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意》
第1章
[现代情感] 《甜意》作者:金岫【完结】
简介:
◇温柔x痴情|破镜重圆|双向救赎|高傲者深情|感情拉扯
梁柯也一度被视为传奇,他是少年成名的乐队主唱,也是家世显赫的贵公子。
众人都当他高不可攀,实际上,与秦咿第一次碰面,他就多了些心思。
碎光稠浓的夜,梁柯也在她耳边低语——
“秦咿,你相信么,互相听过心跳的人,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们在一起过,梁柯也将秦咿捧在手心,谁也没想到,分开时两人会闹得那样惨烈。
梁柯也掐着秦咿的下巴低头吻过来,逼问她是否爱过他。秦咿藏起情绪,狠狠咬住梁柯也的肩膀,以此当做回答。
刺痛尖锐袭来,梁柯也眼眸红透,“秦咿,我赢不了你。”
“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路,永远不要再见面!”
感情纠结缠绕,剪不断,再重逢,秦咿是风头极盛的美人艺术家,也是乐队中的神秘鼓手。夜场光线晦涩,而她掌控舞台的样子光芒万丈。
角落里,年轻男人穿黑衣,身份神秘,气质沉冷。
有人玩笑,“这小姑娘的舞台风格跟你也太像了,你教过她?”
梁柯也没做声,将手上的烟沉入酒杯熄灭。
欢呼与喝彩都在他脚下,他眼中却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很久后的某天,秦咿无意中发现梁柯也写过的备忘录。
【她喜欢有芋泥的黑糖牛乳茶】
【接吻之后,一起听的第一首歌:《三吋日光》】
【她说,烟花留给别人去看,你只看我的眼睛,好不好?】
【成为更好的梁柯也,回到她身边。】
……
怎么会有爱而不自知这回事呢,梁柯也一直都知道,他爱的人叫秦咿。
“疯魔一时,是我罪名。”
秦咿x梁柯也
月亮坠落一千次,有情人再重逢。
1.sc,he,双初恋,校园到都市,双向心动,非强取豪夺非娱乐圈文。
2.男主是独立音乐人,非偶像爱豆,不涉及偶像失格,女主不是男主粉丝。
3.“疯魔”那句是歌词,“月亮坠落一千次”源自网络,侵删致歉。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主角视角秦咿梁柯也
其它:谢如潇,方恕则
一句话简介:温柔x野痞|双向救赎
立意:好好工作,开心生活
第1章 chapter 01
怎么回事呢——
明明只是多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手心里却泛起潮热的湿。
-
秦咿和梁柯也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发生在高考结束之后。
七月过半,竺州市难得少雨,天色晴朗,竺州美院的录取通也在此时抵达,送到了秦咿手里。
薄薄一张通知书,一本颇具质感的入学手册,这两样东西,让秦咿应聘成功,得到了一份收益可观的暑期兼职。
做兼职的地方是家私人画廊,占地近千平方米,根据合同,秦咿主要负责艺术品的讲解与售卖。正式入职后,她接触的第一份工作却有些特殊。
小提琴独奏音乐会。
一场在画廊举办的音乐会。
租下画廊的人姓林,演奏者是这位林姓商人的小女儿叫林卿阅。为保护隐私,现场并不对外开放,只邀请了部分亲友前来观礼。
秦咿与林卿阅年龄相仿,独奏会正式举行这天,被借去给林卿阅当助理。休息室在走廊尽头,她敲门进去时,林卿阅正举着手机给一只布偶猫拍照。
小猫是林卿阅的宠物,养了近八年,走到哪都带着。两个妆造师围在她身侧,一个帮她弄头发,另一个帮她调整衣服的细节。秦咿穿高跟鞋,脚步略重,林卿阅循声看过来,气氛莫名静了瞬。
林卿阅不是第一次见秦咿,对她并不陌生,只不过,之前的几次见面秦咿都是t恤半裙,满身学生气。今天,为了配合氛围,画廊的美女老板借了条礼服式的小裙子给秦咿。
裙子是浅色的,质感软薄,肩带处嵌着颗粒细小的水晶。秦咿偏瘦,俏生生地站在那儿,腕上的手环和耳垂处的耳饰碎光流动。
林卿阅突然想起,她父亲收藏的瓷器里有个种类叫“鹅绒白”,秦咿这样子,倒像是镀了满身的“鹅绒白”。
猫咪在这时咬了下林卿阅的手指,她回过神,微微笑着:“这条裙子有些压秦小姐的肤色,看着没精神,你另换一条吧。”
秦咿怔了怔,“我没准备其他的……”
话没说完,林卿阅已经移开视线,对妆造师说:“从我的衣服里找一套,借给秦小姐。”
客用休息室没有隔间,秦咿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换衣,去别处找了个地方。借来的衣服装在袋子里,她打开看了眼,是条连身裙,牌子并不小众,但是,设计相对低调。
秦咿将衣服换了,首饰也全部摘下,收拾妥当再回到休息室外,正要敲门,听见里头漏出几声话音。
“她是不是看过礼宾名单,知道梁家的人要来?心思不错,手段嫩点,我一眼就看穿了!”
林卿阅的声音,带着股傲慢而戏谑的劲儿。
“听我爸爸说,画廊老板能有今天的身价全靠抱大腿,这间店就是她前任金主送的‘分手礼’。物以类聚,在她手底下讨饭吃的人,也不会什么省心的角色。”
“现在的年轻小姑娘的确了不得,”妆造师附和了句,“各个心思活络,很懂抓机会。”
“梁家名气大,竺州谁不认识,”另一个人说,“树大难免招风……”
“算了算了,不提她。”林卿阅打断那些议论,“你们帮我补一下眼妆,睫毛这里,梁家那位小少爷真难请,我好不容易才请到那位……”
后面声音变低,听不清了。
门外,秦咿的手机震了下,同事发来消息问秦咿能不能帮忙买几卷胶带,他这边杂事太多,实在走不开。
秦咿眨了下眼睛,回复:【好。】
-
外头太阳大,晒得路面发烫,秦咿顶着高温跑了趟便利店。她将买来的东西送到男同事那儿,同事很感激,给了她一瓶没开封的纯净水。秦咿正觉得喉咙发干,拧开喝了口。
小姑娘模样秀气,随便做点什么都能招惹视线,男同事的目光停在她身上,搭话道:“上午见你的时候,你穿的好像不是这身衣服,怎么换了?”
秦咿神色平静,回了句:“不小心弄脏了。”
一面说话,她一面将瓶盖扣上,旋转拧紧。
盖子是白的,秦咿的手指同样白皙,指甲上涂着带细闪的冰透色。
男同事多看了秦咿几眼,觉得眼睛闻到了香气,这人年近而立,见秦咿长得好看,年纪又小,据说才刚迈出高中校门,暗戳戳地起了些心思。
他话音一转:“这么小就出来打工,很辛苦吧?入了社会,最好尽快找个男朋友,年龄大一点的那种,既能照顾你,还保护你。身边有依靠,心里才不慌。”
秦咿不做声。
同事又说:“对了,下周有个电影首映礼,大投资,全明星阵容,朋友送了我两张入场券,要不要一起去看?我刚提了辆车,可以载你……”
第2章
不等他说完,秦咿打断:“两卷透明胶一共十三块五,你微信转我吧。走报销的话,我可以给你付款明细的截图。”
同事微微一愣,点头说好,还有点不死心,“那首映礼……”
秦咿索性把话挑明:“多谢你的美意,近期我比较忙,没空看电影,也没兴趣找依靠。”
同事碰了个钉子,讪笑了下。
-
秦咿本不想再去见林卿阅,偏偏妆造师找不到东西又来问,她只得回去。
再次迈进休息室,秦咿觉察到屋子里多了个人,不等她分神细看,就听林卿阅说:“你不要小看我,将来我一定能有名的音乐厅办独奏会,到时候你来做我的演出嘉宾好不好?”
语气有点软,少了股傲慢劲儿。
两个妆造师神色暧昧地对视了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着什么。
秦咿勉强辨认了下。
liang——
梁?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男人的声音,有些突兀地撞进秦咿耳朵里——
“我没兴趣给人做嘉宾,你水平也不够,跟不上我。”
挺狂的一句话,偏偏说话的人生了副好嗓子,音质清寒,似荻花卧霜。两相对冲之下,显出一种特别带劲儿的高傲感。
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了。
气氛尴尬。
林卿阅面子挂不住,抱怨了句:“你别瞧不起人啊,你考得上竺音,我也考得上,谁也没比谁差多少,将来,说不定我会比你更有名!”
姓梁,名气大。
在竺州音乐学院读书,练过琴。
秦咿心口突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
墙边摆了组浅灰色的单人沙发,年轻男人带着耳机坐在那儿,微微低头,看不清五官,但腿很长,身形是少见的优越,一身漠然又勾人的劲儿。
秦咿六岁开始接触绘画,基本功扎实,她喜欢速写,抓形和线条尤其厉害。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一副适合入画的骨相,侧脸、脖颈、喉结,缓慢敲击座椅扶手的手指,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让她想要画下来。
就在这时,年轻男人察觉到什么,侧头朝她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直接碰上,阳光穿过玻璃投下一片晃眼的白,本该是燥热的,秦咿却像是遇见风雪,周身血液几近凉透,一种躲无可躲的荒谬的宿命感洞穿肺腑。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她一眼就认得出——
“梁柯也,”林卿阅叫他一声,“跟你说话呢,你又不理我!”
梁柯也收回落在秦咿那儿的目光,没什么情绪,“以后的事以后再讲,独奏会快开始了,你先好好准备,我就不打扰了。”
休息室面积不大,梁柯也想出去,秦咿身侧那块儿是他的必经路。
林卿阅试图挽留,碎碎地说着什么,秦咿一个字都没听见。她好像困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眼前闪过几帧碎片,关于从前,关于过往,关于……
脚步渐渐走近,不过咫尺。
趴在沙发上睡觉的布偶猫突然窜起来,踩着茶几往高处的架子上跳,蓬松的大尾巴刚好扫到桌角的冷饮杯。
杯子倒下,咖啡裹着冰块倾洒出来,秦咿离得近,她怕弄脏身上这套借来的衣服,躲避得有些急,重心不稳时她余光里出现一截黑色的衣摆。
他在她身后,似乎想帮她,扶她的背,或者,握她的手腕。
秦咿心底一惊,不受控制地将他推开,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复杂慌乱——
“别碰我!”
别碰她,离她远一点。
她见过梁柯也,两年前就见过,但是,梁柯也从未见过她。
他不认得她,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会明白她心里那些翻涌的情绪。
真不公平啊。
第2章 chapter 02
受秦咿影响,梁柯也往后退了步,不留神撞到衣帽架。
衣帽架是临时搬来的简易款,不吃劲儿,受力后直接歪倒,向外延伸的金属杆又刮到其他东西,摔的摔,碎的碎,休息室顿时乱作一团。
梁柯也的手被衣帽架的边角划了下,破了皮,有的地方微微渗血。梁柯也看了眼伤口,又抬眸朝秦咿看去,他眸光很深,又清又冷,叫人无端生出几分畏惧。
林卿阅最先回神,拿着纸巾要帮梁柯也擦伤口,梁柯微微侧身,没叫她碰到。
手上落了空,林卿阅心头一梗,语气很冲地对秦咿说:“你凭什么推人?他都受伤了!”
秦咿深呼吸了记,“是我反应过激,医药费我会赔的。”
林卿阅冷笑:“你拿什么赔?那点儿兼职工资吗?血汗钱啊,我嫌烫手!”
不加掩饰的轻怠。
这态度,叫秦咿想起另一个人,也姓梁,是梁柯也的……
想到那个人,秦咿心里情绪更重,有些压不住。她衣服没脏,但鞋子和脚踝被咖啡淋到,还有一盒修容粉打翻在她脚上,湿的干的混在一起,有些狼狈。
于是她开口:“我的错我会认,你的猫打翻杯子弄湿我的鞋,你也要赔钱给我。”
林卿阅顿了下,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我的鞋被弄成这样,手洗很难洗干净,”秦咿看着她,“送去洗护中心大概要二十块,你微信转我吧。”
妆造师忍不住开口:“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就二十块钱……”
话没说完,另一道声音响起,盖过了妆造师——
“我不需要你赔医药费。”
嗓音略低,显出几分寡淡,但气场很足,糟乱的场面瞬间被压住,安静下来。
不知从哪涌来一阵风,吹着梁柯也的衣摆,也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他单手取下耳机,动作间衣袖下滑,露出套在食指和中指上的戒指。
秦咿注意到,这人的手指非常好看,细且长,肤色冷白,被指根处的银色素圈一衬,简直成了艺术品。
在秦咿看向梁柯也的时候,梁柯也也在看她,他目光由上自下,停在她脸上。
“和赔偿相比,”梁柯也说,“我更喜欢看人鞠躬道歉说‘对不起,请原谅’。”
秦咿脑袋里嗡的一下。
林卿阅以为梁柯也是帮她撑腰,立即说:“你害人受伤,鞠个躬道个歉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秦咿知道,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但是,给梁柯也道歉,意味着给梁家的人道歉。
她可以赔钱,赔多少都行,要她向梁家低头,她做不到。
沉默几秒,秦咿转身走到角落,从摔得乱七八糟的那堆东西里捡起一块扩香石。
扩香石是用瓷粉石膏做的,拳头大小,雕刻成罗马柱的样式,握在手里分量不轻。
秦咿将塞给梁柯也,她看着他,“口头道歉没意思,还是以牙还牙吧——我推了你,害你受伤,你砸回来,我们就此扯平。”
林卿阅一愣,两个妆造师也愣了,面面相觑。
梁柯也眯起眼睛,“宁可挨打也不道歉,什么破习惯,你哪块骨头比别人硬?”
秦咿同他对视着,缓缓说:“我身上的骨头,每一块都很硬。”
梁柯也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声,带了些讽刺的意味,“你叫什么名字?”
第3章
秦咿想,这真是个奇妙的情形,她早就记住了梁柯也,印象深刻。对梁柯也来说,她却是陌生的,陌生到连名字都没听过。
她压住心那些情绪,报上姓名。
梁柯也听了,也记下来,又说:“打女孩是件特别下作的事儿,你料定我不会动手,所以才敢挑衅我,对不对?”
秦咿眼型偏圆,双眼皮线条清晰,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会显得有些倔,她摇头,语气很淡,“我从不高估陌生人的品行。”
这话不算客气,细品起来还带了点讥讽。
梁柯也目光沉下去,他朝秦咿靠近一步,声音压低,“没错,我的品行的确经不得高估,甚至算得上烂。无缘无故招惹一个烂人,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明白吗?”
距离改变,梁柯也身上的气息弥漫过来,秦咿被迫通过另一种形式感受到他——他应该很少抽烟,没什么烟草味,发丝和皮肤都很干净。
这种入侵式的气息交换让秦咿很不自在,她正要偏头躲开,敲门声响了,策划人隔着门板提醒林卿阅,独奏会即将开始,要她提前去候场。
林卿阅一直盯着秦咿和梁柯也,反应有些慢,隔了一会儿才出声应下。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梁柯也和秦咿之间有些奇怪,表面剑拔弩张,内里好像又存在某种微妙的暗流。林卿阅不喜欢这种气氛,她想抓住梁柯也的衣袖,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就在那一瞬,梁柯也突然发力。
他抬手猛地一扬,扩香石裹着橙花精油的味道快速飞出去,强劲的力道激荡起微弱的风,刀刃一般割裂空气。
林卿阅心里一惊,眼睛睁大,两个妆造师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扩香石越过秦咿的肩膀,沿着抛物线重重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嘭”的一下,石头彻底摔碎,粉末飞扬起来,犹如暴雪压境。
整个过程很短暂,也很激烈,梁柯也看着凶悍,实际上他控制了角度,并没伤到秦咿,更像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秦咿则一动不动,她稳稳地站着,不躲不闪,也没有不安和慌乱,始终保持着与梁柯也对视的状态。
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暖洋洋的,扩香石扬起的粉末仍在飘荡。梁柯也和秦咿看着彼此,看了很久,像是在用眼神较量,又像是某种纠缠,绵绵无尽。
时间似乎凝固了,所有画面都是每秒四十八幅的慢镜头。
房间里鸦雀无声,林卿阅脸都白了,她觉得梁柯也像个疯子,慢慢往后退了步。
秦咿眼神中看不出太多情绪,问他:“现在我们扯平了吗?”
梁柯也没说话,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背对着房间里的人叫了声林卿阅的名字。
林卿阅吓了一跳,有点哆嗦。
梁柯也说:“把二十块转给她,别赖账。”
妆造师连忙拿出手机,点开扫码功能,“我来转我来转。”
转账收款的功夫,秦咿余光看到,梁柯也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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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柯也走后,独奏会正式开始,画廊老板大概知道了什么,找了个借口让秦咿提前下班,避免与林卿阅再碰面。
回家后,秦咿用手机软件找了家好评率最高的干洗店,把弄脏的鞋子和林卿阅借她的那条连衣裙一并送了过去。
干洗店提供跑腿服务,衣物洗干净后可以送件上门。秦咿找到独奏会策划人的微信,简单说了下情况,问对方能不能把林卿阅的地址给她。
策划是林家带来的人,没过一会儿就回了消息,很直白地说地址是个人隐私,不能告诉秦咿,裙子也不用她还。
那股傲慢劲儿,和林卿阅、和记忆中另一个姓梁的人,一脉相承。
干洗店的前台是个小姑娘,她见秦咿神色不佳,试探着问:“衣服还洗吗?”
秦咿点头,“洗的。”
付了钱,从干洗店出来,秦咿又去买了些画具。拎着购物袋往公交站走时,她路过一家甜品屋,橱窗内灯火通明,像个亮晶晶的玻璃盒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香味。
秦咿脚步顿了顿。
她记得有一个人爱吃甜的,一度到了嗜糖如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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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咿没去画廊,她早早出门,冒雨转了三班公交,才抵达目的地。
天气实在糟糕,雨水重重地拍打伞面,响声凌乱。石墙电网高高耸立,像一只体型巨大的海妖,秦咿抬头看了眼,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吹得皮肤一片冰凉。
手机在这时响了下,是朋友塔塔,她问秦咿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火锅。
秦咿输入几个字:【我在襄城区。】
秦咿家里的情况,塔塔知道一点,一听就懂了,笨拙地试图安慰她:【宝宝,你不要难过。】
秦咿:【没事的。】
她已经半年多没来过襄城区,早就没有那么多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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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城监狱的探监室还算宽敞,一扇扇玻璃,几把旧椅子,痕迹斑驳。
秦咿等了会儿,有人走进来,高大的影子砸在她面前,仿佛带着某种声响。秦咿抬眸看过去,尽管早有准备,她还是愣了下,不自觉地叫出他的名字——
“谢如潇。”
大半年没见,谢如潇有了些变化,他瘦了,高了一点,短发刺黑,看上去质感坚硬。雨天光线浑浊,他浸在里头,又穿了身囚服,却丝毫不显狼狈,整个人介于少年傲骨和成熟深邃之间,气质清隽。
见秦咿一直盯着他,谢如潇挑了挑眉,对她笑了下,笑得有点痞。
真帅啊。
这么好看的男生,年轻又耀眼,却被困在铁窗内,不得解脱,遑论救赎。
第3章 chapter 03
秦咿和谢如潇的关系有些特殊。
十多年前,竺州市化工厂发生过一起爆燃事故,造成三死一伤,直接经济损失过亿,秦咿的父母都是事故中的遇难者。
作为家属,秦咿得到了一笔赔偿,之后,她和年迈的外婆一起生活。仅过了半年,外婆在睡梦里无疾而终,小小的女孩再度失去依靠。
外婆的葬礼是远房亲戚帮忙筹备的,整个过程冷冷清清,来吊唁的人不多,其中有一个叫方瀛的女人。方瀛是外婆的干女儿,也是秦咿妈妈的闺蜜,两家常有走动,关系很好。
方瀛长得很美,性格也温柔,她生过一个儿子,但终生未婚,外婆过世后,方瀛收养了秦咿,后来,方瀛又收养了被家人抛弃的谢如潇,将两个捡来的孩子视如己出。
秦咿和谢如潇,两个毫无血缘的人,在方瀛的牵引下住进同一栋房子,共同生活了近十年。他们非亲非友,也不以兄妹相称,又比寻常的亲友羁绊更深,彼此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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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监室里,谢如潇在玻璃墙后坐下,他坐姿有些颓,囚服松垮垮地堆在腰腹那儿,却不难看,气质清隽。
秦咿看着他,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别驼背,脊椎会变形。”
从小到大,秦咿总是对他说同样的话,要他别驼背,要他别胡闹,也别跟人打架。
他明明比她大,大了三岁呢,小姑娘却一直管着他。谢如潇也任由秦咿管着,他心甘情愿,他甘之如饴。
第4章
当现实过于冰冷的时候,是不该提起过去的,那会让人失去勇气,甚至伤筋动骨。
秦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懊恼,眼眸垂了下去。她不知道,隔着玻璃,谢如潇一直在看她,目光深邃而克制,因为克制得太狠,他甚至有些咳嗽。
时间缓缓流逝,谢如潇不喜欢这种沉默的气氛,他低笑了声,故意说:“你好像生活委员,整天盯着我检查仪容仪表。”
秦咿也笑了,她打起精神,“后天是你生日,我给你带了蜂蜜蛋糕,还有奶油司康和巧克力甜甜圈,都是你爱吃……”
“以后别再给我带东西,”谢如潇打断她,声音淡淡的,“也别来看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秦咿咬住嘴唇,心里像是被某种柔软又坚硬的东西撞了下,滋味复杂。
谢如潇继续说:“之前你写信给我,说收到了竺州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恭喜你。竺美是国内最好的艺术院校,机会难得,一定要好好读书。”
秦咿没说话,手指抠着桌面上的划痕。
谢如潇长久地看着她,“年满十八周岁以前,我们需要监护人,不得不住在一起。现在我长大了,你也是,既然已经独立,也就不必再有牵扯——”
一瞬的停顿后,他轻轻说:“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有个在坐牢的亲属,并不是件体面事,一旦秦咿以艺术家的身份走到高处,她的竞争对手很可能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这会成为她的限制,也会成为她摆脱不掉的阴影。
不要为了我而背负愧疚,也别让我成为你的污点——
这句话在谢如潇舌尖滚过一遭,被他咽了回去,刺得喉咙一阵涩痛。
秦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懂了。”
她始终垂着视线,薄薄的光落在她脸上,像镀了釉的白瓷。几缕发丝垂下来,被风吹着,拂过嘴唇,秦咿抬手拨了下,动作很轻,整座探监室好像因她而有了香气。
谢如潇再也说不出更重更狠的话了。
他舍不得。
又过了会儿,秦咿想到什么,“你有没有听过‘梁柯也’这个名字?他是梁慕织和尤峥的……”
谢如潇怔了下,接着神情变得格外严肃,沉声说:“事情已经结束了,秦咿,两年前就结束了。不要再多想,更不要去招惹梁家,你手上没有任何筹码,也没人能保护你了。”
秦咿咬了咬唇,神色看上去有些倔,她眼前闪过几帧画面,都是关于梁柯也——
他坐着,姿态散漫,他挑眉,神色讥讽。他嘲笑她骨头硬,傲慢得好像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秦咿喉咙发涩,她吞咽了下,“方瀛阿姨那么好……她明明是好人,却被尤峥欺负,被梁慕织欺负。他们都欺负她,凭什么啊……”
凭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谢如潇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忧虑。
他一直都知道,秦咿看着柔软,其实性格很倔,甚至算得上刚硬。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小小年纪,又没有父母,谁来保护她?
遇到了困难了怎么办,有人刁难她,又该怎么办……
探视只有半小时,时间快到了,谢如潇说:“我在外面有几个朋友,你都见过。联系方式写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上,在我房间的抽屉里,万一遇到麻烦,你可以找他们帮忙。”
不等秦咿回答,抢在通话器被切断信号之前,他说出最后一句——
“好好生活吧,别再来看我。”
音落,谢如潇站了起来,他将要被带走,继续服刑。
秦咿觉得难受,她也站起来,手心贴在隔断的玻璃上,用目光追逐他的身影。
谢如潇看上去懒散,其实仪态很好,腰背线条流畅。他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慢下来,回头朝秦咿望了眼。
秦咿的目光直接与他撞上。
她看见谢如潇抬起手,右手食指在太阳穴那儿轻轻点了下,而后手腕翻转,手背朝外,做了几个小动作。
手语。
谢如潇的爷爷是聋哑人,被方瀛收养之前,他一直跟着爷爷生活,手语练得很熟。认识秦咿后,他教过秦咿一些简单的句子。
雨似乎已经停了,光线与雾气交织,明明暗暗。谢如潇站在一扇玻璃窗前,站在流水般的光影里,淡淡笑着,年轻而英俊,甚至透出几分优雅。
他看着秦咿的眼睛,又做了个几个动作——右手食指先指向天空,然后手心朝外绕两圈,再竖起大拇指,接着是……
秦咿看懂了。
他对她说:“明天会是好天气。”
监狱外好像起风了,荒草和树叶都被吹卷起来,遮挡天空。
秦咿却渐渐平静,不再难过。
明天一定会是好天气,会有温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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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林卿阅闹翻,得罪客户,秦咿原以为她会被画廊解雇,工资都未必能拿到,没想到老板居然将她留了下来。
八月是个好月份,各类艺术展层出不穷。秦咿兼职的马布尔画廊(marble gallery)签下了一位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要办个展,小团队迅速进入忙碌状态。
天气热,午休时秦咿没去吃饭,躲在空调房里吹冷气。宣传总监手底下有个叫彦小文的姑娘,主动跟秦咿搭话,问她要不要喝奶茶。
秦咿点点头,说:“一起去买吧。”
奶茶店在街尾,挨着一圈商务楼,排队取餐的人很多。秦咿抬头看菜单,旁边有几个女孩子边玩手机边聊天——
“最近,你们有没有刷到过一个帅哥,好像是地下乐队的主唱,偶尔参加音乐节什么的。大数据知道我迷他,推了好多live视频,最高的一条点赞量有上千万,帅死了!”
“是不是叫梁柯也,‘南柯一梦’的‘柯’?上过热搜榜?我看到过!确实帅,身材也好,我闺蜜超喜欢他,搞了一堆壁纸背景图,天天换着用。”
“你看,这是帅哥本人的微博,互动量特别高,我追的小爱豆,出道两年了还赶不上他一半,数据人原地哭死。”
“链接给我,我关注一下。”
……
彦小文也听见那些议论,她有点好奇,拿出手机正要搜名字,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人是彦小文的顶头上司,她不敢怠慢,耐着性子足足磨了十多分钟,通话挂断人都磨晕了,早就忘了什么帅哥什么热榜。
聊天的几个女生已经走了,彦小文抓抓头发,“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秦咿笑了下,没作声。
-
晚上六点,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秦咿准备下班。外面云层有些厚,半阴不晴的,彦小文问秦咿怎么回去,她开了车,可以载秦咿一程。
秦咿拒绝了,她说:“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坐公交就可以。”
之前约秦咿看首映礼那个男同事听见两人的对话,要笑不笑地插了句:“大美女就是高冷,顺风车都不搭。”
秦咿没理他,推门走了。
晚高峰尚未开始,路况还算畅通,公交车很快进站。秦咿走上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耳机里播放着练习听力的英语新闻。
第5章
车子走走停停,秦咿有点犯困,快睡着的时候,朋友塔塔发来条链接,说是刷到个超级大帅哥,养眼得很,要秦咿一起看。秦咿脑子不清醒,她没多想,随手点开。
链接来自微博,是某场演出的现场录屏,转发和评论量都高得惊人。文案部分带了话题,秦咿看见那些蓝色的字迹——
#西南音乐节#、#梁柯也#。
视频里,天色已经黑透,虽然是露天场地,但几乎看不到星星。舞台下,观众多得数不清,挥舞着荧光棒疯狂尖叫,声音实在太乱,秦咿完全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喊什么。
几秒钟后,爆闪灯和火焰光效同时亮起,舞台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一个漂亮的暗红色logo,于此同时,一道声音,压过所有喧嚣,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
“hi,好久不见。”
音质清寒,似荻花卧霜。
满场尖叫。
秦咿的身子麻了下。
这个声音——
她认得。
气氛愈发热烈,数不清的手机镜头齐齐对准舞台。
舞台上,梁柯也黑t长裤,简单干净。他单手扶着立式麦克风,迎着众人的呼喊微微抬眸,导播的镜头立即推进,大屏幕呈现出他此刻的摸样——
五官立体感很重,轮廓鲜明,鼻梁的线条尤为好看,眼珠黑沉如玉,清清冷冷。不必做任何奇特或夸张的装饰,他单是站在这儿,就足够耀眼。
粉丝高举双手,呼喊尖叫,荧光棒汇聚成暴雨中的海浪。
梁柯也居高临下,满身藏不住的傲劲儿,开口时,清越的嗓音压过一切——
“还记得坏藤乐队吗?”
音落,鼓点声骤起,吉他和键盘马力全开,强劲的节奏紧缚呼吸。光效与伴奏紧密配合,一束束雪亮的光线,摇摆着,漫射着,遍布全场。
所有人都在燃烧,观众、乐手,心跳怦怦作响,血脉偾张。
梁柯也偏了偏头,面对着狂潮般的尖叫声,他五指穿过发根,将碎发全部推上去,露出额头,也露出饱含力量的眼神。
狼一样的眼神。
他唱出第一句歌词。
秦咿愣了下。
仅仅是第一句,就抓住了她的耳朵,也抓住了台下听众的耳朵。
密密麻麻的鼓点,不断震撼、冲击,然后是吉他和贝斯,梁柯也的嗓音融入其中,又压过所有,覆盖全场。
歌词一句跟着一句,被唱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梁柯也身上,无法移开。他引导一切,节奏、旋律、呼吸,甚至心跳,也主宰一切,是烈度的核心。
梁柯也唱的歌原版是首德语民谣,坏藤乐队重新编曲后加入摇滚元素,以及二胡和笛子的伴奏,整体变得更激进也更暴烈,冲劲儿十足。
演唱进行到后半段,节奏与情绪都拉紧的那一瞬,所有声音忽然消失,灯光和屏幕也一并熄灭。
这一招来得突然,观众毫无准备,全部愣住。
紧接着,众人耳边出现某种弦乐声,空灵悠扬,由慢转快。
前排的观众最先反应过来,短暂的怔愣后,尖叫声再度高涨,比之前更加热烈——
舞台上,重新亮起的光柱里,有一个拿着小提琴的梁柯也。
身形瘦高的年轻男人,腿很直,腰背笔挺,他一手持弓,手指根根修长,侧头压住腮托时脖颈上能看到筋脉起伏的痕迹。
小提琴的琴音取代了歌声,荡濯全场,踩着小提琴的节奏,鼓点重新回归,吉他高亢融入,贝斯、键盘、手风琴……
节奏越来越快,快得让人惊叹,梁柯也却丝毫不乱。他微微蹙眉,全身心地沉浸,一手揉弦,姿态流畅而松弛,发力时手背隐隐有青筋暴起,琴弓在他手里或连或跳,极为漂亮。
一串串旋律,不疲惫,不停歇。
观众激动到发抖,浑身热汗,尖叫声几乎掀翻舞台。
夜风汹涌,成千上万的人在他脚下,他们受他感染,热血澎湃;他们唤着他的名字,将他仰望。
歌曲走到尾声,琴弓划下最后一记——
铮铮然的余韵里,现场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数不清的荧光棒、挥动的手臂,无数人齐声喊出同一个名字——
“坏藤——梁柯也——”
离舞台比较近的位置,有人声音响亮地喊了句:“梁柯也,带我私奔吧!”
全场爆笑。
鼓手起哄似的敲出一段节奏,吉他手跟着配了段和弦。
梁柯也也在笑,笑意偏淡,却很温和。黑发被汗水浸得有些湿,他随手抓了下,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
“年纪那么小,别走歪路,要好好读书,好好生活。”
说到这儿,他笑容变深,哄人似的——
“听话一点。”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能勾人上瘾,温柔起来就更要命了。
尖叫声和口哨声立即响成一团,音量高得要爆炸。
梁柯也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待喊声稍稍平息一些,他继续说:“谢谢你们喜欢‘坏藤’、支持‘坏藤’,谢谢你们记得我的名字,谢谢大家。”
面对着台下的观众,面对给他支持和鼓励的人,梁柯也深深鞠躬,姿态虔诚而真挚,与唱歌时气场全开的模样大相径庭。
视频录就到这里,播放结束了。
屏幕光逐渐按下去,秦咿手心里的湿热却久久不散,心跳似乎有些紧,一下一下,压住呼吸。
她完全想象不到,舞台上的梁柯也,拿起琴弓的梁柯也,居然是这种模样,夺目而璀璨,斗志昂扬。
难怪连林卿阅那种目中无人的家伙也会对他另眼相待。
在车厢里看视频,眼睛容易涩,秦咿收起手机,发现外面天都黑了,没有星星。
她侧身靠着车窗,呼吸洒在玻璃上,聚起一小块儿雾气。秦咿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手指比脑袋快一步,在起雾的地方写下——
moonquakes。
月震。
梁柯也唱的那首歌叫《月震》。
这个世界啊,月亮在震动,星星被隐藏,有的人抵达顶峰,光芒万丈,有的人在忏悔,声名狼藉。
真不公平。
秦咿将玻璃上的字迹抹去,窗外的城市灯火落在她眼睛里,像一幅上色过重的速写。她想起尤峥和梁慕织,想起林卿阅的刻薄与傲慢……
做坏人到底是什么滋味,真的会更快乐吗?
鬼迷心窍般,她忽然很想试一试。
做坏人,行坏事,让傲慢的人低头,低到尘埃里,让耀眼的少年腐朽。
第4章 chapter 04
弯月桥站到了,秦咿走下公交。
大概要变天,外面风有些大,树影摇摇晃晃。手机一直在响,秦咿低头看了眼,全是塔塔的消息。
塔塔:【宝宝,我发的视频你看了没?是不是超级帅?我也就循环了二十多遍吧,越看越喜欢!】
塔塔:【那句‘听话一点’,啊啊啊,太苏了太苏了,出道吧,我愿意为他花钱!】
秦咿有点想笑,觉得塔塔很可爱。
塔塔姓楚,名字叫楚安澄,高三时因为学籍问题,她转学到竺州,和秦咿同班,成了朋友。塔塔知道秦咿没有父母,也知道秦咿有个朋友在坐牢,但中间的细节塔塔并不清楚,也不知道秦咿和梁家曾有过纠葛,兴冲冲地拉着好朋友一块看帅哥。
第6章
公交站附近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秦咿推门进去,先拿了两个饭团,又绕到另一边的货架挑饮料。
塔塔发来一条语音消息,特别激动地说:“宝宝,世界真的太小了!我发朋友圈说喜欢坏藤乐队,喜欢梁柯也的颜,一个朋友告诉我他认识梁柯也,一起喝过酒的那种!他说梁柯也是竺音大二的学生,管弦系小提琴专业,拿过一堆奖,履历牛得吓人,我截图给你看!”
听到这里,秦咿眉头皱了起来。
塔塔性格简单,容易感情用事,万一,她真的喜欢上梁柯也……
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合了下,“欢迎光临”的机械音响了一声,紧接着,又响了一声。
秦咿没在意,她咬着唇,正在想要不要把关于方瀛的事告诉塔塔。她还没拿定主意,塔塔先把截图发了过来,秦咿下意识地点开。
好几张图,密密麻麻全是获奖记录,“金奖”、“第一名”、“冠军”之类的字眼铺满屏幕,其中不乏含金量极高的重要奖项,当真是拿奖到手软。
秦咿忽然觉得梁柯也身上充满了矛盾,一面组乐队、唱摇滚,一面穿着礼服,在音乐厅里演奏帕格尼尼的《e小调随想曲》,野性狷介是他,傲慢清高也是他。
奖项列表后,附了张梁柯也比赛时的照片——灯光明亮的大型音乐厅,梁柯也穿着黑色衬衫,身形瘦高挺拔。他似乎有个小习惯,演奏时越是沉浸越喜欢皱眉,眼睑微垂的样子看上去清冷明净,不带一丝温度。
其他人华裙礼服,优雅得像在参加舞会,唯独梁柯也锋芒尽显,锐气逼人,如同沙场迎敌的将军,背后兵马陈列。
秦咿的目光长久地停在那张照片上时,她身后走来几个男生,吊儿郎当地闲聊——
“也哥身上是不是有磁场啊,专吸女的!刚刚喝酒的时候,满场的妞儿全围着他转,我一个都没勾搭上,白玩!”
“吸女人?我看是女人‘吸’也哥比较多吧,就那种啊,深什么什么……”
“卧槽,你真特么下流……”
弯月桥附近有个文创艺术区,周围清吧扎堆,时间越晚越热闹,算得上一处潮流腹地,年轻人都爱往这儿跑。
今天一整天,秦咿接收了太多与梁柯也有关的消息,对读音类似的字眼格外敏感。听见那声“也哥”,她有点不安,想快点离开,转身时不知是手臂还是肩膀和人撞到,手里的东西全掉在地上。
秦咿撞到的就是开黄腔的几个男生,其中一个梳着狼尾头,鼻梁和脖颈上贴着几道创可贴,满身痞气。
狼尾头被撞得趔趄了下,正要骂人,转眼瞧见秦咿乌发清眸,清清秀秀的,他眉梢一抬,又笑了起来。
“小妹妹,”狼尾头故意将去路挡住,“这么不小心啊,撞得我好痛!”
怪声怪调惹得其他几个男生都笑起来。
这几个人秦咿并不认识,见都没见过,但是,只要没有梁柯也,堵在秦咿心口的石头就落了地。
她对狼尾头说:“对不起。”
小姑娘看上去性格挺软,好拿捏,狼尾头笑眯眯的,“没关系没关系。”他瞄了眼地上的东西,“饭团是你买的吧?滚到货架底下了,肯定脏得不能吃。要不,我们加个微信,需要赔偿的话,你联系我,毕竟我也有责任。”
秦咿明白,几个小混混觉得她好欺负,如果不加微信,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也不纠缠,很痛快地点头说好,狼尾头立即将二维码递到她跟前,猴急得不行。
屏幕光亮晃着眼睛,这时候秦咿才想起来,她手机不见了。刚才那一撞,她手机不知掉到了哪里。
“稍等下,”秦咿看了看四周,“我找找手机。”
当着一众朋友的面,狼尾头要饭似的伸手亮着二维码,晾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他面子有点挂不住,瞬间翻脸:“找什么手机?你耍老子呢!信不信……”
“火气这么重——”
另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冷冰冰地打断了狼尾头的叫嚣——
“是不是晚饭吃得太多,有点积食?”
声音就在秦咿身后,挨近头顶的位置,她呼吸一悬。
与此同时,狼尾头越过秦咿看到什么,脸色变了变,不太自然地说:“也哥,我就开个玩笑么,逗逗妹妹。”
梁柯也身上有酒气,还有淡淡甜甜的柠檬薄荷味,像是刚吃过糖。
他抬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臂从秦咿耳边绕过去,拿走了货架上的一罐可乐,离秦咿最近的那一罐。
货架与货架之间,这处不算宽敞的过道里,气氛莫名静了几秒。
狼尾头的朋友咳了声,试探着问:“也哥,这个妹妹你认识啊?”
梁柯也没答,将一部手机递到秦咿面前,“你掉的?”
不必仔细看秦咿就知道是自己的,她低着头,伸手接过来,入手的瞬间,指尖感受到某种温度——
喝了酒的人体温偏高,手机的外壳在梁柯也手里被暖得有些热。
意料之外的体温交换。
猝不及防。
秦咿觉得不太舒服,她不看他,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和之前在画廊的那次见面相比,秦咿似乎乖了很多,倔脾气全都收起来,只余一个温吞清秀的外壳。
梁柯也挑了挑眉,将那罐可乐也递过去,“请我喝。”
秦咿什么都没说,拿着可乐去收银台结账。当着梁柯也的面,狼尾头没敢再缠她,侧身让出点儿空位,秦咿直接走了过去。
快走出货架区时,秦咿听见狼尾头笑嘻嘻地说:“还是也哥厉害,不管什么类型的妞都能训得服服帖帖,让干什么干什么。”
其他人纷纷接话,调侃地说,也哥什么段位啊,再漂亮的妞儿也要跪舔。
言行举止,粗俗不堪。
秦咿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手指却握得有些紧,她脑袋里闪过一个词——
金玉其外。
拿过多项大奖又如何,扒掉那身装腔作势的皮囊,内里全是污烂的泥。
她正要加快脚步,梁柯也的声音响起,他嘲讽地笑了声——
“你今年几岁?”
狼尾头愣了下,“啊?”
“一把年纪的人,饭不能白吃,”梁柯也喝了不少酒,倦意明显,他半眯着眼睛,“礼貌和尊重总要懂一样吧?”
不止狼尾头,其他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
梁柯也没什么表情,声音很淡地说完最后一句——
“别活得无药可救。”
便利店里与街道相邻的地方是一整面玻璃墙,从秦咿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梁柯也的影子映在上面。
他个子高,腿型长且直,宽松的黑色t恤套在他身上,丝毫不显肥大臃肿,反而有种很招眼的松弛感。
没来由的,秦咿想起美术集训时一位老师曾说过——
骨相漂亮的人最适合入画。
-
秦咿把掉在地上的两个饭团也捡了起来,和可乐一起拿去结账。屏幕锁解开,不等她有其他动作,映入眼睛的画面让她整个人都僵了,心口咯噔一下——
那张照片。
第7章
梁柯也比赛时的就停在她的屏幕上。
店员迟迟没有听到支付成功的提示音,疑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秦咿说不出话,脑袋里一团乱。
她没办法确定,手机被捡到的时候屏幕有没有熄灭,如果没有,那梁柯也是不是已经看到……
烦上加烦。
付了钱,秦咿从店里出来,狼尾头那帮人已经走了,但梁柯也还在。他倚着一侧的墙壁,站姿有点颓,眼眸慵懒地半垂着。
行人来来往往,梁柯也的身段和模样都太过出挑,引来不少视线,好像他天生就该受到瞩目。
秦咿尽量不去想照片的事,她走到梁柯也面前,“给你。”
红色可乐罐被她握着,显得指尖很白,细细软软,冰透感的裸色美甲珍珠般莹润。
梁柯也的目光在秦咿手指上停了下,很快又移开,神色里好像有了些说不清的变化,秦咿没注意,只听见他说:“在画廊碰见那次,你火气大得恨不得拿刀捅我,今天怎么变乖了?”
这事儿没法解释,秦咿弯腰将可乐放在旁边的台阶上,之后再未停留,转身就走。
这什么态度——
明明搜了他比赛时的照片来看,小尾巴都被揪住了,居然摆出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梁柯也越想越不爽,“喂!”
秦咿脚步一顿,侧身回眸,风吹过脸颊,她发丝很软,安安静静的摸样和声音,问他:“还有事吗?”
梁柯也气得笑出来,酒都醒了,反问一句:“欠了人情不用还啊?”
“我向你道过谢了,”秦咿说,“还按照你的要求买了可乐。”
还真是——计算得明明白白,不占便宜,不吃亏!
梁柯也哼笑了声,火气和痞劲儿都上来,眼睛紧盯着秦咿,“一声谢谢,一罐乐可,只够抵消我还你手机的人情,我还帮你解了围呢,这个怎么算?”
秦咿抿了抿唇,她想说什么,不等开口,梁柯也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觉得口头道歉没意思,正好,我也觉得口头道谢没意思。”
夜色模糊了梁柯也的表情,秦咿一时看不清楚,但她听见他的嗓音,清晰的,不颓不哑,带着挑衅,以及一种不肯善罢甘休的味道,缓缓说——
“既然道歉要‘以牙还牙’,那道谢也得按照这个标准,少一分都不行。”
秦咿这时才意识到,和几个小混混相比,原来,梁柯也才是最难缠的人。
第5章 chapter 05
夜色里,秦咿微微抿唇,抬眸看向梁柯也,“你想怎么样?
梁柯也没作声,忽然朝她走近一点,他个子高,肩线挺直,靠近时天然一股压迫般的气场,搅得人心跳不宁。
秦咿立即警觉,眼神防备,恨不得原地筑起一圈围墙将他隔绝在外。
夜风吹过去,路灯温黄的光线,梁柯也的目光由上自下地落在秦咿脸上。
这里不是主路,来往车辆少,周围安安静静的,越是安静越显得两人之间气氛微妙。
秦咿微微皱眉,“有话就说,你盯着我干什么?”
梁柯也勾着唇,要笑不笑的,“那天在画廊的休息室,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就对我有敌意,我感觉得到。今天也是,面对那几个混子你都能保持冷静,我一出现,你的状态就变了,很警惕,也很不安。”
秦咿眨了下眼睛,一缕头发窝在她衣领那儿,发尾戳着皮肤,她不舒服地动了动,轻声说:“你一直这么自以为是吗?”
梁柯也挑着眉,反问:“你一直这么嘴硬吗?”顿了下,他又说,“不过,嘴硬的人往往更容易心软,表面虚张声势,实际纯得厉害,特别好骗。”
听了这话,秦咿有点恼,抬眸瞪他,也因为这个表情,她整个人多了几分生动,像摆在素瓷瓶里的小山茶,鲜活而热烈。
可能是喝了太多酒,脑子不清醒,梁柯也突然想起一个词——
活色生香。
他喉结滑动了下,正要继续说话,手机响了。
第一通电话打进来时,梁柯也直接挂断,对方却耐心极好,很快打来第二通,梁柯也被磨得没办法,在铃声停止前接了起来。
那端的人说了什么,秦咿听不见,她只听见梁柯也说:“我们不合适,我也没那种心思。”
态度冷淡,有点伤人。
那边的人脾气不小,梁柯也说完后,对方闹得更凶,动静大得秦咿都听见——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
梁柯也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他扫了秦咿一眼,态度愈发果决,“我不喜欢被纠缠,别再打来了。”
秦咿无心偷听别人的隐私,但眼下这情况,她无处可躲,只能佯装在看路边店铺的广告牌。她一面四处乱看一面想着,坏人真的好容易获得偏爱,总有源源不断的真心送到他手上,供他挥霍。
马路上,有车辆路过,白色的近光灯打照过来,刚好照亮梁柯也的侧脸和肩膀。秦咿无意中瞥了眼,看到他耳后那一小块皮肤上好像有个刺青,图案很小,线条也简单,颜色是少见的浅蓝。
她正要细看,梁柯也在这时结束通话,抬了抬眸,秦咿来不及收回视线,直接与他碰上。
一瞬的怔愣后,秦咿率先移开目光,不太自然地继续去看广告牌。
梁柯也很淡地笑,“这次轮到我问了吧——你盯着我干什么?”
秦咿不说话,手心微微汗湿。
“我真的挺好奇,”梁柯也打量着她,“为什么你单单对我有敌意?在我面前情绪总是特别重?难道我看起来更像坏人?”
夜风不断吹着,拂在脸上,秦咿隐约闻到一点酒味儿,还有柠檬薄荷的糖果味儿——都是梁柯也身上的味道。
她往后退了退,脊背几乎要碰到路边的灯柱。
梁柯也低笑了声,“躲什么啊,那么怕我吗?”
“不是怕你,也没躲你,”秦咿说,“酒味儿很难闻,我躲的是味道。”
梁柯也愣了下,目光变得有些探究。
秦咿用指尖挑开粘在脸侧的碎发,说:“其实,我也有点好奇——你身边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不在少数,你对她们也做过相同的事么——观察她们是否不安,分析她们为何警觉?”
梁柯也没出声,眼睛却眯起来。
秦咿保持着与梁柯也对视的状态,继续说:“如果你没有对其他女生做过这种事,那么,为什么单单对我不一样?”
针锋相对的意味太过明显,连空气都绷紧了。
梁柯也脸上的神色逐渐淡去,瞳仁里深黑一片,叫人看不清楚。
这时候,两个年轻女孩遛着狗从旁边路过,其中一个看到什么,扯了下同伴的手臂,小声议论——
“是在吵架吧?小情侣颜值高,拌嘴都赏心悦目的。”
“女生看起来挺小,也挺乖的,万一是妹妹呢?”
“你什么眼神,这多明显啊,肯定是一对儿!”
……
梁柯也扫过去一眼,拉着狗绳的女生视线同他碰上,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拽着同伴小跑着穿过路口。
两个女生走远后,秦咿的心思也有点散,她刻意错开话题,“欠你的人情到底要怎么还?你说吧,我尽量做。”
第8章
话音落下,梁柯也的手机屏幕上弹出“电量不足”的警告提示,他垂眸看了眼,忽然说:“帮我叫辆车吧。”
秦咿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大,“什么?”
两人离得近,秦咿又微微仰头,五官和神色全部落进梁柯也眼里。
小姑娘皮肤白,发丝软软的,鼻子一侧,靠近眼角的地方,有一粒颜色浅淡的鼻梁痣,看上去洁净而清纯。
梁柯也喉结缓慢滚了下,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声音变得有些低,解释说:“用叫车软件帮我叫辆车,算是抵了我帮你解围的人情。”
这回秦咿听懂了,虽然觉得梁柯也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没再讨价还价,她拿手机定位地址,“你要去哪儿?”
“monster club,西桥南路店。”
代叫服务需提供乘车人信息,秦咿将手机递给梁柯也,让他自己填,嗒嗒几声按键音响过,手机又回到秦咿手上。她扫了眼,视线掠过号码栏中的那行数字,没怎么在意,点击确认后,很快有人接单。
系统显示路况有些堵,要等个几分钟司机才能抵达,秦咿不想继续跟梁柯也单独待着,于是问他:“人情还你了,我可以走了吗?”
梁柯也舌尖抵了抵腮,他觉得挺有意思,这小姑娘,倔起来倔得难搞,乖的时候又乖得过分。
手机在这时响了声,梁柯也一面低头回消息,一面摆摆手,算是道别,姿态吊儿郎当的。
秦咿再没说什么,穿过马路,沿着与梁柯也相反的方向渐渐走远。她没回头,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梁柯也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停了好一会儿。
许是吹了太久夜风,梁柯也觉得喉咙发痒,想抽烟压一压。可是,他平时明明很少主动碰烟,更谈不上有烟瘾。
既然不是烟瘾,那么,这股说不清的情绪是从哪来的?
不等他理清头绪,一辆白色车子在路边停下,梁柯也朝秦咿走远的方向又看了几眼,才开门上车。跟司机核对过号码后,车子掉头往西桥南路的方向开。
车里开着路况广播,主持人说目前二环以内拥堵严重,司机低声抱怨了句什么,梁柯也没听清,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新消息接连不断地冒出来,有人在群里疯狂@他——
【@梁柯也,也哥也哥,汤包说你今天玩了把‘见义勇为’,为个姑娘当众下他面子,真的假的?】
【梁神和……姑娘???!!!什么情况??】
【@梁柯也@梁柯也@梁柯也】
汤包是狼尾头的外号,家里花了大价钱送他到竺州念书,他拿着生活费整天泡夜店,招猫逗狗的,不安生。
梁柯也嫌烦,把群聊屏蔽了。
车厢里有股劣质香水和旧皮革的味道,梁柯也觉得呛,皱了皱眉,紧接着,他意识到什么,手指拽着t恤的衣领拉高,鼻尖贴过去——
很难闻吗?
没有吧……
干嘛一脸嫌弃!
他长这么大,被谁嫌弃过!
车子开过最堵的那一段时,梁柯也接到乐队鼓手打来的电话,问他到哪了。
鼓手说今天店里来个巨会搞事的dj,场子热得不得了,他们还碰见几个拼台的漂亮妹妹。妹子听过坏藤的歌,想跟主唱交个朋友,知道梁柯也一会儿要来,就一门心思等他,说什么都不走。
“也哥,”鼓手明显喝大了,说话没轻没重,“我跟你讲,几个妹子各个正点,有胸有腰,腿比我命都长!这要是能上本垒,卧槽,得爽成什么样啊!”
听筒里特别吵,全是杂音,梁柯也咬着糖,眼睛看着车窗外的城市夜景,没什么兴趣地说:“你们玩吧,我不去了。”
“这还不到十点,”鼓手有点惊讶,“不来泡吧你干嘛去?”
“味道难闻,回家洗澡。”
说完,不等鼓手反应,梁柯也让司机把目的地改为西桥附近的喜来登,他在那里有间长期套房。
别人拿家当酒店,梁柯也则是把酒店当成了家。
鼓手知道梁柯也的脾气,也不多劝,免得惹他不高兴,只说:“你这不回家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改不了。”
酒店周围没那么堵,车很快开过去,在旋转门前停下。梁柯也挂了电话推门下车,守在门口的礼宾向他鞠躬问候,电光火石间,他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秦咿能看到网约车的行程信息。
她会看到,这一晚,他去了酒店。
-
另一边,秦咿刚进家门,她换了衣服,正用小皮筋扎头发,手机开着免提,塔塔的声音传出来——
“等一下等一下,我脑子不够用,你让我缓缓。”
塔塔是秦咿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犹豫过后,秦咿还是决定将与方瀛有关的事全部说出来,不瞒着塔塔。
“你的意思是,梁柯也的妈妈叫梁慕织,梁慕织害死了收养你的方瀛阿姨?”
“不止是梁慕织,”秦咿声音安静,她拿了片化妆棉,沾着卸妆水擦掉脸上的防晒,“还有尤峥,他们夫妻联手,害了方瀛阿姨一辈子。”
到最后,方瀛连命都赔给他们。
“那谢如潇……他会坐牢……”塔塔有点迟疑,“也是因为……”
“因为方瀛阿姨。”秦咿进书房拿东西,边走边说,“谢如潇让尤峥付出了代价,但梁慕织还好好的,所以,事情还没结束。”
塔塔想到什么,低声说:“难怪高中的时候你会活得那么累。”
秦咿从小学画画,功底特别好,初中时拿过大奖,通过艺体特招进了重点高中。
开学后没多久,秦咿就在学校里出了名,有人搞什么校花评选,投票的帖子里带了张秦咿的照片。
那时军训还没结束,照片上,小学妹身形细瘦单薄,穿迷彩服,脖子上绕着白色的耳机线,笑眯眯地朝镜头挥手,满身阳光的味道。
秦咿不单单是好看,气质和性格都很好,文化课成绩也不错,会画画,参加过许多比赛。她经常背着画板进出美术教室,绘制的黑板报每一期都是经典,被校园官微传到网上,还小火过一把。
秦咿实在太招眼,处处拔尖,有人暗恋她明恋她,也有人恨她讨厌她。
高一上半学年快结束时,方瀛过世了,紧接着,谢如潇坐牢,坏事一桩跟着一桩,几乎要将秦咿打碎。更可怕的是,风言风语传到了学校,被恶意添油加醋之后,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秦咿在校外跟谈恋爱,脚踩两条船,闹出了命案,男生因为她被判刑。还有人说她装纯,性格假,天生白莲。
秦咿被迫转过一次学,谣言很快又传到新学校,变本加厉。这几乎毁了秦咿的生活,她不再社交,没有朋友,整天独来独往,直到塔塔出现,她才拥有正常的友情。
通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塔塔想说什么,又觉得安慰的话太浅薄,她叫了声秦咿名字,“你该离开竺州的,去过新生活。”
方瀛的遗像挂在书房的墙壁上,秦咿摘下来,手指抹去边角处的浮尘。
她看着方瀛的眼睛,轻声说:“事情还没结束,我哪儿都不去。”
秦咿是什么性格,塔塔最清楚,看着软,柔柔弱弱的,实际倔得厉害,一条路走到底,宁可把南墙撞碎,也绝不回头。
第9章
塔塔正犯愁,秦咿这边收到了行程变更的系统提示,以及扣款成功的支付信息。她点开看了眼,动作一顿,接着,唇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塔塔,”秦咿说,“不要去喜欢梁柯也,他不是什么好人。”
塔塔忙说:“宝贝,你别误会,我就是跟风瞎玩,绝对没有其他心思!”说到这儿,话音蓦地一转,透出几分郑重,“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听了这些话,秦咿心跳发软,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磨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通话。
窗外,月亮挂得很高,圆滚滚的,秦咿撑着下巴看了会儿,翻开速写本想把这一幕画下来。铅笔草草扫出轮廓,笔尖与纸面摩擦出细小的碎音,她正要加深阴影,不知怎么搞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串号码——
明明只看了一眼,却清楚地记了下来。
第6章 chapter 06
可能是心事太多,秦咿睡得不算安稳,乱七八糟地做了许多梦,先是梦到父母,接着又梦到方瀛。醒来时还不到七点,额角一阵闷痛,很不舒服。
洗漱后简单吃了些早餐,出门前秦咿往包里放了盒感冒药。
今天画廊请了工人来做个展的展品安装,展厅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单是移动脚手架就摆了四五个,乱糟糟的。
办展的画家年近而立,此前长居国外,穿着和谈吐颇有绅士风度。这是他在国内的第一场个展,要么商拍记录出彩,要么口碑成功,两项总得成一样,不然,后续发展会十分不利。
画廊老板十分重视,不仅亲自下场监工,还把彦小文那个宣传团队招进会议室开了个会。这年头,除了作品质量,宣发效果也是能定生死的。
一整个上午,秦咿配合工人施工到处跑来跑去,累得腰酸腿软。趁宣传开会的空挡,她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一边喝水一边按亮被冷落许久的手机。
微信上消息不多,广告推送里夹着几条塔塔发来的闲聊,秦咿先回复塔塔,之后,切换界面点开微博。
在微博,秦咿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师。
高中时秦咿被流言困扰,交不到朋友,也没什么社交,就把空闲时间都用在了画画上。她在多个平台注册账号,定期发布作品或是绘画教程,互动量非常客观,几年下来,积累了将近二十万粉丝。
秦咿的id是“果粒巡游-”,关注她多年关系比较好的粉丝叫她yoyo。
将近一周没上微博,刚一登录就收到数百条新消息,秦咿撑着下巴,慢慢翻看。大多数评论都很友好,粉丝们非常可爱,夸秦咿是“神仙太太”、构图绝美之类。
看了十多分钟,一个id突然闯入秦咿视线,叫“表白梁柯也九十次”。
秦咿睫毛轻颤,被风吹乱了似的。怔愣的间隙,她手指不小心碰到,页面立即跳转,进入了“表白梁柯也九十次”的主页。
账号的持有者是个年轻女孩,发过不少自拍,打扮很潮,因为加了黄v认证,所以个人信息里有一行小字——超话粉丝大咖(梁柯也超话)。
再往下,是女孩的置顶微博——
【新刺青,也神同款,好看死了!@梁柯也】
底下有张图片,小小的浅蓝色花体字母“y”,刺在女孩子的手腕内侧,周围几颗零碎的星点,看上去很干净,也很漂亮。
好一会儿秦咿才反应过来,梁柯也纹在耳后皮肤上的应该就是这个图案。
一个简单的蓝色字母。
那晚,车灯映亮梁柯也的肩膀和侧脸,秦咿来不及看清,没想到,转过一天,她却用另一种形式看到了。
世界挺奇妙的。
顺着粉丝的@,秦咿点进梁柯也的账号,他的动态很少,全部微博只有三十条,粉丝却超过四百万。
最新一条微博发布于一个月前——
一张色调很暗的照片,胶片感,拍的是放在地板上的三角琴盒。盒盖敞开,里头没有琴,琴弓倒是放了两支,还有擦琴布、弱音器之类的小东西,莫名透出几分性冷淡的味道。
就一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留言却累积了数千条。小姑娘们真的挺喜欢他,好多人在评论区跟他分享自己的日常,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今天又听了几遍坏藤乐队的歌。
秦咿怕自己手不稳误触点赞之类的,草草看了眼就退了出去。关掉微博回到主屏时,她突然收到两条短信,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内容却露骨得让人恶心——
【美女,最近忙不忙,约一下?】
【哥哥想你了,想看你穿粉色的小内裤。】
秦咿能猜到这人是谁,烈日灼灼的季节,她却冒了冷汗,手指也像被冻僵,点了好几下才选中资料栏里那个“阻止此来电号码”的红色选项。
彦小文提着两杯冷饮走过来,递给秦咿一杯,“老板请客,我帮你带了杯果茶。”
秦咿吐出一口气,“谢谢。”
彦小文见秦咿神色不对,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生病了吗?脸色好差。”
秦咿不太自然地避开彦小文的动作,“没什么,最近休息不好,有点累。”
彦小文也没多想,她性格开朗,爱聊天,跟秦咿聊了几句个展营销的事儿,又说起昨天看了部巨无聊的院线电影。
秦咿心思不在这儿,根本没听清彦小文到底说了什么,她在想,给她发骚扰信息的人,一定是林赛——
谢如潇曾经的好兄弟。
被方瀛带回家之前,谢如潇生活得很苦,从记事起他就帮爷爷摆小摊,卖点炒货干果之类赚生活费。谢如潇够机灵,也够凶悍,打起架来不要命,像条野狗,属于头脑聪明成绩好惹是生非的能耐更好那一类。他在学校内外有很多朋友,三教九流,林赛就是其中之一。
出事之前,林赛把谢如潇当大哥,跟前跟后,点烟递酒,态度十分谄媚,当着谢如潇的面,他连看都不敢多看秦咿一眼。后来,谢如潇被判刑,他前脚进监狱,后脚林赛就换了副嘴脸,狗皮膏药似的纠缠秦咿。
姓林的色大胆小,被秦咿吓唬过一次后,除了发发短信,说几句露骨的荤话,再不敢有什么实际行动,纯粹恶心添堵。秦咿黑名单里躺着十多个号码,大部分是林赛的小号。
去探监时,谢如潇问过秦咿,外面有没有人欺负她。秦咿浅笑了下,她说没有,她说一切都好。
谢如潇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她,这些事没必要让他知道。拜尤峥和梁慕织所赐,秦咿失去全部依靠,除了自己,她一无所有。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进来,很暖。秦咿靠在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滑着手机屏幕,一下,又一下,心里闪过一个名字——
梁柯也。
梁慕织和尤峥唯一的孩子。
如果他伤心,他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也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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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品安装工作进行到下午四点,画廊员工都累得够呛,老板让大家提前下班,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等公交时,秦咿接到塔塔的电话,问她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塔塔也是艺术生,从小学跳舞,腰细腿长,外形十分亮眼,顺利拿到了海市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录取通知。海戏开学比较晚,九月中旬才进行军训,这阵子塔塔无所事事,快玩疯了,整天摇人凑局喝酒打牌。
第10章
电话里,塔塔说,几个外省的朋友自驾游路过竺州,约她出来见面。这几个朋友是在艺考培训班认识,年纪相仿,性格也都不错,塔塔想带秦咿一块去玩。
秦咿听完,浅笑了下。
塔塔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高中时秦咿被造谣,被孤立,社交一团糟,她连毕业聚会都没参加,算得上一桩遗憾。现在,脱离了旧环境,塔塔想多介绍几个朋友给秦咿认识,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拥有全新的更好的人际关系,真正开始新生活。
这样温暖的好意,没人能忍心拒绝。
“有空的,”秦咿温声说,“你们约在哪里见面?地址发我,下了班我直接过去。”
秦咿答应出来玩,塔塔也很高兴,挂断电话后,立即给了她一个地址。
monster club,西桥南路店。
看着这个十分眼熟的店名,秦咿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塔塔还在发着消息:【这间店最近特火,我有几个爱夜店的朋友天天组团往那儿跑,去一次发一次小视频,灯光一晃,遍地美女帅哥。】
秦咿回了一个“鼠鼠紧张”的表情包。
塔塔:【打扮漂亮点,咱也搞个卡颜局,谢绝丑男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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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是消费旺季,monster又是人气火爆的网红店,一台难求,更别提包厢。塔塔通过朋友联系了夜场经理,才在临近dj台的“高卡区”搞到一个视野很棒的位置。
到了约定那日,下班后,秦咿先回去换了身衣服。
最近升温,夜里也潮闷得厉害,秦咿嫌啰嗦,没穿长裙,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吊带上衣配黑色热裤。收拾妥当后,她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戴choker和臂环,蓬松浓密的长发拢在一侧,扑面一股淡淡的冷香气。
秦咿打车抵达club时,里面气氛已经炒得火热,电音压着心跳,呼吸阵阵发紧。
塔塔拿着手机到门口接她,见秦咿打扮得清爽而俏丽,眼睛都亮了,勾着她的手臂甜腻腻地叫美女姐姐。
两人拉着手穿过人群走到高卡区,暗光流动的桌台旁坐着几个人,男女都有,全是表演班的学生,容貌气质一个比一个出挑。
塔塔天生社牛,搭着秦咿的肩膀给她介绍,这是谁那又是谁。秦咿算不上外向,但也不怯场,大大方方打招呼。有人递给她一杯酒,她没推辞,伸手接过来,浅笑着道了声谢。
这时候,区域内的频闪灯爆出一束白光,明暗交界间,秦咿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顺着那道视线回看过去,眉梢轻轻一抬——
呦,熟人。
第7章 chapter 07
白光照亮整个区域,所有人的样貌和举动都清晰起来。
秦咿隔着半个桌台朝对方举了举杯,温声说:“好久不见。”
对面的女生穿一条缎面吊带裙,妆容干净,她像是没料到秦咿会主动打招呼,也顿了下,话里有话地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
这女生是塔塔朋友的朋友,今天第一次见,塔塔跟她并不熟。看到秦咿的动作,塔塔有点懵,“你们认识啊?”
女生勾着唇,要笑不笑的,“秦咿转学前和我是一个学校的。”
塔塔哦了声,眼睛看着秦咿,像一只期待主人摸摸头的小动物,“柚柚是转学前认识的,我是转学后认识的,这么说我们都是你的高中同学?”
女生名叫姜柚禾,她说可以叫她柚柚。
秦咿的手指很漂亮,白嫩纤瘦,指尖贴着塔塔的下巴揉了揉,温声说:“其他人只是普通同学,没什么交情,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个回答让塔塔很满意,她笑了下,歪头靠在秦咿肩膀上。
另一个男生道:“你们关系真好啊。”
塔塔笑得眼睛弯弯的,姜柚禾却面色发青。
秦咿和姜柚禾的关系原本没有那么糟。
高中刚入学时,秦咿凭借一张穿着军训服的照片在学校出了名。姜柚禾跟秦咿不是一个班的,没什么接触,她却主动找到秦咿,要跟秦咿做朋友。小女孩之间建立友情的过程并不复杂,一起吃个火锅逛逛街,就算是不错的朋友。
后来,秦咿家里出事,她没想到,姜柚禾会是第一个跟她划清关系断了往来的人。流言闹得最凶时,秦咿在洗手间的小隔间里听见她们聊天——
“柚柚,你还跟五班的秦咿一块玩吗?”
“没有没有,我跟她也不算太熟。”
“那就好,离她远点吧,我听说……”
后面的话音被洗手的水流声盖住,听不清了,但是,水龙头关闭后,秦咿听见姜柚禾说——
“没人会平白无故被冤枉,秦咿肯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会……”
话没说完,秦咿推门走出隔断,几个人迎面撞上,气氛瞬间就静了。
秦咿并不看她们,绕过几道僵立的身形走到洗手台前。其中一个女生最先反应过来,拽了拽姜柚禾的手臂,示意她快走。姜柚禾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秦咿觉察到什么,抬起眼眸,从镜子里与姜柚禾的视线碰上。
时至今日,姜柚禾依然记得秦咿当时的眼神——清澈、淡然,没有任何委屈或难堪的意味,只是倔,强烈的倔劲儿。
秦咿的眼神像根刺,一直埋在姜柚禾心上,让她记了很久,也讨厌了很久。那种感觉实在糟糕,好像全世界就她秦咿自尊自爱有骨气,其他人都是只会传小话的垃圾!
明明满身丑闻,都要在学校混不下去了,她傲什么傲!
灯光闪烁变幻,音乐环绕,姜柚禾喝了口酒,心口一阵发堵。
这种聚会少不得互加微信发发照片什么的,不到一分钟,秦咿被扫了好几次二维码,“新朋友”那一栏冒出显眼的红色提示,她一一通过,分组备注。
众人低着头各自玩手机,一个女生忽然开口:“柚柚,跟你拍合照的人,就是那位‘桥王千金’吗?”
互相通过验证后,女生顺手刷了下姜柚禾的朋友圈。姜柚禾的最新动态是几张照片,看展时拍的,其中一张合照里有个女人,乌发杏眼,唇珠丰润,半袖旗袍下一截藕段似的手臂,因为美得太张扬,叫人一眼看不透年纪。
顺着女生的提示,其他人也都看见那张照片,议论声嗡的一下炸开。
“没错没错,我在新闻上看到过单人照,就是‘桥王千金’梁慕织!”
“本人好美,珠宝都压不住她身上的贵气。”
“照片拍得这么亲昵,一定是世交吧?肯定不是普通关系。”
面对众人的好奇,姜柚禾淡淡笑着,“算不上世交,不过,父辈之间的确有些往来。”顿了顿,又提起一句,“梁阿姨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很照顾晚辈,不仅带我去国外看秀,还教我挑选合衬的珠宝。”
又是一阵艳羡的惊叹。
不怪众人反应大,“桥王千金”这名头,放在梁慕织身上并不夸张。
竺州位于萧江口岸,与澳港往来密切,经济总量常年居于亚洲前四,寸土寸金。上世纪末,受金融风暴影响,两岸都认定需加速跨海通道建设,以寻求新的经济增长,“金湾跨海大桥项目”正式获批,同年,红头招标放出。
第11章
这项目意义非凡,是根金骨头,香得厉害,也顶级难啃,谁都想吞,但谁都吞不下。最终,由博信集团牵头,历经艰难斡旋磋商,打通内外联结,成功引资。
随着金湾跨海大桥全线建成通车,成为地标性建筑,扬名中外,博信集团创始人、知名实业家梁竞申老先生,也多了个人尽皆知的名头——桥王。
梁老先生育有五子一女,都是举足轻重的狠角色,唯一的女儿取名梁慕织,就是大名鼎鼎的“桥王千金”。
由合照做引,众人的关注、话题的重心全部转到姜柚禾身上,叫她一人独占了风头。
秦咿听着,也看着,不动声色,偶尔喝一点酒,果酒将唇色浸得莹润。
塔塔眨了下眼睛,她突然想到什么,凑过来同秦咿咬耳朵,“你提到的那个梁慕织,不会就是桥王千金吧?”
秦咿歪头笑了笑,她没做声,但表情和神色已是默认。
塔塔惊讶得抽气,“我的天。”她瞥了下四周,声音更低,“那梁柯也不就是桥王的外孙?这种背景的人,你怎么敢惹呀?”
正说到这儿,姜柚禾那边也有人提起,“竺音的梁柯也,玩乐队的那个,真的是桥王外孙啊?我在论坛上看到有人扒他背景,还以为是搞花头立人设!”
“这种级别的富二代,什么都不用做,家族信托基金就是天文数字,真好命。”
“柚柚的长辈跟梁家有往来,柚柚也是好命,真羡慕。”
姜柚禾抿一口酒,微微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看上去高深莫测。
“人家是富三代啦,财生财,利滚利,金钱帝国懂不懂?”
“梁慕织——梁柯也——他随母姓啊?”
“八卦说梁家姑爷是入赘的,凤凰男,削尖脑袋攀高枝。梁老先生很瞧不上他,正式场合一概不许他出席,家族分红更是想都别想,好多人甚至不知道桥王千金结过婚。”
“我听说梁家对这位上门女婿超级苛刻,他连一块名表都没资格买,想带枚宝石袖扣出去充门面,都要跟管家递借条,从女主人的珠宝柜里‘借’!如果没有按期归还,还要挨数落吃白眼!”
“这待遇,狗都不如……”
话题越走越歪,姜柚禾咳嗽一声,周围的人机警地止了话音。
有人打开粉饼盒补妆,从小镜子的反光里看到什么,愣了下,不可置信似的伸手拍了拍姜柚禾的肩膀,“柚柚,那个是不是梁柯也啊……”
秦咿脊背紧绷了下,险些打翻酒杯。
这间club有三层,二楼围了一圈全透明的玻璃围栏,视野很好,能将楼下的舞池和dj台看得清清楚楚。
红蓝交织的光线晃得人头晕,姜柚禾眯着眼,顺着女生的视线看过去,其他人注意到她俩的动作,纷纷抬头。
狂欢不止的世界,音乐、酒精,烟雾缭绕,人群穿梭涌动。
梁柯也站在二楼的弧形玻璃后,身段挺拔,腿长,穿潮牌很显气质,有股谁都不服也谁都治不住他的痞劲儿。几个人簇拥着他,都是打扮精致容貌漂亮的年轻男女,他们笑着,聊着天,看上去气氛不错。
化着小烟熏妆的女孩子一面跟人说话一面瞥着梁柯也,见他酒杯空了,立即伸手递烟。
烟管纤细的大卫杜夫,味道偏淡,却很好闻,有人玩笑说,这烟适合用来调情。梁柯也瞥了眼,要笑不笑的,一身又傲又散漫的劲儿。
灯红酒绿里,千百种游戏,哪一样能瞒过他的眼?
梁柯也没接那根杜夫,从另一个男性朋友的烟盒里抽出一根,低头点上。
“嚓”的一声,打火机亮起火苗,烟草燃烧,微焰猩红,梁柯也双眼隐在光亮之后,眸色浓郁,气息却凉薄,有种奇特的矛盾感,十分好看。
递烟的女孩子动作僵住,神色也是。
闺蜜注意到女生有些别扭,从她手上把烟拿过来,小声安慰:“别生气,那位虽然经常出来玩,但是,顶级难泡,想钓他的人数不过来,没一个得手的。”
末了,轻轻一叹——
“他实在太傲了。”
这话刚说完,梁柯也弹着烟,往楼下瞥了眼。透过缭绕的雾气与光线,他似乎看到什么,眸光长久地停在某一处,神色里有了些说不清的变化。
“你看什么呢?”绰号叫soda的人贴在梁柯也耳边喊了声。
梁柯也眯着眼,舌尖扫了下齿列,没做声。
“一定是看姑娘!”soda嘻嘻哈哈的,伸手乱指,“那个?这个?还是……”
soda的手指掠过穿缎面裙的姜柚禾,眼看着要落在秦咿头上。
梁柯也蹙眉,将soda拨开,有些不悦地说:“手别指她。”
用手指人,还是不熟悉的人,既唐突,又失礼,很不妥。
soda被他拨得一个趔趄,愣了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楼下一堆人呢,梁柯也是在护着谁?
另一边。
卡座里的人都在往二楼看,秦咿却低着头,尽量往阴影深重的地方躲。
她没看到梁柯也的眼神和动作,但是,其他人看到了,拉了拉姜柚禾——
“柚柚,梁柯也和他朋友好像在看你。”
其他人附和,“天哪,眼神好撩。”
还有人心跳躁得压不住,低声感慨:“在舞台上他就超帅,离了舞台,居然更帅了,这合理嘛!”
姜柚禾没想到会碰见梁柯也,也有点惊讶,听其他人那么一说,又有点害羞,脸色红了红。一眼过后,梁柯也并未多留,转身往二楼深处走,身边的人纷纷跟过去。
眼看他们走远,有人提了句:“既然碰见了,柚柚,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等姜柚禾表态,最先发现梁柯也的那个女生很轻地接了句:“有熟人在,说不定他会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呢。”
这话一出,气氛好像更燥了。
姜柚禾抵不住众人的推劝,“那我过去看一下吧。”
可能是喝了太多酒,秦咿觉得耳根发热,坐立不安,等到姜柚禾起身往楼梯那边走,这种不安全感就更重了。塔塔不知跑哪儿去了,秦咿一边拨塔塔的号码,一边朝外走。
忙音一直在响,始终无人接听,秦咿第一次来monster玩,不熟悉环境,舞池里人又多,稀里糊涂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侧门外是条小路,路灯很暗,远离电音和鼓点耳朵终于清净,秦咿松了口气。她在一块矮石台上坐下,正要继续拨塔塔的号码,旁边的绿篱底下突然蹿出一只流浪猫。小家伙大概经常被人投喂,胆子很大,蹲在秦咿面前眼巴巴地瞅着她。
秦咿翻了翻背包,除了之前放进去的那盒感冒药,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无奈道:“不好意思,今天不能请你吃宵夜了。”
小猫不肯走,秦咿就跟它玩了会儿,摸脸摸肚子。过了好半天,塔塔的电话终于打通,不等秦咿开口,砰的一下,club的侧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
数道人影推推搡搡地蜂拥而出,其中不乏黑衣黑裤的高个壮汉,看着不像夜场保安,更像是私人保镖。
小猫吓得掉头就跑,秦咿有些紧张,她屏住呼吸,往绿篱投下的阴影里藏了藏。
第12章
那头一阵混乱,脚步声、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闷哼和求饶。
就在秦咿祈祷这群人千万别发现她,祈祷他们快点离开时,她听见一道哭腔,边哭边求饶,窝窝囊囊的——
“我知道错了,我真错了!求求各位大哥,放我一马,求你们了!”
这个声音——
秦咿侧了侧头,从枝叶间的缝隙看过去。
哭着求饶的人,竟然是——
林赛!
因为太过惊讶,秦咿眼睛都睁大了,连忙抬手捂住嘴巴。夜风吹着,树影轻轻摇晃,秦咿察觉到什么,目光移到另一侧。
明暗交织的光影里,他抽着烟,火星亮着,烟雾受风牵引,徐徐飘散。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但他身段实在优越,清瘦挺拔,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梁柯也。
第8章 chapter 08
林赛和梁柯也,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会同时出现,秦咿的心情已经不用惊讶来形容。她不敢乱动,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又忍不住偷偷去看。
秦咿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也没什么窥探欲,但是,今夜,梁柯也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很难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林赛明显挨过打,头发和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额头破了,脸颊也是,鼻子淌着血,不知道鼻梁有没有断。
黑衣保镖一脚将他踹翻,林赛掉了只鞋也不敢去捡,踩着袜子蜷在墙根底下,抖得像条淋了雨的狗。
“我很少带保镖出门,”梁柯也单手放在裤袋里,慢慢走过来,“今天是特例,你运气好,赶上了。”
林赛双手抱头,哆哆嗦嗦地说:“哥,你饶我这一回,我真不知道那姑娘是你朋友,我给她道歉,给她跪下磕头,行不行?”
梁柯也哼笑了下,他没发火,也不屑直接动手揍人,只是站着,偶尔弹一下手上的烟,烟灰雪花似的飘落一截。
夜色寂静,小路又偏僻,这种状况下,他越是淡定,越显得捉摸不透,让人猜不出他的底线在那儿,会下多重的手。
林赛并不认识梁柯也,但只看那几个保镖也该知道自己惹上了硬茬,他是真的怕,怕得冒了汗,冷汗流进额角的伤口里,一阵火辣辣的疼。林又哀求了几句,乱七八糟的哭求声让秦咿大概弄懂了事情经过。
简而言之,狗改不了吃屎。
今晚林赛也到club来玩,舞池蹦迪的时候看中一个女孩长得漂亮,他凑到女孩身后,趁着人多又摸又蹭,下流手段使了个遍。
那女孩气疯了,回身就是一巴掌,觉得不解恨,又往林赛腿间踹了一脚。这一脚下了狠劲儿,林赛一声惨叫,弓着背,五官都扭曲了。
周围的人被吓到,纷纷后退,人挨人的舞池里瞬间空出一小片位置。林赛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觉得女孩子势单力薄好欺负,还想还手,不等他扬起巴掌,就被梁柯也带来的黑衣保镖掐着脖子拎走了。
林赛不是没朋友,只不过跟他一起玩的那些人一看保镖这架势,扭头全走了,别说帮忙,警都没报。
再之后,就是秦咿看到的这一幕。
被占便宜的那个女孩子也跟了出来,环着手臂站在一旁。秦咿看不见她的脸,只瞧见身影,高挑而清瘦,穿短裙和靴子,靴筒上方一截小腿,又细又直。
单是背影已经足够漂亮,不敢想象五官会多精致。
秦咿听见那些保镖叫她音姐,问她想怎么处理,不等音姐开口,梁柯也的手机响了声,他低头看消息,拇指压着屏幕滑了滑。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林赛想到什么,突然连滚带爬地扑到梁柯也脚边,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脚。
梁柯也没防备,险些踩在林赛脸上,皱眉道:“你有病?爪子拿开!”
“哥,你饶我一次,我,我给你找个好玩的——”林赛磕磕绊绊地说,“一个姑娘,学艺术的,漂亮、年纪小,高中刚毕业,不懂事。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父母,没背景没庇护。”
秦咿听到这些话,心跳倏地一沉。
林赛顾不得太多,一股脑地说下去:“我手机,手机里有她照片,你看看,喜欢的话,我把她的联系方式还有我知道的信息全告诉你,保证你能把她搞到手!你找她玩,把她圈起来当猫玩,玩烂了也没关系……”
音姐抽了口气,从后面一脚踹在林赛背上,恨不得踹死这混蛋,大声道:“缺德到这种地步,你不怕遭报应啊!”
林赛的手机掉在路边,碎了半块屏幕,梁柯也侧头看了眼,保镖走过去捡了起来。
梁柯也一手夹烟,手指纤韧细长,烟丝燃烧,烟雾绕在他周围,勾勒着身段,另一只手翻着林赛的手机,从相册到信息再到通讯录。
林赛不敢乱动,一面观察着梁柯也,一面紧张地吞咽了下。
秦咿依旧躲在绿篱的阴影里,躲得太久,手脚阵阵发冷。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冻住了,连愤怒都没有,只是茫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些事,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恍惚中,秦咿听到梁柯也开口——
“你挺闲,玩跟踪,搞偷拍,还给人家发骚扰信息。”
梁柯也一面说话,一面抬脚,他穿靴子,鞋跟带了些高度,内软外硬,落在林赛的手指上。十根手指,梁柯也一根一根地踩住,碾过去,似乎能听到筋骨断裂的微弱声响。
保镖反应很快,梁柯也刚有动作,他们便压住了林赛的肩膀,将林赛按趴在地的同时捂住了他的嘴。
激痛自指尖炸开,林赛动不了,也喊不出来,眼睛瞪得极大,满目惊恐,额头冷汗密布。
“没父母没背景,不代表她就要被你这种人欺负。”梁柯也声音很轻,不疾不徐,力道却重,鞋跟下的手指伤痕累累,“这个世界的确很烂,各有各的烂,但是,我从没想过要烂到你这种程度。”
手机里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照片、信息、号码,被梁柯也一一删除,之后,他蹲下来,将清除一空的手机放进林赛的上衣口袋。
指间烟灰积了一截,梁柯也弹了弹,弹在林赛脸上,燃烧的烟头与林赛的鼻尖之间距离微小,烫与热,近在咫尺。
林赛快被吓晕,冷汗越冒越多,汗珠滑过脸颊滴在脖子上,红肿破皮的手指微微痉挛。
绿篱后,漆黑阴暗的地方,秦咿目睹一切。她轻轻呼吸着,看到梁柯也的影子落在地面,被灯光拉长,如同黑色的铠甲,刀枪不入,又像是峰峦,巍峨高耸,能抵御万马千军。
许是视线停留得太久,秦咿觉得眼睛有些酸,她将目光移开,又不知该看向哪里,心思最乱的那个时候,梁柯也的声音再度传来,低低沉沉,落在她耳中——
“从今天起,她归我管,你要是还想活,就别再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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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赛被梁柯也一顿教训,吓破了胆,保镖将他带走时他腿软得站不住。
保镖走了,叫音姐的那个女孩却留了下来,环着手臂瞥向梁柯也,“我有点搞不懂了,你到底是在帮我出头,还是帮手机里的那个女生?”
梁柯也没说话,走到垃圾桶旁将烟蒂丢进去
音姐挑着眉,打量他,“她归我管——这话真有意思,怎么就归你了?你们认识啊?她长什么样?照片我都没看见,你全删了!”
第13章
“好奇心别那么重,”梁柯也不看她,指腹轻敲手机键盘,漫不经心地回一句,“对你没好处。”
“艹!!”
梁柯也低头看手机,音姐看他,心里琢磨了下,越琢磨越觉得梁柯也反常,她正要多问几句,梁柯也先一步开口:“我要打通电话,聊私事,你能不能回避?”
音姐白眼快翻到后脑勺,转身回店里去了。
人都走了,小路又恢复寂静。实在太静了,好像能听见心跳声,两个人的心跳。
秦咿看见梁柯也背对她,将手机搁在耳边,她意识到什么,手指立即摸向机身侧边的静音键,可惜她慢一步,铃声骤响。
四周那么静,静得藏不住任何秘密,手机铃声清晰回荡。
梁柯也没回头,也没挂断,继续呼叫。
秦咿几乎不能思考,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
信号接通。
听筒内外,隔着细微的延迟以及电磁波的渲染,同一道声音以两种完全不同的质感传进秦咿的耳朵——
“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
夜色太深,像起了雾,影影绰绰。
秦咿慢慢走出来,她躲了太久,腿有些麻,脚步不稳。
气氛过于安静,能听到夜场里传来的音乐,隔壁主路上的汽车鸣笛,行人的脚步和笑语,甚至是出租车的电台。
那些声音又轻又薄,绕在两人周围。
秦咿停在距梁柯也三步远的地方,她看他一眼,还来不及对视她目光又垂下去,盯着路边的一块小石头。
梁柯也站得没个正型,但他腿长,衣品也好,怎么样都好看,淡声说:“我的号码已经在你的通话记录里,以后那个痞子再缠你,你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秦咿心里堆了很多情绪,又别扭又矛盾,脱口而出:“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管?”
