒地转了几个圈，可怜的石膏装饰品被魔杖碰坏了好几个，而胡桃木的地板被鞋跟敲得噔噔响。 现在！她直到现在才知道！ 原来这个蠢货把三号炼金塔的爆炸推到了莉莉丝·韦伯身上！ 先不说那是一条龙！就说三号炼金塔！这么大的事故他就打算这么糊弄过去！？那之后呢？！ 莱维亚塔被气得不轻，魔杖顶端一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在这一方面，德苏蕾大名鼎鼎的黑之花还是很有涵养的，但现场的另一位见证人却快要火山爆发了。 再这样下去，他要换地板了。卡斯托尔盯着地板想了一秒，转移注意力的尝试立刻宣告失败。 没错，他可能是干了件蠢事，但—— 那不是因为莱维亚塔根本没告诉他，莉莉丝·韦伯是条龙么！？这怎么能是他的问题呢？！要知道，三号炼金塔的事故一天找不到问题所在，阿尼摩尔的事故就有可能再发生一遍！而且，面对卡洛斯陛下的又不是她！怎么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卡洛斯早就看德苏蕾不顺眼了！三号炼金塔的事故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全权掌控德苏蕾！ 他这是为了德苏蕾好！ “你是疯了么？你怎么敢这么做？证据呢？不要告诉我你伪造了证据！”莱维亚塔猛地转向卡斯托尔，魔杖咚一声怼到地上，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响亮得像是一声重锤。 卡斯托尔下意识抖了一下，随后怒火就像是被点燃的威士忌一样，迅速烧上了他的脑袋，“你、你！” “我什么我？！三号炼金塔爆炸的时候，莉莉丝才第一次踏进德苏蕾的大门！你打算怎么解释！？而且，你以为卡洛斯会不知道这件事么？！你是觉得卡洛斯讨厌巨龙，所以就可以把所有的事往龙上面一推就可以了么？！” 卡斯托尔瞪着面前的黑之花，圆滚滚的肚腩极有弹性地起伏着，破风箱一样地喘息了好几声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 “我才是校长！” 没错，自己才是德苏蕾的校长！莱维亚塔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伙食十分充裕的校长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树，涨红着脸恶狠狠地怒视着对面的黑衣女人。 莱维亚塔微不可见地一顿，猛地扭过身体，双手抱着魔杖看向了卡斯托尔，脸上的愤怒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下去，但却变成了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那像是暗夜里的野狼终于亮起了碧绿的眸子，白森森的利齿在暗淡的月色中显出骨殖的质地，而被当作猎物的胖兔子还在吃草。 “我知道，莉莉丝·韦伯是你的朋友，但朋友又怎样？她如果真的杀了狄金森，那陛下一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你可能也保不住教职！如果她不是凶手，她也没干什么好事！” “实话跟你说，苏尔公国维持不了多久了！苏尔之剑一定会死！那条龙既然一直在苏尔之剑身边出现，那陛下肯定不会放过她！” 莱维亚塔扯了扯嘴角，魔杖轻飘飘地敲了敲隔在两人之间的玻璃柜，嘲讽道：“所以，你是听懂了卡洛斯的暗示，在给德苏蕾干一件大好事？” “你知不知道，龙岛打算来人？” “……来龙！”卡斯托尔停顿了一下，“而且，那又怎样？”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德苏蕾的中立原则？” 莱维亚塔不再抱期望，哒哒走到了窗边，不再看那个糟心的玩意儿。 斯蒂佳·伯德，不朽的晨光，被黑夜女神带走的凡人，在创立德苏蕾之初就立下了三条原则——中立、平等、不放弃。 在动荡的千年里，德苏蕾跟着动荡的命运起起伏伏，甚至还险些迁校，但无论如何，它终究还是成为了大陆上的明珠，帝国内与金宫齐名的永恒明珠。 短寿者的永恒啊，是如此短暂。 莱维亚塔看着窗外的绿叶，依稀在缝隙之间看见了一点永恒橡木不变的色彩。传说，这是千年前的精灵领地之王送给不朽晨光的礼物，只要精灵领地存在一天，橡木就会永远茂盛。 而德苏蕾，也会一直延续下去。 真的么？ 黑之花摸了摸胸口的吊坠，那里有一块封印者永恒橡木落叶的吊坠，是每一位教职工的周年礼物。如果任教超过五十年，那么甚至会得到一小块永恒橡木的碎片。 曾经，她以为她会带着那块小小的橡木块离开德苏蕾，在法师塔里度过自己剩下的时间。但现在，她怀疑了起来。 莱维亚塔一直都知道，期望只是期望，但她早早就学会了如何把期望变成现实，那需要竭尽全力，有时还需要不择手段。 魔法系主任，这就是她得来的，而在她计划之外的，是卡洛斯。 她曾经觉得，这位挽救了帝国的君王不是这个样子的。 卡斯托尔沉默了很久，“我当然记得德苏蕾三原则，但原则是原则，实际是实际，我想，就算不朽晨光来处理，也会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黑之花冷笑，没再回头，只是哗啦一下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她要去，再看一看那两株橡树。 这时，余音才顺着风慢慢飘上来——“卡斯托尔，你要记住，卡洛斯能任命你为德苏蕾校长，当然也可以让你做一些别的事。” 第65章 日神祭典 三天后, 日神殿大祭典。 每隔六十年一次，每次持续整整三天，这是日神殿最大的祭典, 也是欧贝德最大的狂欢节。这一天，所有附属于欧贝德的附庸们都会前来，无论是真心赞美还是假意奉承。 在龙裔法令的混乱中，无数准备已经悄然做好。 祭典的前一年，日神殿的维修工作就开始了, 巨型花车也开始陆陆续续按照方案进行组装, 酒神殿也会难得配合行动，筛选各地的佳酿并运到神殿仓库。 被日神护佑的欧贝德会在这一天向世人展示日神的荣光。作为日神殿名义上的执剑祭祀, 卡洛斯会在祭典中祈求日神的赐福。 女神眷顾的话, 日神会赐下荣光, 温柔的光芒会保佑着欧贝德多年的安全舒适。这是女神的偏爱，也是独属于欧贝德的荣耀。 而这一次，日神殿的祭祀们神色格外严肃——龙岛大祭司也会来欧贝德！ 这是事关帝国脸面, 也是关系着日神殿的大事！她们要确保一切有序、平稳进行！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因此这些天, 负责巡逻的骑士们更加卖力, 身份查验也格外严格，不少“可疑人员”都组团作伴去了，虽然还没有一位“有幸”能参观黑夜大祭司的杰作。 第102章 当然, 这一切都和星辰囚笼里的“客人”无关。 此时, 唯一的囚犯带着一双隐没在黑暗里的黑眼圈, 眼神放光, 近乎狂热地研究着黑夜女神赐福过的星穹。 女神出手, 果然不凡！ 这里根本不是随便乱摆的星星！ 以北极星为中心，十二宫分别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翻转和旋转, 她敢确定，这绝对就是整个星辰囚笼魔法铭文的一部分！ 但是为了什么，她还不确定。 每一道魔法铭文都有特殊的含义，在多数情况下，它们的位置甚至是不能变动的，也就是说旋转、翻转、逆转都在魔法铭文中有极其特殊的含义，而像这种大规模的应用，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不对，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在某本记载着暗影之地的古老魔法书上。 她依稀记得，这种情况有很多种可能，可能是因为那一次特别的赐福？ 毕竟黑夜女神当时离堕入暗影之地只有一步之遥，而且黑夜相关的魔法铭文确实逆转情况会多一点。 但也可能是这是个异空间！她记得，某些特别的空间法术会要求将主世界里的铭文倒转刻录，才能发挥效用。 不，应该不是，因为这是天穹！本身就有特殊含义！ …… 巨龙很兴奋，但离了巨龙百米远的守卫们精神越发紧绷——这不对劲！ 这条龙已经三天没睡觉了！她到底在干什么！？那些魔法塔的人不是说，这条龙还是很安静的么！？ 骗子，都是骗子！ 日神殿的执剑祭祀们平时应对的都是恭恭敬敬的信徒们，不要说巨龙，就连高阶魔兽们都少见，像这么艰难而奇怪的任务，还是头一次接。 虽然，这条龙目前还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说不定，当时还是给她几本书比较好。迟来的后悔在执剑祭祀之间蔓延。 “……唉，只可惜当时炼金课和占星课都没有好好听。”莉莉丝抱怨了一声，她现在已经到了理解不了头顶星辰的程度。 “阁下，我想，你可能需要睡一觉，黑夜女神会保佑你的。” 不知道哪个祭祀大着胆子说了这么一句。 “我觉得可能工匠之神也需要给我赐福一下。”莉莉丝随口说道，话音落下，她才不可置信地意识到，刚刚似乎有人在说话！ 这么多天了，第一次有别人说话！ 莉莉丝激动地呲溜一下窜了过去，而且日神殿的执剑祭祀绝对比她知道的要多！ “哪个？哪个？我的朋友们，请不要这么害羞，你们刚刚有人说话了对不对！” “肯定有人说话了！” “可以跟我聊聊那一位大师么？或者星辰囚笼也行！” “要不然，给我讲讲占星吧？” “你们发现头顶上的奥秘了么？” …… 执剑祭祀们：“……” 人型巨龙灵巧地在祭祀们之间穿梭着，要不是有魔法保护，执剑祭祀真的会怀疑自己已经被撞倒了。 但现在的场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过于激动的巨龙在祭祀们之间造成了烟花般的效果，而被警告过这位巨龙可能的事迹的祭祀们已经暗暗握紧了手里的长剑，一旦有攻击，日神的惩罚会毫不留情地爆发在星穹之下。 “阁下，请您安静些。”伊尔琳达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 咻—— 莉莉丝一下停在了伊尔琳达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闪亮的灰眼睛盯着伊尔琳达。 平心而论，这位执剑祭祀长得夺目极了，束在背后的金色长发几乎像是射入黑夜的第一缕晨光，脸上的神情也十分安定，一看就让莉莉丝觉得是个好人！ “抱歉打扰您了，我只是想和人聊聊天，毕竟这里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莉莉丝诚恳地说道。 但伊尔琳达只觉得心累，尽力压制住自己扭头的冲动——这位巨龙阁下的眼神熟悉极了，让她瞬间想起了那个倒霉的混血信徒。 只不过，那一位估计是和日神殿无缘了，而这一个还说不定是个什么命运。 唉——日神殿的高等执剑祭祀微妙地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美欲神殿的大祭司已经返回米洛诺斯查验证物，而审判长也在继续开展查探工作，请您不要着急。” 伊尔琳达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陛下一定会做出公正的裁决。” 公正？ 什么公正？！ 阿丽娅站在头戴皇冠的男人面前，努力克制着自己一尾巴扫过去的冲动。 她，龙神殿的大祭司，华丽的风龙阿丽娅，众多龙神子孙的看护者，在哪里都能享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头一次遇到这么无礼的待遇！ 眼前的这男人，简直是把傲慢自大写在了脸上！他真的是传说中欧贝德的拥有者么？阿丽娅不禁怀疑，可那顶金灿灿的冠冕不可能作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日神的荣耀。 绝对就是传说中威弗尔家族接受过日神祝福，世代相传的皇冠！ 龙岛大祭司想了又想，压住语气中的愤怒，尽量平静地说道：“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刚刚从钢铁之城过来，那位法圣的遗物上并不只有莉莉丝的气息，还有一道虽然微弱但也属于雷系龙裔的气息，而且，那道气息肯定经过遮蔽！所以……” “她没有许可就擅自进入欧贝德，这不是已经违背了我们的约定么？”卡洛斯骤然打断了她，声音平淡得令龙奇怪。 阿丽娅咬牙，觉得卡洛斯简直是在嘲讽自己，“你从来没有！颁布过那道法令！” 卡洛斯笑起来，“可她是龙神的子孙，从龙岛离开，不应该知道这道禁令么？” 知道个屁！阿丽娅在心里把眼前这个邪恶的君王狠狠骂了一遍，暗自思考着直接把星辰囚笼砸开的可能性。 她知道那东西，经过黑夜女神赐福过的精巧玩物，虽然麻烦，但是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她不能只带走一个莉莉丝，还有那些龙裔。 用武力解决过很多事情的龙岛大祭司心沉了一下，突然发现了一些被自己忽略的地方。得益于龙裔限制法令，帝国各地的龙裔愈发不满，她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很多，这样的情况下，卡洛斯怎么还敢请她过来？！就对她这么信任？ 甚至于，日神祭典居然没有被推迟！？ 龙神在上，这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龙岛大祭司正想着，眼前突然亮了一下，而欧贝德的拥有者，金宫的主人之一微微抬头，转身从光滑锃亮的台阶上埋下去。 “大祭典要开始了，我先行一步。” “大祭司不来么？” 当！然！要！来！ 阿丽娅怒视着前方格外闪亮的背影，一甩披风，也跟了上去。 虽然威弗尔家族世代都是日神的信徒，但帝国境内的日神信仰并不算极其繁盛，大部分信徒和神殿都集中在欧贝德附近，尤其是居住在欧贝德内的贵族，十个里有六个都是日神信徒。这可能也是日神选择给欧贝德降下荣光的原因之一。 日神殿的光明祭司们会乘着白马花车，环绕着整个欧贝德巡游，无数赐福和鲜花会在途中落下，凡能得到的生灵都会得到祝福。这是无关本身信仰的赐福，毕竟，太阳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生灵。 第103章 在此之后，帝国最尊贵的夫妇也会登上鸢尾和日轮双标志的皇家马车，从欧贝德之外的度假城堡离开，沿着日神殿祭司的路线再进行一次巡视。 于是，这一天里，海潮般的欢呼声在城内一浪接着一浪地响起，明媚的荣光在每一条街道上洒落，带着露水的玫瑰落在屋顶，落在胸前，也落在尘土中，即便是最肮脏的贫民区也被金子般的太阳花覆盖。 这也是执剑祭祀和魔法塔守卫最紧张的一天。 没有人想在这一天见到鲜血，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是人的，还是混血的，那都是罪恶。 日神的光辉会被血色的薄雾所污染，欧贝德的荣光会因为死亡的气息而消减。 这是不可容忍的。 “看仔细了，要是漏掉了什么可疑人员，我们就得和星辰囚笼里那群人换班了！听说那条巨龙可不好对付！” “放心吧。” 尖锐的白塔上，胸前佩戴者鸢尾纹章的能力者拍了拍眼前高大的混血法师，语气和蔼。而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混血法师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爆发出诡异的光芒，又在刹那间沉寂下来。 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云飘过，日光依旧灿烂。 卡洛斯虽然名义上是日神殿高等祭祀之一，但在这一天内，神殿的归神殿，世俗的归世俗，在神殿深处静坐多年的大祭司会亲自主持祭典。 圆形的巨型祭台外，十二根高不见顶的花岗岩柱围绕着祭坛形成了一个半圈，每一根石柱都代表着日神的一位副神，而空无一物的南面，则代表着永远昌盛的日神。每一天，阳光会依次照过十二根石柱，而那日出时的第一根，就是晨光之神，日落时的最后一根，就代表着阿伊洛斯，日神殿的奠基者，也是日神殿的第一位大祭司，最后被带上天空的暮星。 祭台内，一身浅白装束的大祭司独自面朝着南方，在东方，卡洛斯与达芙妮并肩而立，身后是信奉日神的大大小小的贵族，而在卡洛斯对面，无数不属于日神殿的贵族抱团成一方，最外围，则是持有日神花券的幸运儿。在命运女神的安排下，这些本来无法近距离观看祈福的信徒得以旁观这六十年一度的庆典。 古老的颂歌下，每个人的表情都多了一些安适，像是沐浴在了冬日午后的暖阳下一般。 薇薇安安静地站在最外围，像是已经完全被颂歌所感染，沉浸在了其中。但她实际上在想一个问题——阿莱西亚没来。 这不应该。 这场祈福不仅是威弗尔皇室的祈福，还关系着整个帝国王座的命运。自从千年前信仰日神的威弗尔家族夺得了欧贝德，日神的荣光就一直照耀着帝国，只有在虞美人战争时，四季神灵的信徒才暂时遮盖了日神的荣光。但那持续了仅仅八年，日神就重新笼罩了欧贝德，在那之后，四季神殿几乎消失殆尽。 无主之地虽然名义上不属于帝国，但跟帝国的经贸往来一直相当频繁，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无主之地是欧贝德、米洛诺斯、苏尔之外最重要的地带，虞美人战争后落败的四季神信徒大部分也逃亡了那里。 无主之地没道理不来，除非她打算脱离帝国。但卡洛斯绝不会允许。 “颂歌……” 薇薇安看了眼最前方隐约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难道莫宁两姐妹是被伊莎贝尔打伤了么？ 念头一起，她就又些想笑，这个想法也太不靠谱了，难道是和莉莉丝待得太久了么？ 先不说阿莱西亚是不是真的像表面上那么柔弱，就是伊莎贝尔也不会干这么鲁莽的事。 应该，吧。 颂歌还在继续，日光依旧灿烂，天空上一朵云都没有，天气对于日神祭来说好极了，空气中日神特有的温暖干净气息还在扩大。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薇薇安离伴奏乐团太近了，声音不均匀，她总觉得伴奏似乎有些不和谐，像是长号走调了一样。 应该不会有问题，怎么说也是日神大祭司主持的，日神殿的精锐力量几乎都在这里，而且日神本人也有极大的可能降下一缕神光…… 虽然这么想着，但薇薇安还是提高了警惕，她没有忘记，智慧之书还在她身上，虽然可能没有命运女神的神物来得准确，但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给出错误的提示！ 薇薇安试图跟远处的西尔弗使个眼色，但德苏蕾的队伍实在离得太远了，她只能尽力传达意思，至于西尔弗到底有没有理解，甚至有没有看到…… 日神保佑！她暗暗叹了口气，开始计算时间，理论上，颂歌还有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内，如果神光如愿落下，那么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但可能是日神打了个盹，或者是命运女神联合了日神，打算戏弄一下凡人，薇薇安才刚刚这么想，就觉得耳边一静——颂歌，停了！ 下一秒，戏谑的声音响彻祭坛。 “朋友们，你们可真热闹，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资格加入啊？” 第66章 回来了 祭坛外, 作为少数几个因为身上其他神灵气息太浓，而进不了日神祭坛的生物，阿丽娅被安排在了基恩山上, 这是少数可以俯视祭典而不会影响祭典效果的地方。 基恩山只是一座不足五百米的小山，在阿丽娅眼里，这根本不能叫做山，小疙瘩还差不多！但在利用水路，一路逆流游过来的西希尔眼里, 这已经很高了！高到她不能游上去, 得走上去了！ 而且，这光芒也太强了吧！ “果然还是没必要来这里！”西希尔躲到了树荫下, 小声嘟囔着。 阿丽娅看了一眼, 扭过头盯着远处的巨型轮状祭坛, 几秒后又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如此反复几回，终于成功引起了西希尔的注意。 她盯着阿丽娅看了几秒, 眼神中不带一点攻击性, 像极了那些刚刚出生的懵懂小兽。一把年纪的龙神大祭司终于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午安, 阁下是龙神祭司么？” 阿丽娅僵硬地点点了头，忽然记起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佩戴任何龙神殿的标志物，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您好, 我叫西希尔, 是海洋之主的眷顾者。” 阿丽娅难得沉默了下来, 觉得自己可能把好几个月的运气都用在了这里。龙岛四面临海, 她每天都要在龙岛外面飞一圈, 怎么从没遇到过西希尔？！作为海洋之主的眷顾者，她不应该巡视海洋的么？ 龙岛大祭司忍不住咬牙——海洋之主的眷顾者！卡洛斯好大的威风！自己这条龙不行啊！ “等等！那是什么！？” “……暗影？” 阿丽娅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日神祭典怎么会有暗影之地的敢来捣乱？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么？ 眨眼间，刚刚还只是一个小黑点的阴影已经吹气球般的膨胀成了一大片恐怖的黑幕，并有继续顺着天空疯狂蔓延的趋势。 恐怖之幕！ 暗影之地的至宝，能覆盖超过八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在此之内，所有非暗影之地神灵的信徒的实力都会被削弱，而暗影之地神灵的信徒却能得到增强。据说保留着即将堕落的黑夜女神的一丝神性，所以在某些程度上甚至能媲美传闻中的九阶宝物！ 第104章 阿丽娅惊呆了，恐怖之幕就算是放到龙岛上，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更何况是在还有无数平民的欧贝德！ 几秒后，她又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日神祭本应该是日神荣光最浓郁的时候，理论上，所有的邪恶都无法靠近，就算是暗影之地那些曾经的神明的力量也得远远避开，像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除非…… 除非日神放弃庇护威弗尔家族了！ 要命！这就是卡洛斯态度那么高傲的原因么？或者说，是因为失去神灵庇护而“无所畏惧”！？龙神大祭司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各种可能，而魔咒已经下意识地扔了出去。 一片灿烂烟花瞬间被炸了出来。 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发现星辰囚笼已经被打开了大门，而日神殿的执剑祭祀一个也不在了。 还在呼呼大睡的莉莉丝只觉得头顶上星光亮得不正常，眼前像是点了一大盏油灯，还是被呼啦啦的风吹着的那种，又亮又晃，不由睁开了眼。 “门开了……” 莉莉丝懵了，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很快，她嗅到了星辰囚笼外传来的浓重不祥气息。 那是暗影之地特有的味道。 而且比上次在苏尔公国的气息要强大很多，也恐怖得多。 莉莉丝想了一秒，直接冲了出去。 日神殿外，无言的荣光仍笼罩着神灵的俗世居所，但在圣所之外，阴影的气息完全笼罩了天空，不可直视的太阳已经被遮住了大半光芒。 暗影之地的来客这回很体面，每一位都长得人模人样的，连个稍微不像人一点的都没有，并且肉眼可见的身躯上没有半点纹章，比上回在苏尔竞技场的养眼很多。薇薇安点评道。 不过，按照暗影之地的规律，长得好就意味着实力还不错。匆匆一看，这里起码有十多个六阶，而领头的那位审判官…… 薇薇安判断不出来，只觉得极其危险！ 她隐晦地朝周围看了看，两个四阶，三个三阶，不算太低，但都不高，算上他们身上可能佩戴的魔法配饰，最多能算作两个一个半五阶。情势恶化的话，她大概需要保护他们了。 说起来，基恩山上那些其他神殿的大祭司呢？是被困住了么？ “唉，帝国的威弗尔家族就是这么失礼么？怎么连回应都没有呢？” 审判长遗憾地摇摇头，看向卡洛斯的眼神充满了谴责。 名义上的日神言者手持权杖，冷漠地看着围绕着日神殿，却不敢再多走一步的暗影来客。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一百三十八年以来，暗影来客第一次来欧贝德。而上一次，那位暗影审判官在日神荣光中化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烟雾。 卡洛斯无声地冷笑一声，眼神在不远处的日神殿高等祭司上扫过，几乎无法掩盖脸上的厌弃，就连尊贵的大祭司也没有逃过他冷漠的扫视。 帝国的拥有者扯了扯嘴角，盯着一身银白的暗影审判长，眼神憎恶至极。 审判长没有错过卡洛斯的眼神，只是稍微落了一点下来，一点不含糊地朝大祭司弯了弯腰，“尊敬的德里安阁下，好久不见。” 薇薇安一惊——那是标准的日神殿见面礼。 “还有，下午好，卡洛斯陛下，达芙妮陛下。”来人又冲着台阶上的帝王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宫廷礼，腰里挂着的长剑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她真的很不像是暗影之地的邪恶，不仅仅是因为她一身银白的装束，还因为她眼中闪烁的那种近乎纯真的光亮。那种光芒，纯洁到近乎诡异。 如果不是现在，说不定有人会觉得，这位审判长其实也是日神殿祭司。 “你回来了。”大祭司德里安缓缓开口，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了一点。 “是啊，正好五十年，”审判长笑了起来，像是最甜美的银边太阳花盛放了一般，“我敬爱的老师。” 多年前，欧贝德内的四季神殿依旧屹立，而西根高地的克鲁瓦家族仍旧昌盛。 那时，卡洛斯尚未成年。 他一直都被教导，克鲁瓦家族是威弗尔家族最致命的敌人，也是最亲密的伙伴。他明白，这是最糟糕的局面，可他无能为力。毕竟，威弗尔和克鲁瓦几乎世代联姻，在帝国开创之初，甚至在实际意义上共享了很多年权利。 双王制度就是在初代帝后的推动下通过，并确立为永久性政策的。 迪欧娜·奥夫卡森，威廉·克鲁瓦，她们是帝国的缔造者，是日神的眷顾者，是拒绝了黑夜女神邀请的皇冠拥有者。 奥夫卡森家族本该和克鲁瓦家族永远和睦，可那是不可能的。 权力是世界上最甘美醇厚的陈酒，也是邪恶滋生的最佳土壤，哪怕是酒神亲自降下的佳酿也比不上帝国的权柄，哪怕是战争女神主动赠予的混乱，也比不上人心中的恶念。 缔造者们逝去后的第八十年，帝国就开始出现问题，但奇迹般地，奇迹者们缔造的帝国一直支撑到了卡洛斯那时候。 双王制度就是最大的问题。年轻的卡洛斯这么想着。 除去拥有天上荣耀的永恒者，尘世不该有两位能支配万民的存在。 如果，克鲁瓦家族不再那么强盛，那么帝国的权柄自然而然就会归到他身上。 可那时，西根高地的主人仍旧富有，仍旧实力强横，就连米洛诺斯也臣服于克鲁瓦们。 “不要忘了去见迪欧娜。” 卡洛斯仍然记得他母亲时常说的这句话。 他总是安静地点头，但他其实根本不想见到迪欧娜。出身克鲁瓦的迪欧娜继承了世袭贵族们一贯的高傲脾气，而那些高傲由于超绝的天赋变得更加讨厌。 更何况，迪欧娜还是日神殿大祭司最喜欢的学生。 他还记得，曾经的欧贝德里一直有传言，迪欧娜很可能会获得日神的恩宠。 卡洛斯很清楚，他不喜欢迪欧娜，迪欧娜也不喜欢他，可联姻从来不关乎喜不喜欢，只关乎家族势力。 迪欧娜是个极其有潜力的能力者，而且背后的克鲁瓦家族财富惊人，能为帝国的战争提供许多帮助，最后，他的母亲也是半个克鲁瓦家族的人。 和他的很多先人一样，他接受了订婚，而就在订婚前夕，迪欧娜引动了日神神降物上的神力！那几乎是某种程度上的日神亲自赐福了！明明克鲁瓦家族一向是四季神明的信徒！日神应该属于奥夫卡森！ 可在订婚宴上，卡洛斯突然释然了——迪欧娜在憎恶地瞪着他。 他想起来了，永恒者的归永恒者，而短寿者的归短寿者，一旦和他订婚，迪欧娜就无法在担任实际意义上的日神祭司了。 如果没有这场订婚，迪欧娜本应该是下一任的日神殿大祭司。 谁也看不清命运女神的织花，仅仅一年后，杜普莱西斯就死在了王座之上，没来得及留下任何遗言。 卡洛斯知道，时候到了——克鲁瓦绝对不会就这么让皇冠落入他手。 他猜对了，但他没有想到，安娜·克鲁瓦竟然敢带着四季神殿的信徒，在日神庇护的城市里屠杀奥夫卡森家族的后裔！ 在侍从的舍身掩护下，他逃离了欧贝德。 第105章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迪欧娜。 只是听说，迪欧娜克鲁瓦离开了日神殿。返回欧贝德，重新戴上那顶日神祝福过的冠冕后，卡洛斯曾经记起过那个骄傲的祭司，为了杜绝意外，他也曾经找过迪欧娜，但从来没有找到过踪迹。 西根高地的克鲁瓦，双王制度的隐形之王，再无后裔。 “迪欧娜·克鲁瓦。”卡洛斯沉沉地念出了审判官一直没有介绍的名字，眼神仍然带着熟悉的憎恶。 曾经的日神殿祭司快乐地笑了起来，嘴角大大地扬起，双手拎着不存在的裙摆原地荡了一圈，完全没有了卡洛斯熟悉的冷漠高傲，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她也许确实不是人了。怎么会有人过了这么久脸庞还一点都没有变的呢？ 卡洛斯一脸冷漠，无动于衷地看着半空中身型高挑的迪欧娜。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迪欧娜克鲁瓦，西根高地的克鲁瓦的后裔，荣耀的安娜克鲁瓦的长女，四季神的忠实信徒，八阶春之骑士，暗影之地第三审判官。” 日神祭坛内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似乎听不到了。 八阶！ 要知道，普通人一生能碰到的最高的能力等级一般就是五阶，除非像马基拉或欧贝德这样拥有魔法学校的地方，要不然六阶已经是相当稀有的能力者了！ 一个六阶的魔法师能呼唤来飓风，能摧毁一个完全没有防护的城市！ 而一个八阶的春之骑士能做什么？ 据说，虞美人战争中单次损失最大的来源是克鲁瓦家族的八阶冰龙，那一次，原野遍地霜白，过了半个月才完全化掉。 而且…… 薇薇安瞳孔地震，来自暗影之地的八阶春之骑士怎么能在祭坛里这么安稳？ 日神的荣光呢？！ “……这、不可能。”有人喃喃自语道。 迪欧娜的动作顿时一停，目光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出声的那人，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看起来十分不满，“怎么不可能？！需要我演示一下么？”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春之骑士就亮出了一柄异常纤细的长剑，剑柄上是繁复的镂空雕花，看上去花哨极了，比最精致的礼仪长剑还要漂亮。 伴着无声的突刺，那人被挑在了剑尖上，红润的脸色在眨眼间就变成了惨白，而后化成了一团轻薄的烟雾。 日光径直穿透烟雾，形成一道漂亮的光柱。 生机湮灭，这是春之骑士的反向能力。 卡洛斯冷笑一声，他这位曾经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天分，居然转变了信仰还能在五十年内做到这种程度！ “怎么样，不错吧？”迪欧娜利落地挽了一个剑花，笑容还是一样的灿烂。 死寂开始在祭坛内蔓延。 现在，这已经不再是某种暗影之地的威胁，而是货真价实的生命危险！ 而队伍末尾的薇薇安更加骇然，那一瞬间，薇薇安确定自己看到了剑身上的神之铭文！ 四季神铭文！ 这也就是说，迪欧娜再次获得了神灵的青睐！而且，四季之神在暗影之地相当活跃，信仰能支撑祂赐下这么三行铭文！ “我的孩子，先放下剑吧，现在还不是举起它的时候。”德里安大祭司仰头看着银白色的审判长，声音和缓。 迪欧娜一愣，脸上的笑意在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嘲讽，整个人俯身下冲，长剑危险地擦着大祭司的长袍一角过去。 “不可能！不可能！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少女尖锐的咆哮在祭坛里回荡，几乎像是极地从不停歇的狂风。 薇薇安狼狈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又闭上了眼——非信徒，神之铭文便是恐怖的存在。 “迪欧娜，你已经疯了，”卡洛斯阴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恶意，“信仰四季之神，就是这个代价。” 和智慧、美欲以及其他元素神不同，四季之神并不是创世神的儿女，没有人类确定地知道四季之神的来历。短寿者所知道的，就是四季神又可以称为四面神。 祂是所有拥有人身形象的神灵中唯一一位有四张脸的神灵。 每一张脸，都是一个面向，都代表着一个季节。 而在祂的信徒中，每一面就是能力的一个方向。四季神殿的信徒可以选择四季兼修，也可以只选择一个面向。 然而，神灵能容纳的，短寿者不一定能接受，于是，四季神殿的高等级能力者即便是只选择了一种能力，也是所有神明信徒中最容易迷失的。 这也是在某些国度，四季神信仰被贬斥为邪神信仰的原因。 没有人想要看到一位八阶春之骑士迷失的场面，那会是整个欧贝德的灾难。在有据可查的历史中，春之骑士除了送来鲜花和美好，就是让生机蓬勃到没有生灵可以承受的地步，那近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灵骑士。 可卡洛斯却似乎有意激怒这位前日神信徒。 薇薇安在匆忙躲避中，忽然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咚—— 德里安大祭司的权杖重重点在地上，日神的屏障顿时升起，巨量荣光的出现顿时驱散了日神祭坛的阴冷，而迪欧娜的动作也顿了一下，轻薄的长剑停在了半空。 “只是这样么？老师……”春之骑士慢悠悠地收了剑，背在身后，脸上又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看上去和出场时的天真少女又有了些不同。 “您老了。” 她转向头戴冠冕的皇帝陛下，嘴角笑容再次扩大了一点，“哦对了，你也是——” 清脆的嗓音被拖长的尾音拉出了不舒服的黏腻，那不是欧贝德口音，也不是西根高地的口音，倒更像是无主之地的混乱中揉杂出来的复杂腔调。 “哈哈，你不仅老了，还变蠢了。” 迪欧娜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笑得眼角眼泪都出来了。 绝对不对劲！ 薇薇安寒毛倒竖，浑身上下的警戒因子被完全激活，可握惯了重剑的手却像是陷在了胶水里，一点也提不起来。 大祭司明显叹了一口气，轻轻敲了一下权杖，温和地开口：“我想，你今天来应该不是想来吵架的吧。” 只是一瞬间，迪欧娜就又变了一回神情，乖乖地点了点头，“是啊，我有大事。” 话音刚刚落下，迪欧娜柔和精致的脸庞就忽然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显得庄重而神秘，轻薄的长剑也在眨眼间变成了更繁复的模样。 配着长剑的春之骑士，几乎不可直视。 “我以四季之神的名义要求——” “——四门的神殿将再度沐浴在日光下，四面的神灵将得到拥护。” “——春之骑士将骑白马而来，夏之骑士将骑褐马而来，秋之骑士将骑黑马而来，冬之骑士将骑红马而来。” “——四季将轮转，小麦将在苏尔丰收，大麦将在西根高地丰收，玉米将在米洛诺斯收获，土豆将在米菲尔收获。” …… 神谕！ 才几个单词，她就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要不是在拔出深红之剑时经历了一回相似的遭遇，她怀疑自己现在就已经躺到地上了，就跟身边这几个小贵族一样。 第106章 神谕之下，没有生灵能承受住巨大的压力，祭坛内一片东倒西歪，而基恩山上的其他神殿的大祭司们情况可能要更早一点。她们没有日神祭坛作为依靠，又带着浓重的神灵气息，夹在两大强大神灵的夹缝中，几乎觉得经历了一场短暂的神战。 更远处，天空中莫名出现的阴影停顿了一刹那，几乎遏制不住地猛地向下坠去，掀起的狂风搅得欧贝德本就灰暗的天空一片末日景象，碗口大的灰紫色鳞片映入了守卫眼帘，为数不多的白塔守卫们这才惊恐地发现——这是一条巨龙！ 死寂中，薇薇安勉强抬头，看见头戴冠冕的君王冷漠一笑。 “我拒绝。” 达芙妮皇后神色平淡，冠冕上的月桂叶仍然翠绿，只是眼神越过了众多神色各异的脸庞，看向了日神屏障之外。 不远处，德里安大祭司不可置信地看着帝国的拥有者，像是第一次认识卡洛斯。 迪欧娜安静了几秒，脸庞上宁静的神光还没有消散，四季之神的神性仍旧笼罩了祂的信徒。 她点了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了。” 下一刻，轻薄的长剑被她握在手中，剑尖朝上，猛地指向天空。 “拒绝者，死——” 日神屏障顿时被暗影之地的攻击完全覆盖了。 祭坛是神殿之内最神圣的所在，更何况还有一位大祭司镇守，如果来的不是迪欧娜，或许这会是一场单方面的胜利，但现在，谁也说不准结局是会什么样。 为什么，日神的荣光没有降临？ 为什么，暗影之地的邪恶会毫无阻隔地进入欧贝德？ 为什么，四季之神的信徒会光明正大地在日神殿宣扬神谕？ ……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日神已经默许四季之神的回归了。 但没有人敢说出来。 祭祀们只是尽力维持着日神屏障的完整，尽量快速解决那些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邪灵，而德里安大祭司仍然在和他曾经学生战斗。 春之面向的辉光并不比日神的荣光逊色，而迪欧娜作为曾经的日神祭司，更对日神殿的手段有着非常全面的了解，甚至就连因为年龄而缺乏的经验，也在暗影之地的挣扎求生中得到了锻炼。 铛—— 薇薇安熟练地躲开一道斜劈过来的弯刀，重剑在刹那间击中了一位在战斗中显露出全身鳞甲的骑士。 下一刻，诡异的黑火球砸向了她身边。 谁也没有注意到，乱成一锅粥的贵族队伍中，身型纤细的治疗师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头顶上的恐怖之幕，而后毅然决然地扯下了胸前的小巧挂饰。 第67章 赶上了 所有人同时恍惚了一下, 耳边响起了一道柔和中带着点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又像是对现在的局面已经期待已久, 平静语调下偶尔的颤音依稀可闻。 “……您忠实的信徒在此，请求您的降临，杀戮的至高主宰者，混乱的拥有者……” 薇薇安没管不远处还保持着诡异跨步状态的暗影骑士，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瞳孔顿时一缩！ 珍妮弗！ 医药神殿的忠实信徒, 纯粹药师方向的珍妮弗·戴森德尔！ 但现在，这位娇弱的小姐很明显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纯白的衣裙已经被逐渐亮起的深红光芒染得发红, 纤细的影子像是要不断挣脱着脱离, 无数细丝状的影子飘飞出来。 日神的光辉逐渐黯淡！ 德里安大祭司立刻放弃了迪欧娜, 直奔在祭坛内的珍妮弗，但是已经太晚了。 无声的屏障已经竖起，献祭的仪式已经到了尾声, 强大而陌生的气息已经逐渐显现, 而温柔治疗师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 单薄的身型几乎摇摇欲坠，几乎已经成了皮包骨。 “不对……”德里安大祭司喃喃自语，看着珍妮弗的眼神越来越慎重。 在一团名为珍妮弗的灰白余烬中, 一道黯淡却恐怖的光辉逐渐升了起来。 刚开始, 那只是一道微亮的红光, 就像是浑浊夜晚的一轮被遮蔽的月亮, 很快, 一条长线就出现在了“月亮”侧边，吞噬了出了一片黑暗。 那是恐怖之幕都畏惧的气息, 死灵飘荡的天空上眨眼间就被清空。 莉莉丝就是这个时候到的日神祭坛外。 可怜的巨龙还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有一股难以拒绝的引力在拉着她往这里走，甚至也是由于这一道强大的力量，她也才免于坠龙的惨剧。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莉莉丝绝望地闭上了眼，完全没发现基恩上那一堆看傻了的大祭司们。 那是…… 深红之剑！ 在一条巨龙身上！ 这一刻，也许是自从神战之后少数汇集了几大神灵的时刻——春之长剑伴随着恐怖的阴影，仍在祭坛外肆虐，黑夜女神的一丝神性在头顶上营造出令人绝望的巨幕，而日神的荣光虽然笼罩着祭坛，却显出一股摇摇欲坠的模样，在三位神灵的交汇处，带着血腥的巨剑裹挟着被禁绝神灵的愤怒，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 祭坛上，大部分人都茫然地盯着头顶上那一道恐怖的剑影，只是几秒钟，他们便觉得眼睛剧痛，像是看到了那些不可直视的东西一样。 而少部分认出了战神剑的人，脸色更加糟糕。 至于卡洛斯，看了战神剑一眼便垂下眼，神色镇定地抬手扶正了皇冠，问迪欧娜道：“这么久没有见面，想不到你也学会了这一招，巨龙和那个小贵族，真是难以想象的人选呢。” 迪欧娜浅绿的眼睛从卡洛斯身上移开，慢慢转到了半空中灰紫色的巨龙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庄重又带着疯狂的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德里安熟悉的思索。 薇薇安心情沉重，疯狂思索着下一步的方案。 虽然不知道莉莉丝是怎么离开星辰囚笼的，但看祭坛的状况就能推断出，欧贝德主城的情况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大概率，白塔里有暗影之地的人！ 深红之剑在莉莉丝身上的事实已经不可能隐瞒了，但奇怪的是，那位暗影第三审判长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但珍妮弗是怎么知道的？ 她忽然一呆，想到了几个星期之前，这位羞涩的治疗师就经常和她偶遇，甚至在某些时候直接前往训练场，美其名曰练习治疗技能。但现在看来，或许她身上有什么奇特的物品，或是掌握了什么魔法，能够探查到深红之剑的存在？ 这么看来，珍妮弗给莉莉丝那一张伪造的证件也不是偶然！ 而现在…… 不排除珍妮弗早就知道了暗影之地会在这一天袭击祭坛的事情，但更可能的是，这对她来说也是个意外！ 而迪欧娜……薇薇安的神情更加紧绷，暗影之地的存在远早于那一位神灵的陨落，那时，战神信仰还在大地上繁荣，但既然四季之神选择进入暗影，那么战神呢？ 莉莉丝只是一个容器，那么现在，属于暗影之地的春之骑士，能够驱使深红之剑剑么？ 薇薇安紧张地看着一身银白的骑士，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重剑。 第107章 莉莉丝完全没想这么多，她现在完全被一个悲哀的事实击倒了——她掌握不了深红之剑。 不，不要说是掌握，就是握住都不可能！ 看上去完全是实物的巨剑在她握上的一瞬间，就会变成虚幻的雾气！ 可她能确定，这就是先前被穆拉泽尔当作礼物送给她，又被薇薇安拔出来过一次的战神剑！ 为什么！？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春之骑士看着莉莉丝，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那一瞬间，冰冷而庄重的四季之神信徒再一次转换了态度，浅绿色眸子里承载的不再是诡异的纯真，而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柔。 “唔，午安，巨龙小姐，”迪欧娜一顿，轻轻地笑了一下，“应该是午安吧？” 莉莉丝甩了一下尾巴，干巴巴道：“午安，嗯，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迪欧娜就好了。”这时的春之骑士似乎完全就是春天的代名词，温暖和煦，没有半点过分，片刻前的疯狂像是梦中诡异的错觉。 “我闻到了您身上星辰囚笼的味道，我想，我们可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莉莉丝沉默了几秒，灰水晶般的眸子里满拒绝，“不！我想我们没有！” 迪欧娜奇迹般地没有生气，四季之神的春之骑士仍然风度翩翩，“没有关系，那请容许我再问一个问题，您愿意带着深红之剑离开这片充满伪善的土地么？” 莉莉丝僵了一瞬，再度摇头，“恐怕不行，我的……朋友还在下面。” 迪欧娜弯起眼睛笑了一声，柔声道；“那么，请您先带走您的朋友。” “四季之神的愤怒，只针对拒绝祂的人。” 莉莉丝沉默了下来，立刻在人群中找到了薇薇安，还有西尔弗等等。以她的实力，确实打不过迪欧娜，到了七星、八星，每一次提升都会带来巨大的改变，两者之间相差的是一条巨大的鸿沟，更何况，迪欧娜还有一件神灵赐福过的武器！ 她能感觉到，那位头发全白了的日神大祭司也有八星实力，但他绝不可能放弃在场所有人，只是为了解决掉迪欧娜，而祭司们给暗影来客当菜还差不多，剩下的那堆能力者，就算是没有日神殿的削弱效应，大概也抵不上春之骑士的三招。至于应该在场的还有一位八星能力者，莉莉丝实在想不出预言师有什么战斗力。 至于那边山上那群祭司、眷顾者们，除非有神灵回应了祈求，要不然大概连日神殿自带的屏障和恐怖之幕都突破不了。 简而言之，胜算几乎全在那位大祭司上，而他肯定会优先保护卡洛斯。 如果这位春之骑士遵守承诺，那么她还有机会。 但…… 她不能就这么让阴影肆虐在大地上，这有违她的准则，这绝对不是一条巨龙应该做的！这也绝不是智慧女神的信徒应该做的！ 而且，她并不确定这位看上去不太稳定的四季之神信徒能遵守承诺，所谓“拒绝的人”，也并不是一个清晰的定义。 誓约都可以做手脚，更何况是这种口头承诺。 如果，她能驱使深红之剑，那么一切都有希望。 这么想着，莉莉丝又看了一眼身边朦胧的长剑，竭尽全力挑起心中的杀戮和嗜血，希望能得到一点共鸣。 “巨龙小姐，请不要花太多时间，我主会生气的。”迪欧娜突然侧耳，像是听到了什么，再次看向莉莉丝的时候，声音变得极度和缓，也极度危险。 “我……” 莉莉丝下定了决心，缓缓吐出一口气，然而第一个单词刚刚出口就被打断。 “以奥夫拉森帝国的名义，我祈求日神的见证，我将行驶双王的责任，四季之神的荣耀将在大陆上重现。” 巨型圆形祭坛内，手握权杖，头戴冠冕，身穿银白长袍，系着一件白色披风的女人突然向迪欧娜走了一步，庄严的话语从她口中缓缓流出，一个词都带起一股莫名的震动。 这分明是有约束力的誓言，话音落下的同时，朦胧的光辉就穿透恐怖之幕落了下来，迪欧娜和达芙妮皇后之间顿时出现了一道隐约的盟誓之线。 命运女神的信徒，八星预言师和八星春之骑士达成的誓言，这可能是数百年来的头一回。 这是命运女神的一朵织花么？还是那些祂临时起意开启的图案？ 伊莎贝尔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头一次没有拒绝双王的权柄。 而一旁的卡洛斯神色格外古怪，像是茫然又像是不可思议，“你……” 双王？是…… 莉莉丝低头，茫然地看着穿着繁复白色长袍的女人，灵光一现——是传闻中的达芙妮皇后么？ “达芙妮？”迪欧娜唰地扭头，像是才认出来预言师，语气再次变得诡异，嘴角上扬的角度比先前略微高了一点。 一看就知道，春之骑士再一次变得不稳定。 然而，还没有等迪欧娜再说什么，德里安大祭司苍老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以日神的名义，我祈求日神的见证，四季之神的恩典将再次行在大陆上。” 这一次，更加浓郁的神光落下，不可直视的光柱一下撕开了恐怖之幕，还在半空中的莉莉丝几乎觉得自己要被闪瞎眼了。 而更糟糕的是，她怎么尝试都拿不起来的深红之剑忽然躁动起来，似乎自己想冲上去，斩断日神的荣光。 别——不行！！！ 第68章 暂歇 莉莉丝惊恐万状, 但深红之剑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竭尽全力都无法将已经偏移的战神剑拉回来，深红的光芒边缘几乎就要触及到日神的光柱。 好在那只是一瞬间, 深红之剑很快便再度安静下来。 然而，一身银白的春之骑士眯着眼看着光柱，微微侧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脸上柔和的笑容再一次出现。 “那可真是太好了！感谢各位的鼎力支持！”她抬头看了看光柱, 降了下来, 第一次双脚触及了地面，对着达芙妮皇后和德里安大祭司弯了弯腰, 声音甜美而温和。 “既然事情已经做完了, 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各位，做个好梦。” 莉莉丝一呆，翅膀都差点忘了扇, 这就完了？ “啊对了, 尊敬的巨龙小姐, 如果您对暗影之地有兴趣的话，欢迎您来暗影之地做客。顺便说一句，您的鳞片实在很漂亮, 如果您打算出售一些的话, 可以考虑给我, 我一定会给您非常优厚的报酬的。” 迪欧娜转过身, 仰头笑眯眯地朝莉莉丝打了个招呼。 说完, 她就打了个响指，身边突然出现一匹皮毛油光水滑的白马, 只有背上有一些杂毛。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第三审判长跨了上去，白马哒哒地走了几步，忽然又被调转了过来。 迪欧娜轻松地扫视了一圈祭坛，弯了弯眼睛诚挚地对达芙妮皇后说道，“尊敬的月桂预言师，金宫中的无言者，暗影之地欣赏您的价值，我们还缺一位强有力的策划，期待您的加入。” 暗影第三审判长，春之骑士迪欧娜带着一帮手下，轻飘飘地走了，留下了一张正在飞速崩解的恐怖之幕，以及一柄似乎目前谁也控制不了的战神剑。 第108章 莉莉丝顿时觉得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事实确实也是。 “深红之剑啊。”德里安大祭司叹息地看着巨龙，手中的权杖在一瞬间轻轻动了一下，指的正是巨龙的方向。 “我没有恶意！是它拖着我过来的！”莉莉丝实话实说，立刻和虚幻的巨剑拉开了距离。 但很可惜，鉴于它现在的宿主是莉莉丝，可怜的剑立刻贴了过去，并且缓缓融到了莉莉丝身上。 “它、它……我根本控制不了它！” 莉莉丝气得不行，没用的战神剑只会给她找麻烦！ “巨龙阁下，我想，你可能需要在圣殿小住几天了。”德里安说得很温和，但权杖所指仍然没有改变。 “不行！” 莉莉丝回头一看，顿时呆住了，一条浑身金灿灿的巨龙正在朝这边飞来，那是一条在巨龙中体型也极其大的龙，首尾相连肯定超过十六米，而且和她超乎寻常的体型不符，她飞得也极其快，眨眼间，翼展超过十米的翅膀就到了眼前。 “大、大长老？” “她得跟我回龙岛！” 阿丽娅霸道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龙型状态下近乎咆哮，相当不容拒绝。 但想要莉莉丝的人不是一个。 “韦伯阁下是美欲神殿的重要证人，我想，她现在应该不能离开欧贝德。”深绿长发的精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神情严肃。 是么？莉莉丝十分怀疑。 “什么证人？”她不禁这么多问了一句。 “您和神殿神物有着相当大的关联，我们希望通过占星术来确定神物位置，希望您能理解。” 莉莉丝沉默了一下，觉得诺尔温在忽悠龙，毕竟她来欧贝德已经很久了，美欲神殿要是真的想要这么做，那么早就来找她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但虽然这么想，她却莫名觉得诺尔温没有恶意，所以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 “听说，韦伯阁下还可能是杀害风暴眼的凶手？”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立刻戳中了在场不少人的死穴，“我想，如果是因为战神剑的话，那……” 阿丽娅怒火中烧，“放屁！” 尖锐的咆哮伴着璀璨的金光顿时在环形祭坛内造成相当恐怖的威胁。 莉莉丝下意识地往上飞了一点，还用翅膀捂住了耳朵，但习惯性看护幼崽的大长老已经实现将她隔离开了。 趁着这个机会，莉莉丝打算先跟大长老通个气。 “大长老，您有办法帮我分离战神剑么？” 虽然还是龙型，但莉莉丝敏锐地在大长老那张金灿灿的巨大龙脸上看到了威胁。 “看情况！必须要回龙岛一趟！” “……您有多大的把握？” “……先告诉深红之剑是怎么到你身上的？” “美欲之神放的。” 阿丽娅一顿，右侧翅膀狠狠扇了一下莉莉丝，“除非龙神赐福！” 莉莉丝委屈地翻了个跟头，悄悄说道：“我觉得，我现在呆在欧贝德可能也很好。美欲神殿那边说不定有方法。对了，当时还有智慧之书的残片，在……在我的朋友身上。” 阿丽娅本来快要火山爆炸了，但听了莉莉丝这么说，却突然意识到了些不对。莉莉丝才是那个智慧之神的信徒，如果说是穆拉泽尔好心，那么为什么要把深红之剑放在莉莉丝身上。 这没道理。 除非，神明另有安排。 而此时的日神祭坛内，情况也很微妙。 帝国实际意义上的拥有者手持权杖，站在德里安大祭司对面，神情冷得像一块冰，刚刚在虞美人战争后第一次行使双王权力的另一位君主，则站得离她的丈夫能有半个祭坛远。