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她恃宠而娇》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节 《美人她恃宠而娇》作者:糖瓜子 晋江vip2025.02.11完结 总书评数:532 当前被收藏数:4162 营养液数:1719 文章积分:85,652,424 本书简介: 周沅白生得丰神俊朗,仪表堂堂,且出身名门,年少成名, 自入朝为官便一路高升,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谁不赞一句君子风范。 可无人知,深夜,贵妃椅上,男人粗砺大掌掐住美人的下巴, 迫使她对着面前的铜镜,薄唇贴近布满红痕的雪颈,沉声冷笑道:“嫂嫂,看清楚我是谁。” * 蒋南絮生得花容月貌,娇艳灵动,乃是十里八乡少见的一等一美人, 却出身农门,爹不疼娘不爱,日后顶多嫁个富裕的商户。 她不甘心,一心想嫁高门。 从小她便知自己的优势所在,撒撒娇就能让村里的小秀才主动教她念书, 让村口卖猪肉的多送斤两,让卖货郎额外送两朵头花…… 后来这娇一路撒到侯府去,成了那世子爷的美妾,可每日来她房中的却是…… 对方手里握着她的把柄,她只能任由他每晚踏进她的闺房,可渐渐的肚子却大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食用指南】: 1、【身娇体软心机大美人x身强体壮黑心偏执权臣】 1v1,sc,上位者低头,架空历史勿考据 2、含有追妻火葬场,雄竞,强取豪夺,带球跑等多个狗血剧情,不喜勿入 3、女主非传统好人,一心想攀高枝,一切以自己的性命和利益为主 4、男主表面温润如玉,实则衣冠禽兽,偏执疯批 5、文案产生于2022年夏天,具体哪天忘记了,修改过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轻松 主角视角 蒋南絮 周沅白 一句话简介:强取豪夺,偏执疯批的衣冠禽兽 立意:努力奔向幸福 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317243 第1章 初遇 躺在雪地的少年 时逢正月,大雪过后,霜雾弥漫。 树林下,倏然漫开踩过雪地的脚步声,清脆凌乱,扰了深山的静寂。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提起裙摆,麻利迅速地翻过面前的陡坡,疾走几步,行至不远处的小块空地。 她扶着树站稳,嫣红的唇微微抿了抿,似是赶路许久,尚且气息不匀,胸口随着喘息快而急地起伏。寒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纤细皓腕上红绳悠悠荡荡的轻晃。 略一平定,蒋南絮结了霜的长睫眨了眨,瞳仁乌黑,望着树干上的特殊标记,思忖她阿爹所说的猎物应当就在这附近了。 她阿爹是一名猎户,昨日打猎返程的路上不慎发生了意外,摔伤了腿,无法将打到的猎物完整地拖回家,只能暂且将其藏匿在厚雪之下,交代她和弟弟今日一早过来取回。 进了大山,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是寻到了阿爹所做的记号,只是具体的位置…… “阿姐,你确定是这儿吗?可别带错了路。” 蒋南絮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扭头看向说话的少年,他站在洼地之中,清秀的脸上透出疲倦,开口的话也溢满了埋怨:“几只死兔子死狐狸有什么好稀罕的,至于跑这么远来取吗?” “早知道就该听阿娘的话,让你一个人来,这活一点意思都没有,又累又冷……” 少年名叫蒋泊宇,是蒋南絮唯一的亲弟弟,十三岁的年纪,身心都尚未成熟,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清纯样,仿佛那关乎一家人半个月口粮的猎物,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也是,从小就没吃过苦的“公子爷”,哪里懂得挨饿的滋味。 这次外出取回猎物本来她一人就足矣,可偏偏她这个蠢货弟弟要上赶着凑热闹,自打从家中出发之后,他这张嘴就没怎么停过,废话连篇,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就是个不中用的拖累。 真麻烦。 蒋南絮站在原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扬起红唇,轻声哄道:“就快到了,你暂且忍一忍,马上就能回去了。” 而这时的蒋泊宇仰头看蒋南絮,她明艳的脸庞带着笑,一如既往的甜美可人,任何人见了这样的笑容都会自觉收敛脾性,生怕吓着美人。 他这个姐姐生得花容月貌,娇艳灵动,乃是十里八乡少见的一等一美人,尤其她性情温婉柔弱,家务劳动一应由她操办,十几年来任劳任怨,从不诉苦,可谓无可挑剔。 只是她越迁就,他就越讨厌,在他心中,她还比不过小时候养过的小土狗,至少狗有脾气,惹急了还会咬人,不至于无趣。 蒋泊宇的脸色不怎么好,抬步越过她,冷声念叨:“啧,这哪里有大石头?阿爹怕不是老糊涂,记错了吧?” 蒋南絮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嫌弃和嘲讽,不动声色移开目光,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仔细找找吧,许是被雪埋了。” 昨夜的一场大雪,几乎导致地面上所有的显眼标志一并被白色掩埋,蒋南絮找了好大一圈,才终于在一棵松树后面发现了大石头青灰色的一角。 周围没有脚印,应当没有被别的村民给发现。 意识到这点,蒋南絮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窃喜。 清源村靠山吃山,以打猎为生的村民可不止他们一家,冬日的猎物没有别的季节多,这藏在雪下的猎物无异于天降粮食,所以就算有人悄悄拿走了,他们也没处说理去。 蒋南絮弯腰观察了一下地形,石头到地面有一定的高度,不算太高,但是较为陡峭,有一处的植被枝干有明显被压折的残迹,蒋南絮猜测这里应当就是她爹不慎摔下去的地方,而猎物就被埋在了石头下方的泥地里。 陡坡没有落脚的地方,直接从石头旁边下去似乎行不通。 蒋南絮走远一些,才找了条勉强能容人下去的小径,刚想伸脚试试虚实,旁边就传来蒋泊宇不屑的声音:“你跑那么远做什么?直接从这下去啊……”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一脚踩空,直愣愣地栽倒下去。 噗通! 鬼哭狼嚎的哭喊声刹那间响彻云霄,蒋南絮眉心跳了跳,皱眉看向坡底的蒋泊宇,他已经从雪地里坐了起来,捂着右腿疼得龇牙咧嘴。 耐心在此刻被消耗殆尽,她早就受够这个蠢货弟弟了,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是她又不能真的丢下他不管,毕竟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家后受训挨打的只会是她。 山路并不好走,深深浅浅踩进雪里,很难探寻到真实的地面,蒋南絮抓着周围植被的茎杆,小心翼翼顺着小径滑下陡坡,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到不堪入耳的谩骂。 词汇粗俗难听,出自乡野,骂的对象,自然是她。 无非是责怪她不早早提醒,故意害他摔下陡坡。 蒋南絮在他身边蹲下,闻言并没有多少情绪变化,就像是早已习惯他的恶语相向,只伸手摁住他的肩膀,轻声警告:“在伤口恶化之前,你还是别动的好。” 因着阿爹是在山中行走的猎户,跌打损伤乃是家常便饭,蒋南絮常年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一些基本的处理方法,故而蒋泊宇没再挣扎乱动。 蒋南絮掀开他的裤脚,一番检查下来,不由失望地垂下眼眸,他比她想像中受的伤要轻,除了一些皮肉擦伤,仅仅只是崴了脚而已。 可惜了,怎么就没把腿摔断呢。 “阿、阿姐……” 蒋南絮回过神,敏锐察觉出他语气的异样,疑惑抬眸,正巧撞进他慌慌张张的眸子,与方才哭天喊地的劲不同,蒋泊宇此刻的脸色煞白,活像是青天白日里撞了鬼。 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蒋南絮才注意到,在她弟弟的正前方,大石头下面的缝隙处,躺着一位脸色惨白的男人。 半边身子被雪掩埋,月牙白的衣裳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乌黑的长发,精致的侧脸,优越到极致的五官轮廓,仅一眼,便叫人难以忘却。然而,那从他身体四周溢散开来的鲜血,又叫人望而却步。 “死、死人啦!” 蒋泊宇哪里见过这等骇人的场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边喊边往后挪动屁股,手脚并用地想要逃离原地。 蒋南絮的脸色跟着变了变,第一反应也是跑,毕竟她长这么大,除了长辈离世,就没见过几回尸体,更何况还是这种死因不明的荒山野尸。 还没往后退两步,蒋南絮猛地停下脚步。 如果她今天没有拿到猎物,肯定逃不过阿娘的一顿毒打,这也就罢了,更令她头疼的问题是家中的存粮已然见底,她阿娘绝对会借此机会把她嫁出去换取粮食。 在他们村,一个女孩还没两袋米值钱,尚未及笄就草草嫁人的比比皆是,而自打她几天前及笄后,她阿娘就开始张罗起她的婚事,明码标价,不看男方的人品家世,只看银钱,那架势形同卖女,恨不能拿她多换些好处。 寒风萧瑟,吹起蒋南絮鬓边的碎发,她提起裙摆,大跨步迈向地上的男人,死人怎么了?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蒋南絮在男人身旁蹲下,目光落在他乌青泛黑的脸上,顺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好消息是他还没死,坏消息是离死不远了。 不过这跟她并没有关系,她不打算救他,她只想取回猎物。 也不知道男人在这躺了多久,整个身体都已冻僵,就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蒋南絮花了大力气才勉强将他挪动到一旁的空地上。 蒋南絮用手清理干净地面的雪堆,露出下层松软的泥土,几乎没费多少时间,她便成功挖出了她阿爹埋下的猎物。 眼瞧顺利完成了任务,蒋南絮忍不住松了口气,正打算带着猎物离开时,一只手忽地抓住了她的脚腕,冰冷的触感冻得她一个激灵。 回头望去,原是男人突然回光返照,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救命稻草,失焦的眼神雾濛濛地盯着她,似是在向她求救。 蒋南絮呼吸停滞了一瞬,硬生生把尖叫咽进了肚子里,还未等她有所反应,男人抓着她的力道慢慢松懈,直至那只手从她的脚踝一路滑落倒地。 男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死、死了吗? 蒋南絮难受地抿了抿唇角,一丝丝愧疚在心中蔓延开来,但很快理智占据了上风,安慰自己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死也好,活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 迟疑片刻,蒋南絮收回视线,侧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树林。 也不知道她那个蠢货弟弟跑哪儿去了。 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去找他,蒋南絮不免有些烦躁,不过现下还是快些离开此地为好,至于眼前这个男人……还是任由其自生自灭的好。 蒋南絮将猎物用布捆好背在背上,准备原路返回,这时,右前方的林中忽地传出窸窣的动静。 就在她猜测是不是蒋泊宇之际,四周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群黑衣人,不多时,就连她来时的陡坡上方都站满了人,将她团团围住。 这群人训练有素,个个手持刀刃,一看便知不是善茬。 很快,蒋南絮的目光定格在为首的年轻男子上,一身玄色锦服,屹立于石头上方,身材高大挺拔,肩宽腰窄。他长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鬓如刀裁,五官秾艳冷峻,散着清冷气息却凌冽阴鸷,俊美无双。 蒋南絮不自觉被他的眼睛吸引,那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睛,狭长深邃,却又极其冷酷沉静,盯着她时,犹如盘踞在黑暗之中的巨兽,时刻准备破笼而出,将她拆吞入腹。 蒋南絮注意到,当他瞥到地上躺着的男人时,眉头倏然一压,眸间神色登时凌厉起来。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节 须臾,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抬臂搭弓,下一秒,利箭出鞘,急掠而来,直指她的眉心。 蒋南絮愕然失色,慌忙张口解释:“人不是我杀的!” 第2章 害怕 撞进男人冰冷的眼神 箭头划过肌肤的寒冷刺骨之感仿佛近在咫尺,蒋南絮的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失态地跌落在地,而离她不远的白皑皑雪地里,赫然竖立着一支箭矢。 只要再偏一寸,那支箭矢便会直接贯穿她的脑袋。 作为即将被贯穿脑袋的“猎物”,她那一刻清楚明白地知晓射箭人的心理,他想要杀了她,并且能够杀了她,若不是她刚才喊的那句,只怕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靴踩在雪地里的厚重脚步声,在空灵的山林之中沙沙作响,惊醒了正在发愣的蒋南絮,她懵怔抬眸,正巧撞进了男人如同盯着死物的冰冷眼神。 村里男人多是体型健壮的猎户,高大结实,面前的男人虽然长了张白净的书生脸,却比之只高不低,此刻站在她身前,就好比一座大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距离拉近,男人的脸愈发清晰明了,恍然间,蒋南絮意识到了什么,这人的长相与那位重伤的少年,竟有五六分的相似…… 他自上而下扫过蒋南絮的脸,那股无形令人胆寒的压迫感瞬间席卷蒋南絮的身心,逼得她不由自主地开口为自己辩解:“他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路过……” 说话间,余光睨到几位黑衣人正直奔那位重伤的少年而去,看样子似是在确认他的死活,少顷,其中一人朝着他们的方向疾步而来,恭敬在年轻男人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周沅白神情冷漠,得知兄长尚有一口气存活,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波动,一双长而翘的凤眼掀起来,静静打量面前的女子。 白净的皮肤,身形消瘦,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衣还算规整地套在她羸弱的身躯上,怯生生垂着头不敢看他,与他之前所见的乡野村妇无甚区别。 唯一的亮点便是那张尚能多看两眼的俏脸,有种不属于穷乡僻壤的美,乌发被寒风吹散,肆意在空中飘散,为其平添两分纤柔和楚楚,看上去毫无威胁。 周沅白目光稍稍停留在她身上两秒,旋即收回,淡声道:“即刻护送兄长下山,不得有误。” “属下领命,那这位……”黑衣人将话头引向蒋南絮,刺杀大公子的刺客都已悉数处理干净,至于眼前这个女人,算是突然出现的变数,为避免节外生枝,应当杀之以绝后患。 蒋南絮猛地抬头,一颗心因着短短的三个字悬在了嗓子眼上,她没想到恶果来得这般快,她狠心没救别人的命,最终竟报应到了自己身上,以另一种方式以命抵命。 男人的身份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在他们这种人眼中,平民的命如草芥,不足珍惜。 而她的命,或许就是葬身于这茫茫雪地里。 眼睛涩得发疼,蒋南絮捏了捏掌心,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不想死,哪怕这世上只有苦和难,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人和事,她也不想死。 “我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求您,别杀我,求求您……”她掐着手心,指甲陷进肉里,试图用疼痛唤起理智,令自己清醒几分。 但其实眼泪早在眼角边偷偷跑了出来,亮亮的泪痕划过红润润的脸颊,一滴,两滴,不断线儿。 砸在心头,惹人厌烦。周沅白微不可察地拧眉,盯着她因为害怕和不安颤动的眼睫,端详片刻,心里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放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穿透力,吐息间便判决了她的生死。 是生。 蒋南絮握紧的拳头一松,眼底掠过轻松,安静待在原地,直到周围再无动静,方才从雪地里爬起来,往来时的路狂奔逃离。 *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随着太阳落山,黑夜悄然而至。 蒋南絮走得慌张,几乎一步未停,回到蒋家时仍然惊魂未定,双腿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刚想推门,却迎面撞上要出门的刘晓云。 刘晓云瞧蒋南絮脸色很差,忙拉着她进了屋,上下瞄她两眼,瞥一眼她汗湿的鬓角以及略微凌乱的领口,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压低声音质问:“怎么是这副样子?别是路上叫人给欺负了?” 蒋南絮抿唇,紧绷了一路的心弦啪嚓就断了,甚至还有些想笑。亲生女儿出门晚归,做母亲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居然是猜疑对方是不是在外头遭遇了什么不测,真是个极好笑的笑话。 等了一阵,刘晓云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是自己想岔了,没好气地埋怨道:“你这死丫头,没有就没有,你倒是吭声啊,哑巴了不成?猎物呢?可还完好?” 说罢,她就动手去夺蒋南絮后背的包袱,沉甸甸的重量让她露出喜色。 卸下的重量让蒋南絮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由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声音轻柔地说:“嗯,与阿爹交代的都对得上。” 闻言,刘晓云低声嘀咕了一句:“算你还有些用处……” 刘晓云的话就没有一句是好听的,蒋南絮习以为常,尽管内心深处仍有两分酸涩,但是她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直接显现在脸上,经历白日里的那一幕,她此刻只想吃口热饭,然后好好睡一觉。 然而刘晓云却不打算让她如愿,拉着她继续说话:“听你阿弟说,你们在藏猎物的地方,发现了尸体?可是村子里的人?” 蒋南絮一听这话,便明白蒋泊宇已经安全回到了家,对于他把她一个弱女子独自丢在山林里一个人跑回家这件事,刘晓云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具尸体上。 “哪有什么尸体?我仔细看过了,什么都没有,想来是阿弟摔昏了,眼花看错了。”蒋南絮有些烦躁,敷衍地摆了摆手就要往屋子里走。 刘晓云对这答案不是很满意,想要再多打听一些细节,毕竟他们村子已经许久没出过这类刺激的传闻了,若是真的,那必定会成为邻里茶余饭后的谈资,爱热闹的她可不希望这是个假消息。 可显然蒋南絮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追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刘晓云气急败坏,打发了她去清理鸡棚里的粪便。 一个算不上大的院子,三间低矮的茅草屋,几只乱跑的鸡鸭,构成了简陋的蒋家。 清理完粪便,蒋南絮来不及休息,穿过堂屋,去厨房生火将锅里剩下的白菜疙瘩汤热了热,端着碗坐在了灶台前的小板凳上,藉着火光大口大口吃着。 期间,蒋泊宇闻讯跑过来,又问了问尸体的事,蒋南絮淡定地回应,只说是他看花了眼,别的一概没有透露,前者虽不相信,但见她如此笃定,也只好就这样不了了之。 简单吃完饭,蒋南絮就着柴火烧了热水把碗洗了,顺带用剩下的水简单擦拭了下身子,白日里几个时辰的奔波导致她在冬日里都流了一身的汗,粘腻潮湿,好不舒服。 穿鞋时,蒋南絮目光一滞,注意到了鞋面上一处异样的暗红,颜色比周围都要深,被火光那么一晃,格外的明显。 仔细看了看,她猜测这应当是那少年抓住她脚踝时留下的血迹,多亏了有裙摆和黑夜的掩护,才让她阿娘没有发现。 蒋南絮用指腹沾了沾水,在那处来回擦拭,一直到血迹消失,她才松了口气。 收拾好一切,她藉着月光来到最偏僻的那间厢房,推开房门 嘎吱。 老旧的木门不可避免地发出刺耳的声响,隔壁的屋子里当即传来一声不客气的咒骂,是她阿娘,听声音似是刚刚睡下,透着股压抑的暴躁。 蒋南絮当作没听见,重复动作,把门给关上。 随着咒骂声的结束,世界总算清净了。 厢房里摆了张床板和一床被褥,其余全被杂物堆积,空间狭隘,只有个供下脚的过道,说是厢房,不如说是在杂物间里腾出个睡觉的地方。 蒋南絮把被褥打开铺好,没有更衣直接躺了上去,不是她不讲究,而是厚度不够的被褥容不得她矫情,若是脱了外裳,这个夜晚她怕是熬不过去。 她侧了个身,视线顿时落在了不远处那扇纸糊的木窗,本就不牢固也不挡风,更何况角落里还破了个洞,呼哧的寒风犹如刀子剐在脸上,疼得她不禁把脸往被褥里埋了埋。 热气呼在算不得柔软的被褥上,暖烘烘的,恍惚间,她还能闻到身上方才沾染的淡淡鸡粪味,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曾散去,可是除了忍受,她没有任何办法。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不久,朦胧的睡意席卷,她实在是太累了,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梦里,白天里发生的事重新发生了一遍。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那支箭羽,准确无误地射进了她的眉心。 蓦地惊醒,蒋南絮心悸不已,额角不知何时渗出冷汗,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夜,她仿佛再次陷进了那双深邃的黑眸之中,难以逃脱。 第3章 提亲 高大结实卖货郎 一条贯穿整个村庄的溪流上空,潮湿气流凝结萦绕,勾缠出氤氲压抑的层层薄纱。 因着视线受阻,孙立威沿着溪岸一路找了许久,才在一处略微狭窄的台阶下方,找到了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 半蹲在溪边的少女身形单薄,一颗颗粗盐般质地的雪粒子从天而降,融在少女乌黑的发顶上,她扬起棒槌,麻利迅速地敲打着半浸在水中的衣物。 清源村穷困,哪怕是寒冷的冬日,也没几户人家舍得浪费柴火,多是家里的女人提着脏衣服,就着溪水简单浆洗两下。 孙立威站在原地瞧了两眼,遂朝着她的方向走近两步,开口唤道:“阿絮妹妹,为何不寻个宽敞的地儿?这处多危险,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干活的蒋南絮,她下意识扭头循着声源望去,待看清来人的容貌后,瞳孔里的惊吓慢慢转换为惊喜。 她生得本就娇媚,此刻唇边噙笑,如溪水般清澈莹润的眼眸犹如沾上细碎的光,美得惊心动魄,晃了晃孙立威的心神。 “孙哥哥生得高大,这地自是容不下你,但对我来说却是刚刚好的……”少女的声音软糯甜腻,脆生生的入耳,好听极了。 说话间,蒋南絮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飘向更为宽阔平缓的上游,眼底不禁染上几分落寞,扯了扯唇道:“上游人多,我不喜热闹。” 孙立威既高兴于得了心上人的夸赞,又心疼于她的欲言又止,哪里是她不喜热闹,分明是村里那些臭婆娘,尽寻些空穴来风的闲言碎语来惹得她伤心。 阿絮妹妹多好,只怕十里八乡都难寻得到如她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蒋南絮收起思绪,弯腰快速装好洗好的衣物,提步迈上台阶。台阶湿滑,怀里又抱着重物,因此蒋南絮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迈得慢而稳。 孙立威见状,忙向前迎两步,想要扶住蒋南絮的胳膊,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也没注意,顺势接过她怀里略重的木桶,“我送你回去。” 木桶里装的是蒋家一家四口的衣服,蒋南絮力气不足,水没怎么拧干,叠加堆积,对一个姑娘家来说着实有些重量,所以她并没有推辞。 蒋南絮规规矩矩走在后面,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纤瘦的身躯束缚在陈旧的短袄下,原先的深蓝色已经洗得抽丝发白,算不上好的料子,四处都是补丁,就连袖口都很局促地短了半截,裸露在外的双手冻得通红。 孙立威的目光顿时全落在了她那双手上,她肤色白皙,紫红的冻疮尤为明显。 蒋南絮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衣袖,漂亮的眼眸里划过一丝难堪,不久,泛起水光,像一块脆弱的薄冰,叫人不自觉生出怜惜之意。 “我兜里有一块冻疮膏,待会儿拿给你,你这么好看的手,可不该生出冻疮这种煞风景的玩意儿。”孙立威是往返于清源村和信阳城的卖货郎,经手的货物种类繁多,这块冻疮膏是他家妹子让他从镇上稍带的,刚好拿来借花献佛。 “这应该要不少钱吧?我不能……”蒋南絮有些犹豫。 蒋家的日常开支由蒋南絮的阿娘一手操持,她素来霸道精明,除了差使蒋南絮去镇上买东西外,半毛钱都不会舍得流向蒋南絮的口袋,因此蒋南絮实在囊中羞涩,根本拿不出闲钱来买冻疮膏。 孙立威深知这一点,于公于私他都不会与她计较这点钱财,大方表示:“你我之间,谈什么钱不钱的?都是应该的。” 蒋南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明面上没有做出回应,小脸却适时流露出羞赧的神情,唇畔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冲他笑了笑:“多谢孙哥哥。” 这声甜到心坎的嗓音听得人酥麻麻的,这一刻,就是让孙立威去给她摘天上的月亮他也愿意。 蒋南絮的家在半山腰,稍稍远离村庄中心,走回去要些时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聊了两句近况,蒋南絮便问起孙立威来找她的原因。 孙立威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少女,样子温软又乖巧,让他的心也不自觉软了下来,问:“听说姓沈的和姓张的都找媒人向你提亲了?” 其实远远不止这两家,蒋南絮美人的名号远扬,自打她几天前及笄以来,附近几个村闻声来提亲的人都快把蒋家的门给踩塌了,但能让他觉得有威胁力的,就只有那个姓沈的书生和蒋南絮那个姓张的邻居竹马。 书生名叫沈淮书,一个热衷读书考功名的小白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脑子好使无甚用处,据传跟蒋南絮两情相悦,私下定了终身。 邻居名叫张帆,一个只知砍柴种地的庄稼汉,但比不过别人近水楼台,真要论起来,谁都比不过他在蒋南絮心中的份量。 孙立威只道了姓氏,蒋南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懵怔两秒,后知后觉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肯定,孙立威的脸色变了变,慌不迭追问:“那他们两个之间,你可有中意的?” 一阵冷风吹过,蒋南絮掩着唇轻咳了两声,白皙的脸蛋浮上两片樱色的红晕,语调婉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说了不算数的。” “那就是没有了,阿絮妹妹,你觉得我如何?”孙立威迫不及待试探她的心意,直白大胆的目光就差将最后一层窗户纸给捅破。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节 蒋南絮扫一眼他激动涨红的面孔,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婉可人,眼底的情绪反而越发平静,淡淡说:“孙哥哥,我到家了。” 孙立威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顿时怏了,抬眼瞥向不远处的茅草屋,叹了口气,尤为不舍地看了一眼蒋南絮,承诺道: “阿絮妹妹,等我来提亲。” 蒋南絮弯唇,不知是第几次点头应好。 在别人的家门口,孙立威也不好多留,从兜里拿出先前说好的冻疮膏,放进蒋南絮的手心里,依依不舍地匆匆离开。 蒋南絮站在门口看了几眼,把冻疮膏往怀里一塞,转身推开院门走进去。 “哟,还是我闺女本事大,一天换一个情郎。” 蒋南絮裹着一身寒意进门,苍白的小脸也显出几分冷淡来,她无视刘晓云尖酸刻薄的话,熟练地把洗好的衣服一一在院中的绳子上晾好。 作为刘晓云的亲生女儿,蒋南絮最是清楚她的为人秉性,硬骨头强嘴讨不到好,而求饶卖乖更是会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 对付她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装聋作哑,毕竟忍受难听的话,总比忍受柳条抽打要划算得多。 吃过早膳,蒋泊宇就去学堂念书了,直到天黑才会归家,至于蒋父,摔断腿后就精神不济,早早就歇下了,这会儿估计还在午睡。 刚晾完衣服,村里的王媒婆不请自来,近日,她是蒋家的常客,想来又是有哪家的男娃托她过来探探口风了。 刘晓云的注意力被王媒婆分散,一边堆着笑将她请到了主屋,一边吩咐蒋南絮去倒两杯热水。 甫一落座,刘晓云迫不及待拉着王媒婆问:“我上回拜托你的事,可有着落了?” “我办事你就放心吧,常富商那边说没问题,愿意出那个价。”王媒婆一双精明而布满皱纹的眼睛敛了敛,似是藏了几分为难,欲言又止地啧了一声:“就是人得换换。” 刘晓云笑着的脸垮了垮,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头:“这话什么意思?换啥人?” 都到这份上了,王媒婆也没必要卖关子,直言不讳道:“就是这男方啊,要从儿子换成老子,常富商看上你家絮姐儿了。” 端着热水站在门外的蒋南絮听到这话,明眸霎时间变得阴冷,指尖死死扣住水杯的边缘。 她们口中的常富商也是清源村人,做了一二十年的茶叶生意,今年四十有余,早年丧妻,赚了些钱后,便带着两个儿子离开清源村,定居在了信阳城,只会在每年清明回来祭祖。 她见过两回,个子不高又精瘦黝黑,因为常年劳累两鬓雪白,打量她的眼神透着一股色咪咪的偷窥感,还总爱往她的胸脯看,让她浑身不自在,可那仅仅只是她的片面感受,没处说理也无法对峙,就只能不了了之。 两家素来没什么交集,不曾想,刘晓云竟会在私底下拜托王媒婆给两家说亲。 “常富商要娶絮姐儿?”刘晓云有些懵怔,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两圈,不赞同地哼一声:“常富商的年纪比絮姐儿足足大了两轮,我把絮姐儿嫁过去不是害了她吗?村里的人指不定怎么议论我呢。” 听到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真的心疼自家闺女,但唯有蒋南絮知道,她这样说纯粹是想以此为借口要再多要点好处。 王媒婆多圆滑的一个人,从刘晓云的做派和语气就能看破她的心思,心中虽不屑她“卖女求财”的行径,但表面上还是笑呵呵地顺着她的话说: “这年纪嘛,相差得是有些大……但常富商的为人你我是清楚的,老实本分会疼人,絮姐儿生得如花一般,可不得拿银子好好呵护呵护?” 第4章 逼婚 白净俊俏穷书生 “当然,我也知道以絮姐儿的容貌,根本就不愁嫁,不过……” 王媒婆先是夸赞了蒋南絮的好样貌,随后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咱们村里各家的情况你多少也清楚,挑来拣去,能出得起高额彩礼的人家也就那几户,而这些人家中,又有哪家比常家出的高?” “而且常富商说了,只要你点了头,他可以额外再多送一份礼来孝敬你这位丈母娘。”说罢,王媒婆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刘晓云的手背,随即举起三根手指,笑得挤眉弄眼,全然不顾一个四十多的男人管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喊丈母娘,有多可笑。 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刘晓云肉眼可见地心动,正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引起她的注意,下意识抬眸看过去,脸色变了变,她们讨论得认真,竟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人。 蒋南絮踩着影子进了屋,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毫无波澜,淡淡的,似是并没有听到她们刚才交谈的内容,端着热水依次放在两人的面前。 “王婆,喝水。” 王媒婆猜不准蒋南絮听去了多少,但蒋家的情况她是知晓的,刘晓云当家作主惯了,向来不怎么重视女儿,换一句话说,那便是蒋南絮的意见和想法并不重要,就算被她听去了也无妨。 思及此,王媒婆抬眸扫了两眼蒋南絮白皙水嫩的小脸蛋,又看了看对面保养得当的刘晓云,一个刚刚及笄恰好含苞待放,一个年过三十仍旧风韵犹存,光是往那一站,估计都能把村里的年轻后生和老汉儿给迷得七荤八素。 要不说这娘俩不受村里女人待见呢,那些个女人管不住自家爷们,就只好嫉妒针对与自己同样处于弱势的女子,以此来获得慰藉。 可惜,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过不久就要给人糟蹋了,一想到常富商某些不为人知的癖好,王媒婆不由对眼前的女子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情。 到底是心虚作祟,王媒婆坐了没多久,便起身告辞:“我晚上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刚才说的事你先考虑着,过两天给我答覆也行。” 好事不怕多磨,以刘晓云的性子,估计要不了两天,对方就会主动来寻她答应了这门亲。 送走王媒婆,蒋南絮在原先王媒婆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地逼问:“阿娘,咱之前不是说好了,我的婚事等这次春闱过去再定吗?” 刘晓云斜睨了一下她,不紧不慢地换了个姿势,抬起纤手欣赏起昨日刚修剪好的指甲,晶莹剔透,干净漂亮到让人难以相信这竟是一个农妇的手。 “离春闱还有好几个月呢,我留你在家里做什么?吃干饭吗?自然是早早把你嫁出去才好,省得成天在我跟前晃悠,看着心烦。”刘晓云的嗓音漫不经心,似是对自己曾经做出的承诺不以为意。 蒋家的大小事务基本都交给蒋南絮来做,大至下地干活,小至洗衣做饭,说是免费当牛做马也不为过,可落在刘晓云口中,她竟成了吃干饭的? 蒋南絮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她难受,忍了忍,打着商量道:“那也不能是常富商啊……” “常富商怎么了?若不是老娘给你的这张脸,你够得上人家吗?要我说,能有幸嫁给常富商,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居然还不满意?” 说罢,刘晓云没好气地横她一眼,自上而下打量的眼神充满了嫌弃,似是警告她不要不知好歹看不清形势。 若不是清楚刘晓云没那个善心会赡养捡来的孩子,蒋南絮已然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了,嘴唇气得发颤,令她不得已死死攥紧拳头,才没有失去理智一巴掌扇在对方的脸上。 她从小便知自己的优势所在,撒撒娇就能让村里的小秀才主动教她念书,让村口卖猪肉的多送斤两,让卖货郎额外送两朵头花…… 蒋家于她而言,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一个吸血的魔窟,若要逃离,她能倚仗的,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对于未来夫婿,她从来不求两情相悦,只求安稳平淡。 精挑细选之下,村里的年轻郎君中,唯有三人最合她心意,邻居张帆不做考虑,离蒋家太近,且张母不是个好相与的,嫁过去只怕是被两家共同劳役的份。 剩下的沈淮书和孙立威二人,前者学识和长相均属上乘,年纪轻轻已是案首之身,前途一片光明,可正如刘晓云所说,沈淮书家庭条件太差,不管他考没考中,嫁过去还要跟着他吃几年苦头。 后者是三人中条件最好的,年轻力壮,踏实肯干,家中积蓄不错,嫁过去后夫妻二人合力经营买卖,日子应当能过得有滋有味。 可眼下,有常富商这个顶有钱的摆在面前,刘晓云为银子所蒙蔽,是绝对看不上孙立威的,她只能寄希望于拿沈淮书当挡箭牌,兴许刘晓云会动摇,然后改变想法。 蒋南絮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我的意思是当官的不比从商的要好?等沈淮书高中后,他还能为阿弟以后的仕途铺路……” 刘晓云经她那么一劝,不免有一丝的动容,毕竟士农工商,读书考取功名素来是每个平民百姓梦寐以求的事情,官老爷多威风啊,权势在手,受人仰望,简直是不可触及的存在。 可话又说回来,万一沈淮书没考上呢?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管给出的条件有多诱人,都是块没着落的大饼。 想清楚这点,刘晓云冷嗤一声:“可拉倒吧,一个穷酸书生,就算考中了又如何?要银子没银子,要人脉没人脉,他拿什么给宇哥儿铺路?我看他啊,指定是个没出息的。” “要我说,还是常富商好,等明日一早,我就去寻王媒婆把你的婚事给定了……” 蒋南絮忍不住开口打断她:“阿娘!” “就这么着了,少跟老娘废话。”刘晓云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耐烦地摆摆手,“你阿弟估摸着马上从学堂回来了,还不快去准备晚饭,一天天磨磨唧唧的,真该听你阿爹的,早点把你嫁出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蒋南絮咬紧下唇,便知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然而,她没想到转机来得如此之快。 * 翌日清晨,天色濛濛亮。 一道急切的敲门声,在蒋家大门外响起。 蒋南絮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中,认出屋外那带着哭腔的哽咽声来自她三伯母,瞌睡一下子没了大半,刚想起身去开门,就听到隔壁传出了些许动静。 “三嫂,这是出啥事了?” 这是她阿娘的声音。 “你三哥他……没了!” 三伯母的嗓门本就大,伴随着一声声哀嚎,打破了夜晚的静寂。 一时间,四周的几户人家全都被吵醒了,纷纷走出家门来凑热闹,从三伯母的只言片语中,蒋南絮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三伯父前几日去了信阳城办事,算算时辰,昨日傍晚就该归家,可三伯母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三伯父被街上失控的马车撞死的消息。 三伯父正值壮年,突然的离世无异于晴天霹雳,前六天下来气氛压抑,原本冷清的蒋氏族祠,围满了腰间统一绑了白布的蒋家人,就连前来参加丧事的村民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蒋南絮站在偏僻角落,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慇勤帮忙招待村民的刘晓云,因为丧事的举办,她的婚事暂时被搁置了,可不提,不代表就会取消。 常富商她是不会嫁的,可是目前来看仍是个死局,除非有更大的利益驱使她阿娘改变想法…… 正当她愣神之际,族祠门口传来的躁动,打破了她的沉思,抬眸无意中看过去,一道纤瘦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 来人穿着一袭藕色的锦衣绸缎,微风拂过,衣袂飞扬,快步经过蒋南絮时,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飘散开来,清新淡雅,好闻极了。 此女的皮囊极为出色,穿着打扮亦是华贵富丽,与一众朴素打扮的村妇格格不入,瞧着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蒋南絮忍不住在对方多停留了两眼,才认出对方似是三伯父的大女儿,按照辈分,算是她的四姐姐。 这位四姐姐早年被信阳候身边的心腹看上纳为了妾,除了书信往来,许多年不曾回过清源村,蒋南絮也只有在三伯父四十大寿的时候,才见过对方一面。 信阳候执掌一方,权势滔天,因着这层关系,三伯父一家在清源村可谓是横着走,任谁都得给其三分颜面,唯恐一不小心得罪了,惹祸上身。 这也是为什么一向懒惰的刘晓云会主动帮忙的原因,此等巴结谄媚三伯父一家的好时机,她自然不会放过。 村子里关于这位四姐姐的传言不少,蒋南絮对她也是十分的好奇,不动声色往停放棺椁的屋子靠了靠,隔着些许距离,静静打量着她。 二十五六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当,脸庞娇嫩,瞧着顶多二十出头,双膝跪地,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粉颊如桃花般勾人,发髻上斜插金钗玉坠,掩面哭泣时,随着肩膀的抖动铃铛作响。 蒋南絮的目光落在她光滑白皙的脸上,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虽然也很光滑,但还是能摸出来细微的干燥。 她自认天生丽质,也分外爱惜自己的这张脸,可仍旧敌不过常年的风吹日晒,也就是现在还年轻看不出来,等过两年,怕是很快就会被岁月侵蚀。 眸光流转,蒋南絮的余光瞥见了手上尚未好全的冻疮,心下更觉自卑艳羡,四姐姐的手指纤细白皙,一看便知活得精致自在,许久没有做过粗活。 而她如若没有孙立威给的药,生了冻疮后的手指大概率会变粗变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打探的视线太过热烈,对方若有所察地扭头看过来,两人的眼睛就此对上,对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愣了一下。 少顷,只见她附耳朝三伯母说了些什么,遂起身朝着蒋南絮走了过来。 第5章 转机 同病相怜四姐姐 天气放晴,屋檐积雪融水顺着边沿掉落,一滴接着一滴,落进青石地板上的水坑里,激起阵阵涟漪。 “你就是四叔的那个小女儿吧?经年不见,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柔美婉转的声线徐徐传来,清透又干净,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蒋南絮的背脊紧绷一瞬,弄不清楚她朝自己搭话的原因,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伸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以此来掩饰自己偷窥的心虚和紧张。 少顷,方才佯装淡定的回话:“自然是记得四姐姐的。” 蒋雯翠轻轻嗯一声,面前的少女耷拉着脑袋,怯生生的,鸦睫又长又密,面对她逡巡探试的目光,眸间有瞬间的混沌的迷离之色,柔软魅惑,勾人而不自知。 蒋雯翠微怔,没料想到村里竟出了这样清新脱俗的美人,沉吟片刻,而后轻笑道:“我刚从信阳城回来,实在疲累,可否请你陪我进屋说说话?”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节 闻言,蒋南絮稍稍抬眸,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我去跟我阿娘说一声,马上就来。” 蒋雯翠点点头,示意她快去快回。 族祠不大,本来只是一间靠山的破屋子,经过前年修缮才勉强像个样子,之后还增修了两间偏房用来歇脚。 偏房内,蒋南絮局促地坐在矮榻上,手指不安分地纠缠在一起,不远处,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丫鬟正在伺候蒋雯翠更衣,说是丫鬟,可单看穿着打扮和气度,却比学堂教书先生的女儿都要强上许多。 在她心中,教书先生的女儿是她见过最温柔的女子,无论对谁,都是态度和蔼可亲,举止文雅有礼,仿佛生来就不属于他们这个小山村,是她暗自学习效仿的对象。 然而她曾以为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女子,居然还比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 蒋南絮抿了抿唇,井口的崩塌让她多少有些难受,难受于自己的才疏学浅,更难受于或许她这辈子都只能困在清源村这座深井,无法欣赏到井外更为广阔的风光。 蒋雯翠换了身蓝缎袄裙,施施然在矮榻的另一头坐下,开口唤醒心不在焉的蒋南絮:“阿絮妹妹,久等了。” 蒋南絮回神,忙道没有没有,正襟危坐,生怕出错的模样,横生出一股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到底是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蒋雯翠粗略扫两眼,便能大致猜出她心底的想法,勾了勾唇,这样也好,毕竟未谙世事的少女最好拿捏,省得她多费力气。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二人逐渐熟悉起来,话题多是轻松自在的家常话,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就聊到了蒋南絮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婚姻大事上。 在听完蒋南絮阿娘对她婚事的安排后,蒋雯翠眉眼染了些怒意,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气愤不已:“四婶真是的,怎么能让你嫁给那种人?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她过激的反应使得蒋南絮怔了怔,好半天才出声:“女子的婚事多由父母做主,我……” 话音未落,又遭蒋雯翠打断:“我的好妹妹啊,你未免太老实了些,这种亲事你也愿意应下?” “我不愿意又如何?改变不了的。”蒋南絮垂下眼帘,极力掩盖住眼底的苦涩,喉咙里像是枣核卡住了一样,难受又刺痛。 蒋雯翠沉默半响,眉心越蹙越紧,“如何改变不了?我去帮你跟四婶说说情,左右我的面子四婶还是要给的。” 闻言,蒋南絮不可置信的抬头,清透的眼眸里涌现出一丝希望的光亮,然而惊喜过后,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印象里阿娘同她说道过这位四姐姐自从嫁到信阳城后,便开始有意无意疏远家人,试图和清源村划清界限,是个自私冷淡的人。 既然如此,为何会对她一个堂妹的婚事起这么大的反应?甚至还要帮她?现在冷静下来,从对方主动向她搭话开始就处处透着可疑,她们向来毫无交集,说是不认识都不为过,何至于让她陪着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蒋南絮张了张嘴,没有着急去验证她话里的真假,而是含蓄地表示:“如何好意思麻烦四姐姐?” “算不上麻烦。” 混迹深宅数年,蒋雯翠如何看不出来她如同刺猬反射般竖起尖刺的警惕,极轻的叹息一声,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细心又温柔地安抚:“说起来我们两人还挺像的,看着你,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蒋南絮的眸光一滞,询问道:“四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出身农户,空有美貌却没有自保的能力,家人拿你当吸血的工具,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你做,等你年纪到了就卖出去换取银钱,你说说,我们两个像不像?” 自己的一生被如此精确的概括,蒋南絮的脸色不可避免地僵住,尚未缓过神来,就听蒋雯翠继续说:“所以我的反应才那般强烈,我提出帮你,其实是在帮当年的我自己。” 蒋雯翠的语气愈发低落,情至深处,想起自己曲折的前半生,不由落下两滴泪来:“你知道我阿爹当年为我寻的夫婿是谁吗?” 蒋南絮摇了摇头。 蒋雯翠讽刺一笑:“是村西的李鳏夫。” 对此人,蒋南絮有所耳闻,常年酗酒,性情残暴爱打人,不止一次传出过他把自己的妻子打得半死,近两年他妻子逃过不止一次,可次次都会被拖回来继续打,周而复始,直至逼得他妻子上吊自杀,这场悲剧才算结束。 不曾想,眼前美丽温柔的四姐姐,竟差点成了李鳏夫的妻子。 这一番话成功让蒋南絮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感,同时,也为刚刚恶意揣测别人的好意感到愧疚,无言片刻,只能反过来握住蒋雯翠的手,以示歉意。 蒋雯翠察觉到她的态度变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所幸我遇到了现在的夫君,哪怕是个妾室,也比之前的日子舒服多了,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还有人在身旁伺候。” 说到这,她的视线落在蒋南絮的脸上,话锋一转,叹息道:“其实以你的美貌,实在不该埋没在清源村这样的小地方,像我这般入大户人家为妾也并非不可……瞧我怎得这般坏,竟劝你放着好好的正房娘子不做,而是与人为妾……” “四姐姐哪里的话。”蒋雯翠说的没错,现实便是如此,给城里的大户人家当妾,就是比给乡下人当正妻却日日在地里干活要舒服得多。 “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怕就怕我出手干预了这次,也会有下次,拦了姓常的,恐又会有别的臭男人惦记你的美貌,最好的办法……不知你可有中意的郎君?” 蒋南絮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沈淮书的身影,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人现在不在清源村。” “是哪家的?”蒋雯翠笑道。 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蒋南絮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耳朵渐渐发热,双颊绯红,简单解释了一下。 蒋雯翠了然点头,称赞了几句沈淮书的才学,遂提议道:“要不你跟我回信阳城待几天?等你说的那个书生从京城赶考回来,再另作打算?” “去信阳?”蒋南絮微怔。 “至于理由……”蒋雯翠顿了顿,很快便想好了借口:“我儿子今年三岁,前段时间不慎摔伤了右手,四叔在治疗这方面向来是把好手,相信你也不会差,我向四婶要人,她必定不会拒绝,只需你点头即可。” 长这么大,蒋南絮就没有什么机会离开清源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的集市,信阳城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又遥远的地方。 似是看出她的犹豫不决,蒋雯翠也没有为难她必须立刻给出结果,只道让她回去后好好考虑考虑。 送蒋南絮离开后,蒋雯翠命丫鬟关上偏房的门,另外重新打盆热水过来。 随身携带的铜镜之中,倒映出一张红肿憔悴的俏脸,蒋雯翠伸手摸了摸肿起来的眼皮,至少也得两天的时间才能消下去,不由烦躁地闭了闭眼,做戏做过了头,真是得不偿失。 阿爹的死她并不难过,甚至有几分窃喜,然而这样的情绪并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落一个薄情不孝的名声,此行本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 若是能将对方收为己用,凭借那张脸,她定然能够重新赢回褚君的心。 丫鬟端着水盆进来,蒋雯翠的思绪回笼,将手伸进热水中,来回搓洗着方才触碰到蒋南絮冻疮的部分,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像是生怕沾染上对方的脏污。 美则美矣,可惜,需要调教的地方还很多。 * 蒋南絮离开偏房,没有多做停留,直接朝着族祠主屋的方向走去。 因为心里装着事,她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男人,差点一头栽进对方的怀里。 “怎么不看路?想什么呢?” 第6章 陷阱 青梅竹马庄稼汉 蒋南絮打起精神,忙不迭往后退了半步,刚好错开对方伸过来扶她的双手,懵怔抬眸,撞进对方溢满关心的眼神。 顿了顿,勾起一丝笑容问:“二哥哥,你怎得还没回去?” 三伯母那天来报信,身为邻居的张家自然是听到了消息,所以当天一早,张帆就主动过来帮忙,这些日子基本在族祠扎了根,凡是蒋南絮在,其周围必定能看见张帆的身影。 张帆讪讪收回手,双臂自然垂在身侧,个子很高,肩膀很宽,衣摆微微鼓风,紧口的袖子包裹着结实的肌肉,张扬地显露出常年下地干活的绝佳身材。 他动了动唇,视线无法从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当中移开,又自知长时间盯着她看不太妥当,只能强行压了压狂躁的心跳,清了清嗓子道:“听云姨说你被雯翠姐叫走了,我便想着去偏房外头等你,免得等会儿天黑了你一个人回去害怕。” 蒋南絮微微蹙眉,目光朝着族祠里面觑了两眼,果真没在里面看见刘晓云的身影,喃喃细语:“我阿娘她们回去了?” 张帆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两分低落,正欲追问,却见她紧接着说了句“回去吧”,便头也不回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张帆提步追上去,歪头看向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女,她的眼底只有一贯的柔软和温情,仿佛刚才那一瞬透露出来的脆弱和淡漠,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蒋南絮跨过高高的门槛,目视远处高山将最后一丝金光藏起,不久黑夜悄然而至,模糊了脚下的路。 偏僻的靠山小路,旁边就是丈高的陡坡,蒋南絮鲜少来族祠这边,对路不怎么熟悉,但多亏夜间视力良好,哪怕脚下坑坑洼洼,仍旧走得稳稳当当。 换做从前,她许会利用路不好走这一借口,装柔弱让张帆递给她一只衣袖牵着,以此来拉近距离,让其对她更为死心塌地。 可今日她的脑子被蒋雯翠说的话盛满,全然放不下别的,也就懒得动些歪脑筋了。 显然,哄她去信阳城是个陷阱。 她从小看眼色长大,自然看得出来蒋雯翠的别有居心,先是拿自己举例博取同情,明里暗里诉说做妾的好处,接着顺势提出跟她回信阳城躲避婚事。 若说里面没有鬼,谁会信?这一套说辞骗骗单纯的小姑娘还行,但是对付她还是嫩了些。 可眼下的处境对她来说并不友好,除了借助蒋雯翠的面子脱身以外,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所以当时她很配合地做出了一些愚蠢的表情来蒙蔽对方,以便让其放松警惕,从而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信阳这个地方,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对没有把控的人和事,她多少有些畏惧。 蓦地,蒋南絮抬眸看着前方高大的背影,她记得去年有段时间,张帆尝试过跟着他二叔去信阳城学做生意,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给放弃了。 心思微动,她轻轻启唇:“二哥哥,信阳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闻言,张帆停了停脚步,转头朝她瞥去一眼,夜色朦胧,瞧不真切,只当她是从雯翠姐那听说了一些信阳城的事迹,心生向往,有些好奇罢了。 思忖片刻,如实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信阳城是个人口密集的商贸名城,位于燕国西北部,尤与西域和北戎贸易往来频繁,繁荣昌盛,但往往危险和诱惑并存,稍不留神,便会活生生溺死在那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里。 信阳城光鲜亮丽的那一面是给达官贵人看的,而他们这种普通人看到的就只剩腐朽黑暗的另一面,各种肮脏卑鄙藏在光亮之下,叫人防不胜防。 回想起曾经所见的一幕幕,张帆顿了顿,啧了一声:“阿絮妹妹,信阳城没你想像中的美好,要我说,信阳城还没咱清源村好呢,那儿规矩多坏人也多,没我们这儿半分纯粹……” 点到为止,他没有继续细说,在他心中,蒋南絮这样单纯天真的女孩子,就不应该被那些破事给染指荼毒。 听着张帆善意的提醒,蒋南絮敛了敛眸,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清源村纯粹?一想到女人们倾注在她身上的恶言恶语,以及男人们投射在她身上的龌龊思想,她就恶心得想吐。 不过她面上未显,清澈灵动的眼眸弯了弯:“我就随口问问,多谢二哥哥为我解惑。” 温柔明媚的笑容沁人心脾,张帆隐在黑暗里的脸不争气的红了,以拳抵唇轻轻咳了咳,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四肢显出几分青涩稚嫩来。 蒋南絮扫视两眼,觉得有些好笑,没多说什么默默抬腿继续往前方走去,到家的时候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看上去都已经睡下了。 在族祠干活时,已经用过晚饭,蒋南絮锁好院门,直奔她的屋子而去,动作放轻,不欲惊动别人,却仍然闹了点动静,不久,隔壁屋的门应声打开。 没一会儿,刘晓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披着厚袄子,脚下耷拉着布鞋,一边抱怨天气太冷,一边忙不迭把虚掩着的门给关上。 甫一靠近,她就挤开蒋南絮,占据了床的位置,微弱的月光堪堪照亮她的半边脸,投射出眼底的精明,只听她迫不及待问:“雯翠那丫头跟你说了些什么?” 蒋南絮被撞得身形一晃,收拾床铺的动作停下来,局促地站在狭窄的过道,放低的嗓音不怎么清晰:“四姐姐让我跟着她去信阳,帮忙照顾她儿子,听说摔断了右手,身边没个贴心人照料。” 此话一出,刘晓云登时睁大了眼睛,俨然这答案在她的意料之外,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理清了利害关系,不屑地哼一声:“我就知道,抢在主母前头生下长子,能有她啥好日子过。” 刘晓云一把年纪了,纵使没在城里头生活过,但大宅里头的规矩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妻妾之别有如云泥,小妾通房是不能抢在主母前头生下孩子的,尤其是男娃娃,这关系着根本。 可是也不知晓蒋雯翠用了什么法子,竟有福气和本事顺利诞下长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三年间,那孩子至少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病中。 蒋雯翠在信阳无依无靠,又受主母压制,日子定是不好过的,此次藉着回乡的契机,拉拢那么一两个靠谱的人为自己所用,也不是不能理解。 相对无言,蒋南絮静静观察着刘晓云的反应,见她如所想那般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暗自勾了勾唇,长吁了口气,故意说:“不过我没答应……” 刘晓云脸色变了变,一拍大腿,指着她怒道:“你这蠢货,咋个不答应?” 蒋南絮佯装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咬着下唇,小声反驳:“为何要答应?我都要嫁给常富商了,跑那么远做什么?” “哎哟喂你个赔钱货!那可是褚家!在侯爷跟前都能说上话的。若是你能在褚家人面前混个脸熟,不比嫁去那个常富商家里要好的多?” 说到这,刘晓云忽地灵光一闪,既然蒋雯翠那丫头都能靠着给褚家当妾从而一飞冲天,那么她闺女为何不行? 因着有褚家做庇护,老三那一家子可谓成了一方地头蛇,平日里都是拿鼻孔看人,就算如此,仍有一大帮子趋炎附势的小人上赶着巴结讨好。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节 如果她家闺女也攀上了褚家,那么她是不是也能尝一尝“人上人”的滋味? 思绪越来越清晰,她盯着蒋南絮的脸瞧了又瞧,愈发觉得可行。 刘晓云表情兴奋的扭曲了一瞬,一把抓住蒋南絮的手拽到跟前,眼底流露出一抹狂热的光芒,“明儿个你就去寻你四姐姐,跟她说你愿意去,嘴巴甜一些,免得她反悔。” 蒋南絮闻言,唇边带上讥诮的笑意,不紧不慢地问:“那我去了信阳,婚事怎么办?” 刘晓云是个极度势利眼的人。 无利不起早,有便宜不占天诛地灭,有蒋家三房这个例子在前,在她看来,去一趟褚家,无异于镀了层金,以后就是有大人物罩着的香饽饽。 哪怕这个代价是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在所不惜。 “什么怎么办?你不是嚷嚷着要等春闱过去再定吗?我看啊,还是等沈淮书从京城回来以后再说,你这段日子,就好好跟着你四姐姐。” 刘晓云心中已经有了另外的盘算,什么沈淮书,什么常富商,她已经不放进眼里了,只待蒋雯翠同意把蒋南絮带到褚家去,这件事就算成了大半了。 就凭她闺女的那张脸,只需用点手段稍加勾引,那些个臭男人不得跟发疯的狗一样蜂拥而至? 翌日一早,刘晓云便迫不及待把这件事跟自家男人提了提。 蒋青峰窝在床边,微微驼背,弯腰将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按摩揉捏着,时不时捏一捏包扎成圆鼓包的地方,听完刘晓云的打算,饱经风霜的粗糙眼角往下压了压。 “那也得看絮姐儿自个儿愿不愿意。” 刘晓云不以为意,理了理额发,撇嘴道:“她愿不愿意有啥打紧的?就她那个脾气,还敢忤逆我不成?” 第7章 画册 过于粗俗大胆 天还没彻底亮,光线不足,衬得本就不大的屋子愈发昏暗狭窄。 刘晓云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蹙了下眉,一屁股坐到蒋青峰身旁,缓缓逼近道:“怎么?难不成你这个当爹的良心发现,开始心疼起自己闺女来了?” 因着腿伤,蒋青峰本就烦闷,此刻听着刘晓云在耳边唠叨,更是连看她都懒得看,闭上眼睛往后一躺,敷衍地摆摆手:“我的意思是别把她逼急了,以免闹得太难看。” “我还是那句话,她敢闹么她?”刘晓云才不相信自小被自己打压着长大,连顶嘴反抗都不曾有过的絮姐儿,这次会违背她的意愿行事。 还有一点,她打心底里认为无论是攀上常家还是褚家,都是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除了高高兴兴点头答应以外,她想不出来第二个答案。 抛去杂念,刘晓云继续道:“老头子你说,雯翠那丫头提出带絮姐儿去信阳,是不是也存了让絮姐儿给褚家公子做妾的心思?” 仔细想想,有个年轻貌美的娘家人在身边帮衬分宠,再加上儿子傍身,蒋雯翠在褚家的日子才不至于太难过。 “或许吧。”蒋青峰翻了个身背对刘晓云,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刘晓云见状,嘴唇翕张,余下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心里不由生出了些许埋怨,他总是这样置身事外,让她连个商量的地都没有。 “阿爹阿娘,饭做好了。” 愣神之际,外头传来蒋南絮温顺的嗓音。 憋闷的心情顿时有了发泄的地方,刘晓云朝外头不客气地大喊一声:“把饭送进来!” 她的语气着实不太好。 蒋南絮叩门的手顿了顿,双眸微微一沉,很轻易就猜出她是在阿爹那受了气,默了几息,迳直转身离开了。 蒋南絮这边点头答应,事情的进展就很顺利了,定在三日后启程出发信阳。 算起来,这还是蒋南絮第一次正儿八经出远门,禁锢在小山村太久,心中既兴奋又忐忑,做起事来不免心不在焉。 犹豫该带些什么过去,虽然她也没什么行李可带,站在屋子里扫眼一瞧,空空荡荡,整齐干净到仿佛她从未留下过什么痕迹。 但还未等她伤神多久,刘晓云就进来,怀里揣着一本画册,招招手示意她坐到床上说话:“把门关上,交代你一些事。” “我为你寻的常家那门亲,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甚至有些怨恨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你未来的夫家就是你下半辈子的依靠,哪能不寻个有钱有势的?” 说罢,刘晓云深深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情真意切地说:“有些话啊,也只有我这个当娘的愿意说给你听。这次你四姐姐让你跟着她去信阳,说好听些是请你过去帮忙照料,实则就是去伺候人的,别人没明说,但你自己心里得留个心眼。” 刘晓云有意要演母女情深的戏码,纵使蒋南絮听得心中发笑,却也不得不配合把戏演下去,真论起来,怕是没人比她更会煽情。 她咬着红润的下唇,湿哒哒的泪水瞬间噙满眼眶,如雪似玉的脸上红晕席卷,绝美的,柔弱的,让人心痛,似是多年的委屈终于得到了释放。 “你四姐夫那样大的官,府邸内外人员复杂,你过去了切记要谨言慎行,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把人给得罪了,哪怕你四姐姐让你替她伺候你四姐夫,也不可有怨言,明白吗?” 听到前面,蒋南絮兴味索然,乃至有几分犯困,尤其见她迟迟不表明来意,更是生出几分烦躁,直到最后一句,才让她彻底掀开眼眸,来了些兴趣。 这意思,是挑明了让她去勾引她四姐夫?想到昨日两人私下的一场谈话,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她娘的意思,还是她四姐姐的意思。 “伺候四姐夫?阿娘,你这是何意?”蒋南絮一开口,尽是泣音,长长的鸦睫扑朔,眨下两颗豆大的泪珠,平白为她添了一丝少女的懵懂。 美人潸然落泪,看得刘晓云一愣,倒不是惊叹于这张看了十五年的脸,而是她居然因为这几滴要掉不掉的眼泪动容了…… 愧疚之余,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亢奋。 我见犹怜,富有感染力,做狐媚子最适合不过。 停了片刻,刘晓云挪了挪屁股,上前抓着她的手,脸上流露出不常见的凝重,“你四姐夫年轻有为,模样也好,放眼整个信阳城,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人中翘楚,可惜当年你年纪小,怕是记不得他的风采了……” 说着,刘晓云瞳孔涣散几秒,眼前浮现出当年有幸见到的那张俊脸,哪怕她比之大上十来岁,也不禁心情澎湃,沉沦于翩翩公子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可惜,当时她已嫁做人妇,若是再年轻个十岁,怕也要像蒋雯翠那样爬床上位了…… 蒋南絮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重点,疑惑挑眉:“四姐夫来过清源村?”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刘晓云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当年的隐晦抖落出来,赶忙将话头引回正题:“反正你只要记住,去褚家以后,凡事听你四姐姐的安排,千万别惹事。” 蒋南絮不出声,胡乱嗯一声,算是答覆。 见目的达成,刘晓云拿出珍藏的画册,翻出第一页递到蒋南絮跟前,“你翻开看看,看了就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什么?”蒋南絮不解侧头,赤.身男女交缠的画面扑面而来,各种姿势和体位,刺激得她霎时间红了脸,只一眼,就羞赧得移开了视线。 刘晓云被她夸张的反应逗笑,但转念一想,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有这反应也正常,于是笑着劝慰道:“别不好意思,女孩子嫁人后都得经历的,懂得多了,才能把未来夫婿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你且看着,我就先回屋了。”说罢,她拍了拍蒋南絮的肩膀,起身出门。 蒋南絮看着放置在腿上的“烫手山芋”,头一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深呼吸好几次,方才捂住半边眼睛,颤颤巍巍地拿出一根手指,抱着下一页的画面或许能够入目一点的心态,快速翻开了下一页。 这本画册卖得便宜,多流通于村里的少妇群体,不同于给城里大家闺秀婚前看的册子那般略显含蓄,这本的画面显然粗俗大胆得多,而且还附上了堪比污言秽语的解说,俨然不是蒋南絮这样从未有过男女之事的少女能够承受得了的。 不过草草翻阅了两页,蒋南絮就已双颊通红,气血翻涌,最后竟是在这寒冬腊月里,冒出了几丝热气。 画册是看不下去了,她伸手合上书页,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乃至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不可言说的场景,什么书桌前、草地上、假山后…… 更让她瞠目结舌的,还是多至三四个人的狂欢…… 蒋南絮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污秽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然而效果甚微,硬是折磨了她整整一晚上。 第二日天还没亮,一抹娇小的身影抱着个木盆,鬼鬼祟祟从河边浆洗衣物的地方,往蒋家的方向小跑着回去。 木盆里,装着两三件轻薄的衣物,不知道是在掩耳盗铃什么。 * 蒋家离村里的主路有些距离,行李都得靠人力搬过去,但是除了衣物,蒋南絮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就连出门在外用来傍身的银子,刘晓云也没舍得给她多少,零零碎碎一些银钱,也才五两不到。 藉着送蒋南絮离家的由头,蒋泊宇终于能够从学堂解脱一天,从昨个儿开始就表现得异常欢喜雀跃,全然没有半分即将离别的伤感。 也正因心情不错,他主动承担起搬行李的重任,只是这活是个香饽饽,尚未走出家门多远,就差点被人给截了胡。 张帆和孙立威并肩站在田埂上,大眼瞪小眼,直到看见蒋家三口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方才停止了无声的争斗。 孙立威素来会说话,率先上前两步,笑着问好:“云姨好,这不巧了吗?昨日刚确定要去信阳办点事,就听说你们家也有人要去信阳,所以我就顺路过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说话间,他的眼睛时不时往后面的蒋南絮瞧上一眼,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刘晓云看破不说破,给面子地勾了勾唇:“你倒是有心了。” 但很快,她话锋一转:“只不过一路上有褚家的人照应,就不劳烦你了。” 话里隐隐透露出的优越感,明显是在劝退他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孙立威听出了刘晓云的意思,褚家他自然是比不过的,这是事实无可厚非,只不过在心爱的人跟前被如此变相数落,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用力抿了抿唇,终是低了头:“是我考虑不周,冒犯了。” 等这头说完话,才有了张帆开口的契机,“云姨,我有些话想跟阿絮妹妹说,顺道送送她。” 他没那么多心思,说话不屑于弯弯绕绕,向来直来直往,但也因如此,反而叫人不好拒绝了,尤其两家还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刘晓云这点面子还是要给。 “既是来找絮姐儿的,有什么话就去后头跟她说罢,只不过别说太久,免得耽误时辰。”刘晓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后走。 张帆忙道了声感谢,遂侧身让路给刘晓云母子,然后来到蒋南絮的身边。 至于没讨到好的孙立威,眼巴巴地看着几人离他远去,但还是不死心,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但凡张帆有往旁边靠近半分的趋势,他便会闹出点动静,以此提醒对方保持适当的距离。 蒋南絮察觉到不对劲,往后撇去一眼,恰巧就撞进对方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满脸的依依不舍隐藏不住。 蒋南絮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耳畔随之传来张帆类似于表白的话语,不用仔细听,她都能猜出来,无非就是些: “阿絮妹妹,我会等你回来的。” “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枯燥无趣,激不起她半分的心动。 类似的关心她在许多自称喜欢她的男人的口中已经听过无数遍,动动嘴皮子,她也会,然而有什么用?是能保她下半辈子荣华富贵?还是能让她尽快脱离蒋家这座牢笼? 若是说这些话的,是如同沈淮书那般有真才实干,并且长了一张能让人原谅一切的俊脸的男人,哪怕他没有半分钱,她也愿意听一听。 可惜了,眼前的人,注定无法让她为之停留。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蒋南絮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终于见到了那辆停靠在路边的青布马车。 虽然没有料想中华丽,但比较村里多用牛车羊车出行的人家,还是要奢侈宽敞得多。 听到动静,等候在车旁的丫鬟敲了敲车窗,里头的人掀开帘子,露出半截素白的下巴,再往上,小巧精致的鼻梁,一双温柔妩媚的眉眼。 两拨人互相见礼,蒋雯翠自称身子不适,就不下车迎接长辈了,刘晓云虽然心中不高兴,但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开口指挥蒋泊宇去马车后面放行李,就算把这段小插曲给揭过去了。 丫鬟冷眼看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位小主哪里是身子不适,分明是不想下脚踩到稀泥巴路,弄脏她的绣花鞋和裙摆,明明自个就是农家女出身,飞上枝头后,反倒嫌弃起生她养她的地方来了,真是好笑极了。 众人心思各异,忙忙碌碌,总算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刘晓云却拉着蒋南絮不走了,你一言我一句,好一通不舍。末了,蒋南絮踏上马车,擦了擦眼尾根本就没有的眼泪,抬眸看向远处的村庄。 每一砖每一瓦,都无比的熟悉,马车缓缓向前行驶,摇摇晃晃,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第8章 再遇 恶劣地攥紧她的手腕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节 马车缓缓驶进信阳城的官道,道路逐渐平缓,蒋南絮晕车的症状才减轻了不少。 二月已至初春,却没有赶跑冬日的寒冷,冷风顺着缝隙钻进马车,一个激灵,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蒋南絮给惊醒了,只不过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蒋南絮窝坐在马车的角落里,柔弱的脊背弯下去,肌肤白皙若冷瓷,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微微拧眉,眉宇间淡淡的痛苦尽显,流露出几分破碎和凄冷。 马车内光线斑驳,她的脸色忽地惨淡了一瞬,红唇翕张,声音低得只剩气音:“不要!” 下一秒,蒋南絮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后怕不已。 她做了一个熟悉的噩梦。 梦里,那支箭羽再次将她的脑袋贯穿。 蒋南絮至今还记得,那个男人站在高处、拈弓搭箭,意图将她射杀当场的场景,那般怵目惊心,令人难以忘怀。 刺骨的寒风灌进狭窄的喉咙,伴随着阵阵急促的敲窗声,唤醒了她的意识。 蒋南絮支撑着麻木的胳膊起身,挪到另一头去揭开窗帷,窗外一张素净的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蒋姑娘,你若是醒了,就劳烦你移步至客栈用膳,省得我还要给你端过来。” 蒋南絮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不耐烦,这一路因为她的晕车闹了不少麻烦,心存不满也实属正常,为此她只是笑笑,没有与之计较:“知道了,我这就下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丫鬟的火气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就没见过蒋南絮摆过除了笑以外的任何表情,就算是观里供的菩萨,都没她会笑。 丫鬟走至马车的侧面,知道她病着没力气,故意站在远处没去扶她,等着她开口求饶。 然而对方似是看出了她的小伎俩,盯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能开口向她求饶,而是坚强又执拗地想要靠自己跳下马车。 只见她先是扶着马车缓缓蹲下,随后便寻了个边缘处坐下,不知是不是没找好位置,腰间袄子的布料顿时被压制得紧紧的,勾勒出屁股浑圆的形状。 而她浑然不察,认真低着头寻找合适的落脚点,就因为这个动作,胸前的两团也跟着往下坠,摇摇晃晃动人心。 这令人□□膨胀的一幕落在丫鬟眼中,气得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蒋南絮这个小村妇的一身皮肉也不知怎么养的,肤色好便罢了,身段还妙不可言,丫鬟时常怀疑,她那些多余的肉怕不是都长到胸和屁股上去了! 四肢那般纤细,身前身后却有两大团鼓鼓囊囊的软绵,真叫人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清源村那个破村子,怎得就养出了两个狐狸精呢? 正当她幽愤之际,原先还在马车上磨磨蹭蹭的蒋南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笑呵呵地让她带她去找她四姐姐。 丫鬟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跟我来吧。” 微寒的春风迎面而来,轻轻吹拂蒋南絮耳畔的发丝,她仰头看着头顶的木制招牌,清源村芝麻大点的地方,根本没有供路人休息的客栈,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客栈长什么样子。 在清源村,女子是没资格读书的,直到能记事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跟村里别的女子一样目不识丁,直到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沈淮书,她才开始偷偷摸摸的学习认字写字。 可以说,她所有超脱清源村以外的见识,都是沈淮书教给她的。 蒋南絮对客栈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眼珠子四处转悠,吸收着离开清源村以后,见识到的第一个陌生事物。 “没见识的土包子。”丫鬟低声啐了声,嫌弃她东张西望的样子丢人,脚下不由加快步伐,直奔二楼的天字号客房而去。 客栈共两层,分为前院、客堂、后堂三个部分,客堂一楼的客人形形色色,多是风尘仆仆吃顿饭就继续赶路的人,颇为嘈杂,烟火气十足。 相较之下,二楼的客房就显得分外雅致安静,走动的人也就少了不少。 蒋南絮隔着些距离,加快脚步跟在丫鬟身后穿堂而过,她没有过多打扮,不施粉黛,素衣墨发,然出众艳丽的皮相就像是自带蛊惑力的罂粟花,勾得大堂里的男人都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燕国繁荣昌盛,民风淳朴,信阳城也不例外,对女子的出行不似以往朝代那般限制颇多,可是碍于风评,寻常大家闺秀是不乐意往外跑的,哪怕不得已要外出,也是有护院在旁相护。 瞧这女子朴素的穿着打扮,以及身旁无一人作伴的处境,有不少人起了旖旎的别样心思,但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只能眼睁睁目送对方上了二楼的楼梯。 蒋南絮不算迟钝,自然察觉到了那几道不善的视线,男人的一贯恶性,她从小体会到大,只要对方不来越界招惹,尚且能够忍受。况且如今出门在外,还是少招惹是非为好。 思及此,她不由挺直背脊,窄袖下的手往里缩了缩,直到握住了匕首的末端,方才缓缓吐出口浊气,但很快,手指又紧了几分。 蒋南絮蓦然摒住了呼吸,痴痴地望着前方。 视线正前方,带路的丫鬟拐进了一处客房,宽敞的走廊空置了几秒,少顷,离她几步远的一间客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黑色的人影走了出来。 男人身形颀长,面若冠玉,身上披了件鸦青色的大氅,舒展衣袖,站在逆光处,眼睫漫不经心地低垂着,一股子硬朗凌厉之气,矜贵得让人不敢亵渎。 他像是察觉到四周有人,侧眸清冷地朝蒋南絮望来。 瞳色偏浅棕,目光孤冷,带着些许的压迫感,十足冷漠,本就是彻骨寒月,霎时间让蒋南絮的心冷到冰里。 蒋南絮背脊僵硬,下意识后撤一步,却在见到男人微微眯起眸子那一刻,彻底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她知道,对方认出了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周沅白低眉敛眸,牢牢锁在她苍白慌张的小脸上,如同鹰捕猎前的窥视。 看得出她很不安,纯白细牙,死死咬住淡色如水的唇瓣,若再用些力气,怕是要见血。 善心大发放跑的兔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无声对峙两秒,蒋南絮率先受不住这样诡异的气氛,强迫自己淡定下来,上回他愿意放过自己,就代表那件事已经翻篇了吧?那么此时的再遇,只能算是一场意外,他……应当不会对她做什么吧? 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但眼下除了这样说服自己,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解决方案。 蒋南絮抿了抿唇,低下头尽量降低存在感,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提步朝着前方慢慢走去,就差一点,她就能越过他,离开这个令她倍感煎熬的地方。 可惜,下一秒,她的手臂就被人抓住,强势的力道硬生生把她钉在了原地。 惯性使然,蒋南絮的身形不受控地晃荡了两下,乌黑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发尾轻轻扫过男人的手背,痒意蔓延,骨瘦的指节微动。 距离骤然拉近,蒋南絮脚下踉跄,神思陷入一瞬间的迷茫,仿佛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带着股草木味,好闻到令人心颤。 不久,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笑,似是从胸腔内震出,闷闷的,不太真切。 陌生的男性气息浓厚萦绕,蒋南絮下意识挣扎起来,可多日晕车造成的力气疲软,以及对周沅白的畏惧作祟,一番动作下来,无异于蚍蜉撼树。 男人轻轻松松桎梏着她,偏闹得她自己脸庞连带着脖子、耳垂,整个人腾地全烧红了,原本白皙清丽的面容染上霞红,可怜可爱,意外令她生动灵活了两分。 周沅白目光落在她乌发和衣领之间的那块肌肤,不久,攥着她手臂的五指恶劣地收紧,让其无法挣脱分毫,旋即眉峰上挑,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暗藏恶意:“这位姑娘,请问你来的路上,可否见过一只黑狗?” 蒋南絮吃痛皱眉,忍不住抬眸看向男人,入目的是极具男性标识的喉结,不时上下滚动,视线再往上,下颌线条如刀锋一般流畅,鼻梁高耸,眼睑耷拉着俯视着她,没什么情绪,就像是随口一问。 狗?怎么突然提到狗?蒋南絮一头雾水,但对上男人催促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开腔:“我刚到此地,没、没见过。” 他听罢,轻佻眼尾,腔调端得散漫,若有所思:“真是伤脑筋呢……姑娘你说,若是把它逮住了,要不要杀了炖汤喝?” 分明是在说狗,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给炖了…… 蒋南絮被吓得头皮发麻,长睫止不住颤抖两下,苍白的嘴唇张合:“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闻言,周沅白低低嗤笑了一声,也没有说是与不是,蓦地松开了手,掉过身子走了。独留蒋南絮呆呆站在原地,直至丫鬟迟迟见她没跟上来,才把失了魂的她给唤醒。 不远处的楼梯口,周沅白朝身后的侍卫吩咐:“查一下那女子的身份。” 侍卫垂首应是,心中却错愕方才有兴致与人玩笑的男人,竟是眼前这位素来以不苟言笑著称的阎罗王。 * 暮色四合,忽然狂风大作,刮得客房未关紧的窗棂呼哧呼哧作响。 没过多久,暴雨来袭,裹挟着冰雹砸向大地。 坐在桌边沉思的蒋南絮听到动静,忙从榻上跳下去,起身前去把被风吹开的木窗给关紧。 分给她的这间客房属于地字号,靠近客栈的后堂,能够清晰地看见草料间和马房之类的地方,干活搬东西的伙计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蒋南絮随意瞥了两眼,刚要把木窗关上,一阵大风吹来,吹得她五官难受得皱起,强大的阻力竟让她无法立马关上窗。 受到大风的影响,后堂空地上的一个大型箱子晃荡两下,其上覆盖的黑布被风拐走,在空中飞舞两下,最终飘向远方。 大箱子用精密的铁打造,一根根黑色的铁棍竖立围成一个牢笼,压抑、可怖。 等待这阵狂风过去,蒋南絮才勉强睁开了一条缝,视线被陡然出现的大箱子吸引,然而当她隔空望去,看清大箱子里装的东西后,登时瞪大了眼睛。 那里面关押的,竟是个人! 第9章 入城 破碎感苗疆少年 那个人蜷缩在铁笼的角落里,身形纤瘦,衣衫褴褛,满身的伤痕深浅不一,破败肮脏程度堪比逃难的难民,整张脸掩埋在凌乱的头发之下,看不清性别,唯一令人记忆深刻的,便是其发丝上缀着五颜六色的彩绳,极具异域风情。 蒋南絮曾在书中看到过,会做这种打扮的,只有西域的苗疆一族。 曾几何时,苗疆人凭借出色的下蛊能力称霸一方,却也因为这项特殊的能力,遭至灭顶之灾,从此沦落为贵族的奴隶,再往后推移,便逐渐消失匿迹。 蒋南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传闻中的苗疆族,更没想到还是在这种情境下。 狂风还在继续叫嚣,吹乱了那个苗疆人的头发,露出惨白的一张脸,原本绮丽深邃的容颜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狼狈非常,可他却毫不在意,眼睛里是一片死寂,整个人破碎又凄凉。 换做是谁,见此场景,都会生出些许恻隐之心,然而周围路过的人中,却没有一个人为他顿足,只因信阳城里能够买得起苗疆奴隶的,也就那么几位,普通人根本招惹不起。 何况在皇帝下令征战西域之前,信阳人曾深受西域人的迫害,两族之间战乱不断,直到签署停战协议之后,方才换来现如今的和平盛世。 他是可怜,可牺牲的先辈们更为可怜。 不知过去了多久,站在屋檐下看守的两名护卫才找来丢失的黑布,冒着雨合力将铁笼给重新围了起来,而那个苗疆人,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蒋南絮看了一会儿,合上窗户,将风雨隔绝在外。 * 一夜过去,天渐渐破晓,黑云流动,呈现压城之势。 蒋南絮走出客栈,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官道上,整齐排列着一支队伍。她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男人,以及他口中的那只黑狗。 黑狗高大威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凌厉精神,与村里傻乎乎的看门狗不同,它看上去格外的气势逼人,哪怕栓了绳子,也让人难以忽视它的威胁性。 都说狗随主人,这话还真是没错,那傲慢仰着头的模样,简直跟那个男人拿鼻孔看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还未等她移开视线,那人就跟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准确无误地循着望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蒋南絮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所幸男人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并且很快就挪开了目光,只见他微微抬手,队伍得令启程。 蒋南絮后知后觉,尾随他前行的那支队伍,跟之前她见过的那群黑衣人不同,看上去好像是官兵?不光如此,她还在队伍中,见到了昨日被黑布掩盖的大箱子。 还未到她思索出什么所以然,蒋雯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站在门口作甚?” “没什么。”蒋南絮收起杂念,将话题敷衍过去。 蒋雯翠倒也没过多在意,吩咐两个丫鬟把随身的行李搬上车,边往前走边低声问:“今日就要进城了,我之前教给你的规矩可都记得?” “记得。”蒋南絮乖巧回应。 见状,蒋雯翠满意地点点头,没再问别的,率先钻进了马车,蒋南絮紧随其后。 马车朝着信阳城的方向出发,越靠近城区,烟火气就越重,刚过城门,蒋南絮就好奇地掀开帷帐的一角朝外面打量。 目光所及,是她之前从未见识过的热闹繁华,接连不断的高大建筑,行人比肩接踵,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摊位直叫人看花了眼。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7节 昨日刚下过雨,气温降低,一掀开帷帐就有一股股冷风往里钻,蒋雯翠蹙眉,张了张嘴刚想制止,却无意间瞥到了蒋南絮脸上天真灵动的表情。 深处的记忆被唤起,蒋雯翠不由回忆起她当初刚入信阳城时的模样,估计也跟蒋南絮差不多,土包子一个,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恨不能一天到晚不休息,就这么把信阳城给逛个遍。 然而今非昔比,蒋南絮的行为代表着她的脸面,等入了褚府,她若是还如这般丢人现眼,被嘲笑被讽刺的只会是她。 思及此,蒋雯翠冷着脸让她把帷帐给拉上,低声呵斥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出来逛,今儿个是你第一天入府,稳重些,别叫人看了笑话。” “四姐姐教训的是,阿絮知错。” 商贩的吆喝声一路不停,直到马车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在一座大宅子外停驻,才逐渐消停。 车夫道:“蒋姨娘,到了。” 蒋南絮撩开车帘,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随后主动接替了丫鬟的位置,抬臂去扶后头的蒋雯翠,待她站稳后,谨记着她的话,乖巧沉默着站在她的身后。 趁着丫鬟去敲门的间隙,蒋南絮抬眸看了眼,巨大的匾额用金粉写着“褚府”两个大字,恢宏大气,昭告着此户人家所受的荣宠。 过了没多久,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走出来一个婆子,简单行过礼后便让蒋雯翠进门。 蒋南絮跟随着蒋雯翠进门,注意到正中央那两扇木门始终紧闭着,心中虽有疑惑和不解,但并没有问出口。后来她才知道,小妾的身份低微,是没有资格从正门进的。 褚家的装潢整体以清新雅韵为主,四处可见假山绿植,曲折回旋,布局规整,一路上,穿过七拐八绕的抄手游廊,总算进入到了蒋雯翠所住的院子素栖苑。 屋子不算大,但胜在干净整洁,一些细节的布置看得出来精心收拾过,她们一行人刚进屋,就从里屋探出来一个身影,哭腔明显:“奴婢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姨娘你给盼回来啦。” 说罢,她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头:“奴婢没能护好小公子,求姨娘降罪。” 蒋雯翠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变,以为是韫哥儿出了什么事,声音发颤地问:“你这话何意?韫哥儿怎么了?” 按照褚家的规矩,小妾只安排两个婢女伺候,但因着蒋雯翠生了小公子的缘故,又额外安排了两个婢女,还拨了个经验丰富的婆子帮忙照顾小公子。 因为父亲的突然离世,蒋雯翠不得不离开褚府回家奔丧,但又顾及着主母那边在她离开后使手段,就去求了褚满清让他另外安排两个婢女跟着她回家,跟她最久的梦月就留在府内照顾小公子。 梦月是院中贴身伺候的丫鬟里年纪最大的,熟悉褚家,说话最有份量,同时也颇受蒋雯翠信重,这一句话简直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蒋雯翠的头顶。 梦月用胳膊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爷前天跟着侯爷去军中了,前脚刚走,后脚主母那边当即就寻了个由头,把小公子接过去照料了,还说定是我们做事粗心大意,不够精细,小公子这些年的身子才会一直好不起来……” 闻言,蒋雯翠闭了闭眼睛,心口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和姜雪绾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她自然知道对方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藉着她回娘家的契机,把韫哥儿转到她的名下抚养,她说那些话不就是在指着她这个当娘的鼻子骂吗? “走,跟我去前院一趟。”蒋雯翠咬了咬唇,顾不得那么多,一甩衣袖就要夺门而去。 这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蒋南絮及时开口阻止了她:“四姐姐切莫冲动,如今四姐夫不在府上,你去了怕也是白去……” 哪怕她初来乍到,也能看出来当前的形势,蒋雯翠离开了褚府这么多天,为什么主母不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动手?而是要等到褚满清离开褚府去了军中才动手? 显然她忌惮得并非是蒋雯翠,而是褚满清。 因为只要褚满清在军中一日,褚家人就很难联系到他,所以就算蒋雯翠从娘家回来了,只要褚满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蒋雯翠就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经过蒋南絮的提醒,蒋雯翠的理智被拉回来了一些。 见状,梦月也跟着劝道:“这位姑娘说得对,爷不在,主母那边就没理由放小公子回来,老夫人那儿,也不会帮咱们的。” 褚老夫人本就不满蒋雯翠使手段生下长子一事,若是今日蒋雯翠闯过去,把事情闹大了,只怕会更加雪上加霜,或许还会顺势把小公子过继给主母也说不定。 “行了,我知道了。”蒋雯翠摆了摆手,转眸看向空荡的房间,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在那个人的手里,一瞬间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朝旁边摔倒下去。 蒋南絮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蒋雯翠的身子,帮助她稳住身形,担忧问:“四姐姐,你没事吧?” 蒋雯翠捏了捏眉心,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没缓过劲来罢了。 缓了缓,她抬眸看向自己旁边的蒋南絮,目光有一丝的复杂,她曾经还以为蒋南絮只是个胸无点墨的小村姑,但她方才说的那番话表明她还是有几分脑子的。 至少,能够临危不乱,不至于让她犯下更大的错。 蒋雯翠在蒋南絮的搀扶下跌坐进太师椅上,坐了没一会儿,转头对着外头候着的两个小丫鬟吩咐道:“你们两个,还不快帮忙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把五姑娘的东西搬进去。” 蒋雯翠甫一发话,外头的两个小丫鬟立马低头,作揖应是,脚步一转就去整理刚刚被前院婆子们帮忙搬过来的箱子。 外头伺候的两个小丫鬟,蒋雯翠并不信任她们,平日里只叫她们负责跑腿打扫,在里屋贴身伺候的原先就只有梦月和梦瑶两个人,后者嘴笨,不怎么得蒋雯翠喜欢,但因为会绾发的手艺,这才转到屋子里头来伺候。 蒋南絮不动声色打量起屋内的陈设,不同于屋子外的稍显空荡,屋子里的陈设明显精致了不少。 屋外的翠竹掩映,左边临窗的大书案前,一盆万年青悠悠地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馨香,如诗如画,更添了几分清雅。 旁边便是落地的梨木梳妆台,其上放置着一块团扇大小的铜镜,照物纤毫毕现。 再往里去就是睡觉的地方,地上铺陈着柔软厚实的密绒芙蓉花地毯,摆了张架子床,流苏金钩挂起的重重水蓝色纱幔翩然而垂,朝右边看去,一扇朱漆凤蝶花雕纹曲屏相隔的地方,是放置衣物的柜子。 大多是朱漆家具,虽然称不上太过名贵,但是在这样的深宅里,对于一个小妾来说,俨然是受尽了宠爱。 蒋南絮被眼前漂亮的闺房给迷花了眼,一想到她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屋子,不由感慨人各有命,若非蒋雯翠,她根本就想不到原来一个女孩子的屋子,会精致到这个程度。 也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幻想出从未见过的事物呢? 第10章 暗斗 留在褚府做妾 因着方才那段插曲,屋子里的气氛分外低迷。 梦月从外端了一壶热茶,迳直走到蒋雯翠的身旁,倒了杯茶递到她的手边:“姨娘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罢。” 蒋雯翠单手撑着额角,半张脸隐在暗处,晦涩不明,少顷,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两口,暖流划过喉咙,一路滑进胃里,随着一杯下肚,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余光一扫,蒋雯翠瞥到站在一旁的蒋南絮,她微微低着头,安静规矩,姿态楚楚,只看得到鹅蛋形的小脸,垂下的睫毛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想到自己的谋划,蒋雯翠躁动不安的心不由平缓了几分,姜雪绾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把韫哥儿接走,对她进行示威压制,不就是因为褚郎近日对她愈发疏远了吗? 只要蒋南絮能成功获得褚郎的青睐,未来在褚府站稳脚跟,姜雪绾就不能再拿她如何,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就很难再发生。 梦月说得对,只要褚郎一日不归,姜雪绾就不会放人,姜雪绾就是想看她情绪失控,揪住她的过错借此让她不好过,所以眼下把韫哥儿接回来并不是最要紧的,最为要紧的应当是如何让蒋南絮入褚郎的法眼。 依照她对褚郎的了解,蒋南絮完美符合他喜欢的那一类女子,清纯灵动,年轻貌美,更胜在妩媚又没有风尘气。从前的她,亦是如此,故而褚郎对她百般疼爱,事事依着她。 可是在深宅大院里苟且讨生活,人哪有不变的?有些东西终究留不住。 蒋雯翠忍下心头蔓延的苦涩,招了招手,唤蒋南絮坐到自己身旁来:“呆站著作甚?快坐下歇歇脚。” 蒋南絮微微颔首,尚未坐下,又见蒋雯翠朝梦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介绍道:“她是我的贴身婢女梦月,但凡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她就是。” 梦月瞧一眼蒋南絮出众的外貌,大概猜出了自家主子的用意,敛了敛眸子,俯首弯腰道:“姨娘放心,奴婢定会照料好五姑娘的。” 蒋雯翠点了点头,近几日的舟车劳顿,困意袭来,捂着唇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梦月立马会意,领着蒋南絮去看住的地方。 厢房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原先是梦月和梦瑶两个大丫鬟的住处,腾出来单独给蒋南絮住,她们则搬到两个小丫鬟的屋子挤一挤。 陈设较为简单,但至少不用担心窗户会漏风,也不用担心屋顶会滴水。 蒋南絮就着梦月端来的热水,简单清洗了一下,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暖和香软的被子包裹全身,催促着她迅速进入了梦乡。 * 蒋南絮一贯醒得早,此时天空仍是雾濛濛的灰青色。 来到褚府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日子清闲自在,生活起居都有人照料,还不用做脏活累活,比之在清源村时,简直是神仙日子。 蒋南絮绾好发,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骨节上的冻疮在精心呵护下,已经好得差不多,露出原本的模样,白皙纤长,指甲莹润,修剪得很干净,呈现出月牙的弧度。 一出门,还没到主屋,迎面撞上一个长相富态的中年妇人,她只身从外面而来,后头还跟着守门的小丫鬟,小丫鬟面色焦急,嘴里小声念叨着:“赵妈妈,姨娘这会儿还没醒呢,你且等等,让我进去通报一声吧。” 眼瞧被一个小丫鬟拦住去路,赵妈妈圆润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耐烦,蹙眉骂道:“我这可有急事,耽误不得。” 小丫鬟被她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两下,显然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蒋姨娘平日里的做派,最终仍是大着胆子疾步上前,展开手臂挡在赵妈妈的前面:“赵妈妈,还是让我先去通报一声吧。” “你!” 赵妈妈气急,伸手就要去把眼前的小妮子给揪开,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哟,这不是赵妈妈吗?一大清早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蒋南絮闻声扭头,离她两步远的梦月脸上堆着笑,先是朝她微微点头,随后大步越过她直奔赵妈妈的方向而去。 “瞧我都给忙糊涂了,连赵妈妈您来都没注意到,若是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梦月嘴甜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将局面给稳住了,一边拉着赵妈妈进屋说话,一边眼神示意小丫鬟先行离开。 赵妈妈是姜雪绾的陪嫁婆子,向来眼高于顶,除了正经主子,就没见她给过谁好脸色,更别提蒋雯翠这种贱妾底下的婢女了,在她眼中,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低贱胚子。 倏然间她眼尖瞄到什么,眼珠子停住不转了,直勾勾盯着拐角处的那张陌生面孔。 那是一名妙龄女子,一袭白衣怜怜可爱,梳着一个简单的垂云髻,明明没有任何的首饰装饰,却因白皙脸蛋上自然透露出的粉晕,看上去分外清纯灵动。 早就听说蒋姨娘带了个美似天仙的女子回来,起初赵妈妈还不以为意,毕竟她所见过的大家闺秀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倾国倾城的美人。 可如今打眼一瞧,心中顿生一股危机感,尚未怎么打扮,就已美得令人侧目,若是花了心思,还不知会是如何的绝色…… 飒飒冷风穿堂而过,撩起蒋南絮耳边的碎发,她不紧不慢地顺了顺发丝,不动声色地避开婆子探究的目光,从梦月恭敬的态度来看,这个婆子的身份必定不简单。 就是不知道是褚老夫人那边的人,还是主母姜雪绾那边的人。 两番交谈,梦月正欲引着赵妈妈来到偏房等待,却见后者摆了摆手,直言姜雪绾只是派她来关心一下蒋姨娘的身体,若是无事,便想请她过去沁芳阁一叙。 说罢,赵妈妈没有了之前硬是要进屋的硬气,反而直接告辞离开。 梦月不好阻拦,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待送走赵妈妈,蒋南絮跟随梦月进入主屋,碰巧见着梦瑶在给蒋雯翠绾发,也不知道她那双手是如何生的,三两下便使得原本死板的头发变得生动美丽起来。 听完梦月的汇报,蒋雯翠透过泛黄的铜镜,睨向镜中的蒋南絮,语气并没有多少意外:“赵妈妈瞧见你了?” “是,一出门就遇上了。”蒋南絮垂首敛眸道。 闻言,蒋雯翠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这几日她一直称病卧床,就是不打算给姜雪绾打听消息的机会,毕竟蒋南絮顶着这么一张招摇的脸入府,总该有人要坐不住了。 这不,才过了几日,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蒋雯翠纵使心中不情不愿,但是褚郎即将归府,届时还要寻个由头让蒋南絮露面,再怎么藏也藏不下去了。 于是用过早膳,蒋雯翠就带着蒋南絮前往了姜雪绾的沁芳阁。 除了入府那日,这还是蒋南絮第一次离开素栖苑,随着这几日的适应,比起刚开始的紧张,对于褚府的阔气更多的是好奇和艳羡。 富贵迷人眼,说实话,她的内心不是没有触动,也想起了蒋雯翠当初在清源村对她说的那些话,与其嫁给村里的男人一辈子与黄土地为生,还不如与人为妾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思绪正游走,脚下已经踏进了沁芳阁的院门,稍一打量,蒋南絮难掩惊异,和这相比,蒋雯翠的素栖苑简直称得上“寒酸”。 在丫鬟的带领下,二人走进待客的偏房,帘子一掀开,扑面而来的暖气直烧得人脸热乎乎的,两个火盆摆在正中央,腾腾向上冒着火气。 煤炭是稀罕物件,蒋家自然用不起,蒋南絮只在学堂里见过一回,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品相问题,那炭一点燃就浓烟滚滚,呛得人喉咙痛,全然不似眼前的炭火一样,几乎没什么烟和味道。 不多时,屏风里走出一位步履轻盈的女子,估计就是传闻中的褚家主母,她容貌秀丽,满头珠翠,举手投足均高雅脱俗,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睥睨之气,一看心气便极高。 “见过主母。”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8节 蒋南絮跟着蒋雯翠朝着主座的女子屈膝行礼,这几日跟在梦月后头,她早就将最基本的礼仪学得差不多了,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丢面子。 姜雪绾没急着开口,视线徐徐落在赵妈妈口中的美人儿身上,停留片刻,素来没什么波动的美眸微微眯起,心中暗讽不愧是以色侍人的蒋姨娘,将褚满清的那点喜好拿捏得死死的。 过几日褚老夫人的五十大寿便要到了,府里正忙着准备寿宴,波波碌碌,本无人在意蒋南絮进了府,怪就怪她长了一张招摇的脸,叫人的注意力不得不分一些在她身上。 室内寂静无声,直到半蹲的蒋雯翠快要坚持不住,姜雪绾才大发慈悲地开口赐座。 蒋南絮扶着腿软的蒋雯翠在一旁的位置落座,随即在她的身后站定,安安静静当一个透明的人,两个处于对立面的女人即将交锋,作为旁外人能装死一会儿就装死一会儿,不立即掺和进去才是明智的选择。 如她所料,没多久,二人就从和善的问好,转变为韫哥儿的去留问题。 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没人松口,眼见问题得不到解决,姜雪绾话锋一转,牵引到一旁的蒋南絮身上:“这人瞧着眼生,不像是你房里的丫头。” 蒋雯翠轻轻笑一声,柔声道:“姐姐好眼力,她确实不是我房里的丫头,而是我娘家的表妹,名唤蒋南絮,今年刚刚及笄,别瞧她年纪不大,却是有几分手艺在身上的,这次本想让她过来帮忙照顾一阵子韫哥儿,等韫哥儿手上的伤好了,就把她送回去,可谁知道……” 说到后面,蒋雯翠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嘴唇张了又合,最后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番巧言令色,姜雪绾脸色微变,方才那段话明摆着直戳她的心窝子,话里话外尽是指责是她越界在先,把韫哥儿给抢走了,才逼得她不得不动些别的心思。 姜雪绾抬手扶了扶发簪,红唇挑起一抹凉薄的弧度,另起话头道:“论年纪,倒是跟门房的孙子差不多……不知道可否许配了人家?” 这话不仅存了要给蒋南絮指亲的意思,还暗暗讽刺了她们的出身只配给门房的孙子做配。 蒋雯翠立马不甘示弱地回击:“出门在外,我这个做姐姐的就算是她唯一的长辈,哪能随随便便就定了她的亲?”意思便是蒋南絮的亲事由她做主,外人插手也无用。 蒋南絮听着二人有来有回的明争暗斗,留在褚府做妾的心思瞬间消弭了一大半。 第11章 灼热 跑什么?又见面了。 这几日从梦月的口中,蒋南絮大致了解清楚了褚家的基本情况。 褚家并非是信阳人士,褚老太爷还在京城任职时,就已追随了彼时还只是皇子的侯爷,成为其身边的贴身护卫,忠心耿耿,最终护主牺牲。至此之后,褚家大公子也就是褚满清秉承父亲遗愿,从京城到信阳,一路跟随信阳候的脚步,颇受器重。 褚满清重情义也十分重孝,褚家基本是褚老夫人说了算,与信阳当地的世家姜家联姻便是褚老夫人的意思,一是褚家初来乍到,急需站稳脚跟,二则是提高褚家在侯爷心中的份量,毕竟君心难测,若是没了利用价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抛弃,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褚家需要姜家在当地的权势拉拢人脉,姜家需要褚家攀上侯爷,两者相互利用,相辅相成,在某种意义上,姜雪绾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蒋雯翠作为褚满清的小妾,独善其身难,讨好卖乖更难,从前仗着褚满清的宠爱,尚且还能在姜雪绾的眼皮子底下活得平静安逸,如今宠爱逐渐消失,麻烦就不断找上门。 难怪她会寄希望在自己身上,妄图通过别的女人来挽留夫君的心,以此来让自己的生活好过一点,何其的可怜可悲。 蒋南絮是个没什么同情心的人,但是同为女人,心情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禁想,若是她站在蒋雯翠的立场上会如何做,可脑子里绕来绕去,仍然没有个确切的答案。 她既没有姜雪绾的家世傍身,也没有蒋雯翠的肚子争气,夹缝中生存,她必定会成为二人之间的牺牲品,活不长久。 蒋南絮不由开始后悔来信阳的决定,如今骑虎难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当中。可不来,她又能如何呢?总不能违背心中所愿,嫁给年过半百的常富商吧? 何况,她的意愿又有何重要?当她和蒋雯翠在族祠对视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动,信阳这座城,她逃不掉的。 煤炭辟里啪啦的燃烧着,火光投射进蒋南絮的眼睛里,映衬出点点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五日后便是母亲的生辰,届时侯爷的两位公子都会登门贺寿,贵人到访,容不得半分差错,蒋姨娘,可明白我的意思?”姜雪绾说得累了,懒得再与蒋雯翠周旋,转而交代起正事来。 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办好母亲的寿宴,至于这两姊妹,她就不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们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蒋雯翠再傻再急,也不会选在这样的场合作妖,顺从乖巧地起身屈膝,表明自己定会遵守规矩,配合安排。 寿宴将至,说明褚郎也即将归府,虽然他这段日子不会在她这边留宿,但是寿宴过后,不怕没有别的时机,到时候请他来素栖苑坐一坐,她的谋划定能水到渠成。 * 褚家老夫人的五十寿诞,寅时刚过,褚府就开始喧腾了起来。 信阳候世子到访,蒋雯翠自然不能缺席,需得跟在姜雪绾身后去往门口迎接。 素栖苑一下子就少了大半的人,作为旁外人的蒋南絮难得睡了个好觉,直至巳时才慢悠悠起来用了午膳,随后搬了把凳子坐在屋檐下,侧耳听着前院传来的鞭炮声。 细雨濛濛的下着,房顶瓦片被雨水洗的透亮,水珠滑落,滴进了石板路上积起的水坑中,荡起点点涟漪。 蒋南絮捧着小脸,看得失了神,本以为今日就会这么平淡无波的度过,却不想一个人的出现直接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来人自称是姜雪绾院里的丫鬟,说是小公子从前院回来后,就一直吵着手臂疼,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现在情况很是危急,需要蒋南絮跟她走一趟。 “可让人去请郎中了?”蒋南絮撑着伞跟在丫鬟身后,疾步朝前赶路。 “府内设有府医,只是前院有贵客受伤,府医一时走不开,只能派人从外头请郎中了,便想着趁这个空挡让姑娘你先救救急。”丫鬟解释道。 蒋南絮闻言不疑有他,毕竟蒋雯翠曾在姜雪绾面前提过她会些皮毛功夫,这种时候想到她也实属正常。 只是走着走着,她就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从前吃过亏,所以每当身处一个陌生环境,她总会下意识地去记住沿途具有特征的事物,以便发生意外无法逃脱,可是这条路,分明不是之前蒋雯翠带她走过的那条路。 当然,也不排除有多条路的可能,可是怀疑一旦产生,就不得不让她多想了,握着伞柄的手逐渐收紧,目光落在前面带路的丫鬟身上。 丫鬟的背影看似镇定自若,可时不时扭过头来看她一眼的动作却透着鬼祟,就像是为了确认她有没有跟上来,生怕她突然跑掉似的。 蒋南絮的呼吸不免急促了两分,下意识去摸藏在袖中的那把匕首,然而却是落了空。 心中不由一凛,她这才想起来事发突然,防身的匕首没来得及带。 懊恼已然来不及,蒋南絮蹙紧眉头,悄悄放慢脚下速度,试图与之拉开距离,然而她的小动作很快就被丫鬟察觉,停下来催促道:“蒋姑娘走快些,小公子的伤势可不等人。” 蒋南絮强压下心底的异样,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一边往她的方向靠近,一边试探问:“听姐姐说,小公子左手的伤不是已经好转了吗?怎得突然加重了?” 见她朝自己走来,丫鬟转过身去,继续在前带路,闻言不加思索地回答:“唉,谁知道呢,等姑娘你过去了,兴许就能找出原因。” 蒋南絮的笑容逐渐凝滞,心底的怀疑越来越重,小公子的伤分明在右手,身为近身伺候的丫鬟怎会连这都不知?不纠正也就罢了,言语间尽是在劝她快些走。 只怕小公子伤势加重是假,对她意图不轨是真。她的第六感向来不差,尤其是面对危险时的警觉,潜意识告诉她必须得即刻逃跑。 在经过一处拐角时,蒋南絮找准时机,掉头就跑。 “站住!”丫鬟反应过来,赶忙转身去追,尾音却被淹没在腾空飞来的油纸伞里。 面部遭受重创,丫鬟吃痛捂脸,却也顾不上疼痛,然而就这么一闭眼的功夫,原先还在跟前几步远的人儿,竟跑出去了数米远。 得益于常年干农活,蒋南絮的体力绝非寻常女子能比,只是她对褚府的构造并不熟悉,在游廊过道里横冲乱撞,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一路以来遇见的丫鬟婆子均朝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可碍于今日来府的宾客众多,谁也拿不准她的身份,竟无一人上前制止她失礼的行为。 很快,蒋南絮就意识到游廊过于空旷,极易暴露行踪,咬了咬牙,冒着雨钻进了一处不算小的花园里,有了绿植和假山作掩护,确定没有人追上来,她总算能喘口气了。 胸脯起起伏伏,嘴里大口呼吸着,冰冷的雨水打在红扑扑的脸上,慌乱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还真是愚蠢,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将人性的险恶给忘得一干二净,竟敢独自一人跟着陌生人离开。幸亏及时醒悟,不然此刻还不知道身处何地呢。 冷静下来,蒋南絮仔细环顾四周,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凉亭,决定还是先避避雨,等前院的动静结束,再找人问问回素栖苑的路。 走出去没几步,寂静无人的小道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墨色身影。 他步伐不稳,摇摇晃晃朝着凉亭靠近,看上去跟喝醉了似的,很不对劲。 蒋南絮一抬头就瞧见了,不由抓紧了裙摆,想要转身就走,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周沅白若有所觉,缓缓掀起眼皮,与她四目相对,掠过一道危险的暗光。 席间,旧疾发作,疼痛难忍,他便借口透气来到这僻静处,料想不会撞见任何人,谁知不仅碰见了,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乌黑沉冷的眼珠里,清晰倒映着她此刻狼狈的模样,如之前的两次见面一样,她仍是顶着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痴傻地望着他。 许是她的神情太过滑稽,周沅白有意收敛起方才外泄的锋芒,低眉敛目道:“蒋姑娘,又见面了。” 蒋南絮正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下,完全没注意到他念出了自己的姓氏,下意识后撤半步,逃跑的心思再度蔓延,这人,可比那个丫鬟要可怖得多。 周沅白薄唇微抿,此时他身体内部涌上一阵接着一阵的痛楚,深入骨髓,似要将他寸寸碾碎。 脑门上青筋凸起,见她欲跑,冷嗤道:“跑什么?过来扶我一把。” 近乎命令的语气。 蒋南絮睫毛快速眨动,凝聚的水珠顺着脸颊,一路从削薄的下巴尖尖掉落。 僵持几秒,本该掉头就跑的蒋南絮鬼使神差地听从了他的话,上前几步去扶他的手臂,他的身体温度很高,简直像个火炉,与之接触的地方微微发热发痒,难以平复。 耳边传来周沅白略微粗重的呼吸声,蒋南絮忍不住睨去一眼,看见男人眉头微蹙,薄唇微微张开,难受地汲取周围的空气,心中莫名有些不自在。 浮云遮日,本就阴沉的天气愈发显得诡秘,蒋南絮看得入神,全然不察那双微敛的双眸突然朝她看过来,光线阴暗交错间,似冰捻,也似寒月,将周遭的光辉都压了下去,生出凌厉阴鸷的气势。 待蒋南絮反应过来,脊背蓦地一阵惊悚,当即转过脸,不敢再偷看眼前的人。 第12章 呼吸 亭中躲雨,氤氲暧昧 周沅白扶着桌沿在石凳上坐下,瞳孔因为疼痛已经有些涣散,不自觉流露出混沌的迷离之色,蛊毒的发作比他之前所想,要更为迅速猛烈。 但换一个角度想,这也代表着那位苗疆少主绝非废物,还有利用价值。 “你没事吧?”一道带着关心的脆亮女声在耳畔响起。 周沅白循着声音斜睨过去,眸中黑色暗涌,垂在身侧的手捏紧,额头上溢出的冷汗密密麻麻,全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蒋南絮红唇轻抿,一脸认真地说:“你可别死在这……” 这人的身份绝不简单,年纪轻轻,举手投足却带着股上位者的从容压迫,尤其是那阴沉骇人的气场,恐怕与褚家不相上下,不,或许更高。 那日姜雪绾提到过侯爷的两位公子也会来褚府贺寿,男人的身份俨然浮出水面。 正因如此,方才她才没有逃跑,而是选择留下来。 比起离开花园四处乱窜带来的危险,留在至高权力者的身边,或许会更安全,可这安全建立在和谐共处的基础上,眼下他的状态实在太不对劲,若是一不小心出现什么意外,她第一个难逃其咎。 两人凑得很近,但在一个并不冒犯的距离内,女子身上甜软的香味随着风一阵一阵钻进鼻腔,不似胭脂水粉那般俗气粘腻,反而淡雅清新,莫名的好闻。 他的心情分明在好转,可体内的蛊虫却愈发躁动,就像是被这股陌生的气息给刺激到,疯狂雀跃,直至将他体内最后的一丝理智给抹除。 在极致的痛苦中,周沅白低低笑出了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死不了。” 男人的声音因为虚弱有些嘶哑,落在耳朵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氤氲,得到想要的答案,蒋南絮识趣地没再吭声,抬手理了理湿淋淋粘在脸侧的头发。 初春的寒潮还未过去,风一吹,叠加刺骨的冰冷雨水,令蒋南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手交叉搓了搓冻僵的手臂,眼神空洞地望着空中乱飞的雨点。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独处在一个屋檐下,蒋南絮没由来的感到紧张,一动都不敢动,她能察觉到旁边人的气息,乃至他不算平静的呼吸声,时轻时重,撩人心弦。 若不是没在他身上闻到丝毫的酒气,蒋南絮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喝醉了酒,毕竟他这不正常的体温和神情,像极了她偶尔喝醉了的父亲,走路跌跌撞撞,意识不清。 周沅白紧咬着下唇,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喉咙火烧般的灼热,一路向下,胸膛乃至小腹,延申到不可言说的部位,均是如同被火燎过,发烫发热,逼得他在人前失态。 “你……”他轻启薄唇,想要将人赶走,然而抬眸的一瞬间,视线无意识停在了乌发与衣领之间的那截脖颈,白皙脆弱,令人心生渴求。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9节 身躯不自觉向旁边的人靠近,滚烫急促的呼吸似细碎的火焰,溅落在雪白的肌肤上,蒋南絮猛然回眸,飘扬的发丝抽打在周沅白的脸上,使得他的眼睛陡然变得清明。 蒋南絮捂着后脖颈,水雾朦胧的眸子湿漉漉的,双颊薄红,撩起眼皮望过来的时候,像一只清纯近乎妖的狐狸,勾得周沅白的喉结上下翻涌着,粗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脸庞。 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错事的周沅白迅速起身,与蒋南絮拉开距离,难言的愧疚和羞愤在心底翻滚,隐在乌发下的耳尖诡异的红了。 “离我远点。”他冷冽出声。 不明所以的蒋南絮歪了歪脑袋,冲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看出来他对自己的嫌弃,欲言又止,只得乖乖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恰巧此时,前院络绎不绝的鞭炮声骤然停了下来。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她得回去了,蒋雯翠大概已经结束了前院的琐事,这时候回去应当不会再出事。 周沅白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蒋南絮只好当作是他默认了,眉宇微微舒展,接着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雨里。 褚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今日正逢寿宴,人员流动频繁,蒋南絮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顺利从别人口中得到了素栖苑的准确位置。 一进门,她就撞见了神色匆匆的梦月。 “五姑娘,你跑哪儿去了?”梦月见到来人是她,忙抓住她的手上下大量两眼,确认她只是被雨淋湿并无大碍后,悬着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 “说来话长。”蒋南絮擦了擦鬓边的雨水,随即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小公子那边,可有出什么事?” 梦月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好端端的提小公子作甚,皱起眉头反问:“小公子能有什么事?方才还在前院给老夫人贺寿呢。” 果然。 蒋南絮好看的眉宇浮起一丝凝重,又问了问蒋雯翠有没有回来,得知后者因为小公子的缘故,还在前院老夫人跟前作陪,梦月之所以会提前回来,还是蒋雯翠不放心她一个人长时间留在素栖苑,才让梦月回来陪她。 事情发生的蹊跷,牵涉沁芳阁的那位,蒋南絮没有隐瞒的必要,一边拉着梦月进屋,一边将方才遇到的事情说给了她听,不过省略了偶遇周沅白的那段。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她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贸然猜测和坦白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竟有这样的事?”听完事情的原委,梦月登时睁大了眼睛,气愤之余又感到后怕,“幸亏姑娘你胆子大,意识到不对就尽快脱了身,不然……” 听着梦月未尽的话语,蒋南絮敛了敛眸,不愿去猜想任何对她不利的后果,至于幕后黑手,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她初来乍到,除了姜雪绾,她实在想不到谁会对她出手。 梦月也是如此想的,但蒋南絮口中那个所谓的丫鬟必然找不着人,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没有证据,就算姨娘要追究,也只会不了了之。 可看着蒋南絮苍白脆弱的小脸蛋,梦月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只好先转移话题道:“姑娘今日受惊了,不如先去换身衣裳歇息一会儿,等姨娘回来后,我会把这件事原封不动的告知。” 蒋南絮点头答应,转身往睡觉的屋子里走,她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注定没个结论,内心除了气愤和不甘以外,总体还称得上平静,至少平安回来了。 梦月叫小丫鬟烧了热水送进来,蒋南絮脸皮薄,不习惯有人在旁边看着,就婉拒了对方留下来伺候的提议,褪去被雨水打湿的衣裳,整个人淹没进温热的水中。 空气中弥漫着幽香的水汽,蒋南絮的身体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般柔顺光泽,几缕飘荡在水面,一黑一白,与雪白的肤色形成刺目的反差。 蒋南絮拿起水瓢浇灌在手臂上,水滴沿着她修长的曲线滑落,绘制出一副流动的画卷,日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体上,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如同清晨草尖上的朝露,滋润美好。 村里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图一个方便,泡澡这种奢侈的“美事”在他们眼里就是矫情,一桶水,一块澡巾,就是日常清洗身体的工具,能够做到身上清爽没味就已经算爱干净了。 直至来到褚府,蒋南絮才第一次用上香喷喷的皂角,虽然麻烦,但是使用后,更为清爽的身体和香味,让她对其爱不释手。 而且由于家里地方不够,沐浴都得挤在一个小棚里凑合,四处漏风就算了,还得提防着周围有没有蹲点偷窥的变态,以至于让蒋南絮对沐浴冲洗产生了些许的抵抗情绪,但是她又是个爱干净的,大多时候都得等天黑以后才敢摸黑擦洗身子,鬼鬼祟祟,生怕被人占去了便宜。 然而在褚府就不用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窗户一关,屋内密不透风,屋外还有丫鬟守着,全然不会出现有贼人偷窥的情况。 蒋南絮优雅地舒展身体,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的安宁时光,待到水温差不多开始冷却,方才依依不舍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蒋雯翠让梦月给她准备的两套衣裳都十分的精致漂亮,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料子和款式,纵使蒋雯翠说是前年的旧衣,也挡不住她对它们的喜爱。 仔仔细细按照梦月教给她的顺序把衣裳穿好,拿着干净的巾帕擦拭湿润的头发,等待干的差不多之后,唤来小丫鬟帮忙把残局收拾好。 一直等到晚膳将至,也不见蒋雯翠回来的身影,梦月说大爷归来,许是要留其在前院用过晚膳后,才会回来。 褚满清身为褚家长子,府内人都习惯性尊称其为大爷。 夜幕降临,小雨渐渐停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 蒋南絮正和梦月在屋子里说话,听到动静齐齐对视一眼,随即一同起身出门迎接。 蒋南絮身量高看的远,站在台阶之上,往那众人簇拥之处瞧上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几面白色的油纸伞,向下倾着伞面,挡住最前方之人的半张脸,只隐约觉得身姿挺拔,腰窄腿长,颇有几分气势。 蒋南絮正要细观,伞面忽地上抬,一道目光猝不及防地迎上她的。 屋檐下,高悬着一盏玲珑精致的灯笼,泛着暗橙的幽光,照亮了少女明媚的眼。 长发盘起,斜插着一只玉簪,更显得清新淡雅。她五官艳丽,脸庞轮廓清晰,犹如精致的瓷器,白皙细腻,细长的眉眼中透出淡淡的温柔,令人心动。 褚满清脚步微顿,略带惊艳的目光定格在少女身上。 第13章 暗示 柔情蜜意,娇俏可人 站在褚满清后面几步远的蒋雯翠若有所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看见了屋檐之下的蒋南絮,一晃神,抱着韫哥儿的手抖了抖。 作为褚满清的枕边人,她自是能看出他眼底涌现出来的浓厚兴趣,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事情的进展远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 分明该感到高兴的,可她偏偏笑不出来,反而难受得紧,就像有无数只蚂蚁钻进心里,不断啃噬撕咬,疼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一旁的梦瑶看出她的不对劲,主动伸手接过了熟睡的小公子。蒋雯翠并未说什么,小心翼翼松开了手,怀里的重量陡然消失,心里的不适也跟着减轻了少许。 压了压情绪,蒋雯翠上前两步,脸上洋溢起温柔的笑意,柔声说:“郎君,她便是我方才跟你提过的表妹,阿絮,还不快过来问好。” 蒋南絮愣了一秒,很快回过神来,她四姐姐算不得正妻,按照规矩也就无法称呼对方一声姐夫,斟酌两秒,屈膝施礼道:“见过大爷。” 不知道是不是刚从军营回来的缘故,眼前的姐夫比传闻中更为冷硬,只是论样貌,却比不过白日里那个神秘的男人,肤色更黑,五官也没那么立体,就连身量似乎也矮了一些。 意识到自己无形中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人做了对比,蒋南絮抿了抿唇,眼前闪过一张苍白凌厉的脸,他瞧着难受得紧,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回来这么久,也没听说前院有什么变故,估计没什么大问题,是死是活反正都与她扯不上丝毫关系。 褚满清踏上台阶,在蒋南絮前方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轻柔悦耳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浮动,比夜间的晚风还要撩人。 褚满清盯着她乌黑的发顶瞧了两眼,随即漫不经心地移开眼神,“嗯,先进屋吧。” 话毕,他将合起的油纸伞递给丫鬟后,动身朝着主屋走去。 没有后话,态度也称不上热络,蒋雯翠一时间拿不准他的心思,顿了顿,扭头对着刚刚依言起身的蒋南絮轻声说:“去烧一壶热茶端进来。” 既然拿不准,就多多试探,左右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往后有的是机会把蒋南絮往他跟前送,见的次数多了,兴趣自然会跟着上涨。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不光褚满清对蒋南絮的态度差强人意,就连蒋南絮对褚满清也淡淡的,完全没有女儿家的媚态。 按理来说,以褚满清的姿色和家世,对蒋南絮这样的乡下女应当是极具吸引力的,所以哪怕退一万步,也不该是这样冷漠的反应…… 蒋雯翠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但碍于褚满清此刻就在屋子里,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匆匆叮嘱了一句“上心些”,就让梦瑶带着韫哥儿往里屋走去了。 蒋南絮乖巧点头,应了声好,就跟着梦月去小厨房烧水泡茶了。 小厨房空间不大,吃食都有府内的膳房负责,所以除了日常烧水煮茶以外,几乎没什么用处。 梦月有心想为姨娘分忧,几欲张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毕竟蒋南絮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纵使她有心教导,也不知她能不能抹开面去笼络郎君。 经过数日的相处,她发现蒋南絮就是个性子柔和没什么脾气的小姑娘,偶尔还会帮着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干些简单的活计,这是她在褚府从未见过的善意。 也因着她们均出身农户,多了两分惺惺相惜,只不过她命差了些,也没有那么好的样貌,小时候就被卖进褚府为奴换取粮食,看过太多冷血薄情,所以愈发喜欢这位不做作的小娘子。 然而姨娘的困境摆在眼前,急需有人来打破僵局,不管她愿意与否,都将是既定的现实。梦月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暗叹造孽,若真成了,岂不是变成两姊妹共侍一夫? 思及此,她有意相劝的心思歇了歇。 蒋南絮余光瞥见梦月心不在焉的表情,忙放下了茶盏:“梦月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梦月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大爷端方持重,姑娘待会儿切记别多嘴,倘若大爷主动相问,也别表现得太过热烈,免得适得其反,惹得大爷不高兴。” 蒋南絮见过的男人形形色色,方才第一眼见到时便已猜到他的性子,对付他这样的人,只需用好欲擒故纵的招式,再施以美□□惑,基本就能拿下。 这并非盲目自信,而是自从她略微长开、美貌显露以后,就没有不为她倾倒的男性,更何况男人对于主动送上门的女人总是来者不拒,只要蓄意勾引,不上钩的几乎没有。 然而经过白日里发生的事,她心中的退堂鼓敲打得愈发响亮,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眼下都并不适合过多讨好对方,再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还有一点,那便是褚满清并非她喜欢的类型,而且年龄属实比她年长太多,接近一轮了…… 热水沸腾的声音咕噜咕噜响起,蒋南絮挪开目光,笑着说:“多谢梦月姐姐提醒,我知道了。” 然而当她们端着热茶去往里屋之时,却被守门的丫鬟告知二人已经歇息了。 * 素栖苑里屋,丫鬟们麻利地伺候着褚满清,蒋雯翠更是亲自为其脱靴更衣,慇勤听话,井井有条,屋内一派的安静祥和。 天色已晚,昏黄的烛火映在蒋雯翠美艳的侧脸,褚满清低头敛眸,伸手拂过她耳边的碎发,须臾,温声问:“你那表妹打算在府上待多久?” 蒋雯翠环住他的腰,慢条斯理地系好腰带,闻言稍抬美眸,见他神情淡定,似是随口一问,抿了抿唇回道:“等韫哥儿手好了,再送她走也不迟。” 顿了顿,睫羽倏然倾覆下来,叹了口气:“唉,其实我是不想让她太快回清源村的。” 这话多少有些吊胃口的意味,褚满清漆黑的眼睛闪过一丝好奇,也愿意配合她把话题接下去,只是语气却有点冷:“此话何意?” 蒋雯翠脸上顺势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在褚满清的追问下,方才沉着眸子把蒋南絮她娘要将她嫁给常富商的事给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最后还不忘唏嘘一句: “可怜见的,若不是我借口把她接到信阳城来,怕是这会儿已经……” 听完她的话,褚满清粗眉紧紧皱起,浮现出几分凝重和同情,不过却并未开口对此事判出个对错。 只因自古以来,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子女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本人做主,这世上多的是相看两厌的怨偶。就连他,亦是听从母亲的安排娶了本不中意的姜氏女,所以他不认为这门亲事本身有多大的问题。 在他看来,无论蒋母安排了怎样的婚事,她都应该乖乖顺从才对,毕竟忤逆父母,实在有违孝道。而他之所以对其感到同情,只是因为她与他一样身不由己,都要被迫接受一个不喜欢的配偶。 蒋雯翠悄悄观察着褚满清的表情,他素来正义,理应会对此等卖女求荣的事感到气愤填膺,如她所料那般,他很快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她不由得暗自勾了勾唇:“所以我想着就在信阳城为她择一门亲事,最好离我离得近些,咱们姊妹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说罢,蒋雯翠俯身靠在他的肩头,揪着他的前襟,尾音轻颤,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哭腔,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脆弱黏人,就仿佛他是她的唯一依靠,轻而易举就勾起人的保护欲。 褚满清润泽的眼珠微微一转,他又不是傻子,多少意会出了蒋雯翠的暗示。 后院里的动静他多少有所耳闻,自从姜雪绾入府,就开始有意无意针对蒋雯翠,只要手段不是特别过分,他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随着姜家在侯爷面前冒头,姜雪绾在他面前愈发有得寸进尺之意,所以他故意让蒋雯翠率先生下长子,让其遏制姜雪绾的势头,效果显而易见。 可这也意味着姜雪绾对蒋雯翠的报复心愈演愈烈,后院起火,难免殃及池鱼,两个女人轮番告状,让他多少有些不胜其烦,不过也不算什么,不喜欢,少来就是。 近一年,他几乎每日都待在军中,疏远久了,姜雪绾作为主母,日子倒没什么变化,可蒋雯翠作为仰仗宠爱的小妾,日子就难过了。 每每归府,前来看望韫哥儿时,耳边回荡的都是蒋雯翠的抱怨,久而久之,印象里那个娇俏可人的美人越来越像个深闺怨妇,导致他留宿素栖苑的次数越来越少。 所以当蒋南絮出现在他眼前之时,他便知道这是蒋雯翠向他示好的信号,想到那张楚楚可怜的动人脸庞,褚满清原本沉郁的脸色逐渐转晴。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0节 不多时,伸手搂住了她的细腰,安慰道:“你尽管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他的嗓音温柔带笑,可藏在阴影里的眸光却不含一丝温度。 蒋雯翠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的保证,含着水色的眼睛弯了弯,她就说,褚郎对她肯定还是有感情的。 两人柔情蜜意的抱着腻歪了一会儿,褚满清突然转移了话题:“你可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花朝盛会?” 蒋雯翠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不知道他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这件事,疑惑问:“自然记得,怎么了?” “环湖巡游的队伍还差一位撒花的女使,我想让你表妹来担任此职。” 