梁柯也没生气,反而笑了声,“脾气这么坏,你心情不好?”
秦咿不想在梁柯也面前暴露太多情绪,绕过他往小路的另一端走。
没想到梁柯也居然跟上来,两个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也离得很近,几乎要碰到。
秦咿突然转身,看着他,“我很好,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别再跟着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她这样急躁,梁柯也依旧不生气,甚至往她面前走近一步。距离拉近,秦咿看到梁柯也耳后贴着片小号创可贴,挡住了那抹蓝色刺青。
也是在这时候,秦咿发现她对梁柯也竟然新增了许多了解——他的专业,他的刺青,他拿过的奖,他拉琴时微微蹙眉的小动作。
心思好像更乱了。
秦咿偏过头,梁柯也的目光却低下来,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哭,原来没有。”
她眼圈不红不湿,睫毛上也没有水渍。
梁柯也似乎松了口气,“没哭就好。”
“我为什么要哭?”秦咿抬眸看他,“被你踩烂了十根手指的人叫林赛,一年前他堵在我家附近的小巷口,要我做他女朋友,我用一根削尖的铅笔扎差点扎穿他的手心。”
风从小巷的另一端吹过来,越过秦咿,拂过梁柯也的衣角发梢。他感受到秦咿的气息,柑橘调的甜味,浅浅淡淡。
“我告诉林赛,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但是他有。”秦咿眼珠清冽,黑白分明,“他不仅有爸妈,还有爷爷和一个刚上小学的弟弟。林赛敢动我一个根头发,我就挖掉他弟弟的眼睛,让他们全家用后半生去供养一个废人。”
梁柯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秦咿与他对视着,继续说:“他觉得我好欺负,我就让他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好欺负,弱者挥刀向更弱者——这也是一种公平,对不对?”
夜色更深了,风一直在吹。
与梁柯也的气定神闲相比,秦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好像沾了满身满手的灰。就在她情绪波动的时候,梁柯也抬手,摘掉粘在她肩膀上的一片叶子。
与此同时,她再次听到梁柯也的声音,尾音有点哑,还有一种雾气似的湿漉——
“我想象不出来,那个时候你会有多漂亮。”
秦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梁柯也松开手指,树叶羽毛般跌落下去,他长久地看着她,轻轻说——
“勇敢的时候,你一定很漂亮。”
从小到大,秦咿听过太多类似的话,夸她漂亮,夸她懂事,夸勇敢聪明,可是,之前的一切跟今天都不太一样。
秦咿抿了抿唇,觉得指尖有点软,说不清是心悸还是心慌,总之,很不对劲儿。
梁柯也垂眸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声,“脸色好难看,怎么了,不喜欢别人说你漂亮?”
秦咿想都不想,“不喜欢。”过了两秒,又强调,“很不喜欢。”
她一贯冷静,淡然而温和,难得娇纵一次,不仅不让人讨厌,反而更招人喜欢。
梁柯也还是笑,声音又轻又低,带着一种纵容似的味道,“以后不说了。”
秦咿没作声,也没看他,绕开他往前走。走到侧门那里时,门板突然从里头被人推开,塔塔蹦蹦跳跳地从台阶上下来,裹着一身酒气和香水味儿跑到秦咿身边。
小路灯光很暗,梁柯也半边身子都陷在阴影里,塔塔一时没瞧见他,勾着秦咿的手臂,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梁柯也和黑衣保镖出现后,秦咿挂断了打给塔塔的那通电话,改成发消息,要塔塔过半小时到侧门这儿找她。
秦咿正要解释,塔塔又说:“你出来得早,没看到里面有场好戏——有个男的在舞池里占女生便宜,以为女孩子好欺负,没想到那女生朋友一堆,各个硬汉造型,拎猫崽似的把猥琐男拎了出去,可解气了!”
“还有那个姜柚禾,一整晚都在显摆,明着秀暗着秀,真受不了。她到二楼找梁柯也,上去转了一圈,独自回来的,有人问她怎么没把梁少一块带下来,她居然说梁柯也爱清净,不喜欢人多!拜托,编瞎话也编得圆满一点,爱清静还来泡夜店?就梁柯也那个面相,薄情皮囊桃花眼,这辈子注定花丛里打滚海王不上岸,怎么可能……”
塔塔语速实在太快,秦咿来不及拦,用了些力气拽塔塔的胳膊,塔塔趔趄了下,身形歪过去,才看见匿在阴影里的人。
第9章 chapter 09
梁柯也个子高,腿型修长笔直,身段挺拔得近乎招摇,脖子上带了条细细的银链子,微弱的路灯光亮落在链子上,显出一种风雪凛冽般的疏冷感,还有点野性,好看得过了头。
塔塔看着梁柯也,眼睛茫然地眨了下,又去看秦咿,有点反应不过来。
气氛莫名静了静。
梁柯也倚墙站着,站姿没个正型,塔塔看向他,而他只看秦咿,“我什么时候在花丛里打过滚?”
塔塔险些被口水呛到,抵了抵秦咿,用气音说:“他怎么在这儿啊?”
梁柯也又问:“姜什么禾,是谁?”
塔塔愣了愣,迟疑地看他一眼,“姜柚禾去楼上找过你呀,你们没见到吗?”
梁柯也顿了下,淡淡地回一句:“没。”
第14章
这是塔塔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梁柯也,之前她都是隔着手机屏幕在视频里看他,没了乱七八糟的滤镜和转场效果,五官轮廓完全凸显出来,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下薄薄的血管。
塔塔多看了他几眼,看着看着,她发现梁柯也的目光好像一直没离开秦咿,再想到秦咿与梁家的纠葛,塔塔心跳发颤,偷偷将秦咿往自己这边拉了下,小声说:“我的包还在卡座上放着,我们进去吧。”
秦咿点点头,与塔塔并肩走上台阶。
梁柯也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一直跟着秦咿——
她肩膀很薄,脖颈细细的,吊带衫下一双蝴蝶骨,伶仃而精致,若隐若现……
梁柯也的目光变深,想抽烟的那股劲儿再次涌上来,让喉咙发痒。他忍不住咳了下,声音很轻,但秦咿听到了,脚步微妙地停了瞬。
他生病了么——
她包里有药的,上次感冒时吃过,止咳效果挺好。
要不要拿给他?
塔塔感觉到秦咿的迟疑,扭头看了看她。秦咿垂下眼睛,将情绪藏起来,也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统统藏起来,之后,她握紧塔塔的手,快步走出了梁柯也的视线。
-
club里气氛依旧,林赛闹出来的那点小插曲转眼就被彻夜狂欢的年轻人抛到了脑后,并未影响什么。
塔塔找到放在沙发上的手包,跟朋友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先走了。朋友醉得迷迷糊糊,勾着塔塔的肩膀约着明天一块吃小龙虾。
姜柚禾也喝了些酒,脸颊薄红,身边围了两三个人,还在聊桥王千金那些话题。
塔塔翻了个白眼,嘀咕:“炒冷饭炒了一晚上,她也不嫌腻。”
临走前,秦咿听到穿抹胸小裙子的女生对姜柚禾说:“柚柚,你跟梁家走得近,一定有梁柯也的联系方式吧?把他微推给我,好不好?”
声音娇娇软软,姿态也放得很低。
姜柚禾咬了咬唇,不太自然地说:“梁柯也不加陌生人,推了也没用,有机会你当面跟他要吧。”
女生不死心,又磨了几句,秦咿没有继续听,在dj煽动气氛的叫喊声里走了出去。
西桥附近一向越晚越热闹,塔塔挽着秦咿的手臂在路边等车,旁边树荫下有对小情侣,黏黏糊糊地说着悄悄话,笑声甜腻。
塔塔听见动静,瞥了眼,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梁柯也,以及他看向秦咿的眼神,专注而深邃,好像在看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脑袋有点乱,一不留神就问了出来——
“咿咿,梁柯也知道你和方瀛阿姨的关系吗?”
秦咿也在走神,突然被叫到名字,她睫毛一颤,顿了几秒,摇摇头:“不知道。”
“梁慕织夫妇和方瀛阿姨之间的恩怨,他知道多少?”
秦咿还是摇头:“我不清楚。”说到这儿,不免有些泄气,“对梁家那些人,我了解得并不多。”
实际上,就连梁慕织,秦咿也只见过一次。
数年前的暴雨夜,美貌张扬的梁氏千金提着昂贵的铂金手袋敲开方家的门,轻而易举地撕碎了方瀛仅存的尊严。
“尤峥胆子不小,”梁慕织环视着方瀛的家,这栋装修老气的旧房子,浅淡地笑了声,“不仅在外头藏情妇藏孩子,还瞒了我十几年。”
方瀛善良而孱弱,哽咽着向梁慕织解释,她不是第三者,更不是情妇,是尤峥骗了她,骗了她们两个。
当年,尤峥一面和方瀛谈恋爱,哄着方瀛掏空积蓄供他留学,一面想方设法混进顶层留学圈疯狂追求梁慕织。尤峥在国外高调向梁慕织表白示好,而方瀛怀着身孕,独自在国内待产。那时候,方瀛坚信尤峥是爱她的,他们会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谢如潇在外省读书,家里除了方瀛,只有秦咿。秦咿躲在房间里,透过门缝看见梁慕织抚了抚手臂,看见她莓果色的指甲有种残忍的鲜艳。
“我查过尤峥的个人流水,他不止一次转钱给你,”梁慕织神色鄙夷,“拿我的钱去养外头的脏东西,你们恶不恶心!”
“我可以把钱还给你,”方瀛眼眶湿润,“那些钱是尤峥硬塞给我的,让我不要拆穿他,我一分都没有动过。”
“想用还钱来维护体面?”梁慕织挑眉,漂亮的眼妆在灯光下更显妩媚,“尤峥连一纸婚书都不给你,你却上赶着为他生孩子,贱到这种地步,你也配有‘尊严’?”
仿佛脊柱被击碎,方瀛的肩膀一下就垮了。
梁慕织最讨厌看人哭哭啼啼,她皱了皱眉,忍着脾气继续说:“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而是来成全你——尤峥缠着我不肯离婚,真的很烦,你去劝劝他,拿着我给的分手费,回到你身边,重新组建一个小家庭,不好吗?毕竟,脏东西和臭垃圾,才是天生一对!”
秦咿记得,那夜水汽湿润,暴雨如注。梁慕织离开后,方瀛一直在哭,尊严被践踏的滋味生不如死。方瀛哀求秦咿,不要将今天的事告诉谢如潇,秦咿答应了,没想到,几天后,尤峥也来了。
尤峥认为是方瀛在报复他,方瀛不肯离开竺州,就等着梁慕织找上门,以此来毁掉他的豪门婚姻,往他脸上狠抽一耳光。
和梁慕织那种冰冷的傲慢不同,尤峥闹得又凶又疯。
豪门梦碎,尤峥被扫地出门,苛刻的婚前协议让他捞不到半点好处,低声下气哄了梁慕织十几年,到头来竟是两手空空。刀刃挥向更弱者,尤峥把满腔怒气都发泄在了方瀛身上,骂人、砸东西,歇斯底里。
秦咿挡在方瀛面前,被崩裂的碎玻璃划伤了脸。邻居听见动静报了警,警车的鸣笛声尖锐刺耳,从方瀛家里传出去的那些流言,同样刺耳。
从那以后,方瀛一蹶不振,秋天快结束时,她用水果刀割断了腕上的动脉,死于流血过多。
秦咿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卧室的窗子敞开着,窗帘没有拉起来,浅灰色的布料被风吹得来回摇摆。窗前的桌面上有一张纸条,方瀛凌乱地写了些字,勉强能拼凑成语句——
我只想本本分分做人。
好像,失败了。
太脏了,我无法忍受。
对不起。对不起。
此生的最后,方瀛依然充满愧疚。
可是,谁有资格接受她的道歉呢?明明,她也是受害者,一直被辜负。
方瀛的葬礼上,尤峥再次出现,试图最后一次羞辱方瀛。也是在那一天,秦咿心里有了恨,恨尤峥,恨梁慕织,甚至恨自己。
恨意最浓的时候,有人先秦咿一步了结了这段往事——
谢如潇,不满二十岁的谢如潇,自背后捂住尤峥的嘴巴,用一把水果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像方瀛割开手腕那样。
-
“咿咿。”塔塔叫她一声。
出租车停在路边,秦咿从往事中清醒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去。她跟司机说了塔塔的地址,先送塔塔回家。
大概是喝酒喝得有点多,秦咿没什么精神,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视线逐渐有些失焦。
塔塔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无论梁慕织还是梁柯也,背景都太深了,咿咿,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不想看见你受到任何伤害。”
第15章
秦咿笑笑,看着塔塔的眼睛,“别担心。”
塔塔下车后,车厢愈发安静,连音乐都没有。秦咿打开背包拿耳机,指尖先碰到那盒感冒药,包装边角蹭得皮肤发痒。司机很贴心,在副驾的椅背后挂了个小垃圾袋,片刻的停顿后,秦咿拉开袋子,将那盒感冒药扔了进去。
她按亮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却不小心碰到最近通话,界面切换,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映入视线——
梁柯也的号码。
上一次,在便利店外,帮他叫车时他用的也是这个号码。
路口亮起一个三十秒的红灯,倒计时的数字不断变化,秦咿的指尖悬在“新建联系人”那行字迹上,迟迟没有动作。
一秒又一秒。
周围都是静止的车辆,路灯绵延向前,整个世界好像一帧被定格的电影画面。
直到绿灯重新亮起,秦咿越过“新建联系人”的选项,删除了号码。
耳机里传来轻盈缥缈的歌声——
原谅我一生太自尊
秦咿在出租车上睡了会儿,下车时头脑清醒了许多。输入密码打开房门,玄关处亮着灯,收纳柜的柜门也没关牢,秦咿原本没多在意,换鞋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儿。
柜门后多了个行李箱,提手上还黏着航空公司的托运标签。
紧接着,秦咿听到脚步声,由客厅到玄关,与此同时,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方恕则回来了。
第10章 chapter 10
方瀛年轻时在竺州大学附近盘了间格子铺,做些熨烫缝补之类的活计。
竺州大学是国内有名的综合类院校,学生也多,方瀛手巧而貌美,将小生意经营得十分红火。
就是那时候,她与尤峥相识。
哲学系尤峥,学院里有名的混血帅哥,五官俊美到失真,年轻单纯的方瀛没能逃过这场陷落,醉倒在那双灰棕色的眼眸里。
尤峥哄方瀛掏空积蓄供他留学,出国后,尤峥如鱼得水。他容貌好,品味卓佳,苦心练习过口语,口音纯正,满身精英气息。他一面与方瀛保持着联络,拿她当提款机,一面周旋在各类社交场,寻找目标,伺机而动。
梁慕织是个重度颜控,又爱玩,号称聚会上的酒精女王,尤峥投其所好,使尽手段,终于成了裙下臣。对此,方瀛并非毫无觉察。
尤峥与梁慕织越是亲近,对方瀛就越冷淡。但是,方瀛在尤峥身上投入太多,金钱、感情、性和希冀,放弃尤峥,无异于切掉她一半生命,承认自己一败涂地。
方瀛想赌一次,趁尤峥回国探亲,她怀了孕,生下一个男孩,取名方恕则。“恕”为仁爱,宽容之心,她试图以一种温柔情怀挽回尤峥。方瀛不明白,尤峥并不需要平淡温馨的小家庭,他的野心比他的容貌更加华丽。
尤峥没有逼方瀛拿掉孩子,甚至没有提过分手,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就算追不到梁慕织,他也不会两手空空。
方恕则半岁时,桥王千金与混血凤凰男秘密结婚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方瀛无法继续自欺欺人,而尤峥成功上位,不必再有顾忌,他瞒着梁慕织,请了律师与方瀛沟通。
律师给了方瀛一点钱,同时,也警告她不要多嘴,否则,方恕则的安全,她年迈的父母的安全,都无法得到保证。
方瀛势单力薄,只能咽下这口苦果,此后的十几年,她与尤峥全无联络,直到梁慕织找上门。
沾满灰尘的往事重新摆上台面,所有人都收获了一份嚼不烂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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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恕则与谢如潇同岁,方瀛出事时,两个人刚上大学,还在读书。后来,谢如潇坐牢,方恕则退学,离开校园。这几年,方恕则做过摄影师,当过商拍模特,出版过翻译作品,四处流浪,很少回家,像只漂泊无定的鸟。
《阿飞正传》里的那句台词,无脚鸟要一直飞,飞得累了就在风里睡觉。
秦咿住的这套房子是方瀛的,三居室,方恕则和谢如潇两个男孩共用一个房间。
房间还是老样子,书架上摆着谢如潇攒钱收集的动漫手办,也摆了方恕则拼装的乐高模型,秦咿定期打扫,桌椅床单都很干净,窗帘安静地拢在一侧。
方恕则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会儿,眼睛里有情绪起伏的痕迹。
秦咿换了鞋,洗完手后进厨房倒了两杯水,端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作为四分之一的亚欧混血,方恕则继承了尤峥的样貌,他皮肤白,面部纵深感很强,一双灰棕色的眼睛尤其漂亮。最简单的卫衣长裤,由他来穿,也有种模特走秀般的压迫感。
秦咿仔细观察了下,梁柯也和方恕则虽然是同父异母,外形上却几乎看不到相似的地方。梁柯也个子更高,没什么混血感,但骨相非常漂亮,额发微微遮住眼睛时,下半张脸的弧度完全凸显出来,颌线凌厉清晰。
秦咿意识到她脑袋里塞了太多的“梁柯也”,连忙喝了口水,想洗掉什么似的。
方恕则双手握着杯子,看着她,“我临时决定回来看看,没有提前通知你,唐突了。”
“这本来就是你家,”秦咿垂着眸,不与他在目光上产生任何触碰,“是你妈妈的房子,没什么唐突的。”
道理是对的,但态度未免有些冷硬。
方恕则抿了抿唇,他似乎不太擅长寻找话题,肩膀紧绷着。过了会儿,他想到什么,打开手边的运动背包拿出一个小盒子。
“我在苗寨遇到一个老银匠,跟他学了点手艺,”方恕则说,“做了个礼物想送给你。”
墨黑色的皮质小盒子,方方正正,里头应该是件首饰。
消散的酒劲儿好像又涌了上来,秦咿觉得累,淡淡的疲惫感,她正要拒绝,方恕则突然咳了起来。
他咳得很重,再开口时嗓子有些沙,“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好,老师傅说我手艺不错,有天赋。”顿了顿,“收下吧,别让它没有主人。”
通向阳台的玻璃门没关好,风吹开窗帘,漏进来一段月色,空气里有水纹般的波动。
拒绝的话如果第一时间没能说出口,那么,往后就更难出口了。
沉默片刻,秦咿拿着那个小盒子,站起来,“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她穿过客厅走到卧室门口,正要拧开房门,身后忽然传来方恕则的声音,轻轻淡淡,像那截月光——
“你会一直恨我吗?”
秦咿顿住,手指蜷曲了下。
方恕则自嘲地笑了声,很轻,很轻——
“我挺希望你能一辈子恨我的,永远别原谅。”
秦咿觉得喉咙有些堵,她什么都没说,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快步走进卧室,秦咿反手将门关上,然后,背靠在上面。夜晚太安静,她沐浴着月光,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逐渐被一股酸涩的滋味包裹起来。
她没恨过方恕则,只是,有点想不开,也想不通。
尤峥结后,方瀛决定不再纠缠,跟往事彻底告别,好好生活。她没告诉方恕则他的生父是谁,只说父母是和平分手,教育方恕则向前看,不要怨恨。
可是,方恕则发现了那些信,尤峥写给方瀛的信,足有数百封,浸满甜言蜜语,叫他窥见了往事的全貌。
第16章
方恕则是恨过尤峥的,但是,很快,恨意里生出些许向往。
桥王声名在外,竺州市无人不知,很多狗仔靠跟拍这一家人混饭吃,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登上八卦头版。方恕则实在好奇,那个对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尼克尔森山顶别墅、白加道豪宅、黑武士风格的迈凯伦,还有数不清的昂贵珠宝和神秘的私人航线……
像美丽的空中楼阁。
于是,背着方瀛,背着所有人,方恕则与尤峥取得了联络。
尤峥脑袋空空,完全靠脸上位,在梁家吃尽白眼。可能是想给自己安排条后路,也可能是血脉牵绊起了作用,尤峥对方恕则算得上温厚,给钱给礼物,甚至要带他出国度假。
他们接触得太过频繁,梁慕织很快觉察,才有了后面那场闹剧。
梁慕织找到方瀛时,带了张清单,尤峥送给方恕则的每一样礼物,花的每一笔钱,都清清楚楚地被记录了下来。
“尤峥就是我养的狗,他吃的饭喝的水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给的。”梁慕织说,“用我的钱,养外头的野种,他好意思给,你也好意思拿,一群脏东西!”
纸质清单轻飘飘地砸在方瀛脸上,砸得她再也抬不起头。
方瀛去世后,秦咿一直在想——
贪婪,到底是人类的本性,还是人类的罪过?它能否得到宽恕,如同慈爱的神明赦免他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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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咿彻夜无眠时,梁柯也并未在club久留,目送秦咿和塔塔离开,他也上了车,叫保镖将他送到酒店。半路上,梁柯也接到一个soda打来的电话,问他去哪了,音姐还在等他拼骰子,放出话来要跟他没完。
音姐全名陈纵音,一家live house的老板,常跟搞乐队的这些人一起玩,关系不错。
摇骰子赌点数陈纵音根本不是梁柯也的对手,之前她玩一局输一局,输一局喝一瓶科罗娜,还不许加柠檬,苦得她舌头发麻,偏偏人菜瘾大。
梁柯也单手拢着额发向后推,眉眼隐没在车厢的阴影里,显出几分倦意,他说:“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这才几点啊,你回去干嘛?”soda啧了声,“你一走,妞少一半,场子都冷了。”
“练琴,”梁柯也说,“我今天的练琴时长没刷够。”
soda懵了,“什么?”
梁柯也懒得解释,挂了电话。
soda的手机开着公放,陈纵音听到全部对话,她手臂一伸,勾着soda的脖子,说:“你们也神每天练琴四小时,雷打不动。”
其他人也都愣了下,“每天?”
“他以前更恐怖,”陈纵音咬着颗泡过酒的橄榄,有些含混地说,“有文化课,练七个小时,没课的时候要练十二个小时。日复一日,手都磨烂了。”
众人惊呼了几声——
“我去,他是怪物吧!”
“比你有钱的人还比你努力,气不气?”
……
一楼舞池刚结束一轮灯光表演,进入到手抛纸环节,在dj煽动性的喊叫声里,纸片飞扬飘舞,不知哪路神人想出来的创意——白纸祭奠旧爱,红纸为了新欢。
陈纵音笑得快要岔气。
soda搞来支冷□□,还有两支礼花筒,笑嘻嘻地问陈纵音:“要不要来一炮?”
陈纵音翻了个白眼,这种没品的荤话她都懒得理,转念想到什么,她问soda:“这间店出了名的宰客,冷□□三千块一支,你要刷爆信用卡?”
soda笑得有点贼,“也哥签单,让我们随便玩!”
陈纵音无话可说,一面让soda滚远点,一面单手拿着手机编辑信息。
陈纵音:【死变态手机里的那女孩你认识吧?】
陈纵音:【她归我管……】
陈纵音:【呦呦呦。】
陈纵音:【你是不是动心了?】
陈纵音:【呦呦呦。】
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屏幕上出现红色感叹号,还有一行“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的系统提示。
梁柯也把她拉黑了。
“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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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套房的空调温度略低,梁柯也简单冲了个澡,黑发潮湿,就着坐在地板上的姿势,他拿起琴和琴弓,拉了一段普罗科菲耶夫的小提琴协奏曲。
一段结束后,他不太满意,又反复练了几遍,手机一直嗡嗡地响,梁柯也烦得皱眉,本想直接关机,无意中瞄到最新的一条消息——
“你是不是动心了?”
不知怎么的,握弓的那只手,指尖突然软了下。
脑袋做出反应之前,手指已经先一步将陈纵音拉黑,梁柯也放下手机,心里有点乱,琴弓搁在琴弦上,却磕绊得连曲子都顺不下去。
小吧台的酒柜里,按照梁柯也的喜好放着朗姆伏特加之类的烈酒。他从隔断里取出一只子弹杯,杯口先用柠檬角擦过,再往海盐碟里蘸一下,涂抹出一个白色的盐圈。
透明的龙舌兰酒徐徐倒入,梁柯也端起杯,就着海盐与柠檬,仰头一口咽下,强烈的烧灼感滑过喉咙,他慢慢吐出口气,莫名畅快。
一杯不太够,梁柯也又倒了第二杯、第三杯……
吞咽过后,口腔里逐渐弥漫起浅淡的甜,那股甜味儿让他想起秦咿——
小姑娘有一双过于倔强的眼睛,对视时最漂亮,腰背很薄,头发香香的,夜风从她身侧路过,好像都会变得温柔。
这间套房的视野很开阔,半个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梁柯也站在窗边,烈酒含在舌尖处,灼热的燃烧感恒久留存。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他反复想起秦咿,想起soda那票人泡妹时常说的一句话——
微醺时想见的那个人,最适合恋爱。
第11章 chapter 11
酒精让身体发热,精神也有些亢奋,梁柯也将小提琴重新拿起来。
卧室连着一个半开放的小阳台,地面没铺地毯,有些冰,他赤脚踩在上面,手机支在一侧的立架上,也不看谱,凭借记忆演奏了一段德彪西的《月光》。
玻璃窗外是灯火不歇的竺州夜景,时间很晚了,主干道依旧热闹,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尾灯绵延如红海。
阳台内光线半明不暗,梁柯也侧着头,下颚弧线清晰,揉弦的手指根根修长。
他个子高,是骨形挺括那一类,腰却很细,冲过澡后随手套了件白衬衫,扣子系得有些歪,下摆松散着,细软的棉料随着手臂的游移起落而轻轻颤动。
《月光》是首钢琴曲,《贝加摩组曲》的第三乐章,梁柯也演奏的这一版自行改编过,使其更适宜小提琴。
海湾吹来的风灌满呼吸,月光清粼粼的,在半空,也在指尖,如同缀满碎钻和微光的薄纱裙摆。旋律好似游蛇,贴着皮肤,一路流向胸腔的左侧,形成微妙的颤栗。
……
曲子快结束时,房间的内线电话响了,酒店的工作人员说有位客人听到梁柯也的琴声,非常喜欢,问梁柯也能不能演奏一段维瓦尔第的《四季》,哪个乐章都可以,作为回报,那位客人愿意请他喝一杯,03年的康帝,年份很好。
梁柯也被这个无厘头的要求逗笑了,说了句不能就挂了电话。
第17章
这么一搅,练琴的兴致也没了,梁柯也收了琴,开了瓶苏打水,陷在铺了软垫的躺椅里,一面看夜景一面慢慢喝水润喉。
陈纵音用soda的微信发来一堆消息,要梁柯也把她放出黑名单,梁柯也天生拧脾气,最擅长找不痛快,索性把soda也拉黑。
退出微信,他单手握着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滑了滑,眸光垂下去时刚好看到秦咿的号码,梁柯也有点分神。
林赛说她是学艺术的,林卿阅说她是在画廊做兼职的高校学生——
应该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吧。
竺州美院吗?
梁柯也忽然想起秦咿将可乐递给他时的情形——
她的手很秀气,指甲上涂着淡淡的冰透色,衬得骨节晶莹,皮肤雪白,很漂亮。
看上去是很会画画的那一类。
想到这儿,梁柯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同样的白而纤长,因为要练琴,他把惯常佩戴的卡地亚戒指摘了,食指和无名指的指根各留有一圈细窄的压痕,有种养尊处优的味道。
也很漂亮。
如果她真是竺美的学生——
竺州音乐学院和竺州美术学院,简称竺音和竺美,并称艺考双雄,都是最顶级的艺术类高校,业内标杆。
这算不算是——般配?
暧昧的字眼从梁柯也脑袋里一闪而过,他忍不住嗤笑了声,随手捏了下脖颈。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念头一旦出现,就有点控制不住,梁柯也重新打开手机,将秦咿的号码复制黏贴到微信搜索栏,还真搜到一个账号。
头像是某幅粉彩画的一部分,梁柯也仔细看了下,应该剪裁自埃德加那副《舞台上的舞女》,原作现收藏于法国奥赛博物馆,他在巴黎度假时专程去看过。
账号昵称是“yoyo”,朋友圈的内容看不到,个性签名里写着几个字——
一颗甜果粒。
梁柯也眯了下眼睛,漫不经心地想——
她的确是甜的。
样貌到气息,都甜得让他心痒。
从细节上看,这个账号应该是秦咿在用,梁柯也没发送添加好友的申请,而是切换到通讯录,给秦咿的号码存了个备注——
doux。
法语里,这个词既可以翻译成“甜葡萄酒”,也可以翻译成……
梁柯也晃着杯子里的苏打水,轻笑了声,自言自语似的:“还没到那一步,甜葡萄酒就很好。”
不知不觉,一夜的时间就这么过去,梁柯也在天快亮时睡了会儿,不到四个小时。他吃不惯酒店的东西,早餐是小南山那边送过来的。
梁柯也的外公梁竞申老先生祖籍竺州,年少时因战乱迁至港城,乘着时代的风口靠驳运起家,一步步攀至顶点。
梁家人多数跟着梁老先生定居白加道,唯独梁慕织,因一桩婚事同家人闹翻,搬了出去。梁柯也出生后,梁慕织嫌小孩闹吵,影响她的生活,将梁柯也留在竺州的小南山白云麓——国内赫赫有名的顶级豪宅区,安排了管家照顾,自己则随心所欲地周游世界。
梁慕织生在富贵之巅,美貌娇纵,因为拥有太多宠爱和自由而显得有些薄情。她从不觉得自己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更不认为要先付出才能获取回报。在她的日程上,活得快乐才是一等一的要紧事。
她可以以死相逼换梁竞申同意她嫁给尤峥,也可以在婚后继续流连社交场,结交各类朋友,把酒言欢。一脚踹开尤峥时,她也没觉得多难过,男人不过是生活里的点缀,是挂件儿和陪衬,丢掉一个还有下一个。
受梁慕织影响,梁柯也既不亲近外公,也不亲近母亲,活得自由而漠然,小南山白云麓,那栋装了五十七个监控的房子,就是他的家。
后来,发生一些事,他无法继续住在白云麓,也无法长居在名下的任何一套房产里,只能频繁更换酒店,样版式的酒店套房给了他安全感,让他能短暂地睡一会儿。
负责照顾梁柯也的那位管家姓钟,梁慕织从港城老宅带出来的,熟悉的人都叫他钟叔。梁柯也洗了澡,裹着一身水汽,推开玻璃门时看见钟叔带着侍应正在摆盘布菜。
明明只有一个人吃,东西却占了半个桌面——鲍汁腐竹卷、山竹牛肉、水晶包、黄金糕、瑶柱海鲜粥,还一小碗苹果热香橙的甜汤。
这些吃食里,只有那份甜汤是梁柯也点名要的。
钟叔拿着勺子给他盛汤,边盛边笑着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吃甜的?”
房间里冷气开得足,梁柯也敞着一双长腿,坐姿闲适慵懒,过了几秒,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我想试试‘甜果粒’到底是什么味道……”
钟叔没听懂,却也没多问,又说:“tony那边送了新的琴油和松香,我一并带来了,要不要看看?”
梁柯也用的琴出自瑞士的制琴名师之手,号称“十二年磨一剑”,配件和清洁保养之类的小东西也要专门定制,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红宝石色的手工松香,嵌在长方形的木槽里,外头用柔软的小羊皮包裹,六枚香块凑成一盒,码得妥帖规整。
梁柯也托着下巴,随手抽出一块。
木槽的边角处用黑色字体刻着姓名标识——k.liang.
钟叔以为他不喜欢,试探着问:“要不要换成其他款式?”
梁柯也垂着眼皮,忽然说:“钟叔,你去查一下……”
查什么呢——
林赛说她没有父母,那么,是谁养大了她,是谁供她上学?她孤零零的,这些年,受过多少委屈,遇到过多少欺软怕硬的混蛋?
钟叔微微弓着背,等他吩咐。
梁柯也拿松香的木槽在桌面上敲了下,话音一转:“算了。”
算了——
让私家侦探去查,就像考试作弊,没什么意思,要等她亲口讲出来。
钟叔觉得梁柯也有点反常,奇奇怪怪的。
一桌吃食几乎没怎么动,水果甜汤倒是多喝了两口,侍应清理桌面时,梁柯也在网上搜了搜那家画廊——marble gallery。
地址、开闭馆时间,以及周边的娱乐休闲……
指腹贴着屏幕缓缓滑动,他看到什么,动作一顿,转手将链接分享到乐队的微信群。
梁:【@捷琨,这间正在招租的排练室,我要了,续期半年,快去办。】
捷琨是吉他手,家里搞文化公司的,算是乐队的半个经纪人,坏藤偶尔接些音乐节之类的商演,都由他协商接洽。
捷琨:【?】
捷琨:【少爷,我们有排练室啊,租期还没到,干嘛再租一间?】
梁:【我有用,你别问那么多,先去租下来,后天到新排练室试音。】
梁:【@全体成员】
坏藤乐队一共五名成员,都是小南山白云麓的住户,生来就含着金汤匙,跟梁柯也从小玩到大。
梁柯也那两条消息牵头,群里逐渐热闹起来,几个成员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捷琨好奇心旺盛,不断@梁柯也,试图搞清楚原委,梁柯也却不再回复。他关掉屏幕拿热毛巾擦手,食指上三环相绕的戒指流光溢彩,像昂贵的艺术品。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练琴没什么区别,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需要日复一日地揣摩、思考,以及尝试。
第18章
在监控镜头下,每天练琴十二个小时的日子,他过了八年。
对于感兴趣的人和事,梁柯也想,他一向耐心十足。
-
整个上午,秦咿都在画廊开会,和设计团队一块商讨个展的图录制作方案。头脑风暴玩多了,人都变得迟钝,她正要拿手机偷看时间,屏幕亮了亮,是彦小文的消息。
彦小文说她抢到两张百岁林的套餐券,预约了今天的午餐,问秦咿要不要一起去吃。
画廊附近有个小商圈,百岁林是其中一家颇有名气的云南菜馆,用餐高峰时段等位能等出百来号,简直“一菜难求”。
秦咿早有耳闻,却没吃过,她把手机藏在桌面下,摸索着回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套餐券菜量不小,两个人肯定吃不完,彦小文又叫了另一个同事,三个女生凑一桌,餐费均摊。
餐厅环境挺好,中式木装修,色调偏暖暗,部分地方用了陶土烧成的波点砖,营造奇妙的孔洞排序。
菜品的摆盘也很有格调,彦小文拿着手机拍照,目光一偏,她看到什么,激动地用鞋尖碰了碰坐她对面的秦咿。
秦咿拎着水壶往茶碗里注水,抬起眼睛:“怎么了?”
“听我说——你别回头,打开手机前置假装自拍,”彦小文眼神发亮,“通过屏幕往身后看——有帅哥!”
跟彦小文并肩挨着的女生姓周,叫周虔,她边喝茶边好奇地瞥了眼,呦了一声,“帅哥组团出街啊,确实挺好看。”顿了顿,她又说,“好像有点眼熟……”
第12章 chapter 12
秦咿对看帅哥兴趣不大,耐不住彦小文一直磨,她拿起手机打开前置,镜头从肩膀上方越过,拍到身后的画面。
高高帅帅的年轻男生,一共五个人,在侍应生的引领下走向一张多人餐台。
这些人各个宽肩腿长,比例优越,其中一人黑发黑眸,因眉骨偏高而显得眼眶略深,细细密密得睫毛浓得像涂了层眼线。五官轮廓立体感强,皮肤又白得过分,简直好看到让人眼晕,即便陷在人堆里,他也是最惊艳的一个。
梁柯也?
秦咿呼吸微微一滞。
他怎么在这儿?
秦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手指颤了下,不小心碰到屏幕上的按钮。快门声响起的同时,梁柯也所有察觉,漫不经心地瞥来一眼。
眼神清而冷,带着被冒犯的不悦。
可是,当他看清偷拍他的人,目光又变了。
整个过程微妙而迅速,冷淡与温热,两种情调全在他眉眼之间,一瞬是寒冬凛雾,悬日未落,一瞬冰雪消融,海平面上洒满粉白的樱花。
秦咿并没注意到这些,她根本没勇气同梁柯也对视,慌忙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后颈和掌心甚至冒了些汗。
彦小文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秦咿一想到手机相册里保存了梁柯也的照片,就有种说不清的慌,她喝了口香片茶,压住那股情绪,摇头说:“没什么。”
秦咿错过的画面周虔看到了,年轻男人霎那间的眸光变化让她愣了几秒。
那双眼睛实在太漂亮,情意氤氲,周虔晕晕乎乎地想,同他对视一眼,恐怕会心脏麻痹。
莫名其妙的眼熟感再度涌上来头,周虔思索两秒,记忆猛地回笼——
“坏藤!”她抵了抵彦小文,声音很轻也很激动,“是坏藤乐队啊!”
坏藤乐队在音乐节上的演出录屏,不仅挂过微博热搜,其他平台同样获得了大量关注,live版本的《moonquake》等歌曲长居热歌榜,一度登顶榜首。有粉丝专门收集了梁柯也的单人cut,搞了个视频合集,播放和收藏量都十分惊人。
周虔不追星,更不追乐队,完全是通过视频软件上的粉丝二创记住了这张脸。那些时长仅有三四十秒的短视频,点赞数量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有的甚至高达上百万。
常听人说网红离不开滤镜,不论男女,都是拍照需要挑角度的“氛围美人”,周虔发现,梁柯也是真人比照片好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特效反而拖后腿,把他眼睛里的情绪都磨没了!
另一边。
捷琨顶着一脑袋灰蓝色头发故意往梁柯也身边凑,要笑不笑地说:“有个妹妹在拍你,我看见了。”
一面说话一面拿手指了指隔了两个桌位的地方——
秦咿背对他们。
她没穿外套,上身一件纯色t恤,衣摆束进短裙,显得腰很细。长发柔软蓬松,耳垂上坠着颗粒细小的碎钻耳饰,一双肩膀纤弱单薄,像被雨水浸湿的蓝闪蝶的羽翼。
梁柯也用指节弹了下捷琨的手背,淡声提醒:“手别乱指,不礼貌。”
“你最近心情很好哦?”捷琨挑了挑眉,“被拍了都不发火。”
有一阵梁柯也很讨厌被拍,私下里碰见陌生人对他举手机,他敢追上去逼人家删掉,垃圾箱也要清空,解释说是坏藤的粉丝都不行,难搞得很。
梁柯也含了颗压片糖,舌尖隔着薄薄的糖片抵了抵腮,故意说:“喜欢我,才会拍我,对不对?”
这话一出,其他人不可能不起哄,神经兮兮地笑起来。
鼓手载东挑着眉往梁柯也的餐碟里丢了粒小米椒,“你们认识?”
对陌生人,梁柯也可没这么好的脾气。
梁柯也不说话,没骨头一样靠着椅背,姿态懒散,偏偏唇边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一看就是藏了见不得人的心思。
其实,梁柯也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秦咿,但说是巧合,又不完全正确。
他新租的排练室离马布尔画廊实在太近,步行用不上十分钟,两个人迟早会遇上。
比预料得快了点,也不算出乎预料。
他这副表情让载东和捷琨有点懵,两人对视了下,“什么情况啊,少爷?”
叫别人少爷是句调侃,梁柯也却货真价实地担得起这个称呼。身价昂贵,皮囊漂亮,自幼练习小提琴,拿过的奖杯能垒出一面墙,随手组个乐队也玩得风生水起。
这么招眼的一个人,偏偏感情空白,不恋爱不乱约不搞露水情缘,别说初夜,恐怕连初吻都在。
之前捷琨同他开玩笑,说:“少爷,你爱吃素哦?不嫌嘴巴淡?”
捷琨本以为梁柯也不会理他,没想到小少爷把玩着打火机,懒懒睇他一眼,“和没有感情的人上床,到底哪里好玩?”
捷琨抓抓头发,“这种事就为了爽啊,管什么感情!你看看围着你转的那些小妹妹,各个胸大腿长腰又细,皮肤白白的,声音嗲嗲的……我靠,床上滚一夜,第二天毙了我我都没怨言,梆硬的枪管怎么能闲着不用……”
梁柯也听不下去,拿抱枕塞他的嘴,“你那叫胡搞。”
不是做爱。
梁柯也想,他已经活得足够冷漠,不想再用胡搞消耗掉那点仅存的温热血肉,这只会加速他的溃烂,让他彻底无药可救。
乐队的其他成员都不是老实安生的性格,女朋友走马灯似的换,他们私下里嘴碎嘀咕,小少爷身娇体贵,被养得太好,也被养得过于傲慢。讨他喜欢难如登天,不喜欢的和没那么喜欢的,又统统入不了眼,这就成了死循环,活该他单身吃素!
第19章
一个在感情上近乎自我封闭的人,突然泄露出些许热情,如同太阳耀斑,看客当然按捺不住好奇。梁柯也却不肯多说,只是笑,笑得浅淡又勾人。
捷琨什么都问不出来,暗戳戳地往另一桌多看了几眼。
-
“那个蓝头发的,好像是个吉他手,叫捷琨,”周虔脸颊有点红,她没怎么吃东西,面前的白色骨碟干干净净,“他一直在看我们……”
秦咿背对着坏藤那些人,肩颈隐隐发僵,不太舒服。
“我过去要微信的话,”周虔眨着眼睛,“你们说成功的几率大不大?”
彦小文险些呛水,“你想加梁柯也微信?”
关于梁柯也的身世背景,大大小小的八卦,网上已经传了一堆。无论是梁竞申老先生的名头,还是小南山那套成交价超三亿的独栋别墅,对寻常人而言都有着强烈的距离感。
“不是不是,不是梁柯也,”周虔连连摆手,“是那个叫捷琨的吉他手。我关注了他在视频平台上的账号,挺带劲儿的,想认识一下……”
“不要亲自去,”秦咿忽然开口,“把你的联系方式写下来,让服务生转交。”
能加上,就多个朋友;加不上,也不至于伤面子。
周虔眼睛亮了下,用力点头,“这个办法好!”
她立即跟服务生要了纸笔,纸是从意见簿上撕下来的横格纸,笔也是最普通的黑色水笔,毫不起眼。
秦咿歪了歪头,想了下,轻声说:“喷一点香水。”
周虔没太懂,抬起眼眸。
秦咿单手握着茶杯,瓷杯素白,她肤色也温润,解释说:“往手指上喷一点常用的香水再去写字,这样,味道会留在字迹里。”
不浓不淡,清新萦绕,最相宜。
彦小文惊讶了瞬,呐呐感叹:“咿咿,你是不是上修炼情商之类的补习班?”
隐秘又精致的小动作,那些傻狗男人不仅专吃这套,恐怕还相当受用。
周虔听了建议低头摸手包,又想起来今天出门时根本没带香水,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咿:“咿咿……”
秦咿同周虔对视一眼,额角轻轻一跳。
她包里有个唇釉大小的香水分装瓶,找护手霜来涂时,那小东西掉出来,大家都看到,彦小文还问她是什么牌子,味道好不好闻。
薄薄一张沾着苦橙和柑橘调香雾的小纸片,放在木质托盘上,服务生单手端着,送到另一桌客人面前。
最开始梁柯也没在意,直到他嗅见一股香气,浅浅淡淡,从小纸条上飘散出来。倒茶的动作一顿,他歪了歪头,看过去。
这味道梁柯也不仅记得,还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与秦咿有关的一切,包括细节,似乎都给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服务生说纸条是六号桌那位穿条纹外套的女士托她转交给捷琨先生。
“也哥,”捷琨笑了笑,“你心上人的小姐妹好像看上我了,这根递到眼前的橄榄枝,你说,我要不要接?”
“别把责任往我这儿推,”梁柯也端着茶杯,“被钓的是你,又不是我。”
捷琨靠了声,拿起手机,作势要添加好友。
梁柯也思绪有点散,他看了眼纸条,视线移过去,又落在秦咿的背影上,脑袋里忽然浮现一个不知打哪看到的句子——
我总是擅长记住你的一切。
他拦住捷琨,“等等……”
秦咿看不到那桌人的反应,也不好回头,但是,周虔紧张得很明显,她按亮手机屏幕反复下拉刷新,“新的朋友”那一栏却始终不见红色提示冒出来。
没有反应就意味着拒绝吧……
沮丧的情绪藏不住,周虔眼睛垂着,鼻尖也有点红,好像要哭。
这样不太好。
秦咿抚了下裙摆,站起来,“下午还有工作要弄,我们回去吧。”
彦小文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的确挺晚了,跟着站起来。
秦咿准备离开时,梁柯也那桌也有了动静,几个男生拿着外套和手机纷纷起身,不可避免的,一堆人在餐厅入口的绿植造景前迎面撞见。
周虔脚步加快,想尽早离开,一头蓝发的叫捷琨的家伙偏偏凑过来挡路。
捷琨眯着眼睛,目光在三个女生之间转了转,秦咿觉得她好像被多看了几眼,不等她反应,捷琨笑吟吟地开口,“小纸条是你们递的吗?哪个妹妹想加我微信?”
周虔紧张归紧张,却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认下:“是我递的,可以加个好友么,潘老师?”
坏藤的粉丝都知道,捷琨姓潘。
周虔相貌清秀,衣着打扮也能看出品位,好事主动上门,捷琨这种风流混蛋怎么可能拒绝。两人交换名片添加好友时,秦咿往光线暗淡的地方躲了躲。
她站的地方紧挨着造景区,枝影参差的绿植里不仅有微型假山,还有一口小方井。活水潺潺,不知打哪迸起几滴水花,刚好落在秦咿脸上,她睫毛一颤,抬手抹了下,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笑。
梁柯也。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秦咿身后。
秦咿垂眸去看地砖上的花纹图案,故意不作理会,梁柯也挪动脚步到她侧前方,递来包纸巾,轻声说:“用这个。”
角落光线暗淡,其他人的目光又被周虔和捷琨引走,梁柯也的小动作并没引起什么注意,但秦咿还是别扭。她正要躲开,梁柯也忽然扣住她的腕,将整包纸巾硬塞她手里。
秦咿没想到他这么胡来,扭头瞪他一眼,与此同时,指腹隐隐碰到什么——
他塞过来的好像不止是纸巾。
周虔在这时回头叫她:“秦咿,我们走吧。”
秦咿下意识地背过手,将掌心里的东西藏到身后,朝周虔应了声:“好。”
两人擦肩而过,梁柯也很低地说了句:“有人好心帮我拍照,我怎么能不付报酬?”
第13章 chapter 13
周虔和捷琨互加好友后,聊得还算投机,暧昧的火焰冒出了小苗头。
捷琨在私生活方面名声不太好,他微博粉丝十多万,短视频平台那边也有近四十万的粉丝,且女粉居多,周虔既心动又纠结。她把秦咿当成了“恋爱军师”,拿着聊天记录让秦咿陪她做阅理解,逐字分析捷琨说过的话,会不会有什么隐藏含义。
“他跟我说他喝醉了,星星看起来好像玫瑰花。”周虔掌心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指尖在桌面上嗒嗒地敲了两下,“玫瑰哎——这算是变相告白吗?我要不要给个回应?”
气象台一早挂了暴雨预警,秦咿怕路上耽搁,提前出门。这会儿,画廊办公室空荡荡的,周虔没那么多顾忌,直接把情绪写在脸上。
秦咿手里这杯热豆浆也是周虔送的,她喝了口,微微抿唇,“我没谈过恋爱,对暧昧期的男生心理不太了解,这一局恐怕帮不上你了。”
周虔似乎有点吃惊,盯着秦咿打量片刻,转念想到什么,又点点头:“我懂我懂,大美女都是很难追的,没有恋爱经验也在情理之中。”
秦咿浅浅笑了下,没作声。
她打开电脑修改项目ppt,手臂忽然被抵了下。
第20章
周虔贴过来,用气音问:“秦咿,你跟坏藤的那个梁柯也,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屏幕上接连出现错别字,很低级的错误,秦咿逐一删除,同时,轻声问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想?”
“捷琨啊,”周虔说,“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跟我打听你来着,他觉得梁柯也对你有兴趣,很有兴趣!”
错别字删过了头,一整段文字都消失,秦咿手指蜷缩了下,没什么情绪地说:“他的感觉出错了——我跟梁柯也不熟,更谈不上谁对谁有兴趣。”
“别那么武断嘛,”周虔有点恋爱脑,对感情的事比工资条还上心,小声说,“万一他对你一见钟情呢?”
“所谓‘一见钟情,’也叫‘见色起意’,”秦咿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以梁柯也的家世背景,夜店里随便逛一圈,通讯录恐怕就要长一格,不晓得有多少美貌大方懂情识礼的姑娘想跟他做朋友,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魅力。”
周虔捏了捏豆浆纸杯,“你说得对,梁柯也和捷琨,本质上是一样的——家境太好,性子乖张,多情而无心,前一秒甜言蜜语,下秒就可能一拍两散——”顿了顿,莫名生气,“纯纯混蛋!”
他们从不是良人,甚至,算不上好人。
秦咿叫她逗笑了,“既然道理都懂,那就好好保护自己,别受伤害。”
话题聊到这儿,不免有些沉默。
周虔眨着眼睛,忽然叫她的名字:“秦咿。”
秦咿嗯了声,抬起眼眸。
周虔有点感慨地瞅着她,“你才十八岁啊,还是个小女孩呢,为什么这么冷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天追星玩乙女游戏,天上的云都是粉红色的。”
秦咿笑容淡了些,视线游移着落在窗台的小盆绿植上,逐渐有些失焦。
冷静么——
爸爸、妈妈、外婆、方瀛阿姨、谢如潇……
能保护她的人,都不在她身边了。
无论风雨满城,还是暴雪压境,她都要独自面对。
世界硬邦邦的,她只能去硬碰硬,稍稍软弱一点,就可能被欺负
两个人的心思都有点散时,秦咿的手机响了下,她打开背包,拉链滑开得太过,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出来
周虔扫了眼,话不过脑,脱口而出:“你跟梁柯也也许真的有缘,连吃糖都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味道。”
秦咿明显一颤,手机落下去,掉在膝盖上。
周虔只当她不小心,没多在意,笑着说:“喏,你看——”
她将手机推到秦咿面前,屏幕上是梁柯也的微博。
他更新了动态,一张照片。
拍的是被安全带绑在车内副驾上的玩偶,除了玩偶,座椅上还放了几样杂物——耳机、瓶装气泡水,以及一小包柠檬味的薄荷糖。
照片内外,两包薄荷糖完全一样,难怪周虔一眼就认出。
为什么会一样——
因为,秦咿手上这一包也是梁柯也的。
“有人好心帮我拍照,我怎么能不付报酬?”
报酬就是递纸巾时顺势塞给她一包糖。
在周虔的目光下,秦咿看了眼动态的发布时间。
8-19 23:17。
正是他们在百岁林偶遇那天。
偶遇发生在午后,梁柯也的动态更新在深夜。他明知自己给了秦咿一包糖,拍照时又故意让另一包一模一样的入了镜。
而且,他不仅发了照片,还编辑了文字
【@梁柯也:会一直在你身后,请你吃糖。】
秦咿眨了下眼睛——
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这条动态下,评论特别多,有粉丝同他开玩笑——
【哥,我想吃糖!】
梁柯也回复了这条。
@梁柯也:【糖送给别人了。】
秦咿指尖蓦地一软。
梁柯也很少回复评论,偶尔出现一次,评论区更热闹了。
有的小粉丝比较细腻,问他:【实话告诉我,玩偶是别人送你的,还是你准备拿去送给别人?】
句尾有好几个“悲伤”的emoji。
梁柯也也回复了这一条,他说:【想送,怕别人不要。】
博主回复过的两条评论被顶到了前排,点赞数很高,也分不清他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暧昧横生。
周虔看见秦咿耳垂泛红,忍不住笑了声,故意逗她:“难得有缘人,要不要跟捷琨说一下,让他把梁柯也的微信推你?”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进来几个人,有些吵闹,秦咿佯作没听清周虔的话,搪塞了过去。
接下来,秦咿如常工作,她去开会,商讨展览的设计方案,敲定细节;将已经出售的作品打包,等待做艺术品运输的货运公司上门取走。
秦咿性格安静,话不多,偶尔微微笑一下,内敛清秀,无人知道,整整一天,她都有点心神不宁。
快下班时,彦小文跟秦咿私聊,问她那里有没有个展图录的设计稿,最初那一版。
秦咿存了截图,她从微信进入到手机相册,指腹贴着屏幕滑了滑,忽然,视线一顿,指尖也顿住——
那张照片,在百岁林不小心拍到的,还保存在她手机里。
当时手机横放,前置取景框拍到秦咿的小半张脸,也拍到她身后的梁柯也。画质有些虚焦,模模糊糊的,但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秦咿的眼睛穿过镜头在看梁柯也,她剔透的瞳仁里好像能映出另一个他。
她柔软的发丝和他修长的身段,她秀气的眉形,他形状精巧的喉结。
明明没有任何亲密动作,却透出一股微妙的暧昧劲儿。
照片拍下来后,秦咿始终没有去看,也就忘了删,这会儿突然冒出来,让她心更乱。
稀里糊涂的,不知怎么就点到了发送,直到照片出现在她和彦小文的对话框里,秦咿才清醒过来,连忙撤回。
可惜,她动作慢了点。
彦小文回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彦小文:【我以为你没拍照,原来拍了啊!】
彦小文:【为什么要撤回?我还没来得及存!】
彦小文:【你们两个看上去超级合衬啊,外形气质什么的……】
秦咿有点头疼:【不小心拍下来的,不是有意。】想了想,又补一句:【他好像有女朋友,不要乱说了。】
彦小文:【也对,这种等级的帅哥,单身的可能性不太高。】
给彦小文发完资料,秦咿简单收拾了下,去公交站等车,周虔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餐,秦咿说想早点回去休息。
这阵子,方恕则一直在竺州。他每天深夜出门,凌晨回家,作息跟秦咿完全相反,两个人几乎碰不到面,也没有交流,明明同住一方屋檐,却疏离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秦咿不算太饿,不想叫外卖,准备弄个芝士三明治,随便吃一点。
煎鸡蛋和火腿的时候,她有点走神,直到锅里飘出焦糊味才手忙脚乱地关火。指腹被烧热的黄油烫了下,秦咿抽了口气,不等她反应,手腕忽然被捉住,有人将她按到水龙头下,用冷水冲洗烫伤的地方。
方恕则眸光垂下来,视线紧盯秦咿的手指,眉头微蹙。
第21章
秦咿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反应钝了一拍,呐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五分钟前,”方恕则扫了秦咿一眼,“那会儿你拿着鸡蛋在发呆。”
方恕则进门后听见厨房有动静,直接走过来,站在厨房门口,他看见秦咿正对着冰箱发呆。从冷藏室里拿了鸡蛋和火腿,她转而对着砧板发呆,开火后,黄油融化,她又开始对着锅底发呆,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水流不断冲着,两人皮肤贴合,秦咿的手指被方恕则紧扣住,她不太舒服地挣了挣,“我知道怎么处理烫伤,可以自己弄。”
她对他,即便算不上避如蛇蝎,也抗拒得十分明显。
方恕则顿了顿,“我住在这里,是不是让你很苦恼?明明不想见我,我却整天出现。”
秦咿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开了另一个水龙头继续冲水,垂眸道:“没有,你别多想。”
灯光下,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处,好似密不可分。
方恕则的目光落在影子那儿,看了很久,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冒出一句:“秦咿,你恋爱了,对吗?”
长久的怔愣,魂不守舍,显然是有了心事。
少女心事往往与她喜欢的人有关。
第14章 chapter 14(含入v公告)
那个问题一出,房间里静了静。
房顶的吊灯亮着橘黄色的光,目之所及,餐具规整,窗明几净,冰箱门上贴着几个很可爱的冰箱贴,本该是温馨的,秦咿和方恕则之间却一片清冷,似乎随时能落下一场雪。
不知过了多久,方恕则后退一步,背倚着料理台,哑声说:“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烫伤的地方即便冲了半天冷水,依然跳痛不止,秦咿闭了闭眼睛,她没理会方恕则那个关于恋爱的问题,同样,也没回应他的道歉,只说:“开学后我会搬到外婆那边住,那里离学校更近,也更方便。”
秦咿的外婆有套老房子,小时候,她在那儿生活过一段时间。被方瀛收养后,房子一直空着,她偶尔过去打扫,基本的生活用品也都在。
方恕则身形微颓,气息也是,他点点头,半垂的额发挡住脸上的表情。
两人再没什么话可讲,秦咿转身去推隔断的玻璃门。
身后的人忽然叫她,“秦咿。”
秦咿脚步微顿。
“不要爱上任何男人,”方恕则说,“好看的男人都懂得如何‘恃靓行凶’、损人利己——这方面,他们无师自通,甚至比女人更擅长。”
秦咿有些意外地回过头,她看见方恕则拆了包白沙,抽出一支衔住滤嘴,低头点烟时,动作纯熟流畅,有种奇异的美感。
烟丝燃烧、发亮,尼古丁过肺,白雾自唇边溢出。烤烟大都灼热呛人,方恕则不得不半觑着眼,皮囊精致,神色颓丧。夹烟的手垂到料理台的边沿,撑在那儿,雾气随之漫到他腰侧,松松套着的白衬衫显得尤为单薄。
见秦咿看他,方恕则笑了下,笑容寡淡,带了几分自嘲,继续说:“比如尤峥,比如我,都是这种类型——狠心而无耻,混蛋至极。”
音落,秦咿越过方恕则的肩膀,看见窗外弯月高悬,夜空深蓝如画布,阖家灯火星星点点。
她轻声说:“不要以为自嘲一句‘混蛋’就算是忏悔。”
方恕则手指颤了下,烟灰掉落,星火微红。
秦咿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的眼睛有没有红,用更轻的声音说:“你希望我恨你一辈子,但我不会恨。不恨不代表我原谅了,而是你不配——”
“不配被我和谢如潇记恨,也不配做方瀛阿姨的孩子。”
说完这些,她转身就走,厨房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秦咿没有理会。
夜里下起了雨,风声不止,水珠拍打在玻璃窗上。秦咿辗转良久,始终睡不着,她从抽屉里找到片思诺思,就着温水吞下。
吃了药,去厨房洗杯子时,路过方恕则的房间,秦咿看见房门敞开,里头床单平整,空空荡荡。
他又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
和尤峥断绝往来后,方瀛继续做小生意,她盘了家裁缝店,跟人合伙经营小餐馆,日子忙碌,但绝不清贫。
秦咿和谢如潇常去店里帮忙,他们很喜欢店里的烟火气,方恕则却不肯,他执意报考离家很远的高中,执意长期住校。
有一次,秦咿帮方瀛的忙,给客人送改过尺寸的衣服,路过一条品牌林立的街道,她看见方恕则陪着年纪明显要比他大一些的漂亮女生在逛名品店,通身漆黑的车子泊在店外,车头处金色的女神立标熠熠生辉。
美貌是种硬通货——方恕则早早就参悟了。
透过临街的玻璃幕墙,方恕则也看见了秦咿,四目交汇的一瞬,秦咿狠狠瞪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虚荣的臭小鬼!”
说完,她扭头就跑,马尾辫的发梢扫过衣领,摇摇摆摆。
秦咿跑得太急,没有看到方恕则被她逗笑了。
容貌漂亮的混血少年,身形瘦高,因为藏了太多野心和欲望,鲜少笑得这样开怀。他眼睛弯着,露出一颗不算明显的小虎牙,下端略尖,颜色洁白,青春气息鲜活洋溢。
再不堪的人,也曾有过美好的小时候。
-
大概受台风影响,暴雨下了整两天。
秦咿带了伞,但是,中途她将雨伞借给一位来看展的客人。快下班时,外头雨声依旧杂乱,落地激起一层白色的雾。秦咿抚了抚手臂,看着久不放晴的天空,有点犯愁。
周虔注意到秦咿的神色,轻声说:“等会儿下班,你跟我走吧,捷琨来接我,他开车,正好送你一程。”
雨太大,软件上都不好叫车。
秦咿点头:“麻烦你了。”
马布尔画廊位于艺术区138号,一栋浅灰色的独立建筑,越过窗外的大片草坪,能看到路上的来往车辆。
彦小文也在等男朋友来接,秦咿看到她的手机屏幕,锁屏上有个音乐软件的后台播放窗口,标题滚动显示——《moonquake》,坏藤乐队。
周虔玩笑了句:“你也被圈成坏藤的粉丝了?”
“这歌蛮好听,”彦小文说,“梁柯也看上去像个纨绔,倒有几分真本事,歌曲底下的评论说,坏藤翻唱的歌编曲都是他写的,张力很强。他是小提琴专业的,吉他、钢琴、二胡之类的乐器,也学得不错。”
“我天,”周虔感慨,“一个人撑起一个乐队啊!”
秦咿喝了口咖啡,听着那些议论,忽然想起理查兹评价滚石乐队创始人布莱恩琼斯的那句话——
他是一只能演奏任何乐器的猫。
她抿了抿唇,轻笑了下。
周虔看她一眼,“你在笑什么?”
有人在这时推门进来,玻璃门开合,雨声变得清晰,飘落几点水珠。
聊天的几个人背对入口,没太在意身后的动静。
墙壁上挂着青年画家的作品,其中一幅画的是花丛里打滚嬉戏的两只小猫,蜻蜓落在草叶上,远处夕阳坠落,配色浓郁。
秦咿浅笑着,随手指了下,“梁柯也像不像左边那只猫?”
她笑得很软,声音也是。
第22章
不等其他人反应,身后一声轻笑——
“我有那么漂亮?”
秦咿呼吸一顿,心跳快了一拍。
可能是暴雨让电压波动,头顶的白炽灯管闪烁了下,雨声、呼吸,那道渐行渐近的脚步,一切都清晰可闻。
周虔率先回头,笑着说:“我叫捷琨来接人,怎么把梁少也带来了?”
梁柯也走到近前,随手摘掉卫衣的兜帽,他眸子深邃,又沾了水汽,有种流光溢彩的味道,淡声说:“我新租的排练室就在附近,顺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
彦小文还没从近距离接触梁柯也的震惊里缓过来,眼睛睁大了些。
周虔反应快,立即在秦咿手臂上轻推了下,“正好,秦咿把伞借给客人了,自己没得用,雨天又很难叫车,梁少能捎她一程吗?”
梁柯也在圆桌旁坐下,两条存在感极强的长腿自然敞开,他位置低,视线由下自上地看向秦咿,微微笑着,“秦小姐,愿意跟我走吗?”
光影明暗不定,梁柯也下颌微抬,喉结和鼻梁的线条突显出来,清晰而瘦削。
秦咿想,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摆出这样的神情,让自己同油画上那只皮毛雪白的猫咪更加相似。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知道如何让人拿他没有办法。
方恕则说得对——好看的男人最懂恃靓行凶。
秦咿同他对视几秒,平淡道:“谢谢。”
梁柯也抬了抬眉梢,“不客气。”
离开画廊前,梁柯也一手拿伞,另一只手搁在裤袋里,扭头看了眼——
那幅小猫打架的油画名叫《野猫》。
-
周虔被捷琨接走,彦小文跟男朋友一道回家,梁柯也的车上只有秦咿一个人。黑玉色的帕拉梅拉切开雨幕,离开艺术区朝主街的方向行驶。
秦咿说了地址,去春知街。梁柯也动作一顿,他记得上次碰见秦咿是在弯月桥附近的便利店。
弯月桥和春知街,这两个地方,一北一东,离得可不近。
“换住处了?”他问。
秦咿随口嗯了声,心思忽然有点散。
跟方恕则不欢而散后,没等到开学,秦咿就从方瀛那儿搬了出来,住进春知街上外婆留下的老房子。秦咿东西不多,叫了塔塔来帮忙,只用半天时间就收拾妥当。
这算不算是有先见之明——
秦咿略微讽刺地想,要是让梁柯也送她到方瀛那儿,搞不好会和方恕则迎面撞上,不知道梁柯也能不能认出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
雨天能见度低,速度提不上来,走走停停,尾灯鲜红一片。车内,广播和音乐都没开,氛围静谧,秦咿扭头看着玻璃窗上的水痕,脑袋逐渐放空。
梁柯也看她一眼,“手指怎么搞的?”
她手上缠了点无菌纱布,白得刺眼,很难看不到。
秦咿没回头,懒懒应了声,“煮饭时不小心烫到,不严重。”
梁柯也单手控着方向盘,手背筋脉起伏,中指上套了枚黑瓷镶钻的戒指,养尊处优的味道藏都藏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你好像不太愿意理我?”
秦咿看着车内黑红相间的内饰,觉得眼熟,半晌想起来,那张糖果和玩偶的照片就是在这辆车上拍的。
她随口说了句:“你哪一个问题我没回答,怎么能算不愿理?”
梁柯也摇头,“吃我给的糖,坐我的车,却一眼不肯多看我——”借着车前透进来的霓虹光亮,他扭头看她,唇形勾起一点弧度,似笑非笑的,“好没良心一个小姑娘。”
霓虹光亮太足,映得他眼珠如珠宝,漂亮得不可思议。
秦咿想起上次帮梁柯也叫车,半夜收到变更行程的短信,目的地从夜店变成了酒店。
他这手逗女孩的本事,言语调情,不知是在多少人身上磨练出来的。
周虔说得对,梁柯也这类人,不论外表如何,本质都是一样的——多情而无心。
风流得问心无愧,浪荡得肆无忌惮,那双眼睛别说看人看狗都是深情款款。
一念至此,秦咿气息冷淡。
她借着挽耳边碎发的动作避开对方的眼神,同样直截了当:“梁柯也,收起你的小手段,用在我身上没有任何意义。”
梁柯也没说话,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神色疏淡。秦咿猜测她应该是惹他不高兴了,透过车窗看了眼周围,想就近找个地铁站。
这时候,她手机响了声,是条微信消息。
彦小文:【小咿,你到家了吗?】
不等秦咿回复,过几秒,又发来一条。
彦小文:【下面的话可能会惹你不高兴,但我必须要说,我忍不住!】
界面上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秦咿有点搞不清状况,指尖捻了下耳垂。
车身微微一晃,停下来,秦咿顺势看了眼窗外的红灯计时。
梁柯也侧了侧身,靠近副驾,叫她一声:“秦咿。”
秦咿以为他有话要说,扭头看他的同时将手机放在腿上,她忘记熄灭屏幕,也没注意彦小文的第三条消息在这时发了过来。
略长的一条文字消息,白色对话框上跳,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很难不引起注意。
梁柯也垂眸瞥了眼,而后,他挑起一边眉梢,神色玩味。
秦咿意识到什么,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过去。
彦小文:【小咿,我觉得梁柯也看你的眼神有点……怎么说呢,有点暧昧。他好像有女朋友吧,非单身还出来撩小姑娘的,都该遭雷劈!这种纨绔,仗着家里有钱有背景,坏心思很多,小花招也特别多,你千万千万不要上当啊,要保持清醒!】
第15章 chapter 15
彦小文性格直爽,骂起人来也毫不留情。
顶着梁柯也的目光,秦咿快速扫了眼那条文字消息,脑袋有一瞬的懵。直到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她才想起来熄灭屏幕,将手机反扣在膝盖上。
这么一闹,车厢内的气氛免不了有些尴尬,但也松动了几分,不再一团清冷。
雨势丝毫不弱,车前的雨刮器左右运作着,水汽湿润。
不等秦咿想好该如何解释,梁柯也先笑了下,有点无奈地说:“在你们小女孩眼里,我就那么烂?朝三暮四,花心滥情……”
秦咿耳根有点热,关注点跑偏,下意识地说了句:“我跟你差不多大……”
叫谁小女孩呢!
梁柯也目光微动,立即说:“那你跟我同级?开学大二?”
“大一,刚参加过高考。”
梁柯也盯着车前的路面,状似随意地开口:“哪所学校?我是竺音管弦系的。”
“竺美,油画系。”
真是竺美的学生,他居然猜对了。
竺音竺美——艺考双雄,业内标杆。
梁柯也勾了勾唇,眼底笑意清晰。
车内安静了会儿。
落在玻璃窗上的水珠被街灯映亮,斑斓如碎钻。
秦咿主动说:“发消息的人是我朋友,她应该是误会了,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梁柯也和她一点都不熟,他们不存在任何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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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是要解释清楚,不然,我真的有点冤。”梁柯也笑着说,“明明没女朋友,没恋爱,更没有脚踩两条船,凭什么咒我被雷劈?”
秦咿听了微微一怔,神色里浮起几分惊讶。
梁柯也姿态松弛,往椅背上靠了靠,漫不经心地说:“当然,你也可以不解释,无非是让人在背后骂我两句,戳两下脊梁骨,反正我跟那些人也不熟,也没什么要紧。”
秦咿隐隐感觉到她正被梁柯也牵着鼻子走,一不留神就说出来:“没有女朋友,你去酒店干什么?”
八卦小报都说他在本地有房子,小南山白云麓的独栋别墅,成交价高得吓人,室内装潢出自知名设计师之手,还在新加坡拿过最佳设计的大奖。
有房子不住去酒店,难道是为了攒积分升级会员卡?
但是,再怎么讲,这个问题也不该由秦咿来问。
话一出口,她也意识到不对劲儿,又没办法收回来,只能懊恼地移开视线不看他,手指揉着膝盖处的裙子布料。
梁柯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很快,他又笑起来,纯黑的眼睛里盛满兴味,还有零星的光,明媚而蛊惑。
“我名下的确有不少房产,但我不太喜欢,平时都住酒店套房。”梁柯也勾着唇,笑意似有若无,“我去酒店,只是休息,洗个澡睡一会儿,不是跟人胡搞。”
他说得太直白,秦咿耳朵烫了下。也是从这时候起,秦咿觉得车内气氛更奇怪了,可能是空气湿度太高,有些缠黏,每分每秒都难捱。
她握了握手指,没说话。
与初识时的针尖麦芒相比,秦咿此刻的样子显得平和了许多,甚至算得上温柔乖巧。梁柯也放缓车速,视线在秦咿身上停了会儿。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小姑娘骨相很美,侧脸线条细腻精致,几缕碎发贴在脖颈上,显得皮肤很白。
梁柯也看得心痒,轻咳一声,“关于我的事,如果有什么是你想知道的,可以像今天这样直接来问我,不必听其他人乱说。”
讲到这儿,他话音一顿,想起秦咿手机上那条信息,怕暧昧过头会起反作用,于是又说:“有些傻逼媒体靠造谣冲kpi,十五岁时我跟几个朋友通宵打游戏,狗仔隔着窗户拍到我没穿上衣的照片,就说我性向成谜,和同性密友共处18小时,衣不蔽体!”
秦咿早知道谣言离谱,但没想到会离谱到这种程度,她轻笑了下,睫毛低垂的样子格外温柔。
靠自曝糗事来逗笑小女孩,梁柯也心想,我真是越活越回去。
不过,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又乖又软。
一笑过后,车厢内的空气湿度好像更高了,还有些升温,大概是空调设置出了问题。
梁柯也耐心绝佳,循循善诱,“也许,我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也没坏到要遭雷劈的程度,你不妨试着了解一下。”
他明明态度很好,甚至带了点哄人的味道,秦咿额角却突然抽痛了下,类似的话,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在方瀛的丧礼上。
婚前生子的事曝光后,梁慕织将尤峥扫地出门,让他一无所有。方瀛下葬那天,尤峥专程跑过来见方恕则,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方恕则改姓尤,还说要带他出国。
“我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我毕竟是你爸爸!”尤峥眼白发红,语无伦次,“我们父子团聚,好好生活,你妈妈那么爱我,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开心!跟我走吧,阿则,我有钱,很多很多钱,可以给你买跑车,买奢侈品,方瀛买不起的东西,我统统买给你!”
……
两帧画面,两道音轨,在秦咿脑海中缓慢重叠,缠成一团搅乱的毛线。
“怎么不说话?”梁柯也一直留心着她,笑着问了句,“我吓到你了?”
秦咿缓慢地眨着眼睛,带了点恶意地想——
当年,尤峥就是这样哄骗方瀛的吧。
连绵不绝的雨声里,秦咿扭头看过去,仔仔细细地看着梁柯也,想从他的五官里找到与尤峥相似的地方。可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像尤峥,眉眼与唇形倒是像极了梁慕织。
梁慕织生来便在富贵云端,美貌亦不逊色,一向刻薄的港媒曾用“惊天靓绝”四个字形容她。十八岁那年,梁慕织以第一名媛的身份登上杂志封面,掌镜摄影师连发三条动态,称赞她美丽动人,星光环绕,只用眼睛就能把人吞了。
事实证明,梁慕织不止吞了尤峥,也吞了方瀛,三个人的生活都被拽入了泥泞。
秦咿觉得心底有些湿,像起了雾,眼睛却是干涸的。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梁柯也注意到她的异样,皱了皱眉,“是不是晕车?”
秦咿不说话,唇色微微发白。
梁柯也停了车,拿起瓶纯净水,拧开盖子递过去,“喝点水吗?”
秦咿并没接过来,而是朝窗外看了眼,如注的暴雨后,几米外的地方,有一家店铺的招牌灯箱亮着,还在开门营业。
梁柯也顺着秦咿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家冷饮店,他问:“想喝点冰的吗?奶茶还是果茶?我去买。”
秦咿不看他,过了会儿才说:“要葡萄柠檬茶。”
“好。”
梁柯也下车后,车厢里静悄悄的,秦咿按亮手机,再次看到彦小文那条消息,她敲着键盘缓慢输入——
秦咿:【我没有不高兴,反而很感谢你能关心我,为我着想。】
秦咿:【谢谢你,小文。】
停顿片刻,她又输入一行。
秦咿:【我问过梁柯也了,他说他单身。我不确定他是否对我有暧昧,但……】
写到这里,秦咿觉得不太对,正要删除,屏幕忽地一闪,一通电话打进来,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秦咿脑袋有点乱,她没仔细看,直接接起来,喂了声,“哪位?”
“哪位?”对面的人顿了下,要笑不笑的,“看来你没有存我的号码啊,小姑娘。”
透过听筒,秦咿听到冷饮店的音乐声,她僵了下,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对面的人又说:“算了,不逗你。刚刚忘了问你要几分糖,三分少冰可以吗?”
秦咿嗯了声,手指无意识地揉着裙子布料,像揉着自己凌乱的心思。
通话很快被挂断,手机屏幕跳转回聊天页面,秦咿看到那条她编辑到一半的消息居然不小心发了出去——
【我问过梁柯也了,他说他单身。我不确定他是否对我有暧昧,但……】
但——什么呢?
车门在这时从外面打开,梁柯也回来了。雨下得大,又起了风,即便撑了伞,他依然被淋湿半边肩膀。
上车后,梁柯也将饮料递给秦咿,他不仅戳好了吸管,还在杯壁外垫了层纸巾,怕她手冷,心思细得出乎预料。
水珠顺着梁柯也的发梢滑进衣领,他掰过车内后视镜,拿着纸巾对着镜子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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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秦咿抬眸时,刚好看到梁柯也仰着头,下颌微抬,线条清瘦锋利,喉结滚动着,也轻颤着,性感得要命。
适合咬上去。
一眼过后,秦咿匆忙移开视线,偏巧果茶呛入喉咙,她低头咳了两声。
梁柯也笑着看她一眼,“慢一点啊。”
秦咿有些羞恼,将杯子放到手边的置物槽里,不喝了。
梁柯也顿了下,“不喜欢吗?”
“不喜欢,”秦咿眨着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口是心非,“味道不好。”
梁柯也没什么哄女孩子的经验,他抓抓头发,“我再去买一杯吧,换其他口味?”
车窗外夜色漆黑,重重雨幕压得人透不过气,连主路上的车流都单薄了,不像往日那样拥挤。
秦咿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任性,还是在赌气报复,“我想喝黑糖牛乳茶,要热的,少糖,加芋泥。”
梁柯也脾气好得过了头,说了声好,又一次推门下车。
秦咿看见他穿过马路,走进街边的冷饮店,挺拔的身形醒目又养眼。雨声淅淅沥沥,像白噪音,听得久了好像能将人催眠。秦咿觉得她似乎真的被催眠了,手指点开最近通话,将最上方的那个号码拖进联系人列表,姓名备注——
梁柯也。
提着牛乳茶回到车上时,梁柯也的衣服比先前更湿,肩背处一片深色的水痕。
“尝尝看,”一面说话,他一面将半湿的额发向后推,露出眉眼,以及光洁的额头,“这一杯喜不喜欢?”
“如果我说不喜欢,”秦咿手指贴着杯身摩擦了下,声音有点低,“你还会重新去买吗?”
雨那么大,这个要求似乎任性得过了头。
“这家不喜欢就换下一家,”梁柯也勾着唇,笑意慵懒,有种万事不过心的散漫劲儿,却十分好看,“竺州这么大,我陪你慢慢找,总能找到一家你喜欢的。”
秦咿很想问一句——你只对我这样宽和,还是教养使然,待所有人都一样。
话音出口前,秦咿想到在画廊的那次偶遇,面对林卿阅,他十分敷衍,毫无顾忌地将不耐烦写在脸上。
对比之下,答案一目了然。
秦咿忽然意识到,对梁柯也这类人来说,引起他的兴趣和使他感到厌倦,大概同样容易。他可以一时兴起,哄着宠着,将人捧到天上,要什么给什么;也会瞬间失去耐性,转身抽离,不留情面,也不屑解释。
他的眼睛很好看,又漂亮又多情,心却是冷的。他对她好,对她有兴趣,只是兴趣,一种情绪上的波动,无关感情,更无关爱意。
他是尤峥的孩子,血脉相连,也许容貌有所偏差,但是,在寡情薄幸这方面,得尽真传。
秦咿瞬间冷静下来,看着车前的路面,“不必找了,这一杯还不错。”
梁柯也看了眼贴在杯身上的标签,拿起扔在一旁的手机,状似随意地说:“加个微信吧,乐队的排练室就在画廊附近,挺巧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他打开个人名片,搁在两人中间,秦咿没拒绝,扫了下。
通过申请时,梁柯也看了眼秦咿的账号信息,头像仍是埃德加那副油画,id“yoyo”,个性签名换成了“心情不好的果粒”。
梁柯也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心里却在想,心情不好的果粒是什么味道?
会不会酸到牙齿软掉?
之后的一段路,两人都没说话,秦咿咬着吸管,不知不觉喝完了一大杯热奶茶,有点撑。到了春知街,秦咿让梁柯也在巷口停下,再往里走掉头会很麻烦。
车身停稳后,秦咿说了声谢谢,迟疑一瞬,又补了句晚安,便要去拉车门。
梁柯也解开安全带,“等一下。”
不等秦咿反应,他先下车,绕到副驾这边,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撑伞,遮在她头顶上方。
“还在下雨,”他说,“我送你进去。”
雨声铺天盖地,双闪灯规律地亮着,长街深寂,不见人影。
全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
秦咿微微仰头,逆光之下,梁柯也眸光深黑,身段修长,傲劲儿与生俱来,却为她一人弯低了腰。
这种反差,几乎是致命的。
秦咿睫毛颤了颤,目光收回来,不再看。
下了车,两人并肩站在伞下,梁柯也尽量将伞面朝秦咿这侧偏,任由自己半边身子湿上加湿。
春知街在老城区,又是条旧街,环境一般,违规停放随处可见,路两侧开着几家早餐店五金店之类的小商铺。
一辆共享单车横躺在人行路上,有点碍事,梁柯也顺手扶起来,推到一边,还捡起一个空的纯净水瓶扔进垃圾桶。
雨水打湿他的裤管,运动鞋也蹭了泥,他却毫不在意,卫衣的衣袖被他折上去,露出劲瘦分明的肌肉线条,以及一块从表盘到腕带通体纯黑的腕表。
秦咿对男式腕表了解不多,但她认得这一款,panerai潜行系列,尤峥送给方恕则的礼物里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尤峥给方恕则洗脑,对他说,他和梁柯也一样,都可以算作是梁家的孩子,凡是梁柯也有的,将来方恕则统统会有。方恕则信了尤峥的鬼话,甚至偷偷调查过梁柯也,看他平时惯用哪一款车,住什么样的房子。
方瀛忙于经营裁缝店,在其他事情上有些迟钝,直到梁慕织找上门,方瀛才知道方恕则跟尤峥有联络。她将方恕则叫回来,想跟他聊聊,结果话不投机,两人大吵一架。
方恕则红着眼睛对方瀛大吼:“同样是尤峥的孩子,凭什么梁柯也高高在上,我就要死读书卖苦力,做一个朝九晚五的打工族?你胆小懦弱,连争都不敢去争,我敢!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那是秦咿第一次听到“梁柯也”这个名字,伴随着方恕则的歇斯底里——
梁柯也,你凭什么高高在上?
那次争吵以秦咿给了方恕则一记耳光而告终,方恕则摔门而去,方瀛哭得掉了妆,像个被观众赶下舞台的马戏演员。
方瀛哀求秦咿不要将这些事告诉谢如潇,以谢如潇的脾气,恐怕会直接打断方恕则的腿。秦咿答应了,她没想到的是,方瀛没有等到方恕则回头,甚至连道歉都没有,却等来了尤峥。
尤峥大闹一场,彻底将方瀛逼上了绝路。
方恕则大梦醒来,两手空空。
晃神的功夫就到了楼下,秦咿站在有屋檐遮挡的地方,再次向他道谢。
梁柯也看了看这栋十多层高的旧式居民楼,“房子是租的吗?”
“是外婆留下的老房子,”秦咿说,“父母过世后,我跟外婆一起生活,后来,外婆也过世了,我独自住在这儿。”
这话半真半假,撒谎让她表情不太自然。
梁柯也误以为秦咿在难过,立即说:“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多。”
听到他道歉,秦咿呼吸一顿,抬眸时刚好看到梁柯也耳后的蓝色刺青,秦咿目光闪烁了下,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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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精心设计的字母“y”,到底是梁柯也的“也”,还是,尤峥的“尤”?
尤峥死在谢如潇手上,如果梁柯也知道了她与方瀛和谢如潇的关系,是不是也会恨?像她恨尤峥那样?
雨势仍不见小,温度湿凉,秦咿抚了下手臂,忽然说:“你耳后的那个刺青,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梁柯也说:“与一个亲人有关,已故的亲人。”顿了顿,“对我来说,他很重要。”
梁域如果还活着,今年九岁了。
小家伙长得好看,喜欢让哥哥抱,喜欢玩滑板。他常常穿着护具在单车道上刷街,情绪很稳定,摔倒了也不哭,拍拍衣服站起来说,这个动作没学好,哥哥,你教教我。
他那么小,那么乖,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世界。
秦咿心里却咯噔一声,她想,果然如此。
同样是亲人,她有多在乎方瀛,梁柯也就有多在乎尤峥。
恩怨层层叠叠,绕过一圈,在她和梁柯也身上形成闭环。就像手链上锁扣的两端,互为因果,互相啮合,放不开,不释怀。
互相亏欠,又藕断丝连。
秦咿沉浸在情绪里,没注意到风向改了,雨朝她扑过来。
梁柯也侧了侧身,用脊背挡住她,说:“上去吧,进了家门给我发条消息,我等你到家了再走。”
听见这话,秦咿不由抬眸。
小区里亮着几盏路灯,微弱的光线下,梁柯也灰衣黑伞,高挑洁净。半湿的额发被他揉得有些乱,垂下来,显得瞳仁很深,又莫名温和。
浪子真心,薄情者的温和,都是坏东西,能让人迅速上瘾。
秦咿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多看他这一眼。
她转身要走,梁柯也想到什么,没拿伞的那只手轻轻拽了她一下,秦咿不留神险些栽进他怀里,连忙踩着台阶站稳,蹙眉道:“还有事?”