可怜的希姆德大公神色麻木，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圣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里是日神祭坛，本该对暗影免疫，但现在，暗影之地的审判长居然在这里来去自如，原本，祭司们还能用日神的注视不在凡界来做借口，可刚刚祂竟然应邀见证了大祭司的誓言，这就说明，日神是有意让暗影之地前来的！ 这是多么恐怖的事实！ 四季之神为什么会得到日神的默许，难道这位堕入暗影之地的神灵其实并没有完全离开么？ 日神已经注视了欧贝德超过千年，为什么现在会放弃对威弗尔家族的庇护！？ 金宫将在风霜雨雪中失去颜色。 如果，预言指的其实是现在呢？如果，卡洛斯陛下的皇冠才是有问题的呢？ 在宫廷中练出了一身心眼的大小贵族们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一连串问题，眼神交换之间已经各自有了打算。 至于那位出声打破寂静局面的，很快得到了万众瞩目的待遇，脸色涨红了瞬间就因为阿丽娅的咆哮而变得惨白。 “如果，如果狄金森阁下没有离开，那么我们今天……” 在场的生物除了阿丽娅都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是所有的语言都是无害的，阿丽娅愈发暴躁，只遗憾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把那家伙抽晕过去。 诺尔温叹了口气，精灵温柔的天性还没有在漫长的神殿生涯中消逝，她立刻转移了话题，“狄金森阁下的死亡还没有确切的结果，佛罗伦萨之冠已经返回了米洛诺斯核实。” 卡洛斯突然开了口，声音平淡，“我想知道你的决定。” 达芙妮沉默了好一会儿，看向了半空中灰紫色的巨龙，“你控制不了战神剑，所以，你并不是战神剑的开启者，但是线索仍然在你身上，我希望，你能留在欧贝德。” 莉莉丝立刻要点头，但感觉被头顶上的大长老伸出脚爪踢了一下，便没再动作。 “莉莉丝可以留在欧贝德，但我们需要拟定一份合理、有效的条约！”金龙昂起头，声音高傲。 达芙妮皇后点头，看向了远处冷漠的君主。 卡洛斯冷笑一声，“可以。” 卡洛斯的使者动作非常迅速，到了黑夜女神主宰的时刻，契约就已经签完了。 橡树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一座拥有巨型庭院的独栋别墅，镌刻着无数深奥的魔法铭文，这个位置离白塔异常近，莉莉丝甚至能透过窗户直接看见白塔顶端的守卫们。毫无疑问，他们现在正在注视着这座盘踞着两条巨龙的“危险”房屋。更妙的是，虽然处在大贵族林立的橡树大街，但位于街尾的这座房子其实已经在美欲神殿的管辖范围边缘了。 据说，这一座房屋本来是就是给那些麻烦客人使用的，说实话，这里还是很漂亮的，庭院的布置十分符合莉莉丝的审美，如果不是现在，她肯定会好好欣赏一番，但现在…… 莉莉丝哀叹着拉上了丝绒窗帘，郁闷地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 不远处的胡桃木长桌上，日神、美欲之神、诗歌之神、龙神四方见证的契约闪烁着绚丽的光芒，它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本身就属于一件神奇的物品。 莉莉丝怀疑，如果不是无法找到四季之神的祭司，她们甚至能弄出一份五神契约来。 她们可真是太荣幸了！ “好了，你现在应该能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深红摇椅上，龙神大祭司神色难得严肃。 第109章 莉莉丝想了又想，直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哪件事？” “……所有！” “哦——” 灰眼睛的人形巨龙又想了想，嘴角微微扬起，拖着调子慢慢开口：“这个故事，很长很长——” “也许，我们可以从，嗯——” 阿丽娅一个激灵，腾得坐了起来，“不要磨蹭！挑重要的讲！” 莉莉丝点头，立刻改口，飞快地总结了一下，“差不多就是，在命运女神的安排下，我得到了深红之剑，还遇到了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 很好，完全没有信息量！阿丽娅的脸色逐渐扭曲，“智慧之书呢？美欲之神呢？还有……” “还有你身上有一股诡异的气息！很恶心！绝对不属于深红之剑！” “啊，是的，我不小心沾上了贸易神的诅咒。”莉莉丝低下头说得很小声，底气十分不足。 毕竟这么一总结，她自己也觉得这一趟旅程实在是“非凡”，也衬得她自己倒霉极了，似乎没有一位神灵的荣光落到了她头上。 阿丽娅一呆，猛地一拍摇椅上的扶手，脚一蹬，立刻远离了莉莉丝三米以外，“离我远点！” 莉莉丝：“……您都没问是什么！？” “绝对不是好东西！” “最近也别回龙岛！”阿丽娅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神色还是一样的严肃。 莉莉丝叹了口气，“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八阶金龙，华丽的金龙，现任龙神大祭司十分自信，矜持地点了点头，“说吧。” “怎么获得一位骑士的芳心？” 阿丽娅：“……” 指针滴答滴答地走过去，眼看着已经跑过了三圈，莉莉丝只能见到龙神大祭司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勉强挤出一个平淡中隐含着鄙夷的笑容。 嗯，如果那叫笑容的话。 “首先，如果你已经离开龙岛太久，以至于忘了一些基本常识的话，我来提醒你一下，我是龙神祭司，理论上，我已经把一生都献给了龙神，骑士对我而言，是某种不存在的生物。” “其次，作为一条巨龙，你有着耀眼的鳞片，流畅的肌肉，强大的实力，纯洁的心灵，这是所有生物都会追求的美好品质，如果你得不到她的芳心的话，要么是你有比你更强大的竞争对手，要么就是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建议你退出！” “当然，还有最糟糕的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位骑士是个实际意义上的瞎子！对此，我也建议你放弃！她不值得！” 莉莉丝：“……我觉得你说的情况好像和我的情况不太符合。” 但确实，阿丽娅就是那种从来不可能拥有骑士的龙。莉莉丝觉得自己应该是问错了人，于是果断转移了话题，“龙岛最近还好么？” “龙岛当然好！你以为哪里都跟欧贝德一样么？！”阿丽娅脸色扭曲了一瞬，看着莉莉丝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怪物，“我想，你肯定是出发前就被诅咒了！要不然怎么小小一个旅游就折腾出了这么大的事！” 莉莉丝十分不满，立刻找到了理由，“怎么能叫‘旅游’呢？这明明是让我们能领教到命运女神的厉害！我想，龙神就是这个意思！” 阿丽娅冷笑，“容我提醒，巨龙可不是不死生物，先不说贸易神，美欲之神可不是一位情绪稳定的神灵，战神就更别提了，别到时候你都没办法回到龙岛沐浴神光！” “至于你的骑士，祈祷她能活到最后吧！” 第69章 帮个忙 第二天, 诺尔温带着占星师如约到来。 一直到昨天，莉莉丝还以为这位有着醒目深绿长发的精灵只是美欲神殿的编外大守护，一位虽然强大但没有正式身份的帮手, 然而并不是。穆拉泽尔的前任大祭司十分谨慎，在她的运作下，诺尔温是精灵领地之外的流浪精灵，在命运女神的安排下，遇到了出门游历的她, 而后顺理成章地因为爱情而进入神殿, 以大祭司契约伙伴的身份，执掌了欲望骑士团, 也就是美欲神殿的战斗部队之一。 更重要的是, 诺尔温居然还得到了美欲女神的认可, 能在一定程度上调动圣物，换句话说，在现任大祭司尤妮丝外出的情况下, 诺尔温等同于大祭司！ 精灵信仰的那位神灵, 可真是异常宽厚啊！ 莉莉丝知道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美欲神殿早就盯上了自己，至于后来自投罗网去找埃尔西…… 嗯, 她猜, 其实埃尔西也知道的不多！ “阁下, 请让一下, 您最好站到那边去。”身材格外纤细, 似乎风一吹就倒的占星师贝纳黛特握着一盏特质的金色灯盏，路过了莉莉丝身边, 腼腆地提醒了一下。 “啊，好的！” 就和帝国范围内的大部分神灵一样，美欲之神也没有限制信徒只能信奉一位神灵。当然，那些无法割舍其他神灵的信徒，在获得的神恩上，肯定比不上只信奉一位神灵的信徒，而且神殿祭司的职位，也必然只能由专一信奉主神的信徒来担任。 作为一名占星师，贝纳黛特的信仰相当复杂，除了命运女神，还有拥有部分权柄的星夜女神，以及作为个人追求的美欲之神。 看着忙忙碌碌的占星师小姐，莉莉丝又忍不住问道：“需要我帮忙么？”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毕竟诺尔温真是……”察觉到自己名义上的上司正在盯着她，贝纳黛特毫无畏惧地看了回去，“您的魔法仪式水平真是大大超乎我的意料！” “阁下，请帮我把金盏花放在那边，谢谢。”贝纳黛特毫不犹豫地指挥起了莉莉丝。 借着这个机会，莉莉丝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占星不应该在晚上么？白天的占卜不会收到日神的干扰么？” 有着一双异常深邃的眼睛的占星师点头，小声道：“嗯，按照常理确实是这样的，但这次占卜的对象是深红之剑的下落，按照神谕，那是在日神的注视下散落在大陆上的，而且那时候的金星格外闪烁，所以我们要借助金星来辅助占卜！这个时节，金星只和日神一同出现！” 贝纳黛特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远处排排坐的精灵和巨龙立刻看了过来。 “你也是日神殿的？”阿丽娅发出了灵魂拷问，在她看来，身边这位投靠在美欲神殿的精灵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贝纳黛特立刻摇头，十分坚决地回答道：“不，不是的，我是穆拉泽尔的忠实信徒！” “啊，那可真是太棒了。”阿丽娅点点头，严肃地给了一个一看就很敷衍的态度。 莉莉丝：“……” 一刻钟过后，繁复的魔法阵已经成型，法阵中央的三角形里摆着一枚铭刻着太阳纹章的胸针，一片水银般的碎片，以及一位人形巨龙。浓重的日神气息和美欲之神更为诡谲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在细如游丝的铭文下，奇迹般的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这小占星师还是很有一手的。阿丽娅暗自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这里的气息已经太过驳杂，她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橡树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最大的客厅内，美欲神殿现任欲望骑士团长神色格外严肃，本来就不苟言笑的脸上像是被人罩上了一层冰壳。 第110章 贝纳黛特再次检查了一遍，得意地看向自己的上司，立刻被诺尔温的脸色震得又回头仔仔细细检查了起来。 而此时，魔法阵中央的莉莉丝也感到了一丝不安，像是有什么在跃跃欲试，又像是其实占星已经开始了，但她毫无察觉。 这种感觉诡异极了，她不自觉望向了窗外，阿丽娅长老的背影依稀可见。莉莉丝缓缓吐出一口气，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按照这位占星师的设计，莉莉丝能在这次占卜中提供迄今为止最为明确的深红之剑的气息。按照那场神战的记载，德希尔之镜和深红之剑同时碎裂，不管占卜到了哪一个，都能在周围找到另一个的存在。 “可以开始了么？”诺尔温看向莉莉丝，不带半点感情地问道。 “可以。” 上古语的咒文流泻出来，贝纳黛特小姐温柔的声音渐渐多了几分庄重和神秘。 哒、哒、哒、哒、哒 安静地坐在魔法阵中央的莉莉丝按照占星师的指示，闭上了双眼，眼前的世界只有一点点微妙的彩点，但耳边却突然响起了钟表指针般走动的声音。 她当然没看见，随着魔力的注入，贝纳黛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而魔法阵上空逐渐出现无数星沙般的漂浮物，每一颗都在做似乎毫无规律的运动，但很快，随着爱之镜碎片和太阳胸针的加入，星沙逐渐彼此分离，几颗微不可见的彩点集中到了三角中央。 贝纳黛特眼神一亮，然而还没有等她完全辨别出来，恐怖的深红剑影就再一次降临！ 眨眼间，浓郁如暗夜火光的红色就像急速膨胀的气球一样，笼罩了整个客厅，彩色星沙已经完全淹没在了其中，接着红光如流水一般淌过客厅外柔软的草地，等在外面的阿丽娅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打算冲进去，但还没有接触到深红的光芒，她就下意识地避开了。 危险！极度危险！ 不远处的白塔守卫惊恐地喊了一声，恍惚间觉得自己再一次看见了恐怖之幕。 然而，那只是刹那。 再回神时，白塔守卫突然发现，那应该只是一个幻觉，熟悉的房屋还好好地沐浴着阳光，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而，她眼前的世界却再一次模糊了起来。 同伴尖叫道：“……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们怎么样！？”深红剑影一退去，阿丽娅就冲了进去。 好在，里面还是三个人。 只不过，一个是躺着的，一个是坐着的，还有一个似乎已经呆了。 诺尔温勉强回过神，眨了眨眼，总觉得眼前还笼罩着一片深红雾气，“我还好。” 莉莉丝愣了好久才看向阿丽娅，略显茫然地说道：“我也还好，应该？” 贝纳黛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虚空，眼睛一眨不眨，手里象征着占星师的星星权杖已经滚到了地上。 “……贝纳黛特？” 占星师一言不发，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没几分钟，纤细的占星师已经成了一只红眼兔子。 诺尔温急了，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手中的绿色光芒逐渐形成一道圆环落到贝纳黛特身上。 “……什么也没有发现。”占星师终于开了口，语调格外飘忽，像是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诺尔温沉声问道：“你自己呢？” “我没事，就是……”贝纳黛特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眼神终于凝到了诺尔温脸上，“就是最好睡个觉。” 诺尔温：“好。” 说这，她就起身扶起了占星师，和莉莉丝、阿丽娅点了点头，打算直接离开。没走几步，贝纳黛特却突然像是有了精神一样，停住了脚步。 “等等！” “这次仪式其实还是有效的，但是碎片的力量太过强大，导致圣物的气息在一定程度上被遮蔽了，如果……”贝纳黛特扭头，对还留在地上的魔法阵看了又看，沉思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如果能找到一位比我更加强大的占星师，或者，我们能转移到神殿，借助神殿的力量压制住深红之剑再进行占卜，结果可能会更有提示意义一点。” 诺尔温张了张嘴，轻叹一声，“……我尽量。” 阿丽娅看着两人远去，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的铁艺大门再次缓缓关闭，而白塔上的监视的守卫又换了一波，才转身回到满地都还是占星仪式残余的客厅。 “我想，你可能要再次评估一下深红之剑对你的影响。”阿丽娅俯视着躺在深红摇椅上休息的年轻巨龙，语调低沉。 莉莉丝一愣，“什么？” 阿丽娅不说话，只是走到窗边，打开了干净透亮的玻璃窗，示意莉莉丝去看。 外面本来是柔软青翠的草地，但现在，只剩下了满地枯黄，甚至还有些已经完全化成了可疑的灰黑色痕迹。 “我不知道穆拉泽尔的打算，也不知道为什么它没有对你和其他人造成伤害，但很明显，这些人对于深红之剑的尝试并不成功，还会带来难以预测的伤害，而她们还会继续下去。” “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要回龙岛，请求龙神的帮助。” 莉莉丝呆呆地看着丑陋的草地，头一次见识到了深红之剑的巨大破坏性。而且，这还只是一片碎片！如果是完整的，那么会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可是，为什么只是草地呢？如果是为了掠夺生命力，那么她和诺尔温不是更好的选择么？如果是附带影响，那么也应该首先波及正在魔法阵里面的她啊！ 难道是，这块碎片有了自己的意志，能自由选择？ 智慧女神的信徒陷入了双重迷惑。 许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有契约。如果可能危及我的生命安全，那这就属于违背契约的行为。” 我可不相信诗歌之神的信徒！她们可是骗子的前身！阿丽娅忍了一下，还是没有打击到眼前这位真正的智慧女神信徒，只是严厉地说：“可是她们似乎并不能确定什么样的行为是无害且有效的！” “……我……” 笃笃笃—— 大门口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并通过太阳形状的转换器变成了客厅里响亮的敲门声，两条龙一下安静了下来，彼此看了两眼，谁也没说话。 “谁！我要睡觉了！明天再说！” 莉莉丝震惊地看了大长老一眼，意思很明确：确定么？大白天睡觉，骗谁呢？！ 阿丽娅凶恶地回瞪了过去——不能么！？ “莉莉丝，是我。” 几秒前还在躺尸的莉莉丝腾一下冲到了门口，薇薇安正在铁门后等待，一看见她，嘴角的弧度就忍不住似的扬了起来。 “午安！” 快乐的巨龙打开了大门，脸上的笑容可以跟头顶上灿烂的太阳媲美，跟着一起出来的龙神大祭司一下就明白了——这就是那个骑士。 薇薇安海蓝的眸子停在了莉莉丝脸上，“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啊。” 莉莉丝毫无戒备立刻点头答应，快得连阿丽娅都没来得及阻止，于是，还没来得及知道薇薇安名字的阿丽娅立刻就对这位骑士有了一点偏见。 第111章 第70章 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号 玫瑰色的神殿内, 诺尔温第一时间接到了白塔的报告，立刻带着白鸽前往神殿最后方的隐秘之所。 出乎意料的，这里还有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一位人型巨龙。 诺尔温脸色一沉，本就像冰块一样的眼神直接冻成了万古冰川，她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埃尔西手一摊，“尤妮丝让我呆在这里的, 怎么, 不行么？” 行！当然行！诺尔温不打算跟这条无耻的巨龙多烦，“尤妮丝进去多久了？” “半个小时。” 诺尔温点点头, 脚步往侧边移了一大截, 和埃尔西离开起码十米远。 但区区十米的距离很明显不能阻挡住埃尔西想要捉弄人的欲望, 没几分钟，红发的人型巨龙就主动开口：“听说最近欧贝德很不走运，那个谁刚刚离开？” “……嗯。” 然而, 埃尔西的脸皮能有城墙厚, 并没有那么容易挫败, 挂着一张让正经的精灵怎么看都不顺眼的笑脸继续问道：“那个是叫迪纳吧？听说她之前和卡洛斯订婚过？” “……迪欧娜。” 埃尔西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夸赞道：“果然还是精灵的记性好！听说卡洛斯这位前未婚妻还强迫德里安和达芙妮签订了重新承认四季神殿的协议？” “……对。” 埃尔西眼睛一转，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呀, 原来真的是达芙妮皇后啊, 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呢！” 诺尔温彻底沉默了下来, 一个眼神都没给张扬的红发巨龙。这也正是最近欧贝德局势紧张的原因之一。 那本该是日神殿最荣耀的一天, 日神的恩典本会慷慨地落到金宫，落到欧贝德上, 但欧贝德真正迎来的却是暗影之地。 她已经听说了大街小巷里的传闻——日神已经放弃了欧贝德，取而代之的会是四季之神。 动乱已经发生，时不时就有流血的冲突发生，参与者大多都是平时的邻居，白塔守卫最近人手紧缺，就连神殿祭司也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 而那则已经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预言再一次被翻了起来——金宫将在风霜雨雪中失去颜色。 当然，现在已经流出出了更加糟糕的版本，说是这则预言是由达芙妮皇后的老师，曾经的苍白咏叹者所写下的。 更何况，现在的金宫还处于戒严状态，双王制度的重新启用肯定也会在金宫之内掀起难以想象的风暴。整条橡树大街都处于被严格监视的状态下，甚至于第一百三十八号的待遇都还不是最高的。 诺尔温迷茫了一瞬，多年前，正是那一则预言开启了虞美人战争，克鲁瓦家族就此消失，而现在克鲁瓦的后裔带着她信仰的神灵重返光明，如果欧贝德真的易主，那么，那则预言就在几十年后真正实现了。 难道，这就是命运女神的安排么？ 还是说，深红之剑的出现正是对应了这些年的战争？ 爱好和平的精灵越想，脸色越沉重，但没有良心的火龙却笑了笑，理直气壮地问道：“你脸色真是太难看了！这回又有什么事要你亲自来？难道是莉莉丝又出问题了？” 诺尔温心里的悲伤立刻被埃尔西打断，看向火龙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道：“差不多，不，应该说，深红之剑可能能解决了。” 埃尔西一愣，“嚯，可以啊，小莉莉丝这么厉害啦！” 停顿了几秒，埃尔西抬脚朝诺尔温走去，低声道：“你给我讲讲，她找到了什么方法？” 诺尔温警惕地看了眼，摇头，“不……” 正要拒绝，无处不在的神光忽然一闪，诺尔温看过去，不远处隐秘之所的石门悄然打开，一身浓郁神光还没有完全收敛的现任大祭司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也有人急急忙忙奔来。 埃尔西脸色一变，手中烈焰般的光辉开始闪烁，那是一道纤细的身影，几个呼吸就跑到了三人面前。 正要拿出报告的诺尔温一愣，“贝纳黛特？” “怎么了？” 脸色发白的占星师眼中带着恐惧，“那次占卜的结果，受到了遮蔽！” 就在深绿长发的精灵带着报告狂奔在满是芬芳的美欲神殿时，同样的白鸽也落到了金宫的屋顶上。 胸前带着鸢尾纹章的皇家侍卫长熟练地调取出报告，看了一眼，立刻朝下属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向不远处那所白色屋顶的房子走去。 还没有等他敲响大门，他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隐约争吵。 砰—— 随着一声巨大的物品碎裂声，侍卫长尴尬地发现，自己眼前差一点就要敲下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帝国目前唯一的继承者，希姆德大公伊莎贝尔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脸色紧绷得就跟她腰间的剑一样。 看见侍卫长，她骤然停步，深呼吸了一下才说道：“午安，伦纳德。” “午安。” 侍卫长下意识应了一声，抬眼就不经意看见还站在里面的卡洛斯陛下神情比伊莎贝尔更难看。而且，可能是因为站在阴影里的缘故，他身上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郁暴躁。 此外，敏锐的侍卫长还看见了这位帝国最尊贵者身后的一地碎瓷片。 伦纳德一下觉得这份报告来得不是时候。 “进来。” 卡洛斯依旧威严的声音传来，在门外的侍卫长听来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冷硬。 “第一百三十八号有情况了？” 伦纳德双手在胸前一碰，取出报告，低下头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他的君主，“那位阁下需要我们尽快找到战神的信徒，而且要活的。” “那位阁下”，目前就是华丽的金龙阿丽娅的代称。 头戴冠冕的王者没有立刻点头，奥夫拉森家族一脉相承的深褐色眸子盯着伦纳德看了很久，才突然问起一个奇怪的问题：“告诉我，你的信仰是什么？” 伦纳德一呆，鉴于奥夫拉森家族都是日神的信徒，所以皇家守卫队选人的一个标准就是是否是日神信徒，在这一点上，选择标准非常严苛，不要说是改信者，就是那些归属了日神殿不满三年的，都在排除之列。并且，在成功入选之后，每年都会在日神殿祭坛内沐浴信仰的神光，如果秘密改信，一下子就会被发现，然后立刻被踢出皇家侍卫队，完全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陛下这是问了一个相当多余的问题。 伦纳德暗自诽谤，仔细一想却冷汗都快下来了，立刻坚决地说道：“我永远属于日神。” 卡洛斯闻言轻笑一声，听起来有种莫名的嘲讽，可怜的侍卫长更加惶恐不安，完全不知道自己回答错什么。 “这是欲望骑士团长离开，苏尔之剑进去之后发生的？”卡洛斯没管太多，转回了一开始的话题，声音也回归了侍卫长熟悉的平淡。 “是的。” “我们这位准龙骑士很不错么，居然查得这么快。”卡洛斯的声音毫无笑意，靴子直接碾过了地上的石膏碎片，伦纳德这才认出来，房间里原本大师亲手制作的迪欧娜·奥夫拉森的石膏像消失不见了。 第112章 帝国开创者之一的石膏像…… 伦纳德头皮发紧，眼神立刻从地上的白色碎片移开。 “以后要是苏尔之剑再进去，不用汇报了。如果美欲神殿有什么要求，不涉及皇室的可以直接答应。” “是。” 当时下手的人很明显极其用力，石膏碎得满地都是，最远的甚至溅到了对角线上的窗边，卡洛斯慢悠悠地踱了几步，脆响不断地钻进伦纳德耳中。 寂静的室内，细细碎碎的声响犹如雷声轰鸣，窗外，白鸽飞过金宫顶，在眼角余光中拉出一道一闪即逝的白线。 “另外，给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号增添守卫，按照最高标准，有任何异动都要立刻向我禀报。如果希姆德大公或者她的人要进去，立刻阻止并且向我汇报。” “……是。” “离开吧。” 侍卫长立刻松了口气，脚步一转就往门外走去，离门槛只差几步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君王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轻飘飘的似乎很不真实，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欧贝德属于日神。” 伦纳德侍卫长本该接上同样的一句，但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有些胆怯了，只能狼狈地匆匆离去。 日光极盛，给屹立了近乎千年的金宫镀上了一层更加辉煌的金边，甚至能与传闻中日神的天上居所相媲美。 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也是皇室强盛的象征，更是那位看不清面目的神灵对于奥夫拉森家族的恩赐。可是，再强盛的荣光落到尘世间时，也不免沾上尘土中注定的黑暗，最后和摆脱不去的阴影相互纠缠。 房间背面，极深的阴影微不可见地扭曲了一下，而后，借着一团飘过的云团带来的暂时遮蔽，细长的影子一次次跳跃，没多久就越过了大半个金宫，落到了一株蔷薇的影子里。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毅然掐断了青绿的茎，影子也跟着流到了那只手上。 “……第一百三十号。” “我们该走了。” 三分钟后，一片翠绿的月桂叶悄然落了下来，一身白袍的预言师从无处而来的水汽中走出，目光落到了还在流着粘稠汁液的蔷薇茎上。 十分钟后，在伦纳德侍卫长放飞的白鸽刚刚回到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附近的白塔上，负责的守卫还没有读取带来的信息，调动的守卫还在建立名单，连人影都看不到时，两道人影就站到了第一百三十号的铁艺大门口。 橡木大街是欧贝德内最尊贵的一条街之一，帝国内底蕴深厚的大贵族多数都会在这里有一座住宅，而和苏萨大街的多信仰不同，这里居住的贵族多数属于日神信仰。 伊莎贝尔看着铁艺大门内开得极好，几乎连成一片红毯的红玫瑰，扯了扯嘴角，忽然自嘲一笑。 难怪她查不到，原来在这里。她还以为那个人最多只会进入无言的圣殿，或者是金币之主的神殿呢！原来她也是会妥协的。 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能再妥协一次呢？ 杜恩感受了一下周围的魔法气息，眯着眼睛看了一遍所有能看见的铭文，扭头平淡地问道：“你确定她就在这里？” 伊莎贝尔点头，略带些嘲讽的说道：“不会有错，我从来不知道他在这里还有一所房子。” 杜恩从来不是一条话多的龙，小时候甚至因为话实在太少而被还没什么经验的阿丽娅怀疑过身体健康，而在漫长的游历之后，她更加理解了一件事——时间就是生命！ 于是，泰尔山脉的冰宫之主，曾经的沉默的霜法师，毅然决然地把伊莎贝尔往身后一拽，而后朝眼前的大门发出了橡木大街承受范围之内，自己的最强一击！ 轰—— 周围的水元素在刹那间被抽空并变形成为冰，空气都像是凝滞了一瞬，肉眼可见的冰霜混合着恐怖的咆哮震荡开，几秒之内，铁艺大门就已经失去颜色，坍塌成了一道灰黑色的尘埃。 门内的红玫瑰在最鲜活的状态下，被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衣，而草地已经完全被冷白覆盖。 寒冬瞬息而至。 “警报——” 白塔上的守卫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直接放弃读取返回报告里剩余的信息，手中猛然出现一个金闪闪的鸢尾纹章，朝三人高的巨钟撞去。 与此同时，第一百三十八号里，还在补觉的莉莉丝也被不同寻常的动静成功惊醒，整个人瞬间从深红摇椅上弹起来，茫然而戒备地朝窗外看去。 “谁！？” “什么东西？！” 几秒前还在研究枯黄草地的阿丽娅也蹦了起来，手里还留着被揪下来的青草尸体。 铛——铛——铛—— 警钟加入到了恐怖噪音的行列，一同荡开的还有一层铭刻在巨钟上，只能使用一次的魔法禁咒——日神囚笼！ 至此，橡树大街被封闭。 第71章 蔷薇花 “我感觉到了杜恩！” “绝对是杜恩！”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带着同样的震惊。 莉莉丝倒吸一口冷气，绝对出了问题！这气息感觉还特别近！她得去看看！ “走！” “两位、两位，你们不能……” 不能离开！可是完全没用, 仅剩的白塔守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危险份子咻一下就消失在了眼前。 “午安，伊莎贝尔。”盛装的小姐提起蔷薇色的裙摆，后腿微屈，优雅地朝帝国的希姆德大公行了一个屈膝礼，宽大的裙摆荡出一道涟漪般的弧度。 “午安, 杜恩阁下。” 她起身, 微微转了一个角度，含着笑意朝冰宫之主打了个招呼, 发间的水滴形红宝石折射出夺目的华彩。 无主之地的玫瑰缓缓走过冰霜结成的长路, 鞋跟发出哒哒的脆响, 剔透的冰雪世界中，她像是一位无冕之王。 “请问，你们是来和我共进下午茶的么？” 阿莱西亚的声音温柔依旧, 似乎还散发着蛋糕的香甜气息, 周围的一切像是毫无威胁性的有趣背景。 伊莎贝尔冷漠地盯着停在冰雪玫瑰丛中的女人, 利剑般的目光缓慢地从她波浪的卷曲发尾上移到发间的宝石，落到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时已经变成了即将消融的冰雪。 帝国的继承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变戏法般的从怀里变出一支红蔷薇, 语调略带遗憾, “我来, 送你一支蔷薇花。” “阁下, 你不能靠近！” “我们已经向金宫传递了消息, 您——” 鸢尾骑士们因为焦灼而不自觉提高音量的话语被骤然打断，凭空出现在周围的冰墙像是长了飞毛腿, 刺溜一下就把白袍的骑士们远远推了出去。 “你是……”阿莱西亚的眼神从伊莎贝尔胸前的鸢尾上划过，朝杜恩眨了眨眼，“要来杀我？” 杜恩没说话，伊莎贝尔叹息着放下了手中的红蔷薇，“你不应该出现在欧贝德。” “是不应该出现在卡洛斯身边，对吧？”阿莱西亚恋恋不舍地盯着蔷薇，声音还是像冬天里最纯净的枫糖一样甜美。 伊莎贝尔不禁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几天前在无言的圣殿之外遇到阿莱西亚的情形。无主之地的玫瑰那天是一身简约的白裙，乍一看倒像是日神殿的祭司，脚下通往德苏蕾的路一下就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自己生出了一条支路。 第113章 她还记得，她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而发现了她的阿莱西亚只是走过了，轻轻问了一句：“是来找海亚姆阁下的么？他现在正在做祷告。” 那些天，无言圣殿的大祭司海亚姆刚刚结束他长达三个月的无言期，邀请他赴宴的贵族络绎不绝，但他只接受了达芙妮皇后的邀请。 伊莎贝尔当然不是来找海亚姆的，她对诗歌并不感兴趣，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你，皈依了无言圣殿么？” 无主之地的玫瑰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等我的朋友。我想，我暂时应该不会归于任何一座神殿。” 伊莎贝尔对这样的结果没有什么意外，在某种程度上，她也确实不希望阿莱西亚对神殿燃起兴趣，那不会是一个和平的选择。可当她真正和阿莱西亚站在无言圣殿外的时候，她忽然无缘无故地觉得，阿莱西亚的那位朋友正在带着她走向一条安全的路。 如果玫瑰能褪去荆棘，臣服于神灵，那么这也很好。 可是阿莱西亚主动挑起了话题，这位交际花像是永远也不能安于平静一样，“伊莎贝尔，你喜欢日神殿么？” “……这是奥夫拉森家族永远的选择。” 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伊莎贝尔一下子就没有注意到，身为平民的阿莱西亚没有以尊称来称呼她。 话题从此中断，后来是那位令阿莱西亚名声大噪的米菲尔诗人从圣殿里走出来，才结束了蔓延到圣殿之外的寂静。 那时正是一个暖阳。 伊莎贝尔还记得阿莱西亚发间的蔷薇，也同样记得，这朵无主之地的玫瑰花生着带毒的荆棘，全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现在回想起来，这位以无主之地出身，飞速跻身于上层贵族之列的交际花实在很厉害，读心手段简直能和心灵阅读者们媲美。 那是一个危险的话题，也是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 这么想着，伊莎贝尔叹了口气，不禁捏紧了手中的蔷薇花，略微粘稠的茎液再一次流了出来。 可红蔷薇依旧鲜艳，这是植物系德鲁伊们专门为皇室培育的蔷薇，花期极长，花型硕大，层次繁复，就算是快要凋落的时候，也是渐变的美景。 更何况，这是十几分钟前才摘下来的花，仔细一看，上面甚至还有尚未蒸发的露水。 哒哒—— 阿莱西亚上前了一步，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刚刚回神的伊莎贝尔，嘴角仍然带着一抹微笑，“我喜欢你的花，为什么不递给我呢？” 她的声音温柔悦耳，像是流淌着奶与蜜的河川，虽然是问句又极其笃定，像是料定了伊莎贝尔绝不会拒绝她一样，刚刚越过好几个屋顶落到庭院上的莉莉丝脚步不由一顿，诡异地看向帝国目前的唯一继承人。 等等，那不是阿莱西亚，那个想要拿走深红之剑的人么？ 这么想着，谨慎的巨龙悄悄往杜恩那里靠了一点，和无主之地的玫瑰，战神信仰的嫌疑者拉开了距离。 “……大祭司？”杜恩扭头，眯着眼看向莉莉丝身边熟悉的身影。 “对啊！”阿丽娅落下来，立刻踩碎了一地冰霜，双手叉腰，微微抬了抬下巴让自己看上去和杜恩身高持平，语气是她一贯的张扬。高傲的金龙完全没在意另一边那个弱小的人类，只是盯着消失已久的冰龙猛看。 “离开龙岛这么久了，难道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 杜恩扯了扯嘴角，脸上的阴郁被驱散了一点，整条龙看上去多少阳光了一点，“不，我怎么会忘记大祭司呢。” “这就好！”阿丽娅还是双手叉腰，但语气却多了点惆怅，“当年你走得太快，我也太忙，忘了告诉你，嗯，你们一件事。” 说着，龙岛大祭司，现场两条龙的实际养育者，眼神飘忽了一瞬间，而杜恩和莉莉丝都突然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几十年前，就是人类说的虞美人战争之后，祭司团和奥夫拉森家族达成了一项协议，所有纯血巨龙都不能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进入欧贝德。” 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号的庭院内一片安静，就连细碎的融雪声都没有，只有冰墙外鸢尾骑士奋力砸墙的声音连绵不断地传来，莉莉丝愣了好久，才不可置信地看向阿丽娅。 “……你没开玩笑！？” 正直善良有礼貌的龙一般不这么说话，做一条友善的巨龙才是她的追求，但这回，她真的忍不住了！ 难怪！难怪当时鸢尾骑士和日神殿祭司来得那么快！难怪当时的禁咒那么有效！难怪卡洛斯会这么愤怒！ 原来是他们早就有了后备方案！ 阿丽娅干笑两声，正要解释就听见那条从来不多话的巨龙迟疑着问她：“……你确定？” “确、确实有这么一个协议。”阿丽娅越说越心虚，毕竟，这确实是她的问题。 “所以，我这回是来带你们回去的！莉莉丝的旅程反正也差不多了！神殿的仪式我都准备好了！” “你们别担心，我看过了，协议上并没有详细地规定如果违反了会有什么代价，就算是要追究，我相信，没有什么是金币解决不了的！” 华丽的金龙说得十分自信，但说完了又不禁有点肉痛。 “为什么我之前进来的时候没有人逮捕……” 杜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想起来了，那回虽然没有人逮捕她，但是卡洛斯直接把她引到了星辰囚笼。 这么一想…… 话不多的冰龙看向阿丽娅的眼神还是很和善，毕竟，以当时的情况，不管有没有协议，她都是要来欧贝德的。 不过这一回，她还是打算…… 嗯？！ 扭头看向目标的杜恩眼一下直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而发现杜恩表情有异的莉莉丝、阿丽娅也扭头看过去，也呆了。 为什么、为什么伊莎贝尔和阿莱西亚已经打起来了？！ 而且，那位温室里的娇花目前还完全没有被伤到！ 几分钟前，发现杜恩已经被另外两条巨龙绊住的伊莎贝尔失望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红蔷薇放回到储物环中，放软了声音安慰着几步外的阿莱西亚。 “你喜欢的话，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这是我在母亲的花园里挑选的最美丽的一朵。我会……” “我会替你放在墓碑前的。” 话音落下，帝国唯一继承人手中的异形魔杖就撤去了伪装，精灵铁铸造而成的尖锐底部一下高举，带着瞬间附加上的增益魔法刺向毫无防备的阿莱西亚。 经过周围冰雪折射过的日光在锋面上映出璀璨的光彩，阿莱西亚失神了一瞬间，在那个刹那，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名为死亡。 可所有热烈的盛放都是用丰腴的血肉浇灌出来的，死亡只能让玫瑰开得更加美丽。 哒—— 一如高跟鞋在冰面敲出的清脆声音，就在异形魔杖底部即将接触到阿莱西亚的皮肤，带起的冷风甚至已经吹开了她胸前精致的蕾丝纹样时，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 眨眼间，伸手就可以碰到的阿莱西亚消失在伊莎贝尔面前，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玫瑰花圃的最后方。 第114章 异形魔杖扑了个空，但希姆德大公显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魔杖轻巧地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日神的赐福瞬间被附到双脚上，下一刻，伊莎贝尔也落到了玫瑰花圃上，而璀璨的光芒已经砸到了阿莱西亚身上。 哒——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伊莎贝尔已经知道了结果，她暗自叹息：要是无主之地的玫瑰，她父亲的智囊就这么被她杀了，那可能才奇怪。 “我想，你一定觉得，是我导致了那些灾难，是在我的影响下，你的父亲，帝国的拥有者逐渐变得昏庸，哦，不，应该说是不再那么明智。可是……” “卡洛斯的选择从来不是我能干预的，我只是让他看到了一些事实，让他发现了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如果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来提醒他。” “我的作用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 阿莱西亚温柔而优雅的声音被尖锐的金属嗡鸣打断，躲闪间，伊莎贝尔的神色已经糟糕透顶。 “闭嘴！你真的应该去无言圣殿！” 荣耀囚笼，光之呐喊，冲击烈焰下，盛放的冰雪玫瑰已经变成了一地污泥，艳红的花瓣混着冰渣在沃土中安息，可无主之地的玫瑰仍旧无恙。 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杜恩脸色一变，立刻打算冲上去，然而反应过来的莉莉丝和阿丽娅同时拦住了她。 “她撑不了太久的，让那个人类自己解决！” “……为什么！？” 在同一时刻，白塔警钟造成的封闭禁咒打开了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裂隙，月桂预言师在雾气中消失，又在日光下重现身影。 “……母亲？” 伊莎贝尔下意识停手，最后一道日光落空，消融了满地冰雪。 月桂预言师，帝国的达芙妮皇后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朝伊莎贝尔走去，略有些干瘦的手缓慢地握上了伊莎贝尔那双干燥温暖的手，如出一辙的浅绿色眼睛里仍然盛着皇储熟悉的忧伤，只是更沉重，似乎只要沾了一点，就会被拉入永不停息的命运长河。 而后，那双干瘦的手一点点往下压，直至另一双手里异形魔杖的尖锐底端终于触及了黑色的土壤。 “她是无辜的，卡洛斯不是一个容易改变的人。” 月桂预言师的语调略带沙哑，像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又像是来之前已经说了太多话，以至于精疲力竭。 伊莎贝尔一愣，嘴唇有些抖动，还想说话，但那双沉静的眼睛已经看向了别处，“阿莱西亚，我很抱歉。” 无主之地的玫瑰缓缓从半空落下，繁复的宽大裙摆微微扬起，像是落在花上的蝴蝶，安静无声，只有鞋跟接触地面发生一声清脆的哒。 她看了达芙妮皇后很久，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涌动着种种情绪，“预言师阁下，请不要为我感到抱歉，这……” 她想了想，带着些叹息继续说道：“……这只是命运，不是么？” 莉莉丝一怔，觉得这位深红信仰嫌疑犯的语调有些不一样。 第72章 拜托 然而反应更大的还是伊莎贝尔, 帝国的继承人脸色骤然阴沉如水，整个人像是在名为暴躁的魔药里过了一圈，带着还滴滴答答着的魔药的语调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命运？！你以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皈依了命运女神？！” “你能看见命运么？你能确定命运么？以往种种只是你的选择, 我不信你没有考虑过其他方法！你只是心怀恶意！我不确定你到底要干什么，但你已经严重伤害了我的母亲，而且，你还干涉了很多你无权干涉的事务，所以……” “如果命运让你来到欧贝德, 那么也是命运让我今天来到这里！” 异形魔杖再度抬起, 不祥的寒光在日光下闪烁，但这一回, 挡在阿莱西亚面前的却是预言师。 杜恩瞳孔一缩, 立刻上前粗暴地按下了伊莎贝尔的魔杖, “你在干什么！？” 她说这话时明明是看了一眼伊莎贝尔，但眼神却飞快移到了对面白袍的预言师身上，而后又立刻移走, 落到了旁边乱糟糟的玫瑰花上, 也摸不准她到底是在对谁说话, 莉莉丝看傻了眼，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大祭司, 心里却立刻很不负责任地放飞起来。 而龙岛大祭司一时间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场景, 近乎茫然地朝莉莉丝看了一眼, 直接让年轻的巨龙明白了一件事——阿丽娅大长老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少！ 没戏了！莉莉丝看了看对峙的双方, 深深觉得不管是哪一方受伤, 结果都会很恐怖，但她似乎没有进行调停的资本……正犹豫间只听到那位大名鼎鼎的预言师忽略了杜恩, 直接看向满脸怒气的伊莎贝尔。 “没有人能确切地看见女神的织花，命运的纺锤有时也会失去控制，但经纬线已经交织而成，没有新的线头了。” “回去吧，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还需要卡洛斯。” 需要？莉莉丝忽然觉得这个词有些古怪。 作为帝国目前唯一继承人的伊莎贝尔如果真的能接过皇冠，那就是从卡洛斯手上，毕竟达芙妮皇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是享有名义上的权力，但是放在现在这样的场景下，怎么就有种…… 伊莎贝尔已经快气疯了，“母亲你也被她蛊惑了么！？要不是她……” 达芙妮平静地打断了她，“阿莱西亚只是你父亲的客人，我相信她。” 又来了！莉莉丝眼神咻一下就亮了起来，月桂预言师似乎真的和阿莱西亚很熟悉！ 她看向被预言师保护在身后的娇花，意外地在阿莱西亚脸上看到了些许愕然，但这一缕似乎多余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间，而后就被毫无痕迹地掩藏了起来，像是消融在阳光下的冰雪，慎入泥土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嗯，这么看起来，难道达芙妮阁下在月桂叶上看到了什么，才对阿莱西亚如此友善的么？ 年轻的巨龙不负责任地猜想着，眼神停留在无主之地玫瑰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上，那里有一片玫瑰花瓣，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阿莱西亚优雅地伸手一抹，柔软的花瓣…… 变成了一片晶莹的红水晶？ 这是什么魔法？还是说，这是某种逃过她眼神的戏法么？莉莉丝惊呆了。 而无主之地的玫瑰施施然回过头来冲她一笑。 伊莎贝尔看起来像是一座活火山，只差一点点就要喷出致命的岩浆，预言师看着她，忽然一怔，略显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和你父亲在一起三十年了，远比你了解他。” “他讨厌冬青，讨厌茴香，也讨厌巨龙，尤其厌恶刺探。” 伊莎贝尔眼神一闪，而月桂预言师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所以回去吧，这里的事我会解决的。” 莉莉丝期待地看向一身骑装的伊莎贝尔，不自觉松了口气。 嗯，她认真衡量了一下，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还要担心这附近的日神禁咒经不起两条巨龙的折磨呢，在这种情况下杀人，也确实有违她的准则。也许，可以考虑先把阿莱西亚保护起来？ 眼神一凝，莉莉丝忽然想起了这位玫瑰的隐藏身份——深红之剑图谋者，多半是个战神信徒！ 第115章 据说战神信仰天生带着混乱与纷争，如果是真的，那也许就能解释这三位、不对，是四位的反常举动了！这样说来的话，珍妮弗似乎也可以这么解释！ 不不不，不对，珍妮弗肯定还有上线，大概就隐藏在欧贝德里面。 经过了漫长的沉默，帝国的继承人终于给出了回答：“好。”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得极快，一眨眼就已经到了围困住鸢尾骑士们的冰墙边，杜恩随即放开管制，众人目送着伊莎贝尔和骑士们远去。 只有一个意外—— “我喜欢你的蔷薇花！”一直安静地呆在达芙妮皇后身后的阿莱西亚突然探出半个身子，朝骑士的背影极其响亮地喊了一声。 远去的背影陡然一踉跄，差点摔倒，莉莉丝顿时揪心，生怕这位暴躁的大公再回过头来给阿莱西亚一下。 不过，很幸运，希姆德大公虽然暴躁但还是很守信誉的，很快就带着一干骑士消失在了街尾。 阿丽娅看了看剩下来的三个，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开启话题。 想了想，她还是先挑了熟人下手，“杜恩，你为什么要杀她？” 杜恩没有说话，但阿莱西亚笑着瞥了她一眼，拎起裙摆朝阿丽娅行了个礼，“大概是因为希姆德大公把我误认为卡洛斯陛下的情人了吧。” 阿丽娅一呆，转头疑惑地看向安静的巨龙，眼里的意思完全不用解读——你跟卡洛斯又有什么关系？！ 莉莉丝嘴角一抽，差点忍不住笑，刚想给点暗示，就听无主之地的玫瑰带着热情洋溢，似乎无事发生的语调继续问道：“对了，您是龙岛大祭司，华丽的金龙阿丽娅阁下么？” “嗯？……对。” 阿莱西亚眼睛一弯，真诚的夸赞立刻跟了上去，“您的头发可真漂亮！像黄金一样！” 于是，莉莉丝眼看着大祭司茫然的神色变成了毫不压抑的自豪，而杜恩的脸色愈发黑暗，像是能立刻生吞了阿莱西亚一样。 至于月桂预言师？ 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些许笑意，那些被月桂树吸走的生机似乎再次降临到了达芙妮身上。 “……我有一位诗人朋友，她十分崇拜您，您什么时候离开欧贝德？可以容许我把她介绍给您么？我想，您一定会喜欢她的！” 阿莱西亚这回十分热情，直接把阿丽娅夸得飘飘然，大概就算是立刻显出原形来给她看看也不是不可能！ 莉莉丝在惊诧中逐渐理解了杜恩，成为了杜恩，脸色也微妙起来。 这位无主之地的玫瑰，确实很厉害呢！ “抱歉，我好像说太多了。”阿莱西亚抱歉地看着排排站的两条龙。 阿丽娅咧嘴一笑，“没关系，她们不会介意的。” 莉莉丝：“……？” 杜恩无言以对，只能冷笑一声，不过那点冷然在扭过头看向月桂预言师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转换成了温柔。 坚冰化水原来只要几秒钟。 莉莉丝遗憾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对这一脸羞涩笑意的阿莱西亚认真地开口：“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你可以帮我取出深红之剑？” 气氛一下凝固，只有阿丽娅脸上还有些笑意，她转过头，带点疑惑地问道：“你居然有办法么？需要什么代价？” 无主之地的玫瑰神色不变，眼神扫过三龙一人，最后缓缓停在莉莉丝身上，“抱歉，我可能当时说得不是很清楚，我不一定能取深红之剑，只是有一个尝试的机会。” “当时我的姐姐在无主之地发现了一个地下遗迹，里面有一个极其古老的祭坛，多位专家鉴定后都认为那是属于那一位神灵的祭坛，而且级别很高，对应到现在基本属于大祭司或主教级别。所以，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这件事你们可以找奥姆恩法师塔和嘉德莉亚法师塔确认。” 杜恩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后眼神再次集中到了月桂预言师身侧。莉莉丝发誓，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条不是睡觉就是雕刻人像的冰龙上看到了这么多的嘲讽。 阿丽娅有所感觉地看了看杜恩，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有道理，据说在战神信仰还没有失落的时候，深红之剑的影子也属于那位神明时不时会赐予的礼物之一，如果有一位精通战神信仰祭祀流程的人在，说不定就能把深红之剑取出来了，嗯，而且无主之地本来就是战神的原初之地，鉴定正确的可能性极高。” “那为什么我们还不走？” 