花朝盛会,素有游春扑蝶、种花挖野菜、制作花糕等节日风俗,也称为女儿节,是燕国十分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这天,玄阳湖上会举行一场盛大的花船游湖活动,沿路撒花留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亦有祈祷女子像花一样朝气与美丽之意。 信阳候的唯一嫡女也会参加此次游湖,为了安全起见,信阳候便将花朝盛会的相关事宜全权交给了褚满清负责,本来一切都进展顺利,可偏偏临近盛会之时,一位撒花女使得了恶疾无法下床,必将错过半个月后的花船游湖。 撒花女使,顾名思义便是在花船上负责向湖面抛洒鲜花的女子。褚满清为此精心挑选了十二位容貌上乘、背景干净、且刚刚及笄的女子,如今缺少了一位,短时间内根本难以找到替身。 他正在为此发愁,不曾想蒋雯翠这就有一位样样符合要求的美人。 第14章 搂腰 躲在他身后 花朝盛会当天。 民众聚集在玄阳湖边,万人空巷,喧哗热闹,翘首以待花船的出现。 蒋南絮提着竹编花篮跟在女使队伍的后面,不太自在的扯了扯略微紧身的衣摆,特制的对襟襦裙以藕粉色为主,娇嫩灵动,衬得她肤如凝脂,巧笑倩兮,宛若从天而来的花仙。 因着是根据前一位女使的身量做的衣裳,胸围和腰围都不怎么合身,她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强行把自己塞了进去。 在听到褚满清要她接替一位撒花女使位置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拒绝,毕竟在这之前她甚至连什么是花朝盛会都不知道,更别提在如此重要的环节担任撒花女使了。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迟迟说不出口,最后在蒋雯翠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所幸这份差使没有想像中难,流程也比较简单,上船后,全程只负责在规定的位置上抛洒鲜花就行了。 不过因为船上有贵人观礼,容不得大的闪失,褚满清给她安排的位置在花船的末尾,一个最偏僻的角落,不引人注目,就算出了差错也能及时补救,不至于引起骚动。 竹篮里的各色鲜花花瓣清香扑鼻,逐渐冲散了少许紧张的情绪,蒋南絮稍稍松了口气,提起裙摆,抬步踏上栈桥的木板。 主船庞大宽阔,雕梁画栋,船身线条流畅大气,瞧着气势恢宏,能容纳至少上百人,几艘小巧的画舫悠然漂浮在大船的两侧,影子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女使们前脚刚刚上船后,后脚信阳候府的马车就徐徐停在了岸边,很快,信阳候世子周玉珩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旋即亲自扶着后头的周妤歆下了马车。 待站定后,周玉珩下意识往船的方向看了一眼,环视一圈,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然而当他凝神去看之时,那人已经转过身,原本就模糊的侧脸愈发看不清晰。 “大哥,你在看什么呢?”难得见大哥失神,周妤歆好奇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物,不由失望地收回目光。 周玉珩拧眉,直觉他没有看错,可此刻不是他认证自己猜测的时候,于是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随意看看。” 两人并肩朝着主船的方向走去,闲聊两句后,周玉珩扭头发现她不愉的神情,低声哄道:“还在生闷气呢?” 周妤歆想起了什么,杏眼里冒出来几分怒气,没忍住抱怨道:“还不是都怪二哥,分明说好了今天陪我来的,可是临出发了却推辞说有事,平白坏了我的好心情。” 闻言,周玉珩只是笑笑:“有大哥陪你,还不够吗?” 闻言,周妤歆怔了怔,意识到自己无形中说错了话,大哥和二哥的关系向来紧张,几乎快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只是为了维护侯府的颜面,所以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还算和谐。 她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起二哥的。 思绪回笼,周妤歆赶忙找补道:“当然够了,整个侯府就属大哥你最疼我了,至于二哥,他来不来的,才不重要呢。” 盯着她明媚笑靥中流露出的一丝紧张,周玉珩嘴角上扬的弧度微微向下压了压,周妤歆和周沅白一母同胞,关系自然要比他更为亲密,这没什么好计较的。 周玉珩垂目敛眸,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吗?那我可就走了。” 黑色骏马之上,周沅白单手握住缰绳,姿态慵懒而冷酷,似笑非笑地睥睨着不远处的二人。 见到来人,周妤歆的眼眸肉眼可见的亮了亮,下意识朝着那边迈出两步,欣喜异常道:“二哥!你不是说有事吗?怎得……” 话说到一半,周妤歆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看向周玉珩,都怪周沅白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叫她一时间竟没有收敛好情绪。 不曾想,周玉珩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她身上,而是直勾勾盯着周沅白,无声对峙两秒,电光火石之间,他忽地勾了勾唇:“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周沅白闻言没有吭声,指尖似有若无的敲击着马鞭的鞭把儿,直至周妤歆没了耐心出言催促他,他才不紧不慢地离镫下马,跟在两人的后面登了船。 这三人都是信阳城顶顶尊贵的人,尤其周玉珩作为侯府世子,前段时间刚刚遭遇过刺杀,此次是其伤势痊愈后第一次出门,谁都无法预料会不会再有刺客造次。 所以船舱内外每隔五步就设有一名护卫站岗,腰配长刀,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变化,褚满清更是从头到尾随侍左右,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不多时,一道悠扬的古筝声从主船正前方传出,船身开始缓缓向前行驶。 据说弹奏之人是信阳一带有名的儒生,而为其伴舞的则是红袖院今年刚选出来的花魁,佳人才子当是一番绝佳的美景。 可惜以蒋南絮所处的位置,根本无法欣赏到这一美景,她的眼前唯有漫天飞舞的花瓣,涟漪荡荡的湖面,以及岸边振臂高呼的人群。 撒花,听着是个轻松的美差,可时间久了,高涨的兴趣褪去,频繁重复的动作使得胳膊和手腕难免酸涩无比,每一次的抬起放下,都极为考验人的意志,她只能通过减少频次来缓解痛苦。 蒋南絮暗暗咬牙,心中不断祈祷游湖快些结束,然而事与愿违,竹篮里的花瓣换了一篮又一篮,也不见船只有靠岸的迹象。 她更换竹篮的间隙,约莫感觉到前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茫茫然抬头随意一扫,直直撞进了一双被墨水浸湿的乌黑眼眸里。 青年站在二楼的围栏处,身子微微前倾,眸光定定地看着她这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毫不避讳打量的目光,不禁让蒋南絮想起那天在凉亭,他也是这么看她的,氤氲晦涩,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感,像是蛰伏在夜间的猛兽,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才肯罢休。 天色晴朗,蒋南絮抬手擦了擦额间的细汗,趁此空挡,强撑淡定地避开他的视线,弯腰继续调换竹篮,心下却稍许震惊,怎么这也能相遇,未免太巧了些。 周沅白居高临下看着,她今日似是上了妆,原本就明艳的长相愈发动人,头发全部绾了起来,纤细颈间露出来的一截肌肤白得晃眼。 盯了一会儿,周沅白自觉无趣,刚要转身离去,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低喃:“是她。” 扭头看去,一窗之隔的另一个厢房,周玉珩神情愣怔地盯着下方之人,眉宇间刹那浮现出几分失而复得的欣喜之色。 也正因这短暂的停留,周沅白敏锐地察觉到湖面的异动,倏忽间,变故横生,无数隐藏在水下的蒙面黑衣人腾空跃起,手持长剑脚踏水面,四面八方朝着主船袭来。 不多时下人来报,有刺客来袭,让他迅速撤离。 刀剑声淹没在岸边此起彼伏的呼声里,底下的蒋南絮全然不知变故的发生,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时,一柄长剑直直向她刺来,凌厉之势,带着速战速决的果断。 蒋南絮愕然失色,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举起竹篮扔向黑衣人,一时间,篮子里的花瓣四处飞扬,阻碍了视线,阴差阳错给了她逃脱的时机。 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去,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本奢华祥和的船只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不远处,一个同她一样身为撒花女使的女子在逃跑过程中,不幸被一剑封喉。 目睹这一幕,蒋南絮不由喉间一痛,双腿都止不住的发软发颤,忽地,她脑子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眸看向二楼的窗台,果然,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朝着他的方向喊道:“救救我,求你!” 然而面对她撕心裂肺的求救,他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面若寒冰,轻轻扫她一眼过后,便无情地转身离去。 那个瞬间,蒋南絮的心情如坠冰窖,可眼下的情况根本不给她喘气的间隙,只能不顾一切地朝着人少的地方跑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抓住。 关键时刻,一个白衣男子从天而降,身姿轻盈,动作迅疾,狠狠地踢向朝着蒋南絮迎面扑来的凶徒,旋即拉着她的手将人护在身后,又猛地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将一左一右逼来的两个黑衣人踹飞在地。 因为男人的出现,原本在远处御敌的护卫们纷纷朝着这边靠近,隐隐形成包围圈,人数上的优势,使得慌乱的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殿下,先行撤退吧。”周玉珩的贴身护卫提议道。 周玉珩点点头,扭头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女人,隔近了看,他更加确定眼前之人就是频频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女子,在清源山救了他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事后他问遍当时救援的护卫,都说没有见过她的踪迹,所以他一度以为是他的幻觉…… 盯着她因为害怕而面露苍白的小脸,不用想,她定是被吓坏了,语气不由放轻放软:“姑娘,你跟我一块离开吧。” 好不容易有了逃生的机会,蒋南絮哪里会拒绝,想说什么,却感觉胸腔似乎被一块巨石压制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慌不择路地连连点头,又怕他反悔抛弃了她,直接上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随后迅速收紧,恨不能整个人都依附在他这颗救命稻草身上。 柔美的女人香气混着花香味钻进鼻腔,周玉珩犹豫一瞬,伸手搂住她的腰肢,带着她一步步后退,直到稳稳落地前来接应的画舫,方才松开了手。 第15章 救美 兄弟间的对峙 哪怕成功抵达了画舫,危机也没有完全解除,刺客本就是奔着信阳候府的这几位大人物而来,哪会轻易就放弃,只不过苦于有主船上的护卫拚死拦截,一时半会儿无法近身。 不知何时,船上好几处地方都起了火,一股股浓烟腾空而起,烈焰闪烁,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人们惊恐的呼救声此起彼伏。 两名船夫全力划着桨,湖水激荡,逐渐远离混乱的中心。 又一次劫后余生,心情不可谓不复杂,蒋南絮紧紧捂着胸口,双腿发软的瘫坐在船舱内,两步之隔,带着她逃离的那个男人站在船尾,静静望向主船的方向,面色稍显凝重,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镇定过后,她很快认出他就是那天昏迷在雪地里的那个少年,清醒状态下的他在一双漂亮眼睛的加持下,看上去成熟许多,没了稚嫩的少年气,徒增了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感。 她记得,当时他似乎短暂的清醒了片刻,不仅抓住了她的脚踝,还弄脏了她的鞋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的脸,认不认识她。 背后的视线太过热烈,周玉珩想忽视都难,缓步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温声询问:“姑娘,你还好吗?” 精神脆弱的人经不起关心,蒋南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终是鼻腔一酸,眼眶里的泪水好似决堤的洪水,从她无神发灰的眼睛里涌出,顺着脸颊哗哗地淌落下来。 本着安慰的意图开口,没想到却刺激得她哭了出来,周玉珩打好的腹稿一时没法施展,沉静的眸子闪过一丝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孩子。 沉默片刻,等她自己缓过来以后,方才重新开腔:“不知道姑娘你可还记得我?约莫一个月之前,清源山上,是你救了我。” 什么叫她救了他?她分明,是打算弃他于不顾。 可瞧着他认真又笃定的神情,蒋南絮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那天昏倒在雪地里的男人,是你?” 因为心虚,她的声音像是梗在喉咙里,透着股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确定,酸涩又难听,不过周玉珩并未发现异样,听到这话甚至有些高兴。 如此,他便确定了她就是自己梦里的那个女人,记忆回溯到二月初的那场蓄谋已久的刺杀,毫无征兆,让人防不胜防,纵使他被心腹护送着成功逃脱,但是身受重伤已然濒死。 独自一人藏匿于荒郊野岭,不知道何时会有救援,何时会被敌人发现,身与心的双重折磨之下,让他萌生了放弃的念头,直到她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我醒后派人找寻过你的下落,可惜没有人见过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说到这,周玉珩顿了顿,继续说:“总之,当时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已经死在那儿了。” “……”蒋南絮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莫名给她安了一顶“信阳候世子救命恩人”的帽子,这天大的馅饼掉进碗里,属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可是无论怎么看,她都找不到一个拒绝这顶帽子的理由,毕竟香喷喷的饭都喂到嘴边了,哪有不吃的份儿?至于如何利用这份“救命”的恩情…… 蒋南絮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润泽的眼珠微微一转,显得迟疑又天真,“殿下言重了,我并未帮到你什么……反倒是你,方才救了我。” 她的声音柔柔糯糯,如黄莺出谷,喊得这一声“殿下”格外娇嗔动听。 周玉珩敛眸不语,与她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能够清晰感知到里面纯粹的谢意,不掺杂一丝虚假。其实若真要论起来,是他连累了无辜的她,救她是应该的。 这时,船舱外传来护卫的声音:“殿下,要靠岸了。” “嗯,知道了。”周玉珩轻声回应,遂对着眼前之人说:“走吧,已经安全了。” 说罢,他刚想要起身,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衣摆,微弱的力道让他凑近低下头:“怎么了?” “殿下能不能扶我一把?”蒋南絮咬着下唇,眼梢泛着薄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轻喃道:“……腿软了,站不起来。” 周玉珩眸光闪了闪,微微倾身,在她跟前摊开手掌,下一秒,她将手搭在了上面。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1节 她的手明明十分的纤细修长,可落在他的掌心,却又显得那般的小巧,只有他的一半大,若是用些力气,怕是能轻而易举将其折断。 周玉珩牵着她走出船舱,待她站稳后,便客气疏离地松开了手,几个大男人轮番上岸,小巧的船身止不住的颠簸。 落在后面的蒋南絮本就腿软发虚,一只脚踩在湿滑的岸上,另一只脚就开始发抖,刚勉强抬起来,身子瞬间就失去重心,朝着一侧径直倒下去。 所幸前方的周玉珩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了她,才避免她摔下台阶,掉进湖水的惨剧。 “冒犯了。” 清冷的三个字落下,周玉珩展臂揽过她的腰肢和腿弯,不顾她下意识的惊呼和反抗,将人轻轻松松打横抱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抱着她快步上了台阶。 湖岸边已经等候了一排前来支援的护卫,分开站成两派,训练有素地跪地请罪:“属下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周玉珩开口免了他们的罪,随即从领头人的口中得知叛乱已经平息,周沅白带着周妤歆刚刚从另一个方向上了岸,均平安无事。 蒋南絮窝在男人的怀里,双手撑在他的胸膛,神情有些不自在,这是她没预料到的走向,却也是意外之喜。 她方才本就存了利用他对她的好感,有意无意进行勾引的心思,不然也不会主动开口让他扶,只是进展未免太快,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把她抱起来了? 不管是喷洒在脖颈的香甜气息,还是无意放在他胸口的手,哪怕隔着厚厚的衣物,周玉珩都觉得过分烫了,沉了沉眸子,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 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抱着她没松手,刚想把人放下来,远处就传来阵阵脚步声。 一队护卫从远处小跑而至,为首之人正是匆匆赶至的周沅白和褚满清。 周沅白站在远处,冷峻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精致漂亮的凤眸看着周玉珩怀里的女人,很小一团,身段玲珑,红彤彤的脸蛋格外刺目,不知是因为羞赧还是害怕,睫羽止不住的发颤。 “兄长伤势未愈,何必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冒险?”周沅白微微眯起眼角,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出口的语气冷厉,像出鞘的刀锋般尖锐。 闻言,蒋南絮抿了抿唇,他的话实在难听,什么叫为了她冒险?她向他求救,他狠心放任她不管,旁人好心救了她,还有错了?虽然从身份来看,侯府世子舍命救一个平民女子,确实是不值得,但是作为被救的人,听着这话实在是不爽。 而且,她之前的判断果真没有错,这个男人还真是侯府的公子,可是单从穿衣打扮和气质上分辨,看上去沉郁暗黑的周沅白明明更像是哥哥。 以至于第一次见面之时,她一度以为他要比周玉珩大,没想到他竟是弟弟。 周玉珩脸色变了变,一言不发地将蒋南絮先放下来,嘴上小声追了一句:“冒犯了。” 蒋南絮站稳后,缓缓从思绪回过神,小幅度摇了摇头,回了句:“无碍。”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悄悄话,周沅白默默注视着这一幕,下颌线条紧绷,瞳仁中翻滚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荒唐之色。 周玉珩扭头回望过去,看着周沅白朝着他们的方向大步而来,解释了一番缘由,补充道:“当初在清源山救了我的那名女子,就是这位。” 周沅白走到两人近前,目光桀骜,没有落在周玉珩的身上,反而看向他旁边心虚到缩着脖子的女人,良久,冷嗤一声,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呵,是吗?那日我可没见过什么额外的人,兄长怕不是被骗了。” 此时站在她面前,蒋南絮纤瘦的身子被他遮得严严实实,若从周沅白的身后看,她的一片衣角也露不出来。被完全笼罩在男人阴影之下,背脊发凉,蒋南絮下意识后撤一步,转过脸不敢看眼前之人。 得意忘形之下,她竟差点忘了曾经答应过他,不会将那日的事情说出去,虽然说是周玉珩自己想起来并提起的,但是她也算是变相违背了誓言。 垂在身侧的手不禁蜷缩成拳,木讷着不敢开口说话。 周玉珩扫过跟前的两人,虽觉有些许的不对劲,但还是出口为蒋南絮辩驳道:“许是你们刚好错过了。” 话音刚落,周沅白突兀地笑出了声,俊朗的脸舒展开,明媚张扬,叫人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 他自顾自笑了会儿,狭长的眼眸漆黑深邃,却不染一丝笑意,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岸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怕是等风波过去,兄长英雄救美的故事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兄长打算如何收场?” 第16章 名分 心存蛊惑,肌肤之亲 如周沅白所说,远处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只是有护卫隔开,才不至于引起混乱。 周玉珩直视周沅白略带审视的目光,内心划过一丝复杂,他自然知道他讽刺的什么,无非就是他刚才鬼使神差之下,失了君子风范擅自将差点摔倒的蒋南絮给抱了起来。 若是传扬出去,必定会对蒋南絮的名声造成坏的影响…… 隔空对视两秒,周玉珩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佯装从容平静回了句:“我自有安排,二弟无需过分担忧。” 彼此目光锁定,仿佛针尖对麦芒,两股不可调和的激流在冲撞,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中,叫围观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凝滞片刻,周沅白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出乎意料地没过多纠缠,而是转移了话题:“我已经让人护送妤歆回府了,至于那批被俘的刺客,是由我来审问,还是兄长你亲自来?” 听到周妤歆平安无事,周玉珩紧绷的眉头有一瞬的松懈,须臾,说:“你先去,我稍后便到。” 周沅白了然,侧首看了眼自打他出现后,一直低垂着头的蒋南絮,很快,表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无情,冷声对身旁的褚满清吩咐道:“你留下善后。” 话毕,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玄色衣袂飘飘,侧脸硬朗削瘦,染着几分幽深邪肆。 高大压迫的身影从眼前撤走,蒋南絮总算可以喘口气了,鬼知道她有多怕,刚才那短暂的时间里,她就像是即将一口即将被抽干的老井,静静等候死亡的枯竭。 幸好他没有过多纠缠,也没有针对她借题发挥,蒋南絮不由猜想,兴许是觉得她无关紧要,没有深究的必要?这样最好,能省去很多的麻烦,不至于让她一直提心吊胆。 送走周沅白,周玉珩当即吩咐下属找来马车,要送蒋南絮回家。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周玉珩吐息在她耳畔,低醇的音调温柔蛊惑,温文又有礼。 蒋南絮动了动嘴,开口前下意识抬眸看向离她几步远的褚满清,见对方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没有了顾忌,如实把自己的名字和住处说了出来。 得知她暂住在褚家,周玉珩眉心动了动,划过一丝诧异,迟疑良久,并未继续说什么,等马车到后,他便让自己的贴身护卫亲自护送蒋南絮回家,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马前往衙门。 玄阳湖的这场变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遍信阳,等候消息者数不胜数,褚家人也不例外,早早就派人在大门口候着,生怕错过最新的消息。 蒋南絮坐着侯府的马车归府,刚下马车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错愕地盯着面前跪倒一片的脑袋。 下人们瞧见是侯府的马车,还以为是侯府的哪位贵人,齐刷刷跪地行礼问安,然而半天等不着指示,有人大着胆子抬起眸瞄了一眼,发现来人竟是张陌生面孔。 “……” 一阵诡异的寂静过后,还是梦月率先认出了她的身份,从地上麻利爬起来,先是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得知她没有什么事后,询问起褚满清的安危来。 信阳候府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人们除了知道玄阳湖有刺客刺杀世子以外,旁的一概不知,而褚满清要忙着处理残局,根本没来得及给家里递个信,一大家子的人全都悬着一颗心,生怕从船上抬上岸的一具具尸体中,有一具是他们家大爷的。 蒋南絮听完梦月的话,这才后知后觉这群人都是为了褚满清而来,安抚道:“大爷很好,并未受伤,他让我带话让家里人不要忧心。”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旋即一哄而散,赶着回去给自家主子报信。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梦月看了眼走远的侯府马车,眉宇间涌现一丝凝重和不解,凑到蒋南絮跟前,小声问道:“五姑娘,你怎么会坐着侯府的马车回来?” 若她没认错,那个规模的马车,只有侯爷侯夫人以及嫡出的公子小姐才能使用,按理来说,那样的人物,不是刚到信阳的蒋南絮能够攀附得起的,又怎么会破格把马车给她用呢? 蒋南絮微微撩起眼皮,环顾四周,杏眸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微妙神色,抬手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去后再慢慢解释。” 如周沅白所言,世子救她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众目睽睽,涉及到女孩子的名声,最简单的处理方法便是极快的撇清关系,解释成单纯的解救即可,可坏就坏在,他抱着她走上岸的那一幕落入了许多人眼里。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也不懂他为何会在那样的情形下将她抱起来,实在有失理智,给他自己招惹麻烦不说,还会受人诟病。 不过不管他有何意图,若是能因此攀上信阳候府这根高枝,对她而言绝对称得上一件好事,尤其她听说信阳候世子的后院除了世子妃,妾室通房,如果…… 蒋南絮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是异想天开,居然做起了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回到素栖苑,等候多时的蒋雯翠蹭一下从圈椅内站了起来,看到蒋南絮平安无事的那一刻,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抓着她的手问:“郎君他……” “四姐姐放心,姐夫他没事。”蒋南絮的手背被她抓得生疼,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不由得用了些力道从她的手中脱离。 蒋雯翠全部身心都放在了那句“没事”上,压根没注意到她挣扎的小动作,嘴边连续念叨了好几遍“那就好”,随即气愤地拍了拍桌子,怒气十足的哼了声:“真不知道哪里的来的贼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信阳城内行凶!” 可骂着骂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满脸忧愁地闭上了眼睛,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哭,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不停往下掉:“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也不怪她反应强烈,只因信阳城好几年没出过性质如此恶劣的行凶事件,花朝盛会这样盛大重要的节日,数以万计的百姓聚集在玄阳湖周边,负责布防工作的褚满清绝对会被问责。 降职是小,砍头是大,怕就怕还会就此连累家人,致使再无出头之日。 上个月世子遭遇刺杀命悬一线,负责护卫的领头以及其下属就因失职,降职的降职,赐死的赐死,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而他们的家人,自从那件事过后,就彻底在信阳城消失匿迹,连家门都不敢出。 然而这才过去了多久,世子的伤好不容易养好,就遭遇了第二轮刺杀,她都不敢想侯爷若是得知了消息的侯爷,该是何等的大发雷霆,哪怕念及往日情分,褚家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届时,她该怎么办?才三岁的韫哥儿又该怎么办? 在里间摆弄玩具的韫哥儿听到娘亲的哭声,啪嗒啪嗒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不知道因为什么在难过的娘亲,一边细声安慰着不哭不哭,一边使劲踮起脚,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替她擦眼泪。 蒋雯翠红着眼眶,忍住眼泪不让它掉下,伸手把韫哥儿抱进怀里,无声咬着下唇逼迫自己稳住情绪,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呢,哪怕真的要被追责,再愁再难,也会有姜雪绾和褚老夫人想办法,轮不到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妾在这独坐愁城。 思及此,她伸手擦了擦眼泪,让梦瑶把韫哥儿带出去,旋即抬手招呼愣怔在一旁的蒋南絮坐下,缓了缓思绪,打量几眼她的女使打扮,又问了些当时的过程和细节之类的问题。 蒋南絮还是第一次瞧见蒋雯翠失态的模样,从她不经意呢喃出声的只言片语中,蒋南絮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默默递了张手帕过去,对她的问题一一耐心做出了回答。 在她问到自己是怎么从主船上逃脱的时候,蒋南絮顿了顿,细白指尖捏了捏膝盖上的布料,就算她现在不说,蒋雯翠迟早也会从别的地方得知,还不如现在就说出来。 听到她说自己是被信阳候世子救出来的时候,蒋雯翠双眼瞪得溜圆,表情几经变换,连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语气又急又快:“世子为何要救你?” 这便是蒋南絮不想多说的理由,越扒越深,必定会牵扯到清源山那件事,想起周沅白那吞人的表情,她心里就瘆得慌,可从长远来看,她又不得不说。 思忖再三,只能委婉道:“怎么说呢,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闻言,蒋雯翠瞬间来了精神,蒋南絮自打入了信阳城后就没有出过府门,那必然是还在清源村的时候结识的世子,能让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记住,并且愿意为她涉险相救,她的这位表妹,还真是有几分手段。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何时与世子相识的?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世子,直到今日重新遇见才得知了他的身份。”蒋南絮看着她激动的眼神,便猜到她定然是想歪了,抿了抿唇,只好将在清源山遇到的事复述了一遍。 不过她并未提及与周沅白的那段插曲,既然他说没有见过她,那么她也就没必要承认,只当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过交集,也并不认识。 听完讲述,蒋雯翠拧起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面色古怪地盯着她瞧上几眼。 本来只想让她给褚郎做妾来稳固地位,不曾想她竟是个有福气的,竟与信阳候世子有过这么一段意想不到的缘分,要不说人各有命呢,就连今日这般凶险的刺杀局,她都能化险为夷,甚至还因祸得福,与世子续上了前缘。 比起留在褚府,自然是让她抱上世子的大腿更有益。原先的计划被打乱,蒋雯翠不得不重新规划,可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管不到侯府的家事上去。 “现在只有等候府那边作何反应,愿不愿意给你个名分。”蒋雯翠说罢,眉宇间浮现几分凌厉,世子去年刚刚及冠,世子妃也才刚刚入府半年,若想要世子妃点头答应,怕是有难度。 蒋南絮搅动着手指,装傻:“什么名分?” 蒋雯翠瞧着她一副呆呆傻傻弄不清楚状况的样子,顿时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说:“不管是何原因,世子抱着你下了船是事实,也算是大庭广众之下有了肌肤之亲,总该给一个说法不是?” 当然前提是侯爷不会对褚家下手,若是连褚家都没落了,侯府又怎么会愿意给一个身份低微的乡下女交代呢?到时只怕是胡乱找个借口糊弄一下,便将人打发了。 蒋南絮也清楚这一点,她身份太低,侯府肯定看不上她,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周玉珩不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毕竟他都愿意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恩情舍身救她,又怎么可能会吝啬一个说法呢? 至于是给她一个名分,还是给她些好处让她闭嘴,于她而言都是个好的结果。 当然,愿意给她名分自是最好,毕竟周玉珩模样好性格好,年龄也正合适,实为夫君的绝佳人选,可惜以她的家世,就只配给他做妾。 而且这妾,也不是她想当就能当的,还得看侯府那边愿不愿意让她做妾了。 * 信阳候府。 周玉珩刚回侯府,就被母亲身边等候多时的婆子给拦下了,越过几处垂满了竹篾帘子的走廊,绕过耳房,再穿过两处拱门,这才到了主院。 主座之上,坐着一位大概四十多岁的妇人,她绾着飞鹤髻,一身绛紫色暗纹裙,斜插一支赤金镂花长簪,没有环佩叮当,但仍有一种优雅的贵气。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2节 再看她的脸,明明并非亲生,却跟他出奇的有两分相似,尤其是眉宇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每看着她,周玉珩都会照着她的脸,在心里临摹亲生母亲的长相,毕竟是亲姐妹,总归相差不到哪里去。 “来了?” 前方传来一道寡淡的低吟,周玉珩从思绪里回过神,抱拳弯腰,按照规矩行礼问安:“母亲。” 苏扶锳轻轻嗯一声,示意让他无需多礼,手执一杯热茶,侧眸欣赏着旁边丫鬟手里举着的一幅名人字画,淡淡问:“沅白那孩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周玉珩敛眸道:“有一位刺客方才招供,沅白托我跟您说一声,他今晚歇在衙门,就不回府了。” 眼前的苏氏是他的继母,与他的亲生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均出自信阳一带有名的士族,他的亲生母亲生他时因为难产离世,之后不到半年,父亲就迎娶了新妇进门。 再过后的半年,苏氏就怀了第一个孩子,所以他与周沅白只相差不到两岁,年龄相仿,又一同在苏氏的抚养下长大,可是奇怪的是,他们的关系却称不上一个“好”字。 周沅白天生性情冷淡,待人接物均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本以为他无欲无求只想要潇洒自在,不曾想某一天之后,他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野心逐渐澎湃,开始明里暗里针对他,意图争夺他的世子之位。 从那以后,这个家里的气氛就变得格外奇怪,时刻充斥着一股窒息的味道。 闻言,苏扶锳见怪不怪的放下茶杯,抬眸看向笔直站着的周玉珩,客套地关心了一句:“听府医说你的伤口裂开了,如何了?” 她口中的伤口指的是他上次遭遇刺杀,腰腹位置中的那处致命刀伤,今日奔波一日,下午时伤口有些撕裂,唤了府医来看过,但是并不严重。 “些许渗血,不打紧。”周玉珩平静回话,敛起的眸色却逐渐暗沉。 提起这处伤,他不由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他和周沅白同行去给外祖父庆生,返程的日子除了侯府和苏家没有外人知晓,可意外还是突然发生了。 刺客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人数众多,武功高超,皆是无名无姓查不出身份的死士,有实力在暗地里培养那么多死士的家族屈指可数,与侯府有仇且敢跟侯府公然为敌的更是寥寥无几。 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父亲将此事交给了周沅白来调查,周沅白手段狠辣,行事作风素来雷霆,绝不拖沓,然而在这件事的调查上,他却查了一个多月也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以至于苏醒过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场置他于死地的刺杀,是周沅白联合苏家的手笔,可是苦于没有证据,一直无法确定,再加上出于私心,他实在难以将亲兄弟和谋杀二字扯上关系。 苏扶锳叫人把字画收好,旋即扭头仔仔细细打量了周玉珩一眼,发现他除了嘴唇有些许的苍白以外,瞧着并没有大碍,黑色的眼眸染上一抹黯色,但很快就绽开了笑容:“没事就好,坐下说话吧。” 周玉珩微微点头,移步在她下方的圈椅内坐下,等候在一旁的丫鬟当即给上了茶水。 苏扶锳的目光追随着他,一个侧面对着她恍惚闪过,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周沅白那孩子,不得不说,他们兄弟俩在某一些角度尤为相像,明明从正脸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侧脸的弧度却是相差无几。 气氛冷却了几秒,苏扶锳不自在的抿了下唇,没有过多的停顿,直接切入正题,“你白日里救的那个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周玉珩缩了下拳,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猜到苏扶锳找他来的目的,事关侯府的声誉,蒋姑娘又与褚家有所关系,不管如何,都该给出个说法。 第17章 悸动 挑个日子入侯府 因着他荒唐把人抱起的行为,坊间流言四起,有夸赞英雄救美的,也有说有失体统的,总之于侯府的名声而言,算不上一件好事。 只是于纳妾一事上,周玉珩兴致不高,刚想要另寻个法子将这事圆过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眼含泪花、楚楚可怜的小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微抬眼皮,凛声改口道:“挑个日子,让她入府吧。” 苏扶锳有些诧异,虚虚搭在膝盖上的手一紧,她倒是没想到他竟会松口纳妾。 他素来洁身自好,除了侯爷亲自挑选的世子妃魏氏以外,他的后院干干净净,想塞人都塞不进去,没想到如此简单就有了突破口,苏扶锳淡淡笑了笑,“褚家那边,我会让人去说的。” 周玉珩起身,又行了一礼:“有劳母亲费心了。” 这话一出,此事便算尘埃落定了。 *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心情过于浮躁,蒋南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外头院子里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不多时,隔壁屋子点燃了火烛,昏黄的光线照映出窗户外的人影,瘦弱的女子手持油灯,一路沿着走廊前行,很快消失在房间的尽头。 蒋南絮支起半边身子,隐约听到了外头有阵阵细微的交谈声,听不太清晰,但很快,就没了动静,恍恍惚惚,消弭在夜色之中。 翌日用过早膳,蒋南絮就从蒋雯翠口中得知了对褚满清的惩处结果:降为副级统领,罚俸一年,并重责军杖十五。 “侯爷昨日夜里赶回了城内,连夜亲自提审了刺客,据说发了好大一通火,若不是有二公子求情,郎君怕是难逃一劫了。”蒋雯翠眼底发青,神色憔悴,明显就是昨晚没睡好。 这下,蒋南絮也就明白了昨夜为何闹出了一番动静,原是在衙门用过刑的褚满清被人给抬了回来,前院有老夫人和姜雪绾坐镇,几乎全府的人都在为其忙碌着,没有蒋雯翠落脚的地,所幸就没去惹人嫌,留在素栖苑等候消息,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蒋南絮刚想劝她去休息一会儿,去前院探查消息的梦月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替老夫人传话:“侯府那边来人了,老夫人请阿絮姑娘去一趟前院,蒋姨娘也跟着罢。” 蒋南絮和蒋雯翠对视一眼,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起,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会紧张。 前院会客厅静谧无声,蒋雯翠带着蒋南絮进屋,一起给褚老夫人行礼,褚老夫人是个清瘦的妇人,头发花白,但看上去十分精神,道:“坐下吧。” 又看向身边座位的老妈妈道:“这位便是在我家借住的阿絮姑娘,因着不是我家的人,我也不好做这个主,清源村又实在遥远,临时让人去传信也不现实,且先问问她自己的想法呢?” 方才姜雪绾就解释过了蒋南絮的身份,老妈妈点点头,算是默许了这一说辞,目光下移落在下首的蒋南絮身上。 起初听说是个村妇,她对对方的长相并无期待,可这一眼,就让她微微愣住了,也明白了世子为何会选择纳一个平民为妾,这等姿色的女子,就连京城都少有。 心下有了判断,开口时的腔调带上了笑意:“世子殿下有意想纳阿絮姑娘为妾,不知阿絮姑娘可愿意?” 蒋南絮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轻视和傲慢,浅浅一笑,并不为此感到难堪恼怒,按捺住内心隐隐的激动,大大方方作揖施礼:“自然是愿意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其实蒋南絮无需开口,结果就已经注定,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毕竟没人愿意得罪信阳候府,也没人能够拒绝荣华富贵的诱惑。 老妈妈起身告辞:“既如此,那老身就先回去了,剩下的事宜侯府会尽快办好的。” 褚老夫人亲自相送一段距离,以表对侯府的尊敬,随后回到会客厅,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姜雪绾说话。 “今后在褚家,她的吃穿用度就按照府内小姐的标准来,切不可怠慢了。”褚老夫人端坐着,目光平静地吩咐:“另外找一个教导嬷嬷,仔仔细细教教她规矩,以防她得罪了贵人,连累我们褚家。” 蒋南絮虽然不是褚家人,但她未来会入侯府,现在借住在褚家,该维系的体面还是得维系,毕竟在侯府和外人眼里,蒋南絮就代表着褚家,兴许还会觉得蒋南絮是褚家安排的一颗棋子。 为防侯府那边多想,自然不能与之太过亲密,却也不能太过生疏,往后的日子还长,谁知道蒋南絮能混成什么模样?有用得到她的地方也说不定。 姜雪绾表面乖乖应好,心里却莫名不是滋味,她之前本想藉着老夫人生辰的档口,给她安个盗窃财物的罪名把人赶出府去,不曾想丫鬟办事不利,竟让她半路逃脱了。 虽然她清楚对方手里没有证据,但保不齐会因此记恨上她,尤其侯府和褚家来往甚密,以后打交道的次数怕是多着呢,有褚满清“宠妾灭妻”的教训在前,让她实在无法小瞧一个小小妾室。 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庆幸,还好是世子纳了蒋南絮,而不是褚满清,若是让蒋雯翠的计谋得逞,还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有多鸡飞狗跳。 脑袋嗡嗡作响,姜雪绾打心眼里觉得这两姊妹真不是省油的灯。 * 刚回到素栖苑,前院就送来了一些东西,说是世子给蒋南絮的。 一眼能看见的,是托盘上的几匹颜色靓丽的绫罗绸缎,两套用金玉打造的首饰,另外就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蒋南絮在蒋雯翠的示意下掀开盖子,只见盒子里面堆了约三百两的碎银子,再有便是五百两银票,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蒋南絮有些迟疑,难以置信这么多银钱,都是送给她的? 不由发出了惊叹之声,意识到不妥,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蒋雯翠也没见过这么多现银,但面上还是比较镇定,注意到白花花的碎银旁边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出口提醒蒋南絮打开看看。 蒋南絮回过神,三两下把纸张打开捋顺,笔触流畅规整,字迹如行云流水,自然又优雅。 上面的内容并不多,短短两行字。 一点心意,算是谢礼。 买些你喜欢的。 纸张下方的落笔是周玉珩,并非书信,就像是随手写的一句,但能有这份心,已然是极好的。 蒋南絮伸手将耳边的碎发挽至耳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难以抑制住此刻的悸动和喜悦。 “瞧给你高兴的,能不能有点出息?”蒋雯翠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嗤笑出声,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和妒忌,她没想到世子对她居然这般重视,又是送礼又是亲笔写信,着实有些过头了。 蒋南絮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她本就是个自私又肤浅的人,因为一个穷字,她几乎每一天都活在无穷无尽的抱怨之中,银钱于她而言太具吸引力,痴痴看着,几乎都挪不开眼了。 在吃饱饭都成问题的乡下,每一笔钱都得掰着手指头来用,光是花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上的钱,就已经占尽了大部分收入,如何还有多余的钱花在一个女娃娃身上?生病受伤全靠硬抗,更别提新衣服和漂亮首饰,那简直就是奢侈。 以往给她送礼物的男人不在少数,但都是些普通的玩意儿,远远没有周玉珩给她的冲击力强。 哪怕对于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而言,这些东西就是吩咐一句的事,但她还是高兴的不得了,对这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不免多了几分好感。 她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许个好人家,将来不用发愁钱财,不用吃不饱饭,最好不用日日夜夜干着干不完的活,如今看来倒是成功了大半,她未来的夫婿是个大方的,至少不用发愁钱财了。 提到夫婿二字,蒋南絮敛了敛眸,她差点忘了,为妾者并非正妻,只能尊称对方为郎君。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紧的,一个名头而已。 那几匹料子均是上乘的好货,拿去给梦月让她去城里最好的裁缝店,添钱寻个好的绣娘赶制两身春装,等入侯府的时候穿。 至于首饰和银钱,蒋雯翠让她自己好生收起来,侯府人际关系复杂,需要打点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论是收拢人心还是买通消息,都得用上银钱,三百两碎银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真要用起来就跟流水似的,哗啦啦一下就会没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小人作怪。我曾经就吃过没钱的亏,刚入府那会儿不懂规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暗地里给我使绊子的数不胜数,你可切莫走了我的老路。” 高门大户中多的是看人下菜碟的奴仆,没门路又没银钱打点的小妾,活得可能还没主子的贴身丫鬟舒服自在。 她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任何道理和血的教训蒋雯翠都不会吝啬传授,蒋南絮自然也明白,乖巧顺从点点头。 “还有一事。”蒋雯翠停顿了一下,毫不客气地警告:“入了侯府,以后便是倚仗世子而活,你要抹开脸面主动讨好,将人留在自己的屋子,切莫为了什么所谓的尊严矫情做作,倘若得罪了世子失了宠爱,那么你在侯府的日子只会举步维艰。” “等明日教导规矩的婆子来了,你可得好好跟着学,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 她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蒋南絮一一应了下来,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第18章 心机 她这张脸实在太过惹眼 清明时节多雨,淅淅沥沥的,被雨洗过的庭院有些积水,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草果木香。 蒋南絮站在窗台前,一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兀自倒满了一杯茶,然后推开另一扇雕花的窗棂,斜倚着赏雨。 规矩已经学了一个多月,侯府那边却没传来何时接她入府的消息,反倒是远在清源村的阿爹阿娘给她寄了一封信,说是侯府派人送了好多好东西过去当作聘礼。 言辞间充斥着兴奋和得意,甚至还破天荒的夸赞了一番她这个女儿,说她终于“有用”了一回,和侯府攀上了亲,着实让他们在村里扬眉吐气了一把,另外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以后可千万要记得他们对她的好,孝顺父母,不要忘了本。 潮湿的水汽萦绕,明明分外的清爽凉快,可蒋南絮只觉得闷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喝了口热茶,安慰自己虽然没有定下确切的日子,但至少侯府那边有所行动了,派人接她入府是迟早的事。 身后突地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稚童的欢呼声愈来愈近,蒋南絮收回思绪,扭头看过去,丫鬟撩开珠帘,蒋雯翠抱着韫哥儿走了进来,她连忙放下杯子,屈膝施了一礼:“四姐姐。” 蒋雯翠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感慨短短时日她的变化真大,可谓脱胎换骨,不论是气质还是礼仪,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从前一眼就能看出的温顺唯诺,现在也算变得沉稳了不少,至少不会一眼就看出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 她朝着蒋南絮径直走过去,打量几眼简洁干净的屋子,笑着开口:“住的可还习惯?” 蒋南絮垂首敛眸,一边引着她前往矮榻落座,一边笑着回答:“一切都好。” 约莫半个月前,蒋南絮就从素栖苑搬了出去,住进了这间小院,毕竟她一个准备出阁的女孩子,借住在姐夫的院子里着实不太妥当,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让侯府那边觉得怠慢。 除了送蒋南絮过来的那一天,今日算是蒋雯翠第一次正儿八经过来探望,比起刚开始的简陋,看得出来姜雪绾有叫人重新添置了一些东西,至少不会让人诟病她这位主母做的不够好。 姊妹二人客气的寒暄了一番,蒋雯翠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明日我要带韫哥儿去弘孝寺祈福上香,你随我一起去。”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3节 换做以前,非必要她是不能随意出府的,清明节慎终追远,往年都是由姜雪绾代替腿脚不便的褚老夫人去的,但今年有些特殊,她父亲才去世不久,素来提倡孝道的褚老夫人就破例同意了她外出的请求。 上香祈福对她而言只是次要,她此行还有更为重要的目的。 未等蒋南絮回话,蒋雯翠就自顾自地补充道:“按照侯府以往的惯例,侯夫人也会在明日带着家眷前往弘孝寺祈福,不出意外的话世子也会去,届时寻个机会,你去世子跟前露露脸,最好是能说上两句话。” 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侯府却没个准信,换谁能不慌?然而那可是侯府,她就算有心想要去打探口风,也没有任何法子,所以她只能另辟蹊径,防止即将到嘴的鸭子飞了。 想到自己为了蒋南絮忙前忙后,蒋雯翠忍不住哼了哼:“哎哟,若是没有我替你谋划,就凭你这个脑子,何时才能俘获世子的欢心?” 蒋南絮抿了抿唇,蒋雯翠说的没错,她消息闭塞又无人脉,目前来看能依赖信任的也就只有她这个四姐姐了,于是连忙嘴甜地拍了几句马屁。 “有劳四姐姐替我费心,我就知道四姐姐对我最好了,以后四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但凡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决不推辞。”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蒋雯翠双眸闪过一丝亮色,抬手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有你这句话,我也算没白忙活。” * 翌日巳时,褚府的马车抵达弘孝寺。 姜雪绾以身子不适为由,单独乘了一辆马车,蒋南絮和蒋雯翠则挤在一辆马车里,和姜雪绾宽敞大气的马车不同,给她们准备的马车就要狭小的多,两个人再带上个孩子,一路上着实有些拥挤。 好不容易到了弘孝寺,两人都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想要喘口气,然而韫哥儿因为一路乘车不舒服,死活不肯下马车,又哭又闹,还吵着要回家,任凭两人怎么哄都不行。 偏生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姜雪绾身边的赵妈妈讥讽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蒋姨娘莫不是连自己的孩子都管教不好?这可是寺庙重地,哭哭啼啼算什么事?” 蒋雯翠本就因为挤了一路而气恼不已,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这会儿听着赵妈妈拿寺庙忌讳说事,更是火冒三丈,毫不客气地横过去一眼:“舟车劳顿,小孩子发发脾气再正常不过,赵妈妈若是忍受不了,自可先行进入寺庙。” 这话的意思便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自己会管,轮不到一个仆妇来指指点点,再者说,这还没进入寺庙呢,哪里是什么重地。 赵妈妈被怼得神情一滞,还想说什么,却被姜雪绾打断:“行了,进去吧。” 祈福之事繁琐复杂,姜雪绾才没有跟她们闲耗的心思,逞一时口舌之快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 姜雪绾一走,褚家大部分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下蒋南絮三人,还有梦月和梦瑶两人在一旁候着。 大约是受到了刚才争吵的影响,韫哥儿的哭声小了些,方才不管用的糖果也起了用处。 蒋南絮抓住机会,拿着糖果喂到他的嘴边,顺带把人从马车内抱了出来:“韫哥儿,小姨给你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韫哥儿吸吸鼻子,在她温柔的攻势下,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哼,我哄你你就不下来,你小姨略微一哄,你就下来了?”蒋雯翠一边抱怨一边拿出帕子,趁着给韫哥儿擦鼻涕的间隙,没好气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韫哥儿吃痛,捂着鼻子往蒋南絮的怀里钻,甜软的香气特别好闻,他干脆搂着蒋南絮的脖子不撒手了,奶声奶气的声音哼唧道:“阿娘坏,不要阿娘,要小姨。” “好好好,你个小没良心的。”蒋雯翠被他童言无忌的话给整笑了,作势抬手去挠他的痒痒,其实是想要把韫哥儿逗笑,免得他等会儿情绪上来又要闹。 蒋南絮明白她的意思,配合着往旁边挪开两步,追逐间,一声声有力的马嘶声,将她的目光引去,不由停下了脚步。 两辆奢华贵气的马车踏风而至,缓缓停靠在路边,前后跟着两队严正肃立的护卫,左右则是两队统一身穿墨兰色衣裙的婢女,阵仗浩大,一看便知是信阳候府的车队。 没一会儿,前后两辆马车都有了动静。 伺候在侧的奴仆当即行动起来,搬凳子的搬凳子,扶人的扶人。 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两名女子撑着婢女的手踩在脚凳上依次缓步下车,前者岁数瞧着要大一些,后者则正值青春貌美,但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步履轻盈,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典雅。 这两位蒋南絮都不曾见过,只听蒋雯翠在耳边介绍,前面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苏氏家族的嫡长女如今的信阳候夫人苏扶锳,而后面那位就是出身京城名门魏家,曾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如今的世子妃魏诗妍。 闻言,蒋南絮的目光不由在魏诗妍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无论是颔首、微笑还是行走转身,都是恰到好处的优雅自然,让人望之便不自觉心生敬意和向往,只因那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 面对比自己优秀太多的女子,蒋南絮颤了颤眼眸,心里说不上来是何滋味,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而是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却清楚的明白她成为不了的无力感。 身后的那辆马车,很快走下来两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前者正是一身常服打扮的周玉珩,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周沅白,二人均是风姿卓越,清疏俊朗,引得过路女眷频频回顾。 二人同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蒋南絮,不因别的,而是和周围人相比,她的肌肤实在是白的太耀目,再加上十分出众的外貌,很难不让人第一眼就看见她。 她今日的打扮尤为清丽,浅碧色的绣花纱裙,像是春天里刚爬出来的嫩柳叶,透着一股不谙世事少女的灵动秀气,唯一亮眼些的,也许就是乌黑发丝间的那一支金色发簪。 周玉珩的目光落在那支发簪上,当时纠结要送些什么给她的时候,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库房里的那套首饰,今日一瞧果真很适合她。 蒋南絮敏锐察觉到了周玉珩的视线,回过神来摸了摸发间的发簪,这是她出门前特意戴上的,看样子效果还不错。 朝着他的方向嫣然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而还未等她收回视线,就对上了旁边那人冰冷的眼神。 眉头顿时一皱。 第19章 对视 她为什么对别人笑得那么好看 微弱的阳光自浓云间隙钻出,穿透路边的茂盛樟树树叶,映在周沅白半边侧脸上,另一半则隐在昏暗里,阴暗交错间,情绪辨识不清。 对视几眼,蒋南絮肩线显见地绷直了一瞬,略微转身,利用怀里的韫哥儿挡住对方的视线。 不知为何,他每回望向她的视线都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怎么说呢,或许是他自身的压迫感和侵略感太足,让她无法轻松自在的面对他。 周沅白敏锐察觉到她躲闪的动作,双目骤然一深,微微眯起的凤眸中溢出危险的潮涌,方才面对周玉珩时,她分明还是笑嘻嘻的,一到他就垮下了脸? 呵,真有意思。 “沅白,你在看什么呢?该走了。”苏扶锳跟方丈寒暄叙旧两句后,就开始谈论接下来的祈福事项,正欲离开,却发现周沅白还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忍不住出声提醒。 周沅白的双眸自蒋南絮的脸上划过,提步跟在队伍的后方。 等待浩浩荡荡的人群散去之后,蒋南絮一行人才在小和尚的带领下往寺庙里面走去。 穿过长长的阶梯,踩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抬首就是红墙绿瓦,耳畔回荡着的钟声低沉而沉重,令人不自觉肃然起敬。 弘孝寺自建造初始已有百年,每一砖每一瓦历经风霜,韵味十足,沉淀着浓厚的历史底蕴和文化魅力,来此祭拜祈福的人们不计其数,此时的大殿内人来人往,若想进入还需排队。 自打方才拿糖哄好了韫哥儿,他便赖上了蒋南絮,紧紧贴着,半步都不愿意分开。 蒋南絮无奈,只能牵着他的小手,规规矩矩地站在队伍的末尾,静静等候着人群朝前慢慢挪动。 弘孝寺讲究一个众生平等,无论是谁来了都得乖乖排队,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例外,因此在两条队伍的前方站着的几乎全是侯府的家眷。 其中最出众的无疑是周沅白和周玉珩两兄弟,比旁人高一个头的优越身高,让谁都无法轻易忽视,蒋南絮盯着周玉珩的后脑勺,思忖着待会儿该如何和他说上话。 其实能见上一面已经算很好了,毕竟寺庙内人多眼杂,侯府护卫又多,很难找到机会去到他跟前,更别提与之说话了,可让她就那么打消念头,她又觉得可惜。 正当她陷入为难时,韫哥儿小幅度地扯了扯她的衣摆,微弱的力道打断她的沉思:“小姨,我想吃那个。” 循着稚嫩的童音望过去,不远处,一个小女孩的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吃得正香。 还未等蒋南絮开口说些什么,听到动静的蒋雯翠扭头过来,美眸横竖,低声教训道:“你今日吃的糖已经够多了,可不许再吃了。” 被这么一训,韫哥儿的小嘴高高嘟起,整张小脸都写着不高兴,圆团子似的,模样可爱极了。 到底是小孩子,有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蒋南絮勾唇浅笑,蹲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用温柔的嗓音哄道:“你阿娘说得对,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等下次有空了,小姨做给你吃好不好?” 最后那句话成功转移了韫哥儿的注意力,他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问:“小姨会做糖葫芦吗?” “会啊。”蒋南絮笑着点了点头。 糖葫芦的做法简单,食材也很简单,只需准备好山楂和红糖就能做出来,其实也不一定要山楂,热腾腾的糖水裹上什么果子都好吃。 她阿弟以前还小时,最喜欢吃的零嘴就是她做的糖葫芦,只不过长大后,他就不爱吃了,甚至还嘲讽糖葫芦是小屁孩吃的低廉玩意儿,所以她已经很久没做过了。 韫哥儿喜笑颜开,拍了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蒋南絮眼眸弯了弯,瞳仁被笑意染得格外明亮,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宛若春风拂冬雪般明媚,她不禁暗道小孩子就是好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一幕恰好落在周沅白眼里,神色晦暗不明,仅有的几次见面,他从未见过她笑过,印象里她总是低眉顺眼,没想到笑起来,居然还挺好看的。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跑偏,周沅白不甚自在的抿了抿薄唇,在苏扶锳的催促下迈步进了大殿。 不知不觉间,前方的队伍就短了一大截,很快就轮到了蒋南絮。 跪倒在蒲团之上,蒋南絮内心极为平静,蒋刘两家的长辈都去世的早,出生以来她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亦或是外公外婆,感情淡漠,所以她没有需要特别祭拜的长辈。 更何况她是不信神佛的,若是这世上真有无所不能的神佛,那么在她无数次在夜晚祈祷之际,就该解救她于水火。 然而,并没有。 痛苦、无力逐渐在岁月的侵蚀里杂糅成麻木,她慢慢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爹娘不喜是命,阿弟嫌弃是命,独揽劳苦是命……除了走到现在这一步,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以外,均是无奈之下接受的命。 纵使不信,但来都来了,她还是为以后的生活做出一个美好的祈愿:愿吾余生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在心里默念一遍后,她就直起了身子,朝旁边的蒋雯翠看过去,她还埋头跪在那,额心紧紧贴在地上,虔诚又恭敬,看样子似乎还要在祈福一阵子。 想起来的路上蒋雯翠还在背诵提前写好的祈福词,蒋南絮默默起身把蒲团的位置让了出来,给后面等候的人腾位置。 出了大殿,蒋南絮看着没有进殿打算的梦月,不由好奇问:“你不去吗?” 梦月抱着昏昏欲睡的韫哥儿,摇了摇头:“奴婢就不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眼神却忍不住朝着大殿内望去,在如此特殊的时节,没人不想给家人祈福,可以她的身份不能擅离职守,需得照顾小公子。 瞧出她渴望的眼神,蒋南絮笑着伸出手:“我来抱韫哥儿就是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去给家人祈个福也好。” 闻言,梦月犹豫两秒,蹲身施了个礼,语带感激的说:“那就麻烦五姑娘了。” 蒋南絮笑笑表示没什么,抬手接过韫哥儿,他的眼睛半开半合的,嘴唇微微张开,耷拉着一丝口水,一副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模样。 大殿门口人群拥挤,进和出分别有两扇门,蒋南絮抱着韫哥儿走出队伍,沿着出殿的方向,往人迹较少的白玉围栏走去。 高大的樟树遮荫,蒋南絮空出只手掏出手帕,从善如流地替韫哥儿仔细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耐心又温柔,全仰仗于小时候照料阿弟的经验。 韫哥儿懵懵懂懂睁开眼,哼唧道:“嗯……小姨?” “睡吧。”蒋南絮安抚道。 等蒋雯翠出来后,她们就要赶去放生池与姜雪绾汇合,等过了午时,还得跟着庙里的和尚诵会儿经,抄会儿经书之类的。 一想到等会儿抄写经书,蒋南絮就觉得头疼,她虽然识字,但是因为没有时机写字练字,所以她的字迹着实难看,就跟鬼画符似的,以至于她没少被沈淮书拿这件事笑话。 想到沈淮书,蒋南絮嘴角咧开的弧度平了平,算算时日,他现在应当已经结束了考试,也不知道考试的结果如何…… 虽然他们以后注定陌路,但是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别的什么,她都希望他能取得一个好名次,这样才能对得起他这么些年的寒窗苦读。 跟村里其他混吃等死的男人不同,沈淮书近乎不要命的上进,他无父无母形单影只,因为出众的天赋,被学堂的教书先生拣去认作了义子。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执拗地认为日子已经够苦了,如意郎君和荣华富贵她总要抓住一个,穷苦出身荣华富贵已然成了奢望,所以当时的她便想着先挑选那么一两个如意郎君作为备选。 在村里,读书人地位最高,也是最有潜质的,学堂里的男人自然成了她的目标,而样样出色的沈淮书就成了她的第一人选。 一开始,他对她的主动靠近百般抗拒,拉开距离,强硬拒绝,后来却也沦陷在她猛烈的攻势之下,开始私下与她来往,甚至空出时间教她读书认字。 关系越来越好,来往越来越频繁,村里逐渐传出关于他们二人的闲言碎语,可他也没有要和她避嫌的意思,甚至还许诺今后一定会娶她…… 蒋南絮垂下眼眸,目光顺势落在地上,掩去一闪而过的落寞,沈淮书是个很好的人,若是她起初没有抱着勾引的想法靠近他,没有棋差一步,或许他们会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然而这都是她的妄想,她这种自私自利、怀有目的接近他人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4节 大概是她的情绪太低迷,蒋雯翠隔老远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走近了些,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吗?” 蒋南絮摇了摇头,随意扯了个理由:“没有,就是看韫哥儿睡得香,我也有点困了。” 出于女人的直觉,蒋雯翠是不信这个说辞的,但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她自己也不想多说,只能不了了之,“没事就好,去吧,去放生池。” 梦月接过熟睡的韫哥儿,蒋南絮松了口气,揉了揉被压得发麻的手臂,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 她们均是第一次来弘孝寺,不认识路,走一段就得问问过路的人,确保没有走错,也因此耽误了些时间,等赶到放生池时,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赵妈妈站在池边的空地上,指挥着下人收拾好先前装鱼的木桶,余光瞥到姗姗来迟的几人,皱起的眉头皱得更紧,阴阳怪气道:“蒋姨娘来得真早呢,鱼都放完了。” 蒋雯翠不予理会,看一眼更远处的姜雪绾,自知不识路这样的理由拙劣,深呼吸两次,认下哑巴亏,“是我来迟了,还望主母恕罪。” 姜雪绾抬手扶了扶发簪,掀起眼眸望过去,神色淡淡,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只愿待会儿诵经抄书时,你们不要再出差错。” 此话的语气着实耐人寻味,直至过了午时,蒋南絮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跟侯府的女眷,竟是同一个分殿。 第20章 强吻 他怎么敢! 分殿之中,矗立在中央的佛像威严肃穆,香烛高烧,诵经声此起彼伏,将喧嚣的世界隔绝在外,让人感受到清凉与宁静,忘却世间的纷扰。 一个个明黄色的蒲团上,都坐着一位女眷,正襟危坐,认真倾听着前方的大师对经书里的内容进行解说,面前摆了一个方形长桌,放着纸笔墨砚,以便抄写记录。 蒋南絮坐在殿内最后方的偏僻角落里,低下头,分别搭在两只膝盖上的手绞在了一起,刺痛感自膝上传来,她小心翼翼地活动了僵直的腰肢,将手覆上去轻轻揉了揉。 足足跪了半个时辰,膝盖和腰肢都酸痛酥麻得不成样子,略微动一动,她都能听到骨头嘎吱的声音,疼痛一股一股袭来,让她不得不怀疑其他人的膝盖是不是铁做的,怎么看上去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等到事后问起蒋雯翠来,她才知道哪里会不痛,全靠一个字:忍。 总之不能失了体面,让别人看了笑话。 她坐立难安的模样尽数落入了魏诗妍的眼里,魏诗妍从大师手里接过经书的原稿,莲步轻移,缓缓沿着座位之间的空隙走向自己的位置,期间,略一抬眸,就能看见蒋南絮的小动作。 魏诗妍曾见过一回褚满清身边的小妾,自是记得她的长相,而蒋南絮与她的这位表姐长得略有两分相似,传到她耳边的消息也是说世子即将纳的妾是位美人,所以早间在寺庙大门口,她就留意到了蒋南絮,确认了她的身份。 旁的暂且不论,这张脸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不过,怕也是因为这张脸,才让世子对她另眼相待,魏诗妍多看了蒋南絮一眼,目光微微凝着。 她与世子才成婚半年,算是新婚,然而世子对她的态度却称不上热络,甚至有些冷淡,来她房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虽然他每每拿公事繁忙推脱,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是很喜欢这场由长辈做主的联姻,也不是很喜欢她,所以当她得知世子即将纳妾的消息时,心境极为复杂。 一方面安慰自己世子只是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纳其为妾,另一方面却又不甘心放任对方就那么轻而易举入了府。想当初她为了能够嫁给世子费尽了心思,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去讨好去迎合,才得到世子认真看她一眼的机会。 凭什么一个平民女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世子同意纳她为妾?明明不用非得纳进府的,明明可以换一种方式的,明明……可最终,世子还是点了头,甚至还破天荒地亲自挑了礼品送到对方家中。 她这个正妻入府时,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哪怕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衣服首饰,都没有。换句话说,便是世子对她不够看重,不够上心罢了。 被一个平民女子比了下去,她的心态难免失衡,于是她便让人暗中做了些手脚,延迟了对方入府的日期。 一个月过去,对方到底是坐不住了,藉着清明的档口来世子面前晃悠,不就是想要提醒世子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的存在吗? 可就算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她又能如何呢?身在婆家万事由不得她任性,蒋南絮迟早都要入府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步行到自己的位置,魏诗妍敛了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坐下来开始抄写经书,然而内心的波动却一时半会儿难以平息。 这边,蒋南絮也拿到了分发给她的那一份经书,只不过并不是原稿,而是后人抄录的范本。 深吸一口气,撩开半边衣袖,动手开始研墨,只是她并不熟练,掌握不好研墨的力道和手法,没一会儿手就酸了,瞧着砚台里少量且分散的墨汁,她无比庆幸至少没有溅到白纸上。 抄写经书是个费脑子且费耐心的活计,需要抄写人全神贯注,抄错哪怕一个字都得重新来过,蒋南絮认真地临摹范本上的字迹,试图让自己的字迹没那么难看。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该是怎样难看就是怎样难看,七扭八歪,不堪入目。 蒋南絮不免有些泄气,正准备继续抄写,肩膀猛地被人从后面拍了拍,吓得她忍不住颤了颤眼睫,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扭头看过去。 发现在外等候的梦月不知何时悄悄走到她身边,面色十分焦急,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出去说话。 蒋南絮心头突地一跳,涌起不祥的预感,倏然起身,在不惊动旁人的前提下,快速带着梦月离开了分殿,直到走远了些,她才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 梦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小公子他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蒋南絮的瞳孔微震,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慌不迭地追问:“韫哥儿不是在厢房里睡觉吗?” 来分殿之前,她们特地寻了庙里的小和尚要了间供休息的厢房,由梦月和姜雪绾身边的赵妈妈负责照料,褚府那么多下人看着,怎么可能会不见? 梦月摇了摇头,眼泪不停地流,一抽一抽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我就去上了个茅厕,托赵妈妈照料片刻,可我回来后却没瞧见小公子。” “赵妈妈自知惹了祸,便威胁我不许来寻主子,弘孝寺就那么大,他们肯定很快就能找着小公子,可我心里实在不安,就趁着赵妈妈不注意跑了出来。” 蒋南絮听完便知此事拖延不得,必须立马通知蒋雯翠和姜雪绾,召集越多的人来找越好,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没有自理能力,不见了自然是越早找到越好,一刻都耽误不得。 弘孝寺临山而建,韫哥儿跑到山上去了可如何是好?再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庙中设立的水井和水池不少,若是不慎掉入井中…… 越想越心惊,蒋南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抚好情绪激动的梦月,与她分开行动,一个去找蒋雯翠,一个则去找姜雪绾。 蒋南絮疾步走进殿内,循着记忆找到姜雪绾的位置,此刻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看法了,压低声音把大致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一听是自己手下的赵妈妈犯的错,姜雪绾的眉心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余光瞥到周围人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连忙出声:“出去再说。” 蒋南絮想了想,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顺从地点了点头,在她们即将离开之际,不远处一道温柔的女声拦住了她们:“可要侯府帮忙找人?” 离她们距离不远的魏诗妍将二人的对话尽收耳中,目光落在姜雪绾身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她来说,姜雪绾是可以拉拢的对象,顺手帮个小忙的人情她并不会吝啬。 姜雪绾顿住脚步,稍加思索,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世子妃帮忙了。” 多一个人也算多一份力量,免得时间越拖越长,韫哥儿出了什么差错,她也会跟着吃不了兜着走,子嗣永远排在第一位。 蒋南絮跟着姜雪绾冲魏诗妍施了一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远没有对姜雪绾的那般客气,隐隐带着一丝的敌意。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哪怕男人三妻四妾已是寻常,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总之,不会有空缺。 * 有了侯府和寺庙的人帮忙,找寻的力度和范围瞬间就扩大至整个弘孝寺。 小孩子没有成人的理智,哪怕迷了路也不会找路人帮忙,但也正因如此,当小孩子感到害怕的时候,会哭会闹会想尽办法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可奇怪的是,一路找来,蒋南絮没能从路人口中得知丁点儿有用的线索,一个刚睡醒的小孩子,出了厢房,能跑到哪里去呢?以他的体力,也跑不远才是。 换做从前,找寻一个孩子必定不费吹灰之力,毕竟一个落单的孩子实在太过惹眼,坏就坏在,今日来访弘孝寺的人太多了,其中小孩子的数量也多得惊人。 人群熙熙攘攘,孩子小小一只,混迹其中,难以叫人发现。 在一个岔路口,蒋南絮和蒋雯翠分开行动,后者哭得不能自已,蒋南絮便让梦月陪着她,她自己往另一个方向找过去,争取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途中,她遇见了得知消息前来帮忙的周玉珩,时隔一个月再见,两人均有些拘谨,面对面对视几眼,周玉珩率先开口安慰:“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已命人四处找寻,想必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蒋南絮心系失踪的韫哥儿,前不久还在对着她撒娇的奶团子就这么不见了,让她实在没有旁的心思应付,只能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多谢世子。” “我陪你一起找吧。”周玉珩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主动提出陪她沿路去搜查。 为了防止韫哥儿因为害怕躲在了别人的厢房,他们便兵分两路一间间去敲门,好在能来寺庙祈福的人多为心善之人,听到有小孩子失踪都愿意配合。 可惜的是,一排排找下来,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蒋南絮站在最里面的一间厢房外,几乎不抱希望的敲响了房门,等了许久,却没有得到回应,不得已,她又敲了敲,并出口解释:“打扰了,我家有小孩子不见了,能否劳烦您开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静静等了许久,若不是确定房门从里面被反锁,蒋南絮都要怀疑里面没有人了,可她不愿意就那么放弃,正欲再敲敲门,屋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你走吧。” 听出对方的不善,蒋南絮抿了抿唇,缩了缩指尖,“这位公子,确定没有吗?” 许是被她的执着惹恼,屋子里的人逐渐不耐烦:“我说没有便是没有,滚开!” 这个语气!蒋南絮皱起眉头,直觉告诉她有些异常,但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一个弱女子不欲与之发生冲突,只在心中默默记下房号,待等会儿与周玉珩汇合,再让他过来检查一番。 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有一丝的蛛丝马迹她都不愿放过。 “公子打扰了。”落下最后一句话后,蒋南絮转身欲走,可一个扭头的功夫,原本还紧闭的房门忽地从里面被人打开。 蒋南絮蓦地一阵悚然,下意识侧头递过去一个余光,就见周沅白站在打开的门里,漠然的神情上隐含恼怒,死死地盯着她。 许是积威已久,仅一眼,蒋南絮手心便冒出了冷汗,脑中百转千回,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一把抓住胳膊,给捞进了房门之内。 脚下踉跄几步,蒋南絮尚未站稳,就听到身后传来大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 不多时,男人擒住她胳膊的那只手稍稍用力,便把她整个人调转了一个方向,死死将她摁在大门旁边的墙上,后背磕在凸起的木头上,疼得她美眸横竖,不满地瞪向眼前之人。 然而,当她看清周沅白泛着猩红明显不正常的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目光下移,只见他身上只穿了里衣,领口微微敞开,额头一层细密的薄汗,衣衫不整的样子明显是刚刚睡醒,蒋南絮咽了咽口水,不安地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答话,周沅白微蹙起眉,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张白净的小脸,眼睛、鼻子、嘴唇,每一样五官都与方才梦中的人儿逐渐重合。 自从凉亭一别过后,偶尔的夜里,他总是会做些与她有关的旖旎梦境,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无论是缠在脖颈的纤臂,还是勾住腰间的小腿,都弄得他心烦意乱,小腹躁动。 忽而又闻到那股暗香,是从少女脖颈间传来的。 极淡的一缕,幽缓清爽,不似脂粉那般粘腻,清爽的犹如一张白纸。 周沅白乌沉的眼珠眯了眯,体内那股躁动的气息又在四处乱窜,疼得他意识都在扭曲,竟有些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纠缠他的梦里的妖精,还是送上门的白兔。 蒋南絮伸出手去推他,想要拉开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并没有意识到他痛苦的表情,也没有意识到那双伸向她的手,等她反应过来,便被密密地拢在了他的怀里。 她的前胸狠狠撞进他的胸膛,鼻端萦绕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夹杂着沉木香味,全身都僵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周沅白线条利落的下颌抵在她的锁骨处,半张脸埋在她的发丝里,贪婪地嗅着那缕能缓解他痛楚的味道,右手紧紧抓住她乱动的手腕,搁在身前,动作亲昵又强势,充斥着禁锢,让她动弹不得。 他冰冷的薄唇隔着发丝贴在脖颈的肌肤,蒋南絮喉咙不安分的来回滚动,她颤着声出口:“你放开我,你不对劲,你不能这样……” 这里可是寺庙啊!他怎么敢! 害怕和无措,逼得她神智都有些不清晰,语无伦次地控诉着他无礼且荒唐的行为。 周沅白没说话,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俏白的一截下巴,深幽的眸子里都是欲念染上的湿气,嗓音冷硬开腔:“我也知道我不对劲,所以方才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走,你为何不走?” “……”一句话怼得蒋南絮哑口无言,她若是知道开门后会是这么一副场景,打死她她都不可能执意让他开门检查,必定会掉头就走。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咬牙怒斥道:“你讲不讲理,我走与不走都不是你这样对我的理由。” 周沅白停了停,没想到以她的脑筋居然能这么快理清对错,唇边笑意不明:“那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从不讲道理。” 蒋南絮又是一噎,还未来得及开怼,只听他在耳边低语:“你现在想走,晚了。” 话音甫落,周沅白清冷的眸子里浮动起无数情丝,低下头,挺翘的鼻尖倏然抵住她的脸颊,下一秒,薄唇便毫无征兆地贴上她的红唇。 蒋南絮偏头去躲,却被他掐住脖子定格在原地,眼眶禁不住的通红,清楚地看到那浓密如蒲扇的睫毛之下深沉晦暗的黑眸,一如那日在褚府花园的凉亭里盯着她的那个眼神,危险至极。 这间厢房处在尽头,临山偏僻,四周出奇的安静,口水交缠的呲呲声刺耳暧昧,飘荡在厢房的每一个角落。 蒋南絮抓住机会就用力拍打着周沅白的身躯,根本就顾不忘他们二人的身份云泥之别,这样做的结果会是如何,她只想要将这头发.情的猛兽从她的身上剥离开。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5节 “奇怪,明明是往这个方向来了,人去哪儿了?” 朦朦胧胧中,周玉珩的声音极轻的传入耳中,蒋南絮登时睁大了眼睛,吓得浑身发抖,无意识地张嘴咬向面前之人的舌头,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 低沉阴冷的嗓音在头顶幽幽响起:“若是想让兄长看见你我现在的模样,你大可继续挣扎。” 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门之隔,周玉珩的脚步声停留在外面,蒋南絮死死咬着牙,生怕呼吸再重一分,就会被屋外的周玉珩察觉,从而破门而入。 第21章 潮红 改嫁给我如何?(一更)…… 良久,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自眼角滑落,里面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和淡淡的恳求,她最是知道怎么哭起来才好看又可怜, 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再继续让她哭下去。 可这也换不来面前之人的半分怜悯, 仍然压着她疯狂索取。 “沅白, 你在里面吗?” 这时, 外面再次传来周玉珩的声音。 蒋南絮浑身一僵,手指蜷缩抓紧周沅白胸前的布料,无声地摇了摇头, 不要, 不要!若是被周玉珩发现, 就什么都毁了。 他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 脸靠得很近,周沅白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的绒毛,也能看见她的眼里雾濛濛水润润的, 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潮,不知是因为害怕, 还是因为哭的。 呵, 就这么害怕被兄长发现吗?周沅白眼尾下拉, 愈发不肯放过她, 发现了又如何?她改嫁给他不就行了?可显然,她不愿意。 这个认知让周沅白皱紧眉头, 轻轻放置在她脖颈处的宽厚手掌逐渐收紧, 亲吻的力道也逐渐加重,他意在提醒她,现在把她压在身下的,是他, 而非兄长。 哪怕她再不情愿,也得接受这个事实。 男人的嘴唇滚烫,没有章法,只顾吮吸□□,热气升腾,就跟一团火似的烧得蒋南絮的大脑快要随之融化,她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些许。 许是瞧她终于愿意听话,温热的手指碾过她眼角的湿润,嘶哑的嗓音暗含警告:“老实待着。” 身体突然得到解放,蒋南絮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地闭上眼睛,眼前的人从跟前抽离,她双腿无力地滑落在地,抬手擦了擦红润的嘴唇,香津浓滑,沾满了四周,那是她方才被侵犯的证据。 说不出的酸涩翻涌而出,冲上喉咙,红唇几经张合,蒋南絮又想哭了,可她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毕竟眼下不是她伤感的时候,屋外还有更大的麻烦。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侧耳聆听着与她几乎只有几步之遥的动静。 周玉珩迟迟不见屋内有人回应,略略皱了眉,不欲在此多做停留,身前的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一条缝,刚刚好容纳周沅白一个人站立,看不清屋子里的情形。 “兄长,你怎么来了?”周沅白像是刚睡醒就直接过来开门了,外裳都没来得及穿,整个人看上去颓废又懒散。 周玉珩看着他不成体统的穿着,迟疑一阵,缓缓启唇:“褚家的那个小公子走丢了……” “哦?此事与我何干呢?”周沅白出口打断他,环臂站定在侧,唇角弯出的弧度凉薄得比冰雪更胜几分。 多此一问,周玉珩脸色稍沉,这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如若不是脑海里时不时闪过蒋南絮找人时焦急的表情,他压根不会过来找不痛快。 “罢了,你继续睡吧。”周玉珩敛了敛眸,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矜贵模样,临走时却被周沅白嘴唇上溢出的血珠吸引了目光,“你的嘴怎么了?” 闻言,周沅白抬手抹了抹方才被蒋南絮牙齿蹭过的下唇,白皙的指腹瞬间染上鲜红的血色,眼底划过玩味,其实受伤更为严重的是内里的舌头。 不过他面上未显,从容地扯了个谎:“啊?可能山上的空气太干燥了。” 周玉珩略觉得怪异,思量了一番,轻轻嗯了声,转身离去。 目送周玉珩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确认他不会再折返,周沅白收回视线,侧眸看向旁边捂着唇大气不敢出的蒋南絮。 她眼尾通红的余韵还未散去,脸色却惨败如纸,嘴唇都是灰白的,唯有眼眸光亮,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是对他充满了恨意。 但很快,她又垂下了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捂着脸在无声地哭泣,泪珠子连成一条直线,顺着指尖的缝隙垂直掉落,砸在她的衣裙之上,也砸在周沅白的心尖之上。 体内躁动的气息平缓下来,周沅白的理智也随之回归,望着这一幕,他蓦地挑了挑眉,心中涌上一股异样,倒不是心疼和愧疚,他没有那样的情绪,而是…… 周沅白挑了挑眉,他也说不清当下的自己是如何的情绪,只是看着她哭泣的样子,他有两分的不耐烦,想开口让她别哭了,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既然说不出口,那么就只能用行动来阻挠她抽抽嗒嗒的哭泣声,周沅白抬步,在缩成一团的女人跟前站定,弯腰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起,逼迫她与他直视。 女人脸上泪痕交错,原本服贴的鬓角也乱了,瞧着着实不太美观。 周沅白愣怔两秒,警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她猛地张开嘴,如同幼崽吃奶般狠狠咬向他的虎口,尖锐的牙齿死死镶嵌进肉里,带着将那块肉撕咬下来的狠劲。 周沅白错愕两秒,旋即猛地笑出了声,笑时胸膛也随之起伏,看上去就像个失控的疯子。 蒋南絮呆住了,也忘了哭,过了一会儿,默默松开了牙齿。 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净白的皮肤下,藏着脉络分明的淡淡青色纹路,骨骼的每一寸弧度都异常精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虎口周围新添的一圈细小的齿印,略微肿起来,沾满了粘稠肮脏的津液。 可他本人却像是毫不在意,眼眸里甚至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蒋南絮心烦意乱,冷静下来后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在她看来,现在的他实在太不正常。 哪有人被咬之后,还能笑出来的? 周沅白诡秘地望了她许久,嘴角仍噙着笑,声线带着气定神闲的恶劣,“既是气到了极点,何不再咬得用力些?” 她分明怕极了他,没想到居然还会爆发出这样鲜活的情绪,着实有趣。 让他忍不住,想要再招惹招惹她,看看她被逼急了,还会做出如何出人意料的举措。 “……” 蒋南絮紧抿着唇,方才那一口,是她在极度羞赧、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 她抱着就算被他掐死,也要让他掉块肉的决心,咬得已经足够用力,几乎用光了她的全部力气,谁知道他皮糙肉厚,别说掉块肉了,连血都没咬出一点点。 沉默半响,她实在猜不出他这么问的理由是什么,为了试探她?那双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冷冽,沉静,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今日之事,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蒋南絮抓紧衣袖,强装淡定,对着跟前这张清隽的面容说道:“你也不许宣扬出去。” 周沅白顿了顿,眉头一压,原本轻松的神色登时凌厉起来,毫不客气地出声嘲讽:“怎么?你还想以这副被玷污的身子,嫁给我兄长不成?” 混蛋! 蒋南絮脸色一阵涨红,随即变得铁青,鼻孔微微扩张,仿佛在压抑着怒火,那双清丽的眸子也因为他荒唐的言语染上了几分愠色。 但凡有点良心都说不出这样的话,她自认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受了委屈的是她,为了保全彼此颜面打算忍气吞声的也是她,他凭什么如此羞辱她? 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深呼吸好几次,才强忍着没有将其挥至男人欠打的脸上。 周沅白将她的全部动作尽收眼底,轻佻眉尾,好心开口提议:“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改嫁给我如何?” “你疯了!”蒋南絮难以置信。 周沅白冷冽地盯着她,被她抗拒的眼神刺激,霎时变得目眦欲裂,身躯往前压下,单手擒住她的下颌往跟前一拉,“我疯了?你的嘴里还残留着我的气息,凭什么不嫁给我?” 他嘴里喷洒而出的热气扩散到脸颊,蔓延到耳朵,后知后觉听清他大胆直白的言语之后,她清晰地感受到整个肌肤都可耻地羞红起来。 脑子里不禁闪过刚才的一幕幕,眼眸里的春水涟漪得就要溢出来,可下颌传来的刺痛径直打破她的联想,皱起秀眉,愤愤地想:这人,真是个疯的。 对待这种听不懂人话的疯子,蒋南絮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从前伪装的老实恭顺一扫而空,她伸出手用力去掰他的手腕,嘴上也不愿服输地反驳他的话:“那我凭什么嫁给你?我不愿意!” 不久,她话锋一转:“只是亲了两口而已,二公子就喜欢上我了不成?就这么非我不可吗?” 此话一出,周沅白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眸光陡然锐利起来,冷冷嗤笑:“我看疯了的人是你。” 他眼底的讥讽太过明显,也让蒋南絮确认了他对她并非有男女之意,而是纯粹逗弄她玩,干脆破罐子破摔,顺应着他的话说:“疯就疯了,刚好配二公子你。” 她嘴上这般逞强,心里实则慌得很,瞥一眼他蹙起的眉峰,蒋南絮眨了眨睫羽,秉承着哪怕不能挣脱,至少也可以恶心恶心他的信念。 她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原本搭在他结实手臂的纤纤玉手放弃了挣扎,圆润指尖缓缓沿着他胳膊起伏的弧度向上挪动,直至贴上了他的脸。 “我知道我天生丽质,二公子对我一见钟情也并非天方夜谭,喜欢我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她吐出的气息极具诱惑,可仔细听,却能发现她整个声线都透着轻颤和哭腔。 周沅白斜睨着她,一眼看出她从容面具之下的慌乱害怕,蓦地,他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嘴角翘起,似笑非笑:“也罢。” 他吻过的女人,成了兄长的女人。 这样似乎也不错。 第22章 疯子 眼睛都哭红了(二更)…… 盯着他阴晴不定的神情, 蒋南絮心里止不住的打鼓,也罢?是何意? 所幸,周沅白没有让她过多猜测, 起身退至一旁, 幽然道:“我没有强人所难的趣味, 既然你不愿意, 那你便走吧。” 身前的位置空出来,紧迫感随之消散些许,蒋南絮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 不由冷哼一声, 只觉得他说一套做一套仿佛有两副面孔, 没有强人所难的趣味?哼, 那方才扯着她又啃又咬的人是谁? 纵使心中百般气愤,蒋南絮也没法当着他的面宣泄出来,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 周沅白的身份摆在那,她连伸冤的地方都没有。何况出于私心, 她也不想和其彻底撕破脸皮, 只期盼往后入了侯府, 与这位二公子再无交集。 平了平躁动的心情, 但毕竟哭了一场,胸口有种被抽干的空虚感, 腿脚发麻得厉害, 她便使劲扶着墙面勉强站起来,先是擦了擦湿润的眼睛,随后用力拍了拍裙摆沾染上的灰渍。 不用想,她此刻的模样定然很是狼狈, 旁的还好说,就是哭红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不好解释,出了这扇门怕是会被人“误会”。 目光略微环顾四周,注意到了旁边用来洗漱的面盆架,周沅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即明白她的意图,环胸斜靠在一旁,静静等待她开口。 蒋南絮咬了咬下唇,迳直走向角落的面盆架,低声吐露出几个字:“借用一下。” 说罢,她也没等周沅白回应,便自顾自开始用里面的清水擦洗面颊,凉水拂过肌肤,十分的凉爽,就那么来回往脸上扑棱了几下,肿痛的眼睛也得到了舒缓。 清水打湿鬓角,蒋南絮拿出贴身的手帕,轻柔地擦了擦脸,顺便将额前凌乱的发丝理顺,确定仪容没什么问题以后,就打算离开了。 扭头朝后看去,却没有在原先的位置找到周沅白的身影,转了个圈,才发现周沅白不知何时坐到了离她不远的圈椅内,大爷般窝在那,坐没坐相。 大长腿交织在一起,手肘撑在木椅扶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下巴,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似已将脑子放空。 蒋南絮现在看到他的脸就来气,只一眼,就迅速挪开了目光,不情不愿地开口:“我走了,二公子可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今日之事就当它从未发生过。” 周沅白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淡淡的,并不言语。 短暂的无言里,蒋南絮心系不见了的韫哥儿,率先败下阵来,撑不住离开了此地。 啪! 摔门声响彻厢房,周沅白静默坐了一会儿,正打算起身,余光却瞥到门边的角落处,躺着一根金簪,视线停留片刻,他迈步过去,将其握在了手心细细端详。 少顷,嘴边扯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 走出厢房,蒋南絮按照原路返回,刚拐出园子,走上大道,她便加快了步子,一边祈祷韫哥儿已经被找到,一边希望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韫哥儿身上,没人会在意她也“消失”了一段时间。 凭借记忆刚到褚家在弘孝寺休息的厢房附近,就瞧见一堆人围在门口,屋里面还传来稚童尖锐的哭泣声,看样子韫哥儿已经被找到了。 蒋南絮捏紧了手指,缓缓朝着厢房门口靠近,迎面对上周玉珩的视线,他站在院子中央,身形修长,见到来人是她,嘴角牵起温和的弧度:“你方才去了何处?” 闻言,蒋南絮脚步一顿,在他身前几步远的位置停下,佯装自若的解释道:“我对路不太熟悉,平白在一个地方绕了许久。” 说话间,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6节 周玉珩这才想起她今日应当是第一次来弘孝寺,找寻褚家小公子的时候,他不应该和她分开而行,应当陪同在她身侧才对。 蒋南絮偷偷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并没有怀疑,暗自松了口气,朝厢房内递去一眼,柔声询问:“韫哥儿在哪儿找到的?” 在周玉珩的解答下,蒋南絮大致明白了,原是韫哥儿睡醒过后,发现身边无人伺候,就悄悄跑出去想要找娘亲,奈何不识路,不小心摔进一个土坑里昏了过去,所幸大夫检查过后只是些许皮外伤,并不严重。 侯府的人把韫哥儿送到后就离开了,这会儿屋子里都是褚家的人,周玉珩还留在这儿,也是因为担心迟迟未归的蒋南絮。 周玉珩自知不宜久留,刚准备告辞离开,却注意到蒋南絮发髻中的那根金簪没了踪影,好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蒋南絮察觉到他落在自己发顶的目光,不明所以地抬手摸了摸发髻,发现原本插着簪子的地方空荡荡的,心下一紧,慌忙道:“许是落在路上了,我这就回去找找……” “对不起,我没有保管好……”她的眼眶因为愧疚瞬间变得红润,贝齿轻咬下唇,我见犹怜的模样叫人不忍责备。 “不必了,一根簪子而已,省得麻烦。”周玉珩拦下了她,展眉微笑,似是对此不是很在意。 经过他这么一安慰,蒋南絮脑海中紧绷的弦平缓了不少,稍稍回想,便知簪子定是掉在周沅白休息的那间厢房了,找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只要周玉珩不怪罪就好。 可转念一想,若是周沅白捡到那根簪子…… 蒋南絮的脑袋轰的一下,刚平歇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她想像了一下周沅白拿着她的簪子去周玉珩面前告状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后背发寒。 “可是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蒋南絮喃喃自语,还是想要回去找一找,万一周沅白没发现呢?万一没有掉在厢房而是掉在了路上呢? 她战战兢兢的模样落在周玉珩眼里,他只当她是怕自己怪罪于她,又或许是太过重视那份礼物,但不管如何,都是她在意他的表现,内心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周玉珩叹了口气,想要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可刚刚抬起,就克制地放下,仅是柔声安慰:“别太难过,丢了就丢了,等你入府后,我再送你的别的就是。” 蒋南絮没吭声,沉吟少顷,最终勉强点了点头。 目送周玉珩的背影离开,蒋南絮的内心还是无法平静,烦躁地闭了闭眼睛,她怎么就招惹上了周沅白那个疯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从前她只是怕他,现在可以称得上恨。 原地站了一会儿,蒋南絮才转身往厢房里走去,屋子里气氛凝重,一众丫鬟跪了一地,床榻上,刚刚苏醒的韫哥儿哭得撕心裂肺,每一声都砸在在场人的心里。 蒋雯翠坐在床边,亲自替韫哥儿更换脏了的衣物,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模样瞧着极为瘆人,安静的氛围中,没有人敢第一个开口打破宁静。 蒋南絮越过众人,走到蒋雯翠身边帮忙,一边柔声安抚着哭泣的韫哥儿,一边按住他的手脚,方便蒋雯翠替他穿衣。 不远处,姜雪绾坐在圈椅内,单手揉捏着酸痛的眉心,今日这事闹的! 赵妈妈陪伴她数年,从姜府到褚府,都是她身边牢靠的左膀右臂,有许多事不适合她这个主母出面,大多时候都是赵妈妈出面教训蒋雯翠这个身份低微的小妾。 许是嚣张跋扈的人设演惯了,赵妈妈逐渐变得不老实起来,她曾经不只一次提醒过赵妈妈要安分行事,但后者偏偏就听不进去,以往任何事她都能替其遮掩,但今日涉及到褚府唯一的子嗣,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哪怕她现在保下了赵妈妈,等回到褚府,褚老夫人还是会出面解决。思及此,姜雪绾的眸子骤然变冷,既然已经确定赵妈妈保不住了,何不杀一儆百? 不久,姜雪绾先发制人地一拍桌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义灭亲地处置了她身边的赵妈妈,以及那几个负责看护的丫鬟,丝毫不给蒋雯翠借题发挥的机会。 蒋雯翠心里自然是气不过,但也清楚现在不是她发脾气的时候,等回了褚府,再找褚老夫人做主,旁的暂且不说,禁足是免不了的。 * 弘孝寺外,侯府的下人有条不紊地收拾好回程的行李,静候主子的到来。 苏扶锳在魏诗妍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长长的台阶,身后跟着刚刚返回队伍的周玉珩,眼瞧马上就要到马车了,却不见周沅白的身影,她不由皱眉问道:“沅白呢?怎么还没到?” 魏诗妍敛眸恭顺道:“回婆母的话,儿媳差人去催过了,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这个小叔子性格古怪,素爱独来独往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嫁进侯府以来,就没与之好好说过一回话,除了请安问好以外,说过的话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今日也是,明明该一齐去大殿祈福的,可临了到了殿门口,他就推辞身体不适,早早就去了厢房休息,也不让人跟着伺候,直到快归府了,都没在寺庙里见过他的人影。 若不是婆母时常挂念着他,恐怕她都快忘了随行的队伍里还有他这号人。 苏扶锳从鼻腔内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骂道:“明明都快到及冠的年纪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她的话听着像是怪罪,但实则是对其无可奈何的宠溺和纵容。 魏诗妍只是笑笑,安静听着她细数周沅白干的一件件不省心的好事,偶尔帮周沅白说两句好话,努力树立一个通情达理的形象。 苏扶锳瞧着她上道的样子,满意地挑了挑眉,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等上了马车,忽地想起了一桩事,随口问道:“褚家那个孩子可寻到了?” 魏诗妍在马车侧方的座位坐下,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斟茶,闻言动作一滞,心里明白她并非在意那个孩子,而是还有后话,但表面还是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柔声说:“寻到了,并无大碍。” 果不其然,苏扶锳轻轻嗯一声后,立马就进入了正题:“对了,等清明过后,你就可以着手准备让那个蒋姓的女子入府了,日子拖久了,总归有碍名声。” 此话在魏诗妍的意料之中,也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暗示和警告,自己的小动作终究没有瞒过她的眼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 良久,魏诗妍浅笑着往杯子里斟了一杯热茶,莞尔笑道:“是,儿媳知道该怎么做。” 瞧着她温顺的模样,苏扶锳自是知道她的委屈,态度不由和蔼了不少,特意拉过了她的手安慰道:“这两日的操持你着实辛苦了,回去后好好调理身体,趁着这段时日世子还在府里,你多与他亲近亲近,若是能一举怀上子嗣,便再好不过了。” 魏诗妍心里愈发酸的发苦,世子不愿留宿在她这,单单她一个人调理好身子又有何用?况且之后接了蒋南絮入府,定会分去世子的宠爱,怀上子嗣之事只怕会更难。 想起周玉珩那张疏离清冷到难以接近的脸,魏诗妍握着茶盏把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只觉这个任务艰巨异常,但表面只得连声答应:“儿媳知道了。” “知道就好,这些时日见你精神不济,有些话我一直忍着没说。”苏扶锳接过茶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说:“你是世子的正妻,不管世子以后纳多少美妾,都越不过你,可别因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太过郁郁寡欢了。” 权贵人家最忌感情用事,情与爱,说是最没用的东西也不为过,为了争夺权势,必要时候连家人都可以算计利用,而女人大多时候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年轻时她与魏诗妍乃至大多数女子一样,将夫君看作是天,像个玩偶一般顺从听话,为他生儿育女执掌中馈,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他呢?前一秒还在对你许诺真心,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别的女人的榻上。 这么多年过去,她逐渐看穿男人的本质,那些莺莺燕燕随他去睡,但正室的位置必须是她的,且容不得半分动摇,何况,那些女人当中,也不见得有几个对他是真心,都是贪图荣华富贵罢了。 若是丈夫拥有一个女人就难过一次,那她岂不是要变成一个黄脸怨妇?情之一字是可以拿来利用的武器,但是绝不能成为刺向自己的弱点。 可显然,魏诗妍还没有悟透这个道理。 经过这么一点拨,魏诗妍仍然有些懵懵懂懂,不过最后那句话她还是十分赞同的。 她出身百年世家的嫡女,心气极高,自然不会让旁人欺负到她的头上,更不会像姜家那个没出息的嫡女一样,放任妾室在自己前头生下长子,侯府的长孙必须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 至于世子以后再纳妾……她自然是不愿意的,有一个“蒋南絮”就够了,再多一个,她怕是无法忍受。 马车徐徐前行,天色刚刚黑下来,就抵达了侯府的大门。清明过后,府内就清闲了下来,魏诗妍让底下人着手收拾一间院子出来,待五日后,就派人迎了蒋南絮入府。 这日吃过晚饭,魏诗妍看着正在漱口擦嘴的周玉珩,有意想要留他,便以此事为借口提了一嘴:“我让人把凝香居收拾了出来,留给蒋姑娘住。” 周玉珩擦嘴的动作一顿,凝香居小是小了些,但胜在冬暖夏凉,花草植被颇多很有雅致,与蒋南絮温柔的性子挺相配。 “你来安排就是。”周玉珩并未多想,反正若是她住的不满意,到时候再换就是,府内那么多间院子,总归有合适的。 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魏诗妍心里暗自高兴了一下,看来世子对那个女人也不是很在意嘛,凝香居好看是好看,但是架不住蚊虫多,夏日里可闹心了。 兀自偷笑,再一抬眸,却发现周玉珩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了,慌了神,张了张嘴,忍不住试着问了一句:“郎君今晚也有政务要处理吗?” 周玉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皮耷拉下来,兴致并不是很足,但脑中又飘过父亲催促他早日为侯府诞下嫡长孙的话语,迈出去的腿默默收了回来。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年轻貌美的妻子主动放下矜持,他并非全然没有意动,只是一想到她是魏家送来联姻的筹码,而魏家又与苏家走的极近…… 每每想到自己经历的那些凶险都有苏家的一笔,他就没法正视眼前的妻子,盯着她期许的目光看了两眼,偏过头朝着矮榻的方向走去:“把我没看完的那本书拿过来吧。” 闻言,魏诗妍欣喜万分,忙不迭嗯了声,一边招呼丫鬟快些把桌子上的残局收拾好,一边前去里屋的置物架拿书。 周玉珩素来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故而她这里都会备上几本,他看书她就在一旁陪着,有时绣花,有时就看会儿账册,那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岁月静好。 看了一会儿书,屋子里熏的香散发出来,熟悉的味道让周玉珩蹙了蹙眉,诧异地看向对面之人:“你换香了?” 魏诗妍抬起眸,唇边染上一抹羞赧的笑,解释道:“前两日刚换的,我觉着郎君用的熏香好闻,就擅自做主让人给我换了相同的。” 闻言,周玉珩意识到了什么,扫视一眼周围,发现魏氏刚嫁进来时添置过的许多物件竟然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原本大改的陈设也基本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魏诗妍素来聪敏,很快就注意到他沉默的原因,红唇勾了勾:“郎君之前不是说改动后住着不习惯吗?我就让人连带着把物件都改了回去。” “你……有心了。”他想说让她不必如此迎合自己,以自己的喜好来就行,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没必要拂了她的好意。 天色渐渐暗了,周玉珩主动提出去了净室洗漱,等出来时,魏诗妍已经落了帐,规规矩矩坐在榻边等着他了,朦胧火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纱帐内姣美的身姿。 周玉珩眸光微沉,唤人熄了灯,掀开纱帐走了进去。 * 天公作美,清晨的阳光和煦,悠扬的小曲在院子里飘荡。 蒋南絮哼着小曲,认真清点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其实这已经是她清点的第三遍了,但苦于无事可做,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紧张。 再过不久,她就要离开褚家,前往侯府。 梳妆台的铜镜里,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一身喜庆至极的艳红色对襟长裙,肤如白玉,唇如点朱,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笑起来,就跟园子里刚开的桃花一般,春风拂面,美得让人心动神摇。 梦月站在她身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相处了几月有余,这还是第一次见蒋南絮穿这样艳丽张扬的颜色,她明明与姨娘长得有三分相似,但却又不同,小娘子穿艳色,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和灵动,见之难忘,沉醉不已。 见她高兴,梦月也跟着高兴,笑着问:“小娘子哼的是什么曲子?之前从未听过呢。” “是我家乡的曲子,你当然没听过啦。”蒋南絮闻言转过身,发丝在空中荡漾出优美的弧度,搂着梦月的胳膊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唱这首曲子,眼睛笑得跟两弯月牙似的。 原本应当是蒋南絮独自一人前往侯府的,但昨日蒋雯翠把她叫了过去,经过再三考虑,最终决定让梦月跟着她一起前去。 梦月是褚府的奴婢,去留都得老夫人来决定,也不知道蒋雯翠开了什么条件,竟让老夫人同意把梦月的卖身契交了出来,转递到蒋南絮的名下。 身边有个熟悉的人在,蒋南絮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管她是蒋雯翠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也好,还是纯粹担忧她也罢,至少以后能有个说话的人。 往后,她们的命运算是绑在了一起。 两人说笑没多久,就有褚府的下人来通传,说是侯府的轿子停在了府外。 妾室比不上正室入门时的体面,敲锣打鼓声只在褚府跟前停留了一会儿,却比寻常人家要风光的多,正常的流程还是有的。 轿子内外均是一片红色,蒋南絮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完全不知外面的情形如何,也全然不知时间的流逝,她只听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她终于听到了梦月的声音:“娘子,到侯府了。” 话音落下,面前的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打开,蒋南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按照她之前参加的婚宴来说,此刻外面站着的人应当是新郎官。 然而,当她适应了刺目的光线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梦月面带笑意地朝她摊开手,若说没有失落那定是骗人的,不过,她还是强撑着笑容将手递了上去。 藉着梦月的力道,蒋南絮迈出轿子,几个年岁稍长的婆子已经在旁边等候着了,她们自称是世子院子里的妈妈,受世子妃之命来接她入府。 蒋南絮扫过她们面无表情的冷脸,看出对方不是特别待见她,敛了敛眸,微微鞠躬施了一礼:“妈妈们辛苦了。” 旋即,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梦月,后者会意,将提前备好的碎银子钱袋塞到其中一个妈妈手里,后者倒也没有推拒,顺势就接了过来。 收了钱,妈妈们的态度也就有了转变,开口迎她入府的吉祥话听着都没那么别扭了。 蒋南絮松了口气,暗想没有用掉周玉珩给的那些银子,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正当她抬步准备跟着妈妈们从侯府侧门进府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举目望去,但见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蒋南絮并未看清来人的长相,只觉得那人的身材分外高大,逆着光前行,周遭仿佛萦绕着神圣的光圈似的,朦胧美好,叫人挪不开视线。 是以,蒋南絮对骑马人的长相产生了好奇,凝了凝眸子,刚要细心去看,就听旁边的妈妈着急地说:“蒋娘子,这位是侯府的二公子,咱们回避一下。” 说罢,她就提醒蒋南絮低下头,不要直视对方。 然而没等她来得及反应,就意外撞进一道清冽的视线,对方精准地捕捉到她偷瞄的眼神,看清她的装扮后,吊儿郎当的眉眼霎时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7节 第23章 逗弄 明目张胆的调戏 周沅白拉紧缰绳, 坐于骏马之上,身姿修长挺拔,执着地盯着她, 冷峻疏离的神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冰水一般, 不带任何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 蒋南絮迅速垂下脑袋, 不偏不倚地避开他的视线,就仿佛方才隔空远远眺望他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周沅白乌黑的眸子顿时一暗,唇线拉直, 直接道:“过来。” 嗓音暗哑低沉, 极具压迫感。 蒋南絮藏在袖中的手蓦然收紧, 心如死灰地咬了咬下唇, 她怎么倒霉成这样,明明离入府只差几步之遥,偏偏遇到了周沅白这个疯子。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她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 她但凡按捺不住有所动作,便是坐实了她和周沅白私下有所交集, 这让侯府的人如何猜想?让周玉珩怎么想? 于是打定主意装作没听见, 她就赌他不会在侯府门口生事。 气氛逐渐僵直, 几个老妈妈悄悄对视一眼, 二公子这是在唤谁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敢在这种时候当那个出头鸟。 “我叫你过来。” 许是见她迟迟不动, 周沅白眉梢一扬, 语调染上惯有的不耐,就像是一道来自地府的催命符,抓心挠肝般在耳畔嗡嗡作响。 听出他已有生气的前兆,蒋南絮恹恹蹙眉, 悄悄抬眸投过去一个求饶的眼神,仿佛在说:求求你了,你快走吧,别给我惹麻烦。 周沅白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嘴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还以为她会继续强硬下去,没想到坚持不过片刻就告了饶,没意思。 一旁领头的老妈妈闻言却是吓了一跳,登时跪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来至马下,颤颤巍巍道:“老奴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还望二公子恕罪,不知二公子有何吩咐?” 周沅白眼神草草掠过突然冒出来顶锅的人,刚刚显露出来的笑意顿时就收了回去,薄唇微启:“去通知世子,军营里出了些问题,需要他立马赶过去处理,听清楚了吗?” “是,老奴听清楚了,这就去办。”老妈妈连连应声。 不久,周沅白晃动缰绳,正欲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缓缓移动,再次落在不远处的红色身影,似笑非笑地开口:“我怎么不记得府内今日要举办喜事,这位穿红衣的是?” 老妈妈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就瞧见了听了她的话正唯唯诺诺低着头的蒋南絮,印象里,二公子不是对这种闲事感兴趣的人,可耐不住主子发问,只能压了压心头的疑惑,如实回答:“回二公子的话,这位是世子刚纳的妾室,蒋氏。” 闻言,他若有所思地凝起眉头,不久,低低嗤笑一声,“哦?可惜了这样的美人,今夜怕是要独守空闺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极尽轻浮,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哪里有半分侯府公子的温文儒雅,反倒像是像是一个野蛮无理的纨绔流氓。 所幸,他没有过度的纠缠,说完这话,就骑着马扬长而去,仿佛他特意跑这一趟,只是为了羞辱蒋南絮一番。 蒋南絮脸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转变成一团团的红晕,活生生被气的!可偏偏,她什么反应都做不得,只能默默忍受。 有苦说不出,一路维持的微笑也坚持不下去了,哪怕嘴角还残留着点点弧度,那也假的不能再假。 领头的老妈妈打量一眼她僵住的脸,好心地宽慰了一句:“二公子放荡惯了,他的话,蒋娘子切勿放在心上。” 二公子的脾性阴晴不定,不管对谁都没个好脸色,是最难伺候的主,府里的下人基本能绕着他走就绕着他走,从没有敢主动贴上去送慇勤的。 二公子平素里住在军营和衙门居多,在侯府的日子屈指可数,蒋娘子也真是倒霉,入府第一天就撞上了这位活阎王,他说的那些话,换作任何一个姑娘家听了估计都得哭鼻子,蒋娘子倒是能沉得住气,一声都没吭。 是以,老妈妈不由高看了她两眼。 蒋南絮勉强勾了勾唇,道了声感谢后,接过老妈妈手里的圆扇遮住面颊,跟在老妈妈的身后缓步走进侧门,刚刚前进几步,匡匡的关门声就将她的退路给彻底堵死。 蒋南絮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透过朦胧的扇面,目之所及是紧闭的朱红木门,旁边有门童看守,仿佛她再也走不出去,只能不停地向前走。 信阳候府名不虚传,整座宅邸大到离谱,就算蒋南絮有心想要记住路线,也无力于无数个弯弯绕绕的长廊阁宇,精致奢华的程度看得她眼都看花了。 四周高墙耸立,绿树屋檐参天,为这座宏伟的宅院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世子是信阳候三个嫡出子女中,唯一一个成亲的,故而拥有单独的院落,按规矩她需得先去和风院给世子妃请安奉茶,但后者声称身子不适,叫她明日清早再来。 几人只好脚步一转,往凝香院去了。 凝香院久未住人,哪怕刚刚打扫过,也有股厚重的灰尘味道,蒋南絮穿过圆形拱门,四处打量着这座她未来居住的院子,规模不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条,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但有一点不好…… 蒋南絮伸手赶走面前嚣张乱舞的蚊子,视线定在角落里那颗大树,它延申出来的树枝几乎盖住了整个院子,凉快倒是凉快了,就是容易招致蚊虫。 老妈妈几个抬着行李和嫁妆放进了正屋,随后告辞离开:“蒋娘子方才也听到了,世子有事要赶往军营,今晚你就早些休息吧,老奴几个就先告辞了。” “妈妈们慢走。”话毕,蒋南絮唤了声梦月。 梦月知礼,很快又拿出了一个钱袋子递给了那妈妈,那妈妈没想到这个小娘子居然比想像中富有,悄悄掂量了两下钱袋子,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笑道:“多谢娘子,那娘子先休息着。” 妈妈们这一走,凝香院里顿时冷清了许多,梦月走到蒋南絮身边,忍不住小声道:“那几个妈妈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娘子何必花出去这么多银子?” 加上门口给出去的那个钱袋子,都快抵得上她在褚府时四个月的月钱了,花出去这么多钱,既没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能得到什么东西,在她看来,实在是不值当。 蒋南絮也不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人,这些钱她花着也心疼,可是那些妈妈一看便知是世子身边的老人,年岁大也就代表着认识的人脉多,她刚入府必定有很多人好奇她的秉性和脾气。 她的身份不是秘密,在这些人眼里,她就是个家世不好的乡下女,对她必定是有几分看轻的,如今她能拿出这么多钱大方地行赏,有些人就会猜测这些钱从何而来。 他们又不知是世子给的,只会往褚家的方向想,得了褚家的看重,这也就间接为她找了个结实的靠山,那些原先看轻她的人就会改变,也就不会轻易欺负了她。 稍稍解释了一番,梦月恍然大悟,同时有些欣慰,小娘子能有自己的想法自是最好,怕就怕她全然不会为自己打算。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商量着先把东西给收拾了,行李并不多,两个箱子就已经是全部家当,大部分都是蒋南絮的,其中一箱是世子之前送的,另外一箱里面空荡荡的,一部分是蒋南絮从清源村带的行李,另一部分则是蒋雯翠用积蓄给她添置的。 梦月的行李就更不用说了,就是一个简单的包袱,之前在褚家有统一的丫鬟服饰,她基本没有自己的衣裳,首饰也就是一些银饰和木饰,再就是她的积蓄银子。 等她们差不多收拾妥当以后,院门忽地被人敲响,梦月马不停蹄放下手头的活计,前去开门,生怕是世子妃那边派人过来,给耽搁了。 来人着一件墨兰色夏装,瞧着是侯府丫鬟的打扮,她上下打量了几眼梦月,眸中闪过一丝嫌弃,开口的语气也极为不善:“你就是蒋娘子?怎么长成这样……” 后半句她说的小声,几乎是从喉咙里闷出来的,可梦月离她极近,听得清清楚楚,小脸蹭一下变得通红,气愤道:“你是何人?说话怎得如此无理!” 她自知比不上娘子半分美丽,但五官也算得上匀称,不至于得此羞辱吧? “梦月,出何事了?”听到动静的蒋南絮走了出来,一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一边踮起脚尖探头看向梦月的方向,模糊只看得到对方的一片衣角。 烟云一听这话便知自己认错了人,瞅了眼面前怒目圆睁瞪着自己的小姑娘,不由蹙了蹙眉,动了动嘴,遂想到她也没说错,于是歇下了道歉的心思。 她越过挡住她的梦月,往院子里一站,开门见山道:“蒋娘子,世子妃原先指给伺候你的那个丫鬟生病了,奴婢是临时过来接替她的,以后奴婢就在你手下做事了。” 方才二人的对话蒋南絮全都听见了,此时瞧着半蹲着行礼的烟云,眼里多了两分审视,问:“你叫什么名字?” “烟云。”烟云说完,又补充道:“蒋娘子可以重新给奴婢赐名,不过……” 蒋南絮挑了挑眉,静静等着她的后文。 “不过奴婢还挺喜欢现在这个名字的,蒋姨娘若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合适的名字,奴婢想接着用这个。” “……”蒋南絮听得一愣,默了几息,忽地觉得眼前这人还挺有个性,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她挺喜欢这一点。 思忖片刻,蒋南絮勾了勾唇道:“你既然喜欢这个名字,就不必改了。” 听到名字不用改,烟云一成不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语气也多了丝起伏:“多谢娘子。” 蒋南絮平了她的礼,继续打探道:“那你调来这里之前,是在何处做事?” 她特意问这个,也是想知道她是不是世子妃派来监视她的。 闻言,烟云听出她的用意,如实回道:“奴婢之前是在书房做事的,负责打扫,娘子大可放心,奴婢并不是世子妃的人。” 心思就这么被人直白戳破,蒋南絮抬手遮唇,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那你是世子的人?” 此话一出,烟云竟是沉默了,眉宇间飘过几分犹豫,最终什么都没说。 见状,蒋南絮以为她是默认了,但仍然存了个心眼,毕竟对陌生人还是得保持警惕,不能全信,该防还得防。 不过,抛开别的不谈,这个烟云的脾性是个好的,相处起来应当会很舒服。 第24章 勾引 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 大致情况了解清楚后, 蒋南絮便让梦月带着她去住处放行李,顺便熟悉熟悉环境。 凝香院突然多了个人,干起活来难免拘谨了许多, 蒋南絮刚想伸手去把衣裳叠一叠, 就被烟云拦下:“娘子, 你是主子, 可不能干下人干的活,就交给奴婢们来做吧。” 蒋南絮眼睁睁看着手里的衣裳被夺走,一时间愣怔在原地, 烟云说得对, 尊卑有别, 小妾和丫鬟之间也有界限, 在旁人眼里,她干丫鬟的活无异于自降身份。 可烟云没来之前,这个院子里就只有她和梦月两个人, 她若是不帮忙,梦月一个人得干到什么时候去?再者说, 她也不习惯看着别人劳累, 自己坐享其成。 “那就辛苦你们了。”蒋南絮想了想, 要干的活也没多少了, 就没有坚持帮忙,说完就走至矮榻处坐了下来, 看着梦月两人忙活。 昨夜她兴奋地几乎一晚没睡, 这会儿歇下来身体很是疲累,伸手揉了揉肩颈,酸痛感阵阵袭来,吃过晚膳后, 便和衣上了床。 这一觉睡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窗外开始露出一点光亮,蒋南絮被烟云给叫醒了,新的一天开始,她得按照规矩去给主母奉茶请安。 蒋南絮洗过脸,坐在梳妆台前由梦月给她梳妆,烟云则举着两套衣裳,问她该穿哪一套。 蒋南絮抬眼一扫,指了指她左手边那不扎眼的水蓝色对襟襦裙,想着低调为主,见状,梦月便问道:“娘子,可要上妆?” “不必了。”她不习惯胭脂水粉的味道,贴在脸上就像是盖了一层面具,怪拘束的。 之前在褚府时,梦月虽然并不负责妆发,但也不至于完全不会,很快就弄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最后一根发钗,就算大功告成了。 烟云接着伺候她更衣,目光扫过她脖颈上的红团,挑眉道:“娘子昨夜也被蚊子咬了?” 闻言,蒋南絮下意识摸了摸后脖颈,如烟云所言有一小块凸起,想着昨晚睡梦中迷迷糊糊传来的痒意,蹙了蹙眉,“应当是的。” “这院子就是如此,蚊虫多,等请安回来,奴婢去找些艾草来熏。”春日回暖,该做的预防还得做,身上有蚊子包,到底不太美观。 收拾妥当,蒋南絮带着烟云去往和风院请安,一进门,就瞧见了坐在主座位置的魏诗妍,不似弘孝寺初见那日打扮得素雅清淡,她今日格外的雍容华贵,看她的眼神自带上位者的从容轻蔑。 蒋南絮自觉不适,但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事实就是,魏诗妍的确不喜欢她。 也是,谁会喜欢一个与自己争夺丈夫、分宠夺爱的妾室呢? 不过,她不是很在意,魏诗妍喜不喜欢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喜不喜欢她,然而入府到现在,她连世子的面都没见到,这点让她不得不着急。 敛了敛思绪,蒋南絮垂下眼,上前给魏诗妍奉茶请安。 敬过茶,流程就算结束了,蒋南絮有心想问问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毕竟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随意打探世子的行程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而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月。 天气越来越暖和,蒋南絮困在凝香院里,除了每日必要的请安以外,哪也不能去,整日里不是躺在床上小憩,就是照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原本纤瘦的身材变得丰腴起来。 这日,蒋南絮照例午睡,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她,她猛地惊醒,便听梦月一脸激动地说:“娘子快醒醒,世子回来了。” 脑子还是懵的,呆怔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身,一边快速地整理些许凌乱的里衣,一边扭头询问梦月:“世子可有说要来我这?” “烟云去打探消息了,估计会来的吧。”梦月说罢,赶忙去拿更换的衣裙,之前娘子刚入府的时候,世子因为公务就没能来成,不管怎么说,都得来见一面娘子才对。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不错,没多久,就听见烟云恭敬的声音:“世子回来了。”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8节 蒋南絮出门去迎接,来人一身藏青色常服,像是刚换了衣裳才过来,身材高大挺拔,半月不见,他似乎晒黑了一些,也健壮了一些,剑眉斜飞入鬓,眼神透着不经意的疲惫。 他似是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迈步进入了主屋,蒋南絮迟疑了一瞬,给梦月使了个眼神叫她去上茶,随后跟了上去。 周玉珩在矮榻上坐下,目光一一扫过屋内的陈设,几乎每一个花瓶里都装了春日时节的花束,不同于见惯了的富丽华贵,妆点的十分清新自然,最后落定在这间屋子的主人身上。 她拘束地站在那,她梳了妇人的发髻,尽数绾起来,原本又尖又小的瓜子脸圆润了一些,一双大而圆的杏眼含着水光旖旎地望着他。 “过来坐吧。”周玉珩示意她不用在一旁候着,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蒋南絮低着头,下意识恭顺地回了一声“是”,随即坐到他身侧的那一方,四方的桌子隔开,中间的白玉瓶子里插了几支白色的梨花装饰,清新淡雅的香味缓和了许久未见的尴尬。 蒋南絮身子端端正正坐好,拿起茶盏给杯子里倒茶,俏丽娇羞地低声道:“殿下喝茶。” 周玉珩接过温热的茶杯,刚凑到鼻尖闻了闻就皱起了眉头,单单闻味道他便能判断出这茶叶是陈年旧茶,低头一看,甚至连叶子都是残渣,实属下乘。 他微微眯眼,蒋南絮肯定不会拿这样低劣的茶叶糊弄怠慢他,以她的见识,估计分不出茶叶的好坏,而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也不是个好出身,唯一的可能就是府内人见她“不得宠”,随意打发了她。 从小到大,无论身处京城还是信阳,他的身边不乏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小人,他处在高位,几乎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做小动作,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紧着他来,因此但比他身份低的人就会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同样的道理,身份较低的蒋南絮就会承受不公,好的东西都轮不到她,然而蒋南絮是他的救命恩人,受了委屈他不会置之不理,该惩办的人他自会处理。 “怎么了?”蒋南絮不明所以见他迟迟不喝,还以为是哪里做错了,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忐忑不安地抠了抠指甲,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周玉珩回过神,默默放下杯子,抬眸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军中的事情。” 蒋南絮睨了眼被他拿起又放下的茶杯,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并未直接显露出来,抿唇笑了笑:“殿下这段时日辛苦了。” 她见此时太阳已经有了西沉的趋势,故而补充道:“殿下刚刚回府,可饿了?要不然妾身叫人开饭?” 