梁柯也笑了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根扎头发的小发圈,“买奶茶时送的小玩意儿,你应该用得上。”
秦咿被那个笑容晃了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给她发圈时,梁柯也没有直接放在她手心里,而是五指将发圈撑开,套在她手上,之后,指尖松松勾着,一路滑到她手腕那儿。他手指纤长,几乎将秦咿的手掌整个包住。
皮肤相贴的地方暖意鲜明,秦咿睫毛颤了颤,没再看他,背过身快步走了进去。
拿钥匙开了门,将背包往衣架上挂时不可避免地又看到腕上那根发圈。秦咿动作顿了下,她没开灯,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亮走到窗边。
下着雨,小区里几乎看不见人,一道影子孤零零地站在路灯旁边。他大概点了根烟,手上星火微闪,雾气在灯光下腾开,显得又轻又薄。
秦咿盯着他看了会儿,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微信上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梁柯也:【到家了吗?】
秦咿:【嗯。】
梁柯也:【那我走了。】
秦咿想了想,回了句晚安,再抬头时,路灯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
梁柯也走出小区时,余光瞥见路边有道人影,个子挺高,没撑伞,外套的兜帽罩在头上,五官隐匿在重重阴影下,看不真切。他并没多理会,径自开门上车。
车厢昏暗,梁柯也没开灯,点了支烟叼在嘴上。透过车外的后视镜,他看见那道身影进了路边一家杂货铺,大约半支烟的功夫,那人从店里出来,双手搁在口袋里,背对着停车的地方渐渐走远,并没进秦咿住的那处小区。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梁柯也依然没动,他按灭烟蒂,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一行字——
她喜欢有芋泥的黑糖牛乳茶。
奶茶的味道似乎瘀滞在了车厢里,梁柯也隐约闻到一股甜味儿,干净清冽。
嗅着那股味道,又等了将近十五分钟,确定那个古怪的家伙没再回来,他才发动车子。
引擎运作的声音响起时,梁柯也控着方向盘的动作忽然一顿——
这股甜味儿,不是奶茶,而是秦咿身上的香水。
车厢内全是她的味道,围绕着他。
这个念头让梁柯也血液发烫,他降下车窗,手肘撑在上头,任由雨丝和湿冷的空气一并涌进来,压住那股说不清的燥。
到底是哪一款香水啊,好闻到让他上了瘾。
-
可能是吹了太久冷风,第二天秦咿头晕得厉害,好在今天画廊轮休,不用上班,她勉强吃了点东西,又吞了两片退烧药,迷迷糊糊睡到太阳快落山。
再醒来时,卧室光线很暗,辨不清时间,空调开关亮着微弱的荧光。
出了一身汗,实在不舒服,秦咿想冲个热水澡。她推开被子坐起来,房间空空荡荡,静得听不见半点杂音,窗外,夜色深邃而寂寥。
这样的情景,总会有几分伤感。
秦咿揉了揉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微信上有些未读消息,她挑要紧的先回复,视线下移时看到梁柯也的头像,那里也有一个红色的未读提示。
昨天,她说完晚安后,隔了几分钟,梁柯也又回复了一条。当时她没留意,直到这会儿才看见,梁柯也回的是——nighty night。
有点亲昵,哄小孩的语气。
心跳莫名软了下。
秦咿警惕地意识到这有点“趁虚而入”,她果断删掉了与梁柯也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清空,去客厅倒水喝时,透过窗子,她偏又看到楼下那盏路灯。昨晚,梁柯也就站在那儿,点着一根烟,等她报一声平安。
他给的那根小发圈还套在她手腕上,洗澡时忘了取下来,一直带到现在。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在她身边留下这么多痕迹。
简直防不胜防。
转天一早,秦咿的体温终于降下来,退烧了,头也不晕,但双腿还有些虚软。她没挤公交,打车到了画廊,进门后秦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周虔指着展览墙上的一处空位,玩笑道:“你的小野猫被卖掉了。”
秦咿这才发现,那幅小猫打架的油画不见了。
她曾说画上的小猫有点像梁柯也。
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秦咿不愿多聊,开了电脑整理资料。
零零碎碎的琐事处理完,已经是中午,秦咿小病初愈,食欲不佳,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盒酸奶,就着全麦面包勉强吃了几口。
吃着面包,她刷了会儿朋友圈。戏剧学院快开学了,塔塔已经抵达海市,发了个九宫格晒本帮菜,秦咿给她点了个赞。
再往下,秦咿动作一顿。
梁柯也一小时前更新了动态,是张照片。
他穿了件黑t,倚墙坐在地板上,一条长腿平放,另一条支起来,手掌搭着一只成年德牧的脑袋。大狗张着嘴巴吐气,看起来又乖又憨。
口罩挡住梁柯也的大部分表情,他侧着头,眉眼也不甚清晰,有种松弛又神秘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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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狗很帅,人更帅,凑在一起特别带劲儿!
秦咿的目光却落在梁柯也身后,墙壁上挂了幅油画。
原来《野猫》是被梁柯也买走的。
他说,猫狗双全。
秦咿和梁柯也没有共同好友,看不到评论,她顺手点了个赞,又有点后悔,小心思别扭至极,她自己都嫌自己烦,索性关闭屏幕不看了。
梁柯也买下那幅画后,留了小南山的地址,运输公司直接送到白云麓。今天一早,钟叔打电话来说画挂在了二楼起居室,已经收拾妥当,还说路易斯五六天没见到主人,情绪低迷,心率也有些异常。
路易斯就是那条德牧,今年八岁,心脏有点小问题。梁柯也不放心,挂断电话后开车回去了一趟。
小南山环境清幽,周围林木环绕,四季景致变化鲜明,十分漂亮。
梁柯也将车停进别墅车库,紧挨着上个月送来的一辆帕加尼。路易斯只听声音就知道是梁柯也,从花园的阳伞下一跃而起,摇着尾巴跑过来。梁柯也陪它玩了会儿飞盘,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去二楼看了看那幅画。
钟叔端着杯热红茶走进来,笑着说:“一幅画看了快半个钟头,这么喜欢啊?”
梁柯也指了指左边那只小白猫:“像我吗?”
钟叔纳闷地看他一眼。
梁柯也抿了口茶汤,眼睛里藏着笑意,“有人觉得它像我。”
别墅的二楼有个露台,视野极好,山峦起伏梧桐树影尽收眼底。
梁柯也在露台的小圆桌旁坐了会儿,边喝茶边翻时尚杂志,从各个品牌的季度新款里挑出几套中意的,着人按照他的身高尺寸去定制。
钟叔正准备往他常住的酒店送下周要用到的东西,衣服鞋袜手表配饰,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梁柯也看了眼,忽然说:“我想找一款香水——”
钟叔脚步停了停,等他说下去,无论品牌类型还是香氛味道,总得给个提示,不然,怎么帮他去找?
梁柯也却顿住,他找不到语言来形容,那是一种很独特的甜味儿,清新而诱惑,让他上了瘾,连血液都燥热。
“算了,”梁柯也头一次觉得自己词穷嘴也笨,烦闷地挥手,“说了你们也找不到。”
虽然钟叔坚信世界上不存在梁家人找不到的东西,更何况只是一款香水,但是,在小南山做事多年,他一向恪守本分,梁柯也不说,他绝不多问。
路易斯趴在一旁晒暖,皮毛乌黑油亮,一看就知被养得十分精细。梁柯也揉着狗头刷了下朋友圈,之前发布的那条照片动态收到许多互动消息,一堆乱七八糟的头像里,梁柯也一眼就看到那副埃德加的油画。
是秦咿。
梁柯也来了兴致,他点开聊天框,编辑了几个字,又觉得不妥,敲着键盘删掉了。
小姑娘没有父母,跟着外婆长大,还被林赛那种人渣纠缠过,防备心一定很重,画廊初见时她眼睛里的敌意就是证据。要循序渐进,不能冒失,不然,很容易吓到她。
路易斯打了个滚,两只前爪蜷在胸口,露出肚皮。
梁柯也咬着烟,忽然笑了下。
小狗多可爱啊,谁能拒绝小狗呢?
-
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梁柯也带路易斯去了艺术区那边的排练室。
捷琨坐在木箱子上,连着调音器给吉他拨弦调音,一颗狗头突然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尖几乎怼到他脸上。捷琨吓得身形一歪,看清后又笑起来,揉了揉路易斯的脑袋,说:“好久不见啊,小帅哥。”
这狗是梁柯也一手养大的,乐队成员都见过它,挨个过来摸了两把狗头。
“好久没见你带路易斯出门了。”鼓手陈载东抛来一瓶纯净水。
梁柯也接住,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宠物碗,倒了些水喂给路易斯,随口说了句,“今天天气好。”
捷琨眼尖,注意到梁柯也从棒球帽到长裤都是某品牌的夏季新款,官网只贴了图,门店都尚未到货。他没带腕表,配了条链环状的细手链,很潮,皮肤呈现出一种质感绝佳的象牙色。
看似低调,实际帅得不行,明显是精心挑过的。
“少爷,”捷琨搁下吉他,“你专门租下这间排练室,该不会是为了追小姑娘吧?就隔壁画廊的那个。”
“你也看出来了啊,”陈载东笑着说,“那天在百岁林吃饭,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儿。”
“那么乖的小女生,”捷琨啧了声,“你也下得去手!”
梁柯也撩起眼皮瞥他一眼,有点痞,“怎么,我配不上?”
捷琨气得笑出来,“我微博一天收到五百条私信,其中四百条在打听也神是不是单身,喜欢哪种类型!你快去谈恋爱吧,你谈了,全世界都清净了!”
“这语气,”陈载东笑得不行,“听着都酸。”
捷琨回手往他鼻梁上砸了个拨片。
排练室禁烟,梁柯也含着颗压片糖,对捷琨说:“你跟姓周的那个女孩子还有联络吗?不知道她们喝不喝下午茶?”
“早帮你问过了,”捷琨晃了下手机,“艺术区84号——周虔说他家的气泡美式好评率很高,她约了小姐妹下午一块去打卡。”
-
艺术区84号是个露天咖啡座,墨绿色的遮阳棚下摆着藤椅和原木小桌,半人高的旅人蕉充当隔断。秦咿走过去时,第一眼先看到那只绑着胸背牵引绳的大狗,啪嗒啪嗒地在舔狗狗杯,第二眼才看到狗主人。
阳光充盈,暖洋洋地落下来,梁柯也带着棒球帽,两条长腿交叠着卡在藤椅和小木桌之间,显出几分拥挤。他在玩手机,头都不抬,一身惫懒随性的调调。
周虔眼睛一亮,“好帅的狗狗!”
梁柯也循声抬眸,勾了勾唇,“下午好啊。”
他语气散漫,目光却直直地看向秦咿,棒球帽的帽檐在皮肤上投落些许阴影,一双眸子浸在里头,又深又静。
秦咿抿了抿唇,扭头避开了那道视线。
周虔的注意力都在狗狗那儿,没发现两人的小表情,“我能摸摸它吗?”
不等梁柯也说话,大狗越过周虔往秦咿身边凑了凑,脑袋顶着她的手指主动让她摸,模样很是谄媚。
“路易斯喜欢你呢,”梁柯也喝了口咖啡,笑着说,“摸摸它吧,它昨天刚洗过澡,很干净,不会乱扑人。”
大狗仰着头,哼哼唧唧地发出点鼻音,乖得让人心软。秦咿轻笑了下,正要蹲下去摸它,有人走过来。
“好漂亮的狗狗,我能跟它拍个合照吗?”
秦咿动作一顿。
说话的是个很清秀的女生,面容姣好,化淡妆,手上拿着咖啡的外带杯,站在小圆桌的另一侧。
梁柯也看了看那女生,只一眼,目光又收绕回来,看向秦咿。他手臂搭在藤椅的扶手上,脊背向后,懒洋洋地靠着,一副没骨头的德行。
女生走近一步,又问一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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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秦咿立即从大狗跟前退开,让出位置。
梁柯也的目光始终跟着她,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拍吧。”
女生拢着裙摆蹲下来,手指顺了顺大狗的背毛。她一边自拍一边跟梁柯也聊了几句,狗狗几岁了,叫什么。她说她也养狗,自驾游时捡的小流浪,还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给梁柯也看,顺势坐下来和梁柯也拼了个桌。
周虔朝秦咿使了个眼色,用微信给她发消息。
周虔:【碰见高段位的了。】
秦咿笑了笑,没说话。
周虔还要帮其他同事带饮料,一口气点了好几杯,出餐有些慢。
秦咿拉着周虔坐在另一把阳伞下,有意和梁柯也拉开距离,偏偏身侧的一块橱窗玻璃又映出他的影子。
他好像开了局游戏,手机横握在手里,隐隐传来几声音效。
拼桌的女生同他说着什么,语气很轻,气质温婉柔和,颇有几分赏心悦目的味道。
秦咿觉得不自在,起身换位置又太突兀,只能挪动藤椅背对他们。
挪椅子的声音有些刺耳,梁柯也侧头撇了眼,轻笑了声。
搭讪的女生被这个笑容晃得心跳加速,鼓起勇气:“我一直想养德牧,又怕养不好大型犬。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不懂的地方,我还能问问你。”
梁柯也说了什么,秦咿没听清,因为她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嗡的一声。
秦咿头皮一紧,连忙低头去看。
梁柯也:【我脱不了身了。】
秦咿眨了下眼睛,余光瞥到玻璃映出的侧影。
手机又震了下。
梁柯也:【能不能帮帮忙?】
第16章 chapter 16
他在被人搭讪,又不是被绑架,这个忙要怎么帮?
秦咿怀疑梁柯也太阳晒多了,脑袋坏掉,她将手机反扣着,故意不去看,目光落到路边的广告灯箱上。
那是某个轻奢品牌的夏季广告,代言人是位正当红的男明星,腰细腿长,贵气十足,穿着款式简洁的白衬衫,直视镜头时眼神深邃,极具侵略性。
秦咿忽然想起,塔塔也是这个明星的粉丝,还参加过线下见面会。今年塔塔生日时,就买一对这个牌子的耳钉当礼物吧。
周虔顺着秦咿的视线看了眼,“你也追星吗?这人最近超级火,我两个小表妹都加入了他的后援会,天天搞数据,迷得不行。”
秦咿余光瞥见映在橱窗玻璃上的那道身影,他歪着脑袋,似乎也在看灯箱上的海报。心口莫名跳了下,秦咿正要解释是朋友喜欢,不知怎么就撞翻了桌上的玻璃花瓶。
小花瓶顺着桌面滚下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周虔惊呼一声,路易斯也受到惊吓,蹭地蹿了起来。
秦咿懊恼于自己的冒失,抽了几张纸巾垫着,要去捡地上的碎玻璃。不等她碰到,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捉住。
夏日阳光丰沛,晒得人有些发飘,轻悠悠的。
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逆着光线,秦咿惶然抬眸,正看见梁柯也在她面前蹲下。
他一面松开秦咿的手腕,转而去握她的小腿,一面怕大狗踩到玻璃,呵了声:“路易斯,退!趴下!”
大狗听见指令,乖乖趴在原地,不动了。
众目睽睽,不仅周虔看着,同他搭讪的女生也在看着。秦咿觉得皮肤发烫,她挣扎了下,梁柯也却握得更紧,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他蹙眉,语气不悦,“碎玻璃刮着你了,没觉得疼?”
听了梁柯也的话,秦咿才注意到脚踝那儿被崩起的碎玻璃刮出两道伤口。她骨形清瘦,肤色很白,血迹洇在上头格外显眼。
周虔向咖啡厅的服务生借了医药箱,拿着双氧水要帮秦咿冲洗伤口。
梁柯也却避开周虔的动作,说:“我来。”
搭讪的女生终于回过味儿,冷笑了下,转身走了。
秦咿见状,愈发坐立难安,她挣了挣,“我自己来吧。”
梁柯也撩起眼皮瞥她一眼,重复一遍,“别动!”
他位置低,目光由下自上地递过来,本该是卑微的,有一种臣服的意味。但是,他神色太冷,眸光清寂,整个人看上去傲气十足,两相矛盾下,秦咿忽然觉得不真实,有些恍惚。梁柯也迅速帮她止血上药,等秦咿再回神,受伤口已经处理妥当。
他抬眸看着她,“疼不疼?”
眼神不悦,像是在责怪她不该弄伤自己,语气又很关切。
秦咿有点招架不住,她从他手中挣脱,“一点小伤,不要紧。”顿了顿,又说,“谢谢。”
服务生拎着扫把过来打扫碎玻璃,秦咿正要开口,梁柯也抢先一步,问服务生花瓶多少钱,他来赔。服务生连连摆手,说不用赔,还送了秦咿两张优惠券,态度很和气。
事情处理完,梁柯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皱着眉绕到旁边去接听。
服务生是个年轻女孩,腰间系着深色的员工围裙,她一手拎着扫把,一手搁在围裙口袋里,多看了梁柯也几眼,小声问秦咿:“那位先生是你男朋友吧?做事真周到啊,长得也好看!”
秦咿忙说:“就普通朋友,不是男朋友!”
话音刚落,周虔忽然抵了秦咿一下,轻咳一声。
秦咿回头,视线刚好与梁柯也撞上,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了她身后,正看着她。
气氛有些凝滞,秦咿眨了下眼睛,然后就听见梁柯也叫她的名字。
“秦咿,”他低头看她片刻,笑了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吗?”
可能是梁柯也的态度过于温和,也可能是阳光太暖,秦咿有种快融化的错觉,像离了冷藏柜的雪糕球,变得甜腻而湿润。
梁柯也看着她,又问一遍:“我们是朋友吗?”
秦咿无法否认,只能点头,含糊地“嗯”了声。
得到回应,梁柯也笑了下,本就惹眼的一个人,长得好,气质也好,这一笑,更是引得路人都看过来,打量着他。
秦咿分不清是伤口在痒,还是心跳发慌,脸颊微微发着烫。
恍惚时她听见梁柯也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些。
他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
秦咿一向敏感,从这话里,她感受到一种亲昵,但她并不抵触,甚至觉得情绪发软。她想起edith piaf唱过的那首歌,其中有两句歌词,似乎正契合了当下——
un rire qui se perd sur sa bouche(一抹笑意掠过他的唇角)
voilà le portrait sans retouche(这是他最真切的形象)
-
快下班时彦小文看到秦咿脚踝处的医用敷料,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弄的。秦咿没隐瞒,简单说了下经过,周虔则着重形容了一遍梁柯也那句“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
彦小文听完,眼睛都睁大了。
周虔开了水龙头,边洗手边说:“要是生在古代,梁柯也肯定是那种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他太会勾人了,那个眼神,那个笑,我的天,跟他一比,潘捷琨就是个傻逼!一点浪漫都不懂,只会说妹妹真漂亮,要不要喝酒,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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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彦小文笑得呛住,咳了两声。
周虔摇摇头,“人比人,气死人!”
彦小文马尾扎得低,几缕碎发折在衣领里,有些痒,秦咿帮她理了下。
透过洗手台上的镜子,彦小文看着秦咿,忽然说:“小咿,梁柯也这是摆明了吧,他喜欢你,想追你?”
秦咿手指一僵,不过半秒,她又恢复如常,摇头说:“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可能就是随口撩一下,富家子弟的通病。”
“坏藤乐队那些人确实挺浪,尤其潘捷琨,”周虔跟捷琨闹了点矛盾,这会儿火气正大,“微博和抖音关注的全是漂亮妹妹,竺州市口碑最好的那几家夜店,哪一家没有他存的酒?虽然梁柯也经常和他们一起玩,但我觉得他跟捷琨那群纨绔不太一样,梁柯也更成熟,也更有分寸。”说到这儿,她拍了拍秦咿的肩膀,“别急着否定嘛,万一,真的有戏呢!”
秦咿没说话,擦过手的那张纸巾被她揉了揉,皱得不成样子。
“送上门的大帅哥,”周虔对着镜子补妆,“不谈白不谈!人生得意须尽欢!”
彦小文一面有种被洗脑的感觉,一面又觉得挺有道理,用力点了点头。
发表完见解,周虔又有点好奇,她拉着秦咿,“你之前说没谈过恋爱,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梁柯也那一款,你喜欢吗?”
喜欢吗……
她会喜欢上梁柯也吗……
呼吸变得不太顺畅,秦咿将揉烂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低声说:“不喜欢。”
彦小文和周虔同时一怔,面面相觑。
秦咿抿了抿唇,像是在同谁闹别扭,强调着,“我不喜欢他。”
-
下班后,秦咿拒绝了周虔的拼车邀请,去了地铁站。在艺术区上车的大都是年轻人,或站或坐,车厢塞得满满当当。车门即将关闭时,秦咿收到一条消息。
梁柯也:【伤口别沾水。】
秦咿愣了一秒,那股别扭的劲儿仍在,她刻意冷落着,没回复,打开微博刷了刷。一条条图文消息从眼前掠过,五花八门,秦咿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袋里全是梁柯也——
他笑,他挑眉,他帮她处理伤口,指腹贴着她的皮肤,无意识地揉了揉。
那种感觉——
又热又痒,简直要命。
秦咿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出息,她带着耳机,将音量调大,试图用音乐掩盖悸动。
偏偏梁柯也又发来条消息。
梁柯也:【你追星么,喜欢庄竞扬?】
秦咿一时没想起来庄竞扬是谁,但手指的反应比脑子快一拍,发了个问号过去。
消息发送的同时,秦咿突然记起庄竞扬就是塔塔的偶像啊,灯箱还海报上的品牌代言人。
她连忙撤回,想了想,又补了两句。
秦咿:【我不追星。】
秦咿:【我朋友喜欢庄竞扬,他唱歌挺好听。】
收到秦咿的消息时,梁柯也正在参加朋友搞的聚会。
这聚会挺清净,不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而是近郊的一处小庄园。一群人唱歌打牌,梁柯也扔了会儿飞镖,觉得无聊,他推门出去,绕到原木搭建的回廊下,低头点了根烟。
烟雾飘着,丝丝缕缕,庭院灯光线柔和。
梁柯也握着手机,打开那个专门为秦咿新建的备忘录,在“她喜欢有芋泥的黑糖牛乳茶”那一行字下,多了一行“她喜欢庄竞扬”。风吹过去,梁柯也弹了下烟灰,眯着眼睛将关于庄竞扬的内容删除。
之后,他切回到微信,重看了一遍两人的聊天记录,对“他唱歌挺好听”几个字莫名不爽。
谁觉得庄竞扬唱歌好听?
是秦咿?是她朋友?还是她们的共同认知?
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直接给庄竞扬发了条消息
梁柯也:【你有点烦人你知道么。】
庄竞扬回得挺快:【你吃错药了?】
梁柯也:【以后别找我约歌,跟你不熟。】
粉丝都知道,庄竞扬虽然拍过戏,真正走红,却是以歌手的身份,罕见的一曲成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那首捧红了庄竞扬的歌,编曲是梁柯也写的。
庄竞扬跟梁柯也是旧时,父辈就有交情,他发来一条语音,笑呵呵地说:“少爷,到底谁惹你了,你跟我撒邪火?”
梁柯也没回,他灭了烟,又盯着秦咿的头像看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
下班高峰时段,地铁里人很多,秦咿握着扶手,身形随着惯性晃了晃。
耳机里叮咚一声,秦咿低头去看。
梁柯也:【下班了?】
她咬了咬唇,想装作没看见,又觉得不忍。
秦咿:【嗯。】
梁柯也:【在公交上,还是地铁?】
很寻常的对话,却将秦咿的情绪揉得更皱。
她犹豫片刻,回复:【地铁。】
梁柯也:【听歌吗?】
秦咿一怔,她来不及疑惑,对话框里又出现新消息,是个邀请链接。她看着标题部分的字,心口微妙地滞了下——
梁柯也:【我把耳机分你一半,和我一起听歌吧!】
列车在这时抵达某处站点,车厢晃动得厉害,秦咿站不稳,手指也不受控制,落下去,点击链接。
音乐软件弹出、打开,开屏广告过后,进入播放器界面。“一起听”模式下,两个圆形头像框紧挨着,像两颗煮到黏连的小汤圆。
说来也巧,音乐软件上,秦咿的头像是塔塔养的那只布偶猫,而梁柯也的头像是路易斯,黑背大狗半卧在草坪上,皮毛泛着光泽,体态优雅。
头像框挨得近,冷眼一眼,像极了小猫咪依偎着大狗。
前奏过后,耳机里传来歌声,很温柔。
这是首粤语歌,秦咿不太听得懂,她打开歌词,刚好看到那一句——
“愿美梦不惊醒,浪漫不落空。”
“一起听”模式下,两边的播放状态可由一方控制,梁柯也应该设置了单曲循环,一曲结束,又自动跳转到开头。
秦咿看到头像下有位置信息——
“你们相距7.1公里。”
车厢动荡而嘈杂,秦咿的呼吸却很轻,心跳也是。那些反复揉皱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抚平,如同柔软的丝绒布料,反射着微微的光泽。
不知过了多久,梁柯也的头像上出现一个聊天气泡。
他说:【喜欢吗?】
他不问“好听吗”,他偏问“喜欢吗”。
秦咿咬了咬唇,没回答。
气泡在屏幕上停顿了大概六七秒,然后消失。
秦咿第一次使用这个功能,不知道对话会消失,有些遗憾地想,应该截个图的。
梁柯也大概怕破坏气氛,之后再没说话,单曲循环过几遍后,换了其他歌。他播放的那些歌里,有粤语歌有英文歌,旋律都很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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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地铁再次到站时,秦咿该下车了,她手臂被路人撞了下,不晓得碰到哪里,从“一起听”模式中退了出来。退出后,软件自动生成了一个分享报告——
【本次一起听了12首歌,陪伴彼此51分钟。】
秦咿觉得指尖有点软,她创建了一个新的隐私歌单,将12首歌全部收藏进去。给歌单命名时,她习惯性地用了当天的日期,输入到一半,心念一动,又改成了“51分钟”。
从地铁站出来,走到人少的地方,秦咿打开手机,本想跟梁柯也说一声她快到家了,结果动作出错,稀里糊涂地点进了梁柯也的朋友圈。
夏夜潮热,风吹过去,秦咿的发梢轻轻摆动着,她看到什么,脚步停了下来。
梁柯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朋友圈的封面,新封面拍的是放在乐谱上的白色耳机,色调偏暗,质感疏冷。除此之外,他还写了几个字。
秦咿微微抿唇,在温润拂面的夏夜暖风里,她看见图片上的白色耳机旁边,写着:
设备名称——
“12首歌和地下铁”。
第17章 chapter 17
九月初,美院开学,秦咿在画廊的兼职也告一段落。她独自拎着一个大尺寸的铝壳行李箱去学校报到,像高中时只身给自己办转学手续那样。
填过几张单子后,秦咿从宿管那儿拿到了宿舍钥匙。
宿舍楼是栋老建筑,虽然翻新过,但外墙上依然残留着斑驳的痕迹。房间在五层,四人间,有热水器、空调和一个小阳台,环境还不错。
室友中有一个性格特别外向,圆脸圆眼,爽快利落,一见面就拉着大家自拍,仔仔细细地给每人都p过图后,发了个九宫格的朋友圈,双手拇指按键如飞,编辑文案——
【从今天开始,在逃公主变成在校大学生啦。】
后头还有一个跳舞的红裙小人emoji。
秦咿跟她互加了微信,知道她叫章以佟,学设计的,视加布里埃为偶像,微信签名是那句风靡一时的——流行稍纵即逝,风格永存。
这天突然下了场暴雨,军训方阵临时解散,回宿舍后,秦咿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她没穿睡衣,套了件长及大腿的纯色t恤,长发拢在一侧,用毛巾擦了擦。
章以佟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目光看过来,忽然想起什么,“秦咿,你看到表白墙的最新动态了吗?你的照片被人投稿了。”
秦咿没听懂,“啊?”
章以佟点开美院表白墙的账号,三小时前发布的动态里,有一张秦咿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入校报到那天拍的,秦咿穿了条连衣裙,扎马尾,脚边立着一只二十四寸的大号行李箱,仰头去看占据了半个墙面的爬山虎,她侧脸白皙,神态安静而专注。
投稿人拜托表白墙帮忙“海底捞”,想知道这个女生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话,能不能要一个联系方式。
这条动态下评论不少,热度最高的一条说——
“百年之后,能不能把我埋在她附近,越近越好【流泪】【流泪】。”
楼中楼里回复了一长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不至于”。
高中时的糟糕经历,让秦咿对这种事有阴影,她拿着毛巾,苦恼地问章以佟能不能联系到账号持有人,让皮下把她的照片删掉?
章以佟说当然可以,她将表白墙的主页推给秦咿,让秦咿跟对方私聊。
秦咿站在书桌边拿着手机打字,章以佟咬着酸奶吸管多看了她几眼,越看越觉得秦咿长得很好。
军训进行了好几天,大家都被晒得七荤八素,唯独秦咿,皮肤干净,眉眼也静,衣摆下双腿骨肉匀称,白得晃眼,脚踝关节处透出胭脂似的淡粉色。
章以佟咽下酸奶,好奇地问:“秦咿,你有男朋友吗?”
“表白墙”答应了会将照片删除,秦咿放下手机,摇头说:“没有。”
“你单身啊?”章以佟惊讶地眨着眼睛,“你不让表白墙挂照片,我还以为是怕男朋友吃醋!”
秦咿笑了下,继续用毛巾擦头发。
章以佟叹气:“美院男女比例一比三,男生数量少质量又不高,女生各个大美女,长得漂亮就算了,还特别会打扮,我看我要单身到毕业了!”
顺着这个话题,宿舍里聊起了感情方面的事,章以佟有点自来熟,问完秦咿又去问另一个叫沈青许的室友。
沈青许揭下敷在脸上的面膜,说:“我男朋友考去北城了,目前异地。”
她说了个很出名的学校,又从手机里找出张照片,男生穿一套黑色球衣,个子挺高,比例优越。
章以佟哇了一声,称赞说:“好帅!”
沈青许笑了笑,表情有点小傲慢。
“你们知道宁迩吗?”章以佟突然提起一个陌生的名字,“军训第一天就有人在下沉广场摆蜡烛跟她告白。”
沈青许点头说有印象,好像是隔壁雕塑的。
“入学前我加过一个美院的新生群,宁迩也在,前几天群主组织了一场线下聚会,”章以佟说,“宁迩玩游戏输了,有人问她为什么拒绝那天的告白。宁迩多喝了几杯,情绪上头,说是因为忘不掉高中时的男神学长,全校知名的那种男神,他实在太好,她走不出来,暂时接受不了另一个人。”
故事挺精彩,沈青许听了进去,催她往下说。
“有个女生跟宁迩是一所高中的,竺州华盛中学,超级贵的私立。女生愣了下说你男神不会是梁柯也吧?华盛那种富二代扎堆的地方,全校公认的男神只有梁柯也,帅得特别带劲儿,他比她们大一届,现在……”
旁边传来“咚”的一声,章以佟被打断,扭头看过去。
秦咿在整理书架,大概没拿稳,一本精装硬壳书从架子上掉下来,砸在桌面上。
沈青许觉得奇怪,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响了。秦咿连忙拿起手机朝外走,身后,对话仍在继续——
“竺音的梁柯也?桥王家族的那个?”沈青许有些惊讶,声调都高了,“他是宁迩前男友吗?”
“我问过宁迩,梁柯也是不是她前任,宁迩只是哭,不说话。”章以佟迟疑着,“这算不算默认啊?”
“肯定算啊,”沈青许说,“不直接说可能是怕惹麻烦吧,梁柯也背景那么强。”
“也对,我听竺音的朋友说,大一那会儿,梁柯也就开着gt来上学,黑武士啊!他还是个夜店咖,认识好多漂亮女生,挑一下眉毛都像在调情。”
“难怪宁迩拿捏不住,”沈青许啧了声,“这种男生,追女孩就像摇骰子,一时兴起,一把游戏。跟他一比,我家宝宝真的很乖,没有任何不良习惯……”
秦咿松开手,木门顺势关上,隔绝了房间里的声音。
她有些发怔,在走廊里站了会儿,手里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有人从秦咿面前路过,疑惑地瞅了瞅她,秦咿回过神,连来电人都没看,直接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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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方恕则。”
“这是我在竺州使用的号码,”方恕则说,“近段时间我不会走,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或者,生活费不够……”
“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秦咿打断他,“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方瀛阿姨早就帮我备好了。”
自杀前,方瀛拿出全部积蓄,分别存在三个孩子名下,对谢如潇和秦咿,她做到了视若己出。谢如潇在对尤峥动手前,偷偷将自己那份转给了秦咿,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
秦咿不缺钱,也不困苦,只是无法释怀。
那么好的方瀛,那么好的谢如潇,都成了过往的陪葬。
那头静了静,过了会儿,方恕则哑声说:“开学那天,我去过你的学校,在里面转了转……”
“方恕则,”秦咿再次打断他,她嗓子有些涩,“看在方瀛阿姨的情分上,我不会恨你。不恨你,是我最后的底线,别再试图走进我的生活。”
听筒里又一次陷入安静,能听见微弱的电流声。
秦咿走到窗边,闻到外头的雨腥气,轻声说:“开学前,我去探望过谢如潇,他对我说我们长大了,已经独立,不必再有牵扯,以后各走各的路——”
方恕则意识到什么,“秦咿,别说了。”
秦咿不管他,自顾自地说完:“这句话我也送给你——各走各路,只当从未认识过。”
方恕则沉默了瞬,紧接着,他又笑了声,嘲弄地说:“希望谢如潇出狱的时候,你能如此硬气,做到各走各路!”
秦咿咬住唇,没作声。
方恕则似乎十分擅长带给别人伤害,他笑着,继续说:“秦咿,你有没有发现,你固执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像极了收养你的那个人!”
“不识时务,却盲目相信感情,无论活到多少岁,心理年龄都长不大。永远幼稚,永远好骗,随便给出一点善意,就能把你们诓进去!”
方恕则声线下沉,听上去有些冷。
最后,他说:“秦咿,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不要变成第二个方瀛。”
不等话音落下,秦咿就将电话挂断了。
拖黑名单的时候她手指有些抖,细微的动作泄露了心底的情绪。
接完电话回到宿舍,章以佟问秦咿要不要去北校门吃米线,那家的骨汤一绝。
秦咿摇头说:“我不饿,你们去吧。”
章以佟觉得秦咿脸色不好,正要问,沈青许扯了下章以佟的手臂,将她拽走了。
室友都出去吃饭了,宿舍空旷下来,很安静,秦咿趴在书桌上,侧着脸,盯着置物架上的小装饰发呆。
手机屏幕亮了亮,有新消息,秦咿拿过来看了眼,是些无关紧要的群聊。她关掉群聊,回到微信主页面,手指无意识地滑了下,梁柯也的名字突然闯入视线。
心跳立即悬起来,轻悠悠的。
她点进去,梁柯也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看不到任何东西,封面还是那张“12首歌与地下铁”的图。
这段时间他们联系很少,从画廊离职后,秦咿将工作时拍的各种照片整理了下,在朋友圈发了组配有文字的plog。她说工作很有趣,同事很可爱,见到了很多优秀的艺术家和策展人,还说开学就意味着忙忙忙。
她看到梁柯也给她点了个赞,也只是点了个赞,再没有其他消息。
入学后开始军训,秦咿每天早起,还要晒太阳跑圈踢正步,又热又累,体力迅速流失,回宿舍后洗完澡就能睡着,日复一日,不知不觉,联系就这么断掉了。
也许,沈青许是对的——一时兴起,一把游戏。
还有宁迩——
章以佟讲的故事秦咿没怎么用心听,这个名字却记得特别清楚。
她和梁柯也,是彼此的初恋吗?
他实在太好,好得让她走出不来——
梁柯也的确有这种本事。
雨幕中撑伞,不厌其烦地买奶茶,她受伤时的照顾。
原来,那份“不惊醒的美梦”、“不落空的浪漫”,并不是谁的专属。
他口袋里的糖见者有份。
秦咿有些好笑地想,或许,方恕则是对的,她真的很幼稚。明知道梁柯也和尤峥的关系,还不受控制地为他乱了心思。
知其不可而为之,罪加一等。
秦咿很轻地叹了口气,她坐正身子,手指点了点,命名为“51分钟”的那个歌单顷刻消失。
-
军训结束后,本科基础班被分为不同的工作室,配有专业的指导主任,秦咿和章以佟都在一工作室。
油画系的主要教学区集中在四号楼,隔壁五号楼就是雕塑系,离得近,秦咿有预感,她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叫宁迩的女生早晚会遇上,却没想到巧合来得如此之快。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秦咿抱着书,穿过两栋楼之间的连廊,章以佟发来消息说在楼梯口那儿等她,一道吃午饭。秦咿回了个好,有人从身后追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
“同学,这个是你掉的吗?”
一个毛绒挂件递到秦咿面前。
递东西的是个陌生女孩,相貌干净,声音清甜。
秦咿摇头说:“不是我的。”
女生啊了一声,笑着说:“那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啊。”
秦咿也笑了下,“没关系。”
一个小插曲,秦咿没放在心上。
走出连廊,章以佟迎面跑过来,勾着秦咿的手臂,问她:“你和宁迩什么时候认识的?”
秦咿茫然了瞬:“什么?”
章以佟比她更茫然,“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女生就是宁迩啊,你不认识吗?”
秦咿脚步一顿,这有点巧得过了头。
章以佟没发现秦咿的异样,继续说:“仔细一看,你和宁迩有点像呢,都是干净秀气那挂的,初恋脸,皮肤白,气质偏文艺……”
秦咿眨了下眼睛,心跳倏地沉下去,身体僵到发冷。
她像宁迩吗?
她像他的初恋吗?
另一边。
宁迩目送秦咿走远,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她才收回视线,双手搁在上衣口袋里,那个毛绒小挂件也一并被揣了进去。
这东西根本不是宁迩捡的,是她从自己背包上拆下来的。
闺蜜从连廊的另一端跑过来,拉着宁迩的手,不太赞同地说:“你也太冒失了,只是听到点流言,就跑去跟人家打照面,都是一个学校的,万一闹出误会,你怎么收场?”
宁迩咬了咬唇,神色有些倔,“潘捷琨亲口说的,梁柯也在艺术区租了个排练室,就为了接近美院的一个女生。要不是真心喜欢,那种少爷脾气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心思。我没打算做什么,就想仔细看看她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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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前几天潘捷琨过生日,搞了场轰趴,宁迩跟捷琨不熟,但她认识捷琨的一个朋友,被带去一块玩了会儿。
轰趴进行到一半,梁柯也来了。
年轻男人身段挺拔,穿潮牌,高而瘦,帅得不行,他穿过人群和灯光,走到捷琨身侧,懒洋洋地和捷琨击掌,说了几句话。
满场的视线都聚在梁柯也身上,宁迩听见有人小声叫出他的名字,议论着那些与他有关的流言,语气含混,神色暧昧。
气氛逐渐变燥,蠢蠢欲动,好像有未压实的火星在伺机复燃。
梁柯也给捷琨带了礼物,喝了杯酒,之后,再未多留。
捷琨正在兴头上,不乐意梁柯也提前离场,追问:“你干嘛去?”
梁柯也被灯光晃到,眯了下眼睛,“遛狗!”
潘捷琨嘟嘟囔囔:“遛个屁的狗,你就是重色轻友!”
宁迩听见这话,心口咯噔一声,她端着酒杯,状似随意地问:“捷琨哥,‘重色轻友’是什么意思啊?梁柯也在谈恋爱吗?”
潘捷琨扭头盯着宁迩看了会儿,他对这姑娘有印象——
高中时,宁迩给梁柯也递过情书,当面给的。
当时梁柯也家里出了件大事,关于他弟弟梁域,他很颓,耐心也不好,和几个男生聚在天台抽烟。情书递过来时,梁柯也根本没接,语气很重地说了句别烦我。
宁迩没想到他这么凶,快要哭出来。
潘捷琨坏笑着说:“也哥,你吓到妹妹了!”
梁柯也往捷琨的后脑上抽了一巴掌,“闭嘴!”他想了想,灭掉手上的烟,对宁迩说,“对不起,我态度不好。”
宁迩没想到他会道歉,怔了下,但不知为何,眼圈更红。
“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也没说过话,什么喜欢,什么心动,都是瞎闹,”梁柯也叹了口气,“快回去上课吧。”
宁迩抿了抿唇,有点不甘心,她想说她没有胡闹,是真的……
偏偏在这时,梁柯也又说:“把信拿回去,好好藏着,别让其他人看到,对你不好。”他瞥了眼旁边的几个人,“我的朋友不会乱说话,你放心。”
说完,他从她身侧越过,走了。
宁迩站在原地,攥着那份信,心脏像是被温水浸着,软得不像话。
如果说,之前她对梁柯也只是粗浅的心动,那么,这一刻,她是真的沦陷了。
别人只知道他耀眼,神秘而桀骜,她却觉得他温柔。
潘捷琨和梁柯也一起长大,谁都知道这俩人关系好,宁迩来参加轰趴,也是期待能见到梁柯也。她有点忐忑地问捷琨,梁柯也是不是恋爱了。
捷琨哼笑了声,反问:“这都几年了,还惦记呢?”
不等宁迩回答,捷琨的态度忽然淡了些,他叼着烟,有些含糊地说:“别惦记了,你追不上,也哥心里有人。”
“怎么就追不上呢,”宁迩有点倔,“你有多了解他?”
潘捷琨叫她气笑了,“发条消息都要前思后想,人家说忙,他就不敢打扰,人家在画廊做兼职,他就把排练室租在隔壁,大张旗鼓地折腾,就为了换一次偶遇——这样的梁柯也,你见过吗?”
宁迩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似的。
“别人觉得梁柯也难搞,是因为他对别人没心思,”捷琨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在喜欢的人面前,他特别乖。”
宁迩不甘心,追问:“他们确定关系了吗?已经开始谈了吗?”
捷琨觉得这小姑娘固执得不讲道理,笑着说:“就算他们现在没谈,也早晚会谈。梁柯也摆明了在追人,你觉得他会追不到?”
宁迩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费了些功夫,打听到那个女生叫秦咿,是美院的学生。
上午,秦咿在五号楼有课,宁迩计算着时间,特意跑过来。下课铃响后,学生鱼贯而出,走廊里格外喧闹,隔着人群,宁迩看到秦咿的背影。酸涩的滋味忽然涌上来,她扯下背包上的挂件,追了过去……
面对面的,宁迩终于看清楚,很漂亮的女孩子,性格似乎也不错,让人一见就喜欢。
秦咿被爱,是因为漂亮吗?
宁迩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理智告诉她,感情讲的是缘分,是契合,莫名其妙的攀比欲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她心里又拧着股劲儿——
既然总会有人被爱,为什么不能是她……
气氛沉默了会儿。
闺蜜看着宁迩,有点犯愁,“梁柯也是你前男友——这种没影儿的事,你怎么敢乱传,要是让梁柯也知道……”
“我没有传,”宁迩很委屈,“是别人乱猜的!”顿了顿,她又倔起来,“梁柯也知道又怎么样?我喜欢他,从来不怕他知道!”
她只怕他不知道。
-
秦咿收到梁柯也的消息,是在星期五。
那天下午,课程结束得早,秦咿回了知春街,简单打扫了遍家里的卫。在阳台晒衣服时,她看到窗外的夕阳,灿烂热烈,强烈的色彩感让秦咿眼前一亮。
她顾不得擦干手,立即搬出画具箱,系好围裙。
拿起笔后,先起形,确定各色景物的位置关系、大小比例,然后,做前期铺色,远景、中景、近景,橘色的天空,青灰的楼宇,鸟雀飞行……
秦咿手上同时拿着三支画笔,蘸取不同的颜色,揉搓调和,明度、暗面,加深重色,一点点修饰细节,细化边沿……
她身心沉浸,忘记了时间,猪鬃笔同纸面摩擦着,沙沙作响,像低伏的电流淌过耳膜。
中途,秦咿起身喝了点水,用手机连接蓝牙音箱外放音乐,调色盘逐渐变得杂乱,画面却干净得不可思议。
直到天色黑透这幅画才完成,写下姓名和日期后,秦咿舒了口气,与此同时,她听到音箱里传来的歌声——
“愿美梦不惊醒,浪漫不落空。”
不知不觉时,她播放了与梁柯也一同听过的歌,还是单曲循环。
心口有些空,片刻怔愣,歌声唱到下一句——
“他令我爱到笨,越近越怕越远越诱人。”
呼吸猛地一滞,秦咿拿起手机断开蓝牙,正要把这首歌从播放列表中删除,梁柯也的名字和消息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梁柯也:【今晚坏藤演出,给你留了位置。】
文字消息下,是个定位。
第18章 chapter 18
秦咿将定位点开,看到一个小有名气的live house。
这家店场地不算大,只能容纳三四百百人,但是,专业化水平很高,做了声场设计,还请了外籍调音师驻场调音。能在这里搞演出的乐团和独立音乐人,都有固定的粉丝基础。
秦咿没想好要怎么回复,忽然听见点雨声,她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的窗边,透过玻璃,隐约看见楼下路灯那儿站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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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那人身量修长,站姿却懒,没骨头似的,一手抄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撑伞。
秦咿觉得心跳快了点,她正要仔细去看,楼下那道身影忽然动了动,一只套着宠物雨衣的小型犬从旁边跳出来,晃着尾巴跟在主人脚边。
是小区的住户在遛狗。
不是……
情绪忽然变得烦躁,秦咿咬着唇,暗暗嫌弃自己脑补成瘾,偏偏梁柯也又发来一条让她烦上加烦的消息——
梁柯也:【下雨了,我去接你?】
秦咿没察觉到自己有点恼羞成怒,只是觉得梁柯也十分可恶,看似真诚,坦荡磊落,实际上,处处透着坏劲儿,尤其擅长勾人上瘾。
她力道有些重地输入几个字。
秦咿:【不用接我,我有事要忙,没时间看演出。】
她才不要去现场看他,好位置留给宁迩吧!
消息发出去后,秦咿打开静音,故意将手机丢到沙发缝隙里,去做别的事了
服刑人员可以接收亲属寄来的包裹,秦咿选了几本经济和历史方面的书,准备寄给谢如潇。整理东西时,秦咿目光一偏,看到那幅刚画好的夕阳,想了想,她将画和书一并打包,填写了襄城监狱的地址。
就当让谢如潇看一看铁窗外的风景吧。
琐事处理完,秦咿找了部电影来看,这片子票房热卖,评分也很高,秦咿看了半小时,什么都没记住,脑袋里一堆有的没的。
她丢开ipad,躺在床上翻腾了会儿,滚来滚去,最终,还是没能熬住,穿上拖鞋走到客厅,从沙发缝隙里把手机扣了出来。
不出预料,微信图标上有个红色的未读标识。
秦咿手指移过去,点开,看到梁柯也的回复。
他说:【hao】
冷淡得要命。
烦闷的感觉好像更重了,有点难捱,秦咿切换到微博发了条动态——
【@果粒巡游-:遇到一个很可恶的人,该怎么办?】
不到半分钟,底下出现十几条评论,秦咿趴在床上,点开看了看。
其中一条是这么说的——
【真的“可恶”,是想打他;假的“可恶”,是要爱上他。yoyo,你说的“可恶”是哪一种?】
秦咿愣了愣。
这都是哪里来的天才小神仙?
怔愣的时候,秦咿不小心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收到提示的小粉丝很开心,又回了条楼中楼,啊啊啊啊地喊着yoyo赞了我,亲亲yoyo。
秦咿本来是想取消的,见状,动作停下来。
算了,留着吧。
遮光窗帘效果很好,卧室里昏暗而温暖,很适合入睡,秦咿却有些失眠。她放下手机,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梁柯也不是故意对她冷淡的。
-
演出尚未开始,live house里先来了波灯光秀做热场,舞台后的大荧幕上投映出一行文字——
“今夜,有人抬头看到月亮,有人转身吻到月亮。”
舞台下黑压压一片,站满了人,小粉丝们或是带着应援手环,或是拿着荧光棒,大声喊着梁柯也的名字。
陈纵音是这家live house的老板,衣着打扮同场子里的气氛一样热辣,黑色短裤细链腰带,长卷发一路垂到腰际,摇曳动人。
她推开后台休息室的门,在椅子上坐下,用鞋尖碰了碰梁柯也的小腿,笑着说:“小妹妹们对你是真着迷,有人提前五个小时来排队,就为了抢到前排,离你更近。”
梁柯也没理她,低头看消息,秦咿说有事不能来,拒绝了他的邀请。
上一次见面还是暑假,这么久了,她就不想见见他么……
刚开学时她说她会很忙,他克制着不去打扰,现在,军训都结束了,难道还忙?
在此之前,梁柯也从没磨人过,不知怎么的,今天偏想试一试。他拿着手机编辑消息,“好久没见了,不想出来玩么”一句,刚输入几个字母,指腹一滑就错发了出去。
【不用接我,我有事要忙,没时间看演出。】
【hao】
梁柯也:……
更烦了。
他也没撤回,把手机扔在一边,拿了颗薄荷糖含进嘴里,金属糖盒在他手中打开又合拢,反反复复,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你怎么回事?”陈纵音意识到不对劲儿,“脸色可不好看。”
梁柯也往后靠了靠,皱眉说:“你能不能别烦?”
陈纵音啧了声,灵光一闪,“这么消沉,该不会是为了姑娘吧?”
鼓手载东是陈纵音的亲弟弟,他竖了竖拇指,笑着说:“慧眼如炬,猜得很准!”
陈纵音睁大眼睛,“你他妈玩真的?陷进去了?”顿了顿,她又猜,“是那个被猥琐变态纠缠的女孩子吗?”
梁柯也没否认,他垂着眸,咬着糖,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梁柯也长腿一伸,踢了脚陈纵音的椅子,问她:“该怎么做才能彻底解除另一个人对你的偏见,让她更了解你?”
休息室里,乐队成员都在,还有负责现场声设的一位老师,众人互相看看,同时“哇哦”的一声,疯狂起哄。
陈纵音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最能招蜂引蝶的一位,居然是个情种。
她没跟其他人一道起哄,而是认真思考了下,回答说:“想加深了解,就要主动向对方展示自己——你的生活,你的爱好,把自己变成透明的。”
“透明?”捷琨贱兮兮的,“全透超薄小内内,我最喜欢了!”
梁柯也不说话,淡淡地瞥去一眼,陈载东立即捂住捷琨的嘴巴,把他推到一边。
“女孩子就像小动物,”陈纵音双腿交叠着,玲珑身段凸显出来,“皮毛柔软,警惕性高,需要很多安全感才能筑起一个栖身的巢穴。”
安全感——
梁柯也挑了挑眉,觉得这个词挺有意思。
他骨相好,五官立体,目光很深,挑眉这种小动作由他做出来,帅得要命。
陈纵音叹息着想,长成这副样子,实在很难让人有安全感啊。
于是,她又说:“告诉你一个小诀窍——如果女生对你有好感,那么,你越主动,她会觉得越安全。”
“要让她有感觉——”陈纵音眨着眼睛,屈指在梁柯也手背上弹了下,“感觉到你正在把心意往她手心里面放。”
梁柯也听完,琢磨了会儿,神色颇为专注。
陈纵音趁机套近乎,“你一定加了那女生的微信吧?朋友圈是不是有自拍?让我看看呗,我保证不说出去!”
梁柯也侧头看她,似乎来了点兴致,“你想看啊?”
不等陈纵音开口,梁柯也笑着说:“别想了,不给看。”说完,他扭头喊了声捷琨,“周虔来了吗?让她帮我个忙——”
陈纵音又气又无语,骂了句:“翻脸无情!”
秦咿在床上生生躺了一个小时,始终睡不着。雨似乎停了,听不见半点声音,她拉高被子盖住头,觉得闷,几秒钟后又拉下来,反复几次,头发被揉搓得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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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演出应该结束了吧——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她更睡不着了。
实在躺不住,秦咿拉开抽屉想找一片思诺思,忽然收到周虔发来的视频。
看封面,应该是——
秦咿没忍住,直接点开。
live house现场,人声嘈杂。
周虔的位置离舞台很近,视角也好,手机镜头不受任何遮挡,清晰地拍到梁柯也。铺天盖地地尖叫声里,他没唱歌,也没拉小提琴,而是在打鼓。
一段架子鼓的solo。
不论什么类型的舞台,梁柯也上台从不化妆,也很少做造型。他发色漆黑,腿很长,皮肤雪白,手臂高高扬起,下一秒,鼓槌猛地砸落。
节奏暴烈,扑面而来,两支鼓槌在他手里几乎被舞出残影,紧凑、压抑、又密集,如同台风天的特大暴雨,裹挟着雷鸣电闪。
拉琴时梁柯也有个蹙眉的小动作,而打鼓时他习惯微微低头,垂落的额发挡住眼睛,也藏住表情。
他穿了件t恤,款式宽松,衣袖卷起来,露出手臂,肌肉线条劲瘦分明,悬挂在胸口处的长链吊坠被他叼在嘴里,用牙齿咬住。
那副模样,叫人难以招架。
节奏震慑心跳,激情在军鼓与嗵鼓之间堆积、推进,然后,骤然暴起!吉他压不住鼓点,键盘也压不住,舞台上,梁柯也和他手中的乐器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观众的情绪彻底被调动起来,他们高举手臂,尖叫、呼喊,被征服,也被牵引,跟随鼓点,走进梁柯也的城池。
他们看到他劲瘦的身形,黑色的发,周身燃起山峦倾覆般的气场,也恍惚看到战后的废墟、楼宇高耸,猛兽咆哮……
激昂又狂乱的画面。
曲子进行到后半段,梁柯也玩嗨了,汗如雨下,灯光白晃晃地落在他身上,脖颈、肩膀和手臂,到处都是湿润的水痕。但是,他的力道毫不枯竭。
双手同时落下,鼓槌重重敲击,吊镲嗡鸣,一个行云流水般的收尾。
尖叫声遍布全场,梁柯也放下鼓槌,喘息着,扯起衣摆抹掉下颚处的汗珠。随着动作,他腰腹处的肌肉线条露出来,光滑而紧实,空气里仿佛有星火在燃烧,视线都变得灼热
就在这时,台下忽然响起撕心裂肺的一声:“梁柯也,我他妈最爱你!”
捷琨直接笑倒在台上,叼着食指关节吹出一声长哨。
梁柯也见惯了这种场面,他抬起手臂,细细长长的手指,带着几枚白金质地的窄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砰——”
气氛彻底疯了,收不住。
热情尚未消退,汗水不住掉落,梁柯也甩了甩头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朝周虔所在的方向看了眼,似乎在寻找镜头。
下一秒——
面对着镜头,他挑着眉,轻笑了下。
透过屏幕,梁柯也的目光直击秦咿的胸口,仿佛烟花暴烈绽放,释放出的高热,炙烤皮肤,让她连心跳都隐隐发烫。
不仅是热,秦咿还觉得渴,喉咙发干。
很多无法形容的情绪,自肺腑中蹿腾起来。
压不住,越是压抑,越反噬。
除了视频,周虔还发来几条语音,将乐队、舞台、灯效方方面面都夸奖了一遍,着重表扬的自然是梁柯也,单是“他太帅了”这一句,周虔就重复了五六次。
秦咿被逗笑了,回了句:【确实很帅。】
周虔秒回:【你说谁很帅?潘捷琨吗?我要去告诉他!】
秦咿连忙否认:【不是,我不是说他。】
“坏藤乐队有五个成员呢,”周虔发来条语音,笑吟吟的,“你究竟在夸谁啊?说不清楚会闹出误会的!”
秦咿明知周虔在挖陷阱,她还是跳了进去,认认真真地回复:【是梁柯也。】
她说:【我觉得梁柯也很帅。】
她想夸奖的人只有梁柯也,不希望这份夸奖落在其他人头上,开玩笑也不行。
属于梁柯也的东西,她不许别人夺走。
消息发出去后,周虔忽然安静下来,秦咿去卫生间用冷水冲了冲脸,抬头时她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唇色很红,脸颊也红,好像偷偷在夜里做了什么坏事。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几帧画面——
梁柯也在擦汗,他撩起衣摆,若隐若现的腹肌,甚至是人鱼线……
没来由的心慌,秦咿动作一乱,险些打翻洗漱台上的小花瓶,她又往脸上撩了些冷水,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擦干脸颊回到卧室,秦咿听见手机在响,她以为是周虔,拿起来看了眼,动作却顿在那里——
梁柯也:【谢谢夸奖。】
-
梁柯也发出那条消息时,演出已经结束。
乐队的几个人从后台出来,商量着去哪吃宵夜,梁柯也说累,要回家洗澡睡觉。
周虔挽着捷琨的手臂,她一时冲动,把聊天记录拿给梁柯也看,这会儿反应过来,有些后悔,说:“完了,秦咿肯定当我是叛徒,不会再跟我说心事了。”
捷琨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梁柯也微信上好友很多,时不时就有新消息跳出来,还有一堆来路不明的好友申请,他看了几次,都不是秦咿,逐渐心烦,皱了皱眉。
正要锁定屏幕,他忽然想起来,音乐软件上秦咿的账号和他是互关。迟疑两秒,梁柯也切换界面,点开那个布偶猫的头像。
秦咿大概忘了开启隐私设置,个人主页“听歌排行”一栏,看得到她的动态。
最近一周,她只听过一首歌。
歌名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梁柯也看了几秒,低笑了声,心口好像被小猫粉色的脚掌踩过,留下浅浅的梅花形状的印子。
那首歌,他曾和秦咿一起听过,在地铁上单曲循环了好多遍。
陈纵音说,如果女生对你有好感,你越主动,她会觉得越安全。
那么,就先试着让她觉得安全吧。慢慢来,宁可慢一点,不要吓到她。
走到停车场时,碰见几个拿着荧光棒的小粉丝,梁柯也心情不错,给她们签了名,还配合着拍了合影,之后,他走到一辆造型十分朋克的摩托车旁,长腿一迈,跨坐上去。
车帅,人更帅,小粉丝们睁大眼睛,激动得快哭了。
梁柯也有点无奈,笑了下,说:“哭什么啊?演出不好看?”
小粉丝立即摇头,“好看,特别好看,我是激动的。”想了半天,想到一个词,“那个,喜极而泣!”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笑了。
梁柯也也笑,他拿起头盔,对小粉丝们说:“很晚了,快回家吧。”
另一个小粉丝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发现什么,小声说:“今天也神好像格外爱笑,还笑得特好看,是不是恋爱了啊?”
乐队的几个人齐齐一愣,接着,笑得更欢。
梁柯也愈发无奈,挥了挥手,“别瞎琢磨了,快回家。”
音落,机车发出一声嗡鸣,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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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小粉丝看了看那车,又看向梁柯也,鼓起勇气,“有人在超话发帖说也神玩机车从不载人,如果有了女朋友,你会载她吗?”
说话时梁柯也已经带上头盔,灯光倾斜着落在面罩上,像金色的雾,明灭闪烁。他侧头看过来,表情模糊,轮廓也混沌不清,但是,小粉丝有种感觉——
他在笑,眉眼间有温柔的痕迹。
不等她仔细分辨,梁柯也已经发动油门,车子缓速开出去,荡起细微的风。
粉丝们没有再跟,被甩在了后面,隐隐约约的,她们听见他说——
“她不害怕的话,我当然愿意载她啊。”
-
拜梁柯也所赐,整个周末秦咿过得浑浑噩噩。星期一,她早早去了画室,多画几遍大卫石膏像总比胡思乱想要好。
贴上画纸后,也不知是秦咿走神得厉害,还是铅笔质量不佳,大廓形都没定好,她就弄断两支铅笔,章以佟将削笔器递给她,用口型问,你怎么了?
秦咿摇了摇头,没说话。
手机在这时响了声,秦咿没防备,随手点开。
梁柯也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秦咿指尖一颤,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第19章 chapter 19
梁柯也发给秦咿的是一张照片。
他拍了贴在墙壁上的“琴房管理制度”,其中,“保持琴房清洁卫生,不许脱鞋”一条,被他用红色标记笔圈出来,旁边还有个手写的问号。
秦咿眨了下眼睛,一时没明白梁柯也的意思。不等她细想,忽然发现,聊天框上方,姓名备注消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心跳微微悬了悬。
下一秒——
梁柯也:【这守则像是用脚写出来的。】
秦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犹豫片刻,从表情包里选了个表示偷笑的发过去。
她刚发完,梁柯也秒回:【在上课?】
秦咿想了想,礼尚往来,她给手边的画具箱拍了个照,发过去。
箱子上放着杯冰美式,梁柯也看见了,说:【早上喝冰的容易胃疼。】
不等秦咿回复,他又说:【喝黑糖牛乳茶吗?我让人送到画室。】
秦咿忙说不用,梁柯也很有分寸,被拒绝了就不再坚持,转而向秦咿分享了一个音乐链接,门德尔松的曲子。
他说:【今天练这个。】
秦咿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点击播放,旋律流淌而出,协奏曲的第一乐章以优美轻快著称,十分浪漫。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声,秦咿发现,她居然能够想象出梁柯也练琴时的样子——
他持弓的姿势一定很标准,习惯性微微蹙眉,侧脸轮廓立体而清瘦,鼻梁尤其漂亮。揉弦的手指根根修长,手背上青筋微凸,透出一种精致的力量感。
秦咿是画室公认的好学生,乖巧懂事,章以佟很少看到她坐在画架前发呆,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今天怎么一直走神?”章以佟小声问她,“有心事啊?”
秦咿回神,有些心虚地将手机反扣过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在想午饭要吃什么。”
“这么简单的事也值得全神贯注?”章以佟好笑地看她一眼,“去吃冒菜吧,老街那家?”
秦咿心思不在这儿,根本没仔细听,稀里糊涂地点头说好。
老街的那家冒菜店生意很好,店面不大,食客却多,单是等位就等了二十分钟。点单时,秦咿又收到梁柯也的消息,他也在和朋友吃饭,拍了桌上的菜式给秦咿看。
剁椒鱼头、麻辣子鸡、小炒黄牛肉,放眼望去全是辣椒。
梁柯也:【辣得我都头大了。】
秦咿觉得好笑,将自己这边刚上桌的红油冒菜拍照发过去。
秦咿:【勇士,干了这碗辣椒。】
梁柯也:【……】
紧接着,他又说:【早晨喝冰的,午饭吃辣,胃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么糟蹋。】
方瀛去世后,秦咿一直独来独往,这种被唠叨被关心的滋味,她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手机被她握了又握,半天也没想到该如何回复。
她的沉默似乎让梁柯也误会了,过了两三分钟,他又说:【不是要凶你。】
秦咿眨了下眼睛,不知为何,鼻尖忽然有些泛酸。
她说:【没觉得你凶。】
梁柯也立即说:【真的啊?】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秦咿莫名笃定,梁柯也是笑着问出这句话的,他一定边笑边挑眉,模样有点坏,又特别招人心动。
秦咿慢慢输入:【真的。】
一个上午,秦咿的行为都有些反常,上课发呆,吃饭看手机,章以佟想不注意都难,她撑着下巴,故意问:“跟谁聊天呢,这么投入,饭都不吃了!”
秦咿反应有些钝,啊了声,抬眸看着她。
章以佟觉得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实在可爱,伸手捏了下秦咿的脸,“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啊,小姐姐?”
“不是不是,”秦咿连连摆手,否认完,她想到什么,“你会向普通朋友报备在做什么吗?比如,上课、吃午餐……”
“当然不会啊,”章以佟咬到颗青花椒,麻得一哆嗦,吐了吐舌,“只有暧昧对象,或者说,想和你保持暧昧关系的人,才会这样做。”
暧昧啊——
秦咿心思更散,红油泡透的嫩笋吃到嘴里都尝不出滋味。
章以佟想了想,忽然说:“我觉得,就算一个男生能做到事无巨细主动报备,也不一定就代表他特别爱你。”
他爱你——
秦咿狠狠呛了下,咳得脸都红了。
章以佟笑眯眯的,又说:“但是,这应该能代表他想给你更多的安全感。”
话音刚落,秦咿又收到一条消息。
梁柯也吃过饭从餐厅出来,有些意外地看到他那辆添越的引擎盖上被小动物踩出一串梅花印,每个印子都粘着灰,轮胎那儿好像还被尿过。
他拍照发给秦咿,又好笑又无奈地说:【新提的车,给踩成这样,真不客气啊……】
秦咿这里刚好有一个“保持微笑”的猫咪表情包,她立即发过去。
回完消息,秦咿滑着屏幕将聊天记录大概翻了翻,这是她第一次和梁柯也互发日常照片,也是他们聊琐事聊得最多的一次。
她忍不住回想起章以佟说的“安全感”,心里的滋味百折千回。
秦咿想,梁柯也不会知道,她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这些看似平静的对话背后,藏着她多少情绪。
-
在秦咿看来,梁柯也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桀骜、冲动,容易心血来潮。但是,这一次,梁柯也的细腻与坚持,远远超出了秦咿的预料。
每一天她都有收到梁柯也的消息,从不间断。他会在将醒未醒睡眼惺忪的时候,给秦咿发一条两三秒的语音,对她说早上好,也会在晚上对她说nigh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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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虽然梁柯也是主动的那一方,但他从不逾矩,没有对秦咿说过任何露骨的话,甚至半句不提感情。他曾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也是真的在和秦咿做朋友。
有时候,夜里睡得不安稳,秦咿从梦中惊醒,看到手机屏幕还停在与梁柯也的聊天页面上,也会有些恍惚。
她觉得梁柯也就像隔水融化的热巧克力,加了牛奶和适量棉花糖,质地顺滑而醇郁,丝丝缕缕地渗入进她的身体、她的骨骼,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带着甜味的合围
泡夜店之类的事,梁柯也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在语音消息里和秦咿说:“今天有个约,和朋友出来玩,应该要喝酒,我事先叫了代驾。”
收到这条消息时,秦咿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她翻了个身,看着从床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偷偷想——
他一定有很多朋友吧?那些朋友里,为什么只有她最特别?
这份“特别”又能维系多久?
玩归玩,梁柯也从不在外过夜。
他告诉秦咿他长住在哪家酒店,还给秦咿拍过窗外的夜景。他一面发照片一面有些任性地说,这家住得太久,有些腻了,餐厅的东西也不好吃。明天搬去中环那家铂悦吧,八十层有观景房,客厅的环绕玻璃窗能俯瞰整个城市。
秦咿睡得早,第二天才看到这条消息。语音播放的同时,透过宿舍阳台的玻璃窗,她看到天边的朝阳,明亮灿烂。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容祖儿的那首歌——
“你别要用我受不住的鼻音跟我说话,令我的心软化。”
-
专业课之外,秦咿选修了与篆刻有关的课程,老师要求结课时每人上交12方印章,还不许用质地稍软的冻石做石料。听到这些,秦咿头都大了。
上课时,篆刻老师先做了示范,之后,让学生自行练习,有不懂的可以问,秦咿尝试着在纸上画设计稿。
稿子画到一半,身边的空位投下一片阴影,有人轻声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可以的。”秦咿先应了声才侧头看过去。
宁迩穿着料子细软的薄毛衣,气质温婉,笑吟吟地朝秦咿挥手,“在五号楼的连廊里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秦咿顿了顿,浅笑着点头:“当然记得。”
实际上,她会记住宁迩,并不是因为那次偶遇,而是——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亮,梁柯也又发来什么,秦咿闻到宁迩身上的淡香气,情绪莫名有些低。她不想看他的消息,也不想回复,将手机收进背包,低下头,专心弄印章。
一堂课很快过去,下课后,秦咿准备去泡图书馆,赶美术史的作业。
宁迩在身后叫她一声,“秦咿,你要去图书馆吗?”
秦咿看着她,有点迟疑。
宁迩说:“我朋友请病假了,没人陪我,你去图书馆的话,我能跟你一起吗?”
秦咿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点头说好。
宁迩看上去有点自来熟,但并不多话,到图书馆后,她们各忙各的。秦咿的杯子空了,宁迩去接热水时,顺便帮她也接了一杯。
秦咿摘下耳机,向她道谢,宁迩笑了笑,眉眼秀气。
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傍晚,夕阳漫天,半个学校都被染成橘红色,好多人在拍照。
圆环剧场那里在搞露天音乐会,周围阶梯式看台上坐满学生。秦咿走过去时,正在演出弦乐四重奏,曲子是埃尔加那首《爱的礼赞》。
秦咿对古典音乐了解不多,能听出这首曲子,还是受梁柯也影响。
也是在这时候,秦咿想起来,梁柯也的消息她还没看,进图书馆后,她一直在赶作业,没碰手机。
秦咿将背包拉到身前,从里面拿出手机,解开屏幕锁。
宁迩忽然说:“高中时我认识一个人,是艺术特招,学小提琴的,技法特别好。”
秦咿动作一顿,视线移向宁迩。
舞台上的小型弦乐队中有两个小提琴手,一男一女,气质很好。
宁迩看着他们,笑了笑,继续对秦咿说:“他是学长,比我高一届,刚入校时我经常听到有人在谈论他,说他长得好看。”
“后来,校园艺术节搞演出,其他人都是正装礼服,只有他,穿卫衣和运动鞋,嚼口香糖,那股浪荡劲儿险些把统筹老师气死。上台后,他用小提琴演奏那首《viva la vida》,曲子结束时,掌声几乎掀翻礼堂,是当晚反响最热烈的节目。”
“他让我明白,小提琴这种乐器也可以是随性的,洒脱的,不必拘禁在高雅的框架里。”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秦咿明白了什么,无意识地握紧手机。
宁迩对秦咿的情绪毫无觉察,夜风吹着,她捋了下头发,轻声说:“从高中到大学,我喜欢他快三年了。”
“不是一点点喜欢,是很多很多喜欢,是特别喜欢。”
话音落下,气氛沉默了会儿。
“秦咿,”宁迩叫她的名字,“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秦咿被问得愣住,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宁迩似乎也不是真的想等一个回答,她看了看手机,“朋友约我吃饭,我先走啦。”她走上最高的那级台阶,朝秦咿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陪我,下堂课见!”
圆环剧场里,小型弦乐队的演出已经结束,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人声合唱团。宁迩的背影很快消失,秦咿听见《白桦林》的旋律——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歌声随风散开,秦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脑袋有些空。
虽然宁迩没有提到名字,但是,秦咿猜得出,她喜欢的人,她所形容的那个人,一定是梁柯也——
高中时的学长,长得好看,是演奏小提琴的高手,恣意而自由。
每一项特点,都与梁柯也完美匹配。
宁迩的态度很明确,她依然喜欢梁柯也。如果,他们真的是彼此的前任,如果,宁迩提出重新在一起——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忽然响起来,秦咿像是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没有接。
时间拖延得太久,“叮”的一声,邀请自动取消,梁柯也的头像从屏幕上消失,好像他这个人也即将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秦咿眨了下眼睛,舌尖隐隐尝到苦味,她赌气似的将对话框点开,输入——
秦咿:【我很累,不想说话,也不想接视频。】
消息发出去后,秦咿才看到两小时前梁柯也传给她一张照片,拍的是他泛红的手指,以及指尖处的薄茧。
他说今天练琴练了将近六个小时,手上的薄茧都快被琴弦磨穿了。
秦咿低头看着,忽然有一点心软。
小小的,一点点。
在此之前,秦咿以为梁柯也的傲气源自于他的背景,“桥王”这名头所带来的荫补,足够几代人取用不竭。后来,她发现,梁柯也之所以在舞台上占尽光芒,是因为他真的有天赋,音乐的领域里,他所释放出的能量是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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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现在,背景和天赋之外,她又看到了他的努力,以及,日复一日的刻苦。
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秦咿觉得自己有点任性过头,在梁柯也面前,她好像越来越收不住脾气。可是,时间已经超过两分钟,那条消息撤不回来了。
秦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今天诸事不宜,早点休息吧。
回到宿舍,秦咿先去洗了个脸,从卫生间出来时,听见沈青许叫了声祁诺的名字。
祁诺是最后一位报到的室友,有点语言障碍,心情紧张时会出现表达不流利的状况。她不怎么爱说话,但性格很乖,安安静静的。
“诺诺,”沈青许懒洋洋地说,“我不想下床,麻烦你帮我倒杯水。”
祁诺拿着沈青许的保温杯,走到饮水机那儿帮她接了杯热水。
沈青许喝了水,又说:“我的油画框好像用完了,诺诺,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绷个画框?”
绷画框这活不复杂。
用起钉器拆掉钉子,将用过的旧画布从木框上取下来,之后,比量着大小裁一块新画布,再用绷布钳和钉枪把画布钉在框子上,动作利落的话,几分钟就能弄出一个干净的新画框。
但,沈青许这种使唤人的态度实在讨厌。
“你有完没完,”章以佟性子直,最看不惯这种小脾气,“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弄?”
“我叫诺诺帮忙,又没叫你,”沈青许也不高兴了,坐起来,“你凶什么凶!”
两人眼看着要吵架,把宿管招来就麻烦了,全宿舍都得写检讨。
祁诺忙说:“帮个忙而已,没,没关系。”
章以佟一口气哽在那儿,瞪了祁诺一眼,“烂好人,最没劲!”
祁诺的眼睛暗了暗,看上去很难受。
秦咿从袋子里拿出包零食,“好了好了,都别生气。这个牌子的坚果很好吃,朋友推荐我买的,你们尝尝。”
借着分零食的动作,紧绷的气氛被打散。
祁诺握着秦咿分给她的小包零食,低声说:“谢谢。”
秦咿心情并不好,但她隐藏得很好,对祁诺笑了下,“一点小事,别放在心上。”
解决掉宿舍里的小冲突,秦咿想起来她没吃晚饭,她看了看手机,那条“不想说话”的消息发出去后,梁柯也再没回复,大概也是觉得她性格有点糟,不讨喜。
秦咿摸了摸肚子,一点都不饿,那就不吃了吧。
她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澡,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声。
秦咿垂眸看过去,心口忽然重重一跳——
梁柯也:【不想接视频的话,见面可以吗?】
第20章 chapter 20
秦咿眼睛睁大了些——
见面?
他要来美院吗?还是,约她出去?
脑袋里闪过好些念头,乱糟糟的。秦咿看了眼窗外黑透的天色,想说改天吧,她字还没打完,梁柯也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铃声突兀响起,秦咿直接僵住,连接听都忘了。
章以佟奇怪地看过来,“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秦咿吞咽了下,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在来电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了起来。
听筒紧贴耳朵,秦咿隐约听到些风声,她愣了愣,下意识地说:“你在外面吗?”
那头静了静,一时无人做声。
秦咿想到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手指抓着阳台上的金属栏杆,关节处微微泛白,轻声说:“你是不是来美院了?在我宿舍楼下?”
话音落下,秦咿听到一声轻笑,温温的,她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
这声轻笑可以解读出太多含义。
秦咿一面心跳悸动,一面又以为自己想多了,猜错了,是自作多情,各种思绪攒到一块,她纠结得快要爆炸。
就在她承受不住,想挂断电话时,梁柯也的声音响起,他笑着说:“还挺聪明。”
秦咿耳朵更红,手指也更用劲儿地握住栏杆。
梁柯也呼吸着,用带了笑意的声音继续说:“既然都猜到了,那么,要不要见我呢?”
即便已经站在楼下,梁柯也依然给了她选择的余地。
秦咿握着手机,情绪变得黏黏糊糊的,说不清楚。视线凌乱晃了晃,看到晾在衣架上的白裙子,她忽然起了些小心思。
“我已经洗过澡了,也换衣服了,”秦咿说,“不太想出去。”
她想知道,在她面前梁柯也是不是真的没脾气。
大约过了三四秒。
梁柯也更轻地说:“真的不要见我吗?”
秦咿身上麻了下。
那个态度,那个语气,就像将一盘新鲜切片的三文鱼摆放在刚睡醒的小猫面前,鱼肉上还涂了适量的磷虾油——
实在是,过于诱人了。
秦咿哽住,“我……”
她竟然犹豫了,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拒绝。
阳台的玻璃门没关严,屋子里的声音传出来,秦咿听见章以佟在跟朋友聊天,说:“新生群里说梁柯也来美院了,就在女寝楼下!什么情况?”
“有人发了照片——腿好长啊,他穿的外套是什么牌子?真好看。”
“隔壁宿舍的女生说她准备去问梁柯也要微信,要到了就挂在表白墙上资源贡献——多好的人啊,玛利亚身上纹个她!”
秦咿心里本来就乱,听到这些,更乱了。
与此同时——
梁柯也开口:“算了,不勉强你。”
声线平稳,也不恼。
秦咿眨了下眼睛。
“今天不见面也关系,”梁柯也说,“反正,以后有很多机会。”
听到这句话,秦咿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她咬着唇,反复问自己——
真的没关系吗?真的不想见他吗?
“我……”梁柯也还要说什么。
“等一下,”秦咿忽然打断他,“先等一下。”
房间里,章以佟叫了声秦咿的名字。
秦咿没应,对手机那端的人说:“你别走。”
她挂了电话,抓随便抓起一件外套,匆匆套在身上。章以佟迎面走过来,好像有事要说,秦咿顾不上听,从章以佟身边越过去,推开宿舍的门,直奔楼梯间。
她跑得很快,有时甚至一步迈过两个台阶,心跳如同被冰面封住的江水——
悄无声息地湍急。
-
宿舍楼的大门敞开着,人影进进出出。秦咿喘着气,走下台阶,一眼就看到梁柯也。
他站在光线略暗的地方,踝靴衬得腿型又长又直,腰线紧窄。颈间带了条设计精致的细链,掩在衣领底下,看不太清,却更加吸引视线。
路过的人频频打量他,有人好奇,有人红了脸。梁柯也觉察到什么,缓缓抬眸,视线掠过街灯浮动的光亮,精准地落到秦咿这儿。
目光相对的一刻,秦咿觉得四周好像起了雾,潮湿而模糊,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真的很久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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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久到只需一个对视,就能让情绪产生波动。
踩着石板铺成的路面,秦咿慢慢走过去,到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梁柯也垂眸看着她,声音有点低,“想给你送这个。”
他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手,手上提着一个装了黑糖牛乳茶的打包袋,口味、牌子,甚至连额外添加的小东西都和上次一样。
秦咿呼吸顿了顿,夜风吹过来,她感觉不到冷,只是软,脚踝、手指、甚至是腰背,都软得没了力气。
梁柯也像是看透了她的情绪,走近一步,拉着秦咿的手腕,将外带杯放到她掌心里,“累的时候喝点甜热饮会舒服很多。”
秦咿想起她发给梁柯也的消息,因为那条消息,他才买了奶茶送过来。
“专程跑一趟,不觉得麻烦吗?”她小声说。
明明可以叫外卖……
“有什么麻烦的,”梁柯也笑了笑,特别自然地说,“更有何况,我能见到你,这比什么都重要。”
一点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
秦咿睁大眼睛,有点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似的。
心跳变得好轻,没着没落的,奶茶的甜味散在周围,那味道快把她的骨头熬酥了。
秦咿实在没办法了,喃喃着:“你别这么说话!”
听他说那样的话,心悸的感觉实在难捱,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梁柯也看到秦咿泛红的耳朵,眸光深了点,“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害羞啊?”
他的气息好像离她更近了,几乎是贴着她,秦咿说不出话,耳朵红得愈发厉害,胭脂似的颜色一路蔓延到脖颈。
旁边有人走过来,脚步声略重,秦咿被吓到,睫毛一颤,随便找了个借口:“晚上宿管会来查寝,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梁柯也握住手腕拉了回来。秦咿没防备,踉跄了下,也不知是鼻尖还是脸颊,蹭到他的肩膀,梁柯也微微低头,呼吸随之洒在她的耳根处。
热热的。
就像是——
要落下一个吻。
秦咿心跳更乱,抬眸时视线偏巧又落在他喉结那儿,看到他脖子上有一粒颜色很浅的小痣,衬得皮肤雪白,有种洁净的禁欲感。再往下,是设计精致的项链,以及,被衣领遮掩的锁骨。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好像不再流逝,整个世界变成一幅巨大的静态画面。
距离实在太近,不可避免的,秦咿嗅到梁柯也身上的的味道,沉香和薄荷,薄薄的一层,像置身于荒原上的小木屋,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鹅毛大雪。
又冷又欲,分外勾人。
气息的侵蚀仿佛产生了某种联动效应,秦咿脑袋里闪过几帧片段——
西南音乐的舞台,他单手扶着立式麦克风,眼珠黑沉如玉;live house里,他在打鼓,手臂肌肉线条清晰,汗如雨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并起两指,瞄准某个方向,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砰——
大厦将倾,一木难支。
秦咿像是被回忆困住了,迟迟回不过神。
梁柯也看着她,不太满意地说:“跑什么,时间还早呢。”
她的手还被梁柯也牵着,他故意用指腹摩擦她的手腕,磨得她皮肤发软。
秦咿受不住这种小动作,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别闹我了,好不好?”
她身上没劲儿,语气也软,听上去简直是在求他。
梁柯也喉结缓缓滚动了下,“让我多牵一会儿手,我就不闹你。”
他姿态很松弛,语调也懒,那种痞到骨子里的调调,让秦咿愈发束手无策。她瞪他一眼,故意用指甲抠他掌心里的软肉。
“已经牵着了,”她小声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梁柯也没说话,手指却往下滑了滑,嵌到秦咿的指缝里,由他单方面的紧握变成更加亲密的十指相扣。
昏暗的光线下,视野越是模糊,身体上的感知就越鲜明。秦咿清晰地感受到梁柯也的动作,感受到那些藏在暗处的细小而隐秘的拉扯,却无力阻止,只能任其生长。
梁柯捏了捏她的指尖,轻笑着,“这样才是牵手。”
刚刚那种可不算。
秦咿眨了下眼睛,神色有点小别扭,“两分钟——再待两分钟我就回宿舍了。”想了想,又解释一句,“明天要早起上课。”
“三分钟——”借着牵手的动作,梁柯也把秦咿往身边拽了拽,让距离近到不行,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再待三分钟。”
秦咿咬着唇,她没想过会和梁柯也这样亲密地牵手,呼吸变得有点不稳。
静了会儿,梁柯也想起什么,“下周末美院和音乐学院有场篮球赛,场地选在美院北区的体育馆,你能来看比赛吗?”
秦咿有点惊讶,“你要上场吗?”
她只见过梁柯也玩乐器,不知道他在运动方面也很出色
“来看看吧,”梁柯也笑着,好像在哄她,“说不定我能赢呢。”
秦咿想说你一定能赢,话到嘴边,被她咽了回去,模模糊糊地说:“尽量吧,如果没有其他安排……”
“上次演出你没来,”梁柯也微微抿唇,说不清是强势还是可怜,“这次不能不来。”
秦咿拿他没办法,又不想一口应下,生硬地转了话音,“我该回去了。”
她正要从梁柯也手中挣脱开,腕上一紧,被套上一枚扎头发的小发圈。
光线太暗,秦咿看不清楚,随口问了句,“赠送的小礼物吗?”
梁柯也笑了笑,没答,只说:“回去吧。”
相牵的手彻底放开时,秦咿才感觉到手心里有股潮意,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谁在出汗。她不敢多想,低着头,一口气跑上宿舍所在的楼层。
推门进去时,章以佟正在敷面膜,她看到秦咿手中的奶茶袋,有些疑惑地说:“急匆匆地跑出去,还待了那么久,就为收个外卖?”