月桂预言师安安静静地开了口：“恐怕你们暂时不能离开欧贝德，那份协议规定了两位在深红之剑取出前的活动范围。” 阿丽娅想了想，顿时失望，憋屈道：“是哦，我想起来了。” 没几秒，华丽的金龙又期待地看向阿莱西亚，同样是金色的眼睛在日光下闪烁得像是最纯净的黄金，“那你有欧贝德内深红信仰的踪迹么？” 这怎么会有呢？莉莉丝暗自怀疑阿莱西亚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蛊惑能力，怎么阿丽娅大祭司好像也有点糊涂了呢？ 如果她有的话，那不是更可疑了么？无主之地的祭坛可能是真的，毕竟要贿赂两座魔法塔的学徒确实不太现实，但说不定祭坛只是一个烟雾弹呢？她可记得，当时在那个破烂酒馆里，这位脆弱的玫瑰可是什么都没带！ “这可真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杜恩没有放过任何能嘲讽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朝阿丽娅露出一个糟糕的表情。 阿丽娅：“……！？” 阿莱西亚抿着嘴笑了起来，“抱歉，我暂时没有，不过我会请求我的姐姐帮忙寻找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阿丽娅虽然不知道这位说话很好听的人类是谁，但看她能住得起这么豪华的房子，就知道她肯定不是个普通人！多一个势力寻找就多一份希望么！ “我已经和我的朋友约好了看戏，请原谅我的失礼。”阿莱西亚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提了提裙摆十分抱歉地说道。 阿丽娅眨了眨眼，“啊，请不要在意我们！我们一定还能再见的！” 莉莉丝听见杜恩重重叹了口气。 “她有问题。”沉默寡言的杜恩看着阿莱西亚远去的背影，说得毫无遮掩。 阿丽娅沉默了一下，“你可能有偏见，不过……” “你和卡洛斯有什么关系？” 杜恩手一抖，猛然扭头，瞪着阿丽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哦——” 阿丽娅点点头，那就是跟这个预言师有关系了！她一扫莉莉丝，顿时知道等会儿该找谁询问了。 安静中，阿丽娅转向一身白袍的达芙妮，眼中的金芒闪了一下，惊讶地说道：“你是月桂预言师？” 达芙妮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有一个请求，以苍白咏叹者的学生，月桂预言师的身份，不知道你们能否接受。” 莉莉丝陡然回神，有些紧张。她听出来了预言师的意思——这件事很重要，而且很可能有关帝国！ 阿丽娅眯了眯眼，“什么？” “带走深红之剑的碎片，并且把它再次封印。” 第116章 龙神的大祭司沉默了很久，一直到杜恩留下的冰雪全部消融，才说道：“可以。” 第73章 邀请 三天后, 东城区落日大道第二百五十八号。 “不！不是我！你们认错了！” 留着一把络腮胡的男子惊恐地看着三个身穿白色长袍，胸前带着鸢尾纹章的骑士，双手死死地扒着门框, 怎么也不承认自己是刚刚他们所说的那个威廉姆斯。 或者说，r先生，深红隐修会欧贝德分会的前副会长。 “我已经投入了黑夜女神的怀抱，还是祂的祭司！按照规定，所有神殿祭司在逮捕前必须得到神殿大祭司或大主教的准许, 你们不能就这么逮捕我！” “我们可以。” 白袍骑士面无表情地出示了一张崭新的逮捕令, r先生挣扎着扫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可置信地看着逮捕令下方一连串的纹章。 美欲神殿、日神殿、黑夜女神神殿、医药神殿、酒神殿、蜜蜂神殿、无言的圣殿、流动的圣堂……几乎所有数得上名号的神殿势力都在上面印下了纹章！ 他、他什么时候惹上这么多势力的！？ “走吧。” 见威廉姆斯已经丧失了斗志, 骑士微微昂起下巴, 淡淡地说了一句。 一个门牌号，两个门牌号……一条街，两条街……r先生只能绝望地扭着头, 以无限怀念的心情告别了他住了十年的屋子。 鸢尾骑士们走的不是寻常路, 为了减少瞩目, 也为了一些更隐秘的目的，r先生很快就看不见了他那栋屋子的红顶。 这群白乌鸦绝对是要把他带到该死的监牢里的！r先生心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他并没有被带到阴暗肮脏的地牢, 而是被带到了黑夜女神殿的圣堂。 “威廉姆斯, 很高兴见到你。” 出现在威廉姆斯眼前的竟然是引领他入会的大主教, 一位身材高挑, 头发是黑夜般浓郁色泽的苍老女人。这位大主教在他入会前很久就已经是这般模样, 容貌似乎从未改变，只有眼睛越发黑亮, 这是女神的恩泽。 威廉姆斯敬畏地看了眼大主教，低下头，双手在胸前划了两道弧，“您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我很高兴你能迷途知返……” 白袍的鸢尾骑士们停留在圣堂外，避免自身日神的力量与黑夜女神的神力造成冲突。不一会儿，他们就毫不意外地看见这位刚刚还不屈的黑夜女神信徒，痛哭流涕，没一会儿就跪到了地上，将深红隐修会的资料整个透了一遍。 主神对于信徒的压制啊，就是这么恐怖，不过，这么看来，这位深红隐修会前副会长改信改得也够彻底！ “……好孩子，神会赐福与你的。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在眼睛一张一闭的黑袍女神的见证下，威廉姆斯哆哆嗦嗦在将他的对话全部记录下来的卷轴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而后带着卷轴走向了门外等候的骑士，任由他们再次挟持着他在欧贝德的上空飞奔。 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座带着豪华庭院的大别墅。 橡木大街！？ r先生惊呆了，这可是欧贝德里房产最昂贵的一条街！他难道得罪了里面的贵人么！？不，不对，大主教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接着他发现在庭院上还有两个高挑的女人，都在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满意。 其中一个，格外的诡异。r先生只觉得他已经变成了商店橱窗里一件任人打量的人偶，不，肉铺里的肉块更确切一点。 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哆嗦起来，心想：女神保佑，希望今天的事到他为止，不再危及他的家人。 “你们动作可真快啊。”莉莉丝嘟囔了一句，让开了一条路。 白骑士安静地打开了大门，目送着r先生被挟持着走进去，“这毕竟是极为重要的事，请不要小看我们的效率。” 顿了顿，他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现在。”纤细的贝纳黛特接过了骑士们递过来的卷轴，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遍，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非常好，基本符合之前的情报，鸢尾骑士们还算可靠，没几天就把欧贝德的深红隐修会连根拔起了！如果没有这一回，也不知道这群信仰战神的疯子还能在欧贝德隐藏多久呢！ 白骑士点点头，似乎一切早有准备，抬脚就往另一个方向走，而r先生刚刚从星辰圣堂的壮美和震慑中回过神，一头雾水，这可不像是要把他处决啊！ 另一边，古旧的铜管笔沾着猩红的墨水在虚空中自行描出了一个个神秘的符号，被清理一新的草地上飞快显现出一层层看了让人头晕的魔法阵，星辰的微光不时闪现，而存在感很强的阿丽娅已经退到了第一百三十八号外，同样是为了避免自身神力的干扰。 专业的事还是要有专业的人来做，虽然贝纳黛特第一回走错了方向，这一回她早就在有了准备，信心十足。 “等会儿我们可能需要你做一些帮助。” r先生已经快崩溃了，“你们、你们到底要我干什么！？” 贝纳黛特一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在前期情报里称为r的男人，立刻明白了什么——一定是在星辰圣堂里被吓惨了吧。 好心的占星师立刻露齿一笑，“放心，我们只是需要你做一些帮助，听说你主持过向那一位的献祭，并且得到了回应？” r先生呆了很久，红润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耳朵突然聋了几秒钟，周围的人声一点听不见了，只有很久以前的那一声绝望的哀鸣不断回旋。 “……r先生？” “……是、是的，我主持过，”r先生咽了口唾沫，“尊敬的阁下，我现在有了新名字，可以称呼我为威廉姆斯么？” 贝纳黛特被这位前副会长的胆量惊了一下，顿了顿才接上去，“……好，威廉姆斯先生。” 威廉姆斯松了口气，不再说话，似乎离开r先生那一个称呼就能忘掉那一段噩梦般的日子一样。 莉莉丝很想问问r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着这位先生难看得像是尸体的脸色，又十分不忍心戳他的痛楚，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们打算改造仪式，获得一丝那一位的气息，你有什么建议么？” 威廉姆斯一愣，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的建议是，不要！不要试图捕获有关那一位的任何东西！而且，你们应该根本没有可以使用的信物！” “……什么意思？” 而贝纳黛特再度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我们当然有信物，还是深红隐修会给的呢！” 矮胖的前副会长一呆，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畏惧，不自觉左右张望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没有神灵的注视一样，“那好吧，不过……不过有信物也不会安全到哪里去！那一位极其危险！极其危险！” 贝纳黛特若有所思，“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背叛深红隐修会的吧？” 威廉姆斯刚刚和缓下来的脸色又白了，“……我、我……” 莉莉丝暗自点头，绝对就是！ “对了，你认识珍妮弗·戴森德尔么？以前是医药神殿治疗师的那个？” 第117章 威廉姆斯迟疑了一下，“我离开隐修会已经很久了，当时并没有这样一个名字。不过，如果是母亲拥有子爵爵位的那一个戴森德尔，那么我可以理解她选择深红。她的父亲就是深红隐修会的成员。” 莉莉丝沉默了一下，转向也惊呆了的贝纳黛特：“卡洛斯都不监察贵族成员的么？” 占星师小姐干笑两声，“那她父亲呢？” “死在了仇杀中，作为一名本该被放过的治疗师。”威廉姆斯幽幽道。 贝纳黛特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突然瞪圆了，看着威廉姆斯的眼神又透出一种诡异的寒光，“按照你们的资料，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队长应该已经把祭坛都布置好了，你看看有什么还需要修改的。” 威廉姆斯沉默了一下，跟着急匆匆的占星师走远，“……好吧，不过，你们就这么信任我？” 莉莉丝只听见一句——“你是愿意配合的信徒，或者说前信徒里职位最高的一个，也是唯一一的有过成功经验的，不找你找谁？况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看契约，但是黑夜女神已经对你的行为做出了限制，如果你敢动手脚的话，恐怕……” “我看了！女神的信徒就算是天生的瞎子，也会有着一颗明亮的心！” 这一回，不规则形的祭坛直接布置在了庭院内，绚烂而艳丽的晚霞在祭坛上照出一层朦胧的光线，十七根蜡烛的火光在微风中摇曳。 莉莉丝沉沉地叹了口气，如果她不是主角，那么她会很乐意坐在草地上欣赏这样的美景的。 不远处，正在最后一遍检查祭坛的贝纳黛特停住了脚步，直起身朝莉莉丝点了点头。 另一个方向，薇薇安静静地站在夕阳里，熟悉的轮廓被余晖照得更加夺目。 莉莉丝安静地走进祭坛，然后闭上了眼。 深红之剑是战争与混乱之神的伴生神器，和祂共同享有一切，也许曾经只有不朽的神灵才确切地知道那一位神灵到底有什么能力，能够呼唤哪些元素，又和哪些元素排斥，但现在，也有一些短寿者窥见了一丝深红的荣光。 刹那间，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内所有的元素都被调动了起来，但不同于元素法师们对元素的亲和力，这一刻所有的元素都在无序地碰撞，混乱和崩溃才是主旋律。 前不久才被德鲁伊们催生的青草再一次变得枯黄，可这一回，也许是因为混乱不止停留在一瞬间，浓郁的生机再度出现在了庭院内，然而随着生机到来的，还有恐怖的闪电，耀眼的雷暴…… 贝纳黛特在狂风中艰难地站立着，整个人几乎完全倚在了法杖上，蜡烛的微光像是受到了庇佑，毫无闪烁，只有她破碎的声音在风中回旋。 深红的光辉在夕阳中出现，缓缓凝结成一柄沉重而伤痕累累的长剑，剑锋上似乎还残留着尚未凝固的鲜血，浓重的铁锈味混着阴沉的旧日气息骤然弥漫了整个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八号。这柄剑陌生而又熟悉，似乎在微妙地变换着形状。 薇薇安忽然一愣——她在恍惚中看见了自己的那一柄剑！ 可那只是一瞬间，深红之剑仍然安静地凝固在烛火中，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贝纳黛特完全没有注意到深红之剑的古怪，她只是感受到这一次格外顺利，而且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下一刻，一块瓷器般的小石子出现在贝纳黛特面前，沉寂在火光中的深红之剑立刻就又了异动。凝固的长剑在瞬间崩解成了破碎的深红光点，萤火虫一样在半空中分离聚散，像是有什么东西疯狂地吸引着它们，又有什么东西阻隔了它们一样。 哒—— 小石子落地的声音如此清脆，以至于莉莉丝一下就被惊醒，很奇怪的，虽然仪式只有几分钟，但她却在恍惚间做了一个梦。 “成功了！” 贝纳黛特兴奋的声音响起，莉莉丝下意识看过去，整个被犁了一遍的草地上只有一粒深红的小石头，美丽得像是夕阳凝聚成的一样，就算是已经落到了土里，也像是一件绝世珍宝。兴奋的占星师围着它兜了好几个圈，却没有拿起来。 莉莉丝想起来了，没有被封印的深红之剑是极其危险的物品，必须要有精神力强大且佩戴了相关防护物品的人才能做封印处理。 而现在，应该就是…… 薇薇安上前，小心地拾起了貌不惊人的小石头，深红的石子在黑色的手套上格外醒目，但那只持续了几个呼吸，没有被封印的深红之剑很快就被塞进了一块半透明的棕黄琥珀里，接着琥珀又被放进了一只黯淡的黑匣子里。 宁静之手，星空圣堂的圣物，黑夜女神赐下的为数不多神物，能够安抚一切接触的东西，是封印某些危险物品的最好选择，这一回是那位大主教主动出借。 凝固的时光，流动的圣堂专门派一只白鹫送过来的，整个圣堂只有三块。 美梦盒，酒神殿的神赐之物，据说还附有一丝睡眠之神的神性，下达的神谕上说，能封闭所有物品，包括神灵之物。 最后这一块凝聚了深红之剑碎片的小石头还会阿丽娅带走，放在龙岛上里。 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吧？莉莉丝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像是仍然陷在一场夕阳下的梦里，看什么人都自带着一层光晕。 “莉莉丝？”薇薇安轻轻拍了拍还坐在魔法阵中央的巨龙，有些担心莉莉丝罕见的恍惚状态，“你还好么？” 远处的阿丽娅立刻停步，嫌弃地看着两人，又别扭地感受到了一丝欣慰。 呸呸呸，什么苏尔之剑！这可是最不能选为骑士的那种人！龙岛大祭司感受到自己的动摇，立刻在心里举了一堆薇薇安糟糕表现的例子—— 今天她向我打招呼的时候不够热情，不是个有礼貌的好骑士！ 带来的也不是我最喜欢的蜂蜜蛋糕！ 昨天晚上她没有来看莉莉丝！ …… 然而，在那双海神宝石般的眼睛的注视下，莉莉丝已经问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一句话：“我的旅程已经可以结束了，要回龙岛一趟，你愿意来旁观我的成年仪式么？” “我愿意。” 第74章 金宫 阿丽娅, 外号华丽的金龙的龙岛大祭司，已经对莉莉丝这条目前还不算完全成年的小龙不抱任何期望了。 “你必须得通过的我的同意才能上岛！” 阿丽娅蹬蹬蹬走过去，神色十分严肃地对着薇薇安说完, 又扭头对还带着点羞涩笑意的莉莉丝下达了最后通知： “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身上的贸易神诅咒还没有解开？我是不会放任一条可能带来不祥后果的龙飞进龙岛的！除非你解除了诅咒，要不然想也别想！” 薇薇安轻咳一声，立刻道：“解除诅咒的大部分材料已经收集完毕, 还剩下一个主材料, 也就是时间石，我正在拜托阿莱西亚向陛下提出出借的请求。” “阿莱西亚？”莉莉丝发出了灵魂提问, “为什么是……” 话还没说完, 她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达芙妮皇后和日神殿大祭司都在四季神殿重建上达成了一致, 卡洛斯现在绝对会非常生气，目前除了阿莱西亚，其他人要么不够资格, 要么没有关系。 第118章 莉莉丝不自觉叹了口气, 问道：“你确定她会帮忙么？” 薇薇温柔地笑了一下, “莫宁伯爵正在苏尔做客，高林铁路也快到了正式开通的时候了，她需要打通的贵族并不少。” 好、好吧, 原来这就是“权”能力。莉莉丝点了点头, 莫名有些心虚。一般来说, 这不是她的选择, 不过现在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卡洛斯可不是一个好沟通的君主。 而在一边看着一人一龙和谐共处的画面, 阿丽娅莫名不爽，金色的眸子越发闪露出一种阴沉沉的凶光, “最好是这样！你可别让我失望了！” 莉莉丝目送着吐完了毒液的龙神大祭司走远，和薇薇安相视一笑。 大长老还是跟原来一样，虽然看上去是那种会无视规则的龙，但涉及到龙岛安全的事一点都不马虎啊！ 莉莉丝感叹了一下，念头就像是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地涌起来，一边是对未来美好的期待，另一边又琢磨起了这次精彩冒险应有的总结。 嗯，这个开头怎么样—— “于是，巨龙和勇士勇敢地战胜了神灵的荒诞……” 不不不，这样有些不敬，还是换这个好了——“巨龙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被甜蜜所占据，也许，这就是穆拉泽尔的馈赠，象征着混乱与战争的深红之剑，最终给巨龙和勇士带来了美好的结局。” 不不不，这样也不太对…… 另一边，护送着封印物暂时存入日神殿的贝纳黛特脸色凝重，再次检查了一遍黯淡的美梦盒就朝德里安大祭司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十二根太阳石组成的微型魔法阵中，璀璨到睁不开眼的光芒亮起，美梦盒顿时淹没在了光芒中， 日神殿，这是卡洛斯唯一认同的，暂时存放深红之剑封印物的地方。其他的神殿，要不是没有神赐物，实力偏弱，要不就是卡洛斯不认同他们的守卫能力，比如酒神殿。 现在想起这位君主对于酒神殿的评价，一向活泼的贝纳黛特就有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那群只知道喝酒做梦的家伙，要不是还有一位神明愿意庇护他们，早就死在街头了！” 贝纳黛特可以保证，卡洛斯绝对对酒神殿抱有偏见！毕竟大部分的酒神殿信徒并没有这么严重的酒瘾，甚至很多还认为如果深陷酒瘾不可自拔才是对神明的亵渎。那些无可救药的瘾君子多半是去酒神殿参加戒酒协会的可怜虫。 “贝纳黛特小姐，感谢……” 占星师小姐立刻回神，惶恐地朝头发花白的德里安大祭司摆摆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也不想看见深红之剑出世！” 一头白发的大祭司温和地笑了一下，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缓，“我的孩子，深红之剑已经出世了，看上去那位神灵已经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贝纳黛特一愣，品出了其中的微妙意味，还没等她开口，德里安大祭司就继续说道：“能窥见命运的人不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想，命运女神总有打盹的时候，替我转告尤妮丝一句话，她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她随时都可以过来取。” 贝纳黛特点了点头，怀揣着一肚子问题离开了到处都是温暖光辉的日神殿。 德里安大祭司特意提醒的话肯定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话语就跟星象一样，只要看上去只有很少一点变化，但却可以造成无数种可能。 尤妮丝已经是穆拉泽尔的眷者了，很难说到底需要日神殿提供什么东西，而且听德里安大祭司的口气，还是要尤妮丝亲自来取。这真的是一件实质意义上的物品么？贝纳黛特很怀疑。 难道是和四季神殿有关？虽然那位第三审判长只是和日神殿、达芙妮皇后达成了口头约定，但最近几天，几乎所有神殿都默许了四面神重归正统信仰之列这件事，难道是神灵们已经在天上之所做好决定，然后传达给了地上的代言人们？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 “……丰收将再度出现在大地上……”白色狮鹫飞过，坐在狮鹫背上的占星师恍惚中听见了一句熟悉的话语，不由回神苦笑一声。 没几天，那位曾经的日神祭司，现在的春之骑士的暗影审判长的话语已经出现在了欧贝德的每一个角落，四季神殿虽然还没有完全重建起来，但废弃的神殿附近已经有了简易的祭坛，既用来祷告也用来布道。 贝纳黛特头一回觉得，欧贝德是个大筛子，什么被禁绝、被废弃的信仰都能出现在这里。下一步该不会是那几位一直都在暗影之中的神灵吧？她不禁这么想着，又立刻摇了摇头，把这个过于疯狂的想象驱逐出去。 这不可能！只有最疯狂的人才会信奉那几位神灵！要知道，对于祂们来说，施与短寿者的恩赐很可能正是短寿者难以想象的灾难！ “嗯？等等？你们去哪里？”这么想着，贝纳黛特突然发现狮鹫下方全是不熟悉的建筑，似乎并不是去美欲神殿的路。 “不要担心，我们只是耽误一些时间，想问您一些问题。” 贝纳黛特精神紧绷到极点，“……什么？” “听说，最近佛罗伦萨之冠从米洛诺斯带回了什么东西么？” 贝纳黛特茫然了一瞬间，立刻说道：“呃，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好，感谢您的配合。” 话说完，这莫名其妙开始的对话就结束了，狮鹫下方也开始出现熟悉的建筑，很快美欲神殿的玫瑰色穹顶就出现在了远方。 一切似乎都无事发生。 贝纳黛特盯着防风罩外面的天空，几乎怀疑刚刚是自己太累，打了个盹时的梦境。 “……贝纳黛特？” 心事重重的占星师蹭着鸢尾骑士们的公务飞行坐骑返回了美欲神殿，一下来就看见了等候在殿外的诺尔温。 “嗯，我没事，就是有些……”贝纳黛特犹豫了一下，一边示意诺尔温到里面谈，一边继续道，“深红之剑的碎片已经被德里安大祭司放到日冕中了，三层封印都没有出问题，也没有人员伤亡。” 诺尔温松了口气，“我带你去见尤妮丝，如果那一位又做了什么的话……” 精灵长长叹了口气，敏锐的占星师心顿时多跳了一下，从这一声不同寻常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先前一直在黑夜神殿忙魔法仪式的事情，还没有来过这里，这么说起来，那个红发未知生物也跟着尤妮丝回来了！？ “朋友们，好久不见——” 熟悉的慵懒嗓音传来，贝纳黛特脸色一僵，下意识地看过去，懒洋洋瘫在沙发上的红发女人穿着一身时兴风格的宽大长袍，依旧还是纯粹的红色，但从长及脚踝的长袍下露出来的却是红宝石一样的鳞片！ “龙——” 占星师小姐惊恐的叫起来，她这才意识到地上那些像是堆积红布的东西都是这一位伸展开来的尾巴！ “你又不是没见过！龙岛大长老不是都跟你说过话了么？”埃尔西拨了一下腰上的系带，声音听上去非常无良。 “贝纳黛特。” 挤在沙发上的另一位开口了，贝纳黛特更加绝望地发现，那是尤妮丝！ 无与伦比的佛罗伦萨之冠，穆拉泽尔的眷者！ 第119章 贝纳黛特要哭了，为什么！？巨龙真是种邪恶的生物！ “一切顺利么？”尤妮丝有些无奈，不得不出言安慰，还作弊用了点小技巧。 贝纳黛特抽噎了几下，勉强镇静了下来，“一切顺利，没有人员伤亡。不过，我可以确定，我的第一次占星确实受到了遮蔽！” “能看出是来自哪里的么？” 贝纳黛特摇头。 埃尔西打了个哈欠，轻飘飘地开口：“事关神明，本来就容易没有结果……” “虽然这种情况也有可能！但是！这是不一样的！”被质疑的占星师立刻反驳，白皙的脸气得通红，“绝对不一样！如果是神灵的干涉，那么我也能从星象上看出来！” 埃尔西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尾巴尖悄然卷上了美欲神殿大祭司的腰，火焰般的鳞片刺得薄脸皮的占星师脸色愈发红艳，直接扭头看向了正直的诺尔温。 于是，占星师阁下很快乐地发现，这位欲望骑士团的团长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画面，嘴唇拉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大祭司笑了起来，俯身过去吻了一下埃尔西。 那个吻轻飘飘的，只是温热血肉的一次再浅不过的接触，可是红发的半人生物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虽然不是没有了，但好歹看不见了，这样的话，就当是不存在了吧。贝纳黛特眼神微微游移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嗯，一个优秀的占星家就是需要这样的心理素质，毕竟，总有些时候会占卜出来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我需要你帮忙做一次占卜。” 贝纳黛特点头，“占卜什么？” “沾有同种血迹的物品的下落。” 贝纳黛特看过去，那是一块很不起眼的甲片，只有小半个巴掌大，整体发黑，还沾有一些深色污渍，一看就是争斗过后没有擦拭又放了很久。 不过，贝纳黛特神色有些严肃，抬头看了尤妮丝一样，看见她神色一点没变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才暗自磨起了后槽牙。 如果她没有认错，甲片上那半个纹章应该是，苏尔的标志。也就是说，麻烦又来了！ 以她的实力，这种等级的占卜已经不再需要布置仪式。 星辰权杖举起，闭眼的占星师骤然在眼前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片璀璨的金色，连绵的轮廓熟悉至极，那是…… 纤细的占星师脸色发白，整个人像一支快要折断的柳条一样倒在沙发上，休息了好几分钟才颤抖着吐出一个词，“……金宫！” “那东西在金宫！！” 第75章 八千七 三天后 离玫瑰圣殿三条街的洛瑞安大道上, 一道浑身罩着黑斗篷的身影停在了一扇朴素的木门面前。 帝国时间早上十点，洛瑞安第三号的大门早已经打开，依稀能听见里面喧嚣的声音。 大门两侧, “猫头鹰出版社”一行字以帝国通用语、精灵语、巨龙语、矮人语各写了一遍，乍一看，像是一圈扭曲的花纹。 “唉，希望能一切顺利。”莉莉丝嘟囔了一句，走了进去。 哒、哒、哒, 三步之后, 世界完全不一样了——街道的喧嚣已经完全消失，一棵庞大无比的树出现在了莉莉丝面前, 星星点点的辉光不时飘下来, 落到身上就觉得思维清晰, 像是喝了一大杯清爽的淡啤酒。 抬头，果然在巨树顶端看到了一只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猫头鹰。 耶！她在内心欢呼了一声，猫头鹰出版社的标志！也是猫头鹰出版社被暗地里认为是智慧女神非圣殿的圣殿的原因。椴树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洛瑞安第三号是一栋外表五层的红砖建筑, 而在内部, 施加了无数空间法阵，镌刻了无数魔法铭文的小楼却是一座十六层的建筑。第一层是引导台，前六层是工作地点, 最上的十层则是都藏有无数书籍, 几乎可以说是一座图书馆。 莉莉丝怀着敬仰之心, 仰头看着无数微光中的回型楼层。据说, 只有很少一部分书籍是按照原本的形式, 也就是纸质文书来储藏的，大部分书籍都经由特殊方式变成了拇指大小的小方块。 “哦, 我的朋友，你需要什么帮助么？” 莉莉丝眯了眯眼睛，才在辉光里的树杈上发现了一只头顶发光，胸口有一个橙色圆点，而尾翼深蓝的小鸟。 巴掌大的小鸟高傲地冲她抬了抬翅膀，“请叫我卡佩纳，这是我的名字。” “好的，卡佩纳，”莉莉丝欢快地点了点头，“我是来要回被拖欠的工资的。” 配色相当大胆活泼的小鸟顿时沉默了下来，黑豆般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莉莉丝，整只鸟都透露出一股严肃。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今年第四百三十八位来讨薪的作家，不过恭喜你，获得了今天的头一名，”卡佩纳缓缓张开喙，原本略显尖锐声音低沉了下去，“报上你的名字，哦不，是笔名，以及你原来来自哪一个分社。” “笔名诚实的巨龙，原来是在苏尔分社。” 卡佩纳停顿了一下，“认识伊恩吗？” “……呃，红头发的伊恩？” “哈哈！” 卡佩纳尖声笑起来，“恭喜你，她现在就在，快点跟上我，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莉莉丝愣了一瞬，跟上了已经飞到前面的小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卡佩纳听上去怎么这么兴奋！？还是那种不怀好意的兴奋！ 巨龙的预感很对，安德瑞德事变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伊恩一看见她就变了脸，而目光扫到落在莉莉丝肩膀上的卡佩纳时，更是难看像吃到了发霉的面包。 “莉莉丝……” 话还没说完，炫彩羽毛的小鸟就顶着小小的光圈打断了她，“伊恩，她来找你要钱啦！” 伊恩盯着卡佩纳的眼神快要喷火，“……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尾巴毛给拔了！” “那我先来！” 卡佩纳兴奋的声音伴随着伊恩的痛呼近乎同步传来，莉莉丝忍不住叹了口气，盯着小鸟飘忽的飞行轨迹好久，才在伊恩的头顶上伸手抓住了它…… 的尾翼。 “啊啊啊啊！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送走了瘟鸟，伊恩盯着一窝乱糟糟的头发进了办公室，顺手关了门，想了想，又折回去把门打开了一点。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伊恩苦笑了两声，“我记得你的稿酬还有八万多金币，是吧？” 莉莉丝认真地点头，“八万七千帝国金币。” 伊恩应了一声，苦恼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成功把头发又薅下来了几根，“我跟你也认识这么久了，实话跟你说，其实出版社现在的财政仍然十分混乱，对于各个分社的掌控力也没有从前那么强……” 莉莉丝听了一会儿，很快就在满篇的数字和专业名词之间走了神。她还记得，红发的伊恩以前也叫多话的伊恩，如果有谁想多听听别人讲话，那么找伊恩总是没错的。虽然她在苏尔分社只呆了几天，但是对于伊恩的话痨能力已经见到了好几回。现在么，随着这位编辑升了职，她的话痨能力也跟着一起增长，幸亏她不是无言的圣殿的信徒，要不然多半已经被逐出神殿了。就算是那些吟游诗人也没这么多话要说的！ 第120章 莉莉丝清了清嗓子，“简单来说就是，我还是没有钱，对吧？” “不不不！”伊恩连连摇头，“这样不准确！确切地来说是，我们只能暂时先支付你十分之一的稿酬，其余的，还要等以后。” “行吧，十分之一也是好的。”莉莉丝面无表情地摊开手。 伊恩安静了一瞬，看着莉莉丝掌心的眼神有些发直，“嗯，好，那我现在就带你去拿，对了，当时的契约带了吧？” “当然。” 十五分钟后，洛瑞安第三号的大门外，黑斗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街道上。不一样的是…… 一只手伸出了斗篷，手腕上多了一圈青蓝色的叶形手环，金灿灿的圆形物品在抛起，又被接住，抛起，接住，抛起，接住…… 如此十几个来回，印着卡洛斯头像的金币一直在莉莉丝的手上，完全没有掉下去的痕迹！ 耶！时间石的诅咒果然解决了！ 黑色兜帽下的灰色眸子近乎迷恋地盯着手里的金币，虽然已经实验过了，但这种拿到手的金币不会消失的现象，实在是让龙快乐！ 嘿嘿嘿—— 莉莉丝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经意间吓坏了身边走过的一位路人。 就在前一天晚上，可疑的玫瑰小姐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带来了时间石，而后，莉莉丝又带着薇薇安带来的各种货币，借着可爱的鸢尾骑士们敲开了贸易神殿的大门。在大祭司的主持下，那道讨人厌，惹龙烦的诅咒终于结束了！ 贸易神的光辉一消失，莉莉丝就借来了一枚金币，尝试了好几回，金币就没有脱手的时候！ 嗯，阿莱西亚小姐其实还是很可靠的！莉莉丝觉得自己之前可能对于这位出身无主之地的小姐有太多偏见了！偏见是要不得的！正如巨龙守则上说，一条成熟的巨龙，应该公正地看待每个人！ 奥利弗的诅咒解开了，那么她也可以返回龙岛了，她记得自己存在龙岛上的遗产里应该有一些很适合薇薇安的东西！嗯，反正薇薇安也要一起上龙岛，到时候让她自己挑好了！ 至于现在…… 莉莉丝想了想，决定先去一趟歌林甜点坊买两块歌剧院蛋糕，那是她家的招牌，艾德琳已经向她推荐过好几回了！然后，再从歌林甜点坊绕到德苏蕾，这个时候薇薇安应该在模拟训练场上，如果幸运的话，还能看见溜达的阿尼摩尔动物们！嗯，送完了点心还要去一趟奥德丽夫人那儿，她可是纺织女神为数不多的眷者之一，生意一向很好，要不是阿莱西亚小姐送了一个号，她根本排不上！ 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么选择一位骑士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 “没错！就这样！” 莉莉丝快乐地做好了决定，歌林甜点坊的香气似乎已经萦绕在鼻尖。她一边走，一边听着路人们的闲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哪些是可以放进最近一集的游记里的。 “啊，怎么又是白狮鹫，欧贝德最近事情可真多啊！” “我看，说不定那个预言是真的！苍白咏叹者可是达芙妮殿下的老师啊！” “那你说，我现在改信四季之神怎么样？” “诶诶诶——” 莉莉丝随意向上扫了一眼，一只白狮鹫正降低高度，要落到不远处的红屋顶上，而背上的鸢尾骑士则在中途就跳了下来，正好落到了三步外。 “韦伯阁下。” 莉莉丝一怔，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这位降落姿势异常帅气的鸢尾骑士正是赫尔，监视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的队长。此时，他的严肃表情想让令莉莉丝熟悉，很像是几天前深红之剑还没有取出来的时候。 赫尔盯着灰眸巨龙，一手按在腰间的配剑上，语调沉重，“请随我回去一趟，美梦盒失踪了。” 莉莉丝一愣，立刻明白了赫尔的意思，气愤地质问道：“你是怀疑是我们做的？” 赫尔为难地摇头，“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只是需要遵照上面的命令。” “事实上……”他犹豫了一下，“欧贝德的城门已经关闭，白塔守卫已经全部出动，各大神殿也已经接到了通知，祭司们已经开始占卜。陛下现在非常生气。” 莉莉丝左右张望了一下，刚才的行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不远处的商铺里传来了质问声，而高处的白塔确实挂上了醒目的红灯。 最高警戒状态。 莉莉丝深吸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好吧。” 这下好了，歌剧院蛋糕没了，奥德丽夫人的华丽衣裙也没有了！还有…… “德苏蕾的学生呢？”莉莉丝问道。 赫尔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抱歉，韦伯阁下，我并不负责那一块区域，不知道。” 莉莉丝沉默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继续问道：“那我可以绕道去一趟德苏蕾么？反正狮鹫飞得也很快！” “这个……”赫尔十分艰难地摇了摇头，“伦纳德长官的命令里没有，这个恐怕不行。” 莉莉丝深深叹了口气，幸亏赫尔是遇到了她这条遵纪守法的善良巨龙，要是他遇到的事埃尔西，那么早就被埃尔西给烧了！ “好吧，那就回去吧。你觉得卡洛斯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找到美梦盒？” 正直的鸢尾骑士沉默不语，一直到能看见第一百三十八号的屋顶才小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 莉莉丝：“……” “长官说，我们最好不要随便说话，这样可能会泄露机密，而且也会给别人造成鸢尾骑士并不庄重的错误印象。” 莉莉丝彻底没话了，僵着脸迈进了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的大门。 哒—— 魔法铭文启动的声音和大门关上的声音同时响起，莉莉丝毫不意外地发现，这里目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美欲神殿距离这里有一段路，比猫头鹰出版社远多了，况且还需要通过神殿守卫什么的，估计还需要等一会儿。 最近，阿丽娅大长老发展了一个新的爱好——从各种角度欣赏美欲神殿的玫瑰色穹顶。要不是确信大长老不可能背弃龙神，莉莉丝都快以为她要投入尤妮丝的怀抱了。 是的，没错。这位美欲神殿大祭司来过一次这里，大概是来谈无尽之火的。毕竟，她们也只有这个能谈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丽娅大长老出来之后的表情异常怪异，看向那位美欲之神眷者的眼神复杂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不过，问题不大，大长老可能是太久没有接触人类社会，不知道怎么用眼神表达情绪了而已。 埃尔西当时从龙岛带走无尽之火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因为一朵小小的火焰而收获……嗯，莉莉丝觉得那应该可以称为爱情。她可以发誓，埃尔西和尤妮丝签订的绝对是平等契约！ 唉，爱情的力量啊，命运的馈赠啊…… 嗯照这样的话，巨龙游记又有了新素材——差点堕入阴影的叛徒被温柔的神殿祭司拯救。 这，好像不太对啊！也许，叛逆的巨龙遇上美好祭司的剧情更合适？嗯，这似乎也不太合适，美欲神殿的大祭司应该不是这种毫无攻击性的人。 屋外还是太阳高照，被日神赐福过的城市就是不一样，几乎每天都会有灿烂的阳光，就算是刮风下雨也不会持续很久。 第121章 莉莉丝感叹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前几天艾德琳带来的烘培指南，决定发挥自己调配魔药的精准手法，按照保存下来的蛋糕配方，自己来做一做试试看。 事实上，那些古代的魔药先驱一开始就是利用厨房来制作魔药的，我只不过就是返祖了一下而已。巨龙自信地点头，摸出一份最基础的蛋糕配方来到了厨房，并且秉承着绝不在摸清配方前随意改动的原则，开始了她的伟大尝试。 如果顺利，她会再度在漫长的生命里开启一个全新的领域，并且可耻地面临能量过多的窘境。 在鸡蛋和面粉的世界里，时间以一种全然不同的速率流逝。 奇异的甜香弥漫开来，莉莉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靠背椅上起身，随意扫了眼时钟，接近十二点了！面前明亮的烤炉正在一点点黯淡下去，魔法铭文引起的波动开始平息，蛋糕快烤好了。 可是……莉莉丝的表情逐渐凝固。她记得，自己正在按照烘焙指南，已经一步一步将可以辨认的物体换成了一窝糊糊，然后…… 等等，她什么时候把蛋糕糊送进烤炉的？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自己刚刚就像完全失去了意识一样，而且，她根本感应不到大长老！快一个小时了！鸢尾骑士们不可能效率这么低！ 莉莉丝的脸扭曲起来，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意外发生！ 她下意识冲向大门口，脚步忽的一停，如果这是一个连她自己都不能发觉的禁咒，那么问赫尔也没有用，如果赫尔已经和那个不知道谁串通起来了……可能性不大，他那张脸根本藏不住东西！ 想了想，她还是走到大门边，扫了眼不远处的白塔，大喊起来：“赫尔！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高个子的守卫呆了一瞬，茫然地看着一脸焦急的灰眸巨龙，“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没有接到任何命令。” 莉莉丝叹了口气，又看了眼白塔，问道：“那阿丽娅大长老呢？！她不是在美欲神殿么？” 赫尔诚实地摇头，“抱歉，韦伯阁下，我不知道。” 莉莉丝深呼吸了一下，再次感叹赫尔遇到的是自己而不是埃尔西。不过，这也就是说，阿丽娅确实没有回来过。比起这里，说不定美欲神殿还更加安全一点。 她不抱什么期望地问道：“你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光或者元素波动了么？对了，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赫尔的脸上多了些开心，“毫无异常啊，对了阁下，我该换岗了。” “……什么？” “赫尔！伦纳德长官反复强调过，不能在值班的时候闲谈！你是想再听一遍他的唠叨么！？” “克林斯你终于来了！怎么晚了一个小时！？路上没有出问题吧？伦纳德长官要是知道了你就要被罚了！” “当然没问题！哪里晚了！？我看是你的表有问题！” “不可能，我刚刚才校准过，还是跟伦纳德长官对的！” …… 莉莉丝眼神一凝，她认得那人，克林斯，和赫尔同级，每隔一天都会和赫尔交接一次。按照她感知里的时间，克林斯要到明天才会来换岗！ 到底哪里的时间是没问题的？或者说，这里的两种时间都不对！？鸢尾骑士从来很守时，她无聊时曾经观察过，每次时间误差都不超过三分钟！晚一个小时…… 莉莉丝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和两位白袍骑士拉开了起码五米距离。赫尔不是这样的人，晚一个小时这样的大问题绝对会被他禀报上级的！ 这两个人是谁！？ “抱歉，韦伯阁下，您可能还需要等待几天。”克林斯没什么笑意地朝巨龙点点头，而后停在了铁门边，赫尔则吐了口气，缓缓远去。 莉莉丝警惕地看过去，面对着他，又向后退了几步，而后停在了喷泉边。 第一百三十八号是一桩豪华的三层小楼，每一层都有起码五个房间，还有一个半地下室，鉴于目前的住客是两条危险的巨龙，因此卡洛斯一个仆人都没有给她们留下，大部分的房间都还是空着的。她现在不能确定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堆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的房间很明显不是个好选择，而且，后面的时间流逝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错乱一次！ 第76章 时间罅隙 这件事绝对是卡洛斯干的！莉莉丝确定, 因为…… 因为，因为…… 巨龙扭曲着脸，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白塔, 绝望地认识到这里还有一件神奇物品——她的认知被扭曲了！ 虽然她还是能看到那一个漂亮的白色尖顶，但是，她也能很明显看出来，那就像是一张毫无厚度的白纸片，被粗暴地贴在了天蓝色的背景上！仔细一看, 周围的各色砖红屋顶都有了一丝不真实感, 可是她似乎，只要一低头不再看, 就会完全把这些异常遗忘掉！ 砰—— 一道闪电劈到白塔上, 白纸般的白塔毫无反应, 那一道本该触发白塔防御魔法阵的闪电就像是毫无威胁性的彩光一样。更重要的是，克林斯也毫无反应！ 莉莉丝拼命眨着眼睛缓解因为太用力盯着白塔的不适，愤怒如火山熔岩般翻涌起来, 灰紫色的鳞片开始在皮肤表面浮现, 她必须要记住！ 这里有问题！ 问题是从哪里开始的？ 猫头鹰出版社？不, 不对，那里有被赐福过的椴树，而且范围也太大了, 这个能扭曲时间的东西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作用范围, 而且…… 莉莉丝悚然一惊, 她想起来了, “晚了一个小时！” 也许, 这件神秘物品只作用在了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 不不不，厨房还有第三种时间！那应该是…… 脑袋像是要爆炸了, 莉莉丝下意识地攥住了手腕上那一圈青蓝色的手链。 女神保佑，愿智慧之神赐予我清醒…… 意识接近混乱的信徒下意识地祷告着，渐渐的，莉莉丝突然清晰地听到了喷泉的水流声。 她猛地抬头，白塔仍然是纸做的一样，而克林斯仍笔挺地站在大门口，可眼前那一层若有若无的白雾却彻底消失。整个欧贝德一共六座白塔，每一座之间都有特殊联系，任何一座出现异状都会被立刻发现。像现在这么诡异的情形，只能是有意为之！ 此刻，她确定地明白一件事——这里有问题，她被困在了一件半神器，甚至是神器里！ 莉莉丝充满感激地看向青蓝色的手链，那是伊恩的赠品，椴树落叶做成的饰品，也许，她们说的没错，猫头鹰出版社真的是智慧女神的地上之所。 那么现在，她要试着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点破解方法！ “克林斯，你来了多久了？” “十五分钟。” 莉莉丝沉默地点头，跟她的感知差不多，起码在厨房之外，应该只有一种时间了。她转身向厨房走去，那里应该有更多的线索。 蛋糕的香气已经相当浓郁，烤炉的火光彻底黯淡下去，灰眸的巨龙略过还沾着面粉的桌面，看向了墙上的挂钟。 十二点零五分。 这一回是一比三，就是不知道上一回到底花了多久，做个蛋糕应该最多一小时，这里的时间转换比例似乎不是固定的。 第122章 她攥着手环，闭目静静想了一阵，她还记得这里是有问题的。这就说明，那件能扭曲她认知的物品已经彻底失效。而这里，问题应该在…… 那本烘培指南！？ 莉莉丝不可置信地看向还摊开放在桌板上的薄薄一本小册子，那是艾德琳因为消费太多而得到的歌林甜点坊的赠品，之前和薇薇安一起来拜访的时候因为觉得这里太无聊了，就留给了她。 难道是歌林甜点坊的问题？不一定，那是欧贝德最有名的甜点坊之一，很多人都会去那里买东西，防守也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要做手脚是很简单的。 莉莉丝移开视线，从虚空中拿出一双半透明的金色眼睛，这是阿丽娅大长老在她离开龙岛时送给她的，算是她的天赋技能全视之眼的投影，能看清一些寻常很难看到的东西。 透过简化版的全视之眼，莉莉丝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片半透明的人形，四肢和头顶还有几条更加透明的细线，像是有人在牵着它做动作一样。 命运木偶！？有人控制了她！ 这不是命运神殿才有的东西么！？ 莉莉丝不敢多看，立刻粉碎了全视之眼，点点金芒落到命运木偶上立刻包裹住了还在缓缓移动的小人。 然后粉碎。 “咦？居然解开了？” 金宫内的镜厅内，两边的厚厚丝绒帘幕都被拉了下来，空空荡荡的黑胡桃木长桌上只有一个银色的支架，上面是一颗萦绕着灰色雾气的水晶球，边缘游移着无数银色的细线，而后一齐汇聚到水晶球外的一根虚幻手指上，木偶粉碎的那一刻，虚幻的手指也染上了点点金色，破碎在了虚空中，水晶球中的灰雾停滞了一瞬间，而后继续缓缓飘动。 头戴冠冕的高大男人看着这一幕，轻轻笑了一声，而后站起身，托起水晶球，深褐色的眼睛猛地靠近水晶球，“巨龙……” “那应该是那位龙岛大长老的能力，”身穿德苏蕾黑色制式魔法袍的卡斯托尔微微移开眼神，沉声道，“就算她能破碎命运木偶，也离不开时间罅隙，除非是那位龙岛大长老亲自前来。” “或者是达芙妮。”卡洛斯扯了扯嘴角，补上了这位校长不敢说出口的后半句。 卡斯托尔沉默片刻，鬓角隐隐湿润了。 “找到苏尔之剑了么？” “……还没有。” 卡洛斯摇摇头，语气平淡，拉开了一点沉重的帷幕，整个人沐浴在午后灿烂的阳光里，“已经给了你一天一夜了，没有时间了，再给你一个小时，要不然……” 卡斯托尔强行按捺下身体的颤抖，视线从君主染上了些许岁月痕迹但依旧俊美的脸庞上离开，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就直接宣布她窃取深红之剑，意图叛国。” “……是。” 卡斯托尔点点头，转身离开。他没有问苏尔大公怎么办，这个问题相当明了，完全没有必要。对于他这位君主来说，没有什么比直接杀了苏尔大公以及她的唯一继承人最简单的方法了。 德苏蕾名义上管理者的矮小背影逐渐消失在卡洛斯视野尽头，背后传来轻微又刻意凸显出来的脚步声。 “陛下，需要我找一些幽灵帮忙寻找么？” 瘦削而极高的男人出现在水晶球侧边，琥珀色的双眸及极其澄澈，暗色的皮肤几乎和丝绒帷幕融为一体，而身上披着的却是一袭同时绣着巨龙、死灵和黑夜标志的袍子。 卡洛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没来由地冷笑了一下，“不需要，这里是欧贝德，祂会看见的。你是我最好的帮手，不应该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受伤，就算苏尔之剑真的能离开欧贝德，苏尔也不会再存在多久了。” “克里斯夫，继续看着伊莎贝尔，别让她有任何机会离开。” “是。” 男人恭顺地低头，身影如雾气般再度消失在阴影中。 最好的帮手，最恭顺的“孩子”，最不起眼的“人”…… 没有人会想到是他杀了娜丽·迪金森，更没有人会想到他自己会养了一个龙裔。 卡洛斯看着克里斯夫消失的地方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从无声的微笑一直到胸腔都跟着震动的大笑。他像是很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因为长久在室内处理政务而有些发白的脸色一点点变红，甚至连眼白都染上了一些红色。 直到他看见了水晶球支架下方多出来的一片绿叶。 月桂叶 几秒前还在疯狂大笑的卡洛斯骤然暴怒，“达！芙！妮！” “你带走了深红之剑。” 帝国的另一位王缓缓出现在日光中，依旧是一身白袍。卡洛斯先前拉开的帷幕是那么窄，以至于完全容纳不了达芙妮今日格外繁复的衣裙，虚幻身影的半透明衣裙有一半和帷幕交融在了一起，像是多了一层薄薄的晨雾。 可她的语调又是那么沉重，以至于她似乎来的不只是一片投影而已。 卡洛斯疯狂的眼神凝在了那一片幻影上，声音极低像是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名的共振，“凡我国土所产之物，均为我所有。” 达芙妮沉默了一会儿，安静道：“你疯了。” “这只是命运，”帝国的君主轻声说着，眼白仍然充满血丝，“怎么，你的月桂叶，你的女神没有启示你这个么？” “还是说……” 卡洛斯突然眯了眯眼，眼神在达芙妮精致异常的裙摆上流连，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你是来杀我的？” 月桂预言师没说话，如晨曦一般沉静的眼神停在了卡洛斯身上。 依旧翠绿，依旧明亮，似乎这些年远去的春天都凝结在了那一双眼睛中。 下一刻，达芙妮的幻影骤然消散，半疯君主的背后出现了一道更加凝实的身影，日光在其后拉出长长的黑色影子，二人中间只隔了无数条半透明的细线。 而月桂预言师的手已经抬了起来，琴弦般的线在那双手最轻微的动作下开始变换，瞬间困住了卡洛斯。 砰—— 一人高的白纸在日光中被点燃，飞速消弭，君王的身影闪现在了一面光滑的镜子前，正对着近乎无限的日光。 “汝当停滞。” 达芙妮嘴唇微动，以古精灵语念出了裁决，同时手指微微一颤，细线飞展再次卷过去。 卡洛斯没有躲，褐色的眼睛眨眼间转变了璀璨的金色，近乎不可直视，已经离他只有几厘米的木偶线骤然停滞了下来，像是陷在了一片沼泽里，只能以蠕动般的速度艰难地朝前伸展。 