之所以这么说,她也是存了留他在此过夜的念头,毕竟入府已有些时日,可她依旧是处.子之身,再拖下去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周玉珩默了几息,道:“不必,我待会儿要去给母亲请安,还要去一趟衙门,就不在这用膳了。” 闻言,蒋南絮立马就恹了,眼皮耷拉下来就像只没精打采的兔子,红唇不高兴地微微嘟起,小声嘟囔道:“这样啊……” 方才她还是一副小心矜持的模样,这会儿闹了点脾气反倒展露出少女般的青涩可爱,周玉珩不自觉勾了勾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颊肉,柔声解释:“清源山的刺客有了新线索,并非我故意要冷落你。” 猝不及防的身体接触,蒋南絮先是愣了愣,旋即娇俏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霞色,眉宇间也尽是腼腆的羞意,开口的声音犹如黄鹂般动听:“自是公务重要,妾身会乖乖等……”着殿下。 最后三个字尚未落下,那只原本停留在她脸颊的修长大手忽地转移阵地,缓缓挪动,温热指腹触碰到她的耳垂边缘,没有带耳环的耳洞,天然光滑,摩挲两下,无端的暧昧…… “怎么打了耳洞?”周玉珩记得,当初应当是没有耳洞的。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带着稳重的麝香香味,蒋南絮猛地抬眼,望进对方略带汹涌的眼神。 不知为何,脑子里忽地就想起了那位,不愧是兄弟,看女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辙,就跟盯着猎物似的。 “前两天刚打的。”蒋南絮长长睫羽如同蝴蝶翅膀一样来回扑朔,被他抚摸着的耳垂敏感发痒,内心如同波涛一样起了涟漪。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冠冕堂皇地说着正事,下一秒却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耳垂上? 为了能在出嫁那日好看一些,她特意打了耳洞,可是因为不太习惯,累赘感太重,故而除了那一日戴了耳坠以外,她都没有再尝试过,如果不是周玉珩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一茬。 周玉珩闻言心绪微动,如果是前两天刚打的,那岂不是专门为了出嫁而打?眼前不禁浮现出她穿一身红衣时的模样,必定娇俏可人,可惜那日因为军营中出了事,他不得已只能赶过去,只能错过。 因为他的走神,耳垂传来的痒意越来越强烈,如同火烧一般升腾着,蒋南絮观察着他的神情,主动将脸凑了上去,似有若无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殿下不喜欢我有耳洞吗?”她懵懵懂懂地瞧着他,抿出一贯的梨涡浅笑,眼眸弯弯,笑容甜软。 周玉珩眼眸微深,喉结不自觉地滑动。 第25章 招惹 怕什么?只有你会咬人 太阳西斜, 昏暗的光线下,彼此的视线相会,感受着若即若离的气息。 蒋南絮有意勾引, 抬手覆盖住他的手背, 温软触碰到冷硬, 白皙与小麦肤色两厢对比, 直愣愣映入周玉珩的眼睛里。 他一时语噎,没说话,仅是直勾勾看着她, 眼中的热度仿佛能融化一切。 蒋南絮是想任性再留留他的,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可妄为, 于是见好就收, 欲拒还迎地收回手,垂下的水眸中泛起无辜的楚楚泪光,语调婉转上扬, 酥酥麻麻地唤他一声:“殿下,你该走了, 再晚怕是来不及去给夫人请安了。” 覆盖在手背上的柔软猝不及防抽离, 周玉珩怔了怔, 气氛渲染到这个地步, 他本以为她多多少少存了挽留他的心思,不曾想她一开口竟是赶他走。 周玉珩盯着她看了几眼, 确定她真的没有要挽留他的意思, 勾唇笑了笑,目光停留在她红彤彤的耳垂,说道:“下次见面时,戴我送你的耳坠吧。” 蒋南絮还没弄懂这句话的含义, 周玉珩就已经收回放在她脸侧的手,迳自起身欲要离去,蒋南絮赶忙跟着追上去,一路送到门口,眼里适时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目光:“殿下慢走。” 看得出周玉珩很吃这一套,都已经走出庭院,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折返回来,在她的面前站定,说:“明日有一场北戎商人举办的筵宴,你想不想去?” 信阳城地处三界接壤地带,商贸繁荣,素与北戎和西域交好,北戎人和西域人若想打通内陆市场,信阳候府就是他们疏通关系的重中之重。 数次藉着筵宴的幌子,实则是私下交易谈生意,其中尤以北戎商人颜北陌为首的北戎商会最为活跃。 颜北陌有北戎皇室血脉,年纪轻轻,经商的眼光独到,前几年西域与燕国开战,颜北陌抓住机会建立所谓的商会,大肆向信阳流通北戎货物,不仅狠狠赚了一笔,还一跃成为信阳城最大的供货商,几乎垄断了北戎与信阳的通商,近两年还有隐隐压住本土商人的趋势。 若任其发展下去,恐会成为隐患,因此信阳候早有整顿和打压颜北陌的心思,只不过还没有合适的由头和契机。 此次的筵宴是为颜北陌的生辰所办,在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之前,该给的面子都会给,以此来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毕竟不可能往后都不再与北戎通商。 闻言,蒋南絮有些许心动,自打来了信阳城她就没有什么机会出去走走,基本都是窝在院子里,虽然不用像在清源村的时候要干农活什么的,但是闷久了她难免会觉得无聊。 犹豫了两秒,蒋南絮迟疑开口:“妾身从未参加过筵席,去了怕是会给殿下添乱。” 周玉珩瞧着她柔弱的模样,内心的保护欲被激发,忍不住笑道:“有我在,自是会护着你。” 此话打消了蒋南絮的顾虑,心跳得飞快,手一会儿攥紧,一会儿松开,最后抿唇娇羞一笑,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等到晚间的时候,下人送来了一对出自西域的红玛瑙绿玉石圆珠耳坠,蒋南絮才明白了周玉珩方才说的话是何意思。 蒋南絮拿在手里把玩,耳坠通透的质地犹如兔子的眼睛,在火光下一闪一闪晃人心弦,放到耳边比划两下,红绿的配色极衬皮肤,衬得人愈发的白皙透亮,高贵又典雅。 哪怕不识货,也能看出它的价值绝对不低,蒋南絮思忖片刻,叫梦月将上回世子送的绸缎做的两套衣裳拿出来,反反覆覆试了又试,最终一致决定选了那套松柏绿为主色的衣裙。 翌日,筵席定在傍晚,白日等待的时光就显得格外漫长,收拾妥当后,紧张兮兮等了两三个时辰,才等来周玉珩的贴身随从柏松来接她。 蒋南絮没见到周玉珩,失落地垂了垂眼,下意识开口问了句:“殿下呢?” 柏松拱手施礼道:“殿下刚刚回府,这会儿应当正在更衣,姨娘随小的先行前往府外等候殿下即可。” 闻言,蒋南絮了然点头,跟在柏松身后出了门。 如柏松所言,府外已有马车等候,蒋南絮认出是上回送她回褚府的那一辆,不过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一匹黑色的骏马,瞧着有几分眼熟,似是在哪儿见到过。 还没看上几眼,那匹黑马突地朝她的方向不友好的甩动两下脑袋,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浓重的热气,若不是有人牵着缰绳,它恐怕就会直冲她而来。 蒋南絮就站在马车旁,与黑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状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可下一秒,头顶就传来一道更不友好的声音:“怕什么?它可不会咬人。” 不用扭头,蒋南絮都能猜出这充满恶意的挑衅出自何人之口,垂在身侧的手心逐渐收紧握拳,少顷,旁边的柏松证明了她的猜想:“见过二公子。” 蒋南絮抿了抿下唇,转身低下头,规规矩矩施礼道:“见过二公子。” 软糯的嗓音轻轻浅浅,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周沅白敛眸,目光落在眼前乌黑茂密的发顶,她垂着脑袋,整张脸只差埋进胸里,只隐约瞧见一点尖尖的下巴。 不过看身形,似是胖了些,比从前纤瘦得不成样的干煸身材要顺眼。 打量几眼,周沅白便挪开视线,低沉道:“起来吧。” 蒋南絮直起身子,稍稍抬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净白修长的大手,左手拇指处戴了一个玉扳指,右手漫不经心转动着,慵懒随意。 再往上,就是那张熟悉的冷峻面孔,嘴边扯着不咸不淡的弧度,漂亮狭长的眼眸从她身上扫过,旋即迈步越过她,迳直走向那匹黑色的骏马。 只见他抬手抚摸上黑马的脑袋,上下几次,抚平光亮的毛发,也抚平了黑马略微躁动的情绪,蒋南絮这下认出了这匹黑马,她刚入府时,周沅白就是坐在这匹马上面,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戏弄她,差点就暴露了他们有染…… 一想到这个词,蒋南絮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日被周沅白强吻的画面,着实是一段不愉快且不美好的回忆,气得她咬了咬下唇,想要硬生生将“有染”二字从心中剔除出去。 然而当牙齿触碰到嘴唇,不知怎么的,她的目光落在了对面之人的嘴唇上,平滑完好,完全看不出曾经被咬破过,也是,过去了这么久,哪里还会有痕迹。 咬…… 蒋南絮顿时就明白了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一语双关,原来是藉着黑马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他竟然一直记恨着她咬了他,黑马不会咬人,岂不是在说她还不如一个畜生? 精致的眉眼蹭一下升腾出两分怒意,直勾勾瞪着周沅白,恨不能将那张人模狗样的俊脸给直接烧穿。 周沅白若有所察,抚摸黑马的手指一顿,余光看向那道灼热的视线,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和疑惑,对她突如其来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怎得突然就生了气?就像是要把他给吃了?他今日,似乎并没有主动招惹她? 清冷的眸光霎时间带了点审视的意味,静谧而暗流涌动的对望了许久,直到周玉珩的身影出现在侯府大门,才算是结束。 “兄长。” “殿下。” 周玉珩在蒋南絮身边站定,让她先行上了马车,蒋南絮明白他是跟周沅白有话要说,识趣地踩着木凳上了马车。 隔着一层帷帐,蒋南絮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左右她也不是很在意,整理好情绪,端庄笔直地在位置上坐好,没多久,周玉珩就撩开帷帐钻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一进来,原本宽大的车厢瞬间变得逼仄起来,无处不在都是他的气息,蒋南絮不由屏住了呼吸,身体也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过了一会儿,马车启程,车轮滚滚,车身不可控的摇晃,他的腿几乎挨着她的膝盖,隔着布料相互磨蹭,说不清的暧昧氤氲。 “怎么了?”周玉珩察觉到她的异样,温柔的目光看向她。 蒋南絮摇头,轻声道:“只是有些不习惯。” 周玉珩只当她是不习惯坐车,没有过多在意,目光更多的落在她今日的穿戴上,看得出花了心思装扮过,上了淡妆,戴了他叫人送去的耳坠,身上穿着的衣裳似乎也是他之前叫人送过去的,人靠衣装,使得本就出色的皮囊愈发夺目动人。 这样巨大的变化,给他一种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块还未被人发掘的金子,经过稍稍打磨,终于散发出令世人惊艳的光芒。 “耳坠很适合你。”他毫不吝啬的称赞。 蒋南絮微微侧过身子,对上他带着笑意的好看眼眸,先是一愣,然后脸颊不争气的红了,只能通过抬手捋耳边头发的动作来掩饰,羞涩回应:“是殿下眼光好。” 周玉珩道:“是你好看。” 蒋南絮眨眨眼睛没有说话,但眼梢唇角跳跃,很显然对这句话很是受用。 马车外,周沅白下颚线条绷成一条线,云淡风轻的面容隐隐出现皲裂,他耳力极佳,纵使半分不想听车内二人调情,但对话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了耳中。 握着缰绳的力道不自觉收紧,手背青筋凸起,望着前方的眼睛异常且锐利,黑马似是觉察到主人情绪的变化,发出一道长长的嘶鸣,声音响彻,惊到了车里的蒋南絮。 她下意识扭头,可隔着一道木窗,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听到周沅白低醇带着一丝不悦的警告:“安分点。” 第26章 陷害 扯落苗疆少年的面纱 明明这话不是对蒋南絮说的, 可她莫名觉得心情不爽利,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旋即理了理衣袖, 坐正身子, 不再分心去关注车外的人。 浮云飘渺, 湛蓝的天际逐渐染上暮色。 车轮缓缓停靠在一座宅邸前面,窗外的谈笑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19节 刚迈出马车, 蒋南絮就被府门前络绎不绝的行人惊住了, 无论是富贵子弟还是普通百姓,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包装精美的礼品, 在门口排队登记,一个个神情焦急,生怕没能在册子上记下自己的名字。 信阳候府的马车刚刚停靠, 就有颜府的下人前来迎接,不多时, 一位身着北戎服饰的高大男人出现在门口, 迈着豪爽的步子直直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 他的五官清晰立体, 肤色偏健康的黑, 漆黑的长发带着种族特有的粗硬卷曲,一路垂至腰际, 行走间来回摇曳, 极具异域风情。 不同于西域人那般长相阴柔俊美,也不似大燕人秀气端正,北戎人多为硬朗深刻,再加上身材要比一般人的都要高大健壮, 特别骁勇善战,所以自古以来,打仗一直是他们的强项,而商业则是弱项。 可自从颜北陌的出现,直接打破了这一固化印象,让大燕人了解到北戎也有许多特产和宝物。 “颜某拜见世子殿下,二公子。” 听着耳边传来的粗犷嗓音,蒋南絮得以确信眼前这位就是这座看上去奢华无比的府邸的主人颜北陌,对于此人,她也曾有所耳闻,不过知之不多,仅有的都是从孙立威的口中得知的。 孙立威作为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获取消息的速度往往比寻常人要更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时常在她面前提起“颜北陌”这个人,说他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如何搅弄风云,整座信阳城的商人都想要巴结他,因为只要跟他扯上关系,就没有做不成的生意。 话语间尽是崇拜,叫人不自觉对其生出好奇,可那只是传闻中的人物,听听也就罢了,谁曾想竟然会在今日见到本尊。 蒋南絮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与周玉珩说话的颜北陌身上,样貌倒是跟她之前想像的差不多,只是性格倒没有她之前想像的那般“沉稳”,她一直以为从商的人都圆滑奸诈,喜怒不形于色,可他却表现得十分豪迈,似乎是个性情中人。 叙旧没有持续多久,颜北陌便亲自带路请几人前往筵席的会场。 三个男人并肩而行,蒋南絮稍稍落后半步跟在周玉珩左手边,低着头目不斜视,换做以前,她定然忍不住会环视周围的陈设,可经过嬷嬷教导,她已然学会了沉住气,心无旁骛,安安静静当一个花瓶。 全程,三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中,多是商业上的事,她听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是很感兴趣,直到颜北陌介绍起为此次寿筵特意准备的节目,她才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尤其听到歌舞均是来自北戎,就更为心动了,毕竟人总是会被未知的事物吸引。 入了会场,露天园林风景秀丽,过道两旁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一行人出现,喧哗戛然而止,一双双眼睛直勾勾望过来,目视他们分别落座。 旋即,众人起立,行礼声此起彼伏。 蒋南絮的座位就在周玉珩的下首,微微掀起眼皮环视一圈,不用多想,在场的估计都是信阳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就算他们在外如何的呼风唤雨,此刻都得臣服在皇室子弟的威严之下。 思及此,蒋南絮扭头看了眼周玉珩,他屈膝跪坐在软垫之上,长身如玉,即便坐着,也比寻常人看着板正,仪容和气势均不可小觑。 书中所说的众星捧月,应当就是如此。 关键的几个大人物都到齐了,筵席顺理成章的开始,桌子上大部分摆放的都是北戎的知名美食,但为了迎合大燕人的口味,还是上了几样燕国美食。 一开始,蒋南絮还拘谨客气,也不敢动筷,直到中途才发现众人的目光全聚焦到主座的三位身上,根本就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她,渐渐地没了顾忌,一边欣赏会场中央的歌舞,一边往碗里挑了些合口味的饭菜。 正当她挑菜的间隙,一轮的歌舞已经结束,十几名舞女洋洋洒洒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蒙着薄纱的西域少年,轻微暴露的服饰露出纤白的肌肤,浓密黑发上缀着的彩色绳结随风飘飞。 蒋南絮拿着筷子的手一紧,愣怔抬眸,视线向下,定格在他脚踝上的锁链,另一端连接着沉重的铁球,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走速度。 少年只能缓慢移动,从会场尽头一路越过众人,周围投来各色的打量,最终停在了离蒋南絮只有几米远的距离。 “抬起头来。” 耳边传来粗重的声音,是颜北陌在下令。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少年近乎麻木地抬起头,露出一双透着蓝调的眼睛,幽静神秘,却没有一丝光亮,就像是一汪死去的潭水,毫无生机。 蒋南絮浑身一怔,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眼前的少年就是那日在城外客栈,关在铁笼里的那名苗疆奴隶。 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回溯,她记得,当时押送这名苗疆奴隶的人就是周沅白,她还以为是被他买走的…… 蒋南絮嘴唇轻轻颤了一下,悄悄转头,用余光睨向另一端的周沅白,然而他并没有看向她这边,她只能堪堪看到半边冷峻侧脸。 他单手撑着下巴,歪着身子闲散地靠着桌子,另一只手执起酒杯放置唇边轻抿,眼神如冰,安静淡然,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 蒋南絮收回视线,目光再次落在那名少年身上,只见他抬起手臂,吹响指尖的玉笛,淡黄的烛光倾洒在他颀长瘦弱的身影上,显得清冷又寂寞。 一曲毕,他却没有立马离去,而是继续站在原地,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多久,颜北陌从主座的位置站起身,越过桌子,来到周玉珩跟前缓缓开口:“殿下,筵席开始之前,颜某曾说过会送你一件特殊的礼品,不知你可还记得?” 听完他的话,周玉珩的脸色却骤然一变,黑眸逐渐阴沉,并未接话。 其实不用颜北陌继续解释,在场的众人都已猜出那件特殊的礼品,就是眼前这位苗疆少年,只不过周玉珩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没人敢吭声。 “大家也都知道苗疆奴隶并不多见,稀有程度乃是寻常奴隶的百倍千倍,更别提已经长久未曾现过世的苗疆贵族……” 说到这,颜北陌意味深长地停了停,刻意卖了个关子,有人耐不住疑惑,追问道:“颜会长的意思,这位是苗疆贵族?” “算是,却也不是。”颜北陌在那名苗疆少年的跟前站定,抬手扯落他的面纱,牵唇扯出一个疯狂的弧度:“他啊,可是苗疆一族百年才出一次的少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面纱从少年的脸上滑下,露出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 苗疆少主?那可是比苗疆贵族还要尊贵的身份,在场之人的脸色不由变了又变,就连普通的苗疆族人都会制蛊用蛊,更别提百年一遇的苗疆少主,那可是能号令百蛊之人,一人即可抵挡千军。 若是能将其收为己用,众人的眼神变得诡秘贪婪起来…… 但很快,众人也意识到这人亦是个烫手山芋,且不说奴隶交易本就是灰色地带,一般都是在黑市暗中交易,就单论大燕和西域近些年紧张的关系,也没人会蠢到把苗疆奴隶摆在明面上交易。 况且如此的“宝贝”如何会被颜北陌所得?又是从何而得?若是换作他们,哪怕真的得到手以后必定会将其藏起来永远不见天日,可他不仅将其当庭暴露出来,还指名道姓要送给世子殿下? 往大了说,此事涉及北戎、西域和大燕三个国家,哪怕西域已经逐渐没落,但一族少主被当作奴隶转手买卖,保不齐会因为这件事情掀起什么风浪来。 没人能猜到颜北陌究竟有何目的,一时间纷纷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颜北陌明知周玉珩不会收这个礼物,却还是装傻似的揪住少年的脖颈,把他推到周玉珩的面前:“不知道殿下可否满意这个礼物?” 蒋南絮就坐在周玉珩旁边,眼睁睁瞧着少年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她跟前,这场戏很明显是针对周玉珩所为,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周沅白的参与,她不知内幕,也不可能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开口提醒。 不由攥紧了拳头,面带担忧地朝身边之人看过去。 她能看出来周玉珩正在生气,眉宇间的锐利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温柔和善,只是他在压抑着,不让自己失控发怒,失了所谓的侯府体面。 周玉珩垂眉敛眸,淡定从容勾起一抹笑容,态度还算和缓地拒绝了他送来的“好意”:“颜会长,恕我无法接受。” 换做性子烈一些,或者沉不住气的,定然会在此刻直接甩袖离去。 颜北陌似是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叹了口气道:“那真是可惜了。” 旋即招了招手示意手下把少年带下去,不久,两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就上前将少年给架住拖了下去,动作粗鲁至极,丝毫不顾忌少年的尊严。 蒋南絮忍不住心生怜悯,蹙了蹙眉头,而正是这一眼,直直对上了少年的眼眸,他看着她充斥着同情的眼神,忽地笑出了声。 可是,没人在乎他笑或是不笑,只当他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这段插曲过去,筵席如常进行,宾客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似乎只有蒋南絮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心里不是滋味儿,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不可控地将周沅白和颜北陌联系起来,然而她又担心是自己认错了人,平白冤枉了周沅白,毕竟周沅白和周玉珩两兄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矛盾,哪怕有,周沅白又怎么可能帮着一个外族人来构陷自己的亲哥哥? 喝了两杯酒水润了润嗓子,心情才算有所缓解,但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没多久她的小腹就开始闹腾,忍了忍仍旧没有好转,她只好起身,俯身在周玉珩耳边解释了一番,便让颜府的丫鬟带她去解手。 走得急,她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一个人影,在她离席后,也跟着站起了身。 第27章 中药 看清楚,在你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天色渐晚, 颜府内静悄悄的,唯有远处举办筵席的会场人声鼎沸。 道路尽头,葱郁的流苏花树越墙而出, 绽放的花朵挤在枝丫间, 远远望去, 像是团团积雪, 清风徐徐,淡淡的花香飘散开来。 屋檐下的长廊,丫鬟掌灯在前, 身后跟着一位脸色不太好的女宾。 蒋南絮轻轻捂着小腹, 出来吹了会儿风, 那股不适感纾解了不少, 说是来解手,但其实什么都没解出来,肚子却胀胀的, 热乎乎的,就像有一团火在里面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难受得紧。 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 蒋南絮忍不住开口叫住丫鬟:“那个……陪我在这坐会儿吧。” 丫鬟点了点头, 领着她在拐角处的一个凉亭里坐下歇脚, 许是见她神情有异,好心询问:“娘子, 若是实在不适, 可要奴婢请府医过来瞧瞧?” 蒋南絮扶着额头,抬起的玉手又放下,缓而慢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我许是有些醉了,歇一会儿应当就好了……” 体内的燥热难以言喻,她不由得想起世子递给她的那壶用来缓解口渴的酒水,明明没有什么酒味,不料后劲竟如此猛烈。 她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脊背弯下去,睫毛根部被染湿,手不经意间拂过额发,因为身体越来越热,她越来越想汲取周围清爽的冷空气,张开红唇大口大口呼吸着,眉宇间的痛苦慢慢显露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竟然又听到了方才席间听到的那抹笛声,空灵诡谲,仿佛是从墙的那一头传来,又仿佛是萦绕在耳边,令她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她想要让那道笛声停下来,下意识张了张嘴,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是她自己魔怔听错了,扭头想要让丫鬟带她离开,可蔓延至喉咙的热度使得她无法开口。 定睛看去,原本清晰无比的丫鬟身影,逐渐变成一团团虚影在眼前摇晃。 她不由得用力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然而甫一合上眼,黑暗就瞬间席卷了她的周遭,耳边诡异的安静。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二公子。” 蒋南絮其实并未听清丫鬟的称呼,她只是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男人雄浑的气息使得她身子一僵,慌忙地屏住了呼吸。 努力睁开眼睛,朦胧的眼眸映出眼前之人的模样,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不久,闪过一丝错愕和迟疑:“殿、殿下?” 刚刚在蒋南絮身边站定的周沅白眉心蹙起,凝神盯着面前糊涂到认错人的女子,许是不舒服,她微微弓着身子,脑袋低垂,光线斑驳,黑暗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余脸颊两侧晚霞似的红晕。 默了几息,周沅白伸手贴在她的额头,烫手的温度极为不正常,眉头当即蹙得更紧,冷声问:“怎么回事?” 这话自然不是对意识不清醒的蒋南絮说的,一旁的丫鬟吓得埋下头,颤颤巍巍接话,熟练地撇清关系:“奴婢不知,从刚才离席开始,娘子就有些不对劲了,奴婢本想请府医过来瞧瞧,但……娘子拒绝了。” 见一向好脾气的周玉珩发了火,蒋南絮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替丫鬟说了句好话:“妾身没事,就是有些醉了。” 说起来,是她不该明知酒量不好还去贪杯解渴,怎么着也怪不到无辜的颜府丫鬟身上。 “呵,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别人?”他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药的是旁人,而不是她这个还在为别人考虑的蠢货。 若是意识清醒,这句话一出,蒋南絮定然会立马觉察到不对劲,毕竟从周玉珩的嘴里可说不出这样刻薄的话语,可现在她昏昏沉沉的,感觉也变得迟钝。 抓着他袖子的手逐渐收紧,脑袋不自觉的往他身上靠,贪念他身上的凉意,红唇微启,浅浅笑着撒娇:“这不是有殿下在嘛。” 她眼尾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周沅白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原本随意搭在身体两旁的手,瞬间就攥成了拳头。 这女人,莫非有两幅面孔不成?对他要么怕得不行,要么就恶语相向,始终没个好眼色,然而在周玉珩面前,就这么柔弱听话? 正当他思忖之际,一双柔软的手蓦然环上了他的腰际,逐渐收紧,两团软肉猝不及防地贴向他,不怕死地蹭了蹭。 周沅白眉宇微不可察地抽动两下,幽深的狭眸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精准抓住她作乱的手,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位碍事的丫鬟,侧眸对其发话:“滚。” 声音低沉而冷酷,其中暗含的警告不言而喻,丫鬟屏息颔首,自觉看到了不敢看的隐晦,丝毫不敢犹豫,即刻转身就走。 没了掌灯的人,凉亭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衬得墙边那株流苏花树在黑夜中愈发神圣夺目,蒋南絮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秀眉挑起,却遵循着身体的本能继续向他靠近。 她轻微喘着气,仰着头凝望着他,声音半是渴望半是哀求:“殿下,你抓得妾身手疼……” 她的皮肤白皙,动情后的面庞越发娇艳美好,透着她自己都难以觉察的风情,勾人而不自知。 周沅白死死盯着她,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滚动,每一个字就像是从牙缝挤出,“跟我来。” 他跟拎小鸡似的把她从石凳上拎起来,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腰肢处,让她能够安安稳稳地靠着自己,女人的身材匀称完美,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丰腴的地方丰腴,心里不禁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原来女子的腰是这样的柔软。 蒋南絮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浓密卷翘的睫毛掩住了那如秋水般盈盈的眼眸,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身边之人是周玉珩,所以她没有什么防备,就算有亲密的举动也不会过多的抗拒。 身体越来越热,贝齿无意识地咬住粉嫩的唇瓣,压抑着唇齿间即将溢出来的吟叫,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在周玉珩面前失态,她微微侧过脸,把面容埋进他的锁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迫。 然而越是遮掩,越是挡不住那抹溢出来的娇媚之色。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0节 周沅白听着耳畔那在黑夜中尤为明显的魅惑呻.吟声,沉郁的眼底愈发深邃几分,他忍不住抬手,用力捂住怀中人的嘴唇。 许是他的力道太重,她不舒服地皱起眉毛,略带不满地撩起眼皮看过来,里面的水雾和薄红越来越重,盈盈绕绕,就快喷涌而出。 微凉的手指覆在她温热的唇瓣上,每一处指缝都溢满了香软的气息,水汽缓缓在掌心凝聚,湿湿黏黏,汇聚成抓心挠肝的痒意。 周沅白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经不住诱惑的咽了咽口水,却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淡定的神情拦不住躁动的心,没走出两步,他就迫不及待地拦腰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来,脚下速度加快,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条条走廊,遂大力踹开临近一个房间的木门。 不多时,大敞着的门从里面被人关上,旋即结结实实落锁。 周沅白将怀中的女子丢置在房间中心的圆桌之上,用那只布满津液的大掌粗鲁地掐住她的脸颊,逼迫她仰起头,毫不怜香惜玉地往里面灌了两大杯凉水。 蒋南絮不住地摇着头,抗拒地往后缩了一下又一下,眼里水光粼粼,似是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还在委屈地向他求饶。 杯子里的水花四溅,所幸周沅白的手够稳力气够大,洒出来的水只打湿了她的唇瓣还有他的手,没有弄到她精致的衣裙之上。 望着女人混乱迷离的眼眸,周沅白烦躁地一拳锤在了桌子上,颜北陌那个愚钝的莽夫,竟敢背着他私自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周玉珩! 用便用了,可偏偏中招的不是周玉珩,而是无辜牵连进来的蒋南絮。 北戎的媚药烈性太强,一刻钟以内若没有服用解药,那便除了找人寻欢作乐以外再无旁的法子,所以哪怕喂她再多的解药,亦或是去找大夫全都无济于事。 周沅白在犹豫,究竟是放任她在这自生自灭,还是去随便抓个男人给她充当解药,然而无论哪一种,摆在她面前的都只有一条路:死。 世子的女人在外失了清白之身,侯府可不会容忍这种耻辱活在世上。 周沅白的目光落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手掌缓缓下移,还不如他早点让她解脱…… 还未等他用力,身下女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伸手覆上了他的脸颊,痴痴傻傻地说:“殿下,你与二公子长得可真像,方才一晃眼,妾身还以为在面前的是二公子呢。” “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啊?妾身好难受,浑身都好热……” 呢喃的话音还未全部落下,她的手心就从他的脸上滑落,虚虚搭在他的肩膀上,而她的脑袋也很快靠向他,一边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气息,一边难受地哼唧着。 周沅白简直要被她给气笑,手掌用力狠狠掐住她的后脖颈,把不知死活攀附在他身上的女人给拉开,咬牙切齿地低语:“蒋南絮,你看清楚,在你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男人指尖的薄茧剐蹭着细嫩的肌肤,疼得蒋南絮直接流出了眼泪,还未等她反应,那只带有侵略感的大手就摁着她的头,粗暴狠戾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第28章 圆房 面若桃李,惹人怜惜 屋内未点灯, 檐下红灯笼的红光温润柔和,细细碎碎地透过窗棂,洒在圆桌上彼此交缠的两道人影上。 身下女子泫然欲泣, 一阵一阵的低吟惹人心生怜惜。 周沅白瞳黑如墨, 用拇指按住她被咬得发白的唇瓣, 将它从牙齿的禁锢下解救出来, 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警告:“安分些,弄乱了衣裳,你回去后就不好解释了。” 蒋南絮埋头在男人的怀中, 轻声地呜咽着, 她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解释?她回去后要向谁解释?迷迷糊糊中也并不清楚状况了, 所以现在她正在和世子圆房吗?在别人的府上? 荒唐,太荒唐了!矜贵的世子殿下居然有这样的癖好?! 这个认知羞得她心跳越来越快,身体也止不住得收紧。 周沅白被夹得喉咙发干, 呼吸一下子没能稳住,差点就即刻泄了火, 双眸骤然一深, 惩罚似的张嘴咬上她脖颈处的软肉, 只是他并未用什么力气, 如他自己所言,弄出痕迹被发现, 于他们二人所言, 并无好处。 她轻微地喘着气,面若桃李,眼中全是混沌的迷乱之色,长发凌乱地散在他的臂弯里, 扫过肌肤带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双牢牢揽住细腰的手终于卸去了力道。 蒋南絮浑身瘫软,没什么力气地依附着面前之人,贪恋欢好后难得的惬意时光,同样的,她能感受到世子也放松了下来,他微凉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她的耳垂,红绿耳坠在昏暗中闪烁出些微的光亮。 周沅白定定地瞧着她,眼神无比摄人,深幽眸子里丝毫不掩饰自己灼热的欲念,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也觉得挺好看的,不是坠子好看,而是她这个人。 骨瘦修长的手指缓缓下滑,落在脖颈那片雪白的肌肤上,却在锁骨的位置停住。 他忽地低头,轻吻着她颈间的每一寸温热,蒋南絮此时分外的敏感,肩膀忍不住缩了缩,说不清的情愫如同细密延申的蜘蛛网,紧紧缠绕,却又难舍难分,攀咬侵占着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一块地盘。 夜风拂过,灯笼的火光摇曳,蒋南絮意识逐渐清醒,室内静谧得过分,她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特殊气味,暧昧氤氲,娇媚的脸蛋不可避免地红了红。 这种时刻,她不知道要不要“懂事”地提醒世子离开此地,毕竟他们从筵席上消失了这么久,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还未等蒋南絮考虑清楚,一道冰凉的触感忽地划过她的肌肤,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本以为他又起了兴致,赶忙伸手去拦了拦,然而指尖触及到的却是一截丝绸质地的手帕。 原本的娇羞散了些许,她有些不明所以,却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呢喃般的低语:“还是擦一擦为好。” 蒋南絮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然而男人的心是好的,奈何他好像没做过这样伺候人的事,帮她擦拭水渍的时候,掌握不好力道和角度,指腹上的薄茧会经常擦过她娇嫩的肌肤,引起阵阵战栗。 “妾身自己来吧。”蒋南絮红着脸微微拉开距离,低头弯腰想要去接过他手里的帕子,然而他却意外的执着,避开她伸过去的手:“不必。” 出乎意料被拒绝了,蒋南絮眨了眨眼眸,想了想还是随他去了,等待的过程中,余光无意间扫过他清绝的半边侧脸,肌肤相亲过后,他似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好了。” 简单的两个字,打断蒋南絮的出神,眼见他要替她把褪下的裘裤穿上去,脑子嗡得一下,“殿、殿下,还是妾身自己来吧……” 说罢,她便慌不择路地跳下桌子,迅速转过身去,自己动手把裘裤给提了上去,顺便系好腰带,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失仪的着装。 “药效应当已经过了才是,还认不出我是谁吗?” 熟悉的嗓音,但并不是世子殿下的。 蒋南絮被这个认知震惊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扭头看过去,果然,预想中的人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是一张十分不和煦的脸。 周沅白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对方,神情阴鸷,嘴角挂着耐人寻味的弧度。 “怎么、怎么会是你?”蒋南絮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脚下发软地往后退去,却栽倒在圆桌之上,为了防止摔倒地上,她下意识抓住了桌沿,双眼无神,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也正因突然“换人”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她没有将他的前半句听进耳朵里。 周沅白瞧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绝望和嫌弃,狭眸微微上挑,轻声哂笑起来:“不然你以为是谁?你口中的世子殿下吗?” 是啊,他们两个虽然侧脸相似,但无论是穿着气质,还是言行举止都全然不同,就连声音也是天差地别,她怎么会认错!怎么能认错! 无边的绝望笼罩了蒋南絮,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反问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可她除了还记得离座到凉亭歇脚的一些记忆以外,其余的皆已模糊不清,眼眶止不住地红了起来,泪水成团似的在里面打转,现在、现在让她如何是好? 醉酒之后,迷迷糊糊认错了人,一不小心跟夫君的弟弟搞在了一起,初次没了,清白没了,就连小命也快要没了…… 蒋南絮难受得哭都哭不出来,她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算了,至少不用被浸猪笼什么的,可以给自己留个较为体面的死法。 一旁的周沅白将她几经变换的表情尽收眼底,眉头紧紧皱起,他一时鬼迷心窍舍身救了她,他没让她跪地感谢就已是大发慈悲,竟敢露出一副被狗咬了的表情? 静默片刻,周沅白才不管她现在有多崩溃,唇线抿直,残忍又直白地戳破当下的处境:“只要你守好今日的秘密,不让周玉珩发现你曾经与我有过欢好,不就行了吗?” “我如何守?怎么守?你不知道女子的初次会流血吗?我都不是了,还怎么……”说着说着,蒋南絮忽地一顿,视线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他手里攥着的白色手帕,上面如她所言,染上了刺目的红色血迹。 周沅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一锁,他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的初次无法辨别,而女人则不太相同。 蒋南絮心中愈发酸涩,越想越觉得是周沅白的过错,她醉酒脑子不清醒,难不成他还不清醒吗?她若是朝他扑了过去,他就不会推开吗?不对,她怎么可能会主动扑他? 蒋南絮的理智逐渐回归,目光带着审视望向周沅白,想起弘孝寺那回他如同一个发.情的猛兽扑上来的情形,神色一变,本就失控的情绪瞬间暴走。 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正在走神的周沅白的衣领,声音颤抖着抱怨:“我的初吻是你夺走的,初次还是你夺走的,怎么全是你?跟你搅和在一起,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你真是个混蛋,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欺负我?” 周沅白头一回被人抓着衣领骂,额头青筋暴起,抓住她的手桎梏在胸前,咬牙切齿道:“谁不是第一次?就你委屈?” “你的初次与我何干?是我逼迫你做的吗?清源山那件事又不是我主动透露出去的,是世子自己想起来的,你这也要怪在我身上吗?你就那么想要我死?” 一只手被抓住,蒋南絮就用另一只手发泄般打在他的胸膛上,一边语无伦次指责他的恶行,一边拿脚去踹他,半点都顾不上他的劳什子侯府公子身份了。 周沅白下颌线绷紧,被她闹得没了脾气,单手抓住她的两只手,向后将她重新压制在桌子上,微微眯着眼盯着她气愤的眼眸。 他虽然料到她会接受不了,但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她只是哭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要去寻死。 周沅白眼里的情绪慢慢变浓,用最后的耐心试图让她认清现状:“若不是看你中了药,你以为我会碰你?” 闻言,蒋南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啐了他一口,“药?你给我下了药?你个混蛋!” 周沅白扯了扯嘴角,冷嗤道:“呵,我可没这么无聊。” 看着他斩钉截铁的眼神,蒋南絮还未来得及骂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思忖半响,她很快就想起来她开始不对劲的契机是在喝了那壶世子递给她的酒水开始。 然而世子并没有害她的理由,稍一动脑子,她就反应过来,那药不是对她下的,而是对世子! 蒋南絮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对世子下药?你怎么敢?” 周沅白耷拉着眼皮,反驳:“不是我。” “不是你会是谁?”蒋南絮才不信他的说辞,如果不是他,他怎么会知道她中了药? 而且,那个苗疆奴隶也坐实了他有问题,明明是他护送苗疆奴隶入的信阳,过了一段时间却出现在了颜北陌的府邸上,不是他针对世子,又会是谁呢? “那个苗疆奴隶也是,啊……疼。” 此话一出,周沅白眸色猛沉,抓住她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直直盯着她,停顿了一下,很快便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那天客栈,你见到了温祁月?” 疼痛之余,蒋南絮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吓得呼吸一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装傻道:“温祁月?那是谁?” 第29章 瑟缩 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周沅白的眼神太过瘆人, 蒋南絮在他怀里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顾不得手腕的疼痛,想要挣脱他离开此地, 然而他又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别妄想蒙混过去, 说!”周沅白俯首靠近, 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 男人熟悉的气息再次压下来,眉眼也近在咫尺,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蒋南絮咬紧了下唇, 偏了偏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实在过于敏锐, 仅凭她的只言片语便判断出她偶然见过那个苗疆奴隶的脸。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 周沅白忽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皱眉抬首,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蒋南絮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起初不明所以,但从周沅白的动作来看, 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有人过来了, 脊背一僵, 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闹出点动静被屋外路过的人察觉,然后推门而入, 把他们“捉奸在桌”。 然而,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不久,门外骤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蒋南絮的一颗心悬在半空, 瞪大的水眸直勾勾盯着门上投射出来的黑影,疯狂祈祷对方千万不要打开门。 所幸,对方最终只停留在了门口,随后一道恭敬的男音传进来:“二公子,世子殿下见蒋娘子迟迟不归,已经让人去找了,颜会长放心不下,让属下过来问问您的意思。” 闻言,周沅白眉峰轻佻,无需多费脑筋,便能猜到定是那个被他赶走的婢女走漏了消息,颜北陌估计已经知道是他带走了蒋南絮,才让人顺藤摸瓜找到了他这儿。 周沅白没说话,睨向身下明显躁动不安的女人,眸色逐渐变得幽沉,瞧着比这夜色还要寒凉,听到周玉珩在找她就这么高兴吗? 明明上一秒还在与他躯体交缠,下一秒就迫不及待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呵,真是好样的。 他的指腹碾压过她的腕骨,来回磨蹭,细弱的手腕,仿佛稍稍用些力气就能将其折断泄愤,然而当他瞥到她惊慌失措的眼眸,力道却不自觉的减弱了两分,许是顾忌方才恩爱的情分,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过了片刻,周沅白薄唇轻启:“颜府太大,蒋娘子第一次来,许是不慎迷了路,再仔细找找罢。”声量不高,却不偏不倚地落在屋内屋外两个人的耳朵里。 屋外之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悄声离去,屋内的蒋南絮则浑身一怔,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1节 稍后,他没再提及温祁月这个人,而是将话头重新引到正题上,嗓音冷漠又无情:“兄长那边,怎么瞒过去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明白吗?” 蒋南絮自然听明白了,上次是她恨不得事后与他再无交集,这次他把人吃干抹净后竟想着与她划清界限,纵使她的想法与他一样,巴不得以后再见不相识,可心中却莫名不是滋味儿。 晃神间,眼前突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方才在这张桌子上缠绵的一些片段,眼眶不禁泛红,耳朵也跟着发热,既心疼于自己稀里糊涂的丢了清白,又可耻于她居然从中体会到了一丝欢愉。 蒋南絮目光下敛,长睫垂下淡淡的暗影,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见她还算识趣,没有哭闹,周沅白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整理好衣裙,我让人带你回去。” 说罢,他迳自从她的身上起来,旋即收回禁锢住她的手,有些话他没必要说得太直白,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蠢到将今日之事抖搂出去。 男人压迫性的身躯远去,蒋南絮才终于有了喘息的间隙,捂着胸口坐直了身子,低头大致扫了几眼衣裙,和来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兀自理了理衣领,确认无误后暗暗长吁了口气。 抬眼瞧了瞧站在不远处的周沅白,他衣衫整齐,面容疏离,看上去就像一位闲散淡雅的正人君子,似乎完全没有动手整理仪容的必要。 想起方才他提醒她动作小一些、不要弄乱衣裳时的神情,不禁抿了抿唇,他们现在佯装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真是好笑。 * 夜色已经深了,跟着颜府的丫鬟走在返回筵席的路上,蒋南絮慢慢冷静下来,也逐渐疏通了来龙去脉。 周沅白和颜北陌私下必定有所来往,今日他们明显是冲着世子去的,而她不小心误食了那壶下了药的酒水,落入了原本为世子准备的圈套。 若真说起来,只能算她倒霉。 方才不觉得,现在抬步行走间阵阵酸痛,令她时不时就要皱下眉头,可她也顾不得这么多,每一步都要尽可能的自然,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没多久,她就在筵席会场旁的一处偏殿见到了周玉珩。 他眉染担忧,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蒋南絮只能强装淡定,谎称与带路丫鬟走散不小心迷了路,在同一个地方绕了好几圈才耗费了时间。 知晓内情的颜北陌则在旁边附和,说必然会处置办事不利的丫鬟,给世子一个交代。 周玉珩见她无事心下放了心,虽然并未开腔,但不悦的表情已然算是默认了颜北陌的话,颜府的人他不好直接介入,既然颜北陌发了话,此事便算是揭过去了。 前前后后两件事让周玉珩没了留在颜府的闲心,开口告辞,颜北陌没有相拦,亲自将人送出府去。 等上了回府的马车,蒋南絮还是不放心,佯装无意间问起:“殿下,怎么不见二公子?” “他有公事,早已离席。”周玉珩闭着眸子养神,他这个弟弟向来神出鬼没,对此他已经习惯,说话间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 蒋南絮偷偷观察着,见他似乎并未将同时“失踪”的自己和周沅白联系在一处,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闭上了嘴没再开腔。 那边,送走全部宾客的颜北陌甫一走进暗室,就撞见了惬意斜靠在矮榻上的周沅白,旁边的四方桌子上摆了一壶清酒一盘花生米,烛火忽明忽暗,令人看不透他藏在黑暗中的黑眸。 颜北陌停下了脚步,他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周沅白的时候,那时的周沅白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十四五岁,看上去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好骗且愚蠢。 于是他不知死活的接近,试图从这位富家公子的口袋里狠狠捞一笔。 谁能想到,他颜北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北戎人,也不是什么北戎皇室血脉,只是一个生活在大燕边境的北戎与大燕的两国混血,混了好几代,早已不被任何一个国家认同,然而外貌上的异域优势,让他能够从成年开始便仰仗“北戎皇商”的身份行骗苟活。 不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计划意外落空,他被一眼看穿,差点因此搭上了性命,若不是混迹多年,留了两条打通北戎商人的门路,今年坟头的草怕是都有两米高了。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在周沅白手底下做事,经年过去,他的“北戎皇室”身份越传越广,生意越做越大,也于此,合作伙伴均是心照不宣,对他隐隐有几分尊贵,有时恍惚间,他竟也认同了这层身份带给他的便利。 而这一切,全都得益于眼前之人的恩赐,整个商会真正的主人。 回忆到此,颜北陌收起思绪,迳直越过几个守卫,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嘴里低声念叨着:“刚把你哥哥送走,可累死我了。” 如往常一般,他没能得到任何回复,桌对面那人神色淡淡,瞧着提不起任何兴趣。 颜北陌也不恼,自顾自往面前的空杯子里倒了一杯酒,目光漫不经心前移,落在前方地牢里蜷缩在角落里的温祁月身上。 他的四肢被铁链拴着动弹不得,身上的西域纱衣已被鲜血染红,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刑罚毒打。 颜北陌又注意到旁边之人华贵衣袖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血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水,心中暗叹周沅白竟然会亲自动手。 然而还未等他收回视线,一道冰冷的声线突兀响起:“忘了说,这壶酒是给温祁月准备的,你,喝不得。” 刚把酒水吞下去的颜北陌:“……” 难怪只有一个杯子。 然而他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赶忙放下杯子去抠嗓子眼,喉咙里传来的强烈的异物感,令他止不住地干呕,然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看着他狼狈干呕的滑稽模样,周沅白罕见地勾了勾唇,嘴边溢出一丝充斥玩味的笑声,面容一半藏在闪烁的光线当中,神色晦涩不清,愈加凌厉强势的侵略感。 听到这声笑,颜北陌弯下的脊背一僵,他自然知道酒里没毒,只是为了缓解他的滔天怒火,才配合着做出相得益彰的反应,在虎口下谋生,容不得他造次。 给周玉珩准备的那壶酒,是他草率了。 “主子,我做错了。”颜北陌见识过他的手段,也自认还算了解他的脾性,趁着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当即直愣愣便跪了下去,俯首在地郑重认错。 周沅白斜倚着,指腹撑着太阳穴的位置,静静注视着他,仅一眼就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下一秒,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嗓音疲懒而疏淡:“影召。”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到颜北陌的跟前,低声道:“冒犯了,颜会长。” 冷硬的拳头一下又一下落在颜北陌的身上,拳拳到肉,毫不留情面,残忍又暴力,哪怕被打的眼冒金星,颜北陌愣是忍着一声未吭,静谧昏暗的室内,只剩殴打的撞击声。 直至那只轻点桌面的修长手指停下来,影召的拳头才跟着停下来。 第30章 隐瞒 娇媚的容颜上满是泪痕 少顷, 影召转头朝矮榻上的周沅白抱拳行礼,无声退至他该站着的位置。 影召是信阳候府专门为两位公子培养的死士之一,生下来便是孤儿, 无情无爱, 武艺高超, 自小陪护左右, 必要时候是用来挡刀的存在,只听命于周沅白,就连信阳候都无法调动。 相识也有五六年了, 颜北陌鲜少与之打过交道, 仅有的几次就是被他当成沙包来揍, 这小子下手极重, 却将分寸把握得极好,次次都能避开致命位置,就只是疼。 颜北陌捂着疼痛不已的腹部, 吞了吞嘴里的血腥,从地上爬起来跪倒在周沅白的脚边, 为自己求情道:“多谢主子赐罚, 属下绝不再犯。” 周沅白闻言轻哂, 表情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交叠着的修长双腿悠然换了个姿势,随后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像是主动给他台阶下, 但语气又像是在给他警告:“别再自作聪明。” “是。”颜北陌连连点头。 骇人的气氛散去了些,颜北陌这才有胆子重新在周沅白旁边的位置坐下,擅长察言观色的他很快便注意到后者的视线一直落在地牢里昏迷过去的温祁月身上。 自战败过后,西域的苗疆人就此隐居避世, 而温祁月作为苗疆少主,踪迹更是难寻,抓他时可废了好一番功夫,折损了一大批高手不说,就连周沅白本人都不慎中了他的蛊毒。 几个月过去,刑罚用尽,时至今日都没从温祁月的口中探听到蛊毒的种类和解药。 蛊毒每半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会逐渐失去理智,体热难耐,会激发对性的渴望,像是情蛊的一种,却又与普通的情蛊不同。 普通的情蛊无法压制,若无法与人结合就会被蛊虫吞噬而死,然而据主子描述,此蛊不仅可以强行压制,而且就算不与人结合也并无大碍,可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出现问题。 他也曾向主子提议找个女人放在身边,等到蛊毒发作时能够随时待命,以解燃眉之急,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偏偏主子一口回绝。他猜,大概是一般的胭脂俗粉入不了主子的眼睛。 思忖间,颜北陌不由想起了下属传给他的那条消息,主子似乎与周玉珩的小妾有些猫腻…… 还未等他深想,就听周沅白沉声吩咐:“北戎新到的那批药,给他用了吧。” 既然用武力撬不动温祁月的嘴,那么就另辟蹊径用点别的法子。周沅白眼底一片冷色,薄唇抿出一个锋利的弧度。 颜北陌自是知道那批药是什么意思,心下诧异却没有太大的波动,一般是用在敌国死刑犯身上的“迷魂药”,可以制造出虚幻的梦境,在此期间,犯人会失去自我意识,从而套出有用的情报。 药虽然很有用,但是一旦没有控制好用量,后果就会很严重,要么陷入幻境被折磨至死,要么就此精神失常,成为一个疯子。 “限你三日内,从温祁月的嘴里问出玉环的下落,以及蛊毒的解药。”说罢,周沅白蓦然站起身,离开了暗室。 玉环乃苗疆至宝,可解百毒,亦能解百蛊,自古以来就由苗疆少主守护,可惜,他们未能从温祁月的身上找到此物。 颜北陌单膝跪地恭送周沅白的背影远去,待对方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遂缓缓站起身,从喉咙间喷出一大口淤血,然而也因为最后一点力气用尽,强撑的身体无力地朝地上摔去。 所幸他眼疾手快,用手掌触地勉强稳住了身躯。 一旁的守卫赶忙上前来扶他,颜北陌被人架着胳膊扶了起来,深深吐息几口浊气,突地,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余光落在地牢里的那道不知何时醒来的身影上。 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平淡幽冷,且溢满了嘲讽。 颜北陌微微眯眼,看来他还是对此人太过仁慈,竟敢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纯属找死。 * 夜晚的凝香院,蒋南絮屏退了旁人,坐在浴桶里闭着眼睛假寐养神。 搭在木桶边缘的两条纤细手腕上,一圈刺目的紫色痕迹,不仅如此,藉着微弱的灯光,她看见雪白大腿上突兀的青紫,一路延伸至柔软的深处。 只需低头瞧上一眼,就能看出异样……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蒋南絮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难怪坐车回来的路上身体就不舒服得很,周沅白那个混蛋如此不知收敛,叫她如何瞒得过去? 单单就他留下的痕迹而言,就够消弭好几日的。蒋南絮心不在焉地拿着巾帕来回擦拭着脖颈,若是这期间世子殿下要她侍寝,岂不是不打自招? 别的她都能忍过去,但一想到会面临死亡,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就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往日娇媚的容颜上满是交错的泪痕,眸光死寂一片。 她怪递给她那两杯酒的世子,又怪毫无防备将酒喝了下去的自己,也怪美名其曰为她解药的周沅白,更怪准备这壶酒的罪魁祸首颜北陌。 可怪来怪去,她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泄愤,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权势,她只是无辜被卷进去的一颗边缘人物,无人在意,也无人发觉。 正如周沅白所言,想要活下去,她就得死守住这个秘密。换一个角度想,若不是恰巧遇见周沅白,她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可是凭什么是她遭遇这一切?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恨,恨得想要杀人,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恨自己只能被逼无奈接受事实什么也做不了。 强烈的悲观和波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悲怆地闭上眼睛,终是忍不住将脸埋进胳膊里哭了出来,在肩膀的阵阵颤抖中发出呻.吟般的哭声。 克制着,压抑着,生怕一不小心哭出了声被外面的人听到,戳穿她此刻的难堪。 然而现实总不让她如愿,就连躲起来哭的机会也不给她,梦月在外面等了片刻,忍不住开口:“娘子,水怕是要凉了,要不要奴婢进去添些热水?” 闻言,蒋南絮艰难地抬起头,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扬声道:“不必了。” 张嘴却是暗哑的气声,艰涩难听,差一点点就快要藏不住语气里的哽咽,她赶忙闭上了嘴,咬了咬下唇,缓了一会儿才道:“我马上就好。” “娘子有什么需要的喊一声就行,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梦月蹙了蹙眉,察觉出些许异样,但是娘子回来时都还好好的,让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想不明白,她偏头去问脑子比她好使的烟云:“喂,你说,娘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从前虽然也不习惯我们近身伺候,但是像今日这般在里面消磨了这么多时间,还是头一回。” 烟云规规矩矩站着,闻言漫不经心睨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主子让你如何做你就如何做,揣测太多作甚?” “我这不是担心娘子嘛。”梦月没得到想要的回复,还被教训了一通,气得哼了一声,干脆也转过身背对着她不去理会她了,心里忍不住想这个烟云还比不过梦瑶呢。 梦瑶性子虽然也闷闷的,但至少不会和她唱反调,哪里像这个烟云,动不动就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教训人。 安静不到两秒,梦月就闲不住地将耳朵凑到门前,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娘子的状态不对,可还没等她偷听到什么,面前的门忽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蒋南絮穿着轻薄的月牙色里衣,乌黑的秀发垂直落在胸前,纤细的脖颈上挂着还未擦拭干净的水珠,冷白的肤色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愈发肤若凝脂,清新脱俗。 她看见踉跄的梦月,眉梢微拧,但很快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抹不悦,她知晓梦月是好心,是在担忧她,可这种隐私被窥探的不适感还是令她感到心情不佳。 默了几息,蒋南絮朝着一旁恭敬候着的烟云说:“我许是来了月事,暂时叫人把我的名字撤下来吧。” 因着是第一次,与周沅白做完那事后,裘裤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的血迹,清洗裘裤这样的活计她肯定不能自己来做,不然必定会引起怀疑,就得寻个合适的由头。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2节 幸运的是这几日恰好是她来月事的日子,先拿这个理由蒙混过去,就算没来,也能说成是身子出了问题,毕竟女子的月事又不是次次规律,量的多少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女子的月事极为隐秘,有不少迂腐之人认为是不详晦物,若能借此避免侍寝也是极好的,现在她已经不再奢望世子的宠爱了,能多避开几日就多避开几日。 烟云了然点点头:“娘子身子不适,可要奴婢去备个汤婆子给你捂捂肚子?” 蒋南絮摆了摆手,面露疲惫道:“不必麻烦了,我有些累了。”顿了顿,她遂补充道:“我方才换衣时,不慎打翻了衣架,你待会儿收拾时,记得仔细些。” 说罢,蒋南絮提步朝着主屋的方向走去,今夜轮到烟云守夜,她朝梦月使了个眼色,遂跟了上去。 梦月会意,目送二人离开后,留下来收拾残局,走进屋内,白色的雾气弥漫,甫一靠近,她就看见了被打翻的衣架,衣裙散落在地上的木盆,浸湿了一大半。 她一件件捡起来,沾了水的衣裙有些沉重,她只能暂时分几件放在一边,很快,她就捡到了那件沾了血迹的裘裤,一片白皙里的红色格外引人注目,但因为被水浸泡过,血迹晕染开来,不太好看。 梦月没多想,将那件裘裤单独放好,打算等会儿就把它洗了。 这一夜,蒋南絮睡得并不安稳,睁眼闭眼,全是周沅白那张冷漠至极的脸庞。 惹人生厌,挥散不去。 第31章 意外 今晚,我歇在这儿(浅浅加更一下…… 起风了, 天边乌云滚滚,将整座信阳城笼罩在氤氲的氛围中。 指尖忽然一凉,有水滴密密麻麻地落下, 蒋南絮抬眼一看, 外面的雨势渐大, 瓢泼倾盆, 青灰的檐角落着雨水,像一排排晶莹的珠帘。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见她可怜,今日早晨就让她来了月事, 肚子猛烈的疼痛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都没能前去和风院请安, 一直躺到了午时才有所缓解。 她来月事的那几日素来是不痛经的, 但只要一痛起来就会像今日这般连床都下不了,痛得翻身打滚,只差昏死过去。 不过疼痛感过去, 她又觉得庆幸,至少这段日子不用担心侍寝的问题, 一切的烦恼都可以等月事完了之后再另做打算。 恍然间, 一只蝴蝶突然出现在眼前, 奋力振动着翅膀, 朝着花丛的方向飞去,雨水滴答滴答打在它弱小的身躯上, 却阻拦不住它对生的渴求, 直至终于穿过雨幕,停在了几片宽大的叶片之下。 蒋南絮盯着栖息在花丛中的蝴蝶,怔了半响,动了动唇瓣, 寒了一天的脸色又重新染上笑意。 梦月刚一踏进屋子,就瞧见了这一抹笑容,不由也跟着笑了笑:“娘子起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经过这段时间,梦月已经大致熟悉了侯府的构造,出门办事也比从前麻利迅速,这不,刚去膳房取了午膳,又去府医那拿了副补气血的药,打算和烟云在院子里支个小灶拿来煮药。 今日的午膳是两菜一汤,一份清蒸八宝猪,一盘炒时蔬,一碗鲗鱼豆腐汤,不算特别丰盛却也凑合,梦月一一将其摆上圆桌,抬眼去看,蒋南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桌前。 蒋南絮撩开衣裙坐下,清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憔悴,勾唇轻笑道:“已经好多了。” 看出她的疲累,梦月心疼不已,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当下不是开口的合适时机,娘子自从入府后就没有侍过寝,虽然是因为各种原因的阻拦,但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私下里,世子院里的那些人都在暗暗嘲笑娘子入府半月有余竟然还是个雏儿,昨日世子带着娘子外出,眼瞧着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许是能留世子在院中过夜,谁曾想刚到府上,世子就被世子妃给叫走了,没法子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又好巧不巧地来了月事,侍寝的事又得往后推好几日,一推再推,何时才是个头? 奈何这种事急也没有用,相比于她,娘子自己应当更是忧愁,从昨夜开始,她就察觉出娘子的心情异常的低落,现在仔细想想,娘子恐怕与她一样都在担忧此事。 梦月停顿了一下,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她还是别给娘子添堵了,凡事等月事结束了再说罢,左右这期间也做不得什么。 * 前院。 顾念今日有不少公事要处理,昨夜颜府的筵席上,周玉珩并未饮酒。 清晨醒来,便来到书房里忙碌,顺带吩咐下属去查了颜北陌近期的行动轨迹,想要弄清楚他是如何与那位苗疆少主扯上了关系。 如此明目张胆地露出令人诟病的破绽,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个陷阱,大燕和西域之间积怨已久,北戎的人何必进来插一腿?潜入西域腹地,绑架俘获苗疆少主,真是好大的本事。 周玉珩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酉时,和风院那边如往常一般派人过来请他过去用晚膳,本欲动身过去,脑海里却隐约浮现起一张柔媚的脸庞。 昨夜她似是不太舒服,一路上都十分安静,也没有挽留他留夜的意思,所以和风院那边来人他就顺势去了那边,原先还觉得纳闷,但今日一早就收到了她来了月事的消息,疑惑迎刃而解。 “去凝香院吧。”想到这,走出书房的周玉珩脚下一转,拐进了另一条小道。 凝香院内,得知世子要来的蒋南絮面色一变,下意识拧紧了手中的帕子,望向站在一侧的烟云,眉宇间浮现出两分疑惑:“烟云,你没去登记我来了月事无法侍寝吗?” “奴婢一早就去了。”烟云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有这种差错才对,少顷,反应过来道:“世子许是过来看看您,应当不会在此留宿。” 蒋南絮想了想觉得也是,她现在纯属是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世子看上去并不是那等鲁莽之人,怎么可能会强迫她在月事期间侍寝。 “去准备准备吧。”平了平心神,蒋南絮差使二人去烧水煮茶。 自从上次世子来过以后,她院中分发的东西,例如茶叶、点心之类的都明显好了许多,她虽然没有分辨好坏的眼光,但有能够尝出来好歹的嘴巴,味道的咸淡和口感,差别还是挺大的。 在那之后,她才明白为何那日世子端起了杯子却没有喝茶,想来是嫌弃她屋中分到的茶叶太次,根本无法入口。 这也算是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对于信阳候府来说,茶水是每日必备,可对于清源村来说,茶水却是个需要花钱买的稀罕货,除了村里“大户人家”办酒席时会用来照顾贵客和长辈以外,鲜少会用上茶叶这种好货。 她对茶叶的认知,也只粗浅地停留在几片叶子拿来泡水喝,香香的,带着一股苦涩味,实在不懂里面的门道,更分不清品类和泡茶的手法。 梦月相较于她也是半斤八两,只是之前在褚府的时候做的多了,学了些最基础的知识,蒋南絮就把泡茶的活计交给她做了。 午间的暴雨不久前终于停了,院中的残花残叶散落一地,在世子那边传话要过来用膳之前,她们正在挑拣一些还算可观的花朵,打算把它们摘下来,修剪好后摆放在房中,既可以消磨打发时间,又可以让花的美丽能够持续一阵子。 夏日即将到来,白日的时光也就越发持久,这会儿天色还没暗下去,蒋南絮把修剪好的一部分花朵一株株捡起来,想着先随意找个花瓶插起来,至于其余的就先收起来,等世子走后再拿出来整理。 然而她太过着急,没注意到枝叶下方隐藏的钩刺,手指不慎被月季花的钩刺给划伤,疼得她轻嘶一声,情不自禁地撒开了手,没多久,食指的指腹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红的短线。 蒋南絮的眉头皱起来,抬手自然而然地擦去血渍,这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用管它待会儿就能自行愈合,刚想继续收拾桌面上的残局,一只手突然从旁边横插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掌。 扭头看过去,恰好对上周玉珩温润的眉眼,他与她一样拧着眉头,略带担忧地看着她手指的伤口,被她擦过的血珠重新冒了出来,那道划伤与纤细娇嫩的皮肤格格不入。 “下人呢?怎么是你在收拾?”周玉珩扫一眼摆满鲜花的桌面,底下铺了一层布,用来隔绝花朵上的雨水,一朵朵花水灵灵的,看上去十分养眼。 蒋南絮眨了眨眼眸,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被察觉的不自在,许是心虚作祟,让她无法与之对视,强装淡定地挪开视线,跟随他的目光一起落在桌面上的花朵上。 少顷,蒋南絮避重就轻道:“闲来无事,见雨后花开的漂亮,妾身想着挑一些,送到殿下和世子妃那去。” 她又不傻,定然不会说是人手不够,只能她来亲自收拾,像是在抱怨,也像是在故意拿乔。 周玉珩心中半是惊喜半是错愕,本以为她只是闲情逸致,没想到她是为了给自己送花,不是什么珍贵新奇的东西,但这份心意倒是令人动容。 想到之前来过的那次,她房中也是如此般各处都摆满了花束,充斥着少女娇俏灵动的心思,偏头望向她温柔的眼睛,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女孩脸上细嫩的肌肤和绒毛都能一览无遗。 “也不知殿下喜不喜欢花?妾身叫人送过去,会不会打扰到殿下?”她轻微地眨着眼睛,卷翘的羽睫因为紧张上下扑朔着,粉色的唇瓣如同月季花的花瓣,张张合合,勾人于无形。 她的这句话就像是之前问他喜不喜欢她有耳洞一般,懵懂自然到如同发自内心,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在问“他喜不喜欢她”,弄乱他的理智和思绪。 周玉珩的心跳逐渐乱了节奏,短暂的停顿后猛烈跳动,他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悸动,凸起的喉结无声滚动了两下。 他发现每当在与蒋南絮相处时,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却总有那么一两处细节让他为之瞬间失了神,双眸不自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压了压心头的燥热,周玉珩敛眸冷静道:“你送来便是。” 蒋南絮对他的神色变换全然不知,她根本就不敢多看他两眼,闻言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僵持。 两人心思各异,过了一会儿,周玉珩牵着她的手远离圆桌,走到矮榻上坐下,这时,来上茶水的梦月走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奉茶,就听到周玉珩不怎么友善的嗓音:“去拿药箱过来。” 梦月不知道刚才的插曲,动作一怔,先是抬眸看了眼周玉珩,又看向一旁的蒋南絮,内心虽有疑惑,却识趣地没有多问,只点头应是,随即就把茶水给放下,去内室拿备用的药箱了。 蒋南絮一听完,就明白了周玉珩的意图,他是想为她处理被钩刺划伤的伤口,可这点伤她觉得没必要涂药,本想拒绝,抬眼却触及到对方眼底的温柔和担忧,拒绝的心思就歇了歇。 伤口很浅,用到的药物也不多,涂上一层药膏就差不多了,可世子殿下非要再给她缠上一层纱布。 纤纤五指,食指上突兀的缠了一层白色纱布,蒋南絮不适应地举起右手看了看,所幸他的手艺不错,包扎起来也不算丑陋。 “挺好的。”蒋南絮忍不住笑了笑。 周玉珩望着她的笑颜愣了楞,方才那股感觉又涌上了心头,顿时都忘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少顷,才开口吩咐道:“去把那些花收拾了吧。” 梦月和烟云会意,刚要动作就被蒋南絮拦了下来,她望着周玉珩提议道:“世子想不想试一下插花?妾身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这是她还在褚府时学到的一门技艺,琴棋书画需要多年的打磨学习,她自然不会,与这些相比,插花算是她自认为比较简单的,也是她能够与周玉珩聊上两句的技艺。 一旁的烟云闻言面色不改,内心却对蒋南絮这一想法不甚赞同,毕竟一般只有闺阁里的大家闺秀才会对插花感兴趣,男人大多觉得插花无聊且无趣,世子怎么可能…… 果不其然,周玉珩的眉宇闪过一丝为难,但面对蒋南絮的凝视,还是松了口:“妤歆那丫头倒是喜欢插花,我之前没做过。” “妾身也是刚学,插的并不好看,只是好玩儿嘛。”蒋南絮眉梢微微一翘,主动握住周玉珩的手,轻轻晃了晃撒娇:“殿下,你就当陪陪妾身嘛。” 尾音婉转,拨人心弦。周玉珩失笑,拿她这一孩子气的行为没了办法,起身跟着她朝圆桌的方向走过去。 转身的那一瞬间,蒋南絮迅速垂眸,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天知道她现在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讨好周玉珩的,忐忑又不安,生怕他会看出她的不对劲来,只愿他的注意力全被旁的事物给吸引,不要放在她身上才好。 因为她们之前已经把需要的花材都清洗干净过,没有了泥土和多余的枝叶,现在处理起来其实很快,只需要修剪花材的长度,去除多余的叶子和刺,再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花插进花瓶就可以了。 插花这门技艺多为陶冶情操,根据自己的喜好和审美来选择花的种类,最后创造出既美观又富有创意的作品。 蒋南絮刚接触插花,还是那个嬷嬷为了让她静下心学习规矩,才提出让她体验一次,后面来了侯府,前半个月独守空闺,闲暇时光就折腾院里的那些花,从一开始的不熟练到后面的得心应手,逐渐爱上这门技艺。 或许是在自己较为喜欢的领域,蒋南絮显得比较积极,她叫烟云挑选了两个比较小的花瓶,一个摆在周玉珩身前,一个则摆在自己跟前,细心温柔地讲解着大概需要怎么做。 而一旁的周玉珩就多少有些拘谨,但他人足够聪明,学什么都快,再加上之前因为周妤歆的关系,多少对此有几分了解,掌握技巧后,认真起来也就没那么别扭了。 一番折腾下来,两个瓶子都插满了花,周玉珩的那个以白调的淡色为主,比较淡雅清新,蒋南絮插出来的则以红调的艳色为主,比较鲜艳夺目。 不同的风格,但都挺好看的。 看样子周玉珩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脸上的表情浮现出一丝笑意,侧首对蒋南絮道:“我们交换如何?” 耳畔传来他的吐息,蒋南絮身子一僵,垂在腰侧的手心无意识握紧,不知为何,她竟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周沅白,明明两人靠近她时的感觉全然不同。 前者完全没有那种强势的侵略气势,温润如风,不会叫人有想要退缩的想法,而后者,则是无形中让人惊慌。 恍惚间,她竟将周玉珩的侧脸看成了周沅白,昨晚的记忆瞬间像是一波潮水将她淹没,深呼吸好几次,才在烟云的提示下回过神来,赶忙回应道:“可、可以啊。” 周玉珩敏锐地察觉到她唇色变得有两分苍白,皱眉道:“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蒋南絮眼睫快速地颤了颤,眼神躲闪着,内心的慌乱全然暴露出来,简直一览无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状,周玉珩猜测道:“是不是肚子又开始疼了?” 原本还没有想好借口的蒋南絮顿了顿,紧紧捏着衣角的手指改为捂住肚子,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殿下恕罪,妾身失仪了。” 周玉珩闻言倒没觉得有什么,他没有迂腐思想,觉得女人来了月事后男人需要避讳,开口安抚道:“用过晚膳后就早些休息吧。” 说罢,他便让人把桌面收拾出来,随后准备用晚膳。 因为有周玉珩在,晚膳也变得丰盛不少,周玉珩一个劲儿地叫梦月替她布菜,蒋南絮吃的比午时时多的多,但为了夜间不积食难受,所以她还是及时谢绝了周玉珩的好意。 用过晚膳,天色晚了下来,内室点了几盏小灯,明亮的光线照亮整个屋子。 蒋南絮洗漱过后,披着外裳从里间走出来,才发现原本该离开的周玉珩还坐在矮榻之上,一时间,她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手中握着让人送来的一本游记,周玉珩的目光却落在远处的蒋南絮身上,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膀后,皮肤白得纯碎,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却立体又显眼,不施半分粉黛仍然美艳绝伦。 藕粉色的里衣极衬气色,瞧着要比用晚膳那会儿要生动,没了绫罗绸缎和金玉发饰的加持,露出的纯洁眼神更加让人心动。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3节 她眨眨眼,毫不设防的模样让她看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看样子她似是对他留下来这件事十分惊讶,不多久,她迷迷糊糊问:“殿下,你怎么还在……” 周玉珩难得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勾唇坏笑道:“今夜,我歇在这儿。” 果然,他这么一说,她肉眼可见地慌了神,支支吾吾试图劝退他:“可是殿下……” “嗯,我知道。” 第32章 共枕 摔进周沅白的怀里 未关紧的窗户刮来一阵夜风, 周玉珩的面庞随着飘荡的烛火忽明忽暗。 蒋南絮肩线显见地绷直了一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略感不知所措, 他既然知道她来了月事, 为何还要留下来? 嘴唇蠕动两下, 她找不到更加合适劝退他的理由, 毕竟他愿意在她月事期间留宿,已经称得上是极大的恩宠,哪里还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思虑没多久, 她抬手压了下耳边的头发, 躬身道:“那妾身伺候殿下梳洗。” 周玉珩微微点头, 没有再说什么, 旋即放下书卷迈步走向净室。 蒋南絮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侧首递给烟云一个眼神,遂跟了上去。 因着周玉珩临时决定要在凝香院留宿, 只有烟云和梦月两个人肯定不够用,故而前院又拨来了两个平日里负责伺候周玉珩起居的贴身丫鬟。 水汽氤氲, 那两个丫鬟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蒋南絮局促地候在一侧, 说是伺候还不如说是学习, 她之前没做过伺候人梳洗的活,害怕犯错所以没有亲自动手, 所幸周玉珩也没有怪罪。 那个她平日里用的木桶, 此刻被旁的人占了去,男人陌生且赤裸的躯体淹没在水下,与女人的柔软纤细不同,男人更为结实健壮, 随意搭在木桶边沿的手臂肌肉凸起,流畅凌厉的线条富有逼人的气势。 干看了一会儿,蒋南絮就借口让人去铺床离开了净室。 内室的梦月和烟云正在铺床,看见蒋南絮出来面上划过一丝惊讶,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声问道:“娘子,你怎么出来了?可是世子需要什么?” 今日算得上世子头一回留宿凝香院,梦月看上去比较亢奋,亦是替蒋南絮感到高兴,白日里担忧的事情这么快就得到了解决,哪怕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侍寝,但也算是有了飞速的进展。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床铺好了没。”蒋南絮余光扫一眼快要铺好的被褥,抿了抿唇,又道:“方才插好的花可送到前院去了?” “已经送过去了。”梦月没看出她的异样,如实回话后,继续埋头将被褥的褶皱铺平。 等周玉珩从净室出来,便看见蒋南絮已经坐在床榻上,室内的烛火被尽数熄灭,只留了两盏,淡淡的光线透过罗帐,倒映出她隐约可见的娇美侧脸。 “把灯都熄了吧。”说罢,周玉珩抬手示意下人们离去,众人都明白今夜不会发生什么,除了留下守夜的两个丫鬟以外,其余人皆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之后,才朝着她走过去,细微的动静惊动了榻上之人,静谧中,只听她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灯一黑,蒋南絮稍稍松了口气,黑暗的环境中能够遮掩很多东西,比如她惴惴不安想要隐藏的心事,又比如她此刻死死抓住衣袖的手指。 然而当面前的薄纱忽然被掀开,一道高大模糊的身影逐渐逼近,她浑身绷得更紧,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多时,旁边的床铺微微陷落进去,周玉珩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睡吧。” 蒋南絮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侧着脸,轻声回了一个字:“好。” 黑暗中,视线受阻,声音会被无限放大,她能感觉到周玉珩脱鞋上了床,掀开薄被侧身睡到了里侧,嘎吱嘎吱,木床发出细微的响声。 都到这一步了,蒋南絮没办法再扭捏,也跟着脱了鞋,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姿势僵硬的平躺在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有鬼,她的心跳声格外剧烈。 气氛沉寂,她睁着眼,眼神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熟悉的床榻也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十分陌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地传来一道沉重的呼吸声:“睡不着吗?” 对方话音刚落,一只大手就搭在了她的腰肢上,随后男人的身躯靠了过来,平日里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身材却比她想象中的宽厚,一瞬间就要将她笼罩。 蒋南絮浑身一怔,她是世子的女人,同在一张床上亲热在所难免,像这样的搂抱更是再正常不过,可不知为何,心底却生出一丝抗拒。 她本想推开,理智却在她把手放在周玉珩手上的前一刻回笼,手心在半空停了停,随后轻轻贴上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压低声音柔声道:“妾身只是有些不习惯。” 女人身上的味道清清淡淡的,身体也柔软的不可思议,柔嫩细滑,如同上好的丝绸般令人流连忘返,柔香软玉在怀,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周玉珩眼神暗了暗,胸腔里的热度迅速攀升。 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周玉珩及时压抑住,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往里内的位置挪了挪,在二人之间隔出些许距离,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转移话题:“明日我要去趟军中,过两日回来。” 对于他刻意疏远的动作,蒋南絮自然有所察觉,虽然她不清楚缘由,但是她巴不得他不碰她,于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顺着他的话细问了两句。 经过他一番解释,蒋南絮得知信阳候今日有事外出离城,往后数日阖府内外均由周玉珩暂时做主,但是他实在分身乏术,于是信阳候便将城内事务交给了周沅白负责,而他则负责更为重要的军营事务。 在床底之间提起周沅白三个字,蒋南絮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回答他的每一句话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其实已经知道了所有,现在是在试探她。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的太多了,周玉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在兀自沉思,军中崇尚武力,用拳头说话比嘴上功夫更得人心。 从小时候开始,父亲就将他们放养在军中锻炼,然而周沅白在“武”之一字上的造诣生来就高于他,十八岁身体初长成以后,更是打遍军营无敌手,因此无论是人心还是人脉,周沅白都要强于他。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两年父亲让周沅白留在城内处理政事,而让他与军营的各处统领频繁来往的原因,身为世子,虽然不需要卑微地讨好别人,但是人脉关系可是稳固地位的关键因素。 城内的官员多是狡猾的狐狸,无需过多笼络,他世子的身份就足够让其站队,然而军队可不一样,人情世故远不及绝对实力的压制,他想要的可不是简单的表面顺从。 这些话包含他的野心,无法与人诉说,自然也不会说给蒋南絮听。 “睡吧。”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结束,不久,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匀称。 蒋南絮却睁着眼睛迟迟无法入睡,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她虚汗直冒,这么短的功夫,后背竟然湿了大半,粘腻潮润。 又因为来了月事,下面隐隐作痛又发热,可顾及着身边的人,她只能强忍着不适,估摸着他彻底熟睡过去,才敢轻微地挪动半边身子,背对着男人侧躺着休息。 后背稍稍离开被褥,就被一股清爽的凉意席卷,蒋南絮舒服地微微长吁一口气,时候已经不早了,她尝试着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抑了许久,一闭上眼睛,疲惫感就瞬间压迫紧张感,困意涌上来,让她很快就与周公下起了棋。 翌日一早,蒋南絮早早起身收拾好自己,替晚起片刻的周玉珩穿戴衣裳,纤细玉手环过他的腰际,将繁复精美的腰带固定在劲瘦的腰上。 周玉珩规矩地张开双手,低头看着她忙活,只一眼,就能轻松看出她的不熟练,她似是没做过这样精细伺候人的活,指尖在腰带上忙活半天仍然没找到合适的方法。 眼瞧着她都要急出眼泪来了,周玉珩终于失笑着开口,引领她一步步系好。 蒋南絮白皙的小脸染上一抹羞赧的红,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可周玉珩却觉得她甚是可爱,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捏了捏蒋南絮肉嘟嘟的脸颊。 用过早膳,待送走周玉珩,蒋南絮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和风院,一是按照惯例请安,二是为昨日未能前去请安请罪。 今日天空又不作美起来,昨日的暴雨转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气温再次往下降了降,蒋南絮临出门前特意换了件厚实些的外裳,才不至于被突如其来的冷风给刮得哆嗦。 小径上铺设的鹅卵石前些天生了些碧绿的青苔,浸入雨水就愈发难走,脚下时不时就要打一下滑,愈发叫人留神。 因着这件事,每逢下雨天她都会提前出门,以防在路上耽搁太久错过了请安的时辰。 蒋南絮轻轻提起裙角,一边扶着烟云的手臂,一边仔细着脚下的路,心中却不免抱怨起为何没人来修理修理这条该死的路。 她昨日就因为来了月事没能请成安,若是今日再因此而错过请安的时辰,恐会被人议论说是因为世子宠幸而故意在世子妃面前拿乔做作,惹出麻烦来。 越想越着急,一离开园子,踏上大道,蒋南絮就加快了步子,烟云在后面打着伞错开半步跟随着,确保她不会被飘斜的雨丝打湿。 走着走着,烟云的手无意识地一歪,雨伞倾斜,蒋南絮看不清眼前的路,刚要出声提醒,恰逢拐弯处,她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脑门顿时狠狠撞击在油纸伞的伞面上,惯性使然,烟云不慎脱手,油纸伞就那么直愣愣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被撞懵的蒋南絮脚底一滑,又摔进了那人的怀里。 场面一度十分的混乱,推推攘攘和尖叫声中,蒋南絮捂着额头很是懵怔,鼻尖微微一酸,晶莹的泪花就那么从眼角冒了出来。 站稳后,蒋南絮第一眼便瞧见了跪倒在一旁的烟云,她上半身匍匐在地上,雨水尽数拍打在她的肩膀上、脑袋上,以及整个身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她没有被雨淋湿,视线向上一抬,就看见了打在她头顶的伞,准确来说,是打在她面前这个男人头上的伞。 经过刚才那段意外的插曲,打伞之人的手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丝毫的晃动。 “雨天路滑,娘子可要当心些。” 随着这句话落下,攥住她半边腰的手掌更紧了两分,那力道和架势,丝毫没有半分要避嫌的意思,纵使是他帮了她,也依旧无礼得让人不适。 然而蒋南絮却不敢有任何的反抗,水光涟漪的眸子里倒映出男人冷漠的俊容,上面哪里有对她差点摔倒的担心,全是不怀好意的讥嘲。 第33章 约定 “亥时,我会去找你。”…… 蒋南絮立即伸手推开了他, 挣脱他的束缚往后退了半步,她想要开口让跪在地上的烟云起来,可是话到嘴边, 她又意识到周沅白在她跟前, 因为那该死的身份, 她压根没有提前说话的资格。 忍了忍, 她微微屈膝施礼,声音也低了下去:“妾身一时走神,没注意到脚下的路, 冲撞了二公子, 还望二公子恕罪。” 距离拉开, 原本刚好能够盖住她全部身躯的油纸伞便不够用了, 倾斜的雨丝随风飘荡,打在她的面颊上,衬得本就雪白的肤色有两分凄惨, 就像是有人欺负了她似的。 周沅白蹙起眉头,莫名觉得心情很不爽利, 抬手夺过影召手里的伞, 往前半步走向她, 气压低沉, 上位者的气息很是骇人。 冰凉雨水的触感再次消失,蒋南絮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至渐渐被他的影子一点点覆盖, 双脚却如同被无形的韧丝缠住,无法动弹。 这个位置是条岔路,周沅白来的方向通往前院,此外全是后院的区域, 在此相汇,直行不远就是和风院,周沅白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不难猜出他是要去找魏诗妍。 也正因此处离和风院不远,人多眼杂,若是闹出动静来难保不会惹人非议,她可不想与周沅白在侯府里有所纠葛。 可是眼前之人却没有丝毫的收敛,就像从来不知道“分寸”二字如何写一般,宽厚的大掌突然擒住她的下颌,强硬地逼迫她抬起头来,直视他犹如潭水般冰凉的黑眸。 蒋南絮的思绪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和惶恐,脸颊两边的软肉被他捏得生疼,她竭尽全力想要把他的手掰开,然而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你疯了?快放开我!”蒋南絮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调劝告他。 话音未落,他忽地一个用力,把她整个人往他的方向一带,木制的熏香味道灌入鼻腔,独属于周沅白的特殊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两人此刻的姿势从远处来看,就像是紧紧相拥在一起。 下一秒,沉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今晚亥时,我会去找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她的心口,震得她浑身都在战栗,难以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然而还未等她从周沅白口中得到回答,旁边,起初执伞的那个男人蓦然开口提醒:“主子,有人过来了。” 周沅白神情冷淡,闻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峰,低头瞧一眼她魂不守舍的神情,白净细腻的肌肤已经被他捏得泛起绯红,上面绒绒的汗毛沾满水珠,就跟刚出水的水蜜桃似的。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她光滑饱满的额头处异样的一片红色,看样子应当是与他相撞时,不小心磕在了伞面上造成的。 侯府所用的油纸伞皆由城内有名工匠所制,伞骨所用的木材亦是上佳,方才那一撞,没能磕破皮算她走运。 看了几眼,思绪逐渐跑偏的周沅白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不过,显然易见,他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把伞柄强硬地往她手中一塞,随后递给身后的影召一个眼神。 影召立马会意,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把从烟云手中不慎掉落的油纸伞,麻利又迅速的抖落上面的雨水,重新将其置于周沅白的头顶。 做完这一切,没给蒋南絮继续开口的机会,如影召所言,很快,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丫鬟的身影,她们是过来请周沅白过去的。 至于蒋南絮,发生了意外,淋了些雨已经算是仪容不洁,再加上要与侯府其他的男眷避嫌,于是被其中一个丫鬟给劝了回去,原因她自会向世子妃解释。 望着周沅白离去的背影,蒋南絮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思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她方才真的没听错吗?他说今晚要来找她?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娘子,你没事吧?”烟云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突兀响起。 蒋南絮猛地回神,后知后觉烟云还跪在地上,她赶忙弯下腰去扶她的胳膊,“烟云,你快起来。” 后者往旁边躲了躲,不仅没起来,还往地上磕了个头:“奴婢身上脏,娘子还是离奴婢远一些好,都怪奴婢连累了娘子,还请娘子责罚。” 蒋南絮抿了抿唇,明白她指的是因为她的过失不慎冲撞了周沅白,然而她莫名有种预感,这次的相遇不是意外,周沅白是冲着她来的,不然也不会对她说那句莫名其妙又荒唐至极的话。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4节 忽然,蒋南絮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凌厉,垂首看向跪在雨中的烟云,方才与周沅白的对话她听到了吗?又听到了多少? 雨水劈里啪啦砸在地上,蒋南絮握着伞柄的手心逐渐收紧,安慰自己烟云一直低垂着脑袋,雨声又这么大,她不会听到的。 “先回去吧,其他的稍后再说。”蒋南絮说罢,把伞往烟云的方向递了递,等她起身后,一同往凝香院的方向折返回去。 蒋南絮心绪不宁,差点在来时的那段鹅卵石路上摔倒,所幸有烟云在一旁关注着,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摔得四仰八叉。 许是看出她有心事,烟云好心问道:“娘子,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可是二公子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蒋南絮的睫毛颤动了下,别过脸,眉梢轻拧道:“二公子能跟我说什么?我与他又没有过交集,只是在想今日又没能请安,和风院那边会不会怪罪而已。” “都怪奴婢没能拿稳伞……”烟云自知理亏,半敛的眼眸里全是自责。 见状,蒋南絮抿了抿唇,安慰道:“怪你作甚,谁能想到二公子会突然出现。” 明明那晚他就已有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意思,为何又要与她纠缠?他找她做什么?是后悔了吗?还是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她就不信在侯府里,他还能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不成?她就不信他会想要背上试图染指兄长的女人这样的罪名,虽然,早就已经染指了…… 思及此,蒋南絮一边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掷脑后,一边劝慰自己在这种时候更要冷静,可千万不要被周沅白牵了鼻子走。 那晚的事并非她一人之失,罪过全然在于那杯掺了药的酒,以后若有机会再见颜北陌,她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因着周沅白的一句话,蒋南絮一整天都惶恐不安的,饭也吃不进去,午觉也睡不安分,跟中了邪似的盯着门口看,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盼望某人一样。 梦月从烟云口中了解了大致的经过,在她看来蒋南絮是在思念世子殿下,毕竟人脆弱的时候就会想要寻求安慰,温存过后的短暂别离,往往令人格外留念。 其实大宅里的女人不都如此吗?之前在褚家,每当家主离开,蒋雯翠就会像现在的蒋南絮一样,期盼着对方什么时候能够来看望自己。 这似乎是身为妾室唯一能做的事,毕竟她们不像主母需要费心费力操持这个家,也没有主母拥有的各项权利,她们做什么都会受限,唯一的仰仗就是自己的“夫君”。 凡是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倾诉的对象自然是“夫君”。 下了雨的天气昏昏沉沉的,不太能分辨得清时候,但蒋南絮农户出身,对时间的把控向来没有过失误,往外看一眼,就知晓夜幕即将到临。 悬了一天的心终究还是死了,蒋南絮垂眸,捋了捋被她抓了一天的衣袖,却怎么都捋不平整,皱皱巴巴的,无奈,她只能放弃,转头吩咐二人去准备洗漱用的热水。 “今晚我想要早些休息,待会儿记得开半扇窗,有些闷得慌。”蒋南絮望了眼靠近床榻的那扇紧闭的朱窗,这段时日因着下雨潮湿,为了避免雨水飘进屋子里,所以一直是关着的。 她也想过把门窗都锁死,以此来表达她不想与周沅白再见面的决心,可是转念一想,那个男人是个疯的,大庭广众之下都敢与她公然有肢体接触,谁知道把他惹恼了会做出什么?如果他恼羞成怒,大力敲门怎么办? 届时造成的后果,可不是她能承担的。 待洗漱完后,蒋南絮从净室出来,那扇关着的朱窗已经打开了一半,清爽的夜风裹挟着雨水的湿意飘进来,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算此刻墙角里站着一个人,她怕是也分辨不出来。 蒋南絮心中一凛,凝神仔细瞧了瞧,确定除了花花草草再无旁的暗影,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亥时…… 还远得很呢。 在窗边站了片刻,蒋南絮唇线抿直,转身往床榻边走去:“把灯熄了吧。” 灯一灭,周围的动静就被无限放大了,尤其是雨停后,窗外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在鸣叫,悉悉索索,烦人得紧。 没了周玉珩与她争夺这张床的地盘,她一个人躺着,能够毫无顾忌地翻来覆去,默默数着时辰,她也不知道她是希望亥时尽快到来,还是永远不要到来,复杂的情绪令她难以安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久到她也辨别不清是何时了,眼皮重得上下打架,迷迷糊糊中,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腔周围弥散,似乎在诱哄着她入睡。 等蒋南絮再次恢复意识,就感觉到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嘴边不停有难闻又难喝的水往嘴里灌,呛得她忍不住推开那双手,捂着嘴唇咳嗽连连。 忽地,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正巧就撞进了周沅白那双冷淡的眼眸。 第34章 肌肤 夜访闺房,所谓情蛊 待看清来人的面孔, 蒋南絮的瞳孔骤缩,心也在扑通扑通狂跳着,张了张嘴巴, 却始终没能发出声来, 那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堵在嗓子眼, 逼得她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一阵阵说不上来的恶心, 从她的胃里翻滚、汹涌地冲到了咽喉处,最终什么也吐不出来。 蒋南絮难受得眼泪都冒了出来,脑子一片空白, 嗡嗡作响, 缓了好半响, 才再次抬头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男人:“你给我喂了什么?” 周沅白坐在床边, 扫视一圈屋内寒酸简单的陈设和布局,平和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听到她的声音, 目光冲着她不冷不热地看过去。 他的视力在夜间也算得上优越,入目便是女人难受到佝偻着的背, 秀发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有些凌乱地散在两侧, 月白的里衣也不太规整, 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看上去可怜且无助,令人不由心生怜惜之情。 周沅白眼底淡漠的没有多余的情愫, 漫不经心地开腔:“你觉得是什么?” 一听这话, 蒋南絮便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弄她,心下恼怒,眼眸化作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瞪向他,这人, 能不能好好说话。 然而她的怒火却没能换来他一丝一毫的反应,只见他忽地起身,迈步走向放置烛火的烛台,静默片刻,一道昏黄的光在黑暗中亮起,映照出男人锋利的半张脸。 他端着那盏灯缓缓朝她走近,唇边的弧度似有若无,化作一抹淡淡的嗤笑:“你慌什么?迷烟的解药罢了。” 其实从他堂而皇之点亮灯火的那一刻起,蒋南絮就隐隐猜到了答案,她想起了睡前闻到的那抹异常的香味,再加上他们闹出的动静不算小,烟云和梦月不可能没有察觉,肯定是他用了某种手段。 不过能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对她也算是一种安慰,至少不是什么灭口的毒药…… 一会儿,口腔里的异味消散了不少,蒋南絮深深吐息几下,做好心理斗争,随后套上鞋子,坐直身子,一字一句温吞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沅白将灯盏放在床边的木凳上,朦胧的光线瞬间照亮女人白皙的小脸,他居高临下望着,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白日里被油纸伞撞得发红的额头,此刻泛着青紫,周围一片肌肤都肿了起来,平白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停了几秒,他眼睫低垂,视线睥睨道:“没涂药吗?” 闻言,蒋南絮好看的眉眼划过一丝疑惑,没头没尾的,他在说什么? 瞧着她愚蠢至极的表情,周沅白眉头紧蹙,抬手便摁在了她的眉心中央,“难看死了,药不涂就算了,不知道遮掩遮掩吗?” 他的指腹虽然避开了伤口,但肌肤相连,仍然疼得蒋南絮下意识挥开了他的手,这下,她算是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狠狠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难看与否,关你何事?” 她这么爱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其放任不管,本来那一撞就不轻,她的肌肤又薄,很快就红肿了起来,白日里折返回来以后,她就让烟云给她涂了一层药膏,可是耐不住伤口愈合过程,就是会变得青紫难看。 方才洗漱过后,为防止睡觉途中药膏不慎蹭在被褥上,她特意没有上药,再说了,大半夜在自己的屋子睡觉,有什么遮掩的必要吗?他倒是嫌弃上了? 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可见她是下了重手,周沅白轻“啧”一声,敢这么在他面前说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蒋南絮抿了抿唇,瞧着他不悦的神色,心底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心虚和害怕,但是二人独处一室,她急需虚张声势来给自己壮胆,若是因为害怕就落在下风,就彻底没有了翻身谈判的余地。 于是,她下意识抬高声量,学着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冷声道:“所以,你来做什么?总不至于是来看我额头的伤吧?” 可是周沅白明显不吃她这一套,又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强装淡定,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不行吗?” 他拖腔带调,慢悠悠的模样就像是置身于自家的地盘,丝毫没有要速战速决的意思。 蒋南絮一时语噎,说难听点,他们现在的境况无异于私下幽会,大半夜点着灯亮堂堂就算了,还若无其事地聊上了?蒋南絮真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她也疯了,竟放任事情发展成了这样。 早知道,她还不如把门窗封死了,让他一个人发疯呢。 目光不自觉落在隔壁的耳房,静悄悄的,那里躺着守夜的梦月,不知道他的迷药效果如何,若是梦月中途醒过来了怎么办? 思及此,蒋南絮的视线转向泰然自若打量着四周的某人,心中的无名火越来越升腾,凭什么就只有她一个人提心吊胆? 她忍不住从床上站起来,抬手指向她为他留的那扇窗,面无表情地说:“你说不说?不说就走。” 周沅白盯着她气急败坏的脸,默了几息,忽地眼眸一弯,语气欠欠地:“我想说……”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像是要故意卖关子一般,在蒋南絮脸色一变、彻底生气之前,方才勾唇继续说:“你还记得温祁月吗?就是你口中的那个苗疆奴隶。” 蒋南絮一怔,犹豫了几秒没有开腔,虽然她那天没有承认,但是她很清楚周沅白肯定知道她见过了那个什么温祁月的脸,他这是想找她秋后算账不成?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证明是她想多了,他压根没有那个意思。 “他作为苗疆少主,用蛊一绝,我也不慎中了他的招。” 周沅白说这话时语调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蒋南絮听着听着却忍不住在心底偷笑,这意思是他中了苗疆少主的蛊?呵,真是活该。 不过,笑话过后,蒋南絮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他跟她说这个做什么?与她何干? 然而就在她走神的这段时间,周沅白忽地俯身朝她凑近了几分,眼前被阴影笼罩,她甫一抬眼,就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俊俏脸庞。 呼吸一滞,蒋南絮的目光瞬间定住,看着他细长的睫毛下映着一排密密的暗影,深邃的眼眸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要是他再靠近一点,她就能触碰到他的鼻尖,这样的距离太过危险,对视两秒,气氛逐渐变得微妙。 他却像是对此毫不知情,自顾自地说着:“子蛊会随着男女身体交缠而转移,也就是说,现在你的体内也有那个蛊虫的存在……我来找你,就是为了确认此事。” 说话间,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却让她头皮发麻,不寒而栗。她自认理解能力不错,此刻居然无法将他的话串联进脑子里,眼眸里划过惊愕,满脸疑云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不再废话,擒住她的手腕,拉着她靠近屋内唯一的火源,贴身的里衣衣袖被向上卷起,露出半截细嫩白皙的肌肤。 蒋南絮呆滞地任由他动作,直至他也露出手腕的一截肌肤,一齐向着火源靠近。 烛火的火焰翻腾跳跃,灼热的温度有些滚烫,蒋南絮回过神,下意识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开,然而视线却不自觉被手腕皮肤下滚来滚去的凸起给吸引。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然而当她再凝神去看时,手腕处滚动的异样依旧存在,恐怖阴森,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惊呼出声。 一双手反应极快地捂住了她的唇,强硬的力道就像是在逼着她认清眼前的现实。 蒋南絮呜咽几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与他的手腕,灯光之下,两条手腕一粗一细,两厢对比十分刺目,唯一相同之处,便是里面因为火焰的照射躁动不已的蛊虫。 “信了?”他低声说。 他的话音未落,蒋南絮便张口咬在了他手掌处的虎口位置,发了狠,直至他主动撒开手,身后的禁锢没了,她赶忙掀开衣袖去看自己的手腕。 然而一远离了火源,蛊虫立马就安静了下来,那处肌肤变得光滑平整,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周沅白的目光从虎口处的两排染了血的牙印上移,落在蒋南絮稍显懵楞的脸庞上,她像是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心情难以平复。 说实话,他也不想如此,如果早知道蛊虫会转移,那天他就不会……可是世事难料,他不是个喜欢追究过去的人,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另想办法解决。 按照颜北陌从温祁月嘴里套出来的话来看,母蛊与子蛊休戚相关,子蛊属阴,需要吸取母蛊的阳气,母蛊属阳,则需吸取子蛊的阴气。种蛊之人将子母蛊悉数种于一人身上,子母蛊相互依存,则不会有事,只需承受情蛊发作时的燥热难耐。 可一旦子蛊离身,往后的日子里,便需要拥有子蛊和母蛊的两人在情蛊发作时一起度过,按照之前情蛊发作的规律,基本是半个月一次。 若想解除蛊毒,要么使用苗疆圣物可解百毒的玉环,这是最稳妥的方法;要么就由中蛊之人亲手把蛊虫同时从子蛊和母蛊拥有者的体内引出来,若有丝毫差错,其中一人就会当场死亡。同理,若是子蛊和母蛊的拥有者之一死亡,另一方也会立即毒发身亡。 蒋南絮是解除蛊毒的一颗关键棋子,只不过她没必要知晓这么多,她唯一的作用,就只有帮他稳住情蛊,待他找到玉环,一切就都会结束。 第35章 哭诉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雨后蝉鸣阵阵, 嘈杂的声音叫的蒋南絮愈发心浮气躁。 周沅白所说模糊不清,但也叫人听得清楚明白,他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那晚过后, 她体内也有了那劳什子的蛊虫, 她不由想起在褚府时撞见他的那一幕, 难怪他会那般的不正常。 经历了那么多, 她深觉与他牵扯上就绝无好事,所以此刻冷静下来,她竟觉得区区蛊虫, 只要不涉及性命也不是不能接受。 蒋南絮一边把手腕处的衣袖放下来, 一边抿唇看向他, 喃喃道:“所以呢?我会死吗?” 如果会死, 她说什么也要揭发他,拖他下水。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5节 相比于前两次又哭又闹,她此时的反应属实过于平静了, 周沅白顿觉意外,思索了一番, 只说:“这东西有控制的方法, 不会死人的。” 蒋南絮发现他有说话留一半的习惯, 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什么方法?” “每隔半月, 你我承欢一次,就可压制蛊毒, 待我寻到解药……” 听到前半句, 蒋南絮的脸色就已变得十分惨白,全然没了耐心听他说下去,匆忙打断道:“那若是没寻到呢?” 周沅白从未被人忤逆打断过,眉目间划过一丝不悦, 声音骤然变沉:“不可能。” 他回答得笃定又自信,蒋南絮却忍不住挖苦道:“你既然这般有能耐,又为何会中了这蛊?” 周沅白倏地沉默。 蒋南絮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她怎么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抬眼打量两眼他的神色,深邃的眼底比屋外的夜色还要暗。 眼皮跳了跳,身子微微一颤迅速瞟向一侧,匆匆避开他的视线,内心的慌乱一览无余,改口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呃。” 一只宽大的手忽然扶上了她的腰,原本被拉开的距离又倏然拉近,地上的两道黑影瞬间成了一道,影影绰绰,暧昧的纠缠在一起。 “你做什么?”慌乱间,蒋南絮没站稳,一不留神踩到了床榻处的边缘,脚底一滑,上半身腾空往背后的床上摔去。 她本能伸出手抓住身前之人的衣襟借力,不曾想看起来牛高马大的一个人却丝毫不禁抓,踉踉跄跄,跟着她一起摔倒了柔软的床上。 男人的重量陡然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头晕目眩,眼泪挣扎着要从眼眶中溢出,这时,头顶传来他充满恶意的讥讽:“这话该我问你,现在可还没到压制情蛊的时候。” 听着这句调侃的话,蒋南絮大抵猜出他是故意为之,脸色发青,本欲说些什么回击,目光却无意瞥见了被她扯得散开的衣襟领口,露出一截充满男性气息的肌肤,锁骨若隐若现。 意识到了什么,垂眸一看自己,与之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同样不整,就连青绿色的肚兜都露了一部分出来。 蒋南絮赶紧按住胸口,咬着唇瞪了眼罪魁祸首,遂偏过头去整理,藏在发间的耳垂染上了一丝红晕。 周沅白睥睨着她涨红的脸,明明方才埋汰他时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稍微吓上一吓,就换上了一副委屈可怜的面孔,像极了一只纸扎的老虎,光有气势,没有本事。 他瞧着她,喉咙间溢出低低的笑声:“你这张嘴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沉默了?” 果然,他是在报复。 蒋南絮目光定在他要扬不扬的嘴角,继续往上,对上他的眉眼,不服气地抱怨:“是你把蛊虫传给了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有意见?” 听到这话,周沅白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肩膀微颤,胸膛也随之起伏着,仿佛觉得好笑至极,两人离得近,在这暗沉的光线下,她还隐隐看到了他嘴边的浅浅梨涡。 笑声过后,他眉峰微蹙,淡然自若道:“你倒是说说,你想如何找我算账?” 他就像是料准了她拿他没办法,毫不掩饰对她的看轻,乃至语气有几分逗弄的玩味。 蒋南絮被气得有一瞬的呼吸不畅,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说话难听,个性傲慢又无情,他的眼中仿佛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一点都不注重礼节和君子风度,随心所欲到了极致。 她不由得想到了周玉珩,兄弟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你就仗着你身份高,欺负我是不是?”蒋南絮咬牙切齿,感慨命运不公,若是他们身份对换,她早就让人把他拖下去大卸八块了,哪里还容得他如此放肆。 闻言,周沅白又勾了勾唇,稍楞,意识到自己今晚笑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收敛了几分笑意,指尖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闷声应:“你倒是又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这话一出,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蒋南絮的兔子尾巴上,她就跟炸了毛似的,怒道:“清源山初遇你要杀我,城外客栈再遇你恐吓我,之后的玄阳湖刺杀,你又对我不管不顾,差点让我死在船上。” “我与世子的事好不容易定了下来,你又像发了疯似的在弘孝寺里强吻了我,再之后在颜府……” 说到这,蒋南絮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鼻尖泛起酸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了咬下唇,换了个说辞:“害得蛊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冤枉了你?” 到底是觉得委屈,蒋南絮每说一个字哭腔就重了一分,直至最后泣不成声,她又不愿让周沅白看到她哭泣的样子,仓促转过身,将脸埋进胳膊里,趴在被褥里压抑着哭了起来。 声音凄凉飘渺,周沅白喉间一哽,倏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记忆里,这不是她第一次控诉,之前在颜府时也是这般哭着向他发泄,只是没有像这次这般滔滔不绝,细数着他对她的不公、对她做的每一件坏事,就仿佛他是什么罪孽滔天的人。 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自认不是个共情的人,她外露的情感于他而言也并不重要,可看着在他身下嘤嘤哭泣的人儿,心底深处却猛然泛起涟漪。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呼唤他,只要她能够停止哭泣,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心情越来越烦躁,他不得不承认,他成功被她影响了。 他不懂得什么叫认错,只知道当他养的那条黑狗不高兴时,他就会伸手摸摸它的脑袋,那样它的坏情绪就会消失,变得高兴起来。 “能不能别哭了……”周沅白皱着眉,尴尬又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然而手才伸了一半,就被她用力拍开。 “别碰我!”很轻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怨气。 周沅白最后的耐心都快要耗尽,“那你想要我如何?” “……” 蒋南絮也不知道她想要他如何,最简单的方法是让他给她赔偿,可要金要银她又不好解释钱财的来源,打他骂他又怕他事后报复,总之,就是拿他没有办法。 思及此,她哭得更伤心了,指尖紧紧攥住被褥,骂娘的心都有了。 安慰不成,反而将人激得哭得更凶了,周沅白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哪怕烦人如周妤歆那个丫头,都没有让他这么头疼的时候。 默了默,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玉坠,拍了拍蒋南絮的肩膀,“这个给你,算是赔罪。” 蒋南絮本来不想理会他,可是在他两次三番地拍拍她的肩膀,她还是没能经得住诱惑,动作极慢地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两抹没干透的泪痕。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秒,约莫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又猛地低头,赶紧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顿了顿,视线落在他手心里的玉坠上。 令牌似的玉坠,通体白润,镂空的雕刻精致,瞧不出是什么纹路,只能看出质地上乘,光滑明亮,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蒋南絮眨了眨眼,水灵灵的眼眸时不时掠过周沅白和那个玉坠,仿佛在说:“给我的?” 见她终于肯理会自己,脸色也有所缓和,周沅白久违地有了种松口气的感觉,淡声说:“我手头暂时就只有这个,先将就着。”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蒋南絮心存警惕,打心底里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 “凡是见到挂有这个图案的店铺,你所有的花销都可出示这个玉坠用来抵消。”其实玉坠的作用不止于此,但周沅白嫌麻烦,只说了最浅显的,在他的印象里,女孩子都喜欢逛店铺买这买那,送这个应该能暂时灭灭她的火气。 闻言,蒋南絮有些惊讶地看向手里这个小小玉坠,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我把店铺搬空,也行?” “随你。”瞧她脸上溢出的欢喜,落下这两个字后,周沅白在床沿处坐直身子,嘴边平直的弧度缓缓上扬,看样子,效果不错。 一开始的喜悦褪去,蒋南絮忽地意识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连信阳候府的大门都出不去,何谈出去逛逛买买?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她把握在手里的玉坠还了回去。 “我又用不着这个,若是被人发现这枚玉坠,还不好解释。” 但不管怎么说,比之刚才,她的心情还是有所好转,缓了缓,擦干眼角的泪水,望向床边的男人,下了逐客令:“你刚才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先走吧。” 三言两语,周沅白便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也反应过来她的难处,大宅里的女人不比男人,虽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是行动受限,难以出府。 默了几息,周沅白把玉坠收了回来,看了眼床上的女人,没有过多停留,从那扇半开的窗户翻了出去。 室内骤然变得安静,就仿佛从来没有旁人来过。 第36章 初恋 沈探花的心上人 蒋南絮走下床, 拿起那盏点燃的灯,往一旁的耳房走了过去,昏暗的光线下, 梦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呼吸匀称, 看上去睡得极为香甜。 默默松了口气, 她伸手把掉落在地的毯子往上提了提,直至全部覆盖住梦月的周身。 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很多个临近崩溃的瞬间她都想拉着梦月好好聊一聊, 然而她与周沅白的关系太过隐秘, 除了瞒着, 她根本就无法说出口。 能说什么呢?说她已经不干净了?说她其实与侯府二公子是那种关系? 且不说信任二字于她而言太过奢侈, 但凡走漏半点风声都会不得好死,她现在就是被按在案板上的肉,跑不掉, 只能在刀下苟延残喘,等着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 每半个月就得与之欢好一次, 她出不了这个院子, 就只能让他像今日这般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悄悄潜伏进来, 做完那事后又偷偷回去…… 一想到那个场景,蒋南絮就忍不住扶额头疼, 早知道是这样的发展, 那日在弘孝寺,她就该听了他的胡话,改嫁给他做妾好了,贪图什么世子的身份, 又何须去顾忌什么名声。 若真的给他做了妾,至少有了名分,不用这么提心吊胆,日日心虚,担心他们私下苟且的事被发现、被揭发。 一个晚上,她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直到日头出来,估摸着梦月快要醒了,她才拿着那盏已经熄灭的灯回了里屋。 无意间扫一眼床榻,上面的被褥十分混乱,昨夜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一幕幕印上心头,蒋南絮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无奈走上前去简单收拾了一下。 等她收拾好,梦月也已经醒了,哈欠连连地走进来,她本是想过来看看蒋南絮睡得如何,看到她已经站在了床边,还有些惊讶:“娘子,你醒了啊?” 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蒋南絮一向睡眠浅,往常这个时候虽然醒了,但是并不会立马起来,而是会赖会儿床。 “刚醒。”蒋南絮勾了勾唇,轻声回道。 几乎一夜未睡,还哭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她的眼睛肿痛得厉害,照了照铜镜,发现不仅双眼肿的老高,受伤的额头也肿了起来,青紫一片,看上去就跟破了相似的。 “这么大一块,也不好遮啊。”梳洗穿戴好,梦月盯着她的额头犯起了难。 蒋南絮说:“就这样吧。” 左右也遮不住,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等会儿去和风院请过安就直接回来,反正一路上也遇不上几个人。 今日没出意外,雨停了,天气也转了阴,蒋南絮很顺遂地就去了和风院请安。 魏诗妍瞧着兴致不高,整个人极为沉闷,似是心中藏着什么烦心事,对于她这几日没有按时请安的事并没有过多怪罪,只简单敲打几句就打算放她回去了。 蒋南絮也不想多留,正要离开,却又被拦住:“听说你出身清源一带?” 闻言,蒋南絮脚步一顿,心生疑惑,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但还是颔首应是:“世子妃记得没错,妾身的确出身清源村。” 此话一出,魏诗妍一扫眉间郁闷,眼睛亮了亮:“那真是太好了,我有一事想要麻烦你。” 蒋南絮愣了愣,魏诗妍这等身份应当是什么也不缺,只要她开口身边也多的是要巴结讨好她的人,所以她实在想不出来她能麻烦自己什么事。 想不通,就只能询问:“只要妾身能够办到的,世子妃尽管开口。” 见她这般识趣,魏诗妍抬手示意她重新在座椅上落座,随后缓缓道:“今年的探花郎沈淮书也是清源人士,不知你是否认识?” 记忆深处的那个名字,突然从一个不可能说出他名字的人口中说出,思绪在这一刻猛地停滞,她不由得抬头,怔怔看向主座的魏诗妍。 她指尖深深陷入肉里,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春闱放榜了?她期盼过沈淮书会取得名次,只是没想过他居然一次就高中了探花。 眸心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涌上来无穷无尽的高兴,这意味着他今后定然是前途无量,藏在小山村的金子终于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高兴之余,她突然想起上座的魏诗妍还在等她回话,嘴角的笑容慢慢隐没下来,斟酌了语句,回道:“沈淮……沈探花才名在外,又同属一个村,妾身自然听说过他,只是与之不熟。” 沈淮书高中探花之后,按照大燕朝的惯例,探花一般会担任翰林院编修,随后就会返乡,然后再返回京城当官,但只要沈淮书回乡,就极有可能会来寻她。 倒不是她自信过了头,而是沈淮书这个人的性格就很执拗,认定一件事就会坚持到底,就是不知道在他得知她已经成了世子的妾室后,会不会就此放弃,毕竟已经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 信阳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科举前三甲的人物了,此次沈淮书高中,必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世子妃获得消息的途径必然比她更快,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 世子妃在她面前提起沈淮书,肯定不是发现了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情缘,不然不会是这么淡定的反应,估计是因为她与沈淮书同样都是清源村的人,才会随口提起。 魏诗妍听她说她与沈淮书不熟,刚燃起的一丝兴趣就熄灭了大半,清源村一听就是个小地方,她还以为街坊邻居之间定然亲如一家,十分熟络呢。 想到某人拜托她的事,魏诗妍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问:“听说沈淮书有个未婚妻,你可曾见过?” 蒋南絮喝了口水压了压躁动的情绪,乍一听这话,惊得被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给噎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皱紧了眉头。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6节 未婚妻?她可从未听沈淮书说起过这事,他无父无母,也未曾听说他有个什么早就定下的娃娃亲,就连身边的女人也只有过她一个,甚至还向她家提过亲,哪里来的未婚妻? 放下茶杯,蒋南絮强装淡定的摇了摇头:“沈探花自幼长在学堂,妾身与他交集不多,他的私事妾身不是很清楚。” 听完她的话,魏诗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你回去吧。” 一问三不知,还不如派人去清源村打探打探呢。 蒋南絮连忙起身告辞,怕再待下去会不小心露馅,内心的疑惑在几天后就有人解答了。 沈淮书高中探花,被长公主的嫡次女长乐郡主一眼相中,太后有意为二人赐婚,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本是件喜上加喜的好事。 谁曾想却被沈淮书当场拒绝,直言心中已有心仪的女子,待返乡后就会兑现承诺迎娶对方过门。为了一个乡下丫头,放弃金枝玉叶的郡主,不少人都骂他愚蠢至极,但恰恰这种不畏权贵的品质,深得当今圣上看重。 蒋南絮如今也明白过来,魏诗妍口中沈淮书所谓的未婚妻,应当就是那位他心仪的女子。 “沈探花居然愿意为了心上人拒绝郡主,真是个深情的人啊。” 凝香院里,梦月拿着扫把扫着落叶,嘴里不停歇地和烟云讨论着沈淮书的事迹。 一向话少的烟云,谈论起这种只会出现在戏文里的故事,也变得话多了起来,“是啊,试问谁会愿意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真是闻所未闻。” 梦月叹了口气,继续道:“想必沈探花的心上人也是个极好的人,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放弃。” 听到这话,蒋南絮裁剪花枝的动作顿了顿。 第37章 绑走 你就这么喜欢哭吗? 蒋南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自从沈淮书高中探花的消息在信阳城内传播开来,一时名声大震,不管走到哪儿, 她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探花郎一般是在科举考试中表现优秀且长相俊美的进士, 不仅有知识、有才能, 而且还要求身材高大、五官端正, 再加上之前他拒绝郡主的传闻,好奇他长相的人不在少数。 据说要不了多少时日,他就会抵达信阳, 届时必定会有一大批官员和百姓前去迎接, 不少人都心思攒动, 想要在入城那日一睹探花郎的风姿。 府内亦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除了出府采办的人能偷摸去看一眼以外,其余人碍于身份只能想想罢了,蒋南絮亦想出去看看, 毕竟这是沈淮书人生为数不多的风光时刻。 可惜…… 心里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酸酸麻麻, 令她不由得叹息一口气。 正当她愣神之际, 梦月忽地走近, “娘子额头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 晚上还要接着用药吗?” 触及到她关怀的视线,蒋南絮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 那处已经变得细嫩平整, 红肿褪去,已然好了,于是她轻声拒绝:“应当不必了。” 最近闲来无事,什么都不用干, 月事也已经干净了,过了一段平静祥和的日子。 恍惚间,她觉得得不得宠根本就不重要,就这么在后院混日子也挺好的,不用操心家务也不用务农,天塌下来有那几位大人物顶着,每日吃喝不愁,养养花睡睡觉,实在无聊就跟梦月她们玩些民间游戏,悠闲自在无忧无虑。 当然,如果忽略掉她体内的蛊虫就更好了,距离上次参加颜府的筵席已经过去了七日,再过七日就是约定的半个月……也不知世子什么时候回来,世子若在,就算是夜里,恐怕周沅白也不便前来。 思及此,她咬了咬唇,看向一旁的烟云:“烟云,你在前院认识的人多,能否打听到世子何时归府?” 烟云却摇了摇头,“世子的行踪不是奴婢能探听到的,不过按照以往,最多也不会去超过十天。” 蒋南絮嗯了一声,料想也是这个回答,以她的身份,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不过她率先等到的却不是世子归来的消息,而是她阿爹进城受伤的消息,一个自称是她阿爹朋友的男人找上门来,蒋南絮去前院见了,确认那人是经常和她阿爹一起上山打猎的同村好友。 