秦咿含糊地应了声,她脱掉外套,进浴室快速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又在书桌前坐了会儿。等呼吸彻底平复,秦咿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发圈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不对劲儿。
发圈的铜扣装饰上有一个冲印的品牌logo。
秦咿有点猜不透,拍了个照片发给塔塔。
塔塔先是回了一串感叹号,接着,又说:【宝宝,你中彩票了?】
塔塔:【celine的发圈,比lamer的眼霜都贵,花大价钱买这么个小玩意儿!】
塔塔:【别人送的礼物吗?还是,你准备拿去送别人,也太奢侈了!】
梁柯也将发圈套到她手腕上时,秦咿没看清也没多想,以为和上次一样,是奶茶店送的小玩意儿。
装满心事的感觉实在不舒服,秦咿索性将近期发生的事都跟塔塔说了,说完后,她不但没觉得畅快,滋味反而更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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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在屏幕上出现又消失,反复几次,塔塔终于发来一句。
塔塔:【宝宝,你是不是要陷进去了?】
秦咿呼吸猛地顿住,哽在胸口,心脏都有些发疼。
她点了几下键盘,输入几个字,再删除,折腾半天,没能写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塔塔似乎感受到秦咿的情绪,她说:【宝宝,别害怕,只要你开心,无论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的。】
看着那条消息,秦咿忽然觉得眼圈酸胀。
她说:【塔塔,你真好。】
塔塔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又说:【如果不想陷进去,就尽快抽身吧,宝宝。】
秦咿握着手机,“抽身”两个字,让她莫名空落。
章以佟在这时走过来,拍了下秦咿的肩膀。
秦咿吓了一跳,连忙将发圈塞进盒子里,盖子扣上,像是要藏起一个秘密。
章以佟并没发现秦咿的异常,对她说:“你出去拿外卖的时候,宁迩来过,雕塑班的那个宁迩。她问你在不在宿舍,我说你出去了,她没说什么就走了。”
秦咿怔了怔,勉强解释说:“我跟宁迩选了同一堂选修课,可能是有课程方面的事要问。”
“宁迩来找你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章以佟说,“我还以为你们闹矛盾了。”
秦咿摇摇头,想说她和宁迩没什么矛盾,但是,声音莫名哽住,没能说出来。
章以佟没多想,简单聊了几句就回到床上了。
上床前章以佟关了主灯,这会儿,只剩秦咿桌上的阅读灯还亮着。
融融的柔白色光线下,秦咿呆坐了会儿,又打开手机,看到塔塔发来一张截图,上面有几行文字——
celine一词源自法语和拉丁语,可译为“天堂”或“天空”。
下面的另一行字,被塔塔用红色标识笔圈了出来。
还可以翻译成——
“天使”。
我的天使。
秦咿指尖一颤,屏幕被她不小心按熄,几秒钟后又亮起来。
塔塔一口气发来好几条消息——
【送个小礼物都能藏这么多心思,这种男人,不是天生海王,就是恋爱老手。】
【遇见海王不可怕,就怕海王临时上岸装纯骗人!感情这种事,一旦认真了,分开的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
【宝宝,我好担心你呀……】
秦咿目光挪过去,看着那个被推到角落里的小盒子,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梁柯也的体温。她觉得脑袋很晕,像喝了太多含酒精的饮料,又像是高烧不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秦咿深呼吸了一下,回复塔塔。
秦咿:【我会抽身的,别担心。】
消息发送的一瞬,大概是电流不稳,阅读灯的灯管闪了下,明暗不清。
秦咿有点失眠,也没心思干别的事,她打开相册,找到那张在百岁林拍下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后,将照片设为了隐藏。
房间太安静,一些小心思就变得格外清晰,秦咿不愿正视它们,她低着头,手指百无聊赖地在软件间滑来滑去,不小心点开音乐软件。
音乐软件没那么强的社交性,秦咿主页上只有一个互关,就是梁柯也。
梁柯也的id是一串乱码似的英文字符,拍了他养的那条大狗做头像,关注和粉丝数都是“1”。
他只关注了秦咿,也只有秦咿一个粉丝。
秦咿发了会儿呆,点开菜单列表,手指悬在“移除粉丝”四个字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她犹豫着,睫毛凌乱地颤,一下,又一下。
祁诺起床喝水,见秦咿枯坐在椅子上,问她怎么还不睡。
秦咿含糊地说有点失眠,祁诺心细,倒了杯热水端给秦咿,让她披件外套,别着凉。秦咿弯了弯唇,对祁诺说谢谢。
说了几句话,心思和注意力都被分散了,秦咿终究没能移除粉丝,转而点开梁柯也的音乐主页。她端起杯子正要喝水,眼睛看到什么,动作忽然顿住。
梁柯也的主页上只有一条动态,是半小时前发布的,分享了一首名叫《时间做证》的单曲,其中一句歌词被他写了出来——
“需要什么会令你看出心意。”
-
篮球赛定在周六。
比赛当天,美院官微发布了赛程安排,校园论坛上也有不少给运动员加油助威的帖子,形形色色的动态里,表白墙发布的一条“捞人帖”格外热闹。
发帖人说,中午十二点左右,在校北区体育馆遇到一个男生,戴棒球帽,穿撞色款运动夹克,身材比例超级好。当时多看了几眼,没好意思拍照,但是,实在太好看了,过目难忘,拜托大家帮忙捞捞,有没有认识的。
动态发布过后不到五分钟就被解了码,有人直接在评论区贴出照片,打趣说,我猜,这张图里有你要找的人。
照片上,梁柯也穿着印有校名和校徽的白色球衣,带护腕以及防滑的护指,站在场边和队友说话。他腿长,即便站姿懒散,也不难看,有种很带劲儿的桀骜感。
的确过目难忘。
因为带了照片,底下刷出好长一串评论。
【这人不是音乐学院的么,怎么跑到美院来捞人?真当‘音体美’不分家啊!】
【楼上别激动,梁柯也是来参加篮球赛的。想看帅哥的抓紧啊,北区体育馆,下半场还没开始。】
【好消息:帅哥找到了。坏消息:是敌方阵营且正在攻打我方水晶。】
【别捞了,这人有女朋友。前几天我在绘院女生宿舍那边看到他,还以为看错了,后来听人说他是来找初恋女友谈复合的,别人家的深情男大。】
【跟前女友复合就是深情?吃点好的吧!】
【前阵子坏藤在中环那边的live house演出,结束后乐队成员跟粉丝拍了几张合影。当时梁柯也的手机没锁屏,微信聊天的那个页面被拍到了一点,事后粉丝整理照片时才发现的。虽然画质很糊很糊,但是,能看到对其他人梁柯也都是有名有姓,标注清晰,只有一个人特殊,叫‘doux’,应该是单独设置的备注。doux,法语,意思是‘柔软的’、‘甜的’,某种语境下,也可译为‘情人’、‘心上人’。可惜头像被挡住了,看不到,结合楼上说的想跟初恋复合,这就破案了啊,肯定是初恋女友!#梁柯也#超话有图,不信的话,自己去看,嘲讽别人吃的不好,你又在吃什么?】
【天呐!我也是坏藤粉丝,想跟楼上加个好友!另外,多嘴问一句,是雕塑系那个初恋女友吗?我在公共课上见过一次,清纯挂的,俩人挺配,都养眼。】
【我说,捞人归捞人,曝人隐私是不是不太好?墙墙删一下吧……】
刷到这条动态时,秦咿并不在体育馆,而是回了春知街。
梁柯也愈发外放的情绪让秦咿隐隐有了些畏惧,如果继续下去,她怕自己不仅做不成那个拽他入深渊的坏人,还会丢盔弃甲,甚至兵败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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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到此为止吧,秦咿想,趁一切还是可控的。
秦咿通过线上交易平台卖出了两幅油画,画框是小尺寸,她在楼下的小商店里买了些泡沫棉和硅油纸,将画框仔细包裹起来,经由跑腿服务送给顾客。
等待骑手上门时,秦咿打开手机,下拉刷新后,出现的第一条动态就与梁柯也有关。她的目光先被贴在评论区的照片吸引住,停了会儿,之后,视线下移,一眼看到字数最多的那条评论。
心跳也随之咚的一声沉下去。
doux——心上人。
秦咿咬着嘴唇,有些难受地想,“doux”这个备注所对应的人,真的是宁迩吗?
梁柯也真的会做出这种事么——
一面哄她出来见面,哄她牵手,一面保留着初恋女友专属的暧昧昵称?
这就是所谓的“恋爱老手”?
宁迩埋在秦咿心头的那些刺,终于露出尖锐的锋芒,寒光逼人。
脑袋很乱,心口堵得发疼,诸多零零碎碎的小情绪凑在一起,汇聚成一种强烈的闷窒感。过了好一会儿,秦咿才意识到,这种闷窒的感觉叫委屈。
自从方瀛去世,秦咿失去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委屈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很久很久了。
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关心她,她委屈给谁看呢。
麦兜说,世界硬邦邦的,秦咿跟塔塔说,那我就是钢筋混凝土,我要跟硬邦邦的世界硬碰硬。
可是,硬碰硬,真的很疼啊。
秦咿试图点开“更多评论”,却被提示加载失败。
动态已经删掉了。
与此同时,手机上方的消息栏里弹出一条最新消息——
梁柯也:【你在看台上吗?我找不到你。】
秦咿握着手机,震动让掌心微微发麻,也让她愈发晃神。
大约过了一分钟,她又收到一条。
梁柯也:【你没来么?】
委屈的感觉那么清晰,秦咿赌气地回了一句“有事,走不开”后,关掉了微信。
大约过了十分钟,跑腿小哥上门,将油画取走,老房子忽然变得空旷起来。
空闲下来,秦咿总是想起梁柯也,纠结于他到底给谁设置了那样暧昧的备注。这样子实在难看,秦咿揉了揉脸颊,想找点事情来做分散心思,她先是将画具箱清洁一遍,又拿出信纸铺在桌面上,给谢如潇写了封信。
信的内容很短,不过六七行字,她简单说了下近况,说自己一切都好,也叮嘱谢如潇好好照顾自己。
写完信后,秦咿习惯性地在落款处标注了日期,她扣上笔帽,拉开抽屉找信封,视线瞥到扔在桌角的手机。
那条评论说,图在梁柯也的个人超话里。
要不要去看一看呢?
也许——
是误会呢……
秦咿拿起手机,与此同时,她收到一条时长十二秒的语音消息。
心跳莫名发紧,秦咿手指停顿了会儿,最终,还是没能压制住那股冲动,点击播放后,将听筒放到耳边。
前面有一小段空白,以及模糊的电流音,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透着股虚弱的劲儿,在秦咿毫无防备时蓦然响起,缓缓说——
“我受伤了,你会来看我吗?”
第21章 chapter 21
听完那条消息,秦咿脑袋里有一瞬的空白,像是不小心压到键盘上的退格键,其他想法顷刻消失,只剩一个模糊的念头——
他伤得重不重啊?
房间过于安静,情绪上的焦虑完全凸显出来,秦咿手指有点抖,点了好几下才点开通讯录。她快速找到梁柯也的号码,没多犹豫,直接按下呼叫键。
呼吸不受控制地变重,还有些急,秦咿无意识地捏紧机身,指骨被硌得生疼。
拨号音一声接一声地响,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却始终无人接听。
秦咿的心彻底悬了起来——
伤得很重么……
担忧和焦虑压过一切,秦咿穿上外套推门出去,跑着到了电梯那儿。不知怎么搞的,两部电梯都停在十二层,一动不动。她一面反复按着下行键,一面再次拨梁柯也的号码。
嘟嘟声持续不断,让人心烦。
秦咿又气又急,嘀咕了一句:“接电话啊——”
话音未落,听筒里忽然变得安静,拨号音消失了。
她没反应过来,又嘀咕了一句,“能不能别吓我,我会害怕……”
话说到一半,秦咿意识到什么,猛地咬住舌尖。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
“害怕什么?怕我伤得太严重?”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电梯门敞开。
秦咿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去,站在角落里。
无人说话时,听筒里只剩浅浅的呼吸声,好像有人对着她的耳朵吹气。
秦咿不太自然地抓了抓耳朵,低声问:“那你伤得重吗?”
“重,”梁柯也说,“流了好多血。”
秦咿有点愣,“是比赛的时候摔倒了吗?磕到哪里了?”
梁柯也没回答,而是说:“我很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一直流血,伤口很疼。”
秦咿的情绪被他牵引着,有些着急,声音也高了点,“去医院了吗?有没有缝针?”
电梯内空间狭小,旁边站着一个带小朋友的年轻妈妈,小朋友大概四五岁,穿了件很可爱的粉色外套,她扭头看过来,大眼睛乌溜溜的。
秦咿脸色有点红,往更边角的地方挪了挪,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梁柯也顿了顿,声音听上去有些懒,“要来看我吗?”
秦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有点不想承认。
她正纠结,旁边的小朋友拉了拉妈妈的手,脆生生地说:“妈妈,那个姐姐脸很红,一定是在给男朋友打电话!”
声音不算高,可也不低,电梯里的人全都听到,笑了起来。
年轻妈妈敲了下小朋友的脑袋,有些歉疚地朝秦咿笑了下。
秦咿顾不上回应她,甚至顾不上害羞,因为梁柯也问她——
“你在脸红吗?”
他听到了……
电梯终于运行到一层,秦咿快步走出去,边走边说:“没有脸红!”
梁柯也笑了声,笑得有点坏,抢在秦咿羞恼前,他说:“伤口有点长,需要清创缝合,我去济仁医院处理下。”
秦咿默默记下医院的名字,却没说话。
气氛静了会儿。
梁柯也话音一转,“真的流了好多血,很疼。”顿了顿,他声音更轻,有些弱地说,“我头晕,有点想吃甜的。”
想吃“甜果粒”——
他很想这么说,但是,现在还不能。
秦咿加快脚步走到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济仁医院。”说完,又补了句,“快一点。”
做这些事情时,通话并未挂断,梁柯也听得一清二楚,他轻笑了下,声音里有种让人面红耳赤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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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秦咿觉得耳根和脸颊同时热起来,连忙将电话挂断了。她靠着椅背,眼睛没什么聚焦地看着窗外的街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
梁柯也始终没告诉她,他到底伤在哪里,又是为什么受伤。
故意让她悬着心。
这个混蛋!
-
梁柯也不是在球场上受伤的。
秦咿没有来看比赛,这让梁柯也脸色发沉,中场休息时,他越想越气,直接摔了擦汗用的白毛巾。
明明已经允许他牵手了,也不讨厌他的接近,为什么突然又冷淡起来?
他实在想不通。
梁柯也在校内名气很大,他突然发火,队友面面相觑,都有些紧张。
竺音的校篮队长跟梁柯也私交不错,走过来在他手臂上拍了下,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对面有人手脚不干净?”
美院的球队里的确有人动作不干净,只有一个,那人穿8号球衣,叫薛楚唯。
在此之前梁柯也从未见过薛楚唯,名字都没听过,更谈不上有过节,比赛开始后,薛楚唯却盯他盯得很紧,甚至借着近距离断球的机会,用手肘关节往梁柯也肋骨上狠砸了下。
薛楚唯下手挺黑,也很隐秘,打球时大概经常玩阴的,已经成了熟练动作。这种校园友谊赛,裁判的水平有限,别说吹哨,甚至都不一定能注意到。梁柯也站在原地缓了会儿,被撞的地方从肉里泛着疼,但他没翻脸,甚至没多看对方一眼。
跟这种人较劲,算他自降身价。
面对队长的询问,梁柯也摇摇头,没说什么。
下半场比赛很快结束,竺音的球队客场作战,以微弱的分差输给了东道主。
一场友谊赛,打着玩的,即便输了也没觉得多懊丧,薛楚唯倒是很兴奋。他高举手臂,在音乐学院的球员看过来时,朝他们做了个拇指向下的动作。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竺音这边有人压不住火,背包一摔就要过去。
梁柯也将人拦住,没什么情绪地说:“刚比完赛,别闹得不好看。”
在球队梁柯也的影响力不比队长差,队友收了脾气,朝薛楚唯做了个竖中指的动作。
回到更衣室后,梁柯也不急着换衣服,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秦咿再没发来新消息。这种抓不稳握不住飘忽不定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
到底该怎么做……
偏偏有人在这时嚷了句:“长得好有什么用,上了球场一样是废物,以后少出来丢人现眼了,回家钻女人裤裆吧!”
梁柯也侧过头,瞥去一眼,他还没洗澡,汗湿的黑色额发垂落几缕,在眉宇那儿,显得鼻梁高挺,眸色极深,仿佛酝酿着一场能砸碎船只的惊涛骇浪。
薛楚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离梁柯也几步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群上网像发情的女的知道你今天输球了吗?她们会不会再去给表白墙投个稿——宝宝不哭,妈妈抱抱……”
边说边笑,偌大的更衣室,只有薛楚唯一个人在笑,声音尖利。
同队的人过来拉了他一下,皱眉道:“你别没事找事。”
“开个玩笑嘛,”薛楚唯舔着牙尖,脸上也不知是出汗还是出了油,显得皮肤很糙,“怎么,千金少爷说不得?有能耐赛场上赢我啊!”
薛楚唯单方面跟梁柯也结仇很久了。
上学期他看中一个设计系的小学妹,追了几天,学妹对他理都不理。薛楚唯偷偷找到人家的微博小号,点开一看,学妹不仅是坏藤乐队的粉丝,还关注了梁柯也的个人超话,整天搞手绘剪视频,玩得不亦乐乎。
在薛楚唯看来,这群女的都有病,现实里装得冰清玉洁,摸不得碰不得,说句荤话也能上纲上线,却隔着网络给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做舔狗,又婊又贱!
竺音的球员自然看不过去,回敬了几句脏话,有的人甚至要冲到薛楚唯面前,被梁柯也压着肩膀按了回去。
他不看薛楚唯,不看周围的任何人,只是盯着秦咿的微信头像,指腹摸了摸对话框顶端那个“doux”的备注。
“嘴瘾过完了就走。”
梁柯也只回应了这么一句。
薛楚唯的脸色难看起来。
美院的球员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拽着薛楚唯朝外走,“算了算了,少说两句,晚上还要聚餐呢。”
薛楚唯看了眼梁柯也,颇为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到门口,不知谁说了句,“泡妹还是要泡绘院的,不信你问老薛,这学期刚开学他就看上一个,腰细还有胸,绝了!”
“我都搞清楚那女的叫什么了,宿舍那帮逼出主意,让我拿着妹子的照片去表白墙投稿,假装捞一捞。”薛楚唯的声音,“他们说小妹妹就吃这股偶遇感浪漫劲儿,准能把妹子钓到手!浪你妈个漫,那女的扭头就联系表白墙把我的捞人投稿给删了,她说不喜欢照片被挂出来。艹,平时朋友圈一串的自拍九宫格,骚得很,有人追了就开始拿乔,贱婊!”
“哪个院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秦咿,学油画的,”薛楚唯说,“这种女的,两腿中空,一看就不是处!二手烂货,白给老子,老子都不乐意上她……”
话没说完。
脑后风声乍起,木质条凳携着强劲的力道砸在薛楚唯的背上。这一下用劲儿极狠,薛楚唯被砸得快要吐血,踉跄着朝墙角扑过去,啃了好大一口墙皮。
攻击薛楚唯的人并未停手,那人丢下快被砸断的条凳,抓着薛楚唯头顶的头发往下一掼,同时,膝盖迎上去,对着鼻梁狠狠一撞——
“嘭”的一声。
鼻血滴滴答答地掉落,沿着人中和脖颈一路下滑,薛楚唯胸前湿红一片。别说还手,他惨叫都没发出一声,捂着鼻子倒在了地上。
比赛结束后大部分人都走了,更衣室里剩下九个球员,五个来自竺音,穿美院队服的只有四个。
竺音的队长叫李西袁,个高腿长,组织能力很强,脑子非常灵活。梁柯也起身的一瞬,李西袁就从里面锁住了更衣室的门,防止事情闹大,也防止外头的人涌进来帮忙。
五对四,美院的球员也不知是审时度势,还是被梁柯也身上那股匪气吓住,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围观了薛楚唯挨打的全过程。
梁柯也动作虽然凶,却不是毫无分寸,用膝盖狠撞了一下后,他停了下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收手时,梁柯也拎着薛楚唯的衣领,拖着他走了几步,将他以脸朝下的姿势按在了地上。
薛楚唯歪着头,侧脸贴地,鼻尖那儿有一小块青灰色的污渍,是他刚刚吐出来的脏东西。
“这里,”梁柯也站在薛楚唯面前,鞋尖隔空点了点那块污渍,“舔干净。”
这话一出,美院的球员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薛楚唯的确嘴巴不干净,”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球员说,“但是,梁柯也,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侮辱人吧,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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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一,是谁先惹事,”梁柯也看了冲锋衣一眼,“在我面前犯浑的?”
“第二,”不等那人反驳,梁柯也又说,“薛楚唯仅仅是嘴巴不干净吗?”
美院的球员互相看看,似乎想说什么。
“我提醒诸位一句——”李西袁忽然吹了声口哨,“想拍照拍视频的,最好把手机收一收。梁家雇佣的律师团时薪三万美金,无论价格还是实力,都是全球顶尖,落在他们手上,滋味会很难受,明明是件小事,别闹得收不了场。”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叫人,三哥四舅什么的都叫来,”李西袁笑了下,语气不疾不徐,“闹成一场群殴,然后,陪着薛楚唯一起进局子、背处分,甚至,延毕丢学籍。我劝你们仔细想想,这么做到底值不值。”
话说完,更衣室里静得针落可闻,美院的球员没做声,显然不愿意为了挑事的薛楚唯承担那么多风险。
梁柯也不看别人,只盯着薛楚唯,“我会教训你,不是因为你嘴贱,而是因为你心脏。‘婊’、‘骚’这种极尽侮辱的词汇,不该被当成日常口语来用,更不该用它去欺负女孩子,明白吗?”
薛楚唯已经从被打蒙的状态下缓了过来,他咳了一声,强撑着仅剩的那点胆子,哆嗦着骂了一句,“装你妈的……”
梁柯也一脚踹在薛楚唯肚子上,瞄着胃踹的,直接把他踹得吐出来。
“追女生追不到就在背后造谣、污蔑,甚至诋毁,”梁柯也语气平缓,“试图用语言把她变脏,以此来证明,得不到她不是你无能,而是她龌龊,她不好。”
“丢不丢人啊?”
到了这一步,美院的几个球员终于看出来,之前梁柯也不愿跟薛楚唯起争执,不是因为他不会打架,而是因为他手黑,脾气上头了容易收不住劲儿
打伤薛楚唯对梁柯也来说,比听两句废话更难受。
他嫌脏。
但梁柯也还是没能忍住脾气。
为什么呢?
几个球员偷偷对视一眼,同时想到——
学油画的那个女孩子,该不会是梁柯也的女朋友吧?
说他两句没什么,说到女朋友身上,梁柯也一点儿也忍不了……
我曹……
李西袁看出那几个人的神色变化,浅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要保密哦。
“除了脏话,你也骂不出别的什么,”梁柯也偏了偏头,手指捏了下脖子,这种动作由他做出来,显得匪气很重,“我教你一个词吧——贱命一条。意思是,我改装一辆车的钱,能买下你一条命。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根一根地踩碎你全身的骨头——就在这儿,当着这些人的面。”
这时候薛楚唯才明白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他哆嗦着,双眼通红,“哥,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我……”
“舔干净,”梁柯也重复一遍,“我放你走。”
薛楚唯抬起头,梁柯也仪态好,站直时更显腿长,身段挺拔,逆光看去,如同石砌的雕像,每一寸线条都锋利。
短暂的静默过后,众人听到一声哭腔,薛楚唯边哭边完成了梁柯也的要求。
……
事情解决后,薛楚唯是被队友拖走的,他腿软得站不起来,也哭得停不下来,边哭边干呕,哭得李西袁都无奈了。
“又怂又贱又没品,”李西袁啧了声,“这种人最没意思。”
梁柯也没做声,修理完薛楚唯他脸色依然不好,手机上一大堆新消息,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人打电话过来,唯独没有秦咿。
他伸手将来电按掉,忽然觉得掌心刺痛,这时才发现手里破了皮,还有些出血,大概是抡条凳时剐蹭的。
李西袁看了眼,“去医务室涂点药吧,别感染。”
梁柯也垂眸看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女孩子都很心软吧?容易对弱者或伤患产生怜悯。”
李西袁摸不着头脑,“对啊,怎么了?”
条凳被梁柯也摔断条腿,断口处支起一根尖锐的木刺。梁柯也走过去,单手握住,用力一划,破皮的小伤口顿时变成横贯半个手掌的大口子,血液汹涌流出。
“我曹!”
“疯了吧!”
……
周围的人发出各种惊呼。
李西袁立即拿无菌纱布压住伤口,帮他止血,皱眉道:“心情不好玩自残?少爷,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弦乐系的,以后不练琴不比赛了?”
血迹很快将纱布洇透,红得刺眼,梁柯也眉毛都没皱一下。他用另一只手打开微信,长按屏幕底端,录制语音消息——
“我受伤了,你会来看我吗?”
声音听上去有些哑,还有股疲惫虚弱的劲儿,语速也慢。
李西袁动作一顿,挑了挑眉,有点惊讶。
发完那条语音消息,梁柯也没锁屏,他一直盯着聊天框,等待什么。大概半分钟,嗡的一声震动,不是新消息,而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与此同时,在场的人都看到那个“doux”的备注。
先前的惊呼声变成了起哄,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说:“居然用苦肉计吓唬小姑娘,也哥,你也太坏了。”
还有人小声嘀咕:“网上说的竟然是真的……”
震动声一直在响,梁柯也却没接,他看了眼屏幕,又去看窗外半沉的日落,眼睛眯了下,好像在琢磨什么。
伤口还在流血,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儿,没有痛觉似的,那副模样,说不清是霸道还是匪气,特别带劲儿。
李西袁笑了声,“欲擒故纵啊?我真的有点好奇了,该是多厉害的小姑娘,让大少爷殚精竭虑到这种地步。”
除了一起打球的交情外,李西袁还是梁柯也的直系学长,经常一道去琴房。他知道梁柯也心里有人,但是,从未见过。梁柯也也从不主动跟人提,又藏着又护着。
说话时第一通来电因迟迟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了,几乎没有间隔,第二通跟着打进来,震动声继续响着。
梁柯也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甚至露出点笑,他看李西袁一眼,懒洋洋地回:“相当厉害呢。”
李西袁被他气笑了。
梁柯也听着第二通来电的震动音,一面计算着秒数一面朝外走。
“去哪?”李西袁问。
“医院,”梁柯也头也不回地说,“找医生理伤口。”
总不能叫秦咿到更衣室来找他。
从更衣室出来,体育馆的走廊幽长寂静,梁柯也掐着时间,在第二通来电被自动挂断前接了起来。周围空空荡荡,他故意拖慢脚步,故意讲伤口疼、在流血,声音中有股懒调,同时,又很柔和,存心吊着什么似的。
他听见秦咿说害怕,听见秦咿催促出租车司机快一点,她急着赶来见他。
小姑娘绵软的语气和声音,让梁柯也心软得近乎塌陷,像阳光直晒下的香草冰淇淋,甜腻腻地融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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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与此同时,梁柯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是真的喜欢,喜欢秦咿,不是荷尔蒙作祟,不是一时兴起。
世界人声鼎沸,有落日有鲜花,梁柯也只想知道,来见他的路上,秦咿是不是跑着的,呼吸会不会变得有点急。
对他来说,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偷偷藏藏?喜欢就该暴烈沸腾,要冲上云霄。
盛大的爱意永不落败。
那天,梁柯也的心思都在秦咿身上,警惕性大打折扣,没留意有一道影子始终跟着他。
第22章 chapter 22
跟在梁柯也身后的那道影子,是宁迩。
虽然表白墙删除了动态,但粉丝误拍到梁柯也微信列表的事,还是在美院小范围传开,慢慢的,宁迩的名字也出现在众人的讨论里,成了主角之一。
真真假假,蜚语流言,压不住的好奇和窥探,连空气都变得燥热。
宁迩的舍友发了几张截图给她,语气里有好奇也有激动,“宁宁,‘doux’这个备注对应的人是你吧?谈了这么帅的男朋友也不跟我们讲,真不够意思!”
收到那些消息时,球赛尚未结束,宁迩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目光紧紧跟随着梁柯也。她看见他穿白色球衣,看见他捞起上衣的下摆擦汗,露出腰腹处劲瘦紧实的肌肉线条。
明明隔得很远,隔着数不清的欢呼与喝彩,宁迩却觉得她好像能触摸到梁柯也的体温,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炙热和湿润。
不止是舍友,宁迩的其他朋友也发来消息,旁敲侧击地打听,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宁迩扫了眼,没回复,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她脸上看不出太多变化,心里却浮起淡淡的苦味。
高中时,宁迩班上的一个女同学不知从哪弄到了梁柯也的微信号,宁迩悄悄问同学要来,鼓起勇气发送了好友申请,却没得到任何回复。她从没出现在梁柯也的好友列表里,怎么会拥有他设置的特殊备注。
但是,面对好友的询问,宁迩没否认,也没有解释。
宁迩还记得那天晚上,她从图书馆出来,穿过小路往宿舍走,脑袋里正琢磨着一幅素描作业的构图,余光忽然瞥见一道影子——
那人高而瘦,衣品很好,半边身子匿在阴影里,正低头和人说着话,声音又低又轻,浑浊光线下,显得温存而暧昧。
宁迩猛地停下脚步——
梁柯也。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美院?还是女生宿舍楼下……
太过惊讶,宁迩手机险些掉在地上,她睁大眼睛,试图透过昏暗的光线看清梁柯也在跟谁说话。梁柯也似乎所有觉察,他挡了挡,将与他说话的人彻底藏住,同时,神色冰冷地回头扫了眼。
宁迩心跳倏地加快,她既想让梁柯也看见自己,又怕他看见,心思正矛盾着,梁柯也却转了回去,注意力都放在藏起来的那个人身上。
忽视比唾骂更让人难堪,宁迩有些狼狈,加快脚步跑过去,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梁柯也的声音——
“你害羞啊?”
他声音很低,还有点哑,透着股哄人的味道。
宁迩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故意跺了跺脚,发出声音,想给那两个人添点麻烦。直到进了宿舍楼的大门,宁迩心里依然留存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对待别人梁柯也总是眉目冷淡,一副耐心欠佳的样子,对待那个人,他却好像有用不完的缱绻温和。
真矛盾啊,但是,又莫名诱惑。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宁迩脑袋里闪过一个名字,她控制不住自己,多爬了两层楼梯,走到一间宿舍前,抬手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大眼睛的女生,模样很精神,宁迩记得,她也是油画系的,叫章以佟。
宁迩朝屋子里看了眼,不太自然地问:“秦咿在吗?我有事找她。”
“不在,”章以佟说,“她刚出去了。”
宁迩脸色白了下。
章以佟说:“要进来等一会儿吗?”
宁迩摇摇头,没说话,失魂落魄地走了。
本以为秦咿和梁柯也的事很快会在院系里传开,宁迩一直留心观察着,结果毫无动静。秦咿的生活依旧平淡,她按时上课,从不缺勤,还通过学校的勤工助学办接了一份学生事务管理的工作。
这活儿钱少事儿多,摆明了把学生当成廉价劳动力,秦咿却格外认真,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是不是搞错了——
那晚跟梁柯也见面的人并不是秦咿。他感兴趣的劲儿已经过去,换了目标。
宁迩的心思有点散,甚至找到章以佟,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章以佟告诉宁迩,秦咿没有男朋友,是单身,宿舍女生聊天时,秦咿亲口说的。
篮球赛这天,宁迩很早就到了体育馆,她仔细找了找,秦咿没有出现在观众席上。紧接着,她收到室友发来的几张截图,备注事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秦咿的名字,反而将箭头指向宁迩。
误会越积越多,宁迩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可以借机跟梁柯也谈一谈。
比赛结束后,球员去了更衣室,宁迩也跟过去,然后,她就撞见了意料之外的情形。
梁柯也教训薛楚唯时,宁迩就在更衣室外,透过门板的缝隙,她清晰地看到整个过程——
条凳的摔砸,众人的话音,薛楚唯的哭求,以及梁柯也沉冷入骨的声线。
薛楚唯或许始终没有搞清他到底为什么挨打,宁迩却清楚——
秦咿。
薛楚唯不该打秦咿的主意,更不该用那种恶心的语气和字眼去谈论她。
龙有逆鳞,人也有,触碰不得。
意识到这一点,宁迩第一次有一种无力感。
即使在秦咿看不到的地方,梁柯也依然愿意为她拼命。他从不计较付出和回报是否对等,因为他是真的喜欢她。
那是一份过于汹涌的感情,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大雨磅礴时,淋湿世间所有爱意,梁柯也想要守护一个人的决心,就像抖动翅膀的蝴蝶,乘风而起,驭风而归,从不迷失。
宁迩倚靠着墙壁,觉得头重脚轻——
原来,她真的搞错了,梁柯也从来没有转换过目标,他只要秦咿。
那秦咿呢?她没有出面澄清网络上那些误会,也没有来看梁柯也的比赛,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被保护着。
如果秦咿不喜欢梁柯也,如果,梁柯也只是一厢情愿……
宁迩握紧手指,心跳声震耳欲聋——
那么,就让她再勇敢一次吧,最后一次。
被梁柯也那种傲慢到要命的家伙喜欢,热烈地喜欢着,到底是什么感觉,她真的很想尝一尝。
-
宁迩早有准备,所以,很顺利地医院急诊大厅的入口处截住了秦咿。
秦咿匆匆赶来,她跑得急,半路险些滑倒,身形不受控制地摇摆了下,丸子头松松散落几缕碎发,贴在脖子上,显得肩颈单薄,皮肤又白又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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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她身上有种雪后晴光般的漂亮,清纯又自然。
宁迩这样想着,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叫了她一声:“秦咿。”
看到宁迩,秦咿有些惊讶,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等你,”宁迩直接说,“我想知道,梁柯也是你男朋友吗?”
秦咿一怔,心里浮起几分微妙的不适,皱眉道:“这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之前,我跟你讲过,我喜欢一个男生快三年,那个人就是梁柯也。”宁迩目光坦荡,神色也是,“如果梁柯也是你男朋友,你可以给我一耳光,骂我不要脸,这是我该受的。如果不是,那你能不能先别去进去,别见他,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宁迩的直白完全在秦咿的意料之外,她有些招架不住,但很快又猜到什么,喃喃:“你想跟他表白。”
陈述的语气。
“对,”宁迩笑了下,“高中时我跟他表白过,他虽然拒绝了,但是,很照顾我的情绪,还叮嘱身边的朋友不要乱说话,以免影响到我。我觉得在他心里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想试一试。”
秦咿眨了下眼睛,重点有点歪,“你不是梁柯也的初恋?你们没有交往过?”
宁迩有一瞬的尴尬,她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没有,那是别人误传的。”
原来,是误会啊。
秦咿莫名松了口气,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
“doux”到底是谁的备注?
难道……
宁迩不愿给秦咿太多的思考空间,她又问了遍,“秦咿,梁柯也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
秦咿抿着唇,不得不摇头,却又觉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独自生活在花园里的小白兔,同类不仅擅自闯入她的领地,还拔走了她最喜欢的胡萝卜。
等等,最喜欢的胡萝卜——
“胡萝卜”指代的是谁?
她在喜欢谁……
秦咿闭了闭眼睛,脑袋乱作一团,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让她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她心动了,她喜欢梁柯也。
她喜欢上尤峥和梁慕织的孩子。
尤峥。
胸口一阵闷窒,寒意陡升。
恍惚间,秦咿似乎回到了过去,她最无助的时候——
方瀛去世、谢如潇坐牢、方恕则不知所踪,学校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议论她、打量她,目光中充斥着说不清的意味,流言四起,秦咿躲不掉也逃不过,度日如年。
她连哭都不敢哭,因为,哭得越是伤心,越容易被当成笑话。
那样艰难的日子,又那样漫长。
宁迩还想说什么,秦咿却不敢再听,落荒而逃。她动作太匆忙,没注意有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
直到秦咿的身影彻底消息,宁迩才走过去,将她掉落的东西捡起来。
是一包薄荷糖。
糖果的包装有点眼熟,宁迩思考了会儿,突然想起来,她在梁柯也的微博上见过。
很久以前,梁柯也上传过一张照片,拍的是车内副驾上的玩偶,玩偶周围散落几样杂物,其中就有一包薄荷糖,和宁迩捡到的这包一模一样。
宁迩记得很清楚,发微博时,梁柯也编辑了文字——
“看起来挺乖,其实脾气一点都不好。”
他在那条动态下回复粉丝的评论——
“糖送给别人了。”
难道,这些细节背后,都有秦咿存在的痕迹?
他明明是那样冷淡的个性,耐心欠佳,为了秦咿,却可以细腻到这种地步。
宁迩觉得手脚发冷,同时,隐隐意识到,有些东西她注定永远得不到。
-
清创缝合后,医生开了些药,让梁柯也去输液室挂水。
宁迩进去时,梁柯也一只手的手背上埋着针,身形向后,靠着座椅的椅背。他姿态有些懒,腿很长,潮牌帽衫的兜帽带在头上,露出几缕额发,显得鼻梁而高挺,那股又帅又混的调调,特别招眼。
脚步声传来,梁柯也抬眸瞥了眼,他对宁迩毫无印象,于是,视线又垂下去,看向手机屏幕,情绪上不见半点波动。
宁迩心里再次涌起一股被忽视的滋味,酸涩得厉害,但她不愿放弃,咬着唇,又走了几步,离他更近。
也是在这时候,宁迩发现梁柯也不是在刷微博或其他什么软件,而是在看一个人的朋友圈。封面图的右下角显示出id,一个让宁迩心口发紧的备注——
doux。
不止是备注,旁边的头像,宁迩也不陌生。
她和秦咿虽然没有加过好友,但两人有共同的课程群,所以,宁迩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秦咿的头像。
梁柯也在看秦咿的朋友圈。
三天可见的设置,让梁柯也只能看到一条内容,一幅水彩写生,秦咿画了养在玻璃杯中的红色金鱼、木质地板,以及面料顺直的浅色窗帘。
构图很精致,用色也干净,符合秦咿的气质。
梁柯也盯着那条动态看了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包着纱布的手艰难移动,又点开秦咿的头像,好像与她有关的一切他都看不腻。
他在看秦咿,宁迩在看他,许是视线停留得太久,梁柯也有所觉察,抬了抬眸,微微皱眉,“有事儿吗?”
宁迩呼吸发紧,心跳也乱,不知怎么想的,她拿出那包薄荷糖,递给梁柯也,“这是秦咿的东西。”
梁柯也一顿。
之前通话时,他说他头晕,想吃甜的,于是,来见他的路上,秦咿特意买了一包对两人来说有特殊含义的糖?
心里闪过几个念头,梁柯也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是,宁迩敏锐地感觉到,他在发生变化,目光和气息都变得柔和。
“秦咿让你转交给我?”梁柯也往她身后看了眼,挑着眉,眼神很痞,嗓音很好听,“她人呢?怎么没进来?”
居然要借助秦咿,她才有机会跟梁柯也说几句话——
宁迩觉得讽刺,同时,那种不甘心的感觉更重了,她低声说:“我告诉秦咿,我喜欢你,喜欢了快三年,我问她能不能先别见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向你表白,她答应了。”
两人一站一座,姿态不同,高度差距却不大,梁柯也靠着椅背,翘着腿,视线没看向宁迩,不知落在哪里,慢悠悠地重复一遍——
“她答应了。”
宁迩不在乎梁柯也的冷淡,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应该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我们毕业自同一所高中,也不记得我曾经给你写过情书向你告白——这都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我叫宁迩,闻名遐迩的‘迩’,喜欢梁柯也,我希望梁柯也能永远自由。”
宁迩声音很轻,神色也温柔,梁柯也听着,情绪和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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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他一只手挂着吊瓶,另一只手包着纱布,行动不便。输液软管里,水珠一滴一滴掉落,阳光的映射下,剔透如碎钻。
静默片刻,梁柯也忽然咬住输液针上的持针柄,将埋入皮肤的针头硬拽了下来。
透明贴黏得紧,撕扯时针尖在血肉里翻搅了下,梁柯也像是没有痛觉,他动作很凶,输液架和架子上的药水袋受到牵扯,乱七八糟地摇晃着。
宁迩被他身上的气势吓住,无意识地往后退一步,甚至有些踉跄。
强行拔针后,梁柯也没有按压棉球,出了不少血,他看都不看,起身的同时一把将帽衫的帽子从头上撩下去,露出深黑的发色,以及一双藏着狠劲儿的眼睛。
宁迩往再次后退,呼吸发紧,梁柯也不理她,低头解锁手机,似乎要拨某个人的号码。
血珠沿着手背滑落一滴,掉在浅色的大理石地砖上,触目惊心。梁柯也绕过宁迩,朝外走,擦肩而过的一瞬,宁迩大着胆子想拉住他。
“等等——”
梁柯也躲了下,没叫她碰到,语气淡漠地说:“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没意义。”
虽然早就预料到结果,但宁迩还是有些伤心,她点点头,“我知道,偏执地喜欢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没有意义的——那你呢,梁柯也,你有感受到秦咿对你的喜欢吗?”
“真心喜欢一个人会有强烈的占有欲,秦咿却放任我接近你,向你告白,这足以证明她不在乎,同时,也代表她选择退出,不战而降,把你让给我。”
梁柯也脚步一顿,侧头,看过来。
宁迩接不住那样的眼神,气势瞬间矮了一截,嘴上却不认输,“这是秦咿做出的选择——把你让给我。”
“让?”梁柯也眯了下眼睛,“我是你们手上的物件吗?要不要去咸鱼挂个链接?”
宁迩心里很慌,但那股不甘心的劲儿一直堵在那儿,让她涌起一股想要破坏的欲望。
既然她注定得不到,那么,就彻底砸碎吧。
这样想着,宁迩不受控制地说了句:“秦咿亲口告诉我——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
秦咿,你有喜欢的人吗——
宁迩的确问过这个问题,但是,当时,秦咿没有给她任何回答。
面对梁柯也,宁迩却说:“秦咿不喜欢任何人,包括你。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是没有意义的,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懂。”
这间输液室面积不大,人也少,一排排蓝色座椅,摆放整齐。
梁柯也手背上的针孔还在冒血,逐渐汇聚成一滴,顺着指骨蜿蜒而下,无声滴落。
“有没有意义轮不到你来评价,”梁柯也低着头,看着手背上的血迹,眼神和声音都没有温度,“你知道我喜欢秦咿,也知道我在和她接触,却打着告白的旗号,跑到我面前来说这些话,宁——”
他似乎想不起来宁迩的名字,顿了下,继续说:“你在打什么主意,自己心里最清楚。得不到就砸碎,谁都别想拿——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想法。做人可以坏,可以奸诈,但不能自私,凡事只考虑利己,会变成一个不识好歹的怪物。”
梁柯也每说一句话,宁迩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她呼吸着,紧绷着,胸口起伏剧烈,眼角透出微弱而湿润的红。
“如果我是自私,”宁迩咬了咬唇,哽咽着强调,“那你就是强求,守着一个不爱你的人在自欺欺人!”
“强求又如何?”梁柯也嗓音压低,目光黑沉如浓郁的夜,“在我这儿,秦咿有用不尽的偏爱。她做任何事、做任何选择,我都愿意纵容,甚至成为她的帮凶,懂吗?”
说完,梁柯也走了出去,他边走边点下拨号键,手机搁在耳边。
宁迩站在原地,咬唇咬得快要出血。
曾经她以讲故事的方式,在秦咿心里埋下一根刺,现在,她不确定能否在梁柯也身上达到同样的效果。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带着刺的人无法好好相爱。
一定有人会被刺伤。
梁柯也——
宁迩红着眼睛,默念着那个名字——
我希望受伤的人是你!
输液室外有条走廊,光线浮沉晦涩,梁柯也慢慢走着,手机贴在耳边。
“嘟——”
呼叫音响起,信号是通的,但无人接听。
一小时前,他故意拖延,不肯接秦咿的电话,现在情形对调,他变成了等待的一方。
仔细想想,好像有点讽刺。
“嘟——”
路过一扇窗,阳光斜照进来,洒在梁柯也的肩膀上,不知为何,竟显不出丝毫暖意。他握手机的力道也格外重,指骨关节颜色青白,好像正在压抑某些情绪。
“嘟——”
呼叫声响到到第三下,耳边骤然一空,紧接着,“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清晰传来——
秦咿将他的来电挂断了。
她不肯接。
“秦咿放任我接近你,这足以证明她不在乎。”
……
“这是秦咿做出的选择,不战而降,把你让给我。”
……
梁柯也停下脚步,面无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寂静无声,他静静站着,在明暗交界的地方,站了很久。
周围人影往来,有护士,有病人和陪护的家属,像一条湍急的河,唯独梁柯也,是被抛弃在河底的恒久不变的石头。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呼吸,梁柯也忽然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偏偏在这时,手机屏幕上跳出airpods的链接提示,弹窗显示出设备名称——
“12首歌与地下铁”。
那行字映入视线,梁柯也再度失笑,他闭着眼,用了狠劲儿扬手一摔,手机落地,顷刻粉碎——
秦咿,你真当我没脾气!
第23章 chapter 23
梁柯也,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你——
离开济仁医院,秦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得头都痛了。
入秋之后气候干燥,沙尘也大,有些呛,秦咿从口袋里拿出只口罩,挂在耳朵上。
白色面料挡住她大半张脸,显得睫毛很密,黑漆漆的,像柔软的芦苇。她试图琢磨些别的,将注意力从梁柯也身上移开,但是,几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不知不觉,秦咿走到一处地铁站,马路对面是即将进站的公交车,无论哪一种交通工具,都能直达春知街。回到家,关好门窗,就可以假装外头的人和事都与她无关。
那部日剧的标题——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脑袋这样想着,脚步却停下,秦咿呆呆地站在入站口的台阶前。
阳光寂静,风吹着她的长发,裙摆和外套的衣角也在轻轻摇动。周围来来往往,行人不断,有人撞到她,说了句对不起,有人觉得秦咿奇怪,多看了她两眼。
秦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纷扰,好像成了湍急河流下的另一块石头。她想她还没有搞清楚梁柯也为什么受伤,也没看见他伤成什么样子,就这样转身跑掉,是不是有些太过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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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还有宁迩,告白的时候,她会对梁柯也说什么呢?
梁柯也又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好奇怪,完全想象不出来。
秦咿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事,高三时学校每周只放半天假,周日虽然也要上课,但管理相对松懈,经常有小情侣钻空子偷偷换位置。
课桌上规规矩矩地放着书本和笔记,课桌下,男生的小腿挨着女生的,手也牵着,一股甜甜的腻歪劲儿。
塔塔看到谁和谁牵手,就会戳一戳秦咿,递给她一个饱含深意的小眼神。秦咿手上的习题册翻过一页,顺势瞥了眼,目光里没有任何波动。
还有人胆子更大,逃掉晚自习跑到体育馆后的树林里接吻,有一次,秦咿肚子疼,请假去医务室买药,回来的路上刚好碰见。
树木繁茂的枝叶下,光线暗淡,秦咿看到女生仰着脸,被吻得脖子都红了。男生双手扶着女生的腰,两道身影紧密贴合,嘴唇相碰,含着也咬着,一个辗转,吮吸变得好深,不受控制地发出些许暧昧声响。
可能是情绪太投入,也可能是秦咿的脚步声太轻,小情侣并未察觉,继续纠缠。秦咿看了眼,径自走开,没什么脸红心跳的感觉。
如果将做这些事的人换成梁柯也和宁迩——
他们并肩坐着,小腿互相碰到,他们牵手、接吻,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阳光明明很温暖,秦咿却觉得冷,她半张脸都埋在口罩里,呼吸不畅,胃痉挛一般隐隐作痛。
不止是胃,心里也不舒服,难受的劲儿怎么熬都过不去。
双腿好像没了力气,站不稳,秦咿绕到路边的木质长椅上坐下,脑袋无精打采地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思很散。
“小妹妹——”耳边忽然传来道声音,“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秦咿抬起头,看见一个穿长风衣的漂亮姐姐。她想说我没事,却被呛住,躲在口罩后咳了几声。
漂亮姐姐心地很好,担忧地看着她,“生病了吗?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济仁医院,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秦咿勉强止住咳嗽,揉了下泛红的眼尾,哑声说:“谢谢姐姐,不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过去。”
“那你当心点哦。”
在漂亮姐姐的注视下,秦咿站起来,沿着人行路又走了回去。
街道上车流穿梭,鸣笛声不断,秦咿听着那些杂音,心里却在想,她生病了,要去看医生,不是去找梁柯也,真的不是。
-
再次回到医院,秦咿站在大厅里,脑袋有些空。挂在高处的电子屏显示着路线,直走是急诊诊区,左转通向输液厅和住院部。
那么,她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秦咿正踟蹰,眼角余光忽然瞄见一道影子,那人穿着宽松肥大的病号服,大概伤了脚踝,一手撑着腋拐,另一只手和脑袋都包着纱布,看上去惨兮兮的。
有人要进电梯,对秦咿说了声借过,拄着拐杖的人刚好在这时瞥来一眼。
视线骤然相交,最初的那几秒,谁都没有说话。
方恕则神情里快速闪过什么,说不清是阴鸷还是颓丧,不等秦咿看清楚,他已经整理好情绪,甚至笑了下。
“介不介意帮我个忙?”方恕则说。
-
方恕则住的病房在走廊最里侧,要走挺长一段路,他脚上和手臂都有伤,提不起劲儿,要秦咿扶他一把,送他回去。
看在方瀛的情分上,秦咿没有拒绝。
病房是个双人间,秦咿进去时,靠窗的床位是空的,另一张病床有使用过的痕迹,旁边的小桌柜上放着烟盒和拆空了的药品包装,显得病气颓靡。
方恕则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对秦咿说:“坐。”
秦咿脚步没动,声音很淡,“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方恕则笑了声,从烟盒里摸出支烟,没点,衔着滤嘴尝那股烟草味儿,“就不问问我是怎么伤的?”
他似乎猜到秦咿不会应声,顿了下,继续说:“我搭上一个制片人,女的,我陪她睡,她请我拍戏,开房的时候不小心被她老公抓住,挨了顿打。”
名副其实的腌臢事,秦咿越不想听,方恕则越要说出来。
自从方瀛去世,方恕则反骨越来越重,说好听些是叛逆,刻薄地说就是扭曲。他宁可被厌恶,被憎恨,也不愿被忽视,坐冷板凳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
不出预料,话音一落,秦咿就皱起了眉。
方恕则要笑不笑的,漂亮的混血皮囊因此多了几分风尘气,眉目间欲色清晰。
“觉得恶心?”他说,“没错,确实恶心。要不是梁慕织放了话,让圈子里的人不给我留活路,我也犯不上贱卖这身皮肉,都是被逼的。”
秦咿怔了瞬,抬眼看过去。
方恕则外形优越,艺考成绩拔尖,高考时很顺利地进了京北市一所名校的表演系。他从小心气儿高,一门心思要做人上人,大一就开始拍戏拍广告,竭尽所能挖资源,后来,方瀛出事……
“你会退学,是因为梁慕织?”秦咿轻声说,“她故意砍断你的事业,让你出头无望,所以,你不再学表演?”
方恕则半觑着眼,身上充斥着浑浊的落拓感,像个迟暮的美人。
他说:“对梁慕织而言,我的野心和天赋就像泡泡纸上的一颗气泡,她随便捏一捏,甚至不需要用力,就能让我粉身碎骨。我尝试过做别的,换个职业,重新开始,所以,我离开竺州,离开学校,四处流浪。”
“可是,普通人的生活太苦了,拼死拼活也就赚个几万块。我不甘心,梁柯也一个偷情搞出来的的野种,都能变成目下无尘的贵公子,凭什么我要在底层挣扎,凭什么我不能做人上人!”
偷情?
秦咿耳边翁的一声,脱口而出:“梁柯也不是尤峥的孩子?”
方恕则抬眸看她,话音却一转,“小时候,每次谢如潇生病,你都会削个苹果给他,对他说平平安安,现在,能给我也削个苹果吗?”
秦咿知道方恕则在故意吊她胃口,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但她无法控制,梁柯也对她而言已经成了极特殊的存在。
在方恕则的目光下,秦咿没有拒绝,她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再回到床边,拉开桌柜的抽屉找水果刀。
看着微光闪烁的刀刃,方恕则脸色发白,他拽着衣袖挡住手腕,哑声说:“那刀不干净,要好好洗一洗。”
秦咿一直在想梁柯也的事,心思很散,拿了水果刀就将手机忘在了桌柜上,再加上音量调得低,屏幕亮起时,她在卫生间内毫无觉察。
方恕则听到动静,循声看过去,伴随着轻弱的音乐,来电显示将一个名字送入他视线。
屏幕光映在他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粒火星,微焰灼灼,猩红滚烫。方恕则取下咬在唇间的烟,碾碎外皮,挑出烟丝放进嘴里。他两颊缓慢动作,嚼碎烟丝,又苦又辣的滋味充斥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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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做这些事情时,方恕则始终盯着屏幕,盯着那个名字,几秒钟后,他终于伸手,面无表情地挂断来电,又将手机静音,屏幕朝下反扣在桌柜上。
模模糊糊的,他脑子里闪过一串数字,是秦咿使用过的手机密码。
……
秦咿从卫生间出来时,病房里已经没了音乐声,她将苹果削皮切块,放在餐盒里,递到方恕则面前。方恕则没接,秦咿也不恼,转而放到一旁的桌柜上。
“你搬到春知街后,我去找过你。”方恕则瞥着苹果,笑了笑,声音却是冷的,显得很割裂,“那天下着雨,我看到一个男人送你回家,以为你交了男朋友,本想扭头走开不打扰你们,但是,离开时,我看到了那人的车——”
秦咿睫毛一颤。
方恕则浅笑着,继续说:“帕拉梅拉——梁柯也十六岁时收到的礼物,牌照的尾号是家里小狗的生日。同一款车型他还有辆银色的,但很少开出来,大部分时间丢在车库吃灰——买车像买玩具,这种堆金积玉的生活,你也喜欢吗?”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秦咿说,“重要的是,你和尤峥很喜欢。”
“我知道你看不起尤峥,也看不起我——”方恕则不紧不慢,“卑鄙的混蛋不配得到同情。那梁柯也呢?一个婚内出轨搞出来的杂种,就有权享受这一切吗?”
秦咿心脏猛地一跳,但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问,必须等方恕则主动说下去。
方恕则没让秦咿失望,很快说到重点——
“梁竞申做了半辈子生意,何其精明,他知道,如果有了血脉上的牵扯,梁慕织将永远无法摆脱尤峥,就像把一只贪婪的水蛭捧在手心里。所以,结婚前,梁竞申亲自挑选医生,给尤峥做了个小手术,让他无法有孩子——”
“为了入赘,尤峥放弃生育,但梁慕织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女人。她想知道做母亲是什么滋味,又不打算甩掉对她百般讨好的尤峥,就找了个才华横溢的指挥家做情人。”
秦咿心里没有太多震惊的情绪,只觉荒谬,这些人,这些事,都扭曲至极。
方恕则始终是要笑不笑的样子,神色模糊,他继续说——
“指挥家并非独身,也有结发多年的妻子,梁慕织骄纵成性,为了挑衅原配,故意选在原配和指挥家的结婚纪念日生下梁柯也,甚至寄送过满月宴的邀请函,逼得原配重度抑郁,疾病缠身。”
“即便无一家媒体敢白纸黑字地报出来,桥王千金偷情一事,也是港城上流圈子内人尽皆知的笑话。为避口舌,梁慕织常居国外,梁竞申厌恶尤峥,更加厌恶梁柯也,将他单独养在竺州,眼不见为净。梁柯也空有一副好皮囊,实际上,从出生起,他的每一寸肉每一段骨,都有着耻辱的烙印!”
秦咿呼吸阵阵发僵,同时,她也明白了,方恕则是尤峥唯一的孩子,也是仅有的退路,正因如此,方恕则找上门时,尤峥才会待他格外亲厚,甚至计划着送方恕则出国。
梁柯也的身世,恐怕也是尤峥讲给方恕则听的,一面控诉,一面卖惨,拉拢方恕则的同时,还能为自己赚几个同情分。
尤峥那点聪明劲儿,高不成低不就,都用来算计亲近的人了。
方恕则叫了声她的名字,“秦咿,你喜欢梁柯也吗?像方瀛那样被漂亮的外表所迷,还是像我和尤峥那样,贪恋梁家的权势?”
秦咿一顿,抬眸看他。
方恕则意味深长,“原来,我们是一类人!”
秦咿眼皮跳了下。
“论及无耻,梁慕织不输尤峥,甚至更胜一筹。”方恕则接着说,“同样出身难堪,凭什么梁柯也活得逍遥自在,我却饱受苛责,家没了,亲人没了,连事业都要被砸碎!”
“若行恶得恶,必遭恶报,那么,尤峥逃不过,梁慕织逃不过,我逃不过,梁柯也同样逃不过!”
最后一句话,方恕则是以一种咬牙切齿的状态说出来的。
话音落下,房间内空气近乎凝滞,格外安静。
过了很久,秦咿轻轻开口:“行恶得恶得意思是,做了坏事错事,就会收获恶果。你有错,却不是错在出身难堪。尤峥无耻,但方瀛阿姨是个好母亲,她努力工作照顾家庭,从未亏欠你一分一毫。”
“你错在贪婪,明知方瀛阿姨不愿再与故人牵扯,明知尤峥全靠梁家养着,还试图从他那里得到好处,成为趴在水蛭身上的另一只水蛭。阿姨劝过你的,要你回头,离尤峥远一点,你不肯听,甚至指责阿姨太过怯懦,一意孤行。”
方恕则目光一沉。
秦咿不看他,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那梁柯也呢?他错在哪里?何时出生,不是他能选择的,父母的所行所为,不受他控制。他从未害过人,凭什么认定他生而有罪?”
一念至此,仿佛有一扇窗悄然洞开,阳光拂面照耀,金色纹路里是冰雪消融的气息。
秦咿回想起一些细节,关于梁柯也——
他手上有薄茧,日复一日练琴留下的痕迹;他打鼓的技巧很好,姿态潇洒,意气风发。
面对舞台下的观众,他姿态真挚,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要好好读书,好好生活。
梁柯也送她回家,等她上楼进了家门才离开。他悄悄往她手心里塞糖,记得她的口味,因为她一时任性,就带着她喜欢的奶茶来看她。她心思别扭,不肯出门,他不但不生气,还说没关系,以后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得知林赛找她麻烦,他说,我的号码已经在你的通话记录里,那个痞子再缠你,你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他还说,没父母没背景,不代表她就要被你这种人欺负。
看起来张扬无忌的家伙,傲得不行,其实,人很好,心很软,面对在乎的人,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向他要什么,他都给;让他做什么,他都肯。
……
恍惚中,秦咿忽然无法忍受病房里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她起身走向门口,想到忘记拿手机,又扭头回来。
方恕则不出声,目光沉沉,舌尖碾着烟丝,滋味辛辣。
秦咿不看他,拿起反扣在桌柜上的手机,装进口袋。
再次走到门口,她伸手开门,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
“秦咿,你比方瀛更好骗,也会比她更可怜。”
秦咿背对他,身形一滞,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声,她没看。
方恕则盯着她,仿佛轻笑又仿佛轻蔑,“我越来越期待谢如潇出狱了——到时候,你要如何向他解释你和梁柯也的关系?”
话音落下,秦咿倏然回头,流光迤逦的一双眼,隔着段距离看过来。
方恕则呼吸紧了下。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秦咿指尖勾起垂落的碎发,她皮肤白,肩背薄,嗓音也静,缓缓说,“你心里有很多恨,但你恨的不是尤峥或梁慕织,而是自己——”
“恨自己无法成为另一个梁柯也,更恨自己姓方不姓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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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方恕则仿佛被人迎面抽了一耳光,他冷笑着,挥手打翻装苹果的餐盒,果肉掉落一地,裹上尘土。
走出病房前,秦咿又对他说了几句话——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公平,永远不会有。我们每个人都在被不公折磨,一点点嫉妒是人之常情,而很多的嫉妒,会让人发生变化。方恕则,即使以后我们不再见面,我也希望你一直都好,别被坏情绪拖累。”
-
走廊尽头有台自动售货机,亮着灯,各类饮料满目琳琅。
秦咿觉得累,没精神,她走过去,选了罐咖啡,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手指不小心碰到通话记录,页面弹出。
下一秒——
身形和呼吸同时僵住。
列表最顶端有一通来自梁柯也的未接。
时间是半小时前。
是静音了吗?
她为什么完全没听到!
秦咿没多纠结,立即回拨,听到的却是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内心有一丝说不清的躁,秦咿咖啡也不买了,她先去了急诊留观区,又去输液室,转了好大一圈,一无所获。
太迟了吧,他已经走了。
等电梯时,秦咿身后站着两个保洁阿姨,闲聊说现在的年轻人太能糟蹋东西,好好的手机说摔就摔,砸出好大一声动静。
“应该是碰见委屈事儿了,”阿姨说,“顶好看的一个小伙子,少见的那种好看,表情却很委屈,眼睛都红了,让人怪心疼的。”
聊天声很轻,秦咿没听到,她又拨了遍梁柯也的号码,依旧是已关机的提示。
他在休息吗?还是,生气了?
一定特别生气吧……
秦咿心跳愈发沉闷,不舒服。
她握着手机,怔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打开微博进入梁柯也的个人超话。
粉丝拍到梁柯也微信页面的事,已经成了超话内的热帖,挂在首页,不必刻意搜索,一眼就能看到。
有人将图片放大,还做了清晰度方面的处理,虽然“doux”这个备注对应的头像被手指挡住,但是,依稀能看到,梁柯也和这个人的最后一句对话是——
“谢谢夸奖。”
这句话——
结合时间地点。
秦咿脊背一阵发麻,手指软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doux——
真的是梁柯也给她的备注。
他说她是心上人。
有人质疑,这句“谢谢夸奖”太过客气,应该不是男女朋友,家人的可能性更大,毕竟那个单词有很多意思。
和梁柯也拍合照的那个粉丝出现在帖子里,用小号发了好长一段评论。
【也神看着高冷,实际性格很暖,很会关心人。演出结束后,他给粉丝拍合影、签名,还跟我们聊天,嘱咐我们快回家,一点架子都没有。那天也神开了一辆超级帅的黑色机车,帅得我腿都软了,我问他如果有了女朋友,会不会载女朋友一起玩。】
【你知道他怎么说——】
【她不害怕的话,我当然愿意载她啊——原话,一字未改,那股温柔劲儿,撩得我心跳爆炸,打这段字时手都是抖的。】
【不用质疑,备注对应的人肯定是女朋友,错不了。舞台上的梁柯也什么样?气势多强啊,一股谁都不服也谁都压不住他的调调。提到女朋友,他状态马上就变了,眼神又甜又软,棉花糖似的,藏都藏不住的欢喜劲儿。我一外人都能感受到,你说,这得喜欢成什么样!】
梁柯也粉丝都是他的歌迷乐迷,为他的琴他的歌而聚在一起,对于谈恋爱之类的私人社交,并没什么过激反应。
小妹妹们很可爱地表示,谈恋爱很正常,别做渣男,别劈腿,别让女生吃事后药,一心一意,好聚好散,我会溺爱。
秦咿认认真真地读完了那些评论,每一个字都看过,呼吸不受控制地变重,睫毛沾染水汽,微微濡湿。
梁柯也的号码一直关机,打不通,秦咿切换到微信,点开梁柯也的名字。
她在输入框里打了几个字,断断续续的,连不成句子,只能删除,进入他的朋友圈去看封面——
“12歌与地下铁”。
心口发软,微微鼻酸。
将封面截图保存,再将聊天置顶,做完这些事后,她终于发出去几条消息。
秦咿:【梁柯也。】
忽然觉得他的名字好听又好看,忍不住又叫一声。
秦咿:【梁柯也。】
手指慢慢输入——
秦咿:【你是“胡萝卜”。】
第24章 chapter 24
时间慢慢过去,几秒钟后,秦咿长按屏幕,撤回了“胡萝卜”那句,只剩她喊他名字的两条消息留在聊天框里。
外面天色黑下来,温度降低,风吹得身体发凉。秦咿裹紧外套,觉得自己十分别扭,又说不清到底在别扭什么,情绪皱巴巴的,像一张被团来团去的纸。
医院附近路况不好,等了将近十分钟,秦咿叫的那辆网约车才赶来。上车后,她靠在车窗上,眼睛朝外看着,街景飞速掠过,她脑袋里闪过几个念头,忍不住又点开微博,悄悄将粉丝发在超话里的几条长评复制下来,存进笔记软件上的专属文档里。
文档是新建的,要取名,秦咿翻了翻她和梁柯也的聊天记录,目光看到什么,顿了下。之后,手指不受控制地切换界面,回到笔记那儿,给保存了粉丝评论的文档取名为——
“7:21”。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下午7:21,梁柯也对她说——
【不想接视频的话,见面可以吗?】
-
直到车子开进春知街,梁柯也的手机依然打不通,微信自然也无人回复。
秦咿洗过澡,煮了碗面,可能是酱油放得太多,有点咸,她咬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拿起手机找到置顶的那个人。
秦咿:【你是不是生气了?】
发出去后,又有点想撤回,但这一次她忍住了,数着秒数捱过两分钟,消息被长久地留了下来。
心里有事,秦咿睡得不太安稳,第二天早早就醒了。手机没静音,就搁在枕边,铃声响起时,她马上拿过来看了眼,是塔塔。
塔塔约了朋友去海边看日出,给秦咿发来几张照片,还有段小视频。
秦咿跟塔塔聊了两句,置顶的那个人依旧毫无动静。
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吧——
秦咿模模糊糊地想着。
她关闭屏幕,翻了个身,睡裙的肩带顺势滑下去,垂在手臂那儿,显得皮肤莹白,肩颈线条又瘦又薄。黑色长发铺满半个枕头,香气微弱,像一幅构图精美的画。
躺了会儿,睡意回笼,秦咿做了个梦,梦到好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心口太闷,几分钟后她又被惊醒,抱着被子有些不安地想——
难道他答应了宁迩的告白?
这个问题在秦咿回校上课时有了答案。
黑色星期一,全天满课,午休时秦咿收到沈青许的消息,让她帮忙带份饭。沈青许上午没课,懒得出门。秦咿说好,和章以佟一起去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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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正是饭点儿,食堂人多,排队买咖喱鸡肉饭时秦咿和宁迩刚好迎面撞上。
宁迩没化妆,有点憔悴,她同秦咿对视了眼,似乎要说什么,余光瞄到旁边的章以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提着打包的排骨汤匆匆离开。
人刚走,章以佟就勾住秦咿的手臂,跟她分享八卦:“上周末你不在,宁迩她们宿舍又哭又吵,闹出好大的动静!”
“哭?”秦咿眨了下眼睛,心跳微微发紧。
章以佟朋友多,消息很灵通,“之前一直有人传梁柯也是宁迩前男友,还说,梁柯也为了跟宁迩复合,特意跑来美院,在女生宿舍楼下站了半宿,态度挺真挚的。”
秦咿愣了愣,梁柯也来美院?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给她送奶茶那次?
怎么就变成要跟宁迩复合了……
不等秦咿理清头绪,章以佟点的餐做好了,她跟阿姨说了声谢,接过外卖袋提在手上,边走边聊。
“宁迩的室友把论坛和表白墙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爆料当真了,开玩笑说要宁迩男朋友请客吃大餐,还说要去坏藤乐队的粉丝群曝光他们。宁迩不知怎么回事,情绪突然崩了,跟室友吵了一架,埋怨她们不顾及她的感受,造谣传谣。”
“可能是气过了头,该说的不该说的,宁迩全说出来了——她跟梁柯也不是男女朋友,是她单方面追人没追到。她说,梁柯也的确看上一个美院的女生,铆足了力气在追人,但那个人不是她。她还警告几个舍友,不要再把她跟梁柯也往一起扯,她高攀不起!”
“依我看,宁迩就是恶人先告状!”章以佟嗤笑了声,“是她先说心里有个忘不掉的男神学长,之后又暗示男神就是梁柯也,如果没有这些前提,谁会把她和梁柯也扯在一起?自作自受还要倒打一耙,真不讲理!”
这一段话信息量多得离谱,秦咿脚步停下来,眼睛睁大了些,“宁迩说梁柯也在追人?”
章以佟正要回答,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什么,“秦咿,你可是油画系公认的第一仙女,颜值高气质好,顶级难泡,不会也对梁柯也那种公子哥感兴趣吧?”
她嗓门不小,午休时间学校里人又多,数到视线寻声看过来,落在秦咿身上。
秦咿有种被戳中了心事的窘迫感,又羞又急,脸都红了,“你别乱说!”
“反应这么大,”章以佟歪了歪头,声音低了点,“是不是心里有鬼啊,小姑娘?”
秦咿心里何止有鬼,简直藏了一整个阴司地府,她不安地握了握手指,轻声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从章以佟的视角来看,秦咿和梁柯也,这两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玩笑了两句后,她也没多在意,顺着先前的话题往下说。
“宁迩没讲那女生的名字,倒是爆了个更大的料——篮球赛那天,梁柯也为了帮他喜欢的女生出头,把一个叫薛楚唯的球员堵在体育馆更衣室,狠揍了一顿,下手特别凶,木条凳都砸碎了!”
球赛——
秦咿皱了皱眉。
梁柯也之所以受伤,难道是因为和人打架?
秦咿问了句:“薛楚唯是谁?”
“视传系的一个猥琐男,”章以佟说,“以骚扰女生为乐,人烦嘴贱,说话特别难听,挨揍活该!。”
秦咿对薛楚唯毫无印象,她根本没见过这人,更别提有闹矛盾。
梁柯也到底为什么要跟人打架啊……
带着满心疑问,秦咿翻了翻学校的论坛和表白墙,没看到任何关于#球赛打架#这类话题的爆料或讨论,薛楚唯和他的队友们集体缄默。
是宁迩搞错了吧。
-
下午两节课结束,回到宿舍,秦咿看了会儿手机,觉得心情浮躁,她又翻了下表白墙,希望找到点什么,却意外地看到十多条写给她的匿名告白。
章以佟说秦咿是绘院第一仙女,这话不算夸张。秦咿皮肤白,眼睛好看,气质又纯又静,她不太爱说话,整天泡画室和图书馆,显得很有距离,不好接近。
私下里,男生都喜欢对女同学品头论足,经常提到秦咿,对她心生向往的人不在少数,却没人敢当面跟她告白。表白墙上她倒成了热门。
有人隔空喊话说想以男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还有人打听秦咿玩不玩游戏,喜欢哪一款皮肤,愿意买来送她。
秦咿很少刷校园论坛,消息也不够灵通,猛地看到这些,吓了一跳。
舍友祁诺从卫生间出来,见秦咿脸色不好,小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秦咿回过神,对祁诺笑了下,解释说昨晚没睡好,头有点沉。
章以佟和沈青许都不在,宿舍里很安静,手机的震动声格外清晰。秦咿连忙拿起来看了眼,是群消息,课代表在转达老师布置的作业。秦咿有点失落,回了句收到。
看完群消息,秦咿手指一滑,界面切换到列表页,她视线停了停,忍不住点开置顶的个人。
秦咿:【梁柯也。】
几天下来,聊天页面上积累了好几个“梁柯也”,却没收到任何回复,他号码也打不通,跟谁赌气似的。
秦咿和梁柯也没有共友,无处询问,但是,她在朋友圈刷到过周虔的动态。周虔容光焕发,和潘捷琨一块在山里过周末,泡温泉。
捷琨跟梁柯也关系近,捷琨看上去心情不错,那么,梁柯也应该一切都好,只是单纯地不想理她。
秦咿没什么哄人的经验,有点茫然,手指在键盘上滑了滑,下意识地又发去一句。
秦咿:【你想喝奶茶吗?】
绿色的对话气泡出现在屏幕上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靠近,秦咿连忙将手机反扣过去,心跳莫名发虚。
祁诺没发现异样,将一小罐蜂蜜递给秦咿,语速缓慢地说:“我奶奶说蜂蜜有补中益气的效果,你睡前喝一点,能安神助眠。”
祁诺是那种特别乖的女孩子,心思细腻善良,很会照顾人。
秦咿心头一暖,连连道谢。为了赶作业,她桌上的笔记本一直开着,屏幕停在浏览器的搜索页面那儿。
祁诺目光偏了下,不知看到什么,忽然怔忡起来,失魂落魄的。
秦咿有些莫名,顺着祁诺的视线看过去,她电脑上跳出一个新闻弹窗,其中,有个蓝色标题格外醒目——
“庄竞扬汪菡丽疑似恋情曝光。”
“怎么了?”秦咿握了握祁诺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冷,隐约猜到什么,“是不是喜欢庄竞扬?”
小女孩追星,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算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钻石,也不可能都有释放光芒的机会,大部分人注定是要被埋没的,消失于洪流。
将未能实现的梦想和希冀寄放在一个足够优秀的人身上,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高处,变得更加绚丽夺目,也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陪他从寂寂无名,走到灯火繁华处,成为被千万人仰望的那颗星。
秦咿只是随口一说,祁诺却像是秘密被曝光,整个人都绷紧了,语言障碍的毛病冒出来,“没,我,我没,我没有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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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小姑娘紧张而局促,眼睛都红了,有点可怜。
秦咿不忍心,忙说:“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你别生气。”
祁诺摇摇头,睫毛垂下去,低声说:“没,没事。”
不是你的错,祁诺想,是我太胆小,太懦弱,连一点心思都不敢露出来。
有些人生来命好,有些人注定蒙尘,就算祁诺涉世很浅,她也明白,庄竞扬与她相隔星河万里。薄薄的一道屏幕,犹如天堑,是她越不过去的阻拦。
祁诺明显有心事,没再说话,回到书桌前也开了电脑赶作业,房间里响起枯燥的键盘声,有点压抑。
秦咿看了祁诺几眼,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正对着电脑发呆,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屏幕上出现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怕吵到祁诺,让她心情更不好,秦咿离开宿舍,去了走廊。按下接听键后,她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捷琨。
潘捷琨一贯嬉皮笑脸,今天却很严肃,他叫了声秦咿的名字,说:“我想来想去,能让梁柯也落得一身狼狈的人,只有你了。”
秦咿愣了愣,反应不过来,“什么?”
捷琨深呼吸了下,“梁柯也手上有伤,缝了针,医生明确要求戒烟戒酒忌辛辣,好好修养,他却整天熬通宵喝得烂醉。这样下去,早晚伤口感染,整只手都烂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他他不说,也不肯听我劝,我只能传个消息给你。”
“秦咿,”捷琨的语气有些重,“梁柯也的死活,你要不要管?”
“我没有不管他,”秦咿脱口而出,转念想到什么,情绪低下去,“他手机一直关机,不让我联系他,微信消息也不回。”
“你不知道么,”捷琨挠了挠头,态度变了些,没那么凶,“梁柯也手机坏了,他又不肯换新的,闹别扭似的!”
秦咿眨了下眼睛,意识到什么,“他手机是什么时候坏掉的?”
“上周六吧,”捷琨回忆了下,“一直联系不上他,大家都挺急的,毕竟,家世背景摆在那儿,他弟弟当年就出过事。载东先去了他长住的那间酒店,找不到人,又去了小南山,最后,是在酒吧找到他的。”
“伤口刚缝线就跑去喝酒,”捷琨气得笑出来,“这不是摆明了要作死!”
上周六,球赛那天。
秦咿好似没站稳,手掌在走廊的窗台上撑了下。
她曾错过一通梁柯也的来电,等她发现再回拨时,号码就打不通了,难道梁柯也是因为跟她赌气故意弄坏手机的?
还跑去喝酒……
他是生气了,还是,伤心了?
秦咿有点怔愣,窗外的风吹进来,温度略低,她却觉得耳根很热。
“梁柯也现在在哪儿?”秦咿声音很轻,“你能不能发个定位给我?”
话音落下,隔了两秒,她更轻地说:“我要去找他。”
第25章 chapter 25
梁柯也在会所有个长期包厢,外表看着平平无奇,内部设计倒是有几分意思。
房间面积宽敞,做星空顶,巨大的led屏占据一整个墙面,营造出神秘而空寂的深海感。dj区的地面颜色暗蓝,像步入太空,踩上去会有磷光闪烁的脚印浮现,几秒钟后,痕迹消失,了无踪影。
钟叔知道梁柯也受了伤,很惦记,梁柯也不肯回家,钟叔就带着家庭医生到会所来给他消毒换药,劝他回去休息,就算年轻,身体也经不得这样糟蹋。
梁柯也咬着烟,懒懒笑了声,对钟叔说:“没事儿,死不了。”
钟叔听不得这种话,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在心里不断叹气。
医生走后,梁柯也觉得头晕,歪在沙发上睡了会儿。醒来时,包厢里又多了几个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是光鲜亮丽的漂亮面孔。这些人多半是朋友的朋友,受人引荐凑到梁柯也身边,给他敬酒,与他攀谈,姿态十分殷切。
梁柯也困劲儿还没过,无心应酬,挥挥手,让他们自己去玩。
房间里不仅有音响设备,还有桌球台和麻将桌。球台上方亮着锥形灯,光线照着绿油油的台泥,有人握着球杆俯身开球,咚的一声撞击,格外清脆。
音乐在吵,光线在晃,烟雾缭绕。
梁柯也揉了揉脸,这个动作拉扯到掌心的伤口,丝丝缕缕的疼。他低头看了眼,新换的纱布洁白一片,像握着一捧雪。
纯净的颜色让梁柯也想到秦咿,小姑娘性格是真冷,胸膛里好像藏了颗暖不热的心脏。前一秒还在为他受伤而着急,下一秒,毫不犹豫地转身退场,如同抛弃一件闲置的旧物,将她丢给别人。
“这是秦咿做出的选择,把你让给我。”
……
有人点了首歌,婉转哀伤的嗓音唱着粤语歌词——
“如果可以恨你,全力痛恨你,连遇上亦要躲避。”
昏暗光线笼在四周,梁柯也点了根烟,拿在手上。他听着歌,好像有些出神,指腹绕着烟头处的红光似碰未碰。某一下动作略重,力道来不及收,指腹狠狠压住火苗,刺痛灼热袭来,梁柯也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下。
他皮肤细白,垂落的黑色额发挡住眉眼时,会显出一种脆弱的易碎感。但他气势并不弱,冷厉犹存,高不可攀。
傲慢而孤独——
他这样子,比衣冠楚楚时更招人心动。
这一幕,包厢里的人都看在眼中,心跳加快,蠢蠢欲动,却无人敢上前。都知道梁柯也难泡,他又摆明了心情不好,万一弄巧成拙,就成了笑话。
有个叫沈榷的女孩子,不知是单纯过头,看不清形势,还是胆子特别大,走到沙发那儿坐下,给梁柯也倒了杯酒。
酒是烈酒,味道冲,梁柯也没接,也不看她,眼睛大致扫了圈,“捷琨呢?”
嗓音沙哑,擦过耳膜。
沈榷手心发热,她握了握手指,说:“在外面讲电话呢,要叫他进来吗?”
梁柯也没做声,摆了摆手。
一根烟抽到底,他打开烟盒,抽出里头的最后一根。手边的玻璃烟缸中铺着白色的灭烟沙,此刻,被烟头戳得像个刺猬。
常年练习乐器的人手指都长,梁柯也习惯带首饰,手上不止一枚素圈窄戒,冷冷的金属光泽凛然入目。
烟雾飘着,梁柯也微微吐气,烟灰积攒一截,他曲指弹了下,动作利落,手背青筋微凸,有种赏心悦目的味道。
沈榷看着他,心跳乱得厉害,忍不住说:“我能给你的手拍张照吗?”
音乐隆隆作响,盖住话音,梁柯也模糊地听到“我、你”两个字,扭头看过来:“什么?”
他眉骨立体,压着一双纯黑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堪比带香气的毒,致命而诱惑。
沈榷手心出了汗,她稳住心态,解释说:“我是美术生,要练习素描,你的手非常好看,骨骼和筋脉的形状很清晰,适合做素材,可以让我拍下来吗?”
美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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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梁柯也一顿,有片刻的出神。
他没有立即拒绝就意味着机会,沈榷抿了抿唇,近乎雀跃地想,她赌对了。
沈榷的确是学艺术的,同时,她也听说过,梁柯也对美院雕塑系的一个女生有好感,却一直追不到……
她拿起手机按亮屏幕,正要打开相机,梁柯也忽然瞥到她的壁纸——
一幅水彩写生,画了养在玻璃杯中的红色金鱼、木质地板,面料顺直的浅色窗帘。
这幅画——
梁柯也的目光停在那儿。
他在秦咿的朋友圈里见过。
沈榷察觉到什么,动作停下来,“怎么了?”
“壁纸,”梁柯也看着沈榷的手机,“哪找的?”
“是微博上一个小众画师的作品,”沈榷找到了推进话题的契机,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说,“她基本功很棒,灵气也足,出过挺多蛮有意思的绘画tip,我学到不少技巧。”
“我还给她发过私信呢,说了一大堆鼓励的话,”沈榷笑了笑,嗓音软了些,“挺幼稚的,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嫌我烦。”
梁柯也没出声,却一直在听,神色专注,似有无尽的意味藏在目光里。
沈榷愈发觉得她猜对了开启宝箱的密码,试探着说:“要不,我把画师的微博推给你吧,她主页上po了很多作品,每一幅都好看!”
梁柯也微微低头,不知是在看沈榷的手机,还是盯着地面,好一会儿,他说:“我手机坏了,收不到消息,你把画师的主页找出来,我看看。”
包厢里的人看似各忙各的,有的唱歌,有的打球打牌,实际上,都放了几分注意力在梁柯也那儿,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榷与他挨得近,自然也受到众人的关注,她有点得意,还有点兴奋,心思更加活络。
在梁柯也的目光下,沈榷打开微博,她没有通过发现页去搜画师的名字,而是先点开自己的主页,露出id和置顶的自拍照,再进入关注列表。
沈榷指腹轻敲键盘,输入一两个关键字,画师的账号自动关联,出现在搜索框下——
id“果粒巡游-”,头像是一片用巧克力酱画出小表情的吐司面包。
果粒——
“一颗甜果粒”、“伤心的果粒”。
梁柯也呼吸很轻,手上的烟还在燃烧,白雾丝丝缕缕。
“这个就是画师的账号,”沈榷拿着手机,靠近了些,她微微侧身,裙摆下的膝盖几乎碰到梁柯也的腿,“粉丝都叫她yoyo,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画风也很棒。虽然她从没上传过照片,但是,我猜她一定很漂亮,精致感很重的那种漂亮!”
yoyo——
梁柯也摁灭烟头,包着纱布的那只手伸到沈榷面前,勾了勾手指,“我看看。”
沈榷觉得整个人都被他勾了下,口干舌燥的。她将手机放进梁柯也的掌心,顺势摸了下他手背的纱布,轻声问:“不疼吗?”
梁柯也好像没听见,注意力都在手机屏幕上。
“yoyo”的主页上没有置顶,最新的动态是一条粉丝可见。
【@果粒巡游-:遇到一个很可恶的人,该怎么办?】
发布时间在深夜。
而日期——
是坏藤乐队在live house演出那天。
除此之外,博主还赞了动态下的一条评论。
【真的“可恶”,是想打他;假的“可恶”,是要爱上他。yoyo,你说的“可恶”是哪一种?】
九十多条评论里,只有这条被作者赞过。
秦咿,你说的“可恶”是哪一种?
梁柯也眼睫低垂,看不清表情,但沈榷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在变化,如同细雨下的湖面,涟漪环绕,摇碎满目星屑似的微光。
沈榷搞不懂问题出在哪儿,一时有些茫然。
梁柯也只看了那条粉见,没再往下翻,他正要将手机还给沈榷,动作进行到一半,门口那儿忽然传来动静。
门从外面打开,漏进一缕走廊中的光线,暧昧的暗红色,如同舞女的裙摆。捷琨走在前头,像是在给谁引路。
房间内的音乐在这时进入一段间奏,音量变轻,沈榷听见捷琨说:“就是几个朋友一块玩会儿,唱唱歌,喝点酒,没有乱七八糟。也哥爱干净,从来不碰脏东西,你别害怕。”
这句介绍混了些解释的意味,众人或站或坐,纷纷朝门口那儿望了眼。
捷琨回身关门,跟在后面的人顺势向前迈了步,两人的位置对调。也是在这一瞬间,梁柯也抬眸看过来,秦咿的目光直接与他撞上。
她看见他眼眸漆黑,如同积压着整整一季的风雨,也看见他手上的纱布,雪白的颜色让秦咿心口疼了下,有点难熬。
“本事不小,能找到这来。”梁柯也语气冷淡,一面说话,一面瞥了眼捷琨。
捷琨低着头,把分散的台球用三角框套住,往开球点一推,压根不接梁柯也的眼神。
秦咿解释说:“你别生气,是我想见你,捷琨才给了我地址,带我进来。”
和捷琨通完电话后,秦咿立即打车从学校过来,她有些着急,没化妆,连身裙外罩了件针织开衫,馨香柔软。
她不仅皮肤白,发质也好,长发轻盈散开,铺满脊背,耳边一对细细的流苏耳线,末端坠着小巧的粉光澳白珠。
这副模样,乍看有些淡,仔细端详,能感觉到一股温婉恬静的书香气,非常养眼。
众人虽然搞不清秦咿的来路,却也知道她是捷琨亲自引进来的,而捷琨背后是梁柯也。所以,看过一眼后,目光纷纷收回,各玩各的,没人多嘴。
包厢里又恢复热闹,但是,这份闹与先前不同,刻意压低了些,显得雾气蒙蒙。
梁柯也还拿着沈榷的手机,眼睛却看向秦咿,神色晦暗不清。
秦咿并未躲闪,迎着他的目光朝他走近一点,轻声说:“梁柯也,我想见你。”
她态度温和,却也坚定。
梁柯也身形似乎有一瞬的僵,他掩饰性的向后靠了靠,挨着椅背,没应秦咿那句话,而是转向沈榷,故意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榷有点跟不上思路,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报上姓名。
梁柯也又说:“哪个‘que’字?”
沈榷不认识秦咿,但是,看梁柯也的反应,猜也猜得出他们关系不寻常。这样一来,沈榷的位置就有些尴尬,她想拿回手机,梁柯也却不松手,她只得指尖沾水,写在桌面上。
木字旁,商榷的“榷”,不算常见的一个字。
梁柯也扫了眼,手机抵在指尖转了转,忽然说:“我记得有一种说法,‘榷’字形似鹤颈,有纤长优雅的意境。”
沈榷摸不准梁柯也的想法,也不敢得罪他,硬着头皮顺着聊下去:“‘榷’字拿掉木字旁是‘隺’字,‘隺’的确有长颈的含义,也指鸟雀飞往高处,而‘榷’字的本义是一种桥梁。”
“桥——”梁柯也似乎对这种咬文嚼字的话题很有兴趣,他目光移到秦咿那儿,看着她,话音倏地一转,“你说,是架桥的梁木硬,还是那颗暖不热的人心更硬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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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榷被问懵了,答不上来,表情既尴尬又无措,求救似的朝秦咿瞥了眼。
秦咿知道梁柯也是故意晾着她,她没生气,也不觉得难堪,感受到沈榷的视线,还朝对方笑了笑。
她放软眉目,这一笑清甜乖巧,十分漂亮。
不仅沈榷看见了,梁柯也同样看得清清楚楚,他眼底光影发沉,喉结也跟着滚了滚,反手将手机丢还给沈榷,示意她到别处玩去。
沈榷连忙起身让位,一刻都不多留。
其他人都被赶走,长沙发这边显出几分空旷,无人说话,更显气氛静默。
桌面上放着好几盒烟,梁柯也这阵子烟瘾格外大,嗓子也不要了,他拿起一盒,发现是空的,随手揉皱,又去拿另一盒。
就在这时,秦咿绕过矮桌,走到他身边。
她靠近他,带着甜味的气息弥漫过来,散在梁柯也脸上,下一秒,她手心覆上梁柯也的手背,压住他拿烟的那只手。
完全出乎他预料的——
肌肤相触。
梁柯也明显一愣,手指和肩背同时僵住。
与梁柯也的僵硬相比,秦咿却是软的,皮肤细腻,体温带着浅浅的香味,暖热他冰冷的指尖。
包厢里没有窗,天光透不进来,深蓝的氛围灯幽幽覆盖。
晦涩迷离下,有人唱歌,有人举杯相碰,有人赢了游戏击掌庆贺。梁柯也却听不见那些,耳边只有潮水般起伏的呼吸,以及,节奏鲜明的心跳。
他看着秦咿的眼睛,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着。
一下,再一下。
“别抽烟,”秦咿声音很轻,与他对视时目光软得像绒布,“对伤口不好。”
两人离得近,说话时难免气息交融,一种近乎危险的状态。
梁柯也有种血液逆流的错觉,心跳也乱,他看了眼被秦咿按住的手,又去看她的眼睛,强撑着仅剩的那点气势,低声说:“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明明不喜欢他,还把他让出去,凭什么又要他听话?