与此同时，日光照射不到的暗处，一道高瘦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陛下！” 收到信号折返的克里斯夫惊恐地看着卡洛斯，又不自觉看向了帝国的皇后，手上凝聚的银白色闪电凝固在了时间里。 卡洛斯后退了几步，“杀了她。” 第77章 枷锁 克里斯夫毫无犹豫地动了手, 碗口粗的闪电随即劈向了达芙妮，预言师的身影瞬间消散，只留下一片翠绿的月桂叶。 下一刻, 没有命中目标的闪电在半空中分散成无数细小的分支，瞬间和木偶线对撞。 第123章 嚓嚓嚓—— 树枝折断声不断响起，月桂预言师的身影在镜厅各处闪现，繁复的裙摆逐渐染上了一些灰黑色焦痕。 卡洛斯安静地看着，满场乱窜的闪电没有一道伤害到了这位君王, 而预言师的身影也离他越来越远。 半疯的君王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这个命运女神的信徒曾经问过他一句话——“我们由于帝国而结合，但我们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你还愿意么？” 他当时并不相信, 也不可能拒绝——因为家族, 也因为预言师的影响力。 卡洛斯冷笑了一声，扭头看向水晶球，突然惊愕地发现, 光滑的水晶球竟然裂了几道明显的缝隙！ 就在同一时刻, 站在美欲神殿白路尽头的阿丽娅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转头望向了远方的天穹，金色的眸子在一瞬间有如利剑，比玫瑰色穹顶上笼罩的无尽之火还要璀璨。 “时间罅隙, 难怪。” 阿丽娅扭头, 金眸中的锐利渐渐隐没, 和善地看向守在神殿分界线外的鸢尾骑士, 轻快地上前一步, 拍拍手说道：“孩子们，别站在这里了, 该休息了。” 刹那间，神殿和世俗的分界线已经在身后。 十条街之外，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无事发生，花圃里的玫瑰安静地盛放，克林斯安静地和赫尔交接，严肃地点了点头，一切如常。 咚—— 莉莉丝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若有若无的一层雾气就完全消散了，而鼻尖却窜上来一道极其浓郁的铁锈味。 似乎是在…… 她飞快捡回了刚才试探性扔向白塔又被弹回来的椴树叶手环，狂奔向厨房。蛋糕甜香已经变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腐败味道，但更浓郁的是血腥气！ 下午四点三十分。 莉莉丝的眼神扫过壁钟，凝固在北面的窗户下，“薇薇安！” 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骑士浑身血污，躺在地上像一团暗色的污渍，周围是一圈看起来很熟悉的黑色羽毛。 如果不是她还能听到呼吸声，她会以为薇薇安已经离开了她！而那血腥气中掺杂的熟悉的气息，如果莉莉丝不是被那件神奇物品扭曲了感知，那么绝对就是深红之剑的气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 莉莉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扶起地上的骑士，只记得一瓶瓶魔药倾倒在伤口上散出的微光，灵性四散，伤口处的深红光芒和翠绿的神光相互争夺，而血肉仍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生长。 这是深红之剑带来的污染！ 莉莉丝颤抖起来，她记得，深红之剑作为战争与混乱之神的伴生神器，带来的伤害甚至能伴随着灵魂，那是只有执掌着冥国权柄的黑夜女神才能消除的伤害，这是不朽者的权柄。 可是深红之剑不是已经被三重封印后放在日神殿的神器里，只等着被大长老带回龙神殿的么？！而且，怎么还会有人能拿起它！ 震惊与茫然中，眼中满是泪水的巨龙听到了一声很小声的呢喃，“……莉莉丝？” “……离开，欧贝德，立刻。” “好。” 莉莉丝立刻点头，却没有直接起身，而是划破了自己的手，抓住了薇薇安无力的手，在身边飞速勾勒出一个个魔法铭文。 古老的龙语低低响起：“巨龙之王见证，我，莉莉丝·韦伯在此与薇薇安·威弗尔定下不移的契约，无论命运将往何处，永不离弃，直到生命的终点。” 在杂乱的厨房里，璀璨的灰紫色和白光爆发了一瞬。 莉莉丝神情紧绷，反复确定了自己灵魂上多了一道枷锁，而那一道恐怖混乱的气息也因为契约变得更加明晰，才稍稍松口气。在不久前的一刻，莉莉丝·韦伯和薇薇安·威弗尔的生命交联在了一起。 她低头看去，深红之剑造成的伤口收敛了一点，巨龙那相对漫长的生命果然有用，此时，黑发骑士的脸色终于脱离惨白。 “阁下，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克林斯就被掀翻了，他原本想挣扎着爬起来，但身上却像是压了一座沉重的山，怎么都爬不起来。 “这无关你的事。” 陡然出现的狂风中飘来这么一句话。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平时和善的巨龙脸色严肃到恐怖，眼中像是孕育着无数风暴，灰色的眼睛在几秒内就变成了璀璨的紫色，像是外海上时常出现的灾难性雷暴。 咔—— 笼罩着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的禁咒轰然破碎。莉莉丝没有犹豫，直接飞向城外，与此同时，白塔也反应了过来，将整个欧贝德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魔法网瞬间被激活，开始作用。 日神赐福的城市在将近落日时披上了满身霞光。 第一道禁咒出现时，巨龙刚刚离开橡木大街，十多米的火焰长枪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莉莉丝身侧而过，璀璨的光芒比夕阳还要耀眼，巨龙灰紫色的鳞片瞬间染上些许焦黑，庞大的身躯微微下坠了一点，给下方造成了一片糟糕的阴影。幸好，没有击中的火焰长枪直接散落，灿烂的烟花在天空升起。 第二道禁咒出现时，巨龙掠过了美欲神殿，玫瑰色穹顶上跳跃着的无尽之火帮她挡住了第二击，而远处还在酝酿着的白塔被一道恐怖的闪电射中，欧贝德严密的防守体系多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巨龙有些担心闪电的力度，但第三次攻击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不，这不能说是攻击，但这比攻击更可怕！ 西侧，伴随着可怕的巨响，安静地矗立了百年的星辰囚笼拔地而起，像一座炮台一样调转了方向，藏着浩瀚星空的巨口直面灰眼睛的巨龙。 眨眼间，莉莉丝只觉得眼前模糊地好像中了毒，翅膀一下子不受控制，周围的元素也似乎一下被抽空了，庞大的身躯极速下坠！ 嚓—— 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悬浮囚笼里的无数星辰旋转起来，感知中消失的元素顿时又出现了，而莉莉丝也飞快稳住身体，振翅高飞。 阿丽娅大长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快走！我很早就想来看看这东西有什么不一样了！” 莉莉丝不禁往身后看了一眼，惊愕地发现远处标志性的玫瑰色穹顶上火焰滔天，而外面的骤然出现许多扭曲符文，潮水一般涌动着。 一座白塔还在攻击，但不是对她。 那个方向，是金宫。 “伊莎贝尔？”莉莉丝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响起。 还没有完全适应契约的薇薇安叹了一声，在心里默默说道：“抱歉，我们先离开吧，她不会有问题的。” 金宫镜厅内，华丽的装饰被落入金宫的禁咒轰了个彻底。 卡洛斯踩着满地碎玻璃，奥夫拉森家族世代相传的冠冕被他紧紧攥在手里，褐色的眼睛略过角落里的克里斯夫，不可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的达芙妮。 “是你？” 虽然被困在银紫色闪电组成的囚笼里，但月桂预言师的眼神依然沉静，甚至更多了一点释然，她轻轻摇头，“不是我。” 轰—— 另一道禁咒落下，被迟一步才开启的金宫防御挡在了外面，但同为日神来源用作保护的魔法，两者并没有相差多少，镜厅再一次摇晃起来。 第124章 “陛下，这里不安全，您要不要先离开？”高瘦男人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兽类的竖瞳，操控着雷电囚笼的双手不受控地显现出披着鳞甲的兽型，语气却仍然恭顺。 卡洛斯盯着那双变形狰狞的手，没有说话，忽的移开目光，远处，月桂预言师的身影更加虚幻起来，像是雷光囚笼中的一道幻影，压抑的空气中，不时有半透明的断线落下。 等到所有的木偶线都断开，大陆上唯一的月桂预言师就会陨落，而帝国的权柄将会尽数归于卡洛斯·奥夫拉森。命运神殿已经归顺，死了的月桂预言师虽然可惜，但并不是无可替代。 毕竟，只是一个象征而已。 但有谁能调动白塔的力量呢？ 卡洛斯褐色的眼睛停在了那道幻影上。欧贝德的白塔防御系统名义上是由帝国双王领导的，但按照惯例平时都是由现任的德苏蕾校长来管理，可那个矮人不会干这么大胆的事情！ 是米洛诺斯的人，还是叛逃的命运信徒？又或者是那位黑之花？ 君主摸出一片黑色的破旧铁片，扭曲的纹路像是能一下吸走注视者的目光，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声音发冷，“卡斯托尔？你在干什么？！疯了么？！” 另一边停滞了很久，白塔的禁咒还在不断轰击着金宫，镜厅已经没有一片完整的镜子了，但满地的碎片却折射出更加璀璨的光芒，炫丽得似乎身处另一个世界。 “卡斯托尔！？” “……是伊莎贝尔殿下！” 卡斯托尔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是一道短暂的闷哼。 第78章 远游 “……那一天, 正直的骑士意外收到了国王陛下的一份邀请函。高傲自大的国王决定邀请所有在都城的贵族，为她们在暗影之地的来袭以及混乱之剑的封印中起的作用而感谢，这一场宴会会在最璀璨的宫殿的镜厅里举行, 从男爵到公爵的大小贵族都有资格参加。没有人会拒绝君主的邀请。 于是，骑士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配上自己擦得闪亮，磨得锋利的佩剑，带着自己的伙伴出现在了宴会现场, 只比邀请函时间晚了五分钟。 这是一个相当合适的时间, 既给了宴会主人一定的缓冲时间，也让骑士先得到了一些情报, 比如, 这一次最高魔法学院的校长也会参加。虽然这位和蔼的校长确实有一个名誉爵位, 但距离他上次参加类似的宴会已经过了很多年，作为最高魔法学院的学生，骑士和朋友们寒暄了几句后, 就开始寻找校长的身影, 希望能在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些帮助, 但很可惜的是，这位校长似乎并没有出现在宴会现场。 也许，他临时有事？很可能, 因为德苏蕾的意外事件实在太多了！骑士没有放在心上, 快乐地和占星师小姐聊起天来, 但她注意到, 这位纤细的小姐神色有些忧愁, 眼神也一直优易，于是她问道：‘您是在找什么么？’ ‘啊, 没错，我发现我最敬仰的那一位女士并没有前来。我有些担心。’ 骑士有些担心，但还是安慰了一下占星师小姐。 很快，受人尊敬的国王陛下就出现在了宴会现场，他戴上了璀璨的冠冕，神灵的恩赐和俗世的权柄在他身上结合，让他看上去威严无比。高傲的国王今天很慈祥，在做了简单的开场致辞后，就示意乐队开始奏乐。音乐之神的祝福让舞曲变得精彩无比，所有人都像是停不下来一样。她们跳了一曲又一曲，而国王的注视让这一切变得更加美妙。骑士并不擅长跳舞，所以她静静地站在了角落，看着人们在辉煌的灯光中交谈、饮食，每个人都像是快乐无比。 直到有一位熟悉的白袍骑士走进了镜厅。他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袍，十分神气，可在这里却格格不入。白袍骑士径直走到了国王身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最尊贵的人点了点头，抬高了一只手，音乐立刻停了下来。 他说：‘朋友们，我有一个好消息……’” 莉莉丝骤然停笔，神色垮了下来——这该怎么写？直接写，“我现在要杀了你们”？ 她写的不是童话么？这应该是个□□吧？！ 或者…… 莉莉丝想了想，划掉了一行，继续写道： “国王高举双手，停掉了乐队，以庄严的口吻宣布道：‘日神的荣光将遍布在整个帝国！’ ‘赞美日神！’几乎所有人都高呼起来。 ‘而那些不服从的，将在日光下倒伏在地！’ 这一次，只有一半的声音回应了国王，可国王并没有气馁，他继续说道：‘那些没有信仰的，将重归日神殿！’ 镜厅一下变得十分安静，站在暗处的骑士明白了国王的意思，而在同一时间，一段已经随着时光褪色的纸张出现在了国王手中。骑士认出来了那字迹和内容，那是她的祖父消失的遗嘱！ “以苏尔第十三任大公的名义，苏尔公国将不复存在，原有的土地将归于尘世间的至高者——帝国第一百三十代君主，卡洛斯·奥夫拉森！” 嚓—— 镜面不断反射着光亮，邪恶的魔法眨眼间就笼罩了整个镜厅！混乱的气息弥漫开来，就算是始终拥护者国王的贵族也感到了恐惧。高傲的国王终于低下头，寻找着骑士的身影，但做好了准备的骑士在几秒前就抓住了最后的时机，离开了镜厅。 国王并不着急，因为镜厅之外的世界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是对的，骑士一离开镜厅就踏入了行旅者协会设下的陷阱，大陆上最璀璨的宫殿形成了最恐怖的迷宫！即便有星辰的指引，骑士也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而在走出迷宫后，她看到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而无面人手里，是那一柄已经被封印了的混乱之剑！ 这是骑士无法抗衡的神器！如果骑士没有做足准备，那么她很快就会重归黑夜女神的怀抱，但在那一刻，无数洁白的羽毛在骑士背后升起，日神的荣光和德鲁伊的赐福将她变成了一片纯净的羽毛，顺着风飘飞了出去，一直落到了一位离开金宫的高大骑士身上。 命运使然，骑士没有去别的地方，他的目标是沉睡了一条巨龙的巢穴。而在骑士寄身于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时，邪恶的国王决定杀死那些不服从的贵族。 这是充满血腥的一天……” 嗯…… 巨龙凝视着远方昏沉的夕阳，低下头皱着眉在后面写上“未完待续”四个字，而后仔仔细细审视了一遍。 嗯，这确实像是个黑暗的故事，可以在晚上吓唬那些调皮可恶的小孩子！莉莉丝犹豫了一下，考虑是否要在最后再添上一句“并非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请勿对号入座。” 嗯还是不了吧。不过，这个故事叫什么好呢？莉莉丝停下笔，陷入了沉思。 骑士历险记？不行，太普通了…… “莉莉丝？” 化作人形的巨龙手忙脚乱地合上了笔记本，羽毛笔在慌乱中掉到了地上。 “嗯，薇薇安，你有、你有什么事么？”她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十分担心刚才眼神明亮的骑士看到了多少。刚刚那太小儿科了！绝对不是她的真实水平！ 薇薇安笑了一下，俯身捡起笔递过去，“很重要的事。” 第125章 卡洛斯？还是月桂预言师，或者是伊莎贝尔？难道是……” 薇薇安按下了差点站起来的人形巨龙，神情多了点严肃：“不，是你。” 莉莉丝更紧张了，“……什么？” 薇薇安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明明是自己做的计划，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了一些退缩。 她回避了巨龙过于执着的眼神，精神高度集中，几乎用上了心理暗示才使自己的语调像以往一样平静，“精灵之羽虽然不能直接把我传送到欧贝德之外，但欧贝德内，可选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苏尔虽然和米洛诺斯的关系相当一般，但既然尤妮丝主动查探了遗嘱的所在地并且把消息传给了我，那就说明她对我不仅没有恶意，还相当友善，而苏尔在德苏蕾的钉子也并没有被发现，利用大师留下的可容纳空间，我并不是完全没有逃走的机会……” 苏尔之剑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给一个一点都不了解的人介绍当时的情况，莉莉丝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于是直接打断了她，“我知道，可是，你不是赴宴之前就暗示了我一下可能会有意外发生么，还制定好了应急预案，虽然当时并没有想到会是深红之剑出的问题。” 薇薇安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很难得的出现了名为惊诧，或者说不敢置信的表情。 莉莉丝很认真又有些不解地说道：“我能救你，而且还能给你带来很大的帮助！所以，你来找我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 “而且，”她有些得意，俏皮地眨了眨眼，“还在泰尔山脉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我也是一条巨龙了！”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我的仪式还没有举行，在社会意义上并不算完全成年了。” 巨龙惆怅地叹了口气，当时的应急预案可以说是一败涂地——如果薇薇安逾时未归，那么阿丽娅会先试着用全视之眼查看她的行踪，如果没有结果，那么莉莉丝会再去试着联系伊莎贝尔和达芙妮皇后。 只可惜，根据最近的消息来看，希姆德大公伊莎贝尔应该是已经被严密地囚禁在了金宫，而那位月桂预言师直接消失了。 要不是现在三个人还在逃亡路上，她还真的想寻找一下那位预言师的下落。 另一边，薇薇安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道：“你不觉得我在利用你么？” 莉莉丝答得飞快，“我想，我分得清什么是自愿帮助，什么是被迫干活。” 薇薇安：“……” “哦，这美好的感情啊，我无福拥有！” “逢场作戏的爱迸不出火花，仿佛将熄的火，半灭半暗。痴情的人度日如年，朝思夜想……” 一身暗绿色长袍的诗人坐在高高的石头堆上，抚摸着手里的长笛，神情忧伤，唱起了最符合她现在心境的那首歌。 洛瑞安，米菲尔的诗人，无言的圣殿的准大祭司，现在正跟着一条巨龙和一个帝国叛徒在米菲尔的边境上躲藏，为了这位诗人声称的这里藏着的巨大的秘密！ “洛瑞安，你要不要换一首歌？”莉莉丝忍不住提议道，“作为诗歌之神的眷者，你应该还有很多存货吧？” “……昼夜神不守舍，寝食不宁！*”忧伤的诗人坚强地补完了后半句，眼神一点没有停留在莉莉丝身上，而是看向了天际线，似乎她的情人会在那里降临尘世。 只可惜，米菲尔漫天的黄沙模糊了遥远的天际，诗人应该只能看到一片贫瘠的土地。 和诗人信仰着一位主神的莉莉丝有些同情，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心上人骤然翻脸还意图追杀的时候保持镇定的，特别是那一位情人还疑似是无主之地的邪恶玫瑰！像诗人这样只是唱唱歌，已经很情绪稳定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莉莉丝还是觉得诗人极其不幸，如果阿莱西亚真的因为一座隐秘的地下遗址而要将自己的“情人”直接送回冥国的话，那么这位玫瑰小姐肯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阿莱西亚之前也提到过一次地下建筑，等等，这位小姐先前还试图取出深红之剑，而后还飞快地送来了一些深红隐修会的情报，难道她是故意暴露出一些问题，想要麻痹她们？也许，最开始阿莱西亚选中了洛瑞安也是因为她出身米菲尔？ 不，肯定不会单单是因为出身而选择她，如果这里真的藏着什么秘密，那么这也太危险了！诗歌之神……无言的圣殿…… 不是每一次神眷都会出现异象，在莉莉丝记忆中，欧贝德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神眷，但是洛瑞安已经得到了诗歌之神的眷顾，那阿莱西亚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如果神灵的眷者因为一些意外事件死亡，神灵是很有可能亲自查看的！ 那么这里是有什么让阿莱西亚不得不杀了洛瑞安的理由？或者，阿莱西亚本身也是某位神灵的眷者？比如说，深红？ 莉莉丝忽然觉得这就是可能性最高的答案！ 薇薇安起身，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了巨龙，转向诗人的时候已经再次稳定了下来，“洛瑞安，你确定就是这里么？” “不会有错，我做过标记！这里就是我厄运的开始！” 诗人激动地从石堆上跳了下来，“原来命运女神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明了价格！只是我是个盲目的人，从来看不见那些恶兆！” 诗歌之神的眷顾就给了这么一个人？莉莉丝有些怀疑，现在的洛瑞安简直和传闻中那个幽默风趣的诗人不是一个人！ 洛瑞安立刻发现了莉莉丝古怪的眼神，却彻底误会了她的意思，有些焦虑地原地转了两圈，而后急促又期待地开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请不要因为你们小小的误会就耽误了我们发现真相的机会！我想，你们的感情已经牢固到只有命运女神能把你们分开！” 莉莉丝不太满意地咳了一声，盯着诗人的眼神有些发冷，“给你个机会，你还可以再说点好听的话。” 薇薇安没有成功压住嘴角的扬起，笑了出来。 洛瑞安一咬牙，“你们伟大的爱情将被我写入诗歌，永远放在无言的圣殿被人敬仰！” 这似乎……有些超过了……莉莉丝的神色诡异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今天？”薇薇安试探性地向莉莉丝看去。 “好。”莉莉丝点头，灰色的眼睛看向了脸上刚刚出现些惊喜的诗人，“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这就……”话还没说完，诗人就神色微妙地停顿了，犹豫道，“我首先需要确保一件事，你们确定欧贝德，哦不，是卡洛斯的人不会找到这里来么？还有你身上深红之剑造成的伤口确定没问题么？持剑者真的不会找过来么？” 薇薇安开口道：“如果你的命运替身没有被发现，那么卡洛斯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在米菲尔，这里和苏尔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且远离海岸线，绝对没有不惊动任何人前往龙岛的可能性。” “至于持剑人，她是一定会找过来的，那一位执掌着战争与混乱，最擅长在纷乱的尘世中找到无序的开始，我现在已经相当于被深红之剑标记了。进入那座古神殿还有一丝洗掉深红之剑标记的机会，不进入的话，我们大概就只能一起回归冥国了。” 第126章 “伤口的话……”骑士的神色窘迫了一瞬，眼神不自觉地朝莉莉丝那边飘了一下才继续道，“赞美女神。” 洛瑞安安静了几秒，按捺下了自己心头的绝望和疑问：女神？哪一位女神？称呼医药之神似乎一般都是用“祂”啊？而且苏尔家族不是出了名的无信仰者么？她这么做是要暗地里改信了？是为了和有着日神庇护以及战神信徒帮手的卡洛斯抗衡？ 嗯，很有可能，这件事不简单，她还是少知道一点的好。要是她先前也有现在这么谨慎，那么她现在还能在欧贝德的酒神殿舒舒服服做梦呢！ 吸取了经验教训的诗人一脸伪装出来的“我明白”，矜持地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你们让开一点。” 诗人的神色骤然严肃起来，双手在胸前划出相反的复杂轨迹，古奥的语言流泻而出，“……此地之门应为我们而开。” 第79章 无头战士 洛瑞安先前已经简单说过一些能说出口的情况, 并以多种方式暗示了一遍，因此那扇半透明的大门出现后，二人一龙没有犹豫, 立刻迈进了大门。 大门后的是一道虚无得近乎完全不存在的阶梯，盘旋曲折似乎一直深入地底，寂静幽暗，看不到尽头，而在莉莉丝最后踏入大门时, 身后也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能继续向前了。在安静到众人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阶梯上, 洛瑞安每隔一千步就唱一首宁静之歌，不仅是在消解这种可怕的寂静, 也是在安抚着另外两位的精神力。作为无言圣殿的祭司, 诗歌之神的眷者, 她以六星的实力拥有着近乎八星的精神力，可以说是探索这里的最好人选。再加上后面这两个，怎么看都不会出问题。 嗯, 只要后面这两位不发疯。 这位学会了谨慎的倒霉诗人时不时就回头看看薇薇安, 确认她毫无被深红之剑的混乱污染了理智, 才敢继续往前走。 “毕竟是曾经拔出过深红之剑，现在又被标记了的高危人物！要不是事情这么突然，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打死我也不会带她到这里来！”洛瑞安在心里默默念叨, 顺便又唱了起来, “新春细雨洗净郁金香花瓣, 快来, 斟满眼前的酒盏。今天，你在草坪上赏花休息, 来日青草就长在你尸土上面。*” 诗人沙哑的声音飘荡在迷雾中，在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上撞出无穷回音，一时间，薇薇安和莉莉丝因为过于寂静而产生的躁动平静了下来。 嗯，如果忽略歌词的话。 “这里是一片很奇异的区域，我甚至分不清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已经交汇到了心灵里面，也许，这里只是我们在幻梦中经过的一段长路。” 唱完了歌，本性发作的洛瑞安很有诗意地介绍了起来，声音越发飘渺，简直像是荒野中专门以歌声来引诱人的食人女妖。 “如果这是梦，那么是谁的梦？只有活着的生灵才会做梦吧？”薇薇安冷不丁地开口，却立刻把人吓了一跳。 一人一龙同时瞪大了眼，一脸串的恐怖故事在脑海里迸发，莉莉丝镇定了一下，才说道：“神殿会沾染上被祭祀的神灵的神性，几乎不可能衍化出自己的心智，但是如果有实力强大的相应祭司在这里离开人世的话，那么确实可能因为人性和神性的结合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洛瑞安艰难地点头，“……对，是这样没错，放心，我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要是有大问题，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么！？这位苏尔之剑的话可真是吓人啊！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黯淡的光线中，这位骑士的脸色简直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诗人立刻扭头，专心地带路，阶梯上再次陷入了暂时的寂静。 如果这里不是安静到能听到心跳，那么莉莉丝绝对会让诗人赶紧闭嘴，这位无言的圣殿的祭司虽然很能唱歌，但技巧方面实在差得太远了，而且选歌方面也太有特色，让人实在想打她！ 可现在，莉莉丝觉得就算是洛瑞安不顾形象地嚎起来，她也是能够接受的，只要不再那么安静。不知道这位诗人擅不擅长里拉琴，她虚幻空间里正好有一把。等等，这人的长笛不是吹得挺好的么？为什么一定要用唱的？ 想到这里，莉莉丝立刻问道：“你的歌词应该在这里只是载体，不会有意义吧？” 最前面的洛瑞安叹息了一声，像是十分遗憾，“这是当然了，我并不想和你们合葬！诗人的语言本身要想有力量，那么要么是文本本身就具有力量，像是各种圣典，要么就是使用者在那些语言上附加了法则，要不然就只是我的精神力作用而已，你不是也信仰着智慧女神么？怎么这个也不知道？” 莉莉丝沉默了一下，“你不会是觉得魔兽们个个都说人话吧？” 诗人脚步忽然一顿，有些兴奋地问起来，“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信仰智慧女神，魔兽里有很多是智慧女神的信徒么？而且，我觉得那些嘶吼应该也有相应的意思吧？为什么……哦我懂了，没有相应的圣典！” “……我可以带你去见见我的邻居们，嗯，如果她们没有被你惹怒的话，你可以亲自向她们询问这些问题的答案。” 诗人干笑了两声，脚步快了几分。 在这位吟游诗人时不时的歌唱下，三人终于离开了像是无穷无尽的阶梯，踩到了坚实的黑色地面上，一扇黑色的大门安静地矗立在尽头。 只是一刹那，来路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时不时划过的无名光影能带来一些亮光。 “从这里开始，圣典就无法使用了，嗯起码是我知道、我能用的那些，”洛瑞安压低了声音开口，“你们最好保护好我，要不然很可能找不到出去的路。” 莉莉丝瞥了诗人一眼，“这话你已经重复了三次，难道你是被打击得记忆力出问题了么？” “……只是强调！我记忆力很好！” 薇薇安翻出了一道日神荣光，温暖而和煦的阳光顿时驱散了地下大厅的阴影，“这里也就是你之前所说的，暗影生物开始出现的地方是吧？” 咚—— 洛瑞安的回答还没来得及出口，一声巨响就从侧边传来。 那是一个身高起码六七米的黑甲骑士，全身都被重甲防护得密不透风，没有一片裸露在外的皮肤，但在甲胄上却遍布暗红色的铭文，像是有人用鲜血勾勒出的一样。只看一看，就人觉得头晕目眩。 咚——咚—— 狂暴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三人，而这位骑士每走一步都像是瞬移，眨眼间，莉莉丝就能看到它手掌里落下的鲜血！ 这是一个巨人般的狂战士！战神恩赐之下的战士！ “我的马呢！？” 它怒吼起来，双手高高举起，不祥的光芒飞速凝聚成两团恐怖的深红色光芒。莉莉丝顾不上思考这么高大的人需要配备多大的马，直接扔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卷轴。 风来—— 无名的狂风顿时托着三人离开了攻击范围。 “止步——” 洛瑞安右手用力往前一推，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难以直视的威严感。 狂战士只停顿了三秒，而后毫无理智的眼神就落到了三人身上。 第127章 “狂暴！” 战神信仰最出名的技能之一，除了战争与混乱的信徒，所有人的精神都会被被狂躁起来，严重一点甚至可能会疯狂。 莉莉丝的书写顿时被打断了，铭文瞬间爆裂开，而薇薇安的剑微不可见地停滞了一秒，走向顿时扭曲，而洛瑞安也脸色一白，立刻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这里怎么会有一位狂战士！？还是巨人！？莉莉丝下意识要显出部分原型，调动属于巨龙的力量，但那一瞬间，她一点都没有感应到这位狂战士的任何波动。 这不是活的！这应该是神殿古老的留存之一，或者是那些过于强烈而极端的感情，或者是因为种种原因异变出来的的怪物！ 莉莉丝刚刚显出鳞片的手立刻掏出一张黑夜女神的卷轴，这是她先前在莱维亚塔身上记录并钻研出来的。 “死者当安眠——” 与此同时，薇薇安和洛瑞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银白的长剑重重插入地面，无形的光芒组成了一道犹如实质的屏障，阻挡住了狂战士还在继续弥散的狂暴，而洛瑞安也抓住机会，喊出了一句话：“生来劳苦，实当休息！” 黑夜的双重笼罩下，狂战士顿时像是陷入了泥沼里，两条腿已经动弹不得，但双手还在拼命挣扎，鲜明的血色在黑甲上疯狂流动，像是要挣脱黑甲飞出来一样。 这是一个并不能使用圣典的地方，因此她稍微改动了几个字，虽然效力大大削弱，但总比没有的好。洛瑞安紧张地盯着狂战士，危险预警疯狂作响。 “汝当——” 诗人还没有说完，血液涂成的花纹就猛地蔓延开，黑骑士瞬间变成了深红骑士，一柄半透明的重剑出现在他手里。 极端的恐惧顿时笼罩了三人，洛瑞安毫无理由地颤抖起来，眼前像是出现了无数鲜艳到刺眼的血肉，她不禁闭上了眼，但那股疯狂仍然在心中盘桓不去，甚至愈演愈烈！ 莉莉丝体表的龙鳞控制不住地浮现起来，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恐惧”，传说中深红祭司的专属技能，同样只伤害那些非战神信徒！ 咚——咚——咚—— 深红骑士虽然装备笨重，但行动起来完全没有阻碍，移动起来极快，而且目标直奔薇薇安！ “给我——” 莉莉丝神色骤变，笔尖飞速写出一个半透明的字—— “火！” 灿烂的火焰顿时在狂战士身上燃起，迅速吞没了狂战士，带着几分虚无的焰火将空旷的地下大厅照得像是落日时分。 狂战士疯狂的嘶吼声再度响起，洛瑞安下意识呢喃道： “禁言——” 狂战士顿时失去了声音，只有微妙的滋啦声不断响起，几乎像是在烤肉。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莉莉丝惊讶地发现，虽然带着神性的黑甲已经飞速风化，但盔甲下竟然还有一堆碎肉！ 骨与肉还是带着鲜血的状态，像是刚刚死去，哪怕是沾染上了一丝无尽之火的火焰也没办法完全烧干净。 莉莉丝立刻明白，这是受到了污染，最好用的是日神殿的净化。 薇薇安小心地用剑拨开骨与肉，飞快挑出了几根长度大小不一的粗壮骨骼，“这不是一个人，应该是很多人组成的。” 莉莉丝看过去，眼神顿时凝住了。这些骨头没有什么相似之处，而且很明显是来自不同时代的，有些还是比较坚固的模样，而有些已经快风化了。 “这就是你说的危险不大？”她幽幽转向呆滞的诗人，“你确定你不是卡洛斯的内应，来带我们送死的？！” 洛瑞安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声音都磕巴了起来，“我、我发誓！上次、上次绝对没有这种恐怖的东西！” “也许……”薇薇安眯了眯眼，“它很明显沾染了那一位的气息，许是被我身上深红之剑的气息吸引过来的。” 有道理。莉莉丝认同地点点头，顺手扔出一个从不知道哪一位日神信仰者那里研究出来的“光之焚烧”处理掉了那堆血肉，然后不免有些发愁——薇薇安现在的状态很明显会给这次探险带来不可控的风险，但也确实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阿莱西亚绝对和战神有关系！ “朋友们，我有一个问题，”洛瑞安谨慎地向周围看了看，小小声地开口，“头呢？” 第80章 历史投影 是啊, 头呢？既然有这么多身体，那么相对应的头颅不是应该有一堆么？难道是在大门里面？ 莉莉丝一下就觉得诗人先前的介绍极其不可靠起来——要是这样，那这座地下神殿到底是哪位的神殿？！ “你不是说, 这里很可能是智慧之神的神殿么？为什么会出现狂战士？！总不可能是那一位派来给女神守门的吧？” 洛瑞安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但我当时确实感应到了祂的神性。祂甚至……” 诗人恍惚了一下，“祂甚至给我赐福了。” 这不可能！莉莉丝差点脱口而出，但诗人是女神的眷者，她的感觉绝不会错！ 莉莉丝深吸一口气, 有些颤抖,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女神从来不喜欢人祭，不, 或者说, 她甚至都不喜欢祭祀！祂也绝不会允许有这么一位被污染的狂战士出现在她的圣所！” “而我离开时间缝隙靠的正是女神的力量！如果这就是祂的指引呢？深红之剑是美欲之神给我的, 而卡洛斯似乎是得到了深红隐修会的帮助，四季之神的信徒也得到了命运女神眷者和日神眷者的承诺。也许，这是神明们的博弈。” 听着莉莉丝的分析, 两人也沉默下来。 薇薇安手轻轻抬了一下, 像是在抚摸一本书——鉴于那场突然爆发的宴会, 智慧之书还没来得及取出来，她现在大概也能算半个智慧女神的眷者。这么一来，这次探险还真是女神眷者开会了。总觉得, 有些不对劲…… 莉莉丝很快镇定了下来, 安静地说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 那么我们也只能继续向前了, 起码, 你能知道为什么阿莱西亚会突然要杀你了。” “痛苦的知识仍是知识。”洛瑞安苦笑着念了一句格言，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无言圣殿的祈祷姿势。 薇薇安眼神复杂地看了诗人一眼, 暗自为她祈祷。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阿莱西亚的身份大概非常微妙，且重要，这位多情诗人可能要伤情了。 “跟我来吧。” 洛瑞安叹息着走向了前方。 墨色的大门越来越近，而它的高大也远超三人想象。这扇大门起码有三十米高，而宽度更是超过了二十米，就算是最高大的巨人来走，也过于宽敞，莉莉丝甚至觉得哪怕是以巨大而著称的阿丽娅大长老的原型也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 而门上遍布了扭曲玄奥的花纹，乍一看就像是被强行灌入了无数庞杂的知识，是完全不像是普通人类能建造的！ 莉莉丝立刻扭头，不带什么期望地看向了呆愣着的诗人，“你上次来也是这样？” 诗人像是生锈被卡住的机器一样，慢慢地摇了摇头，“……要是这样，我怎么敢再来？” “洛瑞安，要不是我之前就和你是朋友，我真的会以为你已经投靠了一些糟糕的组织，”薇薇安忍不住笑起来，脸上满是无奈。 第128章 “这是隐秘之城，还是命运诞生之所？” 莉莉丝虽然认不出这扇大门所代表的存在，脑海里却瞬间冒出了一个念头：“苍白之城，佩奥里德。” 佩奥里德和隐秘之城瑟利恩，命运诞生之所德斯提一样，都是消失在漫长历史中的城池，但有一点不同，佩奥里德据说是战争与混乱之神的亲自奠下的基石，也就是说，这里曾是执掌着深红之剑的神明的地上神国。 当然，那时的佩奥里德还信奉着多位战争与混乱之神的从神，比如现在的黑夜女神，工匠之神等等。 而在神战过后，佩奥里德就被某一位神灵完全抹去，相关的史料也因为各种原因所剩无几，就连龙岛上也没有很多，关于其中可能的危险的资料几乎完全没有。 原来是被沉降到了这里。莉莉丝忧伤地叹了口气，试图分析一下智慧女神想要她们做什么。 从深红之剑看来，那一位很明显没有完全陨落，而现在的大陆局势又是那么适合祂，也许，祂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复生？而这座祂曾经的神国就是关键，女神是…… 不，这有点离谱了，她们三个太菜了！就算是现在不完全的战神，应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这所城池。 女神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莉莉丝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 等等等，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还有一种可能…… 薇薇安凝望着巨大的城门，许久才扭头轻声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开门？” 诗人很崩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要不然我们返回吧？！” “还有机会么？”莉莉丝反问道，“你能找到回去的路么？” “……我、我会尽力找的！我身上带了一枚行旅之神的银币！” 莉莉丝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泼了盆冷水，“我有一个猜想，如果是女神引导我们到这里的话，我们可能走不出去，而如果是那一位利用你来围猎我们的话，可能我们已经被误导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区域，说不定还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监控着我们。我们还是走不出去。” 洛瑞安脸色惨白，转头盯着莉莉丝的眼神说不出的绝望，而莉莉丝还在一本正经地继续继续：“放心，如果你真的是女神的眷者，那么你死了之后女神肯定会发现的，你一定会得到安眠！” 安眠！？安眠你个大头鬼！诗人的脸色迅速转变为红色，纯粹是被气的，下意识想辩驳几句，但看到莉莉丝眼中的真诚时，她扭曲着脸沉默下来。 这可真是令人“安心”的分析啊！ “谢谢！” 大门外还是一片朦胧，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怪物冲出来，做好了决定后，三人很快敲定了方案。最糟糕的情况下，她们三个将一起归于安眠，但莉莉丝莫名坚信，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嗯，绝不可能！ 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意外发生，三人先试验了一下各自的能力，尤其是莉莉丝掌握的一系列神殿能力，以免因为这座战争与混乱之神主宰的城市导致冲突。结果很意外，这位尚未复苏的神灵极为宽容，竟然没有一种是不能用的，只除了没有做过记录的命运神殿系的能力。 “也许，是因为所有生灵都可能会有混乱，”薇薇安猜测道，“在那一位看来，也许涉及的群体越广，祂的力量就越强大。” 莉莉丝认同地点头，眼神迷茫了一瞬忽然道：“既然这样，那么四季的混乱可能给祂的复苏带来了巨大的助力，毕竟波及了整整一个大陆。会不会，那一位的信徒也在虞美人战争中发挥了作用？” 这也正是薇薇安在欧贝德时想过的。欧贝德遍布神殿，美欲神殿、日神殿和黑夜神殿的总部，以及诗歌之神的无言的圣殿都在这里，还时不时就有命运苦修士的踪迹，可能是整个帝国内神殿势力最恐怖的地方，而深红隐修会能在欧贝德隐藏多年，很明显不是什么简单的组织。 虽然得益于阿莱西亚的情报，鸢尾骑士们抓捕了一大批深红隐修会的参与者，但她非常怀疑这只是被扔出来的诱饵，他们真正想做的还在后面，夺取深红之剑的残片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洛瑞安麻木着脸说道：“你们不如说卡洛斯是那一位的眷者好了。” 莉莉丝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古怪，“这很有道理啊！因为战争而登上王座，又在王座上掀起战争。不过，他头顶上那顶冠冕不是日神祝福过的么？” “啊，日神没有在大祭典上降福。” 三人一同沉默了下来，看不见尽头的雾气凝固在远处，这里像是被时间遗弃了一样。 “……开始吧，也许这里会有答案。”薇薇安叹了口气，拔出背后的重剑，往大门的方向迈了几步。 “荣耀日冕——” 随着木管笔没有墨水的笔尖飞快在空中勾勒出奇幻的符号，蓬勃的日光爆发开来，在此范围内，邪灵无所遁形，而在范围内的普通人则会受到一定的安抚作用。 洛瑞安这回没有再唱歌，但她闭上了双眼，精神体被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周围的环境顿时有了几分凝滞的意味。 叮—— 一面雕刻着星桥与飞履，一面雕刻着卷发神灵背影的银币被高高抛起，下方些许鲜血混着炼金墨水的魔法阵在瞬间点亮。 “无处不在的旅者，无处不达的神灵，所有漂泊者的守护神，请为我们打开眼前这扇门，请为我们指引一条安全的路。” 浩瀚星空在灰暗之地闪现了一瞬，而随着星桥一起到来的，还有一道相当愉悦的声音： “我的朋友们，旅途快乐！” 这是神言？！ 三人被星桥卷走的那一瞬，都呆住了，下意识地要寻找这一道声音主人，但她们只看见星桥侧边划过一道单薄而虚幻的身影，几乎像是梦幻。 下一刻，已经到了脚下的雄伟大门猛地震动起来，无尽雾气也跟着震荡起来。 “朋友，看清楚，是我啊！” 声音的主人有些着急地大喊了一声，随后星桥便淹没在了雾气中。 “我的朋友们，你们长得可真不像佩奥里德的人，一定走了这么远的路才到这里，一定很累了吧？喝点水吧。” 身着简朴亚麻长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笑得和蔼，苍老干瘦的手上端着一碗清水，配合着她背后的石质建筑，完全就是一副完美而和谐的古代图景。 如果不是不远处的祭坛上堆着十来个鲜血淋漓的人头，一圈披着深红披风的人在狂热地跳舞唱歌，最中间那个人还满身都是鲜血的话，就会更好了。 洛瑞安苍白着脸，眼神不住地游移，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不、还是不了，谢谢。” 而莉莉丝也抿了抿唇，一副勉强的样子，而薇薇安的眼神直接凝固在了远处的背景上。 “啊，这样啊。没关系，等你们去了神殿，就会感受到我们的善意的！” 老妇人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水碗，注意到三人的眼神都或多或少集中在了祭坛上，便十分自豪地介绍道：“这是赫利恩，我们最强大的战士，正在为晋升成绝望骑士做准备。像他这个年纪，我听说可是很少见的呢！” 第129章 “荣耀属于佩奥里德啊。” 老妇人感叹地念叨了一句，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长弧形，像是在默默祈祷。 绝望骑士？这不是战争与混乱之神的神侍么？莉莉丝心里一动，看向最中间那一个人，果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隐微而强大的气息，而且透着一股不和谐。 “只要赫利恩成功晋升，那么佩奥里德的荣耀就更多了一分，那些可恶的异教徒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嚣张！”老妇人摇摇头，语气十分憎恶。 异教徒+无信者：“……” 诗人的脸色愈发难看，戳了戳另外两位同谋，趁着老妇人在观望祭坛那边的仪式，悄悄退开到了一片凉爽的阴影里。 “这应该不是现实吧？”她问道。 莉莉丝掏出阿斯亚之笔，轻轻点了一下周边的虚空，一阵涟漪随之泛出。 “应该是历史投影。” 第81章 苍白之城 “……什么？” 莉莉丝眼神微妙地瞥了眼桂冠诗人, “因为各种原因，过去某一刻会凝固下来，或者变成一小段循环往复的时间, 从此以后一直上演。” 洛瑞安犹豫了一下，尽力欺骗着自己从来没有在那条巨龙的眼里看出什么糟糕的含义，继续问道：“……比如什么原因？我们应该怎么离开？” “比如，巨大的共有情绪，像是城邦毁灭, 至于离开么, 因为我们自身的时间线和这里并不匹配，所以在一次循环结束后, 就会被自动排斥出去, ”灰眼睛的巨龙突然弯了弯眼睛, “你该补课了，洛瑞安。” 这绝对就是嘲讽！洛瑞安脸色涨红，“我是诗人！” 莉莉丝嗯嗯地应付了一下, 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黑发骑士, “薇薇安, 你在看什么？” 薇薇安扭头，抬起手指了指远处一座极其宏伟的神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既然这样, 历史投影应该不是非常危险？也许, 我们应该去那一边看看。” “那一位的原初神殿！”莉莉丝顿时瞪大了眼。 虽然战争与混乱之神最开始的那座神殿只留下了只言片语的零散资料, 但远处那座神殿有着极其醒目的深红廊柱, 外墙是耀眼的银灰色, 绝对不会还有一座神殿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这是女神的意思，那么那里应该会有答案。”薇薇安轻声道。 洛瑞安拼命点了点头, 抬脚就要走，“对对对，我们赶紧走吧，我要吐出来了！” 天知道那堆人头有多恶心！果然是混乱之神的信徒！难怪会被智慧之神和美欲之神剿灭！此时此刻，洛瑞安对于女神的信仰简直达到了最高峰。 “对了，历史投影里需要注意什么么？”薇薇安赶忙拉住性急的诗人，眼神落到了还在沉思的巨龙上。 “尽量不要接触任何东西，尤其不能吃喝！旅者有一定的可能会因为这些曾经存在的东西而陷在时间的裂缝里，因为旅者本身并不在那个时间点，”顿了顿，莉莉丝又牙疼似的补充道，“据说命运神殿的那件神赐物时间罅隙，就是利用那些时间线错乱的人做出来的。” 现在她已经知道当时在橡木大街第一百三十八号困住自己的就是时间罅隙，即使是回想起来，她还觉得有些害怕。要不是女神的祝福，她充其量只能给时间罅隙造成一点微不足道的伤害，或者等待大长老的救援。 唉，不知道阿丽娅大长老现在到哪里了。莉莉丝沉沉叹了口气。 “……欲望的结合，恐惧的源泉……荣耀将永远属于佩奥里德！” 祭坛上癫狂的仪式还在继续，嘶哑的歌声被三人抛在身后，而不远处那一片神殿愈发清晰。 走在其中，三人才发现，尽管有着相当宏伟的大门，但其实佩奥德里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大，最多只有半个欧贝德大小。而那座神殿，其实已经到了失落之城的边缘。 走得越近，她们越能感受到近乎夸张的宏伟，比起主城的落后，原初神殿就算是放到今天也是能摘得建筑桂冠的神殿。 不愧是拥有工匠之神的主神。莉莉丝感叹了一下。 而更令三人惊奇的是，这神殿居然没有守卫！ 谨慎的诗人停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神色犹豫，“……这不太对吧？” 莉莉丝扯了扯嘴角，有些不甘心地回答，“鉴于资料的缺失，我也无法解答。” “这里应该不需要守卫，”薇薇安突然出声，“我见过一本古籍，据说佩奥德里主宰者的神殿并不需要守卫，因为没有恶意的人能安然通过，但怀有恶意的人会被自己的恶意所伤。” 不愧是能拔出深红之剑的人！洛瑞安警惕地拉开了一点距离，突然有些后悔拉这位苏尔之剑入伙了。 莉莉丝满脸纠结，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我们算得上没有恶意么？” 顿了顿，她又呢喃起来，“但我们是在历史投影里，这一位也已经起码是沉睡了，也许……” “也许，我们并不需要探寻这里有什么，”诗人的脸上满是拒绝，“我们完全可以找个方法离开历史投影。” “不，我打算先去试一试！” “不行！”薇薇安和洛瑞安同时拒绝。 见两人误会了什么，灰眼睛的巨龙讪笑着摆摆手，“我掌握了黑夜神殿的影子分身，先放一个分身去探路，这样就算是损失了，我也不会受到很大影响。” “朋友们，请不要堵在这里，虽然主不会生气，但我们是会生气的。”一道低沉的声音幽幽从洛瑞安背后传来，吓得诗人猛地向前一窜，差点直接冲进神殿里。 “当然，也千万不要心急。” 女神啊，她现在怎么直接对“朋友们”这个词过敏了呢！ “……好、好，抱歉！” 薇薇安眼睛一亮，打量着这第一位在她们眼前走入神殿的信徒。 那人身材极为高大，绝对超过了两米，面容坚毅，肩宽体阔，越过三个小矮人后就毫无犹豫走入了神殿。薇薇安试图套出点消息的希望顿时淹没在了神殿的阴影中。 莉莉丝趁机勾勒出一片薄薄的影子，影子在日光下瞬间充气涨成一个完整的人形，只是面目模糊了一点。随后，影子人迈开略显僵硬的脚步，飞快跟上了前面的信徒，又谨慎地隔开了一点距离，以防他察觉到不对劲。 嘀嗒、嘀嗒、嘀嗒 莉莉丝双目微闭，而神殿内的影子人脸上出现了一双清晰的灰色眼睛。 “里面是一大片空旷的大厅，大厅后面是庭院，那个信徒没有遇上什么人，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后面的庭院很漂亮，布置得相当好……” 莉莉丝声音有些古怪，要不是她确定这是佩奥里德的历史投影，她多半会觉得这里是美欲神殿。 “庭院有一个超大型的回廊，和外面的那个很像，不知道通向哪里，那位信徒一直往后面走了。” “嗯？”影子人轰然破碎，巨龙猛地睁眼，下意识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尖顶，像是某种奇怪的烟囱，可在影子人的视野里，那是战争与混乱之神的标志物，祂的伴生神器！ “他停了下来，然后跪倒在了深红之剑的雕塑面前，后面就不知道了。” 第130章 洛瑞安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莉莉丝想了想，“影子分身只有黑夜神殿才有，后面那个深红之剑的雕像我担心可能会有神力附着，还是谨慎一点好。” “对了，那位信徒应该是某位高阶祭司，神殿里偶尔有人遇见他都会叫他‘大祭司’。” “确实还挺友善的呢。我还以为那一位的信徒都会是疯狂而不可控的，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呢！”洛瑞安有些意外地调侃了一句，她还记得那位老妇人说的话，原来她说的还真没错。 “要是这样，那佩奥里德大概也没办法建成。”莉莉丝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声，而后有些担心地看向薇薇安。 她记得，自从进了佩奥里德，薇薇安就很少说话了。 “我没事，”察觉到莉莉丝的视线，薇薇安扭头笑了一下，瞳孔中像是仍然倒映着远处那一座鲜血祭坛。 鲜血混着癫狂蔓延在佩奥里德，歌唱再也不是安宁和愉悦的来源。