气候逐渐暖和,山里的大型猎物也多了起来,他们此行是为了拿近两个月来积攒的猎物来换钱,本打算待个两天就回去,谁曾想她阿爹突然腿伤复发难以行走,现如今被安排在一户普通人家里休养。 蒋南絮向魏诗妍说明了情况,想要出门去探望,毕竟她是她阿爹在整个信阳城里为数不多的亲人,都寻上门来了,她这个做女儿的还是得有所表示。 所幸魏诗妍通情达理,同意了她的请求,但是只给了她半日的功夫,不过这也足够了。 在她阿爹朋友的带领下,穿过错综复杂的胡同,总算到了那户人家,不大的院子,简陋潦草,空出了一间屋子供他阿爹住下。 据她阿爹朋友介绍,这户人家是他们来信阳城的常用落脚地,主人家好说话,收取的费用相较于城内客栈要便宜得多,对于他们乡下人来说十分划算。 “阿峰兄弟说就是旧伤,躺一个晚上就好了,可早上我去看,他的腿已经肿起来了,还发起了高烧,我就去请了大夫,可是我们此行带的银子不够,不够买药钱……” 蒋南絮迈步跨过门槛,闻言便明白这是想要找她要银子,面上神情不变,淡声问:“大夫怎么说?烧退下去了吗?” 瘦弱矮小的中年男人支支吾吾片刻,才叹了口气:“烧倒是已经退下去了,就是新伤引发了旧伤,要好生喝药调养一个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面前的木门被推开,蒋南絮一眼就瞧见了躺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许久不见,他倒是没什么变化,跟她走时一样,还卧病在床,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此刻的脸色要加苍白。 他还在昏睡,走近了看,蒋南絮才发现他异常红润的脸颊,黢黑的肌肤透着一抹诡异的红色,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勇叔,你不是说烧退了吗?” 慢她半步的勇叔此刻也瞧见了蒋青峰的不对劲,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我走时是退了的,这……” 蒋南絮看着床上的男人,面上浮现出一丝复杂,她自认对亲情淡漠,好不容易摆脱了清源村的日子,她不想再与之有所牵扯,但眼前人毕竟是她的父亲…… “勇叔,麻烦你再跑一趟,把大夫请回来吧。”说完这话,蒋南絮就给旁边的梦月递了个眼神,让她拿银子给勇叔,后者接到银子,颠了颠重量,立马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人走后,蒋南絮在原地站了会儿,并没有上前去照料,换做以前,她已经被刘晓云使唤着去给蒋青峰擦汗擦背,忙前忙后了。 但近日过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让她再去伺候人,她已经没了那样的自觉,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也不想伺候一个时不时就对她恶语相向、拳打脚踢的男人。 环视一圈屋内,发现这间院子的主人夫妇还站在屋外盯着她瞧,被她发现后惊慌失措的离开了原地。 他们打量的目光没有多大恶意,蒋南絮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站在屋内等待勇叔请来大夫,一番检查过后,确认蒋青峰没有生命危险,腿上的伤口没有彻底好之前,复烧也是正常的。 蒋南絮让梦月分别给两人足够的银子,让他们负责照料蒋青峰直到他的腿伤彻底好,这样既可以不用欠人情,也能为自己省下心。 能拿到多余的银子,勇叔自然喜闻乐见,高高兴兴接下了这份差事。 “那就麻烦勇叔了,等过段日子我再来探望我阿爹。” “我与阿峰兄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照顾他是应该的,你就放心吧。” 客套话无需多说,蒋南絮点了点头以表感谢,眼见蒋青峰没有苏醒过来的倾向,她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拒绝了勇叔相送的好意,她带着梦月出了门。 刚走出院子,在胡同的拐角处,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蒋南絮愣了愣,认出那人是之前见过的周沅白的护卫。 影召身姿挺拔地站在墙边,冰冷的神情一如那日,见到蒋南絮出来,眸光动了动,却没有贸然过去。 对视两眼,蒋南絮心中咯登一下,明白对方肯定是冲着她来的,思绪婉转,仍旧没有合适的理由支开梦月,同时,为了不引起梦月的怀疑,她只能继续向前走。 梦月之前没见过影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觉得此人阴鸷可怕的很,一看就不是善茬,本着招惹不起躲得起的道理,她特意往旁边的墙面靠了靠,拉开了距离。 胡同地处贫民闹市区,道路狭窄,几人擦肩而过,鼻腔边忽地飘过一道熟悉的奇异香味,还未等蒋南絮反应,视线就变得模糊起来,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感觉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接住了她。 与上次一样,等她苏醒过来时,嘴边正在被人灌着难闻的药水,她下意识地挥开那只挡在身前的手,可尚未恢复的身体只能任由人摆布,挣扎的动作也犹如挠痒痒似的。 随着药水划过喉咙,蒋南絮眼前的一切缓缓变得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影召那张一成不变的棺材脸,他正在面无表情地给她灌迷烟的解药。 再往前看,精致华丽的软榻上,周沅白懒散地靠在那,单手支着下巴盯着她,见她苏醒过来,俊俏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淡漠如水,端的是一派矜贵无情的模样。 药水全部灌进去,蒋南絮也成功得到了解脱,高大的人影向后撤去,随即离开了这间屋子,只余下她和周沅白二人。 蒋南絮捂着胸口喘了两秒,目光下敛看着地面,很快,视线内踏入一双华美的锦靴,男人带着湿气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仰头看向他。 她这才发现,他似是才沐完浴,柔顺的黑发用木簪半扎着,其余全部披在后面,湿润还冒着冷气,像是刚擦干,一袭素净的白袍衬得他犹如一介文雅书生,温和俊雅。 盯着他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面孔看了又看,蒋南絮有一瞬间的恍惚,以至于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落下来的时候,她竟忘了反应。 由着他吮吸舔舐,直到他开始不知收敛的攻城掠地,她才像如梦初醒般推开了他。 女人刚开始恭顺的表现很得周沅白欢心,本以为她终于认清了现实,然而下一秒,就被她猝不及防给推开了,眉头当即不高兴地锁起,捏着她下巴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嘶。”蒋南絮吃痛,双手不禁攀附上他的胳膊,想要将他的手掰开,发现无用之后,以同样不愉悦的表情回敬:“你轻点!” 闻言,周沅白的眸子微微眯起,力道未松,语气冷硬:“不听话,就得训。” 他的话音刚落,比之影召更具压迫性的身影倏然压下,眼看他又要不管不顾地向她索取,蒋南絮眼眶一红,忍不住控诉:“想要我听话,你就不能温柔些?你就这么喜欢来硬的吗?” “呵,你不听话,想要我怎么温柔?”周沅白对她矫情的话语感到无话可说,可看到她发红泛潮的眼睛,又感到无所适从的无奈。 静默两秒,他最终还是选择妥协,松开了掐着她下巴的手,白皙的肌肤已然变得红彤彤一片,眼底沉了沉,没想到她这么不禁欺负,指腹擦过她的眼尾,蹙眉道:“你就这么喜欢哭吗?” 蒋南絮一字不吭,倔强地偏过头去,喉间哽咽,却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说话,周沅白也就跟着她沉默,赤果果盯着她的视线分外灼热,到底是她定力不足,目光飘忽两下,往他那睨去一眼:“还没到半个月呢,你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吗?” 胡同内人多眼杂,一下子迷晕两个人,也只有他这个疯子才能干出来。 周沅白神情不变,只嘴角轻微扬了扬:“半个月是情蛊最后的期限,难不成你想要等你我情蛊发作,意识不清的时候再想办法见面吗?” 话毕,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声:“还是说,你想亲眼见识一下自己被情蛊支配的窘态?” 第38章 情动 别想完好的走出这扇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极难让人接受。 蒋南絮低下眼,轻轻吸了吸鼻子,很小声地问:“梦月呢?” 虽然她敢肯定梦月不会有什么事, 但还是忍不住关心, 一想到之后还要想办法把梦月被迷晕的事情瞒过去, 她就觉得烦忧, 次次都用这个方法,难保不会有一次引起怀疑。 周沅白不知她的胡思乱想,只觉得他就在她眼前, 她却有闲心去考虑别人, 脸色沉了沉, “这种时候, 你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她却像是察觉不到他的不悦一般,自顾自又岔开话题:“所以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 对上她执着的眼神,周沅白不耐烦地蹙了下眉:“让影召看着的, 不会有事。” 得到他的回复,蒋南絮眨了眨眼睫,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问完了吗?”见她半天没有动静, 周沅白的指尖拂过她的耳畔, 擦过没有佩戴耳坠的耳垂,停留两秒, 拖着懒洋洋的语调悠悠道:“可以继续了吗?我不想浪费时间。” 阵阵痒意传来, 蒋南絮垂着眸,嘴唇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说:“这次,也不要弄乱头发和……唔。” 话还没说完,那只大手就摁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吻上了她的唇瓣,就像是压抑许久的恶狼,扑向了他蓄谋已久的猎物。 宽大的软榻铺满了白色的狐绒毛毯,柔软的质地包裹着细嫩的肌肤,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濛濛的灰尘颗颗分明。 蒋南絮用手臂按压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可男人强壮的身躯犹如一堵墙压在身前,时不时的晃动会挡住投进来的光线。 就算她闭上眼睛,还是会感受到光线的变化,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阴暗,磨得她想不去在意都不行,忍了忍,她微微挪动身子想要转过去背对他,至少这样可以不用面对他。 身体有了旁人的压制,翻个身都变得困难,如蜘蛛丝般缠绕在一起的地方异常敏感,蒋南絮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下一秒,她的腰肢被人紧紧握住。 “不要动。” 暧昧充斥的寂静中,突兀响起一道厉声的警告。 腰肢传来的疼痛令她皱起眉头,却不料下一瞬,挡在眼前的手臂也被人强势挪开,猝不及防的,男人情动的面容映入她的眼里。 愣怔两秒,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种情难自抑的表情,亦是,第一次见到他衣衫半褪,硬朗的身材几乎全都暴露在空气之中。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7节 没了文雅书生装扮的伪装,他的身躯多了几分狂野之色,明明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身材却出乎意料的好,肌肉流畅美好,块块分明,肉眼可见的伤疤零散分布,就像是在与人厮杀而染上的痕迹。 她只见过两个男人的身躯,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他兄长的,几乎是无意识的,她不可避免拿两个人做对比,不可否认,周沅白的身材要好上几分。 就单单比她壮硕一倍的体量,就意味着此种时刻,她要吃些苦头了。 同样的,周沅白也在注视着她,身段姣好的女人趴在软榻之上,黑色锦缎般光滑的长发披落在身后,雪嫩的肌肤与白色的狐狸毛相得益彰。 美目微微上挑,娇滴滴的眼眸散着水光,透着一股对他的强烈不满。 又是这样,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惹得他愈发想要把她弄哭,让这双漂亮的眼睛真正溢满眼泪。 周沅白眼深如墨,呼吸也突然难以稳住,好半响,方才轻轻地呼出一口热气,缓缓垂下眼帘,冷声道:“你再乱动,我可不能保证你能完好的走出这扇门。” “又不是我想动,是你太过随心所欲了。”蒋南絮闷声反驳,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狐裘,但凡他温柔一点,她哪里会有所反抗? 许是主人有了怨气,蜘蛛网缠绕的部分也变得粘稠紧绷,周沅白眉头不满地锁起,狭眸微眯道:“真是麻烦。” 嘴上这么说,但是接下来他考虑着她的感受,极大可能地放轻了粗鲁的动作。 随着他的变化,紧张的气氛逐渐变得温和,蒋南絮松了口气,狂跳的心脏也有了喘息的机会,她不动声色地望向不远处的窗户,刺目的光线让她分不清时间。 明明已经过去了许久,却不见他停下动作,意识恍惚间,她怔怔地想,往后,若次次都要费这么长的时间,可真是难熬。 白日里的翻云覆雨比想象中更叫人羞涩,纵使不刻意去留意,但是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仍然清晰的刻印在脑海里。 蒋南絮在净室里简单清洗了一下,将衣物和头发对着铜镜整理复原,乍一看上去,就跟出门时没什么两样,但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媚态却叫人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铜镜之内的角落,周沅白双臂环胸,斜斜倚靠在门边的柱子上,目光似有若无地望向这边,叫人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在看她。 蒋南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倒不是因为那道目光太过炙热,而是他此刻除了一条裤子,上半身什么都没穿,简直难以入目。 过了一会儿,就当她无所适从之际,周沅白不咸不淡的嗓音在身后缓缓响起:“我会让人送你们回去,迷烟的解药我也会重新给你一份。” “嗯。”蒋南絮敛去躁动的思绪,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那个迷烟和解药,能多给我两份吗?”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陷入寂静。 蒋南絮以为他是在顾忌,于是又道:“我不会乱用的,也不会用在你……”身上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男人兀自打断。 “可以。” 简单两个字,淡淡的,就像是他丝毫不在意她会将迷药用在何处一样,只听他接着说:“收拾好就出来吧,时候不早了。” 蒋南絮目送他转身离开,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忍不住腹诽:到底是因为谁,才拖到了现在啊。 可笑的是,他们做尽了偷情的苟且之事,却称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偷情,所以连事后温存都显得奇怪,就像是在完成一项工序一般,事成之后,合作的两人就彼此抽身离开,不带丝毫的留恋。 醒来过后,蒋南絮就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走出去后才发现这间院子比想象中要大许多,同样地处错综复杂的胡同,面积却比方才去过的那对夫妇家要大上两三倍。 她本来以为这里隶属侯府名下,可路过一扇石头雕刻而成的隔断时,她却发现石头上雕刻的图案居然跟上次周沅白给她的那块白色玉坠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向前走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双眼不自觉放在那面被放大的图案之上,莫名的,她觉得很是眼熟,除了那个玉坠,她应当还在别处见到过,可梭巡一番记忆,却没有收获。 而在她驻足观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转移,落在了前方安静等候她的影召,他肩上扛着梦月,神色淡定平和。 蒋南絮尴尬地抿了抿唇,继续跟着他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她这才发现这处院子竟然连接着一处医馆的后门,就连医馆里挂着的蓝色帆布上,也印有那个图案。 影召把她们交给了医馆的医女,就转身折返回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蒋南絮和医女对视两眼,又转头看了眼床榻上的梦月,不太好意思地启唇:“她中了迷烟。” 医女二十有余,头发扎成麻花辫偏向一侧,衣裳也是窄袖,看上去干练又温柔,其实在影召一边肩膀扛一个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二人中了迷烟,勾唇笑了笑:“娘子稍等。” 说罢,医女便去察看梦月的情况。 蒋南絮环视着医馆的环境,简单干净,各类用具摆放规整,但空气中不可避免地溢满了各类药材的味道,说不上难闻,却也因为浓郁难以忽视。 扫了几眼,她的视线不自觉又落在了那面帆布之上,思索片刻,她看向医女道:“那个,冒昧问一下,这上面的图案有什么寓意吗?” 顺着蒋南絮的话,医女看向了那面帆布,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个啊,是北戎商会的标志,我的这间医馆就是从北戎商会那借钱开的。” 说罢,许是见她不了解,好意补充道:“不光是我,胡同里好多间店都是隶属北戎商会的,多亏了颜会长,才让我们这种人能够在信阳城做生意,还能安个家。” 话语间,尽是对北戎商会会长的尊敬和感谢,蒋南絮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如果真如医女所言这个图案代表着北戎商会。 她不由得想到那枚玉坠,按照周沅白所言,它能够在任何一间有此标识的店铺里畅通无阻,那么岂不是代表着拥有那枚玉坠的人权力很大? 如此,她更加确定了周沅白跟颜北陌的关系不浅,一个大燕人和北戎人搅合在一起,还联合外人陷害自己的亲哥哥,蒋南絮实在看不透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他已经拥有了那么多,身份、钱财、地位等一切旁人艳羡的东西,就算是为了所谓的利益也犯不着如此吧?又或许是因为旁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不过,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周沅白的事,她一点也不在乎。 第39章 迷药 殿下,还有人在呢…… 喂过解药后, 梦月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里,惊慌了好一阵, 蒋南絮解释成她突然晕倒, 恰巧医女路过, 就把她带到了医馆休息。 梦月素来身体不错, 一听到蒋南絮说她突然晕倒过去,吓得赶忙让医女替她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估计是影召之前交代过, 医女并没有说漏嘴, 将梦月成功糊弄了过去。 耽误的时间太久, 故而她们没在医馆多做停留, 出了胡同走向正街,就直奔信阳候府的方向而去。 回到凝香院,蒋南絮打开了她拜托周沅白让影召给她的东西, 迷药是用白色瓷瓶装着的,解药则是用绿色瓷瓶装着的。 按照影召所言, 迷药既可以在香炉里点燃, 也可以用工具挥散, 一个竹制的烟筒, 将粉末状的迷药放进去,就会变成迷烟。方才在胡同里, 影召应当就是用了工具, 至于解药,在用之前或者用之后使用都会有效果。 望着桌面上的东西,蒋南絮心思微动,为防有人突然进来, 立马就把收了起来,藏在了床底一个平常不会被注意到的角落。 希望不会那么快用到它。 然而事情的走向永远不合她心意,两天过去,周玉珩回来了。 耳边是烟云传递消息的声音,周玉珩派人过来通传,说是晚上会过来,让她们提前准备一二,几乎可以确定,今夜便会让她侍寝。 蒋南絮内心慌乱,却也明白这种事躲不过去的,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看了一眼,随后强装淡定地望向烟云:“叫人备好水吧,我先去沐浴。” 周玉珩比想像中来的要快,她尚在净室中时,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往外看了一眼,吩咐梦月加快手脚替她穿好衣物。 出来后,蒋南絮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排低矮置物架旁边的周玉珩,半个月过去,气温又上升了不少,他穿着轻便的竹绿色锦服,长身玉立,目不转睛盯着一个花瓶。 蒋南絮的目光顺着看过去,那是上回他们一起做的插花,就算再如何细心呵护,花瓣和枝叶还是渐显枯萎之色,怏怏的,本来早就该丢掉的。 “洗好了?”周玉珩转过脸,轻轻勾起唇角。 一段时间没见,他看上去消瘦精壮了不少,下颌的线条也更为锋利,侧脸跟周沅白越发相像了,也正因这一瞬的恍惚,蒋南絮内心压抑不住的紧张。 过了一会儿,方才启唇:“殿下,你是想歇一会儿,还是直接去沐浴?” 周玉珩瞥了眼她身上的水汽,不动声色,只说:“沐浴吧。” 他没提别的要求,蒋南絮也就佯装不知,没跟进去伺候,她在思索该何时把迷药放进香炉,避开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 窗户没关紧,夜风唰唰吹进来,蒋南絮挽了挽耳边飘起来的秀发,想了想,她叫来梦月:“上回我让你准备的助眠香料可还有剩余?” 来月事那几日因为痛经和周沅白她颇受折磨,夜里常常难以入睡,梦月就准备了些助眠的香料,香味比较淡,效果却不错。 “好像还剩了些,奴婢这就去拿,需要现在就点上吗?”梦月不疑有他。 蒋南絮点了点头:“嗯,点上吧。” 屋子里的香炉这几日都没用过,她正愁没有理由使用,所幸想到了这一点。 天气热,周玉珩没泡多久便起了身,马上就要就寝,他便只着了一件里衣,比起方才,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温和平缓,还能接受。 出于好奇,周玉珩淡声问:“这是什么香?” 蒋南絮走到他的跟前,动作尽量自然地帮他理了理胸前微敞的衣襟,垂首敛眸道:“妾身瞧殿下眉眼间有些乌青,许是没休息好,便自作主张备了点香料,希望能让殿下睡得好些。” 许久未有过的亲昵举动,还是她主动为之,周玉珩的注意力成功被她转移,视线落在了她净白的小脸、以及脸颊两侧的红晕上。 两人都是刚刚沐浴完不久,穿着都比较单薄,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段在合身里衣的衬托下,愈发夺目勾人,面前的两团软绵鼓鼓囔囔,往下,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盈盈腰肢,其后,圆润精致,延申出两条纤细的长腿。 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安排的通房以外,他就只有过世子妃一个女人,世子妃克制守礼,对待此事上向来因为规矩而要求他不可过分,为此许多时候都不能彻底尽兴,这也是他隐隐对世子妃不满意的原因之一。 但是,对待蒋南絮,他应当不用尊崇那所谓的规矩,毕竟在这个府中,她需要依附自己而活,唯有讨好自己,哄自己高兴,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往外推,而不让自己尽兴呢? 面前的女子,很软很香,周玉珩脑海中不自觉冒出些许恶劣的想法,此刻,他真想直接将她扑倒在床,把这些日子未能发泄出来的欲.望全部以行动表达出来。 身随心动,周玉珩伸手稳住她的后脑勺,控制不住地弯腰想要吻上那让他朝思暮想的柔软之上。 蒋南絮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意图,身体瞬间变得僵直,眼睁睁看着眼前之人就那么对着自己吻下来。 呼吸渐近,紧要关头,蒋南絮最终还是偏过了头,他的唇瓣就那么与她的肌肤隔空擦过。 似是没想到会被拒绝,周玉珩怔了怔,但很快,眼底就染上了一丝不爽,目光变得沉冷,声音也不像刚才那般温柔,充斥着上位者的威压。 “怎么了?” 蒋南絮听出他语气中暗含的不满,换做是她站在世子的角度,被自己的小妾如此明确的拒绝都会生气,她颤了颤眼睫,摆出娇羞的姿态,轻咬下唇道:“殿下,还有人在呢……” 周玉珩的理智因为她的这句话回归了些许,往旁边看去,留下来收拾净室的几个丫鬟还没来得及离去,虽然没有直视这边,但是若要做亲密的事情,旁边有人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更何况蒋南絮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想必方才主动靠近他已经是她为了讨好他,做的最大的努力了,哪里还能经受得住有旁人在场。 思及此,面前这张仰着的小脸红扑扑的,泛着氤氲的双眼似要滴出水来,似乎是被他刚刚的态度吓到了,她的眼深染上了一丝惶恐和害怕。 周玉珩敛了敛眸光,轻轻抚摸了两下她的秀发算是安抚,叹了口气说:“是我莽撞了。” 说实话,蒋南絮压根就没指望他能体谅自己,得到他的道歉也是意料之外,半响,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红唇微扬,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妾身也很想殿下。” 闻言,周玉珩心底最后那丝芥蒂都化为了灰烬,薄唇止不住地扬起弧度,身体也翻涌起绮思,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赶人:“都下去吧。” “是。” 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只听周玉珩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去床上吧。” 说罢,他便要揽着她的腰,将她带离原地。 蒋南絮却伸手拦了拦,“殿下先去,妾身去把灯熄了。” 一而再再而三被变相拒绝,周玉珩的耐心已然快被耗尽,本想让她别去管,但下一秒,脸颊上传来的温热却让他改变了主意,燥热的心倏然得到了平复。 蒋南絮放下踮起的脚尖,目送周玉珩的背影向床榻走去,趁着这个空挡,她迅速走向香炉旁边的那盏灯,在吹灭灯盏过后,周围瞬间变得黯淡,扭头看向周玉珩,他并未注意到这边,而是在动手解开帷帐,她藉机将提前藏在袖间的迷药倒进香炉里。 做完这一步,蒋南絮松了口气,旋即迈步走向其余的灯盏,一一熄灭过后,屋内彻底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到了这一步,她就没有了退缩的余地,深呼吸几口,慢慢走向了床榻。 许是迷烟还没有飘到这边,周玉珩侧身躺在床上,尽管看不太清楚,但蒋南絮知道他此刻的意识还很清醒,于是动手去把另一边的帷帐给解开,纱帐落下,将床榻围成一个私密的空间。 “别弄了,过来。” 正在拨弄帷帐的蒋南絮愣了一下,拖延时间的小伎俩被看穿,她忍了忍,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不过她没有给他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机会,而是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坐在了他的身边。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8节 前两次与周沅白做这事的经验告诉她,但凡让男人占据上风,她便再无翻身反抗的可能,若想不被周玉珩摁住直接做那事,那便只有她来掌控走向和时机。 再等等,只要迷药发挥作用…… “怎么了?”周玉珩瞧着自己上方的女人,不解地挑了挑眉。 “妾身有些紧张,还望殿下见谅。”说罢,不待周玉珩反应,她便单手摁住他的胸膛,阻拦了他试图反客为主把她摁到的动作。 等他安静下来,蒋南絮才放开手,指尖移动,落在了腰侧里衣的系带上方。 只一眼,周玉珩便看懂了她的意思,因为紧张,所以她想自己来? 眼前一晃,只看见一截雪白的肩…… * 翌日。 “稍后我会去给母亲请安,就不留下用膳了。” 蒋南絮伺候着周玉珩更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余光却注意着有丫鬟把床榻上一块白色的手帕拿走,其上一块红色的血迹格外醒目。 万幸,昨夜一切进展顺利,待周玉珩昏迷后她就打开了窗户通风,香炉她也借口长时间没清理让梦月拿去洗了,所有的证据都没有了,除了……那两瓶藏在床下的迷药和解药。 她得寻个借口把它们带出侯府,想到这,她仰头看向周玉珩,将自己阿爹旧伤复发在信阳城养伤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声音软糯央求: “殿下,妾身父亲在信阳城养伤的这段时间,妾身能不能时不时抽空去看看他?妾身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一向不好,这次相见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呢。” 昨夜刚刚温存过,于情于理周玉珩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满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我会让人去前院说一声,你想去便去。” 蒋南絮当即喜笑颜开,一改方才的郁闷难过,眉眼弯弯:“多谢殿下。” 送走周玉珩,蒋南絮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梦月注意到,关心道:“娘子,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有些扭到了。”蒋南絮扯了扯唇,哪里会说她是为了营造他们正在做那事的假象,而摇了几乎半个晚上的床? 不枉费她动了不少心思,没人发现异常。 周玉珩也答应了她可以随时出府的请求,那么沈淮书回信阳的那天,她是不是可以去看看? 第40章 周旋 整颗心都被蒋南絮填满(浅加更)…… 晨曦微露, 长而宽的街道里车马粼粼,人潮涌动,放眼望去, 泱泱盛世一片繁华。 今日是探花郎返乡的日子, 举城欢庆, 百姓倾巢而出, 想要一睹探花郎的风采,亦是想要沾沾喜气祝贺他取得如此佳绩。 天还没亮,入城的主道两旁便挤满了人, 嘈杂声不绝于耳, 蒋南絮艰难地穿梭于人群之中, 前行许久, 终于寻到了一处尚可的位置。 待站稳后,她踮起脚尖,跟身边人一样翘首以盼, 直直望着城门的方向,希望下一秒想见的人就能出现在眼前。 等了片刻, 终于等到了一队人马的出现, 因着多年的相处, 蒋南絮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马匹之上的领头之人, 就是这些天她一直惦念着的人。 摒弃了粗布麻衣,换上了锦衣华服, 他整个人都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身姿优雅,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温文惬意,她记得沈淮书是不会骑马的, 难道是在京城学会的吗? “娘子,打头的那位想必就是沈探花吧?长得可真俊俏。”梦月由衷赞叹道。 蒋南絮回过神,对此不置可否,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论是外貌和穿着的加持,还是寒窗学子到探花郎的身份转变,沈淮书已然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淮书了。 一个人一旦有了足够的底气,整个人就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这样的变化,人人喜闻乐见。 乌黑骏马四蹄踏地,从蒋南絮跟前悄然越过,马背上的沈淮书并未注意到她,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目不转睛,背脊昂然挺立。 “走吧,去看望我阿爹吧。”蒋南絮敛去不必要的情绪,没有跟随人流往前走,而是往后退到路边,待没有那般拥挤之后,带着梦月进入了街边的巷子,打算从小路穿过去。 主道嘈杂难走,小巷子里相对清净了许多,在路过一间贩卖糕点的小铺时,蒋南絮停下了脚步,看向身侧的梦月提议道:“上回多亏了医女相助,咱们顺路买些糕点给她送过去吧。” 经过这么一提醒,没想到这一茬的梦月当即羞愧得红了脸,“还是娘子想的周到。” 两人在糕点铺买了两份糕点,一份给医女,一份则给尚在病榻中的蒋青峰。 到了医馆,彼此客气了一番,蒋南絮便顺势提出要买些补品给蒋青峰,医女开好单子,蒋南絮就支开梦月让其跟着伙计去取药材和补品。 待人走后,蒋南絮从随身的袖袋中拿出两个瓶子递给医女,拜托她还给周沅白,她原先想的是出门后将瓶子随便丢置,但仔细想想,又怕被旁人捡到误用了惹出麻烦,还不如物归原主的好。 医女将瓶子收了起来,应了下来:“娘子放心,我会转交的。” 得到她的承诺,蒋南絮稍稍放下了心,恰好这时梦月提着两大袋补品回来,就此和医女告辞。 时隔几日过来探望,蒋青峰的状态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下床行走,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正在恢复。 蒋南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和床榻之上的蒋青峰隔空相望,想听听他支开旁人的意图,可是僵持良久,也不见他开口道出目的,耐心逐渐消散,她不由启唇:“阿爹,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蒋青峰挪了挪后背的枕头,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絮姐儿,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胖了点,见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自打你离开清源村后,你阿娘和阿弟时常念叨你,想你的紧……” 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蒋南絮神色平静,心中却不禁冷笑,从前她还在家的时候,嫌弃她吃白饭没男人有用,巴不得把她嫁出去换银子,如今她嫁出去了又想她了? 呵呵,想她做什么?是地里的农活没人干了?还是鸡粪鸭粪没人铲了? 书上说,家人乃倾诉之良伴也?。家人之间血脉相连,理应同享喜怒哀乐,互为依靠。 然而,她却从未享受过依靠的滋味,藏在心底的心里话也不曾与家人诉说,只因她的情感在他们眼中都是些矫情做作之态,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 纵使听不下去他的假模假样,但蒋南絮还是等他把话说完,闷声问:“嗯,然后呢?” “你也知道家里不宽裕,你阿弟还要上学,我的腿又变成了这样,日子越过越难,如今你过上了好日子,不管怎么说,也该接济接济家里。” 高烧退后,他就得知了蒋南絮过来探望他的事情,另外,还得知了蒋南絮额外给了银子让老勇和那对夫妇照顾他的事情,真是蠢货!有那个闲钱,不如全部拿给他,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蒋南絮听懂了他的意思,弯弯绕绕那么久,说到底,还是想要银子。 说实话,她一分钱也不想出,但是更不想和蒋青峰纠缠,与其争吵,还不如尽快息事宁人。 “我会让我的婢女拿银子给你的,但是今日过后,我大概寻不到机会来看你了,等你的伤好些后,就尽快回乡吧。”蒋南絮脸上没什么情绪,淡淡的,不太热络。 蒋青峰敏锐察觉到她的不悦,从小到大,蒋南絮从未忤逆过他,这次亦然,尽管她的态度不太乐观,但是能拿到银子比什么都重要。 顿了顿,蒋青峰忽地想起早间听到的一件事,朝蒋南絮道:“听说沈淮书今日回了信阳,街上闹得沸沸扬扬,你可有去看过?” “没有,人太多了,挤不进去。”蒋南絮蹙起眉,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蒋青峰却轻啧了一声:“早知道沈淮书那小子这么有本事,居然能考取探花,当初老子就该好好劝劝你阿娘,坚持把你嫁给沈淮书,探花郎的糟糠之妻,不比给世子做妾的强?” 蒋南絮没了耐心,出口打断他:“阿爹!慎言。” 经她这么一提醒,蒋青峰自觉失言,然而碍于面子,他还是硬着头皮嘟囔了一句:“哎哟,我又没说错。” 的确没说错,他们当初只以为沈淮书撑死只能考取个功名,没背景没钱财的穷苦学子,顶多就是分配边远当个县令小官,熬一辈子都难熬出头,哪怕读书人地位高又如何?这对势力又贪财的蒋家人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谁曾想草窝里飞出金凤凰,现在他们又开始后悔了,早知道,早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深知踏出一步就无法回头的蒋南絮,一点都不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因为从一开始,沈淮书就不是她的第一选择,既如此,又何必去留念本就不属于她的人? 世子殿下很好,如果中途没有周沅白横插一脚,如果她没有和周沅白意外搅合在一起,她一定会很满意现状,毕竟没有遇见世子,她现在要么在和四姐姐共侍一夫,要么回清源村嫁给大她一轮的常富商,无论哪一个结果,都不会比现在要好。 她现在对沈淮书就只剩下认识多年的情分,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清源村,那么错过便错过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耳边,蒋青峰惋惜后悔的嘟囔声还在持续,说什么自己一念之差错失了一个探花郎女婿,又说什么沈淮书为什么不是他儿子,无聊又脱离实际的说辞令蒋南絮忍无可忍。 蒋南絮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絮姐儿。” 当她还没踏出房门,身后的蒋青峰忽地开口叫住了她,蒋南絮脚步一顿,蜷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可仅剩的那丝期待,却被他亲手打破:“方才说好的……” 蒋南絮闭了闭眼,对还怀有期待的自己感到好笑,落下一句就离开了:“会给你的。” 回去的路上,蒋南絮的情绪明显低迷,梦月看在眼里却不敢吱声,她能看出来娘子似乎与家里的关系不好,但是娘子没有主动提及,她也不好贸然插嘴。 出来时走的是人较少的东侧门,回去自然也是走东侧门,负责守门的婆子给她们开了门。 有了世子的口谕,进出比之前方便快捷的多,但今日过后,蒋南絮便不打算再轻易出门了,她的身份摆在那,时常往外跑容易遭人怀疑诟病。 心里装着事,蒋南絮的脚步放得慢了些,走至一处小径,前方忽地传来一声“扑通”的响声,吓得她当即抬起了头,朝声音发出的位置看去。 两人高的墙头,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趴在那,他似是没注意到这边有人过来,正皱着一张小脸,指着刚从墙上掉下去的仆从低声骂道:“你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还不快把梯子扶起来?” 此话一出,蒋南絮就听出了猫腻,先不说这少年的声线像极了女子,单单看身段,就知道那少年是做了男装打扮的女子。 而有胆量大白天翻墙,还不怕被侯府内的守卫抓住的,也就只有那位鬼灵精怪的六小姐周妤歆了。 丫鬟蜀香顾不上摔疼的屁股,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将摔倒在一旁的梯子扶起来,好让她家小姐能够安全从墙的另一头翻进来。 可是方才那一摔,让她哪哪儿都疼,手臂使不上力气,试了好久都没能将梯子扶起来,而正当她快因此急出一身的汗时,旁边伸出来的一双手解救了她。 蒋南絮和梦月帮着蜀香把梯子扶了起来,周妤歆此时也快坚持不住了,就在即将脱力掉下去的紧要关头,稳稳踩在梯子的横杆上,在蒋南絮的保护下,一步步爬了下来,直至安全落地。 见状,蒋南絮收回护在她腰后的手,道:“既然六小姐无事了,妾身就先告辞了。” “等等,你是谁啊?之前没见过。”周妤歆后怕地顺了顺胸口,见她要走,下意识开口拦了拦,目光紧接着落在对方的脸上,眼生却很有几分姿色,按理来说见过一次她就不会忘记。 蒋南絮抿了抿唇,淡定回复:“妾身蒋氏,是世子房里的。” “哦,你就是大哥新纳的那个小妾啊。”周妤歆很快就想起来她的身份,小声呢喃一句,遂瞥一眼她来时的方向,好奇问道:“你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妾身父亲生了病,妾身刚刚探病回来。”蒋南絮如实回答。 一来一回,周妤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前段时间因为在诗会上和人吵架,刚被母亲禁足一个月,但实在禁不住好奇那传闻中的探花郎,故而今日乔装了一番,翻墙跑了出去。 以她的身份,府内没几个人敢拦她,负责巡逻的护卫就算发现了她也不敢吭声,所以她有恃无恐惯了,不曾想回来的路上竟然被大哥房里的妾室给撞见了。 默了默,周妤歆忽地问:“那你从街上回来,可见过那位探花郎了?” 闻言,蒋南絮哑然两秒,她出府的名义是去看望父亲,哪能中途变卦又去看什么探花郎,以为她是在套话,垂下头思索两秒,道:“未曾。” “不过街上很热闹,远远也瞧上了一眼,但没看真切。”她又补充道。 听她这么说,周妤歆可惜地叹了口气,她只想单纯找个人聊一聊这个风头正盛的探花郎,听到前面原以为要落空了,但蒋南絮后面的那句话又让她提起了兴趣。 周妤歆自顾自说:“原先听下人们谈论起那位探花郎,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似的人物,但我今日近距离去瞧了,心里却不由感到失望。” 听她一个陌生人如此贬低沈淮书,蒋南絮心底划过一丝不悦,但碍于她的身份,表面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六小姐何出此言?” 周妤歆没听出她语调里的不对劲,眼珠子转了转,说:“我不知道他的为人,所以就只谈论长相吧,听说长乐郡主对他一见钟情,所以我十分期待来着。” “唉,虽说他长得也还过得去,但是远没有我家的两位哥哥好看,多年未回去过京城,我竟不知京城里已然没有长相分外俊美的男子了?” 周妤歆小时候就与长乐郡主不对付,彼此看不顺眼,暗戳戳较过好几回劲,所以在得知长乐郡主被探花郎当众拒婚后,她高兴地就差写封信前去“道喜”了,如今见到长乐郡主喜欢的男人远不及期待的那样,心底愈发幸灾乐祸了。 背后说别人坏话虽然不太道德,但是对于自己讨厌的人,没必要守道德不是吗? 听着耳边周妤歆铃铛似的笑声,蒋南絮没有附和,这么几句话下来,她大抵也猜到了周妤歆的性子,爽朗直白,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怕得罪人。 不过,她这样的出身,哪里会怕得罪人呢?只有别人怕得罪她的份。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29节 莫名的,蒋南絮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说话都是如此的口无遮拦,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怪不得他们是亲兄妹呢。 同路了一段,临分别前,周妤歆说:“谢谢你刚才帮我扶梯子,我悄悄出府的事,你可要替我保密,别传扬出去。” “六小姐放心,我会的。” 蒋南絮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目送她离开以后,掉头往凝香院的方向走去。 * 傍晚,城内驿站。 沈淮书和几个同僚简单用过晚膳后,就回了房间休息,站在窗边藉着晚霞的余晖,端详着手里的绢纱头花,粉色的海棠花,一眼便知是年轻女子喜欢的样式。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他身心俱疲,只有这种时候,他的内心才会有一丝的慰藉,快了,他快要见到他的阿絮了。 这次,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上门提亲,再也不会有什么挡在他们面前。 他会娶她,然后带着她一起去京城,陛下赐给了他一间院子,以后那里就会是他们的小家,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想到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向上的弧度,整颗心都被蒋南絮的笑颜填满。 正当他发呆之际,屋外的门忽地被人叩响,随即传来他同僚的声音:“沈兄,有人找你。” 闻言,沈淮书皱了皱眉,自打他高中以后,身边突然涌上来一大批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披着“伪善”的面具,竭尽所能想要从他身上搜刮出一些好处。 偏偏,他还得按照老师的教诲对其笑脸相迎,不能因此得罪了贵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稍等,我马上出来。”沈淮书握了握拳头,把头花塞进胸口的贴身位置,在原地站了站,遂迈步去开了门。 第41章 探听 那个女子,似乎是……蒋姨娘。…… 沈淮书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他在京城结识的同僚,同为信阳人,这一路上得其颇多照顾, 收起冷淡的神情, 勾唇友善地笑了笑。 同僚见他出来, 也跟着笑了笑, 解释:“沈兄,虽然你说过不想被人打扰,但其中一人自称是你们村的村长, 我不好怠慢, 便让那两个人暂时先在前厅等着的。” 闻言, 沈淮书了然地点了点头, 辞别同僚,只身前往前厅接见。 如同僚所言,来人正是他们村的村长, 随行之人中还有他的夫子,此乃意外之喜, 疲惫一扫而空, 他不禁展开笑颜:“夫子, 村长, 你们怎么来了?” 当他得知高中探花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给夫子寄了信, 夫子收留了小时候成为了孤儿的他, 这么多年来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培养,于他而言,夫子无异于父亲的存在。 “自然是来接你回家。” 沈淮书招待二人坐下,叫驿站的小厮上了茶水, 便开始了时隔几个月不见的寒暄,村长二人聊起了村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有因为沈淮书的缘故,学堂不仅得到了翻修,还招了一批慕名而来的新学生。 沈淮书则简单介绍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没什么特别的,他话也不多,等到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他最想知道的那个人的近况。 “夫子,我临走前拜托您替我向蒋家提亲的事,可有了着落?”沈淮书满怀期待和忐忑,望向上首的夫子,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一别几个月,也不知道素来瞧不上他的蒋家人有没有给阿絮安排别的婚事。 一听这话,张夫子脸色变了变,目光复杂地瞧着青年略有些憔悴的面容,默了半响,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如实道:“在你走后,我便让你师母带着媒人去了一趟蒋家,当时蒋家人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过段时间再给答覆。” 说到这,张夫子顿了顿,继续道:“就那么拖了几日,蒋老三忽然去世,他的大女儿回来参加葬礼,在那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蒋南絮就跟着蒋老三的大女儿来了信阳。” 听到此处,沈淮书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轻轻嗯一声,问:“那阿絮现在还在信阳吗?” 张夫子还在犹豫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毕竟沈淮书对蒋南絮的情谊他看在眼里,甚至他还为了蒋南絮婉拒了郡主抛来的橄榄枝,若是他知道……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旁边的村长终于按捺不住,将他剩下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蒋南絮已经成了信阳候世子的妾室,现在她人自然是在信阳的。” 话毕,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僵直许久,沈淮书嘴角扬起的弧度再也坚持不住,骤然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变得冷漠沉郁,他难以置信地抓紧了圈椅的扶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话:“村长,您方才说什么?” 阿絮怎么可能会与信阳候府扯上关系?又怎么会成为了信阳候世子的小妾?他不能相信,也不想相信,然而就夫子和村长的反应来看,这件事绝不可能是虚构的。 村长叹了口气,沈淮书是他们村的骄傲,亦是他看着长大的,见他如此,也心生不忍,但该说的他必须要说,就算他现在不说,等沈淮书回了清源村,也迟早会知道。 然而看着他难过的神情,村长语气一顿,蹙紧眉头道:“别怪我说话太直,淮书啊,你与蒋南絮到底是有缘无份,还是趁早断了那份念头吧。” 他这么说既是劝慰,也是告诫,沈淮书的个性又极为执拗,认定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会坚持到底,偏偏信阳候府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够得罪得起的,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他与蒋南絮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无可能了。 但愿他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别去撞那堵南墙。 沈淮书脸色几经变化,胸口处放置的那朵头花忽然变得极为滚烫,烫进了他的心,灼烧着他仅剩的理智,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强撑淡定,询问起缘由。 事情发生在信阳,村长和夫子对此其实也并不清楚,但多亏了蒋南絮的阿娘刘晓云是个喜欢炫耀和张扬的人,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还能时不时听到刘晓云对着旁人说起蒋南絮和世子相识的事迹,村里人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大抵就是两人在花朝节相遇,世子对蒋南絮一见钟情,在刺杀中英雄救美,旋即就纳了蒋南絮为妾,而且从信阳候府送至蒋家的聘礼来看,蒋南絮似乎的确很受世子宠爱。 美好的相识犹如话本里的故事,村里人表面嫌弃厌恶刘晓云日日念叨个不停,但背地里没有谁不羡慕蒋南絮的经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过上了吃穿不愁的生活。 听完村长的一番解释,沈淮书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默了几息,垂首敛眸,漆黑的眸子隐藏在暗影之下,只听他说:“晚辈想要在信阳多待几日,恕晚辈明日不能与夫子和村长一起回村。” “唉,你这又是何必……”村长还想再劝,却被夫子给拦了下来,后者递给他一个眼神,两人对视两秒,遂起身告辞。 可临走,夫子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提醒道:“这些天多的是人来我们村打听有关你的事,你可小心些,别做出什么荒唐的事,让人抓住你的把柄。” 人越往高处走,盯着的人就会越多,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小山村,最近也变得热闹起来,多的是对沈淮书这位新晋探花郎感到“好奇”的人,谁都不知道当中有没有怀了不轨心思的人,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夫子作为最了解沈淮书的人,知晓他定然心存不甘,留在信阳也是为了蒋南絮,但是也知晓他有分寸,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贸然断送自己的前程。 “嗯,多谢村长提醒,晚辈知道了。”沈淮书明白夫子是担心自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后,偌大的前厅就只剩下沉淮书一个人坐在原位,空荡安静,单薄的背影显得尤为孤独寂寞。 * 和风院里。 魏诗妍半躺在贵妃榻上,指尖轻扶额头,百无聊赖地听着下方丫鬟准备开始汇报探子送来的消息。 受长乐郡主所托,她特意派人去了一趟清源村,打听关于沈淮书那位“未婚妻”的消息,其实她对此兴致不高,也着实不明白长乐郡主为何就对一个穷酸书生如此执着。 于她而言,门当户对和家族的荣耀延续最重要,能与她们相配的就只有出身相当的富家子弟,哪怕那人再如何天赋异禀,又或是前途无量,都入不了她的眼。 也就只有长乐郡主这种从小被溺爱着长大,无拘无束,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女子,才会遵从自己的意愿行事。 丫鬟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沉淮书的家世,没什么特殊的,符合她对于寻常书生的普遍印象,出身不好,逆天改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旋即便提起了沈淮书那位所谓的未婚妻。 清源村地方不大,稍微打听一下就大概知道了那位未婚妻的身份,不过却有两个不同的说法,有人说那人是沈淮书所在的学堂夫子的女儿,两人日久生情,有夫子亲自做媒,意图撮合两人在一起。 另一位则与沈淮书一样出身不好,家里世代多以狩猎为生,家中有个弟弟在学堂读书,阴差阳错之下两人开始熟络,越走越近,村里人都传他们二人郎才女貌,迟早会走到一起。 闻言,魏诗妍倒起了几分兴趣,没想到沈淮书还挺风流的,居然同时与两位女子有所瓜葛,不过听到后面,她瞧出了丫鬟的欲言又止,心觉不对劲,遂追问了一句:“有话便说,支支吾吾算怎么回事?” 丫鬟捏了捏手掌,垂着的脑袋往下垂得更低,“那个女子,似乎是……蒋姨娘。” 原先还不以为意的魏诗妍,登时眯了眯眼,厉声道:“你说谁?” 第42章 赏荷 成为二人争斗的工具(一更)…… “那个猎户的女儿, 的确是蒋姨娘没错。” 听着丫鬟重新复述了一遍,魏诗妍心下震惊,不由想起询问蒋南絮有关沈淮书过去的那天。 当时她就觉得甚是奇怪, 身为同村人, 怎么可能会一问三不知?现下一调查, 两人居然是那样的关系。 “难怪她会是那样的反应……”魏诗妍喃喃低语, 原来是为了避嫌,可越是急于撇清关系,就越是可疑, 毕竟按照沈淮书自己对陛下所说的话, 他与蒋南絮岂不是私定终身的程度? 然而她现在所得知的这些, 都是村民们的片面之词, 是与不是还得问过当事人才知道,蒋南絮定然会咬死不承认,但是沈淮书那边可不一定, 至于证据…… 魏诗妍心思微动,已然有了盘算, 掀眸看向下首的丫鬟:“你去查查沈探花入城后的动向。” 就算二人只是有过一段旧情缘, 但是能够让世子对其产生隔阂, 也算不辜负她为此大费周章一番了。 * 花园内一片郁郁葱葱, 两旁绿树成荫,西南角辟了一口小池塘, 池水碧绿清澈, 粉白相间的荷花开得正艳,一群锦鲤在荷叶之间来回穿梭,惹得水波荡漾。 今日周妤歆组局赏荷,府内女眷基本都参加了, 年轻的男眷也有受邀,算是一场变相的家宴。 池塘边的水榭里摆了好几桌酒席,蒋南絮与魏诗妍一桌,坐在偏角落的位置,借由喝茶的空挡悄悄打量着其他人。 距离她入府过去了快两个月,但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世子房内的其他主子,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眼前闪过,从烟云口中得知,他们均是信阳候庶出的子女。 嫡系一脉共有三位,一位便是信阳候发妻所生的世子周玉珩,他是信阳候所有的孩子中最大的,其余两位嫡出子女便是出自现任侯夫人,一位是嫡次子周沅白,另一位则是嫡女周妤歆。 庶出一脉也有三位,唯一的一位庶子排名第三,出自跟随侯爷最久的付姨娘,另外两位庶女分别排名第四和第五,则出自信阳候最为宠爱的白姨娘。 不难看出在场的这些年轻小辈均以周妤歆为尊,她说做什么,其余人便附和着做什么,众星捧月,高高在上。 正因所有人都将视线聚集在周妤歆一人身上,所以没人会莫名其妙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蒋南絮抿了口热茶,享受着美好又惬意的时光。 信阳候这些子女中,除了周玉珩和付姨娘所出的周俊谦已婚配以外,其余人皆没有指定人家,按理来说,长幼有序,应该按照年龄来指定婚事,但是不知为何,排名第三的周俊谦都已经成婚,而排名第二的周沅白竟然还没有说亲。 她不由猜想周沅白往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俗话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估计得是个性格嚣张泼辣的女子,才能治的了目中无人的周沅白。 一想到周沅白跪在搓衣板上的模样,蒋南絮忍不住捂着唇笑出了声。 可她这突兀的笑声,立马就引起了魏诗妍的注意,察觉到后者投来的视线,蒋南絮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后知后觉自己竟又联想到了周沅白,连忙垂下眼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温和的日光倾洒在池面之上,波光粼粼,男男女女不论是容貌,身段还是仪容,个个都极为出众,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说是比池塘里的荷花还要吸引人都不为过。 蒋南絮瞧上几眼,忽地觉得在这群谈笑风生的人当中,她显得格外多余,就像是在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当中,丢进去了一块石头,异常的格格不入。 然而蒋南絮不知道的是,当她打量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悄悄观察她,侯府内美人无数,就连丫鬟仆从也一律挑选的长相标志的人儿,可在这么多小娘子里,蒋南絮却是最拔尖的一个。 一眼看过去,分明是众人中打扮最朴素的,却最为抓人眼球,一袭素净的藕粉罗裙,将她婀娜的身姿包裹得淡雅而温婉,眉弯如柳,唇若樱桃,煞是好看。 “今儿算是第一回 见着蒋娘子,长得可真俊,比某些以美貌自持的人可美多了。”五姑娘周婉绾扇着手中的圆扇,捂着唇偷笑起来。 而她口中以美貌自持的四姑娘却当场黑了脸,恶狠狠瞪向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周婉绾,她从小到大便是出了名的肤白貌美,有不少人把她誉为信阳第一美人。 美貌,是她引以为傲的突出优势,不曾想,却被周婉绾当成个笑话消遣,尽管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比之世子哥哥那位新纳的小妾,确实逊色两分,但却不容他人点破嘲讽。 被周琦雅那么一瞪,周婉绾也不客气,回瞪过去,视线交锋,一旁的人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开腔搭理,任凭两姐妹互相开撕。 信阳城内适龄且家世匹配的好儿郎就那么几个,身为庶女,可供周琦雅和周婉绾两姐妹挑选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周琦雅皮囊好,白姨娘在选女婿的时候一向是紧着她那边,这也就造成了周婉绾只能挑她选剩下的男子。 男人可以走出去闯一片天地,女人却被困在宅院里,拘束着自由,对于女子来说,挑选夫婿无异于二次投胎,也正因白姨娘明目张胆的偏心,周婉绾不禁心生怨怼,找准机会就会挑周琦雅的刺,阴阳怪气自是少不得。 二人又拌了几句嘴,最后不欢而散,就像是为了故意气周琦雅一般,周婉绾回到席间后,一屁股就坐在了蒋南絮身边的位置。 乐得清闲自在的蒋南絮,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让她极为不自在地端正了身子,端详两眼女子的长相,想起这位应当是五姑娘周婉绾,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五姑娘。” “蒋娘子,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不知可否方便?”周婉绾双眼明净透亮,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恶意。 蒋南絮听不清她们那边说了什么,但是直觉是闹了些矛盾,而且是跟自己有关,不然周婉绾不可能会抛下众人,跑到她一个局外人身边来。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0节 但眼下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自己身上,她不可能不有所回应,于是硬着头皮道:“五姑娘说便是,我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客套话说出去,也算给自己留了个台阶。 “不知道蒋娘子平日用些什么胭脂水粉?皮肤竟这般的水嫩?” 蒋南絮想了一万种可能,也没猜到她好奇的竟是这么个问题,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及到的地方光滑水嫩。 想当初她还羡慕蒋雯翠细嫩的肌肤,可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已然没有了尚在清源村时的干燥粗糙。 蒋南絮不同于周婉绾这种生在闺阁中的女子,肤色白皙也是在屋子里日月积累养出来的,而她从小到大在山野林间跑得多了,因着身体健康,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气色也好,给人一种充满灵动鲜活的气息。 未等蒋南絮想好该如何回答,就被人突兀插进来一嘴:“她一个乡下女子,哪里懂得什么胭脂水粉?” 这话,多少有些刻薄了,尤其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更是带着不怀好意的尖刺。 蒋南絮望过去,就对上一张和周婉绾五官相似的脸,只不过比之周婉绾,她长得要更为精致,想必就是周婉绾的同胞姐妹周琦雅了。 周婉绾听着她不善的语气,重重哼了一声,笑道:“瞧我,竟唐突了,原是蒋娘子你天生丽质,根本就不需要胭脂水粉的加持,就已经足够貌美了。” 此话,无异于在说周琦雅姣好的面容全靠胭脂水粉的加持,也在变相说她比不上现在只是素颜的蒋南絮,周琦雅本来就气,扫了眼蒋南絮明显没化妆的小脸,就愈发气了。 虽然她也不想承认,但是事实摆在面前,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 周琦雅忍了忍,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嗤笑一声:“是啊,总比某人往不往脸上抹粉,都算不得太好看要强的多。” “你!”周婉绾亦是气得咬牙切齿。 两人一来一回,蒋南絮再傻,也看出来她是被二人当作姐妹两斗争的工具了。 来之前,她就从烟云口中大概了解到府内各位主子的性情和关系,这对姐妹花不和已久,一言不合就要吵架拌嘴,府内人早已习以为常。 虽然幼稚,但这也确实是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们该想的东西。 像她这样,觉得她们幼稚的才是异类。 她们跟她又不一样,需要为生计发愁,长在闺阁,吃喝不愁,被娇养着长大,每天睁眼醒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能够斗争的,也就只有这个更好看的衣裳归她还是归我,而不是这块更大的饼是给她还是给我。 本来就是姐妹两人的矛盾,蒋南絮就算想化解也没那个资格,只能用尽量平淡的语调道:“我确实没用什么胭脂,只是平日里爱用花瓣洗脸泡澡罢了,时间久了,许是会有些效果。” 她的语气柔和真诚,无形中淡化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周婉绾和周琦雅见她一脸诚恳,彼此对视一眼,也没了斗嘴的兴致。 周婉绾刚收回视线,就对上了蒋南絮带着笑意的唇角,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率先把无辜的她卷进来的人是自己,抿了抿唇,“既然如此有效,改日我便去你院子里也摘些花瓣试试。” 蒋南絮笑笑:“自然欢迎。” “你们在聊什么?笑得如此开心。”游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蒋南絮抬眸看去,满带笑意的周玉珩走在前面,其身后紧跟着的,便是神情与之完全相反的周沅白。 他的心情不佳,就像是不情不愿被拉过来的,冷漠无比,与水榭中欢快的氛围全然不同。 第43章 吃醋 离开兄长,到我身边来(二更)…… 两人一出现, 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随着他们信步靠近,挺拔颀长的身影逐渐在全场的视野里变得清晰。 周妤歆率先迎上去:“大哥, 二哥, 你们忙完了?” 其余人跟着唤了一声, 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在水榭中响起, 蒋南絮也跟着站起身鞠躬施礼,眼眸低垂下去,把握着分寸没有多看。 周玉珩开口让众人无需拘礼, 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隔老远都能听到你们的说话声, 不知在聊些什么?” 此话一出, 周婉绾和周琦雅皆身子一颤, 脸上划过几分心虚,大哥跟父亲一样,最不喜看到兄弟姐妹间不和, 平素遇见她们拌嘴都会出口训斥,若是让他知道了刚才她们才吵了一架, 怕不是又要罚她们抄书了。 “我们在聊些女孩子家家的话题, 大哥怕是不敢兴趣。” 周妤歆是个直性子, 本不喜做替人解围的麻烦事, 可今日是她组局,她不想让大哥刚来就因为这样无聊的琐事生气, 于是笑着打哈哈, 把话题给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她都这样说了,就算周玉珩心存疑惑,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按照惯例在自己的世子妃旁边的主座落座。 魏诗妍叫来丫鬟过来添置茶具和茶水, 余光却有一道暗影停在了自己身边,很快,就瞧见周沅白径直越过她,几步过后,停在了蒋南絮的身边。 心底划过两抹惊讶,正常来说,周沅白需要与自己大哥后院的女人保持距离,坐在蒋南絮身边着实不妥,周沅白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但是鉴于他经常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她这个做大嫂的,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规正。 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偏过头去佯装不知。 蒋南絮亦是惊讶不已,眼睁睁看着周沅白高大的身躯占据了她身旁的位置,一时间,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主桌有六个位置,为何偏偏选在她旁边? 除了一些重大的家宴和节日以外,候府并没有妾室不能上桌的森严规矩,方才周玉珩和周沅白还没来之前,周妤歆忙着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说话,坐在了次桌,主桌就只有她与魏诗妍两个人,中间隔着几个座位,独自在角落里别提多轻松自在。 如今他们兄弟二人一来,主桌的位置瞬间就变得稀缺逼仄起来,蒋南絮稍稍抬眸,朝着周玉珩的方向投去了求救的视线,希望他能唤自己去他身边坐,将自己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她是真的不想跟周沅白挨着坐,有他在,她难免心虚紧张,害怕无意间会暴露什么。 可她的幻想很快破灭,周玉珩正忙着和周妤歆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随后,周妤歆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周玉珩的身边。 眼瞧着众人依次落座,蒋南絮再站着就不合适了,斟酌几秒,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相较于她的忐忑不安,周沅白显然镇定得多,全然不觉得自己选的位置有什么不妥,自顾自拿起茶杯饮了口茶,手背露出的青色血管张力十足,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锋利的眉眼,满是不知所谓的样子。 不久,在周妤歆的示意下,上菜的侍女鱼贯而入,因着是赏荷宴,为了应景,多以莲藕和莲子为食材做成了特色美食,解暑降火又健脾,但怕太过单一,还吩咐厨房上了些别的菜。 等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餐食给吸引,蒋南絮悄悄搬动屁股下的凳子,往魏诗妍的方向挪了挪,然而她才开始挪动,就感觉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阻碍了她的动作。 身体略微踉跄,她带着不解低下头,便瞧见了那只拦在她凳子下的腿,错愕之下,她下意识掀眼看向了那只长腿的主人。 周沅白朝她看去一眼,冷淡无波却又强势直白,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胡乱耍小聪明,免得弄巧成拙,真的引来怀疑。 蒋南絮看懂他的言外之意,小手攥紧了裙边,默默停止了动作,心底却腹诽若不是他贸然坐到她身边来,她哪里会乱了阵脚。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也有些能够明白他为何会选择这个位置,一是水榭里空间不足只够摆两桌六座的席,二是次桌都是庶子庶女,总不能让周沅白一个嫡子去跟他们挤着坐。 而主桌上要忌讳着叔嫂避嫌,相较于坐在魏诗妍边上,还不如坐在她身边的好。 思及此,确定他不是故意捉弄自己,蒋南絮松了口气,同时对自己把他想的太坏而感到有些愧疚,正了正身子,不动声色地又朝他那边看去一眼。 鼻梁英挺,侧脸如玉,眼皮微微压下来,眸中不带丝毫情绪。 距上回在医馆的后院见面已经过去了五日,这期间他们从未碰过面,也未曾收到过他递来的消息,看来他真的只把她当作解蛊的工具,不到约定的时候便想不到她。 若是一直保持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自然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许的失落,但这股失落很快就被美食给冲散。 丫鬟们开始依序有次地布菜,蒋南絮舀了勺莲藕排骨汤,轻放至嘴边,清香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好喝到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该说不说,周妤歆从外面请来的江南大厨确是有几分实力,能把莲藕和莲子这两种食材做出这么多花样,关键每一样都十分好吃,只不过莲子味苦、性寒,大量食用会出现脾胃不适和消化不良,蒋南絮并没有贪嘴。 半碗汤入肚,不经意一抬眸,就看见魏诗妍亲自在给周玉珩布菜,当着众人,周玉珩也极为给面子,她夹什么,他便吃什么,落在旁人眼里,好一派夫妻恩爱的画面。 见状,周妤歆大着胆子打趣:“大哥大嫂的感情可真好。” 魏诗妍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没想到会引起关注,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抿着唇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悄悄打量了一眼周玉珩,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却见他神色淡淡,又不禁感到失望。 压了压,笑着朝周妤歆说:“瞧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蒋南絮收回视线,心中却没有泛起多大的涟漪,世子只是她的一处栖身之所,他与旁的女子如何,于她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然而她这一动作落在周沅白眼中,却成了因嫉妒而接受不了的逃避,周沅白扫一眼她半垂的眼眸,又扫了一眼对面的二人,神色骤然沉了沉。 看来,今夜需要去找她谈谈了。 蒋南絮可不知身边男人的谋划,只觉得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就像是藏着她看不透的谋划一般。 等赏荷宴散去,蒋南絮刚回到凝香院,就得知了周玉珩今夜会留宿和风院的消息。 对此,她并不意外,早早洗漱过后,就上床休息了,虽然还未到盛夏,但床褥早就换成了更为清凉的夏被,清清爽爽,一沾床她几乎就快要睡着。 四周格外的宁静,待她重新睁开眼,在烛火昏黄的光线映衬下,映入眼帘的便是白日里那张冷淡的脸,恍惚间,她还以为是在做梦。 “你怎么又来我梦里了?真烦,快走开。” 蒋南絮不满地呢喃,可刚闭上眼睛背过身,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嗤笑:“经常梦到我?” 那声音太过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梦里,蒋南絮猛地睁开眼,支起身子看过去,周沅白靠在床边,懒散地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来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蒋南絮下意识脱口而出。 嫌弃的语气太过明显,周沅白因为她的上一句话而勾起的嘴角,登时平复了下去,他蹙了蹙眉道:“自然是找你有事。” 蒋南絮默了默,后知后觉自己多此一问,除了有事找她,他还能来干嘛? “什么事?”她忍着耐心询问,情蛊的毒性上次就压了下来,他总不至于是为了此事而来,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通他来此的目的。 “我想让你离开周玉珩,准确来说是离开侯府,到我身边来。”周沅白的声音肃冷凌冽,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这话却在蒋南絮的脑中炸开了锅,不懂忽然间他是闹哪样,什么叫让她离开侯府?到他身边去? “你不也是侯府之人吗?到你身边和留在世子身边有什么区别?”蒋南絮语气一顿,带着一点嘲讽地说道。 面对她的质问,周沅白的神色未变,理直气壮地说道:“离开侯府以后,我对你自然另有安排。” “其实如果你当初就答应改嫁给我,何至于日日担惊受怕,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恩爱?还是说你就这么舍不得周玉珩?你就这么喜欢他不成?” 蒋南絮第一次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他一改话少的毛病,竟还是为了劝说她离开周玉珩而改嫁于他? “你说得倒轻巧,我怎么离开?” 离开侯府她能跟着他去哪儿呢?她已经能够预想到未来的生活,左右他离不开信阳,无非就是在城内给她找个院子住着,等情蛊快要发作时,再来与她寻欢解蛊。 那样的话,与现在又有何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她还不是受制于人,还不是天天担惊受怕? 况且,周沅白本就是阴晴不定的人,一旦落入他的手里,等以后情蛊解了,他会如何处置她?留在侯府,至少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就把她弄死。 说到底,她并不信任他。 第44章 许愿 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周沅白自小便身处高位, 随心所欲惯了,根本不会考虑她的处境,也不愿意去猜她心里的顾虑和担心, 他想要的只有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实现罢了。 现在之所以愿意耐着性子征求她的意见, 也不过是因为情蛊的遏制, 瞧着她不情愿的表情, 他挑了挑眉,做了让步:“只要你乖一些配合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 “如果你怕留在信阳会被发现, 也可以去周边的小城。” 左右因为各方的生意, 他常常需要外出, 久不归宿, 蒋南絮待在哪儿于他而言都无所谓,只需每半个月寻她解一次蛊就行。 听到他说可以不必留在信阳,蒋南絮有些被他说动, 说的难听些,他们这样与见不得人的皮肉交易有何区别?要么就此结束, 要么索求更多, 否则, 冒着随时都可能被发现的风险与之私会有什么意义? 蛊毒发作而死, 和被发现而死,对于她而言, 都是一样的结局, 至少在那之前,要从罪魁祸首那里获得些许好处吧?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1节 蒋南絮调整坐姿,身躯微微朝着他的方向贴近,唇瓣轻启, 娇媚的嗓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试探:“那你能确保我的安全吗?你能保护好我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瞧不起我?”周沅白似笑非笑,睨一眼她柔弱如柳的身姿,如果连她这样的弱女子都保护不好,那他还算什么男人?究竟是谁给了她这样的错觉?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见他误解了自己,蒋南絮抿了抿唇,清澈的水眸眨了眨,似是在犹豫,不过,她最终还是支支吾吾问出了口:“蛊毒解开后,你不会杀了我吧?” “……”周沅白语噎,这下算是弄清楚了她的心思,感情她是不信任自己,觉得他会在一切结束后杀了她。 沉默片刻,他忽地伸手,抓住她的后脖颈更加靠近自己,呼吸近在咫尺,气息交缠,低沉的声音却如同鬼魅索命般骇人:“你这个提议不错,我会好好考虑的。” 蒋南絮无言以对,满脸涨红,气得胸膛起起伏伏,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一时间感觉无语极了。 这人,怎么寻着机会就逗弄她?就不能温温柔柔说一句“我没有杀你的想法”吗?这几个字就这么烫嘴吗? 她圆圆的大眼睛不禁泛起泪光,单薄的肩膀极轻的抖动着,紧咬的唇瓣如同樱桃般红润,仿佛在强忍着心中的委屈。 刚燃起的念头不禁又灭了些,单论他这个性子,她要如何与他相处?又如何信任他?她根本就分不清他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正当她胡思乱想,打算一口回绝他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脸颊,粗糙带茧的指腹划过她的眼尾,只听他轻啧一声:“我只是随口一说,怎么又哭上了?” “谁让你吓唬我?”她的声音本来就偏柔软,这么一哼哼,拖长了尾调,落在周沅白的耳朵里,就跟在撒娇似的,令人心悸。 周沅白放在她脖颈处的手不禁收紧,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细嫩的软肉,比黑夜还要深邃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难得做出承诺:“我不会杀你的。” 他心思诡谲,话语真真假假,但莫名的,蒋南絮相信了这一句话的真实性。 脖颈后方时不时传来痒意,蒋南絮斟酌片刻,小心翼翼谈起了条件:“你说让我去你身边,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至少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不是?” “你得给我足够的保障,让我能够信任你,若是我离开侯府后,过得还不如现在的生活,那么还有什么离开的必要?” 闻言,周沅白神色未变,修长的手指穿过几缕乌黑发亮的秀发,抚摸玩弄,漫不经心开口:“嗯,比如呢?你想要什么?” 停顿一秒,蒋南絮不答反问:“你能给我什么?” 周沅白挑弄她发丝的手指停在半空,目光倾斜,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明明充满了饥渴和贪婪,但是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喜恶的神情分外的可爱。 浓黑的剑眉向上挑了挑,他勾唇浅笑,满不在乎地说:“金银财宝,田地宅契,不管什么,随你挑选。” 财大气粗的态度,令人想不高兴都难。 蒋南絮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她认真想了想,在开口谈条件之前,问了个话本里常常出现的句子:“那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会给我吗?” 话本里的女子常常用这句话来试探男子的真心,就算这句话傻得不行,她还是不厌其烦地问出了口。 谁料,周沅白的回答却与众不同,他很是嫌弃地眯了眯眼,说:“你能不能要点实际的?” 一时无言,蒋南絮清了清嗓子:“……当我没说。” “我想要一间干净安全的院子,房间最好有三个,厨子、丫鬟婆子这些照顾我的人加起来至少要有三个以上。”她已经习惯了有人照顾她的起居,若是身边没了人,她兴许还会觉得不习惯。 “衣服首饰每个季度都要给我换新的,我都要最贵最好的……吃穿用度就先这样吧。” 短时间,蒋南絮也想不到别的了,思忖一会儿,郑重道:“还有最重要的,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当然,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但不能干涉我。” 为了防止他不同意,蒋南絮还特意加上了最后一句,她不会逃跑,但是就如同她不信任周沅白一样,他肯定也不会信任她,加上条件对谁都好。 侯府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规矩太多,尤其不能随意出入侯府的规矩,让她最不满意,想要出去逛逛,看一看不一样的天地都不行。 虽然在清源村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但至少可以随便在村子里走动玩耍,而在侯府,作为小妾,身份限制摆在那,一场赏荷宴,让她看清她是这个府里“主子”里最卑微的一个,就连呼吸就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侯府内真正的主子,小命不保。 所以,她最想要的便是既能够像在清源村时那样自由游览广阔天地,也可以像在侯府一样吃穿不愁生活恣意,若是离开侯府后,能够二者兼得,那么她就没什么顾虑的。 她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活得好罢了。 她的话说完后,周沅白诡异地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的样子让蒋南絮心中止不住的打鼓,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怎么这副表情?”蒋南絮不满地嘟了嘟嘴。 周沅白抓住她的手腕放置在自己的胸口处,阻止她到处乱晃的动作,额头向前抵住她的,重重叹了口气,“你怎么许个愿,都这么扣扣嗖嗖的?” 提出这样简陋朴素的要求,真不知道是她的眼界局限于此,还是好心到要为了给他省钱,她说的这些东西全部总和起来,还不够他在主城的大街上开一间店铺的。 额头传来的重量,让蒋南絮忍不住战栗了一下,蝶羽般的睫毛因为紧张扑朔了两下,心跳也快了两拍。 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他的话有些嘲讽意味。 什么叫扣扣搜搜?虽然她确实没什么见识,但是刚才所描述的却是她所能预想的最美好的生活。 第45章 升温 往他怀里钻(一更) 蒋南絮抬头瞅了瞅他, 脸羞得通红,两腮鼓鼓的像个小娃娃,说的话刁蛮又可爱:“那不然要我如何?让你把全部家当交出来吗?” “你又不是我媳妇, 凭什么把全部家当交给你?”周沅白邪肆地勾了勾唇, 有几分吊儿郎当。 他不曾设想过未来的媳妇长什么样, 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目前也没有成亲的想法,唯一一次提起这个话题,还是上回让她改嫁给他, 可偏偏她咬死了不愿意。 那么不管是谁成为他未来的媳妇, 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此话一出, 蒋南絮眼中闪烁着的泪光更甚, 她偏过小脸,气呼呼地哼一声:“明明是你自己让我随便提要求的,要少了你嫌弃, 要多了你不愿意,那你想要我如何吗?” 周沅白掐住她的下巴, 把她的脸挪正回来, 墨玉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轻笑了一声:“谁叫你自己放弃机会, 本来你可以全部拥有的。” 蒋南絮脸颊两侧的软肉被他掰得发酸,秀眉皱了皱, 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 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嘴上愈发不肯饶人,顶嘴道:“明明是你自己小气,还怪上我了?你给不了全部, 给一半总行了?” “呵,一半也早给过你了,你自己没收。”他没说假话,可惜她不识货,他给了出去,又给他还了回来。 这句话蒋南絮倒是听懂了,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那块白玉令牌,因为那上面的图案花纹让她印象深刻,顿了顿,也想起了他上回说的话。 与他现在所言结合起来,脑中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难不成,难不成……”蒋南絮结结巴巴,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周沅白神色不变,他没有刻意向她隐瞒自己的第二层身份,她有几分小聪明,处处细节联系在一起,已然能够猜出来了,所以她要说什么,他了如指掌。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她的能力,只听她支支吾吾半响,忽地凑到他耳边说道:“难不成你在暗中替颜北陌做事?”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串联起来了,难怪他会和北戎商会关系紧密,也难怪他会眼睁睁看着颜北陌对付周玉珩,搞半天,周沅白竟然是颜北陌的小弟?他们原来是一条船上的人。 “……”周沅白额头青筋暴起,被她气得哑口无言,须臾,咬牙切齿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蒋南絮抿了抿唇,她想说的当然不止这个,周沅白替别国人做事与那汉奸走狗有何区别?更别提他还为了别国人祸害自家兄弟,怕不是糊涂了? 可她又不傻,这些话她根本说不出口,一是没那个身份教训他,二是她怕说出口后,他会恼羞成怒当场掐死她。 思来想去,念在他们相识一场,她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有句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等到有一日东窗事发,你想后悔都来不及……” 听着蒋南絮自顾自的唠叨,周沅白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似笑非笑地打断她:“就这么急着劝我迷途知返?” 他嗓音平淡,只单单特意咬重“迷途知返”四个字,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一副全然玩味的旁观者态度,看得蒋南絮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泛起一股好心喂了狗的无奈感。 默了几息,蒋南絮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敛眸道:“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你,你就当我方才是在自言自语好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女子柔和的声线逐渐变得沉郁,俨然被他玩笑的话语伤到了。 “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偏偏周沅白还佯装没看出她在生气,轻啧一声,语气愈发欠揍:“我有承认我在替颜北陌做事吗?谁教你的?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就敢乱下定论?” 昏暗光线笼罩住他的半边脸,风一吹,衬得眼神骤然变得浓烈,周身的气场也随之变得逐渐强势,蒋南絮被凶得一愣一愣的,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儿。 “那、那那块白玉令牌是怎么回事?”一旦他的神情严肃起来,蒋南絮便不敢在轻易拿乔,审时度势,乖乖地耷拉下脑袋,轻声问出自己的疑惑。 她放低姿态,周沅白也就不再强势,眼尾勾起弧度,声调染上一丝哄:“那块白玉令牌确实顶的上我的一半家当,但是跟颜北陌没什么关系,我和他,勉强可以称为……” 说到这,他忽地停了下来,似是在斟酌用词,过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朋友。” 蒋南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因为他最后的那句话,心里还是认为他们肯定关系匪浅,和邻国北戎皇室中人做朋友,得亏他说得出口。 思忖良久,蒋南絮好奇问:“所以那块令牌,真的可以在北戎商会旗下的店铺随便用?” 周沅白懒得开口,轻微地点了点头。 闻言,蒋南絮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那块令牌可以使用的店铺覆盖范围如此广,说什么她都不会跟他客气,管它会不会被发现呢,这么宝贝的东西,她怎么就给拒绝了呢? “周沅白,不,二公子,那啥,我能不能把令牌要回来?”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追悔莫及的神情,手指抓住他的衣袖轻微摇了摇,刻意放软的嗓音造作扭捏,摆明了是在讨好他。 周沅白被她小财迷的表情和动作逗笑,可是他却不吃这套,一本正经道:“我给过你,你自己不要,现在却想要回来?蒋小娘子,你可知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他的话直白刺耳,将蒋南絮喉间的话给堵了回去,但是她并不打算放弃。 她的那点点自尊哪里比得上令牌重要?套上了北戎商会的头衔,那块令牌可是相当于明晃晃的银子啊,换算下来,怕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虽然是因为她自己不识货,白白让财富在眼前流逝,但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说什么她都要把握住,把令牌给要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眼瞧撒娇不行,于是她耍赖道:“那还不是你没说清楚令牌的用处,你若是直接说那上面的花纹代表着北戎商会,我说什么都不会不要的。” “二公子~你就把它重新送给我吧,我保证,我会好好待它的。”说罢,她举起手指,做出发誓的动作以表决心。 尾音百转千回,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变脸速度快得堪比翻书。 周沅白盯着她瞧上两眼,嘴角不知是第几次勾起,眼前的女人,远比他想像中的要有趣,他笑了笑,狡黠道:“不如你自己来拿。” 话音刚落,他便拉着她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胸口,神色无畏,仿佛任君采撷。 他今日穿的是一间窄袖的紧身墨衣,领口紧紧贴合着肌肤,暗纹繁琐复杂,腰带系的一丝不苟,其上玛瑙和宝石有序排列,是遮不住的矜贵。 蒋南絮的心砰砰直跳,手指不受控地蜷了蜷,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男人滚烫的温度似要越过轻薄的布料,直直传达到她的掌心。 床边被金钩挂起的帷帐轻轻拂动,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寂静黑暗的夜晚被无限放大,指尖微动,她率先顺着他上衣交叠的位置伸了进去。 窄袖服饰,一般能藏东西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先从胸口找起吧。 她小心翼翼探索着,尽量避开让彼此尴尬的部位,可摸索来摸索去,却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令牌,记忆里那块白玉令牌虽然小,但做工精细,还是有几分份量的,不至于找不着啊。 不久,蒋南絮的手指停在他的腰腹处,再往里面探去,就要触及到他的敏感地带,她顿了顿,掀起眼眸看向男人,恰好对上他沉沉的目光,里面翻涌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情.欲。 她吞了吞根本就不存在的唾沫,羞赧翻上心头,她想要将手收回来,声音有几分发颤:“再往里面翻找,就不合适了吧?” 可手掌还未抽出分毫,周沅白就像是预感到了她的动作,宽厚的大掌遏制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还想不想要了?继续。” 久居高位,他最懂什么样的语气能让人屈服。 对蒋南絮来说,这句话比什么都要具有吸引力,是啊,找着了就是她的了,管他呢…… 她无比想要保持淡定自若,但是,她根本就无法忽略他那过分灼热的视线。 深吸两口气,强压下胸口狂乱跳动的一颗心,指尖继续往里,果真如她所料那般,很快,就摸到了一块冷硬的物件,轻轻一拽,令牌就落入了她的手里。 仔仔细细打量两眼,确定它就是她之前见到的那块,当即喜笑颜开。 “嘻嘻,它归我了。”蒋南絮得瑟地晃了晃手里的令牌,不过两秒,她就快速收了起来,往自己的怀里一塞,那架势,就像是生怕他把抢回去似的。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2节 她看着他呵呵乐,圆润杏眼里浮现着娇滴滴的水光,周沅白却眉峰紧蹙,猛地撇开眼,暗咒一声自讨苦吃,他本就打算给她,不过是想要借此捉弄她玩一玩。 然而闹到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被捉弄的到底是谁了。 女人脆生生的笑声尤在耳畔回荡,周沅白闭了闭眼睛,身体内升腾的那股热气却如何也克制不下去,周身都萦绕着她迷人的香气。 理智告诉他,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得离开了,可跳动的心却拦住他,就现在,吻她。 第46章 勾魂 在月色下拥吻(二更+浅加更)…… 两人间的距离够近, 有不可言说的暧昧掺杂进空气里,偏偏蒋南絮沉浸在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虎视眈眈的神情, 以及暗藏在里面的火热。 蒋南絮把令牌收好, 一扭头, 便注意到周沅白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蛊惑,她鬼迷心窍地抬了手, 替他顺了顺胸前的褶皱。 待布料重归顺滑, 她才满意, 再与他的眼撞上, 动作一滞,缓缓收回了手,身体也往后瑟缩了一下。 这一行为就像是导火索, 周沅白背脊紧绷,方才的念头越发根深蒂固, 他喉咙发干, 伸出手想要去揽她, 可行至半路, 又停了下来。 周沅白静静凝着她,眸光流转, 短短几息内, 从柔情暗蕴转变成冷冽冷情:“我这个人,并不是很喜欢与别人分享我的东西,既然你答应了要离开,就不要再和兄长过于亲密。” 他这话说的太过霸道, 蒋南絮脑袋嗡了一下,下意识开腔:“世子又不是纵欲的人,踏足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说到这,她停了停,觉得没必要与他解释那么多,他们之间无名分可言,他有什么资格限制她的选择?她与世子亲密与否,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要紧的? 她咬了咬下唇,闷声闷气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把我当成了你的所有物一样。” “难道不是?”周沅白挑眉。 蒋南絮语噎,瞪了他一眼:“我是个人。” “人也一样。”周沅白却不知她为何生气,淡淡补充:“都是我的。” 蒋南絮被这明晃晃的情话惊得一颤,蓦然红了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双手用力揪住被褥,心慌不已,突然不敢看他了。 周沅白瞥一眼她红透的脸颊,后知后觉方才那话太过逾矩,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眼神躲闪看向别处,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他们相处大多都是剑拔弩张的氛围,除了解蛊,何曾有过这般氤氲难言的时候,到底是不习惯,周沅白从床边站起身,匆匆开口:“之后的事我都会安排妥当,你静静等着便好。” 蒋南絮也有几分紧张,闻言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走了。”周沅白侧身看她一眼,旋即迈步走向窗户。 蒋南絮在床上坐了会儿,还是没按捺住,穿上鞋子下了床,疾步走至窗户旁边,屋外的月色亮堂,照得庭院里树影婆娑。 不知道是周沅白听到她下床的动静,还是他走得太慢,这会儿竟没有离开院子,背对着她站在树下,很快,回眸朝她看了过来,黑夜太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楚感知到那一眼的压迫。 蒋南絮本想确认一下他到底走了没有,但这一眼,搞得好像她舍不得走,在无声挽留他一般,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偏移至旁边的一扇窗户上。 她抬起手,想要将窗户关上,余光却瞥见本来已经离去的男人突然调转方向,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模糊的五官变得越来越清晰,直至近在咫尺。 关窗的手一顿,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个子太高,倾覆而来的身躯犹如一座大山,遮盖住他身后的月光,在她的脸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没由来的,蒋南絮屏住了呼吸,定定瞧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缕稍纵即逝的黯色,抓不住,令人心痒痒。 周沅白微微低着头,气息沉沉,亦是没开口说话。 僵持了一阵子,蒋南絮率先忍不住,喃喃开口:“你不是要走了吗?” “有一件事没做,有些后悔。”他边说边俯身靠近,长长睫毛下映着一层密密的影,话语中的热气落在她的肌肤上,愈发痒了。 蒋南絮受不住,往后仰了仰脖子,白细的脖颈弯出一道优美曲线,下一秒,一只大掌顺势摁住,强势拉着她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少顷,薄而凉的唇瓣贴了上来,软糯湿润,带着轻微的喘。 思路顿时变得断断续续,这下,她也犯不着去问他忘了做什么事,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脑子就算一片空白,糊糊涂涂,她也禁不住腹诽:这厮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吻她的?又为什么没吻?明明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怎得直到快要离开才想起来后悔? 蒋南絮胡思乱想着,眼尾微挑,撩开眼皮偷偷看了一眼面前捧着她的脸热吻的男人,他微微闭着眼眸,浓眉翘鼻,细腻的皮肤宛如瓷器般无暇,沉醉情动的模样勾人得紧。 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奔着“欲”之一字,今日这般和谐果真是不正常,瞧,他竟也会因为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而她,怕是也被他带着不正常了。 她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舒服到令人心情不错的吻。 口舌交缠,粘腻成丝,一缕一缕,缠绕住两颗相隔甚远的心,拉近,再拉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吻毕,蒋南絮的呼吸都变得艰难,伏在他的肩膀处喘着粗气。 鼻尖紧挨着他的脖颈,独属于他的好闻香味往鼻腔里钻,像是要把她的魂魄给勾走,诱着她不想撒开手。 合在一起的十指交握得更紧,把他困在自己的臂弯中,可惜他比她高了一个头,交握太久,手臂不自觉发酸发痛,但是她又困倦的不想松开。 方才的缠绵太过舒适,蒋南絮本就没休息好,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两厢纠结之下,她无意识地踮脚,在他的喉结处落下一吻,柔软的发顶扫过他的下巴,周沅白喉结快速滑动两下,本就沁满灼热的眸子愈发深沉。 蒋南絮却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惹下的祸,收回搭在他脖颈后方的手,指尖落在他的胸膛中央,把他往后推了推,美眸流转风情尽显,软软调侃道:“你想做的事做了,真的该走了。” 再不走,天怕是都要亮了。 蒋南絮睨一眼远处的天色,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寅时。 夏日的白昼要比其他季节长上许多,再过个把时辰,府内下人们就要陆陆续续起床做事了,到那时,他怕是不好安全离开了。 明明是为了他好,周沅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不高兴,只听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周沅白身手矫健,比一人高的矮墙在他眼中如同虚设,再加上他对侯府的地形和构造极为熟悉,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影召一直站在门口,见他回来,便上前一步等候差遣。 “备水。”周沅白冷冷落下两个字,迳直推门进了屋。 下人们很快就准备好了热水,浴桶也重新刷洗干净,换洗的衣物和帕巾,一一规整地摆放在台面之上,净室内,只余周沅白一人。 他迅速地褪去身上墨色的衣物,顷刻间,就只剩下一条裘裤,亮堂的灯光投射在他赤.裸的身躯上,背影高大宽阔,宽肩窄腰,每一块肌肉都匀称健硕,线条紧致而性感。 不多时,他便开始动手去解裘裤的系带,脱下后,便将其丢掷在换洗盆里,两条长腿结实有力,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雄性气息。 周沅白随手提起一桶用来调节浴桶里热水水温的凉水,直接从胸口处向下倒去,冰凉的水流滚落,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冲刷出刺耳的响声。 可尽管如此,热意还是没能平息下去,他抬手擦去不小心溅在脸颊上的水珠,呼吸急促地喘息着,低头一瞧,那根木头不知何时立了起来,直愣愣挺翘着,就像在与他隔空叫嚣。 周玉珩不由蹙紧眉头,抬手抓住那根木头,没多久,身体便开始随着他的动作频率而起伏,一坠一坠,随着一声低呼,汁液流出,战栗不已。 望着手掌间的粘腻,周沅白神情难言,内心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方才他就应该不顾一切压着她狠狠来一场,而不是听她的话灰溜溜地走了。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之间,尚且存在着诸多阻碍,不可能真的按照他的心意肆意为之。 怔了怔,脑中幻想的美妙身姿尚未完全消失,勾缠着他的那双纤纤玉手仿佛还在抚摸着他的脸,但是一想到她的这副妩媚模样周玉珩也见到过,他的眼神骤然变得严厉,如蛇瞳一般阴险邪恶。 不知是雄性的占有欲作祟,还是他本就不喜周玉珩,那股不爽感迅速蔓延至他的整个胸腔,他开始躁动不安,又是两桶冷水冲刷全身,凉意袭来,却根本压不住那抹不适。 匆匆结束洗漱,他穿好衣物,拿上佩剑冲出屋外,影召见他情绪极为不稳,常年不变的面庞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寻常,沉声问:“主子,你这是去?” 深更半夜,宵禁尚未结束,这是要去往何处? 周沅白脚步一顿,凝他一眼,将佩剑丢给另一旁的小厮,朝影召道:“罢了,就在这儿,你陪我打一场。” 影召听令做事,闻言并未多问,也没有过多迟疑,迅速收敛多余的情绪,进入到打斗状态。 周沅白本来想的是出府去散散心,但是看到影召的那一刻就改变了主意,倒不是他想拿影召撒气,而是激情热血的打斗能够最快消弭内心的不平静。 两人的武艺不相上下,打得那叫一个有来有回,激烈的打斗声在夜空中回荡,拳风猛烈,脚力千钧,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对方的身上,不致命,却足够酣畅淋漓。 对主子来说,这样的下属最省心,话少严谨,办事能力又强,能够第一时间听懂主子安排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打斗点到为止,周沅白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腕,屏退下人,朝影召吩咐道:“等天亮后,你跑一趟颜府,让颜北陌把城西的那处宅子清出来,再调一批丫鬟过去。” “是。”影召垂首恭敬道。 交代完,周沅白忽地想起了什么,黑眸微动,低声道:“对了,想个法子把大哥的视线转到城里藏匿的那几个苗疆人身上去,最好让两拨人能起波冲突。” 颜府筵席本就是为了钓出来救温祁月的那群小鱼,不曾想他们比他想的倒是能够沉得住气,这么久了竟然都没有采取行动,瓮中捉鳖的计谋眼看行不通,就得重新换个法子。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周玉珩私下调查颜北陌之事他早就知道,可惜温祁月这条诱饵的诱惑还不足以逼迫他大哥出手,那么他就再添饲料,把这汪潭水搅得更浑浊一些。 再者,大哥忙一些,也就没心思踏足后院,蒋南絮往后只能侍奉他一个人。 思及此,周沅白看向远处的明月,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暗藏汹涌。 * 最近几日,周玉珩似乎很忙,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难看见。 蒋南絮乐得清闲,日头大了,她也懒得出门,院子里的花也凋谢了不少,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蚊虫也多,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咬一个包,因此,她连打理院子的心情也淡了下去。 她成日里就抱着几本书啃,烟云曾经在书房做事,同世子打过招呼后,借书也就变得方便许多,轻松有趣的游记为主,但也有一本是关于记载花草树木的古籍。 大抵是出身乡下,上面记载的草木她都能认得出一二,要么就是眼熟,但是她却不知道有一些不起眼的杂草的用途竟然还不小,不仅可以用药,还能拿去卖钱。 就连她自认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草木,竟然也有不为大众所熟知的功效。 许是因为探索的乐趣,她很快就抛弃了游记,专心去研究那本古籍了。 这日,蒋南絮同往日一样,侧躺在软榻上,手支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书页,微风拂动她的秀发,时不时擦过她白皙的脸颊,宁静美好。 梦月缓步朝她靠近,她却浑然不知,看得入神,直到梦月出声提醒,她才懵怔地回过神来。 “怎么了?”蒋南絮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向梦月。 梦月见她一副呆傻的样子,捂着唇偷笑两声,随后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她,道:“是娘子你父亲那边派人递了信到门房那,说是腿伤已经好了,想要在临走前和娘子你一起吃顿饭。” 蒋南絮在方才看的那一页放置好书签,随后合上古籍,打开了梦月递来的纸条,也不知是蒋青峰跟谁学的,又或者是找谁代写的,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难以入目。 蒋南絮自己的字也不好看,对此倒没流露出别的表情,她是在犹豫要不要去赴约,换做之前,她定然会借口侯府规矩森严,没办法出门。 可是她答应了周沅白,等以后离开侯府,可能真的就没机会见了。虽然她对所谓的家人没有多余的感情,但是至少得好好告个别吧。 蒋南絮抿了抿唇瓣,抬眸看向等候在一侧的梦月:“那人还在府外等着吗?” “在的。”梦月说。 “你对信阳城比较熟,不知可否知道哪间酒楼比较好?”蒋南絮对信阳城不熟悉,别提酒楼了,就连路都分不清。 梦月思忖一会儿,掰着手指细数道:“好一点的有翠竹轩,东鹤楼,月铭居……但是据说价格和口味最合适的还是东鹤楼,关键离侯府也近。” “那明日就定在那见吧。”蒋南絮兴致不高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去传递消息,旋即换了个姿势,继续去翻阅那本古籍。 但不知为何,她却看不进去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3节 翌日午时,为了阻挡火辣的太阳,蒋南絮特意让梦月带了把伞,路途不远,走过去只要半炷香。 东鹤楼不愧是有名的大酒楼,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客人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蒋南絮站在屋檐下等待梦月把伞收好,梦月提前让府里的小厮在这定了位置,报了名字后就有伙计带着她们走向三楼的雅间。 据伙计说,她阿爹应该已经提前到了,由此,稍稍放下了心。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侯府做头衔,伙计对她毕恭毕敬,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就连雅间也是安排得最好的一间,有单独的房间不说,一进去,透过格挡用的屏风中的间隙,发现连吃饭的桌子都是十个人的大桌。 蒋南絮扫了几眼,环境比想像中还要雅致,以名字“鹤”为主,不论是屏风上的花纹,还是花瓶和摆设,都是白鹤。 把人送到后,伙计就有眼力见地借口要上菜便退出去了,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絮姐儿,你来了?”隔着一扇屏风,蒋青峰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虚影晃动,他似是想要过来迎接她。 蒋南絮没多想,提着裙摆越过屏风,光线越来越明亮,抬眸的瞬间,她却怔在了原地。 蒋青峰局促地站在矮榻前,面上很明显地流露出心虚和慌张的神色,先是看了眼蒋南絮,又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阿絮,好久不见。” 那日万众瞩目,骑在高头大马上风光无限的男子忽地出现在眼前,蒋南絮心惊不已,旋即扭过头,对身后的梦月道:“梦月,你去外面等一会儿吧,我有些话要跟我父亲说。” 梦月并未看见里面的情况,闻言不作他想,点了点头后,便转身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目送梦月离去,蒋南絮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这才再次看向嘴角带笑的沈淮书。 第47章 纠缠 用情至深,落寞结束 沈淮书身着一袭青衫, 腰悬玉带,身材修长,犹如杨柳般柔韧而优雅, 一张清秀的俊脸上, 浮现着浅显易懂的思念和欣喜。 一段时间没见, 他似是又回到了蒋南絮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淳朴真诚,满心满眼都是她,一往情深, 让人看了就不免为之动容。 蒋南絮在打量他的同时, 沈淮书也在看着她, 肤白胜雪, 华服加身,周身绽放着耀眼光芒。 几个月不见,她已不再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样貌变得更加美丽,气质也愈发的优雅, 就连那双原本只装得进他身影的明亮眼睛, 也透出淡淡的高冷疏离。 他能看出,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 她似是有些意外,但并不为此高兴。 意识到这一点, 沈淮书满腔的兴奋瞬间化为泡影, 嘴角的笑容也缓缓拉直,落寞挡不住地钻进心里,疼得他蹙起眉头。 久别重逢,气氛却诡异的安静。 沉默几许, 蒋南絮将目光从沈淮书身上挪开,对一旁的蒋青峰说:“阿爹,你过来一下。” 她的语气冷漠,蒋青峰听到这话心虚不已,深知这件事是自己做错了,前两日沈淮书主动寻上门来,提出想见一面蒋南絮时,他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蒋南絮和沈淮书的感情深切,却是他跟孩子她娘亲手拆散的,若是让这两人私下见一面,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往大了说,哪怕就此私奔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沈淮书一再保证只是想和蒋南絮说说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并且还拿他探花郎的身份威胁,声称要毁了宇哥儿的前途。 纠结再三,他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但前提是他必须得跟着,所幸这一点要求沈淮书并未拒绝,之后在其提议下,稍了封信递到了侯府。 蒋南絮走至包间外围的围栏处,空旷的阳台周围拜访了几盆盆栽,外面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压低声音对蒋青峰说道:“你把他叫过来做甚?” 看出她眉眼间的不悦,蒋青峰也自知理亏,低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却又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嘴硬补充道:“那我也没办法啊,左右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你何必计较这么多?” “你这样贸然行事,若是让侯府的人听到了一些莫须有的传闻,那你就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名声没了,我还不如现在一头撞死算了。” 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蒋南絮故意夸大后果,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之前魏诗妍就有意问起过沈淮书的什么未婚妻,且不说她是单纯对探花郎感到好奇,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对她的试探,总之,她不能也不想再私下与沈淮书扯上关系。 他们本来就该成为陌路,竟因为蒋青峰的无知和心软再次牵扯在一起。 “那怎么办?若不是他逼迫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一个劲儿地怪我作甚?再说了,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蒋青峰愈发心虚,明显著急了,但仍旧把锅往别人身上推。 听着蒋青峰推卸的话语,蒋南絮黑了脸,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默了一会儿,以防万一,她还是叮嘱道:“你只要记得,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一定要说我和沈淮书没什么关系,切莫为了炫耀而胡乱编造,回村后,记得跟阿娘也说一声。” 按照蒋青峰和刘晓云喜欢招摇的性子,肯定会拿她和沈淮书之前的事情乱说一通,兴许早就造谣过了也说不定,一想到这点,蒋南絮就觉得头疼,目光不经意转了转,就对上了沈淮书受伤的眼神。 心里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果真如她之前所担忧的那样,沈淮书还是找到了她,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无非就是想当面问清楚,比如她为何不等他,为何要给世子当妾之类的。 沈淮书脑子好使,偏偏在感情上迟钝执拗得可怕。 “饭我就不吃了,我去和沈淮书聊两句就离开。” 蒋南絮说罢就要走,却被蒋青峰拦下,她还以为他还有别的话要说,谁知一开口,就让蒋南絮气得差点跳脚:“那饭钱……” 托蒋南絮的福,平生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酒楼吃饭,哪有不吃就走的道理?等尝过味道也才好在他的那些老伙计面前吹嘘不是?但是他可舍不得花那个钱,随随便便一个菜都顶的上他两个月来打猎换的银子了。 “我会结账的。”蒋南絮不耐烦地撇下一句,就让蒋青峰在原地等着,随后迈步走向沈淮书。 “阿絮。”面对自己的喜欢的人,沈淮书略显局促,尤其是触及她绾上去的妇人发髻,胸口更是闷得厉害,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试图找回曾经相处时的自然。 蒋南絮颤了颤眼眸,生疏又刻意地唤了声:“沈探花。” “你别这么叫我。”沈淮书蹙眉,纠正道。 蒋南絮的神色不改,失笑般扯了扯唇,道:“是你该叫我一声蒋娘子才是。” 听着她故意拉开距离的话语,沈淮书只觉内心无比苦涩,眼前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是了,他们回不到过去了,这样亲密的称呼已然不适合宣之于口。 他强掩难受,盯着她看了一阵,自嘲般嗤笑一声:“沈某逾矩,还请蒋娘子见谅。”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调,蒋南絮心里也不是滋味,从前的种种涌上心头,她的眼眶也不禁泛湿,真心实意祝贺道:“恭喜你高中探花。” 闻言,沈淮书的情绪极为复杂,他咬了咬牙一言不发,纠结在三,还是问出了他最为在意的那个问题:“阿絮,为什么不等我?” 他们明明说好的,只要他在春闱中取得名次就立马回乡娶她,少女高兴答应的笑颜仿佛就在昨日,为什么等他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蒋南絮丝毫不意外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脑袋低垂,狠狠眨了下眼睛,适时掉落下两滴眼泪,双肩颤动,就像是所有委屈再也藏不住。 沈淮书瞧着她的发顶,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察看她的状态,然而还未等他触碰到她,一双染满猩红的眼就撞进了他的心头。 她双手捂着胸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似是在竭力忍着不哭,可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楚楚可怜极了。 “沈淮书!不是我不想等,而是我等不起啊。” “你知道的,那时候我就快要及笄,我阿娘和阿爹怎么可能会乖乖听你的话,让我等着你回来?”蒋南絮哭着将他走后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哭诉自己的不得已。 “你怪我没等你,那我该怪谁呢?若真要怪,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沈淮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说什么都像是辩解,他竟不知在他走后她遭遇了这么多,她性子软脾气好,向来不曾反抗过父母,他一点都不敢想,那时的她该有多么的无助,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喉间哽咽,他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可刚探出手,却被她无情拍落,她侧过头去,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庞,失落的神情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对不起,我不该放你一个人留在村子……可我还是放不下你,总归还有别的法子对不对?” “你这么聪明,难道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若你真想要我好,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再见面了,就当、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此话一出,蒋南絮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试图把话说绝,只有这样,才能断了沈淮书的念头,之前为了追求沈淮书,她表现得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也因此,他才会为了她沦陷。 如今分手,也就显得格外艰难。 沈淮书长时间没有给出答覆,蒋南絮等得有些着急,但还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看出破绽,也怕会因为他受伤的表情心软。 等了片刻,沈淮书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哽咽和哀伤:“我明白了。” 不管他多么想要挽留,都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见他终于舍得放弃,蒋南絮彻底松了口气,一扭头,却看见了他脸颊上流下的两行泪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哭,他向来是冷静的,一心扑在读书上,就跟个书呆子似的,流眼泪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克制又隐忍,把所有的苦和累都嚼碎了往心里咽。 蒋南絮如何不动容,可是却只是用力握了下拳头,硬生生把念想压了下去,告诫自己不能冲动,就这样吧,就这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走出包间,蒋南絮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一旁的梦月注意到她发红的眼眶,猜测她是为离别伤感,便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是问了句:“娘子不留下来用膳吗?” “不了,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快些回去。”蒋南絮随口编了个谎。 梦月觉得奇怪,探头往包间里面看了一眼,但除了一扇屏风什么都没瞧见,只能先压下内心的不解,半扶着蒋南絮的手臂离开了东鹤楼。 只是她们两个谁都没注意到,三楼角落里的一个人一直注意着她们这边,直到不久后,沈淮书从里面走出来,他在原地驻留片刻,才悄悄从另一边楼梯离开了。 * 和风院。 得到下人传来的消息,魏诗妍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她这几日一直让人留意着沈淮书的动向,在他去往蒋南絮父亲所在的胡同时,就有预感这两人要寻机会见面。 这不,果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 “世子一片好心,让她能够时常去探望生病的父亲,可她倒好,却拿这机会去面见曾经的相好,真是不知好歹。”丫鬟红秀继续说道:“据说那两人出包间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想来定是用情至深。” 魏诗妍闻言没有吭声,身份使然,让她无法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她也没有制止,一定程度上,红秀所言并非有误。 思忖片刻,仍然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压低声音吩咐道:“明日你让人找个时机去见一见沈淮书,就说你有法子让他和蒋南絮有情人终成眷属,务必让他自愿配合。” “那如果他不同意呢?”红秀问。 魏诗妍轻笑两声,颇有些讽刺意味:“如果真是用情至深,便不会不同意。” 第48章 冰敷 乖乖呆着,别惹我生气 离开东鹤楼后, 蒋南絮一边朝着侯府的方向走,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想要散散眼睛上的热度, 但大白天的, 顶着一张哭过的脸属实太过丢人, 便想着往人少的地方巷子里钻。 不知不觉间, 竟走到了那间医馆附近,看着不远处的那块牌匾,蒋南絮顿了顿, 刚想转身离开, 就被出来送客的医女撞见个正着。 医女见到她, 先是一愣, 随即嘴角上扬,高兴地唤了声:“蒋娘子。” 如此,蒋南絮便不好装作没看见了, 径直朝着医馆的方向走去,停在了那块写着杏春堂的牌匾旁边, 笑着回了声:“方姑娘。” 上回见面, 她们已经互通过姓名, 医女名叫方眠, 今年已有二十三,并非信阳人士, 只因前些年家乡闹了洪水, 才逃难至信阳城,家中熟识的亲戚要么走散,要么死在了路上,如今家中只剩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是个可怜人。 除此之外,她并未过多诉说自己的遭遇,至于她是如何在信阳扎下根,又是如何独自一人开起了这个医馆,蒋南絮无从得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个极其坚韧自强的女子。 “蒋娘子,你怎么来了?要不进来坐坐?”方眠热情招呼道。 蒋南絮虽然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就是路过。” “这样啊。”方眠挠了挠头,也不好再勉强,抬眼却注意到对方哭红的眼睛,下意识脱口而出:“蒋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注意到她投来的担忧目光,蒋南絮抬手遮了遮眼睛,解释道:“我父亲不久就要离开信阳,刚和他见了一面……让你见笑了。” 闻言,方眠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体贴建议道:“我那冰块还剩下些,蒋娘子要不要进来敷敷眼睛?”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4节 蒋南絮沉默两秒,想了想,与其走在路上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乱撇,还不如在医馆呆一会儿,便应了下来:“那就麻烦方姑娘了。” 跟随方眠进入医馆,除了帮工的伙计,还有两个在里间敷药的病人,隔着一层帘布看不大清晰,蒋南絮环视两眼,就在方眠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旁用来看诊的椅子上。 “蒋娘子和梦月姑娘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冰块。” “多谢。”蒋南絮笑着感谢,目送她挑开帘子走进了里间。 与前两次一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大堂里空出来的地方堆放着几个用来晒药材的簸箕,看样子似是还没来得及整理,新鲜的药材都还摆放在上面。 对亏这几日跟中了魔似的翻阅古籍,这些药材她竟也认的七七八八,作用也还记得,兴许是正值夏日的缘故,多是用来降温消暑的。 扫视几眼,蒋南絮便没再多看,恰好这时方眠也拿着冰块走了出来。 听到动静,蒋南絮抬眼看过去,她身后竟跟着个意料之外的人,愣了愣,倒是一旁的梦月率先反应过来,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悄声提醒:“娘子,是二公子。” 这下,蒋南絮想装不认识也难了,只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毕竟她不清楚方眠究竟知不知道周沅白的“真实身份”,知道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话,她贸然开口岂不是会暴露了周沅白? 犹豫再三,她抿了抿唇,只是起身站了起来,却没有开口说话。 可她有意避嫌,周沅白却不像她这般有诸多顾忌,脚步一转,迳直朝她走近两步,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眉头微蹙,冷声道:“眼睛怎么了?又哭了?” 蒋南絮无奈在心中叹了口气,在旁人眼中,他们应当从未有过交集才对,如此熟稔的语气,再加上他的这个“又”字着实引人遐想,,真不知道梦月会做何感想…… 可她现在也不能扭头去看梦月的反应,这样做只会显得她心虚,只能硬着头皮把刚刚跟方眠说的理由复述了一遍,算是谎言,却又不是。 明明跟方眠说这个理由时,她能很平淡的说出来,但不知道为何,面对周沅白,她却说的磕磕碰碰,以至于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 顶着周沅白炙热的视线,她受不住地微微偏过头去。 不知是周沅白看出她的不自在,还是他真的有要事在身,这句话过后,他扫了眼她身后跟着的梦月,便没再说什么,越过她往门口走去。 迫人的气势消散,蒋南絮暗自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真正放松下来,周沅白竟又折返回来,丢给梦月一个钱袋,吩咐道:“帮我去城东跑个腿。” 随后他说了个地名和要取的东西,让梦月送到侯府他的院子。 城东,那岂不是挺远的?蒋南絮蹙了蹙眉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梦月就朝她递来一个求救的眼神,可她也无能为力,毕竟她也拒绝不了周沅白的命令,更何况身为下人的梦月。 迟迟得不到回复的周沅白脸色越来越难看,沉声下了最后通牒:“你家主子我会让人安全送回去。” 梦月吓得一哆嗦,心中虽不情愿,但还是抱紧钱袋,点头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 她还记得第一天入府时周沅白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后面听来的一些传闻,她很是清楚周沅白的脾气很是不好,所以她并不是故意不回应,而是已经被吓懵了,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指派自己去替他做事。 思及此,她掀眼瞥了眼他身后人高马大的随从,她短胳膊短腿的,从这去城东,来回得要两个时辰,到时候天都黑了,愈发不明白他为何不让他自己的随从去取? 话是这么说,但她可不敢忤逆周沅白的话,临走前她弯腰在蒋南絮耳边说:“娘子自己小心,奴婢去去就回。” 说罢,她就小跑着离开了医馆,连遮阳的伞都忘了拿。 蒋南絮张了张嘴,想要叮嘱两句让她也小心些,但话到嘴边,触及到周沅白不怎么友善的神情,又给咽了回去。 没多久,只见他朝方眠伸出手:“把冰块给我吧。” 方眠看出他们之前的暗流涌动,识时务地将用布袋装着的冰块递了过去。 周沅白接过,对蒋南絮抬了抬下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如水,似要比他手中的冰块还要凉上几分:“跟我进来。” 蒋南絮下意识拒绝:“不必了,我坐会儿就走。” 她本来就觉得犯不着用冰块冰敷,但是方眠一番好心,她也不好拒绝,过了这么久,眼睛周围的酸痛感早就消失了很多,就算被人看出来哭过也没关系,反正她也有正当理由解释,只不过走在路上有些不自在而已。 周沅白没说话,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蒋南絮被盯得受不了,主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才收回视线,继续往前面走去。 男人的过分强势,让蒋南絮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关心旁人的性格,怎得就那么在意她哭没哭呢?蒋南絮想了想,得出结论:他大概是觉得烦吧。 每次都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堵住她的嘴。 她是个鲜少哭的人,但是与他相处着实得绷紧神经,次次都被他给逼得眼泪不受控制地喷涌出来,急的次数多了,哭也就变习惯了。 上次来过一回医馆的后院,蒋南絮对眼前的一切还算眼熟,迈步进入主屋,有两个下人正在收拾茶杯,看样子周沅白方才已经打算离开了,但因为她又折返了回来。 蒋南絮不禁想,如果有事要办的话,那就该按照行程去办自己的事啊,何必留下来。 下人们收拾干净,就默默退了出去,屋内倏然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的氛围在蔓延,周沅白开口打破沉寂:“随便坐。” 蒋南絮环视一眼四周,先是看了眼不远处的软榻,上面的白狐裘已经被收走,换了个更轻薄的软垫,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 指尖蜷了蜷,抬手掩唇盖了盖尴尬的神情,随后就近在离门口最近的圆桌旁边坐下。 “我自己来吧。”蒋南絮指了指他手中的冰袋,随后摊开了手。 等了片刻,冰袋没有落在她的掌心,她疑惑抬眸,恰好看见周沅白走至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下颌线条锋利又淡漠,只听他懒懒开腔:“乖乖呆着,别惹我生气。” 过了一会儿,在周沅白的示意下,蒋南絮僵硬地闭眼,仰起脖子让他给自己冰敷。 很快,眼皮上坠下来一团硬邦邦的重量,隔着布料,清凉刺激,她几乎是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唇间溢出一道极轻的低吟:“太凉了~” “忍忍。” 头顶传来周沅白低醇的嗓音,蒋南絮闭着眼睛,听觉就变得极为敏感,只觉那声音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眼皮不受控地颤了颤,她咬紧下唇忍了忍,没过多久那股凉意就变得好受很多。 双手搭在膝盖上,指尖划弄着轻薄的布料,感受着那股重量时上时下,时左时右,来来回回转移,眼睛慢慢变得舒服了很多。 周沅白紧紧盯着安静的女人,这会儿她倒是听话,没有像从前那样浑身竖着刺,稍受刺激,就拿刺扎他。 “好了吗?”许久没有动静,蒋南絮轻声开口,没敢抱怨自己脖子已经酸了。 周沅白回过神,道:“别动,我看看消下去了没有。” 说罢,他将冰袋从她的眼皮上挪开,本来就算不得严重,此时红肿的部位已经消下去了,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渍。 周沅白满意地挑了挑眉,刚想说些什么,视线却被眼前这张漂亮的脸给吸引,美人闭眼,一副乖乖任人采撷的模样,本来算不得什么稀罕场景,他却莫名移不开眼。 又没动静了。 蒋南絮慢慢睁开了一只眼,疑惑地皱了皱眉:“嗯?” 她突然睁眼,周沅白呼吸一滞,匆匆避开她的视线:“好了。” 许是受冰敷的影响,蒋南絮面前一片模糊,轻轻眨了眨眼睛才缓解了不少,耳边听见周沅白叫来下人,把用好的冰袋递给了下人处理。 等到视线终于恢复清晰,异样感褪去,发现周沅白正背对着她站立,盯着角落柜子上放置的一个白玉瓷瓶在看。 没有话可说,蒋南絮就这么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会儿,随后就想要开口告辞,但是忽地想起了什么,好看的眉毛又皱成了一团。 她低声开口:“对了,过两日又该到了情蛊发作的时间,咱们什么时候见面?” 第49章 好闻 在想什么?还不认真些(一更)…… 话一说出口, 蒋南絮就后悔了,她为何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显得她对那天很期待似的。 顿了顿,她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告诉我具体的日子, 让我好有个准备, 不然你每次都来的突然, 搞得我慌慌张张的。” 说起来, 前两次为了不惊动梦月和烟云,他都是用迷烟把她给迷晕,然后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方法最为稳妥, 但是提前和她约好时间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沅白转过身来, 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扫了眼蒋南絮红扑扑的脸颊,以及那双明显染上慌乱的眼睛,思忖片刻, 道:“在我把你带离侯府之前,暂且约定月初和月中的亥时相见, 如何?” 每个月的月初和月中, 世子都会在世子妃那歇息, 这是为了让主母能够顺利生下嫡子, 侯夫人定下的规矩,不管世子喜不喜欢世子妃, 都得按照规矩行事。 所以那天世子院里的下人多会顾着点和风院那边, 那时,就算他们在凝香院私会,或者闹出点动静,应当也不会被发现。 周沅白估计也是考虑到这点, 才会特意选在这两日。 “嗯,就按照你说的做吧。”蒋南絮刚答应,忽地想起来明日不就是月中吗?既如此,今日和明日有何区别?左右现在也有空闲。 因着沈淮书的缘故,她没能按照计划用过饭再回侯府,所以距离给魏诗妍上报的回府时辰,还剩下不少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在街上闲逛一会儿。 思及此,蒋南絮若有所思地瞄了眼周沅白,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急着要去忙的样子,若是他们动作快些,便不会误了回府的时辰,明日也不用在府内见面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清了清嗓子,委婉地问:“你待会儿有事要忙吗?” 周沅白自然有事要办,不然方才就不会动身离开,他预留的时间本就不够,再待下去便会误事,但鬼使神差的,他顺着她的意思问:“怎么了?” “明日的事,不能今日做吗?”蒋南絮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楚。 听懂她的暗示,周沅白微微一怔,旋即,在短短的几息内,凤眸中蓄满了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氤氲缱绻。 不久,他压抑住笑意,挑眉轻声道:“你想现在做?” 他这话说的,就像是她已经迫不及待要与他做那事了一样,蒋南絮脸颊的温度愈发深了几分,抿了抿唇,似有若无地瞪了他一眼。 