说话时梁柯也的气息扑面拂来,秦咿抿了抿唇,舌尖隐约尝到点酒味,熏人欲醉。那味道让她有些分神,视线不受控制地滑下去,从他下颚到脖颈,再到——
喉结和锁骨。
梁柯也皮肤白,锁骨痕迹深刻,喉结的形状清晰凸显,十分适合咬一口。
重重咬下去,给他留一个红而鲜润的齿印……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秦咿脑中滚过一遭,却不能说出来。
她用力抿唇,目光凌乱晃动着,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到一个理由:“不是要你听我的话,是不想看你糟蹋身体。”
说话时秦咿抬手拢了下耳边的碎发,露出薄薄的耳垂,同时,腕间的银质手链碎光一闪,衬着细白的皮肤,显得格外纯净。
梁柯也又想到那个词——
秀色可餐。
满室人影重重,不止梁柯也,其他人也被这抹颜色吸引,目光落过来,看向秦咿,好奇的窥探的嘲弄的……
梁柯也忽然觉得烦,很想挖掉那一双双眼睛,心里躁得厉害,想发火,面上却竭力克制着,甚至笑了下。
他微微探身,故意离秦咿更近,几乎贴在她耳边,哑声说:“今天才想起来关心我,是不是有点晚?”
顿了顿,他讽刺似的补一句,“伤口要快愈合了。”
随着梁柯也的贴近,秦咿目光更乱了点,胸口起伏明显,但她没有躲,如同默许。
梁柯也盯着她看了会儿,继续说:“秦咿,你那么聪明,感情方面绝不会钝感,更不会不懂。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把接近我的机会让给别人,允许别人向我告白,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对他没有任何占有欲。
失去他,错过他,对秦咿来说,没什么要紧。
这个认知让梁柯也觉得悲哀,也让他一身烈骨尽碎,如同陷入海底的沉船,被上涨的潮水泡胀泡烂,裹满斑驳的藤壶。
秦咿心跳有些沉,也有些酸楚。
她在梁柯也这番话里感受到一种委屈。
那是梁柯也啊,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满屋子人都要看他脸色,永远闪闪发光,他什么时候悲哀过,委屈过?
这些本不属于他的情绪,他偏偏在秦咿身上吃了个透。
秦咿看着梁柯也,脑袋里闪过一句不知打哪看来的话——
心动不好玩,先心动的人是要占下风的。
这些细腻的情绪盘根错节,似古榕树巨大的根系,缚住秦咿的心脏。长长的须根肆无忌惮地收紧,甚至向内生长,将她护身的铠甲切割得七零八落。
秦咿并非毫无觉察,但她没有办法,她想解释什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能告诉他啊,秦咿怅然地想,不能让他知道,她不是不在乎,而是怕自己太在乎。方瀛一条命,谢如潇毁掉的大半人生,都是压在她肩上的重量。
只不过,秦咿怎么也没有想到,梁柯也居然也是受害者。
他的出生饱受争议,他的存在即是讽刺。流言纷扰,时时刻刻绕在他周围,无论他多优秀,都有人能站在制高点上,戳他的脊梁。
原来,他们都是被亏欠的一方。
秦咿心口涩意更重,高高竖起的围墙几近崩塌。
梁柯也看到秦咿眼睛里的情绪,他指尖动了动,故意把包着纱布的手搁在膝盖上,搁在两人眼皮底下,像是要把这份情绪搅得更浓。
“过去的事暂且不提,”梁柯也说,“今天你又是为什么来找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梁柯也已经离她很近很近,比秦咿靠过来阻止他抽烟时更近。
相隔不过寸许,呼吸交融,说话时,嘴唇几乎要碰到对方。
环境很暗,体温很热,模糊的光线似乎放大了某些感知,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尝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高烈度的酒精,甜味的香水,在舌尖,在唇上,味蕾异常活跃。
秦咿甚至想过,只要梁柯也稍稍低头,他们之间就会形成一个吻。
偏偏无人敢有动作。
都在紧张,都在蠢动。
梁柯也紧盯秦咿时,秦咿也不受控制地回望过去,他们对视着,鼻尖似有若无地蹭到,温度似乎在升高,手心热,身体热,心烦意乱。
纱布雪白的颜色更是直刺秦咿心口,让她觉得疼。
心彻底软了,完全逃不过。
球台那儿似乎有人赢了彩头,爆出几声欢呼。
秦咿睫毛一颤,脑袋清醒了点,她说:“我今天来是想带你走的,但是,我知道你正生气,不会轻易答应我。那我们就比一场吧——”
她直视梁柯也,目光显得有些倔,语气也是,“如果我赢了,你要听我的话,跟我走。如果,我输了——”
许是秦咿身上太香,眼神太清透,也可能是梁柯也喝了太多酒,单单是一记眼神,就让他有点受不住,喉结滚动得更明显也更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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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他沉声重复:“如果你输了——”
秦咿手心潮湿,她用牙尖咬了下唇内的肉,顿了片刻,继续说:“如果我输了,你可以留在这儿,但是,明天我还来。你们在哪儿玩,我就去哪,重复跟你比,也重复今天的赌注,直到我能赢。”
换句话说——
“直到你肯跟我走。”
第26章 chapter 26
梁柯也手上有伤,台球之类的游戏会牵扯到伤口,秦咿目光扫了扫,看到矮桌底层的隔断那儿放着两个黑色的骰盅。她弯腰去拿,微卷的长发沿肩头滑落些许,浮起一股柔软温暖的淡香气。
秦咿将其中一个骰盅推到梁柯也面前,直起身,手指勾着垂落的长发别到耳后。她脖颈修长,手链在闪光,腕部皮肤雪白,精致得仿佛不容亵渎。
梁柯也看着她,目光里好像有很多情绪,似雪山将崩,到了隐藏不住的地步。
秦咿与他对视着,说:“我们比骰子,就比规则最简单的三公骰。”
“每人三粒骰子,同时摇同时开,点数相加,取尾数作比较,数字大的一方获胜,三个三是最大值,一局定胜负——怎么样?”
讲这些话时,秦咿站得很直,比梁柯也高出很多,有种掌控了主动权的味道,甚至罕见的带了些攻击性,像个爪牙锋利的小野兽。
周围乌烟瘴气,酒精和烟草的味道充斥鼻腔,她却自信、镇定、从容不迫,漂亮得难以形容。
梁柯也身形后靠,压着椅背。他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无人知道,此刻,他的心跳成了什么样子。
其他人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闻言,有人嗤笑一声,说:“小妹妹,摇骰子这种小游戏,也哥不是一般的厉害,你真要跟他比啊?”
秦咿不理那些人,一双眼睛清透明亮,只看梁柯也,挑衅地问了句:“要不要比?”
或者说,你敢不敢比——
梁柯也挑了挑眉,姿态慵懒,片刻的静默后,他垂眸轻笑,用一种浪荡又纵容的语气对秦咿说:“好啊,我陪你玩。”
那副模样和姿态,简直能勾到人心里去。
沈榷一直离梁柯也很近,他的表情变化,每一份每一寸,她都看得分明,心口涩意也愈发明显。原来,梁柯也不是没有耐心,更不是感情淡漠,而是把温存的一面藏了起来。
一旦心动,他也会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沈榷低下头,指腹悄悄滑动手机屏幕,看着通过社交软件保存进相册的照片——
音乐节上的梁柯也,live house中的梁柯也,他张扬他傲慢,他汗如雨下光芒万丈,连偏爱一个人都明目张胆。
有点羡慕啊。
-
秦咿在小方凳上坐下,隔着矮桌和梁柯也面对面,她悄悄摸了两下骰盅,熟悉材质和重量,心里琢磨着计划。
有人跑过来看热闹,顺手点了根烟,打火机“嚓”的一声,烟草燃烧,秦咿似乎被呛到,咳了声,眼尾有点红。
梁柯也看她一眼,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忽然抓起一包纸巾,砸在抽烟的人身上,淡声说:“烟掐了。”
那人懵了下,心想,您一晚上两包烟,都快熏成腊肉了,这会儿矫情什么?他看了眼梁柯也,又去看摆手挥散烟味的秦咿,似乎明白什么,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他妈也太能护着了!
另一边。
秦咿从五粒骰子里挑出三粒,她低头瞄了眼,悄悄将特定的点数面朝自己,之后,中指和拇指夹住骰子,手腕平行一堆。看似做了个将骰子随意扔出的动作,实际上,点数一直被控制着,暗藏玄机。
骰子置于桌面上,秦咿看向梁柯也,眼眸清亮无尘。
梁柯也手上没烟,拇指指腹贴着食指磨了磨,表情不甚分明。秦咿恍惚有种被看透的错觉,牙齿轻轻咬唇,梁柯也扫了眼她唇上的牙印,眉梢抬了抬,要笑不笑的。
他这样子特别要命,秦咿愈发没底,梁柯也却不再有其他表情,将骰盅和骰子一左一右分别放在手边,供秦咿用视线检查。
准备无误,两人对视了眼,简单的目光交汇后,几乎同时动作。
秦咿单手拿着骰盅,边沿捋着桌面轻盈滑过,叮当几声脆响,三粒骰子悉数落入,不飞不掉。之后,她拿捏着幅度和力道,手腕用劲儿一勾一绕,骰盅转了个圈,啪的一声,扣回到桌面上。
干脆利落。
小姑娘纯得要命,透着股书卷气,看上去不是爱玩的那一类,动作却异常纯熟,甚至带了点野劲儿。
两种极致,反差鲜明。
捷琨在桌球台那边远远看见这一幕,带头吹了声口哨,其他人跟着起哄,拖长音调“wow”了一声。
秦咿不理那些人,一双眼睛看向梁柯也,心里琢磨着,三个三是最大值,而她有信心让手里的骰子都是三点,这一局,她稳赢不输,就算梁柯也有本事摇出同样的点数,也是平局。
这手摇骰子控点数的小花招,是谢如潇教她的,秦咿练过很久,算得上驾轻就熟。
谢如潇从小混街头,玩什么精什么,江湖气很足,聪明却不狡诈。初中开始,每次寒暑假,他都浪荡在酒吧、ktv,甚至是街边的大排档,事先跟领班打好招呼,靠赌牌赌骰子之类的小花招卖酒赚提成,生意好时一个月能赚出一年的学费。
他不仅教秦咿玩骰子,还把赚来的钱交给秦咿保管。谢如潇让秦咿专心画画,无论艺考还是集训,所有费用,他都能搞定,不会拖累方瀛。
谢如潇啊……
秦咿心上滑过一抹叹息,忍不住有些走神。
梁柯也的骰盅被他单手压着,并不急着开,他看了秦咿一眼,忽然说:“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秦咿被这一声惊了下,脑袋一乱,不知怎么就接了句:“我要加码!”
捷琨又要起哄,被梁柯也一记眼神压回去,他喝了口酒,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包厢里,光线是暗的,但他眼睛很亮。
秦咿恍惚觉得心上有火苗在烧,热热烫烫,不受控制地说:“我赢了,你要跟我走,伤好之前,还要戒酒戒烟。”
语气有点娇纵,透出有恃无恐的味道。
梁柯也不答,追问:“要是输了呢?”
秦咿眨了下眼睛,手指紧握骰盅:“如果输了,我不仅天天都来,还会请客——只请你一个人,吃薄荷糖、喝奶茶。”
挺幼稚的一个赌注,只有梁柯也知道这两样小东西意味着什么。
旁边有人嘘了声,笑着说你俩小孩子过家家呢。
梁柯也没做声,手指在骰盅上轻敲了两下,指间的几枚窄戒冷光一晃,有种森然的金属感。嗒嗒的声音好像在呼应秦咿的心跳,她正别扭,下一秒,梁柯也站了起来。
他突然动作,秦咿一个激灵,来不及说话,梁柯也已经走到她身后,朝她覆过来,胸膛半贴不贴地挨着秦咿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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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两人都穿得精细而单薄,布料挡不住体温,有种皮肤相贴的亲密劲儿。
滋味实在微妙,也实在磨人。
秦咿脑袋发晕,不等她缓过来,梁柯也身形向前一压,两人愈发贴近的同时,他的手盖住了秦咿扶着骰盅的那只手——
这动作,与秦咿阻止他抽烟时一模一样。
风水轮流转。
时间好像静止了。
这几乎是一个拥抱的姿势,秦咿半个身子都陷在他怀里。
她有点喘不过气,忍不住挣扎,“你别……”
话没说完,她手肘不知碰到哪里,梁柯也一声闷哼。
那声音就在她耳边,紧贴耳根,热热烫烫的呼吸扫过她颈侧的皮肤。
秦咿脊背一僵,不敢动了。
梁柯也觉察到她的变化,得寸进尺地将五指嵌到她的指缝里,牢牢扣紧。
“从哪学来的小动作,既花哨又不实用,”梁柯也的下巴抵着秦咿的颈窝,用气音说,“就那么想赢?”
他说话时的气息比呼吸更热,秦咿几乎不能思考,更说不出话。
“那你是为了赢而赢,”梁柯也声音有些哑,“还是为了带我走而赢啊?”
秦咿后颈在出汗,手心也是,她咬住唇,怕泄露太多秘密,一个字都不肯说。
梁柯也笑了声,好像离她更近了,“之前的事,我真的很生气,但是,你今天肯来哄我,我又很开心,情绪全被你掌握了,怎么办啊……”
他故意叹了声,与此同时,秦咿觉得耳垂那儿触感有点奇怪,湿湿润润的,有点烫。
好像被——
被咬了一下!
这混蛋!
秦咿也彻底慌了,更用劲儿地挣扎,“放开我!会被看见……”
包厢里不止他们两个人,雾蒙蒙的光线能藏住细小的动作,可藏不住贴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梁柯也,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在关注他们。
“别害怕,”梁柯也索性圈着秦咿的腰将她往怀里搂,“没人敢乱看,更没人敢出去乱说。”
秦咿想到什么,心口火苗一跳,“你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吧……”
这股游刃有余的劲儿,分明就是惯犯!
“吃醋啊?”梁柯也笑了声,“允许其他人向我表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情绪?万一,我答应了,你要怎么办呢?”
怎么会没情绪呢,只是不能让他知道——
秦咿眨了下眼睛,声音很轻地问:“那你有没有答应?”
“这几天我喝了十几瓶酒,抽了数不清的烟,”梁柯也收拢手臂,将她搂得更紧,“如果我能答应别人,能选择别人,你说,我还会是这种状态吗?”
音落的一瞬,秦咿莫名觉得舌尖尝到了甜味,就像终于吃到最喜欢的甜品,淡奶油与果酱的气息充斥味蕾,再坚硬的心肠也能被这滋味融化。
秦咿沉在那股甜腻里,有些走神,梁柯也又说:“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咚咚、咚咚——很快,也很好听。”
他说话时全是气音,秦咿被磨得快要受不了。
“我的心跳呢,你能听见吗?”梁柯也说,“和你一样,也很快,很好听……”
周围明明一片嘈杂,有音乐声有玩闹声,秦咿好像真的听见了咚咚作响的心跳,是他的,也是她的,两个人的节奏与频率,混在一起。
她正觉得无措,梁柯也的声音再度响起——
“秦咿,你相信么——互相听过心跳的人,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秦咿手指一颤,手心汗湿,她有点接不住这样的招数,皱眉道:“你放开我,我认输,不要和你比了……”
“不需要认输——”梁柯也覆在她耳边,“秦咿,有我在,你永远不会输。”
“但是,想赢我,也没那么容易。”
转变来得突兀,秦咿的心猛地揪起来。
“记住这一次——”梁柯也依旧埋在她肩窝那儿,声音含糊,“以后再不许把我让给别人,永远不许!”
话音落下,梁柯也忽然侧头,咬住秦咿脖子上的一小块皮肤,齿尖深深埋入,几乎破皮见血。
秦咿猝不及防,疼得哆嗦,梁柯也却在这时扣紧她的手,故意将骰盅打翻。哗啦几声碎响,里头的骰子掉出来,秦咿闻声看过去。
她的点数是——
1、4、6。
按照规则将点数相加,尾数是“1”。
相当于——
只有一点。
她只有一点!
必输无疑!
脖颈上被咬过的地方跳痛不止,秦咿愣了会儿,突然明白过来——
是梁柯也的杰作,难怪他要特意绕过来动她的骰盅!
亲昵是假的,心跳是假的,什么情绪被她掌控全是假的,全是谎话!
他摆了半天姿态,等的就是这一刻,将她那点小心思小手段全部打碎,然后,统统踩在脚下——
一种高高在上的无声的嘲笑。
秦咿疼懵了,也气懵了,脸颊发烫,脑袋嗡嗡作响。她想都不想,回身扬起巴掌就要往梁柯也脸上招呼!
“天呐——”
“我曹,来真的——”
周围一片惊呼声,还有人在抽气,连捷琨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但是,这记耳光并没有真的落在梁柯也脸上。
秦咿的动作僵在了半路。
因为她视线上移,看到了梁柯也的眼睛。
他的眼睛本该是漂亮的,颜色纯黑,一股子张扬无畏的调调,此刻,却和她一样红。
确切地说,比她的更红,就好像他比她更疼。
目光相对,秦咿满肚子的火气忽然就散了,再也提不起半点儿,高举的手臂逐渐落回到身侧,像失去牵引的风筝。
也是在这个时候,秦咿发现记恨梁柯也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这个狡猾的家伙,双刃剑使用得炉火纯青,伤人的同时也不会放过自己。
对待旁人,他偏执阴鸷;对自己,他同样狭隘,不留慈悲。
被咬过的地方依然在痛,火辣辣的滋味勾着秦咿的神经,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则像棉花一样堵在她胸口,吐不出,咽不下,格外憋闷。
她不想面对梁柯也,更不想理会包厢里的其他人,快步走到门口,要开门出去。梁柯也却跟过来,他站在秦咿背后,仗着个子高单手抵住门板,将秦咿拢进身体和手臂之间。
“怎么不打?”梁柯也平静地说,“手都举起来了为什么不干脆给我一耳光?”
秦咿不想说话,她憋着劲儿,用力去拽门上的把手。
梁柯也稍稍垂眼就能看到秦咿脖子上的牙印,凹陷处微微泛红,衬着她光洁的皮肤,那股暧昧劲儿让梁柯也心跳软了下。
顺着秦咿拽门的力道,他退到一边,倚着墙站着。
“你舍不得。”梁柯也看着她,勾唇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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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过了两秒,他还重复一遍,万分笃定:“秦咿,你舍不得我。”
秦咿不理,也不看他,终于打开房门从包厢出来。
电梯上方的小屏幕显示着楼层数字,由大到小,缓慢变化。秦咿抬头看过去,微弱的光亮落在她眼中,像小小的火苗。浑噩中,她脑袋里好像闪过一个短促的念头,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秦咿深吸口气,突然扭头折返。
她再次推门走进会所包厢时,梁柯也单手拎着外套正朝外走,一出一进,两个人都毫无防备,秦咿险些撞进梁柯也怀里。
梁柯也愣了下,“我正要去找你,怎么……”
秦咿面无表情,推开他,径自走到矮桌前,抢在其他人有反应前,伸手开了另一只骰盅。
梁柯也的骰盅。
底下三粒骰子,点数“2、3、5”,按照取尾数的计算方法——
梁柯也的点数是“0”。
除非平局,否则秦咿一定会赢。
秦咿咬了咬唇,心跳忽然变得毫无章法——
她以为梁柯也喜欢看她输,喜欢让她挫败,所以,故意弄乱她设计好的点数,留给她一个几乎赢不了的局。实际上,梁柯也一直在保她稳赢。
秦咿,有我在,你永远不会输。
第27章 chapter 27
两只骰盅都被掀开,输赢胜负一目了然。
其他人摸不清状况,不敢随意置喙梁柯也的私事,没做声,捷琨却没那么多顾忌。
他拎着球杆走过来,探头看了眼,哎呦一声,要笑不笑地说:“稀罕,也哥居然输了!愿赌服输,哥,今晚你得听话,乖乖跟人家走。”
“听话”这两个字,粗听平平无奇,细品起来,就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
话音落地,包厢里立即响起一阵暧昧的起哄声,喧闹了不少。
秦咿身上好像安装了某种屏蔽机制,隔绝了众人的笑闹,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睛却抬起来,看向倚靠在墙边的梁柯也。
那时候光线晦涩如雾气弥漫的深林,丝丝缕缕的痕迹下,两人的视线直接碰上。
梁柯也侧脸冷白,玻璃似的眸子里碎光缭绕,他轻轻开口:“你说过,今天来是想带我走的,现在,还愿意带我走吗?”
这话一出少不得有人要起哄,梁柯也早有预料,先落了记眼神在捷琨那儿。捷琨收敛,其他人也就不敢造次,一室的浮躁都被压住,不会让秦咿觉得难堪。
这一晚,秦咿经历过太多情绪上的起伏,已经很累,手脚疲软。
她垂下眼眸,没回答那个提问,却说:“酒和烟要暂时戒掉,伤好之前,这两样东西,你都不能碰。”
话一出口,秦咿就有点后悔,好像暴露了太多情绪,她正要再说点什么加以遮掩,余光瞥到梁柯也轻笑了下。
他一直在看她,目光似乎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半点,神色温和,笑得也温和,让秦咿有一瞬的晃神。
就在最恍惚的时候,她听见他的声音——
“秦咿,我是个贪婪的人,你越关心我,我越想得到更多。”
悸动的感觉太鲜明,秦咿只能靠默读秒数来熬过那一阵,数到第三秒时,心跳才没那么失衡,她逃避似的开门走了出去。
没走多远,身后的包厢门好像再次被拉开。
秦咿听到捷琨的声音,追问:“也哥,你去哪儿?”
“买手机。”另一道声音漫不经心地回了句,顿了顿,又说,“总不能一直失联,有人会担心的。”
秦咿觉得后面那句话意有所指,她没回头,脚步变快,抢在梁柯也追上来前进了电梯,快速按下关门键。
厢门缓慢闭合,秦咿抬起眼睛,隔着门板缝隙,与梁柯也有一瞬的对视。
梁柯也眼神在她这儿,跟迎面走来的值班经理说了句什么,经理点头应下,他又去看另一部电梯的运行状况,脑袋歪了歪,神色有点无奈。
秦咿觉得他那表情挺有意思,目光软了点。
梁柯也似乎捕捉到她这抹神色,忽然说:“门口等我,我送你回去。”
回应他的是紧紧闭合的淡金色厢门。
走到会所门口扑面一阵冷风,秦咿拢了下被吹乱的头发,大厅里传来一声电梯响,她故意不回头,坐进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说:“小姑娘,后面那个人是你朋友么,要不要等一等?”
“不用等,”秦咿说,“开车吧,师傅。”
出租车绕过一座喷泉池,又拐了几道才开进主路。秦咿没有去看后视镜,不确定梁柯也会不会跟上来,她只是想再去试一次,去看看,面对她的任性、别扭,甚至是恣意妄为,梁柯也到底能拿出多少包容。
如若他成为坠落的月亮,会不会染上人间烟火的温度。
晚高峰的时段已过,出租车一路畅行,不到二十分钟就抵达美院。社会车辆不许进校园,秦咿在校门口下车,她回身关门时,梁柯也从另一辆出租车上走下来。
长街寂静,秦咿看过去时,梁柯也刚好也回望过来,两人无声对视,光影深深浅浅地跌落着,那幅画面,像极了配色浓丽的定格镜头。
只这一眼,秦咿就明白,梁柯也在她身上有执念,她是真的能牵动他。
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命好得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招来厌烦。
时间挺晚了,学校的小路上只有灰蒙蒙的树影,瞧不见人。周围太安静,秦咿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也听得见梁柯也的脚步。无论她走快还是走慢,他一直是慢悠悠的步调,不急、不慌,却也没有掉头离开。
两人始终没说话,一直到宿舍楼下,秦咿终于回头,站在一级台阶上垂眸看过去,“你是小狗么,为什么要跟着我?”
话虽然这样问,但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梁柯也的习惯,每次送她,他都要看着她平安进了家门。
梁柯也单手抄在口袋里,朝她走近一步,递过来个东西,“留个凭证吧——这东西在你这儿放一天,我就要戒一天的烟酒。”
秦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质感略沉,银色的,流光微弱。
是个打火机。
奇怪的是,到她手里时打火机的盖子居然是弹开的。
不等秦咿细看,梁柯也的手心落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揉,“快上去吧,外面冷。”
秦咿被这个小动作搅得耳根一热,没再看他,慌忙跳上台阶。
门禁的时间早就过了,通往宿舍楼大厅的那道栅栏门已经落锁。秦咿做学生事务管理工作时跟宿管阿姨走得近,关系不错,阿姨拿钥匙给她开门,叮嘱她下次早点回来,秦咿抱歉地笑了笑。
阿姨朝外头看了眼,“门口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小伙子气质蛮好啊,身材也不错。”
秦咿怔了下,正要否认,偏偏在这时有冷风呛进喉咙,一句“不是”她不但没能说出来,反而咳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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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阿姨笑了声,“都是大学生了,谈个恋爱有什么稀奇,怎么还脸红起来?”
这误会简直越描越黑,秦咿解释不清,低头逃走了。
本科宿舍楼是栋老建筑,没电梯,秦咿踩着台阶往上走,脑袋里回放着今晚发生过的事,简直像做梦。
脖子上被咬过的地方已经不疼了,但痕迹仍在,秦咿忍不住抬手抓了下,顿了顿,她打开手机微信找到置顶的那个人。
秦咿:【小狗才喜欢咬人!】
过了两秒,点击撤回。
看着撤回成功的提示,秦咿眨了下眼睛,再次打字。
秦咿:【乱咬人的暴躁小狗都应该抓起来做绝育!】
消息发出去,她又撤回,就像找到了一款不会占用内存的解压小游戏,玩得上了瘾。
偏偏这一次,手机震了下,出现条新消息。
梁柯也:【我看到了。】
秦咿一愣——
他手机不是坏掉了么,还没来得及换新的,怎么会……
秦咿以为自己看错,再三确认后,崩溃地发现真是梁柯也。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
梁柯也:【之前的那些,我也看到了。】
手机摔坏的那几天,她反复叫他的名字,问他是不是生气了,他都有看到。
秦咿手指抚了抚额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快步走到走廊的窗边,推开窗,一眼就看到站在楼下的梁柯也。
外面天色黑透,风声吹得树枝不断摇晃,梁柯身形高瘦,路灯的光影雕琢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分明,在暗淡的色调中有种锋利的质地。
他怎么还不走啊——
秦咿心口有点软,手指伸进口袋摸向那支打火机时,有什么东西从打火机未合拢的扣盖里掉出来,丝丝凉凉的触感。
抽出手来,借着窗外的天光,秦咿看到——
一枚银色尾戒。
她有些愣,下一秒,手机上收到几条消息。
梁柯也:【我戒指掉了。】
梁柯也:【也不知道捡到的人愿不愿意还给我。】
梁柯也:【要是能还我,我请她吃饭。】
梁柯也:【越南菜怎么样?】
频繁震动搞得秦咿手心发麻,她一时紧张,也说不清到底紧张什么,竟然将手机关机了。楼下的人似乎有所感应,仰头朝楼上看过来,秦咿躲避着那人的视线,从窗边退开,头重脚轻地进了宿舍。
离开会所前,梁柯也跟值班经理借了部备用的手机,到了美院,目送秦咿走进宿舍楼,他也没急着离开。
站在宿舍楼下的树影里,冷风一阵阵吹,梁柯也虽然穿得单薄,却好像天生不怕冷。他装上sim卡,将手机开机,微信列表上长长的红色未读,让系统卡顿了好一阵,梁柯也略过其他人只看置顶。
备注是“doux”的人在他关机的这段时间里也发来不少消息。
【梁柯也】
【梁柯也】
……
【你是不是生气了?】
……
【梁柯也】
【你想喝奶茶吗?】
……
零零碎碎的留言,几乎每天都有。
他翻看着,心软得不行。
梁柯也觉得他真的越来越没出息,小姑娘只是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他就觉得很美好,像是在风铃的轻响声里撞见一树盛开的粉色樱花。
还有,秦咿赞过的那条微博评论——
“真的‘可恶’,是想打他;假的‘可恶’,是要爱上他。”
就算被欺负,被咬得很疼,她也没舍得给他一巴掌。
秦咿,我好像知道我是哪一种“可恶”了……
梁柯也正胡思乱想,手机屏幕亮了下,秦咿虽然撤回得很快,但他还是看到了,气得笑出来——
说他是小狗就算了,绝育又是什么东西!
笑过之后,梁柯也的眼神和心跳都变得更软。
她真的很可爱。
风冷冰冰地吹着,温度更低了,梁柯也不觉得冷,甚至有点舍不得离开。他抓了抓头发,衣袖上的味道涌入呼吸,一种淡淡的清爽的甜。
是秦咿惯用的香水。
今晚,他不止一次贴近她,抱过她,所以,他沾了满身秦咿的味道。
夜风很静,梁柯也心里却乱得不成样子。
他在树下站了会儿,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又去看一扇挨着一扇的宿舍窗户。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秦咿住的房间,但是,只要想到她就在那儿,离他不过几层楼的距离,梁柯也就觉得很安稳。
安稳——
他很轻地笑了下。
这个听上去和浪漫毫不沾边的词,读起来也不够漂亮,他却格外喜欢。
路灯的光芒落下来,颜色很浅,像一场微弱的雪,梁柯也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他很喜欢的句子——
“愿上天眷顾我所念之人,余生安稳。”
今夜温度虽低,但是,月色很好,梁柯也仰头看了会儿。凉柔的月光让他想起秦咿耳边那颗澳白珠,薄薄一层粉色光晕,细腻干净,很衬她。
梁柯也一面回忆着今晚的所有事,每一处细节,一面按了几下手机,他先发了条微博,接着,长草很久的朋友圈里,他也发了条动态。
第28章 chapter 28
秦咿关机关了整整一夜,可能是之前折腾得太厉害,有点累,她倒是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要不是祁诺拍了拍床边的围栏,轻声叫醒她,秦咿能一直睡到中午。
洗漱时秦咿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脖子上的牙印已经消失,残留些许微弱的红,像过敏,看不出什么。她松了口气,打开水龙头,脑袋里忽然闪过几帧昨夜的画面——
梁柯也的手臂搂在她腰腹那儿,低头咬住她,牙尖陷入皮肤,磨了磨,似乎还有舌尖的温度,湿润的……
镜子里的女生突然耳根红透,连锁骨那儿都浮起胭脂似的粉,秦咿草草冲洗了下,手都没擦干,湿哒哒地走出了卫生间。她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叮当两声脆响,打火机和尾戒从外套口袋里掉出来。
淡淡的流光滑过眼瞳,秦咿再度想起梁柯也,递东西给她时他的表情和语气,呼吸顿了顿,整个人愈发不自然。
沈青许今天手感不错,化妆化得十分顺畅,她合上镜子,循声瞥了眼,随口问了句:“秦咿,你带支打火机干什么?”
秦咿耳根还红着,她拉开抽屉将东西收起来,含糊道:“是朋友落在我这儿的。”
全宿舍都有早课,一起出了门,快走到食堂时,秦咿她们碰见另一间宿舍的两个女生,隔着好几步远仍能听见她们的说话声,语气不善地抱怨着——
“大清早的,宁迩跟谁摆脸色呢,看着就烦!”
“你别多想,她好像真的不舒服,昨晚起来好几次。”
“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别在我面前装死人,晦气!”
章以佟勾着秦咿的胳膊,低声对她说:“自从上次吵过一架,她们宿舍就一直僵着,关系很不好。公主病遇上急脾气,两看相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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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对于宁迩,秦咿的态度有些复杂,说不上喜欢,可也没有多讨厌。听了章以佟的话,秦咿没做声,走到卖早餐的窗口,要了份蔬菜面。
两勺热汤下肚,秦咿清醒不少,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沈青许只买了杯豆浆,也没喝,手指按着手机屏幕滑来滑去,忽然嘀咕一句:“梁柯也怎么又上热搜了……”
秦咿被一口面汤呛住,咳得停不下来,祁诺动作轻柔地拍着秦咿的背,帮她顺气。
章以佟兴致勃勃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沈青许将手机放在桌面上,露出屏幕给大家看。她在刷微博,今天文娱榜前排有个#天选白月光#的热搜话题,话题下的热门微博中出现了梁柯也的id。
几小时前,梁柯也的个人主页上传了一段拉小提琴的视频,沈青许调低手机的音量,点击播放,《月光曲》的旋律悠扬而出,唯美动人。
视频是在一处半开放的小阳台上录制的,围栏之外,夜空似涂抹了碎金的绸缎。
梁柯也衬衫雪白,腰很细,持弓的手指根根修长。他侧头压住腮托时,下颚弧线流畅分明,脖颈上几纵筋脉优雅延伸,清瘦俊逸。
曲子极美,他技艺也好,再加上那身堪称惊艳的皮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勾走,目不转睛。
视频不到一分钟,播放结束后,章以佟脸都红了,拍着桌子说:“我的天,不愧是‘天选白月光’,真帅啊,有颜有才华!他要是出道当爱豆,我砸锅卖铁也要给他打投,应援周边出几款我买几款!”
沈青许啧了声,“能不能有点出息!”
秦咿没说话,眼睛盯着碗里的汤面,却没怎么吃,好像在走神。
沈青许低头研究了会儿,指着随视频一并发布的文字文案,对章以佟说:“你看他发的这句——‘与你同在月光里’,有点暧昧啊,他不会真的跟宁迩在谈吧?宁迩好手段啊,搞到这么带劲儿的一个帅哥!”
“不可能,”章以佟咬了口包子,一锤定音,“我昨天还见过宁迩,她看上去心情挺糟,整个人灰蒙蒙的,不是谈恋爱那种发射粉红气泡的状态。”
沈青许还是觉得奇怪,“女为悦己者容,男孔雀不会无缘无故开屏。梁柯也搞这一出,肯定有问题!”
话音落地,秦咿再次呛住,捂着嘴巴咳得眼角泛红。
祁诺默默将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纯净水递到秦咿手边,神色里透出几分若有所思。
聊完八卦,早餐也吃得差不多,章以佟要秦咿把新一周的授课计划表发她一份。秦咿一直在走神,冷丁被叫到名字,反应有些钝,过了两秒才慢吞吞的啊了声。
章以佟捏捏她的脸,“妖精把你的魂勾走啦?想什么呢?”
秦咿没说话,表情却有点不自然,她擦干净手指去拿手机,见屏幕一直黑着,才想起来还没开机。
至于关机的原因——
与梁柯也有关的记忆再度涌入脑海,秦咿掐了下手心,低头藏住神色。
开机后,秦咿登陆微信,将表格发给章以佟,又顺手刷了下朋友圈。梁柯也昨晚发布的新动态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秦咿全无防备,眼睛睁大了些,不知是呼吸还是心跳,倏地热起来,温温烫烫。
沈青许刚好在这时翻看完梁柯也的微博,感慨了句:“我真有点好奇了,什么样的女生能搞定梁柯也这种男的。”
秦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手指僵硬得险些弄掉手机,祁诺悄悄扶了她一下。
章以佟看着秦咿,有点纳闷,“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秦咿呼吸发烧的那个劲儿还没过,支吾着说不出话,斜前方忽然传来阵动静。
宁迩不知什么时候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大概是手不稳,打翻了放在盘子上的半盒牛奶,离她最近的一对正腻歪着的小情侣遭了殃。宁迩道了歉,也愿意赔钱,小情侣有点不依不饶,说话也难听,吵吵嚷嚷的。
早课前来食堂吃饭的人不少,有人循声看过来,还有人举着手机要拍照。宁迩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看上去特别无助。
秦咿瞥见和宁迩同寝室的那两个女生,她们也在看热闹,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秦咿想起先前听到的几句对话,皱了皱眉,不顾章以佟和沈青许的阻拦,起身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秦咿站在宁迩身边,她看到宁迩额角有汗,脸色也白得厉害,对情侣说,“我朋友今天不太舒服,给你们添麻烦了。”
女生冷哼了下,眼睛翻了翻。
“先留个联系方式吧,”秦咿又说,“赔偿的问题可以慢慢聊。我先送我朋友去医务室,她真的不舒服。”
情侣里的那个男生有点不老实,之前一直在打量宁迩,后来,又开始盯着秦咿,眼珠骨碌碌地转。
秦咿说要留联系方式,男生立即点开个人名片,“我们加一下微信吧,你们两个都要加我,不然,我怕找不到人。”
女生眼睛眯了下,忽然说:“等等,你们该不会是计划好的,想借机和我男朋友搭讪吧?要不要脸啊!”
说这话时,女生嗓门更大,一副想要闹到全校皆知的样子。
秦咿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宁迩在这时有了反应,她眼眸抬了点,看向那女生,平静道:“你别误会,我朋友不是单身。她男朋友是竺音的学生,篮球校队的,和我们学校的球队打过比赛。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把他叫过来,让你见见。”
秦咿一愣,女生的脸色则变了下,有点僵。
男生连忙和稀泥,拉着女朋友往外走,边走边说:“算了算了,上课去,迟到是要扣学分的。”
摆脱掉那对小情侣,宁迩像是耗光了全部力气,额角汗珠叠着汗珠,身体也有些抖。
秦咿扶了她一下,“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务室。”仔细看了看她,又有点不放心,“还是去医院吧,做个检查。”
宁迩小声说:“是生理期提前了,疼得有点过。”
-
美院的医务室在一栋独立的二层建筑里,挨着小凉亭和人工湖,秦咿扶着宁迩走进去,在隔帘后的病床上坐下。
校医看了看,量过体温后开了个止疼的吊针,又说宁迩穿得太少,要注意保暖。
护士过来给宁迩打针时,上课铃响了,透过半开的窗子能听到动静。秦咿让章以佟帮忙请了假,这会儿并不着急,她碰到宁迩的手指,冰块一样冷,又跟护士借了个小热水袋。
注射室虽然面积不大,只有她们两个人时,还是显得有些空。
宁迩背倚着床头,眼睛看向那只浅粉色的热水袋,忽然笑了下,“秦咿,我在背后挖坑,阴你阴了两次,你却上赶着帮我,照顾我,傻不傻啊?”
这话不算好听,但是,宁迩的语气里更多的是自嘲。
秦咿歪了歪头,没太懂。
宁迩深吸口气,“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教学楼的连廊里,你还记得吧,我假装捡到东西,追上来问是不是你掉的,其实,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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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假装——
秦咿抿着唇,有点明白了,“你早就认识我?”
“对,”一缕长发越过肩膀垂下来,宁迩抬手绾了下,露出细白的侧脸和耳垂,“高中时我开始喜欢梁柯也,迄今为止快三年,我表白过,但他拒绝了,前男友之类的都是误传。美院刚开学时,我跟着朋友参加潘捷琨的生日轰趴,派对上,我听到了你的名字。”
“潘捷琨知道我喜欢梁柯也,却让我别惦记,他说我追不上,因为梁柯也心里有人,喜欢得不得了。女生说开学后会很忙,梁柯也就不敢打扰,女生在画廊做兼职,梁柯也就把排练室租在画廊隔壁,为了换取一次能拉近距离的偶遇。”
“捷琨问我,这样的梁柯也,我见过吗?”
“我没见过,甚至想都不敢想,所以,才特别不服气。既然总会有人被偏爱,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画廊——排练室——
秦咿晕眩了下。
原来,他早早就开始准备了,慢慢的,用最温和的方式铺成一条向她走来的路。
“我知道你们还没在一起,处于暧昧阶段,很不稳定,也知道有人传我和梁柯也是彼此的初恋,”宁迩眸底微光清浅,继续说,“所以,我故意在你面前讲,我喜欢一个学小提琴的学长。我不怕你猜到那个人是梁柯也,就怕你猜不到。”
众生百态,万象千姿,看似千差万别,剥开来细瞧,其实,大同小异,无非皮囊包裹骨相,薄薄的一层肉,底下一旦藏了刺,早晚伤人伤己。
秦咿听着,没露出什么情绪,缓缓点头,“这是你第一次算计我?”
“至于第二次,你应该也能猜到,”宁迩唇色发白,她无意识地抿了抿,“是球赛那天。”
秦咿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接了小半杯温水,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
宁迩看着她的动作,忽然笑了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秦咿。
“有粉丝拍到梁柯也的微信列表,上面有个暧昧的备注,好多人都以为那是我,连我舍友都这么想,我没有否认,也舍不得否认。球赛结束后,我去了球员更衣室,本想借机跟梁柯也说几句话,却看到他在为你打架。”
秦咿虽然疑惑,但是,并没出声,只等着宁迩说下去。
宁迩看一眼窗外的好风景,浅浅吐气——
“那个男生叫薛楚唯,比赛的时候他频频挑衅梁柯也,撞人、打手、恶意进攻,梁柯也看都不看他,摆明了瞧不上,可是,薛楚唯招惹了你。”
“薛楚唯曾拿着你的照片给表白墙投稿,你没理,还联系表白墙将投稿删了。薛楚唯嘴贱,私下里说了几句难听话,梁柯也听见,拎起条凳就往薛楚唯身上砸,下手特别狠。”
“当时,我既惊讶又震撼,梁柯也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依然愿你为你拼命。”
原来如此——
秦咿睫毛颤了颤,心口处情绪堆积得密不透风。
梁柯也明明做了这么多事,在她面前,却一字不提。
傻不傻啊。
“他手上的伤,”秦咿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是薛楚唯弄的?”
那道伤啊——
宁迩眼珠酸到刺痛,眼眶也红,特别想把秦咿赶出去,永远永远不要再和她见面。
但是——
宁迩看着床边纸杯里的温水,又看着扣在掌心下暖着皮肤的热水袋,满盘皆输已经足够难堪,她不能继续耍赖。
筹码和勇气都已经耗尽,到了欠债还钱的时候。
“薛楚唯根本碰不到他,”宁迩低声说,“伤是梁柯也自己弄的,他想让你心软。”
秦咿愣住,眼睛抬起来。
她记得,球赛那天她收到过一条梁柯也发来的语音消息——
“我受伤了,你会来看我吗?”
为了让她来看他,他不惜弄伤自己。
从小练习弦乐器的人,敢弄伤自己的手。
不计代价,不顾后果。
这就是梁柯也爱一个人的方式么……
秦咿有点生气,又觉得心疼。
太多情绪堆积在她心口,就像添加了过量柠檬酸的水果软糖,浓郁的酸涩滋味由内而外地腐蚀着她,融化她的骨骼,打碎她的防备,让她软得拼不成形状。
呼吸断断续续,铠甲七零八落——
这是全线溃败的征兆,势不可挡。
宁迩将秦咿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她有些嫉妒,有些自嘲,还有些自暴自弃,心境一片哀凉。
“那天,我偷偷跟在梁柯也身后,听到了你们之间的通话,后来,我在医院拦住了你,阻止你去见他。我又一次跟梁柯也表白,他拒绝了,我不甘心,故意在他面前说了一些破坏感情的话。”
宁迩图吞咽了下,喉咙有些涩,在外人面前脱去衣服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她必须这样做,这是她欠下的债。
“我告诉梁柯也,秦咿亲口对我说,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我还说,是秦咿选择把他让给我。这些话很伤人,也是我第二次尝试,在你们之间埋下阻碍感情的刺。”
秦咿缓缓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
梁柯也的愤怒、消沉、微红的眼眶,落在她颈侧的齿印。
“以后再不许把我让给别人。”
会所的包厢里,摆着骰子的赌桌前,梁柯也紧贴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
当时,秦咿只觉得他在生气,如今看来,他应该是觉得委屈。
梁柯也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桩桩件件,细腻的,温和的,暴烈的,偏执的,得到的回馈却是被“让”给了别人。
他所付出的,他捧在手心里的,被一个“让”字糟蹋得不成样子。
这是梁柯也最不能释怀的地方,但他还是原谅了。
他说,秦咿能来哄他,他很开心。
只要她愿意哄一哄,他就丢盔弃甲既往不咎,什么都原谅了。
那么骄傲的梁柯也,那么耀眼,从小红尘打转,见惯了纸醉金迷万户侯,却甘愿在秦咿身上折断每一寸硬骨。
“我不愿意认输,憋着股劲儿,试图让梁柯也明白,你不爱他,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没有意义的。”宁迩语气有些潮湿,“但是,他对我说了句话,打碎了我所有不能见光的小心思。”
当时,梁柯也说——
“在我这儿,秦咿有用不尽的偏爱。她做任何事、做任何选择,我都愿意纵容,甚至成为她的帮凶。”
宁迩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秦咿。
自此,所有纠缠与因果全部讲清,她的偿还也可以告一段落。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
宁迩垂着眼睛,忽然说:“直到今日,我依然不愿承认梁柯也很喜欢你,他那样的人,就该冷漠浪荡,一生自由,一生被爱。可是,见过他为你付出的,我已经无法想象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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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就好像被钉了烙印,梁柯也这个人,就该是秦咿的,也永远是秦咿的。
这句说完,宁迩如同血液彻底被抽干,脸颊全无颜色,眼睛也暗淡。
秦咿抬眸看见输液瓶快空了,转身出去,叫来了护士。
手背上的针头被拔掉,贴上止血的无菌棉,宁迩强撑出一点笑,跟护士道谢。
余光瞥见秦咿还在,宁迩不太自然地说:“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麻烦你了。”顿了顿,她小声补了句,“谢谢。”
秦咿什么都没说,没说没关系,没说不客气,转身要走。
宁迩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不甘,还是在别扭,眼睛看着秦咿的背影,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秦咿脚步稍顿。
“我知道你一定很嫌弃我,嫌我心思窄、小手段多,搞出一堆麻烦和误会。”宁迩语气有点倔,“但是,秦咿,我希望你能明白——被偏爱是一种资本,手握资本的人,没资格嫌弃努力的人。”
这话有点带刺儿,不舒服。
秦咿没回头,背对着宁迩,轻声说:“你好像搞错了一个概念——努力是指用尽全力来完成一件事,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为了从别人手里抢东西,什么招数都用,这叫‘不择手段’,是个贬义词。”
宁迩怔了下,咬着唇,脸色更白。
秦咿浅浅呼出口气,继续说:“我从来没有嫌弃你,甚至谈不上讨厌,否则,今天也不会帮你。你的确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现在也都已经说清楚,我不想多做纠缠,以后,我们两清。”
种种纠葛,就此结清。
说完这些,不等宁迩有所反应,秦咿离开了医务室。
—
今天天气好,阳光金灿灿的,人工湖上落了几只水鸟,波光柔和。
秦咿不太想回教室上课,她在小凉亭中坐下,细白手腕搭在涂了朱漆的木质围栏上,吹着风,看着校园里的风景,脑袋里零零碎碎,好像思考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坐了会儿,她打开手机,直接进入梁柯也的朋友圈,去看最新的那条动态。
昨夜,送秦咿回宿舍之后,梁柯也在朋友圈上传了一张照片。
他拍下自己没缠布的那只手,中指和无名指上都带着戒指,显得指骨形状纤长细直,肤色如瓷冷白。五指微微舒展,迎向天空,好像要去触摸那弯半圆的月。
照片上方,能输入文字的地方,梁柯也写下——
【留了一枚戒指给我的月亮。】
第29章 chapter 29
和宁迩聊过一次后,秦咿身上的别扭劲儿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重。
她不是一个擅长挑起话题的人,梁柯也又过于特殊,秦咿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停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发出一条消息。
宿舍里安安静静,秦咿心里却有点乱,也提不起精神做作业,她合上笔记本的屏幕,盯着书桌对面的墙壁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章以佟推门进来,兴冲冲地说:“你们都看到了么看到了么,好大一束红玫瑰啊,浪漫死了!”
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和男朋友是异地恋,今天傍晚,她男朋友跨越一千多公里,带着玫瑰花和满满一行李箱的礼物出现在宿舍楼下。
女生事先毫不知情,又惊又喜,跳起来给了男朋友一个考拉抱,当时周围很多人,都看到那一幕,表白墙上投稿多到刷屏,整个宿舍楼都热闹了起来。
那股沸腾劲儿直到现在都没过,依稀能听见从隔壁房间传来的笑闹和打趣声。
章以佟扔下背包,长叹一声:“好想谈恋爱啊!”
秦咿拉开抽屉,看了眼收在小盒子里的打火机和尾戒,不知怎么的,心跳忽然有些热。她进入梁柯也的朋友圈,将最顶端的那条动态截图,保存在名为“7:21”的专属文档里。
做完这些,秦咿听见章以佟说:“除了沈青许,我们宿舍找不出第二个在谈恋爱的,实在太无聊了!”顿了顿,她话音一转,“你们有过暗恋的经历吗?默默喜欢一个人,对方却什么都不知道。”
秦咿眨了下眼睛,摇摇头。
章以佟继续叹气:“也对,秦咿这种灵气型的美女加学霸,怎么可能暗恋,去食堂吃个饭,都能碰见要微信的。”
秦咿脸皮薄,不习惯被调侃,正要说点什么,将话题岔开,一向寡言的祁诺忽然开口,声音小小的——
“有。”
“我暗恋过。”
祁诺太乖了,性子温吞,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做兼职赚钱,从不出去玩,在四人间的宿舍里存在感都很弱,更别说班级或学校,很难把她和感情的事联系在一起。
章以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是高中同学吗?”
祁诺摇摇头,可能是受隔壁女生的影响,她罕见地有了些倾诉欲,语速缓慢地说:“不是同学,学校外认识的。他比我大几岁,眼睛好看,爱笑,但又很有距离感,不太容易接近。”
“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他的手机,他在玩一款社交软件,那时候我见识少,不认识那是什么,也不敢随便问,就每天抽出十分钟,躲在被子里偷偷搜索同类型的软件,挨个下载。折腾了好久才搞清楚,他玩的是instagram。”
“然后呢?”章以佟睁大眼睛,“你们通过ins成为网友了吗?”
祁诺还是摇头,眼神中有种疏朗而温柔的味道,像飘过一片云:“合格的暗恋是不能随便打扰对方的。”
章以佟有些失望,拖长音调,“你怎么连暗恋都恋得这么没劲啊!”
祁诺没生气,她抿着唇,浅浅笑了下。
她不会告诉章以佟,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和那个人是有过交流的。
祁诺偷偷注册过一个ins小号,关注那个人,陪他聊天,说一些鼓励的话。后来,那个人走出低谷,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星光斐然,高不可攀,祁诺又偷偷注销了小号。
她消失得很平静,也很突然,甚至,没有跟对方好好道别。
他已经有了很好的未来,一个她无法抵达的世界,再打扰,就不礼貌了。
秦咿一直很认真地在听祁诺说话,故事讲完,过了会儿,她抬眸朝祁诺看了眼。
隔着段距离,两个人的视线刚好碰上,祁诺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很多情绪,有眷恋,有体贴,还有浓郁得仿佛永远不会融化的温柔。
秦咿与祁诺对视着,慢慢的,她明白什么,表情有些惊讶。祁诺笑眯眯的,背着章以佟对秦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要替我保密啊。
那晚,直到宿管阿姨来查寝,女生宿舍才安静下来。秦咿躺在床上有些失眠,翻来覆去了会儿,她拿起手机登录微博,受祁诺启发,用一个三无小号关注了梁柯也。
因为上过热搜,那条练琴视频热度很高,转发近七万,评论也有一万多条。秦咿带着耳机,躲在小号后,将视频看了好多遍。
越看越喜欢,心动得无法掩藏,她索性起床开了电脑,将视频转码成音频,导入音乐软件长久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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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折腾到快两点,秦咿才勉强睡着,昏昏沉沉中,她做了个梦。
先是梦到梁柯也在练琴,碎钻似的月光落在他肩膀,显得皮肤很白,鼻梁俊挺,满身凛然不可犯的清冷气息。
画面一转,她又梦到梁柯也在敲架子鼓。战马嘶鸣般的激昂节奏里,他勾唇浅笑,眸若星子,长而有力的手指握紧鼓棒,扬起、下落,敲击吊镲、军鼓,张狂恣意的气息震慑心神,浑然忘我。
他衬衫领口松了,露出一小片细白的皮肤,以及线条深刻的锁骨,梁柯也无知无觉,汗如雨下。黑发微微遮眸,他忽然抬眼,目光越过凌乱纵横的光线,笔直地朝秦咿看来。
他目光那样深,有热烈的欲,也有不羁和嚣张,叫人难以招架。下一秒,梁柯也大步朝她走来,秦咿想躲,脊背却撞在墙壁上。她被他抱起,他膝盖强行抵住她双腿,叫她分开,缠在他腰身两侧。
一种亲密到过分地贴合。
空气很热,秦咿说不出话,呼吸却重,梁柯也同样胸口剧烈起伏。
他带着戒指的纤长手指扯动秦咿的t恤下摆,探进去,手心贴在她背上,贴着她白软细腻的皮肤,揉着脊椎单薄纤弱的弧度。
太热了,不知是温度在升,还是他手心滚烫,简直难以忍耐。
秦咿小腹紧绷着,甚至有些痉挛,她听到小提琴的旋律,是那首《月光曲》,也梁柯也唱过的《moonquake》,两种旋律,两道音轨,在她耳边重叠、覆盖,融合纠缠。
她看见梁柯也轻笑了下,很温柔,他低头,作势要吻过来,吻在她唇上……
唇瓣贴合的前一秒,秦咿猝然惊醒,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呼吸潮湿温热,乱得不行。
早上有课,章以佟刚被闹钟叫醒,她抓了抓头发,睡眼惺忪地瞅了秦咿一眼,有点纳闷,“脸红就算了,你怎么连脖子都红?”
因为那个梦,秦咿慌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期期艾艾地说:“热,我觉得好热……”
章以佟啊了声,拿起手机看天气状况——
近一周都在降温,热什么热!
上午满课,下午有个著名艺术家的讲座要听,出门前,秦咿将手机关机,压在背包最底下。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想保持专注,不被打扰,实际上,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才是她逃避的诱因。
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呢——
-
课间休息时,画室里的几个女生闲聊,说起最近热播的一部偶像剧,男主角宽肩长腿,就是个会走路的衣服架子,正装一穿,性张力满格。
一个脸颊圆圆的女孩子插了句嘴:“我觉得‘性张力’就是一种心动滤镜,在感情里,欲望是最直观的东西——你喜欢一个人,肯定想睡他,自然觉得他身上充满张力,他眼神是热的,他出汗很诱惑,做梦都在跟他酱酱酿酿。等到不心动了,滤镜没了,再去看他汗津津的样子,只会觉得好臭好脏。”
秦咿含了口水在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像个睡迷糊了的小河豚。
她睫毛缓慢地眨了下,又一下。
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梦到吗?
梦到被他抱,甚至被亲。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睡他……
秦咿咳了一声,手指抽紧,将纯净水的瓶子捏得起了皱。
那天以后,秦咿心里又多了个秘密。
小姑娘性格安静,灵气也足,处理事情沉稳可靠,但是,感情方面哪有那么多无师自通,更何况,又涉及到模糊的青涩的欲。她茫然得厉害,有些慌,一门心思想逃。
逃避问题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忙一点,秦咿给自己安排了一堆事,上课、看展、听讲座、日常练习,她还找了份兼职,在业余兴趣班给小朋友上素描课。
白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宿舍,秦咿通常洗个澡倒头就睡,没力气也没时间做奇奇怪怪的梦,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乡写生。
这次主任只带了本科班的十几个学生下乡,人不多,他们没去商业化程度较高的热门艺术基地,乘坐大巴车,直奔一个名叫响水村的地方。
小村子名不见经传,位置偏僻,常住人口不多,也没什么热门景点,但是,依山傍水,四季如春,非常漂亮。
村子里有间民宿,接待不过不少采风写生的艺术团体,既能提供食宿,还能帮忙运输画材。秦咿他们在民宿里租了几个房间当宿舍,白天拎着画具箱到处取景,晚上聚在民宿的大堂听老师点评或分享心得。
在河边写生时,秦咿遇见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抱着一只圆头圆脑的黄毛小狗。
小姑娘有点害羞,走过来,怯生生地和秦咿说:“姐姐,你能把我的小狗也画到画里吗?它好乖的。”
小狗很可爱,小女孩也特别可爱,秦咿笑了笑,答应下来。她用钢笔在本子涂了三张速写,一张是奔跑的小狗,一张画了小女孩,还有一张是她们两个在做游戏。
速写本是新的,上面只有那三张画,秦咿直接把本子送给她,留个纪念。
小姑娘弯着眼睛,笑得很甜。
工作室里有个叫蒋驿臣的男生,今天过生日,小村庄没什么像样的饭店,去临近的县城又太麻烦,大家商量着,弄点吃吃喝喝,傍晚时在河边野餐烧烤
村子里看不见车流霓虹,但是,夜空很美,星星也漂亮,是个露营的好地方。
一群年轻人,不论玩什么都兴致高昂,他们在河边的空地上摆了木桌和椅子,还挂了几张户外专用的照明灯,暖色的光线下,有种别样的温馨。
夜风凉柔而细腻,带着花草和河流的气息,吹过皮肤,整个人浸在其中,像是被浮力托举着,轻盈得快要飘起来。
除了饮料和零食,还买了不少水果,其他人忙着拍照玩游戏,秦咿找到一把干净的小刀,将西瓜和芒果去皮切块,放进餐盒里,有个穿黑色热裤的女生主动走过来帮忙。
女生名叫涂映,也是本科基础班的,之前秦咿和她接触不多,这次外出写生住进同一间宿舍,两人才慢慢熟悉。
为了做事方便,秦咿将长发拢在脑后,用小皮筋扎起来,露出一截白嫩修长的脖颈,她没化妆,唇上沾了些水汽,像天然的粉色晶石。
涂映歪头看了看,忽然说:“难怪梁柯也喜欢你,你真好看!”
秦咿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手腕一抖,对半切开的芒果险些掉在地上。
涂映伸手拦了下,又说:“你别紧张,我男朋友叫李西袁,是竺音的校篮队长,经常跟梁柯也一块打球,他们那一圈儿人都认识你。”
秦咿眨了下眼睛,有点困惑:“认识我?”
“梁柯也招女孩,他长得好,还是个玩乐队的,”涂映笑着说,“追他的人多到数不清,但是,从没见过他主动追人,你是第一个。”
话音落下,涂映觉得表述不太对,手指在额头上敲了敲,她组织语言,又重复一遍,“你是唯一一个让梁柯也心动到受不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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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秦咿微微怔愣,切了不少水果,她手心里沾着果汁,又湿又黏,还有点软,一如她此刻的心跳。
静了会儿,秦咿垂下视线,没什么底气地说:“他没有追我,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涂映睁大眼睛,“怎么可能误会!竺音校篮的球员全都知道——梁柯也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小木桌那边,有人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高举着,左右摇晃,用光束营造氛围,秦咿听见他们在唱那首《乱世情侣》——
“在这乱世爱定你,已是人生仅有大志。”
……
那晚的后来,涂映又跟秦咿说了很多话,生活里的、学业上的,秦咿很努力地去听,却什么都没记住。她脑袋好像锈住了,有些钝,几乎没法思考,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能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梁柯也。
她听见涂映说,秦咿,梁柯也真的好喜欢你。
手心好像更软了,像握着一颗去皮的水蜜桃,秦咿模模糊糊地意识到——
好像有点想他了,想见一见他。
黄毛小狗循着味道跑过来讨吃的,秦咿撕了一块面包给它。小狗亲人,哼哼唧唧地把脑袋往秦咿手心里凑,秦咿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想了想,打开朋友圈发了条动态。
涂映很喜欢秦咿身上那股从容温柔的劲儿,跟秦咿拍了好多张自拍,习惯性地将照片分享给男朋友。
涂映:【老公,快来看你可爱的老婆!】
底下好几个不同样式的小猫比心表情包。
收到消息时,李西袁也在和朋友一块玩。
刚开业的主题club,请了几个红人rapper来热场,包厢内外都是吵闹的音乐声,桌面上一大堆酒瓶,流光四溢。
李西袁滑动屏幕,逐张翻过去,看到某一张时,他动作一顿,笑着抵了抵某个正犯困的家伙——
“少爷,你看,这是谁?”
第30章 chapter 30
秦咿给同学过生日这天,也是梁柯也拆线的日子,他伤口愈合得不错,但饮食方面还需忌口,仔细调养。
钟叔不放心,联系了港城的养和医院,要梁柯也去做个全面检查,梁柯也懒得动弹,拒绝了。钟叔又担心市面上的祛疤药效果不好,特意买了梅奥诊所的自研药,装在生物冰袋里,从明尼达州一路空运到竺州。
药物本身的价格暂且不提,单是人工和航空费用就是个吓人的数字。东西送到梁柯也那儿,他看都没看,随手扔在酒店浴室的抽屉里,钟叔急得叹气,却毫无办法。
篮球队那票人闲着无聊,以“庆祝梁柯也恢复健康”为由,把他叫出来开趴,中环南路新开业的一家主题club,广告铺天盖地,炒得火热。
梁柯也最近禁烟戒酒,对泡夜店之类的活动兴致不高,但是,秦咿又开始躲他,这让梁柯也一阵烦闷,为了散心,他还是去了。
这种场合少不得递烟敬酒,甚至有其他私厢的客人听说梁柯也在,托club的老板引荐,也要过来陪他喝一杯,梁柯也一概不接,摆手说伤没好透,暂时戒了。
李西袁和捷琨关系不错,早就听捷琨转述了那晚在会所发生的事,他神色暧昧地睨了梁柯也一眼,要笑不笑的。
梁柯也嚼着糖,腮帮子缓慢动作,懒洋洋地抬眸回看过去,意思是,你有事儿?
李西袁笑了声,想起什么,“前几天你练琴的视频怎么突然上热搜了?”
这种不痛不痒的热搜词条,想撤掉,就是梁柯也一句话的事儿,平台方面都会配合。
梁柯也喝了口水,不答反问:“好不好看?”
李西袁愣了下,“好看啊。”
涂映兼职做自媒体,加了几个群聊,里面都是些半红不红的博主,抱团取暖。有个经营穿搭账号的小博主把视频链接转到群里,询问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小提琴手,把微信推她,她愿意支付感谢费。
简而言之,花钱买。
涂映差点笑死,截图给李西袁,问他想不想赚个外快。
正好聊到这儿,李西袁就把花钱买微信的事儿跟梁柯也说了。
梁柯也手上转啊转地玩着一只打火机,没什么情绪地说:“好看就行。”
李西袁琢磨了下,有点明白过来,“你故意的吧,勾小姑娘上瘾,是不是?”
这家店灯光效果一绝,立体的环绕光在眼前拼凑出宇宙繁星,梁柯也抬眸看过去,薄冥般的雾蓝色光线落在他眼中,有一种冰透而浓艳的反差感,鼻梁到眉梢,迂折出一条深刻的线,漂亮得过了头。
梁柯也坐姿有些散,衬衫领口被扯得微微松开,露出一小片白到晃眼的皮肤。打火机在他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盖子弹开,再合拢,响声清脆。
过了几秒,他淡淡说了句:“对好看的人上瘾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那语气和那股劲儿——
“我真是……”李西袁形容不出来,但是,又特别服气,咬牙骂了句,“活该你被女人缠住,烂桃花一堆!”
都是自己招来的。
说完,李西袁继续看女朋友传来的自拍照,过了会儿,他忽然抵了抵梁柯也——
“少爷,你看,这是谁?”
梁柯也垂眸看过去,顿了顿,身上那股漫不经心的劲儿一收——
那是张氛围很好的双人自拍,胶片感,两个容貌精致的女孩肩挨着肩,一个拿着红色的可乐罐贴向脸颊,笑颜清新甜美,另一个眼睛亮亮地看向镜头,双手比v。
梁柯也的目光停在那个拿可乐女孩身上,目光有点沉——
回他消息回得慢吞吞,和别人拍照倒是笑得挺好看。
他打开手机,翻出秦咿的微信,聊天记录停在两天前,秦咿跟他报平安说已经抵达响水村,简单收拾下就出去写生。
赌骰子那事儿过后,不知怎么的,小姑娘又有点躲他,不接视频通话的邀请,不肯见面,他早上发去的消息,往往要等到中午或傍晚才收到回复。
她总说好忙,有好多事情要做,不等梁柯也抱怨,她又好乖地哄他,说:“梁柯也,你好好养伤,不要生气。”
梁柯也、梁柯也——
她声音那么温柔,语气软得要命,即便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他也觉得好甜,满腔火气顷刻消散。
梁柯也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没出息,就像一只甘心受驯的野兽,身形匍匐着,脖子上套着锁链,爪子被折断尖利的锋芒,丧失一切攻击性。
但,那是秦咿啊。
唯一一个让他心动又心软的人。
他愿意被喜欢的人驯服。
梁柯也盯着秦咿的微信头像看了会儿,指腹贴在上面碰了下,之后,又点开她的朋友圈,原本只有一道横线,显示“仅展示最近三天朋友圈”的地方,忽然出现一条动态,是半小时前发布的。
秦咿给一只黄毛小土狗拍了几张照片,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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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拒绝不了小狗。】
她还在动态下留了一条所有人可见的评论——
【暴躁小狗。】
梁柯也心跳漏了一拍,好像连时间都静止了。
他忽然发现李西袁犯了个错,有一个地方,李西袁说的不对——
不是他勾着秦咿上瘾,而是他控制不住地在对秦咿上瘾,她做一切事,他都觉得可爱。
简直无药可救。
怔愣的功夫,球队的人过来给梁柯也递烟,梁柯也摆手说戒了。他手机没关,屏幕大咧咧地敞在那儿,队友发现他在看一个女生的微信主页,眼神立即变得暧昧起来。
“眼珠子快把屏幕烧穿了,”队友笑了笑,“光盯着看有什么用,叫出来一块玩呗!”
梁柯也微微抬眼,淡声说:“叫出来给你们参观?想都别想!”
队友啧了声,“护得也太紧了,小气吧啦的。”
梁柯也没否认,手指“哒”的一声弹开打火机的盖子,语气懒懒散散,“就护着。”
队友叫他这股浪荡劲儿给气笑了,喝了口酒,忽然想起什么,“这姑娘是美院雕塑系的吧?听说你俩高中就认识,是彼此初恋,最近才复合,还挺长情……”
话没说完,梁柯也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从哪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对么,”队友愣了下,“美院早就传遍了,你喜欢姓宁的一个小姑娘……”
姓宁——
梁柯也摆弄打火机的动作一顿,逐渐琢磨过来。
秦咿允许宁迩向他告白,该不会是信了这些没谱的谣言吧……
队友打开美院的校内论坛,找出个帖子拿给梁柯也看。
那是个汇总贴,里头一长串的截图,都是关于梁柯也和前女友的爆料,因为回帖太多,帖子被顶成了热门,长期飘在首页,格外显眼。
梁柯也大概翻看了下,越看越上火,这些驴唇不对马嘴的事儿,居然传得有鼻子有眼,拍他微信主页就罢了,还说“doux”是他写个前女友的备注。
他哪来的前女友?!
情绪不稳,梁柯也错手滑了下,从帖子里切出去,退回到论坛首页,他视线被另一篇热帖吸引住——
“写给秦咿的99封信:想和你坐在岩石上看海。”
有个暗恋秦咿的男生,可能比较胆小内向,不敢当面跟她表白,就在论坛上写匿名贴。酸唧唧的情话小作文一篇又一篇,还复制了不少歌词,比如“一声不发在你身边,不许你注定一人。”
梁柯也只看了两眼就要炸,火气不受控制地往上顶。
看个烂番茄的海,家里的镜子都哑光的么,贴了磨砂层,照不出来自己什么德行?
梁柯也猛地起身,单手拎着外套,往包厢外走。
李西袁一直在和女朋友视频通话,忽然叫他一声,支支吾吾的,“也哥,我跟你说件事,你别急。”
梁柯也皱着眉,没耐心听,却被李西袁的下一句话叫住。
“关于秦咿妹妹——”
-
秦咿那边,露营生日趴开到很晚,章以佟喝了点酒,晕乎乎的,她看中溪流边一片碎石嶙峋的地方,闹着要去拍照,秦咿怕她摔了,扶着她的手臂陪她过去。
章以佟在自拍方面有强迫症,一会觉得腿不够长,一会儿嫌脸太圆,拍了十多张,始终不满意。秦咿耐心很好,拿着补光灯帮她照明。
快拍完时,不知怎么回事,补光灯忽然灭了,营地的照明灯覆盖不过来,周围乌漆嘛黑,溪流里偏又传来几声异响,好像有东西正往这边游。章以佟吓了一跳,突然拉住秦咿的手臂,秦咿没防备,被拽得摔下去,补光灯掉进水里,膝盖结结实实磕在那堆乱石上。
秦咿疼得脑袋发懵,章以佟也懵了,酒劲儿散得干干净净。秦咿站不起来,章以佟又急着拉她,跌撞间,她小腿在碎石蹭过去,疼得更厉害。
蒋驿臣最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鞋都没脱,直接跳进水里,一手托着秦咿的背,一手搭在她腿弯那儿,将她横抱起来。
那会儿,涂映还在和李西袁视频通话,两边的摄像头都开着,蒋驿臣抱着秦咿回到营地时,李西袁刚好看见,他愣了下,扭头叫来梁柯也。
这边,众人看见秦咿挂着血迹的小腿和膝盖,都吓坏了,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天,怎么搞成这样?”
“有人带医药包吗?”
“送医院吧,万一伤到骨头呢。”
……
章以佟脸色发白,用哭腔说:“都怪我,秦咿,你骂我吧。”
秦咿被蒋驿臣抱着,两条腿都湿漉漉的,有水也有血,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伤成什么样,忍着疼,安慰章以佟说:“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村里有个卫生所,先去那儿包扎一下吧。”涂映说。
小村庄面积小,卫生所离河边不远,秦咿不习惯被异性抱着,让蒋驿臣放她下来,她可以走过去。
这话说完,她双脚刚落地,脚踝就疼了下,不受控制地踉跄半步。
蒋驿臣反应快,重新将秦咿拦腰抱起,说:“别逞强了,我送你过去。为了给我庆生才闹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章以佟和另外一个女生陪他们去卫生所,其余人留下来收拾东西。
等人走了涂映才想起来视频通话没关,她拿起手机匆匆挂断,没注意到左上角的小屏幕里,梁柯也的影子一晃而过。
-
卫生所只有一位医生,是个老爷爷,他帮秦咿仔细检查了下,没伤到骨头,都是皮外伤。章以佟松了口气,一脸愧疚地摸了摸秦咿的手背。
秦咿脸色发白,打起精神对章以佟笑了下,说:“我没事,你别害怕。”
伤口沾了灰,要用生理盐水反复冲洗,再消毒上药,整个过程挺疼的,秦咿抿着唇,一声没吭。
蒋驿臣垂眸看过去,日光灯下,小姑娘侧脸细腻,耳垂白得仿佛透明,坠一颗造型精巧的耳钉。她手指拢着衣摆,露出的手腕同样晶莹无瑕,像风铃花雪白的蓓蕾,有股温婉恬雅的气息。
也不知是走了神,还是看得入迷,蒋驿臣脱口说了句:“秦咿,你看着乖,其实,脾气挺倔的。”
话音出口才觉突兀,蒋驿臣有些尴尬。
秦咿没说什么,浅笑了下。
这一笑,却让蒋驿臣愈发晃神。
处理好伤口,秦咿没再让蒋驿臣帮忙,由章以佟和另一名女同学扶她走了回去。到了住的地方,秦咿手机响了声,她以为是梁柯也,立即拿起来,却是蒋驿臣发送的好友申请。
秦咿有点失落,肩膀塌下去,她通过验证,将蒋驿臣拖进校友的分组里,再没理会。
第二天,画室主任知道搞生日趴居然搞到有人挂彩,挺生气,章以佟脸色发白,支吾着不敢说话,蒋驿臣见状,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被主任骂了一顿。
主任发火,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直到午休时间,气氛依然凝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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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秦咿先去卫生所换药,来有些得晚,走进民宿餐厅时,四周只剩蒋驿臣旁边还有空位。秦咿挨着他坐下,蒋驿臣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热水,顺势低头说了句话。
一个叫罗溪兮的女生忽然说:“你们看啊,有人在说悄悄话呢,真腻歪!”
这话有点阴阳怪气,周围气氛一静,秦咿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往她这边聚过来。
“我问秦咿换药花了多少钱,”蒋驿臣说,“我跟主任说过会承担医药费。”
蒋驿臣语气有些硬,让罗溪兮觉得没面子,更不痛快了,她又说:“明明是秦咿自己不小心,却连累我们集体挨骂,什么事儿啊!”
章以佟立即说:“是我把秦咿拽倒的,都怪我,你别埋怨秦咿。”
“干什么啊,都冲我摆脸色!是我惹主任生气,连累大家挨骂吗?”罗溪兮下不来台,直接急了,“蒋驿臣,秦咿是你女朋友么,你那么护她?我可从没听说你们在谈……”
正一团糟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横插进来,语调又淡又冷,像覆着初冬的雪——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不等其他人反应,秦咿猛地起身。
她动作有点凶,撞翻了身后的塑料椅。
日光薄雾似的落下来,人间氤氲成一团胭脂色。梁柯也穿黑衣,腿长,肩线挺拔,装饰陈旧的乡间民宿硬是叫他衬托出几分贵气
圆桌旁坐满了人,有十多个,他谁都不看,目光笔直地落在秦咿那儿,将她打量一圈,再开口时声音听上去有点无奈,还有点宠,拿她全无办法似的——
“怎么照顾自己的啊?弄成这样。”
第31章 chapter 31
事后回想起来,对于那一天,秦咿的印象很模糊。
她想不起来其他人都说了什么,做些什么,表情如何,只记得光影一晃,梁柯也逆着众人的视线走到她面前。
秦咿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她抬眸去看他,睫毛顺势舒展,弧度卷翘,末梢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翕动,犹如碎金散落。
梁柯也眸光很深,细长的手指先碰到秦咿的脸颊,贴着她的皮肤揉了揉,像拨弄一株带着露水的玫瑰,之后,他指腹缓慢下滑,到她唇角那儿,堪堪停住。
他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时间似乎变得很轻,他声音也是,低声问:“跟我走吗?”
秦咿几乎没有思考,她也无法思考,立即点头,眼角眉梢都流露对他的眷恋,小声说:“要跟你走。”
去哪都行。
她乖得过头,梁柯也眸光深了点,轻笑了下。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一面笑,一面往蒋驿臣那儿看了眼,很漫不经心的那种,透着股挑衅和傲慢的劲儿。
蒋驿臣的目光和梁柯也的稍稍触碰了下,便匆忙移开,他脸色和姿态都有些僵,眉头也紧皱着。梁柯也却在笑,神色散漫,下一秒,他忽然俯身,掌心搭在秦咿腰后,将她横抱起来。
双腿骤然悬空,秦咿毫无防备,下意识地伸手揽住梁柯也的脖颈。
做这个动作时,她脸颊不小心蹭到他,也不知是蹭到他的脖子,还是锁骨,总之,体温有了一次近乎滚烫的交换。
秦咿愣了愣,紧接着,她耳根几乎红透,连指尖都浮起淡淡的薄粉色。
梁柯也清晰地看到秦咿的每一寸反应,也很喜欢她的反应,他低头,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搂紧我。”
秦咿很听话,真的搂紧了他,额头软软地挨在他肩膀那儿,任由他将她带走,任由他对她一切事。
直到两人走出餐厅,背影从楼梯口那儿彻底消失,其余的人才开始说话,就像冬眠状态下陆续苏醒的小动物。
“秦咿谈恋爱了么,什么时候的事啊,”有个女生抵了抵章以佟,“怎么都没听说?那男的不错啊,又高又帅,衣品好,还特别宠,看得我都要嫉妒了!”
“你们觉不觉得男的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是梁柯也——”章以佟手指抓着圆桌的边角,小声说,“竺音的梁柯也。我看过好多他的视频,不会认错。”
“坏藤乐队——桥王家族的人啊——”有人睁大眼睛,忍不住惊呼,“我天,这来头也太大了吧!”
自从梁柯也出现,罗溪兮的脸色就有些复杂,她瞥了眼神色更加复杂的蒋驿臣,又笑了,讥讽道:“秦咿真会挑男人,专找有钱的,某些人白白献了半天殷勤,结果,竹篮打水!”
蒋驿臣没说话,也没看她,起身离开餐厅。
其他人转而聊起桥王家族的八卦,那些真假不明的小道消息,议论声躁得压不住。
罗溪兮听了会儿,莫名气闷,笃定道:“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有钱越不老实,更何况,还是那种有颜有身材的。走着瞧吧,秦咿难受的日子在后头,梁柯也能渣到她怀疑人生!”
音落,圆桌的另一侧传来声轻笑,罗溪兮很敏感,立即扭头看过去。
涂映单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说:“小姐姐,你咬牙切齿的样子真可爱!”
-
秦咿不记得那一段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再有意识时,她已经进入房间,被放到床上。
房间是大床房,梁柯也开的,临街的窗子窗帘垂下来,挡住光线。昏暗的环境下,一切都变得好模糊,也好热,仿佛充斥着浓郁的水汽。
秦咿穿了条半身裙,裙摆略长,坐下时,露出脚踝和一截小腿,能看到缠在上头的白色纱布。
房间实在太静,也暗,显得呼吸声过分清晰,好像有人按耐不住。
梁柯也半跪在床边的地板上,似乎不太敢碰她,迟疑了会儿,他双手撑着床沿,压在秦咿身体两侧,半拢半圈地将她困在两臂之间。
秦咿稍稍退了下,手心反撑在身后的床单上,看似要与梁柯也拉开距离,实际上并没什么变化。
她头发很长,沿脊背垂下去,显得腰很细,不盈一握。微卷的发梢在空调气流里摇摇晃晃,时不时碰到皮肤,细微的痒意和酥麻感让秦咿回忆起梦里的场景——
那场关于梁柯也的旖梦。
他的衬衫,他的手指,他汗湿的额发,以及欲落未落的唇。
如今都清晰而真实地在她眼前。
好像那句歌词——
醒不来的梦,被软禁的红。
贴得近了,不可避免的,梁柯也身上的气息入侵到秦咿的呼吸里,很淡的东方香调,前调是佛手柑和茉莉。秦咿心跳漏了一拍,目光凌乱晃了晃,不知该落向哪里,却没将他推开。
梁柯也如同得了默许,他盯着她,慢慢直起身,两人间的距离随之拉得更近,高度也格外契合,额头挨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
再近一点,一点点,就会有一个吻。
暧昧浓到泛潮,在房间里肆意生长。
秦咿有很多话想问他,偏偏这会儿脑子昏沉,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试探着发出些声音:“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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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话没说完,手机亮了,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好几条消息。
秦咿逃避似的扭头拿起扔在床单上的手机,打开屏幕时她没避着梁柯也,所以,两个人同时看见蒋驿臣的名字。
蒋驿臣说傍晚时主任要带大家去山坡上画夕阳,还要点评作业,要秦咿别乱跑,免得找不到人主任又发火。
微信头像蒋驿臣用的是本人照片,很清晰地正面照,也很好认。梁柯也不知道这人叫什么,但是,在视频通话里,他亲眼看见这人抱过秦咿,很亲密的公主抱。
就在梁柯也有点压不住情绪的时候,蒋驿臣又发来一条。
蒋驿臣:【带你走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秦咿呼吸一紧,不等她说什么,消息消失,被撤回了。与此同时,她下意识地按住锁屏,屏幕瞬间变黑。
梁柯也眯了下眼睛,将她的手机拿走,丢到一边,手指捏着秦咿的下巴,强迫她仰头,“掩耳盗铃——你的同学好像有点心虚。”
秦咿目光晃了下,睫毛也在颤,不怎么敢看他。
梁柯也指腹挪过去,贴在秦咿唇边蹭了蹭,故意说:“你猜,他在心虚什么?”
他这个动作有点坏,存心磨人似的,秦咿被他搞得心神不宁,小腹也莫名其妙地绷紧了,她赌气似的说:“你从竺州过来就是为了欺负我吗?”
她声音软,带了点小小的傲娇,特别好听。
梁柯也喉结滑动着,许是背光的关系,他眼眸变得更暗,低声说:“我看见他抱你了。”
秦咿愣了下,“谁?蒋驿臣吗?”
梁柯也皱眉,有点凶地说:“别叫他名字!”
秦咿“啊”了声,有点反应不过来,“你怎么会看到?”
“你有个同学叫涂映吧?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梁柯也说,“昨天晚上他们视频通话时,我就在旁边,都看见了。”
看见她不小心给自己摔出满身的伤,也看见她被其他人抱着。
秦咿眨了下眼睛,看向他,“你是一早就过来了吗?”
响水村位置偏僻,从竺州到这儿,开车也要将近六个小时,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天不亮就出发了。
梁柯也用手背蹭了下秦咿的脸颊,低声说:“我昨晚动身的,路上车出问题,耽误了些时间,不然,今早就能让你见到我。”
竟然是连夜过来的……
秦咿忽然觉得心跳好软,除了看着他,什么事都不想做。
梁柯也几乎要被秦咿眼神里的那股专注劲儿融化,他松开她的下巴,额头贴过去与她互相抵着,声音更低地说:“我怕村子里的小诊所买不到好用的药,就带了一些过来,尤其是祛疤药,就算是疤痕体质,也能恢复得很好。”
梅奥诊所那支自研药到底派上了用场,梁柯也懒得给自己涂,却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专程赶过来拿给秦咿用。
脚踝处的纱布白得刺眼,梁柯也垂眸看过去,问她:“还疼吗?”
光线那么暗,他身上的味道却格外清晰,秦咿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手心软软绵绵。她想说不疼,话到嘴边却顿住,莫名转了个音调,低声说:“疼。”
梁柯也皱了皱眉,“疼得厉害吗?我带你……”
话没说完,秦咿忽然抬手,指尖碰到他凸起的喉结。
梁柯也肤色冷白,可能是吹了太久空调,体温略低,凉丝丝的。他挨着喉结的皮肤那儿,有一颗颜色很的小痣,不太明显,要离得很近才能发现,有种洁净的禁欲感。
秦咿的目光停在那颗痣上,手指无意识地磨了磨,感受到皮肤下脉搏清浅的跳动。
梁柯也没动,任由她摸,身形却逐渐紧绷,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哑声问:“怎么了?”
秦咿歪了歪头,眼睛看着他的喉结,小声说:“刚刚那个问题——如果别人问我,伤口疼不疼,严不严重,我会告诉他,不疼的,没关系。”
顿了顿,她抬眸,找到他的眼睛,深深看进去,“换成是你来问我,我就想说好疼啊。”
梁柯也呼吸停滞了下,含糊地发出点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单单对他不一样?
从最开始,她对他,就是不一样的……
秦咿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在变化,有点凶,好像心意很乱。
她一点都不怕,轻声说:“因为,体面的样子可以被别人看到,任何人都可以,但是,软弱不行——”
沿着脖颈的线条,秦咿的手指滑到他衬衫衣领那儿,她似乎意识不到自己在做多危险的事,指腹蹭了蹭,很轻易地就解开他领口处的第一颗扣子。
与此同时,她继续说——
“丢盔弃甲的软弱,只有最特殊的人才能看见。”
话音尚未消失,秦咿眼前光影一变,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梁柯也高大的身形覆过来,他低着头,一手扣在她脑后,从最适合接吻的那个角度,重重地吻住了她。
他似乎克制得太久,侵略性尤为强烈,他迫使秦咿抬高下颚,细细密密贴进去,深到难以描述……
第32章 chapter 32
秦咿反撑在床单上的手臂吃不住劲儿,梁柯也的身形携着力道覆过来,她关节一软,不受控地倒下去,落在白色的床品里。
挣扎间,扎头发的小皮筋断掉,她长发浓密,肆意铺陈,如同月光下的凉雾。软绵绵的床垫将她托举着,似要飘起来,又被梁柯也施力压回,紧紧扣住。
秦咿被迫嵌在梁柯也的身形之下,她腰背发软,出着汗,膝盖无意识地互相磨蹭着。心跳很快,呼吸烫得有些发疼,唇上鲜明而湿润的摩擦感,让她更加承担不住,单薄的脊背似风中蒲柳,摇曳着,发着颤。
一切无法忍耐的动作和情绪,都源自那个人,下压着吻住她的那个人。
他实在太凶了,凶得过分,明知她从未深吻过,还要恶劣地钻进来。
秦咿好像被抽空了力气,躯壳虚弱,甚至无力睁眼。她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恍惚觉得唇角那里要溢出什么,她下意识地抿着,却听见梁柯也闷哼了下。
好像——
好像……咬到他了……
这个认知叫她头皮发麻,嫣然的颜色从胸口一路漫到耳根,红得剔透。
即便被咬了,被弄得很疼,梁柯也依然不愿放开她,他手指抬高秦咿的下颚,愈发亲密地与她贴在一起,反复摩挲。
吻得太久,秦咿呼吸不畅,无意识地抬手抵了抵,手心碰到梁柯也的胸膛。他常年练琴,也常年保持运动,篮球、骑马、击剑、滑雪,桩桩件件,他都玩得很好,衬衫衣料下是扎实紧致的肌肉线条。
手心触摸到的坚硬质感,让秦咿像是被烫了下,她立即缩手,却被梁柯也扣住手腕。他故意的,带着她,去扯他的衣扣,寥寥几下,衬衫便散了。
秦咿的心跳一下子变得好烫,她试图挣扎,但力气过于微弱,被梁柯也轻易制止。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身上,从胸口慢慢滑到腰腹,直到碰到腰带上冰凉的金属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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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腰带——
秦咿凝滞了几秒,紧接着,更为浓烈的情绪在脑袋里漫延开,她连锁骨都红了,手指蜷缩着停下来,不敢乱动。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欺负,无措得想哭,小声叫他的名字:“梁柯也……”
软绵绵的含着水汽似的声音让梁柯也身体僵了下,僵得特别厉害,之后,他稍稍退开,唇游移着滑到秦咿耳边,哑声说:“别乱叫,我没那么好的定力。”
秦咿懵了下,接着,又猛地反应过来,她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乱七八糟地说:“那你,那你放开我……”
“不放,”梁柯也低下头,埋在她颈窝那儿,似咬似吻地碰她颈侧的皮肤,细软的触感像新煮的牛奶冻,“好不容易才亲到,我不放。”
秦咿觉得痒,觉得他幼稚,也觉得他很可爱,她手指还留在梁柯也的衣服底下,忍不住说:“我没想摸你……”
梁柯也笑了声,忽然张口咬住她的耳垂,含糊道:“可我想让你摸。”
湿漉漉的触感让秦咿浑身紧绷了下,她觉得他简直坏得没边儿,小口喘气的同时推了推他,“你好重!”