莉莉丝在羊皮卷上见过一个说法，战争与混乱之神永不会死去，因为那是根植于人心的恐怖，没有生灵可以幸免。 没有了旧日的那一位，还会诞生出一位新神。借着旧神的信仰，祂会更加疯狂。 莉莉丝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既然来了，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命运给予我们的机会吧。” 这话主要是对洛瑞安说的。 诗人深吸一口气，庄重地点点头。 这确实是一座相当空旷的大厅，风格和佩奥里德的城门一样夸张，中间只有两排超过十米的柱子，仍然是同样的深红色，而地面光滑如镜，保持着和神殿屋顶一样的铁灰色。 哒—— 三人保持着三角阵型踏入神殿，只一步，莉莉丝就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影子分身本质上只是影子，毫无重量，因此走过神殿时就相当于一片影子飘了过去，而人是有重量的。她现在才发现，这里是如此安静，安静到以她的脚步都能造成巨大的声音。 这不正常！那位祭司为什么也没有声音！？ 薇薇安和诗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刻收缩了阵型，警惕地看向周围。 什么也没有发生。 哒——哒——哒—— 三人缓缓前进，这座原初神殿的大厅近乎死寂，在漫长的虚幻阶梯上听过的心跳声再一次出现在耳边，混着脚步声像是一曲不协调的奏鸣曲。 “等等！壁画、壁画变了！” 洛瑞安瞳孔一缩，惊恐地瞪着远处的墙壁，声音都在颤抖。 哪里来的壁画？这是莉莉丝的第一反应，但顺着诗人的目光看去，影子分身眼中的白墙上陡然出现了一些像是胡乱涂画的线条，还在缓缓移动，似乎感受到了有人注视，这些线条飞速长起来，很快就从寥寥几根变成了一大团一大团的黑色毛线球。 “为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影子人没看见！？” 几秒后，壁画上毛线球分离崩解，而后组成一张格外茫然的脸，灰眼睛薄嘴唇，脸上还有几片隐约的鳞片，而旁边，熟悉的脸庞带着审慎和惊慌凝固在了壁画上，最右边，则是一头红棕色长发的诗人，嘴唇微微颤抖，似乎马上就有诗句要被她吟诵出来！ 正是莉莉丝，薇薇安，还有洛瑞安！还是显出她本质的形象，毕竟莉莉丝已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她的皮肤好得很，龙鳞一点都没有冒出来！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壁画能感受到情绪波动，并把这种波动在投影到墙上！如果……不、绝不能尝试！绝对不行！ 然而，惊惧已经出现在了壁画上，熟悉的脸就再度改变了，神色坚毅中带着些惶恐，眼中却还有一丝诡异的期待，嘴角正在以一种缓慢但完全可见的速度扬起来。更糟糕的是，短短几秒，原本只有一面墙壁的壁画已经飞速蔓延到了对面的墙壁上，甚至于天花板上都似乎有黑色的细丝出现！ 阿斯亚之笔抬起，莉莉丝下意识对自己使用了一个无念之心，一个偏门法术，能让受术者摒弃所有念头，以一种抽离的姿态审视着自己的所做所为。刚刚一瞬间，她居然想要试一试如果冒出一个恶念的话，壁画会怎么反应！这太恐怖了，以至于莉莉丝一升起这个念头，就立刻强行联想到了另一件事，以避免前者的发生。 薇薇安脸色一沉，“这里会放大情绪！洛瑞安！” 敏感多情的诗人已经面色茫然，眼神恍惚，像是脑子已经被替换成了一团毛线球。 冷漠的灰眼睛转过来，无念之心同样被施加到骑士和诗人身上，但欲望已经生成。 一根又一根游丝状的黑线从天花板上垂下，又从两边的壁画上伸出，直指三位异教徒！ “荣耀之光——” 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宣泄在幽暗的神殿内部，黑丝停顿了片刻便毫无阻碍地穿过阳光，继续向三人袭去。 当—— 宽阔的重剑横掠而过，银白色的剑气在面前造成了一片扇形的弧光，纤细的黑丝却乘势缠上了重剑，几乎把薇薇安带的踉跄。 而此时的诗人终于摆脱了过于杂乱的情绪，立刻意识到了眼前奇怪的游丝是什么东西，四句诗歌飞快地被吟唱出来：“永恒的主宰啊当初创造了我，早早就教我爱的功课。将我破碎的心打磨成钥匙，好开启隐秘宝箱的锁。*” “节制！” 阿斯亚之笔也出现在了莉莉丝手上，没有墨水的笔尖凭空出现了一些柔和的光点，随着笔尖的运动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严密的符号，玫瑰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却带着几乎严苛的凛冽感。美欲神殿的招牌技能，这还是莉莉丝拜托埃尔西从尤妮丝身上记录下来的，原本是打算给埃尔西自己用的。 她曾经实在担心埃尔西陷入美欲女神眷者的温柔乡里拔不出来。但可惜，还没来得及等她试验能否制成仿制卷轴，这一道节制就要消失了。 刹那间，三人心头像是被罩上了一层迷蒙的薄雾，仅剩的些许情绪波动被完全掩盖，而半空中的欲望之丝陡然因为那道稀薄的白光少了一层，像是被削去了一层，所剩无几的欲望之丝软绵绵地垂落到底上，似乎因为没有了来源而再也支撑不住。 “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过于空旷的大厅里，回声中，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出口处，缓缓向三人走了几步，手里还拎着一件巨型武器。 咚—— 巨型武器被她立在地上，三人这才看明白这居然是一柄半人高的巨斧，幽蓝的光芒呈闪电状在上面乱窜！而它的主人竟然还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这位老人虽然没有刚才那位信徒高，但也肯定超过了一米九，相较于她的年龄来说，这已经是相当恐怖！ 莉莉丝瞳孔一缩，这人很强！而且，这里是历史投影，哪里来的熟悉的气息？！ “你们的实力很强大，”脚边竖立着巨斧的老奶奶很和蔼，“如果你们愿意归顺，那么我主一定会赐下让人惊叹的祝福。” 三人谁也没想到是这个展开，都呆在了大厅里。 归顺？我没听错吧？等等，这里可是历史投影啊，所有的资料都强调了一点——在历史投影中，可参观、可记录，但绝不要干预！那不仅没有意义，还相当危险！欸对了，原来那位战争与混乱之神还会赐福啊？ 第131章 该不会是让人更加容易狂暴的赐福吧？或者是让人在争斗中占有优势，杀人更容易？这听上去有点奇怪呢，要不然先试着套话，取得一些资料？ …… 这一刻，身为智慧女神信徒的莉莉丝闪过无数个念头，而最重要也最奇怪的，就是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在历史投影里改信的话，会有效么？特别是还是对一位还在沉睡，但大概已经开始复苏的神灵。 先不论自己身上可能有一点智慧女神的神力，以自己的时间线为基准，这位神灵应该是没有办法回应的，改不改信根本没有效力。但是，现在的战争与混论之神应该还是有相当充裕的神力进行回应的，而且这里可是祂的原初神殿！ 等等，这样算不算干预？ 莉莉丝瞬间下了决心——绝对不行！ 见三人不说话，头发雪白的老奶奶爽朗地笑了一声，“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飓风之斧安娜塔莉亚，风暴之主的背弃者，你们应该都听过我的名字。所以，你们可要想好了。” 所以，不归顺的话，就可以直接回归冥国了。 等等，飓风之斧安娜塔利亚？那不是…… “对，没错。”安娜塔莉亚利索地点了点头。 莉莉丝这才发现，恍惚中，她已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刹那间，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死法。 “您就不怕我们有异心么？” 安纳塔利亚随意拨弄了一下巨斧，笑得很随和，“孩子们，神在注视着你们，如果你们有异心，那么由杀戮的欲望催生的欲望之丝会直接杀死你们。”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不是么？” 莉莉丝沉默了下来，这确是个相当简单的原理，但大大超出了她对战神信徒的认知。在她的脑海中，战争与混乱之神的信徒一直是以一种混乱、疯狂、嗜杀的形象出现的，就像是那一处祭坛一样充满着鲜血的味道。最好的例子就是现在已经变成一捧飞灰的珍妮弗。 洛瑞安也抱着同样的心思，看向安娜塔利亚的充满不可思议，而薇薇安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像是看出了三人的疑惑，安娜塔利亚有些惆怅地摇摇头，“你们都被骗了！那些人最喜欢的就是抹黑我们！” “主虽然掌控着战争与混乱的权柄，但你们为什么就会觉得我们都是一群疯子呢？战争的本质就是疯狂，但人不是，神教导我们，要收敛情绪，只在必要的时候疯狂。至于混乱，那是世界的底色，我们从混乱中诞生，也将带着混乱度过一生，最后因为混乱而长眠。命运无序，这才是本质！” 三人动作一致地咽了下口水，这听上去很有道理。如果她不是出现在这里，而是出现在命运神殿，又只说后半部分，那么她们多半会觉得，这位老人只是一个有些疯狂的命运女神信徒。 此时的安娜塔利亚，脸上满是虔诚，看向三人的眼神愈发火热。莉莉丝几乎怀疑，如果自己说错了话，可能这位飓风之斧就要举起斧头，让她们长眠在混乱中了！难道那一位的信徒都是这么来的么？ 莉莉丝有些茫然地开口：“可是，一直信仰着一位神明，不算是稳定么？” “神从来没有强迫信徒只信奉祂，”安娜塔利亚的眼中满是宁静，“生命总是有来处，也有归处，就像是落叶总是要回到大地的一样，不是么？” 莉莉丝眼睛越瞪越大，所以，这个意思就是，神灵没有强迫，但是我们会“解决”掉那些企图改信的人！？ 果然是那一位的信徒！ “阁下，我想这件事不论放到哪一个神殿，都是一件大事，我们想先在深红之主面前祷告一下，弄清楚我们的心灵。”薇薇安突然开口，神色诚恳，几乎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安娜塔莉亚笑容愈发和善，单手拎起了飓风之斧就往后面走去，“跟我来。” 第82章 火种 大厅后就是庭院, 这位执掌着混乱的神灵的神殿没有按照一般的对称原则建造，所有的植物都是单株的，而且左边有了喷泉, 那在右边就必然不会有同样的造型，甚至大多数情况是各种难以预测的装饰物。 战马、盔甲、四轮车……这些平常不会出现在花园里的东西都出现在了这座原初神殿里，只不过都是以一种扭曲的形态。 走过庭院，就是影子人视野中的巨剑雕塑。透过影子人，这座雕塑只是相当宏伟, 但亲眼见证, 莉莉丝才意识到，这座雕像和整个神殿有一种奇怪的共鸣, 应该不是由信徒们修建的, 而很可能是原初神殿自带的。 而跪在深红之剑雕塑下的, 正好是刚刚那个异常高大的男人。 “阁下……” 莉莉丝看着前方带路的飓风之斧，想问一问这座塑像的由来，但眨眼间, 这位到目前为止还是十分和善的老人就消失在了眼前, 身体完全虚化, 像是根本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人呢？”洛瑞安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左右张望，“这不可能啊！历史投影要消失了？！这也没有发生什么吧？” 薇薇安抬头看了看天空, 夕阳已经几乎完全落下, 天空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蓝色, 不远处的深红巨剑还是流淌着一种古怪的光泽, 像是永远也不会衰竭一样。 她收回眼神, 向莉莉丝问道：“你有办法确定这里的人物哪些属于当前时间线，而哪些不是么？也许, 安娜塔利亚不是历史投影？” “死灵！”莉莉丝和洛瑞安同时说道。 “历史投影本质上只是一个被情绪集合凝固下来的时间片段，里面的人物并不具有完全的生命，甚至可以说是某种形式上的怨灵，如果有相关的死灵法术的话，那么应该能判断出来，或者命运神殿的能力者也可以！” 看某位巨龙的脸色有些难看，洛瑞安立刻明白了，叹气道：“你没有，是吧。” 莉莉丝顿时炸毛，“命运相关的法术很难记录的！如果不是信仰命运女神，几乎没有记录的可能！” “那要不用你的智慧判断一下？” 话一出口，洛瑞安立刻后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巨龙眯起了眼，嘲讽道：“别告诉我你已经改信了。” 诗人被气得脸色涨红，好在薇薇安及时解围，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祷告的男人，小声问道：“你们听得懂那位阁下说话么？” 这人现在正在以一种拗口的语言小声祈祷着，完全不是刚才安娜塔利亚所说的一种。莉莉丝默默看了眼洛瑞安，见她也在茫然地摇头，又看向沉思着的薇薇安，希望还在她体内的智慧之书能给出一点帮助，但还是一样无果。 于是，莉莉丝只能心疼地用掉了最后一张“心灵之言”卷轴，终于听出了男人在念叨什么——“荣耀的主啊，瑟利恩还在不停派人小规模地伏击我们，城里的粮食储备已经越来越少了，好在很多人只需要摄入很少的食物，这很有可能得到了德斯提命运苦修士的帮助，我们的高层次战士已经越来越少了，请求您降下福祉……” “……日神的战车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祂的信徒越来越多，而且在白天非常具有优势，我们需要依靠着黑夜之神才能短暂地获得活动空间，而且智慧之神的心灵扰乱也让我们的战士变得更加容易狂暴，最近已经有多为高阶骑士死于心智崩溃，酒神殿叛乱的结果越来越严重……” 第132章 “……海上的巨龙一族依靠着他们的始祖，已经完全清除了归属于我们的巨龙同胞，光阴者们在海边组织了反扑，我们怀疑这有智慧之神的插手，而北方的大地神殿开始了反击，那里的城市已经摧毁了您的神殿，但我们和欲望骑士团的作战得到了成功，那位团长现在已经归于混乱……” “……另外，在今天的战争中，您忠实的信徒抓获了一位德斯提的命运大祭司，他预言佩奥里德将会面临毁灭，我将会将他作为今晚的祭品之一奉献给您，希望您能满意……” “怎么样？”诗人很小心地戳了一下巨龙，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充满暗示意味地眨了眨。 莉莉丝嫌弃地哼了一声，想了想还是用没有墨水的笔尖在空中勾勒出一个隔音符号，“你可以说话了。” 诗人十分憋屈，又谨慎地看了眼远处的男人，“这人在说什么？不会等会儿那一位就发现了我们，深红之剑直接砸下来了吧？” “……首先，我们是在历史投影里，虽然有可能受到伤害，但理论上在那些关键时间点上，我们都是外来人，不会和这段历史中任何发生的事产生交集。其次，那一位现在虽然应该还是鼎盛状态，但……” 莉莉丝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而是把那位祭司的祈祷转述了一下。 “你是说，今晚可能就是佩奥里德的灭亡之……” 最后一个词还没有说出口，周围的空间就出现了一阵恐怖的震荡，祭司的身影一下碎成了万花镜，而诗人有些明白过来的脸凝固在了一瞬间。这一瞬间是如此突然，以至于连巨龙的危险预警都没来得及发挥作用，若有所思的眼神还停留在祭司身上。只有薇薇安，突然在令人惊惧的死寂中看向了远处屹立着的巨型深红色雕塑。 “……火种啊。”一声女性的轻笑响在她的耳边，像是一抹幻影，又立刻消失在了历史中夕阳里。 “我主啊……” “荣耀归于我主……” “深红将是永恒的色彩……” “请护佑我……” “佩奥里德……” “佩奥里德……” …… 无数声叹息随之响起在三人耳边，重重叠叠，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这一瞬间，凝固在时光中的历史投影像是突然活了！ 毫无防备的莉莉丝脸色顿时煞白，手里的阿斯亚之笔差点掉下去，而洛瑞安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朵里流出了几道细细的鲜血，眼睛也瞬间充血，黑发的骑士猛然弯腰曲背，像是受到了一次难以承受的重击。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瞬间，在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历史投影又恢复了正常，远处的祭司仍然跪在地上专心祈祷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她们身上骤然间出现的伤势能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时的两人才真正明白刚刚莉莉丝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历史投影中，不涉及关键时间点的事件，是非此时间线的人员无法参与的。” 可是，为什么又会有那么一道声音呢？ 薇薇安深呼吸了一下，“你们刚才，在祈祷声之前有听到一个笑声么？” 虽然做好准备，但看到莉莉丝和洛瑞安一脸呆愣时，她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 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么所谓的“火种”，是什么东西？ 洛瑞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手帕，艰难地擦着鲜血，声音有些发闷，“我觉得，我们应该赶紧找机会离开这个历史投影。这里太危险了，还可能不止有我们三个。” “笑声？”莉莉丝喃喃自语，有些不妙的预感。 从来没出过问题的隔音符号失灵了，而薇薇安还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这绝不是个好兆头，还有一个不知道是投影还是什么东西的老人。 这跟书上说的历史投影根本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混杂了神明的力量么？莉莉丝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深红之剑雕塑，那里的红色似乎更浓郁了一点。 洛瑞安喘了几口气，收起了以往漫不经心的神情，很认真地开口：“会不会那位我们以为的行旅之神并不是真正的行旅之神？那可能是邪神假扮的？那块银币已经被大门外的诡异迷雾腐蚀了？” 莉莉丝愣愣地开口，“在我们的时间线上，佩奥里德已经毁灭，战争与混乱之主也已经沉睡，如果我们能推开佩奥里德的大门，那么见到的应该是一座死城。而你第一次进入地下遗迹的时候，这里只是一座安全的地下遗迹，我们是踏过一段近乎虚无的路才到的这里，星桥不可能作假，除非我们同时陷入了幻觉，但这里的时间线确实不对，所以不可能是幻觉……” 洛瑞安茫然了一瞬，“……你，别告诉我行旅之神是故意的。” 阿斯亚之笔下意识地动起来，一个不对称的符号出现在莉莉丝手下，左边是命运神殿的标志，右边是一个内部格外简洁的叶形符号。 月桂预言师的标志。刚一出现，符号就破碎成了一堆光点，但在那一瞬，符号以极小的概率成功了！莉莉丝感受到了两件事——第一，这里确实是历史投影，第二，未来会非常危险！ “这不应该啊，如果是这样，祂要做什么？难道这里历史投影……不，应该说，祂的朋友到底是谁？行旅之神虽然一直有把非信徒的祈求者丢到目的地里最奇怪地方的名声，但我觉得，这次说不定是因为那一位自带的混乱……””诗人还在嘀嘀咕咕。 嘶—— 阿斯亚之笔的笔尖焦黑了一点，冒出了一小股烟气。莉莉丝有些心疼，而后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施了一个暂时的智力增益，她需要快点想出脱离的办法。在这一方面，她还是比较信任作为人类的达芙妮，而不是作为神灵的智慧之神和行旅之神。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灰色的眼睛转向黑发的骑士，却在瞬间就凝固住了，“薇薇安？！” 此时此刻的骑士定定地看着那座似乎能接触到云端的深红之剑雕塑，眼中的光彩…… 危险至极！ 下一秒，骑士嘴角挂上了一抹极淡的微笑，而后朝雕塑方向迈出了一条腿，姿态极其僵硬，像是一个被人牵动的木偶。 第83章 愚弄命运 “……您的祭品已经安排好……” “四面的神灵已经归来, 日神的荣光已经黯淡……” “世界需要您的荣耀……” “主啊……” 此起彼伏的祈祷声再次在薇薇安耳边响起。只不过，这一回在那些古老的祈祷声中，还掺杂着明显是最近的祈祷。 四季之神归来, 这就是前不久才发生的！可她为什么会听见！而且…… 薇薇安努力地要控制着手脚的活动，但没有用，她似乎只是这具身体的过客！而嘴角那一抹完全不受控的微笑，还有眼里深红的巨剑，都让她浑身冰凉。 刹那间, 她想到了很多——众所周知, 战争与混乱之神是为数不多具有排他性的神明，只要信仰了祂, 那么其他的信仰就必须完全放弃, 要不然会导致能力的冲突, 最后直接回归冥国！威弗尔家族是极为少见的不信奉某位神明的家族，甚至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会完全排除掉有信仰的候选人，而自己出于不明原因拿起过深红之剑, 如果苏尔的先人就是从佩奥里德离开的呢…… 第133章 一步、两步、三步—— 莉莉丝下意识要拦住动作诡异的黑发骑士, 而洛瑞安的歌唱已经开始, 但木偶般僵硬的身体不可思议地灵活，以各种奇怪的角度躲开了莉莉丝，并且对歌声完全免疫。正当阿斯亚之笔的笔尖开始勾勒时, 薇薇安更像是走入了历史的迷雾里, 身形骤然模糊, 只一瞬, 就闪现到了深红之剑的雕塑前。 与此同时, 已经开始暗沉的天空开始飞快灰暗下去，像是有一块巨型黑色幕布被拉了上去, 庭院飞快衰败，廊柱坍塌，阿斯亚之笔也想是被虚幻了一般，但在瞬间，已经委顿成了一地枯黄的花草再度活了过来，而隐约的夕阳也再度出现在了二人眼中，阿斯亚之笔再度凝成实体。 遥远的祈祷声传来，即从天空之外，又来自四面八方。 就在怔愣间，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历史和现在交叠，过去的人和现在的人同样在祈祷，而薇薇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深红之剑雕塑的最下方。深红的光泽流淌在雕塑上，这一柄巨剑像是能直接被神明握在手里，斩向敌人，而在深红色的光泽之外，干枯黯淡的灰色石像也出现在了同一个位置，像是一道影子，彼此纠缠，无法分割。 雕塑之外，白骨堆出现在二人脚下，最下方是已经几乎碎成骨头渣，完全认不清是哪根骨头的白骨，越向上就越新鲜，最上方则是血淋淋的人头，粘稠的鲜血还在流淌。 这些就是消失的头！ “这是……”洛瑞安倒吸一口冷气，褐色的眼睛瞪得滚圆，“历史和现实重合了？” 莉莉丝声音颤抖着，“……没错。” 而且现实里绝对发生了一些她们不想见到的事！ “这怎么会？不是还没到时间么……” 下一秒，夜晚就跨越了好几个小时，直接降临到了庭院里，而深红之剑的雕塑下，也猛然出现一团明亮的火光。祈祷声再度响起，重重叠叠，精灵语、帝国语、矮人语，甚至是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语言，每一种语言，每一个句子，或是绝望，或是希冀，都在这一片历史投影中再次出现。 在阿斯亚之笔甚至还没有落下的那短短时间，火舌就舔舐上了雕塑。千年后的那条时间线上，已经呈现灰白色的巨剑雕塑像是活了过来，深红的色泽再一次缓缓流淌在上面，站在下方的薇薇安几乎以及被火光吞噬，要不是同命契约还在发挥作用，莉莉丝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消失在了火光中。 哒—— 无墨的笔尖终于落下，扭曲的符号接连不断出现在半空中，“传送”！只不过，这一回作为载体的符号上，是埃尔希友情借出的一点无尽之火，她要强行脱离历史投影！ 莉莉丝一把抓住身边的诗人，用力之大几乎要把诗人脆弱的手臂折断，但这一刻，谁都没有在意。 略带透明的火焰瞬间烧穿了周围的空气，一片暗沉沉出现在二人视野中，但那只是一瞬，很快，她们眼前就恢复到了庭院中，装饰用的黄金战马在火焰中化为金水，又在刹那间重聚，更糟糕的是，她们现在同处于两条时间线上，一条在千年后，一条在千年前，恐怖的撕扯顿时传来！ “失败了……”莉莉丝神情惊愕，眼前陡然花了一片，看什么都有无数重影。 “你……我们……”洛瑞安闭上眼，艰难地开口，“我们这是不是就属于非正常情况，快死了的那种？” 莉莉丝很想转头骂一句，但又不得不承认，诗人说的有道理！ 阿斯亚之笔无力地在虚空中书写着什么，一道笔画出现又立刻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双重时间线上，几乎没有事物能够出现。 这是一片被悖论笼罩的区域。 另一边，薇薇安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她控制，木偶般僵硬的躯体越来越灵活，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而耳边的祈祷声像是一把尖刀，穿透历史的迷雾，深深地扎进了脑子里。 在众多不知名的语言中，她很清晰地听到了一句帝国通用语——“我主，欢迎归来”。 身体还在往前走，薇薇安试图激活铭刻在灵魂上的那个魔法烙印，然而本该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她也做不到了。 硌楞—— 身体忽然一个踉跄，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薇薇安无法控制自己低头去看，只能在隔了几秒后被动地在眼角余光中看见一个红色的圆球形事物。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而后，还有更多，她似乎踩在一座人头山上。黏腻的血液在脚下流淌，不时像蛇一样主动攀附上她的小腿。这些血液似乎离体不久，还带着诡异的温热。 火光还在持续，那时的佩奥里德祭司们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堆，几乎就像是蓄意纵火。左边是火堆，右边是人头山，中间是流淌着深红光芒的巨剑雕塑。 红色的光辉把所有事物都罩上了一层扭曲的光芒，重叠中的时间线像是合二为一了。 薇薇安一步一步走上顶峰，一个念头忽然闪过——阿莱西亚真的是要杀洛瑞安么？ 下一刻，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听上去，这可不太像呢。” 怔愣间，薇薇安能感受到自己带着一抹微笑转身向下看去，下方突然出现了无数披着红色长袍的信徒，神色狂热地跪伏在地上，同时念诵着一个名号—— “战争与混乱之主！” 轰—— 无数流星拖着长尾陡然划过，径直砸到地上。一颗正巧落入庭院，却被上方笼罩着的淡红色魔法防御挡在了外面，激起一片尘埃。 而后更多，轰鸣震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地面也在刹那间摇晃了起来。 “我主——” 耳边的哀嚎声顿时响了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其中的期冀听得薇薇安心里发酸。她立刻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佩奥里德的毁灭时刻！ 理论上，历史投影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是个机会——佩奥里德的毁灭绝不会只因为短寿者之间的纷争，神灵绝对也会下场，特别是像原初神殿和地上神国这么重要的地方！如果能把历史投影维持得久一点，等到那几位神灵的出现，那么也许祂们就会因为一点感应而把目光投向这里！ “你想的没错，当时祂们确实亲自来了，如果能维持得到祂们出现，那么你就可以摆脱我了。”耳边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调笑和嘲讽。 “不过，孩子啊，我现在可是和你共享一个身体，你在想什么我可是明白得很。而且，虽然时间确实不多了，但你是觉得我会等到那个时候？” 流星还在坠落，长尾的火光映得夜空成了一片彩色的幕布，苏醒的神灵似乎很安然，微微抬起头给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展示了一下千年难得一见的恐怖景象。 薇薇安这才发现，那不仅仅流星，而是整片天幕都在崩解！ “当年黑夜可差点就直接神殒了呢，”祂带着笑意介绍道，“大一半的星辰都坠落，要不是最后母亲救了祂，也许，你们就有一位新神了。” “……母亲？” 混乱之主没有再搭理她，只是怀念地看着下方的信徒。 流星之后，就是耀眼的烈日，神殿上方淡红色的防御魔法再也无法维持，微不可见的孔隙逐渐出现。随着孔隙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股灰白色的雾气，无味却有毒，信徒们逐渐无法维持祈祷的姿势，捂着喉咙脸色狰狞地蜷缩在了地上。 第134章 “瘟疫啊，背叛的蠢货。”祂冷笑了两声，不再看早已死去的信徒，双手微微抬起，像是按下了什么东西。 刹那间，原初神殿湮灭，眼前的双重景象轰然破碎，在地下隐藏了千年的遗迹重新出现在薇薇安眼前。 没有了历史投影的佩奥里德充满了衰败，死亡的味道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寂。她仍然是在那一片区域，深红之剑的雕塑就在同样的位置，甚至连人头山都没有变，只是它们大部分不再有颜色，灰白笼罩了肉眼可见的几乎所有东西，只有最上面三层用来献祭的那些新鲜的人头还有着一点黯淡的色彩。 恍惚中，薇薇安呼吸一滞，只觉得每一秒都好像有无限长，时间在这里像是失去了意义，佩奥里德，战争与混乱之主的地上之国，似乎已经被所有人所遗忘。 “我主！” 一道身着深红披风的人影突然冲了出来，后面跟着呼呼啦啦十多人，脚步一致地在离薇薇安十步之外陡然停下脚步，狂热地跪伏了下去，额头紧贴着地面。 “我主！您卑微的信徒感受到了您的气息！您回来了是么！？” 薇薇安心里一沉，她现在不仅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完全无法感知自身的气息，但既然这位狂信徒一下就确认了，那么可以肯定，祂一定已经恢复了相当一部分，神灵与信徒之间的微妙连接已经建立起来了。 一道熟悉的幻影出现在信徒们身侧，眷恋地朝“她”弯腰行了一礼，原初神殿的礼节！ 飓风之斧！薇薇安终于想起来了，她曾经是风暴之主的从神，而后背叛了风暴之主，后来就消失在了历史中。原来是跟着战争与混乱之主一起消失了！ “做得很好。” 苏醒的神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袭精致的暗红斗篷，披在了身上，而后扫视了一圈她的信徒，对着为首的那个说道：“抬起头来，然后告诉我你是谁。” 狂信徒立刻扬起了脸，声音颤抖：“您卑微的信徒叫埃里昂·维兰德，是深红隐修会第三百二十一任会长。” 埃里昂·维兰德！西汀斯伯爵！薇薇安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那一双暂时和别人共用的眼睛。她认得这个人，酒神殿世代维兰德家族的人，欧贝德以北所有的酒类贸易都会经由他手！ 怎么会？！ “嗯，看样子你心灵的眼睛有些不太好用呢。”祂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薇薇安一默，想看看这些披着深红斗篷的人还有谁，但这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目前的视野里，只有这位西汀斯伯爵悲伤混着欣喜的脸，以及几乎要留下眼泪的红眼睛。 “都这么久了啊，辛苦你们了，”祂对埃里昂维兰德叹息了一声，“该走了。” “是。” 埃里昂没有问去哪里，低着头走到了前面，开始为祂引路。 脚步声再一次出现在这座失落了千年的地上神国，深红的信徒再一次迎来了他们的主，就像是一抹旧日的颜色穿过历史，重现在今日。 薇薇安想象着自己手中有一柄剑，而她正在专心地练习，心念附在剑上，而不再发散。这位神明的念头对她来说完全是不可见的，但她的念头对祂来说却近乎是透明的，这可不好。 历史投影中的祭祀和今天的祭祀完全重合，很明显，深红隐修会是算准了时间，那么该怎么控制她们到来的时间呢？还是说，其实来的人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有一个合适的载体？对于前一个问题，也许关键在于阿莱西亚，而后一个，“火种”到底是指什么？ 也许，欧贝德发生的事情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薇薇安想起来，伊莎贝尔一直坚定地认为是阿莱西亚导致了她父亲的疯狂，所以哪怕要请杜恩出手也要杀了阿莱西亚，也许，阿莱西亚真的是这一位的眷者？可达芙妮呢？能看透命运的预言师，能看到神灵的影子么？ “不能，除非那个预言师是命运的眷者。”祂懒洋洋地回答道。 薇薇安一惊，是她太激动了，还是刚刚那些防备都没有用？ “呵，有用，我也就是只‘听’到了一点点而已。你的精神力还是不错的么，”祂轻笑一声，夸赞了一句，又状似无意地问道，“要不要做我的眷者，好处很多的哦，反正你也没有信仰。” “……您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停顿了很久，正当薇薇安以为神明不会再回答时，祂带着笑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火堆还没有点燃的时候，火种怎么能熄灭呢？” 薇薇安悚然一惊，只觉得自己没有半点感知的灵魂被整个浸入了暴风雪中——莉莉丝和洛瑞安都陷在了历史中，现在除了她，没人知道这具身躯里的灵魂已经不同了！而苏尔之剑仍然是苏尔的继承人！ 薇薇安发现自己在轻轻点头，而且笑了出来，“嗯，好主意，也许这么做也不错。先杀了你母亲，而后带着苏尔和帝国宣战，最好能挑动米洛诺斯和米菲儿，这样的话，场面就会更加精彩，深红将会遍布大陆。” “可惜了，要不是那条小龙没跟出来，要不然还能拉上龙岛。” 埃里昂不知道他的主在和谁说话，脚步不由一顿，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最后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带着神明和信徒穿过这座已经残破的城。 “……您既然已经和我共享过念头，应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要留着我？” 祂又笑了起来，声音很好听，但薇薇安没有感知的身体不知怎么剧痛起来，像是全身血肉要穿破皮肤爆发出来。 感受着火种的痛苦，神明悠然问道：“你就这么不想活？” “……” 不知过了多久，祂再次开口，声音温柔至极，“我不想愚弄命运，所以，你现在还得活着。” 愚弄命运？薇薇安有了些预计——祂并没有完全复苏，所以还要借着自己来做一些什么事情。 “聪明。”脑海里响起了奇怪的鼓掌声，神明的恶趣味一如既往。 “那我的……”薇薇安收敛着多余的想象，尽力把自己的念头收束起来，“我的同伴呢？” 祂叹息了起来，“迷失在历史里的人，你觉得会有什么结局呢？” “其实，我还挺喜欢那个诗人的，一看就很笨。” 薇薇安努力让自己沉入短暂的冥想状态，以免娱乐到这位执掌着混乱的神明，给自己的身体赠送一些奇怪的赐福。 “孩子，你担心什么？”神明笑了起来，“我只是借你的身体用一用，又不是永远征用了。你又没有信仰，我就算残留一点力量在你体内，你也不会有事，相反，你还能获得一点好处。” “这不是很不错么？” 没有信仰……薇薇安又想起了火种，并且故意让这个念头被共享了。 “我怎么知道？”神明坦然反问，“我只是感知到了你是‘火种’而已，这该问我的信徒们。” “但是，我不想问。” 第84章 长河迷雾 历史投影中, 战争与混乱之主没有神降，深红巨剑仍然只是雕塑，而盲目之鹰和美欲之神无与伦比的身影出现在了佩奥里德上空。 第135章 原初神殿的防御最终还是崩溃了。 莉莉丝和洛瑞安本该脱离历史投影, 但就在时间线结束的那一瞬，薇薇安的身影出现在了人头山上，而后混着破碎的图景消失在二人眼前。 下一秒，熟悉的城门口出现，身穿亚麻长袍, 裹着头巾的老妇人仍在慢悠悠地舀起一碗清亮的水。 “……时间循环？”洛瑞安茫然而痛苦地念叨了一声。 莉莉丝抬头向原初神殿的方向看去, 深红之剑雕塑的顶端仍然似乎和白云相接，一切都是没有发生的样子。 “我的朋友们, 你们长得可真不像佩奥里德的人, 一定走了这么远的路才到这里, 一定很累了吧？喝点水吧”老妇人笑呵呵地朝她们看过来，手略微颤抖，洒落了几滴水珠。 洛瑞安坚定地摇了摇头, 扭头瞪着莉莉丝问道：“大学者, 历史投影还能变成时间循环？” 莉莉丝沉默了一下, 表情有些古怪，“一般情况下，不会, 但是我怀疑, 那一位窃取了自己在时间投影里的力量。而且, 这里似乎并不完全是千年前那一条时间线。” 洛瑞安眼神迷茫, “……？” 老妇人茫然地看着两人, 神情逐渐变得怀疑，“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莉莉丝冲老妇人摇了摇头, 拉着诗人往前走了一段路，阿斯亚之笔暗中勾勒出一个隔音符号。 “你还记得最后的双重投影么？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么已经成为遗迹的佩奥里德也有人在祭祀。这里有那一位的原初神殿，他们不可能是在寻求别的神灵的眷顾，而历史上的佩奥里德曾经迎来了很多位其他神灵的神降，所以我猜，那一位其实在当时也神降了，要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这里会来这么多神灵！” “但我们没有看到，所以虽然是神降，但那一位跨越了时间线？！”洛瑞安眼睛睁得滚圆，难以置信地叫起来，“这不可能啊！祂怎么过的时间之河！？就算祂是神灵……” 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莉莉丝沉痛地开口，“这里本来是历史投影，本身就已经跨越了时间线，所以祂应该能借着历史投影，相对简单地越过时间之河。” “……可、可……”诗人的神色逐渐呆滞。可祂怎么能预料得这么准呢？祂怎么知道这里会形成历史投影？祂怎么会知道有人会来这里祭祀？祂怎么会知道这个时间点会有人进入几乎可以说已经被封印了的佩奥里德呢？ “历史投影就是时间线和生命线上的混乱，”莉莉丝神色愈发沉重，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不那么扭曲，“也许，我们的进入还给她增加了一点混乱。” 诗人连连叹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我们在这里呆久了，会出什么事么？” “……有一定的可能，会被历史投影，或者说时间循环同化。” 洛瑞安看起来很想开口唱歌，但可能是怕自己嘴巴开合却完全没有声音的可怕样子引来别的历史居民，只压低了声音忧伤问道：“你有什么建议么？” “我很确信，现在的隔音符号没有问题，你可以大声说话！”莉莉丝有些不满地抗议，眼神落到诗人的身上时，却陡然兴奋了起来，“你是诗歌之神的眷者，或许，你向祂祈祷一下，祂也许会回应？” 莉莉丝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方案很可行，继续游说道：“而且，这里是佩奥里德，应该是重点关注对象，说不定祂一下就发现你了！” 洛瑞安脸皮抽搐了几下，“醒醒！这个时候祂还在智慧女神肚子里呢！” 话一出口，诗人顿时面色惨白，开始对着空气疯狂忏悔，“神啊，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说……我的意思是，您……” 莉莉丝想起来了，智慧女神一开始是集合众多权柄一体的，直到这一场神战过后，一些权柄才被分了出来，比如说诗歌。 所以，洛瑞安这么说，意思确实也对，就是实在是太肆意了！ 看着急得快要晕过去的诗人，莉莉丝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也默默忏悔了一下。毕竟，要不是她自己提了这么个馊主意，洛瑞安也不会说出那句话。 嗯，其实智慧女神以及女神的从神，都挺温柔的。她好像没听过祂们降下过什么神罚。 应该，吧。 沙萝树留下的阴影里，走过几个穿着亚麻长袍的人，兴奋而虔诚的声音一下像风一样飘了过来：“……祭品已经准备好了，我觉得主这次一定会满意的……” “还是别高兴得这么早，我觉得有问题，瑟提斯的人应该会来赎他的吧？” “没有人会来赎买背叛者……” 祭品？瑟斯提的大祭司！命运苦修士！ 莉莉丝眼睛噌地亮起来，一把拉住洛瑞安冲到那人面前，“祭品在哪儿？我们能去看看么？” “……你们是谁？一定是外乡人吧！你们想干什么？”高瘦的男子很警惕，拉着同伴往后退了好几步，“等等，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守卫现在都这么松懈了么？” 莉莉丝还没来得及编出一个理由就见到后面的同伴凑近了前面这一位，“低语”道：“我觉得她们有问题，看着太弱了，要不直接交给守卫吧？” 确实，不知道是不是信仰深红之主的副作用，佩奥里德里的人普遍都很高，超过两米的满大街都是，上一个历史投影里那位疑似是大祭司的信徒更是像是和巨人混血了一样。如果鲁德格来到这里，他就完全不用担心他的身高了。虽然莉莉丝的人形也算是高的了，但比起佩奥里德的居民就差远了，而且洛瑞安的身高相当暴露身份！ “我们……我们只是……”莉莉丝仰起头，灰色的眼睛试图以诚挚的眼神取信于那位信徒。 “要饮就应饮甘醇可口的美酒，身边伴着二八年少的挚友。人世原本是破败不堪的旅社，在破败之地就应是醉里春秋。*” 洛瑞安忽然毫无预警地开口，悠扬的歌声像美酒一样醇厚，三位历史居民脸上的怀疑和警惕顿时被消弭了大半，等唱到最后一个词时，三人直接像是喝醉了一样，互相搀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洛瑞安平静地目送着三人远去，而后扭过头，“怎么样？” 莉莉丝沉默了很久，看懂了诗人脸上暗含得意的平静，“很好。但我们去哪里找祭品？” “……找什么祭品？”诗人的表情有些尴尬，眼神不自觉游移了一下。 莉莉丝瞟了一眼已经开始落山的太阳，详细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猜测，最后问道：“你明白了么？” “我懂了，”洛瑞安眉头紧皱，“但我有一个问题，瑟斯提的大祭司能看到我们身上的命运么？我们并不属于这条时间线啊！而且，严格来说，历史投影里的人应该都没什么主动性吧？要是问到了一些其实并没有发生在当前时间线的问题，她们不会……呃……不会崩溃么？对了，不是你说尽量不要和历史投影里的人产生交集么？” “莉莉丝怜悯地低头看了下诗人，语气前所未有得耐心，“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个递水老妇人的头巾其实是帝国现在的时兴样式？这条时间线已经融合了一点我们的时间线了，要是幸运，也许我们能等到历史投影彻底和现在融合，直接消散的那一天。” 第136章 “当然，这不一定会很快结束，而且也不保证。但瑟斯提是命运女神的地上神国，祂的大祭司有很大概率是命运女神的眷者，所以，让我们相信祂吧。” “另外，你有别的办法么？” “直接打破历史投影！”洛瑞安说得十分坚决，凝视着眼前虚空的眼神几乎在放光。 莉莉丝眼神茫然了一瞬，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身材矮小的诗人，这真的是一位诗歌之神的眷者会说出来的话么？难道洛瑞安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转变成了深红的信徒？！ “……你能行？” “……你没有么？！” “我当然没有！我的能力又不包括时间！强行打破的话，我们可就说不准落到哪条时间线上了！嗯，更有可能的是，我们直接变成热气腾腾的碎肉落到时间长河里！” “你真的需要补课了！”莉莉丝诚实而诚恳地补了一句。 最后的最后，洛瑞安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歌唱技艺以及相当不错的好运，不仅从路人和守卫那里套出了消息，还与某条信仰着智慧之神的巨龙达成了合作，来到了关押着今晚祭品的牢房前。 莉莉丝有些不安——这一路，实在有些过于顺利了，完全不像是深红之主的地上神国。而那些守卫的反应也有些古怪，有时候像是根本看不到她们一样。 这和资料里记载的时间循环或者是历史投影都不太像啊！ 另外，为什么瑟斯提的大祭司会叛逃？她怎么不记得那座被诅咒的命运之城有一位叛徒？ “佩奥里德即将毁灭，神灵已经做好了决定，你们不应该留在这里。”一道沧桑但平静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莉莉丝暂时放下心里的不安，转头在黑暗里搜寻那位叛逃的大祭司。 刹那间，巨龙的眼神凝固了——那是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 什么情况！ “异乡的游子啊，是时候该回去了。” “当晨风吹起，天空的后裔将吹起号角，守着火焰的人将再次出现，离开的神灵终于回归……” 这什么意思！？洛瑞安的眼神也呆滞了，“您……我们……” “……大祭司就是个婴儿么？！”她扭头问道。 全身甲胄的守卫从另一边噔噔噔走来，长剑在火把照耀下闪耀着冰冷的光泽，似乎还带着一丝血腥气，“别念了！你的狗屎预言一点都不准！要不然为什么你会离开瑟斯提！？” 当—— 守卫一圈砸在铁栏杆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要是再这样，你就等着被毒哑了吧！反正祭品不需要说话！”阴森而暴躁的声音从面甲下传出，带着金属闷闷的震动，而后这位高达两米五的守卫就径直离开了。 直接穿过莉莉丝与洛瑞安，似乎这里完全没有多出两个人！ 阿斯亚之笔在空中飞速勾勒出一个符号，符号闪现的瞬间就崩解成了无数光点，但那一瞬已经足够了！ “无数条时间线？怎么会是时间迷雾！”莉莉丝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传说中笼罩在时间长河上，吞噬所有企图跨越长河的时间迷雾！ 洛瑞安莫名其妙地看着莉莉丝，像是看到了吃了□□的德鲁伊，“这不可能啊！不是说，如果不是狠狠得罪了时间之蛇，历史迷雾几乎没可能遇见的么？” 莉莉丝一下就想明白了，脸色顿时惨白，“混乱！祂离开时扰乱了历史投影！那个头巾根本不是时间线融合的迹象，而是时间线混乱的迹象！” 洛瑞安傻了，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精神就感应到了什么，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惊恐地抬头向上看去。莉莉丝下意识地抬起阿斯亚之笔，但只是刚有了这一个念头，她就一点都动不了了。 “呦——还是异‘乡’人啊——”一道温柔的女声回荡在牢房，尾音被拖得长长的，似乎暗示着一些极其恐怖的东西。只是听声音，莉莉丝心里就升起了一股疯狂而暴躁的感觉。 空旷的牢房里除了一个安静的婴儿，只有莉莉丝和薇薇安，火把照耀出昏暗的红黄色光芒，给两人拉出长长的影子。刹那间，影子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扭曲起来，两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佩奥里德。” 这不应该是黑夜女神的权柄么？哦不对，黑夜女神现在是战争与混乱之主的从神，主神似乎是能从从神那里暂时借一点能力的。 莉莉丝飞快地想着，忽然感觉脑子空了一瞬。 不，那不是空了，而是念头实在太多，她一下接收不了，无意识中已经放弃了思索！ 等等，等等…… “命运不愿意告诉我的东西，你应该知道吧？” 祂带着笑意的声音层层回荡，每一个词都带着混乱的气息，转眼间，莉莉丝所有的念头都已经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像奔腾的河水一样疯狂流过。 “告诉我——” “除非你想忍受混乱、疯狂，最后坠入黑夜的神国。” 深红之主战败，佩奥里德被埋入地底，深红的信仰被判为邪教，只能以最隐秘的方式流传…… 忽然间，所有纠缠在一起的念头安静了下来，祂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十秒之内，给我答案，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十—— 莉莉丝念头飞转起来：答案是指对现在的深红之主来说的未来，而对我和洛瑞安来说的过去？如果是这样，那么…… 九—— 时间迷雾极其罕见，要不是我碰巧在有时间魔术师这个判定法，恐怕到现在都无法确定这里是时间迷雾！那么这里到底是一条活的时间线，还是像历史投影那样，其实已经凝固了！？ 八—— 如果是前者，那么告诉了那些事情会导致命运的改变么？神灵的命运也是既定的么？如果是凝固的时间线，那么根本无所谓！ 七—— 要是拒绝，我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变成时间罅隙的材料了？等等等等，刚刚那位婴儿大祭司不是说了点什么么？什么来着？“不应该留在这里”、“异乡的游子”，还有“天空的后裔”！ 六—— 巨龙不就是“天空的后裔”么！？难道是那位大祭司已经预知了她们的到来！？很有可能，那他的意思是什么？这一切都是注定发生的？那接下来该怎么回？“好，我答应你？” 五—— 不对，混乱之主！谁说神明一定会遵守誓言！更何况，这连誓言都算不上！而且，他也没说自己就是那一条“天空的后裔”啊！那我…… 四—— ……我要死了？莉莉丝茫然了一瞬，以她的寿命，在巨龙里应该算得上是夭折了吧？要不然看能不能留个消息，让时间之蛇的崇拜者来这里捡走她的尸体，交还给龙岛，顺道做一份带有龙岛气息的时间罅隙？ 三—— 祂的声音都多了些玩味，“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哦，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哦，另外那个可是我的祭品哦。” 莉莉丝的怒骂还没来得及出口，倒数最后一声就响在了二人耳畔。 “我不想等了。”祂近乎任性地宣布。 第137章 一—— 与此同时，莉莉丝艰难抬起的阿斯亚之笔在虚空中点出了一个近乎不可见的小点，那像只是空气中的一粒飞尘，飞蝇都比它来得大。但在出现的瞬间，一粒墨点就飞速膨胀， 深红之主轻柔而带些疯狂的声音变得沉闷，像是隔了一道厚厚的门板，又像是被叠加了无数重回音。莉莉丝和洛瑞安只觉得脑海中的疯狂顿时减轻了很多，而周身难以忍受的桎梏也一松。 与此同时，眼前罩了一层墨色影子的牢房飞速改变。 荒芜的土地上，身披深红披风的女神从天而降，原初的神殿拔地而起，日神笼罩下的神殿璀璨得能和世间最美的宝石比肩。 下一秒，莉莉丝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坠了下去，这里已经是一座红土高崖，风化的痕迹在岩壁上雕琢出岁月的痕迹，蔓延过来的迷雾中，毫无人气。 深红的光芒划破天空，疯狂而血腥的气息一闪而过，立刻又被迷雾包裹，莉莉丝在头脑剧痛的恍惚中听到了河水的哗哗声。 下一刻，闹市的喧嚣声像沸水一样翻涌开，她猛然间已经身处一个有着巨型黄色顶棚的集市内，身穿亚麻长袍的人来来往往，讲着熟悉而陌生的语言，远处，铁灰色的屋顶在烈日下泛着光彩。 “神说，这里拒绝外来者！”几步外身披深红长袍，祭司模样的人眼神一定，忽然高举双手呼喊着。 “神说，凡在祂的国，必当以祂的圣典行事！”另一个祭司模样的人说。 剑柄雕花的轻剑，手掌宽的重剑，弯月般的弯刀，短而粗的魔杖，带着果渣的水果刀……眨眼间，所有人从各个方向转过头，抽出手边各种能当武器用的东西，眼神呆滞地盯着还在抵抗着脑海中暴躁的莉莉丝。 “神说，神言必将行在祂的神国内！” 嗒—— 像是时钟的指针拨动声，又像是坚硬的鞋跟砸到硬地面上的声音，刹那间，热闹的说话声一停，所有人都静止在了原地。 而后，立刻像是沙土一般散落，黄色顶棚的集市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满是雾气，看不到边界的空间。 莉莉丝身处其中，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但最后一刹那所看到的交叠活动的人影还是停留在她脑海里。与此同时，深红之主带来的疯狂和暴躁减轻了很多，但迷茫也随之而来。 “这不是你的权柄。”虚无的声音响起，带起浓重的回音。 “这两个人，在我的权柄范围内。”深红之主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霸道。 莉莉丝茫然了一瞬，而后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她们带来了时间线上的混乱，这就属于深红之主的管辖范围内了！ 只是一刹那，时间迷雾中那些诡异的印象就再次出现在了莉莉丝眼前，迷茫进一步升级，脑海中的时间观念已经近乎错乱，她赶忙再度闭上眼，而在最后的一秒，她看见了洛瑞安。 