在她看来,与其明日在她的凝香院担惊受怕地做,还不如在这做了算了,至少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于是解释道:“在你的地盘,总比在侯府要方便。” 周沅白触及到她娇嗔的目光,眸光骤然一深,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确实要方便许多。” 虽然他同意了她的说辞,但蒋南絮还是看出了他的迟疑,想了想,又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明日也不是不行……” 说着说着,或许是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谈论这种事太过羞耻,她的脸越来越红,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罢了罢了,那就明日再见吧,今日就算了。” 话毕,她微微斜过身子,不想让周沅白看见她红透了的脸,旋即用手掌轻轻给脸颊扇风,嘀咕着:“最近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然而就是因为这个动作,她并未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男人正在慢慢朝她走近。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她的身边站定,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屋外的日光,在她身上落下一片浓厚的阴影。 紧接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缓缓贴上了她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脸侧细嫩的软肉。 男人宽厚的手掌又热又大,与她滚烫的肌肤交汇,简直比屋外毒辣的太阳还要折磨人的意志。 蒋南絮愣愣抬眸,便看见周沅白狭长的眸子弯了弯,薄唇一张一合:“话都让你说了,那我说什么呢?” 蒋南絮听出来他这话的意思是在内涵她变卦太快,一会儿今日,一会儿明日,没个确定的答案,她自己当然是偏向于今日把事给办了,免得明日夜里还要应付,不仅累得慌,还影响她休息,所以她才会一时口快,不顾颜面地委婉提出要与他现在同房的要求。 可现在她看出来了,他更偏向于明日相见,所以反应才这般平淡。 心里说上来是什么滋味,许是之前他饿狼扑食的样子太过深入人心,这会儿被变相拒绝,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蒋南絮轻轻拍开他的手,淡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就先回去了,明晚我会像之前那样给你留窗的。” 说完这话,蒋南絮就打算起身离去,毕竟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可刚抬起屁股,她的肩膀就被他给摁了回去,强硬的力道压得她皱起眉头,不解地睨了他一眼。 周沅白唇线平和,眼中却笑意十足:“我有说不做吗?” 闻言,蒋南絮气得翻了个白眼,愤愤道:“那你也没说要做啊,真是的,我看你才是最爱变卦的那一个,所以你到底做不做嘛?磨磨唧唧的……唔。” 那张戏弄她的薄唇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含吮□□间,换了个更轻浮的方式戏弄于她。 他一改方才的淡定从容,急切的动作让蒋南絮一度喘不过气来,她不禁想,原来急不可耐的并非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唇齿交缠中,只听周沅白哑声吩咐:“关门。”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5节 旋即,她被他打横抱起,迷糊中,只看见影召悄无声息踏入门内,脑袋低垂,目光坚定又平淡,就像是完全把他们当作空气一样,迳直向前,摸到门框后,便将门给快速关上。 目睹这一幕,蒋南絮羞得将头把周沅白的胸膛里埋了埋,影召是信阳候府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确切知道她和周沅白私密关系的人。 每当看到他,一种强烈的违背伦理的背德感就将她给团团包围,这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周玉珩。 对于她来说,周沅白是她夫君的弟弟,对于周沅白来说,她是他哥哥的女人。 但是与她不同,周沅白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层关系,他永远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丝毫不受其影响。 就像现在,他也是一副完全不受影召影响的样子。 蒋南絮很羡慕,果然,有时候脸皮厚一点,性情奇怪一点,不合理就会变得合理,不寻常就会变得寻常,随心所欲,不被别人的目光影响,压在肩上的担子就会不自觉地变轻松。 愣神之际,不知不觉她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处在上方的男人正在动手解她的腰带。 不知道是他太过猴急,还是压根没想起来要注意她的头发,动作实在粗鲁,蒋南絮忍不住提醒道:“……我的头发。” 衣裳她倒是可以完整穿回去,但是头发要是弄乱了,她可没那个手艺还原这样复杂的发型。 周沅白虽然不满于她的分心,但还是轻声安抚:“我会注意。” 得到他的保证,蒋南絮暗暗松了口气,夏日的衣裳轻薄,几乎没费多大的功夫就将她扒得只剩最贴身的小衣服。 大片白皙的肌肤陡然暴露在空气中,闷在体内的暑热散去,凉快极了,可她却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胸前仅剩的布料,红着脸不敢和周沅白的眼睛对视上。 偏生他却拉着她的手把她整个人从床上提了起来,身体蓦地腾空,她吓得尖叫出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他冷声指挥:“帮我脱。” 蒋南絮睫羽颤了颤,视线恍然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随即向下掠过他凸起的喉结和修长的脖颈,再往下,是不知何时已经解开的腰带和微微敞开的领口。 他虽然开了口,但因为害臊,蒋南絮捂着胸口的手迟迟抬不起来,毕竟之前都是由他来宽衣解带,这回猛不丁地让她来帮忙,说实话,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你也可以穿着,没必要脱吧。”蒋南絮试着商量。 周沅白却皱了皱眉:“你上回不是嫌弃衣服上的纹路磨得你很疼吗?” 闻言,蒋南絮想起来,她好像确实说过这句话,就在不远处的那张软榻上。 作为身份尊贵的侯府二公子,从里到外,周沅白的每一件服饰做工都格外精细复杂,各种样式和绣花层出不穷,有一些还要镶嵌上宝石和金子作为点缀。 身躯交缠中,肌肤难免会磨蹭到这些东西,不舒服得紧,所以中途她就轻声抱怨了一句,但那只是她无意识的一句呢喃,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蒋南絮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抓着衣裳的一角顺着他的胳膊往下脱。 他很配合,不多时,就只剩下白色的里衣,再脱下去就不剩什么了。 里衣柔软,蒋南絮便没再继续,垂首低眉,端坐着等待他主动进行下一步,可等着等着,却迟迟不见他有所动作。 她心中疑惑,掀起眸子悄悄看他一眼,正巧将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尽收眼底。 少顷,便见他自己开始脱起里衣,动作迅速而利落,还不忘开腔调笑她:“蒋南絮,磨磨蹭蹭的,究竟是谁?” 说罢,他把脱下的里衣随手丢掷床底,倾身朝着她压过来,宽阔的身躯一点点把她吞噬。 蒋南絮嫌少听到他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微微愣神的功夫,他独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明明是好闻的淡淡香味,却侵略性十足。 耳尖忽地一痛,男人低沉的嗓音徐徐响起:“在想什么?还不认真些。” 热度从耳尖逐渐向下蔓延,旋即整个耳朵和脖子都变得滚烫不已,她受不住地低吟出声:“没想什么。” 然而在他强势的攻势下,她的反驳显得那般微不足道,时轻时重,让人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这个专门以折磨她取乐的坏人身上。 呼吸越来越沉,蒋南絮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发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声音。 “啧,可别咬破了。”周沅白抬手摁住她的唇瓣,防止她不小心伤到自己,盯着她略带执拗的眼神,轻轻勾了勾唇,她总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格外执着,执着到过分可爱。 盯了几秒,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那两瓣柔软的唇,好心提醒:“你这不是跟我较劲,而是跟你自己较劲。” 蒋南絮偏过头去,哼了一声,语气些许地冲:“你管我。” 闻言,周沅白诧异挑眉,不由反思,他最近是不是对她太温柔了?她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第50章 心动 在他面前,狼狈突兀的心跳声(二…… 蒋南絮的额头微微泛汗, 话一说出口,她还未觉得有什么,可当触及到周沅白那晦涩不清的眼神, 后知后觉方才那句话多少有些冒犯。 于是她伸出纤细的手指, 轻轻地抓住他的胳膊, 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 娇媚地用轻柔的声音控诉:“还不是你没个轻重,但凡……呃。” 话音未落,随着他报复性地加深, 眼尾的那抹湿润骤然化为泪珠, 她的指甲也随之深深陷进他的肉里。 撒娇不成, 反遭了更重的反噬, 蒋南絮好看的眉眼皱起一团,没好气地用手推了推他:“你太过分了,我不想继续了, 我要回去。” 周沅白可不会放任她使小性子,一只手就轻松准确擒住她乱动的双手, 高高举起越过她的头顶, 压在枕头之上, 若有所指地嗤笑一声:“你确定要半途而废?” 这样羞耻的姿势让她轻佻了眉, 明眸流转,媚眼如丝, 红得又要滴出水来。 察觉到这一点, 周沅白身躯微顿,说:“才给你消的肿,可别再哭了。” 蒋南絮动了动手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会这样,都是因为谁啊…… 因为委屈,她不可抑制地吸了吸鼻子,声音也染上了一丝哭腔:“我才没有要哭。” 话是这么说,可分明是要哭的前兆,周沅白略感头疼,比起在他面前哭,他情愿她放肆一些,哪怕话说的难听,至少不会让他束手无措。 缠绵的动作停了停,他俯身吻上她的眼尾,眼泪的咸味从唇瓣蔓延至口腔,染上舌尖,渐渐的,都忘了该如何呼吸,旋即,他微微侧头,一路向下吻去。 她的每一寸肌肤,就像一块刚做好的糕点般细嫩柔软,让人禁不住地想要一口一口,慢慢品尝其中的多种滋味。 感受到他越来越往下的唇齿,蒋南絮惊得瞪大了眼睛,身子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喃喃开口,试图打断他进一步的行为:“你别这样……” 忍了许久的声音,还是没有如她的意,从喉间缓缓溢出来一声又一声,沾上粘腻的气息,让人心神荡漾。 周沅白视线微沉,漫不经心地凝视着她,乌发似云雾般铺开,凝脂般的雪肤透出薄薄的胭脂色,婀娜丰腴的身子分外夺目,只一眼便叫他失了魂。 他压着她手腕的掌心向上移动,攀附住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明知故问:“别哪样?” “……”如此明晃晃的调戏,她哪里还愿意开口,转过脑袋不想面对他。 他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修长的手指玩弄拨动她的骨节,激起痒意的同时,还不忘细声追问:“嗯?怎么不说话?这可不像你。” 蒋南絮所有的脾气都被他弄得发泄不出来,当别人不想说话的时候,但凡有点有眼力见的早就闭嘴了,可他偏不,硬是要将别人的嘴给强行撬开,真是恶劣极了。 忍了又忍,她斜斜瞪他一眼,呛声道:“你的话太多了,也不像你。” 这话一出,他突然笑了,笑声低沉悦耳,眼底混沌的情.欲之色,衬得他本就俊朗的脸愈发得具有诱惑性。 蒋南絮仰着秀容,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胸口,就像是要冲破那层阻碍,直直的钻进身上之人的胸口去。 虽然很不像承认,但是不可否认,周沅白真是长了一张好皮囊,平素不笑的时候矜贵又高雅,但一笑起来,就莫名开始散发极具吸引力的魅惑。 蒋南絮尤为看脸,若是抛开他那恶劣的性格,或许她已然对这张脸心动了,可惜,她抛不开。 旋即,她闭了闭眼,想要将眼前的男色摒弃脑后,然而还是无济于事,狼狈突兀的心跳声仍然在响动,默了默,她只能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眨了眨长睫,忽地抬起头,白细的脖颈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曲线,她主动吻了吻他的唇侧,带着轻微的喘说:“莫说废话了。” 闻言,周沅白反客为主,浅尝辄止后,深深吻了下去。 * 蒋南絮踩着最后的节点回了侯府,穿过一个又一个廊庑,总算是到了凝香院。 去给周沅白跑腿的梦月还没回来,烟云也不在,屋里屋外空荡荡的。 折腾得太久,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又没能有空闲沐浴,蒋南絮自己接了水擦了擦,又换了身衣裳才算舒适了许多。 躺在榻上看了会儿那本古籍,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的烟云才回来了,见屋内只有蒋南絮一个人,烟云有些诧异:“娘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梦月呢?” “我们在街上偶遇了二公子,她被二公子差使着去城东取东西了。”蒋南絮目不转睛盯著书页,用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 听到蒋南絮提起二公子,烟云眼中划过一抹不自然,但转瞬即逝,很快,她随意道:“那梦月岂不是得到晚膳时分才能回来?” “应该是吧。”蒋南絮漫不经心应着,话题自然而然截至,烟云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如预料的那般,梦月赶在晚膳前回来了,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蒋南絮些许诧异,好奇问了嘴,才知道她拿到了一笔不少的报酬。 梦月美滋滋的把得到的赏钱收好,二公子虽然不苟言笑,但是人还挺大方的,今日得到的赏钱相当于她半年的月钱了。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凑到蒋南絮身边,神秘兮兮地说:“娘子,我今日路过衙门时,看到了外头贴的告示,说是参与玄阳湖刺杀世子的那几个刺客,月底就要被当众问斩了。” 闻言,蒋南絮愣了愣,脑海中想起当时的一幕幕,刀光剑影尤在眼前,不安地抿了抿唇,沉声问:“那衙门可有查出幕后主使是谁?” “告示里没说,奴婢也不知道。”梦月摇了摇头,“不过应该是查出来了吧,不然也不会把他们杀了吧?” 这话蒋南絮倒是认同,玄阳湖刺杀闹得这般大,衙门若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如何能够平息民心?只有把幕后之人查出来,才能极大程度上避免再发生这种事。 谈起这件事,她想起来似乎有一阵子没见着世子了,自从那日赏荷宴过后,她就没见过世子了,世子身处高位,所要处理的公务数不胜数,忙到几乎没有时间踏足后院。 她并不关心世子在忙什么,现下对她来说他越忙越好,最好不要想起她才好。目前,她只想当个透明人,能够明哲保身。 翌日,蒋南絮如往日一般,去往和风院请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平素不会将视线过多放在她身上的魏诗妍,今日总是时不时朝她打量几眼,还特意留她喝了一杯茶才放她走。 走出和风院,蒋南絮停了停脚步,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明明没有什么异样才是,而且魏诗妍全程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话,但是蒋南絮莫名觉得不自在得很,后背也是发凉得厉害。 皱了皱眉头,思来想去,蒋南絮想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能暂时把那股不对劲压下去。 也许是因为早上这段插曲的缘故,今天一整天蒋南絮都有些心神不宁,书也看不进去,所幸脱了衣裙,在床上躺了一天。 侯府另一边,周沅白刚从外面回来,还未来得及更衣歇息,就被人请到了苏扶锳的住处,站在花厅里等了片刻,里头便来人请他进去。 时候已经不早,坐在上首的苏扶锳,一眼便看出朝着她走过来的周沅白是一宿未归,好看的眉头当即蹙起来,说出的话也是不客气:“又是去哪儿鬼混了?” “儿子刚从官署忙完回来,并非去鬼混了。”周沅白淡声说,不卑不亢的模样丝毫不见慌张。 若不是苏扶锳早早派人去官署问过,还真的要信了他的谎话,一拍桌子,重重哼了一声:“我看你啊,嘴里没一句实话,还不老实交代,昨日究竟去了何处?” 闻言,周沅白神色不变,道:“母亲错怪我了,我真是刚忙完。” 他并未说谎,确实是刚从城外忙完回来,但是却不是因为官署的事,昨日因为蒋南絮改变了行程,原本一来一回刚好能赶在晚上回府,却硬生生拖延到了今日才勉强解决。 一夜没睡,再加上赶了一夜的路,他现在异常疲劳,本想低调回来后好好休息休息,不曾想竟被苏扶锳给逮住了。 听着他敷衍的话术,苏扶锳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明明是快四十岁的年纪了,因生来养尊处优,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皮肤白皙,保养得当,气度也十分的雍容。 可一旦生起气来,原本大气从容的长相,就变得严肃可怖,她横眉道:“都已经是及冠的人了,仍然是这样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如何能行?” “你父亲让你负责城内各项事宜,本来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我替你安排见的那些人,都与我苏家交情颇深,又没让你去巴结讨好他们,你只需要露个脸就好。” “可你呢,不仅一场饭局没去,还一个人都不见,次次推脱有事,呵,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我一问,你要么不说话要么摆脸色,怎么?我这个当娘的,欠你不成?” 苏扶锳越说越气,脸色逐渐变得极为难看,见状,她身后的贴身丫鬟赶忙给她倒了杯茶降降火气,一口茶水下肚,她紧皱的眉头才算平和了些许。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6节 然而一抬头,周沅白还是那副疏离淡漠的模样,似是完全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看着看着,她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当场晕过去。 周沅白俯首作揖,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一定会改的。” 闻言,苏扶锳冷笑一声,全然不信他的话,反问:“你会改?” “……”周沅白不吭声了。 苏扶锳扶额叹息,她这个儿子真不知道随了谁,论聪明才智,都说没人能比得过他,然而在她看来,论个性脾气,那才当真是没人比得过他。 都说从小宠到大的孩子才会叛逆,可她明明是按照培养世子的规格去教导的他,处处要求严格,他也不负所望,处处都表现完美,真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让他养成了诡谲多变的性格,令人捉摸不透,常常气得她喘不上气。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还算满意,就是他虽然看上去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偏偏对世子的位置还算上心,愿意配合她在暗中对付周玉珩。 苏扶锳凝他一眼,注意到他眼下泛青的黑眼圈,终究还是心软了:“罢了,你回去歇着吧。” “多谢母亲。”周沅白点了点头,旋即什么都没再说,掉头就走,丝毫不留恋,跟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似的。 盯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苏扶锳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口气又翻涌上来,对身后的丫鬟道:“你瞧,他对我这个母亲居然就这个态度!好些天没见了,临走却连句好话都懒得说。” 贴身丫鬟赶忙上前,一边替苏扶锳按着肩膀,一边轻声安抚,能把侯夫人气成这样的,也就只有二公子了。 二公子其人着实不好相处,别说对侯夫人了,就连对侯爷,他也是同样的态度。 端了一辈子,苏扶锳难得的几次失态全都贡献给了她自己的儿子,闭着眼睛养了会儿神,忽地想到了什么,闷声道:“我管不住,那就找个人来管,我就不信他有了媳妇,还是这副德行。” 温情软玉在怀,就算再冷淡的男人也会有所改变。 周沅白及冠前,她就已经留意过了各大家族里的适龄人选,她的儿媳,必定得是各方面都极为出挑的大家闺秀,出身、样貌、性格等等都得仔细考察。 她的心中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也是为什么周沅白直到现在还没定下婚事的原因,做母亲的,总想给自己的子女最好的。 “说起来,妤歆那孩子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苏扶锳搭在圈椅旁的手蜷了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眉眼间划过一丝烦忧。 周妤歆那孩子也是个闹腾的,脑子没她哥聪明,性子也不够沉稳,但她还小,可以在她的身边多留两年,等她及笄以后,就可以开始教导她该如何做好一个主母的本分。 但是周沅白的婚事,是不能拖下去了。 * 黄昏悄然降临,成片的阴云聚集,夜色卷着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上空。 周沅白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无边无际的夜色,等头脑逐渐清晰,他便翻身起了床,穿上鞋子径直走向旁边放置外衣的架子,利落套上外衣,就着盥洗盆里的冷水洗了下脸,动身朝著书房的方向走去。 不论是北戎商会还是官署,都留了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亲自处理,书房内,梨花木长桌上折子堆积成山,周沅白早已习惯这样忙碌的生活,神色未变,就着明亮的烛火,开始依次批阅。 烛台上的蜡烛越来越短,桌子上的折子也越来越短,转眼间,已然到了亥时。 周沅白合上最后一个折子,把毛笔置于砚台,疲倦地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身子慢慢向后倒去,懒散地靠在圈椅。 就这么呆了一会儿,他微微扭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上,月亮高挂,白的晃眼。 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忽地闪过一张素白的小脸,心思微动,她此时在做什么? 第51章 撇脚 邀请她一起赏月 一觉醒来, 屋外的天色已近黄昏。 蒋南絮视线朦胧地盯着窗外的晚霞,散漫地伸了个懒腰,室内空荡荡的, 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相较于之前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生活, 现在的日子过分悠然安逸了, 她只希望不要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才好。 眼前闪过周沅白那张脸,一颗心又不免开始忐忑起来,蒋南絮咬了咬唇, 扬声唤了声梦月, 想要问问世子和前院的动向。 可等了等, 往常会守在耳房的梦月却没有回应, 蒋南絮心中觉得奇怪,朝着外面探去半边身子,然而由于帷帐的阻拦, 她什么都看不见。 默了默,她忍不住又唤了声, 这次总算有了动静, 珠帘晃动的响声轻轻响起, 过了一会儿, 周玉珩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蒋南絮愣了愣,强装镇定地勾了勾唇:“殿下, 你怎么来了?” 她一边说, 一边掀开床褥下了床,局促不安地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领。 “怎么?不欢迎我来?”周玉珩扫一眼她素面朝天的小脸,眉宇间溢出几分柔情,方才回府, 他无意间看到了摆放在书房的插花,就想着过来看看。 闻言,蒋南絮心中咯登一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娇嗔地唤了一声殿下,鞠躬行礼道:“妾身惶恐。” “玩笑罢了,许久未来过你这儿了,我过来坐一会儿。”说着,周玉珩朝着一旁的软榻走去,留给蒋南絮更衣收拾的时间。 在梦月给她更衣之际,蒋南絮这才知道周玉珩来得突然,并未叫人通报一声,今日是他该歇息在和风院的日子,周玉珩素来遵守规矩,来她这许是临时起意,应当不会留下过夜。 蒋南絮捏了捏袖子,就算他要在此留夜她也拦不住,之前的那回靠着迷药蒙混过去,府内人乃至周玉珩都只当那晚是她的初夜,过了这关,之后无需仔细谨慎,也能轻松应对过去。 周玉珩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要与她欢好乃是情理之中,可不知怎么的,现在的她并不是很情愿,就连现在与周玉珩相处,她也有种是在背叛某人的错觉。 明明,某人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情夫”。 蒋南絮轻笑一声,暗嘲与某人认识久了,自己的神智竟也开始不正常起来,怎么会生出这等荒谬的想法,就因为他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吗? 敛去不必要的杂念,蒋南絮收拾妥当后,就去见了在外喝茶的周玉珩。 有一阵子没见,气氛难免有些尴尬,周玉珩率先问起她最近都做了些什么,蒋南絮一一回答后,周玉珩又问起她父亲的伤好了没有。 “托殿下的福,妾身父亲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已经在返乡的路上了。”蒋南絮面带笑容,慢条斯理的给他斟茶。 “我近日太忙,也未能及时去探望,算起来,倒是我这个晚辈做的失职。”周玉珩接过来,抿了口茶水,闷声道。 蒋南絮笑笑,忙道无事,其实她明白,她不过一个妾室,哪里有面子让周玉珩为了她劳心费神,这些话不过是周玉珩为了安抚她说的客套话罢了。 忙到没有时间探望她能理解,但是难道还没有空闲吩咐下人一声送些补品过去?这么多天都不闻不问,她很难不怀疑他的真心。 何况以周玉珩的身份,怕是根本不会踏进她父亲落脚的地方。 本来按照她的猜想,周玉珩待不了多久应当就会离开了,可一直到吃完晚膳,周玉珩都没有要离开的迹象,甚至还有闲情问她近日来都看了什么书。 蒋南絮坐在矮桌前,瞥了眼越来越低沉的夜色,欲言又止。 说起来,其实周玉珩也只在她这里留宿过两次,一次什么都没做,一次相当于什么都没做,对于她这种靠夫君宠爱维持生活的妾室而言,实在少的可怜。 换做平时,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想尽办法留下周玉珩,可因着白日里魏诗妍的异样,她可不想被其误会成在月中这样特殊的日子故意争宠。 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周玉珩时候不早了,可看着他翻阅她平常看过的那本古籍的样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所幸,周玉珩是个固守规矩的人,他并不会做会让两边人难堪为难的事,没多久就放下了那本古籍,起身就要离开。 行至门口,周玉珩停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等忙完这阵子,我再来看你。” “妾身会一直等着殿下。”蒋南絮垂首低眉,温顺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 周玉珩抿直唇线,他的内心是想要留下来的,可是母亲那边却催的急,何况他的年纪已经到了,周家是该出个嫡长孙了。 忍了忍,他捏紧拳头垂至身侧,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了。 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蒋南絮暗自松了口气,吩咐梦月和烟云去把净室收拾收拾,她想要沐浴过后就上床休息。 不过她并没有太多睡意,打算睡前再看会儿书。 夜色愈发浓稠,晚风拍打着半开的窗户,嘎吱嘎吱惹人厌烦。 因为白日里睡了许久,蒋南絮并不困乏,就打发了梦月和烟云先去睡下,也没有让她们留下一人守夜,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耳边不得清净,蒋南絮合上书,起身前去想将窗户给关上,目光却被天空中悬挂的月亮给吸引,圆月如玉盘,洒下柔和银辉,仿佛要将一切都给照亮。 蒋南絮被这一幕给留住了脚步,怔怔盯着天空出神,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了清源村,小破屋里,无数次躺在那张窄小的木板床上,透过破败的窗户往外看去,每个晚上都是这样美好的夜色。 那时,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她的生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像眼前的夜色一般好?那时的她一定会很幸福吧。 然而过上了称得上美好的生活,她却过的并不像想象中的幸福,整日里提心吊胆,让她不禁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早知道她就不该蓄意勾引周玉珩,不要与周玉珩扯上关系才是,这样她就入不了侯府,也就不会和周沅白这样危险的男人有了后面这些糟心的事情。 可无论是清源山的相遇,还是后面的种种,冥冥之中,总有一双手推着她做出决定,或许在清源山和周沅白对上眼睛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与他纠缠在一起,早已绕不开。 等离开侯府,蛊虫解开以后,周沅白会如约放过她,让她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吗? 她知道这样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想法很天真且愚蠢,可除了听周沅白的话,她又能如何摆脱当下惴惴不安的生活呢? “真烦啊。”蒋南絮忍不住喃喃出声,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叹完气,她打算关上窗户就回去睡觉,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大树后的墙头之上忽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个黑色人影就蹭得一下翻墙跳下地面,眨眼间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周沅白站在窗前,看着眼前愣在原地的女人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烦什么?” “你怎么……”蒋南絮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忘了降低声量,想起来时话已经说出口,不得已猛地捂住嘴,将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间。 侧耳听了听,半响过去,似乎并没有旁的动静,看来她没有吵到梦月和烟云。 周沅白顺着她方才看的方向看过去,稍一思忖,他便想起这个方向正对着和风院,是他大嫂的住处,联想到今日是月中,不难猜出她烦忧的事情是什么。 原本还算尚可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周沅白蹙了蹙眉,扭头看向因为他的突然到访而紧张万分的女人,沉声说:“可惜,今夜他注定不会出现在你的房里。” “啊?”蒋南絮的眉毛也跟着皱了皱,对于他莫名其妙的讽刺感到不明所以。 蒋南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深吸两口气才平复好怒意的翻腾,撇开眼,看向别处,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周沅白冷淡着张脸,眉峰升起一抹烦躁,又悄悄溜走,最后演变成别扭,不咸不淡地应声:“怎么?不欢迎我来?” 同样的话语,蒋南絮可没有对待周玉珩的耐心与他周旋,搭在窗户边沿的手动了动,佯装要去关窗:“既然无事,我便关窗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你敢。”周沅白咬牙切齿。 蒋南絮面无表情,看上去压根没被他的气势吓住,但是关窗的动作却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她不想与之争吵,毕竟声音闹得大些,就有可能吵醒梦月和烟云。 沉默蔓延,蒋南絮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似是要把他的脸给盯出个窟窿来,她猜不出他此行的目的,就只能等他主动告之。 良久,周沅白不自在的敛了敛眸,冷冷道:“有一件事需要你陪同。” “什么事?”见他终于舍得步入正题,蒋南絮挑了挑眉。 “月色很好,我想找个人和我一起赏。”周沅白随意扯了个撇脚的理由。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蒋南絮先是沉默,随后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但很快,她就迅速收敛了笑意,毕竟周沅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赏月?他可真有闲情逸致。 只是为何要邀请她? 蒋南絮想了片刻,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这个府里与他交好到能够一起赏月亮的人,似乎没有几个,而同样有“闲情逸致”的,就只有什么事也没有的她。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7节 第52章 拉扯 我长得就这么合你的心意吗?…… 蒋南絮抬头瞄了眼高空的圆月, 不得不承认确实挺好看的,但抬头就能看见,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要特意找个人和他一起赏。 换做旁人, 她必定会猜疑这是个对方来见她的借口, 可对像换成周沅白, 她全然没有往男女层面上想, 默了片刻,低声问:“在这赏?” 周沅白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这处简陋的窗台,嫌弃地挑了挑眉, 朝着她伸出了手:“跟我来。” “那怎么行?万一……”余下的话还没说出口, 就被他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蒋南絮顿了顿, 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去拿件披风。” 周沅白却没有那个耐心等下去, “穿我的。” 话毕,他麻利解开身上的墨色披风,搭在手腕间, 眼神示意她先从窗户翻出来。 明明之前周沅白翻窗户时十分轻松简单,换做自己却比想像中难得多, 窗户离地面的距离很高, 蒋南絮只能先将一条腿搭上去, 随后双手用力, 双腿悬空,折腾许久, 整个人好不容易坐在了窗台上, 可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个四仰八叉。 猝不及防跌落进周沅白的怀里,蒋南絮不好意思地勾唇笑了笑,旋即借助他的身体, 脚尖慢慢点地,这才平安落地。 站稳后第一件事,蒋南絮便忧心忡忡看向梦月她们睡的那个屋子,所幸闹出的动静不大,没有吵醒她们。 愣神之际,一双带着温热的手朝她靠近,将披风系在了她的脖颈处,深色的布料较好地遮盖住她的白色里衣,与夜色似乎要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她。 蒋南絮跟在周沅白的身后,从凝香院的后门离开,在他的带领下,心惊胆战地穿过游廊和小径,刺激的氛围笼罩着四周,她不由屏息凝神,视线紧紧追随着眼前的男人。 他似乎对侯府护卫的夜间巡视路线极为熟悉,每当她以为要被发现的时候,他总能精准地避开,游刃有余,丝毫看不出惊慌的样子。 走出一段距离,蒋南絮后知后觉发现这是通往后花园方向的路,再往前不远处,就是周妤歆举办赏荷宴的那处池塘边。 不过,他并非要去那个池塘,而是在临近那条路时拐了个弯,带着她走进了假山堆里,高大的怪石围绕,遮挡住倾泻而下的月光,阴森森的,叫人心生可怖。 眼瞧前面没了路,蒋南絮忍不住问:“我们来这做什么?”这里看上去可不是什么适合赏月的地方。 “自然是赏月。”周沅白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假山。 下一秒,他手脚并用,在蒋南絮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迅速爬上了假山的顶端,居高临下瞧着她,仰了仰下巴:“上来。” 蒋南絮眨了眨眼睛,大抵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赏月嘛,高处的风光自然最好。 来都来了,也没必要矫情,顾不得什么形象,挽了挽袖子,来到他刚才攀爬的位置,看准石头之间的缝隙,一鼓作气地往上爬。 最后没了落手的地方,还是周沅白扯着她的手腕,帮着她到达了顶端。 旁边就是游廊的屋顶,周沅白并未放开她的手,而是牵着她沿着前方走过去。 瓦片就在脚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嘎吱的脆响,蒋南絮一颗心也跟着悬在半空,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直到周沅白让她就地坐下的时候,她还是晕头转向的。 蒋南絮喘了几口粗气,略微平息后,这才看清楚屋顶之外的风景,登高望远,在月色的笼罩下,整个后花园映入眼帘,再往远处看去,侯府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一览无遗,既震撼又美丽。 一时间,她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愣愣望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怎么样?还不错吧?”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蒋南絮蓦地回过神,循着声源转过头。 周沅白懒散地坐着,一双大长腿微微弯曲,单手撑着下巴搭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幽深染笑的眸子比月色还要迷人。 熟悉的体温和香味萦绕在鼻尖,蒋南絮尚未平静的心,似乎又开始激起涟漪。 “嗯,挺不错的。”她呆呆出声,视线逃似的挪开,看向下方的庭院。 她在内心中祈祷他别再说话,紧张到指尖下意识蜷缩,可左手触及的却是一片温热,探头看去,原是他们握着的手还没有松开。 蒋南絮额间的青筋跳了跳,只觉得要命,而更要命的是,因为她无意识的这一行为,周沅白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眉峰微挑,毫不吝啬地与她十指紧握。 想挣脱开的想法瞬间折断在半路,蒋南絮嘴角不安分地抽了抽,最终选择了沉默,随他去了。 月色极佳,夜风清凉,蒋南絮头脑缓缓放空,喃喃道:“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这样隐蔽的位置,一般人还真的发现不到。 周沅白盯着她的侧脸不知道看了多久,闻言淡淡撇开头,看向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池塘里的水面平静无波,倒映出天空中的圆月。 无论后花园怎么更改布局,大致的模样都不会过于变动,眼前的风景再美,他也已经看过无数次,内心已然不会被其影响。 然而或许是身边空荡的位置被人填满,在他眼中没什么不同的风景,竟也有了别样的韵味。 半响,沉声开口:“翻墙躲避教书先生时发现的。” “啊?”蒋南絮的胃口一下子就被这句话钓了起来,好奇的目光转向身旁的男人,直勾勾的样子似是在催促他把背后的故事说出来。 周沅白被她生动的模样逗笑,薄唇微勾,记忆被拉回了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那天。 当时他还小,刚搬来信阳的第一天,每日的时光就被两个教书先生给占领。 他与兄长同为嫡子,却拥有不同的母亲。兄长的母亲早已去世,所以取代那个位置的母亲,也希望他能够取代兄长的位置,母亲对他的期望总是摆的很高。 起初,他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何错误,野心,是每个人都该有的,可久而久之,他也会觉得厌烦,厌烦一成不变的说辞,厌烦母亲总是把兄长挂在嘴边,就仿佛离开了兄长,他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少年的叛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养成,那天,他的厌烦到达了顶端,中途从书堂里跑了,为了躲避找他的人,漫无目的地在这座翻新扩建的宅邸里跑来跑去。 不知怎么的,就躲进了假山堆里,眼瞧要被人抓住了,就爬上了假山,翻到了屋顶之上,威胁下面的人若是要抓他,就从上面跳下去。 下人们吓得半死,惶恐的表情至今他还能想起来,为此,他得到了片刻的惬意时光。 也就在那时,他才决定闯出一番他自己的天地来,不靠侯府,不靠抢夺世子身份,他也能得到母亲口中所谓的荣华和尊贵。 从那以后,目标定下,他时不时就会一个人来这坐一坐,可以静心,也可以剔除烦忧。 不过这些,他没必要说给蒋南絮听。 思及此,周沅白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嗤笑道:“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蒋南絮听出他不想多说,捂住被捏疼的腮帮子,哼一声:“我就是好奇,你不想说就不说,捏我脸作甚?下手没轻没重的,可疼了知不知道。” “想来也是,你这样的,一看就知道小时候调皮捣蛋,活该被教书先生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呢。”说罢,本是说出来调侃周沅白的话,但蒋南絮一想到那个画面,嘴角就忍不住的扬起。 最后扬着扬着,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又害怕声音太大被旁人发现,她忙不迭地捂住嘴巴,憋笑憋得难受,肩膀受不了的上上下下耸动起来。 瞧着她这副模样,周沅白也跟着笑了笑,可很快,他就收敛了笑意,佯装生气的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就这么好笑?”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善,蒋南絮想要否认,但已然没了力气,只能快速地摆了摆手,生怕周沅白不相信,脑袋也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待缓了缓,她才出口为自己辩解:“我真没觉得好笑,我发誓。” “嗯?”周沅白死死盯着她,仿佛就在逼着她真的要发誓一样。 蒋南絮话都说出去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举起手,想要做个发誓的动作,但那个手就跟不听使唤似的,怎么都伸不出三根手指来。 为此,她讪笑着低声说:“……就一点点好笑。” “但不是笑你,我是想到我小时候也经常被我阿爹拿棍子追着打,所以我是在笑我自己。”蒋南絮拼了命的自圆其说,全然没注意到周沅白嘴角的弧度已经压都压不住。 等她反应过来,怒气蹭一下就冲上了头,她没好气地推了下周沅白的肩膀,骂骂咧咧道:“你耍我?” 她分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可周沅白就跟个纸片似的,轻轻一碰就倒了下去。 他们双手紧握,蒋南絮也被他带着重心不稳,直愣愣摔了下去,只不过没摔到凹凸不平的瓦片之上,而是周沅白的身体上。 “你!”蒋南絮还闹着脾气,这么一下,害得她以为差点要从屋顶上掉下去,骂人的话就在嘴边,她正准备张嘴,一低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沅白逆着月光平躺着,阴影将他的脸部轮廓勾勒得越发立体,笑起来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疏离,俊朗如玉,神色充斥着痞气的玩味。 该死的,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蒋南絮明明上一秒还被他气得半死,下一秒却因为他的这张脸原谅他的所作所为,窝囊,实在是窝囊,她不由在心中唾弃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所有神情都映入了某人的眼睛。 周沅白喉结微滚,拉着她的手,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近,直至咫尺才肯松下力道。 两人的鼻尖近乎相贴,女人柔软的香气滚入鼻尖,他凝着她,打趣道:“蒋南絮,我长得就这么合你的心意吗?至于盯着我看这许久?” 所有的小心思被他直白戳破,蒋南絮的耳朵不受控地染上绯红,她感受着男人扑面而来的清冷气息,明知他是在逗弄她,心跳却止不住地加快。 她咽了咽口水,正了正神思,语气缓慢而笃定的回怼:“那你呢?又为何舍不得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 第53章 情愫 怎么?只准你咬我啊? 暧昧的话语如同夜色中的清风, 带来一丝朦胧又温暖的情愫,在内心激起阵阵微妙的震动。 蒋南絮倚靠在他的身上,纤细的手拂在他的胸口, 彼此对视, 眸光流转, 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怂了, 动了动胳膊,试图想要远离他的身边。 可是周沅白的力道强势,她如何都挣脱不开, 只好软下嗓音, 自觉跳过了氤氲暧昧的话题:“你这样拉着我, 我不太舒服, 硌得慌,而且也很危险。” 说着,她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 再往下一点距离就是屋檐的边缘,稍微动一动, 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脚正悬空在外, 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周沅白凝视着她的眼睛, 闻着鼻间的淡淡清香, 某一瞬,他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 鬼使神差地抬起手, 轻柔穿过她的发丝。 “有我在,不会掉下去的。”周沅白说的笃定又自信,本以为能够打消蒋南絮的顾虑,却不想她的眉头却皱的更深。 蒋南絮努努嘴, 低声呢喃:“我在意的又不是这个……” “那你在意什么?”周沅白不明白。 当然是你。 这几个字如同烫嘴山芋,蒋南絮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尴尬在眼底一闪而过,她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支撑在他身侧的手腕逐渐坚持不住,发酸发软,眼见下一秒就要倒在他身上。 蒋南絮咬咬牙,无奈道:“你能不能松开我?”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每回都要戏弄于她,着实叫人生气,却又碍于他的身份和绝对力量,无法真的和他翻脸。 然而没等到他的回应,她就率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腕卸力,整个人都摔在了他的身上,嘎吱嘎吱,瓦片发出刺耳的响声。 蒋南絮烦闷地闭了闭眼,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被一双手给捂住了嘴巴,只见周沅白对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屋顶下方,传来一道轻微的说话声: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啊,怎么了?” 游廊之上,一名护卫停下脚步,仔细侧耳去聆听方才听到的动静来自何方,可那声音就跟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找不出它的踪迹。 正当他感到疑惑时,身边的同伴发出催促:“兴许是你听错了,马上该换班了,我们可别耽误了时辰。” 护卫挑了挑眉,也觉得兴许是风吹动了树叶发出的响动,就没再把才才的动静放在心上,提步追上了同伴。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8节 听着那两道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蒋南絮才敢重新呼吸,葡萄般硕大的眼睛眨了眨,泛出涟漪的水光,眼眶里全是后怕,气得张口咬住了他的脖颈,“都怪你。” 都怪他作妖,不然也不会差点就被发现了。 周沅白好整以暇地眯了眯眼,脖颈处的疼痛不足为道,更让他在意反而是掌心传来的湿热,呼吸间,潮气化作水汽,彰显出主人此刻的紧张心情,痒痒的,挠人心肝。 “就这么害怕被发现?”周沅白语音上扬,压根看不出被咬后的不爽,甚至对此还有些兴奋。 他摁住她的后脑勺,似是想要将齿痕压得更深。 蒋南絮没注意到他多余的动作,耳边听着他废话般的调侃,怒意愈发的强烈,力道也加深了些许,直至她的口腔传来酸痛,才愤愤松开了嘴。 月色下,他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了两排整齐的牙印,没见血,却足够的狰狞。 蒋南絮蹙了蹙眉,一度觉得自己下手有些不知轻重了,可视线一转,却又对上男人染笑的唇角,她深吸两口气,暗叹她怎么就没一口咬死他呢。 偏偏他对此不以为意,指腹划过她咬的位置,不咸不淡地睨她一眼,缓缓启唇:“咬够了?就这样?” “那我咬重了,你能乐意?”蒋南絮冷呵一声,明晃晃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为了生存,从小到大她不得已学会服低做小,习惯性地去讨好依附他人,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柔软漂亮需要保护的弱女子,所以她嫌少会直白表露自己对一个人的厌恶。 但显然,周沅白是个意外。 然而就在她失神的这一秒,周沅白忽地支起身子,张嘴咬上了她的脖子。 “嘶。”蒋南絮吃痛,好看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曾多次提醒他不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故而他特意收敛了力气,所以在听到她疑似疼痛的呻.吟声后也没当回事。 细嫩的肌肤比想像中更加柔软,品尝过许多次的纤细脖颈,头一回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他的口腔。 然而反抗却比想像中来的要更快,她的双手猛地朝着他挥来,紧接着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的肩膀上,向外推搡的同时,还不忘嘴上质问他:“你做什么?” 周沅白抬手精准地抓住她的手臂,失笑道:“怎么?只准你咬我啊?” 蒋南絮讷讷无言,一时间竟找不着反驳的点,后知后觉意识到像这种我咬你一口,你就要还回来一口的行为,活像是两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不久,蒋南絮脱离他的桎梏,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小声骂了句:“幼稚。” 周沅白勾唇,却没有回话,像是对此不置可否,掀眼看向远处成群的建筑,此处是整个侯府最高点,不仅能够看到侯府,还能看到临近几个街道,墙面络绎不绝,吸引人去探寻。 静静待了一会儿,周沅白低声道:“走吧,送你回去。” 闻言,蒋南絮收回目光,乖乖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一切顺遂,凝香院里安静的仿佛连一片树叶落下都能听见。 蒋南絮站在门外,紧张的情绪瞬间又涌了上来,刚想推门进去,突然想起身上的披风还没有还给周沅白,赶忙动手解开了系带,将披风递给了身后之人。 随后,出于礼貌,她冲着周沅白挥了挥手告别,就打算开门进入院子,可刚刚踏出去一步,就被身后人拉住了胳膊。 一颗心怦怦跳,她蓦然扭头看过去,恰好对上周沅白晦涩不清的眼神。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话忘了说,可是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他开口,她有意询问,不曾想,下一秒他就松开了抓住她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进去。 心中虽有疑惑,但时间紧迫,蒋南絮最终什么也没问,小心翼翼推开门走了进去。 随着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周沅白低头看向手腕间的披风,指尖所触及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人的温度。 不知怎么的,他抬起手将披风拿至鼻尖嗅了嗅,除了他平素里常用的熏香以外,还掺杂了一丝丝甜美的香味,叫人忍不住流连于这样的香气,难以自拔。 夜风吹拂,扫过他的面颊,周沅白忽地惊醒,意识到自己方才堪称变态的行为,眉头当即皱成了川字,难看得紧。 当真是魔怔了。 舟车劳顿之后,不留在房中好好休息,竟然大半夜跑出来找那个女人…… 周沅白捏了捏眉心,整张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浮躁和烦闷,他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抓着披风的力道重了两分,随即转身离开了原地。 这边,蒋南絮鬼鬼祟祟摸黑翻窗回了屋子,刚想把窗户关上,黑夜中,冷不丁冒出了一道声音:“娘子,是你吗?” 关窗的手一顿,蒋南絮吓得魂都没了大半,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鼓起勇气定睛看去,才发现朝着她走来的人,正是烟云。 她穿着白色的里衣,外面披了件粉白色的外裳,没掌灯,看上去像是刚从被褥里爬起来。 “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蒋南絮强装淡定地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在心里为自己找好措辞:“我刚睡醒,觉得有些闷热,便想着来窗边吹吹风透透气。” 很快,她便转移注意力道:“烟云,你怎么起来了?” 蒋南絮的语气很是轻松自然,叫人寻不出漏洞,可慌张的神情却骗不了人,烟云自觉她肯定有什么事隐瞒,但是却没有证据。 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后门,她之所以起来是听到了后门传出了些许的动静,本想要去察看一番,但是俨然没有了这个必要。 烟云勾了勾唇,随意扯了个理由:“没什么,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蒋南絮心跳如擂鼓,想要早点打发她走,也就没把她的反应放在心上,道:“时候不早了,我就继续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话毕,蒋南絮便关上了窗户,将烟云的脸隔绝在外。 烟云看了眼被关上的窗户,又看了眼紧闭的后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抬步走过去,将原本放置在木门上方角落,此刻却掉落在地的那朵白色花骨朵重新放回了原位。 做完这一切,烟云才掉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夜晚重新回归寂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六月中旬,信阳候府举办了夏日诗会,邀请了全城的青年才俊。 其中,最叫人瞩目的,应当是今年的探花郎沈淮书,据说他很快就会返回京都任职,此次诗会是他在信阳城,参加的最后一次的宴会。 这位探花郎自打回乡后,便处事低调,不常出现在大众视野,故而不少人都怀揣着向他请教学问的心思,想要挤进这场宴会。 毕竟相较于死磕书本,本次科举的“获胜者”的建议可是千金难求。 再者,更令人瞩目的,便是坊间最近流传的有关这位探花郎和世子小妾的风流韵事。 第54章 相助 你替我谢过他。 有人说, 沈淮书口中的那位心爱之人就是世子殿下前不久新纳的小妾,至此,有关信阳候世子仗势欺人、横刀夺爱的故事闹得沸沸扬扬。 一对佳偶惨遭权贵拆散, 多少平民百姓想要为此鸣不平。 不过, 这些都只是不知从哪流传出来的谣言, 一夜之间疯传, 没个准确,大部分人都只敢在私下谈论,毕竟牵扯候府, 谁都不敢断言。 凝香院内, 蒋南絮不安地绞着手帕, 眼神失焦,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子,喝口茶吧。”梦月见状,便猜到她是因为外面的谣言而烦心, 但她跟随她不久,根本不清楚其中的真真假假, 所以她既无从安慰, 也无法反驳外界的猜测。 从昨日开始, 就陆续有人想从她这里探听些许消息, 她都闭紧了嘴,只字不言。 梦月隐隐清楚, 就算平日里相处得再不错, 但娘子的心中仍然竖着一道屏障,无法轻易相信他人。 所以直到现在,娘子都没有主动朝她们透露过零星半点,只叫她们不要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 可是一直放任谣言流传下去, 不进行反驳的话,就会被有心之人猜测成心虚,最后愈演愈烈,假的也成了真的,这于娘子的名声来说,着实没有益处。 “诗会进展得如何?” 一道柔美的声音拉回梦月的思绪,梦月怔了怔,道:“客人们都陆续进府了,此时应当已经在花厅了。” 蒋南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看的眼睛看向窗外,眸底掠过一丝犹豫和算计。 她本以为与沈淮书的事已经翻篇,等他去了京都任职,就再也不会对她的生活产生影响,可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有人把他们的过往传播了出去。 沈淮书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更何况那日服软示弱后,得到了他不再纠缠的保证,所以应该不会是他传出去的。 可这座城里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少之又少,蒋青峰也已经回了清源村,也不可能是他泄露出去的,再者说,为了往后能继续从她这里捞些钱,他也不会傻到亲自断送自己女儿的前程。 到底是谁呢?蒋南絮皱紧眉头,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间竟想不出是谁宣扬出去的。 旁人的看法她并不在乎,她担心的是世子殿下会怎么想?会怀疑她和沈淮书之前有过苟且吗?会因此冷落她吗? 若真是如此,她吃饭的饭碗怕是都要不保。 事情刚传出来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否认,可是她又担心对方掌握了什么证据,便暂时假装对此充耳不闻,等过段时间谣言的热度慢慢冷却下来,她再打死不承认就好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找个机会和沈淮书通通气,让他也千万不要松口承认他们之间有过什么。 思及此,蒋南絮抬眼看向旁边的梦月,诗会上人多眼杂,她自己不方便露面,最好的方法便是让梦月替她去递个信,梦月之前在大街上和她一起见过沈淮书,她是认得他的脸的。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她就快速打消了大半,毕竟要让梦月传话,就必须要向她透露些许事情。 但思来想去,眼下她身边的可用之人,就只有两个人,她总不能去找烟云帮忙吧?烟云虽然办事稳妥可靠,但是目前来看并不是可以信赖的人。 半响过去,蒋南絮咬了咬牙,朝梦月招了招手,把她唤到自己的身边来,小声说:“梦月,我想请你帮个忙。” 闻言,梦月便知她有话要吩咐,赶忙迎上前去:“娘子请说。” 蒋南絮道:“你……还有没有多余的衣服?” 梦月颔首道:“有倒是有,只是娘子问这个做什么?” 蒋南絮顿了顿,说:“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给沈淮书带个信。” 一听这话,梦月心中一惊,脸上不禁露出迟疑的表情。 见状,蒋南絮赶紧解释:“没什么要紧的事,若你不愿意……” “奴婢这就去办。”梦月连忙接话,她在褚府待了多年,心计和城府还是有的,该问的不该问的,该做的不该做的,她自是清楚。 * 侯府每年都会举办两到三次诗会,其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拉拢有前途的学子,尤其是一些“学而优”却不能“仕”的读书人,让其担任侯府门客;其次是为了树立侯府的威望。 侯爷不在府中,这次的诗会世子和二公子都没有空闲时间操持,故而转交给了三公子来牵的头,亦是由其主持。 三公子急于表现,将信阳城里但凡有些名望的学子都邀请了过来,所以规模比以往都要盛大。 宽阔的花厅内几乎容纳了几十上百的学子,一眼扫过去,学子们清一色的素色穿着,服饰颜色大多以淳朴的白色和青色为主,清爽雅致。 两排丫鬟有条不紊地向前走动,进入到诗会的会场。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正中央正在作诗的学子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前来上点心的两队丫鬟。 沈淮书在一众学子当中,名声和学问都是最为突出的,安排的位置自然也是最靠前的,上首坐的便是侯府三公子周俊谦。 沈淮书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旋即便将其放在右手边,茶水晃荡,倒映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 此时,端着点心的丫鬟在他跟前蹲下,有条不紊地将盘子一一摆放在他面前,他随意扫了一眼,刚想收回视线,却见对方像是故意的一般,将其中一个碟子碰倒。 眼见要牵连旁边盛满茶水的茶杯,沈淮书蹙眉,下意识地便要去扶杯子,可谁料那名丫鬟却抢先他开口喊道:“哎呀,奴婢不是故意的。” 闻言,沈淮书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手,眼睁睁看着那个杯子被打翻,茶水溅了他一身。 意外发生的太快,立马就吸引了周俊谦的注意,他猛地看过来,正好目睹了一切,当即呵斥道:“怎么回事?沈探花,你没事吧?”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39节 “无碍,茶水不烫。”沈淮书看了眼跪倒在地的丫鬟,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被茶水打湿的衣物。 他明显是在帮丫鬟开脱,周俊谦也不好再说什么,宴会上发生这种事也在所难免,不是什么有伤大雅的事,冷声道:“衣服都脏了,让人带你下去换一身吧。” “那就有劳了。”闻言,沈淮书笑着应下。 周俊谦让人带着沈淮书下去更衣,而犯错的丫鬟就成了第一选择,意在让其将功补过,沈淮书亲自将其扶起,没人注意到,丫鬟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量,低声说了一句:“有人要见您。” 闻言,沈淮书面色不变,跟在其身后离开花厅。 此刻的花厅外,蒋南絮垂首低眉地等候在角落里,紧张地扣着手,浑身都写满了不自在。 刚刚支走烟云后,她换上了梦月用来换洗的墨兰色丫鬟服饰,又花了点银子混在了丫鬟队伍中,打算让梦月去找沈淮书把话说明白。 但毕竟沈淮书并不认识梦月,他未必会配合,也未必会相信梦月说的话,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跟着一起的好,不过她并不打算亲自露面。 多亏平日里她们为人低调,不爱出门走动,府内几乎没什么人认识她们的脸,因此才没有被发现。 思绪回笼,眼前很快就出现了沈淮书的身影,他跟着那名被她们买通的丫鬟一起进入了花厅的偏房,没过多久,那名丫鬟就走了出来,并关上了门。 随即,她便朝着另一边梦月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因为不方便露面,蒋南絮和梦月是分开行动的,全程只有梦月和那名丫鬟交涉,丫鬟并不知道蒋南絮的存在。 距离太远,蒋南絮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但很快,梦月和那名丫鬟分开,丫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而梦月则朝着偏房走去。 按照原定的计划,丫鬟弄脏沈淮书的衣服后,就把他带到偏房,随后藉着丫鬟去取新衣裳的空挡,梦月就去跟沈淮书说清楚蒋南絮的意思,说完就走。 不过,那些相当于恩断义绝的话,也不知沈淮书会不会应承下来,蒋南絮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希望沈淮书对她的喜欢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谣言传的这般凶猛,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置于险境? 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梦月和沈淮书说了什么,蒋南絮没有等到梦月出来,却等到了两个嬷嬷从游廊的另一边急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先前的那名丫鬟。 蒋南絮瞳孔骤缩,当即明白她们是冲着沈淮书的那间屋子而去,她下意识想要出声提醒梦月,可残存的理智拦住了她,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思忖片刻,她刚想要转身悄悄离开,扭头却看见另一道小径旁,魏诗妍和世子正并肩朝着这边走过来,花厅偏房这边靠近世子的后院,也是通往花厅的捷径。 这是蒋南絮选择这里的原因,也是为自己留的后路,不曾想,竟成了她的绝路。 进,也不是,退,更不是。 眼瞧着双方都越来越近,蒋南絮顿时急出了满额头的汗,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她恍然一抬头,就看见走廊尽头忽地出现了一大群丫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纸墨笔砚,还有的,抬了一扇一人高的屏风,齐刷刷朝着她的方向走来,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而队伍的末尾跟着的,竟是张熟悉的面孔。 影召从她的身边经过,瞧见她的装扮也没有太过惊讶,仅仅是用眼神示意她跟上队伍。 影召出现的太过巧合,蒋南絮虽觉有异,但眼下没有让她思虑的时间,除了跟着他一齐离开,也没有了第二个选择。 蒋南絮悄无声息地跟在队伍最后,与影召一前一后,有屏风的遮挡,没人注意到突然插进去的她。 待走出魏诗妍和世子殿下的视野范围,蒋南絮看着眼前一众的侍女,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属下听命行事。”影召回答得分外简洁,但他听的谁的命,一目了然。 确认他确实是来帮自己的,蒋南絮赶忙求助道:“我的侍女还在……”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影召打断:“属下已经着人去处理了。” 闻言,蒋南絮抿了抿唇,心中愈发疑惑周沅白是从何得知了她的谋划,但是此番能够死而后生,着实多亏了对方。 “你替我谢过他。”蒋南絮轻声道。 影召没应声,却点了点头。 第55章 捉奸 嘤嘤委屈,眼眶微红 越过拐角, 一众侍女朝着花厅的方向而去,影召则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边走边低声道:“我们绕路回凝香院, 不管发生什么, 届时娘子只需说你从未离开过屋子即可。” 冷静下来, 蒋南絮很快便意识到是有人顺水推舟, 做了个局让她自己跳进去。 至于幕后之人,除了恰好带着世子殿下出现在那的魏诗妍,她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现在想想, 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 顺利地不太寻常, 侯府的丫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收买。 也怪她自己沉不住气,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如坐针毡,如果不是影召突然出现救了她,她恐怕已经落入了他人的圈套。 有了影召作掩护, 蒋南絮很顺利地就回了凝香院,烟云已经办完事回来, 站在院子里等候, 见她做一副丫鬟打扮也并未有太过惊慌, 淡定地过来帮她重新梳妆更衣。 蒋南絮穿戴整齐, 看向镜子里烟云的倒影,忽地想到了什么, 讷讷出声:“烟云, 你该不会……” 说到这,蒋南絮停了下来,并未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聪明如烟云,立马就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 低声接话:“娘子想问奴婢是不是二公子的人?” 蒋南絮的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影召出现的那般合适,她不得不怀疑身边最亲近的人。 和镜子中的烟云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接话,屋外就传来一阵不小的响动,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不多时,魏诗妍的贴身丫鬟红秀就出现在了门口,看见屋内的蒋南絮,她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说:“蒋姨娘,世子妃请你去前院一趟。” 蒋南絮从椅子上起身,同时扯出一个得体的笑,问:“出什么事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红秀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内心愈发觉得蹊跷,她们的人明明亲眼看着蒋南絮乔装出的门,余下的一切全都将计就计安排得妥妥当当。 预想之中,就算蒋南絮与沈淮书不会发生什么,也会因为之前放出去的流言,以及和外男共处一室而遭到打压。 而现在,一切都被打乱,只抓住了尚且来不及逃脱的她的婢女梦月。 红秀勉强勾了勾唇:“倒没什么大事,娘子去了就知道了。” 就算她不说,蒋南絮也能猜到多半是跟梦月有关,那样的情况下,基本很难将人从屋子里悄无声息弄出来。 蒋南絮跟着红秀前往和风院,刚到门口,就撞见了一个前来求见魏诗妍的丫鬟,看样子脸生的很,不像是世子院里的人。 蒋南絮心系梦月,草草掠过一眼就要进入院子,却见那个丫鬟突然朝着她靠过来,扬声说:“姨娘留步,奴婢有话要说。” 闻言,蒋南絮脚步一顿。 不过一旁的红秀看出了端倪,并未给她们单独说话的机会,“世子妃还等着呢,蒋姨娘先进去吧。” 一听她们要走,那个丫鬟赶忙跪下,语速极快地表示:“奴婢是花厅负责打扫的婢女,有重要的事向世子妃禀报。” 蒋南絮收回目光,看向红秀道:“不如让她一起跟着进来吧?” 红秀一言不发,思忖片刻,还是让那个丫鬟跟着一起进了院子。 和风院内。 魏诗妍看着地上跪着的梦月,脸色说不上的难看,蒋南絮竟然不在那间屋子里! 此次沈淮书上门参加诗会,她料定蒋南絮肯定会坐不住,事情也正如她所想的那般,对方乔装出门,亲自将把柄递到她的手上。 一步一步引导对方踏入她的陷阱,眼见马上就要“捉奸在屋”,不曾想,临了,屋内竟只有她的婢女,而她本人,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了变故,接下来准备好的计划自然不可能再实施下去,在周玉珩的示意下,她只好先领着梦月回了自己的院子,剩下的还需和蒋南絮对峙。 等了片刻,终于等到了蒋南絮的身影,只不过除了她以外,还有个面生的丫鬟。 魏诗妍眉头一皱,待红秀俯身在她耳边解释一番,她才大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妾身见过世子妃,敢问世子妃唤妾身来,所为何事?”蒋南絮上前两步,敛眸与身旁的梦月对视一眼,旋即,不慌不乱地屈身施礼。 魏诗妍指尖轻点桌面,眼神转向梦月,道:“这人,是否是你院中的丫鬟?” 闻言,蒋南絮面露诧异,一脸的惶恐,就像是才发现屋子中央还跪了个人,抬手捂了捂唇:“梦月的确是妾身院里的……世子妃让她跪着,可是她犯了什么错?” 瞧着她装模作样的姿态,魏诗妍眉心蹙了蹙,“也谈不上犯错,只是有花厅的婢女称,梦月用你的名义买通了她,在诗会上特意打翻茶杯,要私下见沈探花一面,可有此事?” 话毕,她掀眼瞥了眼与梦月并排跪着的那名婢女,后者立马会意,接话道:“没错,就是梦月找到我,让我为她和沈探花见面创造机会。” “什么?”蒋南絮脸色大变,看都没看那名婢女一眼,就像是刚刚听说此事一般,连忙否认:“妾身之前就与您说过,妾身与沈探花虽是同乡,但根本就不熟,为何要大费周章让梦月去见他一面?妾身绝对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近日坊间流传的有关你和沈探花的流言,你应当也听说过吧?说是不熟,你觉得可信吗?”这话的意思,就是魏诗妍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说辞。 蒋南絮最擅长装傻充愣,演戏这种事她再熟悉不过,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委屈道:“那些流言不知道从哪流传出来的,简直假的不能再假了,妾身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怎得传到世子妃您的耳朵里了?” “难不成世子妃是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就认定了妾身与沈探花有染?”蒋南絮喃喃自语,眼泪在微红的眼眶中打转,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魏诗妍没想到她的嘴竟这般硬,半分都不松口,不承认也不解释,在这跟她绕圈子。 忍了忍,魏诗妍轻嗤道:“我并非此意,只不过想要你解释解释,本该在你身边伺候的梦月,怎得跑到花厅去了?还恰好和沈探花出现在一间屋子里?” 此话一出,蒋南絮下意识捏紧了指尖,若她执意说自己不知情,撇清关系,便会置梦月于不利,当下,急需一个理由,来将梦月出现在那的时机合理化。 然而没等她开口,方才跟着她进来的丫鬟,忽地抢先开了口:“说起来,全怪奴婢。” 她蹭一下跪了下来,口齿清晰地解释:“奴婢名唤阿兰,是负责整理花厅偏房还有打扫落叶什么的,昨日闹了肚子,身体着实不好,但又不想丢了这个月的赏钱,就拜托了梦月姐姐帮奴婢半天忙,还望世子妃恕罪。” 听着听着,蒋南絮眉宇间的愁容淡了些许,她猜,这人应当是影召派来帮她的。 既是负责偏房的,那么梦月出现在偏房里帮忙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眼瞧要为梦月开脱,红秀脸都气绿了,厉色道:“既是有这层原因,那你刚才为何不说?蒋姨娘为何也并未提及?” 蒋南絮一脸无辜地小声反驳:“你也没问啊。” 梦月则委屈补充:“那两个嬷嬷突然闯进来,奴婢都被吓傻了,哪里还敢吭声。” “……”红秀无话可说,只能将矛头重新对准了她们买通那个丫鬟的罪证:“那总不能是这个丫鬟平白无故冤枉了你吧?那你买通她的银子又作何解释?” “谁知道她那银子如何来的?反正不是奴婢给的,而且奴婢与她素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奴婢也不知她为何要陷害奴婢……” 梦月支支吾吾,在红秀的怒视下,声音越来越小:“兴许、兴许是她想为自己不慎打翻茶杯而找个替罪的,也说不准呢?” “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猝不及防被污蔑,梦月身边的丫鬟坐不住了,赶忙想要为自己争辩,但是却被上首的魏诗妍打断。 “行了。”魏诗妍面色凝重,瞥了眼下方一众人,最终摆了摆手道:“蒋姨娘御下不严,罚俸半个月,至于其余人,皆罚俸半年,在院外跪满一个时辰再回去。” “世子妃……”红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魏诗妍一个眼神制止。 眼下证据不足,双方各执一词,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一直抓着不放有什么意义? 魏诗妍松口宽慰了几句蒋南絮,随后便让其回去了。 * 前院花厅,沈淮书换过衣裳,重新落座。 与此同时,周玉珩为了给周俊谦撑场子,也出现在了诗会上。 两人一同出现,相谈甚欢的模样似是要力破近日的流言,但也有人怀疑是表面功夫,毕竟夺“妻”之仇,哪能这么快消弭。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0节 有好事者专门提及此事,想要让沈淮书难堪:“沈兄,恕我消息闭塞,你回乡这般久了,怎么都没听说你订亲的消息?”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齐刷刷看向了好事者。 但同时,他们也十分好奇沈淮书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当初他为了心上人拒绝郡主的消息,可是传遍了大街小巷,如今心上人却改嫁给了信阳候世子,换做谁,都无法淡定应对吧。 周玉珩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也将余光放在了沈淮书身上。流言他听说了,将信将疑,但是要说全然不膈应是不可能的。 第56章 不忍 他受伤了? 一是他对蒋南絮的了解并不深, 她从未透露过她家里的情况以及她的过去,更别说提及她和沈淮书曾有过一段,对此他自是感到生气;二是沈淮书作为新晋探花, 关系弄得如此恶劣, 并非他所愿。 相较于前者, 他更在意后者, 毕竟对他来说,人脉要重要得多。 所以他也很好奇,沈淮书会如何作答。 沈淮书的表情未变, 淡淡的神情仿佛没听出那人话里的不怀好意, 半响, 唇角微勾:“我与你不熟, 你没听说也实属正常。” “扑哧。”有人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那人的脸面一时间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哦?不知是哪家的女儿如此有幸,能够嫁给我们沈兄?” “与你何干?”沈淮书仍旧不给面子, 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把对方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上回在他与蒋南絮见过面后没两天, 就有人找上门来, 言辞间皆是要他配合证明他与蒋南絮有染, 以此来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时他就猜到是侯府里有人要拿他们之间的往事, 给蒋南絮身上泼脏水,果不其然, 没多久就有不利于蒋南絮名声的流言传出。 方才他之所以愿意跟着那个丫鬟离开, 就是想提醒蒋南絮要小心,不曾想,还没跟蒋南絮派来的人说上几句,就有两三个人闯了进来, 其中一人正是把茶水打翻的那个丫鬟。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觉得和他一起在屋里的是蒋南絮,但那架势明显是奔着捉奸来的,可惜,他们最终未能如愿。 由此,不难猜出蒋南絮鲁莽行事差点就落入了某些人的圈套,无法得知蒋南絮的安危如何,他的心情本就不好,此人此举无异于撞到枪口上,不怪他说话难听。 听完沈淮书的回答,那人的脸色倏然变得通红,旋即逐渐变得铁青,最后变得黑如煤碳,精彩纷呈,叫旁观者看得不由发笑。 以往沈淮书都是表现得一副高冷如冰山的模样,为人虽然不喜热闹,但还算友善,谁能想到一旦触及他的逆鳞,他竟会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眼见场面变得极为难看,周玉珩给周俊谦使了个脸色,原先还在津津有味看戏的后者,立马会意,收敛起了笑容。 周俊谦清了清嗓子,开口给了那人一个台阶下:“今日汇聚在此,乃是为了吟咏诗文和切磋学问,你倒好,竟打听起别人的私事来了,还不自罚三杯,以表歉意。” 有了周俊谦的介入,那人便不好再拿乔,也不敢再造次,不情不愿地端起酒杯,一边朝着沈淮书鞠躬致歉,一边依照周俊谦所言连喝了三杯。 见状,沈淮书也没有继续追究,余光对上周玉珩打探的视线,想到了那位自称阿絮贴身侍女的丫鬟说的话,最近流言广传,阿絮希望他对他们曾经的关系缄口不言。 胸口处的海棠头花压得他心口隐隐作痛,此话无异于是和他划清界限,他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她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她以为他会忍心破坏她现在的生活吗? 插曲过后,诗会继续举行,临至尾声,宾客依次散去。 平素与沈淮书交好的同僚从座位后方绕过来,双方打过招呼后,一同朝着外面走去,低声道:“沈兄,方才你的那番言论着实解气,可是就怕这般招摇,容易无形中得罪一些人。” 沈淮书谢过他的好心提醒,对方本就不怀好意,他也没必要笑脸相迎,至于得罪人与否,他并不放在心上。 默了几息,他的同僚刻意压低声音道:“沈兄,其实那人的话也算是个警醒,当初你在殿前说的话可得作数,不然不仅得罪了长公主和郡主,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沈淮书以已有心上人之名拒绝了陛下为他和长乐郡主的指婚,得了一个深情才子和不贪财慕势的好名声,如若不兑现,一是郡主那边不好交代,二是陛下也会对此不满。 如果按照流言所传,沈淮书如实告诉陛下他的心上人被信阳候世子“夺”走,那就不仅仅是得罪长公主一脉那么简单了。 信阳候府根基颇深,无论是京城还是信阳,势力盘根错之,捏死沈淮书一个乱说话的人再简单不过,前途尽毁姑且不说,小命都只怕不保。 “我明白,婚事已经在商议中了。”沈淮书没什么情绪的说。 此话一出,同僚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不知……” “她是我夫子的女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并不是流言里传的那位……”说到这儿,沈淮书停了停,眼底流淌过一丝痛楚,不过很快就被他隐藏在虚假的笑意里。 见沈淮书说的笃定且认真,同僚打消了怀疑,笑道:“原来如此,我就知道,流言果真是假的,恭喜你了沈兄,即将如愿迎娶佳人。” “多谢。” 说这些的时候,沈淮书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就是故意说给路过的人听的,旧的流言被打破,新的流言再次传播。 彼时已经回到书房的周玉珩,很快就得到了前院传来的消息。 “他真是这么说的?”周玉珩手里拿着刚从书架上拿下的折子,扭头看向过来传话的柏松。 柏松毕恭毕敬说:“大庭广众下所言,应当不会有错。” 闻言,周玉珩勾唇一笑,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来,传闻都是假的。 “蒋姨娘近来都在做些什么?”说着,周玉珩走至书桌边坐下。 “没什么特别的,蒋姨娘素来不喜外出,一般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度过,前些时日,蒋姨娘陆续来书房借过几回书,这段日子应当是在看书罢。” 周玉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乡下的女子普遍是不会被允许读书认字的,蒋南絮会认字,且对读书感兴趣,这倒是让他有几分惊喜。 沉默半响,他话锋一转,继而道:“对了,那伙苗疆人的新住址可确定了?” “经过上回打草惊蛇后,我们的人一直都在暗中在找寻他们的下落,但苗疆人向来行踪诡谲,善于藏匿,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所以暂时还未能确定他们的新住址。” “继续查吧,左右他们的活动范围也绕不开颜北陌关押的那位少主。” 若是那伙苗疆人入城的目的真是为了营救温祁月,那么对于他来说,不失为一次打压颜北陌的机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需坐等骚乱发生。 就当他们商量余下的计划时,下人来报,说是侯爷回来了。 * 侯府正门,乌泱泱的人群翘首以盼,看向街道的尽头。 蒋南絮站在队伍末端的位置,忍不住踮起脚尖,悄悄往前方投去视线,但除了一个个乌黑的后脑勺,根本就看不清前面的状况。 信阳候乃是宗室子弟,隶属武将之职,常年待在军营,亲自负责士兵的操练,没事就爱带着新兵去山野树林里操练,一待就是一个多月,这次也不例外。 没过多久,街道尽头就传来阵阵马蹄声,停在了众人面前。 领头的应当就是信阳候,身材高大修长却不粗犷,肤色古铜,硬朗的外貌沉稳霸气侧漏,如老虎般的眼眸叫人望之便不由生畏。 蒋南絮定睛瞧了几眼,就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她现在知道周家子女的好样貌和气度都是遗传了谁,有这样的父亲,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信阳候周鸿津扫视一圈底下的儿女,眉头微微蹙起,旋即翻身下马,走至苏扶锳的身旁,醇厚的嗓音带着点指责和无奈:“怎么又搞这么大阵仗?都说无需出府迎接了。” 面对这样的压迫,苏扶锳抿唇一笑,不卑不亢地回答:“妾身也是这样交代的,可是耐不住孩子们太过思念他们的父亲,自发而来,妾身又能如何?” 闻言,周鸿津叹了口气,似是拿她没了办法,大手一挥,示意众人进府。 “周沅白那小子呢?怎么就没见着他?”等进了府门,周鸿津才开始算账,方才粗略一扫,唯独没看见二儿子的身影,这如何叫他不恼火。 苏扶锳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她最是明白男人的口是心非,有人出来迎接不高兴,有人出来不迎接也不高兴,难伺候的很。 她一脸为难,欲言又止道:“他不是不来,而是来不了。” “发生什么事了?”周鸿津一听,眉头登时皱做一团。 安静之中,苏扶锳不忍道:“本来不想说出来让你担心的,但谁知道你毫无预兆地回来了,那小子,受了伤正在床上躺着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她的身上投了过去,蒋南絮也不例外。 周沅白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伤得重吗?方才与影召见面时,他并没有提过周沅白受伤的事,而且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 但转念一想,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这个月月初,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见面了,她并不知道他途中遭遇了什么事,许是外出时受的伤,又或许是…… 蒋南絮咬了咬下唇,她对他了解不多,仅限于他想要她知道的,以及她该知道的范畴,像这样的私事,她无权过问,他也不会主动告诉她。 可就算如此,蒋南絮还是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想要听清楚周鸿津和苏扶锳接下来的对话,然而,事与愿违,周鸿津发话支开了所有人。 蒋南絮只能跟在魏诗妍的身后离开,余下的话她自然是听不到了。 回头望去,只能看到周鸿津露出了略显凝重的神情。 心中一咯登,蒋南絮捏紧了手心。 第57章 尖叫 野外散步 阳光炙烤着大地, 热浪滚滚,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蒸笼之中,无处可逃。 得益于这样的天气, 再加上“误会”的解开, 凝香院与和风院的关系变得微妙, 魏诗妍免去了她日日前去请安的规矩, 只让她月初和月中各去一次即可。 信阳候回府后,一日都不得消停,才待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就张罗着要去城郊的山林里打猎。 眼瞧信阳候如此有兴致, 蒋南絮忧虑了一整晚的心才算放下了, 这至少说明周沅白的伤并不严重, 至少到不了要死的地步。 日子就这么清闲了两日,蒋南絮百无聊赖,身子又莫名疲热, 比之往日更加懒散了,连榻都懒得下。 “娘子, 带这两套如何?”梦月手中高举着两套清凉的夏日服饰, 询问蒋南絮的意见。 蒋南絮从书本里抬起头, 随意扫了眼她选的两套衣服, 兴致缺缺道:“都可以,你拿决定吧。” 此次前去打猎计划是三天两夜, 需要在树林外驻扎帐篷, 本来信阳候只打算带周玉珩和周俊谦两个儿子,但听闻此消息的周妤歆嚷嚷着必须要去,拗不过自家女儿的信阳候只得松口答应。 无奈与周妤歆同龄的四姑娘和五姑娘都不喜打猎,为了找人陪伴, 周玉珩和周俊谦便决定按照自家妹妹的意思,各自带一个女眷前往,算是顺便踏青。 蒋南絮不会骑马打猎,本来是世子妃跟着前往,但是昨天她忽然说身子不适,托人过来告知让蒋南絮前去陪同,好好照顾世子。 由于蒋南絮没有学过骑马,便让府中的绣娘临时赶制了一套新的骑装,明日才会送来,今日先收拾出要带的行李。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日子,因为是简装出行,马车就只备了两辆,一辆用来给女眷乘坐,另一辆则用来放置行李。 蒋南絮等候在一旁,漫不经心看着下人们来来回回搬运行李,身边的周妤歆和傅芷怡正在说说笑笑,神情略显激动,俨然很期待这次的打猎,傅芷怡嫁入侯府的日子不久,与蒋南絮一样,是第一次前往侯府所辖的猎场。 蒋南絮对此倒是没多大兴趣,她阿爹就是猎户,虽然不会让她着手打猎,但经常带着她去山里收获猎物,所以打猎二字对她来说乃是家常便饭,再熟悉不过。 就是不知道高门贵族的打猎方式,与她阿爹是否相同。 愣神之际,信阳候周鸿津出现在了门口,而他的身边人却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家伙。 蒋南絮微怔,眼神直直望向一身墨色劲装的周沅白,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脸色正常,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他的伤就好了?疑问从心底蔓延,但很快就有人代替她问出了口。 “二哥?你也要去打猎吗?可你的伤都还没好呢。”周妤歆上前迎了两步,视线在周沅白身上来回扫视两眼,虽然看不出端倪,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周沅白察觉到远处的视线,掀起眼皮朝着那处看过去,入目的却是蒋南絮迅速垂下的脑袋,眉梢当即不满地蹙了蹙。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发作,忍了忍,方才对周妤歆说:“小伤而已,已经无碍。” “但是……”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1节 周妤歆嘟了嘟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信阳候周鸿津打断:“行了,你二哥皮糙肉厚,哪有那么娇气?躺两天得了。” 话毕,他继续道:“时候不早了,出发。” 如此,周妤歆也不好再多问,想着有府医随行,应当也不会出事,于是担忧地看了眼周沅白,便转身往马车走去。 见她上了马车,蒋南絮也快速收回视线,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 空旷的草地上搭建起一个个帐子,不远处的山林苍翠欲滴,一条清溪潺潺,自帐子旁穿流而过,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随着最后一件行李送进帐子,天色也差不多到了正午,大帐的午饭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香气飘散出来,勾起人的味蕾。 蒋南絮看了眼野外风光,旋即转身进了帐子,这样的天气,帐子里就跟个天然闭塞的火炉似的,没一会儿她的额头就冒出了不少的汗珠。 蒋南絮抬手用手帕擦了擦汗,往杯子里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身体里的热度才算消散些许,看了眼不远处忙着收拾行李的烟云,以及周玉珩的两个贴身丫鬟,好不容易压下的燥热又涌了上来。 避无可避,这两个晚上她都得与周玉珩同榻而眠,一想到会发生什么,她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是她不可能忤逆周玉珩的意思,他若有意,她就只能配合。 蒋南絮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但现实情况却是入府至今,周玉珩居然只在她的院子里留宿过两次! 真不知道他是真的太忙了,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属实有些不符合常理,毕竟他没理由不宠幸一个肤白貌美的妾室。 虽然他的兴趣不高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个认知多少有些伤自尊,是她对他没有吸引力吗?但是从之前的相处分析,周玉珩并不反感她的接触,甚至还很喜欢。 蒋南絮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忽地,帐子外面传来些微的动静,下一秒,周玉珩掀开帘布走了进来,随后,迳直走到了蒋南絮的身边。 蒋南絮上道地给他倒了杯茶水,在他喝水的时候,打量了他几眼。 “怎么了?”周玉珩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挑了挑眉。 蒋南絮柔声说:“妾身想问问殿下是否饿了,好让人去取午膳。” “那便让人去取吧。”周玉珩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闻言,蒋南絮不动声色地给丫鬟们递去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周玉珩的那两个丫鬟一同转身离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留下来伺候的烟云,周玉珩没话找话:“坐了许久的车,累不累?” “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热。”蒋南絮如实回答。 周玉珩这才注意到她鬓角的汗珠,道:“待会儿我会陪同父亲去林子里转一圈,你可以自己待着,也可以去找妤歆和三弟妹说说话。” “或者出去走走也行,林子里要比帐子里凉快多了,不过切记要带上护卫,此处虽然位于树林边缘,但是也不意味着就绝对安全。” 蒋南絮点点头,她应当会出去转悠一圈,毕竟帐子里着实闷热得受不了。 安静一会儿,蒋南絮蓦然想起了什么,试探性问道:“这个季节林子里的猛兽不少,殿下切记小心,对了,就你和侯爷两个人去吗?” 对于她的关心,周玉珩很是受用,笑道:“自然不是,二弟和三弟也会一同前去,也算是为明日打猎活络活络手感。” 蒋南絮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脑子里全是他说的周沅白也会跟着去,先前在侯府门口周妤歆说的话一闪而过,明明身体还没好全,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来。 不过想归想,她必然不会在周玉珩面前特意提起周沅白,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后,午膳便准备妥当,摆上了桌子。 在外面比不上在家里,再加上天气炎热,能够运送的食材也有局限,不过明日正式开始打猎后,就有猎物可以用来烘烤。 用过午膳,帐子里的人就少了大半,有的跟随在主子身边前去狩猎,有的则去猎场周围巡逻,来确保不会有有心之人踏入。 蒋南絮和周妤歆在两个护卫的保护下,沿着小溪一路朝着树林里面走进去,有了高大的枝叶遮挡,炎热被悉数遮挡在外,树荫下十分凉快。 “三嫂不来真是可惜了,这里真凉快。”周妤歆手里拿着几朵漂亮的野花,站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张开手感受着冷风吹拂面颊,带来丝丝的凉意。 蒋南絮见她还有往里走的趋势,转头朝后方看去,她们已经深入树林很远了,再远就看不见帐子了,于是她开口提醒道:“六小姐,咱们就在这附近转转吧,再往里怕是就不行了。” 周妤歆也意识到了这点,想起大哥临走前的叮嘱,脚步一顿,但她此刻正在兴头上,就这么止步于此难免可惜。 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以为意地扬了扬下巴:“怕什么?就算有野兽,也有他们两个挡在前面,能出什么事?” 这话,便是把两个护卫当作人肉护盾了,尽管她说的没错,但是这种不把下人的命当命的想法还是让蒋南絮蹙了蹙眉,扭头看了眼那两名护卫。 他们的表情一成不变,似是也没觉得周妤歆的说法有什么问题,他们效忠于侯府,为侯府的主子献出生命也不为过。 蒋南絮抿了抿唇,看着周妤歆蹦蹦跳跳往里走的背影,也不好一走了之,思忖几秒,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树林就愈发茂密,溪流也随之变深变急,但因为是侯府的猎场,有专人负责,不像她老家清源山那般过于的林深密布,还是比较容易分辨方向。 又走了一阵,也不知是周妤歆走累了,还是手里的鲜花拿不下了,她终于停了下来。 把手里的花分别丢给了蒋南絮和一名护卫,又指挥另一名护卫给她摘了几片大树叶垫在一块石头上,她这才满意地坐着开始休息。 野花扑面而来的香味钻进鼻尖,蒋南絮警惕地环顾四周几眼,确认暂时没什么威胁之后,就在周妤歆的示意下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我就说吧,这个林子到处都是我们侯府的人,能有什么危险。”周妤歆得意地勾了勾唇,随意踢了踢脚边的杂草。 对此,蒋南絮笑笑没说话,凝眸看向不远处湍急的溪流,中心靠里的地方有一个凹陷,目测能有人的腰部深,她不禁幻想若是她不小心掉进去了…… 思及此,蒋南絮闭了闭眼睛,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甩出脑后,突地,耳畔传来周妤歆尖锐的叫声:“啊啊啊啊!” 第58章 喘息 “这样,记忆比较深刻。”…… 蒋南絮转过头去, 顺着周妤歆惊恐的眼神,便看见了盘踞在周妤歆脚边的一条翠青蛇,通体发着幽幽的绿光, 吐着信子, 圆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妤歆看。 蒋南絮立马就意识到是她们坐着的这块石头下方, 应该是这条翠青蛇的地盘。 “快、快把它弄走, 你们两个傻了不成?快啊。”周妤歆被吓得不轻,大喊大叫着让护卫过来救她。 护卫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当即拔出佩剑, 大步朝着她们走过来, 似乎是要一剑把那个小家伙给砍死。 见状, 蒋南絮心生不忍, 开口试图安抚周妤歆过激的情绪,“翠青蛇性情温顺,只要你别刺激它, 它是不会咬你的。” 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慢慢蹲下身子,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 直接出手抓住了翠青蛇的七寸, 随后用力将蛇丢进了旁边的溪流之中。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根本不给周妤歆和那两名护卫反应的时间。 确认那个小家伙从水中安全游到了对面之后,蒋南絮默默松了口气, 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一扭头就对上了周妤歆略显呆滞的表情,某个瞬间,对方看她的眼神比看那条蛇还要害怕。 对视两眼,周妤歆从神游中缓过劲儿来, 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你居然不怕蛇?还敢拿手抓蛇?” 蒋南絮的外貌柔弱无比,看起来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需要保护的那一类女子,谁能想到她居然还有这反差的一面。 “呃,因为我的父亲是村里的猎户,所以我经常帮忙处理一些小动物什么的,有毒的大蛇我当然不敢用手去抓,但这条翠青蛇个头小又没毒,……”蒋南絮尴尬笑了笑,柔声解释着。 还没等她解释完,就看见周妤歆的眼神又变了变,露出意外的惊喜,“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在这?” 话音刚落,周妤歆就丢下她,直奔后方而去,蒋南絮循着动静转过身,就看见穿过杂乱的灌木丛,朝着她们走过来的周沅白和周玉珩两兄弟。 周玉珩上下打量几眼周妤歆,确认她没受伤,方才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隔老远都能听到你的尖叫声。” “我跟你们说,蒋娘子太厉害了,她刚才……”周妤歆兴奋地诉说着蒋南絮的“壮举”,仿佛在她眼里,一个女人徒手抓蛇是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蒋南絮听着她夸大的语句,尴尬地立在原地,无意间抬眸却撞上周沅白的眼睛,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探究的目光似是在问她有没有事,满怀缱绻和关心。 心跳蓦然漏了半拍,她不自在地垂下头去,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起来。 周玉珩对蒋南絮抓蛇这件事也感到意外和惊讶,看一眼不远处不知所措的女人,忽地想到她的父亲是一名猎户,从小耳濡目染之下,这种事也就称不上稀奇了。 确认完她们的安全,周玉珩板起脸,拿出长兄的架势教训道:“走前我不是说过让你们就在林子外围转转吗?怎么跑到这么里面来了?幸亏遇到的只是蛇,万一遇到的是熊,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 他最是清楚自家妹妹的个性,提议进到林子里面来的肯定是她。 周妤歆转移话题的小心思失败,只得乖乖受训,等他说完后,方才撒娇道:“哎呀我知道错了,下次我绝对好好听大哥的话,这次你就原谅我吧。” 话毕,她继续道:“父亲呢和护卫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父亲去了林子的另一边,我们刚好在附近,恰好听到了你的尖叫声就赶过来了。” 周玉珩说罢,就抬手示意蒋南絮过来,走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看得出来他们是抄近路过来的,四周的灌木丛皆被利剑砍断,只余下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小径。 蒋南絮走在周沅白身后,一边小心避开路旁锋利的树枝,一边忍不住去偷瞄他的后脑勺,而他就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忽地开口:“认真看路。” 简单的四个字,让蒋南絮眨巴眨巴眼睛,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前面的周妤歆还以为周沅白是在说她,不满地扭头瞪了自家二哥一眼:“我有在认真看路啊。” 周沅白眼尾一压,并没有解释,只不耐烦地扯了扯嘴唇:“那你就走快些,别挡着我。” 语气着实冷硬难听,蒋南絮挑了挑眉,她真有点担心这兄妹俩会不会打起来,毕竟傲娇如周妤歆,哪里能受得了这气? 果不其然,周妤歆的脸颊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明显被气得不行,但预想中的骂战和打架都没有出现,憋了半天,只见她愤愤耍了个白眼:“催什么催,这路不好走,能怪我不成?坏二哥,不理你了。” 周妤歆也想发脾气,但她不敢。 只因二哥的性格比她要横得多,多年来的压制和教训让她压根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真要闹起来,只会让她既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 二哥可不像大哥那样会惯着她哄着她,她的那些个手段于他而言,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越想越气,又没处宣泄,周妤歆只得尽量远离罪魁祸首,顺便拉着周玉珩快速往前面走去,嘴里还阴阳怪气道:“大哥,咱们快些走吧,免得走慢了,又要被某个人嫌弃。” 没一会儿,那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留下蒋南絮和周沅白大眼瞪小眼。 大抵是太久没见,蒋南絮莫名觉得气氛有些许的生疏,扭头瞥了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两个护卫,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那个……”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齐齐闭上了嘴。 “二公子,你先说吧。”蒋南絮讪笑两声,礼貌地示意周沅白继续说下去。 周沅白听着这声僵硬的“二公子”,眉心蹙起的弧度越发紧密了,少顷,淡淡道:“你们两个,去前面保护世子和六小姐。” “是。”两名护卫不假思索道。 旋即,周沅白眼神示意蒋南絮往他这边靠,给护卫让出可以前行的位置,蒋南絮虽然看出他是故意支开护卫,但是眼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照做。 不多时,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南絮莫名紧张,下意识屏息凝神,眼睛看似是盯着前方,实则余光全落在了旁边的周沅白身上。 反观周沅白,他才不懂含蓄二字如何写,目光直白地盯着她,就像是要把她给盯出个洞来,率先开口:“你最近过得如何?半个月了,蛊虫可有发作?” “过的还行,没有。”蒋南絮摇摇头,惜字如金般答道。 周沅白心生不满,可盯着许久不见的小脸,除了想多看几眼,他压根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 半天没等到下文的蒋南絮,一抬眸就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顿了顿,继续道:“听说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养好了吗?” “被人捅了一刀而已,在腹部。”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2节 闻言,蒋南絮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视线下移,落在了被腰带束缚住的劲窄腰上,有布料挡着,看不出到底有多严重。 虽然他的语气轻轻松松,完全不见有丝毫的波动,就像是他对此根本就不在意,但不管怎么说,那可是被人捅了一刀啊…… 看着她脸上明晃晃的担忧,周沅白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道:“要亲自检查一下吗?” 说着,他抓起她垂在身侧的手,就要往他的衣领处探去。 蒋南絮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抽回了手,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见那个护卫已经走远了,除了个后脑勺,什么都看不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光天化日的,你别胡闹。”蒋南絮低声警告。 周沅白嗤笑道:“怎么?晚上就可以?刚好,情蛊也快到极限了。” 蒋南絮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也很担心情蛊随时会发作,但是…… “怎么都不可以,营地里多少双眼睛啊,你就别想着那档子事了,一切要等我们回侯府了再说。” “你就这么怕被发现吗?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周沅白不懂她为何这么在意,就算真的东窗事发,也有他在。 什么叫做又如何? 蒋南絮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忍不住讥讽出声:“若是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你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然,若是她处在他那个位置,她可能也不会在意他的死活,反正不管怎么样,侯府绝对不会对他这个二公子下死手。 “与其纠结这个,你还不如好好想想你答应我的究竟什么时候兑现。” 周沅白听出她指的是带她离开侯府这件事,的确,与其留在侯府受人限制,还不如早早离开,思及此,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默了默,他话锋一转道:“已经在筹划中了,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 蒋南絮抿了抿唇,没有吱声,只要有蛊虫在,他自然会履行诺言,这一点,她倒不是很担心。 “嗯,我们回去吧,掉队太久,可能会被怀疑。” 说罢,蒋南絮便想率先离开,可周沅白却再一次抓住了她的胳膊,她以为他还有话要说,特意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看过去。 没想到凑上来的却是他带着凉意的薄唇,辗转两次,他便抓着她的手反制在身后,在她耳边低语道:“若是情蛊有发作的前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别死撑。” “提醒就提醒,有必要这样吗?”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越界行为,蒋南絮的呼吸有些不稳,喘着气瞪视着他。 周沅白笑得邪肆:“我觉得这样,记忆比较深刻。” 第59章 反差 教她骑马,硬汉柔情 翌日, 不出意外,又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狩猎正式开始。 三位身着骑装的美丽女子聚在帐外的平地, 似是在等候着什么。 阳光刺眼得很, 蒋南絮以手掌遮阳, 眯起眼睛眺望远方的草地, 绿油油的一片,宽阔又平整,按照周妤歆的话来说, 非常适合骑马奔驰。 神游两秒, 耳边就传来几道马儿的嘶鸣声。 蒋南絮扭头看去, 就见护卫牵着三匹骏马缓缓走向她们的位置, 其中一匹小型的黑色骏马吸引了蒋南絮的注意,比起其他两匹个头较高的棕色骏马,这匹黑马明显要温顺一些。 而事实也验证, 这匹黑马就是为她准备的。 “这匹黑的就给你吧,我特意让人挑选的, 很适合你这种刚学骑马的新手。”说罢, 周妤歆便利落的翻身上马, 一袭艳丽的红色骑装立于马上, 耀眼又夺目。 一旁的傅芷怡见状,也跟着上了马, 她身上的湛蓝骑装也分外惹眼, 看得出她们都极为擅长骑马,动作间英姿飒爽,叫人心生艳羡。 好久没有上过马背了,周妤歆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恨不能立马就绕着草地跑上几圈,但她也不能就这么抛下蒋南絮 傅芷怡瞥一眼下方的蒋南絮,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和不耐烦,朝周妤歆催促道:“下人们自会照顾好她,你就别管了,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跑两圈。” “这……”周妤歆目露犹豫。 蒋南絮笑着道:“我一个人可以的,六小姐不必太担心。” 闻言,周妤歆欣然一笑,扬声说:“既然这样的话,教会蒋娘子骑马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切记别让蒋娘子受了伤。” “是。”众人齐齐答应了下来。 不多时,那两道倩影就随着骏马的残影一并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早早等候在一侧的护卫们也跟着挥舞马鞭,跟了上去,一时间,四周溅起了高高的尘土。 蒋南絮挥了挥袖子,试图把眼前的灰尘挥散,但还是挡不住其飞进鼻腔,呛得她忍不住捂唇轻咳了两声。 待缓和了不少,负责教她骑马的一名护卫就牵着马走到她的身边,开始教她骑马的要领的注意事项。 蒋南絮听的认真,在其讲完上马的技巧过后,她就走上前去,尝试第一次上马,心里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默念着:左手抓鬃毛?,右手扶好脚镫,然后?左脚踩脚镫,一鼓作气跨上马背。 然而现实总比想像中要难得多,周妤歆她们方才轻松上马的身姿尤在眼前,但是换做自己,却连站都站不稳,马儿稍微有点大的动静,她就会不知所措,然后就有要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错觉。 尝试了好几次,蒋南絮难免有些急于求成,左脚还没踩稳,右腿就腾了空想要跨上马背,晃悠之下,不出意外的,整个人朝着后面摔下去。 伴随着一声惊呼,一双宽大的手掌稳稳揽住了她的腰肢,接住即将摔倒的她,平安落了地。 蒋南絮第一反应便以为是那个护卫,下意识拉开了距离,意在避嫌,站稳后轻声道谢:“多谢。” 话刚说出口,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熏香,意识到了什么,她当即扭头,就看见周沅白近在咫尺的侧脸,睫羽倾覆下来,有如墨玉浸染般的黑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难得见你如此礼貌。”周沅白微微启唇,嘴角扬起戏谑的弧度。 蒋南絮暗暗惊讶,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周沅白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越过她,走至那匹黑马,抚摸着马儿柔软的毛发,不紧不慢地解释:“昨日骑马不慎牵动了伤口,所以今日学了乖,懒得去了。” 闻言,蒋南絮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他的腰腹之上,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明明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谁能想到他的腰上有个窟窿? 刀伤裂开可不是件小事,他为何要装作一副从容的模样? 蒋南絮环视一圈周围零星的几个人,犹豫几秒,还是往周沅白的方向靠了靠,背对着他们,没好气地小声说:“伤口裂开了,你就该在床上乖乖躺着啊,出来瞎晃悠什么?” 周沅白倒是丝毫不在乎那几个待命的护卫和侍女,直勾勾盯着面前唠叨他的人儿,薄唇含笑,一字一句道:“怎么?就这么担心我?” 蒋南絮耳尖发热,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嘴硬道:“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待在这,会给我惹来闲话。” 闻言,周沅白轻啧了一声,舌尖抵住腮帮子,似是在压抑着苦笑。 好半响,他朝着她弯了弯腰,目光与她平视,低沉的嗓音染上了一抹委屈的控诉:“我救了你,你却说怕我给你惹闲话?小没良心的。” 此话一出,蒋南絮莫名觉得心虚,虽然知道以他的性格说出这种话,大概率是在逗她玩,顺着他的意接了话就代表落入了他的陷阱,但是她又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沉默片刻,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复,就听周沅白慢悠悠地转移了话题:“你的动作没什么问题,但第一次上马时动作要慢,不要急于求成,也不要太过害怕失败。” “等你心里面准备好了,再翻身上马。”说到这,他朝她递来一个眼神:“再试几遍?” “好的。”见他是真心在教自己,蒋南絮敛起杂七杂八的思绪,按照方才护卫教的方法,再次摆好了上马的姿势。 深呼吸好几次,蒋南絮努力压下内心的恐惧,又尝试了好几遍,虽然其中也有失败,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过后,她终于坐在了马上。 因为有周沅白拉紧缰绳,所以马匹很温顺地待在原地,坐在马背上远比她想像中的要安全和稳当,但终究是第一次尝试成功,她下意识握紧了马鞍的边缘,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从马上摔了下去。 坐稳后,马背上的风光远比正常站着远眺要开阔得多,微风吹拂起她的秀发,在空中荡漾出美好的弧线,金色的阳光洒在她月牙色的骑装上,美得不可方物。 而更加吸引人注目的,则是她嘴角那抹灿烂的笑容,勾得人挪不开视线。 周沅白愣在原地,他能感受到脸颊温热,猛烈的心跳乱了节奏,一点点加剧,逐渐转化为他眼里的炽热与渴望。 蒋南絮全然不察,刚想与周沅白分享喜悦,却见他忽地垂下了眼,怔了两秒,但是没一会儿,周沅白便恢复了寻常的冷硬表情,看向她提议道:“我带你往前走一段路。” 蒋南絮盯着他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见状,周沅白便吩咐一旁的人将他的坐骑牵过来,随后便牵着缰绳往前方走去。 这一幕让围观的几个人感到瞠目结舌,一二公子向眼高于顶,居然愿意屈尊降贵主动给别人牵马?他们莫不是看花了眼? 蒋南絮不懂这个规矩,所以才没有拒绝周沅白的提议,若是她知道,打死她也不会同意。 适应马背过后,周沅白就将缰绳交到了她自己的手里,随之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 蒋南絮偏头看过去,一眼便认出了这匹黑马就是之前吓唬过她的那匹,之前仅有的几次会面都不太友好,此刻望过去,那黑马就跟有感应似的,扭头冲她喷出两道热气。 气势汹汹的模样,骇人得紧。 蒋南絮下意识握紧了手下的缰绳,低头一看自己的黑马,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竟冒出了那句话:真是马比马气死人,一个高大威猛,一个低小……可爱? 而它们的主人亦是极具反差,蒋南絮瞥一眼周沅白高大的身躯,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恰好此时,出去跑了好几圈的周妤歆和傅芷怡回来了,看到蒋南絮身边的周沅白,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问出了方才和蒋南絮一样的疑惑:“二哥?你怎么在这?” “太闷了。”周沅白面无表情道。 对于他语气里的冷淡和不满,周妤歆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一边拿手帕擦拭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一边笑着对蒋南絮道:“蒋娘子这就学会骑马了?悟性挺高的嘛。” 闻言,蒋南絮连忙摆了摆头:“没有,我才学会上马,还不会骑呢。” “哦?是吗?”周妤歆拖长语调,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视线在蒋南絮和周沅白之间扫视几眼。 这突兀的打量,让本就心虚的蒋南絮大气都不敢喘,所幸,她没发现什么,只说:“二哥,你陪我跑两圈呗?好久没跟你一起骑马了,刚好三嫂觉得太阳太晒了,想休息一下。” 周沅白没仔细听周妤歆说了什么,目光落在口口声声说害怕被发现,却不善于隐藏表现得极为明显的蒋南絮身上,玩味地勾了勾唇。 而看到他这一笑容的周妤歆,还以为他答应了,惊喜道:“二哥,你答应了?” 一听这话,周沅白迅速收起嘴角的弧度,一句话就将她的嘴给堵上了:“我的伤口裂开了,不适合骑马。” 周妤歆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响,才愣愣说:“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遛马。” 简单的两个字,再配上周沅白那张冷硬的脸,不知为何,蒋南絮特别想笑,可看着周妤歆逐渐石化的表情,忍了又忍,才勉强将那股涌上来的笑意给压了下去。 第60章 发作 搂着周沅白的脖颈吻了上去 最终, 周沅白还是没能拗过周妤歆的死缠烂打,陪着她去跑了一圈。 蒋南絮自觉傅芷怡不屑与她相处,就自己在旁边安静练习, 马儿温顺, 比较好掌控, 稍微一拉缰绳就会停下来。 在护卫的指导下, 没多久,她也能骑着马儿小跑一阵子,只不过速度不快, 距离也不远, 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啧, 骑马就是要胆子大, 像你这样胆子小的,就不适合马背。” 蒋南絮刚拉紧缰绳,就听到这么一句半是嘲讽半是劝告的话, 扭头看去,就瞧见傅芷怡环胸站在树荫下, 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傅芷怡性子直白张扬, 素来不喜欢娇柔做作、以色侍人的妾室, 她私下又与魏诗妍交好, 所以这两天每回遇上蒋南絮,都没个好脸色。 但偏偏周妤歆走到哪儿都喜欢叫上蒋南絮一起, 害得她根本没心情与其闲逛, 而今天好不容易有个她感兴趣的项目,周妤歆又叫上了蒋南絮这个连马都不会骑的累赘。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3节 教养让她说不出刻薄的脏话,但这种膈应人的话还是能说说的。 “三夫人说得有理,但是妾身还是蛮喜欢的, 以前没机会接触,现在就想多练一会儿,毕竟下次再有机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说罢,蒋南絮脸上适时流露出落寞的神情。 傅芷怡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会戳到对方的痛处,瞧着她满脸真诚的样子,傅芷怡不禁想到了她的身世,卑微可怜,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眉头皱了皱,傅芷怡不自在地说:“你既然喜欢,旁人还能拦着让你不练不成?侯府每年都会来此秋猎,还愁没机会吗?你就安心练着吧,总归是有用得着的时候。” “谢谢三夫人。”蒋南絮展颜笑道。 傅芷怡恍然回神,意识到方才自己竟说了安慰人的话,神色愈发不自在了。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岔开话题道:“你与二公子很熟?” “不熟。”蒋南絮强装镇定地笑了笑。 “那他为何会教你骑马?”傅芷怡蹙眉,说实话,她并不觉得周沅白会是如此好心的人。 “妾身也不知道,许是见我技术太差了吧。”蒋南絮试图用自嘲来结束这段谈话。 闻言,傅芷怡瞅一眼她撇脚的姿势,也跟着笑了笑:“或许吧。” 等蒋南絮骑马学的七七八八,外出打猎的人也就回来了。 篝火在夜幕下摇曳,跳动的火光映照着周围的一切,人们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火上炙烤着白日里捕来的猎物,肉香四溢,勾得人垂涎欲滴。 一名护卫上前,拿出匕首,对准架在火上的猎物,划下好大一块肉干下来,麻利又快速地切成薄片,分别放在不同的盘子里,随后让侍女一一送到侯府的诸位主子面前。 蒋南絮正襟危坐,佯装面无表情地等待着,眼睛却忍不住盯着那几盘烤肉的去向,直到侍女走至她这一桌,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面弯了弯腰,望着近在咫尺的美食,恨不能立马就将其拆吞入腹,可惜,主座上的信阳候不动筷子,她也就不能立马吃上。 不远处,周沅白漫不经心撑着下巴,斜斜睨着前方,将蒋南絮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火光照亮她秀丽的侧脸,映衬出她小馋猫似的灵动表情。 她新换的芙蓉对襟襦裙本就收腰,格外突出女子的曲线,而她这身子前倾的姿势,愈发将身前的软绵挤出了诱人的轮廓。 周沅白的视线缓慢在她身上游走,眼底逐渐变得晦暗,端起一杯烈酒,直饮下肚,火辣的滋味翻涌,唤醒了他的部分神智。 而将目光放在蒋南絮身上的,绝非周沅白一人。 与其紧挨着的周玉珩,自然也注意到了蒋南絮妖娆的身姿,偏生她自己毫无察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盘子里的美食上,待周鸿津一动筷,她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细细品味,一脸的满足。 周玉珩脸上不禁露出宠溺的微笑,把自己盘子里没动的肉大部分分给她,“慢些吃。” 见状,蒋南絮差点被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的肉呛到,所幸手边就是杯子,她赶忙抿了一大口清水,这才缓解了不适,讪讪道:“多谢殿下。” “要不要尝尝这次新到的酒?”周玉珩被她的反应逗笑,又把自己桌上的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有了上次在颜府的教训,蒋南絮是万万不敢在外面喝酒了,连忙婉拒:“多谢殿下好意,妾身就不尝了。” 周玉珩也没有勉强,把酒重新拿了回来。 她分明是没有喝酒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觉得脸越来越热,肚子的温度也跟着上升,体内就像是有一团火焰在四处奔腾,搅得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不得安宁。 两杯清水下肚,蒋南絮放下杯子,正打算收回手时,手腕处鼓动的异样让她登时睁大了眼睛,呆滞两秒,她迅速把手藏在了桌案底下,仓惶拿衣袖遮了遮。 做完这一切,她抬眸往四周扫了一圈,确认无人察觉到她,方才用另一只手搭在那只躁动的手腕上面,很快,仅存的一丝侥幸烟消云散。 该死的,这种时候,情蛊居然发作了。 蒋南絮深呼吸两下,试图把燥热压下去,可多次尝试无果,只能偏过身子对周玉珩道:“殿下,妾身有些不适,许是撑着了,就先回帐子休息了。” 闻言,周玉珩睨了眼她盘子里还剩有大半的食物,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但看着她稍显难受的表情,也没再多想,柔声说:“去吧。” 一听这话,蒋南絮如释重负地咬了咬下唇,赶忙起身退出了席位,路过周沅白时,专门往他那递了个暗示的眼神。 动作不大,也不知对方领悟了她的意思没,但眼下,她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为防直接在众人面前失态,她只能快速逃离。 可是她没想到情蛊发作的如此之快,尚未走至她住的帐子,双腿就已经发软到支撑不住,她不得已扶住一旁用来固定帐子的木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夜间的凉风钻进口腔,这才缓和了些许体内的燥热。 她想要往前走,可脚下就跟灌了铅似的,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前进半步,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在快要摔下去的时候,倒在了烟云的怀里。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身子怎么这么烫?” 烟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故而特意往她的方向迎了迎,当触及到她滚烫的身躯时,整个人都惊得颤了颤。 “烟云,你去帮我叫……”蒋南絮难受得喉咙发痒,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烟云还以为是要叫大夫,刚想应下来,忽地怀里的人被一双大手给接了过去,抬眸就对上了周沅白阴鸷的眼神。 只听他冷声吩咐:“守在外面,不许让任何人靠近。” 烟云的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看向窝在他怀里的蒋南絮,后者的意识明显不清醒了,但是她却能一眼认出来前者的身份,虚弱地喃喃低语:“……周沅白。” 话音刚落,周沅白便抱着她进入了帐子,帘子彻底放下的前一刻,烟云清楚看见了蒋南絮搂着周沅白的脖颈吻了上去。 * 蒋南絮紧紧抱着周沅白的脖子,毫无章法的亲吻着他的唇瓣,唇舌交缠之际,所有的理智都被她抛掷脑后,只有一个念头驱使着她:她想要他。 烈酒浓烈的香味蔓延,挑拨着彼此的气息,钻入喉咙,直直逼向她胡乱跳动的心脏。 纤纤玉手缓缓向前,用力捧着他的脸深度缠绵,就连什么时候到了床榻之上也不知道,只知道膝盖触及到了坚硬的木板床,有了落实之处。 两人面对面抱着,她迫不及待地空出只手去解他的腰带,唇舌一路从他火热的唇瓣向别的地方转移,探求他身上每一处较为冰凉的肌肤。 锋利的下颌、凸起的喉结、柔软的耳垂……不管是哪一处,都能轻松撩拨起男人的欲.火。 周沅白轻微喘着气,掐住她的后脖颈,暂时制止住她的动作,旋即,满意地勾了勾唇:“你未免太急了些。” “少废话,我都快要死了。”蒋南絮却没有耐心与他调情说笑,就着当下这个姿势,再次吻上了他的唇瓣。 而此时,她摸索着试图解开的腰带终于从手上滑落,指尖缓缓向里面探去,柔软的呼吸声贴着他的嘴唇缓缓吐出:“周沅白,给我。” 一时间,天旋地转,蒋南絮死死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的声音从唇间溢出,她趴在他的肩上,手指穿插进他的发丝,妄图在迷失的神智之外寻求一丝依靠。 情到深处时,她恨不能将他的头发给扯下来几根。 而此时的篝火晚宴恰值高潮,侯府的护卫和军队的士兵,正在举行着一场比试,刀光剑影,看得人热血沸腾。 来找周玉珩敬酒的周妤歆,望着他周围空荡的位置,疑惑问:“咦?蒋娘子呢?二哥怎么也不在?” 周玉珩笑着解释道:“蒋娘子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至于你二哥,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是吗?二哥以往是最喜欢这种节目的,真奇怪,怎么会不在呢?对了大哥,二哥今天还干了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周玉珩漫不经心地附和道。 周妤歆喝了一口酒,笑呵呵道:“他居然当了回好人,教会了蒋娘子骑马。” “是吗?”周玉珩诧异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忽地平了平,沉声道:“你回座位上去,我回去取个东西。” “哦。”周妤歆愣愣点头,目送周玉珩大步流星离去。 第61章 回味 大型捉奸现场 与远处的喧闹相比, 营帐四周分外冷清。 烟云远远便瞧见了朝着这边走来的周玉珩,一颗心当即悬了起来,抬高声量道:“奴婢见过世子殿下, 您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周玉珩记得她是蒋南絮的贴身丫鬟, 她虽然表现得很淡定自若, 但交缠的双手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局促不安。 思及此, 他抬眸看了眼她身后紧闭的营帐,心中的怀疑就像是生了根一般疯狂生长,尽管那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但…… “蒋娘子说她身体不适, 我过来看看。” 说完这话, 周玉珩抬步想往里面走去, 却被烟云开口拦下:“殿下,娘子已经睡下了。” 闻言,周玉珩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逼得烟云当即闭上了嘴,犹豫两秒, 不得不退到了一边, 让出了位置。 周玉珩径直走向营帐的大门, 尚未走近, 却能听到里面的细微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撩动帘子的手顿了顿, 但还是走了进去。 空阔的营帐内能够遮挡事物的东西并不多,站在门口,几乎能够一览无遗。 周玉珩环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过了会儿,视线停留在半坐在床榻边的蒋南絮身上。 她已经退下了华服和繁琐的发饰,一头乌发披在身后,只穿着简单的里衣,脚边是摔落在地的茶杯,水洒落飞溅满地,倒映出她略显惶恐的眼神。 “殿下?”她似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惊讶了几秒后便恢复了正常,随后下了床,弯腰去捡掉落在地的茶杯。 “妾身笨手笨脚的,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让殿下见笑了。” 周玉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上前将她扶起,目光落在她红润的面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想像中滚烫,但仍然让他皱了皱眉:“身体如何了?还是叫府医过来瞧瞧吧。” “不用麻烦了,妾身无事。”蒋南絮摇了摇头。 不知不觉,心中的疑惑被彻底打消,侯爷还在席面上,周玉珩待不了多久就得离开,临走时让烟云照顾好状态不佳的蒋南絮,顺带把地上的残局收拾干净。 蒋南絮弯腰施礼,直至那块帘布被放下,周玉珩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或许是太过害怕,又或许是心虚太甚,蒋南絮一下子腿部脱力,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不过好在此刻帐内只有她一个人,无人发现她的狼狈。 稍微冷静了一会儿,蒋南絮目光看向了床榻上的被褥,眼底划过一抹隐晦。 周沅白走得太急,她也根本没办法及时更换衣裳,所以刚才脱下的衣物和发饰全都藏在了被褥之下,凌乱不堪,只要掀开被褥,就能发现端倪…… 跟这些“罪证”一样,她体内的燥热似乎也没有全然消退,虽然还能够保持理智,但是难言的空虚感却席卷着她的全身,渴求着那熟悉的爱抚。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无数个缠绵悱恻的画面,她咬了咬唇,上面属于周沅白的温度和气息似乎还残留着,叫她难以保持冷静。 她的目光从床榻上挪开,本想转移注意力,一扭头又看见了桌子上的铜镜。 铜镜的位置太过微妙,能够清晰的倒映出床榻上所发生的一切,刚刚的一幕幕,都全被记录在了这块小小的光滑的镜面之中。 此刻,镜中的人儿低垂着秀容,似是想隐藏沉沦情.欲的眼神,微微泛红的眼眶,包裹着一大片水雾,朦胧间,仿佛有一双大手拂过眼尾,激起阵阵涟漪。 而那双手,逐渐向下探索,将被单薄里衣包裹着的柔嫩肌肤寸寸抚摸…… 蒋南絮烦躁地摸了摸耳后滚烫的肌肤,忽地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一抬眸,就看见刚刚进入帐内的烟云,脊背一下子就僵住了,理性也在霎那间回归。 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烟云……”蒋南絮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然而刚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她和周沅白的关系。 虽然之前她有猜测过烟云是否是周沅白的人,但是那毕竟只是猜测,如若不是,那么烟云的存在就是个随时会威胁到她性命的隐患。 “娘子,殿下让奴婢来收拾一下。”烟云淡声说完,便开始动手擦拭地面上的水渍。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4节 蒋南絮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烟云就像是看穿了她此刻的想法似的,善解人意道:“娘子的私事奴婢无权干涉,也无需知道,至于娘子担心的事,奴婢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此话一出,蒋南絮的脸色稍变,明白她是在表忠心,可心里的不安还是占了大多数。 今日,差一点就要被发现了。 她不清楚周玉珩有没有是真的担心她才来的,还是起了疑心才会过来查证,但无论是哪一点,都足够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提心吊胆了。 另一边,刚走出营帐的周玉珩,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正在与人说话的周沅白。 春风满面,嘴角挂着的依旧是那抹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就像是在和善的面具下隐藏了一把利刃,随时会与你拔刀相见。 褚满清首先发现了周玉珩,赶忙抱拳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一旁的周沅白,仅是微微点头:“兄长。” “在聊什么?大老远都能听到你们的笑声。”周玉珩走近二人,甫一靠近周沅白,鼻尖就隐约掠过一道柔软的香味,淡淡的,一扫而过,仔细去闻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回殿下的话,属下与二公子正说起白日里猎场发生的事。”褚满清恭敬回答,自从上次玄阳湖刺杀过去后,他就被降了职,一直没能有机会在侯爷面前露面。 此次能够重新担任起保护侯爷安全之责,还多亏了周沅白替他在侯爷面前美言。 闻言,周玉珩心思微动,周沅白腰上有伤,此次打猎他本来就不该参加,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坚持要来,莫名又想起了周妤歆方才所说的,周沅白教会蒋南絮骑马的事情。 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没有利益可求的好事可不像周沅白的作风,再加上他与蒋南絮从未有过交集,何必要去帮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奈何他着实无法从蛛丝马迹之中找出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周玉珩的眉头紧皱,他现在是在怀疑他的妾室与他的弟弟有染吗? “兄长的脸色不太好,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当他神游之际,周沅白冷沉的嗓音唤醒了他。 周玉珩瞧着对方探寻的眼神,薄唇抽了抽,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来:“无碍……走吧,我们该重新入席了。” 