梁柯也嗅着小姑娘身上的甜香气,又轻又哑地说:“只感受到重吗?”
秦咿咬着唇,忽然觉得有点烫,还有点麻,也说不清具体是哪,总之,特别磨人。
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膝盖,“梁柯也……”
梁柯也低低“嗯”了声,暧昧得不行。静了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翻了个身,侧躺着,同时,一手捞着秦咿的背,将两人变成面对面的状态。
迎着他的目光,秦咿有点不自在,梁柯也扣住她的腰,很亲密地将她抱进怀里,哑声说:“别躲,让我抱一会儿。”
梁柯也衣服散乱,衬衫扣子全被扯开,秦咿目光稍稍偏一下,就能看到垂在他锁骨那儿的银色细链,以及影影绰绰的腹肌线条。
那会儿正是午后,阳光很浓,在窗帘的遮挡下,只余一室乌沉不清的浑浊。
这种氛围愈发让人意识模糊,秦咿抬手,指尖勾了勾他的锁骨链,小声说:“你一夜没睡,一定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晚餐想吃什么,你发消息告诉我,我去买。”
梁柯也垂眸看她,目光温温的,笑容也是,用气音说:“心疼我么?”
秦咿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比亲吻更受不了,她眨了下眼睛,轻声说:“我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看起来很凶,不好接近,实际上,性格很好,长得也好看,哪里都好。”
人类很奇怪,宣泄愤怒时能理直气壮,夸奖的话多说几句,却要难为情。
秦咿有点脸红,手指不安地揪着枕头,她在离他好近的位置,抬眸看他,“有时候我希望你别那么好,这样,我也可以对你坏一点;更多的时候……”
她声音越来越低,梁柯也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漆黑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低声说:“更多的时候,怎么样呢?”
秦咿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过了几秒,她伸手搂住梁柯也的腰。
梁柯也腹肌清晰深刻,放松的状态下依然有一种紧绷感,贴得近,这种触感更为清晰。秦咿耳根泛红,却没放开,收拢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亲密得有点过了头。
这是秦咿第一次主动抱他,用一种依恋的柔软的姿态,梁柯也有些惊讶,顿了顿,漂亮的眼睛里仿佛有暗潮涌动。
秦咿没觉察他的异样,脸颊软软地挨着他,小声说:“傍晚我要去写生,现在还有点时间,你想再亲亲我吗?”
梁柯也轻笑了下,一颗心被她揉得软烂。
什么盔甲,什么防备,在她面前统统不作数,只要她愿意,随时随地可以把最锋利的刀子刺进他胸口。
秦咿看不见梁柯也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从他胸口那儿传来的震动,她有点想躲,却再一次被梁柯也捏住下巴。
他垂眸看着她,眼神又温又沉,像剔透的珠宝。
秦咿有点受不住,睫毛颤了颤,声音弱弱的,“到底要不要亲啊……”
梁柯也笑意更深,他发现他几乎是无条件地喜欢着秦咿的一切——她羞,她娇,她小小的脾气,就算是任性,他也觉得她可爱得不行。
没救了啊……
梁柯也叹息着,低下头,他先亲了亲秦咿的眼睛,用呼吸拂乱她的睫毛,接着,是她的鼻梁和脸颊,最后,才软软地落在她唇上。
这一次,他温柔许多,也慢了许多,不再一味地侵略,多了些哄人的味道,就像含着一颗糖,反复拨弄着,去尝那股甜味儿。
秦咿的呼吸被梁柯也牵引,时急时重,她张开双唇想要获得更多空气,却被更深的吻纠缠住。不受控制的,秦咿的手指再次埋入梁柯也的衬衫下,她抓着他的背、他的肩,给他留下好多印子。
磨磨蹭蹭就到了傍晚,涂映打来电话,告诉秦咿十五分钟后在山腰的小亭子里集合,别迟到,主任这两天火气挺旺,路过的野狗他看不顺眼都要骂两句。
接到电话时,房间的浴室里正响着水声,梁柯也在洗澡。秦咿往窗边走了走,试图避开那些引人遐想的声音。
她拿着手机,对涂映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涂映说不客气,顿了顿,她带了点笑意地说:“你现在和梁柯也在一块儿吧?哎呀,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罪过罪过!”
秦咿耳根有点热,正要说话,浴室门在这时打开,梁柯也黑发湿透,一身水汽,只穿了条运动裤就走出来。
虽然窗帘还拉着,但是,房间里开了主灯,光线明亮,秦咿无意识地扫了眼,看到他精赤的肩和背,险些被口水呛到,轻轻咳了下。
梁柯也寻声看过来,似乎知道她在别扭什么,勾着唇,笑得有点痞。
他不穿上衣,也不吹头发,从背包里翻出一小袋薄荷糖,拿了一颗咬在嘴里,坐在窗前的沙发椅上开始玩手机。
秦咿明知自己不该多看,视线却偏偏停在他身上,移不开。
梁柯也坐姿懒散,两条长腿自然敞开,腰腹的肌肉微微凹陷,并不单薄,反而有种很带劲儿的力量感,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
最招惹眼球的是他的肩膀,以及锁骨,上面有好多指甲抠出来的红印。
秦咿呼吸滞了下。
全都是她的——
她留下的。
可能是她看得太明显,梁柯也察觉到,他抬眸回看过来,看她一眼,笑一下,之后,视线又落下去,回到手机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
全程一句话没讲,只是一记眼神,一点笑,就让秦咿微微躁动。涂映又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稀里糊涂地挂了电话。
秦咿这边通话刚断,梁柯也似乎觉得光线不好,忽然伸手,扯开了遮光窗帘。这间民宿是栋二层小楼,紧邻街道,敞开窗帘后,大半个房间外头的人都能看见。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影不断,秦咿朝外面看了眼,状似不经意地说:“穿件衣服吧,别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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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梁柯也目光还在手机屏幕上,不抬头,笑着说:“你是怕我着凉,还是怕我被人看啊?”
一股子痞劲儿,坏得不行。
好像心事被戳穿,秦咿不自然地扭头朝外走,边走边说:“我该走了,民宿有餐厅,如果饿了……”
话没说完,她刚好走到沙发椅那儿,梁柯也伸手拉住她的腕,叫她脚步一顿。
他坐着,位置低,抬眸朝秦咿看过去时,显得瞳仁深邃。梁柯也故意放慢语调,温吞吞地说:“和晚餐相比,我更需要口腔溃疡贴,这个比较急。”
秦咿没明白,“是不是上火了,很严重吗?”
梁柯也将手机扔在小茶几上,向后一靠,挨着椅背,一副没骨头似的懒散样。
秦咿被他拉着,不得不朝他贴近,膝盖碰到他运动裤的布料,触感有些糙,就在那时,她听见他说——
“不记得了么,你咬的。
第33章 chapter 33
梁柯也和秦咿住在同一家民宿,这间店面积不大,客房也不多,十几个写生的学生,再加几个背包客,就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年轻人,容易凑局,每晚都有人在大厅打牌玩游戏,气氛很热闹。
“夕阳”写生结束后,天色彻底黑下来,秦咿拖着画具箱回了宿舍,她和涂映同住,涂映不在,秦咿拿着衣服先去洗澡。
一阵水声响过,镜子上蒙了些雾,秦咿用纸巾擦了擦,拿吹风机吹头发时,不经意间,她眼眸扫过镜面中的自己,锁骨上有好几道颜色鲜润的红印子,一看就是——
被亲出来的!
秦咿眨了下眼睛,脑袋里隐约闪过几帧画面——
梁柯也散乱的衬衫,湿透的黑发,不穿上衣时露出的腰腹,以及痕迹深重的人鱼线……
吹风机似乎坏掉了,吹出来的暖风热得离谱,秦咿全身都开始泛红,锁骨上的印子反而没那么显眼。她实在受不了这股热,头发也不吹了,拔掉插头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刷了刷,想分散注意力。
几天没看微博,app上攒了不少留言,秦咿开拆吸管戳进酸奶盖,余光瞄到有人用私信跟她说——
“博主,你好,请问接不接女生小玩具的推广呀?”
秦咿一时没反应过来,女生玩具?找她给儿童彩妆盒做推广吗?这倒是挺稀罕的!
手指挪过去,点开对话框,更多的留言加载出来,秦咿一口酸奶险些呛住,因为她看见其中有一句——
“我们是一家主营女生情趣用品的正规店铺……”
原来是这种小玩具啊……
刚刚降下去的体温重新烧起来,秦咿有点坐立不安,偏偏在这时,脑袋里又跳出来梁柯也那句——
“不记得了么,你咬的。”
当时也不知是梁柯也的声音太轻,还是他沉着笑意的眼睛太过好看,秦咿有些迟钝,过了好几秒,她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面红耳赤地从梁柯也手里挣脱开。
秦咿脚步凌乱地推门出去,下楼梯时隐约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在响,有新消息。她有点逃避,故意没看,把心思都放在写生上,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那条消息——
秦咿退出微博打开微信,梁柯也的头像上果然有个红色的未读提示。
她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发来一句——
梁柯也:【跑得那么快,是不想负责任吗?】
秦咿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会儿,指腹压着机身侧边的静音键刮了刮
到底没能忍住。
秦咿:【你还痛不痛?】
梁柯也几乎是秒回,等她很久了似的:【什么?】
秦咿觉得他故意使坏,明知故问,但还是说下去。
秦咿:【嘴巴。】
梁柯也立即回她:【痛啊,嘴唇和舌头都破了,还有里面,咽口水都疼。】
秦咿:……
胡说,她根本没咬他那么多次!而且,明明是他吻她更深,以至于她嘴巴里全是从他那儿渡来的海盐薄荷糖的味道……
就在秦咿被带跑了思绪时,梁柯也又发来一句:【也没人给我送药,不知道时候才会好。】
这个语气,怪可怜的。
秦咿瞥了眼放在床边柜子上的购物袋,里头都是梁柯也给她拿的药,消炎的、祛疤的、冲洗伤口的,林林总总。
她一时有些恍惚,再回神时已经离开房间,到了一楼前台那儿。
民宿老板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大哥,抱着ipad刷短视频。
秦咿问他有没有口腔溃疡药和创可贴,有的话麻烦各拿一盒,给203那位姓梁的客人。
常用药老板都有准备,他边找药边随口问了句:“那位梁先生也是来写生的?要创可贴,是削铅笔割到手指了吗?”
不是,秦咿在心里回了句,创可贴是为了让姓梁的遮住脖子和锁骨上的印子。
她留下的那些印子。
罗溪兮和几个朋友正聚在大厅的沙发区里聊天打游戏,目光似有若无地往秦咿身上瞟。秦咿不看她们,含糊地对民宿老板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斜侧里,忽然传来一声——
“秦咿。”
是蒋驿臣。
他穿一身运动服,应该是刚跑完步,出了不少汗,走到秦咿面前对她说:“晚饭时怎么没在餐厅见到你?”
秦咿想起那条蒋驿臣发出又撤回的消息,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平淡道:“我不太饿,也没什么胃口,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他们说话时,老板从柜台后出来,上楼去给梁柯也送药,ipad没关,循环播放着某条短视频,音乐声特别吵。
蒋驿臣上前一步,离秦咿更近,正要说什么,沙发区那边有人拔高嗓门——
“别打手游了,眼睛疼,我们玩‘立水瓶挑战’吧!哎呀,规则很简单——找个纯净水瓶,灌小半瓶水,每人扔一次,落地时瓶子能直立在桌面上就算赢,立不住就是输。赢的人没奖励,但是,输的人要说一句‘舔狗名言’,越舔越好,不能重复!”
罗溪兮的声音。
音落后,周围一片叫好,都嚷着要玩。
这规则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秦咿扭头看过去。
穿白t的男生率先进行挑战,他用力一抛,瓶子在半空转了个圈,掉下来横倒在桌面上。
没立住,挑战失败。
旁人的起哄声里,罗溪兮贴在白t恤耳边说了两句话,之后,那男生笑嘻嘻地开口:“舔狗当然要日常问安——宝贝,早安;宝贝,午安;宝贝,晚上吃饭了吗?”
这话说完,其他人只是笑,蒋驿臣的脸色却难看起来。
另一边,游戏还在继续,第二个做挑战的是罗溪兮,她明明将水瓶立住了,是胜利者,偏又说了句:“日常问安是低级舔,太low,高级点的应该说——宝贝,去见他的时候记得涂我送你的口红,那个颜色最适合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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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艹,绝了!”
“狗中之王!”
又一阵乱七八糟的起哄。
蒋驿臣的脸色已经没法看,他绕过秦咿直奔罗溪兮,硬邦邦地丢过去一句:“有话直说,弄些怪声怪调的,你恶心谁呢?”
秦咿暗暗叹气,这行为简直笨到家,相当于把脊梁骨往人家手边送,上赶着等人来戳。
罗溪兮好整以暇地窝在沙发里,怀里还塞着个抱枕,她嗤笑了声,“这是游戏里的惩罚规则,我们说着玩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急什么?”
蒋驿臣明显不是个会吵架的,直接噎住。
场面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秦咿觉得这群人实在无聊,不想理会,转身上楼梯。当她踩住第三级台阶时,罗溪兮的声音再次传来——
“更何况,世道变啦,当舔狗不丢人,那首歌怎么唱的——不顾一切追求真爱,苦尽甘来。有些男的看上去潮帅潮帅的,又傲又难搞,说不定背地里也在对人摇尾巴呢,都是池塘里的小鱼苗,分什么高低贵贱!”
穿白t的男生生怕气氛不够乱,捏着嗓子唱起来:“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
秦咿停下脚步,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也收回来,垂在身侧握了握。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她扭头回到那帮人面前,“你们玩得真有意思,能不能带我一个?”
秦咿话说得热络,语气却是冰冷的,无一丝起伏,反差感强烈到让人心里发虚,猜不准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罗溪兮虚得最明显,耀武扬威的劲儿收敛了下,甚至躲避着不和秦咿对视。
白t男是来旅行的游客,不是画室的学生,他搞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见秦咿长得好看,立即把玩游戏用的水瓶递给她,笑着说:“一起一起,玩游戏就是人多才热闹!”
秦咿将水瓶握在手里,上下掂了掂,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把瓶盖拧松的,直到瓶子奔着罗溪兮飞过去,冷水泼了她满身满脸,罗溪兮一声尖叫,众人才反应过来,齐齐倒抽口气,连蒋驿臣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空瓶子落在桌下的地毯上,滚了两滚。
秦咿不理其他人,只看着罗溪兮,语气浅淡地说:“我不会讲什么‘舔狗名言’,只知道一句老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罗溪兮一身狼狈,水珠掉进眼睛里,激得眼球酸疼。
白t男见双方都是女孩子,想趁机装逼,抬手往秦咿面前一指,语气很冲地说:“有你这样玩游戏的嘛!欠……”
话没说完,什么东西贴着他的手臂飞过去,“咚”的一声,扎在沙发前的实木桌面上。
这招来得突然,白t男哆嗦了下,其他人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瞪大眼睛看过去——
一支蓝色飞镖,金属镖针入木三寸,力道强劲。
白t男脸色发白,他有种感觉,和桌面相比,扔飞镖的人更想扎穿他的脑袋。
秦咿像是感应到什么,扭头朝二楼看,围着木质栏杆的回廊里,梁柯也腿长,踱着步,慢吞吞地从一根廊柱后绕出来。
他大概刚睡醒,神色有些倦,垂落的额发略微遮眼,却遮不住沉在眸子里的戾气。脖子和耳朵后面都贴着创可贴,有种混迹街头的痞劲儿,又因为身段太过出挑,寻常的运动裤和t恤衫套在他身上,也有一股无法无天的气势。
随着梁柯也下楼,逐渐走近,大厅里似乎多了些说不清的气氛,紧张、压抑,还有点蠢蠢欲动的燥。
与此同时,所有人也都看见,他带着手表和戒指的那只手,修长干净的手指把玩着一支蓝色飞镖。
和刺在桌面上的那支一模一样。
民宿老板玩着手机,头都不抬地说:“损坏东西是要赔钱的。”
梁柯也散漫地应:“记账,双倍赔你。”
说话的同时,他扬手一掷,又是“咚”的一声,第二支飞镖飞过来,和先前那支并排,戳立在桌面上。
众人肩膀一缩,气氛更静了,鸦雀无声。
梁柯也走到秦咿身侧,垂眸看她,秦咿刚要说什么,梁柯也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秦咿神色一顿,心跳最微妙的时候,梁柯也的手指又移到她耳垂上,软软捏了下。
简简单单两个小动作,把想保护一个人的那种意味渲染得格外浓烈,人尽皆知。
旁若无人地亲昵,光明磊落地偏护。
秦咿原本没觉得多委屈,被人造谣说小话这类事,她经历过太多次,已经麻木,但是,今天不同。
可能是梁柯也的掌心太温暖,也可能是他的眼睛过于深邃好看,让秦咿有点想哭,就像时刻被要求必须让着弟弟的小女孩,突然拥有了一个漂亮的完整的只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那些孤单散落的情绪全部被人捡了起来,清理干净,放在足够柔软的地方,妥帖保存。
这种滋味,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梁柯也似乎觉察到秦咿的触动,手滑下去,握住她的腕。
他牵着秦咿的手,走过沙发区,白t男不由自主地后退、让路,身上那点痞气被梁柯也彻底压住、压死,偃旗息鼓。
大厅里有台自动售卖机,梁柯也买了两罐饮料,冰可乐和果汁。他将果汁递给秦咿,秦咿没接,她想到什么,眼神落在那罐可乐上。梁柯也看着她,过了会儿,似乎也想起什么,勾着唇角,淡淡一笑,转而将可乐给她。
秦咿也笑,泛着水雾的红色可乐罐沾湿手心,凉丝丝的甜。
众目睽睽下,买完饮料,梁柯也送秦咿回房间,问她明早几点开始外出取景,秦咿小声回答了,他又摸摸她的头发,说晚安,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从头至尾,他没看沙发区的那些人一眼,没对他们说一句话。
彻底无视,狷介得不行。
蒋驿臣一直看着他们,看秦咿,也看梁柯也,喉结艰涩滑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连被当成是对手的资格都没有,还能说什么呢。
-
回到房间后,秦咿依然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她又冲了遍澡,掀开被子躺在床上,眼睛却看着床边柜子上的红色可乐罐,有点出神。
故事的最初,弯月桥公交站附近,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梁柯也第一次给她解围,就是让秦咿送了他一罐可乐。
“一把年纪的人,饭不能白吃,礼貌和尊重总要懂一样吧?”
“别活得那么无药可救!”
他对狼尾头那些人说过的话。
时间过去这么久,梁柯也这脾气一点儿没变——
护短、坦荡、有仇必报。
是啊,他一直这样,光明磊落、不欺暗室。
他一直是最好的。
又过了会儿,涂映从外面进来。
她背包都顾不上摘掉,鞋也不换,掀开被子把秦咿挖出来,兴冲冲地追问:“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各个小群里都在聊你和梁柯也,都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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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这次下乡写生,除了发公共通知的大群,学生间还建了不少小群,这会儿各种各样的消息满天飞,甚至还有照片和小视频。
秦咿耐不住她磨,坐起来,简单说了说。
说到泼罗溪兮一身水那段时,涂映一巴掌拍在秦咿肩膀上,豪爽道:“干得漂亮!早看她不顺眼了,干啥啥不行,嚼舌头第一名,贱得慌!”
秦咿被拍得直咳嗽,涂映想拿水给她喝,扭头看到那罐冰可乐,正要伸手,秦咿连忙拦住:“别,别开,我不喝那个!”
那是要留着作纪念的,怎么能喝掉!
涂映没多想,另外找了瓶纯净水,拧开盖子递给秦咿,忽然说:“你这么不给罗溪兮面子,是因为她嚼舌头,还是因为她牵扯到梁柯也啊?”
秦咿嘴里含着水,说不出话,她看着涂映,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
涂映明白过来,手指轻戳秦咿的额头,笑着说:“小姑娘,我真的要重新认识你了,你还挺护……”
话没说完,秦咿的手机上传来阵音乐声,两人同时低头去看。
来自梁柯也的语音通话的邀请。
秦咿心口很软,她想接,但是,当着涂映的面,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涂映连忙起身,“我去洗澡,你们聊,你们聊……”顿了顿,摇头晃脑地感叹,“梁柯也那种眼高于顶的家伙,居然也有粘人的一天,说出去谁信啊……”
秦咿偷偷笑了下。
是啊,分开还不到二十分钟,语音通话的邀请就发过来了,的确有点粘人。
不过,好喜欢被他粘着啊。
第34章 chapter 34
涂映去洗澡了,浴室里传来水流声。秦咿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墙壁,手指轻触屏幕上的绿色按键,接下了这通来自梁柯也的语音邀请。
她带着耳机,信号接通的一瞬间,梁柯也的呼吸声似有若无地传来,模糊又清晰,就好像她正躺在他怀里,被他抱着。
这个认知让秦咿耳根烫得不行,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几秒钟的寂静过后,梁柯也的声音传来,隔着耳机,有一种质地不清的哑。
他问:“还难过吗?”
涂映很快洗完澡,裹着浴巾边敷面膜边收拾东西,走来走去。秦咿担心被听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梁柯也似乎能猜到她所有想法,“室友在?”
秦咿手指抓着被子,小声嗯了下,带着点鼻音,听上去很可爱。
梁柯也轻笑了声:“那你打字,这样室友就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了。”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秦咿却觉得他温柔得过分。
她打字回他:【好。】
文字发出去的同时,秦咿收到张照片,放在桌子上的溃疡贴和创可贴,都拆了封,有使用过的痕迹。
梁柯也又开始使坏,故意问:“是你让民宿老板拿给我的吧?治疗溃疡的药我能用上,创可贴又是什么意思?”
他含着笑意的声音让秦咿的身体一阵阵发软,压在枕头上的耳机又硬硬地戳着耳朵,两种触感交融混合,那种滋味特别磨人。
秦咿小腿贴着被子磨了磨,慢慢打字:【你脖子上有红印,要遮一下。】
“这都怪谁啊?”梁柯也懒懒散散地笑,“下次咬我,别那么重。”
秦咿心口处热得不行,她在床上翻来翻去,从侧躺变成正躺,再变侧躺,头发揉得有点乱,无论摆成什么样的姿势,都觉得难熬。
于是,她有些心虚地移开话题,说起其他事。
秦咿:【刚刚你是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的?】
梁柯也由着她将话题转走,声音更懒了点:“他们介绍游戏规则的时候。”
那会儿,民宿老板过来送药,梁柯也开着房门和老板说了几句,罗溪兮嗓门高,声音又脆,他想听不见都难。
“舔狗名言”四个字透着一股要搞事情的意味,梁柯也留着心,往楼下看了眼。
然后,就看到秦咿和蒋什么什么面对面站着!
提起这茬梁柯也就有点脾气上头,秦咿摸透了他的性格,主动坦白。
秦咿:【跟我说话的男生是蒋驿臣,画室的同学,正好碰见,就打声招呼,没聊太多。】
梁柯也哦了声,声音不高不低,听上去有点像在闹情绪。
涂映收拾完也在床上躺下,拿着手机不知是在跟男朋友聊天,还是在刷社交软件。床头灯光线昏黄,房间里充斥着静谧而温馨的氛围,很舒服。
秦咿想了想,拉高被子,整个人都钻进去,像个躲藏在洞穴里的小仓鼠。
藏起来后,她不再打字,而是直接小声对梁柯也说:“那你看到我发脾气用水泼人了?”
不等梁柯也回答,她又说:“我不喜欢别人用那种贬低的语气议论你,就算没有指名道姓,也不行,我听不惯。”
对面传来一声笑,又低又轻。
笑什么啊……
秦咿在心里小声吐槽,又觉得手指有点麻,酥酥软软的。
轻笑过后,梁柯也忽然问:“是为了哄我才这么说的吗?”
“我的确想哄你,希望你心情好一点,别生气。”秦咿手指绕着一缕头发,小声解释,“但不是为了哄你才这么说,是真的不喜欢你被人贬低,很不喜欢。”
她咬了咬唇,又加一句:“我知道你有多好,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你,凭什么乱说话。”
这话说完,周围静了静,好像时间被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梁柯也叫她的名字,声音哑得很明显:“秦咿,现在能出来吗?”
可能是被子里太闷,温度高,秦咿觉得喉咙发干,她猜到什么,又有点不确定,磕磕绊绊地说:“怎,怎么了?”
耳机里,梁柯也的呼吸声有点重,用一种潮意氤氲的声音对她说——
“很想亲你一下。”
缺氧的感觉太明显,秦咿不得不拉开被子透气,房间的另一边,涂映还没睡,手机光明晃晃地映在脸上。
秦咿舔了舔嘴唇,小口吞咽了下,忍着燥热不已的心跳,拒绝道:“不行呢。”
对面沉默下来。
秦咿好脾气地解释:“民宿里住了好多同学,万一被人看见,不太好。”
他还是不出声,秦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她琢磨要不要再说两句更好听的话哄哄他时,梁柯也忽然开口,“你的味道留在我床上了。”
之前,她在他床上躺了好久,和他接吻。
秦咿睫毛一颤。
他下一句话紧跟着递过来——
“甜得有点过。”
秦咿在被子底下缩成小小的一团,将拇指放到嘴边咬了好几下,才勉强稳住心跳,有点无助地说:“梁柯也,你别闹我了……”
她对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梁柯也就笑,特别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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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秦咿恼羞成怒,也不出声了,改成打字。
秦咿:【我要睡觉了,不跟你说话。】
梁柯也想到另一桩事,叫秦咿先别挂断,语气也正经了点:“前一阵,你是不是听到些传言,我有前女友、要跟前女友复合之类的?”
秦咿“啊”了声,没想到这些谣言都传到本人面前了。
“那些都是假的,”梁柯也特别耐心地跟她解释,“我没喜欢过其他人,更没跟别人谈过。被拍到的那个微信备注,也是为你设置的。”
生怕她不信似的,他还强调一遍:“真的,我不骗你。”
他急着解释的样子让秦咿觉得很暖很贴心,但是,她也学坏了,故意不出声,吊着他。
梁柯也大概心里有点没底,轻声说:“开会儿视频行吗?看不到你的表情,我不放心。”
这次秦咿没拒绝。
她咬着唇,手指点了两下,切换模式。
画面接通得太快,她还来不及反应,目光就和对面的人碰上。
屏幕内外,光线都有些暗,浅橘色的柔光软软铺陈,像浸透香氛的薄纱。
秦咿看见梁柯也漆黑的眼睛,也在被那双眼睛所凝视,她耳朵和脖子都有点红,主动说:“出来写生之前,我跟宁迩聊过一次,那些误会,她都跟我解释过了。”
两人视线胶着,牵扯着室内的温度也在发生变化。
“我还知道——”秦咿眨了下眼睛,表情忽然有点心疼,“你为了我跟薛楚唯打架,故意弄伤自己的手。”
“都去医院缝针了,该多疼啊,”秦咿看他一眼,目光恍惚片刻,又垂下去,声音特别轻,也特别软,“我不喜欢你疼。”
“以后,别再那么做,别伤害自己,要好好的。”
好好保重,好好生活。
她希望他永远是最好的梁柯也。
说到后面,秦咿声音有点抖。
梁柯也一直看着她,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眼睛里全是她,就好像所有心思都被她占据了。
虚无缥缈的感情在这一刻被具象,有了载体,也有了温度。
他太久没有说话,秦咿有点不安,抬起眼睛去看他,小声说:“你听到了没啊?”
梁柯也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大概要变天,外面风声汹涌,窗帘被吹起一角,落进来一缕夜色。梁柯也就站在那道光晕里,五官有些模糊,但目光清透,如同淋过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侧脸深邃而迷人。
秦咿看着他,心跳又热又软。
过了好一会儿。
他说:“心动很容易,一个眼神,一枝玫瑰,一点光环,都可能引起触动,从而发展出一些故事。”
“但是,心疼很难,它就像治不好的病,总是出现在凌晨三四点。让你无论走出多远,都想回头看一看,曾经心疼过的那个人,生活得好不好。”
秦咿心口一跳,梁柯也在这时朝她看过来。
他背后是洞开的窗,夜空深暗,星星好像被没收了,藏得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万籁俱寂中,他一双眼睛明亮透彻,安静地看向她,语句间明明带着诸多情绪,坠落时却格外轻缓——
他说:“秦咿,当你开始心疼我,就意味着要和我纠缠一辈子。”
-
那晚,秦咿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更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挂断了视频,等她醒来,外头天光透亮,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涂映醒得早,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吊带衫下是裙摆蓬松的小裙子,很显身材和腿型。
见秦咿掀开被子坐起来,涂映朝她飞了个吻,“宝贝早安!”
秦咿揉了揉眼睛,笑眯眯的,不吝夸奖:“今天真漂亮啊!”
还有作业要赶,没时间赖床,秦咿爬起来洗漱。涂映斜靠着卫生间的门框,一面在手机上打字发消息,一面跟秦咿聊天。
“昨天你跟梁柯也聊了有三个多小时吧?”涂映问她。
秦咿擦脸的动作顿了下,“是不是吵到你了?抱歉啊,下次我会注意的。”
“没有没有,”涂映连连摆手,“你声音很轻,我又带了降噪耳机,基本什么都听不见,不会吵。”
顿了顿,她又说:“我就是有点惊讶,梁柯也那种尾巴翘到天上的家伙,也会跟女朋友煲电话粥,爱情真神奇!”
秦咿漱口漱到一半,呛了下,扭头看着涂映,目光有点无措。
涂映和她对视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别告诉我你们还没确定关系?都腻歪成这样了,居然不是在谈?”
“我们,”秦咿结巴了下,“我们还没聊过这个。”
涂映啧了声,“难怪梁柯也那么粘,原来是没吃到啊,最诱人的劲儿还在呢。”
吃什么吃啊!
她能不能不要听这些!
秦咿心跳砰砰响,手上也乱,把护肤洗漱的那堆瓶瓶罐罐碰倒一片。
涂映见她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忍不住笑,边笑边说:“别害羞,宝宝,这是谈恋爱的必经流程——先‘谈’,说说话聊聊天,电话粥煲半宿;然后是‘恋’,亲亲贴贴牵牵手,小鹿乱撞,再然后就该床上做……”
秦咿耳朵烫得发疼,恨不得捂住涂映的嘴巴,她胡乱转移话题,“先去吃早饭吧,要来不及了。”
涂映拍拍秦咿的肩,语重心长,“女孩子不能太单纯,不然,很容易被男人占便宜,吃大亏。有不懂的,你来问我,我知道哪个牌子的润滑最好用,既能保证新手顺利上路,找对位置,还能保护娇嫩脆弱的小花园。”
“有些男的,”涂映摇头,“技术烂得都不如电动小玩具,对方小腹抽痛,他还拼命撞撞撞,搞得又肿又流血,难受一星期。宝宝,我跟你讲,那种不顾及伴侣感受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再帅也不行!”
小玩具——
秦咿脑袋里闪过那条找她做推广的微博私信,一边面红耳赤,一边悄悄点头。
必要的时候,她会问的。
涂老师的生理卫生课虽然课件简单粗暴,但是,实用性高。
去民宿的餐厅吃早餐时,秦咿没看到梁柯也,她以为他没醒,还在睡。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秦咿拿出手机要给梁柯也发消息,文字编辑到一半,手臂忽然被人抵了抵,涂映朝她使眼色。
秦咿侧头,澄明的晨光中,她一眼就看到他。
微风徐徐吹着,梁柯也在t恤衫上加了件潮牌外套,手上带着腕表和戒指,金属光亮衬得指骨修长。他发色深黑,眉眼冷感很重,耳后贴了枚遮挡刺青的创可贴,身形瘦高挺拔,傲得不行,也帅得不行。
随着脚步声逐渐清晰,越走越近,秦咿感觉到四周似乎静了静,就像她的心跳,有一瞬的怦然。
耳边恍惚响起他说要纠缠一辈子的那句话,秦咿的脸和脖子同时开始发烧,烫得厉害,有点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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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涂映没那么多心思,大大方方地招手:“这边!”
梁柯也将几个外带袋放在桌子上,顺手揉了下秦咿的头发,说:“民宿的东西太难吃了,我去镇上买了点,吃这个吧。”
涂映睁大眼睛:“你一早开车去镇上了?”
从响水村到临近的小镇,车程将近半小时。
梁柯也略一点头,挨着秦咿坐下,拿吸管戳开热饮的封膜,递到她手边,“尝尝看,喜不喜欢?”
姜汁撞奶柔和细腻的甜香气涌入呼吸,秦咿睫毛颤了颤。
昨晚梁柯也的确问过她早餐想吃什么,当时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意识不清,胡乱说想吃新烤的酥皮菠萝包和姜撞奶。
很随意的一句话,他居然真的照做了……
热饮和点心梁柯也买的是多人份,秦咿叫来章以佟一块吃。
章以佟第一次跟梁柯也近距离接触,有点紧张,还有点好奇,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渐渐的,她发现梁柯也的注意力和视线似乎都在秦咿身上。
秦咿不知怎么有点发愣,后颈忽然被人轻轻捏了下,接着,头顶传来梁柯也的声音:“快吃饭,别发呆。”
她“啊“的一声回过神,看了看桌上的早餐,又去看他,小声说:“明天不要去买了。”
“怎么了,”梁柯也垂眸同她对视,“不喜欢?”
秦咿摇头,“不是不喜欢,是太辛苦。”顿了顿,她声音更轻,只有彼此能听到,“不想让你那么辛苦。”
音落,梁柯也眸光深了点,手指还搁在秦咿后颈那儿,似捏似揉地碰了碰她。
秦咿被他捏得脊背发软,连忙低头咬了菠萝包,甜甜的滋味占据味蕾,她忽然明白,昨晚梁柯也说的“甜得有点过”是什么意思。
的确太甜了,好像连月亮都是酥脆的。
两人间的亲密劲儿实在太浓,别人想不注意都难,章以佟咬着热饮吸管和涂映对视了眼,偷偷笑起来。
吃到一半,身后的空桌位上来了几个比较闹腾的客人,说说笑笑,还频繁挪动椅子,声音很吵。梁柯也淡淡瞥了眼,在响声最乱的那个时候,他朝秦咿贴近了点,轻声对她说——
“别那么乖,我已经非常喜欢你了。”
她不仅可以任性,还可以仗着被宠为所欲为。
第35章 chapter 35
虽然一切都有迹可循,但亲耳听到梁柯也说“喜欢”,秦咿还是懵了片刻,脑袋里有些空白。她连续咽了两口饮料,才压住那股悸动的劲儿。
梁柯也似乎看穿她的情绪,手指一直软软地捏着秦咿的后颈,像捏一只小猫,给她安抚,也给她支撑。
吃过早饭,秦咿和几个同学约好去河边写生,那里有座石拱桥,据说是清代遗留,造型古朴,旧石板痕迹斑驳,适合取景。
趁无人注意,秦咿拉了下梁柯也的衣摆,小声对他说:“你今天起得早,肯定没睡够,回房间休息一下吧,午休时我来找你。”
不等梁柯也作声,身后响起几声脚步,蒋驿臣走到秦咿面前,他先是问秦咿要了另一个同学的联系方式,又转达了主任临时交代的几个要求。
最后,状似不经意的,蒋驿臣对秦咿说:“今天会走得比较远,如果拎不动画箱,你叫我,我帮你……”
“我开车送你们过去,”梁柯也咬着糖,有些冲地打断蒋驿臣的话,“东西都扔后备箱!”
“那边全是土路,没维修过,路面很窄,”蒋驿臣笑笑,“开车根本进不去,我们步行就可以,不麻烦你了。”
我们——
你跟谁“我们”呢!
梁柯也半眯着眼,薄荷糖含在唇齿间,咔嚓一声被咬碎。
秦咿看出他神色不对,忙对蒋驿臣说:“谢谢你的好意,我的画箱梁柯也会帮忙拎,就不麻烦你了。”
蒋驿臣“哦”了声,再没说什么,也没有太多表情,转身走了。
梁柯也盯着蒋驿臣的背影多看了两眼,目光有点沉。
秦咿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哄着:“你别闹脾气了。”
梁柯也还是不痛快,眼睛扫了下蒋驿臣离开的方向,冷哼:“他家里人知道他很欠打吗?”
秦咿有点无奈,结伴写生的同学在这时叫了她一声,催她出发,秦咿应下,越过梁柯也要朝外走。
梁柯也不依不饶,长腿一迈,故意挡住秦咿的路。
时间还早,来餐厅吃饭的人不多,大部分是画室的学生,这会儿都已经起身出去。秦咿和梁柯也站在角落里,位置很偏,又有屏风隔绝视线,外人只能模糊地看到些影子,有种难以形容的隐秘感。
“你说——蒋驿臣很坏,”梁柯也俯身过来,抓着秦咿的手臂,往自己身边带,“我不喜欢他——我想听你说一遍。”
一抓一带间,秦咿被椅子腿绊到,跌撞着迎面摔进梁柯也怀里。
两人都穿得单薄,秦咿的连身裙和梁柯也的白t恤,根本遮不住体温。他的暖,他坚实的胸腹,都在秦咿的触感之下,清晰得要命。
更何况,角落再隐蔽也是公共场合,随时会有人过来。
秦咿脸颊有点烫,使劲儿推他,语气也凶了起来:“再闹我要生气了!”
同学不明情况,又催了秦咿几声,作势要往这边走。
梁柯也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甚至一手滑下去,掌心搁在秦咿腰后那儿,搂住了她。
他力道有些重,两人随之贴得更紧,本就清晰的东西愈发鲜明。
屏风外传来些响动,不知是民宿的员工还是画室的同学。
可能是心虚,秦咿觉得那些声响格外刺耳。她不敢挣扎得太狠,只能压着嗓子,用气音说:“我跟蒋驿臣根本不熟,谈不上讨厌,更不会喜欢,你别闹了呀!”
音落的一瞬,抱着她的那个力道忽然收得更紧。
秦咿跌撞着后退,她身前是梁柯也的胸膛,脊背则抵在餐厅的墙壁上,皮肤被蹭得发痛。双腿使不上劲儿,她不得不抬起手臂缠住梁柯也的脖子,指尖几乎要隔着衣服在他背上抓出印子。
最过分的是,梁柯也在这时吻住了她。
很凶的攻势,力道也重,一下子吻得太深,秦咿喘不过气,手指更加用力地去抓他,喉咙里压抑着发出几声呜咽。
梁柯也不仅是吻,嘴唇还辗转着,变化角度,下巴斜了斜,喉结清晰凸起。
昨晚没亲到的,现在,叫他一次性补了个够本。
秦咿被迫跟随他的节奏,她承受着,也吞咽着,从锁骨到耳根,红成一片。
就在思绪混沌成一团时,秦咿忽然听见梁柯也的声音。
他叫她的名字,有些低哑地说——
“秦咿,睁眼。”
秦咿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越过梁柯也的肩膀,她看到蒋驿臣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就站在隔断屏风旁,脸色难看至极。
薄荷糖的滋味萦绕在唇齿间,格外浓郁,秦咿喘息着,一时反应不过来,脑袋里隐约浮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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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被咬碎的糖,为什么会格外甜?
-
小河边修了堤岸,有一排旧房子,几间卖小吃或日用品的小店在挂牌营业。秦咿数着招牌找到一家糖水铺,店面不大,收拾得规整干净,她让梁柯也在这等她。
民宿的餐厅里,梁柯也占足了便宜,这会儿,他像只餍足的野兽,很听秦咿的话,一切要求都照做。
古朴的石拱桥横跨小河两岸,流水波纹中仿佛融着碎金,一片潋滟。
秦咿支起画板,简单抓形后,先用水溶铅起了个线稿,手机一声轻响,微信上,梁柯也发来了一起听歌的邀请链接。手指的动作比脑袋的反应快了一步,秦咿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点进去。
页面跳转,短暂的停顿后,耳机里传来温柔的歌声——
“你说秋天掌上的日光,一吋能许一个愿望,希望我爱的人健康。”
歌词播放到这一句时,屏幕中,梁柯也的账号头像上出现一个对话气泡。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
【她听到了吗?】
秦咿悄悄截了个屏,她还计较着早晨的事,故意回了句。
【没听到呢。】
另一边,糖水铺里进来两个女孩子,文艺挂的气质和打扮,应该是来旅行的游客。其中一个化淡妆,背着相机,她无意中朝梁柯也瞥了眼,只一眼,目光就有点收不回来。
那会儿,梁柯也坐在临街的遮阳伞下。
藤椅摇摇晃晃,他发色深黑,皮肤冷白,创可贴被他摘了,露出耳后的刺青。眉眼深邃,很疏离,下颚线条清晰,手指无聊地摆弄着桌面上的小装饰。
姿态很散,也很痞,天生就招眼。
背相机的那个女生和朋友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读到惊艳的痕迹。她鼓起勇气走过来,来不及开口,就看见梁柯也打开手机,在备忘录上写着什么。
他带着耳机,没留意身后的动静,女生悄悄端起相机,拍了张照片。
相机拍出来的片子清晰度高,女生回到位置上,和朋友一起研究了下,发现梁柯也在备忘录里写的是——
【接吻之后,一起听的第一首歌:《三吋日光》】
底下还有详细的时间记录。
两个女生以为梁柯也听不到,低声议论——
“很明显啊,不是单身,有女朋友了。”
“好可惜,难得遇见一个又帅又对我口味的!”
“你说,他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话没说完,梁柯也突然侧头,眸光漆黑疏冷,精准地朝她们落过来。女生动作一僵,差点摔了手上的相机。
“你们俩盯着我研究也就算了,”他语气很淡,态度不算特别傲,但也十分难搞,“能不能别议论她?还有,偷拍什么的删了吧,尤其是拍我手机那张,不要太过分。”
拍照的女生脸色涨红,磕磕绊绊地说:“对不起,我马上删……”
话没说完,梁柯也不耐烦地摆了下手,似乎不想和她有太多交流。
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儿和写备忘录时的温柔细腻反差太大,女生觉得委屈,还有点难堪,点的东西也不吃了,拽着朋友离开了糖水铺。
两个女孩刚出去,铺子里又进来一个人,高挑的身形遮挡光线,在地面投下暗色的阴影,老板娘边收拾柜台边抬眸看了眼——
挺漂亮的女生,穿细肩带的裙子,黑发白皮,用颜色偏深的口红。
她拖来张椅子,摆在梁柯也对面,坐下后,伸出做了水果色美甲的手指,抵着桌面轻轻一敲,两重一轻。
梁柯也八风不动,只有眼皮懒懒掀了下,他扫了眼,对这人没什么印象,视线又落回到手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
“刚刚你说的那几句话,我也听到了,”女生拆了根烟,夹在手上,动作很漂亮,也很老练,“没想到你真挺喜欢秦咿,那么护她。”
梁柯也翘着腿,不言不动。
女生也不尴尬,手指一拨,那根烟在她指间转了个圈,朝向梁柯也,“我知道你会抽烟,尤其喜欢没有爆珠的,来一根吗?”
“首先,在吃东西的地方抽烟,是个坏习惯,也不文明,要改。”梁柯也眼眸略略抬起来,一身的懒劲儿,但是,声音很冷,“其次,你贵姓?我认识你吗?”
女生一顿,克制着情绪,“我姓罗——罗溪兮,也是来写生的学生。”
梁柯也没应声,摆明了并不关心她是谁,继续握着手机打字。
罗溪兮往后靠,也翘着腿,鞋尖似有若无地碰着梁柯也,“我知道秦咿不是你第一个女朋友,还知道你有个初恋,也是美院的学生。你爱玩,而且,偏爱同一类的女孩子——学艺术的、漂亮的、文艺挂,精致得像个摆设。”
涉及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梁柯也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熄灭屏幕,抬眸。
罗溪兮环着手臂,胸有成竹,“秦咿的确好看,也温柔,但是,她太乖了,容易怯,需要你一直哄着,而我可以无条件配合你。你尽管和她谈恋爱,玩纯情,玩浪漫,当样板式的好男友,背地里,由我来给你更多快乐,怎么样?”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梁柯也挑眉,“你一定不会白白‘配合’我,条件是什么?”
他故意将“配合”两个字咬得很重,带了点暗示似的意味。
“和聪明人说话真痛快——”罗溪兮撩了撩耳边的长发,“去年的秋拍会上,宋继昂老师的油画作品以四千五百万美元的成交价创下新纪录——我要成为比宋继昂更贵、更炙手可热的画家!”
梁柯也听了,并不惊讶,只是笑,“真敢想。”
“以梁家的背景,我相信你做得到,别说四千万,四亿的成交价你们也能炒出来。更何况——”罗溪兮眼睛很亮,手上那根烟,烟身被她捏得很紧,起了皱,“纯情款的小妹妹你身边不缺,玩久了总会腻,就不想试试有本事有野心的?只要你给我个机会,我能爬得比天还高——与有荣焉,合作共赢,难道不好?”
气势十足的一段话,一口气说完,气氛燥得简直要爆出火星。
梁柯也依然很稳,要笑不笑的,他点头,“你说得对,梁家的确做得到,问题是,这么好的资源,我为什么要送给你,就因为你有那么点掺水的野心,以及,豁得出这身皮肉?”
这话不算脏,但是,里头的意思很难听。
罗溪兮眯起眼睛。
梁柯也站起身,同时,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下,“按照你的说法,那不叫做生意,更不是等价交换,而是异想天开——找别人和你一块过家家吧,我没兴趣奉陪。”
说完,他要走。
“天底下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罗溪兮忽然说,“越没背景的人越现实,我是这样,秦咿也是。”
梁柯也懒得理,踩着台阶往下走。
罗溪兮深吸口气,“为了她,有人在坐牢!”
生怕梁柯也不肯听,抢在他走远之前,罗溪兮快速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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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高中时秦咿勾搭养母的儿子,又跟别的男人谈恋爱,逼得养母的儿子动手杀人,至今还在坐牢,养母也被气死了!这事儿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我朋友跟她同届,全程目睹!”
“不信你去查,都是可以查到的!我的确想走捷径,为了利益才来找你,我敢做敢认!秦咿呢?高中时她就有本事把男人甩的团团转,现在她又来接近你,难道只是为了谈个恋爱?梁柯也,你不会真是个‘傻白甜’吧?”
糖水铺的老板娘是个中年阿姨,很淳朴,罗溪兮的话她听见几句,忍不住摇头,叹息道:“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乱说,万一冤枉了人家,简直是作孽!”
罗溪兮朝阿姨看过去,脸色有些变化,静了会儿,等她再去看梁柯也时,那人已经走远,半点不犹豫。就好像她做的一切事,说的一切话,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连争辩都不屑,因为,他爱的人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必通过旁人的嘴巴去了解。
这种挣不到也抢不过的感觉,实在磨人,罗溪兮抓不住梁柯也,扭头冲阿姨喊:“无风不起浪,外头都传遍了,怎么可能是冤枉她?”
阿姨也不生气,笑着说:“小姑娘,你还年轻,又那么漂亮,心宽天地宽,千万别自己把路走窄了。见不得别人好,自己也不会好。”
第36章 chapter 36
以“石拱桥”为主景的写生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在光线发生明显改变之前,秦咿顺利完成整幅作品,她放下画笔,舒了口气。
有个叫歆竹的女生画架紧挨着秦咿,她注意到秦咿的动作,探头看了眼,“哇”的一声。
“真漂亮啊,色块的概括和过度也很自然,”歆竹赞了一句,转念又有点失落,“主任总说我概括能力不够,突兀还显脏。”
“别着急,慢慢练,”秦咿笑笑,温声说,“我也是练了好久才摸索出一点门道。”
秦咿和歆竹聊了几句,给她讲了点过渡方面的小技巧,之后拎着小水桶去河边打水。
画凳太矮,她又坐了太久,脊背有些僵,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手机在这时震了几下,不用看就知道,准是梁柯也。
梁柯也没有老实地呆在糖水铺,他在村子里乱晃,见到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就拍下来发给秦咿,半小时的功夫,对话框里攒了将近二十张照片。
秦咿逐张看过去,拍照方面,梁柯也是有天赋在的,他很会留白,颜色把控也细腻,能感受到张力和层次。其中一张,他拍了干农活的小女孩,小姑娘带着草帽,朝气蓬勃,笑起来时眉眼弯成月牙,牙齿雪白。
这是一张能让人心情变好的照片。
秦咿觉得风里都透着暖,她想了想,拍下一丛开在河边的粉色小花,连同那张“给你发发”的可爱表情包,一并发给梁柯也。
玩手机有点分神,秦咿脚下忽然一滑,眼看要摔倒时,有人伸手扶了她一下。
“谢……”
道谢的话说到一半,猝不及防的,秦咿的视线和蒋驿臣正对上。
蒋驿臣收回手,控制不住地说了句:“你很少这样不专心。”
秦咿脑袋里闪过几帧画面,在民宿餐厅发生的事,尴尬的感觉涌上来,她避开蒋驿臣的视线,俯身去拎掉在脚边的小水桶。
蒋驿臣看出她的退缩,逼近一步:“梁柯也那种人,真的值得你喜欢吗?”
秦咿一顿,眼睛抬起来,“喜欢谁不喜欢谁,是我的隐私,跟你有什么关系?”
蒋驿臣噎了下,情绪反而更重,“梁柯也和那几个有名的玩咖男明星是死党,整天在夜店泡通宵,各种角度的偶遇图,微博上多得数不清!跟那种人在一起,你早晚会后悔!”
口袋里,手机又震了下,秦咿以为是梁柯也,低头去看。
涂映发来一句:【你俩秀恩爱还是猜字谜呢?】
秦咿没懂:【?】
涂映发来张截图。
模模糊糊的,秦咿看到梁柯也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点开,几分钟前梁柯也将她随手拍的那丛小野花发在了朋友圈。
梁柯也:【是时候拿着鲜花。】
接着,涂映又甩来一张歌词的截图。
《我的宣言》——周柏豪
“只知道是时候拿着鲜花,将心爱预留在誓盟之下。”
涂映:【这歌号称‘告白金曲’,梁柯也小心思蛮多啊!】
秦咿呼吸有点重,立即切换到朋友圈。她列表上好友不多,动态更新的频率也不高,梁柯也几分钟前发布的内容,还停在页面的最顶端,一眼就能看到。
除了涂映,秦咿和梁柯也还有一个共友,就是捷琨。涂映截屏的时候,梁柯也的动态下是没有评论的,这会儿,秦咿却看见捷琨评论了句——
捷琨:【呦呦呦,需要我帮你@女主角吗?】
梁柯也回了这一条:【不用@,图是她拍的。】
秦咿头皮麻了下。
她没心思再理会蒋驿臣,草草说了句:“喜欢谁是我的事,会不会后悔,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别再自以为是地来我面前装理中客,很烦!”
蒋驿臣第一次直面秦咿的尖锐,表情有点不自然,嘴上却紧紧咬着同一句话——
“你早晚会后悔!”
秦咿被纠缠得耐心耗尽,也带了些脾气:“既然你这么笃定,猜准了我会后悔,为什么不多一点耐心,再等等呢?”
蒋驿臣皱着眉,一时没懂她话里的含义。
秦咿笑笑,有点讽刺的:“等我后悔得痛不欲生,你再来嘲笑我,用一种掌控全局、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样岂不是更过瘾?”
蒋驿臣心口起伏着,难缠劲儿更重,紧接着递来一句——
“你知道梁柯也的妈妈是谁吗?”
秦咿脑袋里嗡的一声。
说不清到底有几分刻意,几分无心,总之,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往事了,久到连那些人的名字都觉得陌生。
可是,蒋驿臣偏要当着她的面重新提起——
“他妈妈叫梁慕织,大名鼎鼎的桥王千金,也是港岛人尽皆知的‘花边名媛’——下嫁‘凤凰男’、出轨、同朋友的丈夫有染,将情人收为义子……这些料,网上早就曝烂了,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关注过……”
梁慕织——梁柯也的妈妈——
尽管早有准备,亲耳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带给了秦咿不小的冲击。这份冲击,并非源于那些真假难辨的花边消息,而是秦咿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件早就注定好的、逃避不开的事——
她和梁柯也是没有未来的。
“相爱”这两个字,读起来仿若千斤重,价值连城,堪比无价宝。实际上呢,放在生活里,鸿毛都不如。就像初冬时节蒙在玻璃窗上的雾,不必经受冷风吹,手指随便一抹,就会坏得不成样子。
方瀛一条命、尤峥一条命,以及,谢如潇毁掉的半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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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这些羁绊,荒唐又深刻,山脉一般横亘着,长久存在。
她无法忽视梁慕织的存在,牵着梁柯也的手,为方瀛擦掉墓碑上经年覆盖的尘埃;更不可能背叛方瀛,在梁慕织的注视下,与梁柯也许下携手一生的诺言。
如同采用了倒叙手法的电影,结局早已写在相遇之前,不是么?
做坏人,行坏事,让耀眼的少年腐朽——
这是她最初的思量。
可是,为什么,还未走到分别的时刻,她却先遗憾起来——
遗憾她与梁柯也一场相识,如烟花灼烫,亦如烟花短暂。
短短一瞬,秦咿想了很多,头都疼了。
蒋驿臣不知她内心烟尘翻滚,已经乱作一团,还执着于说些叫人无奈的话——
“人不会在一天内突然变烂,但是,一定会在长年累月中逐步腐朽!梁柯也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莺莺燕燕,耳濡目染,他知道什么是真心吗?知道真心多宝贵?一个惯于作弄感情的纨绔,最擅长的就是骗小女孩,他从你身上占尽便宜,你还当他情深义重!”
挺长一段话,蒋驿臣说得还算流畅,不晓得打了多久的腹稿。
秦咿安静地听他说,全程没有打断,只在话音全部落下时,很轻地反问了句——
“那你呢——”
“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蒋驿臣惊讶地眨着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听错。
秦咿眼眸垂下来,看向脚边一丛粉色的野花。小花纤细稚弱,瓣蕊薄薄的,被风吹得摇曳晃荡。
也许,她和梁柯也注定是要分开的,但是,在真正走散之前,在彻底告别之前,她听不惯任何污蔑他的话。
“梁柯也是好是坏,我自会判断。”秦咿声音很静,不疾不徐,“你跟他相处过,还是跟他交往过,凭什么对他的人品妄下断言?你说他惯于作弄感情,欺骗女孩子,证据呢,受害者呢?”
蒋驿臣脸色有点发白,深吸口气。
秦咿的目光离开那丛野花,抬起来,看向蒋驿臣,“人都有私心,七情六欲,这很正常,但是,不能因为自己得不到好吃的蛋糕,就去把别人的餐桌砸烂!被议论、被诋毁,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落得一身脏水,这样的经历有多难受,你……”
话没说完,秦咿忽然顿住,她摇摇头,有些怅然地说:“算了,跟你讲这些毫无意义,你不会懂。”
风软软吹过去,气氛莫名安静下来。秦咿将碎发拂到耳后,露出侧脸,她皮肤白润,睫毛投映下薄薄的阴影,看上去特别温婉,很漂亮。
蒋驿臣看着她,目光很深,喉结滑动得也有些艰涩。
半晌,他突兀地说了句:“你能信他多久,一辈子?”
一辈子——
秦咿顿了下,呼吸有些轻。
好漫长的词啊,又莫名温暖,仿佛有时光流逝的痕迹藏在里头。
明知这是不可实现的,秦咿却不受控制地点头,她不知看向哪里,也不知是在对谁,声音很轻地说——
“我信他。”
顿了顿,她更轻的——
“不管多久,我都信。”
蒋驿臣嗤笑了下,像自嘲,又像在嘲讽秦咿不可救药。
秦咿没心思再同他纠缠,想离开,转身的一瞬,她恍惚看到什么,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下来,她整个人都僵住。
那会儿,天空蓝得透明,岸边青草茂盛,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风吹过河面,波纹里仿佛有碎金摇曳,很美,很清。
安安静静的世界,欢欢喜喜的世界。
朝着某个方向,秦咿抬起眼眸,动作格外轻缓,像是怕惊扰什么——
她看到河堤倾斜着向上铺展,有一趟石砌的台阶,也看到梁柯也坐在那儿,白衣黑发,干净得近乎耀眼,璀璨明亮,意气风发。
他手肘抵着膝盖,更显腿长,手机捏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他不知道来了多久,又听到多少,浅金色的阳光落在他发顶,眼睛被照耀得漆黑透亮,像昂贵的琥珀。
风还在吹,草叶摇晃着,簌簌作响。
隔着段距离,秦咿看到梁柯也将放在耳边,下一秒,她口袋里传来震动声,清晰得过分。
心跳似乎更快了,乱成一团。
虽然秦咿不太明白已经是面对面的状态了,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但她还是很乖地接了起来。
信号接通的一瞬,秦咿牙齿微微咬唇,莫名心悸
起先两个人都没说话,听筒里很静,似有若无的电流声。
秦咿眨了下眼睛,忽然想到什么,有些煞风景地说:“梁柯也,你不可以打人,再生气也不行!”
不等梁柯也开口,秦咿紧跟着解释一句:“你现在正在逃课,是违反校规的,如果再跟人动手,闹到学校,罪加一等,我怕你毕不了业。”
梁柯也听完,简直哭笑不得,但是,小姑娘一心为他着想的劲儿,又让他感动,心很软。
他一旦心软,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梁柯也叹气:“我不打人,但是,你要过来,到我这儿来,别和他站一起。”
秦咿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她还是不懂,到底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啊。
梁柯也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尾音下压,抱怨似的:“我讲给你听的话,哪怕是最寻常的话,也不想被讨厌的人听到,一句也不行。”
秦咿用手指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呼吸很轻,她想,梁柯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幼稚的,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他连幼稚都可爱。
第37章 chapter 37
蒋驿臣是亲眼看着秦咿走向梁柯也的。
小姑娘脚步不快,但是,有种坚定又倔强的感觉,蒋驿臣想拦她,刚有动作,秦咿便机敏地避开。
她抬眸看他,目光冷得要命,低声说:“虽然梁柯也答应我不会动手打人,但是,你最好不要再激怒他。没本事收场,就不要惹麻烦!”
蒋驿臣同秦咿对视一眼,嘴巴张了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秦咿错身绕过他,擦肩而过时,她听见蒋驿臣很轻地说了句——
“跟梁柯也那种人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秦咿停都没停。
朝梁柯也走过去的那一小段时间里,秦咿眼前凌乱闪过几帧碎片,从相识到如今,一幕幕。她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无论见过多少次,都会心跳怦然。
到了台阶那儿,秦咿没有直接走上去,她手指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微微仰头。
阳光轻盈坠落,落入她眼眸,梁柯也的身影在高处,也在金色的光雾后,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像一张痕迹斑驳的旧底片。
那一瞬间,秦咿想,梁柯也带给她的感觉,是灿烂而灼热的痛。
秦咿很少仰望某个人,但是,此刻,她愿意去仰望梁柯也,就像看着一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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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当星星落入手心里,会变成甜味的糖果。而梁柯也,是她历经苦难后,遇见的最甜的一颗星。
静了会儿,秦咿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很急切,下一秒,眼前一暖,有人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闻到熟悉的气息,青草、野花,以及,梁柯也常吃的那款薄荷糖的味道。
眼前一片黑暗,眼周的皮肤却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这样微妙的接触,好像比直白的拥抱更让人心跳不稳。
秦咿故意眨了下眼睛,她睫毛卷而翘,翕动时软软地碰着梁柯也的手心,像拂过一片黑色的绒羽。
梁柯也大概觉得痒,低笑了声。秦咿视觉被封住,感知迟钝的状态下,她觉得那声轻笑温柔至极。
之后,她听见他说——
“盯着太阳看会伤到眼睛的,想做小瞎子吗?”
秦咿咬了咬唇,她想说我没有盯着太阳呀,我在看属于我的那颗星。
临到嘴边,这些话被她咽了回去,说出口的是——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不是都听到了?”
梁柯也走过来时,蒋驿臣刚好提到梁慕织。隔着段距离,梁柯也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几个关键词排列组合,猜也猜得出蒋驿臣会说些什么。
他想过要不要动手,给蒋驿臣一点教训,也想直接过来将秦咿带走。可是,梁柯也还来不及有动作,秦咿先发火了。
小姑娘实在太乖,家教也好,说不出戳心戳肺的难听话。但是,她站在那儿,脊背笔直,下巴昂着,整个人都散发着正在生气的气场,说话时,连字音都咬重了几分。
“凭什么对他的人品妄下断言?”
……
“证据呢?受害者呢?”
……
对待外人,梁柯也本来就没有多少情绪,秦咿一恼,他的心思就更淡了,也冷静下来,除了想好好抱抱她,再顾不上其他。
“听到了一些,”梁柯也将手心从秦咿眼前移开,转而贴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擦了下,“你也不要生气,那些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秦咿皱了皱眉,“他在冤枉你啊!”
可能是被阳光刺激得太厉害,秦咿眼尾有点红,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嫣然又可怜,很能激起保护欲。
梁柯也觉得心很软,也很暖,他想,如果必须有一个契机,他才能和命运达成和解,那么就是现在了。
过去种种,好的坏的,或隐瞒或欺骗,他都原谅了,不再计较。
小姑娘泛红的眼睛,是一切煎熬的尽头,也是他的救赎和解药。
“也不算冤枉吧,”梁柯也的指腹仍贴着秦咿的脸颊,细软的触感勾着他的瘾,让他舍不得放手,“我妈妈结过一次婚,但是,她的合法伴侣并不是我的生父。我出生时,我的父母各有家庭,事情曝光后,闹得非常难看,桥王一家颜面尽失。为了平息事态,也为了不激怒外公,他们将我送到竺州,交给管家和仆佣照顾。”
“记事以来,我一直住在小南山,有管家、司机、保姆和家庭教师陪着我。我几乎见不到外公,偶尔能接到母亲打来的视讯通话。小时候不懂事,看到别的孩子生病受伤有家人照顾,我有点羡慕,就故意弄伤自己,一度沉迷自残。”
“可是,妈妈并没回来陪我,她叫工人在房子里装满监控,数不清的监控。当我再次受伤,她就在视讯通话里将监控回放给我看,一帧一帧的,逼我仔细看清楚。她对我说,梁柯也,你是在装可怜,想算计我吗?拜托你别再那么做,血淋淋的样子实在太恶心了!”
梁柯也的态度很平淡,讲到最后,他甚至轻笑了下,有些无奈地说——
“我的确在算计她,因为我想妈妈了,想见见她。”
秦咿抿唇抿得有点紧,她拉着他的手,想同他说什么,喉咙却哽咽了下。
这些事秦咿听方恕则简单说起过,当时她只觉得讽刺。现在,听梁柯也亲口讲述,才发觉竟是这样心酸。
秦咿脑袋里闪过个念头,小声问他:“学小提琴也是因为妈妈?”
梁柯也笑笑,“是啊,我听管家说我妈妈小时候练琴练得好,外公常常夸奖她,我就试着模仿,故意在有监控的地方练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执着于去做一些讨人喜欢的事。”
之后,他用了更长的时间去面对、去接受,自己是不被爱的这件事。
书上说,喷嚏和贫穷是无法隐藏的,总会暴露出来,而平庸和不被爱,则是最难被承认的。无人愿意承认自己生而碌碌,无所作为,更难承认自己从未真挚地被爱过。
秦咿抓着梁柯也的手腕,力道不自觉地重了些,有些混乱地想着,在长大的过程中,原来,他们都经历了好多委屈。
梁慕织不亲近他,梁竞申不喜欢他,他是不被接受的孩子,顶着耀眼的姓氏,却无法在家族里找到归属感和安全感,还要背负数不清的流言。就算他比大多数人都要优秀,璀璨又耀眼,蒋驿臣之流也能居高临下地用口水砸碎他的荣耀。
那些人啊,他们讽刺他,又嫉妒他。想剥掉他的光环,又想将他的光环占为己有。
可是,他们不明白,梁柯也最宝贵的地方不是所谓的背景。他嚣张又强大,温柔而包容,洞悉人心残忍,却从未堕落。
蒋驿臣说梁柯也在糟糕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不会明白什么叫真心难得。实际上,他一直是最真诚的,坦坦荡荡地活在阳光下。
情绪堆积在秦咿心口那儿,有些沉,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柯也垂眸去看她,目光又轻又温,低声说:“别哭啊,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几句闲话是伤害不到我的。”
秦咿不抬头,也不出声,眼睛很慢地眨了下。
“相较于被人议论,”梁柯也手指碰了碰秦咿的下巴,声音温得叫人发软,“看你哭,更让我难受。”
秦咿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温和,她抓着梁柯也的手指,像小朋友那样,将他一根手指握在手心里,紧紧握着。
梁柯也蹭着她掌心里的皮肤,忽然说:“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秦咿心口一跳,恍惚觉得他知道了什么,又觉得不太可能。
顿了顿,她小声说:“梁柯也,如果有人告诉你,我是坏人,很坏的那种,离我太近是要受伤害的——你会害怕吗?”
梁柯也似乎在认真思考,片刻后,他说:“我会把坏人带回家,关上门,和她好好相爱。她没机会做任何坏事,也就不再是坏人。”
秦咿睫毛颤了下。
阳光晒得她身体发软,心跳也软。
梁柯也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更轻了点,“更何况,她看我的眼神那么温柔,我不相信她真的是坏人。”
秦咿觉得她就像一颗陷在云朵里的彩色气球,目之所及,一切都是轻飘飘、软软的,软得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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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沉溺,而沉溺这种情绪本身就是不受控制的,若能控制,又怎么会有不顾一切的爱。
一念至此,秦咿松开梁柯也的手指,转而拿出一对耳机。她带上一只,另一只则给了梁柯也。
音乐声响起时,梁柯也明显一顿。
那首小提琴版的《月光》,他亲手演绎出的曲子,一听就知道。
“我将你练琴的那段视频转码成了音频,保存在手机上,”悠扬流转的旋律里,秦咿声音似水,她目光抬起来,柔软地看着他,“睡不着的时候,常常拿出来听。”
“曲子的确很美,但最让我迷恋的是它与你有关。”
你知道什么是——
爱屋及乌吗?
梁柯也同秦咿对视着,他喉结滚了下,似乎想说什么,秦咿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衣领,要他低下来。
她挨近他,眸光微微湿润,唇似有若无地碰到他。
“什么都别问,”秦咿睫毛在颤,软软地亲了下他的脖子,“放在心里就好。”
她愿意把心意拿出来给他看,愿意让他知道那里面是有他的。
如果遗憾不可避免,那么,就尽量让错过少一点。
感受到秦咿在吻他,梁柯也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好烫,他忍不住箍紧秦咿的腰,很用力地将她抱进怀里。
潮热的感觉很重,烧得耳朵都泛红。
不等梁柯也再有动作,秦咿踮着脚,主动靠过去,吻住了他。
她第一次主动吻他,模仿他之前的动作,吻得生涩又亲密,很深,很缠,勾着梁柯也的心跳,也逼出他藏在骨子里的占有欲。
短暂的怔愣过后,梁柯也很快掌握主动,他箍紧秦咿的腰,扣住她后颈,带给她更加充沛的湿润。
也不知是阳光太浓,还是吻太热,秦咿有一种快要飘起来的错觉,心跳一塌糊涂。
他们所处的位置离写生营地并不远,随时会有同学走过来。
秦咿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若有人看到,就当是多了一份证明——
证明他们曾无比亲密地在一起过,很快乐。
第38章 chapter 38
民宿老板眉骨硬朗,蓄长发,穿半袖t恤时露出右臂上大片的彩色刺青,看上去不苟言笑,有些凶狠,实际上,他爱玩,也会玩,非常知情识趣。
天色暗下来后,老板在小楼后面的院子里烧起火堆,搬出投影幕布和音响设备,搞了个篝火晚会。秦咿本想早点休息,被涂映从被窝里挖出来,下楼凑热闹。
章以佟帮她们占了位置,还买了些零食和饮料。她将一罐度数很低的西打酒递给秦咿,歪头贴在秦咿耳边,小声说:“没看见梁柯也啊,他不出来玩吗?”
石桥写生结束后,梁柯也帮秦咿提画箱,将她送到民宿。之后,两人各自回房休息,这会儿,秦咿还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秦咿四下看了看,没瞧见人,摇头说:“可能已经睡了吧。”
章以佟“哦”了声,有点失望地说:“好可惜,我还以为能听见他唱歌呢。坏藤乐队的演出场次不多,很难抢票。”
梁柯也唱歌——
秦咿眼睛眨了下。
篝火燃烧出温暖的光亮,有个很清秀的男生坐在投影幕布前的吧椅上,抱着木吉他唱民谣,喑哑的歌声与夜色以及猩红的焰光巧妙融合,像一幅调色饱满的油画。
秦咿手肘抵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巴,她听了会儿歌,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篝火和果酒的照片,又拍下歌手的半张侧脸。
本来想发给塔塔的,结果,这几天她形成了肌肉记忆,指尖习惯性地点开梁柯也的头像,稀里糊涂地将照片和一条文字消息一并发过去。
秦咿:【有、、好看啊。】
发送成功后秦咿才觉察出不对,她来不及撤回,屏幕上出现条新消息。
梁柯也:【你认真的?】
秦咿轻轻咬唇。
情形好像有点棘手。
下一秒。
梁柯也:【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咿还没想好该怎么回,梁柯也很有求知欲,不知从哪问到了答案。
梁柯也:【懂了。】
梁柯也:【你觉得那个男的有点点好看,是吧?】
秦咿指尖麻了下。
她正坐立不安,涂映凑过来,脑袋枕着秦咿的肩膀,小声跟她说话。秦咿有点心虚,熄灭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她还有点心不在焉,涂映说了些什么,都没怎么听清。
涂映话音一转:“梁柯也那么粘人,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玩?这不符合他人设啊!”
这话刚说完,懒洋洋往火堆里丢木材的民宿老板听到点儿动静,眼眸抬起来,笑了声:“呦,主唱来了!”
涂映一顿,扭头看过去,也笑,“说曹操曹操到!”
老板这一声不高不低,刚好卡在两首歌交叠更替的间隙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秦咿也悄悄抬起眼睛。
夜风吹着,院子里那棵四季常青的桂花树枝影摇晃,梁柯也一手夹烟,火星亮着,烟雾弥漫,另一只手则搁在裤子口袋里,姿态很傲,也很痞。
黑衣显得他身段挺拔,腿长,腰带束出一截清晰紧窄的腰线。火光发红,而他眉眼漆黑,透着几分倦懒。
数道目光盯在他身上,议论声有些压不住——
“什么主唱?”
“坏藤乐队啊,一个挺小众的乐队,唱的歌巨好听!”
“没签公司么,长得挺帅,应该不难捧红。”
“他自己就是资本,姓梁,好像跟梁慕织关系很近。”
……
秦咿听着那些声音,看着他,不自觉地有点走神。
可能是她视线太明显,梁柯也察觉到,他抬眸,目光越过动荡的光影直接与秦咿对上。
秦咿一顿,连忙将视线移到别处,晃了下,又忍不住绕回来,去看他手上的烟。梁柯也心领神会,他轻笑着,在秦咿的注视中将烟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两人间的这点儿小动作十分隐晦,很难被发现,同时,又有种难以描述的亲密感。
世界人声鼎沸,而他偏爱得不加掩饰。
梁柯也借来了民谣小哥的木吉他,他拖着把椅子,坐在靠近篝火的地方。
众人见状,纷纷起哄说要听歌,还有人报了几首歌的歌名,气氛热闹得有些吵。
梁柯也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他一条腿曲起,踩着吧椅的脚踏,木吉他横搁在怀中,带着戒指的手指细细长长,拨动琴弦。
旋律很轻,他目光也轻,越过被篝火烧热的空气,看向秦咿。
秦咿心口一跳,来不及反应,就听他说——
“想听什么?”
秦咿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并不起眼,梁柯也这一问,直接把众人的注意和视线都引到她身上,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
她不太适应这种情形,手指捏了下装果酒的易拉罐,含糊应了声:“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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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音落,不可避免的,秦咿听见身旁又响起几声议论——
“是女朋友吗?”
“肯定是啊,不然,怎么会那么温柔!”
“要了命了,舞台风格那么欲那么野的人,下了台居然是温柔挂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更迷人了。”
……
秦咿耳根微微发热,那种不能适应的感觉更重,但她并没起身离开。
梁柯也不理那些议论,明暗交织的环境下,他五官立体,有种散漫又骄矜的矛盾感。
夜风吹乱发丝,他只看秦咿,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那点儿小心思似的,故意说:“不点歌的话,我就随便唱了。”
音落,免不了有人起哄调笑。
梁柯也也在笑,又坏又深情,让人难以招架。
直视着秦咿的眼睛,梁柯也先清唱了几句,歌词简单而直白——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呼吸。”
……
可能是易拉罐太冰,秦咿搭着罐身的指尖蓦地一软。
她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心动》。
夜空很晴,星星闪闪烁烁,西打酒香气浅淡,梁柯也弹琴的手指好看至极,他喉咙里的轻喃低唱也无比温柔。
所有人,无一例外的,都要醉倒在这氛围里。
《心动》唱完后,梁柯也又唱起其他,从《注定》到《偏爱》再到《慢慢喜欢你》和《最好的都给你》,他几乎要用歌名写成一首情诗。
章以佟拍了数不清的小视频,在朋友圈刷屏。
涂映也很激动,勾着秦咿的胳膊,说了好多遍:“好好听啊!”
周围一片喧闹、躁动,游走的光影落在梁柯也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也落在他眉眼间,以及,那道看向秦咿的目光里。
他唱了好多情歌,一首又一首,眼睛却只看她一个人,从未离开,就好像这些歌是专门为她而唱。
说不清是篝火太热还是情绪太浓,秦咿觉得脑袋很晕,心跳一下一下,撞疼了胸口。她避开梁柯也的眼神,将半罐西打酒大口喝掉,又摸索着开了一瓶冷水镇过的冰啤。
涂映注意到秦咿的动作,睁大眼睛,“你别任性啊,这样喝会醉的!”
秦咿摇摇头,“我不怕醉。”
她只怕太清醒。
酒精在身体里微微发酵,带来强烈的热,秦咿深呼吸了下,避开涂映的视线,她打开手机相册中的隐藏文件夹。
里面有一段不足二十秒的短视频——
林赛被按趴在地上,梁柯也用鞋跟踩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碾压。
视频只拍了画面,没有录下声音,不了解全貌的情况下,很容易误会成是梁柯也在仗势欺人,搞霸凌。
毕竟跪倒在地的林赛看上去很可怜,而梁柯也居高临下,傲慢得近乎恶劣。
人的眼睛惯会说谎,所以,看上去是这样的。
秦咿说不清当初为什么要录下这段视频,也从未想过到底要用它来做些什么,现在,已经不需要思考了。
她将视频从文件夹中删除,连同垃圾箱以及icloud上的记录也一并清空。这是秦咿手里唯一一点可能给梁柯也带来麻烦的东西,由她亲手保留,也由她做了最终的销毁。
自此,干干净净。
最后一首歌唱完,小院子里掌声热烈,欢呼震耳。民宿老板亲自开了瓶啤酒,递给梁柯也,与他碰杯。
梁柯也热汗淋漓,渴得厉害,他提起酒瓶仰头猛灌了两口,眼眸却垂下来,不着痕迹地瞥着秦咿。
他在吞咽,喉结快速滚动,凸起的痕迹也愈发清晰,有种难以描述的欲。汗湿的额发下,他双眼深邃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咿,像狮子盯上了落单的小羊。
秦咿心口直跳,说不清的紧张,她避开梁柯也的视线,起身离开。
她不想回房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稀里糊涂的,秦咿走进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
小店布局很旧,还有点别扭,看店的阿婆熏着蚊香问秦咿要买什么。秦咿随口说了句要饼干,阿婆指着货架间窄窄的过道,让她往里面走。
饼干摆在货架最顶层,秦咿踮高了脚去拿,手指刚碰到包装,眼前倏地一黑。
停电了。
她还来不及害怕,举过头顶的手腕就被人握住,腰也被人搂了下。熟悉的气息自身后漫过来,秦咿心口一跳。
下一秒,梁柯也的呼吸和声音一并靠近她,低低地说:“偷吃饼干的小姑娘,是要被抓去谈恋爱的!”
他略一用力,秦咿顺势转身,裙摆像盛开的花瓣,拂过梁柯也的小腿,就好像她在这处幽暗无光的角落里与他跳了一曲华尔兹。
此情此景,叫秦咿想起一句情话般的歌词——
“沉默以拥吻抵抗一切的冰与冷,晚意借北风轻轻地飘起长长裙。”
电闸还没修好,周围一片漆黑,面对面的,秦咿虽然看不清梁柯也的表情,但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朝她压过来。
刚喝过酒,梁柯也体温略高,存在感十分强烈,几乎要烫疼秦咿的皮肤。
秦咿呼吸也重,手指无措地蜷缩了下,低声说:“别在这儿胡闹,会碰乱东西的。”
梁柯也一手撑在秦咿身后的货架上,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要她抬头。
他呼吸里有酒精的味道,热得有些过,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色,秦咿看见他眼眸很深,喉结难耐地在上下滑动。
秦咿有点想躲,睫毛微垂的一瞬,她听见梁柯也轻声问了句——
“去我房间可以吗?”
可能是周围太黑,让她觉得危险,秦咿下意识地拒绝:“不要。”
梁柯也眸光闪烁了下,他指腹微移,离开秦咿的下巴,到她嘴唇那儿,用唱过好多情歌的温柔嗓音对她说——
“不想进房间,那就去我车上。”
第39章 chapter 39
梁柯也那辆造型霸道的黑色牧马人,就扔在民宿的露天停车位上,几天下来,积了一身的灰,引擎盖上还有一排痕迹清晰的猫爪印。
可能是受刚刚那场停电影响,村子里路灯都熄了,黑漆漆的,漫天碎星显得格外璀璨,仰头看过去,仿佛身处银河。
梁柯也晃着车钥匙,故意让秦咿选,副驾还是后座。他虽然没讲什么过分的话,但眼神揶揄得很,暗影重重处,那双眼睛里仿佛残留着篝火,莫名灼人。
秦咿觉得不自在,别开视线说要回去休息。梁柯也连忙上前一步,一面搂住秦咿的腰,一面打开副驾那侧的车门,护她上车。
车内没开灯,各类仪表和显示屏映出微弱的光亮。梁柯也半趴在方向盘上,他故意将胸前的长链吊坠咬在嘴里,模样有点痞,又不乏贵气,那股腔调很特别,别人模仿不来。
但,梁柯也好像意识不到自己多招眼,歪着头只看秦咿。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小姑娘侧脸很白,沿脖颈垂落的长发清香柔软,像江南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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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气氛太静,其他东西便凸显出来,比如,秦咿喝的西打酒,再比如,梁柯也喝过的冰啤,两种气息交融酝酿,沉淀出别样滋味。
秦咿数着心跳,一下一下,眼睛盯着车窗外的树影,手指却悄悄抠着掌心。
“我唱了那么多歌给你听,”梁柯也忽然开口,声音听上去有点懒,还混着点笑,“不表扬我吗?”
秦咿攥着指尖,睫毛飞快地颤了下,她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瞄到副驾的车门,门扣往下一点的地方,似乎安装了什么东西。
颜色是漂亮的玫瑰金,微光流动,细细长长。
秦咿忍不住伸手拨了下——
铮的一声。
竟然是——
磷铜质地的吉他弦!
梁柯也用固弦钉在车门上安装了三根琴弦,甚至做了品位记号。
秦咿有点惊讶,还有点困惑,一扭头正撞上梁柯也的目光。他眸子漆黑,唇角轻轻勾着,一幅就等着她发现的坏模样。
“你没看错,”梁柯也点头,嗓音好听得过分,“是琴弦。”
他好像故意将“qin”字的读音咬重,沉沉撞入秦咿耳中,也撞在她心上。
秦咿茫然地眨着眼睛,侧头看向他,“为什么要安………”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明白过来。
琴弦啊——
是琴,也是秦。
秦咿呼吸一顿,心跳恍惚有片刻的暂停,紧接着,是毫无章法地加速,扑通扑通,几乎要在过分安静的车厢里震出回音。
梁柯也将她的表情与反应都看在眼里,眸光逐渐变深,他抬手拂开秦咿的长发,温热的指腹贴在她脖子上。
“还记得么——”梁柯也嗓音有些沙,“这里——我咬过。”
他说的是赌骰子那天,他负气在秦咿脖子上重重咬过一口。
秦咿感觉到力气在急速流失,连脊椎骨都是软的,她身体僵了下,却没躲,任由梁柯也的手指在她颈侧来回摩挲,甚至似有若无地碰到她的锁骨。
空气变得好热,又好甜,好像闯进了一间新开业的甜品屋。
“给这辆车安装琴弦也是在那一天,”梁柯也声音更轻,语气却笃定,“以后,我的每一辆车上都会有琴弦。”
“代表着我挚爱的音乐,以及,我最喜欢的人。”
秦咿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下,几乎不能呼吸,她想起那个亲手删掉的视频,说不清是疼痛更浓,还是酸楚更重,总之,非常难捱。
“梁柯也,”她小声叫着他的名字,“你真的很傻。”
特别傻。
在这个随时能够相遇,也随时都会走散的年代,人人都急着赶路,急于收获,他却带着诚意而来,缓慢的,试图用最温柔的方式,教会她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相爱。
梁柯也手指移到她耳垂那儿,轻轻捏了下,故意问:“那你喜不喜欢?”
秦咿心里堆满情绪,却说不出话。
顿了顿,梁柯也忽然指了下副驾窗外的后视镜,低声说:“你看那是什么?”
秦咿没多想,下意识地侧头看过去。
隔着半降的车窗玻璃,后视镜的镜面映出她的五官。
瞳仁乌黑莹润,仿佛有水光,下唇颜色饱满,被她反复咬过,留了些印子。
还有——
还有,梁柯也线条清晰的侧脸与下颚,以及,他俯身压过来亲在她唇角那儿时,她神色中的惊讶。
整个过程都被镜子映出来,像爱情电影里的浪漫片段。
秦咿呆住,脑袋懵懵的,无意识地睁大眼睛。
偷亲成功后,梁柯也并没退开,他一手撑在秦咿脑袋旁边的椅背上,一手捏住秦咿的下巴,要她转头,故意将过分炙热的呼吸打在她皮肤上。
秦咿心口起伏,盯着他的眼睛,小声说:“你骗我,骗我扭头……”
然后做了别的事……
车窗外,夜色很暗,梁柯也低垂的睫毛下隐藏着同样深暗的欲。
他又将那个问题重复一遍,“那你喜不喜欢?”
秦咿轻轻吞咽了下,大概是喝了太多酒,她觉得脑袋很晕,难以清醒。昏暗的环境是绝佳的伪装,遮挡住什么,同时,也在暴露着什么。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不觉中,两人的呼吸似乎形同了统一频率。
一下一下,又急又重。
梁柯也耐心绝佳,不断哄她,“说一遍吧,好不好?说你喜欢我。”
秦咿觉得心跳都湿润了,她抬手去捂他的眼睛,小声说:“你先不要看我!”