此刻的诗人似乎也闭着双眼，但周身笼罩着一层稀薄的光芒。 “所有的时间，都是我的。” 时间之蛇的声音依旧虚无，像是历史无力的回响，但莉莉丝莫名从里面听到了几声诡异的嘶嘶声。又或者是很多声？像是无数条蛇正在飞速集群，而后对着敌人吐出分叉细长的蛇信子。 “混乱在我这里，就算是你，也需要借用。”即使是闭上了眼，莉莉丝仍然觉得眼睛刺痛，脑海中被迷茫压制得几乎消弭的疯狂再一次出现。 “时间线要更改，你还要找命运。你准备了火种，又利用混乱制造历史投影，而火种带来的混乱又能让你入侵我的神国，你的疯狂只是表象……” “可是命运已经知道了。而且，你的母亲已经做好了决定。” 时间之蛇的嘶嘶声响了很多，原本平静的语调突然多了一点嘲弄。 嚓—— 等等，原来是这样！这都是祂计划好的！？那薇薇安呢？还有，母亲？深红之主的母亲？祂不是创世神的子女么？还没来得及细想，闭着眼的巨龙只觉得周身一痛，像是刚刚被无数风刃之类的法术袭击了，就连巨龙的防御能力都无法抵挡。 她忍不住有些着急：那洛瑞安呢？诗歌之神的神光会有实质意义上的防御能力么？ 而她没有看到的是，就在那一瞬间，在时间迷雾中活动着的影像突然顿了一下，而后无数刀兵从迷雾中升起，又裹挟着深红的光芒落入这一片迷雾中。 “蠢蛇！” 下一秒，莉莉丝不由自主地睁开眼，而眼前—— 是一堆灰黑色的乱石！ 而远处还有一座人头骨堆，最下方已经是骨渣，上层却是鲜血还在流淌的新鲜祭品，几行血脚印一路延伸到远方，仅剩的三根高大的石柱上还残留着似乎是火烧的痕迹。 天空暗沉地像是一块纯黑色的石头，远处破损严重的建筑笼罩在令人心惊的死寂中，一丝声音都不存在，似乎比冥国还要安静！传说中，那里有永不停息的歌唱，用以安抚徘徊的灵魂，而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里是千年以后的佩奥里德！ 莉莉丝一下明白过来，阿斯亚之笔在空中飞速勾勒出一个复杂的符号，“时间魔术师”在刹那间出现又被撤销。 这里确实是她自己所在的那条时间线！莉莉丝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暂时先按捺下那些怀疑——她们应该是被时间之蛇先扔回来了，但时间线到底有没有被祂成功改变…… 第85章 达蓬勒 莉莉丝在不远处找到了呆呆的诗人, 刚走进，就听到诗人长舒一口气，怀着复杂的心情轻轻念叨了一声：“主啊……” 脚步一顿, 她不由想起了不久前诗人信誓旦旦地保证，这里没有半点危险的事！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洛瑞安在胸前画了一个无言的圣殿的标志，声音虔诚而又带了点悲伤。 “……你是不是想唱歌？”莉莉丝大概摸清楚了这位诗歌之神眷者的习惯，不加掩饰地后退了一步，神色警惕。 这位诗人大体上还算靠谱, 但就是实在话太多了, 不，准确的说是, 歌唱得太多了！在进入佩奥里德前, 洛瑞安已经唱了一路的悲情歌曲, 用来纪念她险些以谋杀告终的恋情，而这位诗人的记忆力还相当之差，导致她唱来唱去都是那么几句, 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 我只是感叹一下神灵的不可捉摸！”洛瑞安看着灰眸法师不太信任的神色, 有些炸毛，“我们只在必要的时候说必要的话！” 莉莉丝了然地点头，“唱不动了。” “苏尔之剑呢？”被巨龙戳中了心思又打不过巨龙, 洛瑞安只能扭曲着脸转移了话题, “她不是应该早就出来了么？” “……你确定出来的还是薇薇安么？” 话一出口, 洛瑞安沉默了下来。这确实是个相当…… 糟糕的问题！看她最后那副举动不由自主地模样, 那不知道是附体还是神降还是什么的邪术应该是成功了, 就深红之主掌控的权柄和能力来说，苏尔之剑也许不死也疯了。虽然她对薇薇安苏尔没什么想法, 但一路走来她也多亏了这位友好的黑发剑士，要不然，她应该已经回归冥国了。 第138章 诗人不禁想起了一句东方同行的诗句——好心人不长命啊！ 她小心地瞥了眼脸色僵硬的莉莉丝，勉强安慰道：“能承载神灵的都不是普通人，而且，像那一位那样沉睡了很久的神灵，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力量，我觉得苏尔之剑还是有希望的！” “我能感到她还活着，但是感应相当弱。”莉莉丝闷闷地回答道。 洛瑞安茫然了一瞬，立刻道：“那太好了，我们赶紧去找她吧！” “我感应不到她在哪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切断了连接。”莉莉丝明白，这多半是因为那位深红之主。 “先出去，我们需要确认一下时间线有没有被更改！” 洛瑞安刚想点头，就看见巨龙眼神一变，阿斯亚之笔的笔尖猛然出现一团黑漆漆的墨水朝远处甩去。 “谁？！” 砰—— 墨水像是砸到了一片钢板上，在空旷的废弃城市激起一声巨响。 下一秒，七八个人影幽灵一样飘出来，而后是更多，眨眼间，倒塌的祭坛边就出现了无数人影。 亡灵们无声的尖啸一下炸开，莉莉丝刚刚被深红之主和时间之蛇摧残过的脑子像是被搅拌器搅了一样，剧痛无比而又茫然不知所措，阿斯亚之笔险些脱手。 “神说，不得惊扰亡魂，违背此令者，当死！” 嘶哑的声音层层回荡开来，所有人影顿时笼罩上一层稀薄的红光。 洛瑞安艰难地吐出两句诗，一把闪着微光的鲁特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手上，随着琴弦的拨动，亡魂们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借着这个机会，莉莉丝也接连在空中勾勒出一连串符号，辉煌的日光一点点在失落已久的佩奥里德重新出现。 “荣耀日冕！” 亡魂们顿时像是春日融雪一样，安静地消失在温暖的日光中，而辉煌的环形光芒也随之逐渐消弭。这一切太顺利了，以至于有些诡异，莉莉丝下意识觉得，暗处那位亡灵法师一定还有些后手！ 莉莉丝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诗歌起效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刹那间，脑海中的疯狂再度翻涌起来！ 不、不——尖锐的疼痛爆开，遥远的龙岛突然近在眼前，而佩奥里德在刹那间便成了曾经辉煌的模样，无数刀兵高悬在头顶，寒光耀得莉莉丝睁不开眼，几秒内，眼白已经满是血丝，而平静的灰色眸子中映出来的已经是疯狂！ 刹那间，她意识到，那位亡灵法师利用了深红之主的神力！他是祂的信徒！亡灵们只是个幌子！ “……洛瑞安！停下！” 诗人恍惚地看了她一眼，吐出一长串叽里咕噜的不知道什么语言，莉莉丝瞬间觉得眼前更加模糊了，像是灌了无数酒神殿出产的佳酿。 但诗人很公平，奇怪的醉酒和回溯效果对所有生灵都起效，包括亡灵们以及那位不知道是死是活、还是半死不活的亡灵法师。 很快，在日神荣耀下侥幸存活的亡灵们开始相互攻击，莉莉丝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按捺下自己举起阿斯亚之笔，朝洛瑞安扔出一个魔咒的冲动。 “幸运银币！”她勉强喊道。 这一回，诗人没有再背刺队友，掏出了那枚印着星桥和飞履的银币，往上高高地抛了起来。 卷发神灵的背影在半空中闪现，诗人划开手指，借着一点鲜血祈祷道：“无处不在的旅者，无处不达的神灵，所有漂泊者的守护神，我祈求您带我们离开这座失落的城，请为我们指引一条安全的路。” 半隐半现的星桥在刹那间延伸开来，瞬间就卷走了莉莉丝和洛瑞安。 星辰在周身飞速闪过，过快的速度让每一颗星辰都像是拖着长尾的流星。莉莉丝痛苦地闭上了眼，长这么大头一回，她觉得自己有点晕车。 肯定是因为深红之主的混乱效果和洛瑞安的醉酒效果叠加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莉莉丝突然有了熟悉的感觉，那是狂风在身边掠过的舒爽感，而耳边传来的叫卖声越来越清晰。 咚—— 莉莉丝脚下终于接触到了实地，长距离传送和残留的混乱效果让她难得地眼冒金星起来，身边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嗯，绝对是洛瑞安，脆弱的诗人啊。皮糙肉厚的巨龙这么想着。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和洛瑞安正巧落在了一个挂着黄色飘带的闹市内，周围的人群动作非常一致地停下了手上的活，瞪大了眼盯着衣着明显不同的二人。 黄色……闹市…… 莉莉丝下意识勾勒出一个“时间魔术师”，符号破碎的瞬间，她放下心来，这确实是她们应该在的那一条时间线。 她脸色扭曲了一秒，在心里怒骂了一句某位绝对是旁观了全场的神明，又默默为自己忏悔了一下，毕竟还是靠着这位慈悲的神明，她们才能离开佩奥里德，摆脱那位归属于深红之主的亡灵法师。 “？？？？？？” 离得最近的是一个卖兽骨的小贩，褐色的大型兽皮上放满了白牙、灵髓、兽血等物，其中不乏有高等级的物品。她讲得大概是一种方言，莉莉丝反应了好一会而才意识到，这应该是靠近米洛诺斯那一代的口音，但认得出来不代表听得懂！ “……这是达蓬勒方言，一般人确实很难听懂。她说你要买她的东西么？不买的话，就不要站在这里！”终于爬起来的洛瑞安优雅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土，朝棕褐色脸庞的小贩点了点头，扭头冲莉莉丝笑得得意。 这幅模样实在是太挑衅了，而且完全没有理由吧！莉莉丝危险地眯了眯眼，露齿一笑，“帮我跟她说不买，嗯，然后祝她生意顺利。” “好。”洛瑞安没来得打了个寒战，转头笑眯眯地转达了巨龙的意愿，却只得到对方一个神情复杂的摇头叹息。 这是什么意思？诗人呆滞了一瞬，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来达蓬勒导致语言水平下降听错了，但…… 两人后知后觉地发现，本该相当吵闹的集市里还是一片安静，打量着她们的眼神都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 “？？？” 在安静的地方，再小声的密谋都是日光下无法遮掩的大声商量，莉莉丝转过脸，不远处，有三位皮肤棕褐，脸上带着刀疤的雇佣兵模样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这里，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恶意和贪婪。而洛瑞安也扭头看过去，神色竟然有些不可置信。 有些古怪啊。莉莉丝扫了一圈，终于在远处的石墙上发现了三张快被风吹掉的告示。 就在同一时刻，寒光划过，认出莉莉丝和洛瑞安的雇佣兵终于借着传送冲到了二人眼前。 小贩们鸟雀般散去，洛瑞安拨动了手里的鲁特琴，雇佣兵们面色痛苦地停滞了下来，然而一道身影却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又是一个传送。难怪都只有五星的实力却敢第一个来！风元素瞬间响应，莉莉丝幽灵般绕到了洛瑞安身后。 铛—— 阿斯亚之笔定住了了半人高的弯刀，而随着刚刚落下的符号，血花在雇佣兵的颈部喷出。 弯刀当啷一声坠地。 下一刻，另外两个刀疤脸神色一变，转身便逃。可是已经太晚了，悠扬的歌声已经响起，而阿斯亚之笔的笔尖已然书写完剩下的字符。 第139章 “不存在”，智慧女神的恩赐。 他们的身躯瞬间如风沙般落地。 “……咦？” 这一招的威力完全超乎莉莉丝的想象，她本来只是打算让他们重伤而已，但现在……难道是她实力提升了！？ “你们两个！哪里来……”杂乱的脚步声混着甲胄金属片的碰撞声逐渐响了起来，集市的拐角处，一个头戴红帽子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视野内。 “快走！”还没有完全散去的风元素再度响应，莉莉丝带着洛瑞安瞬间撤出了只剩下物品的集市。 话还没说完，达蓬勒伯爵的小儿子，也就是达蓬勒的民兵队长，就已经发现那两个价值不菲的通缉犯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眼前一个人都没有，他甚至都无法确定这就是通缉令上那两个在金宫的庆功宴上杀了无数贵族的危险份子。 “太可惜了，”他嘟囔了一声，朝身后的卫队摆了摆手，“好好搜查！凡是有线索的统统奖励，嗯，奖励一个金币！” 第86章 叛国 另一边, 停在一片低矮而无人的土屋后的莉莉丝和洛瑞安神色尴尬，许久都没说话。 诗人微昂着头，有些尴尬的眼神从左边扫到右边, 再从上面看到下面，扫视了一圈又再来一圈。 她倒是不可惜刚刚那三个赏金猎人，毕竟她听得懂他们最后说的那些话，这三个人绝不是什么好人！但问题是，她们为什么回到达蓬勒呢？她之前明明祈求的是回到米菲儿的地面啊！要知道, 达蓬勒和米菲儿一个在北方沙地, 一个在米洛诺斯靠近海的地方，可是差了几千公里啊！难道是她被深红之主影响了, 所以祈求出了问题？或者, 单纯是因为那位“漂泊旅人的保护者”又恶趣味发作了？ 莉莉丝一点点回想着自己自从听到了深红之主声音后的行为, 脑子又开始发疼。战争与混乱之主，对于群体而言，是战争, 而对于个体而言, 则是混乱。 她深深叹了口气, 自己也许、可能、大概、或许是在混乱效果的影响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朝着洛瑞安丢了一个“不幸”。 来自于命运神殿的特产，能让受术者倒霉一段时间, 按照自己对于命运的理解和把握, 持续时间大概也就几分钟。但就是这么巧, 或者她在混乱中, 其实把施术范围波及到了自己身上？嗯, 当然也完全可能是因为那位恶趣味的神灵。 不管怎么样，她们现在的问题是, 都已经被通缉了，而且赏金高达三万金币，每个人！ 如果能一次性集齐三个头颅，那么就能再多拿一万金币，也就是整整十万金币！这都够建个魔法塔了！要是不想当建筑工，只要不赌，那么这十万金币绝对够挥霍一辈子了！ 完全不能排除有一些非常缺钱，也非常渴望一座属于自己的魔法塔的高等级能力者们前来猎杀的可能！ 莉莉丝甚至自己都有点心动——当然，只是在心动那些金币！ “还不知道薇薇安那边怎么样了，我们得先打探一下消息。”羞愧了一下，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开口。 “没错，我这个倒霉蛋现在是完全和你们绑在一条注定要沉掉的船上了。” “……注定，要沉？” 洛瑞安眼神漂移，尬笑了两声，“要不你直接当我没说过吧？” 顿了顿，心虚的诗人继续转移话题，“来来来，我来帮你做伪装！” “谢谢，不用，我钻研过黑夜神殿的‘幕布’。”莉莉丝婉拒了已经开始从储物袋里掏东西的诗人，看着洛瑞安在几分钟之内就依靠着一些粉末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真是厉害啊！ 通过巴掌大的圆镜，洛瑞安一下就看出了巨龙的惊叹，不由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说真的，这个要比神术靠谱很多，绝对可以屏蔽掉那些探测法术！你要不要试试！很安全的！” 虽然很想拒绝掉诗人，但莉莉丝觉得自己确实少考虑了被高阶黑夜祭司看穿“幕布”的可能，于是还是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一个满脸麻子，肤色惨白的高挑女人带着一个歪嘴斜眼的矮小女人从土屋后面走出，和暖的风吹得她们身上的破布条悠悠荡荡，几乎像是两个刚从绳子上下来的亡灵。 “恕我冒昧，你的储物袋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衣服？”莉莉丝低头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道。 “曾经是留念，后来是采风时必要的伪装。你没听人这么说过么，作为诗人，就是要体验世界上的各种生活！” “……没有。” “喂，你们两个，有没有看到这两个人！”头戴红帽的达蓬勒民兵远远地停住了脚步，捂着嘴朝莉莉丝和薇薇安以带着口音的帝国通用语高喊起来，像是生怕被传染了什么疾病一样。 洛瑞安歪着嘴，斜眼像是怎么也对不了焦一样，茫然地摇了摇头。 莉莉丝差点笑出声，使劲儿压平嘴角，眯着眼一脸痛苦地喊道：“……我看不清！” “……看了也白看，肯定没见过！”红帽子嘟囔了一声，收起手里的画像，骂着脏话走远了。 “达蓬勒人一直觉得，脸上长麻子是神灵的标记，不祥的那种。就算是选择行政人员，也不会选择那些有标记的人。这可是很好的讽刺对象呢！”洛瑞安扯着嘴角，嘴唇无声开合了几次，借着无言的圣殿的心灵传音解释了一下。 半个小时后，带着健康人避退的氛围，二人在贴满了通告的布告栏处终于明白了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最大的问题居然还不是她们都被通缉了，而是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距离她们进入佩奥里德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实在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说，在金宫的血色之夜后，薇薇安·威弗尔不仅被卡洛斯宣布为叛国者，还因为一块时间石里藏着的上一代苏尔大公的遗嘱被认为无法合法继承苏尔的大公之位。准确的来说，就连这一代苏尔大公的继承都没有合法性，按照遗嘱的说法，在上一代苏尔大公去世后，苏尔就应该直接归属于帝国皇室，也就是卡洛斯·奥弗拉森！ 当然，由于这位君主还是相当“仁慈”的，所以现任的这位苏尔大公不会被直接剥夺公爵之位，而是等到她离世之后皇室才会收归苏尔。 在宣布完时间石内的古怪遗嘱后不久，这位曾经打赢了虞美人战争的君主就宣布了第二件大事——离婚！ 没错，就在莉莉丝和洛瑞安到达达蓬勒的时候，帝国双王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民最乐意谈及的话题了，甚至于她们这种两人一龙的“叛国者”组合都要往后站。 目前说法一致的是，当然，是达蓬勒人民相当一致的说法，主要是因为那位四面之神，也就是在虞美人战争之后几乎消失，现在又被那位春之骑士带回来的四季之神信仰。据说，欧贝德的四季神殿在达芙妮皇后离开之后就直接停工了，零散几个四面神信徒还是被日神殿收留走的。 至于这位君王会不会再娶，莉莉丝已经在从贫民区离开的一路上听说了无数种说法，就连现在她们躲藏的小酒馆都开了一盘赌局！其中赢面最大的还是那位无主之地的玫瑰，阿莱西亚小姐，据说她现在在欧贝德的排场比得上希姆德大公了！而且，她背后还有一个富庶的无主之地！ 第140章 对此，莉莉丝只能冷笑一声，就算卡洛斯不再结婚，就凭借这那位玫瑰小姐可疑的身份，帝国绝对和平不到哪里去！ 倒是在欧贝德的传闻中一向不是很有臣服之心的米洛诺斯，最近非常积极地在搜捕通缉犯，那十万赏金有一半都是由米洛诺斯的两位大公添上的。当然，由于米洛诺斯相对比较恶劣的自然环境，工匠之神的信徒在得到神灵的回应之后也开始放宽对四面神信仰的管制，希望能让这位复苏的神明改善一下米洛诺斯越来越恶劣的环境。 而这期间，苏尔之剑一直行踪诡异，按照帝国官方给出的行踪图，她前天还在北方森林，后天就到了海上，再过一天又出现在了米菲尔！ 这根本不可能！除非隐藏了千年的深红隐修会花费巨资，打通了各位大地主和各个神殿在帝国各处都秘密修建了传送法阵。 莉莉丝和洛瑞安一致认为，这里面有问题！ “多半是有人认错了，或者是帝国就打算放出些假消息，背后还有别的目的！” 洛瑞安默默点头，盯着眼前的一杯泛着白色泡沫的低度酒，神情再度忧伤了起来，“是啊，绝对还有别的问题，要不然阿莱西亚怎么会像杀我？要不然我们怎么会遇到那些事？” 那副表情十分熟悉，莉莉丝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立刻瞪大了眼制止道：“别唱歌！” “我会克制住自己的，毕竟我不应该会唱歌。”诗人苦笑着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此时，昏暗的半地下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外面喝酒吹牛的嘈杂声混成一团，直往她们所在的小房间里灌，要不然已经施加了隔音咒语，莉莉丝十分怀疑她们现在得靠喊的来交流。 这里是一所非常不起眼的小酒馆，但洛瑞安告诉她，这里是附近的海盗们最安全的销赃地之一，什么人都有，其中不乏各类通缉犯，只要不被认出来，不用太过担心。至于她是怎么弄到这一间小房间的…… 莉莉丝觉得，可能是靠她们两张看着就很有病的脸。 “你现在打算去哪儿？回米菲尔么？还是呆在达蓬勒？这里只是一个小城，他们应该不会觉得你会在这里一直呆着。”莉莉丝看了看洛瑞安那张不对称的脸，眼神游移不定。 “嗯，达蓬勒靠海，我打算制造点迹象让人以为我们已经出海了，”洛瑞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后半句，虽然她觉得根本不需要问，“你呢？” “我……”莉莉丝迟疑了起来，如果薇薇安没有被深红之主控制，那么她毫无疑问会去和薇薇安汇合，但现在，说不定刚找到薇薇安就被深红之主送去冥国了。 正想着，单薄的门板却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谁？莉莉丝下意识以口型问着同样茫然的诗人。 “……是我。”在敲门声过后的无人应门后，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传了进来。 莉莉丝陡然一惊，洛瑞安的脸色格外僵硬！要知道，她之前可是能用这副模样做出许多灵活的表情的，可她现在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样！她下意识要召集风元素，拉着诗人逃出去，但诗人却朝她绝望地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要不我就要喊了，你知道我做得出来。”外面的人又继续威胁道。 话音刚落，诗人就屁股着火一般起了身，奔向了门边，干巴巴地开口：“午安。” 来人是一个身材高挑而健壮的女人，有着流畅的鹅蛋脸，肤色黝黑，一副达蓬勒常见的水手打扮，只不过稍稍特别一些，不仅戴了一副眼镜，还在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长布条。 莉莉丝的直觉告诉她，那一块布条不简单！ “呵，午安。”来人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低头盯着诗人，似乎面对的是一位逃债的流氓。 诗人一下磕巴了，“芙兰丝卡，你……哈哈……好久不见。” 谁？她是在叫洛瑞安么？莉莉丝眉头紧皱，有些茫然。 来人冷笑一声，像拎小鸡一样直接拎着洛瑞安进了房间，脚顺道一踢，把门给关上，“你是被追杀得脑子出问题了？芙兰丝卡是谁？那不是你么？” 莉莉丝：“……？” “啊对对对是我！是我！”洛瑞安一点不敢反抗，抬着头神色十分诚恳，“林娅，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 林娅？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莉莉丝一呆，又仔细看了看洛瑞安这位“债主”的样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有原型的小说人物——林娅·派勒斯！ 大名鼎鼎的海盗王者，疑似是智慧女神信徒的女性海盗！ 这么一想，洛瑞安是诗歌之神的眷者，而诗歌之神是智慧女神的从神，两个人认识也是完全可能的！ 嗯，就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莉莉丝有些放下心来，起码在她听过的传闻中，林娅·派勒斯的名声还是不错的，而且同为智慧之神的信徒，她有着那么一点天然的信任。 嗯，一点而已。 海盗王者眼神微妙地盯了洛瑞安一会儿，终于仁慈地移开眼神，瞥了一眼莉莉丝，又转回到刚放下心的诗人脸上，问道：“说吧，你现在想干什么？或者说，你们？” 第87章 熊蜂 这是一个相当紧迫又相当尴尬的问题, 洛瑞安也许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是莉莉丝完全没有想好之后该做什么。 因此，她只能一边沉默以对, 一边疯狂地思考着之后的行动，恨不得掏出阿斯亚之笔给自己添上一个“智慧增益”。 如果命运神殿有“幸运”这种东西，可能会更有用一点，她这么想了一瞬间。 …… 而诗人却陷入了不安中，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了海盗王者脸上, 又飞快地移开, 心虚得不行。 林娅维持着海盗王者面对狂风暴雨也不改色的气度，安静而悠然地坐在一把摇摇欲坠的破烂椅子上, 硬生生把那把椅子坐出了王座的架势, 她的眼神凝在洛瑞安身上, 许久才开口说道：“别着急，你好好想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顿了顿, 海盗王者的眼神移到莉莉丝身上, 相对温和地开口：“您就是莉莉丝·韦伯吧？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莉莉丝有些尴尬, “在通缉令上。” “不，不是……”林娅摇了摇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一个阳光真诚的笑容, 一口白牙在她脸上几乎闪闪发亮, “我明白了, 是我们的一位朋友！” 这神情和刚刚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洛瑞安已经惊呆了, 而莉莉丝更加迟疑,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被深红之主扰乱过的记忆，不确定地问道：“呃, 哪一位？” 林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念了一小段召唤咒语，而后，一团小小的黄色光点从她身边的虚空里浮现出来。 毛茸茸，胖乎乎，黄黑条纹，小翅膀正在高速震颤着。就连一边神色古怪的诗人都露出了亮晶晶的眼神。 蜜蜂？ “玛蒂娜？！她也在这里么？”莉莉丝惊喜地喊道。 “玛蒂娜·埃斯波西托，”林娅点了点头，瞥了眼诗人，神色友好起来，“她和我说起过你，不过，她已经和一位德鲁伊离开了。” 第141章 “艾玛？” 林娅推了下眼镜，棕色的眼睛眯了一下，“唔，大概是叫这个名字，那位阁下身材矮小，相当羞涩，而且在这里只呆了一天。” 相当羞涩而且比较矮，又和玛蒂娜很熟悉，那多半就是艾玛了！莉莉丝又是惊讶又是奇怪，玛蒂娜出现在达蓬勒并不奇怪，这里靠近海边，来米洛诺斯又想出海游历的话，多半会选择达蓬勒，但艾玛呢？ 她不是应该在流动的圣堂进修么？难道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可是来达蓬勒？ 看出了这位巨龙的疑惑，海盗王者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她们是追着苏尔之剑的线索来的，然后玛蒂娜就给我留下了一只蜜蜂，说过几天她的朋友会来这里，让我转交给她。” “我想，她应该指的就是你。” 什么？该不会等会儿还有另一个朋友来吧？莉莉丝下意识地去看那只胖乎乎的蜜蜂，仅仅几分钟，刚刚还一副落魄心虚模样的诗人就已经笑得跟朵太阳花一样，而蜜蜂正好停留在她的手指上。 要是阳光再充足一点，那么这就是相当美好的画面。 “别唱歌！”莉莉丝和林娅同时制止道。 诗人保持着一副梦幻般的表情，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声音发飘，似乎极为享受被蜜蜂眷顾的感觉，“放心，我不会唱歌的，以我现在的样子唱歌，是对小可爱的不尊重，在这么可爱的生命面前，我应该除去所有伪装，以自己最真实的面貌面对它！当然，我会为它作诗，我会为它谱曲，最后的最后，我会在一个盛大的场合为它献上赞歌！” “对了，我就应该趁现在立刻开始，嗯，让我想想从什么开始呢……” 莉莉丝有些怀疑，是不是深红之主的混乱效果在洛瑞安身上持续得更久。 也许，应该找个医师为她治疗一下？ 而此时的海盗王者也难得惊呆了，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莉莉丝才看向诗人，口气冷淡而严肃，“别着急，你的活还在后面呢！” 她似乎笑了一下，但那微笑太短暂了，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洛瑞安身上的莉莉丝完全不能确定自己有是不是在恍惚中看错了。 林娅没有废话，回过神就扭头看向莉莉丝，“既然这样，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蜜蜂给你，我还可以额外给你们一点消息。不过，我虽然快退休了，但现在还是海盗，你们还得付出一些代价。” “可以，”莉莉丝飞快点头，“你想要什么？” “你先提问，根据我的报价，你可以选择接受或换成另一条情报。” “没问题，这很公平，”莉莉丝斟酌了一会儿，“你知道血色之夜之后，龙岛的大长老阿丽娅去了哪里么？” “一个金币。” 莉莉丝点了点头，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个帝国金币递给林娅。 “已经离开了欧贝德，但是否回到龙岛并不确定。” “那美欲神殿大祭司的行踪呢？”莉莉丝其实想问的是埃尔希，但她都不知道埃尔希现在到底是不是叫埃尔希！总不能说尤妮丝身边那个像黏糖一样的人型生物吧！ “一千金币。” 哗啦啦—— 半地下室内猛然一亮，满是油垢的歪腿桌子上大概从来没有这么多金币光顾过，一下就似乎承受不住财富的重量要倒了，然而海盗的王者显然有着王者一样的手速，只是眨了个眼，满桌的金币就被林娅全都收起来了。 “据可靠消息，那位大祭司并不在欧贝德，而是已经回到了米洛诺斯。现在的美欲之神中央神殿由欲望骑士团团长掌控。” “所有有关无主之地的玫瑰，阿莱西亚的消息。” 林娅挑了挑眉，明晃晃地扫了眼洛瑞安，“这可是很贵的，而且，你不是应该问这位一直受到阿莱西亚资助的诗人么？” 诗人兴奋的神色一凝，海盗王者立刻就明白了，长长哦了一声，“我懂了，你们已经决裂了，对吧？” 虽然是问句，但莉莉丝怎么都觉得其实林娅已经知道了，只是故意说出来刺激洛瑞安，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诗人确实立刻脱离了刚刚不正常的状态。 没等洛瑞安想出什么话来回，林娅就带着些笑意继续说道：“我想你们应该已经听了很多传闻，但是我敢保证，我在欧贝德有相当可靠的消息来源，只要你付得起价格，那么绝对物超所值！” “至于价格，三万金币！” 莉莉丝瞪大了眼，多少？！她看向洛瑞安，只听这位诗人有些丧气地开口：“没错，就是这样，很贵，但确实相当准确。” “……可以赊账么？或者，我先预付你三千金币，后面的之后再还你？” 林娅诧异地看了看莉莉丝，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了然地点头，“当然是不行的，不过我们是朋友，那么朋友之间的赊账就是可以的。” 莉莉丝：“……” 所以做一个海盗的朋友的特权就是可以赊账？那如果不是朋友却欠钱的话，是不是会送他去冥国？ 林娅没再说话，莉莉丝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是在等那三千金币的预付款，于是金灿灿的财富再一次晃瞎了诗人的眼。 “这位阿莱西亚小姐可不是一般人，最近一直在和深红隐修联络。我的线人说，她和卡洛斯走得相当近，现在苏尔的动乱就是她在背后推动的，她最近的目标是米洛诺斯，很可能是要从美欲神殿动手。我们怀疑，佛罗伦萨之冠秘密回到米洛诺斯就是因为这件事。而且，这位带刺的玫瑰似乎还在找一个特别的人。” “也许，我们就要打仗了。” 林娅神色有些复杂，顿了顿又问道：“嗯，你们知道深红隐修会是什么吧？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免费解答。” 莉莉丝默默点了点头，心情沉重。果然，那一部分被鸢尾骑士和各大神殿端掉的深红隐修会只是被抛出来的弃子。阿莱西亚是深红眷者的可能性又提高了一点。不过，她现在是不是谁的眷者大概已经没有意义了，卡洛斯和她正在以一种相当恐怖的速度推着战乱的到来。 “她在找什么人？等等，这个问题要钱么？” 林娅摇了摇头，坦率道：“免费的。无法确定她具体在找什么人，只有一点确定，身体强壮，或者说，需要相当强壮，最好是魔兽或精灵的混血儿。” 强壮？莉莉丝懵了一瞬，忽然升起一个猜测，也许是所谓的“容器”？用于神降的容器？虽然神降的强度因人因神而异，但一具过于脆弱的肉身显然会拖后腿，按照深红之主掌控的权柄，说不定真的需要一具相当强大的肉身容器。 那这意思是，祂在薇薇安身上的神降快结束了？ 那薇薇安呢？！ 莉莉丝的心猛跳起来。 见通缉犯之一沉默了下去，神色惊恐，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海盗王者扭头看向洛瑞安，神色一下玩味起来，“至于你，我的朋友，你应该还记得，你欠了我很多钱呢。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可以还清你的大半债务……” 洛瑞安咽了口水，僵着脸抬头看身材相当高的海盗，磕巴了一下才把舌头捋顺了，“什、什么？我可以拒、拒绝么？” 第142章 林娅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诗人。 没过几分钟，诗人立刻缩起肩膀垂下头，“好的，我明白了，我要做什么？” “这对你来说很简单，”海盗推了推眼镜，望向半地下室开得极高又极小的窗户，“出版一本四季诗集，里面起码要有一百首诗，之后的推广你不用管，那不是你的事。” 诗人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林娅，愣了许久才点头道：“好。” “之后会有人来找你的，我在这里呆得已经够久了。” “对了，附送你们一个消息，”海盗王者停在了门边，手搭在门把手上，声音发沉，“莫宁伯爵已经在苏尔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原来是这样。”洛瑞安喃喃自语，眼神凝固在已经被安静地关上的破烂门板上，表情十分古怪。 莉莉丝直觉诗人不是在说莫宁伯爵的事，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便用手指接过了那只胖乎乎的熊蜂。 没等莉莉丝有所动作，熊蜂就自发地绕着巨龙飞了好几圈，而后两行小字出现在视野内： “西尔弗、艾德琳被严格管控，勿信消息。” “保护苏尔大公。” 第88章 再次神降 莫兰瑞尔外, 披着带兜帽的黑斗篷的莉莉丝停下了脚步，看着远处进城的长龙，默默叹了口气。 又回到苏尔了。自从前天在达蓬勒接到玛蒂娜留下的消息后, 她就连夜赶到了苏尔的首都——莫兰瑞尔。 至于怎么来的，还是依靠那位亲切的四面神信徒，没错，林娅·派勒斯居然是四季之神的信徒，而不是智慧女神！当然, 这同样也是付费的, 莉莉丝的债务又多了三万金币。倒不是她不想飞过来，但跨越半个帝国的飞翔实在太容易引起注目了。 作为苏尔之剑, 现在的“叛国者”的朋友, 西尔弗和艾德琳又是唯二两个还停留在欧贝德的人, 被严格管控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算是没有那一行消息，莉莉丝也不打算联系她们，这对她们来说是一种危险的负担。 但是苏尔大公呢？玛蒂娜和艾玛不是在追踪薇薇安么, 她们是从那里得来的消息？而且卡洛斯为什么这么快就对大公下手么？虽然大公一死, 按照那一份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遗嘱, 苏尔就直接归到卡洛斯名下了，但这也太明显了！ 可是除了卡洛斯，莉莉丝也确实想不出有谁可能在这个时候对大公出手。米洛诺斯是完全不可能的, 一旦苏尔归并, 那下一个就是米洛诺斯！ 莉莉丝转着手里的阿斯亚之笔, 这些天她的“智慧增益”用得愈发熟练, 结果相当可喜——得出的唯一一个符合逻辑的可能就是, 有人想要杀苏尔大公而后栽赃给卡洛斯！ 至于人选，有可能是深红隐修会, 也有可能是卡洛斯掌控的那些秘密力量，比如说那位疑似是魔兽混血的“克里斯夫”。作为一个掌权了很多年的君主，卡洛斯手下绝对不止克里斯夫一个人。但问题是，目前不管是深红隐修会还是秘密力量，都躲藏在暗处。 莉莉丝轻轻点了点头，阿斯亚之笔一点，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幕布”，而后径直朝城门口的反方向走去。因为血色之夜，莫兰瑞尔的排查异常严格，她甚至怀疑暗中有六星以上的瞳术士正在观察。那可是一群少见而恐怖的存在，和命运、黑夜、时间等等都有关系，据说高阶的某些存在甚至可以能直接看到命运。莉莉丝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看穿。 这一次，她打算从安德瑞得进入莫兰瑞尔。 安德瑞得经历重建时，整体移到了莫兰瑞尔城外，但是当时薇薇安留了一道暗门，通过那扇门，就可以避开城防卫队的探查直接进入都城。 不多时，披着黑斗篷的神秘人士拐了几个弯，进入了莫兰瑞尔城外一处相当拥挤的居住区。这里曾经是被流浪者们搭建起来的窝棚区，后来在某次整顿时被扩建成了一个小居民区，本据说来是打算将它继续发展成都城的卫星城的，但很可惜，这个计划后来就被弃置了。 笃笃笃—— “什么事？”嘶哑的苍老声音低低地从里面飘出。 “一盎司太阳花粉，一加仑鲜啤酒，三磅经过净化的水。” “这里不买酒，只有噜噜树汁。” “好的，没问题。” 拼凑成的门板在拉开时发出相当惨烈的声音，似乎只差一点就要整个儿倒了。白发稀疏的老妇人佝偻着背，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莉莉丝一眼，领着她往里面走去。 擦得十分干净的柜台里，摆放着几条黑面包，几块劣质黄油，还有一点少得可怜的香辛料。莉莉丝一进来就被里面沉闷的空气弄得鼻子发痒，努力扭曲着脸才按捺下打喷嚏的冲动。 “一共三十个铜币。” “呃，涨价了么？” “是你记错了，我一直这个价格。”老妇人相当冷漠地回了一句，低头拿过一片黑面包慢慢咬了一口。 莉莉丝点了点头，付了钱拎着袋子离开。 窄小的门吱呀一声关上，莉莉丝提着袋子在雨后有些泥泞的路上走出几步，精神力凝成细丝在袋子里兜了一圈，找到了一行小字：“小可怜酒馆后门。” 作为一条可以绕过城防进入莫兰瑞尔的通道，就算这里没几个人知道，但把开口常年固定在一个地方还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莉莉丝想了想，招来一直在拐角处偷偷张望的流浪儿，掏出几枚铜币，请他带了个路。 重建后的安德瑞得依旧金碧辉煌，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一眼望去便是闪耀的金色，就算是欧贝德的金宫，也比不上这里的璀璨。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莉莉丝绕着安德瑞得的最外围快速走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五分钟，她就能到达目标地点——中轴线尽头偏三十度角的一处小房子。那里本来是作为安德瑞得工作人员的一个房间，乍看起来和周围的其他房间没有什么区别。 今天可能是又一个交易日，安德瑞得的人相当多，进入安德瑞得后，所有人依旧披着一层淡淡的神光，谁也看不清彼此。 然而走着走着，莉莉丝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有人在跟着。 也许，她在城门口感受到的那若有若无的窥探并不是官方的瞳术士。 不能让那个人知道有这么有一条通道！莉莉丝顺着自己的第一反应，脚步转向了人流聚集的地方，打算试一试能不能甩掉小尾巴。 然而，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嗒—— 莉莉丝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一顿，就连思维都停滞了一瞬间，像是时间在她身上陡然停止了一样。 时间、之、蛇、崇、拜者？ 下一秒，微妙的香气飘过来，莉莉丝暂时像个生锈的齿轮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复原就再度混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支金箭在漫天金光中朝她射来，与此同时，一个念头慢悠悠地升起：不对、这是、酒神殿、的能力！ “此处，禁止，杀戮！” 披着闪亮金袍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面目模糊，但声音却清晰至极。霎时间，金箭当啷落地，躲在暗处的人也被迫显出身形。 莉莉丝立刻意识到，这是贸易之神相当高层的信徒，能借用安德瑞得的力量，但是，他在这时候出现，会偏向哪方呢？ 第143章 似乎能透过笼罩的神光看出面貌，这位疑似是安德瑞得高层管理者的男人一下变了脸色，“怎么是你！？” “这不是‘杀戮’。”来人轻笑一声，手里笼罩着一层微妙光芒的半人高长弓再度拉开，三箭连发，目标全是莉莉丝。 “混乱！” 已经太迟了，阿斯亚之笔飞快动作起来，笼罩着一层微不可见的深红光芒的符号只存在了几秒钟，但那已经够了，金箭已经失了准头，而暗杀者拉弓的动作也一下松弛起来，长弓微微低垂，像是已经忘记了目标。 这是佩奥里德的糟糕旅行为数不多的好结果之一，只是由于演示者的位格实在太高，就算有阿斯亚之笔的拓印功能加持，也只能用三次。不过，也多亏了这是深红之主演示过的“混乱”，效果相当不错，就连那位金袍子也呆在了当场。 莉莉丝不敢拖延，立刻又扔出了一个雷爆球，紧接着又是熔岩。 轰—— 以金色为主的安德瑞得炸开了漫天烟花，十分夺目。 “此处，禁止，打架！”金袍子再度开口，声音怎么听都带了点咬牙切齿。 话音一落，莉莉丝和暗杀者同时停止了动作，只有爆炸的余波还在滚滚而来。 那人居然还没死？！而且那是…… 透过烟尘，莉莉丝吃惊地发现，暗杀者身上多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一股在佩奥里德十分浓郁的气息！ 深红隐修会的人！还是酒神信徒！还用的是长弓？！ “拘禁！” 威严的声音以古奥的语言吐出一个词，无形的绳索顿时出现，只是一刹那，莉莉丝就觉得已经被困住了。 和深红之主带来的混乱不同，这次的拘禁似乎只是□□层面的，对思维的影响就算是有的话，也相当微弱。 这位金袍子似乎谁也不帮，哦不对，如果因为这个被带走的话，不就是在给苏尔帮倒忙么？莉莉丝飞快思索起来，这个时候她无比怀念洛瑞安，如果她在的话，脱困应该不是个难事。莉莉丝试着直接用精神力沟通阿斯亚之笔，但前两次的效果仍然存在，没有墨水的笔尖只是稍稍动弹了一下就被压制下去。 禁止杀戮，也禁止打架，嗯，那传送应该是没问题的啊！莉莉丝眼睛一亮，精神力凝成细丝勾上储物空间里的一个卷轴。 “……佩奥里德！”就在莉莉丝即将成功拿出卷轴时，暗杀者也行动了，以相当艰难的声音吐出一个莉莉丝很熟悉的词。 嗡—— 这是相当令人恶心的体验，猛然爆发开的狂暴气息中，安德瑞得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波澜，像是一炉被搅乱了的金水，金光闪得人睁不开眼。而那位借来失落之城力量的暗杀者整个人都沐浴在了浓郁的红光中，透过光芒，那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斐洛·维兰德！？ 莉莉丝猛然记起，那个曾经想来招揽她的维兰德家族成员！ 轰—— 又是一声恐怖的巨响，安德瑞得再一次承受了它不应该承受的力量，金袍子命令下的三次效果随之破碎。莉莉丝已经顾不得斐洛·维兰德为什么能借着“佩奥里德”这个名字借来力量了，她只担心一件事，也许，安德瑞得又要炸了。 一切就像是曾经的安德瑞得承受海神的暴怒的模样。 “你、你在做什么！？那是什么东西？！”金袍子也被狂暴的气息抹去了神光，整个人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两人面前，以一种脸部扭曲得像吊死亡灵的神情。 斐洛没有理他，沐浴在深红之主光辉里的她面目平静到冷漠，眼神像是某种俯视一切的存在。 莉莉丝倒吸一口凉气，又是神降？深红之主到底多喜欢？！ 不，应该是祂真是相当宠爱信徒！ 就在念头转过的一刹那，斐洛微微飘起，眼神往莉莉丝方向瞥了一眼。巨龙立刻意识到不妙，危险预警提升到最高级别，下一秒，疑似被神降的斐洛·维兰德已经到了她面前！ 嘶—— 莉莉丝顾不得许多，直接撕开了手里的传送卷轴，她从未觉得那一声打开空间门的声音又如此动听！ 理论上来说，在这种地上神国里，传送是一件很难以把握的事，她先前也只是想尝试着在安德瑞得范围内进行传送，而不是直接离开安德瑞得，那样的风险太大了，很有可能被传送到一些古怪的地方。而现在，以两个地上神国在较劲的力量强度来看，使用传送卷轴更是一件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事情，几乎就等于拿自己的命运来赌博。 被空间门吞噬掉的一瞬，莉莉丝虔诚地祈祷道：无处不在的旅者，无处不达的神灵，所有漂泊者的守护神，请原谅我之前的不敬…… 第89章 任务进行中 咚——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了正在睡午觉的小朗特, 在西区，经常有醉鬼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开始睡大觉，这样的声音他听见得多了！ 可恶的酒神殿, 为什么要在西区呢！不，应该说这样制造出罪恶饮品的地方就不能称之为神殿！要是都像日神殿一样该多好啊！每周都会由免费的午餐可以吃。不对，也不能像日神殿，要是像了日神殿，那不是所有人都只能崇拜太阳么！ 虽然他还挺喜欢这里的日神殿神职人员, 但是他也喜欢苏尔之剑, 那位坐在金宫里的君王实在是太远了！小朗特不喜欢这种根本看不见脸，只知道发布各种命令的人！ “起来起来！这可不是什么能睡觉的地方！你赶紧给……” 被吵醒的朗特揉了揉眼, 一把拉起充作门帘的破布, 声音刻意低沉, 以让自己显得更加凶恶。然而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滚在地上不是他经常见到的满脸通红的醉汉，而是一个全身上下都被黑袍子覆盖的可疑人士！ 那身黑袍子虽然破破烂烂, 但一看上去还是比他现在身上穿着的洗得发白, 领口打满了补丁的衣衫要好些, 而且这身打扮…… 实在是很像魔法塔里那些阴沉沉的黑乌鸦！ 小朗特没想太多，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转身就跑，但只迈了几步, 他就走不了了, 脚上好像被栓了一根绳索, 而嘴上居然也喊不出来了！ “……这里是哪里？”他听见身后有一道略带迷茫的声音这么问道。 朗特张了张嘴, 忽然发现自己又能出声了, 可是情势逼人，他也不敢立刻求救, 只能希望这位神秘人士没有恶意，小声回答道：“西、西区。” 西区？莉莉丝抬头看了看，发现了莫兰瑞尔标志性的郁金香之塔，立刻心里一松。还好，没有离开莫兰瑞尔，甚至还完成了自己一开始的目标。 不过，西区？印象中，这里似乎是神殿相当集中的地方。嗯，还是得赶紧离开！ “往哪里走能到中央区？” “……沿着这条路一直直走，在第三个转弯右拐，再一直走下去就到了。” “等等，现在是十月十八日吧？” “……对，没错。” 莉莉丝点点头，给了他几枚铜币，而后加快脚步转身离去。就在转过拐弯，快要接近人流熙攘的中央区时，她停下脚步，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飞快地换下了斗篷。按这一身伪装在莫兰瑞尔外很正常，但是在莫兰瑞尔中央区，那就是直接把“我有问题”写在脸上了。 第144章 莉莉丝照洛瑞安传授的一点技巧，给自己的容貌做了一些遮掩，从隐蔽处出来时，她已经是一个带着时髦的宽檐大帽子，手里拿着一柄小巧折扇，身穿繁复长裙的文雅小姐了。 附魔的眼镜不仅遮住了她的灰眼睛，还能让人产生一定的视觉扭曲，于是莉莉丝现在已经和通缉令上那一位凶恶的巨龙完全不同了。 莫兰瑞尔仍然禁止高等级的魔法，她可不像再引来一回郁金香之塔的全城追捕。 正好是大地女神的丰收节，又赶上莫兰瑞尔的第一座四季神殿重建完成，中央区的人流量大到难以想象。莉莉丝沿着面包大道，朝郁金香之塔走去。 如果有人要对苏尔大公不利的话，那么他们首先就要解决莫兰瑞尔压制各类神力和术法的问题，而郁金香之塔就是关键。 带着眼镜的文雅女士轻轻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深红隐修会似乎在很多神殿都藏了间谍，而且由于历史资料的缺失，她连深红的信徒除了“混乱”还会有什么能力完全不知道。虽然，就单单一个“混乱”已经都好使的了。 还有，她总得先接近大公吧，也许，能再请求一下行旅之神的帮助？ 莉莉丝的神色有些诡异。行旅之神似乎对于深红之主的复苏相当……不！那位神灵也是把她们扔进佩奥里德，导致薇薇安被神降的原因！ 没那么简单！ 莉莉丝立刻在心里否决了自己的这一太过愚蠢的想法。 那么，也许可以求助于季风卫？就算他们不信自己，起码也会更有防备吧？等等等！ 莉莉丝眼睛猛地一亮——契约！ 她都忘了自己和薇薇安签订的那份契约！虽然在寻找薇薇安上没什么用，但起码能用它来取信于大公！没错！就这么干！ 很好，最后的问题就是想办法见到大公！ “下午好，美丽的小姐，能小小占用一点您的时间么？我想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的美丽而富饶的主，丰收的女神。”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拦住了莉莉丝，这位突然出现的热情传教士穿着一身颜色相当丰富的长袍，金灿灿的麦穗胸针格外显眼。 莉莉丝犹豫了一下，正打算摇头，这位大地女神的信徒就再度开口，带着些迷醉说道：“这次盛典大公也会来参加哦！我们大地神殿可是为数不多得到了大公亲睐的神殿！很正规的！信了我们的主，您的地产一定能丰收！信了我们的主，您的森林一定丰饶……” 莉莉丝瞪大了眼睛，伸手扶住了有些滑落的最重要的伪装物品，“大公也会去！？” 众所周知，各种庆典是最容易出事的场合！也是最难进行周全防护的场合！ “啊对啊！您是刚来莫兰瑞尔吧？这次可是大地神殿和四季神殿联合举办的，就是为了庆祝苏尔公国今年的丰收！很难得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呢！兄弟姐妹都说这是因为那位四面的神灵！您知道的，苏尔家族虽然一向没有信仰，但十分欢迎……”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莉莉丝直接打断，“在哪里？什么时候？” “就在明天！两个神殿一起办！” “我……能去看么？” “当然可以！大公还给所有人都放假了呢！” “谢谢谢谢！” 莉莉丝提着长裙，快步走远了，心里升起无数个想法。 就在明天！那么给她准备的时间已经相当少了！或者说，快没时间了！ 她必须现在就联系季风卫！ 这么想着，莉莉丝脚步一转，径直走向了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 两个小时后，宫廷法师艾登大师神色严肃地离开魔法塔，魔杖显示出一股难以忽视的威胁气息。 一个小时后，马基拉中级魔法学校的校长被季风卫簇拥着走向熟悉的白色宫殿群，额头隐隐有冷汗冒出。 “下午好，艾登大师。”瞧见了高挑的法师等在门外，他微微松了口气。 艾登大师沉着脸点点头，“下午好。” “进来吧，”苍老的法师顿了顿，示意季风卫打开眼前的大门，转头对校长说，“大公已经在等了。” 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一直陪伴在大公身边的女伴，还有一个…… 艾登大师盯着那一副黑框眼镜研究起来，直觉有些古怪。 而一边的莉莉丝回望过去，直接摘下了眼镜。 老法师的神色顿时诡异起来，不由瞟了一眼身边的马基拉校长，见他还在寻找大公的踪迹，却没有对另外那位通缉犯表现出什么惊讶，就意识到这里出问题了。 太好了！麻烦事总是一起来！老法师暗自咬牙。难道就是这条龙带来的？ “蒙苏雅阁下，安德瑞得又出事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对安德瑞得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毁，目前还没有人员伤亡，”他率先开口，语气压制得冷淡而平静，“我想大公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鉴于最近的局势，我建议大公直接取消盛典的出行计划。” 校长呆了一下，扭头看向艾登大师的神色明明白白写着一句话——“什么，安德瑞得又出事了！？” 蒙苏雅安静地摇了摇头。 而另一边的莉莉丝只能叹气。谁能想到其实大公在几天前就已经离开了这里，秘密住到了大地神殿不远处呢？ 这个消息没几个人知道。一个多小时前，她秘密潜入马基拉魔法学校的校长办公室，借着自己通缉犯的身份成功引出了一位季风卫，而后就被季风卫带到了大公的府邸，见到了蒙苏雅阁下。 