周沅白没有吭声,给褚满清使了个眼色:“你先走吧,我与兄长还有话要说。” 褚满清察觉到二人之间涌动的诡异气氛,识趣地告辞离开。 凝滞片刻,周玉珩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周沅白扫一眼他如临大敌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敛起眼皮,道:“兄长何必摆出一副警惕的神情?只是闲聊罢了。” “你我之间,似乎并不是可以闲聊的关系。”周玉珩嗤笑一声。 周沅白挑了挑眉,眉梢之间尽是疏冷,对此表示认同:“兄长说得有理。”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接下来的话,兄长应该乐意一听。” 周玉珩一言不发,似是在等他的后文。 周沅白清俊挺拔地站在月光之下,冷白的光映在他的侧脸,显得孤傲圣洁,明明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态度,却偏偏盛气逼人。 不久,他缓缓启唇:“从小到大,你我二人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歇,说实话,我有些腻了。兄长对此,应该也感到厌烦吧?” 为了培养一个所谓合格的侯府继承者,周沅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迫成为了周玉珩的对手,要么超过周玉珩成为世子,要么被打压从此一蹶不振。 总之,永远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像“兄弟”一样正常相处。 “呵,就算我……又能改变什么呢?”周玉珩喃喃低语。 就是因为他清楚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当两人还是几岁的稚嫩孩童时,周沅白曾经跑到他的面前,说他不想要抢他的世子之位,让他去向父亲和母亲求情的时候,他才会冷漠地告诉他:不可能。 从那以后,周沅白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极其听母亲的话,开始做一个合格的世子候选人。 而他,也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只是周沅白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 “我可以不再针对兄长,也可以不再争夺世子之位,但是有一个条件。”说这话时,周沅白一改吊儿郎当的神色,认真又沉静,俨然是真心话。 周玉珩还算了解周沅白的为人,知道他说这话不是一时兴起,也绝非故意戏弄于他,眼眸顿时涌上几分肃然,反问道:“什么条件?” 话音落下,气氛陡然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兄长那有一件我想要的东西,时机合适了,我会自行来取。”周沅白的嗓音微微沙哑,低沉的尾音蕴含着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对那件东西势在必得。 说完这话,不等周玉珩反应,他便转身离去,衣摆随风飘飞,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 周玉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无声紧握成拳,嘴角忽地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这个弟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自大,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提出的条件以及那笃定的口吻,都让人无法拒绝他的提议。 一件他想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值得他放弃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 第62章 遇袭 平白丢了性命 褪去喧嚣的夜色里, 冷月悄悄躲进了云层,柔和又寂静。 蒋南絮闭着眼睛躺在木板床上,估摸着周玉珩应当快要回来了,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 营帐外就传来阵阵凌乱的脚步声。 朦胧的烛火中, 蒋南絮瞧见周玉珩的贴身丫鬟进来后,迳直走向放置衣物的箱子,从中拿了一件披风, 转身就要离开。 蒋南絮支起半边身子, 问:“发生什么事了?” “回蒋娘子的话, 府里来人了, 说是世子妃突然晕倒了……”说到这,她停了停,并未继续说下去, 只道:“殿下正打算赶回去呢。” 蒋南絮心思微动,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试探性问道:“好端端的, 世子妃怎会晕倒?” 丫鬟抿了抿唇, 想着也瞒不住, 如实回道:“据传信的人说,世子妃近日过于劳碌, 又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才支撑不住。” 这个小小倒是出乎意料,蒋南絮稍楞,旋即笑着道:“原来如此,那你快去给殿下送披风吧。” 见蒋南絮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 丫鬟施了个礼,疾步离开了营帐。 待她走后没多久,烟云便走了进来,欲言又止的表情,俨然是想说什么。 “世子妃有孕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蒋南絮呆滞地说。 心情却有些奇怪和沉重,倒不是嫉妒,而是她忽地意识到一件被严重忽略掉的事,由于前两个月的月事来的准确,她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要做避孕,前几次没有,这次也没有。 若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抬眸看向烟云,嘴边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烟云,你可有法子弄到避子的汤药?” 闻言,烟云先是一怔,随即猜到她是因为世子妃怀了孕,才担心起自己的身体,故而宽慰道: “在主母没有诞下嫡子前,后厨都会不定期地给府内的妾室准备避子汤,有时会混在食物中,有时则会谎称补药送来,总之绝不可能会让妾室在主母之前诞下子嗣,所以娘子大可不用担心。” 这样的方法普遍流行于各大家族中,府内上下大多心照不宣,烟云没想到蒋南絮会不知情。 “是、是吗?”蒋南絮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想来也是,大家族中嫡庶的界限分明,绝不可能会允许她四姐姐那样的事情发生。 看来,她的担心着实有些多余。 稍稍放下了心,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难堪,毕竟她所担心的事居然是害怕怀上自己夫君弟弟的孩子,何其的荒谬。 * 褚府,素栖苑。 “眼下世子妃有孕,短时间内都不能侍寝,后院里岂不是你的天下?你就该趁此机会好好笼络世子殿下的心,知道了吗?” 软榻之上,蒋雯翠撑着下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不远处和韫哥儿玩闹的蒋南絮,许久不见,她出落得越发耀眼,一颦一笑都能勾得人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她。 “殿下初为父亲,如今的一颗心全都放在了世子妃身上,自打从猎场回来,我已有五六日没见过殿下了,这叫我如何笼络?” 蒋南絮拿出送给韫哥儿的生辰礼一对金镯子,缓而慢地套进他肥嘟嘟的手腕,笑容十分温柔可亲,而她怀里的韫哥儿也跟着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线。 “没机会,你不会自己找机会吗?男人嘛,首先为自己的下半身着想,哪有吊死在一颗树上的?凭你的美貌,还不是轻轻松松?” 蒋雯翠不以为意地咂咂嘴,当初她刚有孕时,褚满清起初也是满心欢喜,恨不能天天歇在她这,可是时间一长,他还不是被其他的妖精给勾了去? 蒋南絮动作一顿,敷衍地笑笑:“多谢四姐姐夸赞我的长相,我会努力的。” “你这……”蒋雯翠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蓦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朝蒋南絮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听到这话,蒋南絮把韫哥儿交给一旁的梦月,让她带韫哥儿出去玩会儿,随后坐到了蒋雯翠身边的位置,压低声音问道:“四姐姐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咳咳。”话毕,只见蒋雯翠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世子殿下的活儿好吗?” 蒋南絮的瞳孔猛地放大,不一会儿,脸颊肉眼可见地蹭一下变红,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四姐姐,你说什么呢!” “啧,有什么好害羞的?”蒋雯翠对她这羞赧的表现感到无趣,虚虚瞪她一眼,“咱又不是姑娘家了,这种话难道还说不得?殿下偶尔就没对你冒出几句浑话?” 蒋南絮慢慢缓过劲儿来,她还以为蒋雯翠要说什么呢,居然是说这个,瞧着她一脸好奇和打趣的表情,皱了皱眉,“如何判断好与不好?” “就是他有没有让你感到舒服刺激,还想继续做下去?”一个男人行与不行,他的女人最清楚不过。 蒋南絮没有和周玉珩有过,所以她也不清楚,但又不可能不告知,脑海中不禁飘过与周沅白的一幕幕,这下,连耳尖都红透了。 结合蒋雯翠的话,她缓缓开口:“大概……还行吧。” 蒋雯翠对这个模糊不清的答案不是很满意,想要再追问一些细节,抬眸却瞥见对方红透了的脸颊和耳朵,怕是她再多问一句,对方羞都要羞死了。 无奈,只能暂且打消念头。 “对了,你可知此次前去监督青州大坝修建工程的,究竟是世子还是二公子?” 青州大坝的修建即将动工,陛下很看重此次的工程,遂将其全权交给了信阳候处理,能为其分忧的也就只有世子和二公子了。 青州离信阳城有将近半个月的路程,一去肯定就是好几年,真不知道侯爷最后会派谁过去。 蒋南絮对此也有所耳闻,但她并不是很在意前院的事,也没专门让人去打听过,故而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啊你,可上点心吧,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行?”蒋雯翠叹了口气,也没了再说话的心思。 蒋南絮没在褚府待太久,用过午膳后,就启程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是膳后吃的点心太腻,还是怎么的,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马车颠簸之下,她整个人都难受得紧,只好掀开半边木窗,留了条缝让外头的微风吹进来。 就在她闭目养神之际,忽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马车也跟着晃动起来,刀剑挥舞的声音频频入耳。 蒋南絮陡然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呼唤梦月问发生了什么事,面前的木门骤然从外面打开,车夫浑身是血的倒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接管了车夫的位置,驾着马车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蒋南絮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死死抓住马车的墙壁,透过木窗的缝隙向外看去,到处都是逃窜和尖叫的百姓。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5节 少顷,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黑衣人,他麻利地钻进马车,一只手拿着短刃,另一只手拿着手帕,直奔蒋南絮而来。 意识天旋地转,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 夕阳西下,信阳候府。 “歹徒们就近从西门闯了过去,属下一路追出去,最终在西南方向的断崖边发现了马车的痕迹,双方发生冲突过后,蒋娘子她……随马车一起掉下了悬崖。” 周玉珩脸色铁青,恨不能一脚踹在说话的士兵身上,咬牙怒道:“废物!一群废物!光天化日之下,竟还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伙人武功很高,训练有素,再加上当时蒋娘子身边并未有护卫,等属下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毕竟谁能知道只是参加个生辰宴,回来的途中竟会遭遇伏击?这件事过后,只怕有很长一段时间,各大官员府上的夫人都不敢轻易出门了。 周玉珩忍了忍,好不容易压下情绪,但出口的声调格外渗人:“尸体呢?总不能连尸体都没找着吧?” “找到是找到了,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已然是面目全非,辨不清面容,不过属下已让蒋娘子的贴身婢女辨认了当日的穿着和发饰,确实是蒋娘子无疑。” 闻言,花厅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众人都忍不住心疼起蒋娘子的遭遇。 如此美丽的人儿,竟落得个这样凄惨的下场,如何不叫人唏嘘。 “也是可怜,小小年纪遭此横祸,把她厚葬了吧,她的家人那边也好生安抚。”一旁的苏扶锳叹了口气道,在她看来,死的不过一个妾室罢了,本没有必要深究下去。 但近来信阳城接二连三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实在有失侯府的威严和声望。 而且,此次的袭击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要是伏击的是一个大官的夫人,又或者是侯府的公子小姐,还能说的过去,但是对方大动干戈,只为了一个毫无背景可言的妾室? 不管怎么看,都不符合常理。 所以相较于专门伏击,她更偏向于觉得对方是随意挑人下手,可就是因为无法得知对方的目的和目标,也就无从调查,愈发加大了抓捕的难度。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是看到了那辆马车上的侯府标志,误以为里面的人是侯府的哪位公子小姐,所以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的手。 但不管是哪一种,这位蒋娘子的运气都着实差了些,平白丢了性命。 第63章 兴致 你是我的夫人 热, 太热了。 蒋南絮整个人都被热气笼罩,身体粘腻不适,眼皮也过于沉重, 让她无法立马睁开眼。 等她再次恢复意志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睡在一间陌生的茅草屋里, 若不是周围的摆设与她家大不相同, 她还以为是回了清源村。 屋子简陋狭小,采光也一般,只有一扇敞开着的窗户照进来光亮, 四周寂静, 仿佛除了她就没了旁人。 这是哪儿?她怎么会在这? 闭了闭酸痛的眼睛, 蒋南絮才缓过劲儿来, 想起来她是被人在大街上给绑架了。 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被换了个干净,精致的华服变成了粗布麻衣, 再摸摸头发,上面空空荡荡, 俨然被人洗劫一空。 再结合当下的处境, 蒋南絮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什么情况? 劫财?财已经没了。 劫色?可她的身体并没有异样。 还是说另有所图, 用她来威胁侯府?可她人微言轻,压根就不顶用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突然推门而入, 高大的身影将整个空间都衬得逼仄,他没有丝毫犹豫,直奔床榻走来。 蒋南絮浑身紧绷,视线无意识一瞥, 很快就发现了对方藏在衣袖里的匕首,眼底不自觉闪出一丝惊恐,整个人往后退去,直至后背贴到墙壁之上动弹不得,才停了下来。 她颤抖着开口:“你要干嘛?你、你别过来,咱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对方一直留她活到现在,此刻肯定不是来取她性命的,但是彼此实力悬殊,再加上他手里有刀,她压根不可能逃出去。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能和对方好好谈谈,弄清楚对方绑架她的目的,再另寻他法,当然,前提是对方肯给她这个机会。 然而,蒙面人的身形只是顿了一下,又继续朝着她走过来。 蒋南絮下意识抓紧衣服的布料,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所幸,蒙面人的脚步停在了床边,并没有再靠近的意思,可下一秒,他蓦然弯下腰,与她隔空平视。 他的眼睛很好看,黑眸深邃且晦涩不明,睫毛又长又密,眨眼间上下扑朔,比蝴蝶的翅膀都要诱惑,莫名有些熟悉…… 静寂片刻,蒙面人淡声道:“你要与我谈什么?” 这下,不光是眼睛了,就连声音都与记忆里的那个人十分相似,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可能,蒋南絮手指的力道逐渐卸去两分,脱口而出:“周、周……” 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她又不敢说出来了,如果不是呢? “啧,明明认出来了,还犹豫什么呢?”蒙面人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带着坏笑的俊脸。 见真的是他,蒋南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双眸也不禁变得通红,瞬间凝聚的泪珠涌上来,要掉不掉的挂在眼眶里,可怜兮兮的。 “你吓死我了!” 随着这句带着哭腔的控诉落下,眼泪偷偷滑落下来,不断线似的,一滴接着一滴,顺着脸颊一路向下,掉进周沅白的心坎里。 他的长臂一揽,毫不费力地将哭成泪人的女人搂进怀里,笑意从眼角蔓延出来:“怎么这么不禁吓?嗯?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蒋南絮一拳又一拳地锤在他的胸口,下手毫不留情,哭着道:“谁会像你这么吓唬人?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吗?混蛋!” “我有吓唬你吗?我不就蒙了个面,其余可什么都没做。” 周沅白面带疑惑,一改之前的调侃语气,完全不承认自己刚才有多过分,装傻充愣的样子气得蒋南絮又给了他一拳。 “呜呜呜,混蛋……”蒋南絮委屈极了,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无耻之人,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使得她压根没了力气与他争辩,所幸闭了嘴,换了种方法报复他。 手里没有擦眼泪的帕子,她干脆一股脑将眼泪和鼻涕全都擦在了周沅白胸口的布料上,等哭得差不多了,嫌弃地皱起眉头,直接一把推开他。 缓了一会儿,她已经恢复了冷静,扫一眼四周,终于想起来问:“这是哪儿啊?” 周沅白低头瞅一眼惨不忍睹的外裳,眉心拧成了川字,随后不紧不慢地将其脱了下来,丢在一旁后,方才开口回道:“去青州的路上。” “青州?”蒋南絮喃喃重复,不禁想起了蒋雯翠对她说的话,狐疑地瞥他一眼,继续问:“侯爷指派了你去监督水坝?” 周沅白在床边坐下,抬手替她擦去粉嫩脸颊上的两行泪痕,淡淡道:“不算他指派,而是我主动请缨。” “为什么?”蒋南絮下意识反问。 周沅白却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盯着她,目光柔情到令人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你该不是……”为了我吧? 后面的几个字蒋南絮没有问出口,她没有自恋到周沅白会为了她离开信阳好几年的时间,顿了顿,话锋一转道:“想在侯爷面前好好表现吧?” 周沅白抿了抿唇,不答反问:“你是这样想的?” “……嗯。”蒋南絮躲开他逼人的视线,疯狂跳动的心,似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蔓延。 “可惜,你想错了。”周沅白垂下眼睫,收回抚摸着她脸颊的手,嗓音逐渐变得沉闷:“我对世子之位没兴趣,没必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闻言,蒋南絮有一瞬间的呆滞,一向追崇荣华富贵的她无法相信他口中的没兴趣,但是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又不禁感到动摇。 沉默几息,蒋南絮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你就这么把我绑走了,侯府那边……” “你放心,在他们眼里,你已经摔下悬崖死了,尸体不日就会下葬。”说这话时,周沅白的语气十分的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然而却在蒋南絮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但转念想想,这个方法是最为稳妥的,死了的人才不会有人特意去找她,她才能够“藏”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思及此,她低头看了一眼被换了的衣裳,只是…… “哪儿来的尸体呢?” 周沅白耐心回道:“牢里的死囚。” 原来如此。 “剩下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路上问我。”说罢,周沅白率先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蒋南絮点了点头,借助他的力道从床上起来,只是双腿弯曲久了有些发麻发软,下床的时候禁不住地往地上滑去,结结实实倒入了周沅白的怀里。 “想让我抱你出去?”周沅白一本正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下一秒,她的整个身体就悬在了半空,唯有纤细腰肢和双膝下的一双有力大手做支撑,吓得她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他就抱着她大步往屋外走去,刺目的光线刺得她眼睛不舒服,挣扎着推他:“你怎么……周沅白!你别这样!” 走出房间,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而院外,却站了一支差不多有十个人的队伍,穿着相似,像极了护送商队的镖师,听到动静齐刷刷看了过来。 蒋南絮当即把脸往周沅白的胸口埋了埋,生怕自己的脸被他们看到,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些人应当都是周沅白的人,没必要挡脸,可已经挡了,也没必要再露出来。 “东家,车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影召抱拳道。 周沅白轻轻点头,看一眼怀里人羞红了的侧脸,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旋即对影召说:“帮我重新拿一件外裳。” “是。”影召得令,移步去往后方的马车。 待人走后,蒋南絮扯了扯周沅白的袖子,小声问:“他为什么叫你东家?” 难道不应该叫二公子吗? “出门在外,换个身份,方便掩人耳目。”周沅白轻声回。 蒋南絮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不多时,就感觉到他抱着她踏上了板凳,随即抬手护着她的脑袋,钻进了马车里。 还未坐稳,她的脸突然被一股强硬的力道给掰正,很快,微张的红唇就贴上来一个柔软的东西,转瞬即逝,就像从来没有过。 后脖颈被他掐着,蒋南絮只能仰着头,水眸里全是惊讶,颤颤巍巍道:“你你你突然干什么呢?” 周沅白没有理会她的废话,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合不上嘴,舌尖顶开她柔软的唇瓣,紧接着撬开她洁白的贝齿,吻得急切,吻得凶猛,吸吮的力道太大,令她的下巴微微发酸。 太过霸道了!蒋南絮抓紧他的衣袖,被迫去迎合他突如其来的兴致,心中又不服气,忍不住去咬他的舌尖,指责他不懂怜香惜玉。 “东家,你要的外裳。” 影召模糊不清的声音隔着些距离传来,紧接着车壁被重重敲响,“咚咚咚”的响声在车内悠扬飘荡,突兀且刺耳。 周沅白不满地蹙起眉,暂时松开她的唇,但额头还是抵着她,呼吸微微急促,扬声说:“递进来。” 话音刚落,一只手就从车帘外伸了进来,放下一件黑色的外裳后,就收了回去。 周沅白并未急着去拿,目光紧紧盯着蒋南絮红润肿胀的嘴唇,心情极佳地勾了勾唇,突然说:“咱们现在的身份可是信阳布商和他的夫人,之后的路程你可别露馅了,我的夫人。” “谁,谁是你夫人?”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令蒋南絮罕见的结巴了,她能清晰地察觉到双颊可耻的烧了起来,连带着半掩在长发下的雪白耳根也染上了霞色。 周沅白也不恼,指腹摁住她的唇角,擦去那一抹多余的津液,低沉的嗓音又撩又欲:“除了你,还能是谁?”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6节 第64章 诱惑 嗯,因为你疯的 马车密闭的空间内, 涌动着暧昧的氛围,周沅白眼底的炙热情绪仿佛要把人给逐渐吞噬。 蒋南絮眨巴眨巴眼睛,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因为他随口的一句戏弄而心动不已。 可脸颊滚烫的热度却迟迟降不下去, 被他手指触碰到的地方也酥酥麻麻的, 蔓延至四肢百骸, 激起阵阵涟漪。 几个呼吸之间, 蒋南絮勉强整理好思绪,凝望着他深邃的眉眼,佯装淡定地说:“知道了。” 最后, 极小声地补充了两个字:“夫君。” 她想, 既然他能够肆无忌惮地调戏于她, 她也不能落了下风, 不就是假装夫妻吗?她才不会比他演的差。 因为是故意说的,所以她仔细瞧着周沅白的反应,期待他也能如她一样惊慌失措, 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也好。 可是不知道是他太擅长伪装,还是压根就不为她所动, 他的神情毫无波澜, 淡然到还没有刚才与她玩笑时的波动要大。 蒋南絮一下子就僵住了, 但更多的是尴尬, 少顷,她不自在地垂下眼, 推了推他的胸膛想要坐到一旁的位置上去。 然而她的手却猛地被他禁锢住, 他的手掌很大,几乎把她的整只手都圈住,强硬的力道不允许她离开他的怀抱分毫,她不解地抬眸看向他, 清透的眼瞳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眸。 周沅白眼底暗色翻涌,死死盯着她,低声笑了下:“你是存心要把我逼疯。” 他出口的嗓音染上异样的沙哑,莫名的,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侵略和危险。 果不其然,屁股下方一道坚硬的物件顶得她瞪大了双眼,“你真是疯了……” 现在,到底是谁要把谁逼疯啊? 周沅白似乎并不为其羞赧,脸皮极厚的把锅甩在了她的身上:“嗯,因为你疯的。” 说完,也不管蒋南絮是何反应,长手一伸,就将那件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的外裳捞了起来,然后扬声朝外面的人下令:“出发吧。” 他的话音刚落,蒋南絮就察觉到有人上了马车,随后车帘上就倒映出一个人影,看样子应该是驾车的人,紧接着马鞭声响起,整个车厢都跟着晃了一下。 蒋南絮下意识抓紧了身前人的衣襟,以防自己摔下去,但是某个人却没脸没皮地又凑上来亲了亲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低语:“看来,我只能跟你待在马车里了。” 马车的摇晃再加上他突然间向前的动作,让那处朝前戳了戳,脸又是一红,蒋南絮想死的心都有了,却又不好直接点破,压低声音打商量:“你把我放下来,那样你我都能坐得舒服。” “不用,这样挺好的。”周沅白却毫不犹豫地拒绝。 看着他铁了心的模样,蒋南絮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行,抱就抱吧,反正吃不着难受的人又不是她。 思及此,她双手揽住他的劲腰,坏心眼地不断挪动屁股,美名其曰给自己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期间,周沅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铁青,蒋南絮佯装没看见,甚至还有心情闭上眼睛假寐。 睡了没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头顶传来一道极轻的叹息声,嘴角忍不住地向上扬了扬。 叫他欺负她,哼,活该。 自顾自腹诽完,迷迷糊糊中,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趋近于晚上了,只有细微的霞光勉强能够视物。 她和周沅白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见她醒来,周沅白勾了勾唇:“到客栈了。” 蒋南絮愣愣地点了点头,乖乖地从他身上下来,随后在影召的帮助下,顺利下了马车,周沅白紧随其后。 蒋南絮眼尖的发现他左边胳膊的不对劲,僵硬的模样俨然是被她压麻了,心中涌上来一抹心虚,但转念一想,谁让他逞强不放她下来的,手臂麻了也是他自作自受。 想归想,她还是主动过去帮他分担东西,双手摊开,下巴轻抬指了指他的佩剑:“我帮你拿吧。” 周沅白抬手打了下她的掌心,低声道:“乖乖呆着。” 说罢,他就越过她,去跟影召交代事项去了。 蒋南絮讪讪收回手,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可恶,真是不识好歹。 不料,他的身后就跟长了眼睛似的,若有所察地扭过头来,恰好就撞上了蒋南絮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舌头,他环胸站在那,无奈地挑了下眉。 蒋南絮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做的去踢脚边的石头,过了一会儿,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和影召说话去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有些莫名的落寞,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不远处被人牵着的一条黑狗给吸引了注意力。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极具震慑力,哪怕脖子上栓了条绳子,仍旧威风凛凛。 上次在信阳城外客栈匆匆见过一回,因为印象太过深刻,所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可是在侯府时,她并没有听说周沅白还养了狗,难不成是养在外面的? 许是她盯着狗看的时间过于久了,负责拴狗的镖师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以为她是对狗感兴趣,于是牵着狗朝她走了过来,善意的笑了笑:“夫人要摸摸吗?” 蒋南絮看着黑狗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是下不去手,转而换了个话题:“它叫什么名字?” “小黑。” 身后传来周沅白低沉的声音。 下一秒,就见周沅白蹲下身子,揉了揉小黑的发顶,而方才还一副气势汹汹样子的小黑,竟变得十分温顺,乖乖把头往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如此随便土气的名字倒是在蒋南絮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会是个比较有文化或者威风的名字呢,突然,她想到他的那匹马也是黑色的,于是喃喃道:“你的那匹马,不会叫大黑吧?” 闻言,周沅白露出一个你总算聪明了一回的表情,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蒋南絮微怔,虽然心里还是害怕,身体却听话地蹲了下去。 “摸吧,它不咬人。”周沅白一边说,一边示意她上手。 小黑和刚才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狗,蒋南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小黑的毛发比想像中要柔软顺滑,比上好的丝绸还要舒服,手感好到摸了就不想松手。 若不是它的体积实在太大,蒋南絮都想把它抱进怀里继续摸。 可惜天色已然不早,整理好行李,众人就进入了客栈休息。 直至用完膳,趴在窗边看着天空中悬挂着的月亮,蒋南絮才有了离开侯府的实感,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总之,那感觉不算坏。 上等客房内一应俱全,她已让小二去烧了热水,打算沐完浴就休息。 隔着屏风,热水哗啦啦倒进浴桶之中,随行的镖师拿来洗漱用具和新的衣裳,放在桌子上后就与小二一同离开了。 队伍里就只有她一个女人,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周沅白离开前特意让人守在门口,让她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所以她并不担心会有人闯进来。 先是遭遇“绑架”,后面又赶了一天的路,蒋南絮已然身心俱疲,当整个身子没入温暖的水中,她不由舒服地眯了眯眼。 偏偏天气热,不能贪图太久,没泡多久便起了身。 然而一不小心,膝盖撞到了木桶的边缘,疼得她下意识惊呼一声,刚到门口的周沅白瞬间觉察出了异样,猛地一脚踹开了门。 正准备迈出浴桶的蒋南絮被这一动静吓到了,连忙背过身扯了一件衣服挡在身前。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沅白也越过了屏风,眼前一晃,只看见了挂着晶莹水珠的雪白肩和一双又直又顺的长腿。 这一幕骤然闯入眼帘,周沅白倏然停步。 他素来知道蒋南絮身段姣好,尤其是一团软绵叫他欲罢不能,可明亮烛火下,猝不及防见到这诱惑力满满的一幕,令他难得生出了几分无措。 此时,在外面等候的镖师久久没听见动静,好心询问:“东家,可出了什么事?” 周沅白回过神,喉结滚动两下,说:“没什么,把门关上。” “是。”镖师为了保住自己的眼睛,压根就不敢往屋子里看上一眼,目不斜视地关上了门。 蒋南絮自然注意到了他一开始担心的表情,意识到他是被自己的那声惊呼给吓到才闯了进来,心中的羞赧少了大半,解释道:“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膝盖了。” “嗯。”周沅白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从她身上挪不开眼,甚至逐渐下移,有意无意扫过那没被衣服挡全的半边浑圆。 蒋南絮被他这么看了一眼,偏了偏头,视线也跟着往下,这才注意到衣服只堪堪遮住了腰肢,再往下的部分就那么明晃晃地暴露在外面…… 脸颊烫得发红,她赶紧理了理杂乱的衣服,顺口骂道:“你的眼睛往哪儿看呢?” 纵使得到了她的警告,周沅白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想鸠占鹊巢,赶起她来了:“你先出去吧,我也洗洗。” 说着,他竟朝着蒋南絮的方向靠了靠,边走边脱,眨眼间外裳就掉在了地上。 蒋南絮登时睁大了眼睛,哪里还敢在这多留,一只手护着胸前的衣服,一只手扶着木桶的边沿,水声哗啦落地,她从另一个方向快速逃离了周沅白的视线范围。 直至走得远了些,她突然想起其余的衣服都放在屏风后的桌子上,而她手里的,仅仅只是件裘裤罢了,但所幸比较宽大,堪堪能够遮住大部分的春光。 蒋南絮几缕湿润凌乱的发丝锤在胸前,浑身都是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白皙光滑的玉体向下滑落,犹豫再三,她只能走回去,站在屏风后轻声道:“麻烦你把衣服给我递一递。” 话音落下,她煎熬的等待屏风后的水声缓缓停下来。 “等着。”里面的人吐出沙哑的两个字。 不多时,一个近乎□□的男人躯体大咧咧出现在她面前,他与她一样,只随手拿了件衣服挡住令人面红耳赤的下半身,另一只手则拿着装着衣服的托盘递到她跟前。 他的上半身赤裸,未着寸缕,身材精瘦健壮,手臂的肌肉线条紧致结实,宽阔的胸膛极具力量,那块挡在跟前的轻薄布料根本就遮不住他的雄伟,散发出浓浓的男性气息。 蒋南絮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脑海里冒出之前马车上戳了戳她的那物件,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意图勾引,才会故意弄成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65章 真乖 听话,过来 昏暗的光线笼罩着整个客房, 蒋南絮视线流转,注意到了他腰腹位置上的刀伤,伤疤还没有脱落, 狰狞可怖地像一条蜈蚣趴在他白皙的肌肤上。 蒋南絮接过托盘, 忍不住开了口:“你的伤还没好全, 怎么能沾水呢?” “没人帮我。”周沅白缓缓吐息, 黑眸一眨不眨地放在面前之人身上,眷念缱绻,欲求不满的样子甚是明显。 蒋南絮被他的眼神吓住, 脚趾蜷缩,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是想要她帮他, 她想要冷静应对, 但她发现,她有点做不到。 僵持两秒,他站在那, 冷声道:“过来。” 明明不是命令的语气,蒋南絮却莫名反抗不得, 他的意识逐渐向她一点点地渗透过来, 使她变得恍惚,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已经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男人轻轻一扯,便毫不费力地将美人搂进了怀里, 温香暖玉, 清新的皂角香味一缕缕钻入他的鼻尖,碾碎着他的意志。 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了几下,他的指尖缓缓掠过她的脸颊,一寸寸划过脖颈的肌肤, 似有若无的摩挲是另一种极致的折磨,带来浸入骨髓的痒意。 蒋南絮长睫止不住的颤抖,抓住衣物的手收得更紧,呼吸也情不自禁地加重,淡香气息喷洒在男人的下巴处,连带着他的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周沅白环住她,低沉的嗓音在她颈间诱哄:“乖,拿开。” 他的双手没了束缚,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早就已经放弃了身前布料,难怪,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或许她早就意识到了,但是不想承认罢了。 旖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突然,她瞪大了眼睛,脸颊绯红地瞪向他:“你……” “刚沐完浴,你身上到处都是湿的。”周沅白眉眼微挑,恍然未觉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低头咬上她的唇瓣,笑道:“这里,也全是水。”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7节 说罢,似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说辞,指尖轻移,划过她细嫩的肌肤,彼此心知肚明,黏腻的触感压根不是…… 而他俨然也知道,却故意说出来引得她难堪。 他的声音在耳边挥散不去,蒋南絮的脑袋轰一下炸开,一方面觉得他口中所言难以启齿无法反驳,另一方面害羞到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来稳住身形。 衣衫滑落,她也无能为力去捡,到目前为止,总归一切都是顺着他的意而发展。 他总是这样霸道,总是这样强横。 她羞都羞死了,偏生罪魁祸首却游刃有余得很,还能伸手抱住她,继续揶揄道:“羞什么?你的哪里我没看过?哪里没摸过?就只是轻轻一碰,何必这么大的反应?” 什么叫就只是轻轻一碰? 他只差全部占领了,临门一脚而已,居然说的这么轻巧? 蒋南絮哑言片刻,恼羞成怒地张嘴咬了口他的胳膊,他就会欺负她,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寻着机会就逗弄她,叫她恨死他了。 “我准你碰了?准你摸了?你个不要脸的。”骂着骂着,蒋南絮忽地想到了什么,目光往下睨去一眼,讽刺地勾了勾唇:“你瞧你,从方才开始,应该快难受死了吧?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有人隐约低笑了一声,愈发不要脸起来:“你不亲自摸摸,怎么知道我难受?嗯?” “乖。”周沅白的声音就像是添加了蛊惑的迷药一样,一边搂她更紧,一边抓住了她乱动的手。 手心立马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粗糙,烫得人心都快融化了。 蒋南絮浑身的热度都被点燃,理智在一瞬间蒸发,她意识到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挣扎着想要逃离:“放开我,除非情蛊发作,不然我可不想帮你。” 谁曾想,她的这句话竟是给了他正当的理由,一把将她腾空抱起,直奔床榻而去:“既然如此,那我便是发作了,毒入骨髓,唯有你能救。” “周沅白!你简直……”蒋南絮气极,一巴掌挥在他的肩膀上,尾音却被他堵在唇齿间。 周沅白盯着她,笑道:“天黑了,声音太大容易被别人听见,小声些。” 蒋南絮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一时间竟忘了反抗,除去一切不谈,他的这张脸真是张利器,语气稍微柔和一些,亦或是对你笑一笑,就叫人无法拒绝。 而就趁着她愣神的这阵功夫,周沅白已经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被子和枕头是他特意叫人换上的,柔软又舒适,丝绸的质地极为贴肤,在这夏日里,给人带来一丝清爽。 蒋南絮面朝着被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男人的吻就已经细细麻麻落下。 薄唇吻上她的后脖颈,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触,亲吻她的蝴蝶骨,又沿着脊椎一路向下,直至她的腰窝,停留在此处流连忘返。 蒋南絮趴在枕头上,痒意席卷,她不自觉蜷缩手指,抓紧了被褥的一角,而他似是很喜欢她为此轻颤的表现,愈发变本加厉。 “你别一直这样……”她受不住地转身要推开男人,周沅白却干脆十指紧扣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背,压着她的双臂放在枕头两侧,旋即俯身靠近与她接吻。 他吻得太过用力太过霸道,且这样的姿势太过累腰,经过刚才他那么一闹,现在她的腰肢分外敏感,不由自觉地扭动两下,哼哼唧唧道:“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不太舒服。” 闻言,周沅白眸色渐深,垂眸看了眼泪眼婆娑的女人,一把将她捞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趴在自己肩上。 见他听取了自己的意见,蒋南絮松了口气,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伸手撩了撩散落在眼前的头发,手指穿过额头,发丝飞扬,一部分拂过周沅白的肌肤,擦过他的脸颊和脖颈,分外的拨动心弦。 两人巨大的身高差和体型差,让她哪怕坐在他的怀里,也只能仰望着他的面容。 锋利的下颌线优美至极,配上他那略微睥睨的眼神,她只觉得全部的魂魄都要被他勾走了。 下一秒,他的额头抵住她,蒋南絮眼波如水,难以躲开,她只能攀附住他光洁的后背,才能勉强支撑住。 拥抱间,彼此滚烫的肌肤紧密贴合,止不住的颤栗和炽热,他仿佛并不打算放过他。 蒋南絮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眉头却皱了皱,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该死的口婴口今溢出嘴边。 过了不知多久,她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下去了,脑袋埋入他的脖颈,全部入了他近在咫尺的耳畔。 “真乖,再忍忍。”周沅白夸赞般顺了顺她垂落满背的秀发,眉眼间尽是满足和柔情。 他这话让蒋南絮天真地以为马上就要结束了,心里还暗暗高兴了一会儿,可直至天边再次升起晨曦,她才知道他的话有多么不可相信。 天空濛蒙亮,四周无比的寂静。 蒋南絮侧躺着,四肢酸软,天气热,汗水黏黏糊糊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 她一动也不想动,双眼无神地盯着地板上投射进来的一束微弱的光线,此刻,她无比怀念之前半个月才能与周沅白见一回的日子。 以往因为时间仓促,她竟然不知道他是个会吸□□气的妖怪! 偏生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杀气,不知死活地凑上来:“很累吗?要不今日就在客栈休整一日?” 蒋南絮听着他假模假样的关怀,牙齿被她咬得嘎吱作响,翻过身来就想一把掐死他,可是四肢无力,刚爬到他身上,还没等她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就因为脱力,倒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说不想要了?怎么?反悔了?”周沅白伸手搂住她的腰,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其中还掺杂着一丝隐隐的欢喜。 蒋南絮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认命般闭上眼睛,愤愤道:“……滚!滚远点。” 说完这话,她就累得昏睡过去,意识模模糊糊间,似乎有一条柔软的帕子替她抚平了身上的酸软和不适,等她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无比的清爽。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下午,还是周沅白叫她起来用膳,不然她能一直睡下去。 相当于一整天没吃东西,蒋南絮的胃口还算不错,自顾自吃着,连个余光都没赏给旁边的周沅白。 后者自知理亏,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局促的神色,轻声道:“昨天,是我不懂节制了。” 蒋南絮夹菜的动作一顿,见他主动服软,又念在他知道给她善后这一点,她这才愿意觑他一眼,毕竟往后还要与他继续相处,总不能真的不理他。 可理智归理智,她还是不想和他多说话,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哦。” 许是看出她的气还没消,周沅白没话找话:“这是你的东西,那天给你换衣服后,就暂时替你收着了,现在还给你。” 蒋南絮往他身前的桌子看去,是之前他送给她的那个白玉令牌,还有一个她随身带着的香囊,里面装了几个碎银子。 他不提,她兴许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想起来,那块白玉令牌,她没敢让它示人也没敢放在房里,一直藏在胸前随身携带。 想起它的用途,蒋南絮伸手将东西都拿了过来,把令牌塞进香囊里,随后往胸前一塞,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饭。 见状,周沅白无奈地勾了勾唇,识趣地没再说话。 翌日一早,队伍继续出发,三日后抵达了青州边界。 青州位于信阳的南面,更靠近西域,曾经饱受战火洗礼,青州大坝也因此受损严重,战争结束后就开始了维修补建,但因为上一任监督修建大坝的官员涉嫌贪污,故而上头才想着换人。 蒋南絮撩开帘子看向街道,繁华热闹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曾经的破败来,但仔细看,还是能从路人的眼睛里看出一丝疲惫和劳累。 马车一直往前行驶,直至停在了城西的一座恢宏大气的宅子面前。 虽然比不过侯府的面积,但是却比一般官员的府邸要大的多,后面她才知道,这里隶属于青州城最大富商,也就是北戎商会会长所有。 门口聚集了几个人,看样子是特意来迎接周沅白的。 领头之人是个长相英气妩媚的女子,一颦一笑风情万种,谈笑间自信满满,极具魅力。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似乎对周沅白有意,而在她略带敌意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蒋南絮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想。 第66章 神秘 掉马甲前夕 蒋南絮挑了挑眉, 眸光不变,淡定地对视回去。 她这样坦荡自然,倒是令海棠有些诧异, 光看外貌, 她单薄柔弱, 看上去便没有任何心机和攻击性, 俨然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弱女子。 不曾想,竟是个有脾气的。 主子喜欢这种类型的?海棠咬了咬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蒋南絮走下马车, 扫一眼面前的大宅子, 耳边传来那女子的声音:“主子, 别院已经安置妥当, 您是想休息片刻,还是直接去商会?” “直接去商会。”周沅白毫不犹豫地说。 话毕,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视线睨向一旁的蒋南絮,说:“我让人带你进去, 里面的院子你随便住, 你当初要求的那些, 我已让人备好了, 且去瞧瞧吧,若是有不满意的, 与海棠说就是。” “我知道了。”蒋南絮点点头, 识趣地没有再多嘴,跟着下人进入了别院。 别院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大许多,因着房间太多,她又不熟悉, 蒋南絮便让带路的下人帮她推荐了几个,最优选择自然是离周沅白的住处最近的那间,面积最大,且装饰也最为精致。 除去住处,下人还带她去看了周沅白让人替她准备的衣服和首饰,只一眼,蒋南絮就惊得合不拢嘴,衣服和首饰各自占了一间屋子,哪怕她再不识货,也能从琳琅满目的各式物品中,感受到它们的价值连城。 望着眼前堆砌的珠宝首饰,蒋南絮想起她提要求时他的反应,难怪他会嫌弃她扣扣嗖嗖的,如此财大气粗的手笔着实令人咂舌。 “娘子可还满意?主子说了,想要什么您随便提。”负责接待她的婢女说道。 蒋南絮恍然回神,讷讷道:“挺好的……暂时没什么想要的。” “马上便到午膳时间了,娘子要先用膳吗?” “不用了,我有些疲倦,想先休息休息。” 回到房间,蒋南絮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突然有种眼前一切都是梦一场的错觉,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压下那股不安。 沐浴更衣过后,蒋南絮便躺在床上打算休憩片刻,但或许是刚到一个新地方的原因,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还差点把自己弄出一身汗。 也许是因为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缘故,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梦月和烟云,一路上她都强迫自己不去想侯府里的人和事,也不知道她“死”后,她们会被如何安置…… “等他回来了,姑且问问吧。”蒋南絮喃喃自语道。 可是这一等,就是连续好几日没见着周沅白的影子,起初,蒋南絮还以为他是早出晚归才碰不着面,一问下人,才知道他连别院的门都没踏进过。 总之,他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忙。 蒋南絮也没闲着,想着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住在这,就花了三天时间把住的地方重新归置了一番,连带着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换成了她喜欢的。 别院的人都经过精挑细选,一个两个的嘴就跟掰不开的蚌壳似的,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 日子久了,蒋南絮难免觉得无聊,所幸叫上两个护卫出门去了。 一路吃吃喝喝,她几乎把青州本地的特产都尝了一遍,逛累了吃饱了就进了一家卖书的店铺,想挑几本杂书打发打发时间。 店铺里人不多,安静得很。 蒋南絮走走停停,看到感兴趣的就丢给护卫,让他帮忙拿着,最后再一齐交由掌柜的结账。 等待的间隙,蒋南絮视线流转,发现这间店竟也有北戎商会的标识,虽不明显,但是牌匾上刻印的特殊花纹极好辨别。 而一路走来,十家店里有八家都跟北戎商会有关,这个现象出现在信阳城也就罢了,可是没想到就连青州的生意也被北戎商会垄断。 蒋南絮不由暗暗咂舌,不得不说北戎商会的生意涉及的地域真是广泛啊,同时,她也意识到周沅白给她的那块令牌的意义和价值有多高。 要不试试令牌是否真的有用? 蒋南絮临时起意,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香囊,打算换一家店就发挥发挥令牌的作用。 以防小店不识货,她特意挑了个门面比较大的古玩店,然而走进店内,随便挑一个小玩意,价格都高到出乎她的意料。 本想装一次阔,临了却发现她舍不得花那个钱,而且这里面的字画摆件还比不上别院里的成色,与其当回冤大头,还不如多买点吃的呢。 蒋南絮打定主意,逛完一圈就意图离开,可这时,掌柜的却早在一众客人里注意到了她,出众的外貌和随身护卫,都意味着她的身份不俗。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8节 可这张脸着实陌生,掌柜扫一眼她身上随便一件就价值不菲的首饰,只能将其与城西那座别院刚入住的主人联想在一起。 确认她的确有挽留的价值,掌柜笑眯眯凑上来,轻声询问:“这位娘子,可有中意的?” 本来想要离开的蒋南絮脚步一顿,讪笑两声,强装淡定道:“目前还没有。” 掌柜也不气馁,再接再厉:“娘子是想淘些什么宝贝?可要小的为您介绍几款?” 蒋南絮则再次婉拒:“多谢掌柜好意,不用了。” 掌柜还想在说什么,身体不自觉往蒋南絮那边靠了靠,当即遭到了她身边护卫的阻拦,长臂一伸,挡在了二人的中间。 收到对方的眼神警告,掌柜一愣,当即表示:“瞧我冒冒失失的,差点冒犯了娘子,这些东西若是入不了娘子的眼,不知对小店待会儿举行的地下拍卖会感兴趣否?” “地下拍卖会?”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蒋南絮眼睛亮了亮,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快速收敛了表情,也压低声音道:“卖什么的?” 掌柜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卖什么的都有,其中肯定有娘子喜欢的,小的可以破格为娘子准备一个雅间。” 说实话,蒋南絮有些心动了,想着来都来了,只是看看应当不会出什么事,犹豫一会儿,“那就劳烦掌柜带路了。” “要参加拍卖,需得交出一样贵重的东西作为凭证,拍卖会结束后就会还给娘子。” 闻言,蒋南絮一瞬间便觉得自己要被骗了,于是转头问护卫:“有这个规矩吗?” “据属下所知,有些拍卖行确有这个规矩。”护卫如实道。 蒋南絮蹙了蹙眉,“可是我没有可以用来当作凭证的东西。” “娘子头上的那个发簪就可以。”掌柜指了指她脑袋上的那支玉簪。 蒋南絮取下来一瞧,正是她出门前随手挑的一支,放在首饰盒里不起眼的角落,估计不值什么钱,于是递给了掌柜:“给你。” 掌柜双手接过发簪,眉开眼笑道:“娘子请随我来。” 跟着掌柜一路进入古玩店的内室,在掌柜一通操作下,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间密室,深不见底的走廊黑黢黢的,看不清里面的构造,也不知通往何处。 “为确保身份隐秘,还请娘子把这个戴上。”掌柜说罢,递来一个黑色的面具。 蒋南絮听过解释,接过来将其戴在了脸上,随后跟着掌柜走进密室。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地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少顷,一个巨大的圆形环绕建筑出现在眼前。 蒋南絮一边跟着掌柜朝二楼走去,一边环视着整个拍卖场,共三层楼高,等级划分明显,一楼到二楼的客人就已有了明显不同。 一楼之人大多偏向鱼龙混杂的江湖人士,二楼之人则更偏向于富商类的有钱子弟,至于三楼,仰头看去,一整层楼都被厚厚的帷帐给遮挡住,什么也瞧不清。 第一回 来,蒋南絮看什么都新奇,左瞧瞧右看看,本以为这种场合男子居多,但是没想到女子也不少,这个认知让她放松了不少。 她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着实有趣,坐在她旁边的女子忍不住开了口:“瞧你这样子,是第一次来吧?” 猝不及防被搭话,蒋南絮略有些拘谨,见对方也是女子,便轻轻“嗯”了一声。 “是来买什么的?”那女子又道。 蒋南絮道:“……就随便看看。” 几个字差点终止了对话,那女子勾唇一笑,以为她是想要隐瞒自己的目的,识趣地没再追问,另起了一个话题:“听说今日商会的幕后之人也会来,真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北戎商会的会长颜北陌?”蒋南絮下意识道。 那女子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说:“哦?看你傻傻的,居然还知道这个?” 蒋南絮一噎,心想她不仅知道颜北陌,还见过呢。 要说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定然是个奸猾狡诈之人!如果不是他,她才不会跟周沅白扯上关系,也就不会染上那个该死的情蛊。 见蒋南絮神情不对,那女子若有所思片刻,随后道:“可惜了,我说的可不是颜北陌。” “什么意思?”蒋南絮一愣。 “颜北陌只是个挂名的,商会的主人另有其人,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从得知。” 蒋南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辞,什么叫商会的主人另有其人?思索半响,手撑下巴道:“既然这么神秘,那你怎么知道对方会来?” 那女子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也跟着笑了笑:“听说而已,未必是真。” 闲扯几句,两人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那女子似是对这家拍卖场了解颇多,热情地向她介绍着接下来会出场的拍卖品。 玉器珠宝、珍稀药材、字画瓷器等应有尽有,但都有一个共同性,那就是贵,看得蒋南絮眼花缭乱,同时也不禁感慨这世上的有钱人还真是多。 稀里糊涂的,倒是见了回世面。 拍卖一轮接着一轮,就在她聚精会神盯着圆台之上负责拍卖流程的女子看的时候,身边人忽然开了口:“来了。” 简单的两个字瞬间勾起了蒋南絮的胃口,顺着她炙热的眼神看过去,就看见了原先还被帷帐遮住的三楼,不知何时竟缓缓给揭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整个偌大的三楼都为一人所准备,身着飘逸纱裙的蒙面侍女鱼贯而出,为其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三楼,因着方才那女子的话,蒋南絮也对那位北戎商会真正的主人感到无比的好奇,毕竟谁都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越过侍女,走到了围栏的边缘。 第67章 挑拨 醋味太大 那人玄衣墨发, 身形修长,面上一张黑色的獠牙面具,在烛火的跳动下闪烁着骇人的光泽, 一身清冷气息却铮然凛冽, 让人不自觉心生畏惧。 随着他的出现, 整个拍卖场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蒋南絮掀眼朝着高处望去, 只一眼,就失望地收回了视线,对方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唇在外面, 还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纵使她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也根本就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子。 不过, 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北戎商会幕后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坐在她旁边的那名女子激动的情绪也怏了下去,烦躁地撩了撩耳畔的头发, 低声怒道:“可恶,就知道他不可能乖乖露面。” 她的话蒋南絮没有听清, 但就因为她的这一动作, 蒋南絮无意间瞥到了她脖颈处的皮肤, 视线一下子就凝结了, 之前因为有头发的阻挡,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这位姐姐居然有喉结? 反应过来的蒋南絮蓦然收回了目光, 眨了眨眼睛,难掩惊愕地咽了口口水,男扮女装?还是说她与旁的女子不同,那处只是稍微凸起了一点点? 就当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的时候, 耳畔忽地传来一道近在咫尺的声音:“你发现了?” 蒋南絮一扭头,方才还与她隔着一张桌子的女人,不知何时竟趴在了桌子上,整个上半身都朝着她的方向倾斜,妖娆妩媚的坐姿令人止不住的侧目。 而蒋南絮可没有欣赏的心思,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对方那充斥着试探和诡谲的眼神给吸引,下意识攥紧了衣袖,强装淡定地扯了扯唇:“你指什么?” 而她的伪装一眼被识破,对方直接戳穿了她的装傻充愣,轻声道:“我是男子。” 陌生的气息喷洒在脸侧,柔和的女子声调被低哑的男子声线给取代,蒋南絮浑身紧绷,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就这么承认了? 就在她思索对策的时候,那女子,不,男子似是被她可爱的反应逗笑,指尖挑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忽地笑出了声:“怕什么?众目睽睽,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调侃的语气叫人头皮发麻,他却恍然不觉,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撑着下巴看向蒋南絮,有胆量来这里,却被他的一句话吓成这样,可真有意思。 默了几息,他的声线又变成了熟悉的女声:“你的眼睛长得真好看,面具下定然也是张美丽的皮囊,有机会的话,真想一睹芳容。” 他轻松自然的语气,全然没有了凌厉可怖,就像是方才露出要杀人灭口神情的人不是他一样。 蒋南絮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所以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拍卖场内嘈杂不已,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够听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她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护卫,他们警惕地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异样。 发现了别人的秘密,蒋南絮多少不自在,尤其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好奇心一下子就害怕和戒备给冲散,她想要离开了,可是方才带她来的那个掌柜已经不见了,她也不知道来的那条路行不行得通。 而且如果现在就走的话,那那根簪子是不是也要不回来? 一时冲动下做的决定,让她此刻感到了深深的后悔,而在这里她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男扮女装的“姐姐”,总不能让她请教他吧? 蒋南絮坐立难安地又待了一会儿,忽地想到了什么,便叫来其中一个护卫,让他去找找离开的方法,管它什么簪子不簪子的,现下能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的三楼,周沅白早就发现了蒋南絮的存在,此时听着暗卫的汇报,眸底顿时闪过一丝晦涩。 见他神情不对,海棠忍不住站出来说话:“宸风他一直想亲自见见您,故而才会出此下策,不过他应当不是故意接近将娘子的,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海棠早就知道宸风脑子有病,但没想到他会疯到假扮女装混在客人当中,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蒋娘子居然也出现在了拍卖场,还和宸风扯上了关系。 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宸风那家伙还敢动手调戏蒋娘子,怕是还没见到主子,就会被一刀毙命了。 周沅白直勾勾盯着二楼的那道身影,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下颌线条紧缩,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少顷,他径直转身离开围栏处,大步朝着外面走去:“让人安全送她离开。” 海棠追上去:“那接下来……” 余下的话却淹没在对方冷硬的眼神中,嘴唇翕动片刻,之前的计划只能作罢,顿了顿,沉声吩咐手下的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目送周沅白的身影远去,海棠停下了脚步,一颗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扎下针孔,升起令人烦躁的嫉妒。 深呼吸几口气,掉头重新回了包间,主子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必须得由她接手。 * 在拍卖场人员的带领下,蒋南絮很快就走出了拍卖场,不过出口并不是她进来时的那个古玩店,而是一个狭窄的胡同。 卡擦一声,机关启动。 看着身后的石砖逐渐与旁边的墙壁合为一体,贴合的程度完美到几乎看不出破绽,蒋南絮诧异地挑了挑眉,捏紧了手中刚刚还给她的簪子。 天色已至黄昏落幕,蒋南絮抬步往胡同外面走去,受宵禁限制,街道上的摊贩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结束一天的劳作,各回各家。 蒋南絮环顾四周,今天是她第一次出门,一时间分不清方向,正打算问问护卫,一回头就看见刚才在拍卖场遇到的那个“女子”正靠在胡同的出口,盯着她这个方向。 浑身一激灵,蒋南絮实在没想到对方会跟着她一起出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和姿势的原因,在拍卖场昏暗的光线下,他坐着还不觉得,现在在光亮之下,他站在那,过于壮实的体格搭配上柔美的女装,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奇怪。 而对方的目光则落在她尚未取下的面具上,可惜地啧了一声:“没意思。” 吐下这三个字后,兴致已经没了大半,宸风本打算就此离开,然而不经意一抬头,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蒋南絮疑惑他的变化,但也不想与之过多纠缠,想着他不走,自己走就是了,无奈还没挪开半步,腰肢上却突然缠上来一只手。 她稍抬眼睑,扭过头看过去,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意外地撞进了一双熟悉缱绻的眼睛里,惊吓变成了惊喜,她笑着开口:“你怎么在这?” 周沅白并未回答,锐利的眼睛登时看向了前方的宸风,面冷如冰,其中暗含的敌意和不悦让人望之就不自觉心底发寒。 而后者压根就不知道周沅白的身份,见状还以为对方是吃了小娘子的醋,不仅不怕,还挑衅般扬了扬声音:“小娘子下次再来找哥哥玩啊。” 此话一出,蒋南絮明显感觉到腰上的那只手收紧了两分,背脊一僵,动了动唇想解释什么,却见那人挑拨离间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周沅白的情绪显然被对方挑动,嗓音又沉又哑:“这么舍不得?一直盯着他看?”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49节 闻言,蒋南絮愣了一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什么跟什么? 望着周沅白晦涩不清的眼神,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我们刚刚认识,一点都不熟……” 嘴唇蠕动两下,她接着道:“他虽然是男的,但是他实则是个女的,呃,嗯……反正你懂我意思吗?” 结结巴巴半天,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而就在说完后,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 看着她这副表情,周沅白的眼神酝酿着凌寒,抿直了唇线,抬手在她脑门上一弹,“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也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几岁孩童都明白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 “我当然知道。”蒋南絮气呼呼,却发现她方才的所作所为,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本以为他会继续追问她为什么会认识对方,又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别院,但出乎意料的,他什么都没问,就带着她离开了此地。 一路上,蒋南絮都没主动提及有关拍卖场的事情,奇怪的是,周沅白竟也没有好奇她出府的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但转念一想,还有什么好问的,他不是派了两个人跟着她吗? 蒋南絮不由瞥了眼两个护卫,不用多想,他们肯定会把她今日的行程原封不动地告诉周沅白,明面上都有两个人跟着她,谁知道暗地里呢? 也有可能他早就知道了,不然他刚才就不会突然出现在那,也就不会对那个男人抱有敌意,更不会对她说那些话。 一举一动被监视的滋味不好受,但也谈不上反感,毕竟以她现在的处境,有人保护,总比没人保护要强得多。 道理虽说如此,但是她内心深处还是感觉到不自在,毕竟她无法决定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跟在她身后的周沅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突然变得低落的情绪,好看的眉头蹙了蹙,抬手抓住她的胳膊,直直望进她躲闪的眼睛,放柔了嗓音问:“怎么了?” 第68章 温存 一起度过闲暇时光 蒋南絮迎着他的目光, 思虑几瞬后,缓缓的笑了一笑,温吞地冒了句:“没什么, 就是在想待会儿吃什么, 我饿了。” 周沅白眸色沉沉, 她虽然是笑着的, 但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一眼便看出有心事瞒着他,既然她不想说, 他也不想追问, 顺着她的话说:“你想吃什么?” “要不来几道青州的特色菜?我今日在街上买了些青州特有的点心, 味道还不错, 刚好可以一起尝尝。” 提到吃的,她的眼睛亮了亮,心情也变得好了些, 说着还冲他挑了挑下巴,姝丽眉眼间尽是灵动风情。 周沅白嘴角也跟着一勾, 点头道:“好。” 他们之间难得有一回如此具有生活气息的对话, 彼此默契地没再提拍卖场的事情, 不忍心打破好不容易营造的美好氛围。 蒋南絮喜欢微辣或是甜口的菜, 青州虽然与信阳离得不远,菜系却偏咸, 区别于他们的特色点心, 不怎么符合她的口味,简单吃了几口,她就放下筷子,专攻点心去了。 “别吃了, 当心晚上胃不舒服。”周沅白气定神闲地放下碗筷,朝她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蒋南絮往嘴里塞点心的手一顿,扫了眼盘子里所剩无几的两盘点心,明白他说的话有道理,但她就是还想吃,犹豫再三,依依不舍地表示:“就这么几个了,放着多可惜。” 说着,迫于他具有压迫力的气势,她打着商量道:“我就再吃两个,不,一个,剩下的留到明天吃。” 周沅白没说话,看着她把伸出的两个手指变成了一根,俏丽的五官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娇怜得很,静默两秒,他像是默认一般,转头去漱口了。 见状,蒋南絮当即眉开眼笑,说好一个就一个,她一点都不贪,把点心塞进嘴巴里,就把盘子给放在了旁边的木桌上。 甜甜的味道填满口腔,蒋南絮满足的眯了眯眼。 难怪有人说美食能够治愈心情,现在她一扫方才的忧郁,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水灵灵的眸子弯成两道月牙,两颊鼓起像只小松鼠似的,可爱而不自知。 周沅白抬手让人收拾桌面,提步走向矮榻上的蒋南絮,抬手抹去她嘴角的碎末,眸色深了深,低声问:“就这么好吃吗?” “是啊,可惜你不喜欢吃甜的。”蒋南絮刚才就让他尝了一个,但是他只吃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然后就再也没动过,看样子是十分不喜欢了。 这样也好,就没人跟她抢点心了,剩下的明天还能再吃一顿。 她一旦放松的时候,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看上去好懂又好骗,周沅白指尖下移,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朝着她俯身,漫不经心地开腔:“也有可能刚才没尝出味道。” 蒋南絮浑然不察危险的来临,单纯眨了眨眼睛,说:“嗯?是吗?那你再尝一个。” 话毕,她就想要大发慈悲地再给他一个,然而身前人遏制住她的下巴,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了分毫。 待她对上他的眼睛,后知后觉他指的不是点心的时候已经晚了。 微凉的唇瓣覆在她的红唇之上,舌尖轻轻拂过边缘线条,旋即向里面缓缓探去,他意图尝遍她口腔里的每一寸味道,缱绻辗转,叫人舌头发麻。 蒋南絮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双眼愣愣睁着,将眼前人长而浓的睫毛尽收眼底,他轻微阖眼,眉峰锐利上扬,鼻梁高挺,鼻尖时不时划过她的,痒意阵阵。 许是他的气息太过浓烈强势,蒋南絮的脑袋晕晕的,刚想闭上眼,余光却瞥见有下人进来了,她似是没想到离开一小会儿,里面的情形就变了个样,略微惊讶一秒,就退了出去。 蒋南絮不由攥紧了衣袖,羞得愈发无地自容,抬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举至头顶,整个高大的身躯下压,竟直接把她摁倒在了矮榻上。 周围的空气忽地变得逼仄,周沅白似是对她的走神很不满意,气息不稳地盯着她,哑声道:“还没尝出来,我再尝尝。” “你!”蒋南絮对他这无耻的借口感到一阵无语,下一秒,唇瓣又被他给夺了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晚霞的微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男人半裸的上半身。 蒋南絮眼睁睁看着他宽衣解带,挺拔健硕的身躯上满是恰到好处的肌肉,因为他的动作,而变得愈发紧致结实,极具力量感,看得蒋南絮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而这一小动作,很快就换来男人的一声轻笑,羞得蒋南絮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口中喃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手指却很诚实地分开几条缝,方便她偷窥他的好身材。 周沅白将上衣随手丢掷在一旁,睥睨着欲盖弥彰自欺欺人的某个人,嘴角扬了扬:“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偷偷摸摸的做甚?” 蒋南絮支支吾吾,轻声反驳:“天还没黑呢,你这又是做甚?” 周沅白挑眉道:“自然是做能让你心情好的事。” 蒋南絮咬牙切齿道:“让我心情好?分明是只顾着你自己开心。” “嗯,你说是便是。”周沅白再次俯身下来,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将她遮住脸的手给拿开,故意放低的嗓音又诱又哄:“所以,做还是不做?” 蒋南絮先是沉默,随后眉头紧锁,最后咬着唇提出条件:“那……你得轻点儿。”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做,几日没见着他了,说实话,她也是有点想他了,但是这种话打死她她也不会说的。 话音刚落,周沅白就又笑了,好看的眉眼飞扬,晃得蒋南絮心神荡漾,他近来似乎没有初见时那般冷漠绝情了,笑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蒋南絮眸色微动,主动抬手勾住他的脖颈,邀他一起沉沦在不知何时氤氲的暧昧之中。 而有了这一次,接下来的几天,周沅白就像是被什么附身了,只要一对上眼就会吻上来,大有一整天不想下床的趋势。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会陪着她一起看买回来的杂书和话本,也会和她一起赏花看星星,偶尔还会陪她在院子里和小黑玩,当然,这些闲暇时光都是建立在他满足过后的基础上。 这日,蒋南絮好不容易从他的魔爪下逃离,趴在枕头上看着床边正在穿衣的周沅白,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你要外出吗?” 方才下人来报说是海棠求见,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应该不会留在别院,想到这,蒋南絮的嘴角忍不住缓缓上扬。 “我要外出,你就这么高兴?”周沅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嘴角也跟着勾了勾。 被看穿心思的蒋南絮敛了敛笑容,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 周沅白不接话,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瞧,后者讪讪摸了摸鼻尖,坐起身子搂住他的胳膊,眼波流转地换了个话题:“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份芙蓉糕好不好?” 然而她的撒娇并不起作用,周沅白仍旧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无奈,她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镧,红唇凑上去,啄了啄他的唇瓣:“我等你回来。” 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周沅白强绷的淡定一扫而空,他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嗓音低沉:“突然就不想出门了,要不我还是留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根纤纤玉指抵住了唇瓣,柔美的嗓音在耳畔劝说:“别……海棠姑娘找你定是有要事,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她一脸的抗拒着实太过明显,周沅白忍不住再次失笑,也没了再逗弄她的心思,只道:“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闻言,蒋南絮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目送周沅白离开,蒋南絮躺了一会儿,也没了继续歇息的兴致,所幸从床上坐了起来,打算去园子里乘会儿凉。 换完衣裳,蒋南絮没惊动任何人,循着记忆摸索到了园子,树木成荫,凉爽自在,虽然比不过侯府里的奇花异草,但是也算不错了。 蒋南絮寻了个凉亭,手持一把圆形蒲扇,半倚在长廊靠椅上,悠闲自在地赏着下方池塘里的鱼儿,周围一片寂静,好不惬意。 忽地,耳畔传来一阵刺耳的“匡当”声。 奇怪的声音引起了蒋南絮的注意,扇风的手一顿,秀眉轻拧,循着声音望过去,没多久,就看见远处的走廊尽头出现了几个人。 他们押送着一个犯人模样的男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犯人眼睛上蒙了黑布,看不清长相,而方才的那声音就是犯人脚上的铁链相互摩擦而产生的。 那几个人似是没想到此时的别院里居然会有人,领头之人下令停了下来,想到传闻里主子带了个娘子过来,眼前这位美丽女子的身份并不难猜。 迟疑几秒,遂走上前施礼:“属下奉命押送此人前往暗牢,无意冒犯娘子。” 蒋南絮的视线轻移,落在跟前之人身上,摆了摆手:“无碍,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就好。” 闻言,领头之人会意,朝着下属使了个眼色,他们便继续押着那个犯人往前面走去,然而在路过蒋南絮的时候,那个犯人忽地停了下来,脑袋也转向了她。 明明隔着一层黑布,但蒋南絮总觉得他像是能看清自己似的,这感觉让她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头,不禁又朝其打量几眼。 而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竟觉得他的下半张脸有几分熟悉,在记忆中逡巡片刻,她蓦然睁大了眼睛,这人不是…… 就在她认出对方的一瞬间,对方似乎也让出了她,他忽地开了口:“又见面了。” 沙哑的声音晦涩难听,就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一样,搭配上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诡异笑容,叫人心中发麻。 第69章 药浴 和我一起泡 “胡说八道什么呢?” 领头之人冷着脸开口呵斥道, 但是心中却惊异于温祁月居然开口说话了,更惊异于这两个人居然认识?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中流转。 蒋南絮也没想到,他记得她?可是他的眼睛上蒙了块黑布, 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而那人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 一眼看穿她的疑惑, 不紧不慢地再次开口:“我对气味极为敏感, 所以哪怕眼睛看不见,也并不影响我识人辨物。” 闻言,蒋南絮神色不明地颤了颤眼睫, 目光瞥向旁边的几个人, 按理来说这种特长应当是极为隐秘的, 温祁月作为一个囚犯, 说这样的话合适吗?这不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实力吗? 还是说,温祁月根本就不在意。 而在她沉思之际,温祁月忽地朝她走近了一步, 只不过在迈出第二步的时候,被人摁住了肩膀, 不过他也不恼, 自言自语般低喃道:“你的身上全是那个人的味道……原来你就是子蛊的宿主啊。” 说到这, 他停了停, 随后嗤笑了一声:“真可怜,你马上就要死了。” 蒋南絮脑袋翁一下炸开, 她咬住唇瓣, 呼吸瞬间变得沉重,再也忍不住开了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随着他的这句话落下,领头之人再也无法放任他说下去,催促着下属把人带走,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带走。” 蒋南絮目光追随温祁月离去的方向,清晰地从他的嘴型里读出了他的意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娘子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极为擅长蛊惑人心,实际上就是个疯子。”领头之人见她脸色不好,好心宽慰道。 可蒋南絮却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握着蒲扇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但面上只能强装淡定:“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领头之人瞅一眼她明显慌乱的表情,说:“要不要属下送您回去?” “不用了。”蒋南絮摇了摇头,示意他去办自己的事即可。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0节 待人走后,蒋南絮揉揉眉心,颇有些心神不宁,周沅白说他会找寻情蛊的解药,在那之前,她只需要安心等待即可,既然如此,温祁月为何会说她马上就要死了? 难道有什么隐情是她不知道的? 蒋南絮掀开袖子,手腕处的皮肤纤细光滑,看上去并无异常,明明清楚对方可能是故意挑拨离间,但是却无法阻止心情变得越来越烦躁。 没了乘凉的心思,蒋南絮蹭一下从长椅上起身,提步朝着平素里睡觉的屋子走去。 她想要见周沅白,想找他问清楚,可偏偏他今日不在,那她能做的只有等。 青州大坝的修建有专门负责水利工程官员的来管理,周沅白并非专攻,只负责监督和决策,以保证没有官员再次贪腐,确保工程的顺利进行。 此次以信阳布商的身份提前来到青州,他美名其曰是为了提前考察,实则却另有目的。 再过两个月就到了汛期,得在那之前先挖掘导流隧洞,改变河流路线。任务艰巨,故而都水监特意给尚在信阳城的周沅白递了个信,催促他快些上任。 由此,他近来也算是忙了起来,谎称人已经在来青州的路上了。 这一点周沅白倒是没瞒她,不过除此之外,她并不清楚他私下里在做些什么。 她本来是不好奇的,可是如今他把本来应该在信阳的温祁月弄了过来,就不得不让她心生警惕。从小到大的教训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不能她轻易相信他人,所以一旦周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就会动摇。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蒋南絮直勾勾盯着门口,但是从天亮等到天黑,仍旧没有出现她想见的人。 眼见天色彻底陷入黑暗,她忍不住朝着门口走去,扶住门框看向空荡荡的黑夜,低声讷讷道:“明明说好给我带芙蓉糕的,不守信用,骗子。” 可回应她的,只有吹拂的一阵凉风,撩起她的一缕发丝在空中飞舞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站了会儿,蒋南絮愤愤一跺脚,“罢了,还不如收拾收拾睡了呢。” 说罢,她掉头就往里面走,顺带让下人去准备热水她要沐浴。 然而就在她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先前吩咐去前院等着消息的下人却跑了过来,“娘子,东家他回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顺利止住了蒋南絮的脚步,她踮起脚尖朝下人身后望去,却没瞧见那道熟悉的人影,皱了皱眉问:“他人呢?” “东家去华清池了。”下人如实回答。 华清池是宅子里专门用来沐浴的汤池,面积很大,据说是专门引得山上的温泉水,具有疗伤去疲的功效。 不过因为离睡觉的地方较远,她还一次都没去过,周沅白平日里也不会去那,都是在净室解决的。 蒋南絮干坐着等了他一天,他倒好,一回来不先来趟屋子,竟然直接去泡澡了。 “他可有吩咐让人不许打扰?”蒋南絮攥紧了指尖,语气已然没了方才的欣喜,转而被隐隐的气恼所取代。 下人面露犹豫:“那倒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奴才也不好说,但东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下人想起远远所见周沅白那骇人的眼神,后怕得缩了缩脖子。 他本意是想让蒋南絮别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东家,但没曾想,对方沉默两秒后,竟直接越过他,要往华清池而去。 他忍不住又劝了句:“娘子还是别去的好,海棠姑娘已经在陪同了。” 此话一出,蒋南絮的脚步顿了顿,但也只有一秒,她就继续往前走去,柔美俏丽的侧脸上满是清冷无畏:“那又如何?你尽管带路就是。” 蒋南絮风风火火赶到华清池的院门外,不出所料在门口遭到了影召的阻拦。 影召长臂一伸,冷声道:“娘子请留步。” 蒋南絮依言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屋内灯火通明,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根据方才下人所言,周沅白和海棠应该是一块进去的。 黑夜宁静,静到檐下的风铃声清晰可闻,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声音,哪怕仔细倾耳去听,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来的路上,她预想了很多种场景,但眼下,理智慢慢回归,她深吸一口气,放柔嗓音道:“我找他有事,你方不方便进去通传一声?” 她还以为会被拒绝,但是不曾想影召竟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 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蒋南絮抿了抿唇,直接戳穿他犹豫的原因:“海棠也在里面?” 影召毫不遮掩地承认:“嗯,不过……” “算了,你让他待会儿来找我吧。”蒋南絮不愿让影召过于为难,进去打扰主子的好事着实难堪,左右她再等等就是。 就是不知道周沅白兴致如何,若是兴致太足,怕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思及此,心里不由自主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虽然她从未设想过他只有她一个女人,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叫她有些难受。 努力调整好情绪,蒋南絮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那扇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周沅白衣衫尽湿,玄色的布料紧紧贴合着健硕的身躯,勾勒出傲人的肌肉曲线,发丝上的水珠顺着他流畅的脸颊一路向下,无声无息的掉落在地。 他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女人,黑眸如墨,沉声道:“来都来了,为何不进来?” 蒋南絮眉头紧锁,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目光就被他身后紧随而出的海棠给吸引,她背着个黑色箱子,衣衫整齐,面色平静如水。 海棠就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随后对周沅白说:“主子,属下就先告辞了。” 周沅白没开腔,轻微点头,算是默认。 和海棠擦肩而过之时,蒋南絮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药材味,秀眉紧蹙,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进来。” 丢下冷淡的两个字,周沅白便转身往里面走去,敞开的大门俨然是为了她而留。 蒋南絮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随着身后的房门被打开,周遭都被汤池里的热气所笼罩,里面雾濛濛的,一层薄薄的白色水汽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不远处,周沅白正在毫不顾忌地脱衣,他面前有一块小型的汤池,被各种药材浸染成黄绿色,咕噜咕噜冒着刺鼻的味道。 看到这一场景,蒋南絮就意识到方才是她误会了,脸上不禁浮现两朵羞怯的红晕,难怪海棠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是她想多了。 周沅白很快就脱得□□,下水前,他朝她觑来一眼,好心邀请:“这药浴有利于活血化瘀疏通经络,你泡吗?” “我、我就不用了。”因为心虚,蒋南絮结结巴巴回应着。 听到她的回答,周沅白黑眸微眯,轻轻啧了一声:“就你那动不动就晕倒喊累的身子,还是泡一泡的好。” 此话一出,蒋南絮小脸又是一红,面对眼前香艳的男色,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儿了,没什么底气地低声反驳:“你管我做什么?你就安心泡你的吧。” 她再三拒绝,周沅白也没有强硬要求,长腿一迈,整个身子逐渐没入了水中。 他闭上眼睛,长睫在烛火的倒映下投落两排阴影,嗓音低沉沙哑:“旁边架子的第二层有你要的芙蓉糕,饿的话可以浅尝几个,但别一次性吃完,免得像上次那样积食。” 蒋南絮顺着他的话看向汤池旁放置东西的架子,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精致的锦盒,她走过去,打开盒子一瞧,里面总共有三层,除了芙蓉糕,还有两种其他的糕点,正是她那天嚷嚷着最好吃的那两种。 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自是令人心情愉悦,蒋南絮眨了眨眼睛,盯着芙蓉花形状的糕点,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逐渐被暖意包围,一点点周围扩散。 而就在感动于他居然记得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脚踝处忽地传来一股痒意,扭过头一看,周沅白半趴在汤池边,长臂一伸,大手轻轻松松遏制住她的脚踝。 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脚踝处游离,她不得不伸出手抓住架子支撑,以防被他拽下水去。 “你做什么?”蒋南絮惊呼。 周沅白枕在半边手臂上,歪着脑袋看她:“下来陪我吧,一个人泡甚是无聊。” “那你刚才为何不叫海棠?呃,你别……”海棠两个字刚说出口,她就感觉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刺一般扎入她的心中。 而那只湿漉漉的大手也向上,摸到了她的小腿,水珠透过轻薄的布料浸透肌肤。 第70章 水中 “第一天知道我是混蛋?”…… 蒋南絮的呼吸微微一滞, 眼睁睁看着男人从汤池内缓缓探出半边身子。 而随着他的动作,汤池内的水波不断搅动,波纹一圈圈向外扩散, 像极了她慌乱的心情。 大手上衣, 裙摆层层堆积, 搭在他右手手腕处, 旋即他有分寸的停了下来,仅在暧昧的周围盘旋。 他浑身上下沾满了药渣,黏黏糊糊的贴在肌肤之上, 水滴答滴答往下掉, 滴在她的衣服上, 绣花鞋面上, 撩开的裙摆上,弄得她也湿乎乎的。 蒋南絮伸出一只手去推他的胳膊,可她两只手都对付不了他, 更何况另一只手还要抓着架子,身躯颤抖, 连带着那个置物架也不稳了起来。 周沅白见状, 心善地空出只手来揽住她的腰肢, 抱住她为防她摔倒, 脸颊凑到她的脖颈处,沉声开口:“为何总是提到海棠?你很在意她?” 周沅白的声音磁性沙哑, 带着丝被水汽滋润过后的朦胧, 一点点钻入她的耳中。 她一言不发地咬了咬唇瓣,却被男人出声制止:“说了多少次,别一紧张就咬唇瓣。” 他的洞察力过于敏锐,仿佛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蒋南絮松开贝齿,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好,说什么都像是欲盖弥彰。 所以干脆偏过头,一个字都不说,可她不说,不代表周沅白就领会不了她的心思,直白地戳破:“让我猜猜你火急火燎赶过来的原因。” “你怀疑我跟海棠有染,赶过来捉奸,但是到了门口,却又突然没了勇气,所以才要走,是与不是?” 周身热腾腾的气息萦绕,他每说一个字,她的肌肤就滚烫一分,就像是他在亲吻她的脖颈一般,暧昧又不自知。 其实,他大可不必问最后那一句是与不是,他全程都是用一种极为自信的语气,似是笃定了她就是那么想的,而他问最后那一句,明显是为了照顾她仅剩的脾气和自尊。 而他边说,手还没闲着。 只要他想,就能…… “你敢!”蒋南絮脸红像煮熟的虾米,猛地扭过头瞪向他,嘴上欺负她也就罢了,就连身体也想要欺负她不成。 迎上她娇俏的眼神,周沅白喉结滚动,指尖顿了顿,低低笑出了声:“怎么?被我说中了?” 蒋南絮嘴硬道:“才不是。” “吃醋便吃醋,为何不认?”周沅白感受着女孩身体的柔软,一股甜甜的香气不断飘向他这边,令他魂牵梦绕欲罢不能,惹得他全身燥热难耐,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窜动一般酥麻。 他暗暗地吸着气,想要压抑住自己胸膛里翻滚的热潮和浮动,轻声解释:“海棠精通药理,只是为我准备药浴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发生。” 蒋南絮睫毛微颤,其实她也搞不懂那股情绪是什么,真是吃醋吗?可那不是对喜欢的人才会产生的情感吗?她喜欢周沅白吗? 喜欢?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欺负她成瘾的男人?况且,他们又不会一辈子在一起,等到蛊虫解开,他们就会分道扬镳。 意识到这点,她蹙紧了眉,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在意,她才不想天天和自己睡在一起的男人,同时和别的女人做那档子事,太过膈应了。 “你还泡不泡了?不泡就让开,我来泡。”蒋南絮岔开话头,微微拉开和男人的距离,动手去脱外裳。 见状,周沅白也不再阻拦,乖乖撒开了手。 得了自由,蒋南絮故意不去看他身体某处的异样,背过他去脱衣,反正衣裳也被他弄脏了,就简单泡一会儿吧。 三两下除去衣物,一头垂至大腿根.部的秀发遮住大半的白皙,她抬手护住胸前和下面的风光,赤脚踩进略微滚烫的汤池中。 浓烈的药味瞬间涌入鼻腔,呛得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不多时,身边空缺的位置被人填满,男性宽大的身躯靠过来,揽住她的腰就要将她拉进怀里。 “不要。”蒋南絮扭头,挣扎着抗拒,要是被他抓住,估计又要逃脱不了。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1节 腹部挨了一个肘击,周沅白眉梢扬了扬,轻嘶一声道:“我不做。” “不信。” “真不做。” 池水被他们激烈的动作弄得岸上到处都是,在男人再三的保证下,蒋南絮半信半疑地选择了妥协,任由他将自己抱进了怀里。 心里时刻保持警惕,想着要是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就立马从汤池里离开,所幸他信守诺言,手脚都安分得很,当然,前提是忽略那个早就不正常的玩意儿。 不过除此之外还是不错的,有了他的胸膛当靠枕,药浴的体验感蹭蹭往上升,舒舒服服,原本略高的温度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刚好合适。 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容易打瞌睡,蒋南絮闭上眼睛,眼皮已经重到昏昏欲睡,指尖还在无意识地往皮肤上淋水,只是抬起落下的弧度渐渐变得无比缓慢。 周沅白有所察觉,垂眸盯着女人半阖不阖的眼睛,原本伸展着搭在岸边的双臂忽地收紧,搂住了她的腰,把向下滑落的女人往上提了提。 感觉到他的动作,蒋南絮猛地惊醒,错愕地扭头看了眼某个一脸戏谑的男人,“你做什么?” 周沅白单手撑着下巴,微眯着眼睛,懒洋洋道:“我可不想你成为第一个在汤池里溺死的人。” “……”蒋南絮沉默两秒,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他,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 周沅白挑了挑眉:“不说谢谢吗?” 蒋南絮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谢谢。” “没有谢礼?” 看着他眼底的得寸进尺,蒋南絮深觉他必定不怀好意,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表示:“没有。” “那我就自己来讨喽?”他微微上扬的语调,漫不经心中,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 蒋南絮心中警铃大作,但是她就在他怀里,想逃也来不及了,他掰过她的下巴,就那么直愣愣地吻了上来,动作一气呵成,就像是蓄谋已久。 而那只横在腰间的手也直接上移,用力捏住了软绵的兔子,沉甸甸的一团瞬间变形,和旁边的那只形成鲜明对比。 墨色的黑发悬在水面之上,衬得两道交缠的白色身影愈发夺目,烛光照射,在不远处的墙面投影出虚影。 水汽蒸腾,眼眶溢满水润,视线愈发模糊,蒋南絮抓着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肌肤。 好不容易获得了喘息的空隙,她不满地宣泄:“你明明答应我了,你个骗子!混蛋!” “第一天知道我是混蛋?”周沅白细细啄吻着她纤细娇嫩的脖颈,流连锁骨,半敛着眸子,视线紧紧盯着手里的“。。”,就跟她喜欢吃的那个糯米团子似的。 难怪她那么喜欢吃,就连他也不禁为之沉沦。 周沅白咽了咽口水,眸色越来越深,大手微微用力,将怀里的人儿换了个位置,轻哄着:“乖,配合我点。” 还乖呢?她能乖就怪了! 蒋南絮根本就不配合,找准机会伸出手去捂住他的嘴唇,将他抵在岸边不许他动作分毫,喘着气道:“你太坏了,我不愿意了,咱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半个月好一次,日日如此荒唐,实在有违之前的约定。” 说罢,她又迅速补充:“不管你同不同意,就这么说定了,你今天就回你自己的屋子去睡,别来和我挤。” 说罢,她觑一眼半张脸都被她的手遮住的某人,他死死盯着她,狭长深邃的眼眸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晦涩,看得她胸腔扑通扑通乱跳着。 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可不像是会乖乖妥协的人,这时候他难道不应该直接扑倒她,然后将她的话一股脑推翻吗?可他一声不吭,叫人心乱如麻。 沉默片刻,她忍不住蹙起眉:“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句话过后,周沅白终于有了反应,目光向下倾斜,似是在说:你捂着我的嘴,我怎么说? 蒋南絮后知后觉,稍微松了些许力道,可下一秒,就有一个粘腻的东西划过她的掌心,激起阵阵酥麻,意识到那是什么,她腾一下红了脸,就想要收回手。 可周沅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潮湿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掌心,“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我都不忍心打断你,嗯……就按照你说的那样,不去你房里睡了。” 说话间,他顶着一张清冷无双的俊脸,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明明是一副禁.欲的表情,嘴唇和舌头却在缓而慢的亲吻和舔舐着她的手指。 太、太色了。 蒋南絮本该高兴于他终于听懂一次人话,做一次人事了,可是他的神情和动作反差太大,冲击着她的眼睛和理智,红唇翕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是在勾引她吗?还是说在暗示什么?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就在她神思飘忽,意志不再那么坚定的时候,他忽地抱起她浮出水面,上半身腾空而起。 她不得不抱住他的脖颈,手指抓住他的头发借力,防止自己摔下去,就连骨节都微微泛白。 他稳稳踩在汤池的台阶上,一步步朝着岸边走去,他炙热的呼吸恰好喷洒在她的脖颈四周。 蒋南絮垂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健硕的手臂肌肉上,微微鼓起,彰显著浓厚的男性魅力。 水声辟里啪啦,差点掩盖住男人那句无耻至极的话。 “今晚,我们去我那睡。” 第71章 捆绑 非礼勿视 蒋南絮也不记得她是何时离开的华清池,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床榻之上,相较于冰冷潮湿的石板, 既温暖又舒服。 环顾一眼四周的摆设, 她大致确认了此处真的不是她的屋子, 而是从未踏足过的周沅白的屋子。 蒋南絮眼角抽了抽, 他真是信守诺言啊。 外面的天色濛濛亮,帷帐内光线昏暗,怀里的男人紧闭双眼, 睡得极其安稳。 周沅白的骨像优越, 鼻梁挺拔, 眉骨突出, 阴影下的五官并不清晰,反而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危险,下颌线锋利, 缓缓连接修长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 他未着寸缕,左边的胳膊延申至她的脖子下方, 为她充当着人肉枕头, 放松下的肌肉没那么紧绷, 靠着倒也还算舒服。 蒋南絮盯着他打量几眼, 懊恼自己本来是想问问有关温祁月和情蛊的事,怎么莫名其妙就发展成了这样?世人皆说红颜祸水, 明明长得好看的男人也容易叫人神魂颠倒。 正事忘得一塌糊涂, 反而被他吃干抹净…… 眼前不禁飘过昨夜在汤池的一幕幕,小脸一红,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就在她走神的这一小会儿,原本横在她脖颈后的手逐渐收紧, 搂着她往怀中靠了靠,头顶也传来低哑的嗓音:“再睡会儿,很困。” 沉沉的语调透着股还未睡醒的慵懒,鼻音也比平素里要重上几分,他的意识分明是不清醒的,可他的手却没闲着。 “你往哪儿摸呢?”蒋南絮察觉到腰间那只往下移动的大掌,微凉的触感瞬间让她打了个激灵,犹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猫,美眸微瞪,挣扎起来。 周沅白睡眼惺忪,就像是没听见她的控诉一般,先是用力捏了捏手中柔软,然后逐渐掀开表皮,里面的肉馅经过昨日露水的润泽,已然变得鲜美可尝。 他眼底的朦胧瞬间一扫而空,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该吃的时候睡什么睡? 他翻身而起,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撞上,蒋南絮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他的邪念,赶忙扯过薄被紧紧盖在身上,“你你你……” 经过这几日的共处,她悟出一个之前从不知道的道理,那就是男人晨起的时候最为敏感,不该招惹的时候就不招惹,可她什么都不干,只是比他早醒了那么一会儿而已,怎么就惹到他了? 眼见他不肯善罢甘休,蒋南絮连忙示弱:“我已经很累了,我要睡觉。” 果不其然,许是想到了昨日自己的禽兽行为,周沅白默了几息,但他接下来的话证明他有良心,但不多。 “不需要你动。” 说罢,他径直从她身上往下滑去,距离她的视线越来越远,而那双原本放置在她腰侧的两只手,忽地转移阵地,迳直抓住了她的脚踝,往两边羞耻地大肆分开。 蒋南絮尝试挣扎,可就算她使出了吃奶的力,也动摇不了他分毫。 随后,他分别扯来床尾帷帐的一角,绑在了她的脚踝处,缠绕捆绑,直至确认她真的无法动弹之后,他才满意地重新俯身压上她。 最终,还是让他尝到了早上的第一餐。 从头到尾,一丝不剩。 * 周沅白到青州上任后,他就变得忙碌起来,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也无法轻易离开官署。 蒋南絮又回归了之前的清闲生活,除了身边多了海棠这么一位保护她的人。 与其说是保护,监视倒还差不多。 蒋南絮抱著书翻了个身,便瞧见对面环胸盯着她的海棠,那眼神淡淡的,毫无情绪波动。 见状,蒋南絮好心提议道:“你找个地坐下呗,站着不累吗?”而且一站就是一整天,她瞧着都累得慌。 “不累。”海棠面无表情地回答。 蒋南絮一噎,不禁有些佩服她,眼见劝不动,她也就懒得劝了,刚想继续去看书。 连续几日没主动与她说过话的海棠,竟开了口:“主子究竟喜欢你什么?” 而这一开腔,就是浓浓的冒犯和不解。 蒋南絮翻书的动作一顿,轻轻勾了勾唇:“你这话应当去问他才是。” 何况,他也不喜欢她,不,严谨来说,他还是挺喜欢她的身子的,除此之外,应当是无半分情谊可言,若非情蛊,他们这辈子也纠缠不到一起去。 所以,他们之间构不成喜欢二字。 闻言,海棠先是一愣,旋即又觉得她说的话有两分道理,继续问:“那你喜欢主子什么?” 谁料,对方不答反问:“那你呢?喜欢他什么?” 海棠从未被人问过这个问题,素来冷淡的脸上染上一丝红晕,不过她也不是扭捏之人,直言道:“自然是强大,有能力,是个爷们。” 这个答案倒是没毛病,蒋南絮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思忖片刻,笑着回答:“那我就比较肤浅了,他的脸长得好看。” “……”海棠皱了皱眉,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分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确定地问了句:“你这也叫喜欢?” 蒋南絮被她可爱的反应逗笑,难得起了坏心思,一本正经说:“我没说我喜欢他啊。” “……” 海棠真是被她给气笑了,轻呵一声,掉头就走了。 房内顿时就剩下蒋南絮一个人,不过她也没打算去追,毕竟没一会儿海棠就会自己回来,她奉命行事,不会擅离职守。 事实也是如此,她还没翻看几页,海棠就回来了,只不过这次她的面色焦急,急匆匆地说:“我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你就待在这不要乱跑。” 蒋南絮头也没抬,轻声回应:“嗯,你去忙吧,我也没地方可去。” 想到她这几天都只是待在房里看书,海棠也就没有疑心,临走前叫下人看好她后,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别院。 等人一走,蒋南絮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籍,面色变得些许的凝重,她捏紧了腰间香囊里的令牌,穿上鞋子下了榻。 外面的人见她出来,当即拦下了她:“娘子这是要去做什么?” 蒋南絮抿紧唇瓣,将令牌亮了出来:“带我去暗牢。” 看清令牌的一瞬间,下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似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个,犹豫再三,他才说:“娘子请跟我来。”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2节 蒋南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跟在下人的身后往前方走去,她本来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让这些人乖乖听她的。 到了暗牢以后,那天见到的领头人一看是她,并没有打算放行,警惕道:“娘子来这做什么?” 蒋南絮背脊紧绷,倒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开门见山说:“我想见见温祁月。” 领头人眉头紧皱,当即意识到她是被温祁月那天的话影响,刚想说两句打消她的念头,就见她亮出了代表主子身份的令牌。 “这令牌你怎么会……” “别废话了。”蒋南絮厉声打断他,声音更加坚定:“我要见温祁月。” 凭借主子的实力,不可能会被人偷去了令牌还不自知,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主子亲自送给她的,而且看她的样子,应当也是知晓令牌的用途。 只是这温祁月的身份着实特殊,主子也曾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接近。 斟酌半晌,在蒋南絮的再三坚持下,领头人还是松了口:“属下遵命,不过为了娘子的安全,属下需要随行左右。” “随意。”蒋南絮答应了下来。 反正她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肯定会被周沅白知晓,他跟不跟着,也就无所谓了。 在领头人的带领下,她很快就进入了藏在屋子里的暗室,太阳的光亮被烛火给取代,再往里面去,反而愈发明亮,火把和烛火照亮了关押人的牢房。 蒋南絮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木板床上的温祁月,相较于之前见面的破败不堪,他现在的装扮要干净整洁的多,头发和衣裳都换了个遍,生活的环境也比想像中的好得多。 若非知道他是个阶下囚,这里倒像是个藏在地下的厢房。 听到动静,温祁月掀开眼看了过来,在看见蒋南絮的第一眼,他的眸子由锐利转变为欣喜,随后便是淡淡的玩味和笑意。 他勾唇浅笑:“我说过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蒋南絮嗤笑道:“你说了那样的话,我还能不来见你吗?” “看来你并不信任周沅白,不然你也就不会来见我了。” 蒋南絮看着他阴鸷的眼神,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深吸一口气后才道:“你不用急着揣测我的心思,我来这,只是想弄清楚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温祁月撑着下巴,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我可不喜欢与第二个人分享秘密。” 闻言,蒋南絮看了眼身边的人,“你先出去吧。” “娘子,你可别听信……” “你出去吧,我有分寸。” 领头人深深看了一眼牢房里的温祁月,随后不甘心的离开了。 等到脚步声远去,蒋南絮微敛眼睫,沉声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应该跟你说过解蛊的方法吧?要么由我来解,要么用我族圣物玉环来解,当然,我是绝对不可能为他解蛊的,而他也不可能得到玉环。” 蒋南絮听着他笃定的话,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是,任谁被关押被毒打,也不可能会以德报怨,去帮仇人解除蛊毒。 其实她也挺好奇的,周沅白究竟是为何会中温祁月的蛊?如此想,她也就如此问了:“你为什么要给他下蛊?” 一提到这件事,温祁月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他要是不贪图我族圣物,我能给他下蛊?” 闻言,蒋南絮算是听明白了,周沅白想要玉环,温祁月为阻止他就给他下了蛊,而周沅白中了蛊,就把温祁月给抓了。 蒋南絮不解:“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他给毒死?” 既然有实力和机会下蛊,那为何不干脆取了他的性命? “你当我不想?”温祁月的脸更黑了,早知今日,他当初肯定就会直接把他给毒死了,但是…… 多年前那场两国之战,就已经让苗疆一族差点消失匿迹,虽然签署了停战协议,但是燕国一直以来都对西域虎视眈眈,若是他贸然杀了周沅白,必定会重新挑起两国冲突。 所以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杀了他。 安静片刻,温祁月重新挑起话头,冷声道:“时间长了,情蛊会逐渐吞噬人的意识,吸食人的血肉,对于母蛊的宿主来说,只有彻底舍弃子蛊的宿主,才能暂时消灭情蛊的危害,避免走火入魔,沦为一个疯子。” “所以,周沅白那个冷血动物,一定会杀了你的。” 第72章 有孕 如果不要孩子呢? 蒋南絮神情一滞, 忍不住反驳:“可是杀了我,他也会死。” 周沅白曾跟她说过,子蛊与母蛊同为一体, 他杀了她又怎么可能活下去?况且他答应过她的, 不会杀她的。 温祁月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所以这就是他来青州的原因啊, 来请萧神医帮忙杀蛊。” 萧神医?杀蛊?蒋南絮捏紧手心, 她从未听周沅白提起过。 温祁月接下来的话,更是一寸寸瓦解她的屏障:“明知另外两种解蛊的方法行不通,以周沅白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肯定会寻求第三种法子。” “杀子蛊, 灭母蛊, 方能置死地而后生, 虽然比较极端,但效果极佳。” “到那时,你我都会死的, 何不联手逃出去呢?” 他的话音落下,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让我帮你逃出去而已。”忽地, 蒋南絮嗤笑一声, 自嘲般垂下眼睫, “可惜你算盘打错了, 我没那个本事帮你。”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从这出去后, 她自己都在劫难逃, 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去帮他?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温祁月环臂靠在墙上,玩味地睨了她一眼:“你能再次见到我,就说明你有那个本事。” 蒋南絮眯了眯眼:“我凭什么信你?” 温祁月笑得邪魅:“凭我有本事解蛊啊。” 就当蒋南絮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温祁月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有人来喽。” 什么动静都没听到的蒋南絮一愣,旋即扭头朝着入口的方向看过去,没多久,黑暗之中,就疾步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而他的后面还跟着去而复返的海棠。 周沅白下颌线绷紧,眉头也皱着,扫了一眼牢房之内的温祁月,一言不发地直奔她走过来,眼底沉黑晦涩,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蒋南絮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慌乱垂下头去,压根就不敢与之对视。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他大力擒住,他不由分说地直接拉着她往外走,强硬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走出一段距离,蒋南絮无法忍受这样的疼痛,使出全身力气试图甩开他的手:“你放开我,我的手要断了。” 闻言,周沅白总算是停了下来,转过身直逼她压过来,宽阔的身躯挡住身后的火把光,神色隐匿在昏暗中看不清,但总归是充满着怒火和压抑。 他抓住她的肩膀压在墙壁上,沉寂的眸子如同嗜血的老虎,死死盯着她,哑声开口:“谁让你去见他的?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 他的力气很大,蒋南絮被压得肩膀生疼,泪花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厉声反驳:“那你也说过不会限制我的自由,可现在呢?” “又是让我不要乱跑,又是让海棠监视我,你自己都没做到,为何要我遵守?” 见她还敢狡辩,周沅白咬牙切齿道:“蒋南絮!” 蒋南絮强忍着眼泪,略带讽刺地发泄道:“我来见他你不知道理由吗?你明明瞒了我那么多,却还要我对你言听计从?” 这话一出,周沅白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眼眸越发危险,声线也变得越发低沉:“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 蒋南絮偏过脑袋,咬着下唇不说话,但态度俨然很明显。 她不信他。 “呵。”周沅白眸底猩红,肆意地笑了几声,蓦然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薄唇似笑非笑地勾起,带着几分狂热的疯狂:“很好,很好。” “咳咳,咳咳……”蒋南絮被他掐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不停拍打着他的手臂,想要为自己争取半分喘息的空挡。 就当她以为周沅白不会再放过她之时,唇瓣上忽地印上来一个柔软。 他又急又凶地啃咬着,同时,搂住她的腰用尽全力把她往他怀里靠,就像是要把她整个人融进他的身体里一般,那股狠劲儿令人不寒而栗。 蒋南絮张口咬住他的舌头,血腥味瞬间在两人的口腔里弥漫,血滴溅在男人清隽的面容上,可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起伏,直到看见她满脸的泪水,方才有所松动。 他的身体顿了顿,抬手想为她擦去,却被她再次躲开。 理智逐渐回归,他蹙紧了眉头,对远处的海棠道:“带她回去。” “我自己会走。” 蒋南絮避开海棠伸过来的手,越过周沅白,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狼狈,一边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回到自己的屋子,蒋南絮径直走到梳妆镜面前,轻轻扯开一些领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了几道鲜红刺目的手指印。 慢她一步进屋的海棠,自然也看见了她脖子上狰狞的痕迹,眸色变了变,当即让下人去请大夫,“我让大夫过来一趟。” 蒋南絮烦躁地闭了闭眼睛,方才窒息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她咬住下唇,暗骂周沅白就是个疯子,明明她差点就被他掐死了,可她居然打心眼里觉得他不会杀了她。 是啊,他要是真想杀了她,她现在怎么可能还活着? 想到这,她自嘲地笑笑,又或许是还没到杀她的时候。 大夫很快就来了,检查过后并没有什么大碍,给她开了点涂抹的药就走了,早晚各一次,过两天就会自行消散。 蒋南絮收下药后,就让下人去送大夫离开,不经意间一抬眸,就看见屏风后面站着的一道熟悉身影,他没有进来,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拿着药瓶的指尖一顿,她缓缓收回视线,假装没发现他的存在,去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僵持一会儿后,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抬眸朝那个方向再看去一眼,可那个位置却空荡荡的,仿佛方才看到的那个身影只是她的幻觉,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 蒋南絮心情愈发烦躁,恨不能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都丢出去泄愤,可是残存的理智又让她忍住了冲动,双手死死抓着桌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低咒道:“混蛋。” 几天过去,她脖子上的痕迹消了下去,除了些许淡淡的红印,已经用不上涂药了。 她本以为周沅白会将那块令牌收回去,可是他不仅没有,还解除了对她的监禁,同时,再也没在她的面前出现过,只有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往她面前送。 她不清楚这算不算他道歉的方式,但是数不清的钱财容易蒙蔽人的心灵,心软就变得理所当然。 这日,下人们照例端来十几个装满珍宝的托盘,一一请她过目挑选。 蒋南絮随意瞥了几眼,兴趣不大地摆了摆手,没有丝毫犹豫地照单全收,就当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她佯装不经意地问起:“你们主子呢?” 队伍末尾的下人闻言停下脚步,如实回答:“主子这些天都歇在书房呢。”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会儿应该也在。” 蒋南絮轻轻“哦”一声,难怪这些天隔壁没有动静,原来是搬去书房了。 这些天他都待在别院的话,官署那边不打紧吗?一连多日不露面的话,不会引起怀疑吗? 窗外忽地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蒋南絮恍然回神,懊恼地叹了口气,她竟又在关心对方,管他如何呢,与她何干? 她敛起心思,循着声音朝外面看过去,问身边的丫鬟:“外面什么动静?”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3节 “主子让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蒋南絮拧了拧眉:“是有谁要住进来吗?” “奴婢也不清楚。” 不过这个答案,第二天蒋南絮就知道了。 那个人正是温祁月口中的萧神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仙风道骨,与周沅白并肩而行,两人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很是熟络。 蒋南絮站在屋檐下的角落,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温祁月的话再一次在脑海中回荡,眼前一黑,她不由得抓住身旁的柱子稳住身形。 下一秒,胳膊被人扶住,耳边紧跟着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这位娘子可得小心些,别摔着了。” 蒋南絮认出这声音出自上次在拍卖场时遇到的那个男扮女装的变态,因为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没忘记。 她猛地扭头看去,就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与初见时不一样,他穿着一袭贴身男装,五官英气又秀美,男生女相,皮肤分外白皙,但此刻却充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 对视一眼,宸风眼睛忽地一亮,“是你啊。” 简单的三个字,让蒋南絮内心咯登一下。 宸风嘴角的笑意则加深了两分,轻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后就迫不及待地继续道:“看来我的眼光没错,你果真长得很好看。” 那天过后他就遭了一顿毒打,虽然是因为他擅自主张使了小心思,挨收拾在意料之中,可现在他并不那么想了,他严重怀疑主子是因为他调戏了眼前的小姑娘才大发雷霆的。 一想到那个冷面无私的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情绪波动,他就觉得好玩极了。 宸风眉眼弯弯,笑道:“许久未见,不知道妹妹可否想姐姐了?” 闻言,蒋南絮眼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随口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替主子送些东西。”宸风立马接话,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咦?莫非是你生主子气了?你为何要生主子的气?你快原谅他好不好,不然我拍卖场里的好东西都要被搬空了。” 忽略掉他极度好奇的表情,蒋南絮从他的这些话里大概判断出两个信息,第一他是周沅白的人,第二他是那个拍卖场的主人。 又是北戎商会的人。 她不禁皱了皱眉,周沅白在北戎商会的话语权这么大吗? 就在她走神的这阵子,宸风的脸凑到她跟前:“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距离猝不及防拉近,蒋南絮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面无表情表示:“他差点杀了我,赔我点东西怎么了。” “……”似是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一向话多的宸风沉默了几秒,方才继续开腔道:“不如你去我拍卖场的仓库里自己挑吧?想要什么有什么,左右都是主子的东西,我也没什么好肉疼的。” “算了,你不必日日来送东西了,那些东西我大概也用不着。”她命都要没了,还要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搬来搬去的,除了养养眼以外,毫无作用。 宸风挑了挑眉,见她眉宇间尽是落寞和伤心,故而专门逗她:“那可不行,我来了这么几天,这才是第一次见着你,怎么可能以后就不来了?自那天一别后,我可想你想得很呢。”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的蒋南絮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你这话,怕是说给了不知多少小娘子听了罢?” 宸风脸不红心不跳,眼眸里透露出几分深情:“话是说了很多遍,但唯独对你是真心的。” 然而还没等蒋南絮回答,就有另一道声音森冷插入:“哦?是吗?” 二人齐刷刷看过去,就瞧见不远处早已走远的周沅白和萧神医不知何时竟又折返了回来。 周沅白盯着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下颌线条紧绷,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送完东西了,还不快滚?” 感受到对方骇人的气场,宸风倒吸了一口凉气,深觉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 “属下这就滚,马上滚。”宸风瞅了一眼身旁的蒋南絮,识时务地掉头就走,走出几步后,立马就转变成了跑,三步并作两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范围内。 蒋南絮看着对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拐角处,方才收回视线,先是看了眼周沅白,又将视线在萧神医面前停留两秒,少顷,她毫不犹豫地提步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扬声呵斥:“站住。” 蒋南絮抿紧了唇线,脚步顿了一秒,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方走去。 身后再也没传来周沅白的声音,可没多久,她的手腕就陡然被人从后面抓住,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道,上半身因为惯性下意识转过头。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大力挥舞着手臂,生气道:“放开我。” 他看到她这副厌弃的表情,眼底变得沉黯,声音亦冷了下来:“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蒋南絮继续挣扎着,轻飘飘地怼了句:“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跟你说话了?” 周沅白气得脸都绿了,嘴唇翕张片刻,无意间却看见了她脖子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红印,眸色一顿,他抬手想要触碰,停在半空,又突地没了勇气。 瞧着这一幕,蒋南絮讽刺地挑了挑眉:“怎么?你还想掐我吗?” 她没想到,这话让他沉默了半晌,抬头一看,他下颌咬得紧紧的,就像是在费力隐忍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做的。” 蒋南絮更没想到他会道歉,这句对不起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在她的心上密密麻麻地戳下针孔。 她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话到嘴边她却问不出来,她怕温祁月说的都是真的,也怕答案她承受不起。 心情愈发浮躁,身体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她无法保持冷静思考,僵持片刻,她避开他的视线,重复了一遍:“放开我。” 这次,他没再坚持,而是顺从地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 蒋南絮握住手腕,转身就走,可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方才那股难受的燥热一股一股地向上涌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吞噬。 这样的感觉她之前也经历过一次,可这次明显比上次来的要更为猛烈,她很快就支撑不住地向地上倒去,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扶住了她的细腰。 情蛊发作起来,便会叫人失去理智,蒋南絮抓住他的胳膊,奋力地摇头:“不、不要,我不想和你……” 听懂了她的意思,周沅白揽着她的手逐渐收紧,一边朝着卧房大步走去,一边吩咐影召:“把萧神医还有……温祁月带过来。” 床榻之上,蒋南絮双眼紧闭地昏睡过去,意识迷迷糊糊间,她听到耳畔传来一道苍老的男声:“蒋娘子有孕不过一月,以她的身体状态,怕是撑不到杀蛊的那一天。” 过了许久,周沅白冰冷的嗓音响起:“那如果不要孩子呢?” “不要孩子的话,或许还能一试。” “……” 剩下的话她听不清了,她已经到了极限,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73章 威胁 她必须从他的身边逃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 就听见温祁月不耐烦赶人的声音:“你出去吧,在这里待久了,你也会受到情蛊的影响, 我可不想伺候两个人。” 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入目便是坐在床边的温祁月, 而后者也注意到了她微微睁开的眼睛, 先是一愣,旋即更加卖力地赶人:“你先出去,等人醒了, 我自会叫你, 你待在这儿有什么用?” 说话间, 他将床边的帷帐向中间拉了拉, 好让站在后方的周沅白看不清床上的人。 周沅白盯着里面看了两眼,低声警告:“别耍花样。” 温祁月嗤笑一声,“这可是你的地盘, 我就算有心,又能耍什么花样?你实在不放心, 把神医又叫回来呗。” 话音刚落, 室内就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没多久, 大门关上的嘎吱声传来。 蒋南絮也从昏迷中彻底苏醒,身体的燥热和不适感已经消失, 感官清爽的同时, 她不由得伸手触碰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一刻,她的心情十分微妙,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她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温祁月对自己的医术分外自信,见她苏醒便确认她已然无碍, 撑着下巴道:“考虑得如何了?” 蒋南絮将目光转向他,轻轻扯了扯嘴角:“你想让我怎么做?” 闻言,温祁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 得知蒋南絮醒来的消息,一直守在门外的周沅白立马就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儿脸色略微苍白,嘴唇也没有任何血色,听到动静愣愣看过来,见到来人是他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默默偏过头去。 周沅白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在床边站定,温声开口:“身体感觉如何?” 蒋南絮眨了眨眼睫,讷讷回道:“还可以。” 她低垂着脑袋,双手搁置在身前交缠着,明显不安的神色看得人心乱如麻,周沅白用力攥了攥手,嗓音都变得有些沙哑:“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是关于孩子我们得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急切的女声打断:“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把他打掉吧。” 意料之外的答案打得周沅白一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反问:“为何?” 蒋南絮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眼底尽是讽刺,明明是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居然还反问她为何? 压下胸口的起伏,她动了动唇,清淡的声音里染上几分自嘲:“那为何要留下?” 见他不开口,蒋南絮继续笑了笑:“你我之间,有什么留下他的必要吗?” 一听这话,周沅白盯着她的眼睛陡然变得晦涩,就连一贯冰冷桀骜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然后低下头,缓缓说:“你说得对,没什么留下他的必要。”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从蒋南絮的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她的咽喉处,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又刺痛,她停顿了许久,才开口:“既如此,你来安排吧,只求别让我太痛苦。” 她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可周沅白却抓不住其中的含义,等他想要再继续追问的时候,她已经下了逐客令:“我累了,还想再睡会儿。” 说罢,她背对着周沅白躺进了被窝里,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叫人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 周沅白犹豫两秒,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房间。 