梁柯也很听话,细密的睫毛在秦咿掌心下悄然合拢,像含羞草的叶片。
与此同时,按捺不住一般——
秦咿吻住了他。
嘴唇软软地覆着他,酥麻的感觉从指尖一路蔓延到胸口,似星火燎原。
天色太黑,没有光,车厢如同一个半封闭的小世界,没有控制,不受约束,放纵的热与灼人的烫都在瞬息间迸发。
小姑娘就算是主动,也透着几分怯,她身体很软,手指也软,摸索着,只是抓住梁柯也的衣摆,就再不敢有其他动作。
梁柯也则坏透了,全无顾忌,没有底线。他不甘只能吻她的唇,湿漉的痕迹先是印在秦咿耳根处,之后,游移到她脖子上,再到锁骨……
她身上,埋着心跳的那处软,也被他吻到,吮血般的动作里逐渐融入噬咬的感觉。
秦咿感觉到细微的疼,有点难忍,鼻腔里发出低弱的轻哼,手指下意识地抵着梁柯也的手臂,触碰到他坚实的肌肉线条,似推拒,又似迎接。
身上半点儿力气也提不起来,她脊背紧贴座椅,像棉花糖揉成的粉白色的娃娃。
朦胧中,秦咿隐约听到几声轻响,好像是梁柯也的手指在碰门扣下的琴弦。他吻着她,同时,手指轻轻拨动,《月光》的旋律似有若无,断断续续。
那一瞬,浪漫得无法言喻,也缠绵得深刻入骨……
音乐声让情绪更浓,也更热,在半封闭的车厢内迅速散开,铺天盖地。秦咿喘得有些过,睫毛凌乱颤抖,眼睛里碎光斑斓。
很多地方都是湿漉漉的——
比如覆着夜雾的车窗玻璃,比如,手心、呼吸、被他吻过的唇。
以及……
秦咿很晕,额角有些胀,她放弃了思考,一切都交给本能
细白的双臂情不自禁地交环,圈住梁柯也的脖子,让两人更亲密一点儿。
梁柯也胸前的长链吊坠从衣服里掉出来,悬在她脸侧,一荡一荡的。偶尔碰到她,微凉的触感叫秦咿全身都绷紧了,尤其是小腹,滋味难耐
轻轻的音乐声里,秦咿几乎被吻遍了,领口落了一半,痕迹一路往深邃里蔓延,旖旎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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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她肩膀纤瘦,压着根半透明的肩带,梁柯也吻在那儿,也咬在那儿,含混沙哑的嗓音,缓缓说——
“承认吧,秦咿,你是喜欢的……”
“你很喜欢……”
喜欢什么呢——
喜欢那首《月光》曲,喜欢弹曲子的人?
还是,他落下的吻?
秦咿故意不说,他也不说。
就像一个较劲儿的小游戏,只看谁先认输,溃不成军。
夜风逐渐转凉,而车内依旧热得厉害,叫人耳根红透。秦咿隐约看到窗外的一颗星,走神不过片刻,又被梁柯也拽回了注意力。
他重重吻了吻她,揉着唇,在秦咿迷离不清的目光中,他摘了指上的两三枚戒指,丢在车前的空旷处。
秦咿一时莫名,小声问:“怎么摘了?”
梁柯也软软绵绵地咬她的耳朵,很轻地说了句:“不干净。”
她还是不懂,直到腿被指腹贴了下,接着,是挨近髂骨的地方。
膝盖无依无傍的,有些空悬,忽然,迎入一点。
浅浅的——
碰到了。
真的被碰到了。
从小练习乐器的手,日复一日,不管如何悉心保养,指腹也难免落茧,触感略微粗糙。但是,他手指形状极其漂亮,纤长细白,肤色如霜雪,惯于拨动琴弦,灵活游走。
最过分的是,他仿佛要在里面弹奏一曲《月光》。
秦咿似骤然失重,惊惶得厉害,她连忙抓住梁柯也的手腕,紧紧握住,要哭了。
梁柯也停下来,捏一捏她的下巴,哑声说:“不想要这个吗?”
她沁着汗,浮一点泪,磕磕绊绊地说:“现在,现在不要……”
梁柯也笑意深了点,逗她,“这么说,以后会要?”
秦咿懵了瞬,反应过来后,扬手要打他。
梁柯也笑了声,拉开她的手臂压在座椅上,再次吻过来,吻她的额头和脸颊,也吻她无所遮挡的肩膀。
经历方才那一下,秦咿的状态已经不能用软来形容,而是彻底没了骨头。
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蹭得太厉害,还是梁柯也又使坏,秦咿心口那儿倏地空了下,束缚骤减——
搭扣。
背上的搭扣松开了。
秦咿连忙睁开眼睛,抬手抱住,用手臂在两人之间隔出微小的距离。她尽量往座椅里缩,睫毛颤得像是受到惊吓的蝴蝶。
第40章 chapter 40
梁柯也的唇停在秦咿颈侧,呼吸很热,将她烧灼着,在她本就敏感的皮肤上熨烫出薄红,如同日落前的晚霞。
胸口骤然失去束缚,空落得叫人害怕,秦咿单手环抱着,压住里头那件衣服,防止它彻底掉下来,脸色紧张又羞愤。
梁柯也逐渐感觉到什么,想笑,眸光却暗,欲色鲜明,哑声说:“这个不能怨我,我根本没把手伸到那儿!”
是吻得太重,秦咿脊背一直贴着座椅,不留神给蹭开了。
他越解释,秦咿越脸红,连锁骨都像抹了胭脂。
她另一只手悄悄伸到他腰侧,指尖重重地戳着他,“你转过去,别看我!”
总不能当着他的面伸手到衣服里去系扣子,那也太尴尬了……
梁柯也半撑在秦咿上方,他微微低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些许,更显眼眸深邃动人。
秦咿同他对视片刻,不太自然地扭头避开,她喉咙干到发渴,没什么气势地说:“你快转过去呀!”
她不知道,自己被吻得太过,唇上还留着印子,颜色格外鲜诱。而且,她不仅上衣乱了,料子细软的半身裙也被揉出褶皱,膝盖和大腿的皮肤露在空气里,大概有点受凉,温度略冰。
梁柯也轻叹一声,掌心贴过去,覆在秦咿膝盖上,给她一点暖。
秦咿身形紧绷了下,不等她反应,梁柯也忽然俯身,俯得很低,在她腿上,很内侧,最细软雪白的位置,浅浅地落了一记吻。
这样的吻,明明轻得不得了,却比吮和咬更叫人心浮气躁。而梁柯也神色虔诚,毫无狎昵,仿佛是在为公主献上宝石冠冕。
秦咿心跳近乎停摆,手臂软得太过,险些压不住身上那件薄薄的摇摇欲坠的衣服。
一吻过后,梁柯也退回到
依譁
主驾,他半躺着,单手举高垫在脑后,神色惫懒而餍足,像一条捕猎成功的尖吻蝮。
秦咿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瞄了下,见梁柯也闭着眼睛形如假寐,连忙扭着手臂贴到身后,将散乱的内衣收拾整齐,裙摆上的皱痕也一并抚平。
她动作迅速而轻盈,没发出半点儿声音,打理妥当后,车内变得格外静,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纠缠心跳。
四周光线太暗,氛围稠浓,秦咿悄悄伸手碰到车门上的开关,停了停,又缩回来,反复几次,终究没能推门下车。
她有点舍不得——
不想离开他。
这股眷恋的劲儿,将她困在了原地。
梁柯也将座椅调低,躺下时,两条长腿自然敞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t恤下摆掀起一点儿,露出腰线和腹肌,长裤质地略硬,有一抹突兀嶙峋的痕迹。
秦咿无意间瞥到,明明光很暗,她却看清楚,凝滞几秒后,她脑袋里闪过个念头,居然就那么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梁柯也一顿,他没睁眼,却笑起来,有点坏,“不肯帮忙的话,就不要乱问。”
秦咿听懂了,那种心悸到脱力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乱七八糟地出着主意,“你要不要下车散散,冷静一下?”
梁柯也眼睛还闭着,声音微微低下去,“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与她共处的这处小空间,舍不得破坏与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空气里沉着不知名的香味儿,像香水,又像糖果,很甜。
秦咿觉得心好软,连咬唇的那个动作都是软的,不等她再说什么,梁柯也忽然伸手,掌心朝上,搭在主驾和副驾之间的置物格那儿。
“手给我,”他说,“让我牵一会儿。”
秦咿眼睛眨了下,睫毛缓慢翕动。她正要伸手过去,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扔在车头那儿的几枚戒指。
梁柯也是为了做什么才摘掉戒指的——
一些记忆,一些触感,甚至是《月光》曲轻轻如水的旋律,排山倒海般浮现在秦咿身体里。
那时候——
他知她从未经历过,所以,格外温存,手掌整个包上去,两指浅浅轻戳,叫她尝到些滋味。虽然不深,但是,那股窒息般的颤栗,恒久绵长,让她连灵魂都有了异响。
……
乱七八糟的画面充斥脑海,秦咿脑袋一热,伸手打开副驾这边的储物格,摸出一包湿巾,拆了一片塞到梁柯也手上。
她不看他,红透的耳朵被长发挡住,磕绊地说:“你先,先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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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直到掌心里传来湿凉触感,梁柯也才缓慢睁眼,神色里带了丝漫不经心地玩味,故意说:“怎么,嫌弃我?我沾的是谁……”
秦咿面红耳赤,几近羞恼,声音细细地威胁着,“你再乱说话,我要下车了!”
她生气的样子也好看,眼睛睁大,有一点圆,脸颊像团着红豆馅料的寿桃包。
梁柯也朝她挨近一点,小声求饶:“逗你玩呢,不要生气,好不好?”
秦咿微微抿唇,不做声,好像还在较劲儿。梁柯也轻笑了下,他坐正一些,在秦咿的目光中,一根一根将手指擦拭干净。
这本是件寻常事,而梁柯也故意将动作放慢,再加上,他指形生得好,修长匀称,像沐雨而生的湘妃竹,手背青筋分明。两相配合,竟叫他营造出一股赏心悦目的味道。
擦了手,他又去拿戒指,一枚一枚,套回到原处。有了装饰后,手指的精致感就更重了,仿佛能穿透夜色,抓住最纯净的那抹月光。
恍惚的,秦咿忘了害羞,她又想起集训时有位老师说过的——
骨相漂亮的人最适合入画。
画廊里,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想要画一画他。
情不自禁的,秦咿开口:“等回了竺州,让我为你画一幅画吧。”
对她的一切要求,梁柯也都不会拒绝,他先应下,轻笑着点头说好,之后,又歪头看过来,一双眸子烟雨明灭,有温柔,亦有情浓。
“为什么想画我呢?”他问,“觉得我好看,还是,太喜欢我了?”
秦咿眼睫轻颤。
觉得他好看,是真的;另外一点,也是真的。
但……
她没作声,寂静持续了几秒,显出几分冷清。
梁柯也忽然伸手,勾着秦咿的下巴,密镶钻石的戒指似有若无地硌着她的骨头。
“小姑娘啊,”他眸光纯黑,有叹息,以及怅惘,“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感情封闭起来?还是说,亲口承认爱上我,会让你觉得很挫败,很不甘?”
秦咿一惊,眼睫飞快抬起,模样稚弱而无措。
“别怕,别害怕,我不是要逼你。”
梁柯也摸着秦咿的头发,像安抚一只被异响惊扰的猫咪。之后,他掌心又移到她脸颊那儿,顺着弧度软软贴合。
“可能是我给你的安全感还不够,让你没办法彻底放下戒备。”顿一顿,他声音变轻,“没关系,时间还有很多,我的诚意和耐心也有很多。”
秦咿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指尖反复揉捏裙摆。
梁柯也动作变了下,变成牵着秦咿的手,掌心热热地与她贴合在一处,“如果太快确定,会让你觉得不安,那么,我们慢慢来。”
“爱不是欲言又止,它是藏不住的。我愿意等,多久都等,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坦然承认已经爱上我,很爱很爱。”
秦咿的睫毛不停在颤,像蜻蜓落在芦苇。
仅是牵手,梁柯也似乎觉得不够,他拉着秦咿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儿,教她触摸他的体温,也教她触摸心跳。
之后,他更轻地说:“今晚别和我分开,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不等秦咿说话,梁柯也又想到什么,他低头,吻一吻秦咿的手指——
“或者,趁天亮之前,跟我私奔吧。”
第41章 chapter 41
那句“私奔”,不是一句玩笑话。
梁柯也真的叩下了引擎启动键,运作声嗡嗡响起,显得车内尤为寂静。
车窗外,连绵的群山与天空相接,模糊成晕染不清的色块。
梁柯也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与秦咿握着,他眼睛里有夜色,也有蛊惑,漂亮得过了头。
秦咿握着手机,拇指滑动输入,告诉涂映今晚她跟梁柯也在一起,不回去了,若有人找她,让涂映帮忙遮掩下。
涂映先是回了一个“心里还有我吗”小猫流泪表情包,紧接着,又发来条文字消息。
涂映:【注意安全(这里是一语双关,要细品。)】
秦咿被逗笑了,又觉得耳根隐隐发热,回了一个脸红羞羞的小表情。
梁柯也侧头看她,唇边笑意慵懒,低声问:“真的决定了么,要跟我走?”
秦咿没说话,她放松身形靠在座椅里,将车载蓝牙与手机匹配,中控屏幕显示出她的音乐软件,上面有一个歌单。
一个被她删过又重新建立的歌单——
【十二首歌与地下铁。】
梁柯也视线移过去,明显一顿,秦咿将梁柯也在民宿小院里唱过的那几首歌全部搜索出来,逐一加入歌单,然后,点击播放。
轻轻柔柔的音乐声里,她歪了歪头,五指成梳穿过发丝,露珠珍珠般莹白的耳垂。
“走吧,”她笑,眼睛亮晶晶的,“趁着天还没亮。”
——我愿意跟你走,去天涯海角,甚至,世界尽头。
于是,就出发了。
时间太晚,乡间公路上几乎看不见往来路过的车辆,更别说行人。梁柯也无视交通规则,格外粘人,一面开车,一面与秦咿牵手,十指相扣。
车厢里,正在播放的歌,是他唱过的,手也被他牵着,就算没有亲吻,这股暧昧劲儿也足够浓烈,熨帖心跳。
秦咿悄悄拍了张照片,她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越看越喜欢,想当壁纸,又觉得太招摇,犹豫片刻,将照片设定成了两人专用的聊天背景。
梁柯也瞄到她的小动作,故意在她指根处的软肉上捏了下,秦咿脊背一麻,手指微微蜷缩,却被他握得更紧。
这时候,音乐刚好播到那首《三吋日光》——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个性很善良,大大手掌能包容我小小的倔强。”
秦咿望着他线条清隽的侧脸,情绪在心底不断翻涌。车窗外,景色飞速倒退,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包裹,模糊不清,唯独他带来的心跳鲜明如新。
梁柯也感受到秦咿的视线,扭头同她对视了下,笑着说:“别这样看我,小姑娘,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秦咿脸颊有点红,没作声,她握着手机解锁屏幕,登录“果粒巡游”的微博账号,关注了梁柯也。
梁柯也又涨了些粉丝,数量逼近五百万,互动数值也更高,秦咿的id混在里面,像水滴融入溪流,毫不起眼。
她不知道梁柯也会不会发现这是她的账号,更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发现,也许,在明天,也许,永远不会。
同样的,她也不知道梁柯也到底要带她去哪。
迷迷糊糊的,秦咿歪在椅子上睡着。醒来时,车里很静,窗外天色微亮,她身上盖着梁柯也的外套,主驾那侧却是空的。
秦咿揉了揉脸颊,找到掉在座位上的手机,正要拨梁柯也的号码,垂眸时却看见通知栏中有一条横幅提醒,来自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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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梁柯也成为你的新粉丝。】
秦咿眨了下眼睛,她反应有点钝,恍惚觉得自己还没醒透。
手指不受控制地挪过去,点了下,页面乱七八糟地跳转,不知怎么,就跳到了梁柯也的微博主页,上面清晰显示着,两个人的关系状态,从她单向的“已关注”,变成“互相关注”。
不仅如此,几分钟前,梁柯也还更新了一条动态。
他摘了束野花拿在手上,拍照时一只手入了镜,肤色冷白,关节精巧,腕表微微下滑,戒指的金属光泽与鲜绿的叶片格外合衬。
上传照片时他编辑了一个很短的文案——
【lotus&quietness|l&q】
看到这里,秦咿依然处于没醒透的状态,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直到她嗅到一缕很淡的香,目光下意识地挪过去。
副驾这边的置物格,抽屉半敞,里面斜插着一捧配色斑斓的野花,白的粉的,用长条的草叶捆绑成束,带着山风与自然的气息,清新干净,浪漫至极。
这束野花——
和出现在梁柯也微博照片中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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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咿轻轻眨眼,她呼吸很慢,也很浅,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情不自禁的,她缓缓伸手,碰了碰沾着露珠的花瓣。
小水珠悠悠颤颤,秦咿的心跳同样悠荡着,像浮在云端。
手机在这时震了下,秦咿连号码显示都没看,立即接听。
听筒里先是传来些许风声,接着,是梁柯也的呼吸,有些重,烧着她的耳朵。
他问:“醒了吗?”
秦咿轻轻“嗯”了下,嗓音有点哑,听着让人心软。
“我留了外套给你,先穿上,”他又说,“山顶风大,会冷。”
已经到山顶了么——
秦咿有点意外,眼睛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却被一道身影截断视线。
逆着光,梁柯也走过来,身量挺拔,薄薄的t恤被风吹着,有种洁净的清傲感。他抬手,带着腕表的那只手,在车窗玻璃上轻轻敲了下。
秦咿一时有些走神,听筒里,他的声音将她叫醒——
“下车吧,小姑娘,带你看日出,很美。”
梁柯也选了个绝佳的停车地点。
山崖边沿,极目望去,碎云翻涌如海。地平线霞光迸射,灿烂的金与橘调的红,丝丝缕缕,交织缠绕,大半个天空都被染成了油画。
秦咿从车上下来,第一眼就看得醉了。
山风强劲,她抱着那束野花,半披在肩上的外套险些被风吹下去。梁柯也抬手揽她的肩,帮她按住衣服,同时,也将她搂入怀中,很亲密,很温暖。
秦咿大概是被感动了,眼里碎光流转。
梁柯也微微低头,吻着她的眉心,“喜欢吗?”
秦咿的目光缠绵又依恋,看着他,小声问:“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梁柯也喜欢被她这样看着,忍不住去吻她的眼睛,轻声说:“秘密。”
秦咿鼻子皱了下,有点不满,却舍不得离开,脸颊软软贴着他的肩膀,又问:“你回关了我的微博,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是我?”
梁柯也抱着她,笑着说:“也是秘密”
秦咿想打他,手臂抬起来,却碰到怀里的花,连忙心疼地低头去看,生怕弄坏了。
这时,天边光芒更盛,金灿灿的,整个世界都在苏醒。层叠的云浪后,圆日上浮,连绵的群山也被抹上颜色。
太美了,不似人间。
橘色光线镀上秦咿的肩膀,她长发被风吹起,软软拂过脸颊。
宽大的男式外套罩着她,身段愈发小巧,她一贯清瘦,肩背细薄而脖颈修长,惹人怜爱的脆弱感与清纯感,在她身上体现得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她垂着眸,去看怀里的花束,从梁柯也的角度,能看到她鼻尖挺翘,睫毛弧度凸显分明,浓密如童话中的旧雨林。
梁柯也的目光长久地停在秦咿身上,喉结上下滑动,形如吞咽。他想,世间最好的风景,已经在他眼前了。
她就该属于他,也必须是他的,谁都不能夺走。
秦咿觉察到什么,懵懂抬眸,“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梁柯也将指腹贴在秦咿颈侧,轻轻抚摸她,同她耳语,“这么好的气氛,不用来做一件事,实在浪费。”
音落,不等秦咿反应,她整个人被他抱起,放在车前的引擎盖上。外套半滑半垂,露出她的肩膀,野花掉了几枚花瓣,粉色白色,在她膝头。
金色光雾遍野覆盖,天光大亮的一瞬,梁柯也低头吻她。秦咿的位置要矮一些,高度错落,给了梁柯也一个绝妙的机会。
他一手揽着秦咿的腰,一手箍在她后颈处,吻得很重、很深,深到要命。
秦咿终究脱力,花束从她怀里掉下去,跌撞着砸落在地。数不清的花瓣顷刻粉碎,香气浸染晨风,浓郁散开。
其中一片颜色粉白,沾在秦咿肩窝那儿,映着她的皮肤,格外漂亮。梁柯也亲了秦咿的唇,又去亲她的脖子,细细密密的,那片粉白的花瓣也被他咬住。
然后,抵在了秦咿唇上。
他逼迫她,要她和他一起,尝花瓣的颜色与味道。
秦咿吃了很多,他给的,苦涩与清甜,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
身体不受控制地变软,就在秦咿快要撑不住时,她听见梁柯也轻声说着——
“日出很美,但我最爱你。”
-
山中天气阴晴不定,日出时好好的,转眼就开始下雨。能见度太低,梁柯也没有冒险赶路,他居然在山顶找到一个弃用的礼拜堂。
红砖结构的小房子,门上的大锁头已经被人砸烂,跨过门槛走进去,两侧有几排木质长椅,正中央的祭台和十字架沾满灰尘,痕迹斑驳。
秦咿长发略湿,神色微微苍白——
这个忏悔与祈祷并存的地方,让她想起谢如潇。
第42章 chapter 42
梁柯也喜欢将长链吊坠叼在嘴里,牙齿咬住,讲话时微微歪头或挑眉,一身野痞的劲儿,特别招眼。
这个习惯谢如潇也有。
谢如潇不信宗教,但他有个十字架吊坠,是相依为命的爷爷留给他的。
坠子纯银质地,截面整齐光润,拴在一条长链上,心情好时谢如潇把链子绕在手腕上当装饰,心情不好时他就把吊坠叼在嘴里,用牙齿咬着,一言不发。
微冷的金属光亮同他沉肃的眉眼相映衬,清爽的黑色寸头凸显出五官轮廓,他眼神倦懒,气质却凶戾,像匍匐在草丛中伺机捕猎的野兽。
常年在老城区窄巷子里晃荡的那些混混都知道,护食的野狗不能惹,叼着十字吊坠的谢如潇更不能惹,他们都一样,发起狠来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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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秦咿念初中时,窄巷里有个算命的瞎子,靠坑蒙拐骗混饭吃。他说谢如潇七杀太旺,命格凶险,跋扈得过了头,早晚要背人命债。
谢如潇当他放屁,踹翻他的算命摊,让他滚远点。秦咿却记在了心上,放学后,她带着压岁钱找算命的瞎子帮忙“破局”,给谢如潇避灾消祸。
瞎子四十多岁,满身汗臭味,抓着漂亮小女孩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陪我睡几觉,承了我身上的金仙之气,保证姓谢的小孩逢凶化吉。
秦咿不傻,学谢如潇一脚踹翻算命摊,然后扭头就跑。
这事儿她没跟谢如潇提,不敢提,但是,人多嘴杂的地方,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谢如潇那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秦咿也说不清,她只知道老瞎子再没出现过,悄无声息地消失。
后来的一天,秦咿去给同学送卷子,同学家里经营烧烤店,生意非常好。透过掀起来的半道布艺门帘,秦咿看见小店的隔间里坐着五六个人。
那些人年纪不大,明明是少年模样,匪气却重,叼着烟,露着纹身,一边喝酒划拳,一边荤素不忌地开着玩笑。
其中一个穿灰色帽衫,鼻根处横贴着一枚创可贴,骨相很漂亮,夹烟的手指也漂亮。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层层叠叠地堆绕在他手腕上,黑发黑眸,皮肤却白,整个人有一种反差鲜明的阴郁感,与乌烟瘴气的环境格格不入。
谢如潇——
秦咿脚步一顿。
那时林赛还是谢如潇身边的小弟,上赶着给谢如潇点烟倒酒,小心翼翼地说:“潇哥,我听说你敲掉了老瞎子满嘴牙,还割断了他一根腿筋,真的假的?”
“那老东西根本不瞎,”旁边有人搭腔,“我和潇哥堵着他的时候,他正偷看小女孩上厕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瞎子能偷看?”
“这算重伤害了吧?”林赛缩着肩膀,嘀嘀咕咕的,“搞不好是要坐牢的,秦咿又不是你亲妹妹,一点儿血缘关系都不沾,何必那么上心。”
谢如潇将卫衣的兜帽罩在头上,挡住神色和表情,秦咿只看见他伸了伸手,往桌面上的骨碟里弹烟灰。
之后,一道疏冷声线响起,秦咿听见谢如潇说:“我和秦咿是什么关系,轮不到你操心,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惦记秦咿前,先掂掂自己有几条命,够不够结实。”
说完,他站了起来,单手掀开另一半帘子,往卫生间走,秦咿躲在半人高的柜台后,没叫他看见。
谢如潇刚走,一个短裙浓妆的女孩子酸溜溜地说了句:“谢如潇是不是对那小丫头有意思?以后我们叫她嫂子得了,早改口早习惯!”
“程识,你吃醋啊?”有人笑了声,接着,语气又严肃起来,“背后说几句酸话就得了,你可别脑子一热去找那小姑娘的麻烦。阿潇亲口说过,他贱命一条,随时可以为两个人去死,一个是收养他的方瀛阿姨,另一个就是在他生病时给他削苹果的秦咿。这两个人对他来说非比寻常,不是亲情或爱情那么简单,你别瞎掺和。”
后面,程识又说了几句赌气的话,秦咿没有继续听,转身走了。
半个月后,竺州市入秋,风吹过,树叶凋零,方赢家附近的小路上铺满落叶。
秦咿刚从美术培训班下课,她背着大号画夹,快走到小区安全门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裙摆,有人嗓音软糯地撒着娇——
“阿潇,今晚去我那儿住,好不好?我想你了。”
声音有点耳熟,秦咿脚步一顿,在认出程识之前,她先认出了谢如潇。
当时,天色已经黑下来,谢如潇半边身子隐匿在没有光亮的地方,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绕在他手腕上。他个子高,又站得直,程识不得不踮脚,有些艰难地勾着他的脖子与他接吻。
烟雾弥漫飘散,似薄纱,模糊视线,秦咿看不出谢如潇是清醒着还是沉溺着,她不想打扰他们,放轻了脚步想绕过去
程识忽然说:“阿潇,此时此刻,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秦咿多一点?”
“秦咿就是个小孩,没长大呢,”谢如潇嗓音很冷,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和你之间的事,别往她身上扯。”
程识情绪有点崩,开始发脾气,“提到秦咿你就翻脸,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摆明了在乎她超过在乎我!喜欢你就去追啊,去睡她啊,何必……
话没说完,谢如潇两指将烟掐灭,一把捂住程识的嘴,反身将她按在墙壁上。他身段挺拔,居高临下地堵在程识身前,气场森然。
这动作有点凶,力道也不轻,秦咿以为谢如潇会动手,正要拦他,就听谢如潇声音很低地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不止有喜不喜欢这类情感关系,还有陪伴和祝福。我会陪秦咿长大,也会保护她,直到她长大,让她拥有幸福快乐的人生。除了给她我的祝福,我不会对她做任何事,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她还小呢,没长大,”谢如潇盯着程识,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声音更低地说,“仗着小女孩孤苦无依,伪装成救世主去霸占她的感情,甚至身体,总有一天她会恨我。我希望看到她幸福,而不是看到她恨我,明白吗?”
程识被谢如潇吓住,脸色有些发白,一时说不出话。
谢如潇叹了声气,搂着程识的背将她抱进怀里,哑声说:“想和我在一起就不要总提秦咿,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不一样。”
大概是谢如潇的温和给了程识勇气,也给了她幻觉。她低着头,指腹沿谢如潇的手臂往下滑,到他手腕那儿,轻轻拨动着拴在长链上的那枚十字吊坠。
“这个,”程识眼眶微红,要哭不哭的,“送给我好不好?”
谢如潇看着她,没出声。
程识让了一步,又说:“等我们在一起久一点,周年纪念的时候,送给我吧。”
谢如潇摸了摸程识的头发,动作像是安抚,态度却不咸不淡的,“这个不适合你,明天陪你逛街,你选个喜欢的,我付钱。”
程识被哄得开心了点,又缠着谢如潇说情话,嗓音甜得腻人,秦咿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绕过他们。
那晚,谢如潇没回来,在外过夜。方恕则念寄宿学校,方瀛在裁缝铺加班干活,秦咿独自守在家里,她给自己弄了点吃的,收拾干净厨房后,坐在书桌前背单词写卷子。
阅读灯光线温黄地打照在桌面上,纸页翻动的间隙里,秦咿动作倏然一顿,有片刻的走神。
她想,世界上真的有救世主吗?
要幸运到什么地步,才会被救呢?
不等秦咿想出答案,她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方瀛去世,谢如潇坐牢,方恕则离家远行,秦咿被迫在孤苦无依的状态里沉得更深,形影相吊、两处茫茫。
那段时间秦咿很少掉泪,她没力气哭,也哭不出来,情绪都堆积在胸口,寻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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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直到谢如潇的案子宣判,一切尘埃落定,秦咿才发现那个信封,藏在她书桌抽屉的最深处。信封上没有标注姓名,秦咿以为是方瀛留下的,连忙拆开。
拴着十字架吊坠的长链形似虹霓,带着薄薄的光与凉意,逶迤着,落在秦咿手心里,一同掉出来的,还有张银行卡,以及,一张字条。
秦咿不可能认不出谢如潇的字迹,他只留给她很短的一句话——
“多保重。”
那时候,暮色降临,万物萧条,房间里很静,也很暗。秦咿的身影孤零零地映在墙壁上,她好像已经麻木,没觉得多难过,沉默着将东西放进抽屉里,归纳整齐。
又过了段时间,大概半个多月,秦咿做家务时失手打翻一瓶酱油,黑漆漆的污渍将料理台和地板弄得一塌糊涂。她连忙抽出几张厨用纸去擦,正手忙脚乱,一滴眼泪无声砸落。
毫无预兆的,她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
秦咿坐在地板上,手臂环抱着膝盖,哭得特别凶。她先是叫妈妈、爸爸,又叫了声方瀛阿姨,再去叫谢如潇,却无人给她回应。
那时她才意识到——
从今以后,真的没有救世主了。
-
山顶。
荒弃的小礼拜堂。
四周光线昏沉,雾蒙蒙的,残破的玻璃窗外雨声不止,雷声嗡鸣。
梁柯也握着秦咿的手,将她往怀里搂了下,声音里有心疼的意味,问她:“害怕吗?”
秦咿没作声,她侧头看向祭台上的十字架,脑袋里零星闪过几帧关于过往的碎片。
梁柯也摸到秦咿的衣服发潮,有些湿,他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又问:“冷不冷?”
秦咿腰上被勒了下,她回过神,正要说什么,目光忽然落在梁柯也耳后,那里有一抹小小的蓝色刺青。
很漂亮的颜色,款式也精致。
秦咿不受控制地开口:“梁柯也,跟我讲讲你的刺青吧。”
为什么要文这个字母,是不是和尤峥有关……
梁柯也脊背僵了下。
秦咿与他贴着,很清晰地感觉到。
第43章 chapter 43
梁柯也曾亲口说过,他耳后的刺青与一个亲人有关,已故的亲人。
秦咿唯一能联想到的人就是尤峥。
雨声簌簌作响,吵闹得厉害,潮冷的湿气不断往衣服里钻。
秦咿哆嗦了下,恍惚回忆起十字吊坠自信封中脱离,掉入她手心时所带来的那份触感。凉意冰寒,逶迤而过,像极了谢如潇的眼神。
方瀛的葬礼上,他看向尤峥的那记眼神。
谢如潇啊……
秦咿无声叹息着,心跳也带上了几分潮冷。
她收回落在祭台十字架上的目光,看向梁柯也,有些执拗地重复了遍:“给我讲讲你的刺青吧,它背后的含义。”
提及刺青,梁柯也明显僵硬了瞬,接着,他的情绪似乎也有了些变化。
在这处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时间的流逝好像都要慢一些,只有雨声越来越大,砸出白烟似的雾。
静了两秒,秦咿抬眸看他,故意问:“不想说吗?”
梁柯也同她对视着,目光莫名多了份深邃,顿了顿,他说:“我们做个交换吧——我给你讲关于刺青的事,你给我讲讲你的小时候,比如,失去父母后,是如何生活的。”
秦咿心跳微妙地悬起来。
书上说的,藏着秘密的人总会露出马脚。
-
秦咿淋了雨,衣服有些湿,梁柯也怕她着凉,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她穿。秦咿还在琢磨那句“交换”,抬手伸进袖子里时动作慢吞吞的。
梁柯也目光低下来,在她身上停了会儿,下一秒,他腰身也低下来,牵着外套的拉链帮她扣上。他明明是很没有耐心的那种人,在秦咿面前,心思和动作却细腻得叫人发软。
两人面朝祭台,并肩坐在祷告椅上。
秦咿瞥见梁柯也身上有一件白色短袖,露出微微紧绷的小臂线条,看上去清瘦而有力。她忍不住抬手贴过去,碰了碰他,小声说:“你好像比我更冷。”
她掌心下温度一片冰凉。
闻言,梁柯也扭头看她。
半湿的黑色额发略略压住眉眼,显得他五官清润,带着少见的少年气。他说:“那你就离我近一点,挨着我坐,我就不冷了。”
秦咿抿了抿唇,没做声,身形却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梁柯也得寸进尺,直接扣着秦咿的膝盖,将她的腿往自己这边拨。
两人大腿互相贴着,膝盖也碰到,男生质感略硬的长裤和女生垂顺的裙摆,明明隔着衣服,却有一种皮肤纠缠的错觉,叫人耳根发热。
秦咿无意识地吞咽了下,莫名想起一句话——当你足够喜欢一个人,他说的每一句,都是情话;做的每件事,都透着性感。
梁柯也不仅腿和秦咿贴着,手也要牵。
他拉过秦咿的手腕攥在掌心里,低声说:“之前我跟你讲过的,我妈妈不太喜欢我。”
秦咿一顿,眼睛缓慢地眨了下。
梁柯也的出生是桩丑闻,几个舅舅的孩子都养在港城,只有他被扔在在竺州,形似放逐。那位大名鼎鼎的桥王外公,梁柯也根本没怎么见过,偶尔在新闻上看到他的近照,都觉得眼生,毫无亲切感。
小时候,梁柯也听钟叔提起,梁家大部分人都是基督徒。虽然梁柯也没有宗教信仰,但是,为了讨好梁慕织,他还是把主祷文背得烂熟。
这会儿,面对荒废的祭台,梁柯也忽然想起其中一句——
“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
周围都是雨声,铺天盖地,梁柯也的声音混在里头,罕见地显出几分单薄。
他握着秦咿的手,指腹贴在她手腕内侧磨了磨,继续说——
“家里装满监控,拍下我自残的画面后,妈妈就更不喜欢了我。整整四年,她不接我的电话,不跟我开视讯,也不肯回国。就在我逐渐适应这种被抛弃的状态时,钟叔将一个不满一岁的小孩带到我面前,对我说,他叫梁域,疆域的‘域’,是我弟弟。”
秦咿一怔。
弟弟?
一些先前忽略的细节也在此刻冒出来,比如,捷琨不经意间提过的,梁柯也的弟弟当年就出过事。
出了什么事?
梁柯也看着对面的祭台,眼神逐渐空茫,“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和我有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捡来收养的,还是谁生下来。没人征求我的意见,同样的,也没人向我解释,钟叔只说,妈妈希望我们好好相处。”
“最开始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梁域,小孩子爱哭,真的很烦。后来,他长大一点,学会喊‘哥哥’,还会举着两条手臂要我抱,又变得很乖。”
“梁域的存在让小南山那套空旷的房子有了温度,也让我有了家人和陪伴。如果生活能这样继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两个孤单的小孩,”梁柯也淡淡地说,“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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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秦咿鼻尖酸了下。
那种无依无靠的空落落的滋味有多难受,她最清楚。
梁柯也侧头,目光落在秦咿的侧脸上,“后面的故事有点吓人,真的要听吗?”
秦咿有种感觉,梁域应该没能长大,永远留在了小时候。
她忽然不想去揭梁柯也的伤口了,也不想去关心刺青到底是为谁而留。有没有刺青,梁柯也都是坦坦荡荡的梁柯也,他从未做错任何事。
就在秦咿迟疑的时候,梁柯也倾身靠近,在她唇边浅浅亲了下,笑着说:“这个是讲故事的报酬。”
他越是云淡风轻,秦咿越觉得鼻酸。
“说起来有些可笑,和我妈妈维持了十几年婚姻关系的那个人,我从没见过,只知道他姓尤,叫尤峥,是个漂亮的混血。”梁柯也语气很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后来,尤峥犯了些错,我妈妈执意同他离婚。受婚前协议限制,尤峥什么都得不到,为了从梁家多挖点钱,也为了报复我妈妈,尤峥跑到竺州,买凶绑架了梁域。”
大雨一直停不下来,荒废的小礼拜堂中,玻璃窗碎得七零八落,墙面上痕迹斑驳,灰尘厚厚堆积,气味清苦。
像是怕吓到她,梁柯也的声音也轻了些,“那年梁域不满七岁,我答应他,会去接他放学,请他吃冰淇淋,他很开心。结果,我临时有事爽约,只有家里的司机去接他,绑匪事先做好埋伏,截停了那辆车。他们带走梁域,一面朝梁家要钱,一面失手闷死了他,尸体沉海,打捞上来时已经残破不堪。”
说到这儿,梁柯也用了些力气去握秦咿的手,低声问她:“吓到了吗?”
这桩绑架案,不仅涉及梁慕织的婚姻丑闻,还有梁域那微妙的身世,梁家用了不少手段,对外瞒得严严实实,至今无一家媒体敢报。
秦咿怔了好一会儿,忽然说:“能不能告诉我梁域的忌日是哪一天?”
梁域死后,三个绑匪陆续落网,根据绑匪的供词,梁柯也说出一个日期。
秦咿呼吸猛地一顿。
同一天——
梁域和方瀛死在同一天。
说不清到底有几分巧合,几分天定,好像命运早就备好了人走茶凉的结局,只等故事演完,各有因果,各自谢幕。
直到此刻,了解了梁域的悲剧,秦咿才明白,当初尤峥为什么会以一种濒临癫狂的状态出现在方瀛的葬礼上。
尤峥虽然存了要报复梁慕织的心思,但更主要的目的还是捞钱,并不想把事情做绝,绑匪却闹出了命案。梁域断气的那一刻,尤峥清楚地意识到,警察不会放过他,梁家更不会。
走投无路的状态逼疯了尤峥,他大闹方瀛的葬礼,试图哄骗方恕则和他一起逃亡国外。但是,尤峥忽略了一个人。
谢如潇——
眼神凛冽、恨意淬骨的谢如潇。
谢如潇动手时并不知道尤峥已经犯了罪,如果能早一点知道,又何必……
遗憾层层累积,纠缠不清。
尤峥、尤峥。
蚂蟥一样的东西,他一生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不仅毁了方瀛和谢如潇,还有,无辜的小梁域,以及——
梁柯也。
秦咿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收到梁域的死讯时,梁柯也会有多愧疚。如果那天他没有爽约,如果他和司机一起去接梁域放学,悲剧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明明不怪他的,可是,所有责任好像又都能推到他头上。
秦咿心口像堵着什么,很难受。她抬手贴在梁柯也耳后,抚摸着那个漂亮的蓝色图案,小声说:“这个刺青是为了纪念梁域。”
梁柯也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他点一点头,“梁域出事后,妈妈问我是不是讨厌梁域,是不是存心把梁域往绑匪手里送?她说我沉迷自残,是个心冷的怪物,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从那天起,我几乎整夜做梦,梦见梁域在哭,他说海水好冷。我搬出小南山,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辗转在不同的酒店,想换取片刻安宁,但是,我心里从未安宁过。”
气氛在这时有些凝滞,雨声仿佛细腻的背景音。
秦咿拢着裙摆在梁柯也面前蹲下,她一手覆在他膝盖上,仰头看他时,眼尾很红,睫毛濡湿,像温驯的小鹿。
她说:“梁柯也,你不要相信那些胡话,你是无辜的,没有做错任何事。”
梁柯也低着眼睛,同秦咿对视,两道相交汇的目光里仿佛融入了圣诞夜的雪花,空灵而温柔,悄无声息。
秦咿抿了抿唇,她讲不出太多有道理的或者好听的话,只能机械地重复:“不怪你,真的,不怪……”
话音轻轻顿了顿。
秦咿有一瞬的恍惚,眼前好像起了雾,由淡转浓,从模糊到清晰。
透过濛濛的白色雾气,秦咿隐约看到一个小女孩,瑟缩成小小的一团,她像覆着梁柯也的膝盖那样,试探着将手心放在小女孩的头发上,声音很轻地对她说——
“秦咿,不怪你。”
“不怪你没有好好陪着方瀛阿姨,不怪你没有及时拦住谢如潇。
“那些事,都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
泪水一点点涌上来,积蓄在眼眶里,秦咿呼吸有些哽咽。她看着梁柯也,同时,也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被往事被愧疚所束缚的无助的自己。
秦咿突然明白,她和梁柯也,就是彼此的对照——他尝过的苦涩,她都懂,他堆积的难过,她都能共情。细数梁柯也身上的伤痕,也是在回顾她的曾经,那些孤立无援的曾经。
大雨磅礴的世界,神像荒弃,祝祷凋零。
这一刻,秦咿救赎的不单单是梁柯也,还有,一度行至荒芜的自己。
眼泪无声地落下,秦咿的睫毛湿得更加厉害,
梁柯也一向见不得秦咿哭,他拉着秦咿的手臂叫她站起来,然后,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
秦咿分着两腿,坐在梁柯也腰腹那儿。面对面的,她好像突然没了力气,脸颊软软地枕着梁柯也的肩膀,眼泪落在他衣服上,呼吸吐在他脖颈处,烧着他的耳根。
“哭得那么难过,”梁柯也声音温柔,“是被吓到了吗?”
秦咿摇摇头,被眼泪浸泡过的脸颊有些紧绷,她小声说:“梁柯也,你亲亲我吧,想要你亲我。”
此时,此境,就让神明都看见——
我们在接吻,也在相爱着。
第44章 chapter 44
荒无人烟的废弃之地,雨丝透过破损的玻璃窗飘落进来,野草在覆满灰尘的碎砖堆里肆意生长。光线斑驳而乌沉,明明还不到正午,却给人如坠深夜的错觉。
潮湿的气氛让呼吸发粘,秦咿说完那句“想要你亲我”后,梁柯也并没立即动作,他一手放在秦咿腰上,隔着外套顺了顺她的背。
秦咿被他摸得身上发软,又很舒服,忍不住主动贴过去,含着梁柯也的唇,像咬一瓣橘子,细细密密地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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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经历过这么多次,秦咿依然不算熟练,小猫喝水似的软软地勾他,喉咙里发出呼吸不稳的呜咽。
她这样子梁柯也不可能不喜欢,喜欢得连心跳都烫。但是,他并没急着沉溺,指节抵着秦咿的下颚,将她推开些许。
秦咿呼吸很重,胸口起伏明显,唇上洇着漉漉的湿,全是从他那儿沾来的。
梁柯也眸光漆黑,盯着她,哑声说:“会主动亲我,是因为觉得我可怜吗?”
秦咿睫毛缓慢抬起来,她摇头,有点倔地对他说:“你是很好的梁柯也,比任何人都好,从不可怜。”
顿了顿,她声音低了点,又说:“是坏人做错事,责任和后果也该由坏人去承担,无辜的人应该生活在光明里,有鲜花和星辰,而不是反复自责。”
梁柯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眸光很深,一动不动。
秦咿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忍着想哭的那股劲儿,哑声说:“梁柯也,糟糕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可以长久铭记,但不要一直自责。”
对梁柯也说这些话的同时,她也在告诉自己——
“糟糕的事情都过去了,秦咿,你会有美好的新生活。”
静了几秒,梁柯也终于低下来,额头与秦咿互相抵着,姿态很亲密,也很温柔
雨声嘈杂的环境下,他嗓音又轻又低,慢慢地说:“宝贝,我已经非常非常喜欢你了,你却还有那么多能让我更喜欢的地方,我该怎么办呢?”
秦咿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宝贝,呼吸不受控制地变重,耳朵也红,有些磕绊地说:“你不能,不能这么叫我!”
梁柯也向后往椅背上靠,同时,握着秦咿的腰,让她更密切地贴近自己怀里,嘴唇似有若无地碰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你是我的宝贝,我喜欢这么叫。”
秦咿眨了下眼睛,声音忽然低了点,小声说:“你要先亲我,亲了我,才可以叫我宝贝。”
多乖的小姑娘呢。
梁柯也笑了声,胸膛的震动顺着贴合细细密密地传到秦咿这儿,她不自然地动了动,双腿无意识地蹭着,梁柯也呼吸一顿,扶在秦咿腰上的那只手,有些重地捏了她一下。
“坐在这种位置不要乱动,”梁柯也说,“真撩起来,你能负责吗?”
秦咿离他那么近,不可能感觉不到,她怔了下,接着,灼烫的热气从她尾椎那儿升腾起来,一路上涌,燎到心口。
她不太敢坐在他腿上了,手心扶着梁柯也的肩膀,尽量将自己提起一些,支吾着说:“那你放开我,我到旁边去坐。”
梁柯也反而按着她的腰背,将她往下压了压,哑声说:“不放,想抱着你。”
这么一压,即便隔着裙摆布料,也清晰得不行。秦咿动不得,也躲不开,被迫贴着,没过一会儿,她背上就浮了层虚热的汗,湿得很明显。
梁柯也觉察到什么,故意挑在这种时候好深地亲进来,同时,一手托住秦咿的后颈不叫她躲。吻很热,贴合的位置更热,秦咿闭上眼睛,脑袋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个念头——
有没有什么办法呢,能让她和他更亲密一点儿?
只是被他抱着和吻着,好像不太够,想得到更多,更多的……
在秦咿意识恍惚的时候,梁柯也的吻慢慢移到她肩颈那儿,他的气息和声音都在她耳边,有些含混地说:“你说过的,要先亲你才能叫你宝贝,现在,我可以叫了吗?”
秦咿心跳不稳,有点喘,牙齿无意识地在他唇上咬了咬。
“你叫,”她小声说,顿了顿,又偷偷补一句,“其实,我喜欢听你那样叫我,刚才不许你叫,是有点害羞。”
梁柯也笑起来。
他叫她宝贝,也叫她宝宝,一遍又一遍,叫了好多声,同时,他也吻进来,深深浅浅。秦咿的腰被他捞着,无处可躲,只能很亲密地贴在他怀里。
她身上那件外套是梁柯也亲手穿上的,现在,又被梁柯也解开一点,他低头压在她锁骨上,吻着骨骼的形状。
秦咿脖颈往后仰了下,任由他动作,指腹则贴在他耳根处,抚摸他的刺青。
雨声轻了些,像白噪音,逐渐有天光透进来,照亮祭台。
越过秦咿的肩膀,梁柯也看到高悬的十字架,他的手还埋在外套里,贴着秦咿的背,低声说:“如果天上真的有神明,看到我这样欺负你,会不会生气?”
秦咿被吻得太厉害,意识半混不清,她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是舒服,不是欺负。”
梁柯也一顿。
秦咿的手指还缠绵地绕在他耳根处,语气郑重地强调一遍:“你没有欺负我。”
“就算我让你哭,”梁柯也望着她,“也不算欺负么?”
秦咿眨了下眼睛,好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又好像不明白,她轻轻咬唇:“那你多哄哄我,别让我哭太久。”
雨快停了,天光逐渐明亮。
秦咿的眼睛被光亮晃到,她贴着梁柯也的脖子往他怀里躲了下,小声说:“只要你哄我了,就不算欺负。”
喜欢一个人,就是没道理可讲——
为他哭,不算被欺负,为他笑,却是真的觉得幸福。
梁柯也觉得心跳很暖,也很软,好像不管外头风雨多冷,都伤不到他一分一毫。
他指尖勾着秦咿的一缕长发,帮她别到耳后,轻声说:“现在愿意跟我讲一讲吗?关于你小时候的一些事。”
秦咿似乎怔住,怔得有点久,咬唇的那个动作也变得更明显了些。
梁柯也很有耐心,静静看着她。
直到雨声彻底停下,世界寂静得仿佛能听到云朵路过的声音。
“你能不能再等一等,”秦咿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再给我一点时间?”
梁柯也不喜欢在秦咿脸上看到任何谨小慎微的痕迹,他低下头,又亲了亲她,温声说:“不要那么紧张,我说过,我愿意等,也愿意和你慢慢来。”
多久都等,多慢都可以。
这种被无限纵容的感觉,让人格外心安,就像风雪夜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唱片机在放歌,奶茶还冒着热气。
秦咿眼睛和心口都有点酸,她又往梁柯也怀里贴了贴,脸颊枕着他的肩膀。眼角余光不知瞄到什么,可能是扔在角落里的白色蜡烛,也可能是被风雨吹落的粉色野花。
教堂、花束、振翅起飞的白鸽,以及,清新的雨后空气。
秦咿一时恍惚,脱口而出:“要是有婚纱就好了,白裙子也行,想在这里穿给你看,只给你一个人看。”
话音刚出口,秦咿就觉得自己有点傻,耳根发烫。
但她听见梁柯也说:“好啊。”
秦咿以为自己听错,稍稍退后一些,去看他的眼睛。
梁柯也同秦咿对视着,也轻笑着。他姿态很懒,嗓音温柔,低声说:“好啊,我们去找婚纱,你穿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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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雨后空气湿润,路面也泥泞,沿山路盘旋而下,车身四周溅了不少泥浆,有一股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味道。
虽然颠簸,秦咿却不觉得累,甚至精神很好。车窗半降,阳光跳跃着,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扬起来,有种自由而温柔的气息。
秦咿微微侧身,打开手机拍摄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又调转镜头去拍开车的梁柯也。
光亮星星点点,像流动的碎金,又如水晶般剔透,落在梁柯也线条流畅的侧脸,也落在他眉梢眼角。
透过正在拍摄的手机屏幕,秦咿看到他鼻梁挺直,唇角轻轻勾着,要笑不笑的,有点懒散,又有点疏离,好看得不行,天生一副招人心动的好皮囊。
也不知是晴朗的雨后天光照亮了他,还是梁柯也的存在让画面清晰起来,总之,一切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生机勃勃的漂亮,一眼万年般动人。
车载音响播放着音乐——
“阿芙罗蒂从浪花里浮现,淡淡地爱着海流山川。”
屏幕上,拍摄中的时间计时一分一秒地变化。
秦咿背倚着车门,手指拂开被风吹乱的头发,忽然有些娇纵地说:“梁柯也,此时此刻,如果要你做出选择——要爱情,还是要自由,你会不会觉得为难?”
她不问他选什么,偏偏问他会不会为难。
梁柯也单手控着方向盘,露出腕表和戒指,修长冷白的手指,浸在风里,也浸在阳光里。
他没看镜头,只看着车前的路面,淡淡说了句:“我的执念在于‘爱你’,而不是‘爱情’。把‘爱你’和‘自由’并列,对我来说,这个选择才是有意义的。”
车速在这时放缓,梁柯也朝秦咿瞥来一眼。
他发色漆黑,眸光桀骜,一副无法无天式的坏模样,故意说:“刚刚那个问题,你要不要重新问一遍?”
秦咿咬着唇,手指戳了戳屏幕,画面随之放大,取景框框出灿烂的光线,以及,他侧影的轮廓。
视线在那道侧影上停顿许久,秦咿忽然说:“我不想让你做选择了,只想听你说‘选项’——梁柯也,那个和‘自由’并列的选项,你再说一遍。”
彼时有风,呼啸着,半空中有彩虹遗留的痕迹。
梁柯也的话音和音响里的歌声同时响起。
歌词在唱:“什么都不是爱的对手。”
他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又真挚的——
“我爱你。”
第45章 chapter 45
两个小时后,秦咿和梁柯也抵达山下的一座小镇。
镇子也刚经历一场暴雨,雾气蒙蒙,石板路痕迹斑驳。梁柯也通过导航定位到一家做婚纱租赁的礼服馆,他将车停在路边,牵着秦咿的手推门进去。
开在小镇上的礼服馆客源有限,人不多。梁柯也长得好,身高惹眼,气质贵气而桀骜,一出现就吸引了店员的目光,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梁柯也习惯了这种场面,不动声色,他从身后揽住秦咿,微微垂眸,温声说:“去选择一件喜欢的。”
说话时,他神色和语气都温柔,与外表那股傲慢不羁的劲儿反差鲜明。
店员觉得惊艳,朝同事使了个眼色,却发现同事的目光也在他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半晌,又去看被他护着的秦咿。
秦咿衣着简单,长发秀气,身上罩了件尺码和款式都不衬她的潮牌外套,明显是穿男朋友的衣服。她和梁柯也牵着手,十指紧扣,虽然没有太多交流,但是,对视时目光都是甜的,热恋的氛围劲儿很浓。
店员端来两杯咖啡,揣度着客户的气质衣品,把店里最贵的几套拿出来推销。都是大牌的仿制款,元素堆砌——钉珠、堆纱、花瓣袖,裙摆逶地,拖尾足有两米长,雪白延伸。
秦咿草草看了眼,没什么喜欢的,目光微移,落在衣架的某处。
那里有一抹纯净的白,与其说是婚纱,更像一条缎面吊带的白裙子,表面珠光莹润,腰线做了收束和褶皱剪裁,款式清灵简洁,不乏性感。
秦咿只多看了两下,梁柯也便觉察,朝店员使了个眼色。店员立即将衣服取来,引着他们去试衣间。
这家礼服馆外表平平无奇,内部装修倒做得很好,单试衣间就有四十平方,墙面镜三面环绕,正中一座纯白的大理石台,光线是仿日光模式,细腻明亮。
换衣服时,店员扣下开关,遮挡视线的帘子自动围拢,秦咿脱掉衣裙,露出柔软雪白的内里。她看上去很瘦,比例却好,背部和腰没有一丝多余的肉,胸口微微丰盈。
白裙子上身后,她周身的优势全部凸显出来,腰细、骨架小巧,脖颈和肩膀大片羊脂似的暖色。
黑色长发自然垂落,半遮脸颊,一双眸子碎光潋滟,流转着。她没化妆,也不必刻意做动作或表情,单是自然静立已足够招惹视线。
裙子在后背那儿嵌了拉链和一截绸缎抽带,店员走进来帮秦咿整理,瞧见她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笑着说:“天呐,您真美!”
秦咿笑了下,又想到什么,扭头往镜子里看一眼,忽然说:“麻烦你将外面那位先生叫进来。”
店员听了,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松开系到一半的抽绳,应声出去。
梁柯也进来时,看到的是一幅油画般的场景——
秦咿肤色雪白,裙子雪白,长发松松拢在一侧,显出脖颈修长的线条。
缎面本就细腻,珠光莹润,再加上柔和的人造光线,洒落她周身,营造出一种蒙着滤镜的质感,好像误入了一部调色梦幻的经典电影。
梁柯也几乎怔住,有一瞬的失神,喉结上下滑动时,幅度格外明显。
店员避了出去,围帘遮挡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等他开口,秦咿侧转过身,背上松散的拉链和抽绳都暴露在他目光下,还有,荷叶般向外敞开的两瓣衣料。
而衣料里,是她清瘦的脊椎骨骼和毫无遮挡的光洁皮肤。
“帮我一下——”透过镜子,秦咿轻轻朝他瞥去一眼,她并没故意摆什么姿态,眼波天然似溪流荡漾,小声说,“我想让你帮我弄。”
音落,气氛静了静。
一秒的停顿后,她又说:“不太喜欢陌生人碰我。”
梁柯也呼吸很紧,也很轻,缓缓走到她身后。地毯吸收了所有杂音,明亮的光线叫人无所遁形,寂静的氛围又叫人心生杂念。
纯净的爱与湿热的欲,似乎都在此刻了。
一个美丽的时刻。
拉链好弄,轻轻一拨便收拢,比较麻烦的是抽绳。
梁柯也有一双足够漂亮的手,会弹琴、打鼓,还跟家庭教师学过六年的书法。
他轻轻勾住缎带,迂折缠绕,动作很慢,又很细,不可避免地碰到秦咿背上的皮肤,以及,她形状纤瘦的蝴蝶骨。
梁柯也体温略低,指尖寒凉,而秦咿肌肤温热,一冷一热间,对冲出一股又一股毛孔收缩般的颤栗。
情不自禁的,两人都有些屏息,似乎怕微喘的频率会暴露什么。睫毛翕动时,他们的目光又在镜子里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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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不期而遇。
梁柯也眼神纯黑,看着她,眸底有气血躁动的痕迹。
秦咿同他对视,一双眼睛也并非清澈无尘。
镜面映出一切,两个人每一寸细微的表情。
纠缠丝丝缕缕,又绵绵入骨。
梁柯也一时晃神,将缎带抽得过紧,秦咿不禁轻呼一声。也是在那一瞬,她身体的曲线,尤其是胸口的弧度,彻底被勾勒出来。
饱满的更饱满,丰盈的更丰盈,纤细的也更纤细。
梁柯也的呼吸彻底停了,为她。
秦咿趁机转身,与他面对面站着,白裙子衬出她一身好皮肤。
灯光柔和,她抬眸看他,小声问:“好不好看?”
梁柯也哑了嗓子,“很美。”
他只说了两个字,秦咿不会知道,那一刻,梁柯也想到的是,这一生,他不会遇见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因为,在他眼中,没人能比她漂亮。
“我让店员出去,就是不希望她比你先看到——”秦咿伸手,勾住他一根手指,眸光微微闪烁,“我是为你穿上婚纱的,也想让你第一个看到。”
她其实很小气,专注地对一个人好时,就顾不上其他。
梁柯也目光深邃,凝视她,好像要把她藏进眼睛里。
秦咿的手指轻轻移动,到他手腕那儿,暧昧地握住,又说:“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我忽然有个荒唐的念头——我想,如果等在外面的人不是你,我会怎么样——”
她微微抿唇,好像有些羞涩,顿了两秒才继续说:“我会逃走的——就算下着大雨,处处泥泞,我也会逃走,逃到你身边。”
“我会对你说,我不要为别人穿婚纱,不要和别人共度一生。”
梁柯也睫毛颤了下,视线里只有她一个人,专注地看她。
秦咿叫了声他的名字,神色认真,语气却温柔——
“梁柯也,”她说,“我有为你逃婚的勇气。”
如果结婚意味着接受来自全世界的祝福,那么,她愿意为他背弃这些,背弃一切美好与颂赞,坚定不移地走向他。
话音落下,秦咿清楚地看见,梁柯也的眼睛红了,湿润的颜色让他五官变得柔和,有种落寞而脆弱的味道,也透出强烈的孤独感。
原来——
秦咿恍惚地意识到,他一直是孤独的。
说不清是慌乱还是心疼,秦咿下意识地朝他靠近一步,更用力地去握他的手,小声说:“怎么了,是我让你难过了吗?”
“你不是我的‘难过’,”梁柯也深呼吸了下,压住所有哽咽,缓慢而清晰地说,“是‘礼物’和‘救赎’。”
是你捡起了那个被家族抛弃、被亲人抛弃的梁柯也。
是你给了他确切的干净的爱。
曾经的梁柯也,空有皮囊,内心凋零。他浮浪于世,无处可栖,苍白着,也浑噩着,没有信仰,不懂虔诚,像个孤独的幽魂。
是你从冰冷的海底将他打捞起,让他重新窥见灯火与月光。
现在他是你的了。
你的信徒。
仿佛是受他感染,秦咿的眼眶也有点红,她笨拙地试图找到能给他安慰的最佳方式,混乱下,竟然脱口说了句:“你带我‘逃婚’吧!”
现在,此刻——
我们两个人,浪迹天涯。
梁柯也心口一跳,眼眸垂下来,安静地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瞬息。
就在秦咿反思自己是不是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时,梁柯也真的带她跑了出去,穿过街道,绕过窄巷,冲过行人寥寥的路口。
街景飞速后退,一切都模糊,一切都是陪衬。
唯独他们相牵的手,以及奔跑的身影,清晰如映画。
风从长街的尽头涌来,扬起秦咿的发丝,也扬起她洁白如雪的裙角。
柔软的痕迹在半空中轻轻摇曳。
热烈又浪漫。
此生难忘。
第46章 chapter 46
事后回想起来,秦咿觉得,那是她一生中少有的疯狂时刻。礼服馆的婚纱还穿在她身上,她居然就跟着梁柯也跑了出去。
雨后天光灿烂,风在吹,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世界安静而忙碌。她的长发海藻般散开,裙摆洁白飘扬,像乱入了一抹雪山的颜色。
生活明明还在运作,店铺挂着招牌,便利店的感应门开开合合,几个刚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凑在地摊前围观十元一只的小仓鼠……
秦咿耳边却失去一切声音,剧烈的心跳和呼吸,以及,梁柯也手心里的温度,是她仅剩的知觉。
梁柯也放着空间宽敞的牧马人不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搞到一辆造型拉风的黑色机车。他俯身将秦咿抱起来,放在车上,帮她带好头盔,叮嘱她手要扶稳车前的油箱。
阳光暖洋洋地晒着,秦咿舒服地眯了下眼睛,忽然拉住梁柯也的手臂,有些犯愁地说:“没付钱就把店里的衣服穿出来,礼服馆的员工会报警吧?”
梁柯也漆黑的短发上沾着光,也沾着薄薄的汗,他笑,轮廓清隽,手指贴着秦咿的脸颊磨了磨,低声说:“当你看向这件礼服时,我就已经把它买下来了。”
秦咿一愣。
“你喜欢的东西,”梁柯也目光很静,指腹顺着脸颊到她嘴唇那儿,揉着她,“就算只是多看了一眼,我也会把它送到你面前。”
秦咿轻轻咬唇,她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淤积在心口的那些情绪,究竟是感动还是震撼。
过了会儿,她才小声说:“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万一,我被你纵得越来越贪婪,向你索要更多,你该怎么办?”
梁柯也垂眸看着她,目光很软,之后,他低头,在秦咿唇上亲了下,轻声说:“没关系,你可以尽情向我索取。”
“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绝无保留。”
秦咿寻声抬眸,视线与梁柯也的对上,他眸光很深,也很亮,让她有一种身心沉溺的错觉。她正要说什么,余光忽然瞥到两颗梳着羊角辫的小脑袋。
那会儿,他们停在一条小巷里,风很暖,气氛安静,行人寥寥。
临街的民居有一扇挂着风铃的玻璃窗,两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像是双胞胎,趴在玻璃后的窗台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看到接吻的一幕,小姑娘们大概害羞了,抬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想继续看,于是,手指悄悄分开条缝儿,透过缝隙偷偷地看,特别可爱。
秦咿没想到还有观众,耳尖泛红,朝两个小丫头做了个鬼脸。
梁柯也低笑了声,又摸了摸她的脸颊。
那天的后来,一切都是轻盈的,美好与浪漫,超过了想象。
乡间公路交通管制没那么严格,秦咿胆子大了些,她松开梁柯也的腰,迎着风吹来的方向,张开手臂。
世界沉浸在明亮的光晕里,在前行,也在倒退。
机车车身漆黑,映着光,线条流畅灼目,而婚纱圣洁雪白。两种极端的颜色,对冲之下,显得叛逆又纯净,一面是背弃世界的反骨,一面是纠缠深刻的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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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梁柯也控着车速,身形俯低,犹如匍匐的野兽。秦咿在他身后,长发和裙摆被风托举起来,是绝美的风景。
他们穿过风,同时,也拥抱风,像一对亡命天涯的眷侣,背弃身后的所有,双眼只看向遥远的前方。
天空湛蓝而高远,秦咿仰起头,阳光白花花地晃着眼睛,她脑袋里恍惚浮起一个书上看到的句子——
去浪漫吧,不要清醒,不顾明天。
梁柯也载着秦咿几乎穿越了整座小镇,他们路过湍急的小河,也路过颜色葱郁的半山。路过一间花店时,梁柯也停下来,为秦咿买了一枝玫瑰。
花店的店主和几个晒太阳的小镇居民,以为他们是来拍婚纱照的新婚夫妻,纷纷凑过来围观。有人鼓掌,有人祝福,说着百年好合之类的吉利话,流浪歌手架起吉他为他们弹唱情歌,那首《a thousand years》。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
(我用尽生命中的每一天只为等你出现。)
……
面对众人的祝福,秦咿很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像误闯入人类世界的巫师,或者,错穿了水晶鞋的邻家女孩,一切幸福与热闹看似与她有关,但是,稍有不慎便会被打回原形,空空落落。
许是看出秦咿情绪上的波动,梁柯也忽然走过来,手臂箍紧秦咿的腰将她抱起。秦咿毫无防备,骤然腾空,心跳几乎掀到了嗓子眼。她一手拿着玫瑰,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圈住梁柯也的脖颈。
秦咿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透过梁柯也的眼睛,她看到天空高远,候鸟飞翔,也看到一个模糊的正在被爱的自己。
围观的人似乎多了些,掌声更重,欢呼也是。
流浪歌手在这时换了首更为经典的耳熟能详的曲目——
“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
嘈杂的人声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喧嚣的世界里,秦咿听见梁柯也的声音,也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宝贝,别担心,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流浪歌手的嗓音比不上梁柯也,但是,那种略微沙哑的质感唱情歌时有种别样的氛围,粗粝而迷人。
秦咿分不清自己是醉倒在歌声里,还是迷醉于梁柯也的眼神,总之,她呼吸沉沉,身与心,都在此刻濒临溺亡。
是谁在轻轻哼唱着未完的老歌——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
……
缱绻的歌声里,秦咿微微低头,主动吻过去,吻在梁柯也唇上。
她想,拥有真挚爱意的人,才是世间的神。
傍晚时,他们又路过一处小集市,梁柯也买下阿嬷手工编织的花环。
花环是用小盼草和白茉莉结绕成的,清香纯白,秦咿带了一只在手腕上,她裙子雪白,肤色雪白,新鲜盛放的茉莉花点缀她眉眼,漂亮得叫人叹息。
卖花环的阿嬷觉得梁柯也好看,秦咿也好看,用方言说了句什么。秦咿没听懂,梁柯也笑意深了些,又从阿嬷那儿买了只稍大些的能带在头上的花环
他们停在路边,秦咿背倚机车,半坐着,忽然说:“带花环的时候要编辫子才好看,梁柯也,你帮我把头发编起来吧。”
梁柯也哼笑了声,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小姑娘,你这样算不算恃宠而骄?”
秦咿仰头看他,模样很甜,故意说:“那你要不要宠我呢?”
梁柯也还是笑,很纵容,拿她全无办法似的。之后,他手指勾起秦咿的头发,真的开始帮她编辫子。
他动作不算熟练,也怕扯疼了秦咿,顾虑良多,不得不全神贯注,眉毛无意识地皱起来,看上去神色严肃。
秦咿透过机车上的后视镜看过去,梁柯也的神色和动作,全落入她眼睛里,一股说不清的甜,绵软蓬松,填满她胸口。
她想,被梁柯也这样热烈地爱过,以后无论再遇到多少人,多少风景,无一能与他相比,都是寻常,都是平淡。
“梁柯也,”秦咿小声叫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刚刚那个阿嬷说了什么?”
梁柯也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分神朝她看一眼,勾了勾唇,“你先亲我一下,不然,我不会告诉你的。”
真够坏的!
“不说算了。”秦咿扭头,顿了顿,她又有点好奇,“你能听懂这里的方言?”
梁柯也嗯了声,“小时候家里请过一个教法语的家庭教师,他老家在这儿,我跟他学过几句本地话。”
秦咿惊讶得很明显,“你会法语?”
梁柯也眼眸漆黑,耀眼而璀璨,他挑了挑眉:“西班牙语和俄语我也会,还给拉美裔的歌手写过歌,销量不错。”
秦咿忽然明白,所谓“出身优渥”,不单单是指财富,还有教育和资源。
“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呀?”秦咿又问,“我想找来听听。”
说话时辫子已经编好,梁柯也仔细看了看,又摘了朵小花簪在秦咿鬓边。
风还在吹,花瓣摇曳着,清香扑鼻,她微微松散的发丝也在摇曳。说不清是茉莉的颜色更清纯,还是她眉眼更纯,总之,都有一种让人甘愿沉溺的美。
梁柯也静静地看着秦咿,好一会儿,忽然拉起她的手,摊平掌心,以指尖做笔,在她手心里缓缓写——
“me caes bien。”
他边写边念。
秦咿学着他的发音:“me caes bien——是那首歌的名字吗?”
梁柯也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温和得几乎能将人宠坏的语气,重复着——
“me caes bien。”
秦咿心跳忽然乱起来,偏在这时,手机响了,她连忙低头去看,是涂映。
涂映:【宝贝,你今晚回来吗?】
主任给画室的学生留了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大家都在外面玩,秦咿被梁柯也带走,并没引起什么注意。不过,在外留宿还是有些冒险。
迟疑时,梁柯也靠过来,停在离秦咿极近的地方,要亲不亲的,低声说:“你要穿着婚纱回响水村,去见同学和老师吗?”
秦咿眨了下眼睛,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慢慢红了。
梁柯也身形更低一点,在她鼻尖那儿亲了下,“我带你找个能换衣服的地方。”
镇子上没什么像样的连锁酒店,旅馆民宿之类倒是开了家。办理入住时,梁柯也很自然地要了间大床房,秦咿专注于研究脚下地板的纹路,并未阻拦。
前台员工是个女孩子,原本有些懒散,百无聊赖的。她抬眸瞄了梁柯也一眼,无意的一眼,轻轻怔愣后,眼神里浮起几分惊艳,又去看被他挡住的秦咿。
秦咿察觉到什么,有些不自在,往梁柯也身后藏得更深了些,手指软软抓着他腰间的衣服,有种眷恋和依赖的劲儿。
梁柯也很喜欢这种感觉,扭头看她,目光很暖,低声说:“别急,一会儿就好。”
前台听到这句,大概是误会了,眼神愈发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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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秦咿顿了下,脸色倏地涨红,用了些力气在他腰后那儿戳了戳,低声警告着:“不许乱说话!”
“没乱说啊,”梁柯也接过前台递来的房卡,垂眸看秦咿一眼,状似不经意的,“我真的比较急。”
不等秦咿反应,梁柯也转过身,牵起她的手,说完下一句——
“急着好好抱抱你。”
小旅馆楼梯有些窄,光线也暗,梁柯也牵着秦咿的手,带她走上去。穿过走廊,折过拐角,直到房卡贴上门锁,发出“滴”的一声。
有个念头在秦咿脑袋里忽然清晰起来——
他真的只是想抱抱她么……
这样想着,秦咿跟在梁柯也身后走进房间,落了锁,防盗链也固定好。
那会儿,天黑下来,不开灯时周围暗得有些过。秦咿尚未转身,高大年轻的身体已经覆过来,贴着她,不留一丝空隙。
梁柯也环着秦咿的腰,轻轻叹息:“在外面没办法好好抱你,现在,终于抱着了。”
那种紧贴的滋味儿,实在难捱,秦咿动了下,与梁柯也面对面。
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同时,听见他又说:“怎么回事呢,明明你就在我身边,一直在,但我还是想你,特别特别想。”
他声音哑得有些磨人,秦咿觉得渴,喉咙一阵阵发干,她不太自然地咳了下,小声说:“让我先洗个澡,然后……”
意识到话头不对,秦咿连忙咬住,咽了回去。
但是,梁柯也已经听到,他紧紧箍着她,将她按在门板上,“然后,怎么样呢?”
秦咿动不得,被迫感受到他滚烫的鼻息,声音低弱又羞怯,“你不明白吗?”
梁柯也低头,贴在她脖颈那儿,嗓音微哑,“想听你说。”
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缎面裙子触感绝佳,抚摸时细腻如皮肤,秦咿感受他的手心,在她腰背与小腹之间来回游移,磨着她,也诱惑她。
干渴的劲儿更重,肺腑煎熬,秦咿闭了闭眼睛,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全线溃败。
“me caes bien,”她轻声念了遍,发音很软,“我看过很多西语电影,也读过聂鲁达的诗,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梁柯也动作一顿。
秦咿感受到身体的热,她歪头,在他颈窝那儿轻蹭了下,像只撒娇乞食的小猫。之后,她慢慢移到他耳边,声音更软也更轻——
“梁柯也,我愿意的——”
“愿意和你做。”
第47章 chapter 47
旅馆的房间里弥漫着樟脑丸和清新剂的味道,闻上去略微简陋。百叶窗半垂着,偶尔有车辆远光扫过,照亮小半个屋子。
明暗交替的间隙里,梁柯也的表情愈发模糊,与他相比,秦咿整个人都绷紧了。那句“愿意和你做”说完,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一度难以呼吸。
不等秦咿有更多反应,身体忽然一轻,梁柯也将她抱起来,绕过玄关,放在床上。
床垫凹陷些许,秦咿没坐稳,身形不受控制地后仰,梁柯也单手托着她的背,让她慢慢躺倒,还细心地在她脑后垫了个枕头。
面对面的,他在她上方,带在脖颈处的链子从他衣服里掉出来,悬垂着,时不时碰到她的鼻尖,光芒幽微,凉意幽微。
这个姿势,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秦咿喘得有些厉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是,预想的亲吻并未落下来,只有他薄薄的呼吸和笑意,自她耳畔拂过,像路过一片树叶。
“秦咿,”梁柯也轻笑着,低头朝她靠近,“你一定非常喜欢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不然,不会想要我。”
他一连说了好多个“非常”,秦咿听得面红耳赤,却没有否认,她几乎不敢睁眼,心跳悸动鲜明。
梁柯也仔细看过秦咿的每一寸表情,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吻她的额头,也吻她的唇,轻声说:“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我去买些换洗的东西。”
秦咿睫毛颤了下,之后,慢慢睁开,她朝他看过去,神色似乎有些疑惑。
梁柯也一眼就能看懂秦咿的全部心思,他握着秦咿的手,贴在唇边亲了亲,声音又温又软,落下来——
“这里环境太差,你会不舒服,我希望给你一次美好的经历。”
-
梁柯也出去了趟,很快又回来,他不仅买了洗漱用品,还有一套女装和内衣。
秦咿接过他递来的袋子,看清装在里面的东西时,已经不能用脸红来形容,耳根烫得像燃烧。梁柯也很有分寸,不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狎昵,只是摸摸秦咿的头发,让她去洗澡。
旅馆的热水器有点问题,水温调不高,凉飕飕的,秦咿草草冲了下,之后,穿上衣服推门出来,第一眼就看到梁柯也。
他站在离浴室比较近的地方,不玩手机,也不做什么,只是站着,耐心而安静。
秦咿一愣,眼眸抬起来,“你怎么……”
“担心你会怕,”梁柯也笑笑,张开手臂,“过来,我抱着。”
秦咿的心一下就软了,情绪也是,她乖乖过去到梁柯也怀里,又被他抱到床上。
梁柯也还买了些吃的,方糕、乌米饭,以及一些当地特色的汤汤水水。秦咿嘴上说让梁柯也去洗澡,手却不肯放开,一直抓着他的衣服,脸颊埋在他肩膀上,热热地挨着他。
“其实我不害怕的,”过了会儿,秦咿小声说,“但我喜欢让你抱着。”
梁柯也手指贴在秦咿后颈那儿,摸着她,低声说:“那就一直抱着。”
一边说话,他一边拿起旁边柜子上的点心,哄她,“张嘴,吃点东西。”
秦咿乖乖张嘴,却不是为了吃糕,而是去吻他。她动作很黏,一下又一下,小动物似的在梁柯也唇上轻啄。
梁柯也呼吸加重,手掌无意识地按紧她的腰,又滑到她腿上。
秦咿索性将梁柯也弄倒,彻底躺下,她低着头去蹭他的喉结,软绵绵地说:“梁柯也,你怎么全身都甜啊……”
到处是她喜欢的味道。
话音落下,房间里,情绪好像更浓了。梁柯也喉结滑动着,除了想多带给她一些快乐,再顾不上其他。
秦咿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总之,她先是衣服没了,然后,位置也变了,变成她躺下来,被白色的床单被褥温软包裹。
那会儿,秦咿意识有些钝,模模糊糊的。她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看见梁柯也移下去,他短发漆黑微刺,鼻尖蹭过她胸口,到肚子,再……
秦咿从未经历过那样的时刻,一瞬间,她周身绷紧,发着颤。痉挛的滋味似新煮的牛奶,有些烫,热辣辣地淋遍她全身,让她觉得难捱。
天花板上好像蒙了层光,晃着她的眼睛,秦咿无意识地侧了侧脸,躲避什么似的,脑袋有些用力地蹭着枕头。
长发被揉乱,和汗湿的水汽一起粘在她颈子上,她不断呼吸,却得不到足够的氧,眉头越皱越紧,整个人透出一股凌乱的情难自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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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她手指蜷缩起来,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牢。
湿漉漉的……
时间失去了流逝感,每一秒都变得无限长,也无限地清晰,足够她牢牢记住小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梁柯也衣着规整,扣子都没松一颗,皮带上金属装饰蹭着秦咿的皮肤,大腿往内的地方。秦咿觉得凉,还有点疼,但是,很喜欢。
她快要丢掉性命,已经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又在做什么,完全凭着本能,她朝他伸手——
“梁柯也,”她软得不像话,哪哪儿都是,“想要你亲。”
“你快亲我……”
闻言,梁柯也箍着秦咿的后脑给她吻,秦咿在对方唇上尝到自己,她没觉得羞,反而有种浓烈的亲密的依恋。
情绪深入四肢百骸,久久不散,秦咿呼吸起伏,她轻咬嘴唇,眼神有点湿,还有点媚,像第一次见到春天的花朵。
缓了会儿,度过最涌动的那一阵,秦咿勾着梁柯也的脖子,直直地看进他眼睛里,小声说:“你有我的味道了。”
梁柯也眸光漆黑深邃,同她对视着,意有所指,“喜欢吗?”
——喜欢我有你的味道吗?或者,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秦咿要他低一点,然后,再去吻他,一边吻着,一边用一种柔软而坚定的声音,对他说——
“是我的了。”
沾上我的味道,就是我的了。
-
那晚,秦咿没留在旅馆过夜。
重新洗澡,收拾干净后,梁柯也送她回响水村。他本来也要留下的,却接到钟叔的电话,说路易斯频繁呕吐,已经送去宠物医院。梁柯也不放心,和秦咿道别,连夜开车回竺州。
这几天,种种经历过于充实,秦咿有点失眠,也觉得民宿的床又硬又冷,还不如镇上的小旅馆。她翻身平躺,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忍不住打开微信,想发消息给梁柯也。
编辑了几个字,她觉得自己有点粘人过头,不太好,更怕梁柯也开车分心,又把手机放下,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涂映敷完面膜,输了两局游戏,在视讯通话里哄睡男朋友,之后,穿着睡衣凑到秦咿身边,小狗似的用鼻子闻了闻她,笑着说:“胆很大嘛,小姑娘,跑出去那么久,在外过夜,还带回来一身男人的味道!”
秦咿一愣,表情认真地看着她:“味道真的很重吗?”
她明明洗过澡了呀,在旅馆洗过,回民宿又洗了遍,沐浴露都比平时涂得多。
“还好吧,”涂映含糊着,话音一转,“你跟我说说,你和梁柯也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做的,我帮你分析一下,哪个步骤比较容易留下味道,你下次当心。”
秦咿无奈地看她一眼,心想,我很傻嘛,让你明摆着来套话?
涂映嘿嘿笑了声,单手撑着下巴,又说:“当初李西袁告诉我梁柯也从没谈过恋爱,我是一点儿都不信,单看他那张脸,他就不是个安分的,夜店走一圈,四海之内皆宝贝。不过,看他对你的态度,我又有点信了!”
秦咿听着,睫毛缓慢眨了下,“他没有不安分。”顿了顿,小声补一句,“他很好。”
是她形容不出的那种好。
“你也挺厉害的,”涂映歪头瞅着秦咿,“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乖,是个好学生。没想到你最有本事,能把梁柯也那种又傲又难搞的家伙训得服服帖帖。”
“我没有‘训’他,”秦咿表情忽然有些严肃,“是梁柯也用真心改变了我,就算我一而再地逃避和拒绝,他也没有厌烦,始终以诚相待。”
在感情里,性感不是脱一件衣服,或者,摆一个撩人的姿势,而是真挚。真挚有着独特的温度,当它积累得足够多,就会变成一种迷人,甚至是强烈的性张力。
秦咿看过断崖的日出,也看过无风时平静的海面,人生海海,山川风月,她始终觉得梁柯也是最明亮的,也是最迷人的。
话音落下后,气氛静了静。
“完了完了,你开始护他了!”涂映摇摇头,有点笑,又有点暧昧地说,“你愿意跟一个男人睡,不一定有多爱他,也许是生理期到了,荷尔蒙作祟。但是,当你开始护一个男人,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秦咿睁大眼睛。
涂映伸手捏捏她的脸,一锤定音——
“你就彻底完啦!”
袒护有多宝贵,被袒护过的人最清楚。
-
下乡写生结束后,时间进入寒假。各自订票回家前,秦咿和室友们聚了次餐,去吃一家口碑不错的广式打边炉。
沈青许从章以佟那儿听说了秦咿跟梁柯也谈恋爱的事,起先她不信,嘲笑章以佟八卦看太多,脑子发呆,拿假消息当真新闻,气得章以佟拉黑了她的号码和微信。
没过几天,校内论坛上出现篇帖子,里面带了几张照片,关于梁柯也。
高高帅帅的男生,身段好,衣品也棒,眉宇间一股浑然天成的傲劲儿,出现在响水村的写生基地。有时他支着一条长腿,坐在车头的引擎盖上,有时行走在河堤间,手里提着秦咿的画箱,还有,篝火晚会那天,他抱着吉他唱情歌……
章以佟特意把帖子转发到四人的宿舍群,她没理沈青许,只@了秦咿。
章以佟:【快来查收男朋友!】
第48章 chapter 48(小修)
对于章以佟这种小孩较劲儿似的行为,秦咿觉得好笑,还有点无奈。她先私聊章以佟,让她宽宽心,别生气,又联系校内论坛的管理员删帖。
沈青许没说话,不知是不是屏蔽了群消息。章以佟一拳打在棉花上,觉得不过瘾,又截图了梁柯也的微博,就是“lotus&quietness|l&q”那条,再次@秦咿。
章以佟:【l&q——是梁和秦的意思吗?是吗是吗?】
章以佟:【这么明显的暗示,是不是真情侣,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秦咿叹息了声,她没在群里说话,继续私聊章以佟,让她别闹了,同在屋檐下,闹得太僵,大家都难受。
章以佟先是回了个“鼠鼠发火”的表情包,又打字:【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大小姐做派,总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处处压我们一头。都一个学校的,谁比谁差啊!】
别扭劲儿一直持续到宿舍聚餐那天。
沈青许的男朋友放假比较早,他没回家,先买了飞竺州的机票。
整个学期都是异地,全靠视讯沟通感情,能见上一面,沈青许自然高兴,聚餐那天,她带了男朋友一起,说是想介绍给室友认识,还说,这顿饭她男朋友请客。
宿舍姐妹间的聚餐,沈青许没提前打招呼,就擅自带了异性,章以佟有点挂脸,看在对方请客的份上,她又把这口气忍了。
男生长得不错,性格也外向,吃饭时一直在给沈青许夹菜倒饮料,看上去感情很甜。章以佟吃得差不多,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悄悄递给秦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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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章以佟:【前几天我还对人家阴阳怪气,今天就吃人嘴短,被骑脸输出,以后还怎么愉快地吵架?】
章以佟虽然性格急,但心肠不坏,吵架拌嘴了也不记仇,挺可爱一女孩子。
秦咿对她笑了下,见章以佟饮料空了,又开了罐气泡水给她。
一顿饭快吃完时,沈青许叫了祁诺一声,问她谈恋爱了没。祁诺有轻微的语言障碍,公共场合很少主动说话,没什么存在感。沈青许问她,她只是摇头,不做声。
“读大学不谈恋爱多无聊啊,”沈青许靠在男朋友肩膀上,笑眯眯的,“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
不等祁诺拒绝,沈青许的目光又移到章以佟那儿,“我差点忘了,佟佟也是单身呢!不过,佟佟太急躁了,还喜欢聊八卦,话比较多,我认识的男生都是高学历偏内敛的,性格上恐怕合不来,没办法帮你牵线了。”
沈青许夹枪带棒,句句有刺,章以佟反应慢了点,没能在第一时间回怼,落了下乘,十分窝囊。
桌面上静了瞬,烧热的红泥炭炉雾气丝丝缕缕。
秦咿在这时抬眸,看向沈青许,“佟佟性格很好,别人不惹她,她是不会急躁的。更何况,平时宿舍聊天说八卦,在座的都有参与,谁也没比谁话少。”
沈青许一愣,似乎没想到秦咿会出声,扭头看着她。
秦咿目光很静,与她对视着,继续说:“谈恋爱这种事,人各有缘,随便牵线容易碰到坏缘分,还是顺其自然吧。”
音落,桌面上更静了,能听到汤底滚沸的气泡声。
男朋友拽了下沈青许的手臂,示意她少说两句。
有人拦着,沈青许反而情绪上头,她筷子一搁,轻笑了下,“你的意思是,我眼神不济,会给佟佟牵到坏缘分?”
不知怎么的,章以佟忽然没了机灵劲儿,笨拙地试图缓和气氛:“说着玩的,别生气……”
沈青许不理她,只盯着秦咿,继续说:“是啊,我眼光的确不如你,随便谈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桥王家族。不过,你和梁柯也又不是异地,怎么从没见他来找你?难道他是不喜欢美院的环境吗?”
——还是,你们地位不平等,有人高攀?
这句潜台词沈青许没明说,但是,大家都听得出来。
脾气最好的祁诺也皱了皱眉,低声道:“这样有点过分了吧?”
沈青许没觉得过分,只认为自己敏锐,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和要害。
她得意地瞅着秦咿,“刚刚你说今晚不住宿舍,要回家。你看,外面天都黑了,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不能叫男朋友来接你吗?”