在她简要讲了一遍近况后，这位大公的女伴就找来了艾登大师和马基拉校长。 现在，维兰德家族和酒神殿已经不可信了，贸易之神因为莫宁伯爵的关系也很可疑，而行旅之神的立场又相当模糊，有太多人无法信任了。 最后还是这位效忠多年的老法师值得信任。 另一边，这位跟随了大公多年的女伴已经分配好了任务，“亚当阁下，恐怕要劳烦您去保护一下莫宁伯爵，请务必保护她的生命安全。” “艾登大师，请你一直留在这里，明天和我一起出发。” 莉莉丝一愣，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蒙苏雅阁下，那大公呢？ 像是看懂了巨龙的疑惑，这位女伴弯起眼睛笑了下，“至于您，可以请您直接前往神殿做一些准备工作么？” “……可以。” 莉莉丝明白她的意思了！明天在这里会有一位“苏尔大公”离开，由艾登大师陪同增加可信性，而真正的大公则会在神殿附近秘密离开！ 居然这么信任我？巨龙有些欣喜又感受到了责任的重负，于是庄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目送着莉莉丝离去，校长有些古怪地念叨了一句：“巨龙除了巨龙之祖还有别的信仰？！” “莫宁伯爵可能会很危险，”蒙苏雅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她身上有深红之主的气息残留。” 校长沉默了几分钟，艰难道：“那我可能打不过，我只是一个法师。” 艾登大师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你要是打得过，那才奇怪！放心，大莫宁也就是四星，身体强度极其一般，不可能会有神降的。” 第145章 顿了顿，他又问道：“为什么不让那一个去？” 蒙苏雅顿了顿，直白地开口：“大公想见一见她。” 又是季风卫。 当又一个白袍的无名人士陡然出现在眼前时，莉莉丝的心情已经相当平静了。 然而，在被带着走过扭曲地像是迷宫似的小路时，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平均分布在全城么？” 莉莉丝本来没指望得到回答，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看不清脸的季风卫还真的回答了，“非常时期。” 确实。莉莉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现在的莫兰瑞尔洋溢着节日的气息，哪里都能看见象征着大地女神的麦穗状纹样，而那位四面的神灵则以红绿黄白四种颜色组成的环形纹样表示，就连逼仄的小路上也有零星的纹样出现，而且…… 莉莉丝听到了一些相当古怪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嚎叫，似乎是德鲁伊们。 如果不是因为随时可能发生的刺杀，这应该是一个相当欢乐的庆典。 正想着，季风卫停下来脚步，敲了敲面前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一个草药商人带着苦涩的药味走了出来，又是一个季风卫。 莉莉丝：“……” 她认命地跟了上去。 再接着又是下一个。 等她终于见到大公时，已经到了晚上。这个临时的居所相当简朴，会客厅兼做书房，书架前只有一张简朴的黑胡桃木长桌，上面放了一叠纸、一瓶墨水和一支笔，就连苏尔常见的鲜花装饰品都没有。 这位花园大公一身居家的便服，深棕色的头发随意挽成一个发髻，看上去比之前还要随和。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莉莉丝没准会认为她是大地神殿的一位祭司。 莉莉丝脑袋有些空白地拎起裙摆，试图回忆起曾经见过的礼节，以展示一下自己有礼貌的一面，但大公摆摆手，直接问道：“她还活着？” “……还活着，我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而且最近似乎变强了，可能佩奥里德的那次神降无法维持太久。” 莉莉丝犹豫了一下，“另外，阿莱西亚似乎在寻找一个能承受神降的‘容器’。您有办法能借用血脉术法追踪到薇薇安么？” 大公细而长的眉毛微微皱起，蓝眼睛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莉莉丝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地上神国佩奥里德？” “是的。”莉莉丝点了点头，把最近的经历挑重要的给大公讲了一遍。 “是星桥的主人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是的。” 大公微微抬头，叹息了一声，“那恐怕她们等不到明天了。” 莉莉丝一呆，想到了一个可能，精神力猛地铺展开来，蔓延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几枚铜币！ 砰！ 放在胡桃木长桌，就在大公手边的一瓶墨水直接爆炸，黑色的墨汁像烟花一样四散开来，浓郁的腥臭弥漫开来，莉莉丝下意识觉得，有毒！ 然而阿斯亚之笔还来不及勾勒，耳边就响起一声恐怖的狼嚎，紧随着狼嚎而来的，是震天动地般的巨响。 德鲁伊！ 身边的空间被陡然撕裂开来，一张血盆大口出现在身侧，这一切都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显然是准备已久！ 莉莉丝来不及闪避，体表浮现出淡淡的灰紫色光芒，黑狼修长的吻部咬在鳞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入肉声响。另一边，大公身上浮现出淡淡的银色光辉，毒墨水落到她身上像是完全无法附着一样滑落而下。 “迟钝！”“洁净！” 阿斯亚之笔接连勾出两个淡绿色的符号，丝丝黑气瞬间飘出。 “荆棘之冠！” 紧接着，翠绿色的荆棘自虚空中生出，几秒内就缠住了巨型黑狼，半个手掌长的尖刺深深地扎进体内，并借着黑狼的鲜血继续疯狂生长。 正在此时，莉莉丝的危险预警疯狂作响，她下意识地弯腰闪避，三只熟悉的金箭擦着她的腹部向后飞去。 斐洛·维兰德！ 叮—— 象征着“时间魔术师”的那个符号只勾勒了一半，就被一只虚幻的金箭打断，而身后却传来了诡异的撕裂声。 带着一道道黑线的碎纸片从天而降，莉莉丝回头看去，大公已经消失不见，而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狂乱的风声越来越近！ 这是大公自己藏起来了？还是对面的已经得手了？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莉莉丝一时摸不清，但暗处又是一支金箭袭来，她下意识躲开，但脚步居然不听使唤了！ 刚刚的“洁净”没用！？ 怎么回事！？这明明是她用得最顺手的几个术法之一，就连那些剧毒的炼金副产物都能净化！上面附着了什么东西！？ “？？？？” 阴影里传出一声相当诡异的声音，音调扭曲而古奥，和之前在佩奥里德里听到的语言极其相似。 下一刻，一柄附着深红光泽的纤细匕首出现在了莉莉丝背后。 “有刺客！” 尖锐的呼喊声终于清晰地不用仔细听也能听见，而正对着莉莉丝后心口的匕首也刺了进去，体表浮现出的鳞甲似乎一点防御力都没有。 大公高挑的身影再次出现，脚步踉跄略带狼狈，手里的长剑划出一个半圆直指天空。 轰—— 厚实的天花板瞬间消失，缀满了星星的深蓝色夜幕映入了莉莉丝的眼底。荆棘之冠停滞了一下，巨狼顿时抓住机会挣脱开来，带着鲜血的后腿一蹬，前爪直接按住了因为受伤而正在缓慢化成原型的莉莉丝。 咚！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重重落下，龙型的改变立刻被打断。 “大公！大公！” “保护大公！” 大批银甲卫队涌进来，但大公却直接长剑一转，朝护卫们激发出一道扇形的剑气弧光， 砰！ 不少守卫们直接整个炸开，浅黄色的木屑漫天飞舞，而剩下仍然保持着人形的卫队却像是呆住了一样，全都停止了动作，任凭自己被木屑完全覆盖！ 这世界……好慢……等等……这星空怎么……不太一样……我怎么……好像恢复不了……原型……莉莉丝吃力地睁着眼睛，觉得事情似乎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阿斯亚之笔掉落在一边，精神力细丝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延伸过去，按照这个速度，估计等她勾到了笔杆，自己也快去见冥王了。 得……再想一……个办……法。 而另一边，被木屑裹住全身的守卫们开始了齐步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手里闪着寒光的刀尖正对大公！ 完了……任务……失败……莉莉丝绝望地想着，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挣脱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股诡异力量。然而下一秒，一点银光从视野尽头坠下，并飞速膨胀成一道不可直视的璀璨光芒。 这是堪比马基拉赛场上的深红之剑落下的一瞬间，啥时间，僵硬如木偶兵的守卫们纷纷被炸成了漫天烟花，血肉碎块从天而落，还带着余温的鲜血洒到了莉莉丝脸上。重创之下，黑狼摇晃了几下，颓然倒地，黑色长毛散落无数，一个人影也踉跄着跟着浮现出来。 第146章 而躲在暗处的长弓手也被迫跳出了虚空，正是斐洛·维兰德。 正当莉莉丝摆脱了诡异的压制，思维终于连续起来，精神力细丝勾到了阿斯亚之笔时，黑狼旁边看不清面貌的人却再次举起双臂高呼起来：“重生！” 散落的黑狼毛顿时飞速聚集起来，又是一匹巨型黑狼，而原本受伤的巨狼却飞速缩小，变成了及膝高的宠物狗大小！ “大公大公！保护大公！”护卫队的呼喊声再次响起。 而此时的斐洛·维兰德却收起了长弓，一连撕开了好几张卷轴，辉煌而温暖的光芒顿时把黑夜照耀得跟白天一样。 莉莉丝后背的伤口开始剧痛，压制再一次出现，但很明确地是来源于日神！ 阿斯亚之笔艰难地连续勾勒出好几个诡异扭曲的符号，但大多只是在过于强盛的日光中闪烁了一下，就随之熄灭。 巨龙强行压制住骂人的冲动，她开始怀疑贸易和行旅两位其实都是偏向深红之主一方的，要不然为什么要制造出这么混乱的局面才送她去见冥王？这样子才能制造足够的混乱，让自己在临死前再为深红之主的复苏出一把力！毕竟，斐洛·维兰德如果真是有这样的实力的话，她早就死了，怎么还能到这个时候！ 这位间谍不知道撕开的是什么卷轴，莉莉丝逐渐觉得周身像是被烈日灼烧一般，而脑海里清醒的念头越来越少，几乎只剩下“我主荣耀”这一句话！ 第90章 捕捉成功 直到, 一片青绿而布满神秘花纹的叶子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命运——”像是有人轻声叹息了一声。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就连灼热的日光都不再那么伤人，在某一个瞬间, 莉莉丝被日光烧灼得通红的眼睛突然看见了无数悬空的丝线。没有头没有尾，不知道从哪里延伸出来，也看不出会在哪里终止，每一根都像是由无数深奥的符号组成的，而只是因为这意外的一瞥, 她的眼睛就再也支撑不住地落下血泪来。 这是, 命运女神的织线！ 月桂预言师？莉莉丝联想到几秒前的那片绿叶，有了猜想, 但疑问也随之而来：为什么这位预言师会在这里？ 虽然莉莉丝明白, 达芙妮阁下作为一名八星的能力者不可能没有对敌的手段, 但考虑一下“命运”这个词，作为短寿者的达芙妮应该怎么造成伤害？ 唉，命运神殿的能力者实在太少了！ 莉莉丝的念头刚刚转过去, 预言师下一秒就给她展示了一下具体操作。 在莉莉丝看不见的地方, 连接着她的几根虚幻细线轻轻颤动了一下, 而后灰眼睛的巨龙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睁眼也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周围了！这是和精神力探测完全不同的感觉，她一下对那些感知到的东西非常自信, 也非常确信什么样的行为能够造成伤害或者治愈。 这像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增益！ 借着这点感知, 闭着眼睛的巨龙一跃而起, 阿斯亚之笔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德鲁伊扔出一个带着增益的“愤怒之蜂”。 眨眼间, 黑压压的蜂群在日光中陡然出现, 带着嗡嗡的恐怖音效立刻就把黑狼和德鲁伊团团围住。 而德鲁伊的自卫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毒素”无效，“威慑”被削弱, 甚至就连肉身的闪避都频频出错！ 很快，德鲁伊和黑狼就瘫倒在了地上，至于另一边的斐洛·维兰德，整个人闭目呆立着，呈现出一种混合了淡红的诡异金色，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直中。 正当莉莉丝通过感知终于有些放心时，一片烙印在灵魂上的扭曲文字陡然亮起，像时钟指针走过一格一样清晰可感——契约感应到另一个缔约者了！ 巨龙颤抖着睁开血色的眼眸，一道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大公身前。 “母亲！您没事吧？我、我来晚了！” 这是薇薇安？！ ……还是，祂？！ 大公没有说话，而旁边一身简朴白袍的预言师也缄默如月桂树，与此同时，真正的护卫队终于赶来，瞧见了现场的诡异状况直接急刹车停在一边，默默束缚住了斐洛·维兰德和德鲁伊。 契约的烙印还在隐隐发烫，莉莉丝不知道怎么了，这不可能出错的契约像是一根尖针，正以一种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在摧毁她的理智，而刚刚被刺伤的眼睛还在添上最后一把火。 莉莉丝见过各种情况下的薇薇安，坚韧而耀眼的苏尔之剑，温柔而沉静的黑发骑士，哪一种都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相去甚远！ 这个人绝不是薇薇安！ “母亲，我……”见大公没有说话，薇薇安再度开口，神色略带沉重，“血色之夜不是我做的，我想，陛下已经做好战争的准备了。” “当然，”大公似乎叹息了一声，持着长剑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瞬，“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黑发的骑士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迟疑了好久才蹦出一个词，“我……” “我们……”和薇薇安有七分相像的大公没来由地弯了一下唇角，像是嘲讽又像是释然，面对着的大公的莉莉丝突然心里有些发紧。根据她以往的了解，这位踩着头颅接过冠冕的“花园大公”不是会在这种时候做些古怪事情的人，事实上，像这样的笑容她还是第一次在大公脸上见到。 大公的笑容几乎可以用诡异来形容，“我们，不是火种么？” 火种？什么火种？为什么人会是火种？莉莉丝猛地回神，这说法怎么有点熟悉——“守着火焰的人将再次出现”！ 瑟斯提大祭司在历史投影里留下的歌谣。后面是什么来着？莉莉丝在这一刻疯狂回想起来，“深红将在平静中安眠，母亲会安抚远游的儿女”！ 远游的女儿已经回来了，那深红的安眠难道是指深红之主离开薇薇安的身体？不，不对啊，“平静”是指达芙妮阁下？命运的眷者能带走深红之主？ 莉莉丝心思急转，不敢放心，阿斯亚之笔随时准备着。 也许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秒钟，在夜幕下的寂静中，薇薇安没有说话，只有周围的守卫压抑到最轻的呼吸声。 “苏尔的先祖从佩奥里德离开，为的不就是现在这一刻么？你要是不回来，怎么能让火焰燃遍大陆？”大公声音放得柔和了许多，但莉莉丝却不由打了个冷颤，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 这感觉，有点像她第一次看到无尽之火时，虽然那火焰在埃尔希的控制下，但从内心深处泛出来的恐惧是做不了假的。 大公，真的只有传闻中的五星实力么？如果这是五星，那莉莉丝自己最多四星！还是说，她身上佩戴了某件高位格的神赐物？ 正想着，莉莉丝忽然发现黑发骑士的背影有些颤抖。 “……你，愿意？”属于薇薇安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像是压抑着什么一样，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大公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越来越扭曲，看上去很有佩奥里德里狂信徒的风范，而且，莉莉丝居然真的在她身上感知到了那股古奥中透着点混乱的气息！ 在莉莉丝看不见的地方，薇薇安凝视了一阵大公，突然面色扭曲，海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不祥的深红。 第147章 下一刻，半透明的空间门忽然出现在大公的继承人的身侧，一下就吞没了这位突然出现的通缉犯。 嗯？契约的感应在几秒内飞速减弱，几乎无法感应到，莉莉丝下意识地上前了几步，眼角余光中闪过一片被染成血红色的月桂叶。 “成功了。”她听到达芙妮阁下俯身拈起那片叶子，这么说道。 看着守卫将德鲁伊和斐洛·维兰德带走，清扫了战场，又不自觉跟着大公和月桂预言师换了休息的地方，莉莉丝看周围没有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么？” 大公平静的眼眸里有了些波澜，似乎是在笑，“你想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想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莉莉丝在心里直叹气，要是她现在能变成龙，一定会好好在天上飞几圈冷静一下，但现在…… 她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发生顺序，从离现在最近的问题开始问起，“什么‘成功’了？” 大公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边的月桂预言师就出乎意料地开口解释道：“我们捕捉到了一缕祂的气息，神降应该会提前结束。” 这、这是两回事吧？那一位应该没有虚弱到失去一缕气息就要不行了的地步吧？莉莉丝听得很茫然，预言师阁下的解释相当简略，虽然回答了最开始的提问，却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莉莉丝一时不知道该是先问这一次冒出来的问题，还是按照内心的计划提出之前的疑问。 可能是巨龙脸上的疑惑太多明显，大公轻笑了一声，主动说道：“薇薇安体内有智慧之书，祂撑不了太久的，也无法对受到智慧之书庇护的薇薇安下手。对于神降而言，她实在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容器’，而威弗尔家族都是火种，或者说‘容器’的备选者，我们是比其他人更合适的选择。” “只要祂有一点尝试，达芙妮就可以用‘命运之手’捕捉祂的气息，相当于主动制造一个神灵的分身，而后利用分身对本体的感应一直追踪祂。” 莉莉丝听得目瞪口呆，先前薇薇安的行踪之所以一直追查不到，有大一半原因是因为神灵天然地反占卜，又岂是对于短寿者来说，神灵的位格太高，即便占卜得到了一些反馈，也很有可能是错误的。但分身和本体之间的感应却不同，那是无法屏蔽的！ 至于如何制造分身，方法不要太多！就算是因为位格原因承受不住气息，那也就是时不时再换一个容器而已，神灵的气息可没那么容易湮灭。 愣了好几分钟，莉莉丝忧愁地叹了口气，表情多了几分复杂，大公计划得这么周全，周围肯定还有保护她的人，大概自己的到来反倒是给她添麻烦了，而薇薇安大概也没想到大公还有这样的准备。 嗯，等等？这样的话……莉莉丝愣愣地发问：“这么说，大公您早就知道深红之主将会回归这件事？” 大公很平淡地回答，“神灵的事情我不知道，但大陆的局势我看得见。而且，这只是个猜测。” 那星桥之主呢？您是怎么知道祂在这一回会帮助深红之主的？但想了想，她没有问，毕竟，这属于神灵的事情。也许，祂就只是喜欢找乐子而已。 这么一想，也许不仅大公自己是诱饵，薇薇安也是诱饵，钓的就是深红之主这条大鱼。而预言师阁下，该不会是看到了某段命运，一直蹲守在卡洛斯身边的“间谍”吧？ 不，不可能！莉莉丝立刻放弃了这恐怖的联想，要是这样的话，预言师阁下为什么会阻止伊莎贝尔明杀阿莱西亚？这没道理！ 莉莉丝已经安静了太久，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堪比魔术师礼帽里扑腾的白鸽，大公居然就这么看着她，而月桂预言师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联想到阿莱西亚的姐姐莫宁伯爵似乎还“停留”在苏尔，莉莉丝试探着开口，“那么，您了解阿莱西亚么？” 大公忽然笑了一下，“她很有可能，是深红之主的分身。” 什么！？ 莉莉丝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位实力最多四星的柔弱玫瑰小姐能是战争与混乱之主的分身！？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最开始试图取出深红之剑的行为就能解释得通了，而卡洛斯愈演愈烈的疯狂也更有理由了！ 那为什么都不采取行动！不，这一回确实是采取行动了，只不过是对祂那具身体的亲属而已。可怜的莫宁伯爵知道她的妹妹很有可能已经不是她，而是祂了么？ 正想着，莉莉丝的感知忽然被触动，她立刻警惕地扭头望去。 远处，一片白纸屑飘飘悠悠地从半空中落下来，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拉长成一个人型，朝大公走来，每走一步，都更加厚实一点，等到走到大公面前时，原本指甲盖大小的纸片已经有了厚度和曲线，“长”成了蒙苏雅阁下的模样。 “外面的情况不太好，有人记录下了刚刚的一些画面，正在借着庆典的人流量进行传播。部分民众已经开始囤积货品。另外，有人传言您已经身受重伤甚至身亡了，恐慌正在蔓延，我已经邀请了各个神殿拥有安抚能力的神恩者进行安抚，希伯尼塔的卫队也开始动作了，但结果可能不会太好。您最好露个面。”蒙苏雅阁下的表情相当严肃，而且可能是借着纸人分身不用喘气的特点，她的语速相当急切，分句之间的停顿短得可怜。 莉莉丝有些发懵，这不是“纸上世界”的偏门应用么？蒙苏雅阁下是智慧女神的信徒？！ 大公嗯了一声，一边低头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一边平淡地开口：“季风卫有问题。” 第91章 拒绝 “我们要见大公！” “卡洛斯这个疯子！他已经不是我们的君主了！” “苏尔之剑是无辜的！” “苏尔拒绝！” “日神已经不再庇护威弗尔了！” …… 正逢庆典, 又是最近几年难得的丰收之年，莫兰瑞尔聚集了大批前来庆贺的人，加上本就很多的首都人士, 面包大道这些天时不时陷入拥挤状态，部分道路甚至已经设下了马车禁行的标志，以减少拥堵和可能的冲撞事件。虽然莫兰瑞尔并不以丰富的夜生活著称，但得益于庆典，半夜游荡在路上的人还是有之前的数倍之多。 而现在, 相对还算平静安稳的夜晚被整个儿打破了。大地神殿附近本来就是最近几天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这么大的动静是完全隐瞒不了的，而不知道属于哪一方势力的人更是借着留影术法将部分画面传播了出去, 于是大公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莫兰瑞尔那些还醒着的人上。 更糟糕的是,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 留影术法只是截取了部分片段，真正的情况完全猜不出来，既不知道大公现下状态如何, 也不知道那道疑似苏尔之剑的身影到底是不是流亡在外的苏尔继承人。 虽然这样大大减少了大公计划外泄的可能, 但也在莫兰瑞尔制造了一种越来越混乱的场面。很快, 半醉或者完全醉了的人群就聚集在了神殿附近，虽然不敢明确要求神殿给出一个说法，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毕竟, 德鲁伊可是大地神殿最主要的战力来源。 第148章 酒神殿也是如此, 斐洛·维兰德这个名字很快就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传遍了全城, 要知道, 维兰德家族虽然在欧贝德属于数一数二的大贵族, 但在苏尔的存在感一直不高，也就是熟悉菲尔德家族的人才知道维兰德这个姓氏的份量, 也因为这位说不清到底归属了哪个神殿的长弓手，大部分人确定了卡洛斯在这次刺杀中扮演的角色。 这可真是最糟糕的局面。莉莉丝发愁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意义不明的符号。按照那一位掌控的权柄来看，越混乱、越有可能爆发战争，那么祂复苏得就应该越快，像这样下去，也许过不了几个月，不，甚至几周，祂就能结束神降在他人身上的尴尬情况，以自己的真身出现在大地上。到那个时候，就是深红的火焰燃遍大陆之时。 龙岛也许也不能幸免。 她到现在都没有查到阿丽娅大长老的踪迹，就连大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到底有没有回到龙岛。 按照那位瑟斯提大祭司的预言……不，她连预言都只听了一半！ “……悲伤的巨龙按照习惯向智慧女神祈求了祂的帮助，但使用太多‘智慧增益’的副作用已经出现，她变得十分困，似乎眼睛一闭上就能直接睡着。 也许，她们都会有一个糟糕的结局，毕竟，就算追踪到了那位邪恶的神灵，她们也不能阻止战争的爆发。 但巨龙还是希望，骑士与龙之间特殊的契约能保护着没有鳞甲护体的骑士。也许，巨龙应该向命运祈祷？” 莉莉丝沉默了一下，阿斯亚之笔的笔尖重重落下，划掉了刚刚写下的所有文字，又在下方继续写道：“婴儿般的预言者也许并不是意外，那原初的状态可能正暗指了一些先前被巨龙忽视掉的东西。 ‘母亲’这个词在时间之蛇口中也出现过，那么，那位邪恶神灵的母亲会是谁呢？ 现在，整件事似乎变成了一个诡异的‘找妈妈’游戏，只是，游戏的玩家是凡人，而规则由神灵制定。” 阿斯亚之笔再度停了下来，莉莉丝没有再往下写，而是另开一页，努力撑着眼皮思考着。 有关深红之主资料的缺少是相当糟糕的，即便是自己已经获得了希伯尼塔和大公图书藏品的借阅权限，她也没有发现太多。千年前导致佩奥里德毁灭的那场神战依旧保持着官方说法——美欲和智慧两位主神联手，毁灭了战争与混乱之主。 到此为止，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美欲神殿的大祭司，美欲之神的眷者尤妮丝。美欲神殿寻求德希尔之镜的碎片已经持续了近千年，而有无尽之火的加入，也许修复进程能大大加快，那一位神灵的状态也许会更好一点，美欲之神前些年亲自指定大祭司的行为就能证明这一点。 那么，祂会预见到现在的局面么？ 天很快就要亮了，到时候莫兰瑞尔的动乱也许会愈演愈烈，也许会在大公的奇迹之手下逐渐平息下来，就像是曾经通缉令刚刚颁布的那时候一样，但不管怎么说，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 咚—— 连续使用“智慧增益”的副作用终于不可抵抗，莉莉丝沉重地倒伏在桌子上，陷入了梦乡，摊开的新一页最终没有写下任何一个词。 米洛诺斯 工匠之国，工匠之神的信仰最兴盛的地区，也是帝国各类军械的最大生产地。这里有着帝国境内最高的火山之一，霍洛斯山，蕴藏的巨大能量能完全满足工匠之城的日常所需，但也给米洛诺斯带来了永远缭绕着的硫磺味道，以及难以生长普通作物的土地。 由于火山从未停息，米洛诺斯的先人们围绕着火山营造了一环巨型屏障，虽然大幅度避免了火山偶尔喷发带来的伤害，但也改变了米洛诺斯的气候，温度常年都要比邻国低半个季度。 下午三点，日光仍然笼罩着米洛诺斯的中心城，但上方飘着的淡黄色雾气将日光遮掩了大半，昏暗才是中心城的主色调。 “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我们米洛诺斯向往和平，从来不打算开战！”穿着金红两色相间礼服的米洛诺斯公爵神色愤怒，而不远处的公爵夫人看向信使的眼神格外冰冷。 “这是陛下的意志。”从欧贝德而来的信使冷漠地回答，身边的狮鹫威胁性地展翅嘶鸣一声，爆发开的强大气势让周围的侍从不禁畏惧地低下了头。 话音一落，这位身材高大，肩膀宽厚的信使就拍了拍狮鹫，离开了略显昏暗的大厅。 遥远的打铁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按照往常，现在正好是农事暂时结束，武器生产最繁忙的时刻，四季重回之后，再过两个月应该就是冬天了。从暗影之地吹来的寒风不仅凛冽至极，而且还可能暗藏着危险，就算是米洛诺斯的魔法铭文密度远高于其他地区，每年也会出现不少来自于暗影的伤害事件。因此那时候，大多数米洛诺斯人只会在气温最高、阳光最好的中午工作三四个小时，而后便回家。 但今年不一样。端坐在欧贝德的君主要求米洛诺斯在三个月内献上一万套普通甲胄，三千件带有魔法铭文的武器，其中五百件的水准必须是四星以上。这相当于是曾经的两倍，而且，谁都能明白这些武器是用来对付谁的。 苏尔、米菲尔、也许还有龙岛和米洛诺斯自己。 也许，米洛诺斯今年的冬天会相当难熬。 “虞美人战争才过去五十年，这太短了。五十年里，米洛诺斯并没有多少个丰收之年，我们曾经每年都需要靠卡洛斯从苏尔调配一部分小麦才能维持米洛诺斯的人口。这不是我们能承受的。”公爵夫人看着大厅外略显黯淡的阳光，语气冰冷。 大公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日光将他已经花白的鬓角染得更加沧桑。 “卡洛斯，也许是被人蒙蔽了。”他低低地吐出几个字。 公爵夫人冷哼了一声，起身走到大公身边，“你觉得呢？” “你应该还记得赦免之剑吧？要是不记得，那惩戒之刃呢？荣耀之甲？他已经不是你在德苏蕾认识的那个卡洛斯了！” 大公嘴唇微颤，钢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些痛苦，“……我都记得。” “这不是神灵之争，这只是人心而已，”公爵夫人嘲讽地笑了一声，“而且苏尔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的，这不是她的作风，而且别忘了，莫宁伯爵还在苏尔。我听说，达芙妮似乎也到了苏尔。没了苏尔，我们就是下一个。” “尤妮丝已经回来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而卡洛斯不会替米洛诺斯承担代价。米洛诺斯越弱小，欧贝德就越强大。” “你该做出决定了。” “……先去看看尤妮丝。”说着，公爵就迈开了步子。 公爵夫人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微叹一声，如果这人像他的剑一样该多好？不过，要是那样，也许自己也不会选择他。 命运的网啊，也许就是这么离奇。 转角处，公爵的背影被拉成了斜长的一条，停在了那里。 公爵夫人摇摇头，跟了上去。 第一号冶炼塔地底，公爵夫妇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尤妮丝的身影，而不远处，璀璨的火焰簇拥着一面手臂长的模糊的镜子，光芒几近不可直视。 第149章 和那面镜子相比，隐没在其中的火红鳞片都显得有些黯淡。 “父亲，母亲，”尤妮丝转过身，火光照耀下的容貌显得比往常要更加耀眼，但神情却相当平静，“信使来过了？” 公爵沉默地点点头，眼神只在镜子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他来得刚刚好，苏尔大公刚刚遭遇刺杀，霍洛斯山也才喷发过一次。” “抱歉啊，两位，霍洛斯山多半是因为无尽之火才喷发的，”火光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略带疲惫却仍然带着一股懒洋洋的调笑意味，“也许，你们不需要等那么久了，又有几片碎片送到了。” “接下来，就不是我的事喽！” 公爵夫人浓黑的眉毛一挑，有些诧异，“那碎片居然是真的？” “没错，是真的，你们要是早来半个小时还能见到它们融进去的过程，镜子本镜认证，绝无差错！”火光里的巨龙甩了摔尾巴，又声音响亮地打了个哈欠，“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了！你们还记得，我是个孕妇么！” 公爵夫妇一致地沉默了下来，一时间零号冶炼塔里只能听到火花偶尔的噼啪声。 也许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分钟，公爵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地开口，“这么说来，苏尔之剑还有自己的意识，甚至还能有一点自主行动？这有些古怪，也许是有人假借着苏尔之剑的名义在行动？” 公爵夫人若有所思，“毕竟是一位神灵，哪怕是衰落的神灵也对凡人们会是难以承受的重负。但苏尔那边也太冷静了，薇薇安仍然有自我意识并不是没有可能。” 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那个人能送来镜子碎片就是对我们的友善了。” 火光中的巨龙突然嘿嘿笑了起来，璀璨的火光都出现了一定的波动，“我是不是也很友善？所以，你们打不打算回报一下我？” 公爵夫人喉头像是被梗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磕巴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那要不然……呃，我把零号冶炼塔给你，然后嗯……” 她犹豫着望向了站在一边，像是由世上最灵巧的手塑造而成的尤妮丝，神情恍惚了一瞬，直接道：“……你有什么打算么？” 尤妮丝安静地笑了一下，回过头盯着无尽的火焰，轻声道：“祂选择了我，我便执行祂的意志。” 埃尔西没有回应，公爵夫妇也是一样。 第92章 您要回龙岛么 迷雾森林, 苏尔最靠近北方的一片森林，泰尔山脉最远端的延伸之一。这里终年弥漫着雾气，秋冬之际更会有浓重到三米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的大雾, 雾妖、水泽仙女常常在这里游荡。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来说，迷雾森林对于是大陆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游动的圣殿正暂时停驻在这里，德鲁伊们正在等待秋冬的大雾，以和水泽仙女们交换到足够多的特殊物品。 清晨的雾气里，庞大的树人安静地展开自己的枝条, 身披树叶外套的德鲁伊们脚步无声地行在落叶上, 时而停步，时而小声交谈, 像是一抹林中幻影。 莫斯利雅突然脚步一顿, 目光转向被雾气遮掩着的森林之外, 些许翠色在瞳孔里闪现，远处的图景立刻映入眼帘。 那是沿着田间小路行进的银甲士兵，一队, 两队, 三队……一直蜿蜒到视野尽头, 荒芜的田野像是被银色的锁链捆住了一样。 而飘摇在他们上空的，是带有金色射线装饰的黑底白色鸢尾纹章，金红色的山脉和杯状花纹凝固在纹章下方。 “帝国第三军团？这是要去苏尔？”莫斯利雅瞳孔一缩, 目光立刻回转以避免那位实力不低的骑士有所感觉。 就算是游动的圣殿一直在密林里游走, 但德鲁伊们还是会偶尔前去市集交换或购买一些东西, 莽撞的冒险者们也时不时撞上来, 更何况, 还有一个因为苏尔之剑连夜离开圣殿的同伴，大陆的局势他们还是有所听闻的。这些天, 苏尔和欧贝德的关系很僵。长老们已经有了一定预期——苏尔和欧贝德关系的解决，有很大可能会诉诸于武力手段。 而迷雾森林就是一个对双方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如果能占领迷雾森林，那么帝国的军队就可以直接穿过迷雾森林到达苏尔，而不是沿着泰尔山脉的鲁西娅地区长距离行军。而没有了迷雾森林的苏尔，就像是一个被开了口的坚果，柔软丰腴的果仁会任人吞噬。帝国曾经和苏尔因为迷雾森林的归属有过多次小规模骚乱，一直到卡洛斯的祖父时，双方签订了迷雾合约，决定了迷雾森林的归属后，这块地方才逐渐和平下来。但由于森林里偶尔外溢的雾气，以及随之带来的毒素，迷雾森林之外的田地基本都无人耕作。这是帝国的痛。 莫斯利娅侧耳听着风中传来的清脆细响，浅色的眼眸像是和迷雾融为了一体。 长老们预计卡洛斯最快也会等到来年才正式进军，那时候米洛诺斯的新装备已经部署下去，而舆论经过一定程度的控制，能制造出更偏向君主的结果，卡洛斯的胜算会更大。 但现在，也许对他来说是个更好的时机。 “这也太快了。”莫斯利娅呢喃了一声，快步走回圣殿。 片刻后，树人粗壮的根系悄然翻出土壤，茂盛的枝叶摩擦出大风过境一般的沙沙声，掩映在庞大树冠中的圣殿再次开始移动。 贝洛纳宫里一个重重防护的小房间内，阳光透过被擦得一尘不染，却完全打不开的落地窗照进来，九月的苏尔还享受着温暖的风，而四面神的重归让这一切更加美好。 再过半个小时，可爱的侍女会端着早餐走进来，按照莫宁伯爵的要求，面包换成了全麦的，红茶降低了浓度，鸡蛋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虽然不能离开这个套房，但她的饮食等标准都是按照最高规格来的，一些不过分的额外要求也完全能满足。这里的额外要求当然不包括任何事务性工作，那会导致不必要的信息交流。也就是说，这位贸易之神信徒保持了三十年的勤奋作息在这里只能用来发呆。 另外，为了避免她和任何智慧生物产生不必要的联系，那位侍女其实是一片一次性纸人。 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过了一个月又二十三天，再过几天就满两个月了。 莫宁伯爵正在躺椅上思考人生，曾经神采熠熠的琥珀色眼眸略带失神。一个多月前，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看着长大的妹妹，而后，一切都改变了。 “……不是的，姐姐，您误会了，我是为了伊莎贝尔。” “如果我成了伊莎贝尔的母亲，那么不是更能帮她拿到皇位么？” 莫宁伯爵回想着最后一次的谈话，不由眯了下眼，再次开始起怀疑自己的记性，也许，阿莱西亚说的是，如果她能帮助达芙妮皇后，伊莎贝尔的继承人之位就更稳固了？ 但很可惜，就算她再怎么怀疑自己，后面发生了什么也是无法改变的——苏尔之剑逃亡，希姆德公爵被囚，月桂预言师离开，而阿莱西亚仍然留在卡洛斯身边。 “不，我觉得这很有道理。” 道理？哪里来的道理？！全都是歪理！ 莫宁伯爵恨恨地吐出一口气，完全不能理解阿莱西亚的选择。 第150章 卡洛斯那个老头子！？他有什么好！ 他！有！什！么！好！ 比起卡洛斯，伊莎贝尔真是相当正常的一个选择！但现在那位似乎不太聪明的大公估计跟她一样，还在当“金丝雀”呢！一个不会说话的古怪预言师，一个满脑子都是帝国版图的狂信徒，能教出多正常的孩子？ 奥丽娜·莫宁现在对所有姓奥弗拉森的都没有好感！ 她脸色异常难看地瞪着停在窗外的一只花斑小雀，希望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毕竟她的医师曾经告诉她，保持良好的心态是长寿的基础——她可还没活够呢！ 一秒，两秒，三秒……十多秒后，莫宁伯爵的眼睛都盯酸了，花斑小雀却还没有离开。 甚至似乎，笑了一下？ 哒—— 短小的喙轻轻琢在落地窗上，花斑小雀慢慢歪过头，黑豆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面身穿便服的女人，莫宁伯爵恍惚中竟然在里面看到了尊敬？ 如果不是她被囚禁太久出了幻觉，那就是…… 有人要来救她了！ 当然，也可能是要杀她，或是把刀子递给另外某个人来杀她。 莫宁伯爵不用细细回想就能想到好几个想要她的命的人。 她一死，维兰德酒类贸易被她吞掉的部分就能重新回到他们手中，苏尔大公就能占有高林铁路的全部份额，米洛诺斯的材料交易市场将会出现一大块空缺，而安德瑞德和各类地下交易市场都将易主。 她甚至怀疑，这些天她的下属们可能已经丢失了相当多的份额，或者更糟糕，她们已经开始内斗了！要不然为什么到现在一个来救她的人都没有！ 莫宁伯爵没有多动作，只是看着花斑小雀拍拍翅膀起飞，转了几圈又飞了回来，换了一个地方落下。 莫宁伯爵扯了扯嘴角，心想：这小东西绝对不简单，这是自己这些天看到的第一只活物！套房外布置了位格相当高的屏蔽法阵，应该还有重重防守，这是谁派来的？ 心念急转下，她想出了几个可能和高阶德鲁伊有关系的势力，却想不出来背后可能的原因，只能确定，这不是阿莱西亚的人，毕竟如果她能派人潜入贝洛纳宫营救她，那就可以直接刺杀苏尔大公了，这样的局面不是更有利么？ 莫宁伯爵慢慢起身站了起来，这些天，苏尔大公待她相当不错，但是她仍然看不清苏尔大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大公留着她的命到现在，只是还没有等到最好的时候。 赌么？无主之地出生的平民，五十年内唯一一个被君主授勋的伯爵咧开嘴笑了一下，当然赌！ 五分钟后，代表着侍女即将到来的清脆铃声响起，无人回应。 贝洛纳宫另一端 “……回到了故乡，巨龙有些生疏地展开身体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翅膀上的每一根绒毛都传递着舒适这个词。黑夜女神今晚格外慷慨，夜幕像是一袭镶满了钻石的华服，但在这一刻，巨龙发现，她想念她的骑士了。” 阿斯亚之笔陡然一停，莉莉丝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话，嘴角不自觉地往下耷拉，她郁闷极了，立刻决定让她们在下一章就团聚——现实已经够凄惨了，战争的阴云已经到头顶上了，莉莉丝可不想自己笔下的故事最后变成真正发生的故事！ 房间外，阳光灿烂。仍旧温暖的日光落在已经开始变黄的树叶上，换班的骑士腰背挺直，蓝色绶带装饰的制服格外显眼，而角落里飘过的季风卫是一抹容易忽视的淡色，一切像极了一副色彩艳丽的油画。 如果这幅画有一个主角，那就完美了。 在这幅画里，有着一头漂亮黑发的主角会在这样美丽的景色中长大，春天有丝绸般的鸢尾花和紫藤花，夏天有甜蜜的西瓜，秋天会有香甜的松子，冬天会有皑皑的白雪。她也许会离开家园经历冒险，也许会交到一群好朋友，也许会不断面临死亡的逼近，但命运之神会保佑她重新回到故乡。 那一天，她会再次见到她离开时的场景，鲜花会为她盛开，而巨龙会带着她飞翔。 莉莉丝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发散起来，每一片金黄的落叶都承载着一点幻想的力量，打着旋儿落到地面却在想象中再次腾飞起来。 可幻想始终是幻想，阿斯亚之笔只是在笔记本上拉出了一条略带扭曲的长线。 几乎毫无进展。 自从达蓬勒的那一只蜜蜂后，莉莉丝就再没有拿到过艾玛和艾德琳的消息，而在莫兰瑞尔，她的信息仍然相当匮乏。至于大地神殿和四季神殿的联合庆典，虽然仍旧举办了，大公也按照原计划出席了，但多了一道大公遇刺的阴影，庆典的气氛可以用即将坏掉的面包来形容——虽然还能吃，但已经不是最好的时候了。 作为一个通缉犯，她这些天在莫兰瑞尔一点伪装都没有做，毕竟那些片段式的留影法术已经留下了她狼狈的面貌。她莫名觉得，苏尔大公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 事实也是，自从暗夜刺杀事件之后，原本还潦草地贴在布告栏里的通缉令就全部撤掉了，要不是偶尔还能看见一些微妙的眼光，莉莉丝觉得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火种……容器……深红……四季…… 这些天，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作为战争与混乱之主，祂掌控的混乱和曾经四季之神消逝带来的混乱有差别么？神灵的消逝、陨落并不常见，这两位复苏的时间点离得也太近了。 莉莉丝发了会儿呆，沾了墨水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一个巨大的墨点，轻飘飘落下的纸人在落到纸面上的最后一秒诡异地向后飘了一下，避开了墨点才裂出一道缝说道： “韦伯阁下，卡洛斯宣战了，您要回龙岛么？” 莉莉丝茫然了一瞬，听力好像在暂时封闭了几秒，“……什么？” 两道黑线组成的“嘴巴”再次开合了一阵，莉莉丝确幸，她没有听错。 卡洛斯·奥弗拉森，宣战了。 “我……不回龙岛，”莉莉丝犹豫了一下，带着点迟疑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没有一点迟疑，两道黑线组成的“嘴巴”飞快开口：“大公希望您前往米洛诺斯，寻求您同族的态度。” “好。” 话音落下，巨龙那双灰水晶般眸子忽然一滞，下一刻，她猛地抬头看向高远的天空。 契约链接，断了。 第93章 无人离开 金宫, 阿莱西亚站在钟楼上，眺望着正午阳光下的欧贝德。 日神庇护之城，帝国之都, 历经千年的古城，几乎可以与佩奥里德、瑟斯提那几座失落之城相比。千年的繁荣让欧贝德从原来一眼能看见城墙的小城变成了现在起起伏伏，似乎直接能延伸到天边的巨型都市。 以金宫为中心，德苏蕾高等魔法学校和日神的中央神殿都在第一环形大道内，而夹在第一、第二环形大道之内的, 则是各类高等住宅区和行政中心, 第二环形大道之外的，就属于比较次的地方了, 至于最后修建的第三环形大道外, 那几乎就是贫民区了, 就连象征着皇室守护力量的白塔对那里的控制力也减弱不少，平时只能依靠片区部署的警备力量来维护。 第151章 如果不是亲自去过那里，她大概也不会相信, 欧贝德居然还有那样肮脏混乱的地方。 阿莱西亚嘲讽地笑了一声, 十二座白塔, 十二座日神殿，如果她没有想错，这里本该是日神苏利安的地上神国, 然而现在, 这里的混乱程度已经能提供她本体复苏的一半力量了。 要不是考虑到复苏之后的正统性问题, 她甚至会考虑直接将欧贝德作为大本营, 推翻重建, 献祭掉一部分或者是大部分人，留下那些可用的。 不过, 她现在有一个更好的计划，即便不能全盘实现，只要做到一半，祂就能获得接近于巅峰的力量。欧贝德的君主已经等待了很多年，而暗影之地也是，四面神的回归只是让那些落入黑暗的神灵见到了希望，祂们会想要更多的。 更别提还有一个无主之地。 苏尔和欧贝德已经为她提供了第一把火，接着就是米洛诺斯，也许那位美欲神的大祭司会给她一些惊喜，但也许，祂只是高估那个人了。毕竟，那也只不过是个终将归于冥国的人。 当——当——当—— 钟楼荡起沉重的钟声，阿莱西亚眯了眯眼，右手不起眼地轻轻捏了一下，顺利运转了百年的大钟陡然停止了敲击，指针停留在一个错误的位置。 但无主之地的玫瑰满意地笑了起来，现在是下午一点，顺利的话，第三军团已经进入了迷雾森林，如果快一点，他们甚至已经占领了那里。即便不顺利，迷雾森林那里也能给苏尔带来不少麻烦。不过，伊丽莎白·威弗尔没有死，甚至没有重伤，这已经脱离计划了。 但好在，战争仍旧开启了，甚至也许比计划中的还要精彩。虽然苏尔之剑身上带着的智慧之书让她无法成为合理的深红容器，但再过不久，整个大陆的人都会知道，那位花园大公是战争与混乱之主的眷者，主体会在她身上留下相当浓郁的气息。那会是最好的证据。 至于那位命运的眷者…… 阿莱西亚微笑了起来，神灵永远是神灵，就算是命运的眷者也不行。她想要的，没有人能带走，神灵也不行。 噔噔噔—— 察觉到大钟故障便上楼的赫尔恍惚了一下，辉煌的日光落在君主的这位情妇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边，金宫屋顶下偶尔出现的阴暗扭曲完全消失不见。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能理解那位君主了。 “大钟坏了，为了保证您的安全，您还是先行离开？”不善言辞的守卫低下头，磕巴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 阿莱西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去见希姆德大公。” “……好。” 欧贝德外，黑发骑士终于醒来，抬眼却是不熟悉的天花板，窗外，小贩的叫卖声正说着“玫瑰”一个词，一只蜜蜂停在窗边。 骑士想，她似乎忘了什么。 遥远的苏尔公国 “我知道了。” 大公听完莉莉丝的汇报，平静地点点头，伸手扶了一下额头上的纤细银冠，指尖似乎格外苍白。 她安静了好一阵，和黑发骑士极其相像的海蓝色瞳孔望着地面，看不清其中情绪。 莉莉丝仍然有些呆愣，理论上来说，如果三环契约的感应断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其中一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理论上还说，神灵的力量超乎短寿者的想象，神降极容易带来“容器”的损坏，而智慧之书，是没有任何治愈力量的。 如果是那一位掌控着战争和混乱的神灵，那么结果更有可能是这样。 最后的最后，神灵似乎确实没有保佑祂的信徒。 莉莉丝还是恍惚，但大公已经起身推开了窗，又回头问道：“那么，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么？” 灰眼睛的巨龙一起看向窗外的世界，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飘下来。 她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会全力助你晋升。” 大公的蓝眼睛冰冷得可怕，比莉莉丝见过的所有巨龙都要更像一条恶龙。 “你护佑我的领地安全，我会把你带到杀了她的人，或者，是神面前。” 莉莉丝没有多问，干脆地点了点头，“好。” 大公忽然伸手接住了窗外飘过的季风卫递过来的一张纸，扫了一眼，脸上再度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而后，她直接把纸扔给了莉莉丝。 纸上还贴了一张小纸片，内容相当详细，从各个方面论证了薇薇安·威弗尔是战争与混乱之主眷者的可能性。 第一，能拔出深红之剑却刻意隐瞒，第二，曾经和深红隐修会有关联，第三血色之夜刺杀君主，屠杀贵族，而后出逃，第四，出现在苏尔大公遇刺时，同样和深红势力有关。 最后一行，则是这些纸片的来源——猫头鹰出版社。 莉莉丝笑了出来，这太明显了，也太离谱了。莫宁伯爵已经收购了猫头鹰出版社，而这样具有偏向性的话题，只有可能是阿莱西亚做的。 刹那间，巨龙闪过一个念头—— “你已经是七星了，晋升到八星会有一定的风险，就算有‘命运的祝福’，也不一定能保证，”大公沉默了一下，“你仍然可以回到龙岛，华丽的金龙阿丽娅不会那么脆弱，如果你需要，我同样会留意她的消息。” “不，我不会回去的。我的契约不会就这么结束。什么时候能开始晋升仪式？” “随时可以，但我建议你先平复一下情绪。” “莫宁伯爵是离开了么？” 大公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远处的一张白纸咻地立起来，飞速充盈起来的蒙苏雅阁下朝莉莉丝优雅地笑了一下，走过来将她引向了后方。 看不见希伯尼塔的小巷里，奥莉娜·莫宁停下了狂奔的脚步，口腔里泛起一股糟糕的血腥气，心跳剧烈得几乎要脱离胸腔。作为一名大富豪，虽然医生确实叮嘱过她要多运动，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已经很久没有像刚刚那样狂奔过了。 而且，还是带着难得的紧张和刺激。 吃力，相当吃力。 要不是到目前为止，她确实还没有被一个人发现，也许她会觉得这花雀的主人是想要累死她。她听到了那些混乱而熟悉的声音，这里已经到了莫兰瑞尔外城了，就连内外城的检查她都在这小东西的带领下躲过了，只要再过最后一关，她就基本能不会被追捕到了。那时候，她面对的，就是她底下那群人是否还归属于她的问题了。 不过这时候，一切都还早。 花斑小雀停在不远处，莫宁喘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有多远？” 像这样的小鸟当然是不会说话的，它只是歪头展翅，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嘲讽的微笑。 好，明白了，还有很远。莫宁深深吸了口气，再度迈开脚步。 三十多年后，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年在无主之地搏命的感觉，居然还有些……兴奋？ 不…… 莫宁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脸色相当难看地停了下来，气喘不止，似乎是看到了自带墓碑来找她的掘墓人。 不，如果是一条巨龙来给她掘墓的话，应该也算是相当不错的待遇？ 第152章 莫宁伯爵缓缓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下午好，韦伯阁下，我们又见面了。” “下午不好，莫宁伯爵，”莉莉丝很认真地回答，“我想，您应该还没有看过新闻？