随着关门声响起,蒋南絮骤然睁开了眼,望向帷帐的眼睛泛起异样的霞色。 见到周沅白出来,海棠当即迎了上去:“温祁月答应了帮主子您解蛊,条件是放他离开。” 闻言,周沅白脸上并未出现意外之色,仅是轻微地点了点头,迳直朝着前方走去。 海棠跟在他后面,继续道:“蒋娘子肯定和他做了交易,又或是他威胁了蒋娘子,不然他怎么可能突然变卦?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她的话还未说完,周沅白冷声开口:“按照他说的去做。”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察觉到他已然到了生气的边缘,海棠自觉噤声,可苗疆的人本就对别院虎视眈眈,碍于院内防守严密,才并未贸然进攻。 若是别院内有异动,他们定然会像猛兽一样扑过来救走温祁月,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明明可以拿温祁月当作筹码,现在却要拱手把他交出去吗? 神医都已经答应帮忙杀蛊,为何还要听温祁月的?虽然温祁月本人来解蛊的风险更小,但没人能保证他不会暗中做手脚。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能看懂,主子怎么会看不懂呢?可他为何…… 她只能安慰自己主子定然有别的打算,停下脚步,转身去按照温祁月所说的去准备解蛊所需的东西了,另外还暗中加强了对温祁月和蒋南絮的看管。 不过他们比想像中的要“老实”,并未做出任何异样的举动。 小雨过后,天空开始逐渐转晴。 蒋南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抬眸看向为自己把脉的萧神医,静静等待着他开口。 萧神医收起脉枕,想起某人的交代,先是看了眼她身后的周沅白,目光才缓缓下移到蒋南絮的脸上:“孩子月份尚小,脉象还比较弱,但还算稳定。”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4节 蒋南絮闻言点了点头,轻声道:“何时能够拿掉他?” 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就像是对这个孩子没有留念,萧神医斟酌着开口:“既然温少主已经答应帮忙解蛊,蒋娘子大可留下这个孩子。” “……”蒋南絮没有立马接话,只是定定瞧着眼前这个老头子,不明白他为何又变了卦,顿了两秒才冷漠道:“没必要,趁着月份小拿掉他,才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 萧神医又看了眼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的周沅白,试探性继续劝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对方的一句话却成功堵住了他的嘴:“为医者难道不该遵循病人的意愿吗?” 见萧神医不再说话,蒋南絮收回手,用衣袖把手腕盖住,继续道:“既然说到解蛊,那么就等蛊虫解除后再拿掉孩子吧。” 她坚决的态度摆在那,萧神医就算有心相劝,也无能为力,但他也没有即刻答应,只推辞说还有事要做就离开了,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屋内霎那间陷入了寂静,静到仿佛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清。 “为何一定不要孩子?”周沅白率先打破平静。 蒋南絮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微风阵阵,树叶婆娑美好,她淡声启唇:“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就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听着她冰冷的语气,周沅白第一反应便是她在故意赌气气他,可很快就回过味来。 他敏锐地蹙眉,眼神也变得锐利,道:“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蒋南絮没有回应,但她微颤的睫毛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显然,她肯定是听到了他和萧神医的对话。 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周沅白只能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开始轻声解释:“你误会了,我并非是那个意思……” 蒋南絮感受着肩上传来的重量,死死掐住衣袖,冷嗤一声打断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如今温祁月松口答应解蛊了,他不再需要冒着生命风险杀她取蛊,就打算留下她,顺便留下他的骨肉了? 她不善的语气俨然是不打算和他好好聊聊,周沅白强压着额间青筋猛跳,他不擅长通过对话的方式解决问题,但他尽量放柔语调:“我从未想过做伤害你的事。”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蒋南絮敛眸,不久之前脖颈被掐住的窒息感仍然历历在目,况且他也并未否认杀她取蛊的事实,叫她如何能信他? 她眼里的泪花狠狠刺痛了周沅白,他闭了闭眼,知道她还在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那天他确实失控了,沉声道:“上次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蒋南絮根本不信他的说辞,一把挥开他的手,撑着桌子边沿站了起来,两人的距离被骤然拉开,她仰起秀容和他对视,视线在半空中对上。 他眼底浓浓的占有和侵略性太足,她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可身后就是椅子和墙壁,她退无可退。 沉默几息,她咽了咽口水,一字一顿地说:“周沅白,我就是一个猎户出身的平民而已,像我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蛊虫,我们也不会有所交集。” “等蛊虫解开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好不好?我保证不会纠缠,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更不会再出现在信阳,我会离你远远的,从你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反正以后没了蛊虫的限制,我待在你身边也只是个拖累,放我离开对你我都好不是吗?” 她自认说的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在为他着想,然而不知道她的哪句话刺激到了他,他紧抿着唇椅子不发,只是盯着她的双目开始渐渐赤红。 好半晌,他才有了动作,一步步向她逼近,直至将她整个人都圈入怀中,发狠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给捏碎,只听他凶狠执拗地说:“我不可能放你走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偏执的语气令人心底发寒,蒋南絮忍着手臂上传来的钻心疼痛,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完全挣不开他的禁锢,不得已张口咬在他的脖颈之上,血腥味很快就在她的口腔中弥漫。 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都不见他动摇分毫,甚至摁着她的后脑勺,方便她咬得更深。 不多时,血液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去,染红了一大片肌肤,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蒋南絮适时松开了嘴,无力感涌上心头,眼泪也已流满了整张脸,顺着她小巧的下巴掉落在他的肌肤之上,混合着血水没入衣领深处。 “你真的是个混蛋。”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楚楚可怜又显得那般无可奈何。 周沅白抚摸着她的秀发,一下又一下地亲吻她的发顶,哑声回应:“嗯,我知道。” 蒋南絮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双方力量的悬殊让她始终处于弱势,他向来处于高位,拥有着绝对的决断权,就算她向他低头也无能为力。 他们之间她从来没有话语权,不对等的关系使她逐渐心力交瘁,任人宰割。 她受够了这种性命被他人掌控的日子,她必须从他的身边逃离。 第74章 带球跑 他会疯的 傍晚的阳光透过树叶, 光影洒落,闲适地顺着大敞的窗扇爬进屋内。 一只纤细的玉手抬起,轻轻地关上窗户, 把阳光隔绝在外, 室内顿时变得一片清幽。 “我与影召之中留下一个总行吧?全都出去怎么能行?” 蒋南絮一转身, 就听到海棠据理力争的声音, 也不怪她激动,温祁月解蛊时要将全部人都赶出去,就连神医也不例外。 温祁月忍受不了她的聒噪, 皱眉道:“这是我们苗疆秘法, 不能允许外人在场, 怎么?你想偷师学艺啊?” “谁稀罕……”海棠才不在意什么秘法不秘法的, 而是明知其中有诈,又怎能任他而为?趁着主子还没来,她当然得争取一下。 温祁月两手一摊:“那我不解了。” “你!”海棠气急败坏。 蒋南絮环胸站在窗边, 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争执,海棠担心温祁月心怀不轨周沅白会有危险, 所以执意要留下来, 温祁月则不想海棠留下来碍事, 两边互不相让。 无论他们怎么吵, 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果然如她所料…… “吵什么?” 她顺着这道低沉的嗓音往外看去, 就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姗姗来迟, 身后还跟着萧神医。 匆匆撇了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周沅白来了之后,各自退一步, 海棠离开,萧神医留下来,毕竟总不能真的不解蛊了。 转眼间屋内只剩下四个人了。 “喝下这个,等你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会没事了。” 说罢,温祁月给他们一人递来一杯黑乎乎的药汁,周沅白给萧神医递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上去检查了一番,确认无毒后,方才让他们服下。 温祁月啧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对方不信任他也无可厚非。 蒋南絮忍着苦意一饮而尽,随后忽略掉一旁周沅白炙热的目光,按照温祁月所说,在中央的那张冰床上躺下,刺骨的寒意隔着布料席卷她的全身,冻得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不过没多久,她就在药效下陷入了昏迷,没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沅白还在昏迷之中,眼眸紧闭,俊美的脸庞安静祥和,一点都看不出平素里的凌厉压迫。 视线转移,她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萧神医,一动不动,像是没了生机,眼神一滞,不禁猜测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温祁月扭头就看见她正在出神,好心解释道:“放心,他们两个都没死,萧神医医术天下无敌,可惜不会武,轻松就能制服,可比那个什么海棠好对付的多。” 说罢,他挑了挑眉,示意她过来:“先把这个吃下去,然后帮我把这些东西洒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蒋南絮闻言稍微放下了心,随后下了冰床,接过他递来的药丸直接吞了下去,随后就开始按照他所说的,把一盆不知名的药水沿着屋子洒了一遍。 温祁月挑了挑眉,忍不住调侃道:“你就不怕我喂给你毒药啊?这么听话?” “那我也认了。”蒋南絮看都没看他一眼,语调分外平稳。 这个回答倒是新奇,温祁月失笑一声,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现如今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珍贵,可容不得他们浪费。 屋外,北戎商会的一众高手都聚集在此,容不得里面有丝毫的闪失。 大家心里都清楚,温祁月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逃跑,但是却不知道他会如何做,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四周都已经被他们的人围住了,他逃不掉的。 “起火了。”站在长廊之下的影召,立马就察觉到了里面的异常。 闻言,海棠当即就要带着人闯进去,可是却被影召拦了下来:“等一下。” “这还等什么?这一看就是温祁月搞的鬼。”海棠性子急,她可等不了一点儿。 可是还没等她抬脚踹门,大门自己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温祁月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一言不合就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看不出来起火了吗?还不快来救火!简直是一群废物!咳咳咳,呛死我了。” 随着大门打开,滚滚浓烟大肆朝着四周扩散,几乎在眨眼间就覆盖了整个院子。 “哎哟喂,你们愣着干吗?倒是动一下啊,难不成是想要你们主子死在里面不成?我可不会跑进去救他。” “宸风,你去找人来救火,我进去看看。”海棠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再也按捺不住,落下这一句话就直接冲了进去。 屋内的冰床之上躺着两个人,蒋南絮像是刚刚醒来,捂着嘴难受得咳嗽,而她旁边的周沅白仍然昏迷着,似乎药效还没有过。 她似是有所察觉,扭过头来看她,轻轻唤了一声:“海棠。” 海棠不疑有他,赶忙叫人把她带了出去,另外再叫了两个人去救周沅白,而她的视线则在四周寻找,却没有找到神医的身影。 她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扬声问:“温祁月,萧神医呢?” 然而话刚说出口,她就觉得整个人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哪怕及时用剑柄撑地,仍然无法阻挠她慢慢失去了意识。 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她发现先前进入屋子的所有人都倒了下去,除了蒋南絮。 蒋南絮压下心头的躁动,她跌跌撞撞跑出屋门,目光逡巡片刻,立即锁定在了影召身上:“海棠和那些人都晕过去了……” 尚未把话说完全,她就晕了过去,影召上前接住她,看着四下弥漫开来的浓烟,立马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割下一块布快速围住口鼻,目光锐利地转向一旁的温祁月。 温祁月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地表示:“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做。” 火势越来越大,眼见就要将整个屋子吞噬,甚至还有向别的屋子蔓延的趋势,这火蔓延的太快,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当下,影召也顾不得追究是不是温祁月干的了,只让人把他扣押下去,至于晕过去的蒋南絮,他也只能让人暂时把她转移到别的房间。 救人要紧,尤其是主子还在里面。 此时,出去找人来救火的宸风也赶到了,和护送蒋南絮离开的两个人擦肩而过,扫了眼陷入昏迷的蒋南絮,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往前走了几步,他忽地停了下来。 下人们提着一桶接一桶的冷水,浇筑在大火之上,可那火焰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无论如何都浇不灭,甚至烟雾越来越浓,呛得人头脑发昏。 几乎没有多久,凡是闻到浓烟的人都晕了过去。 * 蒋南絮侧耳听着,确认送她来此的人离开后,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她不敢走正门,只能从侧面的窗户跳了出去,远处的火光冲破天际,叫人不自觉心生敬畏,此时别院的下人几乎都被叫去灭火了,但他们并不知那浓烟有致人昏迷的功效。 也不知道海棠他们有没有被人救出去,还有那个人…… 她不敢深想下去,反正浓烟不会立即生效,应该会救出来的。 回头看了眼屋子,她沉思两秒,从袖子里将火折子拿出来,扔到了不远处的床铺,确认火焰开始焚烧之后,她才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火势太大,黑夜之中,吸引了不少周边的百姓前来围观,而随着闻到浓烟的人一个个倒下,人群瞬间陷入了恐慌之中,有人报了官,有人说这是不祥之兆,吵闹声不绝于耳。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5节 蒋南絮远远看了眼,戴上遮脸的帷帽,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逃离的人群之中。 她买通了路上一个要出城的菜贩子,伪装成他的女儿,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顺利出了城。 夜晚的冷风阵阵,闻着不知何处飘来的野花香味,她悬着的心仍旧没有松懈下来,仔细环顾着四周,生怕会有人跳出来把她抓回去。 多亏了有温祁月主动替她掩护,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他和那场大火身上,没人会注意到她,也没人会想到她会趁此机会逃跑,毕竟在他们看来,她没有离开的理由。 “也不知道他逃出来了没。”蒋南絮捏紧了掌心,忍不住喃喃出声。 这时,菜贩子说:“姑娘,送到这就行了吗?” “就到这。”蒋南絮将说好的酬劳给了他,就跳下牛车,离开大道潜入了路边的小道。 路边杂草众多,又是夜晚,隐蔽性很强,她找了处地方蹲下去,朝大道上望去。 她与温祁月约定好了在城西十里外汇合,她走的是西门,要比温祁月快,如若一刻钟之内没有见到温祁月的身影,她就得离开了。 有了温祁月的帮助,她能逃得更远,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很难躲过周沅白的追捕。 郊外寂静得很,除了风吹动的声音,就只有她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忽地,她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嘎吱声。 她猛地转头,就瞧见一只手拨开杂草,随后一个黑影钻了出来。 “这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可惜,蒋娘子你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呢。”宸风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碎,凝眸看向蹲在地上的小可怜。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她藏于袖中露出半边的匕首,浅浅勾了勾唇:“我的好妹妹,你可别弄伤了自己,不然我可不好跟主子交差。” 这一刻,蒋南絮心如死灰,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缓缓从地上站直了身体,抽出匕首放在胸前,颤抖着声音商量:“宸风,你放我走吧。” 宸风叹了口气:“我也想放你走,毕竟主子确实很可怕,但是我可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思,不然你以后就看不见我了。” 说着,他无奈地耸耸肩,往前走了两步。 “你别过来。”蒋南絮咽了咽口水,将刀口对准了自己:“那你就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吧。” 宸风顿住脚步,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好言相劝道:“你这纯粹是浪费时间,就算你现在不跟我走,等主子苏醒过来后,你也逃不掉的。” “就他那个疯狂劲儿,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把你找出来的,所以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呢?” 蒋南絮抿了抿唇,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试都没试过,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她一言不发,无声和宸风僵持着,她只能期盼温祁月会遵守约定和她汇合,不要丢下她。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有人朝着这边急速靠近。 不过来人并不是温祁月,可那异域的长相也说明了他的身份,他先是看了眼蒋南絮,冷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少主让我来接你。” 随后便拿出一个青玉瓶子扔向宸风:“你是想死在这,还是拿着解药回去救你主子?” 听着他嚣张的话语,宸风眼神一凛,握紧了手中瓶子,单挑他自然不怕,可是对方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听着逐渐向此处逼近的脚步声,他失笑地勾了勾唇。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为俊杰,打不过他当然就得走。 “行吧,那下次见咯,蒋娘子。”宸风向蒋南絮挥了挥手,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杂草很快就遮住了他的身影。 蒋南絮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收起了匕首,无意间一抬眸,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一个女孩子。 她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东方的美人,我叫木幸,这个大块头是西蒙。” “接下来你可能会有点想吐,忍一下哦。”没等蒋南絮反应过来,她就朝一旁的西蒙使了个眼色:“她怀有身孕,别太粗鲁了。” 西蒙冷漠地点了点头,随后二话不说地把她抱了起来,就快速奔跑起来。 蒋南絮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只能抓紧西蒙的胳膊,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不让自己被他甩出去。 不过所幸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两匹骏马,有了接应,赶路也变得更加快捷。 他们走的都是山林小道,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由黑转亮,直至与温祁月成功汇合。 蒋南絮这才知道他们已经抵达了西域边境,青州本就与西域接壤,只要翻过前面那座山,就能走密道彻底离开燕国的领土。 这个小山村里虽然地处燕国,但是村民大多都是西域人和燕国人的混血,对西域人也比较友好,所以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 可他们内部却出现了分歧。 “带着她一个燕国人回苗疆?少主你怕是疯了?” “而且她肚子里还怀着周沅白的孩子,我没把她一刀杀死就算仁至义尽了……” “你这意思是要杀了少主的救命恩人吗?再说了,孩子是无辜的。” 木幸不赞同地瞪向同伴,在她看来,蒋南絮又没有错,不能因为周沅白就迁怒别人。 “你要和我们走吗?”温祁月打断争吵的几人,抬眸看向身旁的蒋南絮,补充道:“周沅白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醒了,你跟着我们离开最为安全。” 蒋南絮是燕国人,因为两国的矛盾,彼此水火不容,大多都抱有敌意,离开故土前往敌国,许多人都做不到,除此之外,到了西域之后,她也可能会受到来自身份和样貌上的歧视和伤害。 出于多方考虑,他必须问过她的意思。 蒋南絮看了眼他受伤的胳膊,又看了眼周围几个意见不合的西域人,沉声说出了她的想法。 温祁月在听完她的话之后,震惊地挑了挑眉:“什么?你确定?” 蒋南絮坚定地点了点头。 兵行险招,方能出奇制胜。 第75章 三年后 独居带娃的貌美寡妇 青州。 一场燃烧了整个晚上的大火, 总算在朝霞刚刚升起之际熄灭了。 诡异的浓烟使得半座城的人都陷入了昏睡,久久不见苏醒,放眼望去, 路边多的是就地躺了一整夜的百姓。 太阳缓缓升起, 丛丛云层将烈日团团围起, 泄露出来的光线照耀在这些人身上, 终于,有人的手指动了动,紧接着, 成片成片的人慢慢苏醒。 一个两个的面容上都写满了茫然, 像是根本就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何事。 此时的别院内, 海棠焦急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不知道是第几次开口打破宁静:“神医,主子怎么还没醒?” 神医被温祁月从背后偷袭,塞进了衣柜里, 差点在那场火灾里一命呜呼,整个后脑勺此刻都是肿着的, 口腔里也全是灰尘。 解蛊的方法没学到, 反而糟了算计, 他正心烦意乱呢, 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海棠姑娘,我都说了要耐心等待, 你为何就是不听呢?学学人家影召和宸风, 多沉得住气。” 影召环胸靠在柱子上,他也是刚醒,对于昨晚的记忆还停留在把周沅白救出,之后的事情一概不知。 宸风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 眼神空洞,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海棠扫视一眼二人,自觉理亏,刚要找个地方坐下,就察觉到了床上之人睫毛眨了眨,随后缓缓睁开了那双狭长的黑眸。 海棠欣喜道:“主子,你醒了?” 周沅白在这声聒噪中缓缓醒来,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却感觉四肢乏力,头痛欲裂,他眯起眼眸,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 所幸身体的不适很快就缓解了,他撑起身子坐在床边,抬眸扫过在场的几个人,在确定没有看见那抹想见的倩影时,眼神一暗,“蒋南絮呢?” 他面色紧绷,阴沉的吓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让人感觉瑟瑟发抖,海棠浑身一颤,不自觉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昨夜一场大火,温祁月藉机逃了,蒋娘子也不见了踪影,据探子来报,温祁月一行人往西域边境去了,队伍里有一位燕国长相的女子,很有可能是蒋娘子,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离开燕国境内了……” 没有周沅白的命令,他们没有那个权力调动全部的情报者,获得的消息也只是个大概,但几乎可以肯定蒋南絮就是跟温祁月做了交易,这场大火是有预谋的。 除了温祁月搞出来的那场火以外,其他地方也都有人为点火的痕迹,整座别院不仅差点烧成了灰,别院的人也差点全都葬身在里面。 思及此,她扭头看向旁边的宸风,她醒来后查过,商会其他的人说是宸风调动人手前来救人,可他当时不也在别院里吗?什么时候逃出去的? 海棠的话说完,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周沅白薄唇紧抿几乎看不见血色,似是在拚命压抑翻涌的情绪,说出的话冷得像是淬了冰:“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她给我带回来,哪怕是尸体,也要让我见到她的人。” 语气含着毫不掩饰的怒意,闻者止不住的背脊发寒。 * 两个月后,江南苏州。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过后,整座城都被裹挟在薄雾之中,烟雨绵绵,乌篷船摇曳在绿波之上,惬意闲适,宛若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不多时,一只绣花鞋踏上青石板路,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一袭粗布麻衣,在房牙子的带领下,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面前。 油纸伞倾斜,露出半张绝美面孔,另一半隐藏在面具之下,叫人分辨不清她的真实面孔。 房牙子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心中暗道可惜,若是没有她口中的那张火灾,这张脸配上这个身段,想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唉…… 可下一秒,房牙子就被她身后高两尺的粗犷男人给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对方也戴着面具,却远不如女子的半分和善。 房牙子咽了咽口水,道:“你们是叶老板的朋友,这房子就给你们便宜点。” 参观完房子,蒋南絮就交了为期两年的租金,这房子隐藏在闹市之中,门口两棵樟树遮住了大部分的外观,四周也没有几户邻居,隐秘的同时也足够安静。 花了几天时间收拾完房子后,蒋南絮找准机会,对男人辞别:“西蒙,谢谢你护了我一路,如今我已经安顿好了,你可以回西域向温祁月交差了。” 西蒙木讷但心善,环视一圈不大不小的屋子,眉头皱了皱,貌美,有钱,光是这两点就足够周围人对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虎视眈眈了。 但他只能护送她到这了,未来的路得她自己走。 西蒙正了正神色,说:“我们少主于叶老板有恩,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 蒋南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叶老板明面上开了好几家书铺,实际上却混迹于黑市,于这一带有些名气,刚到苏州时她就跟西蒙去见过他了,谋了一份在书铺整理书籍的差事。 借由他的名头,她能减去不少的麻烦,但她若是想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不可能遇到什么事都找他帮忙。 说完话,蒋南絮送他到门口,笑着说:“有缘再见。” 但两人都知道,这一别,怕是很难再见了。 西蒙沉声说:“再见。” 目送他的身影远去,蒋南絮敛了敛眸,转身关上门进了屋。 院外的大樟树的枝叶延伸进来,在院内的角落投落一片阴影,昨天西蒙帮她把土翻了一下,她打算以后在这种点菜,另一边就可以种点花草什么的。 她从别院逃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银子,除去房租和一路的盘缠,剩下的足够她生活两三年了,以后在书铺做事,补贴家用的同时,还能隐藏踪迹。 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叶老板的远房亲戚,一场火灾让她死了丈夫,毁了容,只剩下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寡妇,不得已只能来苏州投奔叶老板。 因为这层身份,周围的邻居对她都很是同情,目前来看还算是友善。 正在她出神之际,一滴雨水拍打在她的额头,茫茫然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上又聚起了层层乌云,掉落下一滴又一滴的雨水。 也不知冒险绕路南下的决定对不对,这些天她总是会梦到周沅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死死抓住她的胳膊说:终于抓到你了。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6节 雨越下越大,蒋南絮眼神逐渐从害怕变得坚定,不,他抓不住她的。 * 三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又是一年暑热。 宅子里的一小块土地上,一根根树枝上面爬满了藤蔓和黄瓜,下方长满了青色的辣椒,旁边还长着几排水灵灵的蔬菜,俨然一副丰收的景象。 而房子的另一边,则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一个大大的水缸里盛开着一朵朵荷花,点缀绿叶,水里数条金鱼在翩翩游动,生机盎然。水缸旁边摆了好几排层次不齐的架子,上面摆放着一盆盆观赏的鲜花,牡丹、芍药等竞相绽放,美得叫人诺不开眼。 而比其更美的则是旁边躺椅上睡着的美人儿,翠绿衣衫轻薄如纱,恰有一阵风吹来,扬起她乌黑的秀发以及碧色发带,吹过那长长睫羽,挺翘的鼻尖,饱满如樱桃的小嘴。 在这晴好的天气下,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的发顶,她的肌肤是吹弹可破的白皙,泛出鲜活明亮的光泽。 嘎吱两声。 宅子里一处侧门被打开,又被缓缓关上,不多时,中间的过道上哒哒哒跑过一双小短腿,小团子摇头晃脑,脑后用布条扎着的小啾啾也跟着晃,瞧着可爱极了。 他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有一个白色盘子,装着几个刚洗好的果子,看上去清脆清脆的,他刚刚尝过,酸甜可口,娘亲肯定会喜欢。 可是当他跑到躺椅旁一看,平素里早该睡醒的娘亲,此刻却还在熟睡之中,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做了噩梦。 他伸出小手想要替娘亲抚平烦忧,可无奈他的手太短了,哪怕踮起脚尖也无济于事,尝试几次无果后,他决定不打扰娘亲了,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撑着下巴等娘亲自己醒来。 他等了又等,发现娘亲的这个梦似乎有些可怕,娘亲的嘴里一直在嘀咕着一个人的名字,就算不用靠近听,他都能猜出肯定又是那个叫周沅白的坏家伙。 让娘亲伤心害怕,又偏偏忘不了他。 就算这个坏家伙是他的阿爹,他也讨厌他。 幸好,他已经死了。 这辈子都不用看见他。 蒋南絮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儿子鼓着脸颊,水灵的眼睛里像藏着刀片,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疑惑的挑了挑眉:“昊林,你怎么不叫醒我?” 昊林仰起软乎乎的肉脸,见娘亲醒了过来,立马变成一脸人畜无害的乖巧,声音又甜又软:“我看娘亲睡得很熟,舍不得叫醒娘亲。” 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捧起那盘果子,“给娘亲吃。” 闻言,蒋南絮失笑,一边伸手拿了个果子塞进嘴里,一边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真乖。” 又捡了几颗抓进掌心,她就打算收拾收拾去书铺帮工了,最近一年因为北戎商会向江南扩张,大肆收购产业,苏州城内生意不好做,叶老板的好几家店都关闭或是转让了,只剩下这么一间书铺还留着。 书铺不赚钱,本来是该第一时间转让出去的。 她知道叶老板是看在温祁月的面子上顾及她们孤儿寡母,所以还特意留了这么一间店,不然一向圆滑事故的叶老板早就把书铺转让出去了。 正当她失神的时候,昊林扯了扯她的衣袖:“那昊林这么乖,娘亲今天能带我去书铺玩吗?” 昊林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撒起娇来的时候谁都无法拒绝。 蒋南絮有些犹豫了,因为北戎商会的人大肆收购产业的事,街上有些不太平,有接受不了条件到店铺闹事的,也有商会的人上门威胁掌柜或东家的,就连他们隔壁的铺子也快要转让出去了。 昊林太小了,出门容易出事,要是走丢了或者被人贩子拐走了,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她也知道他闷坏了,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出过门,一个人又无聊,她带给他的那些书他都看得七七八八了,有意思也变得没意思了。 看着他略带哀求的眼神,蒋南絮斟酌两秒,蹲下身来和他打商量:“今天不行,等过两天,娘亲带你去踏青放风筝好不好?” 第76章 令牌再次现世 会是她吗? 气氛滞缓沉寂了一会儿, 昊林看着娘亲为难纠结的神情,纵使心里很想出去玩,但为了不让娘亲伤心,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昊林会乖乖等着娘亲回来的。” 蒋南絮看着听话懂事的儿子, 抬头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一年来陪在他身边的日子少了许多,她总觉得愧对于儿子…… “真听话, 今天娘亲会早点回来的。”她扬了扬唇, 遂抓起放置在一旁的面具, 回了屋子熟练给左半张脸做了烧伤掩饰, 就出了门。 书铺离她租住的宅子隔了两条街,生意不好,叶老板就让她和另一个掌柜轮流当值, 一个管上午,一个管下午, 差事还算清闲。 按理来说她会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儿子, 偏偏有个地痞流氓缠上了她, 每隔几日就会在她当值的时间来闹事, 说的话污言秽语,难以入耳。 之前有一次, 她带着昊林上前买东西, 就不小心遇见了那个流氓,若不是路人帮了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为了避免意外, 她没事的时候就一直待在家里。 这段时间倒是没瞧见他的人了,但她清楚,对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还没走到书铺,隔老远就看到了书铺外面围了几个人,对着铺子里面指指点点,蒋南絮立马就意识到出了事,果不其然,刚靠近就听到了里面的争执。 “我们这间铺子又不赚钱,就算你们收购了也没什么用。” “叶老板,瞧你这话说的,书铺当然不赚钱,那改开别的铺子就赚钱了啊,你这地段好店面又大,就连做掌柜的都那么好看,交到我手里,那还不得赚大钱?” 听着张余元的话,叶老板的脸当即黑了两分,他当然看得出来对方是冲着谁来的,但他不可能做出让步,嗤笑讥讽道:“当了北戎商会的狗,狗叫都比平日里更大声了,真是闹耳朵。” “我不会把店铺转出去的,滚吧。” 他的话太过不留情面,张余元恼羞成怒地骂道:“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你一声叶老板,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叶老板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幽深的眼神叫人望之生畏。 张余元气得嘴唇发颤,却顾及着叶老板的人脉和威望,最后只能强撑着面子连声道:“好好好,你给我跟着,看我回去后不找人弄死你!” 说着,他就带着身后的几个同伙离开了店铺。 蒋南絮躲进了侧面的巷子,没有傻到和他们正面碰上,等周围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才进入了书铺。 店铺里刚进门的地方有些许的凌乱,几卷书凌乱地被扔在地上,掌柜脸上挂了彩,通过询问才知道是张余元“不小心”拿书砸的。 蒋南絮抿了抿唇,明明北戎商会之前都是以“钱”服人,开大价钱来拿下铺子,就算拿不下,也不会动用武力,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北戎商会最近正在扩招人手,就有像张余元这样的混混靠关系混了进去,他们这种人可不是靠讲道理就能赶走的。”掌柜解释道。 蒋南絮看着他脸上的伤,皱眉问一旁的叶老板:“那现在怎么办?” “我不愿意让出铺子,他还能真的强抢不成?”叶老板时年三十,正值盛年,经历过的风雨不少,虽然近两年官府打击黑市的力道加重,他不能出风头,但是绝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就屈服低头。 叶老板思忖片刻,说:“我会把铺子关几天,等风头过去了,你们再回来做工。” 除了这样做,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蒋南絮帮着大家伙一起把店铺收拾干净,之后就关了店,掉头往家的方向走。 途中她去了一趟糕点铺,买了两样昊林和她都喜欢的点心,还买了一个新的风筝线,之前的线断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趁着这段空闲,她可以好好陪陪昊林。 回到家后,昊林一听到开门声,立马就冲了出来,抱住她的小腿嘤嘤撒娇:“娘亲,我好想你。” 蒋南絮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抱了起来,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娘亲也很想你。” 昊林顺势搂住娘亲的脖子,被逗得咯咯笑,他年纪虽小,但是也察觉到了异样,歪着头疑惑地问:“娘亲,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蒋南絮愣了愣,解释道:“因为一些原因,你叶叔叔给我们全部人都放假了,接下来的几天娘亲都会在家陪着你一起玩,开不开心?” “开心,昊林好开心。”昊林高兴地眼睛都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蒋南絮也被小孩子童真的笑容感染,脸上也不禁露出欢悦的笑容,一边往家里面走,一边举了举另一只手里的牛皮纸装着的点心:“娘亲买了马蹄糕和绿豆糕,一起吃好不好?” “嗯。”昊林将头全部埋进娘亲的怀抱里,亲昵地蹭了蹭:“娘亲你真好,昊林想一直一直跟娘亲在一起。” 试问哪一个当娘的能忍受得了自家孩子这样的表白,蒋南絮心都快融化成了一团,若不是手里还有东西,她肯定要对着他的小脸蛋狠狠来上两口。 蒋南絮走到屋子里后,就搬了两个椅子摆在屋檐下,又搬了个桌子用来放吃的,点心和果子分别用盘子装好后,她就拿出一本故事集,边吃边念给昊林听。 寻常时候,都是昊林自己一个人在看书,偶尔她也会念几个故事给他听,一是觉得有趣,二是昊林喜欢,但是他喜欢看的都是些民间怪谈或者鬼故事,和蒋南絮喜欢的游记之类的不一样。 为了迎合他的口味,久而久之,她也喜欢上了这类的短篇小说,里面的爱恨情仇倒是挺值得反覆品味的。 一口气念了两个故事,蒋南絮就停了下来,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抬眸却看见院子里的风景,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了顿,莫名有些感慨。 这个宅子租期结束后,因为太喜欢这里,她心一狠,就花了几乎全部的积蓄,把这里给买了下来,事后她不止后悔了五次,但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切,那时的冲动似乎很值得。 有孩子,有钱有闲,舒适自得,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这才发现她以前一味攀高枝的思想大错特错,那时的她过的并不开心,就算没有周沅白这个变故,她也不可能会过上如现在这般满意的日子。 寄人篱下,嫡庶之分,正妻与妾,处处都是身份和等级的压制,人与人之间天壤之别,金银加身的前提是让你放弃自由,放弃随心所欲,时刻要担心上位者一个不高兴,你会不会因此遭殃。 跟周沅白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虽然过得不错,但是本质又有何不同?周沅白永远处在她的上位,她与他从来就是不平等的,只要在他的身边,她就得时刻提醒自己保持卑微的姿态,若是得罪他,她就没了庇护,生活就会因此变得一团糟。 因为蛊虫,他愿意将就她,包容她偶尔的小脾气,那之后呢?或许他对她有好感,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谁又能保证他的真心会不会变?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她是个自私敏感的人,她不想将未来全都托付在他身上。 她阿娘曾说过她这种人,不配有喜欢的东西,因为注定得不到,也注定会失去,就算再喜欢也没用。 也确实如她所言,她没得到过什么喜欢的东西,她的儿子算一个,眼前这个宅子算一个。 这个宅子和她的儿子,都是她一点点呵护出来的,都属于她。 喝完水,她往旁边一瞧,竟发现昊林不知何时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难怪这么安静。 蒋南絮失笑两声,她不忍叫醒他,可这么睡着对脖子不好,为了避免他睡着睡着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她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见他额头上起了细微的汗珠,便拿着放置在一旁的蒲扇给他扇了会儿风。 夕阳西下,没多久太阳就落下了山头。 蒋南絮收拾妥当后,就打算上床睡觉了,可这时院外的大门却被人咚咚咚敲响。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蒋南絮内心的警钟立马就敲响了,她当即去把蜡烛给吹熄了,不打算作声也不打算去开门。 可那阵敲门声还在继续,床上的昊林也被这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娘亲,发生什么事了?” 蒋南絮袖子里藏着刚拿起的匕首,闻言柔声安抚道:“可能是有人走错了,没事的,你继续睡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外面的人也开了腔:“蒋掌柜,是我,叶老板出事了!” 声音不清不楚,但是隐隐约约能听出来是书谱的另一个掌柜。 蒋南絮眉头紧皱,这会儿天刚黑不久,宵禁都还没有开始,左思右想,她最终还是因为担忧叶老板,穿上衣服出门察看了。 不过她没有贸然打开院门,而是隔着木门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说是张余元带人把书铺给砸了,叶老板得知消息后赶了过去,双方就打了起来,据说还挺惨烈的,之后官府的人来了,就把叶老板抓走了。” “那张余元呢?他没被抓起来吗?” “没呢,就是张余元报的官,举报了叶老板以前混迹黑市的事,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之前与叶老板交好的那些个官都放话不管这件事,就算花钱也保不出来。” “什么!”听到这,蒋南絮的脸色变了变。 可还没等她缓口气,外面突然传来掌柜的哀嚎声,没多久就传来踹门的声音,在巨大的撞击之下,木门匡匡作响,摇摇欲坠,吓得蒋南絮连连后退,同时握紧了手中匕首。 没多久,木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7节 蒋南絮还没来得及冲进房门,就听到后面传来三四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人的声音很是熟悉,就是张余元! 张余元不紧不慢地走进院门,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确定只有院门这一个出口后,嗤笑道:“啧,蒋掌柜,你跑什么啊?就算你跑进去又有什么用?我可不想伤害你儿子。” 他身边的同伴是来寻求快活的,可没有张余元这般有耐心调情,早就听他说这蒋掌柜是个绝色美人,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冲上前去。 “站住!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蒋南絮听到他提及昊林,就再也无法逃进屋子里了,而且也如他所说,她就算跑进去也没有用,根本就拦不住这群虎狼豺豹。 “哟,小美人儿,你还懂律法呢?我身边这位就是苏州通判的儿子,你要不问问他,咱们这么做犯法不?” 此话一出,蒋南絮才知道他最近这么嚣张的原因,原来是找了一座大靠山。 而那名过去抓她的男人已经慢慢朝着她靠近,她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快速飞舞手中的匕首,趁其不备,一刀划伤了对方的胳膊。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脸也暴露在众人面前。 被称作通判儿子的那个男人当即就失去了一半的兴趣,一脚踹向张余元:“这就是你口中的美人啊?半张脸都烧毁了,还是个有儿子的寡妇,真没意思。” “寡妇才够味儿够骚呢,再说了天黑了还不是一样。”张余元捂着小腿不敢吭声,赶忙找补道:“何况,您瞧她另一半张脸,是不是美若天仙?” 闻言,那人的怒火消失了些许,凝神去瞧,确实如他所说,若是把另一半张脸遮住,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再者就是他来都来了,总不可能什么便宜都不占到就走了吧?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张余元立马会意,朝着蒋南絮走过去几步,压根就没把她手里的匕首放在眼里,而且她现在已经暴露了自己唯一的武器,他们这几个人一起上,她还能挣脱开吗? 想到等会儿的快活场景,他不禁露出猥琐的笑容来:“那么些年没开荤,小美人儿寂寞惨了吧?” “啪!” 蒋南絮直接一巴掌扇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扇得毫无防备的张余元眼冒金星。 “他娘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而就在这时,院门外忽地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伴随着一个火把在前面开路,几个身着粗布的大男人突然出现在院门口,后面还跟着好些个手持农具的大娘,偌大的阵仗引得众人纷纷朝外面看过去。 “蒋娘子,你别怕,我们来救你来了。” “你们这些混蛋玩意儿,不想吃老娘一刀的,立马从这里滚出去!” “你们这些祸害人的畜.生!” 蒋南絮这才认出来这是她的街坊邻居,而其中她最熟悉的那个大娘怀里,还抱着她家昊林,她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应当是昊林从后面的那个隐秘的小门跑出去找的帮手。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居然敢拿着菜刀对着老子?” “老娘管你是谁,你都欺负到老娘家门口了,老娘要是能让你祸害了蒋娘子,老娘还做不做人了?给老娘滚!” 眼见大娘气势十足,手里的菜刀还差点挥到自己的脸上,本来还在逞威风表明自己身份的男人再也开不了口了,灰溜溜地带着手下的人逃了。 大娘不忘对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随即赶紧走到蒋南絮身边:“蒋娘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蒋南絮惊魂未定,缓了一会儿,对着街坊邻居鞠了一躬:“今天谢谢大家了。” “多大个事,那个畜.生仗着自己的老爹是通判,祸害了不知道多少良家妇女,现在居然敢欺负到我们这一片来,都是邻居,咱们还能眼睁睁看你落了难不成。” 蒋南絮性格好出手也大方,各家有什么事都会帮衬一把,周围的邻居基本就没有和她不交好的,就比如去年大娘丈夫得了病需要看医,还是她出钱出力,帮忙联系叶老板找的大夫。 听着大娘的话,蒋南絮的眼眶不禁红了一圈,幸好,周围的人都是顶顶好的人,没有袖手旁观。 “娘亲。” 蒋南絮循着声音看向大娘怀里的昊林,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也红彤彤的,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娘亲没事,别哭。” 大娘见状,叹了口气:“为了防止他们再找上门来,你今天晚上就别在家里睡了,带着昊林去我那睡一晚吧,就算在我那住着也行。” 蒋南絮点了点头,知道眼下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麻烦大娘一晚了,随即拜托大娘在照顾一会儿昊林,她进去收拾几件东西。 她走向衣柜,收拾了两套衣物,又把藏着的钱全部塞进荷包里。 她深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依照那些个畜.生的报复心理,还不知道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她不可能一直住在大娘那里,今晚过后,她就带着昊林离开苏州。 可是收着收着,她却动作一顿,脑子里乱作一团,她倒是可以一走了之,让他们无法找到她,可是好心帮助她的邻居们呢?还在牢里的叶老板呢? 以前她或许会狠心不管不顾,可是…… 思忖片刻,她掏出了脖子上藏在衣服里的挂坠,白玉质地闪烁着比月光还耀眼的光泽。 难道,只能这样做吗? * 青州。 城西别院经过修缮,已经恢复了火灾之前的模样,甚至比以前看上去更加恢宏大气。 书房里,周沅白闭着眼将头靠在椅背上,眼底一片青灰,脑海里不时地闪现三年前的那一幕。 三年前他费尽心思带人赶到苗疆后,却从温祁月的口中得知了蒋南絮难产而死的消息,一尸两命,孩子在母体内就已经窒息而亡。 尸体按照苗疆的习俗正在进行火葬,他想阻止,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生气的女子一袭白衣,消失在熊熊烈火之中……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陡然响起。 周沅白恍然回神,眼底萦绕的水雾散去,他拧紧眉头,迅速收敛起痛楚的神情,开口让门外的人进来。 来人是影召,面色是少有的的着急和凝重,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影召抱拳施礼,随后沉声道:“主子,象征您身份的那枚令牌前两日在江南苏州现世了。” 当初他们翻遍了整座别院都没有发现那枚令牌,所以他们一致认为是蒋娘子带走了,后来蒋娘子死后,那枚令牌也随之销声匿迹,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苏州? 周沅白的目光寒凉,猛地抬头看过去:“你说什么?” 第77章 逃了 把她抓住,关起来 叶老板的府邸大门外。 “您不必担心, 我已叫人去把叶老板带出来了。” 北戎商会苏若柄侧目看向身边半边面具遮脸的女子,心情略微复杂。 几天前她带着令牌找上门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 确认令牌是真品后, 他就以最大的礼仪接待了对方, 然而当她说明来意后, 他是越想越奇怪,就派人调查了她的底细。 发现此人是三年前来的苏州,在叶老板手下做事, 前尘往事一概不知, 只知道她姓蒋, 孤身一人, 还带着一个孩子。 她当时只提了两点要求,一是让他想办法从牢里救一个人,二是让他不要惊动商会的其他人, 悄悄把事办好即可。 表面上他还是按照她所说去办了,但背地里还是让人快马加鞭递了封信去了青州, 确认她身份的真实性。 “麻烦你了。”蒋南絮捏紧双手, 她在此已经等候了半个时辰左右, 却迟迟不见叶老板回来的身影, 心下难免有了几分着急。 所幸,没过多久, 不远处的拐角就出现了几道朝着这边走来的身影。 蒋南絮面色一喜, 可是当她看见叶老板脸上的伤时,笑容又僵硬在了脸上,以叶老板的身手不至于在那天被打成这样,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待人走近后, 她的声音也不自觉染上两份担心:“他们这是对你用刑了?” 叶老板摇了摇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罢,他的目光扫过站在她身边的苏若柄,脸上闪过一丝晦涩,“蒋娘子,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蒋南絮注意到他的视线,明白有些话还是需要说清楚,正准备应下时,一旁的苏若柄就已经先她一步告辞:“既然叶老板已经无事了,那么林某就先告辞了。” “对了,书铺的事二位大可放心,北戎商会绝不是强取豪夺之辈,叶老板不愿转让,商会也不会勉强,至于闹事的张余元,苏某已经让商会将其除名,短时间内他应当都不会出现在二位面前了。” 苏若柄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蒋南絮并未主动提及到的事情,他竟然在暗中全都办好了。 目送苏若柄带人离去,蒋南絮扶着受伤的叶老板进入叶宅,叶老板习惯了独来独往,并未娶妻生子,宅内也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两人分坐在桌子两侧,沉默半晌,蒋南絮率先开口打破沉寂:“叶老板聪慧过人,肯定已经猜到苏若柄愿意出手与我的过去有关……” 叶老板听出她的欲言又止,适时打断她:“谁都有过去,蒋娘子无需多言,叶某担心的是如今你为了救我主动暴露身份,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闻言,蒋南絮握紧了衣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找来,我……” 这些天只要一闭上眼,她的脑海里全是昊林被人抢走的画面,折磨得她快要发疯。 已经过去了三年,她无法确定周沅白是否还会执着于找她,毕竟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可令牌重新出现在苏州,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他本人或许不会来,但肯定会派人来找寻令牌的出处和下落。 怀疑一旦产生,想要逃走就实在是太难了。 之前有西蒙的庇护,一路上都是险象环生,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带着昊林能逃多远呢?且不说特征太明显,她也无法保证完全躲过来自陌生人的算计和恶意。 如果再发生一次那天晚上的事,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又何谈去护住昊林? 可是让她认命,她又做不到。 “如果蒋娘子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蒋南絮猛地抬头看向他,“自然信得过。”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 苏若柄捏着手中暗信,听着底下人的汇报,脸色变了变:“你是说那位蒋娘子和叶老板连夜乘船离开了苏州?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个时辰前,因着您之前说只让人在暗中跟着,咱们的人就没去拦,据船家说,去的是叶老板的老家宣州。” 苏若柄扶着额头,只觉得头疼的很,方才他才得到了回信,上面的内容倒是让他出乎意料,上面只有一句话: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留在苏州。 而且来传信的人说,商会会长已经在来苏州的路上了,为了谁来的不言而喻。 好不容易缓过神,苏若柄指着属下连声道:“快去追,务必要把人拦下来。” 另一边,乘船已经抵达苏州城外的蒋南絮和叶老板,让船家靠了岸。 蒋南絮挑开帘布,就看见岸边站着一家三口,迟疑了一下,她便抱着已经睡着的昊林下了船。 在叶老板的提示下,蒋南絮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递给那名女子,她快速套上,随后就上了船,双方调转了身份。 看着逐渐远去的船只,蒋南絮和叶老板对视一眼,旋即转身进入黑暗之中。 * 半个月后,一艘大型船只在苏州靠岸。 “啊,不行,我要吐了,呕!” “真恶心,远点吐,操,别吐我身上。” 颜北陌无视宸风的嫌弃,一把推开他,趴在围栏边疯狂呕吐,但是由于连日赶路却没有过多进食的原因,他只能勉强吐出些酸水。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8节 等他好不容易缓和了不少,一抬眼,身边的同伴竟然早就抛弃他走远了。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等等我啊!”颜北陌脸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青,几经变化,好不精彩,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他,全都径直往前走去。 眼见要被抛下,他只能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提步加速追上去。 一群身着华服长相俊美的男子出现在码头,立马吸引了周边不少民众的注意力。 尤其是领头男子一身冷硬气度叫人不敢直视,面容冷峻矜贵,薄唇紧抿,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苏若柄早早等候在码头,迎上去抱拳施礼:“小人苏若柄,总管苏州商会里的各大事宜。” 周沅白没有心情和他废话,垂首凝眸,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来意:“人还没找到?” 他的一个眼神,就压得苏若柄喘不过气,额头不自觉浮出细密的冷汗,脑袋越垂越低:“属下无能,还在让人竭力寻找中。” 此话一出,他能感觉到头顶那抹视线愈发阴鸷,仿佛要将他的脊背压弯,腿止不住地发软。 所幸,对方并未施以惩戒,而是话锋一转:“带我去她住的地方。” “是。”苏若柄擦了擦汗,这才敢直起后背,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看着从他身边一一走过的几个男人,视线略微停在了那个异域风长相的男人身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北戎商会的会长不是个北戎人吗?应该就是这位。 可是为何众人都像是以刚才那名男子为首?难道他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幕后之人?那那位蒋娘子与他是何关系?竟让他如此重视? 苏若柄恍然回神,心中大骇,也更多了几分谨慎和尊敬,赶忙提步跟上去带路。 跳下马匹,一行人步行穿过一段狭窄的青石板路,抬眼望去,远处两颗巨大的樟树快要冲破天际,隐藏在其中的一处宅子慢慢映入眼帘。 “这就是蒋娘子住了三年的地方。”说罢,苏若柄就让守在这里的人打开了房门。 周沅白抬眼看着这座看上去破败不堪的旧宅院,眉头紧皱,她竟然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三年? 可转念一想,她宁愿住在这样的地方,也不愿留在他身边,内心深处就传来一股刺骨的疼痛。 少顷,他抬步走上台阶,衣袂飘飞,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院内的风光远比外面要光鲜亮丽,看得出来宅子的主人日常的精心呵护,可是在他眼里看来都远没有他给她的要好,但因为是经由她的手打造的,处处都有她的痕迹,他瞧着也欢喜。 进入屋子,更是每一处角落都充满了生活的迹象。 周沅白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靠窗的床榻之上,上面的被褥没有整齐叠放,微微敞开着,就仿佛主人没有走太远,很快就会回家。 上面还凌乱放着几件衣物,女人的,小孩的,还有一两件掉在了地上,看样子是走得急,慌慌张张收拾的。 周沅白缓缓走向床边,将掉落在地的衣物随手挑起,是一件轻薄的蓝色外裳,布料轻软舒适,凑近鼻尖,一股淡淡的香味瞬间萦绕鼻尖,熟悉且甜美。 无数次的缠绵缱绻,让他立马就认出这味道是她身上的。 一路上,他近乎夜夜失眠,直至当下,所有的忧虑的怀疑一扫而空。 是她,她还活着。 错神须臾,他忽地失笑一声,眉宇间堆积的阴郁似乎淡了点,沉黑的眼底划过刹那的清亮,很快,又转变成势在必得。 这次,他绝对不会让她逃了。 哪怕把她抓住,永久关起来。 * 宅子外面,颜北陌嘴里叼着一根草,靠在那棵樟树上,眼睛时不时看向那扇打开的木门,不理解他家主子怎么进去了那么久。 当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动用所有人手去找人吗?在这睹物思人有屁用?在这待着,人就能自己跑回来不成?婆婆妈妈,全然不像主子的做事风格。 晕船晕了一路,他本来就有些烦躁,忍不住去骚扰一旁的影召:“要不你去催催主子?再不动用人力去找,蒋娘子怕是要带着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且听说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谁知道会不会是她新相好……”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颜北陌嘴角的弧度僵住,暗道一声完了。 第78章 找到了 阿絮,好久不见 周沅白墨色衣角随风摇摆, 与他深邃的眼眸交相辉映,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颜北陌心虚地垂下脑袋,视线不经意一瞥, 却看见他手里似乎攥着一截浅色的布料, 但还没等他看清楚, 就被对方收进了袖子里。 众人垂首敛眸, 屏气凝神,静待他的命令。 “你和宸风二人即刻启程去趟宣州。”周沅白淡淡启唇,嗓音似裹挟了冰霜般冷漠。 颜北陌闻言脸色更难看了, 恨不能扇自己这张破嘴两巴掌, 他本就晕船, 去趟宣州还是得走水路, 来回完全没有歇息的空挡,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胃里翻腾,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相较于他的有苦说不出, 宸风就淡定的多,看得透彻:“这差事多轻松, 装装样子就行了。” 苏若柄在宣州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有找到蒋南絮和那个什么叶老板的踪迹, 说明那个送二人离开的船夫定然撒了谎, 宣州很大可能只是个障眼法。 混淆视听的把戏, 实在太拙劣。 周沅白抬头看向远处的蓝天,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阿絮, 可千万别沉不住气, 要是露出马脚让我抓住了…… 思及此,他收敛情绪,带着影召等人离开。 * 苏州城外,半山腰, 一处不起眼的山林竹屋。 太阳高照,蒋南絮抬手将洗好的衣物晒在竹竿之上,时不时瞥一眼不远处蹲在地上的昊林,他正在喂笼子里的野兔吃白菜叶子。 自那天以后,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来天。 这里是当年叶老板刚到苏州城时从一位即将离世的老人手里盘下的房子,偏僻简陋,面积也不大,但该有的设施还是有,就是需要重新清洗打扫一番。 来到这后,或许是因为活动的范围变大了,时不时还能去山上摘摘野菜野花,昊林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但是新鲜感一过,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问她为什么要搬家,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看得出来他还是比较想念苏州城里的玩伴的。 她无法告诉他真相,只说再过一阵子。 然而具体要多久,她也无法得知,不过至少也要等那些人离开。 据叶老板朋友送来的消息,苏州城倒是没什么动静,但宣州城里最近多了很多打探他们行踪的人,领头人当中有个北戎长相的男人,不出意外,那人应该是颜北陌。 她属实没想到颜北陌居然会来,还是为了调查她的下落,那是不是说明那个人也来了? 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夜不能寐,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脸。 他们会不会很快就找到这里?她又能躲多久呢?与其等他们找过来,还不如趁着他们的目光全放在宣州城上,像当初在西域边境时一样朝相反的方向逃跑? 当她把这个想法说给叶老板听后,他却劝她要沉得住气,静静等待时机,不可莽撞行事。 事态也如他所说的那样,找寻多日无果后,对方已经有了要打道回府的迹象。 看来她就是自己吓自己,她在那个人心里的地位可能压根就没有那么高,三年了,不至于让他念念不忘到追到江南来吧,等这次风波过去,一切就会恢复到寻常状态。 思及此,蒋南絮抚平衣服褶皱的动作顿了顿,稍微一扭头,就看见叶老板戴着斗笠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中,来到她身边小声道:“我去山下买点粮食。” 蒋南絮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去。 叶老板看着她完美无瑕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愣神,因为没了制作伪造烧伤假皮的材料,她不得不向他坦白她的脸并没有被火烧伤,只是为了隐藏长相以免招来祸端的借口。 而制作假皮的手艺,是温祁月教给她的。 他自诩阅人无数,却在见到她的全部真容时也难免不被惊艳,肤白如雪,唇色不点而红,娇艳动人却不染半分风尘,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没了半边面具的遮挡,美得惊心动魄。 对视几眼,叶老板把斗笠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动容,遂抬步往篱笆围栏外走去。 昊林听到动静,转过小脑袋,笑着摆了摆手:“叶叔叔早去早回。” 叶老板闻声回头,平素里冷漠的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好的。” 山里的日子很清闲,但因为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他们就没有开荒,平日里就靠着叶老板下山购置粮食,或者蒋南絮去山上摘点野果子野菜之类的当作吃食。 蒋南絮从小就在山里长大,找这些东西可谓是易如反掌。 今日天色还不错,她便想着晾完衣服,就带昊林去就近的一处长有树莓的灌木丛摘点树莓回来,清爽可口,昊林很喜欢吃。 放好装衣服的木盆,蒋南絮就拿着空蓝子,叫上昊林一起出了门。 阳光透过树荫照射在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斑。 蒋南絮牵着昊林的手走在林间小道上,很快就到达了树莓生长的那块灌木丛,母子两兵分两路,没一会儿就把篮子给装满了。 这么多两三天也吃不完,倒是可以做成果酱保存,于是她一边替昊林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柔声提议道:“昊林,等会儿帮娘亲做果酱好不好?” 昊林虽然不知道果酱是什么,但是娘亲做的肯定很好吃,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好。” 瞧着他天真烂漫的样子,蒋南絮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烦闷也消减了不少,亲了亲他肉嘟嘟的脸颊,刚想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打算等会儿到了平地上,再把他放下来。 谁知道昊林却有些抗拒:“篮子很重,娘亲如果还要抱昊林的话,手肯定会酸的,昊林还是自己一个人走吧。” 蒋南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整颗心都快被他的话融化了,不由又在他脸上亲了亲,“我家昊林真乖,那昊林走在前面,娘亲在后面保护你。” 昊林白皙的脸蛋红了红,自觉往前面走去,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嘻嘻,今天又被娘亲夸了。 等回到竹屋后,蒋南絮就想着去厨房拿两个盆来装洗干净后的树莓,就提着树莓走上了台阶,刚要调转方向去厨房,就察觉到出门时关上的主屋大门打开了一半。 山里风大,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没多想,往主屋的方向靠近几步,踏进去,刚要伸手想要把门给合上,余光却瞥见了屋内一道墨色的身影。 而屋内之人似乎若有所察,微微朝着她的方向侧了侧身子。 蒋南絮瞳孔骤然收缩,嘴唇轻颤两下,几乎在那人看过来的瞬间,浑身都僵住了。 而此时,她听到身后传来昊林的声音:“你们是谁?走开,别靠近我!” 紧跟着,是一道她很熟悉的声音:“哟,瞧瞧,这小脸简直跟咱们主子一模一样,影召你说是不是?” 匡当。 篮子重重砸在地上,鲜艳的树莓洒了一地,有几颗滚落在一双深色长靴旁边。 蒋南絮盯着眼前这张夜夜出现在梦里折磨她的脸,咬紧了下唇,一滴滚烫的泪珠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滑落,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却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差点摔倒。 一只大掌及时扶住双腿发软的她,力道骤然收紧,霸道又强势地把她禁锢在宽阔的怀抱里。 “你放开我!”熟悉的体温瞬间将蒋南絮席卷,她失神片刻,便用尽全身力气挣扎。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59节 可越挣扎,那股独属于男人的淡淡清香就越浓稠,似乎要把她浑身上下都给侵占,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深刻又清醒。 周沅白任由她的拳头挥打在身上,目光下敛,漆黑深邃,一动不动地定格在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上,眉,眼,鼻,唇,每一处轮廓都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少顷,他眉宇间多了一抹乖张锋利之感,微勾薄唇,低声笑道:“阿絮,好久不见。” 他的嗓音微微沙哑,凌冽清冷,却如同一把刀子,在一点点割裂蒋南絮的理智。 蒋南絮死死攥住他的衣领,偏过头去躲开他灼热的视线,一时间心如死灰,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疯子,三年了,竟然还是不肯放过她。 见她终于变得安顺,周沅白眸色微沉,抬手拂过她的眼尾,微热的指尖擦去那抹泪痕,随后顺着她洁白的脸颊缓缓下移,停留在那两瓣紧抿的红唇。 “三年了,这个习惯怎么还没改?”他的拇指摁住红润的嘴唇,碾压着她的唇瓣,逐渐将合着的唇瓣分离。 蒋南絮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神如炬,狠狠瞪向他:“三年了,你怎么还不肯放过我!当时在别院,我就该,就该……” “呵。”周沅白忽地失笑一声,替她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是啊,当时你该杀了我的。” 闻言,蒋南絮背脊一僵,愣愣看着他深如潭水的黑眸,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你放开我娘亲,别碰她!” 昊林扬声怒喊着,双手更是毫不留情地往宸风眼睛和鼻子里插,后者没料到一个小孩子下手居然这么重,一时躲闪不及,只能吃痛放开了手。 昊林找准机会,当即撒丫子往娘亲的方向跑去,影召本来想要去追,却接收到周沅白的眼神示意,慢慢停下了动作。 而昊林爬上楼梯,本想给那个禁锢住自己娘亲的男人一点颜色看看,可是当他看清对方的长相时,气冲冲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固。 这个坏人,怎么跟他长得这么像? 第79章 言听计从 他要留下来住 周沅白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小家伙, 内心难掩颤动,只因小家伙的五官和他小时候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是缩小版的他。 对视几眼, 他生涩地唤了声:“昊林?” 昊林没想到他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呆呆愣怔了两秒。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冲上前去想把娘亲从他的怀里解救出来, 可是坏人的力气太大了,无论怎么踢打他,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无法解救娘亲的无力感让昊林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抱住娘亲的大腿:“呜呜呜娘亲。” 蒋南絮心都揪成一团, 她想立马将昊林抱进怀里安慰, 但是碍于男人的存在, 她根本无法挪动分毫,只能软下语气和周沅白打着商量:“我逃不了了,你就不能放开我吗?” 周沅白看着她红润泛潮的眼眶, 少顷,松开了搂住她腰肢的手。 没了束缚, 蒋南絮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蹲下去把昊林抱进了怀里, “没事了, 娘亲没事了,别哭了好不好?” 她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他, 一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仿佛将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全都倾注在了怀里的小人儿身上。 周沅白盯着相拥的母子两看了许久,眸色渐深,一股从未有过的滋味儿涌上心头。 一直等到昊林慢慢止住了哭泣,周沅白方才淡声启唇:“走吧。” 蒋南絮知道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走?他是想把他们带去哪儿?不过去哪儿又有什么关系?从被找到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叶老板还没回来,我要……”至少要跟叶老板说一声,不然他回来了却发现他们不在。 可是她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对上周沅白阴沉冷漠的眼神,“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别人?” 蒋南絮死死咬住了下唇,如他所言,她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闲心去关心别人?默了几息,偏过头去闭上了嘴。 周沅白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眉头有些烦躁地皱起,她就这么在意那个姓叶的? 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什么都没说,迳直越过她向前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察觉到身后人没有跟上来,又转过头去投去一道警告的目光,似是无声在说让她跟上去。 蒋南絮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犹豫两秒,便抱着昊林磨磨蹭蹭跟了上去。 路过宸风时,他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蒋娘子,好久不见。” 蒋南絮还记着他上次威胁阻拦的仇,理都没理他,但是路过影召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她还是友好地朝他点了点头,算是久别重逢打了个招呼。 “嘶,怎么区别对待呢。”宸风捂着尚且还在隐隐作痛的眼睛,不满地低声抱怨了一句。 因为这座竹屋是在半山腰,路并不平坦,马和马车都上不来,只能徒步走一段路,才能到达较为宽阔的主路。 蒋南絮抱着昊林,跟在周沅白身后走得小心翼翼,仔细注意着脚下的路,免得不小心摔倒了。 途径一个陡坡的时候,蒋南絮犯了难,打算先把昊林放在地上,她安全下去后再把他抱下来,不料,走在前面的周沅白此时开了口:“我来抱他。” 不用了。 三个字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他对着她怀里的昊林冷声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娘亲抱?羞不羞?” 昊林哭了一场,此刻正趴在娘亲的颈窝里嘤嘤伤心着呢,一听这话,他刚要反驳,余光却瞥见了娘亲额头上出的细汗。 他不想要娘亲劳累,但是他也不想要这个欺负娘亲的坏人抱,想到刚才娘亲对一个伯伯友好的态度,他便拍掉坏人的手,指向后面跟着的影召:“我不要你抱,我要这个伯伯抱。”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影召:“……” 而被嫌弃打手的周沅白:“……” 影召看着主子黑沉沉的脸色,当即皱了皱眉头。 周沅白下颌线紧绷,冷声道:“抱着吧。” 话落,昊林便朝影召的方向伸出了手,后者只能硬着头皮把小家伙给抱在了怀里,但是他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动作既生疏又僵硬,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窍门。 蒋南絮盯着前方脸色不佳的周沅白,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但很快她就收敛了笑意,提着裙摆麻利地下了陡坡,随后看到影召带着昊林也顺利下了陡坡,方才松了口气。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前方等候的十几匹骏马和十几个护卫,还有一辆马车,蒋南絮这才知道就算提前发现了周沅白等人的行踪,她也跑不掉。 苏若柄见到几人下了山,赶忙迎了上来,视线从蒋南絮光洁的脸上划过,不由得生出一抹震惊和惊艳,但只是一眼,他就察觉到了周沅白冷寂的目光。 吓得他赶忙收回了视线,低声汇报:“小人已经将叶老板拿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蒋南絮闻言心中一惊,仔细环视一圈,才发现不远处的马车旁边有两个人正禁锢着一个昏过去的男人,看穿着应当就是下山去买粮食的叶老板。 她不禁握紧了拳头,赶忙抢在周沅白之前开了口:“快把他放了。” “这……”苏若柄没有动,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周沅白。 周沅白眸中不带任何情绪,声音沉稳冷淡:“照她说的做。” “是。”苏若柄扭过头,对那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松开了叶老板,叶老板没了支撑,无意识地重重摔倒在地。 蒋南絮见状,下意识想过去察看他的状态,但是她刚有所动作,就被人握紧了手腕拉了回来。 周沅白紧紧圈住她的手,在她试图挣扎的前一刻,锋利眉眼微压,强大的压迫力压得蒋南絮喘不过气,她鸦睫轻颤,犹豫一秒,试图跟他讲道理:“叶老板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对他。” 见她对另一个男人如此关心,甚至因此忤逆自己,周沅白额头青筋猛跳,他强忍着恼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他死不了。” 说罢,他抓住她的手,将人拖向马车。 蒋南絮吃痛皱眉,下意识动了动胳膊。 可是却被周沅白误会成她想继续反抗,眉头皱得更紧:“听话些,我不想动用武力。” 蒋南絮却不管这么多,她拉着他的袖子,泪眼汪汪地求他:“你让人把他送回家,别把他丢在这。”叶老板于她有恩,她不可能放任周沅白把他丢在这荒郊野岭。 此话一出,周沅白最后的一丝耐心彻底用尽,可是当他低头对上她湿润的眼睛,后槽牙都快要咬碎,“好,我答应你。” 闻言,蒋南絮回头看了眼叶老板,乖乖撩开车帘钻了进去。 周沅白的脸色黑沉如潭,他扭头看向苏若柄:“她说的都听见了?” 蒋南絮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苏若柄当然是一字不落的全听见了,也算是看明白了两人的关系,他们北戎商会的幕后之主,居然是个妻管严…… 很快,昊林也被影召抱上了马车。 他挤坐在两人的中间,一边紧紧抱着娘亲的手臂,一边时不时扭头瞪向主座上不苟言笑的坏人。 可是对方压根没有注意到他,那双吓人的眼睛一直落在他娘亲身上,直勾勾的,就像是要把他娘亲给看穿才肯罢休。 昊林实在受不了他那灼热的目光,张开手臂挡在娘亲的面前,气呼呼地开口:“你不许再看我娘亲了。” 蒋南絮被他话里的意思吓了一跳,目光从前方缓缓转移,看向侧方笔直坐着的男人,他面色冷静寻常,狭长的眸子晦涩深邃,如昊林所言,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但是她可不觉得对方看着她有什么深意,于是把昊林的手拉了下来:“昊林,别乱说。” “昊林没有乱说,从上车后他就一直看着娘亲,就像是要把娘亲你给吃了一样,可怕得很。”昊林不高兴地扁了扁嘴,童言无忌地指控着坏人过分的举动。 此话一出,车厢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蒋南絮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言片刻,又抬眸瞅了眼某个偷看她的人。 三年不见,他像是变了,又像是没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途跋涉没休息好的缘故,他的眼底一片青灰,眉头也时不时拧的紧紧的,整个人看上去阴郁又有几分憔悴,气势更胜从前。 但其余的,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从头到尾,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与他相比,她应该变得更多吧。 但是日日在镜子里能看见自己,她并不清楚自己变了哪些地方,但他既然会盯着她看,那么肯定是因为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蒋南絮看着他,轻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周沅白也看着她,“你想去哪儿?” 他冷沉的语调像沾满罂粟的长钩,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一般。 蒋南絮抿了抿唇,如实回答:“我想回我和昊林的家。”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说话,气氛恢复了之前的沉静。 久到蒋南絮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他却淡声说了句:“那就去那吧。” 蒋南絮诧异地挑了下眉,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那么答应了,就连刚刚她说把叶老板放了他也很干脆地答应了。 张了张嘴,她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又怕说了之后他会反悔,干脆直接噤了声。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她住的地方外的那条巷子外面。 蒋南絮撩开车帘就要下去,可是临了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但是身后人并没有拦她,她便直接带着昊林下了马车。 刚落地站稳,周沅白也就跟着下了车。 下一秒,就听见周沅白说道:“回去吧,这儿用不上你们了。” 影召多嘴问了句:“那主子您呢?”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0节 一旁的宸风看他如此没眼力见,低声骂道:“你傻啊,主子当然是留下来住。” 第80章 是报复吗 睡一间就够了 这句话在蒋南絮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 眼睛倏然睁大,错愕地看向一旁的周沅白。 他显然是默认了宸风的说辞,声音低沉:“不行?” 自然是不行。 蒋南絮心中百般抗拒, 不自觉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但她也明白她根本就拦不住周沅白, 深吸一口气, 委婉地表示:“倒不是不行,只是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睡。” 周沅白扫她一眼,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一间就够了。” 什么叫一间就够了? 难不成他是想跟她和昊林睡一间屋子? 蒋南絮先是觉得难以置信, 随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了, 尤其是看到周沅白头也不回地朝着她家的方向走去的时候, 那一瞬间, 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双脚就跟生了根似的,完全无法挪动分毫。 直到周围人全都走得走,散得散, 徒留她一个人杵在原地发呆。 “娘亲,我们不回家吗?”昊林仰头道。 蒋南絮定了定心神, 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当、当然要回。” 没了法子, 她只能认栽地跟了上去。 蒋南絮把握着合适的分寸, 始终和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隔着一段距离。 一路上, 不少邻居都上前来和她打招呼,一半是问她这些时日去了哪儿, 还有一半则是惊讶于她取下面具后的另外半张脸居然没有烧伤。 蒋南絮自知是她欺骗在先, 虽然是迫不得已,但还是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众人的问题。 也因此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她被人缠着困在了原地。 不远处,周沅白静静站在一棵柳树之下等候, 长身玉立,就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与周围生活化十足的市井环境格格不入,因此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个男人瞧着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也不知道是在等谁。” “看打扮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估计只是路过。” “我总感觉在哪儿见过这男人,这脸属实有几分眼熟……” 说两句周沅白,几个大娘又说起了蒋南絮。 “蒋娘子,你这长相确实得多加小心,这年头坏人可多着呢。” “就是就是,你的为人咱们都清楚,但就怕那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你。” “谢谢各位提醒,我知道的。”蒋南絮谢过她们的好意提醒,就借口要回家看看,辞别了几人。 路过周沅白的时候,她特意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假装和他不认识,快步越过他朝着前面走去,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来,拐了个弯就隔绝了后头灼热的视线。 走到一棵樟树下,蒋南絮发现有两个人守在她家门口,等她一靠近,对方抱拳施了个礼就离开了,那毕恭毕敬的态度明显不是对她。 若有所思,她回过头看了眼,周沅白就站在离在她两步远的位置,若是一不小心,差点就要撞上。 那两个人应当就是他的手下。 难怪他一路上看上去对这里的环境路线比较熟悉的样子,下马车后更是想都没想就直奔她家的方向而来,原来是早就来过了。 蒋南絮抿了抿唇,牵着昊林去开门了。 自从上次张余元带人来她家闹过之后,大门就坏了,一直没找着机会修,因此在她的印象里大门并没有上锁,推门进去就可以了。 可是推门的时候,她却感觉到一股阻力,低头一瞧,才发现门上竟挂着一把新锁。 “钥匙。” 周沅白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随后,他摊开掌心递来一把钥匙。 “……”这到底是谁的家? 蒋南絮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烦闷,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了他递来的钥匙把门给打开了。 院子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一如她离开前的模样,只不过菜园里太久没浇水了,有不少蔬菜都已经被晒得垂下了枝叶,太干巴了,另一边的花花草草长得倒是挺茂盛的。 匆匆扫了一眼,蒋南絮低头询问昊林:“渴不渴?娘亲去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坐了一路的车,昊林早就渴了饿了,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去屋子里坐着吧。”蒋南絮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他先进屋,虽然太阳快下山了,但是外面还是有点晒。 “可是……”昊林犹豫地看了一眼娘亲身边的那个坏人,他怕他一走,坏人就会对他的娘亲做些什么。 蒋南絮注意到他的视线,勾了勾唇:“没事,去吧。” 闻言,昊林这才稍微放了心,回屋子里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蒋南絮刚要抬步也跟着进屋,脚步一顿,想起来被她下意识忘记的某个人。 她侧头看了眼周沅白,不太自在地说:“你也去歇着吧,晚饭马上就好。” 周沅白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帮忙。” 此话一出,周围忽地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气氛有些微妙。 “你会做饭?”蒋南絮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几乎没怎么进过厨房的周沅白沉默了,少顷,拧眉反问:“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蒋南絮看他这副样子就大概猜到了他什么也不会,娇生惯养长大的侯府公子,怎么可能会做饭呢?怕是连最基本的烧火都不会。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提出帮忙呢?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而令她感到不解的,并不只有这一点。 起初,她以为他是奔着昊林来的,但据她观察,他一路上对昊林都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喜欢和关注,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过昊林。 不过转念一想,她刚怀上昊林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决定要打掉,想来是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孩子。 后来,她又想他应当是来报复她的,毕竟她不仅伙同温祁月烧了别院,害他差点葬身火海,还忤逆了他的意思逃跑了。 可从见面到现在,他也没有要一刀抹了她脖子的意思…… 她看不透他,也弄不懂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嗯?”见她一直不吭声,周沅白眉头皱得更深。 蒋南絮恍然回神,想着要不让他去陪昊林玩,但又怕他和昊林混熟了之后,他会喜欢上昊林,然后把昊林抢走,毕竟血脉相连,就算他现在对昊林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有。 思索再三,她眼神示意他跟自己来:“那你来帮我打下手吧。” 厨房并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灶台的角落里堆放着柴火,蒋南絮走过去,打算先把火烧上。 动手前,她对周沅白说:“你就先坐在那吧。” 周沅白闻言看向屋子中央的一把凳子,眉梢往上扬了扬,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嫌他碍事,想随便打发了他。 蒋南絮全然没察觉到他的情绪,麻利地生好火,就打算去外面摘些现成的菜,二十多天没回来了,家里之前存放的东西大部分都已经腐坏,不能吃了。 现在天色也晚了,也没地方给她买菜买肉,就简单煮个绿豆粥炒两个菜对付两口。 兴许是周沅白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吃法,看到她准备的食材后,几乎是立马皱了皱眉:“就吃这些?” 蒋南絮小弧度耸了耸肩:“只有这些。” 换做平时,她肯定不会给昊林和她自己准备这样的饭菜,每顿饭肯定是要有肉的。 周沅白沉吟一会儿,也想起这些天她不在家,只能就地取材的事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让人送饭菜过来。” 就算影召等人不在,他身边也有暗卫护着,想要什么递个暗信的事。 蒋南絮也没有拦他,他吃惯了美食,吃不惯这些很正常,但是她和昊林已经饿了,必须得吃点东西饱饱肚子。 目送他离开厨房之后,蒋南絮便动手开始做饭,小时候她就习惯了一个人做一大家子的饭菜,厨艺还算不错,这三年算是重拾了以前的手艺。 等周沅白再次回来,她已经把绿豆粥熬好了,盛在一旁等它冷却,重新洗锅后,她便开始动手炒菜。 周沅白一进门,就看见了她熟练的动作,心头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找到她之前,他想的是直接把她捆起来带走,让她无法再反抗也无法再从他的身边逃走。 可是当他找到她的那一秒,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假设都化为了泡影,她一落泪,他就不可控制地心软了,于是他想要小心翼翼地靠近,让她自愿跟他离开。 他怕……怕什么呢?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有怕的人,怕的事。 一想到她这三年里都是过的这种日子,他就想立马把她带走,不让她沾染一点辛劳。 这种琐碎繁重的家务,不该由她来做。 周沅白张了张嘴,想让她别做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明明留在他身边就能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何必要大费周章地逃呢? 等他再缓过神来的时候,蒋南絮已经把饭菜端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昊林,过来吃饭。” “来啦。”昊林俏生生地回应了一句。 没多久,昊林就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厨房,主动去拿了碗筷,他按照习惯只拿了自己和娘亲的,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先是看了眼那个坏人,然后问娘亲:“要帮他拿吗?” 蒋南絮想着他已经让人送了饭菜,刚想说不用,就听到周沅白说:“帮我拿一副吧。” 闻言蒋南絮一愣,但是也没说什么,她备菜的时候就准备的三人份,所以不担心不够吃。 屋外的晚霞已经缓缓落了幕,蒋南絮点了两根蜡烛照明,就在昊林旁边的位置坐下。 昊林很乖,已经不需要旁人帮忙喂饭了,他拿着自己专属的小号筷子和汤勺,虽然吃的慢,但是不会弄得到处都是。 相比于昊林,蒋南絮更在意另一位吃饭的情况,目光时不时扫向他一眼。 跟想像中会出现的嫌弃不同,他的神情很平淡,吃相斯文优雅,没有吃一口就放下,反而很快就用完了一碗绿豆粥。 夏日里就适合来上一碗绿豆粥,软烂开胃,解暑解毒还好喝。 “还要帮你盛一碗吗?”蒋南絮好心道。 周沅白抬眸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蒋南絮接过他的碗,起身去盛粥的时候,不由扭头看了一眼餐桌,一大一小面对面坐着,周沅白思绪微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1节 而昊林则好奇地盯着他看,就连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蒋南絮看到这一幕,目光闪了闪,看来昊林对周沅白还是很好奇的,毕竟父子两个长得那么像…… 第81章 无眠夜 久违地搂她入怀 刚用完饭, 院门就被敲响了,周沅白起身去开的门。 没多久,周沅白就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锦盒和包袱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把东西放好后, 就主动上前接过蒋南絮手里的碗, 开始忙碌起来, 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蒋南絮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沅白对她说:“让他收拾就好。” 蒋南絮看了眼自顾自在收拾饭桌残局的黑衣男子, 猜到他是周沅白喊来帮忙的, 也是, 以周沅白的身份, 她完全想像不到他挽起袖子洗碗的模样。 迟疑片刻,她点了点头,想着去隔壁收拾收拾用来休息的屋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 昏暗一片,蒋南絮藉着细微的月光, 找到放置烛台的地方, 熟练地点燃屋内的烛火。 没一会儿, 暖黄的烛光就照亮了四周。 蒋南絮回头看了眼跟在她后面进屋的周沅白, 轻声问:“你今晚真的要在这儿睡?” 语气里的为难和抗拒毫不掩饰,但周沅白就像是听不见似的, 跟在昊林身后去了长榻坐好, 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睡地铺就行。” “……”蒋南絮秀眉蹙了下,看着他理所当然把这当成自己家的悠然模样,只能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把他当客人就好,她是主人, 照顾他是应该的。 她打算先把床上散落的几件衣服给收拾了,一件件捡起搭在手腕处,但总觉得少了一件什么,可仔细回想又记不起来具体少了哪一件,愣了会儿,只好作罢。 走到衣柜前,把衣服叠好放进去,她记得还有一床用来换洗的闲置被褥,在地上铺上凉席后正好可以用来给周沅白睡。 她是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目前来看,他对她似乎没有恶意,自然而然的样子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思及此,她抬眸朝着长榻看去一眼,发现周沅白正在给昊林投喂吃的,隔远看似乎是一些糕点之类的。 周沅白拿起一块递到昊林的嘴边,但是昊林傲娇地偏过头去并没有接,可那往糕点上瞥的眼神明显是想吃的。 昊林随了她,从小就喜欢吃甜食,但是小孩子甜食吃多了难免不好,所以她平日里会有意识地控制份量和次数,这些天一直待在山上,已经好久没给他吃过甜食了。 想到昊林肯定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会拒绝的,所以当他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蒋南絮动了动嘴皮子,温声说:“想吃就吃吧。” 得到娘亲的许可,昊林抗拒的态度缓和了不少,犹豫了好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周沅白递来的糕点,淡淡的香味勾引着他的味蕾,只好“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口。 周沅白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他吃东西的样子和习惯跟蒋南絮简直如出一辙,尤其是吃到好吃的,眼睛就会微微弯起。 周沅白又给他递了一块:“好吃吗?” “一般般吧,也不是很好吃。”昊林嘴上说着一般,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接过了他递来的另一种口味的糕点,尝了一口后,眼睛又控制不住的亮了亮。 两人的互动蒋南絮全看在眼里,若说没有丝毫的触动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昊林的亲生父亲…… 就在她为此纠结的时候,不知何时身边已经多了一道暗色的身影,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蒋南絮猛地回过神,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近到她抬头的瞬间,鼻尖几乎擦着他的胸膛而过,而再往上,是他突出的喉结以及锋利的下颌线。 她没敢再往上看,男人陌生又熟悉的清冽气息就扑鼻而来,高大身躯像是一座牢笼将她笼罩在他与柜体之间,侵略性十足,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周沅白察觉到她的不自在,目光下敛,掠过她颤动的睫羽,随后,一只修长的手越过她,把柜子角落里卷起来的凉席拿了出来。 “你拿被子。” 落下这句话后,男人抽身离去,巨大的阴影自她的眼前消失,烛火的光慢慢照亮她惊慌失措的小脸。 蒋南絮的视线追随着他,愣愣看着他在床边的空地上铺开凉席,然后蹲下身去整理边边角角,就像是她的顾虑是多余的,他压根没打算对她做什么,只是想拿凉席而已。 她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如何,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开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就按照他所说的去拿另一床薄被了。 蒋南絮抱着被子站在凉席旁边,忽地想到了什么,轻声说:“我这没有多余的枕头。” “无碍。”说罢,周沅白仰起头,招招手示意她把被子给他。 蒋南絮照做,就那么看着他自己动手解决晚上睡觉的地方,男人的动作慢条斯理,修长手指灵活翻折着被子,整个过程看上去赏心悦目。 尤其是他此刻半跪着,姿态放低,莫名给人一种处于下位的错觉,但是那双冷漠阴鸷的眼睛存在感极强,叫人无法轻视分毫。 蒋南絮盯着他看了几秒,便打算去准备热水洗漱了,然而显然有人比她想得更全面。 下一秒,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紧跟着那个黑衣男人的声音传来:“主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随着这话落下没多久,屋外就渐渐没了动静。 这种有人伺候,提前准备好了所需一切的日子,蒋南絮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就像是正常的生活突然被人插了一腿,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蒋南絮帮昊林洗漱完,换好新衣裳,就让他先上床待着休息了。 “娘亲,刚才那个怀……”昊林下意识想要称呼那个男人为坏人,但是又想到自己刚刚才接受了他的吃的,这么说不太好。 书里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于是他改了口:“那个叔叔买的糕点,全是娘亲你喜欢的耶。” 蒋南絮闻言,帮他整理衣领的动作顿了顿,还没缓过劲儿来,昊林又拉了拉她的衣袖,望着她的眼睛好奇地问:“还有啊,那个叔叔是爹爹的亲戚吗?他跟昊林长得好像啊。” 昊林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低,想来是怕隔壁的周沅白听到。 蒋南絮心里咯登一下,这才想起来她对外一直宣称的是昊林的父亲死在了那场火灾中,所以她才带着昊林来投奔了远房亲戚叶老板。 虽然昊林没有问过她为什么别的孩子有爹爹,而他没有,但是昊林向来聪明敏锐,在跟别的孩子相处过程中,他肯定也有所耳闻。 所以她一直默认昊林是知道的,从现在他的问题中就能听出来。 蒋南絮一直因为这件事对昊林有所愧疚,再怎么说,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让他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关爱。 甚至就连现在,她也自私地想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而不是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对上昊林单纯好奇的神情,蒋南絮握着他肩膀的手微微收紧,深呼吸两次,她艰难地勾了勾唇,说:“他不是什么亲戚,他叫周沅白,是你的……” 说到这,她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将那两个生涩的词汇说出来,此时,身后也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踩在木板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响。 蒋南絮就算不扭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她看着昊林的眼睛,对方显然从她不正常的表情发现了端倪,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无意识地唤了声:“娘亲……” 蒋南絮忍了忍,没有选择继续隐瞒,而是如实说出了事实:“他是你的父亲,你该唤他一声爹爹。” 当她说出这句压在她喉咙里的话后,昊林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缓而慢地转移到了她的身后,一双不停扑朔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而那不断向她的脚步声,也停在了离她几步远的位置。 夜晚的凉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屋内,吹拂起蒋南絮耳边的头发,逐渐唤醒她的意识,她缓缓抬起头,想要看看昊林的反应。 但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仓皇拿手去擦,可是有一双小手快她一步帮她擦去了眼角溢出来的泪花。 昊林年纪还小,尚且还不懂她那些难以说出口的无奈和选择,但是他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天底下他最喜欢娘亲了,他会无条件地站在娘亲身边。 娘亲喜欢的他就喜欢,娘亲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 而且娘亲当年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爹爹,肯定是他这个坏爹爹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娘亲不高兴,娘亲才会离开的。 但不管娘亲和爹爹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要娘亲不接受爹爹,他也就不会接受。 想到这,他无比后悔刚才没有忍受住诱惑,吃了坏爹爹给的糕点,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是背叛了娘亲。 昊林愧疚极了,伸出手抱住娘亲的脖子,懂事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用撒娇的语气软声说:“娘亲,昊林困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蒋南絮回抱住他,哽咽地点了点头:“嗯,好,睡觉。” 说完,她松开昊林,掀开被子让他躺进去,紧跟着她也躺进了被子里。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回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沅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害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她猜不到,也不想去猜他此刻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总之,她选择了回避。 她虽然紧闭着眼睛,却能清晰感受到这个屋子里多出来的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后屋内的烛火被一一吹灭,陷入了黑暗,然后他便睡在了床边的地铺上,她能听到那辗转反侧的轻微动静。 怀里的昊林似乎也因为她刚才的话受到了影响,不像以前那般躺下去之后很快就能睡着,而是不断地翻动着身子,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睡姿。 今晚似乎注定是个不眠夜。 迷迷糊糊之中,蒋南絮隐约察觉到有一只手覆盖在她的脸上,从眉毛到唇瓣,再缓缓沿着她下颌线边缘描绘着她脸部的轮廓,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她不安地皱了皱眉头,但眼皮的沉重让她无法睁开眼,只能任由那只手的主人在她的脸上流连忘返。 等蒋南絮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刚刚濛濛亮,脑袋有些微的疼痛,没有睡好导致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位置,昊林还在睡着,但地铺上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愣了一秒,她环顾了一圈四周,也没有找到第三个人的影子。 难道他已经走了? 蒋南絮抬手揉了揉眉心,遂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套上一件外裳走出了屋子。 院内,周沅白躺在她经常午憩的那把躺椅上,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柄蒲扇,树影下的眉眼并不清晰,晨曦照下来,她几乎能看见那清冷皮肤下的青色脉络。 乌发浓稠如墨,和深色的布料混在一起,极致的黑与白对比,衬得那双狭长的眸子格外深邃,像是有毒的罂粟,迷人又危险。 蒋南絮却注意到,与昨天相比,他眼底的乌青似乎更严重了,就像是好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了。 几乎是她一出现,周沅白就坐直了身体,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见到是她,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但是并没有主动开口打破沉寂,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交汇几秒,蒋南絮便情不自禁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就在她想要转身进屋的时候,周沅白终是开口拦下了她:“过来。” 蒋南絮脚步僵在原地,听着这如同命令般的熟悉口吻,她抿了抿唇,没有像之前那般向他走过去,而是拒绝了:“我还想回去睡会儿。” 周沅白盯着她的身影,喉结微滚,极轻地叹了口气:“阿絮,别这样。” 这近乎恳求的语气让蒋南絮眉头蹙了蹙,以为他是有话要说,犹豫几秒,终究是慢慢合上了面前的门,转身朝着他的方向缓缓靠近了一些。 蒋南絮考虑到昊林还在睡着,她停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垂眸看着他,压低嗓音问道:“你想说什么?” 因为昨晚的回避,她现在有些尴尬与不自在,但是她想了很久,总归是要面对的,不管是当年的事,还是如今的处境,他们之间总该要做个决断。 想来周沅白现在叫住她,也是为了能够好好聊聊,问罪也好,谈判也罢,她都能够承受。 可是等了片刻,她并未等来想像中的画面。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落入了他的怀抱,强硬的力道压根就不给她反抗的余地。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2节 蒋南絮顾及着昊林,挣扎无果后,皱眉低声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周沅白没有吭声,也没有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搂着她顺势倒在了躺椅之上。 “周沅白!” 这个姿势让他们的身体几乎紧密贴合,她趴在他的胸口处,能够清晰感受到他微热的体温,也能清晰听见他疯狂跳动的心跳,扑通扑通,扰乱人的思绪。 她无比懊恼自己为何刚刚没有对他设防,就那么朝着他走过来了,明明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提防着他,难道就因为他那一瞬间受伤的神情就心软了? 这时,头顶传来他略微沙哑的低沉嗓音:“嘘,别吵着昊林。” 他像是拿准了她的命脉,攥住她手腕的大手改为搂住了她的腰肢,有恃无恐地逐渐收紧,为了让她能够更舒服更安分地躺在他怀里,还帮着她换了个姿势。 蒋南絮抗拒地扭动腰肢,不想受他摆布,可是这么一乱动,没过几秒,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个坚.挺的物件正顶着她摩挲。 她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稍一愣怔,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双颊连带着蔓延至耳垂的部位,都红成了天边晨曦的颜色。 这个混蛋! 她就知道不应该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这种时候,他居然还…… 周沅白自然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他努力想要平息,可是她却还在乱动,无意识的撩拨最为致命,他深吸一口气,终是选择松开了她。 蒋南絮刚得到自由,就抬手赏了他一巴掌:“混蛋!” 她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骂完就转身要走,可是一扭头就瞧见了门后面探出半边脑袋的昊林。 昊林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不太理解为什么上一秒还抱在一起的两人,下一秒就打了起来? 没等他琢磨出来,就看到娘亲朝着他看了过来,赶忙藏了起来,然后飞快地往床的方向跑去。 “……” 蒋南絮顿时感觉一阵头疼,视线不经意一转,又对上周沅白那半张被打得绯红的俊脸。 她刚才一时气愤,扇过去的时候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他不会记仇吧? 这时候冷静下来想想,早晨的时候男人那玩意确实会比较敏感,而她又动来动去的,勾起了他的欲.念也实属正常? 呸呸呸,她凭什么为他的兽.性大发找借口? 想到这,她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直到出门买菜,她都没有再理会过他。 热闹的早市摆放在沿河的街道旁,蒋南絮提着菜篮子逛着两边的摊贩,熟悉自然地寻找她常常光顾的那几家,周沅白则抱着昊林跟在她后面。 有周沅白在,蒋南絮也就放心地带着昊林出了门,但早市人多,为了不让昊林因为拥挤的人群和他们走散或者受伤,她便让周沅白全程抱着他。 昊林起初很是抗拒,但为了能跟娘亲一起出门,也就不得不同意了这个要求。 没一会儿的功夫,蒋南絮的菜篮子就快要被塞满了,扭头看了眼身后,发现周沅白和昊林正站在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看样子似乎是昊林想吃。 扫了一眼,蒋南絮就收回了视线,打算去前面买完豆腐就过来找他们,然后一起回家,时间应该刚刚好。 这么想着,她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两分。 走到卖豆腐的摊位前,挑好豆腐给完钱,等待的间隙,张余元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昨个儿我兄弟跟我说你的脸治好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张余元一步步朝着她靠近,视线贪婪又直白,叫人一眼就能看清里头的龌龊心思。 第82章 强制 戾气十足的吻 蒋南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目光越过他,扫向他身后那几个同样心怀不轨的男人身上。 都是那晚来过她家的熟面孔。 意识到不对,她顾不上豆腐, 转头就要走, 不料却被张余元追了上来, 拦住了她的去路。 “跑什么啊?上次没玩成, 这次和咱们哥几个玩玩呗?” 蒋南絮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扬声骂道:“滚开!” “来来来美人,再多骂两句, 老子真想现在就尝尝你这小嘴的味道。” 张余元痴恋地盯着面前这张美若天仙的小脸, 一想到把这种美人压在身下的滋味儿, 他就爽到浑身颤抖, 只是唇角的弧度还没完全上扬,身旁便快速掠过一道身影。 紧接着,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摔了个狗吃屎。 张余元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打滚,只觉得自己浑身哪儿哪儿都疼, 尤其是腹部疼得厉害, 五脏六腑就像是当场碎掉了。 他捂着肚子疼得想要打滚, 想要让同伙扶自己起来, 可是一开口就感觉喉咙里一股血腥翻涌,忍了忍, 最终还是吐出了一口血水。 见他如此, 一直看戏的同伙顿感不妙,压根没人敢上前去扶。 张余元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嘴里骂骂咧咧道:“奶奶的,哪个狗杂.种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 头顶上方就传来一道冰冷锋利的视线。 张余元吓得浑身一怔,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好惹,但是当众被人踹了一脚,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而且看他还抱着蒋南絮的孩子,只当他是蒋南絮的新相好。 “你们愣着干什么?就干看着老子被打吗?” 此话一出,他就攀附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同伙站了起来。 张余元愤愤啐了一口唾沫,松开捂着腹部的手,望着蒋南絮嗤笑道:“这他娘的又是你的哪个小白脸?睡完叶老板,又换了个男人睡,怎么就不能让兄弟几个也睡睡?” 从她男人身上丢的面子,他只能选择从她身上找回来。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那个男人就迅速抓起旁边摊位上的篮筐朝着他丢了过来,不过这次他有所防备,并未能成功击中他。 而趁着他躲闪的功夫,周沅白把昊林交给蒋南絮抱着,随后几个健步冲上前去,拳头不偏不倚落在张余元的脸上。 这一下使了十足十的劲,没半点克制,阴沉的眼神如同来索命的阎罗,揪住张余元的衣领直接用蛮力把他摁在地上,扑通一声,身躯和四肢砸在地上发出重响。 一瞬间,人群中只能听见张余元的惨叫声和求饶声。 可周沅白压根没打算给他活路,手背和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一拳一拳落在他的面中,拳拳到肉,力道甚至还在逐渐加重,仔细听还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卡哒声。 冷清的脸上看上去并无波动,但眼底散发出的戾气叫人望而生畏。 张余元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除了一开始还能哼唧两声,后面已经全然没了动静。 这一切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发生的,其余同伙见到他的惨状,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个拔腿就要跑,然而已经迟了。 周沅白毫不费力地追上其中一人,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往旁边的摊位上砸,紧接着,对着另一人当胸一脚,出手又快又狠,没多久,逃跑的几人就伤的伤,残的残。 几人爆发的惨叫声让整条街道都陷入了混乱,有害怕的直接离开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不过没人敢靠近冲突的中心。 昊林搂着蒋南絮的脖子,脸部全程乖乖地埋在她的脖颈处,可随着动静慢慢变小,他忍不住轻微出声:“娘亲……” 蒋南絮抬手捂住昊林的后脑勺,知道他是在担心,柔声安抚道:“昊林乖,他没事。” 话音刚落,她略微抬眼,就跟不远处的周沅白对上了视线。 他屹立在一片血泊中,就连眼尾也沾染上几丝血痕,幽深的狭眸紧盯着她,其中翻涌着的危险和阴鸷还未来得及收起,半边脸在光线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蓦地,他冷冽脸上漫开肆意的笑容,有些怪诞诡谲,但又显得那般俊美,没多久,他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轻声说些什么。 蒋南絮眼皮跳了跳,清晰地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说:“你们先回家。” 她抿了抿唇,心中某个角落泛起阵阵涟漪,扫了眼周围的惨状,明白她就算留下来也没有丝毫用处,她只能点了点头,抱着怀里的昊林快速离开了现场。 一步未停地回到了家中,蒋南絮才将昊林放了下来,她微微喘着粗气,脑海中全是刚才看到的一幕幕,她不禁生出担心。 她当然不是担心那群畜生,而是在担心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会不会有事。 她此刻不禁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能拦住他,可能是她也不确定她要是开口的话周沅白会不会听她的,那时的他就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眼里只剩下厮杀。 深吸几口气,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她看着眼前有些懵怔的昊林,想到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画面,欲言又止道:“昊林,你害怕吗?” 昊林愣愣眨了眨眼睛,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怕。” 刚才离开的时候,昊林还是没忍住睁开眼看了眼那个“坏叔叔”,他真厉害,一个人就能够轻松教训教训了欺负娘亲的坏人,他喜欢他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害怕他呢。 “娘亲,坏叔……爹爹他会不会被抓进去?” 昊林下意识想要称呼周沅白为坏叔叔,但一张嘴他就记起来娘亲说过要喊他爹爹,改口的同时,小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担心。 之前叶叔叔就因为打坏人被抓进去过,爹爹会不会也被抓进去呢? 蒋南絮勉强扯了扯唇,轻声回答:“应该不会的。” 通判的儿子犯了那么多事都能安然无恙,她相信以周沅白的身份,应当也不会有事。 只不过现在她也不清楚外面的形势,能做的也只有在家等着他回来。 左等右等,直到天快黑了,她都没能等到周沅白回来,反而等来了另一个人。 蒋南絮看着门外叶老板的脸,神色有一瞬间的僵持,她还以为是…… 叶老板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立马就猜到了原因,“你在等那个人。” 他的语调是疑问的,可眼睛里全是笃定。 蒋南絮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而是请他进屋说话。 叶老板跨过门槛进了院子,但并没有继续往前走,他只是过来看看,并不打算多留。 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好心提议道:“用不用我去探听一下消息?” 他听说了早间发生的事,不过奇怪的是张余元等人并没有被官府抓走,而是凭空消失匿迹,随后没多久,就传出了通判儿子被当街抓走的消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几件事串在一起,他不得不怀疑是那个男人的手笔。 那天他下山后不久就被苏若柄的人给抓了,而从他的言辞之间,不难判断出指挥他做事的那个人身份绝对不低。 再从蒋南絮之前救他所用的令牌以及宣州传来的消息来看,基本就能猜出那个男人是谁,毕竟江湖中一直有所传言北戎商会的幕后掌控者另有其人…… 能一手打造出这么庞大产业的人又会是什么善茬,张余元等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不用了。”蒋南絮摇了摇头,随后又说:“真是不好意思,前两天的事是我连累你了,还害你受了伤……” “没事儿,要是我怕被连累,当初就不会帮你。”叶老板摆了摆手,随后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你过得如何,看你没什么事情我就放心了。” 停了停,叶老板皱起了眉头,作为朋友,他真的很担心蒋南絮未来会一辈子受制于人,她分明是不愿意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 叶老板忍不住说:“恕我多嘴,你之前既然选择了离开他,那么这次你……”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厉声打断:“她这次如何选择,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3节 院子里的两人同时朝着大门外看去,周沅白站在樟树之下,黑沉的脸色让人心中一凛。 叶老板当初在农户家中也见过他一面,但是看的并不真切,此时再见,才惊觉他的长相与昊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不由看了眼身侧的蒋南絮,发现她的目光正直勾勾地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眼底暗藏的情绪不言而喻。 默了默,叶老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感慨情之一字真是害人匪浅,既如此,这里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了。 “那我就先走了。”叶老板开口告辞,没有多做停留地离开了,特意避开了周沅白所站的位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目送叶老板的背影逐渐远去,蒋南絮缓缓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周沅白。 但不知为何,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难看了。 没多久,他抬步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刚踏进门槛,二话不说就把门砰一声关上,巨大的惯性使得那扇门张张合合,就是没能完整合上。 如此大的怨气,就算蒋南絮反应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他在生气。 蒋南絮望着他阴云密布的脸,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他感受到她的退缩和害怕,目光一滞,但很快眼前就浮现出她刚才依依不舍盯着那个姓叶的离开时的眼神,两厢对比,他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要就捏碎了。 他一步步靠近她,嗓音冷沉:“你就那么怕我?嗯?” 看出他的状态不对,蒋南絮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这个细微的动作,无异于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块石头。 下一秒,蒋南絮就被他强硬地掐着腰摁在了一旁的门上,胡乱飞舞的双手也被他单手轻轻松松制衡,齐齐压在了门板之上。 周沅白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里是风雨欲来的情绪,但他或许是感受到她僵硬的身体,在更进一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空气停滞了许久,他保持着这个距离,叫人难以判断他的下一步行动。 蒋南絮睫羽不断地扑朔,呼吸紊乱,难以抑制住疯狂跳动的心跳,她还以为,他会直接吻下来…… 下巴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重,他似是想要强迫她与他对视,有些疼,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周沅白眼神深不见底,漆黑幽冷,死死盯着她姣好的面容,哑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他的力气很大,不管是下巴还是手腕都传来阵阵痛意,她眼里浮现出点点泪光,颤着唇反问:“你这样,让我如何不怕你?” 周沅白喉结快速滚动两下,下颚线条绷得很紧,他深知如果他不这样强势,她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现在之所以会在他的身边,不也是因为他胁迫了她? 他什么也不做的话,她永远也不会乖乖待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那么他何必再试图用愚蠢的手段让她自愿和他在一起?就应该按照之前所想,把她强硬地带走。 想到这,他眼底闪过一抹贪婪和癫狂,紧接着欺身而下,覆上那抹他朝思暮想的唇瓣。 蒋南絮登时睁大了眼睛,水光涟漪,却丝毫没有办法挣脱,嘴边不住地溢出呜咽声。 慌乱中,他的嘴唇被她咬破,强烈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在这场戾气十足的吻里。 第83章 挤上床 你倒是把门关上啊 蒋南絮头脑一片空白, 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的所有挣扎反抗对于周沅白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对他完全无效。 她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 任他拿捏欺负。 周沅白的吻很炽热, 混杂着血腥味, 重舔狠咬, 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丝毫不知道分寸为何物,没多久, 她的唇瓣和舌尖就微微发麻发烫。 渐渐的, 他不再满足于舌尖的纠缠, 开始吻她的下巴, 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成了他的所有物, 肆意侵占。 身前的男人存在感太强,他的头发轻扫过她的耳垂脖颈, 痒得她被迫偏过头去。 却瞧见旁边的那扇大门并未被关紧, 摇摇晃晃, 虚掩着。 从她的角度望去, 就连路边走过的行人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若是行人稍微往院子里好奇地瞅一眼,估计就会发现门后正在缠绵的他们。 一股强烈不已的羞赧涌上她的心头, 她轻咬着下唇, 低声提醒身前只顾快活的男人:“你倒是把门关上啊……” 她不禁自暴自弃地想,亲就亲吧,至少要点脸面啊,他不嫌丢人, 她还嫌丢人呢。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沅白亲吻她脖颈的动作停了下来。 稍一抬眸,就瞧见她的整张脸不知何时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米,眸光暗了暗,搂着她细腰的大掌收紧了两分,这才顺着她的话朝旁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事出有因,但他还是不满地皱了皱眉,她竟然还能分心去在意别的事? 见他许久不曾动作,蒋南絮垂眸看向他的眼睛,也只需一眼,她就大概明白了他此时的心境,她顿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再怎么说,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她可不是个喜欢将这种私密之事展露给他人看的疯子。 “你放开我。”她不禁又挣了挣手腕。 “……” 周沅白喉结轻滚,不动声色将那扇半掩着的门如她的意给关上了。 可放开她俨然是不可能的,在他彻底消气之前,她都只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蒋南絮浅浅吸了一口气,趁着他分神的间隙,纤细美腿也动了动,试图踢开他压制住她的长腿,可他纹丝未动,她一时怒道:“周沅白!你……” 未尽的语声继续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湿热的舌撬开细白的牙齿,滑入口腔,一路探进去,扫荡着她的每一分气息。 许是没了拘束,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变得更为大胆起来,掐着她腰肢的手开始不断游离起来,逐渐上移,隐隐有要覆上去的趋势。 蒋南絮慌了,以为他要直接在这里做,心跳停了半拍,“你别在这……我错了,我,唔。” 她刚说了几个字,就被他再次堵住了唇瓣,只是这次他并没有继续深入,而是浅尝辄止,如同蜻蜓点水般轻啄了两下。 他贴着她的唇瓣,嗓音沙哑低沉:“错哪儿了?嗯?” 如此近的距离,嘴里方才的余热还未褪去,就好像他还在搅弄她的舌尖一般。 蒋南絮长睫扑朔不已,眼眸水光涟漪,她知道求饶起了作用,可动了动唇瓣,脱口而出地却是:“你个混蛋,你简直不是人!”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抿紧了嘴唇试图佯装她什么都没说。 可周沅白的脸色已经黑沉了,眼底浮现出几分凶狠的意味。 蒋南絮心跳猛地加快,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委屈地呢喃:“我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你为什么要突然这样?我等了你一天,你一回来就这么对我?” 她就知道不能轻易对他放松警惕,稍没注意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周沅白神情一滞,定定地看着她:“你等了我一天?” 蒋南絮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眸光流动,轻声说:“你只说让我先回来,但是别的又什么都没说,我除了等你,又能如何?” 周沅白沉寂几秒,松开了禁锢着她手腕的手,缓缓下移,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脸,好半晌,才说了句:“你放心,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听着这话,蒋南絮抿了抿唇瓣,她明白他口中的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肯定跟之前苏若柄跟她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至于那些人的下场如何,她不想再细问。 “谢谢。”她缓缓道。 他不仅帮她报了仇,还解决了一个潜在的隐患,在这件事上,她还是该感谢一下他。 然而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何竟戳中了周沅白的笑点,他轻笑了一声:“刚才还骂我,现在就谢我了?” 蒋南絮双手抵在他们之间,垂下眼睫反驳:“这是两码事!” 他莫名发疯亲她,毫无疑问就是个禽.兽行径,没什么好说的。 她现在只庆幸刚才把昊林哄睡着了,不然要是让他看见这一幕,她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到这,她就气得牙痒痒,抬头瞪他一眼:“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周沅白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静静凝望着她,看那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放她离开。 蒋南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但是这次她很轻松地就把他推离了。 瞧着离自己两步远的男人,蒋南絮先是一愣,旋即马不停蹄地越过他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拿手背擦嘴,嫌弃之情毫不掩饰。 周沅白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脑海中全是女人柔软唇瓣的滋味儿。 静默两秒,他抬步朝着她的方向追了过去。 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蒋南絮打开房门就想要将某人锁在外面,可是她刚要关门,就有一只手快她一步抓住了门。 蒋南絮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松了力道,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他手背处的擦伤和红肿。 不用多想就能猜到这伤是什么时候弄的,她敛眉垂眸,原本的气愤消散了不少,“怎么都不知道处理一下?” 周沅白趁机拉开了门,进了屋子,凝望着她皱起的眉头,轻声说:“一时没想起来,要不你帮我处理?” 蒋南絮才不信他的说辞,连染了血的衣服都知道换,伤口却不知道处理? 他到底是为了她才会受伤的,她犹豫了几息,还是心软了:“你去那边坐着吧。” 她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去长榻那边坐着,她自己则去翻找治疗伤口的药膏,昊林年纪小,就算再小心,也难免会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所以家里总是会备着这类的药膏。 昊林还在睡着,她的动作刻意放轻了不少。 周沅白配合地坐好,目光一直落在蒋南絮身上,直至她走到自己对面坐下。 蒋南絮揭开药膏的盖子,用搭配的小木勺舀了一小勺药膏,遂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手伸出来:“手。” 周沅白依言抬起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之上,他的手修长骨瘦,骨节分明,手背青筋脉络清晰,微微凸起,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唯一破坏美感的,就是那上面因为打人而多出来的擦伤,破了皮不说,还渗出了丝丝血液。 蒋南絮秀眉紧蹙,一言不发地把药膏抹在了上面,随后用指腹轻轻把药膏向四周推开,她的动作很轻柔,可是她此刻的表情却不太美妙。 屋内很寂静,静到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周沅白直勾勾盯着她,缓缓勾唇:“心疼了?” “嘶。” 话音才刚落下,他就感觉受伤的地方被人狠狠按了两下,刺痛的感觉袭来,他不由挑了挑眉峰。 “你自己涂吧。”蒋南絮丢下木勺和药膏,直接起身离开了长榻。 周沅白眸色变了变:“……”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4节 蒋南絮走到柜子前,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沾上药膏的那只手,余光偏见那头的周沅白,他正在低头听话地自己涂药,孤零零的样子,看上去莫名有几分可怜。 可怜?蒋南絮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激灵。 若是论可怜,她才是可怜的那一个,时隔三年,还能被他这个疯子纠缠上。 她捏紧手帕,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的几日,周沅白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没了踪影,若不是他派来的那个黑衣男人还在她家做事,偶尔影召也会过来送东西,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就此放弃离开了。 不过他不在也好,至少不用提心吊胆地在意他。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昊林不在意。 周沅白走得急,压根就没能见到昊林一面,因此就算她解释了他没事,昊林还是不太相信,觉得他是不是出事了才不来的。 所以她时不时就会看见昊林探出个脑袋往门口瞧上一眼,他在期盼谁不言而喻。 这天,她从关系较好的大娘口中得知了一件事,苏州通判被人举报数罪并罚,一夜之间被抄了家,而通判那个失踪的小儿子也被人发现横尸在了城墙。 大家都在说真是老天开了眼,这样的结果真是大快人心。 望着众人激动的神情,只有蒋南絮知道才不是什么老天开了眼。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半个月。 夜阑人静之夕,蒋南絮被一阵细碎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刚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就被一道黑影给抢占了。 她登时吓得睁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嘘。” 熟悉的冷香钻入鼻尖,蒋南絮透过月光,辨别出眼前之人是谁。 她停止了挣扎,轻声说了个字:“你……” 但是黑暗之中,再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她刚开口,睡在里侧的昊林就不安分地转了个身。 她怕吵醒昊林,没敢再开口,也没敢再动作,但皱起的小脸明显是不欢迎这个想要挤上床的不速之客。 周沅白等里面的那个小家伙没了动静,才继续往里面挪动了下身体,“乖,往里面去一点。”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轻柔的语调好听到就像是在诱哄,蒋南絮迟疑一阵,但还是没动,说:“你下去。” 此话一出,周沅白也没动,过了会儿,反而越发往里面挤了挤,也正因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两人半边身体近乎紧密相贴。 蒋南絮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已经脱去了外衣,只剩下柔软的丝绸里衣,滑溜溜的布料轻拂她裸露在外的手臂,激起阵阵涟漪。 “我又不做什么,只是想睡床而已。” 听到他的这句话,蒋南絮双颊红了红,他这个不要脸的,大白天的不来,专挑夜里来,就是想爬上她的床吗? “我不。”蒋南絮坚定地拒绝。 可周沅白却不管她愿不愿意,长臂一揽,就搂着她的腰轻松变化了个姿势。 “……”猝不及防被他抱进怀里的蒋南絮无语凝噎,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拧了把他的手臂。 周沅白忍着痛,愣是一声都没吭,任由她发泄怒火。 蒋南絮和他打了这么多次交道,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动了动身躯,在他的怀里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朝里面挪了挪。 所幸这张床够大,就算塞进来一个体型健硕的男人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她挪一寸,他就跟着挪一寸。 直至她挪无可挪,后背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他才停下了动作。 蒋南絮翻了个大白眼,目光落在离自己不远的昊林身上,昊林睡眠很好,一般睡着之后都会睡到自然醒,但是那是在没有闹出大动静的前提下。 如果她一个巴掌直接扇在身后人的脸上的话,昊林绝对会醒的。 想到这些天昊林对他的担心,她没有再挣扎,算是默许了他越界的行为。 反正他明天应该会很快就起床的,他不会连这个分寸都把握不好。 然而第二天一早,蒋南絮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周沅白紧闭着双眼,看样子睡得很香,就连她醒来后下意识地活动身子,都没能吵醒他,明明之前,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他的警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眼底浓重的乌青因为这一夜,似乎消退了不少。 正在她盯着他的睡颜出神的时候,身后昊林的声音,把她吓了一个激灵。 “娘亲,你醒了?” 昊林坐在床上,探出半边脑袋,好奇地看着搂在一起的娘亲和爹爹。 他一觉醒过来就发现了床上多出来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居然是好久不见的爹爹,看来娘亲没有骗他,爹爹真的没有出事。 蒋南絮一扭头就对上昊林探究的眼神,惊慌失措之下,猛地一脚踹向周沅白,后者毫无防备,迳直摔下了床。 第84章 二合一 醉倒在巨浪里 “嘶。” 后背重重摔在地板上, 周沅白懵怔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掉下了床。 没多久,头顶的床榻之上齐刷刷探出来两个一大一小的脑袋。 蒋南絮脸上露出的惊恐, 让他瞬间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是故意的。”蒋南絮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 遮住了她的大半眉眼, 但仍然挡不住其中透露出的心虚。 昊林眨巴眨巴眼睛, 帮忙说话:“我作证,娘亲不是故意的。” “……” 周沅白盯着连撒谎都不会的母子俩,好笑地眯了眯眼, 随即支撑起半边身子坐了起来。 身体和精神上的舒爽让他诧异地挑了挑眉峰, 搭在膝盖上的掌心逐渐收紧, 旋即看向随着他的动作, 也齐齐坐直身体的那一大一小。 隔着些许距离,周沅白看着蒋南絮,几个呼吸后, 他方才沉声开口:“收拾收拾,早饭后跟我回青州。”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令蒋南絮难以置信,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沅白凝望着她, 眸中某些情绪翻腾, 但终究是错开视线, 吐出的声调比寒冰还要冷:“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必须得跟他走。 青州。 时隔久远再听到这个地名,蒋南絮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蜷了蜷, 她看着眼前缓缓站起身的男人, 他明明离她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一辈子都难以靠近。 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沉默,昊林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轻声问:“娘亲,青州是什么地方?” 蒋南絮抿了抿唇,说:“昊林你在这先坐一会儿,娘亲有话要跟他说。” 昊林看着娘亲强颜欢笑的脸庞,点了点头。 蒋南絮起身下床穿好鞋子,拉着周沅白的手腕直奔屋外走去,清晨的小院子清爽宁静,她看都没看一眼,就拐了个弯走进了一旁的厨房,关上了门。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也就松开了周沅白的手,紧跟着把他摁在了门上,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哽咽着问他:“蛊毒已经解了,我已经没有作用了,你就不能当我已经死了吗?” “你不远万里找过来到底是想要什么?你说啊,你到底想要什么?” 说完这句话,蒋南絮脑子里的弦即将绷断,但顾及着隔壁的昊林可能会听到她接下来的话,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也放低了不少。 “你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昊林,当初你就不想要这个孩子的,现在别想装什么慈父!” 身前的人儿因为太过激动,整张脸都已经变得充血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凌乱,那凌厉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给杀了。 她恨他,厌他。 可那又如何,若是她不在意他,又何来的这些情感。 周沅白喉结上下滚动,下颌微敛,垂眸低语:“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相较于她的崩溃压抑,他显得那般从容自在,眼底神色如同潭水般深不可测,他想要的,她如何知道?她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这个人。 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他执着至此的? 蒋南絮垂下眼睫,沉思片刻,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你想要把那块令牌收回去?” 可是那是他主动送给她的啊,她又不是偷的…… “呵。”头顶传来他沙哑的嗤笑声。 “蒋南絮,你也就这点脑子了。”他压低声音,吐息在她耳畔,透着漫不经心地嘲笑,咬牙切齿中,又显得那般含糊不清。 蒋南絮陡然被骂,脸色愈发难看了,拧了拧眉,想要反驳:“你……” 而下一秒他揽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提,她整个人就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后腰被他固定着,能清晰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感受到两个人拉近的距离,蒋南絮推了推他的胸膛,但他纹丝未动,又是这样,他怎么每次都喜欢用肢体来解决问题。 力气大就了不起吗? 好吧,确实挺了不起的。 反抗再次无果的蒋南絮深吸一口气,语气冷了下来:“有什么话你就不能直说吗?总是这样说话说一半,我怎么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要故作深沉吗?” “我把话放在这儿了,我不想去青州,昊林也不会去,我不喜欢那个地方,有种你就把我杀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周沅白就是在逗她玩,跟逗猫逗狗似的,不给她个痛快。 莫名其妙消失,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说要回青州。 她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既然确认他想要的不是昊林,那么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及的,烂命一条,他要拿去就拿去。 然而她自认为说得潇洒,但其实害怕都写在了眼睛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打肿脸充胖子,分明就十分怕死。 周沅白看破不说破,她刚起床的发丝略显凌乱,皮肤白的人情绪不稳时就容易上脸,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杏眸微湿,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 她自己都像是个幼稚的没长大的孩子。 他难以想像她是如何到的苏州,又是如何一个人拉扯大了一个孩子。 他抬手擦去她眼底的湿润,脸上划过几分波澜,头一回认真表露了自己的情感:“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你罢了。” “……”蒋南絮听着他这似是调情又像是玩弄的话术,仰着脸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吸了吸鼻子。 他说这话他自己信吗? 蒋南絮反正是不信,内心中挣扎了好久,才试探性问:“你喜欢我?”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5节 周沅白瞧着她全然不在乎的表情,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而久久得不到答案的蒋南絮心想果然他是个混蛋,想要她但不喜欢她,这是只喜欢她身体的意思吗? 察觉到腰间无法忽视的那只大手,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能不能别勉强我去青州。” 周沅白沉吟几秒,哑声拒绝:“这个不行。” 青州大坝离竣工已然没剩多久,侯府和京都都在盯着青州,他离开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不能再待在苏州了,而让他把好不容易找到的蒋南絮独自放在苏州,绝无可能。 蒋南絮捏紧了拳头,偏过头去呛声道:“那你把我杀了吧,反正我不去。” 周沅白眸色渐深,淡淡吐出一句:“杀你不行,但绑你可以。” 闻言,蒋南絮呼吸一滞,“你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前之人把她迳自抱了起来,准确来说,应该是扛,她脑袋朝下地趴在他的肩头,整个上半身都悬空了。 眼见他打开门就走了出去,看样子不像是在与她玩笑,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惊慌,“你放开我!你疯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该值得庆幸他还没有疯到直接穿着里衣就那么走了出去,而是折返回主屋,把她放在床榻之上,柔声细语地让她把衣服穿好。 蒋南絮见他态度没有那么坚决,大着胆子不配合:“我不去,我说了我不去。” 昊林看了眼百般抗拒的娘亲,也把衣服往地上一丢,站在了娘亲那边,“娘亲不去,昊林也就不去!” 母子俩铁了心要跟他唱反调,就差在床上撒泼打滚了。 周沅白穿衣的动作一顿,睨向蒋南絮的一眼极具压迫,说出的话也让人心悸:“阿絮,我不想打晕你。” 蒋南絮脊背一凉,脸都气绿了,可仍然倔着性子没有理会。 直到她眼角余光瞥到他向自己一步步靠近,她才慌张地表示:“我穿,我穿还不行嘛。”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她只能乖乖认怂。 见她开始磨蹭地穿衣,他这才弯腰捡起被昊林丢在地上的衣服,递向他的同时,轻声说:“昊林,听话。” 蒋南絮穿好衣物,吃饭的时候,打着商量道:“那你至少给我收拾的时间吧?” 周沅白看她一眼,点点头算是默认。 蒋南絮看着面前丰盛的早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次要是离开了苏州,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但是周沅白出现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什么都被打破了。 三年里,她受到周围邻居的照顾颇多,在简单整理完行李后,她就带着昊林一一上门感谢顺便道别。 她当初是以火灾逃难的理由来到这里,走的时候也就用这个理由离开。 邻居们看着跟在她身后的高大男人,有人问:“你丈夫竟然没死?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蒋南絮刻意忽略掉身后周沅白灼热的视线,尴尬地笑笑,硬着头皮解释:“是啊,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活……总之他现在找到我们母子了,我们打算回老家看看。” 她一直以来塑造的就是一个深爱亡夫的寡妇形象,所以在得知她丈夫死里逃生后,纷纷对他们二人表示祝贺,当然,也不舍她的离开。 一番走动下来,蒋南絮听到周沅白冷冽染笑的嗓音:“深爱的亡夫复活来找你,怎么没见你表露出丝毫的欢喜?” 他环着双臂看着她,目光透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蒋南絮抱着昊林的手紧了紧,小声嘀咕道:“欢喜?惊吓还差不多。” 嘀咕归嘀咕,她可不敢再招惹周沅白,要是被他听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变着法威胁她呢,于是她配合着笑了两声,殊不知笑得比哭还难看。 而周沅白耳力极佳,她刚才的话早就入了他的耳朵,缓缓摩挲了两下指腹。 看着前方那抹越走越快的背影,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 最终,蒋南絮还是踏上了前往青州的船只。 夏季的江水清凉宜人,阳光照射下来晶莹剔透,波光粼粼,船只行驶过江面,荡起阵阵涟漪。 虽然蒋南絮有带昊林去码头看过大型船只,但是乘坐还是头一次,这让坐惯了苏州城内常见用来载客的小型乌篷船的昊林十分兴奋。 时不时就要跑到围栏处去看江水,也要看远处的高山。 他这个年纪正处在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蒋南絮只能尽量满足他的需求。 但是由于他太矮太小了,单凭他自己的身高是完全无法看到远处的美景的,所以一直都是蒋南絮抱着他的,但时间一长,她的手臂就无法避免地酸了。 一直关注着她们的周沅白适时开了口:“我来抱吧。” 蒋南絮看了他一眼,虽然心里有些纠结,但碍于手臂都快没力气了,昊林还是兴致勃勃的,她就只好将昊林递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昊林这次并没有太抗拒,乖顺地任由周沅白把他抱了过去。 周沅白没怎么跟小孩子打过交道,也不会抱小孩子,昊林在他的怀里小小的一团,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仿佛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捏碎他的骨头。 意识到这点,周沅白下颌线压得很紧,动作变得分外小心翼翼,在昊林抱住他脖子的时候,身体还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瞬间。 他看蒋南絮抱孩子的时候明明很轻松容易,为什么他抱着孩子就那么奇怪呢? 蒋南絮把他的不自在尽收眼里,印象里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抱昊林。 就在她走神之际,她听到昊林嫌弃的声音:“爹爹,你的胳膊往下面去一点,勒得我屁股痛。” 周沅白听着这声软糯无比的“爹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半晌才按照他的意思挪了挪手臂的位置。 昊林还是不太舒服,皱了皱眉头想要他把自己放下来,但是这时娘亲却开了口:“不是这样抱的,要这样……” 下一秒,娘亲就亲自上手指导爹爹如何抱他了,调整了一会儿,他总算能舒舒服服地看书本里描绘的大好河山了。 周沅白轻声说:“我大概知道怎么抱了。” 听着这话,蒋南絮抬眸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握着他手臂的手。 也不怪他不懂得抱小孩子,照顾小孩子需要很多的耐心,她当初也是摸索了好久才慢慢懂得了一些技巧。 看着眼前长得极为相似的父子俩,她挽了挽耳边被风吹起来的长发,忽地想到小时候的周沅白应该和昊林长得差不多吧。 思及此,她不由得勾了勾唇,但很快又收敛了笑意。 随着远处的太阳缓缓落入山峦,夜晚悄无声息来临。 蒋南絮洗漱完,换好衣服后回到睡觉的房间,发现昊林已经睡下了,周沅白正坐在床沿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昊林的睡颜。 听到动静,他掀眸看了过来,少顷,看向一旁的窗台提议道:“时间还早,想喝一杯吗?” 蒋南絮摸了摸湿润的发尾,想着头发吹干还要一会儿,犹豫几瞬,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还是去隔壁房间吧,在这可能会吵醒昊林。” “好。”见她答应下来,周沅白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但很快就被他隐藏。 周沅白叫人准备的是苏州产的果酒,度数低不宜喝醉,清清甜甜的味道很不错。 蒋南絮之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跟邻居的大姐喝上几杯,聊天打发时间的同时,还能借酒消愁,那时的她估计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跟自己的“烦恼”坐在一起喝上一杯。 江面倒映着月光,从窗户看出去美得像一幅画。 起初蒋南絮还有些拘谨,顾及着旁边的周沅白不敢放开了喝。 但是逐渐她发现周沅白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是一味地看着江面,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单纯想喝一杯而已。 他没主动开口说话,她自然也不会挑起话题。 四周很安静,隐约能听得见水流声和鸟鸣声,再远一点,还能听到船板上传来的细碎说话声。 几杯下肚,她也就放松了下来。 蒋南絮歪斜着身子倚在矮桌上,微湿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随风飘荡着,双颊泛着红霞,眉眼间更是染上几分娇艳媚态,举手投足间闲散又慵懒。 身边的周沅白反而坐得很端正,手持白玉杯,矜贵中又透着一股悠然自得。 蒋南絮喝完一杯,侧身去倒酒之时,目光无意中瞥见了他手背上还未完全愈合的擦伤,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日之后,你还有继续擦药吗?” 周沅白顺着她的视线望了眼持着酒杯的手,这点小伤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费心思擦药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如实吐出两个字:“没有。” 闻言,蒋南絮歪着脑袋轻啧了一声:“我就知道。” 但她也知道这点伤无需太过在意,说完就收回了目光,拿起酒盏往空了的杯子里又满上了。 酒杯摇晃,带动里面清亮的酒也晃来晃去的,喉咙里热意翻涌,就好像胃里刚才喝进去的酒水开始作祟,直冲她的脑门而去,迷迷濛濛中,她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酒嗝。 微醺之时,她紧紧闭上双眼,捂住胸口试图缓和这一瞬间的不适感。 “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周沅白好心提醒道。 蒋南絮缓过劲儿来,闻言并没有听他的话,反而将杯子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喝了酒,她的胆子也更大了,整个人倚在桌面上,下巴撑在手肘处,衣衫缓缓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纤细的小臂。 她沐浴过后,换了件低胸的绫罗纱衣,布料本就单薄,此刻她趴在矮桌上,前胸抵着边沿,两团软绵便硬生生挤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春光浮现,在烛火的飘动下,愈发映出迷人又朦胧的危险。 她全然不知,还用食指指着周沅白抱怨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的生活,还威胁别人按照你的所思所想行动。” 猝不及防开始的指责,让周沅白缓缓放下酒杯,转头朝着她看了过去。 入目便是她胸前不慎露出来的大片肌肤之上。 周沅白的呼吸不受控地滞了滞。 而她那张红润饱满的嘴唇还在不停地张张合合:“我真的很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你太强势了,也太坏了。” “要是当初在颜府遇见的不是你该多好,不,在清源山的时候,我就该抛下蒋泊宇那个累赘快去快去的,那样也就不会遇见你。” 听到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周沅白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了,越往后面,眸色就越晦涩。 “不,你遇见的只会是我。” 男人被酒水浸染过的声音,低醇又沙哑,还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霸道。 蒋南絮先是一愣,随后面颊被夜风一吹,清醒了许多。 她不服气地支起半边身子,越过桌子往前挪动了两步,手指就快指到周沅白脸上了,她轻哼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才不想遇见你呢。” 然而这个动作还没维持多久,酒精的后劲就让她有些控制不了身体,摇摇欲坠扑向了身前之人的怀里。 “……”若不是她口中的厌恶不像假的,周沅白真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投怀送抱。 明明不胜酒力,明明这么讨厌他,居然还能不设防地喝下那么多酒,真叫他无话可说。 不过,他起初提议喝酒的时候,本就没安好心。 他长臂一揽,就轻松将柔弱无骨的女人搂进了怀里,她嫣红的脸颊像极了熟透的樱桃,醉眼朦胧地伸出手来胡乱临摹着他脸颊的轮廓。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6节 她的气息温柔魅惑,叫人欲罢不能,可她的嘴却不那么讨喜:“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双眼睛,光是看着就让我害怕。” 蒋南絮抚摸着他的眼尾,来回抚摸着,指尖轻扫过他的睫毛,最后落在那挺翘的鼻峰。 她轻声喃喃道:“虽然你一无是处,但是这张脸却长得甚合我意。” 周沅白眼睑耷拉着,面容冷峻而深邃,用几乎低哄的语气回应着:“我的荣幸。” 她像是被这几个字取悦到,水眸眯了眯,指尖也划到了他的唇瓣处,停留几秒,又向下摸去。 如她所说,她似是对他的脸很是满意,而周沅白也任由她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甚至在那双细白的手指朝着他的喉结和脖颈摸去时,也没有阻止。 微凉的指腹划过他喉间的凸起,反覆抚摸着同一个地方,直至被喉结的主人抓住了手指才安分了下来。 “好了。”周沅白嗓音更哑了。 不过她并未就此停下,动了动手腕无声示意他松手。 女人身上香软,一缕缕的钻进鼻腔内,裹挟着酒气像是在挑战他最后的耐心。 周沅白眸色暗了两分,但还是如她所愿那般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手。 她的指尖顺势勾住他脖颈处的一缕发丝,轻轻打着转,想是找到了新的乐子,她直勾勾仰头看着他的眸子,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做,却比刚才还要挠人心肝。 周沅白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着一层密密的影子,残存的理智让他不要有别的非分之想,但是却压制不住体内的念头波涛汹涌,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给吞没。 原始的欲望最磨人,他喉结滚动,睫毛因隐忍而微微发颤,好在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沉声开口:“我送你去床上休息。” 说罢,他便想抱着怀中之人起身,可她却在这时突然伸手摁住了他的胸膛,没由来的说了句:“你的心跳好快,怕不是酒喝得太多了?” 而她就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那只手为非作歹地在心脏上面摸来摸去。 周沅白敛了敛眸,呼吸越发急促,再也没法子忍住,低头吻了吻那红唇。 浅尝辄止,他便起了身。 两人的目光隔空迎上,下一秒,那两条细藕般的胳膊就缠上了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交缠间,呼吸声越来越灼热,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要将彼此给焚烧殆尽。 蒋南絮屈膝跪在他的身前,秀发在夜风的轻拂下四处飞舞,拍打着她的脸颊和肌肤,像是在提醒她此刻的放纵是不可取的。 可她已经被酒与色笼罩,男人有力紧实的手臂紧紧搂抱着她,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倾泻在她身上的每一分气息,也能感知到他游离在她身体上的大掌。 不够,还不够。 她像是一条被汲取完氧气的鱼,迫切想要更多的氧气,也想要更多的他。 轻纱落地,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别样的美丽。 他并不着急,只在边缘处试探,摩挲,撩拨得她难受至极。 她羞赧地咬唇摇头,像是在抗拒,却没忍住扭动了下腰肢。 男人呼吸顿时沉了几分。 后背贴着微凉的软榻,十指紧紧抓住薄纱,目光所及是男人一片宽阔厚实的后背。 两人的体型差距过大,他每一束结实的肌肉都衬托出她的纤细瘦弱。 蒋南絮大口大口呼吸着,脸颊泛起一缕薄红,然后慢慢朝着脖颈蔓延开来,直至浑身白皙的皮肤都变成粉色才肯罢休。 她忍不住伸手攀附住眼前唯一的支撑,死死搂住他的脖颈,却因为这个动作,让自己的腰身更紧绷了些,也更往下沉了些。 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她的眼神迷离又娇艳,有一缕长发缠上他的手臂,勾出阵阵酥痒。 在眼角沁出泪水之际,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抱进了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稍作休憩。 周沅白轻轻吻着她的锁骨,磨着她细嫩的肌肤。 “别,你停下来……”蒋南絮啜泣着,攀附着他肩膀的指尖,惩罚似地嵌进了他的肉里。 可他就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边说着马上,一边再次狠狠吻住了她。 第85章 回到青州 与周玉珩擦肩而过 缠绵一夜, 蒋南絮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仿佛粘连在一起,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难受得动了动胳膊, 想要翻个身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然而身体上的酥麻和酸痛令她皱了皱眉, 难以言喻的地方也传来更加难以言喻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 蒋南絮忍不住轻嘶出声,不由拿手去探了探,想要将其挪开, 可是指尖刚挨到温热, 它就突然有了变化。 头顶也跟着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哼。 蒋南絮思绪回转, 立马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蓦然睁大了眼睛,却对上一片宽阔白皙的男性胸膛,健硕紧实的肌肉一路延伸, 蔓延至腹肌和更深处,不断提醒她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两具白花花的身影在这张床上缠绵的一幕幕, 猛烈又直白地冲击着她的大脑。 她记得, 似乎是她喝醉了酒主动求欢…… 蒋南絮满是羞愤和恼怒地咬了咬下唇, 下意识就想要逃离眼下让她分外难堪的处境。 朦胧轻薄的幔帐遮掩着床榻外的风光, 让她难以辨别现在的时辰。 她支撑起手臂,小心翼翼地动作, 尽量低垂着脑袋, 她知道周沅白已经醒了,所以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脸。 然而就当她想要跨过他的身躯下床的一瞬间,一直未有反应的男人忽地掐住了她的腰肢,把她好不容易抽离开的身体与之再次拉回了原位。 蒋南絮的眉头皱得更紧, 被迫垂下眼眸看向折磨着她的男人。 周沅白挺动劲腰,缠着她不让她乱动分毫。 刚刚睡醒的男人格外不好招惹,蒋南絮浑身无力,声音破碎地求饶:“你、你疯了不成,放开我,求求你了,我再也不能继续,呃,嗯……” 周沅白转换姿势,把她重新压制在身下,睥睨着她的黑眸深邃晦涩,“昊林有人照顾,暂时用不着你费心。” 又是好一通翻云覆雨。 南絮喘着粗气趴在他的身上缓着劲,面色潮红,汗水将额发浸得乱七八糟,全身僵硬到连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喉咙干涩嘶哑,一句话都不想说。 而反观靠在床头的男人,满脸吃饱后的餍足,手指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紧紧缠绕,又缓缓放开,一副闲散至极的模样。 蒋南絮闭了闭眼睛,不断谩骂着他是个诡计多端的小人。 诱她喝酒,果真是为了这档子事! 她简直蠢死了,居然没发现那酒和她平时喝的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味道相似,但烈性和后劲儿完全没法比。 也怪她竟然毫无警惕地就上了钩,还主动勾了他…… 不过抛开这一切不谈,他的活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总能敏锐地找到她的敏感点,耐心又持久地满足她的需求。 更别说它存在感十足,强,大到怕是没有哪个尝过味的女人能忘记吧。 清风吹拂过不远处没关紧的窗户,带进屋内,却吹不散这满室的旖旎。 蒋南絮睫毛颤了颤,回味刚才的滋味儿仍然觉得肚子热热的。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沅白忽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蒋南絮脸颊升起红晕,小声呢喃道:“没什么。” 她的语气不善,却透着股莫名的可爱。 周沅白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指尖从她的头发缓缓朝着她的脸颊靠近,抚摸着她脸颊上的软肉:“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蒋南絮没好气地咬了口他的锁骨,反问道:“你说呢?” 他只顾着他自己吃饱,压根不管她的死活,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一口水,能不饿吗? 就她那点力气,与其说是他,不如说是变相的调情,周沅白眸色深了深,但没有再缠着她再来一回,而是轻轻推开她起身下床。 “我让人准备。” 人肉靠枕没了,蒋南絮只能靠在枕头上,扯了扯薄被遮住惨不忍睹的曼妙身子,抬眸朝着他的方向看去,可不看还好,一看她只觉得臊得慌。 身形修长高大的男人挑开幔帐,赤着脚踩在一地衣物的木板之上。 在日光的照耀下,露出明晃晃的好身材,长腿翘臀,宽肩窄腰,八块腹肌线条优美,再往下…… 蒋南絮眉心跳动,将目光从折磨了她许久仍旧兴致高昂的它挪开。 “不要脸。”蒋南絮轻声骂道。 “嗯?”周沅白披衣裳的动作一顿,若有所察地递来一道视线,触及地却是女人转过身的背影,乌黑长发下是一小片洁白的肌肤。 周沅白吩咐下去后,蒋南絮很快就洗到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吃上了精心准备的晚膳。 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蒋南絮给昊林的碗里夹菜。 “娘亲,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影召叔叔说你生病了,我本来想看你的,可爹爹说怕把病气传给我,就没让我来看你。” 看着昊林单纯且担心的表情,蒋南絮简直无地自容,勉强勾了勾唇,“娘亲没事,已经都好了,昊林不用担心。” 昊林见她气色红润,也就放下了心,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贴在蒋南絮耳边说:“对了娘亲,娘亲生病的时候,是爹爹照顾了娘亲一整天。” “哈哈是吗?”蒋南絮拧眉尬笑两声,看向那个“照顾”了她一整天的男人,咬着牙阴森森道:“那我真是太感谢了。” 偏生周沅白还笑着应了下来:“不用谢。” 蒋南絮气得牙齿直哆嗦,愤愤偏过头去,决定到青州之前都不再理会他。 说到做到。 半个多月的路程硬是憋着没有和周沅白说一句话,哪怕是他主动讨好,她也忍着没有搭理他。 兜兜转转,蒋南絮还是重新踏上了青州这片土地。 坐上马车,前往那座她好不容易逃离的宅邸。 * 周玉珩从衙门出来,俊美的容颜上写满了忧闷和浮躁。 他此次前来是奉父亲之命来监察青州大坝的收尾工程,工程进展得倒是挺顺利,他从不怀疑周沅白的办事能力,可他已经在青州已经耽搁了半月有余,却始终没能见到对方一面。 周沅白自打三年前来了青州,期间从未回过信阳,行踪也是诡谲不定,不知道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就算他曾经承诺过不会再与自己争夺世子之位,但人心不足蛇吞象,谁又能说得准呢。 不过有一点倒是挺好,他对娶亲极为抗拒,甚至不惜与父亲和母亲闹翻,也不愿迎娶母亲为他相看的名门闺秀,不娶妻,他膝下就无子,威胁就没那么大了。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7节 也因此,父亲对他越来越失望,逐渐收回他手里的实权。 而反观自己和世子妃生下的嫡长孙颇受父亲喜爱,母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沅白的态度伤了心,对他的态度近两年也有所缓和。 周沅白继续这样下去他自然喜闻乐见,可是他也未免太傲慢了,晾了他这么长时间,连个说法都没有就算了,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论是他的住处还是府衙,都看不到人。 周玉珩的耐心已然耗尽,若是明日再见不到他的人,他也顾不上能不能给母亲和父亲交差了,后天就直接返回信阳。 周玉珩眼神变暗几分,翻身上马:“柏松,我们走。” 街道上人流密集,前方又有一队人马朝着这边靠近,为防伤害到周围百姓,周玉珩放缓了骑马的速度。 突然,耳畔传来柏松的声音:“殿下,前面那个领头之人是不是二公子?” 闻言,周玉珩定睛朝着前方看去,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人正是周沅白,这段时日压抑在胸口的憋屈登时冒了出来。 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他拉动缰绳,停在了路中央,拦住了周沅白的去路。 另一边,周沅白自然也注意到了周玉珩的存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周玉珩语气不善,目光落在周沅白的脸上,冷嗤道:“一连数日不见你的人影,本世子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兄长说笑了。”周沅白语气没什么变化的回复。 周玉珩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意思得很,此时见他四肢健全,身体看上去好得很,就没了什么兴趣,看来明日就能回信阳了。 停顿几秒,视线缓缓落在他身后的马车之上,挑了挑眉峰,随口问道:“这里面的人是?” 周沅白淡淡勾唇:“两个对兄长而言,微不足道的人罢了。” 说罢,他又补充:“稍后我会登门,兄长若是有什么话可以届时再与我说。” “那便等会儿再见吧。”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周玉珩没什么兴趣地收回视线,拽动缰绳与之擦肩而过。 蒋南絮只感觉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但是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心里正纳闷着,没过多久,马车又突然往前行驶。 车轮滚滚,微风撩拨起侧面的车帘,她不经意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却看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侧脸。 一双眸子骤然瞪大,她难以置信地微微张开了嘴巴,无声喃喃:“殿下?”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可那个人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偏过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蒋南絮一颗心顿时悬在了嗓子眼,但幸好这时马车前进,车帘也合适地落了下来。 周玉珩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轻轻晃动的车帘,但他总觉得马车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殿下?怎么了?” 见他停了下来,柏松疑惑地问。 周玉珩看着远去的车队,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是内心深处却涌上一股不好的直觉,他蹙眉道:“去查查,周沅白是从哪儿回来的。” 第86章 被骗 规划未来 马车内, 昊林察觉到娘亲的失魂落魄,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娘亲,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蒋南絮从震惊中恍然回神, 低头撞进昊林担心的眼眸, 她勉力勾出一个笑容:“娘亲没事。” 她没想到刚抵达青州就会碰见周玉珩, 他来青州做什么?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若是让他发现自己还活着的话, 那该怎么办? 昊林放下了心,撩开另一边的车帘,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好奇地问:“这里就是娘亲的家乡吗?” 蒋南絮敛了敛思绪, 笑着解释:“不是, 娘亲的家乡是信阳, 这里是青州。” 听她这么说,昊林也想起来了娘亲的家乡是在信阳城下面一个叫清源村的地方,娘亲说她不喜欢那里, 所以很少提起关于家乡的人和事。 “那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是因为爹爹是青州人吗?” 见昊林对周沅白产生好奇,蒋南絮愣了会儿, 才说:“你爹爹也是信阳人, 只不过在青州当官而已。” 她对昊林很少说起从前的事, 她和周沅白的关系上不了台面, 以至于连带着昊林的出身也不光彩,所以她才会编造一场大火的谎言, 想要抹掉过去, 开启新的生活。 可是随着周沅白的出现,谎言似乎要被一层层剥开。 若是昊林知道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会不会埋怨她当初的决定? 想到这,蒋南絮肩线显见地绷直了刹那, 她怎么能这么想昊林呢? 她有多爱昊林,昊林就有多爱她,可是她无力改变事实,昊林迟早会长大,也迟早会知道这一切,那时候又该如何呢? 蒋南絮蜷了蜷手指,眼前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让她找不到出路。 此时,外面传来影召的声音:“蒋娘子,到了。” 蒋南絮收起繁杂的心思,提裙下了车,望着这座熟悉不已的宅邸,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只因完全看不出曾经有烧毁过的痕迹,是重新修缮过了吗? 愣了几秒,她收回思绪,抬臂接过跟在她身后下车的昊林。 环视一圈周围,蒋南絮没看见周沅白的身影。 影召解释道:“主子有公事要处理,方才已经离开了。” 蒋南絮抿了抿唇,没有多问,由他带自己进入到宅邸里。 三年时间足够淡忘一切,蒋南絮明明已经记不清关于这里的事情了,可是当她看到熟悉的场景时,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还是涌上心头。 “蒋娘子,你是想住之前的屋子,还是换一间?” 蒋南絮深吸一口气道:“就之前的吧。” 影召点点头,吩咐下人去重新收拾收拾。 蒋南絮听到他说要把周沅白的东西全搬走,疑惑地挑了挑眉,轻声问:“那间屋子现在是周沅白在住吗?” 影召如实说:“是,自从宅子修缮好后,你之前的屋子便一直是主子在住,不过主子说了,既然你回来了就先紧着你的意思来办。” 这是要“物归原主”的意思吗? 蒋南絮心情复杂地皱了皱眉,本想让他给自己换一间屋子,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 换来换去,不都是在周沅白的掌控之中吗?原先的屋子对她来说还更为熟悉。 说话间,他们已经踏进了院门。 七八个婢女站成一排,齐刷刷跪倒在地行礼问安。 蒋南絮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僵硬地开口叫她们起来。 颠簸一路,她刚想进去坐着歇息歇息,就听到影召说:“对了蒋娘子,主子说小公子已经懂事,不适合时刻养在身边了,让属下给小公子单独准备了房间。” 一听这话,蒋南絮还没来得及开口,昊林就搂住了她的脖子,摇了摇头:“昊林不要,昊林要跟娘亲一起睡。” 影召犯了难:“这……” 蒋南絮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昊林还不足三岁,分房睡也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她顿了顿,方才说:“以后慢慢再说吧。” 影召没有再继续劝说,目送两人进了屋子后,转身朝院外走去。 下人们铺好床铺,蒋南絮帮着昊林洗漱过后,就让他去床上躺着休息了。 在这个地方,什么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吩咐一句就有人帮她把所有的事情做好。 院子里的丫鬟已经换了个遍,没有曾经的熟悉面孔,她一时间也找不到人说话,干脆让人给她拿了本书,躺在软榻上一边看书一边喝茶。 不知不觉她就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 昊林坐在她的对面正在自己和自己下围棋,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弄出什么动静,见她醒来脸上露出笑意:“娘亲,你醒了?” 蒋南絮撩开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毯子,抬眸看向昊林,“怎么都这个时候了,饿了没?” “昊林已经吃过了,刚才有几个姐姐已经给我准备了吃的。” 闻言,蒋南絮才松了口气。 昊林拿手捂住嘴巴,趴在桌子上小声问道:“娘亲,这个宅子都是爹爹的吗?” 蒋南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怎么了?” 昊林继续道:“娘亲,这三年爹爹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怎么会这么有钱?” 蒋南絮之前没有告诉过昊林有关周沅白的身份,眼前的一切和他从小接触的简直判若云泥,大房子,好多护卫,还有这么多人伺候,他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也不为过。 她失笑一声,试图跟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爹爹他生来就这么有钱。” 昊林愈发不解了,“当年娘亲不是以为爹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吗?既然这样的话,娘亲怀着爹爹的子嗣,理应继承爹爹的全部遗产,那么完全可以过得很好啊,为什么会大老远去投奔叶叔叔呢?” 蒋南絮没想到昊林知道的这么多,连遗产继承什么的居然都清楚,一时间噎住。 好半晌,她头疼地深吸一口气,这下知道了什么叫做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圆,她隐瞒了昊林很多事情,这里面的原因太复杂,她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清楚。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外面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爹爹?” 昊林循声望去,见到来人是周沅白,心虚地垂了垂头,毕竟他刚才还盼望着要是爹爹真死了就好了,那样的话,娘亲就能获得他全部的钱,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了。 而且爹爹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早点来找他们? 还有娘亲为什么一开始会那么排斥爹爹的突然出现?对于爹爹没死的事实,娘亲看上去并不惊喜,反而还很害怕。 爹爹出现后,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娘亲似乎瞒着他很多事情,但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娘亲不想告诉他的事情,他没必要知道,但是随着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他也会感到好奇。 蒋南絮看着周沅白一步步走进来,捏紧了手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少,在他看来,昊林刚才的话都很荒谬吧。 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就算他真的死了,又怎么可能继承他的财产,何况那场火灾本就是她虚构的,她也不是去投奔,说是逃离更为准确。 周沅白走过来,在昊林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爹爹有话要跟你娘亲说,你去外面找影召叔叔带你去玩好不好?” 昊林瞧了一眼对面的娘亲,见她点了点头,方才答应了下来。 等昊林走后,周沅白看向桌子上的棋局,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下棋?” 蒋南絮轻声解释:“不是我陪他下的,他刚才自己和自己玩的。” 她出身不好,琴棋书画对她而言不是她能接触到的,后来也没机会学,算是她的短板,但自从有了昊林之后,昊林喜欢这些,她就开始和他一起学习研究,目前也略懂一些。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8节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周沅白说。 蒋南絮看着一直盯着棋盘看的周沅白,转移话题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周沅白收回视线,望着她放柔嗓音说:“昊林还是自己住吧,我会挑选几个贴身照顾他的婢女,至于夫子,在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我会亲自教他,你不用费心。” “还有,挑个时间我陪你去重新挑选你们女人需要用到的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如果你嫌麻烦,我便叫人像之前那样送到你跟前如何?” 蒋南絮指尖一顿,他说的这些话就像是在规划他们的未来一样,可他们有未来吗? 蒋南絮叹了口气说:“我不否认你能给昊林更好的生活,但是你当初说过要打掉他,不要他,所以不见得你有多喜欢他,我是绝对不可能把他让给你的。” 说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难听的语气,以退为进道:“当然,如果你想继续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会让你见昊林,也会让你跟他接触,但是更多的,我做不到。” 听着她一字一句划清界限,周沅白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很想说昊林对她很重要,但是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爱屋及乌,他可以对昊林好,但是昊林不能成为横在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可从苏州到青州,她似乎总是绕不开孩子。 周沅白眸色渐深,他倒是想看看她能为孩子妥协到什么地步。 寂静几秒,周沅白哑着声音说:“我是不喜欢孩子,但是并非不喜欢和你的孩子,当初我会那么说,只是因为温祁月性情反覆无常,比起相信他的说辞,神医解蛊的法子更为靠谱。” “而想顺利解蛊,你体内的孩子会成为威胁你性命的隐患,我没得选。” 蒋南絮讽刺一笑:“威胁我的性命?难道不是威胁你自己的性命吗?” 周沅白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蒋南絮将当初温祁月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萧神医的法子不就是杀子蛊灭母蛊吗?打掉孩子,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解蛊吗?” 她每说一个字,周沅白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以至于她越说越没底气。 周沅白双拳紧握,青筋凸起,已是愤怒到了极致。 温祁月这狗贼,当初他就该直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周沅白下颌线绷紧,咬牙切齿道:“温祁月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你一个字都不信是不是?” 他的声音冷淡低沉,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蒋南絮心头,她难以置信地颤了颤睫毛,此时也反应过来,她大约是被温祁月骗了? 第87章 修罗场 你我不日成婚 屋内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蒋南絮瞧着他面若寒霜的俊脸, 思绪乱作一团,他所说的和她所认知的完全相反,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从未想过取她的性命? 她难以相信, 眼神不住乱飘, 似是在否认这个想法, 直至他走到跟前才回过神。 周沅白睥睨着她,清隽俊逸的面容浮现出怒气,他抬手擒住她的下巴:“阿絮, 当年你但凡问我一句, 我们便不会平白错过这三年。” 他的嗓音低醇沙哑, 眼底漫出的繁杂情绪灼烧着蒋南絮的心, 几乎要将她击溃。 蒋南絮咬了咬下唇,泪水在眼眶里翻涌,冷嗤道:“不, 就算没有温祁月,我们之间横着的也不止这一点误会, 我也还是会离开你。” “你我身份悬殊, 从来不是对等的, 就算解了情蛊, 我于你而言不也只是一个玩物吗?” “等青州事了,你又该如何处置我们母子?带回信阳藏起来, 做你的外室和私生子?还是继续被你藏在青州, 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你?” “我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如果你我之间没有过误会,我兴许真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你,哪怕我过得不开心, 也会竭力讨好你活下去。” “可离开你的这三年里我过得很好,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再低声下气。” “原来就算不依靠别人,我也照样能过上小时候幻想中吃穿不愁的日子。” 说到这,蒋南絮忽地笑了出来,她没有被家人爱过疼惜过,在那样的环境下单靠她自己完全无法逃离他们的掌控。 所以她一直以为只有靠别人脱离苦海,而嫁人便是唯一的出路,她便想要靠自己的美貌过上更好的日子。 直到在苏州的这三年,教会了她就算没有美貌,靠自己的双手,竟然也能过上好日子。 蒋南絮低垂着脑袋,用力扯着他的衣角,小声啜泣道:“周沅白,就当我求求你,放了我们吧,你总不能跟我耗一辈子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在他的身边有多难过,没有他她能过得更好,仿佛在极力撇清与他的关系,他心疼、动容、痛苦,各种情绪交杂,搅碎了他的心。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百转千回,激起澎拜的波涛。 周沅白眸色愈深,默了几息,擒住她下巴的手松开了,随后缓缓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握住她的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抬眼与她对视。 “阿絮,你总是将我想得这般坏。”他直勾勾看着她,忽地勾了勾唇角,浅淡的弧度折射出主人的无奈与心酸。 “在你眼中,这般坏,这般强势的混蛋……”说到这,他自嘲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哑声继续说道:“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爱的女人做外室?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做私生子?” “我爱你,我想要你,我甚至想把你捆绑起来囚禁,可是也正因为我爱你,才忍受不了你说要与我分开,要逃离我。”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给你第二次机会离开,所以我会跟你耗一辈子,一直像这样把你困在我身边,必要时候,我也不介意拿昊林威胁你。” “哪怕是为了昊林,你也别再想着逃跑,好吗?” 他说的话明明全是威胁和恐吓,但微颤的声线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哀求和温柔,尤其是那双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的深邃黑眸,似是要将她溺死在里面。 蒋南絮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哭泣,蓦地怔住了,若不是他握着她手的温度在时刻提醒她,她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半跪在跟前与她诉说爱意的人是周沅白。 他爱她? 她背脊绷直一瞬,惊得长睫不住地颤动两下,上面附着的泪珠便滚落下来,滴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而令她更为震惊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们给昊林一个迟来的家,好不好?” 蒋南絮吓得当场站了起来,手也从他的禁锢中脱离出来,她几乎站不稳地扶住了旁边的桌子,踉跄两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不然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沅白屈膝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大惊失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女人,无声地皱了皱眉峰,冷声道:“除了一个好字,我听不得其他的答案,你最好斟酌清楚。” 他霸道至极的语气唤醒蒋南絮的神智,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指着他咋舌道:“现在是你求着我嫁给你,你还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闻言,周沅白喉头似是滞了下,像是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片刻沉默,方才道:“是我错了。” 蒋南絮听着他低声下气的道歉,心头莫名划过一抹诡异的爽感,嘴角不受控地上扬。 原本高高在上冷傲矜贵的男人卑微起来,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蒋南絮又坐了回去,沉思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岔开话题道:“我当初离开侯府的时候,隐隐有听说侯夫人在给你张罗婚事,三年过去了,你总不能还没有成婚吧?” 周沅白蹙紧眉头,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不知道是为了逗她高兴还是别的什么,他补充道:“除了你,我没有另娶他人的打算。” 蒋南絮抿了抿唇,不太习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情话,他娶妻与否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他不至于会骗她,何况,骗她也没有意义。 她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与周沅白成婚?听起来便是天方夜谭,且不说他是如何打算的,侯爷和侯夫人那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她那天光是见到周玉珩,便已然觉得窒息,不敢想像她带着昊林重新住进侯府又该是怎样一副画面…… 想到这,她拚命地摇了摇头:“不,不要。” 周沅白看出她的犹豫和动摇,但没想到最后她会拒绝,柔声道:“不要什么?” 蒋南絮捏紧衣袖,把自己的顾虑缓缓说了出来。 “成婚后,我不会勉强你和他们住在一起,你想住哪儿便住哪儿。”话毕,周沅白继续说:“哪怕你想回苏州,也可以,但前提是有我作陪。” 蒋南絮微微诧异,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退步。 他似乎总能拿捏住她的软肋,软硬兼施,叫她无法逃离他的五指山。 蒋南絮轻叹口气,说出摆在他们之间最现实的问题:“就算我同意,侯爷和夫人也不会同意的,你总不能违抗侯爷和夫人的命令?” 周沅白沉默片刻,语气有些欣喜道:“所以只要他们同意,你便同意?” “……”话也不能这么说,总归他难以解决,不,是肯定无法解决,既然如此…… 蒋南絮思绪微动,试探性道:“半月内你若说服不了侯爷夫人,便放我和昊林离开如何?” 周沅白凝视着她自作聪明的小表情,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行啊。” 蒋南絮面色一喜,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半个月筹备婚事虽然仓促了些,但是也不妨碍你我完婚。” 蒋南絮哑言半晌,方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说半个月后就要与他成婚了?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迳自站起了身,不给她纠正的机会,声音淡然道:“就这么说定了。” 蒋南絮张了张嘴,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他打断:“不必过多忧虑,乖乖等着与我成婚。” 说完,他摸了摸她的发顶,随后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 几日过后,宅院书房。 蒋南絮一路走来,到处都是筹备大婚事项的下人,人来人往,四处都能看见喜庆的红色,昨日海棠还给她送来了婚服的样式。 繁琐复杂的图案看得她眼花缭乱,见她挑不出来,海棠还好心说道:“主子说了,他比较中意最后一套。”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周沅白对这场婚事势在必得,可他压根连这座宅子都没走出去过,成婚这么大的事,他不需要亲自去往信阳当面跟侯爷和夫人说清楚嘛?还是说他是糊弄她的。 不管是哪一种,她仔细想想,都觉得太荒唐了,没必要再进行下去。 “蒋娘子。” 走至书房门口,影召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她恍然抬眸,随后在他的示意下进入了书房。 透过一面苏绣屏风,她隐约瞧见了桌案前的周沅白,脚步不自觉顿了顿。 “站在那做甚?进来。”周沅白低沉的嗓音响起。 蒋南絮绕过屏风走进去,目光放在刚刚放下毛笔的周沅白身上。 他一身鸦青色薄袍,眉目低垂,安静专注,远远看去温润如玉,清疏矜贵,叫人挪不开眼睛。 见到她来,他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蒋南絮思忖片刻,走到他的身边垂眸看向桌子上的画作。 画里的场景很熟悉,苍天樟树下摆放着一个躺椅,躺椅上则躺着一个闭目养神的蓝色女子,四周是盛开的繁花绿叶,祥和且宁静。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69节 他的画栩栩如生,蒋南絮已经看出了他画的是自己,可她还是迟疑地望向周沅白:“这是?” 周沅白勾唇浅笑:“看来我的作画水平还有待提高,争取下次让你认出来。” 听着他自嘲般的话语,蒋南絮愣了愣,见他似是要把那幅画给卷起来销毁了,蒋南絮赶忙拦了下来:“你画的很好,我认出来了。” “是吗?” 蒋南絮接过他手里的画,点了点头。 目光不经意一扫,她看到了他手伸出的方向,那个大大的木盒子里,有许多幅和她手中材质一模一样的画卷。 心思微动,她不禁走过去,随手拿出一卷,展开来还是她的身影,再拿起一卷,仍旧是她…… 而像这样装满了画卷的木盒子,整个书房不计其数。 蒋南絮难以置信地看向身侧的周沅白,喃喃问:“这些都是你画的?” 其实就算他不回答,答案也摆在那,整座宅子,除了他,还能有谁有权利使用他的书房?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内心,眼睫轻眨,指尖攥紧了手中画卷。 周沅白敛眸,幽沉的眸色逐渐变浓,嗓音也变得沙哑:“你来找我,应当不是因为想我了吧?” 蒋南絮忍下纷杂的情绪,张了张嘴,方才想好的措辞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就在她艰难组织语言时,他忽地抬手拉了下她的手腕,她毫无防备,就那么跌落进他的怀里。 下一秒,周沅白滚烫的气息就附着在她的耳畔:“没事,不管什么原因,你来的都刚刚好,因为我也想你了。” 蒋南絮下意识推了推他的胳膊,正欲挣扎,外面却传来罕见的躁动。 影召的声音扬声传来:“殿下,您不能进去。” 周玉珩的声音紧随其后:“滚开!” 第88章 对峙 那是谁的孩子 蒋南絮一颗心骤然收紧, 敏锐察觉到不对劲,挣扎的动作愈发大了:“你放开我,世子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这里明明是北戎商会的地盘, 世子怎么可能会知道周沅白在这里? 周沅白眉头蹙起, 晦涩的眸光如同野兽般锋利, 不知道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少顷, 他牢牢擒住她扭动的细腰,另一只手则强硬压制住她的双手,见她反应如此激烈, 眸色愈发沉黑, 冷声发问:“你为何要如此在意他?” 他一字一句地提醒着她:“别忘了, 你们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蒋南絮长睫颤动,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周玉珩都快要闯进来了,他还困着她做什么?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把她藏起来吗? 当年假死脱身后,她在周玉珩眼中无异于一个死人, 可现在她却突然“活”过来要跟周沅白完婚,且不说此事太过玄幻, 没几个人能够接受, 还可能会因此揭露出她与周沅白背着世子苟且的事情。 一想到那后果, 她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 这婚, 还是别结得好。 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她得避开和世子正面接触, 于是她软下声音和周沅白商量:“你先放开我, 我去后面避一避,等世子走后我们再聊聊。” 周沅白却不肯放过她,眼神幽深地望着她说:“为何要避?我请他来,就是为了肃清咱们三人之间的恩怨。” 蒋南絮惊讶万分:“你说什么?你请他来的?” “你我大婚, 自然得邀请我这位好兄长,毕竟他可是你我之间的牵线人。”周沅白哑声把话说完:“刚好他就在青州,还对我此次南下之事甚是好奇,何不直接告诉了他?” 他每说一个字,蒋南絮的呼吸就急促一分,他竟然直接将他们之间的事如数告知给殿下了? 而此时,外面阻拦的声音越来越大,似是矛盾被激化了。 蒋南絮抓住身前人的胳膊,她自知现在不是与他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压根不想面对周玉珩,颤着声音道:“我应付不来这样的事,我不想那么快面对殿下……” “你究竟是没准备好面对他?还是你对他……仍有情?” 周沅白掐着她的细腰把她摁向自己,垂眸凝视着她的反应,眸光中有复杂情绪闪过,嗤笑道:“难道你还想与他重修旧好,让我叫你一声小嫂嫂不成?” 蒋南絮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胡话……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低头狠狠亲了下来。执着地开始攻城略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又凶又急,气得蒋南絮狠狠咬伤他的舌头。 血腥气在口腔内瞬间蔓延,周沅白仍然没有放开她,眼神冷漠固执地和她对视,薄唇微勾,却尽是寒芒:“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蒋南絮只能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他,没有半分犹豫,迳自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个疯子!” 她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羞愤,可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开门声突兀响起,她只能仓皇擦了擦嘴唇的津液,在外面之人推门而入的瞬间从周沅白的身上离开,朝着后面的书柜躲去。 周玉珩跨步迈进书房,透过屏风,便只能瞧见一抹浅蓝色的身影消失在书柜后面。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人便是周沅白要娶的女人,可惜他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但单看窈窕身段,也知道是个美人。 “兄长来了?” 正当他略微出神之际,周沅白的声音唤醒他的思绪。 周玉珩抖了抖衣袖,迈步越过屏风,刚一走近,就看见了周沅白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以及唇瓣上的点点血珠,脑中顿时闪过一幕幕香艳的画面。 难怪影召拦着他不让他进呢,白日宣.淫,的确不适合见客。 周玉珩望着他衣衫不整的样子,目光重新扫过他脸上的巴掌印,挑唇隐晦调侃道:“擦擦嘴上的血吧。” 周沅白姿态闲适地坐在圈椅内,半垂的眼睫晦涩莫深,闻言不甚在意地抬手擦去嘴唇上沾染上的血痕,唇边笑容玩味:“啧,我夫人脾气大了点,让兄长见笑了。” “那女人还没入门呢,便已经叫上夫人了?看来你真是爱极了她啊。” 周玉珩说这话时语气嘲弄,又有一丝的复杂。 女子以丈夫为天,但凡是大家闺秀都做不出动手打丈夫的忤逆之事来,如此看来,周沅白要娶的女人无非就是个身份低贱见不得光的平民。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周沅白竟然愿意为了她忍让到这地步,甚至被打了还一副……享受的表情?似是对此不以为意。 这几年里母亲为周沅白物色了许多优秀的女子,就连京城各大家族的闺秀也基本挑了个遍,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周沅白眼的。 所以他一直以为周沅白是个不近女色之人,如今看来,原来是还没遇到令他足以疯狂的女人。 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 他很想知道那个拿下周沅白的女人是谁,究竟是何等的国色天香,才会让他如此为之着迷,甚至短时间内就要娶其为妻,实在是令人好奇得很。 周沅白将他打探的目光尽收眼底,下颌线绷紧,忽地轻笑道:“她迟早都是我的人,早叫一天晚叫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周玉珩自然也没错过他脸上的占有欲,在他对面的圈椅内坐下,好心劝道:“说实话,你娶谁与否都与我无关,但是父亲母亲对你做的这个决定可是极为不满,要你即刻返回信阳。” “我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大婚前夕,我自会回去一趟。” 他的话让周玉珩想到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些大婚装扮,眼神一暗,“说起来,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和颜北陌走得这般近了?还与其一起去了江南?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此事,只怕……” 他这几年一直在与北戎商会暗中周旋,可商会的气焰不压反增,甚至一天比一天高涨,涉及的领域也一天比一天广阔,就算动用权力也无法动摇其分毫。 而这只能说明其背后的靠山比他们信阳侯府更有实力,但放眼整个燕国,能与他们信阳侯府抗衡的势力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信阳侯府与北戎商会的关系本就微妙,周沅白作为侯府的二公子,竟私下与北戎商会的会长走得那么近,前段时日还与其一起坐船去了江南。 许是因为信阳侯府打压之姿太过明显,颜北陌近两年一直在将商会的重心向南方倾移,这个节骨眼周沅白和颜北陌一起去了江南,实在是无法让人不多心。 自打收到周沅白不日成亲的消息,他便派人在暗中跟踪周沅白的踪迹,没想到他的落脚之地竟真的是北戎商会的地盘,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不请自来的原因。 周沅白将手搭在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姿态闲散又冷漠,他嗤笑一声道:“我与兄长不熟,兄长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至于父亲那边……咱们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事事都向其汇报吧?”说到这,周沅白声音逐渐压低,携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兄长你私下笼络父亲旧部之事,不也没告知父亲吗?” 此话一出,周玉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至极,“你怎么知道?” “兄长你最近不是很关心我吗?派了那么多条尾巴跟着我,就不准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关心关心兄长你?” “你!”周玉珩没想到他竟然全都知道,就仿佛对他的动态了如指掌,这种被人看穿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能找到这里,看来也是周沅白故意露出的破绽。 他这个弟弟总是这般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沉默半晌,周玉珩敛眸,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在关心你就好,我来都来了,不如让我见见我这个未来弟妹,等我明日回了信阳,也好在父亲母亲面前替你们美言两句。” “可惜了,你想见她,但她目前并不想见你。”说罢,周沅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等大婚那天,你会喜欢这个弟妹的。” 听着他笃定又欠打的语气,周玉珩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会喜欢周沅白的女人?呵,可笑。 “也罢,总该要见面的。” 临走前,周玉珩又看了眼周沅白身后的那面书柜,眉头越皱越紧,甩袖离去。 当他走出书房,路过一处长廊之时,远处正在捡蹴鞠的小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个长得极为标志的男孩子,眼睛亮晶晶的,跟琉璃似的,清澈又明亮,笑起来唇红齿白,每一处五官都长得像极了…… 他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小男孩靠近两步,可是还没等他看仔细,小男孩就快速消失在转角的地方,等他追上去,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周玉珩心中一凛,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那是谁的孩子? 而另一边,听到大门重新关上的蒋南絮终于松了一口气,从两人谈话的内容来看,周玉珩压根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周沅白是骗她的! 思及此,蒋南絮气愤地捏紧了拳头,刚要走出去,迎面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吃痛捂住额头,抬眸的瞬间便迎上周沅白锐利的眼眸,他一步步靠近她,她下意识往后退去,直至脚下一崴,她不得不借助身边的书柜稳住身形。 还没等她喘口气,他便将她抵在了书柜上。 周沅白居高临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一身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周围的一切。 第89章 心痛 只跟你有过 周沅白深沉眸子里的清冷神色不复存在, 蕴藏着潮涌,蒋南絮顿时止住了呼吸,抓著书柜边缘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两分。 双方实力差距悬殊, 若是再将他惹恼, 她难以想像他会做出什么, 自觉争论没了意义, 缓了两口气,道:“让我出去吧。” 想归想,可她的语气不太高兴。 周沅白薄唇轻抿, 盯着她漾着害怕的眸子, 思忖少顷, 终是什么都没说, 微微侧身让她出去了。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70节 蒋南絮暗自松了口气,拂袖朝外面大步离去,而来时所做的决定, 看来只能改日再说了。 回到住处,她便看见了院子里正在玩蹴鞠的昊林, 他听见动静, 当即满脸笑意地跑了过来:“娘亲, 你回来了?” 蒋南絮摸了摸他的脑袋, 见他玩得浑身是灰既没嫌弃也没责骂,反而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柔声询问着他刚才都去哪儿玩了。 “我刚才跟狗蛋去前院的花厅里踢蹴鞠了, 不过蹴鞠不小心被踢坏了,我就回来了。”说到后面,昊林语气低落了几分。 狗蛋是府里下人的儿子,比昊林大几岁。 蒋南絮安慰道:“坏了重新买一个就是了。” 昊林眼睛亮了亮, 期待地问:“娘亲,那我们明天上街去买吗?” 蒋南絮有些犹豫。 昊林软声撒娇道:“狗蛋说西街桥头的那家桂花糕特别好吃,我想去尝尝。” 蒋南絮失笑:“小馋猫,原来是想吃点心了?” 说到这,她看着昊林期待的眼神,不忍心拒绝他,只好说:“那我们明天就去买吧。” 说罢,她歪头跟丫鬟吩咐了一句,让她去汇报给周沅白。 第二天一早,蒋南絮就带着昊林上了街,青州的变化不大,一路逛下来,她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店铺。 他们先是去买了蹴鞠,又去了昊林说的那家专门卖糕点的铺子。 挑好想要吃的糕点,等待店员打包的间隙,昊林的目光就在四周打着转,很快,就被桥边摆着风筝的小摊给吸引了。 他扯了扯娘亲的衣角,叹息道:“娘亲,我们好久都没放风筝了。” 蒋南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到了之前还在苏州时答应过昊林要带他去放风筝,可惜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兑现,她就有些内疚。 默了默,她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道:“去买一个吧,等会儿回去了就可以放。” 闻言,昊林的眼睛蹭一下就睁大了,高兴的光亮在里面跳动,他蹦蹦跳跳地过去挑选样式,蒋南絮慢他一步跟上去。 为防止昊林摔倒,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因此并未注意到一旁径直朝着她走过来的身影。 等她有所察觉的时候,她的手腕就已经被人用力给擒住了。 “阿絮?” 蒋南絮恍然抬眸,就对上一双染着猩红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对,不多时,周玉珩脸上的表情由惊喜转化为不可思议,他死死盯着蒋南絮的脸,完全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活着,还带着一个……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她旁边的那个小男孩身上。 自桥上路过时,他一眼便看见了桥头的他们,原因无他,只因这一大一小的外貌实在是过于出色,轻松便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周玉珩望着小男孩那张与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再加上小男孩的年纪也不过两三岁,还唤蒋南絮为娘亲,他不得不怀疑孩子是不是他的。 蒋南絮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趁着他走神的时候,挣脱开他的手,然后迅速给旁边的护卫递了个眼色,弯腰抱上昊林便要走。 周玉珩立马就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想要去追却被人拦住了去路,他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冷声呵斥道:“滚开!”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的柏松和护卫也同时出手,气氛骤然间变得剑拔弩张。 周玉珩看着不远处即将没入人群的身影,焦急的同时眼底也起了杀心,可挡在身前的几个人就跟一堵墙似的,哪怕他命令手下拔刀,也无法吓退对方分毫。 而就在僵持的这几秒时间,那抹倩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昊林看着气喘吁吁的娘亲,担心地喊了一声:“娘亲?” “娘亲没事。”蒋南絮深吸一口气,见身后没人追来才松了口气。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周玉珩应该是把昊林认作了是他的孩子,毕竟周玉珩和周沅白长得那么像,昊林的长相也不可避免地与周玉珩有几分相似。 一路护送她的护卫适时开口道:“蒋娘子,我们还是回府吧。” 蒋南絮也自知无法再在街上逗留下去,轻轻点了点头,在护卫的带领下,很快就乘坐另一辆马车回了府。 而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闻讯而来的周沅白。 周沅白眸色沉沉,对下人吩咐道:“带昊林去更衣吧。” 昊林抬眸看着爹爹的脸,不禁想到了刚才那个与爹爹长得十分相似的陌生叔叔,内心顿时升起了些许的疑惑,但小小年纪的他还来不及消化太多的东西,只能怀揣着懵懂的心情离开了。 等昊林一走,周沅白径直走向窗边的蒋南絮,盯着她心不在焉的神色,哑声质问:“你今日出门便是为了去见周玉珩?你跟他说了什么?” 蒋南絮咬紧了牙关,又是这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总是格外敏感于她跟周玉珩之间有些什么,过去了三年,还能有什么? 蒋南絮难以置信地瞥他一眼,明明是偶遇,在他口中怎么就成了刻意?他明明知道她有多不想撞见周玉珩。 “什么都没说。”她愤愤收回了视线,嗤笑道:“何况我要是特意去见他,至于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沅白眉头紧皱,见她似乎生气了,语气缓和了几分:“他见到昊林了?” 蒋南絮握紧了拳头,转身面向他,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昊林不是你的孩子,其实是殿下的,我去见他就是为了让昊林找回他真正的父亲,我这样说,你便满意了?” 听完她的话,周沅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咬牙切齿道:“蒋南絮!” 蒋南絮见他发怒,忽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从未觉得昊林是你的孩子?难怪你对昊林的态度一直不怎么热烈,原来竟是这样?” 一切的疑虑和不明了在此刻似乎都得到了解答,毕竟如果真从月份推算,昊林应当是那晚在信阳城郊外的帐篷里被迫与周沅白荒唐解蛊时有的。 那之后回了侯府,一直到她假死离开的期间,周沅白怀疑她和周玉珩有过什么,也是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那么婚事也没必要进行了,呃!” 手腕忽地被人紧紧攥住,蒋南絮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人摁在了窗户上,尽管他收敛了力道,关上的窗棂还是被她的后背撞开,疼得她直皱眉。 周沅白紧盯着她的眸子泛着骇人的绯色,吐息间气息沉沉,像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良久,方才开口道:“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妻子,所以不管昊林身体里流淌着谁的血,他都会是我的孩子。” 一听这话,蒋南絮便知他十分介意她与世子的过往,而他也不可能真心对待昊林,哪怕昊林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心里也始终扎着根刺。 思及此,蒋南絮冷笑道:“你就这么想替别的男人养孩子吗?” 随着她的这句话落下,周沅白气息彻底紊乱,抬手死死掐着她的下颚,面露痴狂道:“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 他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掐死,俨然被气得不轻。 蒋南絮简直都快喘不过气了,可那张嘴仍旧不肯服软:“那样也好,我就自由了。” 周沅白喉结浅浅滑动,眸光微暗,随后染上抹自嘲:“好,好得很。” 话一说出口,蒋南絮就后悔了,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弥补,犹豫间,隐约察觉到那股禁锢着自己的力道逐渐松懈了下来。 他没有预想之中教训她一顿,甚至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松开了她。 蒋南絮望着眼前低眉垂眸不再看她的周沅白,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慌乱和无措感,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男人站在她身前,眼皮耷拉着,里面涌动着的情绪复杂晦涩,浓烈到根本化不开,支离破碎,跟他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形象大相迳庭。 蒋南絮长睫止不住地颤动两下,眼睁睁看着他动了动薄唇,但是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短短几秒里,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随后转身便要离去。 他走得决绝,恍然间,她有种错觉,他这次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蒋南絮明明该高兴的,毕竟这可能意味着他再也不会缠着她了,可心头却席卷起一阵阵迟来的钝痛,痛得她比方才还要喘不过来气。 她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周沅白!” 在她开口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影顿了一下,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支支吾吾说:“我,我错了,我说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的。” “我全部都说错了。” 说到中途,她眼眶泛红,骂道:“你就是个傻子,我明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昊林他是你的孩子,你为何不信?” “我跟世子从来没有同房过,我只跟你……有过,昊林不是你的孩子,还能是谁的?” “我也不希望……不希望你死。” 她每说一个字,就愈发哽咽,最后泣不成声。 在她视线彻底模糊之前,被人牢牢搂进了怀里:“哭什么?” 第90章 婚服 大婚前夜 周沅白揽住她的胳膊, 女人好闻的气息令他的心跳缓了一瞬,方才积郁的全部怨气和怒火仿佛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气她的口无遮拦,也气他将他的心意踩在脚底践踏, 她似乎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也从未喜欢过他, 她甚至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他真的去死。 他自认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但是只要她一哭,他就忍不住心软。 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爱让人变得软弱。 怀中人擒住他的袖口,力道很轻, 极易忽略, 可他还是察觉到了。 周沅白薄唇轻启, 刚要说话就听见海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子, 那位贵人说要见您。” 闻言,周沅白眉头紧紧皱起,淡声回应:“我马上就去。” 说罢,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蒋南絮,她的泪水一颗颗挂在眼眶中, 要掉不掉的样子惹人怜爱, 他不自觉放柔了嗓音:“等我回来。” 蒋南絮咬了咬唇, 知道他是有要事要去办, 只好先将心里的话压了回去,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可这一等, 却等来了他出事的消息。 “主子在去见那位贵人的途中遭遇刺杀, 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 蒋南絮听完海棠的话,搭在圈椅上的手瞬间握紧,指尖都快要镶嵌进肉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有那么一刹那, 她的脑海中闪过那天她说过的话,难道真的是谶言不小心成了真…… 不,不可以。 蒋南絮用力摇了摇头,想要将脑子里的杂念抛掷脑后,可是无论她越不去想,那个念头就越发根深蒂固,在她的心里扎根,搅得无比痛。 海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神情一滞,随后讽刺地勾了勾唇:“蒋娘子不是不喜欢主子吗?主子若是真出了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吧?怎么是这副表情?” 海棠敢爱敢恨,对情感的见解便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主子是她永远得不到的男人,注定只能在他的背后默默注视,而蒋南絮明明已经得到了他的爱,却不知道珍惜,直到现在却又假惺惺地为其难过伤心。 心思之转变,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海棠按耐不住好奇地问道:“蒋娘子你到底是爱主子呢?还是不爱主子呢?” “若是不爱,当初逃跑了,就该永远消失在主子的世界里才是,又为何要生下和主子的孩子?又为何时隔三年再次出现打乱主子的生活?现在主子生死未卜,又为何要为其伤心?” “若是爱,当初又为何逃跑?为何要帮着温祁月逃跑?”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71节 “蒋娘子你这个人,可真是难懂得很。” 蒋南絮沉默不语,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或许知道,但是她不敢承认。 海棠眼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继续说下去,临走之前,扭头看了眼蒋南絮,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蠢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之后才追悔莫及,才懂得珍惜二字的含义,希望蒋娘子别是这种蠢人。” 走出几步后,海棠顿了顿,这种蠢人,她好像真见过一个。 不就是她家主子吗? 思及此,海棠脸色瞬间难看了一瞬。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 信阳城,信阳侯府。 夜色裹挟着冷风徐徐吹拂,越过精致的窗棂,扫过书房里的蜡烛,映照在中年男人愤怒的脸庞上。 “给我查!本侯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信阳侯周鸿津拿起桌面上摆放整齐的一本折子,狠狠扔掷在跪倒在地的心腹脸上。 “侯爷息怒,属下这就去查。” 然而还没等他起身,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紧随其后。 “父亲,不必查了。” 周鸿津正在气头上,刚想发作,但是一听这句话,硬生生把火气给压了下去,眉宇间取而代之的更多是猜忌和古怪。 这本折子半炷香之前出现在他的桌案之上,府内下人却无一人发现异常,这也就罢了,可里面的内容却叫他坐立难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只因其上列举的种种,足以颠覆他们整个信阳侯府的命运。 除了他和心腹,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可周沅白却说不用查了? 周沅白身披墨色披风,衣摆飘飞,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说出来的话也是格外冰冷:“这本折子是儿子让人写的。” “你?”周鸿津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这个儿子,掌心用力,几乎要将指骨捏个粉碎,好半晌,指着他怒骂道:“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上面的内容但凡泄露丝毫……” 周沅白神色不变,沉声打断:“儿子知道,所以才让父亲先过目一遍。” 闻言,周鸿津眉头皱得更紧,一时间竟辨别不了他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信阳侯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搜集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搜集的? 所幸,他的疑问没多久就得到了解答。 “儿子前段时间寄了一封书信回来,可惜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回信,让我这个做儿子的甚是难过,你们既然不答应,那么儿子就只能换种方式通知了。” 周鸿津瞳孔骤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怒目圆睁地骂道:“就为了那个女人?你拿这种东西来威胁整个侯府的安危?混账!你怕不是被迷了心窍!” “父亲,我只是想要迎娶我心爱的女人,让她和我们的儿子入族谱而已,这有何过分?” 儿子?他居然跟那个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有了孩子? 周鸿津扶住桌案,胸口一时间喘不过来气,难以相信他向来看重的二儿子,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他平日里离经叛道、冷情冷性也就罢了,可是涉及侯府,他居然也如此儿戏。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表示反抗? 冷静过后,周鸿津望向周沅白,咬牙道:“那个女人是谁?你要娶她,总得带回来让我和你母亲掌掌眼不是?” “婚礼那天,你们自然会知道她是谁。” 周沅白嗓音淡漠,已然不是在商量,而是如他所言是通知。 周鸿津眼神危险一眯,刚要开口教训,但他的怒气在他接下来的话中瞬间熄灭。 “太子表哥当天也会出席,还望父亲和母亲不要失了礼数。” 周鸿津的脸色巨变:“你说谁?” “父亲莫不是老糊涂了?这天下难道还有第一个太子不成?” “你!” 周鸿津简直要被这个逆子给气死,呼吸急促,但还没说上一句话,眼前之人便已经施礼告辞。 周沅白刚走出书房,身后就传来一阵重物扫地的声音。 周沅白脚步一顿,仅是停留两秒,就径直朝府外的方向走去。 至于母亲那边,自有父亲前去安抚。 信阳侯府东侧门,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影召挑开车帘,周沅白弯腰钻了进去,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男人立即就挣开了眼睛,轻笑道:“我隔这么远都能听到皇叔发怒的声音呢。” 周鸿津的书房离东侧门的距离足够远,压根就听不见,他这么说只是调侃罢了。 “表哥说笑了。”周沅白没什么表情地回复。 太子轻啧一声:“这么多年不见,你这脾气怎得还是这么臭?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周沅白毫不客气地反击:“表哥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太子瞧着他,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显出几分诡秘。 马车缓缓前行,寂静的夜里唯有车轮滚滚声。 太子撑着侧脸,目光落在车窗外闪过的街景,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信阳还真是个好地方,繁华程度不失京城呢。”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沅白便装作没有听见,神色淡淡,上位者多猜忌,这一点从刚见面时,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刺杀便能知道,可惜他的计划落了空。 缄默几秒,太子侧眸看向周沅白,对方的侧脸隐在黑暗之中,叫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你为何要将你辛辛苦苦建立的商会冠以他国之名?着实令本殿下不解。” 周沅白睫羽半垂,道:“随便取的。” “……” 太子沉默几息,忽地大声笑了起来,在黑夜之中格外刺耳。 “咱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有趣。” “嗯,一定。” 闻言,太子的眼底倏然闪过一丝幽光。 * 蒋南絮看着仍然在有条不紊装饰府宅的下人们,心情难掩复杂。 明日就是婚礼了,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见到周沅白。 她去找过海棠,也去了拍卖行找过宸风,可是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没人知道周沅白现在在哪儿,也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婚礼前夕,却没有新郎。 蒋南絮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就当她走神的时候,她听到昊林欢快的声音响起:“娘亲,海棠姐姐来送最后的婚服了。” 蒋南絮抬眼看过去,就瞧见牵着昊林进入院门的海棠,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装着大红色婚服托盘的侍女。 “昊林,你在院子里等一会儿,娘亲去换衣服。”蒋南絮支开昊林,便带着海棠进入了屋子,一关上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海棠摇了摇头:“没有。” 闻言,蒋南絮神色瞬间黯淡下去,这种时候她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海棠适时转移话题道:“请蒋娘子试试婚服合不合身,要是有穿着不舒服的地方,还能让绣娘改改。” 蒋南絮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跟着侍女去试婚服了。 婚服繁琐复杂,由十几名绣娘没日没夜地赶制,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穿戴也需得几个人帮忙,才能将婚服完美上身。 侍女看着眼前的美人,脸上闪过一抹惊艳,忍不住建议道:“蒋娘子,要不要把妆容也加上?” 虽然在她脸上什么样的妆容都会好看,但是嫁人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当然需要以最美的姿态来迎接。 要是妆容和婚服不适配,还能够做出调整。 其他几个侍女也忍不住附和道,蒋南絮听着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等到侍女们散开后,蒋南絮望着镜子中穿着大红婚服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愣神,不敢相信镜中人会是自己。 她不喜欢艳丽的颜色,记忆里第一次穿红色还是当年入侯府的时候,可那时她沉寂在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喜悦中,根本就没仔细看过自己的装扮。 何况那件婚服并不是正宗的大红,而是象征妾室的艳红色。 记忆流转,又想到了那日在侯府门前,周沅白坐在马上故意调戏她时的样子。 想着想着,蒋南絮忍不住笑了出来,可眼尾却有一抹湿意划过。 而就在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之前,镜中忽地倒映出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第91章 大婚 没有新郎的婚礼 蒋南絮呼吸一滞, 立马擦干眼泪转身去看,可原本还清晰的那道身影,在她转过身去看的时候, 那个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她明明看到了…… 她忍不住扭头再去看镜子, 里面亦是空无一人。 此时, 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她连忙去问对方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可是侍女却摇了摇头:“奴婢就在外面, 并未看到有人进出。” 接二连三的确认, 让蒋南絮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望着镜中的自己, 有些怅然若失地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侍女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忍不住开口关心道:“娘子怎么了?” “没什么,想来是有些累了。”蒋南絮摆了摆手, 调整好思绪,配合着侍女完成试妆。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 蒋南絮一身疲软, 和昊林一起用过晚饭, 哄着他睡下后, 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在侍女的安排下沐浴更衣,涂上润泽保湿的面脂, 清洁柔顺好秀发, 以便用最好的姿态迎接明日的大婚。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72节 蒋南絮很久没有让人近身伺候过了,大抵是什么都不用管,又实在累得很,她不禁昏昏欲睡起来, 可就算是睡也睡不了多久,过不了多久,又要起来折腾。 “娘子快睡吧,等到了时辰,奴婢会叫醒您的。” 听着侍女温柔的声音,蒋南絮轻轻嗯了声,便闭上眼睛,把小半张脸埋进了被褥里。 侍女见她睡了过去,把两边的幔帐从金钩上放了下来,旋即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卧室。 等候在外间的另一名侍女见她出来,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问道:“娘子睡下了?” 侍女点了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回道:“刚睡下。” 闻言,另一名侍女看了眼里间,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忍不住叹息道:“过不了几个时辰,婚礼就要开始了,但主子到现在都没个消息,这可如何是好?” “海棠主事不是说了吗,大婚照常进行,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听令行事就好,管那么多做什么?” “哎哟要是明日婚礼没有新郎,该如何收场……罢了罢了,你说的也对。” 两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黑夜之中传入耳中,直到一道微弱的关门声,彻底化为寂静。 蒋南絮把脸从被褥里露出来,葡萄般的眼睛在黑夜里也尤为明亮,但是却逐渐黯淡下去。 她翻了个身,把被子折到腰部,可心中那股翻涌的躁动仍然没有得到缓解。 或许是心中装着的事太多,这个夜晚过得比她想像中还要快,没多久,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在外间响起。 侍女们分工有序,仿佛演练过无数遍一般。 蒋南絮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任由她们在自己身上折腾,最后呈现在大家眼前的就是一个美若天仙的新娘。 “蒋娘子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喜娘忍不住夸赞道。 其余人纷纷附和。 蒋南絮脸颊浮现出两朵红晕,昨日见过一次,可今日再看,仍然会觉得不甚真实。 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头戴奢华的金冠玉钗,珠翠环绕,高贵娇艳,举手投足间,勾勒出玲珑巧致的身材,裙摆轻轻摇曳,如同步步生莲,美到令人窒息。 再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妆容白皙精致,黛眉轻扫,两颊微红,唇间点着绛红的胭脂,皓齿莹白,仿佛开得正茂盛的红牡丹,千娇百媚。 周围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像是要挥散新郎还没有消息的阴霾,可不知怎么的,忽地全体噤了声。 蒋南絮整理着衣摆,疑惑地抬了下头,可这一看,却不禁愣在了当场。 镜子中骤然多出了一个高大的红色身影,蒋南絮怕自己像昨天一样只是眼花,不管周围人如何提醒她,她仍然不为所动,只痴痴地看着那人朝自己越走越近。 按理来说,大婚前,新郎和新娘理应不该见面的,喜娘本想要开口提醒,可是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随着众人一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可蒋南絮什么都听不见,脑中一片空白。 周沅白抬手揽住她的肩膀,身子贴向她,与镜中的她对视:“为何不转过头来?” 他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回荡,近在咫尺,却又那么地远。 蒋南絮眼眶一红,带着哭腔道:“我怕,我一转头,你又不见了。” “又?”周沅白敏锐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也注意到她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勾了勾唇道:“别哭,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闻言,蒋南絮先是一愣,旋即越想越气,纤长的睫毛上沾满雾气,眨巴两下,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 可她忍住了,她不能让这么多人的努力和付出付之东流。 蒋南絮哽咽着,再次开口:“你没死?” 周沅白失笑一声:“哪有新娘盼着新郎死的?” 说话间,他的手指划过她娇嫩白皙的脸庞,目光一眨不眨地在她身上游荡,惊艳有之,爱慕有之,晦涩有之,各种各样的情绪堆积在一起。 果真,先来这里是最正确的。 蒋南絮抓住他的袖口,这才敢转过头来看他,眼里溢满了对他的埋怨:“哪有新郎婚礼要开始了才出现的?” 也因为转过身,她这才看清了他的装扮。 周沅白一袭红袍,上面的花纹和做工与她身上的是一样的,只不过他的是男款,也没有她的繁杂丰富,头上的金冠也与她的相得益彰,无声地表明了他们是一对即将成婚的佳侣。 他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穿什么都风神俊朗,剑眉星目,五官棱角分明,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叫人高不可攀,可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又叫人轻易挪不开眼。 蒋南絮不禁想,大概是他身上这一袭红袍,才会衬得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他,如此平易近人吧。 周沅白被她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眼睛给惹得浑身燥热,喉结轻滚,大掌紧紧攥住她的腰肢,喃喃低语道:“抱歉夫人,这件事等大婚结束我再仔细与你解释,现在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蒋南絮听着他这声夫人,耳尖瞬间发烫,支支吾吾道:“为何来不及?明明还有一会儿……唔。” 她的疑惑尽数被面前之人吞进了肚子里,整个人融化进他突如其来的吻。 他吻得很霸道,很急切,仿佛一只上岸后迫切需要呼吸氧气的鱼儿,汲取着她嘴里的气息,不准她逃离分毫。 蒋南絮仰起头,修长细白的脖颈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柔软的唇瓣和他紧紧贴合在一起,主动迎合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渐渐的,她有些体力不支地向下滑去,但是他大掌轻轻一带,就把她牢牢摁在怀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放过了她,清冷的声音徐徐道:“我想,还是得留些时间给你补妆。” 周沅白黑眸暗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扫过她的唇瓣,恋恋不舍地清理着上面被他吃得差不多的口脂。 蒋南絮气喘吁吁地抓着他的手臂,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吐气如兰,听懂他意思后,脸颊颜色比嫁衣还要鲜艳。 周沅白俯首,再次亲了亲她的唇瓣,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哑声道:“待会儿见,我的新娘。” 蒋南絮深吸一口气,缓而慢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要问,但是如他所言,待会儿说也不急。 现在,什么都比不上这场婚礼重要。 * 北戎商会幕后掌权之人大婚,光是这个噱头就足够吸引各界名流前来观礼,更别提还有小道消息说信阳侯夫妇以及世子也会受邀参加。 宅院内外人影攒动,一个个脸上写满了兴奋和好奇,唯有主座上的信阳侯府众人脸色不佳。 北戎商会背后掌权之人,竟然是侯府二公子,说出去谁能相信? 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他们竟然也不知道。 周鸿津猛灌了一口酒,对着身边的苏扶锳低声骂道:“你养的好儿子。” 苏扶锳自打前段时间被自己的亲儿子拿着自己多年的把柄威胁了一通,就一直茶饭不思,觉也睡不好,精神状态已然濒临崩溃。 闻言脑子更是嗡嗡作痛,头一次怼了回去:“不也是侯爷的好儿子吗?” 此话一出,饭桌上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周玉珩和抱着孩子的魏诗妍对视一眼,谁都没想到在父亲面前向来温柔小意的母亲敢回嘴,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周鸿津也没料到,先是一愣,旋即就要发火。 而此时,主座上的另一个人不急不徐地开了口:“经年不见,皇叔皇嫂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真让人羡慕。” 周鸿津到嘴边的话当即咽了回去,扯了个笑容出来:“太子说笑了。” 太子撑着脸颊,神色没什么变化,仿佛刚才阴阳怪气的那个人不是他,过了会儿,他好心提醒道:“时辰要到了,皇叔皇嫂该上座了。” “多谢太子提醒。”周鸿津扫了眼四周投来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叫上苏扶锳,朝着大堂正前方的两把椅子走过去。 而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神色一个比一个震惊,不是,为什么信阳侯夫妇会坐在那个位置? 宴会厅里顿时炸开了锅,可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提出疑问,只敢你一言我一句地低声讨论着,然而这些细细密密的声音,均在厅内丝竹声的变化下停止。 每个人的眼睛,都被远处走来的那一对新人给吸引。 第92章 大结局 夫君,我只心悦你 满园皆安静, 唯有丝竹声在徐徐响起。 在众人的注目下,两个新人缓缓走过布满鲜花和红色绣球的小径,天空中不断飘荡着红色的花瓣, 梦幻而浪漫, 美得仿佛置身于仙境。 蒋南絮紧紧牵着手中红绸, 另一端则连接着周沅白, 这一认知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在看清新郎长相的瞬间,几乎所有受邀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戎商会的幕后掌权人竟然是信阳侯府的二公子! 这谁能想到? 难怪此刻坐在上首的人会是信阳侯夫妇,原来竟是他们亲儿子成亲! 不过婚礼为何不在信阳侯府举行?二公子为何要选择以这种方式揭露身份?又为何不以二公子的身份成亲?而是用北戎商会幕后掌权人的身份? 众人心中疑问重重, 可现下并没有能够解答他们的疑惑, 姑且只能强压下翻腾的情绪, 齐齐望向大厅中央的那对新人。 而除了新郎本人, 众人也很好奇新娘的身份和长相,能够拿下二公子这般的人物,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少人透过遮挡的团扇, 隐约看清了新娘的面貌。 而仅是一张侧脸,便已叫无数人心颤不已。 如此美人, 当真是配得上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 人间难得几回闻。 而此时坐于主座的周玉珩猛地站起身来, 脑子里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看向蒋南絮的眼睛里全是震惊和茫然。 而他旁边的魏诗妍也没好到哪里去,起初的好奇转变为难以置信, 抱着孩子的手差点就松开了, 瞪大眼睛看向红色团扇后的那张脸。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是长得像,还是…… 魏诗妍不敢细想下去,愣愣看着那两人按照流程拜天地,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眼周玉珩,果然,他与自己一样,皆是满脸的震惊。 本来兴致缺缺的太子,见到周玉珩和魏诗妍的反应,若有所思片刻,兴味地挑了下眉:“二公子成婚,你们当哥哥嫂嫂的,至于这么激动?” 太子的话唤回周玉珩的理智,先不说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蒋南絮,就算她是,如今这个情况,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周玉珩咬着牙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弟弟成婚,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心情比较激动。” 太子手指微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敲桌面,嗤笑道:“怎么一个个的,就只会说这么一句,本太子说的话就那么好笑?” “太子殿下说……”周玉珩额头青筋跳了跳,刚要换个说辞,目光却被大厅中央出现的那个小男孩给吸引住了。 那小脸蛋,那五官,简直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他上次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73节 也是他上次在这个宅院里无意中见到的那个。 原来上次,不是他看错了? 既然他出现在这,那么是不是说明新娘就是蒋南絮? 之前他在周沅白书房看到的那抹倩影,也是蒋南絮?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周玉珩握紧拳头,神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蒋南絮什么时候和周沅白混在一起的? 是她失踪之后,还是失踪之前? 这边,流程皆已走完,蒋南絮本来该被侍女搀扶着回房的,但是被周沅白拦下了:“稍等。” “昊林,去给爷爷奶奶敬茶。”等昊林走至跟前,周沅白推了推他的后背,随后眼神示意侍女端来一杯热茶。 昊林看着眼前初次见面,却脸色不佳的爷爷奶奶,以为他们是不喜欢自己,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和害怕,不由扭头看了眼周沅白。 周沅白接收到自家儿子的视线,黑眸轻轻一扫,不悦地看向周鸿津和苏扶锳。 而后者本来就因为发现新娘是蒋南絮,心情十分不美妙,此刻盯着昊林那张酷似周沅白,亦或者说周玉珩的小脸,心情更是复杂到了极点。 周沅白这混帐,居然娶了周玉珩之前的小妾? 这孩子也只有三岁,算算日子,分明就是周玉珩的! 还是说周沅白背着周玉珩,和他的小妾乱搞?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足够丢信阳侯府的脸,要是传出去,他们的老脸往哪儿搁? 一时间,周鸿津和苏扶锳都没有动作。 周沅白眸色渐深,沉声道:“父亲,母亲。”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语气里浓浓的警告,无异于是种变相的威胁。 苏扶锳在周鸿津的示意下,勉强勾了勾唇,对昊林说:“好孩子,快敬茶吧。” “去吧。”周沅白笑着说。 蒋南絮也对昊林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昊林这才鼓足勇气上去敬茶,甜甜软糯的嗓音叫人难以拒绝:“爷爷奶奶,请喝茶。” 二老喝完茶,周沅白便让侍女将蒋南絮和昊林母子送下去,他自己则掉头走向了主桌。 他刚坐下,一旁的周玉珩也顾不得太子还在场,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我的好弟弟,你不给个解释吗?” 周沅白抿了口杯中酒水,面不改色道:“什么解释?” 周玉珩气得捏紧了拳头,低吼道:“你明知故问!” “呵。”周沅白轻笑一声,听着他气急败坏的嗓音,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她从未真正属于过你,就连孩子也是我的,你还想问些什么?” “你!”周玉珩被他眼底的讥讽刺痛,厉声反驳道:“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那男孩不过三岁,再怎么着,也……” 可说着说着,他便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而周沅白接下来毫不避讳的话语,更是让他差点捏碎手中杯盏。 “兄长不在府里的那些日子,她大多时候都是与我度过的。” “周沅白,你这个畜生!你!”周玉珩神情凄然,头顶仿佛长了一片青青草原,怒不可遏地将手中杯盏砸向周沅白。 周沅白轻松躲过,没什么表情地淡淡道:“世子殿下身体抱恙,送他去偏房歇着吧。” 影召得令,不顾周玉珩的反抗,让人将其押送离席。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周玉珩一走,魏诗妍自然也待不下去了,咬着下唇施礼离开:“妾身身子不适,也一同退下了。” 周鸿津和苏扶锳待了没多久,也随便扯了个借口,一挥袖子离开了。 太子目送几人相继离开,似笑非笑,这兄弟俩方才说的话,信息量真大啊。 “你这是撬了你自家兄长的墙角?” 周沅白挑眉:“与表哥何干?” 太子一脸八卦:“实在是好奇得紧,问问又何妨?怎么,问不得?” “嗯。”周沅白垂眸,眼底情绪晦涩不清。 “你这是为了一个女人,和整个侯府反目成仇了啊?”太子啧了一声,似是替他不值。 周沅白语气已是极为不耐:“表哥的话,何时这么多了?” 闻言,太子难得真心笑了出来,指点道:“人有了弱点,可是容易被拿捏的。” 谁料周沅白却不领情:“我甘之如饴。” 太子一愣,嘴边笑意加深:“好好好,算本太子多嘴。” 周沅白饮完杯中的酒,凝了他一眼,“慢走,不送。”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蒋南絮心不在焉地看着桌面上侍女送来的吃食,浅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吃不下,心里五味杂陈。 侯府里每个人的反应她都看到了,她完全不敢想她走后,周沅白会面临什么样的场面。 肯定会很精彩。 她不禁叹了口气,实在是不明白周沅白为何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和他的家人闹翻,就只是为了娶她? 她也不明白侯府的人为什么会同意这门婚事,简直让她匪夷所思。 蒋南絮手撑在桌面,掌心托着下巴,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道染笑的低沉嗓音:“大喜之日,叹什么气?” 随着他的出现,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施礼声。 周沅白一挥手,侍女们陆陆续续出了门。 蒋南絮愣愣望着他,忽地想起了什么,伸手拿起一旁的团扇,想要把脸给重新遮起来,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什么礼仪都还没做呢。 周沅白像是看出了她的内心所想,抬手把她手里的团扇抢了过来,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不必去管那些俗礼。” 他扫了眼没怎么动的吃食,皱眉道:“不合口味?” 蒋南絮摇了摇头,她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瞧着他装满浓烈爱意的眸子,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周沅白牵住她的手,黑眸流转,浅浅勾了勾唇:“跟我出去一趟。” 蒋南絮眨了眨眼:“去哪儿?” 周沅白却卖了个关子:“去了你就知道了。” 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 前院宾客喧嚣,谁都不知道新郎和新娘竟然不见了。 蒋南絮与周沅白共乘一匹黑马,看着四周一闪而过的街景,水光涟漪的眸子里浮现出几分讶然。 这些天她就没出过宅院,竟不知何时青州城竟然换了一副面貌。 整座城都被红色笼罩,热闹喜庆的模样,比过年的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一身红衣,夺目耀眼,如同一对私奔的恋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马蹄声才彻底趋于平静。 傍晚的霞光照耀在临近的湖泊之上,波光粼粼,水鸟翩飞,四周高山环绕,漫山遍野的野花开得无比灿烂,放眼望去,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蒋南絮坐于马上,视线久久不能从眼前的美景上挪开,直至马下的周沅白朝她伸出了手,她才恍然回神,把手搭在他的掌心,借助他的力道下了马。 一下马,蒋南絮的眼睛就又被路边两排淡紫色的花牵制住了,紫色的花可不多见,这么漂亮的,更是少之又少,她从前并未见过。 “喜欢?”周沅白弯腰,将其中一朵摘了下来。 见他随手就把那朵花摘了下来,蒋南絮下意识开了口:“能随便摘吗?” 看上去像是专门种植的。 周沅白不以为意:“这整座山都是我的。” “……”蒋南絮沉默一会儿,方才接过他递来的花。 在他的带领下,两人穿过一大片紫色花丛,没多久抵达湖边小亭。 等候在此处许久的宸风,大咧咧笑道:“祝二位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说着,他又补充道:“那我就回去喝喜酒啦,嘿嘿。” 完事后,他就在周沅白的示意下离开了。 蒋南絮瞅了眼身边的周沅白,又扭头瞅了眼湖面上停泊的一艘小舟。 上面铺满了红色花瓣,小桌子上还拜了几样吃食和茶水,角落里还叠了一床喜被。 可谓是准备妥当。 “……” 其他的蒋南絮能理解,这床被子是干嘛的? 蒋南絮想到了什么,双颊浮现起两抹红晕,秀眉蹙了蹙:“我们晚上在这儿睡?” 周沅白闻言,额头青筋跳了跳,沉声说:“兴许是夜晚山里冷。” 说完,他看了眼她红透的耳尖,唇角扬起一抹痞气的笑:“你要是想,也可以在这睡。” “不必了。”蒋南絮忙不迭打断他的话,脸上的热度更深了些,岔开话题道:“我们去泛舟吧。” 说完,她率先抬步上了小舟,周沅白在原地站了几秒,随后跟了上去。 周沅白亲自掌舵,小舟缓缓向着湖中心飘去。 湖里倒映着天空,浅蓝与霞色交织,躺在小舟上,如同遨游在天际。 蒋南絮抬手遮了遮阳光,忍不住问起前段时间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消息全无。 周沅白闻言轻声解释:“被一个麻烦的人缠上了。” 美人她恃宠而娇 第74节 他说的话轻描淡写,但后来过去了很久,蒋南絮才明白他口中“麻烦”二字的真正含义。 他竟是将商会近一半的利益分割出去为代价,与太子周旋谈判,才最终换来了这场婚礼,信阳侯夫妇的闭嘴,以及商会的安稳无恙。 两人又聊了许多,在这样的气氛下,仿佛什么话都能够轻易地宣之于口。 周沅白把小舟停在湖中心,旋即朝蒋南絮招了招手,示意她躺在自己怀里,要比坚硬的船板舒服。 蒋南絮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起身,握住他递来的手,旋即倚靠在他结实宽厚的胸膛。 天色逐渐黯淡,湖面不知何时飘荡开一盏盏五颜六色的河灯,美得完全不真实。 听到他说以把柄威胁侯爷和侯夫人同意时,蒋南絮瞪大了眼睛,仰头看向他:“那是你的家人……你这么做值得吗?” 周沅白手指挑起她的秀发,在指尖把玩,不急不徐地反问道:“你和昊林也是我的家人,为何不值?” 蒋南絮长睫颤了颤,与男人目光交汇,心跳缓了一瞬,像是被人攥紧了,发痒发麻。 周沅白揽住她的腰肢,俯身吻上那两瓣樱唇,炙热呼吸打在她颊边:“不必替我担忧,我自有分寸。” “可是……” 她刚开口,余下的话又被他吞进了肚子里,他深邃目光望进她眼里,笑道:“今日你我大婚,全部心思都该放在我身上,别再提无关紧要的人了。” 夜幕下,他黑眸宛若星辰,映衬出她动情的模样。 蒋南絮娇娇软软地伏在他身上,纤白细指半推半就,由着他褪去她的腰带,露出半边香肩,莹白的肌肤在河灯的折射下若隐若现,玲珑剔透。 周沅白喉结滚动,耳际薄红,呼吸越来越粗重。 湖面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清冷中夹杂着无穷热烈。 小舟晃晃悠悠中,蒋南絮乌黑秀发洒落满肩,白皙单薄的脊背不断起伏,在光亮的照耀下泛着盈盈如玉的光泽。 美目流盼,双颊霞红,溢出口的嗓音极细又柔软,娇滴滴的,逼得周沅白浓眉紧蹙,动作愈发加重了两分。 他薄唇轻启,嗓音低沉沙哑:“夫人,乖,叫声夫君。” “……夫君。” 尾音颤颤,妩媚含情。 这一声过后,小舟晃悠得更厉害了。 吓得蒋南絮伸出手,试图去抓住什么来稳住身体,谁知握住的却是他的手。 他大掌修长宽厚,小心翼翼抚摸着她细腻的肌肤。 一路沿着纤细的手臂,摸索至优美的肩颈线条,随后再往下探索,指尖轻轻拂过漂亮的蝴蝶骨,顺着弧度流转在精致的腰窝之间,直至用力握住那纤细腰肢。 蒋南絮缓缓睁眼,入目便是他眼底浓郁的感情,她有些承受不住地咬住下唇。 不知折腾了多少次,周沅白忽地开了口,声音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等青州事了,我便带你回苏州,你既然喜欢那,往后便住在那。” 迷迷糊糊中,蒋南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周沅白克制住动作,从她的软绵中抬头,望着她迷离的双眼,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不喜欢?” 他的折腾轻了些,蒋南絮思绪回笼了少许,斟酌着开了口:“倒也不是,若是可以,我想四处都去逛逛。” 周沅白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停顿两秒,哑声问:“你想周游各地?” “嗯。”蒋南絮靠在他的颈边,轻轻点了点头。 她从小时候起就很喜欢游记之类的话本,看著书中描绘的大千世界,很是向往。 她本来便打算等昊林再大一点,生活稳定下来,攒点银子就去试一试的。 她那时想的是经常变换生活地点,更加方便她藏起来,不被他找到。 然而谁知道第三年就被他找到了,如今成了婚,愈发跑不掉了,这个计划就只能在他的陪伴下实施了。 有他在,想来资金是不成问题的。 蒋南絮徐徐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周沅白忍不住张嘴咬住她的脖颈,闷声道:“只图我的银子?图一下我这个人不行?” 他咬得不重,像是挠痒痒,蒋南絮佯装犹豫,好半晌才勉勉强强地说:“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就浅浅图一下好了,唔,你别突然用力撞……嘶。” 蒋南絮抓住他的胳膊,指尖都快要陷进他的肉里,偏生他还不知道收敛,报复似地狠狠折磨着她。 “舟翻了怎么办?”她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 周沅白不以为意,继续我行我素:“翻了就翻了。” “混蛋!呃,轻点儿。” “别,停下,我错了……” “不要,我不说,我不……” “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蒋南絮支支吾吾:“……夫君,我心悦你。” 在他灼热的目光里,她红着脸补充:“只心悦你。” “夫人,我也心悦你。” “……” 可惜周游各地这个计划,在他们抵达苏州后的第一年,就被迫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