外面对您来说应该挺危险的。” “嗯，当然，苏尔公国对您也不安全。” 莫宁伯爵吃了一惊，她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高规格的待遇并不包括每日报纸。看这条巨龙的脸色，最近似乎过得不太好。而且，这话听起来，她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帝国公敌。 莫宁伯爵扫了一圈周围，没发现那只花斑小雀的半点踪迹，心里一沉，想了想只能试探性地开口：“阿莱西亚最近怎么样了？” 莉莉丝沉默了一下，幽幽道：“她应该过得很好。您知道她有很大可能是深红之主的眷者么？” “不可能！”莫宁伯爵脱口而出，“绝对不可能！” 莉莉丝嘲讽地看着莫宁，阿斯亚之笔勾勒出一连串扭曲的符号，将她和莫宁伯爵完全包裹起来的同时，也让莫宁快速浏览了一下最近的事件。 “我想，您似乎并不了解您的妹妹。” 莫宁伯爵沉默了很久，隐没在小巷子里的瘦长身影似乎直接融进了暗影里。 “我不认为如此，希姆德大公才是她的心上人，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也许，她确实获得了深红的亲睐，但那并不是她自愿的。” 莫宁伯爵沉沉叹了口气，一点不委婉地说出了真心话。在她刚刚被囚禁在贝洛纳宫时，那位有着海蓝色眸子的大公曾经出现过一次，腰间带着一片翠绿的月桂叶。 这两位是怎么达成的联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阿莱西亚身上曾经也有那么一片月桂叶。就算是她已经习惯了生意上那些说不清讲不明白的事，但当时的局面，她还是不懂。 她只是猜测，也许卡洛斯真的有什么事情是只能由阿莱西亚做的。 但现在么，那件事可能有些太大了。 听了莫宁伯爵的话，莉莉丝呆了好一阵，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确定你没有听错？希姆德大公已经被囚禁了，卡洛斯也已经和预言师阁下解除了婚姻契约，就在血色之夜之后，您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吧？也许，再过不久，您就能接到您妹妹和卡洛斯的婚帖了！哈哈哈哈！” 莫宁伯爵心猛地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这位脾气有些古怪的巨龙大概也不会这么骗她，所以…… “不可能，阿莱西亚之前还跟我说，希姆德大公不久后就会来无主之地做客，而达芙妮殿下已经知道了她们之间的事情！” “哈哈哈哈，很明显，您的好妹妹只是在敷衍您，这么奇怪的事情您也相信么？” 巨龙阁下仍然在狂笑，莫宁伯爵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贝洛纳宫呆了一个月，外面的世界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那你是来杀我的么？”莫宁冷静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感受到那种汗毛倒竖的濒死感，她们甚至已经“闲聊”了很久了。 “不！我是来救你的！”莉莉丝笑完了，伸出手，掌心里是正是那只莫名失踪的小雀，胸口略带橙黄，翅膀有花斑。 “大公只是要借你的肉身而已，但她们说不定要的就是你的命，您的仇家应该不少吧。当然，你也可以赌一赌您的妹妹会在中途救走你。” 莉莉丝拎着小雀的翅膀晃荡了几下，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挥开阿斯亚之笔造成的屏障，率先走出了小巷。 莫宁伯爵遗憾地叹了一声，还是跟了上去。 她刚刚确认了一件事——就算她能离开莫兰瑞尔，维兰德的人应该也不会放过她。而且，阿莱西亚的事情有太多疑点了，也许，她能和伊丽莎白达成一些交易，她还剩下不少筹码。 嗯，当然，那必定是相当亏本的买卖。 莉莉丝走出小巷，灰色的眸子顿时眯了起来。已经下午五点了，但太阳仍然没有一点落下的迹象，甚至仍然相当灿烂。 自从四季之神回归之后，莫兰瑞尔这段时间的落日一直在六点左右，五点的时候，太阳就已经西斜了。这不对劲。 “惩戒之日？”身边的莫宁伯爵看了眼还在头顶上的太阳，喃喃自语。 莉莉丝安静地转头，灰色的眸子盯着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汗水的莫宁伯爵。 这目光没有半点压迫感，只是纯粹的疑问，完全不像是刚刚那个有些癫狂的人。莫宁伯爵按捺下疑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据说，受到日神眷顾的那位奥弗拉森家族祖先曾经获得过一件神赐物，后来只在三百年前针对暗影之地的黑暗之战中使用过一次。” “惩戒之日对暗影生灵有毁灭性的作用，当然，鉴于它的温度和光照，它对普通生物也有很大的危险。只要持续时间够久，惩戒之日会让周围变成沙漠。” 莉莉丝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往贝洛纳宫走去。 街道上，新的恐慌已经再度出现，但随之而来的也有愤怒。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说，苏尔之剑“叛国”只是序曲，那么大公遇刺就是第二乐章，漫天飞舞的纸片和谣言构成了最美妙的装饰音，后面还有很多。 对他们来说，是真是假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战争已经到来，谁都有可能死去。 第94章 拉下那轮太阳 “……稻草巨龙寄童话骑士, 10月10日 亲爱的薇薇安，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梦里的你总是面目模糊, 我想，这并不是因为我已经记忆衰退了的缘故，而是因为我想象不到你会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我。而我，也是一样。稻草似乎因为已经吹来的冬日之风而开始发白，甚至有些掉落, 但巨龙已经找到了一个临时巢穴, 也许，那些掉落的稻草能派上另外的用处。比如说, 用那些掉落的稻草再做一条小龙怎么样？听说, 稻草巨龙的朋友火焰之龙真的带来了一个幼小的生灵, 但我对此表示怀疑。 得益于纸人管家的启发，我发现我可以在编写‘书中世界’创造出的纸人时多留下一些空白，它们也许会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当然, 也有可能, 它们只是在黑夜里吓人。 最后, 也许，我们应该一起写一则童话，充满着梦幻色彩而且有着美好结局的那种, 这样我们就可以想象着同一件事了。你说呢？ 莫兰瑞尔, 无名, 10月13日 《稻草巨龙游记》已经陷入了停顿, 最近只写了一些零散的小片段, 几乎完全没用。而无主之地的无冕之王坚称阿莱西亚对于希姆德大公的所作所为只是由于“善意”，并且觉得如果其中出了问题一定是卡洛斯在搞鬼。 如果那可以称之为善意的话, 那么我想，抢走她所有的产业应该是最大的善意了。也许，贸易神挑选眷者的时候忽略了一些方面。但大公和莫宁伯爵达成了一些协议，当然，高林铁路的归属权已经没有一点在莫宁伯爵手中了。另外，很罕见地，埃尔希通过特殊渠道给我送了一封信，内容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有些奇怪，我怀疑那是她的恶作剧。不过，我在龙岛的时候就听说过她觊觎龙蛋的事情，可尤妮丝应该是纯粹的人类，她们似乎不能生出一个龙蛋？ 第153章 当然，她还附赠了一条不算太好的消息，德希尔之镜的修复已经基本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等待那一位神灵复苏了。在这个关头，我怀疑她是在暗指什么，大公的反应似乎也是如此，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祝安好。 笔迹被重重划掉，一行小字出现在下面。 我是个笨蛋。 莫兰瑞尔，无名，10月15日 今天得到了苏尔大公的消息，米洛诺斯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正在前来苏尔的路上，目标是艾希都城，截至此刻，苏尔和欧贝德仍然争夺迷雾森林，近期似乎结束不了，流动的圣殿已经以实际行动表明了他们不会参与其中，这是最好的结果。另外，月桂预言师再次消失，但我想，她绝对不会置身事外，毕竟，希姆德大公仍然在囚禁当中。我相信，她应该已经和大公达成了一定的协议，那一缕深红的气息应该能派上用处。 我还得知了一些悲伤的消息，猫头鹰出版社已经成为了阿莱西亚的喉舌，大量诋毁大公的小册子都是来自那座智慧女神不曾言明的神殿，这是相当糟糕的局面，尽管猫头鹰出版社苏尔分社已经被查封了，但还是有一些半真半假的内容流落出去。最近希伯尼塔的学徒和法师们十分忙碌，我偶尔也会去帮忙，愿女神保佑他们。 更糟糕的是莫兰瑞尔头顶上那一轮永不落下的太阳，它造成了大范围的恐慌，因为灼热的日光在梦里也会持续地照耀着人，我也已经出现了一定的睡眠问题。幸亏现在已经到了冬天，如果是夏天，可能已经有很多人热死了。按照记载，这一轮太阳在后期会变得更加灼热，让整座城都变成类似于沙漠城市，但目前为止，它还只是像个超大号油灯，或者说是巨型监视器，所有能被光照到的地方都是它能发挥影响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蒸发水分和杀人。希伯尼塔和马基拉的法师们已经联合黑夜神殿尝试研究一些破解办法了，我因此意外记录、钻研出了一些黑夜的专属神术，那是从前几乎没有涉及的内容。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些东西。 稻草巨龙寄童话骑士，10月16日 亲爱的薇薇安，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黑色霸王花已经失踪很久了，因为她在那座世界上最华美的宫殿做了一些流血的事情，尽管我非常赞赏她的行为，但还是十分担心她的安全。我不认为那位肆意使用惩戒之日的君主是一位仁慈的君主。 另外，我即将尝试晋升，请祝我好运。” 一个月后，贝洛纳宫，阿斯亚之笔在休息了一个月后，再度飞舞在笔记本上。 “这是一次相当顺利的晋升，巨龙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也许，真的有神灵在保佑着巨龙。八星的实力在感觉上很奇妙，巨龙觉得她的灵魂有了质的升华，对于那些看不见的事物终于有了更多、更深层次的理解。而神明这一次也赐下了几个能力，比如，‘智慧之眼’，在一秒内，巨龙能看见一些原本看不到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完全依赖情景，或者说是命运，还有‘时间魔术师’居然真的能小范围逆转时间了，虽然实验过后的范围大概只能覆盖周身两米，反转时间也只有三秒，但也许这能在某些时候派上关键用处。而巨龙的领域场，不出意料的是变了花样的‘书中世界’。” “但很奇怪的，巨龙再一次见到了她的骑士，仍旧是黑发蓝眼，身后背着剑的鲜活模样。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三环契约的断裂是那位邪恶的神灵开的巨大玩笑？ 但尊敬的大公没有提供任何有关骑士的消息，冬日的寒风中，蜜蜂也不会再飞舞。” 阿斯亚之笔停下，莉莉丝缓缓呼出一口气，上半身往后靠在椅背上，灰色的眸子看向天花板。 对了，还没有试验升级版的“时间魔术师”对于传送术法的效果，也许可以请教蒙苏雅阁下一下。再过一会儿，也许又会有纸片落下了。 嗯，还有惩戒之日。莉莉丝看向窗外的灿烂阳光，明显感觉莫兰瑞尔的空气要比之前干燥了许多。 灰色的眸子缓缓上移，触及了那一片窗框，莉莉丝犹豫了一下，跳出窗外，“智慧之眼”在瞬间看向了悬在高空的璀璨烈日。 那是一群扭曲的符号，层层叠叠，每一个都和周围的符号勾连在一起，那似乎不是镌刻的铭文，而是直接由铭文叠加而成的神赐物。似乎感受到了短寿者的窥视，符号们在刹那间像是有了自己的眼睛，愤怒的红色火焰在瞬间燃遍日轮。 灰水晶般的眸子在瞬间变得通红，似乎立刻要流下血泪来，莉莉丝仓惶地移开眼，脚步踉跄了一下。 视野在瞬间变得朦胧，像是隔了一层淡红色的帷幕看着世界，巨龙闭上眼，面无表情地心想：虽然没有直接得到惩戒之日的弱点，但黑夜神殿的祭司们应该能从这些符号得到一些灵感。 她讨厌这轮太阳。 “莉莉丝。” 鞋跟敲在地面上的声音渐次响起，莉莉丝扭过头，已经辨认出了来人是苏尔大公。 “我成功了。” 苏尔大公无声地笑了一下，直白道：“现在是外界时间的下午三点，落日之后，惩戒之日的威力会下降一些。我希望你帮助黑夜神殿的祭司们打破惩戒之日，她们也拥有一件神赐物。” “好。” 大公沉默了很长时间，悠长的呼吸在莉莉丝耳朵里清晰得像是大海的潮汐。奇异的，她没有感到尴尬，似乎这已经是习惯了的场景。 再开口时，大公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不幸失败，那么就直接回到你的故乡吧。” 莉莉丝没有接话，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先见一见黑夜神殿的祭司们。” “她们已经来了。” 晚上九点，街道上依旧亮得和晴天的中午一样，只是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家了，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拉起了厚厚的窗帘。 这是莫兰瑞尔居民们最近的刚需，只有足够厚重、遮光力足够强的窗帘，才能保证正常的作息，据说，那些平时没那么好卖的厚重深色布料销路尤其好，城里的很多布料商的存货已经见底了。同样受到追捧的，还有能制造出冰霜的能力者们。 莉莉丝行在空旷的街道上，城防警备署的黑色屋顶就在不远处，像一片丑陋的乌云。她停下脚步，感受着灼热的空气掠过耳畔，忽然嫉妒起埃尔希来，最起码，尤妮丝还活着。 沉沉叹了口气，她收敛住心绪，招来风元素将自己送上了黑色屋顶的最高处。 按照她们最新商定出的计划，莉莉丝会先尝试着挑衅惩戒之日。这些天，黑夜神殿和还留在莫兰瑞尔的日神殿祭司们确定了一件事——惩戒之日是有弱点的，而弱点就是黑夜神殿的安息之梦。 黑夜神殿的祭司们在惩戒之日出现后的第一时间就尝试着向黑夜女神祈祷，而这位女神有着相对柔软的心肠，在那睡梦中到来的神旨上，女神用生动的画面展示了惩戒之日睡觉的场面。 祭司们立刻明白了，头顶上这一轮不休息的太阳是一件有自己心智的神赐物，而女神的规则遍及一切有心智的生灵，神赐物也不列外。 在最初的计划里，日神殿的祭司会先联合莫兰瑞尔的各种能力者，尝试着吸引惩戒之日的注意力，削弱它的攻击力，制造出一个合适的时候让黑夜神殿的祭司们使用安息之梦，将它拖入梦境。 第154章 这个方案的缺点很明显，鉴于所有阳光能照的地方都是惩戒之日的监控范围，所以行动能选择的只有黑夜神殿周围的部分区域以及祭司们的能力能辐射到的区域，而由于莫兰瑞尔内的黑夜神殿实力相当薄弱，这些区域相当小，惩戒之日也许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做到全灭。 此外，安息之梦有着相当复杂的使用条件，虽然能将整个莫兰瑞尔一起拖入梦境，但准备时间相当长，在配合得当的情况下也需要至少十五分钟才能启动。因此在此之前，安息之梦几乎没有在战斗中被使用过。 而现在，得益于部分被看到的扭曲符文，祭司们对于神术的掌控力更大，而最开始的挑衅，可以由莉莉丝来完成。 像是已经感受到了威胁，惩戒之日转过一个微妙的角度，一双略显虚幻的眼睛出现在日轮正中间，淡金色的瞳孔几乎和光芒融为一体，但其中威严冰冷的目光却完全不容忽视。 下方不起眼处，披着黑夜长袍的祭司们已经打出了隐晦的标志。 准备就绪。 莉莉丝灰水晶般的眼眸移向惩戒之日，又在刹那间闭上了眼，无数写满了字的纸张陡然出现在她身边，向雪花一样飞速消融。 砰—— “书中世界”的载体被惩戒之日燃起的火光烧毁了一部分，但周围的环境仍然开始迅速变化，脚下的黑色屋顶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汪洋大海。 书中写道：“在那一片直径三百英里的海洋上，烈日虽然仍然灼热，但勇士借着海神的赐福，掀起了狂风巨浪。” 恐怖的巨浪随之而起，浪尖几乎能把日轮从天空中拖下来，但惩戒之日光芒一闪，扭曲的符文闪现了片刻，而后是最下方的一张用黑墨水写满了字，带着一点深蓝色光泽的纸张。 轰！ 巨浪立刻停顿下来，滚滚蒸汽冲天而起，几秒内，构建出的海洋消失不见，莫兰瑞尔熟悉的天际线出现，只有一张写满了字的稿纸飘飘悠悠地荡在半空，而莉莉丝也被迫从隐匿处显出身形。纸张一接触到日光就剧烈燃烧起来，火舌顺势舔上了莉莉丝灰色的法师袍，似乎能一直将法师袍的主人吞没。 莉莉丝没有犹豫，虽然这是经过海神祭司们祝福过的书中世界，但位格明显还是比作为神赐物的惩戒之日要低，这只是用来掩藏一些漫长准备的手段而已。 一切按照预定计划执行，阿斯亚之笔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划玻璃般的糟糕声音中，一道不知通向何处的裂缝出现，暗影之地扭曲的气息顿时泄露出来。 混乱但同样威严，“扭曲之息”。 惩戒之日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辉煌的日光毫不吝啬地投向正在不断扩大的裂缝。 而另一边，还隐没在虚空中的阿斯亚之笔勾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盒子，那像是铁制的，却蒙着一层古怪的灰色，表面凹凸不平，似乎是某种厚重的石制品。 一出现，黑盒子就脱离了阿斯亚之笔的笔尖，控制不地往下坠去，莉莉丝没有尝试阻拦，只是飞快书写了一连串字符，隐没的纸张再次出现，飞速燃烧的同时也释放出了一连串的字符。半透明的灰色字符一成型就自发地朝黑盒子飞去，刹那间，巴掌大的盒子在半空中自己打开了盖子，周围的波动顿时平静下来，泛着草木清香的温柔夏夜飞速膨胀开来，而横梗在莉莉丝和惩戒之日中间的，是一条看不见底的河流。 彼岸之国！ 一切仿照黑夜女神执掌的冥国而来，但不同的是，这是卷轴，也是“书中世界”，卷轴出自黑夜神殿大祭司之手，还得到了女神的祝福，是能够媲美安息之梦的物品，而嵌套在外的“书中世界”不仅让它更隐蔽，也将外界举行的仪式隔离开。 书中世界外，安息草的香味缭绕了整个莫兰瑞尔，一根根细长的白色蜡烛接续点燃，一同出现的还有黑夜神殿的祭司们层层叠叠的唱诵，一片略显虚幻的黑色雾气在黑夜神殿深蓝色的屋顶上缓缓浮现，起初只是一小片几乎不可见的黑色薄纱，但很快，随着唱诵的进行，黑雾一点点变得凝实，开始朝着黑夜神殿外延伸出去。 彼岸之国内，惩戒之日很快意识到了扭曲之息只是一个幌子，而由于日神的权柄在此被极大地削弱了，原本不可直视的日光已经只剩下了朦胧的淡影。几秒内，惩戒之日就展现出了它的愤怒—— 扭曲的符文毫无掩饰地出现在日轮表面，彼岸之国内略显湿润的空气很快变得干燥，平静的河水也开始动荡起来。 隐匿状态的莉莉丝眼神一顿，这比计划中的要快很多，安息之梦应该还没有被完全唤醒。眼看着河水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阿斯亚之笔突然出现在构建出的冥河中心，随着微不可闻的一声咔哒声，河水再次恢复到了原来的水位。 “时间魔术师”！ 与此同时，一位撑着平地小船的黑袍人出现在了不见底的河水上，宽大的兜帽下是一张仅剩白骨的脸庞。一出现，它就向惩戒之日发出了盛情邀请：“要来我的船上玩么？” 而在冥河外，一条白骨巨龙也从长满了安息草的原野上缓缓起身，嘎啦嘎啦的脆响混着风声一同出现，风雪顿时弥漫了彼岸之国。 阿斯亚之笔没有停顿，几秒后，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张穿过彼岸之国的屏障，出现在莉莉丝手中。沾了些冥河水，湿润的笔尖在稿纸上飞速做着更改。 可能是被气到了，惩戒之日一下就膨胀了两倍，嵌在夜幕上像是一个发过头的大面团，并且还在继续膨胀。朦胧的辉光下，摆渡人和白骨巨龙的身影都黯淡了几分。 威严的气息从惩戒之日上弥散开来，风雪消失，而白骨巨龙和摆渡人都控制不住地低下了头。 下一刻，莉莉丝的身影消失，白骨巨龙却猛地振翅飞向了惩戒之日，而摆渡人手中的船桨也高举了起来，像是和惩戒之日产生了一丝莫名的联系。 轰！ 一切湮灭在光芒中，彼岸之国轰然破碎，但安息之梦已经被完全唤醒，散发着静谧气息的柔和黑雾瞬间笼罩住了整个莫兰瑞尔，惩戒之日也不例外。 愤怒的神赐物停滞了一瞬间，威严而冰冷的虚幻眼眸不甘地闭上了。 黑夜长袍轻轻飘起，大祭司高举权杖，陷入昏睡的惩戒之日被一点点拉了下来，而后，只是轻轻一敲，辉煌的日轮就像是脆弱的镜子一样碎成了无数片。 第95章 橡木大街第零号 三天后, 欧贝德城外 入城的长队正在一点点挪动，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但白塔上圆形壁钟状的异常波动检测仪却发出来警报。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 值班的守卫心里发紧，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镌刻了魔法铭文的望远镜，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银色，金红相间的旗帜飘摇在其中。 那不是挥舞着帝国旗帜的第三军团，而是米洛诺斯的军队！ 塔楼的守卫一脸骇然, 眼睛瞪得几乎要脱框, 匆匆忙忙写下几个字后就放飞了手边的白鸽。 雪白的信鸽急速飞去，一眨眼就成了天边的一个小点, 遥远处, 金宫的屋顶还闪着微光。 第155章 这里是日神庇护的城市。守卫这么想着。 白鸽落下处, 一切静谧如水。无人守信，只有一只虚幻的手突兀地出现在白鸽上空，轻轻抓了一把。 橡木大街第零号, 一座有着大花园的三层建筑内, 阿莱西亚双目微阖靠在阳台栏杆上, 伸在半空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卷略显透明的信封，修长白皙的手将信封细细展开，阿莱西亚就着美好的冬日暖阳读了起来。 “米洛诺斯？”她眯着眼皱了皱眉, 忽而笑起来, “这样也好。” 嚓—— 略显透明的信封被粉碎成光点, 身穿深红色丝绒睡衣的女人高举双手, 缓缓伸了个懒腰, 接着，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房间。 “我亲爱的朋友, 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你想听么？” 伊莎贝尔，帝国的唯一继承人，希姆德大公，脸色冰冷地坐在橙黄色的沙发上，对面是三四个胡乱叠在一起的向日葵状靠枕，只不过都是黯淡的蓝色。而周围，散乱地摆放着纯白色的靠背椅和浅灰色的花瓶，温室里生长出的红玫瑰正在安静地盛放。 “就算我不想听，你不是也会说么？”她嘲讽地开口。 阿莱西亚无辜地眨了眨眼，“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对不起！那我这次不说了。” 话音落下，她就走向了楼梯，还顺手带走了放在桌子上的果盘。 伊莎贝尔愣了一下，有些发懵地看着带刺的玫瑰小姐走远。 真、真的不说了！？阿莱西亚以前都不都只是象征性地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么？这一定是某人的新花招！ 她一急，又憋出了几个字，“……你……你把水果放下！” “哦我的小可爱，尊敬的希姆德大公，您要知道语言是有魔力的，而现在它已经生效了，这盘水果已经是我的了。不过，我等会儿会让莉亚给你切一盘新的。很不错吧，旧日的产物被我带走，而新生由你来享用。” 阿莱西亚每一句话的语调都像是在安抚着伊莎贝尔，但很明显这一点用都没有。伊莎贝尔立刻被气得胸口发闷，一边琢磨着话里若有若无的深意，一边恶狠狠地怒视着不回头的女人，“你看到了什么？！” 阿莱西亚拖长了调子嗯了一声，终于回过头，给了伊莎贝尔半张似笑非笑的脸，“想知道么？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嗯，一个吻怎么样？” 什、什么？！伊莎贝尔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阿莱西亚的目光正在相当放肆地盯着她，从脸上一直极具暗示意味地滚落到腿上。 每一秒都让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可怜的大公忍住暴打毒玫瑰的冲动，扭曲着脸开口说道：“……我要先……” 还没等伊莎贝尔说完，阿莱西亚就擅自替她做好了决定，“成交！” 脚步从来慢悠悠的女人猛然回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伊莎贝尔面前，略带冰凉的手强硬地抬起了她的下巴，而后，一吻。 干脆，利落，持续时间可能都没有三秒。 直到阿莱西亚放了手，伊莎贝尔都还没回过神来——这、这就完了？刚刚确实吻了吧？ 可恶的毒玫瑰怀着愉悦的心情欣赏着希姆德大公茫然而愤怒的表情，轻飘飘地开口：“米洛诺斯背弃了我们的君主，钢与铁的军团正在朝欧贝德而来。” 伊莎贝尔一下紧张起来，立刻拽住了又要离开的阿莱西亚，浅绿色的眸子沉了下来，“你、你确定？哪里来的消息？父亲呢？你现在要去哪里？” “这可是白塔的消息哦，你要是不信那也没办法，至于我现在么，”阿莱西亚笑了起来，指腹在伊莎贝尔的脸颊上肆无忌惮地蹭了一下，“当然是给我们伟大的君主报个信啊。” “对了，刚刚滋味不错哦。” 嗒——嗒——嗒—— 鞋跟的脆响一路往下，阿莱西亚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伊莎贝尔怔愣了好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脸颊，很奇怪的，她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些过分的举动。 在血色之夜前，这位无主之地的玫瑰已经显露出她的毒刺，但伊莎贝尔不情愿地承认，阿莱西亚似乎也不是像外界认为的那样，希望得到君主的亲睐最后成为皇后冠冕的主人。在她自己看来，这甚至有些荒谬，也许，阿莱西亚从前对她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君主的意志并不是她能左右的。但这意味着，一切都是卡洛斯·奥弗拉森的问题。 至于米洛诺斯…… 伊莎贝尔沉沉叹了口气，一双温柔多情又冷酷的眼眸在内心升起。阿莱西亚就像是天上的玫瑰，这世界上谁也得不到她的青睐，无主之地的玫瑰不会为任何人俯首。 希姆德大公呆了几分钟，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甚至于，阿莱西亚的脚步声像是直接消失了一般。 这不对劲。 出事了。而且，一直若有若无的那股遮蔽力量已经消失了。也许，她能逃出去了。 伊莎贝尔的心怦怦跳起来，微妙的战栗从她内心深处升起，是兴奋，也是担忧。不可否认，这些天，阿莱西亚对她相当好，甚至都没有限制她的力量。自从搬到了这里，那些莫名的刺杀也完全消失了！ 但…… 伊莎贝尔起身走到楼梯口，感受了一些那里的气息。 平静下暗藏着危险，就像是暗流经过的海域，稍有不慎，就会被带走生命。不过，一股带着生机的力量透了出来，极其熟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向了阳台。 欧贝德时兴风格的三层建筑有着不少阳台，都在阳面，且相当宽敞。冬天的暖阳洒落下来，相当美好。伊莎贝尔记得，这是她经历的第一个有序的冬天。在这一年的太多意外里，也许四季之神的回归是最大的正常。 关于来的人是谁，她有一些猜测。有太多人想要折断这朵毒玫瑰了。而目前最急迫的，应该就是苏尔，其次是常年受到日神殿压制的黑夜神殿和正在恢复力量的美欲神殿，最后是大贵族兼莫宁伯爵的仇家们。如果要造成一个不被注意，气息不会外露的空间，那么不是黑夜神殿，就是行旅之神的眷者，但是那一位热衷给旅人们造成麻烦的神灵应该不会参与这种事，所以很有可能是掌握了一些空间能力的能力者。 也许，除了阿莱西亚自己的那些人以及部分莫宁伯爵的手下，欧贝德的贵族们没有能够忍受阿莱西亚的。当然，越是这样，她的父亲也就会越信任阿莱西亚，而阿莱西亚也就会越依靠君主。 这是一个死结。 当然，阿莱西亚也不简单，要不然她也活不到现在，更不可能帮她解决掉那些刺杀。 这么想着，伊莎贝尔抓着栏杆的手微微用力，浅绿色的眼眸闪出冰冷的光芒，整个人轻巧地一翻身，直接从三楼落到了花园上。 而后头也不回地朝外奔去。 咔哒—— 铁灰色的大门被直接打开，橡木大街的熟悉街景出现在眼前，不远处的白塔守卫又都像是瞎了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管外面是敌是友，她都得赌一把！不论是找到德里安大祭司还是回到希姆德，都还有希望！ 第156章 伊莎贝尔咬了咬牙，召唤出长剑，谨慎地走了出去。 轰！ 身后，扭曲的空间将熟悉的深棕色大门变成了一片似乎遥不可及的空间，深棕色的家具碎屑正在漫天飞舞，几道人影在其中时隐时现。 伊莎贝尔的脚步忽然一踉跄，一股极度的痛苦没来由地升起，灵魂深处某个被隐藏已久的烙印正在闪烁。 那是…… 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有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行和她签订了血契！ 这种疯狂的事情也就只有阿莱西亚才做得出来！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尊贵优雅，从来不说脏话的希姆德大公狠狠骂了几句，提着剑转身奔去。 剑尖的一点温暖光辉在几秒内就聚集成了令人不敢直视的夺目光彩，带着愤怒的惩戒辉光借着尚未落下的太阳扩大成恐怖的巨剑，就连伊莎贝尔本人似乎也湮没在了极度夺目的辉光中。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顺着感应，挥下了那一剑。 嚓嚓嚓—— 细碎的断裂声不断响起，笼罩在橡木大街第零号的结界终于支撑不住，化作了漫天的泡沫，白塔的守卫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高塔之上，一切都异常清晰，于是他们看到了生命中到现在为止最璀璨的场景。 橡木大街第一号前的空地上，一座带花园的三层建筑突然出现，瞬间挤占了原本的空地，部分建筑还和临近的第一号产生了重合，却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似乎这座房子并不完全是实体，而在那片仍旧翠绿的花园上，有一道相当熟悉的背影。但这一瞥很快就被一柄贯通天地的淡金色巨剑所遮蔽，一片晴空上的几朵孤云立刻被无名的风推远，明媚的阳光更加热烈，甚至比酷夏正午的阳光还要刺眼！ 巨剑无声落下，更加恐怖的光芒瞬间爆裂开来，周围的一切顿时陷入静谧。刹那间，守卫有了一种自己已经被日神的愤怒所融化的错觉。传信的白鸽在还没有被放飞之前，就已经陷入了呆滞。 而在冲突中心，伊莎贝尔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对这一剑已经完全失去了掌控！这不是她的实力！ 这股熟悉的力量像是她在德里安大祭司身上感受到的一样！ 可是，这不可能啊！伊莎贝尔心念急转，几乎觉得荒谬，虽然她遵循着皇室传统信仰日神，但她从没没觉得自己有可能得到祂的眷顾，日神殿里估计是个祭司都比她虔诚！ 但眼下这种情况…… 伊莎贝尔在内心真诚地赞美了几句伟大的太阳神，决定先不管了，反正她能百分百肯定这是日神的力量，而不是其他什么神明！ 几秒内，刺眼的光辉已经完全散去，而原来风格时髦的三层建筑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略有突起的平地，伊莎贝尔立刻望向刚才的惩戒之剑所指之处。 那里是一小片诡异的凹地，似乎要比周围的废墟低半个人高，并且缭绕着一股微弱但相当古怪的气息，似乎是从历史深处蔓延而来，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只不过是望一眼，就会下意识地觉得那里不普通。 而不远处，无数焦黑的藤蔓散落在地上，一棵合抱粗的棕色巨树只剩下了树干，而倚在树干上的，是三道相当狼狈的身影。 没有阿莱西亚的身影。 伊莎贝尔没有去管，立刻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和煦之日”，而后提着剑走向了那一片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地方。 一步、两步、三步，伊莎贝尔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下来——一片翠绿的月桂叶落到了前方。 而后是更多。 第96章 神 帝国继承人的一声“母亲”还没有离开嗓子, 白塔的守卫刚刚狂奔而来，曾经的苏尔之剑才刚刚睁开眼，异变就突然发生了。 几分钟前惩戒之剑所指之处瞬间爆发出浓郁的气息, 空间也为之扭曲，而在那一片似乎堆叠了无数虚幻色块的空间内，深红的光芒猝然亮起，一直延伸到远处，像是整个欧贝德的地底都被贯穿了一般。 刹那间, 狂风呼啸, 阴云聚集，阳光都黯淡了下来。 月桂预言师落下的那一刻, 原本翠绿的月桂叶失去了色泽, 而她眼中纷乱如万千雨丝, 却远比雨丝坚韧的命运织线被骤然打乱。 达芙妮停下了动作，浅绿色的眼眸中是无言的痛楚。 命运的信徒们都知道，这一位神明是唯一不会回应祈祷的活着的神明, 就连传闻中沉眠已久的智慧之神, 其实也会在特殊情况下回应信徒, 只是相当少见。 命运是特别的，据说祂和四面神一样，并不是出生后获得了权柄的神, 而是从权柄中诞生的神明。 祂即是权柄, 权柄即是祂。 但祂的情况要比四面神更加特别一点, 四季的更替天生带来了紊乱, 神性和接收到的祈愿从此可以平衡, 而万千命运注定是残酷的。 在卡洛斯废弃四季神殿的那一刻，她就明白, 四面神的回归是必然的，因为四季的权柄不会因为一个凡人的决定而消失。 至于隐没在暗影中的那些神灵，祂们只是和深红之主关联太深，无法自行回归而已。 达芙妮沉重地叹息一声，深深看了眼不远处的伊莎贝尔，安静地闭上眼。 下一刻，被染成深红色的月桂叶陡然燃烧起来，透明的火焰在深红的光芒中不断跳跃，只持续了几秒就熄灭，但永远还有下一片。 原本还算和平的气息顿时暴烈起来，天色再次暗了一点，像是暴风雨的前兆，几人几乎是被推着离开了这片地区。 伊莎贝尔直觉不妙，下意识要上前，但耳边却传来了隐约的哭喊声，还有…… “暗影之地，”塞弗拉轻巧地绕开了预言师所在的那一片正在扩张的场域，声音嘶哑而沉重，深棕色的皮肤上隐约有树状的纹样浮现，“暗影之地的神灵不少是深红之主曾经的从神，现在那一位即将复苏，正是个好机会。如果没有看错，那么预言师阁下应该是想要延缓祂吸收力量的进程，并且切断你和祂的联系。” 顶着狂风，帝国继承人看了看跳跃的透明火焰，再迟钝也猜到了阿莱西亚的身份。透过契约，她能感受到，阿莱西亚没有死，也能感受到那股和阿莱西亚极为相似的扭曲力量正在飞速壮大。 真是荣幸”啊。伊莎贝尔嘲讽地想着，差点就和一位神灵有了点关系。不过，这么看来，这位神灵还真是不挑嘴呢。 阿莱西亚，无主之地的玫瑰，战争与混乱之主！她咬牙切齿地想着，几乎想直接给自己一刀，看那位疯狂的神灵会不会因此死掉。但她明白，在神灵的位格下，那点契约就是废纸，更何况，祂本来就掌握着混乱的权柄。 而一边的白塔守卫已经呆住了，一个是据说正在被囚禁的希姆德大公，一个是悬赏万金的通缉犯，还有一个前双王之一，现在的情形也明显不对，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传信。 薇薇安也在看伊莎贝尔。 一个月前，她在欧贝德东区的一间小旅馆里醒来，脑子里一片混沌，像是一团湿乎乎粘嗒嗒完全不成型的面团，幸亏玛蒂娜的蜜蜂感应到了她的位置，让玛蒂娜和艾玛找了过来，要不然她可能现在才刚刚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157章 那位执掌着战争与混乱的神灵虽然已经离去，但却意外留下了一些知识。她曾经以为那些几乎流失在历史长河里的知识是在共同使用一具身体时意外被她“看”到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她垂下眼，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在心中升起。因为那些知识，自己才意识到阿莱西亚到底要做什么，她不是真的要辅佐卡洛斯扩张帝国版图，也不是在寻找神降的容器，实际上苏尔之剑这个身份本来就是目的。借着这个身份，阿莱西亚不费一点力气就能扩大苏尔和欧贝德之间已经存在的隔阂，之后的战争都是自然而然的。 而当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缕分身一直在唠唠叨叨着“火种”和苏尔家族曾经的使命，最后就有了这一次刺杀。 这么想着，薇薇安的念头忽然一顿，海蓝色的眸子里闪出锋利的光芒。 有问题！她不应该想着要直接去刺杀阿莱西亚的，就算她表现出了这个想法，艾玛和艾德琳也应该会有所质疑。而现在，她不仅做了，而且还成功了！ 苏尔之剑忽然想起了长剑刺入阿莱西亚胸口的那一刻，那位毒玫瑰脸上隐约的笑意，以及一声微不可闻的…… 薇薇安陡然瞪大了眼，她想起来了，那是一声“谢谢”！ 这是祂计划好了的！祂干扰了自己的思维！ 佩奥里德历史投影里神降在自己身上的，只是一缕微小的分身，只有足够微小，祂才不会被某些神灵直接注视到，只有足够微小，祂才能进入欧贝德，和阿莱西亚汇合。而阿莱西亚根本不是什么深红的眷者，祂就是深红自主意识最完整的一个分身！她一直呆在欧贝德就是为了现在的仪式，而自身的死亡就是仪式的一环！？ 也许，从她进入欧贝德……不，应该说，从苏尔家族离开佩奥里德时，这一切就注定好了？！ 不，这太荒谬了！ 薇薇安下意识地拒绝这个可能，但月桂叶仍在燃烧，透明的火焰中，茫然而愤怒的脸在刹那间闪现。 钟声敲过六下，风中的哭喊声越来越大，薇薇安猛地回头，最近的那座白塔已经挂上了鲜红的旗帜。 战争！ 欧贝德城外，米洛诺斯大公拉住了缰绳，全副披挂的亚龙停住了脚步，身后，带着硫磺气息的军团跟着停了下来。 他在等。 等一个一定会出现的人。 就算是卡洛斯已经变得和从前那个人完全不同了，他也相信，他一定会在今天出现。 天际阴沉得可怕，完全不像是传闻中被日神庇护着的帝国之都。公爵回想起钢铁之城的恐怖之冬，轻轻叹了口气。那些天，苏尔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卡洛斯也证明了自己的残忍。欧贝德的信使停留在霍洛斯山脉下，他的狮鹫以一天一个人的速度吞噬着生命。 如果卡洛斯认为这样的手段就能让米洛诺斯俯首，那么他真是太愚蠢了。 他离开米洛诺斯时，风雪已经逼近，抵御着霍洛斯山的屏障现在应该已经全面运转起来了。四季之神已然回归，这将是一个有序的冬天。 望远镜中，鲜红的旗帜在每一座白塔上悬挂起来，白鸽像是暴雪时的雪花一样在视野里飞窜。 也许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十几分钟，城墙上出现了一点醒目的金色。 米洛诺斯大公示意身后的军团不再跟随，拍了拍座下的亚龙往城墙方向走了一段距离。 今天的帝国君主仍然是盛装模样，威弗尔家族祖传的冠冕就算是在黯淡的天色下也十分耀眼。 传说中，这是日神苏利安祝福过的冠冕，米洛诺斯公爵曾在卡洛斯的加冕礼上见过一回，那时的君主尚且青春年少，即便穿着相对潦草的礼服也显得英姿勃发，似乎已经被日神所祝福过一样。而现在，即便是盛装，也掩盖不住他的衰老。 “你也要背叛我？” 米洛诺斯大公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霍洛斯山下的人民没有选择。” 卡洛斯嘲讽地笑起来，“帝国的版图上根本不应该有那样两片土地，他们错了，就像是帝国的双王制度一样。” 大公无言以对，也许卡洛斯是对的，但现在，争论对错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了。 看着大公沉默的样子，君王微微抬头看向了遥远的天际，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我猜，你们应该获得了那位四面神灵的支持？” 大公握着亚龙缰绳的手一紧，坦然道：“多年的挖矿和铸造已经让米洛诺斯越来越不适合居住了，我们需要祂。” 帝国的君主再次笑起来，棕色的瞳孔里满是冰冷笑意，“那么现在，就要看看命运的天平倒向哪一边了。” 顿了顿，他伸手取下了金色的冠冕，轻轻抛起，明亮的光芒像是能刺伤君主的眼睛，他偏头眯着眼盯着冠冕看了一会儿，忽然扯了一下嘴角，“不过，达芙妮已经离开了，我想，也许这一次，会是你赢？” 卡洛斯说得平淡无奇，似乎有恃无恐，又像是因为失去太多已经不再顾及，但君王棕色眸子里的锋利仍然没有熄灭，野心、嘲讽和疯狂在其中安静地燃烧。 大公眸光沉沉，看着君主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虞美人战争爆发前，米洛诺斯的继承人和帝国的继承人都在德苏蕾求学，一个追随的是里达罗斯大师，还有一个则是遵循皇室传统，在日神殿大祭司和剑圣之间两头跑。那时，达芙妮作为极其少见的命运眷者，偶尔在德苏蕾露面时都会引起巨大的关注，几乎能媲美皇室公开露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位有着巨大关注度的皇子就开始和达芙妮走得极近，那时的卡洛斯有着出色的谈吐，无可挑剔的风度，虽然实力相对一般，但同样是德苏蕾的风云人物，可所有人都认为，命运的眷者是不会入主金宫的。 直到西根高地的克鲁瓦掀起了反叛。 大公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座下的亚龙，退了回去。 下一刻，安静等待着的军团开始了动作，无数箭矢随着红焰冲天而起，拖着长尾直奔欧贝德全力运转的屏障而去。 虽然在大规模施法的研究上比不上苏尔的法师们，但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上，米洛诺斯的研究毫无疑问更胜一筹。 卡洛斯背后，欧贝德上空，阴沉沉的天幕下，一道虚幻的身影逐渐出现，一点点变得凝实。 那是一道巨大的虚影，有着一张布满伤痕的脸，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就连眼眸都好像是横贯着恐怖的伤痕，一眼看上去完全看不清具体的面貌。而脖子以下，斑驳的盔甲覆盖了祂全身，没有一丝露出来的地方，就和祂的脸一样，盔甲上也布满了损毁的痕迹，其中最深、最恐怖的五道似乎直接贯穿了祂的四肢和躯干，直到现在仍然有血液状的粘稠液体在上面流淌，让像是一个被极其粗糙的做工缝起来的布娃娃。 第97章 终章 虽然谁也没有见过战争与混乱之主的神相,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在心中想到了这位失落的神灵。 这似乎是某种从血脉深处传递出的恐惧。 暗红的长卷发披在身后组成了一袭诡异的披风，正在缓缓起伏，无数微弱的细丝从欧贝德飘出, 自发地附着到了披风上，肉眼可见地让这袭披风变得更加壮大。 第158章 而在深红的虚影旁，披着滚滚黑袍的三头神明缓缓显出身形，侍立一旁，三双嘲讽的眼睛望向了大地上的凡人们。 另一边, 一团灰色的雾气从虚空中涌出来, 扭曲了几下就陡然拉长成一位无面的神灵，只是一眼, 无端的战栗就在心中升起, 经久不散。 复仇三女神和恐惧之主！ 米洛诺斯大公座下的亚龙已经停了下来, 头克制不住地伏到地上，整条龙瑟瑟发抖。 而大公的神色说不出来的阴沉。暗影之地大联盟？卡洛斯联合了暗影之地？！ 这太荒谬了，以至于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不是受到日神苏利安庇护的欧贝德么？！ 下一刻, 米洛诺斯大公感受到了熟悉的震动, 那是骑兵踏过地面的感觉。 帝国第二军团, 卡洛斯提前把他们从米菲尔调回了！ 在这场神灵参与的战争中，米洛诺斯本该是一败涂地，但一片玫瑰色的火焰轰然在米洛诺斯的军团后升起, 被恐惧之主唤起的畏惧就此消失。 而一道面目模糊, 但手里拿着一面镜子的身影也出现金红旗帜的上方, 紧接着是那位四面的神灵, 和煦的春风吹过, 暗影之地特有的扭曲混乱随之消散。 “欧贝德！欧贝德！欧贝德！” 身骑白马的春之骑士踏着风而来，一露面神色就带着癫狂, 银甲在黯淡天光下斑驳得像是已经征战了数百年，跟着这位曾经的暗影审判长而来的，还有十来个骑士，盔甲相当一致，只在马的花色上有些区别。 这位春之骑士带领的精英队伍只在大公面前溜了一圈，给他吹了点灰，而后便立刻冲向了远方。 米洛诺斯大公牙疼般地叹了口气，避开了四季骑士们驰骋的地盘，驱使着亚龙对上了第二军团。 布满伤痕的神灵似乎轻笑了一声，略显虚幻的手指在脸上拂过，一柄漆黑的镰刀从伤疤里浮现出来。 欧贝德内，橡木大街第零号附近 曾经的高档街区已经是一片狼藉，家具碎屑混着砖石和草皮浅浅覆盖住了地面，但薇薇安还是能看到一角错综复杂的魔法铭文，而深红之主的气息已经浓郁到令人窒息。 得益于大陆上战争的爆发以及一个周密的计划，这位失落的神明终于在千年后复苏。 月桂叶仍在燃烧，透明的火焰带着深红也染不透的辉光，薇薇安在刹那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命运之线——凌乱的细线被一股扭曲的力量直接截断，但刹那燃起的透明火焰却立刻驱逐了那股力量。 这是在截断深红之主从他们身上获得力量的途径。但不知道伊莎贝尔是怎么了，月桂预言师似乎没能斩断她和阿莱西亚之间的联系，扭曲混乱的气息在她身上时隐时现。 如果现在不是这个情况，那么说伊莎贝尔是深红的眷者完全没有问题。 也许，这是因为神灵的位格？ 薇薇安心中一动，转身飞快地朝几个街区之外的猫头鹰出版社奔去。 欧贝德已经陷入了混乱，征召战士的行政长官和惊慌失措的普通人在街道上相撞，临时令牌和面包落了一地，谁也没有理会对方，只是慌乱地捡拾着。在某一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爆发，披着白袍的日神祭司拼尽全力也没能安抚住人群。从暗影之地吹来的狂风带来了冰冷的冬日气息，庇护着欧贝德的神灵已经隐没于云端。 薇薇安沉默着破开封条，推开大门，传闻中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充斥着喧嚣的出版社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鸟儿都像是躲入了虚空，安静得近乎死寂。只有椴树仍然耸立，萤火虫般的光点飘飘悠悠，也许永远不会有落下的一刻。 一靠近椴树，薇薇安就感到手上一沉，一本深棕色封面，看不出材质的厚重书本出现在手上。 智慧之书，美欲之神“赠送”给她的东西，但现在，她怀疑这位神灵也许另有深意。到此为止的每一步，她都像是被安排了一样，也许，无论是埃尔希还是她，又或者是佩奥里德和欧贝德，都只是实现神灵意图的工具。 不再犹豫，她径直将智慧之书放在了椴树枝上。刹那间，一只半透明的手出现在树枝上方，准确无误地抓走了智慧之书。 但是…… 薇薇安迟疑了一下，走出大门抬头望去，手持镜子的熟悉神灵虚影已经落到了欧贝德上空，正面对着深红之主。传闻中，千年前正是这一位神灵和智慧之神联手击败了战争与混乱之主，那今天呢…… 只是过了几秒，复仇三女神和恐惧之主的身影就远去，成了天际遥远的存在，而深红之主的背后，一条虚幻的巨蛇显现出来，布满了扭曲符文的身躯在深红之主的斑驳盔甲上盘旋了几圈，消失。 而后，是一个极其精致的纺锤，无数若有若无的细线缠绕在纺锤上，只是扫过一眼，精神就似乎混乱起来。 薇薇安不禁低下头，但又强行忍住心头的畏惧抬头看去——她总觉得，刚刚那只手的气息有些熟悉。 命运的纺锤在扭曲蔓延的披风上轻轻碰了一下，似乎要带走缭绕着深红之主的一些命运之丝，但下一刻，接触到命运纺锤的却是一本熟悉的棕黑色封面的硬皮书。 咔哒—— 略带虚幻的纺锤和智慧之书碰撞出像是齿轮咬合的声音，狂风呼啸中，远去的复仇三女神和恐惧之主再度出现在深红之主身侧。 薇薇安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间，回神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回来了。 是命运，她的某段命运回来了。 属于神灵的战场上，略带虚幻的纺锤已经消失，而执掌着战争与混乱的神灵一手持巨锤砸向爱神镜，一手将智慧之书塞进了自己的左眼，而后伸手摘下了太阳，塞进了自己的右眼。 刹那间，笼罩着大地的太阳消失无踪，黑暗降临了大地，那不是黑夜女神的权柄，而是纯粹无光的黑暗，弥漫其中的只有恐惧。 一声叹息，原本是天幕的地方出现了一面略显模糊的镜子，而镜中世界，欧贝德仍然被日光笼罩着，薇薇安在其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茫然中带着惊恐。 下一刻，镜中的她笑了一下，举剑刺向自己。而镜中世界的那位神灵也高举起了深红色的巨剑，不知何时带上的头盔让祂看上去像是一具高举着天空的盔甲。 叮—— 镜中世界破碎，现实的欧贝德重新迎来了阳光，这阳光太奢侈了，薇薇安在其中感应到了一丝相当熟悉的气息。 欧贝德上空，灿烂的阳光在深红之主的盔甲上镀上了一层金边，扭曲混乱的气息似乎也淡了很多。 似乎蔓延到无限之处的披风安静地垂落，深红之主的虚影摘下头盔，露出满是伤疤的面孔，取出智慧之书扔向虚空，又从右眼中取出一丝光芒，扔向大地。 下一刻，神言降临： “吾以太阳的权柄命令，汝当和平。” 轰—— 深红巨剑坠下，遥遥插入了欧贝德西南方向的某处。 大地的震动中，欧贝德外的两支队伍停了下来，眼神恍惚地丢弃了手里的刀兵。 米洛诺斯大公拍了拍座下的亚龙，暗叹一声。 第159章 高不可攀的城墙上，一道身影在寂静中坠下。 遥远的苏尔，莉莉丝看着重现光明的大地，若有所感，朝西北方向飞去。 一天后，晨雾如约笼罩着迷雾森林，苏尔和帝国在此留下的痕迹尚未消退，染血铠甲的残片和折断的箭矢随处可见，而曾经茂盛得似乎遮蔽了天空的森林内也出现少许空旷之地。 日光穿透稀薄的晨雾，在林中制造出一道道光柱，这是德鲁伊们的最爱，传闻这是大地女神最喜爱的沟通工具，曾经有许多知识都是在这样的光柱中落入尘世的。 起码在流动的圣堂中是这样记载的。 艾玛一踏入迷雾森林，就立刻沉浸在了这样的氛围里，晨雾中的那一点毒素对她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但她还是记得，给一边的玛蒂娜和薇薇安施加了一个免除毒素的神术。 她甚至能感到，在森林里的某个地方，她的导师给她留下了讯息。 呼——呼——呼—— 东南方向起了大风，晨雾被吹得变了形，薇薇安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莫名紧张。 在命运纺锤的倒转下，她终于记起来，她确实缺失了一段命运——三环契约。 “我们应该还有三天就能回到莫兰瑞尔了，这条路确实很快。”玛蒂娜盘算着日子。 身下的枣红马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又打了个喷嚏，终于引起了艾玛的注意。 “嗯，各位，我可能暂时不回莫兰瑞尔了，”艾玛附身轻轻拍了拍玛蒂娜的枣红马，小声说道，“我可能要直接去圣堂。” 玛蒂娜有些吃惊，又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好。” 顿了顿，她又说道：“一路顺风，也许再见面时，你已经是大德鲁伊了。” 薇薇安回过神，朝艾玛笑了一下，“一路顺风。” 她又转向玛蒂娜，但还没有开口就被打断。 “我仍然属于埃斯波西托，每一只蜜蜂都需要有一个蜂巢，”金发的治疗师一脸平静，“这是我的宿命。” 薇薇安沉默着点了点头。 东南方向，风越来越大，她不自觉驱使着马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但庞然大物已经出现在森林上空。 那是一条灰紫色的巨龙，鳞片在晨光中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每一片都熠熠生辉，同色的翅膀掠过天空时，像是神灵遗落下的一抹霞光。 玛蒂娜的危险预警已经响成了开水壶，她几乎呆滞地看着薇薇安和艾玛一动不动，眼神甚至带着点欣喜。 而天空中的巨龙也看到了呆立着的三个人，立刻翅膀略微收拢俯冲下来。 掀起的狂风吹得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玛蒂娜再睁开眼时，周围的树林又少了许多树枝，外加一个人，而艾玛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再次飞翔在天空的巨龙。 龙背上……似乎有个人？ 玛蒂娜抓着自己金灿灿的头发，语调有些颤抖，“那是……” “莉莉丝，”艾玛有些憧憬地开口，“莉莉丝·韦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