秦咿没什么情绪波动,解释一句,“他出国了。”
路易斯的病情有些重,要手术,梁柯也让管家联系了加拿大最著名的那家宠物医院,从响水村回到竺州后,他片刻没停歇,专机直飞多伦多。
这会儿,和秦咿还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
沈青许挑眉,要笑不笑的,“不在国内啊,他出去度假了吗?”
“狗狗生病了,”秦咿说,“在国外看医生。”
“给狗看病?”沈青许无法理解,“拜托,这理由也太扯了!他连骗你都这么敷衍吗?秦咿,你也是能考上名校的好学生,能不能别那么容易就被男人耍得团团转?”
秦咿觉得沈青许太固执,完全讲不通道理,也就不出声了。
章以佟看了眼时间,“要不,今天就先……”
话没说完,餐厅的玻璃门从外面打开,乌泱泱地涌进十多人,女少男多,都是身段高挑相貌出色的类型,很招眼。
沈青许抬眸看过去,章以佟也挪了下视线,秦咿手机上跳出电量不足的弹窗,她低头。
“好巧啊,秦咿,你也在!”
一道热络的声音,很熟悉。
秦咿一顿。
涂映从那十多个人里冒出来,跑到秦咿身边,很亲热地勾着她的手臂,“早知道你也爱吃这家店,我就叫你一起了!”
这句说完,涂映搭着秦咿的肩膀向同伴介绍:“秦咿——梁柯也女朋友,追了超久才追到的!”下巴一抬,指向旁边穿冲锋衣的高个子男生,“李西袁——我男人,也是梁柯也的球搭子,其他都是竺音校篮的队友,你不认识他们,但他们都认识你。”
八九个高颜值男大纷纷跟秦咿打招呼,有的叫“嫂子”,有的说“嫂子好”,声音互相叠着,有点闹,又显得十分热诚。
这间店包厢很少,食客都聚在大厅,人声鼎沸也没能盖过那一句句“嫂子”,一时间数不清的视线落过来,秦咿有点不适应,但也不露怯,冲李西袁他们微微笑了下。
一整顿饭的时间沈青许都沉浸在胜利者的情绪里,觉得秦咿不聪明,眼前这一幕却完全脱离了她的认知和预料。落差太大,沈青许一时没调整好表情,脸色难看得很明显,男朋友握她的手,想给她安抚,被她狠狠甩开。
小动作没逃过李西袁的眼睛,他未必能看懂女生的小心思,但是,一定看得懂脸色。
琢磨了下,李西袁伸手揽住涂映的腰,对秦咿说:“路易斯上了岁数,又是大型犬,术后需要多休养,没办法移动,也哥恐怕要在国外多待些日子。嫂子,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打电话给涂映,她租了房子,留在竺州过寒假,校篮的兄弟也有不少是本地人,保证随叫随到。”
涂映什么都没发现,也跟着附和:“都是朋友嘛,别客气!”
李西袁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扭头看服务生,“这桌的单,记在我那儿,我来付,算是我代也哥请客。”
秦咿正要说话,手机上忽然传来视讯邀请的提示音,梁柯也的名字尤为醒目。
涂映眼尖,一下子就看到,玩笑说:“呦呦呦,还不到九点梁柯也就要查岗呀,他不知道女人都需要空间吗?”
其他人叫涂映逗得直笑,秦咿有点脸红,正要将邀请挂断,也不知是手机电量过低,还是系统卡顿,屏幕一黑,突然就关机了,怎么都打不开,接上充电宝,也毫无反应。
弄了会儿,秦咿逐渐失去耐心,索性不管了。她先跟室友打了声招呼,说想先回去,又跟李西袁和涂映等人道别。
涂映的手机在包里响了声,她拿出来看,却没接,手臂一伸,递到秦咿面前,“你男人!这才过了几分钟啊,电话就打到我这儿,看得也太紧了!”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笑。
秦咿受不住调侃,脸色更红,拿着涂映的手机往人少的地方走。
信号接通后,她下意识地喂了声,只这一句,梁柯也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来——
“秦咿?”
隔着时差,多伦多那边不到中午,梁柯也大概刚睡醒,嗓音很倦,哑得也明显,磨着秦咿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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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她小声解释:“我跟室友在外面吃饭,碰到涂映和李西袁他们。刚刚的视讯邀请,我不是有意挂断的,手机电量不足直接关机了,暂时打不开。”
“宝宝,”梁柯也笑了声,“你好乖。”
乖乖告诉他发生什么,毫无隐瞒。
秦咿所处的位置不算特别偏,食客和服务生进出往来,她不好意思讲太多粘人的话,只说:“涂映的手机我不能用太久,回家后,我再给你发邀请,好不好?”
梁柯也似乎有点不满,但也没多为难,声音很低地说好。
秦咿回去时,沈青许带着男朋友已经走了,秦咿跟服务生问了下,账单还是挂在李西袁那儿,没结算。
李西袁他们人多,提前预定了一个很宽敞的套间。秦咿敲门进去还手机,扑面一股说说笑笑的热闹劲儿。
涂映收了手机却不肯放秦咿走,要她留下来多玩会儿,都是梁柯也的朋友,没外人。
秦咿拗不过,挨着涂映坐下来。
除了鱼肉时蔬,桌面上还摆了不少酒,各种颜色和口味,涂映挑了罐度数最低的果啤,递给秦咿,“你喝这个,味道好,还不醉人。”
秦咿接过来,笑着说了声谢谢。
除了李西袁,另外两个球员也带了女朋友,都是性格很好的女孩子,长得也漂亮。秦咿跟她们互加了联系方式,还拍了不少合照。
吃吃喝喝一直到闹到快十二点,不知是室温太高,还是酒精氲得上头,秦咿的眼神已经不太清明。
李西袁手机震动,收到条消息,他低头看了眼,忽然笑起来,单手握着玻璃杯在桌面上重重叩了两下,示意众人噤声。
秦咿迷迷糊糊的,没留意李西袁的动作,也没注意房间内忽然安静下来。
直到一个熟悉的带了些戾气的声音透过手机扬声器传来——
“朋友圈我都看见,差不多得了,送我女朋友回家!”
不等众人反应,下一条语音紧跟着自动播放——
“秦咿不会喝酒,你们别灌她。想喝的,等我回国,来找我!”
第49章 chapter 49
两条语音播放完,其他人不可能不起哄,怪叫的、吹哨的,还有人拿玻璃杯狂敲桌面,各种声音响成一片,闹得不行。
秦咿皮肤薄,沾了酒容易泛红,这会儿,更像是被高温炙烤过,她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无措地拉了拉涂映的手腕。
没想到涂映最过分,居然说:“我们这儿有个规矩,不喝酒的人要受罚!”她朝秦咿眨了下眼睛,故意拖着音调,“就罚你——当众对梁柯也说三声‘我爱你’吧!”
音落,房间里,起哄声更闹。
涂映一点儿反应的机会都不给秦咿留,她拿过李西袁的手机,放在桌面上,扬声器开着,语音通话的邀请直接弹到梁柯也那儿。
提示音响了不到两声,梁柯也就接了。
他虽然看不到这边的情况,但是,猜也猜得出,一把林间山雾似的沉冷嗓音,从手机里传来——
“你们别闹秦咿,她不常出来玩,有什么要求跟我提。”
那股宠和护着的劲儿啊。
涂映勾着秦咿的肩膀,激动地叫了声。
秦咿有点无措,在桌面下悄悄握紧手指,眼睛里浮动着酒精烧灼出的水光。
几个球员笑闹着让梁柯也发红包,校篮队除了发通知专用的赛事群,还有个水消息的闲聊群,列表成员很杂,球员女朋友、啦啦队、后援会之类的,都在里面。
梁柯也抵着系统规定的最大金额,将红包发在了人数比较多的那个群聊里,连发十个,红彤彤的颜色铺了一片。
涂映听到消息提示,用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又是一声抑制不住地尖叫。
其他群成员也被这波红包雨吓到,点开看一眼封在里面的金额,更惊了。潜水的纷纷冒头,互相询问怎么回事,少爷为何如此慷慨?
秦咿只知道梁柯也在发红包,具体情况,她并不清楚,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拧开一瓶纯净水小口喝着,看上去又懵又可爱。
涂映捏捏秦咿的脸,她想了下,点开成员邀请将秦咿拉进去,还高调地@了梁柯也。
涂映:【也哥,你的女主角在这里!@秦咿@梁柯也】
消息发送后,群里似乎有过短暂的寂静,但空屏持续不到一秒,就被各色表情包和惊叹号占满。好像有某种刷屏机器混了进来,白色对话框不停上浮,淹没先前那场红包雨。
秦咿握着手机,耳朵听着停不下来的提示音,整个人更懵了。
梁柯也偏还加码,他引用涂映@他的那条消息,在文字底下又追加了一个红包,封面标题的位置,他写——
梁柯也:【是我的。】
李西袁:【呦!】
其他人跟风,一个接一个地发。
【呦!】
【呦!】
……
好像来了群复读机。
涂映快笑死了。
她抵了抵秦咿的手臂,“要不要和大家打个招呼?”
秦咿点头说好,很乖地在群里发了条文字。
秦咿:【你们好,我是秦咿。】
涂映特能闹,跟着发了条:【嫂子好,我是涂映。】
其他人一边哈哈哈,一边跟着喊嫂子,气氛融洽又热闹。
还有人给秦咿发送好友申请,秦咿微信上从未出现过这么多未读,有点乱。但她并不急躁,很有耐心地挨个通过,别人跟她问好,或者,发表情包,她也会礼貌回复,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梁柯也大概猜到什么,找秦咿私聊,跟她说如果不喜欢就不用理,没关系。
酒精上头的劲儿还没过,秦咿打字有点慢,回他:【大家性格都很好,不理的话,会让人伤心。】
服务生端着果盘送进来,涂映吃了口,觉得甜,挑了个新鲜的小番茄塞给秦咿。
秦咿对涂映笑了笑,低头继续回复梁柯也:【更何况,我不想让你的朋友们觉得我不好相处,是那种古怪又别扭的人。】
消息发送后,秦咿看见对话框上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她眨了下眼睛,酒精将耳根烧得发热,忍不住又输入几个字,发送出去。
秦咿:【有点想你。】
这句发出去后,秦咿耳边忽然变得好静,她听不见涂映在笑,也听不见其他人聊天,感官像是浸在温水里,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忽然闪烁了下。
梁柯也:【宝宝,再等等。】
秦咿咬唇,一时没懂——
等什么?
下一秒。
梁柯也:【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做什么啊——
秦咿隐约想到什么,脸色腾地变红。
涂映嚼着水果,朝秦咿看一眼,特别惊讶,“宝贝,你怎么连脖子都红,不会真的喝醉了吧?果啤也能醉人啊?”
秦咿支吾着,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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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梁柯也还要去医院看路易斯,红包也发过了,大家没再闹他,挂了语音。
吃过饭,有人不尽兴,要去酒吧街那边找个夜店再续摊。李西袁收到梁柯也的消息,叮嘱他务必将秦咿平安送到家,亲眼看她进了家门才行。
一群人聚在餐厅门口等车,秦咿接到一通工作上的电话,绕到旁边去接。
李西袁晃了晃手机,对涂映说:“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这是梁柯也!”
另一个球员的女朋友听见,也挺感慨,“是啊,以前梁柯也多高冷,还傲,除了涂映跟他熟悉一点,能说上几句话,我们都不太敢跟他聊天,更别说像今天这样闹着发红包。看这架势,为了女朋友,让他做什么他都能答应,没底线。”
“他们认识多久了?看上去感情好深。”有人小声八卦,“那种护到骨子里的感觉,还挺让人羡慕的。这就是初恋的魔力吗?”
“这跟初恋与否没关系,”涂映忽然开口,语气笃定地说,“梁柯也只对秦咿用心,只有秦咿。”
因为,他只喜欢她。
回家时,路上有点堵,开车的司机技术不佳,急刹急停,摇摇晃晃,让尚未散去的酒劲儿在秦咿身体里发酵得更重,秦咿觉得很晕,也很热。
她记不清是怎么进家门的,又是如何洗澡。只记得躺在床上时,她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挣扎着找到手机,握在手心里。
睡裙被弄湿,秦咿懒得翻衣柜去找另一套,随便拿了件t恤穿在身上。纯白的t恤,下摆长及大腿,质感略透,似有若无地映出她的皮肤。
醉酒的感觉烧着她,呼吸潮热,秦咿翻着身,长发铺满枕头,光泽润如绸缎。
领口扯得歪斜,露出肩膀,她无意识地叫了声——
“梁柯也……”
像呓语,又像低喃,带一点鼻音。
叫人心软。
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人应了声,“在呢。”顿了顿,那道声音又温又沉,特别好听,“睡吧,我看着你。”
秦咿以为是做梦,她觉得这个梦真好啊。
手指拂开粘着脸颊的头发,秦咿侧躺,微微抿唇,小声念着:“今天,我见了好多你的朋友,和他们加了微信。他们叫我嫂子,说我长得好看……”
闻言,有人笑了声,温柔地应她:“那你喜欢他们吗?”
秦咿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睁开眼睛,不晓得在看哪里,一副思考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很轻地说:“我想你。”
“宝宝,”梦里的那个人嗓音哑了点,提醒她,“衣服要穿好,被子也要好好盖着,别感冒。”
“穿不好也没关系。”秦咿觉得困,眼睛又闭上,翻过去平躺。
没穿内衣,胸口的弧度很软很美好,领子本就低得厉害,她偏又挺了挺背,手指去抓脑袋底下的枕头。颈窝雪白,还有一点洗澡时留下的湿。
她喃喃,“不冷的,也不怕你看。”
刻意的性感不作数,无意间的妩媚最要命。
那个人深呼吸了下,似乎无奈,顿了顿,又笑,自言自语一般:“宝宝,你明知道我现在回不去。”
“你快回来——”秦咿已经睡着,她全无意识的,念着零碎而毫无逻辑的句子,“拿走我——是你的——”
-
秦咿一觉睡得很久,却不沉,做了好多梦,醒来时脑袋沉得厉害。手机在枕边响着,不知是来电还是微信,她摸索着拿过来,看一眼后,直接愣住。
手机屏幕停在她和梁柯也的私聊界面,除了零零碎碎的文字消息,还有条系统提示——
【通话时长03:47:17】
三个多小时的视频通话!
什么时候?她说了什么?他看了什么?
秦咿想到什么,低头往自己身上瞥了眼——
她没有内衣,只套了件很透的t恤,只这一件!
秦咿揉着头发,整个人又懵又乱,快要炸成烟花。
合作搞推广的画具商在这时发消息过来,催秦咿发布已经编辑好的图文微博,秦咿顾不上回忆昨晚,连忙登录账号。
不等她进入个人页面点开草稿箱,先看到,几小时前梁柯也更新的动态。
梁柯也:【失眠祸首:034717。】
底下有照片,出境的是柠檬角、龙舌兰,以及,涂了盐圈的子弹杯。
色调沉暗、晦涩,有些压抑,还有种说不清的欲。
秦咿看了看照片,之后,视线又回到那行数字上。
034717——三小时四十七分十七秒。
让他失眠的罪魁祸首,到底是——
-
各高校陆续迎来寒假,塔塔也回家了,下飞机后,她将行李箱就地一放,也不整理,直奔春知街,约秦咿出去玩。
她们两个逛了会儿商场,看了电影,还吃了顿日料。一天下来,塔塔仍觉得不尽兴,又在一家小有名气的club订了台。
晚上十一点,不夜区灯火辉煌,正热闹。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秦咿滴酒不沾,只拿了杯苏打水,慢慢喝着润喉。
塔塔遇见个朋友,过去打招呼,秦咿仰头观察店里新做的蝴蝶装饰,毫无预兆的,她看到那个人。
第50章 chapter 50
club中光雾纠缠,电音节奏震颤
衣着漂亮的男男女女,高举手臂疯狂摇摆,烟嘴的爆珠被咬碎,盛着冰块的朗姆酒杯互相碰撞。
极乐夜晚,销金时分。
秦咿看到他。
五官深邃的混血长相,头发长了些,全部梳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明明天生眉眼冷漠,却习惯在看人时给予三分情谊,似挑逗,又似撩拨,千丝万缕。
他有舞蹈功底,节奏感和韵律都很好,站在dj身边摇晃扭摆,随便几个动作就惹得台下阵阵尖叫,欢呼如雷。
有人给他递烟,他没拒绝,接过来低头点燃。烟草燃烧,他朝离他最近的女孩喷了口烟雾,女孩子嗔怪地推他,他笑,勾着女孩子的腰与她暧昧贴蹭。
全场沸腾。
无论爆闪灯如何模糊面容,让视线浑浊,秦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方恕则——
一个容貌更精致也更迷离的方恕则。
秦咿静静看了会儿,没等方恕则发现,起身走了。
从夜店出来,转过街角,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秦咿从货架上挑了盒牛奶,等店员加热时,她先给塔塔发了条定位消息,又点开置顶的那个头像。
自从上次醉酒,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的视讯通话后,秦咿刻意减少了和梁柯也的联络。虽然她一点都想不起来视讯接通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她一定做了很多难为情的事,也说了很多难为情的话。
潜藏的逃避型人格蠢蠢欲动,秦咿很没出息地躲了。躲得久了,又有点想他,忍不住去刷梁柯也的社交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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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梁柯也的朋友圈有阵子没更新了,上一条动态,定位信息还在响水村,他发了秦咿随手拍下的小野花。微博则停在了那条“失眠祸首”,粉丝们在猜“034717”这串数字的隐藏含义,有个叫“星星练车不恋家”的小粉丝一语中的。
【星星练车不恋家:之前更博的频率像死人,现在活跃得像假人,文案还透着蹊跷。从我追星多年的经验来看,肯定是谈了,还是感情升温的热恋期。藏不住想秀,又怕曝光太多会给素人女生带来不好的影响,就暗戳戳地整这出。哥,幸福的同时能不能多搞几首新歌,多跑几场音乐节?关爱一下你的空巢老粉。】
后面跟着一排“哭泣”的emoji。
这条评论被顶到最前排,楼中楼的回复很多,大都是玩笑和调侃,没什么过激的。
还有人留言:【完了,层主这么一分析,我不仅觉得也神在谈,还觉得他很有恋爱脑的潜质啊!上台哐哐哐砸架子鼓,傲气冲天,睥睨捭阖,下台后是易碎又温柔的大狗狗,喜欢对着老婆叫宝宝,“宝宝,过来,我亲”、“宝宝,过来,我抱”。】
毫无悬念的,这条评论也被顶到前面。
秦咿一眼就看到,她握着手机,不知怎么,忽然就脸红了。
同时,她也发现,无论哪种性质的社交平台,梁柯也都在为她留下痕迹。不仅他的朋友知道她,朋友的女朋友认识她,连单向关注他的粉丝,也能觉察到她的存在。
他爱她,不畏人知,只怕知道的人不够多。
这种具象而柔软的安全感,就像高度正好的枕头,或者,晒过太阳的新棉被,在难寻真心的世道里,给人一夜安眠。
看梁柯也的微博时,秦咿习惯性地用了小号,账号切换的间隙里,她脑袋中莫名冒出个念头——当初,梁柯也之所以能快速回关她,会不会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她的微博id?
默默关注在乎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并给出回应。
念头一闪而过,又被秦咿打消。
这么小心翼翼,实在不像梁柯也,会回关她,可能就是巧合吧。
便利店的感应门自动敞开又合拢,秦咿拿着牛奶走出来,风吹过,她单手捋了下头发,脚步忽然顿住。
方恕则一身黑衣,站在街边的路灯下,五官深邃漂亮,却没有表情。夹烟的右手时不时递到唇边,他深吸了口,火星燃烧着,雾气弥漫。
秦咿与他无话可讲,也不看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方恕则弹了弹烟,语调慵懒,“和梁柯也在一起,快乐吗?”
秦咿不做声,也并不惊讶。
梁柯也处事不算高调,感情上却张扬得很,他的心耳神意都放在哪儿,只要稍稍花点心思就能窥探到。对方恕则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秦咿的平静,让方恕则有些不满,他半仰头,迎着温黄的街灯光线吐出口烟雾,又说:“你嫌我贪婪,明知方瀛不愿再与故人牵扯,还试图从尤峥那里得到好处——现在,你的行为和我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让秦咿指尖麻了下。
快过年了,终年无雪的竺州也开始降温,风很大,将烟雾吹得四处飘散。
方恕则眯起眼睛,“和梁慕织的儿子谈恋爱,和羞辱过方瀛的那个女人的儿子在一起,若方瀛泉下有知,你觉得她会祝福你们吗?”
咄咄逼人。
却没有应答。
红灯亮了,秦咿不能过马路,她站在路口的斑马线上,给塔塔发消息。
方恕则跟过来,停在秦咿身侧,他一身酒气,好像半醉,但是,眼神并不迷离,笑着说:“真高冷啊,理都不理我。”
“我这儿有样东西,你应该认得——”
他夹烟的那只手也拿着手机,递到秦咿面前。
烟雾呛得秦咿眼睛发酸,她皱着眉,正要避开,余光一晃。
那段视频——
梁柯也教训林赛的那段视频正在方恕则的手机上播放着。
怎么会……
方恕则看了眼信号灯上的计时器。
三、二、一。
红灯跳成绿色。
他在这时开口:“视频是从你手机里偷来的。”
被截断的车流开始通行,一盏盏尾灯,鸣笛尖锐,人群游移穿梭。
秦咿没能迈步离开,她僵立着,“什么时候偷的?”
方恕则语气轻松,“在医院偶遇那天,你送我回病房。我记得你有个惯用的密码,随便试了试,居然解开了。”
秦咿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点了点头,“恩将仇报——果然是你最擅长的。”
“如果我把这段视频拿给梁柯也看,你说,他会怎么想?”方恕则收起手机,仍是一副轻松的调调,“会不会以为你和我里应外合,拿他当傻子耍?”
“还有梁慕织,她要是知道方瀛的养女不仅伺机接近她儿子,还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会有什么反应?”
“她一定会对付你吧,像对付我一样。梁慕织将毁掉我的事业当做惩罚,那么,秦咿,你的惩罚是什么呢?你的软肋是什么?”
话音落。
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方恕则脸上。
秦咿几乎用上全身的力气,抽得方恕则踉跄了下。
路过的人被这场面吓到,有人惊叫了声,绕路走,有人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秦咿的脸拍个不停。
秦咿顾不得其他,只看方恕则,眼神很倔,却没有眼泪,轻声问了句:“我是你的仇人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恕则脸颊红肿,迎上秦咿的视线,他笑了声,“你不是我的仇人,不仅不是,对我来说,你还是很特殊很特别的存在。”
“正因为你是特殊的,和别人不同,”方恕则笑着,“我才不希望你和梁柯也在一起。”
“他不配得到,我不希望他得到。”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这样的情景,窥探的视线,让秦咿恍惚以为时间又回到了高中,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有人从她身侧走过,撞了下她的肩膀,秦咿膝盖软了下,踉跄着要摔倒时,身后忽然递来只手,稳稳扶住了她。
第51章 chapter 51
风吹着,信号灯规律变化。
一声声鸣笛,一辆辆车,行人匆匆而过。
秦咿神思缓迟,扭头看过去时,甚至连视线都是模糊的。
蒋驿臣穿了件条纹衬衫,外搭垂坠感很好的双排扣风衣,器宇不凡。他看了眼脸颊红肿的方恕则,又去看秦咿,表情微微困惑,“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秦咿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不是梁柯也,没叫他撞见这样不堪的场面。
方恕则对蒋驿臣毫无兴趣,他的注意力都在秦咿那儿,用一种说不清是偏执还是嘲讽的语气,淡淡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梁柯也,是不会留那样一段视频在手机里,或者说,根本不会动心思去拍。既然陷得不深,不如早早跳出来。秦咿,只要你不跟梁柯也牵扯,我绝不打扰你,更不会把事情闹大,让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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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这样一席话说完,蒋驿臣虽然有很多疑惑,但也看得出两人是认识的。
思索一瞬,他颇有风度地对秦咿讲:“你们先聊,我在前面广告牌那儿等你,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叫我。”
蒋驿臣走后,秦咿也找回了一些力气,她不想站在这儿任人围观,方恕则却试图拉住她。秦咿迅速避开,强忍着再给他一耳光的冲动。
“闹啊,你去闹,凭借一段不足二十秒的视频,让我看看你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秦咿盯着方恕则,眼神和声音里都有恨意,“当初,为了拉拢你,也为了给自己留退路,尤峥给了你一个幻觉,让你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另一个‘梁家少爷’,另一个‘梁柯也’。直到尤峥死去,你依然活在那份幻想里,不肯睁眼。”
“尤峥买凶绑架梁域,害梁域送命——这件事,你早就知道吧,却只字不提。明明尤峥才是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他辜负方瀛阿姨,抛弃你又利用你,一辈子自私冷漠。你不记恨尤峥,偏偏紧咬梁柯也,你说梁柯也不配得,那么,你又配得到什么?”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秦咿忽然觉得疲倦,也感觉到无趣。与往事有关的那些人,每一个,似乎都被困锁得太久了,互相怨怼,没有出路。
风吹着,卷起几片落叶,显得夜色萧条。
方恕则眼睛眯了下,混血感鲜明的五官上蒙着阴郁的味道。
秦咿缓慢眨眼,目光忽然有些空茫,落在路边的灌木那儿,低声说:“方瀛阿姨泉下有知,也许她不会祝福我,也不会原谅我,但是,她一定会为你痛心——她亲手养大的小孩,不但没学到她的半分仁慈,反而继承了尤峥的贪婪和狠毒。”
最后这一句,像是在方恕则的脊椎骨上落了重重的一击。
他深吸口气,一瞬的静寂后,又笑起来,嗓音沉冷入骨,“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早就已经烂透了。那谢如潇呢,他的刑期还没结束——”
秦咿呼吸滞了下。
方恕则盯着她,微微带笑,“梁柯也和谢如潇——这两个人,如果只能护一个,你会选择保住谁?”
大概是降温降得太凶,秦咿衣服加得不够多,她有种快被冻僵的错觉,脑袋里空白了瞬,茫茫似落雪。
她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与方恕则擦肩而过时,她恍惚听见他说——
“秦咿,千万藏好你的软肋,别让它落在梁慕织手里。”
不知走出多远,蒋驿臣从身后追过来,他见秦咿脸色发白,没多问,只说:“我送你回去吧。”
塔塔还在club里,被朋友留住,暂时走不开。秦咿没心情继续玩,跟塔塔道别,说要先回去。蒋驿臣始终跟着她,秦咿不想理,叫车软件却显示要等待四十多分钟。
秦咿站在路边,也在夜色里,长舒一口气。
蒋驿臣拿着钥匙,遥遥开了车锁,自嘲一般对秦咿讲:“之前我的确说话不中听,做错一些事,但也不算十恶不赦,没必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吧。”
秦咿指腹拨了下机身侧边的静音键,没再拒绝,上了蒋驿臣的车。
商圈在海湾区,离春知街有段距离,车内广播没开,音乐也关着,比起外面的长夜喧嚣,静得有些发沉。
秦咿靠着副驾的椅背,目光没什么焦点地往窗外看着。
信号灯颜色变化的间隙里,她隐约觉察蒋驿臣在打量她,于是,轻声道:“什么都别问,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拒人于千里之外,半点儿机会都不给。
“你真是……”蒋驿臣轻笑,一时找不到恰当的形容,顿了好一会儿,“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秦咿没做声,一路无话。
当了春知街,蒋驿臣将车停在巷口,他先下来,绕到副驾这边,帮秦咿打开车门。
停车的位置刚好是风口,扑面一阵凉意,裹挟着沙尘,秦咿侧头咳了声。蒋驿臣见状,单手扶着车顶,用身形为她挡了挡。
这些细节,秦咿并非感受不到,她脸上表情不变,向蒋驿臣道了声谢。
“今天时间太晚,”秦咿说,“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沿这条路往前是青叶桥,那边路况比较好,去哪个城区都很方便,路上小心。”
蒋驿臣笑了下,“你客套到这种地步,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秦咿手指揉了揉额角,动作落下时,她余光隐约瞥到什么。
不等秦咿细看,蒋驿臣忽然开口:“之前你说我不懂——被议论、被诋毁,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落得一身脏水,这样的经历——你有过吗?”
一些回忆,零零碎碎的,自眼前晃过。秦咿觉得头疼,耐心告罄,语气生硬起来,“和你没关系,以后不要再问了。”
蒋驿臣听了这句,也没走,拇指压着食指关节缓缓磨了下。过了几秒,他又说:“除了梁柯也,你就没办法喜欢别人吗?”
秦咿受够了这种查重率逼近百分之九十的对话,也受够了没完没了地纠缠,转身要走时,小巷一侧的墙根那儿,黑影一晃,好像有什么东西朝她扑过来。
老旧的路灯坏了一半,没什么光线,黑黝黝的氛围下,秦咿被吓到,心脏缩紧。蒋驿臣立即靠过来,从身后搭着秦咿的肩膀。
“怎么……”
没说完,就听见汪汪两声狗叫,一只皮毛漂亮的黑背大狗猛地蹿出来,直奔蒋驿臣。
大狗虽然叫声凶悍,但是,避开了皮肉,只咬住蒋驿臣的裤脚,晃着脑袋来回撕扯,险些将蒋驿臣拽倒。
蒋驿臣以为是流浪狗发疯,骂了句脏话,作势要将它踢开。
秦咿没怎么看清,却下意识地喊了句:“蒋驿臣,你别动它——”紧接着,她又说,“路易斯,回来!”
一声令下,大狗立即放开蒋驿臣,跑到秦咿脚边打滚摇尾巴,一脸的谄媚相。
秦咿愣了愣。
真的是路易斯!
那就意味着——
在秦咿有所反应的前一秒,“啪”的一声,车前灯光芒骤亮,刺目而晃眼。
蒋驿臣微微侧头,抬手遮额,与此同时,他看到——
一辆通身漆黑的添越,以及,坐在车内主驾上的梁柯也。
梁柯也——
秦咿呼吸一顿。
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又等了多久?
夜风里,老街显出几分陈旧,灰扑扑的建筑,隐隐有灯火,却看不见行人。
梁柯也面无表情,他一手控着方向盘,食指搭在上头敲了敲,另一只手拿起手机,不知是在拨号,还是回复消息。
秦咿预感到什么,拉过垂在身侧的小方包,她翻找出手机的同时,铃声也响了。秦咿咬着唇,连忙将手机贴在耳边,她来不及开口,梁柯也的嗓音清晰传来,不颓不哑。
“宝贝,”他说,“你退后。”
一句说完,信号就断了,只剩嘟嘟作响的忙音。
秦咿有些僵,也有些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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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隔着车窗的风挡玻璃,她看见梁柯也歪了歪头,比了个手势。紧接着,路易斯突然跳起来,狗头抵着秦咿的小腿,一个劲儿地推她,让她后退。
夜风更重,秦咿长发飘扬着。
心跳莫名加速,就在她恍惚有所感知时——
一声轰鸣。
梁柯也踩了油门。
轮胎擦过地面,响声刺耳,车头不偏不移,直直地朝蒋驿臣冲过去!
长巷深寂,引擎运作,像咆哮的野兽。
路易斯背毛炸起,狂吠着,秦咿手背抵在唇边,喉咙好似被攥紧,发不出声音。
蒋驿臣睁大眼睛,他从没见过这么疯的人,惊慌之下,忘了自己有车,扭头就跑。结果,动作太急,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住,还是脚步踉跄了下,竟然一头栽倒。
与此同时,野兽似的黑色车子距他不足五米。
白晃晃的车灯光亮,刺着眼睛。
透过车前的风挡,蒋驿臣清晰地看见,梁柯也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变化。他眼眸深邃纯黑,鼻梁挺直,控着方向盘的手指根根修长,肤色冷白。
皮囊精致如传世的珍宝,内里却是啖肉食腥的疯子!
秦咿几乎不能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力道重得快要掰断指甲。
她哽咽着,勉强发出一点声音,犹如自语:“梁柯也,别这样……”
“我会害怕……”
她声音很轻,羽毛似的,主驾上的人却好像真的听见。
下一秒。
刹车被踩住。
堪堪贴着蒋驿臣的小腿停下。
第52章 chapter 52
车子熄火,停下来。
没了引擎声,长巷显得格外空旷深寂。
夜风冰冷,吹着秦咿的脸颊和发梢,她闭了下眼睛,不受控制地后退,背倚着小巷粗粝的墙面,松了口气。
蒋驿臣瘫倒在车灯映亮的那一小块区域里,双腿发软,一时站不起来,脸色说不清是懊丧还是愤恨,十分难看。
片刻的安静后,车门开合的声音突然响起,秦咿立即睁眼,寻声望去。
迎着车灯的光亮,她到梁柯也从车上下来。明明只是一月未见,他却像有了许多变化,瘦了些,个子更高,身段更挺,外套衣袖折上去,露出腕表和指间的几枚戒指,戾气与倨傲并存,气质森然。
梁柯也一手拎着路易斯的牵引绳,百无聊赖地摇晃着,一手搁在裤袋里,脚步不紧不慢,看方向,是奔蒋驿臣去的。
秦咿连忙上前拦住。
她吹了太久的夜风,带了些鼻音,小声对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提前告诉我?我一时叫不到车,碰巧遇见蒋驿臣,就搭了他的顺风车。”
秦咿一开口,梁柯也就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立即伸手去握她的腕,不出预料地握到满手冰冷。
他脸色沉了些,低声说:“今天下午的飞机到竺州。”顿了顿,又解释一句,“你说晚上要和朋友出去玩,下飞机后,我就一直等在这儿,想给你个惊喜。”
然后,就看到她被蒋驿臣送回来,还听见姓蒋的在问——除了梁柯也,你就没办法喜欢别人吗?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简直太有意思了!
除了梁柯也,姓蒋的还希望秦咿喜欢谁?
秦咿被吓得有点过,这会儿眼尾还红着,她正要说什么,周身一暖,梁柯也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可能是冷得太久,骤然碰到温暖的气息,让秦咿有些承受不住,也可能是在方恕则那儿受的委屈开始起作用,好像有一团积雨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秦咿睫毛颤了下,眼睛里雾气升腾,开口讲话时有些磕绊,态度也不是很好,“梁柯也,做事之前你都不考虑后果吗?万一,万一真的把人撞伤了,难道你不用接受惩罚?就算家里有背景,也不能这样任性!”
万一,像谢如潇一样……
她真的害怕了。
闻言,梁柯也皱了皱眉。
从多伦多到竺州,航班的飞行时间将近三十个小时。飞机餐味道欠佳,梁柯也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落地竺州后,等待秦咿的那段时间里,他勉强在车上睡了会儿,又被蒋驿臣开车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睛的一瞬,只觉脑袋晕得发疼。
疲倦让梁柯也看上去神色冷淡,他轻声问了句:“你在怨我吗?”
音落,周围莫名安静下来。
秦咿咬了咬唇,余光瞥见蒋驿臣从地上爬起来,双排扣风衣沾了灰,有些狼狈。
她不想再看到两人起冲突,本能地去牵梁柯也的手,带了些哄人的意味:“你先跟我回家,我们上去聊。”
梁柯也反手将秦咿的手腕握进掌心,握得很紧,等她皮肤上的温暖稍稍回暖一些,才侧头去看蒋驿臣,眉宇间戾气鲜明。
蒋驿臣是真怕了他,又有点不甘,咬牙道:“梁柯也,你就是个疯子,脑袋有病!应该被关起来,注射药物,限制自由!”
梁柯也一顿,没生气,反而笑了下,语气不屑地说:“我再怎么疯,也不会到别人女朋友面前搬弄是非,传一些捕风捉影的闲话。没本事正面较量,就在背后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丢不丢人?”
蒋驿臣噎了下,脸色发沉,半晌,他似乎想到什么,又刻薄地笑起来:“女朋友?梁柯也,你真以为自己是被爱的那一个吗?说不定……”
话没讲完,秦咿手腕微一用劲儿,猛地将梁柯也拉到身后。她挡着他,像是怕他听到什么,又像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
随着秦咿的动作,三人间的气氛有了些变化,很微妙。
秦咿顾不得太多,她和梁柯也站在同一边,泾渭分明地看向蒋驿臣,低声说:“爱和被爱,是一种很温暖的情绪,你不会懂,也不会有,只配守着一颗干枯的嫉妒心,面目狰狞地活下去。”
说完,秦咿拉着梁柯也转身走了。
直到进了电梯,她依然身形紧绷,像是被冻僵,梁柯也看着小屏幕上不断跳动变化的数字,似乎有些出神。
路易斯咬着狗绳,乖乖蹲在主人腿边,一吭不吭。
-
开了门锁,走进玄关,房间黑漆漆的,窗帘垂在一侧,月光凉白地落进来,在地板上显出一种珠玉似的晶莹。
秦咿抬手要去开灯,手指尚未碰到开关,腰就被身后的人缠抱住。
浑噩中,秦咿的后脑好像碰到了梁柯也的下巴,接着,她被一股力道翻转过来。
面对面的,秦咿的鼻尖蹭到梁柯也的肩膀,与此同时,梁柯也身上的气息,熟悉而清冽,既有薄荷的甜也有夜风的凉,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
一串动作莫名凶悍,又让人脊背颤栗。秦咿呼吸急促起来,喉咙也有些干渴,她喘了下,正要说话,梁柯也刚好在此时低头吻进来。
秦咿略微分开的唇齿给了梁柯也一个绝妙的机会,他一下子吻得好深,也好重,手上虎口那儿钳制着秦咿的下巴,迫使她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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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她下颚两侧的皮肤被他揉得发红,像用料绝佳的贵价胭脂,胸腔里的空气被他夺走,舌尖的湿润也是,片刻的喘息都不留给她。
他要她承受,也要她接纳,更要她回馈并做出反应。他骨骼深处的那份占有欲,好像在这夜彻底挣脱了铁链,汹涌来袭。
空调没开,房间里有些冷,但两人的皮肤是热的,隐隐发烫。
披在秦咿肩上的那件外套最先被弄掉,之后,她就有些记不清了,到底是她主动引梁柯也进了卧室,还是梁柯也抱她进去的,总之,再有意识时,她已经躺下来,躺在自己亲手铺好的床单上。
还有一件事,秦咿可能也不记得了,但梁柯也记得——她喝醉那天,视讯里,她就是躺在这张床上。
被秦咿当成睡衣的白t恤过分轻薄,连肤色都遮不住,她抱着枕头翻身趴下来,任由领口深深低垂。她有些困倦地对他笑,说想他,还说让他快点回来。
等路易斯恢复得差不多,梁柯也迫不及待地回国,他守在春知街的小巷口,一等就是五个小时,没有任何厌烦或是不耐的情绪。
那些流逝的时间,以及,涌动在心口的情绪,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清晰地提醒他——
他爱她啊,真的很爱她。
……
此刻,秦咿穿了件长袖的衬衫连衣裙,颜色雪白,有腰带做装饰。
梁柯也手指修长,没费什么力气就松了裙子的扣子和腰带,衣襟顺势散得厉害,花瓣似的垫在秦咿身体底下。
他在她上方,额头微微沁汗,呼吸很重,眼睛里覆着夜雾般的颜色,深邃而迷人。秦咿同他对视着,心脏跳动鲜明。
她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不是不迟疑,但是,想到这样做会让梁柯也开心,她又觉得没什么不好。
秦咿希望看见梁柯也开心,即便仅是当下。
就让他开心吧——
不顾明天,只要当下。
这样想着,秦咿指尖勾着梁柯也的衣服,要他离得她近一些,很温柔地在他唇角那儿亲了下,接着,又去亲他的脖子和喉结。
她呼吸轻轻软软,动作也是,梁柯也身上那股偏执的劲儿忽然就收敛了,他眼眸低下来,专注地看着她。
卧室里窗帘半遮,连月光都没有,即便离得很近,视线依然有些模糊。但她体温是清晰的,在他手心下。
她的心跳,也在他手心下。
“秦咿,”梁柯也忽然开口,声线哑得厉害,“你告诉我,我是被爱的吗?”
被你爱着吗?
秦咿睫毛颤了下,眼底幽幽浮起几分清明。她很想给梁柯也一个确切的回答,偏偏呼吸莫名哽住,偏偏她又回忆起来——
“那么,秦咿,你的惩罚是什么?你的软肋是什么?”
“千万藏好你的软肋,别让它落在梁慕织手里。”
……
她的沉默,即便只是一瞬,也足够让梁柯也警觉。旖旎的气氛顷刻散尽,不留痕迹,梁柯也慢慢直起身,离开秦咿的床,也离开她。
离了体温的熨帖,秦咿觉得冷,发着抖。
她的一切变化梁柯也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起身的同时,他捞起掉在床下的一条小毯子,想帮秦咿盖上。不知怎么,就碰翻了床边书架上的一个小盒子,几样东西乱七八糟地掉出来。
梁柯也垂眸去看——
信封、银行卡、小纸条,以及,拴着十字吊坠的银色长链。
……
银色的微茫自秦咿眼角余光中而过。
一晃而过。
她反应了一秒,像是站在梦境和现实的边沿,有些辨不清楚。
接着,心跳猛地沉落。
添越的轰鸣犹在耳边,似咆哮的野兽。
他踩了油门,轮胎擦过地面,直直地朝蒋驿臣撞过去。
……
对待和她关联并不紧密的蒋驿臣尚且如此,如果,让梁柯也知道还有个谢如潇,刑期尚未结束、无力自保的谢如潇。
一念之误,阴差阳错。
身体上的动作比思考和反应快了一拍,秦咿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她衣裙凌乱着,将梁柯也重重推开,捡起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藏在身后。
卧室里忽然静得厉害,针落可闻。
第53章 chapter 53(小修)
没有开灯的卧室,像个密封的漂亮盒子,空气中弥漫着秦咿身上独有的香味,很温润。遮光窗帘半掩,加重了夜色的浓稠感,好像一切都是粘滞的,不再流逝。
静得过分的环境下,秦咿心口起伏剧烈。她衣裙狼藉,留有皱痕,连扣子和腰带都顾不得系好,第一反应是将梁柯也推开,捡起那条吊坠,然后,背过手去藏起来。
会藏,是因为怕。
她在怕什么,梁柯也有些无奈地想,怕他夺走,还是怕他碰到?
该是多珍贵的东西呢,他连碰一下都不行……
梁柯也索性斜靠在墙上,姿态从容而惫懒,公子哥的做派摆出来,叫她一声:“秦咿,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解释、讲述,或者,仅仅是给他一个理由。
他只要一个理由——
她推开他的理由,她不愿亲口说爱他的理由。
音落,气氛再度安静。
秦咿慢慢整理好衣服,散落的信封和银行卡也被她捡起来,放回到盒子里。这期间,梁柯也一直看着她,目光很浓,盖过夜色。
外面也不知是在下雨,还是夜风又起,风声裹挟着沙尘拍在玻璃窗上,响声细碎。
秦咿将那个小盒子抱在怀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晚,在梁柯也面前,她做错太多事,给出了太多错误的回应。
但她不是故意的。
无人知道,方恕则在提醒秦咿要藏好软肋时,还对她说了另一段话——
“梁柯也身份尴尬,家中长辈向来厌恶他,生母梁慕织是他唯一的倚仗。如果他为了你同梁慕织闹翻,就意味着他将失去所有庇护。到时候,梁家的人,外面的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凑过来踩他一脚。”
“他和你我不一样——钟鸣鼎食里长大的小少爷,娇生惯养,你是希望他在纸醉金迷里一生自由,还是,想看他在柴米油盐里悔不当初?”
最后,方恕则说——
“秦咿,别高估感情。”
“方瀛的下场摆在那儿,你应该知道一意孤行的后果是什么。”
秦咿知道方恕则不安好心,他的话不能听,更不能信。但是,诱因已经埋下,她像是掉在雾障里,无论向前还是回头,都有一种无路可走的茫然。
情绪层层叠叠,堆积满怀,复杂而酸苦。
面对梁柯也,秦咿再一次口是心非:“没有,我没什么想对你说的。”
这样的态度,摆明了是在逃避,就好像不论梁柯也如何努力,都无法真正走进她的世界。
她心里的那个世界,壁垒森严,密不透风。
梁柯也眯了下眼睛,眸子里恍惚有种雪原冻湖般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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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几十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过,又撞上蒋驿臣添堵,让他情绪很差,秦咿的逃避更是火上浇油。
梁柯也走过来,捏住秦咿的脸颊,要她抬头,语气冰冷地说:“秦咿,我一而再地给你机会,等你开口,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为什么你一直要逃?是我的为人让你信不过,还是,你觉得我的感情不可信?”
秦咿心里藏了太多的事,过去的现在的,意识和行为好像都脱离控制。
她攀着梁柯也的腕,手指抓着他,想也没想就说:“我从没觉得你不可信,今晚,你可以留下来,我愿意……”
“留下来——”梁柯也嗤笑了声,中指上一枚戒指,几乎要磨穿秦咿的皮肤,硌疼她的骨骼,“留下来做什么呢,让你陪我睡?那明天呢,我还能再来吗?”
这话不算难听,但是,含义刺耳。
秦咿像被针尖戳了下,又像是有夜风穿胸而过,叫她空荡荡地发着冷。
“难道,在你眼里,”梁柯也冷眼瞧她,声音和语气都有一种发狠的意味,“我做的一切事,就是为了和你睡一次?”
秦咿眨了下眼睛,睫毛不自觉地慢慢濡湿,像阴雨季下的芦苇。她试图挣扎,又被梁柯也攥住手腕。
梁柯也仗着个子高,反手将秦咿抵在墙上,他一只手撑着秦咿头顶处的墙面,另一只手缓缓下移,到她脖子那儿,松松握住。
他手背上青筋暴突,五指修长,根根分明,握住秦咿细白的颈子时,并不显得狰狞或野蛮,反而有一种别样旖旎的劲儿。
就算脾气上头,梁柯也也是收着力道的,怕她疼,更怕她受伤。秦咿没觉得呼吸困难,只是额角跳痛得厉害,让她有些乏力。
时近凌晨,万籁俱寂,路易斯被关在卧室外,好像有点不安,不停地抓挠门板。
梁柯也吼了声,叫路易斯安静,之后,又垂眸去看秦咿,眼睛里情绪起伏,分不清是怒意,还是受创后的应激。
“秦咿,”他蹙着眉,“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肯向我敞开内心,却甘愿交付身体?”
秦咿说不出话,睫毛濡湿的痕迹更重,一片漉漉。
梁柯也像是察觉不到她在哭,又像是装作毫无察觉,下了狠心似的点头,咬牙道:“好啊,那就做,既然你都放得开,我又有什么可收敛的!”
话音落在秦咿耳朵里,在她手臂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反应有些钝,忘了去躲,梁柯也伺机朝她压过来,膝盖抵进她两腿中间,略略一抬,便将秦咿撞得踉跄。
裤腿布料所带来的摩擦力,异常清晰地印在秦咿双腿的皮肤上,干燥、粗糙,缺乏润滑的那种滞涩感,叫她腰身半软,同时,又心跳发疼。
梁柯也低头覆在她耳边,很轻地说:“放心,我会戴套的——毕竟,一个不肯向我敞开内心的女人,应该也不会想给我生孩子。”
秦咿睫毛一颤,终于惊醒,骇然又惊慌的情况下,她方寸全无,居然一口咬在梁柯也虎口上。
心里有多苦,她就咬得有多重,腥甜湿润的滋味溢满口腔。秦咿眼前一片模糊,将漫到喉咙口的哽咽生生吞咽下去,不漏一丝声音。
梁柯也面无表情,任由她咬着,也任由她宣泄。
长夜无尽。
屋外,风声更重,不断地撞着玻璃。
那些声响让秦咿逐渐回过神,松开了梁柯也。
用力过猛,她生理性地发着抖,膝盖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沿墙面缓慢下滑,跌坐在地板上。
梁柯也一只手被咬得相当惨烈,齿痕深陷,鲜血淋漓。他依然没有表情,也不在意自己的伤,目光全在秦咿那儿。
秦咿并不和他对视,而是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某一处,静了会儿,她正要开口讲话,梁柯也先一步,捡起掉在床下的小毯子将她裹住。
温暖的滋味叫秦咿顿了顿,目光游移片刻,最终还是回到他身上。
“不要说对不起,”梁柯也帮她掖好毯子的边角,“是我先羞辱你的,你咬我,我活该。这笔账,我们扯平。”
秦咿没说话,眼睛垂下去,看见掉在地板上的血迹,颜色刺目。
梁柯也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继续说:“但是,其他事,我还需要一个答案。我可以把心挖出来,放在你手上,我也希望我的真心能换来一份坦诚。”
他要她抬头,然后,深深看见她眼睛里,语气似轻又重。
“你对我坦诚。”
再然后,他就走了。
卧室里太静,秦咿听见他叫了声路易斯,也听见他脚步往门口去。
他似乎在玄关处停了好一阵,秦咿数着心跳,与他一并沉默。接着,房门被推开,再“嘭”的一声合拢。
安静了。
秦咿依旧坐在原地,披着毯子,抱着膝盖,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她想,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人,可以当着梁柯也的面脱衣服,却无法在他面前剥掉心头那层因伤口溃烂而结出的痂。
因为,血痂之下才是最痛也最怕痛的部分。
梁柯也希望她坦诚,但是,他又能在她的生命里留多久?她将自己打碎了给他看,等他走时,她还能拼凑回原来的样子吗?
-
之后的一段时间,秦咿和梁柯也都没有主动联系对方。
秦咿将自己关在家里,几乎不出门,除了画画,做一些基础练习,以及,赶网上接到的手绘订单,其他时间几乎都在生病。堆积在心里得不到宣泄的那些情绪,好像以另一种形式反馈在了身体上,发烧感冒反反复复。
症状不算不严重,但是,折腾人,几天下来,秦咿瘦得明显,身段更薄,脸型小巧,长发软软地垂在耳边,像个做工精致的陶瓷娃娃。
塔塔的假期生活一贯热闹,在竺州玩了几天,她又约上亲戚家的几个小辈出国度假,朋友圈每天更新一次九宫格,美食美景比基尼,阳光充沛,配色漂亮。
不出门的那些日子,秦咿全靠翻看塔塔的动态来感受外界的鲜活,偶尔和塔塔聊上几句,看似一切如常,实际,秦咿的内心从未平静。
除了塔塔,秦咿的微信列表上,另一个人也突然活跃起来。
梁柯也——
他也开始频繁分享动态,每日更新。
和塔塔相比,梁柯也的生活更热闹,练琴、泡吧、打高尔夫、游艇出海、冲浪潜水,改装新到手的跑车,去马场给认养的阿拉伯马刷毛洗澡。
其中有一张骑马的照片拍得格外顶。
烈日下,梁柯也右耳上带了枚小巧的黑色耳钻,穿收腰款的骑士马甲和白衬衫,长筒靴光泽凛然,完美贴合小腿线条,显得贵气而自由,野性难驯。
任谁刷到,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拜这些动态所赐,秦咿和梁柯也虽然断了联络,对他的生活依然了如指掌。
涂映是两人的共友,梁柯也的动态她也看到,逐渐琢磨出些滋味,她跟秦咿私聊,开门见山地询问秦咿和梁柯也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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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秦咿熬夜赶完一幅加急的手绘稿,累得精神恍惚,感冒又让她头晕脑胀,她没力气周旋,直接问涂映为什么会这么想。
涂映删删打打,过了好一会儿,秦咿才收到她发来的语音消息,足足六十秒。
这姑娘心直口快:“这不明摆着嘛!梁少爷平时多高冷,关系远一些的,他能回你消息,都算给面子。朋友圈常年三天可见,点进去除了冰冷的系统横线什么都看不到。现在,你看,他不但频繁更新动态,发的还都是日常生活里最热闹得那部分。表面装不在乎,背地里估计别扭得肠子都拧成麻花了,就是那种‘你越不理他,他越到你眼皮子底下闹给你看,让你觉得他过得很好’的心态,简而言之——梁柯也在赌气!”
秦咿没表态,她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雪白的墙壁,有些发怔。
上次吃饭时,秦咿加过好几个梁柯也那边的朋友,多半是竺音的学生,其中有个小芜的女孩子,是竺音校篮后援会的志愿者。
秦咿听完涂映的六十秒语音,又收到小芜的消息,是一张照片。
第54章 chapter 54
照片拍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周围的环境看上去像某间篮球馆。
男生穿一套深色球衣,黑发黑眸,眼神桀骜,靠着椅背坐在场地外围的长椅上,两条长腿自然敞开,手上套着护腕,白纱布包在他虎口那儿。
姿态很懒,身材很顶。
是梁柯也。
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孩。
最近一周平均气温不到十三度,女孩子光腿穿百褶裙,帆布鞋干干净净,看上去瘦弱而文静,有股书卷气。
她站在那儿同梁柯也说着什么,梁柯也位置略低,仰脸去瞧她,下颚和喉结的形状一并凸显出来,痕迹利落。
照片应该是抓拍,角度很好,有种甜甜的校园初恋的氛围。
小芜经常在朋友圈发自拍,秦咿刷到过很多次,认得出,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小芜本人。
秦咿虽然搞不懂她的用意是什么,但是,亲眼看到梁柯也和其他女生的合照,即便没做任何亲密的逾矩的举动,也让她心口抽搐了下,有点酸,还有点涩。
这种感觉——
不等秦咿想清楚,照片底下又出现几条消息。
小芜:【啊啊啊啊啊,小咿姐,对不起,我不小心发错,撤不回来了!】
小芜:【照片是学长找我聊一些活动安排时同学抓拍的,我觉得拍得挺好,就存下来想传给妈妈看,不小心发到你这里,你千万别误会啊啊啊!】
一个小猫哭泣的表情包。
秦咿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回,酸酸涩涩的劲儿堵在她心口,好像比感冒发烧更难受。
过了会儿,屏幕上又出现条消息。
小芜:【小咿姐,学长是不是受伤了呀?我看他手上包着纱布,就问他带伤打球疼不疼啊?他居然说就喜欢那种疼着的劲儿,奇奇怪怪的。我给了他一瓶消炎的外用药,他收了就随手一放,也不知道会不会按时涂,不怕留疤吗?】
这姑娘也挺有意思,就算收不到回复,也能自说自话地往下聊,好像跟秦咿关系很亲,实际上,秦咿只赞过一次她的朋友圈。
小芜:【感觉现在的男生自理能力都好差哦,需要别人照顾。小咿姐,你跟学长是怎么认识的呀?我问他他都不告诉我。】
秦咿手上拿着支水溶性的彩铅,一面看消息,一面无意识地在纸上描来画去,某一下似乎用力过重,笔尖“咔”的一声折断,她却毫无察觉。
涂映说梁柯也频繁发动态是在跟她赌气,故意闹她,让她觉得他过得很好。现在看来,梁柯也的确过得挺好,不仅娱乐活动丰富多样,还有小学妹嘘寒问暖。
挺好,挺好。
秦咿不是不明白,小芜有时间来缠她,讲些微妙的小话,肯定是在梁柯也那儿碰了钉子。
梁柯也越是疏离,不好接近,越容易让人觉得不甘心,勾起些无聊的胜负欲。小芜拿梁柯也没办法,就来给秦咿添堵。梁柯也看上去不是那种有耐心哄人的个性,一旦秦咿多心,与他起了摩擦,吵上几次架就可能一拍两散。
挺聪明的小法子。
放在平时,秦咿不会上心,但是,这会儿,实在是个过于微妙的时刻。
秦咿跟梁柯也闹僵,互相断联,本就神经敏感,小芜的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秦咿不知道自己是生气,是吃醋,还是其他什么,总之,坏情绪沉甸甸地压着她,吐不出放不下,快要喘不过气。
她没给小芜任何回复,点开资料设置,直接拉黑。
拉黑小芜后,秦咿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圈,还是觉得心口发堵。静了会儿,她想到什么,从书架上找出几本书,以及一些小语种的学习资料,用袋子装好。
收拾到一半,指尖忽然碰到床头架子上的小盒子,秦咿动作一顿。打开盒子,她拿出那条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和书本资料一并装进袋子里。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明天是襄城监狱一月一次的亲属探视日。秦咿想去看看谢如潇,给他带几本书,也把东西还给他。
这条链子含义特殊,她不应该也不能继续帮他保存了。
-
第二天,天气不算好,阴云厚重。
出门前,秦咿化了一点妆,提气色,怀里抱着一只装满书籍和学习资料的大容量帆布袋。袋子很重,压着她的手臂,布料将皮肤磨得微微泛红。
公交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秦咿过了检查,却没能见到谢如潇。狱警说谢如潇跟狱友起了冲突,违反监规,依照管理条例,半年内都不允许家属探视。
秦咿怔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表情茫然得像是脱离了族群的小动物。
狱警见她一身学生气,还是个小姑娘呢,态度比较和善,答应会帮她把书籍和学习资料之类的带进去,交给谢如潇。
秦咿呐呐着,向狱警道谢。
狱警看了看她,“半年内都别往这边跑了,见不到的。”
从监狱出来,天色阴得更重。
秦咿站在路边,围墙电网高高耸立,她仰头看过去,看了好久,恍惚觉得眼睛里落了一片雪,凉的,湿的,飘飘忽忽。
竺州明明是亚热带季风气候,终年无雪。一座无雪之城里,秦咿却被冻得骨头发疼。
她想,已经开始了么——
梁慕织知道她的软肋是什么,在警告她了——
是这样吗?
现在只是背了处分,不许探视,以后呢?谢如潇的刑期还有好多年,上千个日夜里,在那个全封闭的地方,他又会遭遇什么?
为了给方瀛报仇,谢如潇才落到这步境地,作为方瀛的养女,秦咿不能不管他。更何况,她跟谢如潇一起长大,同在屋檐下生活许多年,也曾被他保护、照顾过。
外婆常说,做人要讲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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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浑浑噩噩的,秦咿走到路边站台那儿,等了半天,公交车也没来。快下雨了,她打开手机找叫车软件,不知怎么,先跳转到了微信页面。
手指的动作比脑袋反应快了一步,习惯性落在朋友圈那儿,梁柯也的最新动态刷新出来,出现在秦咿的视线里。
他应该是回了小南山,将美容师请到家里给路易斯修毛洗澡。大狗顶着满身袋泡沫对着镜头傻笑,憨憨的,一看就是条老实狗。
梁柯也穿了件白色的半袖t恤,迷彩长裤的裤脚收进踝靴里,显得腿型笔直。他双手捧着大狗的脑袋,亲它的额头,呵护小朋友似的,发自内心的宠溺劲儿。
李西袁在评论区留言,询问为什么不带去宠物店。梁柯也回了这一条,说路易斯心脏不好,在陌生的环境洗澡吹毛,会吓着它。
秦咿忽然想起一个在社交软件上看到的句子——
真心喜欢小动物的人,不可能不善良。
是啊,梁柯也有多善良多温柔,她最清楚。
手指轻轻滑过,下一张照片里,梁柯也蹲在泳池边摸大狗的脑袋,水面上飘着几个橡皮鸭子。秦咿记得,梁柯也说过,那是路易斯最喜欢的玩具。
梁柯也还说,游泳对大型犬的关节有好处,所以,他在小南山的房子里修了个圆形的下沉泳池,专门给路易斯用,方便它锻炼。
秦咿的目光停在这几张照片上,停了很久。
屏幕中央忽然多了一滴水珠。
下雨了。
她顿了顿,下意识地仰头去望。
隔着细密的雨丝,监狱的围墙好像更高了,电网狰狞。
照片里,是温馨优渥的美好生活;现实中却只有一堵高耸冰冷的墙。
方恕则曾问过——
“梁柯也和谢如潇,这两个人,如果只能护一个,你会选择保住谁?”
秦咿明白,这道选择题,她无论怎么答都是错。
因为它并不公平,也不对等。
有人在高楼上,有人披月光。
-
离开监狱时淋了雨,秦咿有点着凉,到家后又开始发烧。她草草吃了口面,就着温水吞下两片退烧药,迷迷糊糊的,居然躺在沙发上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只觉哪哪儿都暗,辨不清时间。
外面淅淅沥沥的,好像雨还没停,秦咿掀开毯子站起来。她没开灯,走到客厅窗边,透过玻璃,隐约看见楼下的路灯那儿有道影子。
之前有一次,秦咿把站在路灯底下遛狗的邻居误认成梁柯也,空欢喜过,这次她以为又是邻居,没多在意。
雨天温差大,玻璃上蒙了层雾。下意识的,秦咿用指尖在雾气上写了个字,不等笔划全部写完,她回过神,连忙拿指腹去抹。
让他跟小芜还是小草什么的一块玩吧,才不要写他名字!
随着字迹消失,雾气也被擦掉了,视野恢复清明,秦咿再次往楼下看,忽然觉得不对。
那道影子——
好像不是邻居,而是……
秦咿脑袋有些乱,她急于求证什么,从柜子抽屉里翻出一部安了电话卡的备用机。不必翻看通讯录,她很顺畅地在备用机上输入了梁柯也的号码。
轻触拨号键。
秦咿的备用号对梁柯也来说是陌生的,提示音响了两下就被挂断,他没接。与此同时,秦咿清晰地看见,楼下路灯边的那个人,也做了个摆弄手机的动作。
电话挂断后的提示音还在耳边嘟嘟作响,声音里仿佛融合了心跳,一下,一下。
时间似乎在此时出现了某种乱序,梁柯也第一次送她回家时,也是雨天,也是路灯下,他撑着伞,点一根烟,等她发来报平安的信息。
今天雨势依旧,唯一的区别是,他连伞都没撑,淋着雨。
秦咿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难道,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来?
就在楼下,停一停,看一看她房间里的灯火。
第55章 chapter 55
雨还在下,但势头微弱,像沉在树影山林间的清雾。
房间里一盏灯都没开,从外面应该看不到什么,秦咿却能看见梁柯也,清楚地看见。他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身形高大而挺直,棒球帽下压的帽檐遮挡所有表情。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身上镀出一层亮色,像孤独的神祇。心跳怦然的声响里,秦咿忽然意识到,梁柯也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神祇——
只要她双手合十,无论许下什么心愿,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实现。
众生的神慈悲,她的神明恒久温柔。
不受控制的,秦咿脑海里闪过几帧从前——响水村的篝火、白色婚纱、山巅断崖的日出,桩桩件件,都是刻印在她心底的深痕。
秦咿想,一定没人教过梁柯也,爱一个人最多只可到七分,始终要留三分余地给自己。他完全不懂保留,凭借本能,用一腔热烈的赤忱,与这个惯会糟蹋真心的世界抗衡着。
梁柯也啊——
秦咿叹息时,楼下的人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仰头,朝秦咿的位置看过来。秦咿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梁柯也,呼吸一乱,下意识地藏到窗帘后躲了起来。
就在她琢磨如果房间一直不开灯,梁柯也会不会以为她夜不归宿,主动来找她时,手机忽然震了下,涂映发来消息。
涂映:【宝宝,你在家吗?】
——间谍暴露了!
秦咿有些好笑地想,原来,梁柯也在她身边藏了个小间谍!
秦咿回她:【在呢,午睡睡过头了,刚醒。】
涂映那边安静了会儿,应该是在给梁柯也截屏,汇报情况。
秦咿有种在玩谍战游戏的感觉,挺有意思,她偷看一眼楼下的人,又回到窗帘后,倚着墙壁耐心等下去。
过了几分钟,涂映又说:【宝宝,除夕夜你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出来玩?】
秦咿眨了下眼睛,指腹顿在屏幕上方。
涂映不了解秦咿的家庭状况,更不知道她父母双亡。除了塔塔,会顾虑她要怎么过年的人,只有一个……
秦咿咬唇,慢慢打出几个字:【没安排呢,你想去哪里玩?】
涂映马上说:【你知道音姐么——陈纵音。湾海大道那边有家超火的live house,音姐是老板,在店里搞了个除夕演出趴。我跟音姐关系好,她给了我两张票,叫我和朋友一起来玩。李西袁回老家了,我想和你去,你就当陪我,好不好嘛!】
音姐——
秦咿记得这个名字。
梁柯也教训林赛那晚,叫音姐的女生就站在旁边。
兜兜转转,都是他,全是他。
就算被气得撂门而去,就算气她不够坦诚,梁柯也依然留了足够多的心思在她身上,惦记着,牵挂着,怕她过得不好。
不知不觉中,秦咿内心深处那个门窗紧闭的世界,好像被砸开了一道缝隙,天光透进来,千丝万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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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闪烁的明亮的光斑像蝴蝶,随风降落,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开始有歌声,也有了诗篇。
鼻尖蓦地一酸,秦咿凌乱眨着眼睛,却抹不去那股沿心跳直冲眼眶的温热。
她偷偷往楼下看了眼,那道高大的身影仍在,在路灯昏黄的光亮下。眼前的一切明明是真实的,秦咿却有种强烈的虚幻感。
涂映又发来几条消息,极力劝说秦咿除夕那天出来玩。秦咿知道,这一定是梁柯也安排的,他怕她没处过年,怕她度过一个孤零零的除夕夜。
秦咿深深呼吸了下,用手指揉掉眼角那儿细微的湿,她回消息过去,将邀约应了下来。
涂映很高兴,又和秦咿聊了几句。一切都商量妥当,秦咿发现楼下的人还在,她思考一瞬,开了客厅和卧室的灯。光线亮起,从楼下仰头望上来,好像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珠宝盒子,住着童话中的爱丽丝。
看到灯光,那人似乎终于放心下来,转身走了。
可能是下午睡得太多,当晚,秦咿有些失眠。洗完澡后,脑袋愈发清醒,她看了会儿书,又躺了会儿,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副降噪耳机。
音乐软件上,秦咿和梁柯也依旧是互关,她一时没忍住,点开对方的主页,梁柯也不知什么时候创建了一个新的公开的歌单,名字叫——【哄】。
歌单的封面是秦咿随手拍下的那丛小野花。
哄——
他的意思是,想哄哄她么……
秦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枕头软软地垫着脸颊。黑暗中,她感受到一种矛盾又雀跃的情绪,心跳高高悬起,像风筝,飘摇着,无法落地。
她熄灭屏幕,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会,又忍不住重新按亮,手指点开,看到歌单上的第一首歌。
陈奕迅那首《无条件》。
“仍然我说我庆幸,你永远胜过别人。”
……
耳机里,音乐循环播放着,旋律很美,歌词动人。
秦咿鼻尖却有些泛酸,手指从音乐软件切换到微信,点开梁柯也的头像,顿了顿,又向左一滑,退回到消息列表。
反复几次。
她想起梁柯也那天撂下的话——
“我可以把心挖出来,放在你手上,我也希望我的真心能换来一份坦诚。”
“你对我坦诚。”
他要坦诚,那就给他坦诚吧,不再隐瞒。
秦咿将被子拉高,整个人都蜷缩进去,像冬眠的小动物。新换的床单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气,她深陷其中,想着,就赌这一次——
赌年少的喜欢不会落败。
-
除夕那天倒是个好天气。
虽然涂映没说live house里的嗨趴都邀请了哪些助演嘉宾,但是,猜也猜得到,坏藤乐队必然会去。
秦咿没怎么参与过这类活动,拿不准该配什么类型的穿搭,她给涂映发消息,请她帮忙给点意见。涂映行动力一绝,直接打车到秦咿家里,亲自动手帮秦咿搭配。
针织款的吊带短上衣,质感柔软,完美贴合着身体曲线,显得胸型浑圆立体,底下露一截腰,弧度紧致,手腕上叠戴几枚链子镯子,有种热辣而鲜活的青春气息。
鞋子一定要穿平底的,演出场地不设划位,穿高跟鞋站半宿,还要蹦蹦跳跳,转天一早肯定腿疼得爬不起来。
这样的季节,不配外搭,单穿吊带,必然会冷。但是,想一想晚上要见到的那个人,秦咿咬了咬牙——算了,漂亮的人不怕冷!
她从收纳架上抽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涂抹饱满,顺势拢了下散在背后的长卷发。前些日子秦咿反复生病,瘦了些,蝴蝶骨形状愈发清晰,像藏了一对小巧的翅膀,腰窝陷下去,到了臀后那儿偏又出现相对饱满的一笔。
有胸、皮肤白、腰臀线漂亮。
涂映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秦咿,忍不住说:“宝贝,就凭你这模样,要是能经常出来玩,那些男的恐怕都要变成翘嘴鱼,等着你撒钩来钓!”
秦咿脸色薄红,朝她丢了个抱枕。
出门时天色已经暗了,湾海大道那边以潮店扎堆出名,年底演出多,打车过去反而堵得走不动,不如地铁方便。
地铁车厢里人不多,还有空位,秦咿坐下来,点开音乐软件后,直奔梁柯也的主页,用他建立的那个名叫“哄”的歌单来听歌。
过道中央的立柱扶手旁站着一个穿灰色卫衣的男生,大概是想跟秦咿搭讪,他用airdrop那个功能,隔空朝秦咿投送了张图片,还挑眉朝她使眼色。
秦咿连拒两次,他不死心,笑嘻嘻地对秦咿说:“都是同城,加个微信嘛,多个朋友陪你聊天啊妹妹!”
涂映以为秦咿应付不来,正要帮忙把人撵走,就听秦咿很淡地说了句:“我有男朋友。”
涂映一顿,眼睛眨了眨,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飞快地将手机音量调到最低,然后,拨出了一通语音通话的邀请。
她用衣摆挡住了自己的小动作,秦咿完全没觉察,又说:“我和男朋友感情很好,没兴趣跟陌生异性聊天。”
那男生特别能缠,油腔滑调地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妹妹,底子好,有本钱,就该见一个爱一个,长期招男友,而不是招长期男友,我很开放的,不介意成为你的男友之一。”
列车即将进站的播报音响起,秦咿看了眼车门上方的地图显示,忽然说:“好啊,那你记一下号码——”
男生没多想,立即点开账号搜索的那个页面。
秦咿给他一串数字,说完时,车门刚好敞开,她拉着涂映起身离座。
男生被哄住,没跟上来,站在原地低头看手机,有些疑惑地嘀咕:“这个账号好像是个男的在用啊……”
说这话时,秦咿已经下车,她站在安全线那儿,扭头看过来,轻笑了声:“那是我男朋友的微信,你这么会聊天,不如,去跟他聊聊。”
音落,微风轻起,最外侧的那层屏蔽门关上了。
涂映笑得不行,眼泪差点弄花眼妆,她用手臂抵了抵秦咿,故意问:“宝贝,刚刚你给出去的是谁的号码啊?”
出了地铁口,迎面是一小段十字路,人很多,但车流不算密集。小商贩举着一把五颜六色的氢气球,玻璃纸包裹着的新鲜花束里缠绕着灯串。
灯光闪闪烁烁,像星星,霓虹盛大而斑斓。
喜气洋洋的除夕夜,擦肩而过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秦咿看着涂映,很认真地回答:“是我男朋友的。”
涂映两手背在身后,又问:“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男朋友啊?”
秦咿眼睛里仿佛也有碎光在闪,她点点头,态度和语气没有半分忸怩,“非常喜欢,会永远放在心里的那种喜欢!”
“梁柯也——”
涂映突然大叫一声。
秦咿一怔。
涂映拿出藏在身后的手机,朝她晃了晃,让她看到屏幕上语音通话的那个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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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你听到了吧?”涂映蹦蹦跳跳的,雀跃着,大声说,“你都听到了吧——秦咿说她喜欢你,她终于承认她非常非常喜欢你了!”
涂映怕秦咿找她算账,捏她的脸,举着手机小跑着冲过路口,秦咿慢了两步,被亮起的红灯拦下。对于涂映的行为,秦咿没生气,也不算惊讶,隔着马路朝涂映握了握拳,做了个要打人的动作。
对面的人倒是一点不怕,笑眯眯地用手指和秦咿比心。
就在心情逐渐明朗起来时,秦咿手机响了声,她以为是梁柯也,立即低头去看。
没有存备注的陌生号码,秦咿没多想,接了起来,手机贴在耳边。
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语速不紧不慢,她听着,不做声,眼睛里的碎光渐渐淡下去。
信号灯颜色改变,秦咿却没动,站在那儿。
第56章 chapter 56
那通电话被秦咿接起来时,街面上正热闹。
一辆辆车,往来的行人,霓虹灯火映得满城斑斓。
地铁口的电子屏上显示出时间——除夕夜,旧历最后一天。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秦咿恍惚想着,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梁柯也有个新的开始。
为什么……
外婆在世时喜欢用收音机听一种地方戏,秦咿记得,戏词里有句念白——人间虽叫“人间”,其中的桩桩件件,多半是不尽如人意的。
手机上的通话还在继续,那端的人应该喝了不少酒,醉得却不算厉害,逻辑思维还在。钝刀割肉般的话,他一句一句慢条斯理地讲出来,并不混乱。
秦咿脸上表情很淡,呼吸也轻,心里则沉着一方冰封的海,万物于无尽萧条中冻亡。
信号灯几次变换,颜色闪闪烁烁,秦咿像是突然患了近视,她仰头,努力去看,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她不敢揉眼睛,更不敢哭,怕弄花漂亮的眼妆。
路过的人撞到她,侧头跟她道歉,而她毫无反应。
是谁说辞旧迎新后一切都会变好。
骗人的——
明明只会更糟糕。
过了好一会儿,秦咿情绪稳定了些,不知是在对电话那端的人,还是在对谁,她很轻地说——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报应的。”
顿了顿,她愈发笃定。
“一定会有。”
涂映并不知道秦咿接过一通电话,甚至没看出她脸色有些苍白,很亲热地勾着秦咿的手臂带她进场。
和外面的节日气氛相比,live house里充斥着一种朋克感,造型夸张的灯带配饰随处可见,还有一副将近三米高的金属质地的人体骨架,好多人围着它打卡拍照。
演出尚未开始,内场还处于热场阶段,鼓点和电音砰砰作响,刺激耳膜。一楼是公共区域,全自由状态,不设划位,结伴来玩的年轻人三三两两。二楼是vip区,有视野更好的独立看台,也有桌椅和调酒师。
涂映跟负责验票的工作人员说了句话,带墨镜的大哥直接将她们引到二楼。
上楼后,秦咿在方桌旁坐下,涂映给她一瓶纯净水,她接过来,给她酒,她也接,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涂映误会了秦咿的心思,手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下,“看表情就知道你肯定在想梁柯也,放心啦,今天音姐请了他来做神秘嘉宾,一会儿就能在舞台上见到他!”
音落,不知怎么的,秦咿突然打翻手上的酒杯。
涂映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玩笑说:“这是多喜欢啊,单是听到名字就受不了啦?思春期的小姑娘啊,由内而外的甜!”
秦咿脑袋浑噩而内心酸楚,她怕控制不好表情,掩饰性地端起另一杯酒,仰头喝下。
打发走几个过来搭讪的男生,舞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rapper。那人没穿上衣,两条花臂,一脑袋脏辫,拎着只巨大的塑料水枪,朝台下疯狂呲水。
灯光忽明忽暗,音乐震耳,尖叫和欢呼铺天盖地。
场子彻底热了起来。
秦咿不太能集中精神,她用手指抵着额角,揉了揉,身侧忽然浮起一阵冷香味道,有人挨着她坐下。
是个女人,手上有烟,猩红的抹胸短裙显得肤若凝脂,长卷发直垂到腰际,冰透感的裸色美甲晶莹如玉。
涂映朝她招手,爽朗地叫了声音姐,扭头要给秦咿介绍。
陈纵音却说:“不用介绍了,我认得,这就是梁柯也放在心尖上那姑娘。”
秦咿喝了不止一杯伏特加杏仁酸,这会儿,也说不清是酒劲儿,还是被音乐和灯光晃得头晕,她微微蹙眉,不太客气地说:“他跟你提过我?”
陈纵音拿过一只烟缸,往里头弹了弹灰,笑了声,“没提过名字,但是,他向我讨教过——如何给一个女孩子安全感,让对方不要对他有偏见。”
秦咿愣了愣,热闹的夜场里,她表情微微茫然。
陈纵音指间烟雾烧着,她摆手挥散一些,继续说:“梁柯也那家伙白长了一副花心面相,天天被女生追,实际上,一段恋爱都没谈过。感情方面,他没经验,纯得离谱,拿不准该如何对你,但是,他去学了。”
秦咿咬着唇,有些恍惚地想,原来,梁柯也也不是天生就懂得如何爱一个人,但他去学了,学着真诚,学着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世界无限辽阔,又无限冰冷,欲望太多,而真诚太少。梁柯也本可以一生随性浪荡,就算他辜负真心一万次,也会有人给他一万零一次的原谅,可他偏偏用心了。
他愿意用心去对待的那个人,一定是最特别的,也是他最喜欢的。
——他是真的喜欢她。
不等秦咿从情绪中挣脱出来,内场的光线突然全部熄灭,形似巨型齿轮的舞台也一片漆黑。近千名观众默契地集体噤声,暗处隐隐浮起些许压抑不住的躁动的窸窣。
涂映激动地站起来,高举手臂,“来了来了,今晚的重头戏!”
话音未及落地,下一秒,舞台上空出现一个光影渲染的悬浮的倒计时。
三、二……
随着数字变化,场地周围烟雾四溅,被灯光染成暗调的红,火焰光效汹涌迸发,以假乱真。尖叫几乎要刺穿耳膜,所有人都拿出手机,对着舞台。
倒计时最后一秒,数字“一”出现又消失,与此同时,漂亮的暗红色logo在大屏上亮起,伴随着一道辨识度很高的嗓音——
“hi,好久不见。”
音质清寒。
秦咿头皮麻了下,目光不受控制地挪过去。
台下的尖叫几近白热化,而那道声音压过一切——
“还记得坏藤乐队吗?”
音落,舞台上下灯光爆亮,火焰冲天。捷琨的吉他solo率先传来,接着是载东的架子鼓,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牛逼劲儿,帅得无法无天。
然而,这并不是欢呼最高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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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当小提琴的旋律响起,光影切换,高清大屏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年轻男人黑发黑眸,踝靴和长裤的搭配显得腿型笔直,从五官到身段,都是少见的优越。他肩上架着一把没有共鸣箱的静音小提琴,琴身好似一道一笔描成的黑色折线,迂回圆融,越是细节处越见精致。
灯光追逐过来,落在他身上,将他彻底照亮——
梁柯也!
他揉弦的动作快而不乱,琴声似破空而来的箭矢,鸣音嗡然,论气场竟将吉他和鼓点都压了下去。
人潮如海,唯他遥遥出众,一马当先,帅得带了攻击性。
全场沸腾,欢呼声歇斯底里,分贝拔高不止一个level。
碎纸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一场金色的雪,绚烂夺目。梁柯也只盯着手上的琴,不看任何人,不互动,一身漠然的劲儿,偏偏最摄人心魄。
不受控制的,秦咿也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看台护栏那儿。楼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晃动,可是,除了梁柯也,她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受气氛和音乐影响,秦咿手心冒汗,她忽然想起,认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来看梁柯也的现场——
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掌控舞台的模样。
同时,秦咿也想起入场前接到的那通电话。
方恕则打来的电话。
那人嗓音沙哑,带着酒气,也带着一种微妙的刻薄的自嘲,开门见山——
“秦咿,我把你卖了——”
“我把你和梁柯也的事告到了梁慕织那儿,梁夫人让我转告你——她给你三天时间,处理和梁柯也之间的感情,断掉一切联络,永远不要再见面。否则,谢如潇将被加刑至无期,后半辈子,他休想走出监狱。”
“谢如潇会坐牢是因为尤峥的案子,但是,你应该清楚,他做过的恶不止一桩。比如,那个被他割断腿筋的老骗子。当时,因为没报警,所以无人追究,你知我知,现在,梁夫人也知道了——我告诉她的——以梁夫人的手段,修理一个混街头的痞子轻而易举,谢如潇的后半生全系在你一念间。”
“什么?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方恕则笑了下,似乎觉得秦咿蠢得可怜,“小妹妹,你知道什么是‘投名状’吗?梁夫人已经答应,她不会再封杀我,还会帮忙牵线,让圈内的金牌经纪人带我出道。对了,我找大师算了一卦,艺名叫‘梁续’——你说,好不好听?”
“无耻又如何——弱肉强食的世界,攀高踩低不丢人,名利皆无才叫失败!秦咿,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两年,不,一年,只需一年,我一定会红,成为身价最高的艺人!我会翻身踩在梁柯也头上,让他也尝尝处处不如人的滋味!”
方恕则似乎有些激动,咳了起来,他边咳边笑,近乎癫乱,“对了,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再提醒一句——秦咿,如果你执意和梁柯也在一起,不仅谢如潇会被牵连,梁柯也也会受到打压——梁慕织会不惜一切,将他扼杀到死。”
“用谢如潇的后半生、用梁柯也的未来,去换一段所谓的真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你要想清楚!”
通话挂断前,秦咿喃喃了句——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报应的。”
可是,报应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如果须得好人受尽委屈,才能等来一场报应,那么,这所谓的“报应”还有意义吗?
舞台上。
乐器solo结束后,梁柯也又唱了首folk rock风格的歌曲,用音乐描述扬起的风帆,也描述海上的亡灵。
他的舞台风格并不花哨,衣着穿搭也很寻常,有股超脱年龄的稳重劲儿。同蓝发张扬、花活频出的捷琨相比,梁柯也应该是很容易被忽略的那一类。
事实却是——
梁柯也的风头无人能抢。
他身上好像有种魔力,无论唱歌还是拉琴,都牢牢掌控着一方舞台。琴弓的走势里有千军万马,也有幽泉空谷,弯唇浅笑的样子,恣肆而不羁,堪比烈日灼目。
喝彩声暴烈倾泻,浪潮一般向梁柯也涌来。
他稳稳站立着,在巅峰,在顶点,担得起一切称赞,不惧任何诋毁。
这样的梁柯也,属于舞台的梁柯也,怎么敢拿他的前途做赌,叫方恕则那样的人有机会将他踩在脚下……
秦咿握紧围栏的横杆,紧得指骨关节微微泛白,人人都在笑,欢呼着,她却悄悄低头,泪水蓄满眼眶。
“我天——”
涂映突然惊呼一声,她抓着秦咿的胳膊,看了眼杯盏狼藉的桌面,“我一时没注意,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呀?”
梁柯也连唱三首快节奏的歌,满身热汗。他长腿一迈,一只脚踩在音箱上,掀了掀t恤下摆,要脱不脱的,露出些许腹肌。
见状,台下叫声更炸。
靠近舞台的地方,有个小粉丝举着手机,狂喊梁柯也的名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梁柯也笑了下,拿她没办法似的,弯腰接过手机,和乐队成员一起拍了张合照。
照片拍完,他状似不经意地抬起眼眸,懒懒朝二楼瞥来,瞥向某个特定的位置。
第57章 chapter 57
内场里,射灯时明时暗,来回摇摆,有癫乱而热烈的感觉。
被梁柯也拿走手机拍了合照的小粉丝欣喜若狂,哭得更凶了。其他观众见状,纷纷聚到舞台旁边,举高手机,要梁柯也拿去拍照。
周围欢呼不断,整齐划一地喊着梁柯也的名字,梁柯也的目光却定格在二楼。他似乎看到什么,微微蹙眉,走到舞台边沿,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纯净水喝了两口,说了句话,服务生点头,应声离开。
秦咿对此毫无觉察。
她微侧身,倚着护栏,手指偷偷揉了下眼角,揉掉那些温热的湿。涂映见秦咿脸色不好,以为是喝了太多酒,她身体不舒服,问她要不要出去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一会儿,散散酒气。
不等秦咿应声,服务生用托盘端着盒热牛奶走过来。
陈纵音翘着腿,窝在沙发里,见状,眉梢一抬,“梁柯也让你送来的?”
“是的,”服务生微笑着,“梁先生让我转告秦小姐——喝酒伤胃,就算和他赌气,也别折腾自己的身体。”
“我天,”陈纵音有点惊讶,看着秦咿,“楼下一片沸沸扬扬,都闹成什么样了,那么多粉丝观众簇拥着他,他却能抽出心思来留意你有没有喝酒。”
涂映没多想,跟着感慨了句:“这种恋爱,谈过一次,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这话说完,她觉得哪里不对,又补充一句,“我不是说你们会分手……”
简直了,越描越黑。
陈纵音用纸巾团了个球,往涂映身上丢,要她少说两句。
秦咿垂着眸,脑袋里反复回荡着“分手”两个字,勉强忍住情绪,“我去下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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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涂映不放心,“我陪你吧。”
“不用,”秦咿按住她,鼻音有点明显,“我自己可以的。”
-
循着指示灯的光亮,秦咿在vip区域里找到洗手间,推门进去,里面没什么人,沁着一股淡淡的冷香味道。
秦咿呼出口气,站了会儿,拿出随身携带的小东西,走到镶着灯条的镜台前开始补妆,用各种修饰藏住神色里的苍白。
补口红时,面前的镜子里人影一晃,秦咿下意识地抬眸去看。
居然是那个叫小芜的姑娘。
在这里见到秦咿,小芜似乎并不惊讶,笑着叫了声:“小咿姐。”
秦咿开了水龙头洗手,头也不抬地说:“直接叫名字就好,我和你应该是同岁。”
都是大一的学生。
小芜一顿,两秒的沉默后,笑容又挂回到脸上,她小心翼翼地说:“秦咿,你拉黑了我的微信,是因为之前发错照片的事,让你误会了吗?”
“没有误会,”秦咿没心思和她客套,平静而直白地说,“拉黑你,是因为不太喜欢你,不想和你做朋友。”
小芜再次顿住,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秦咿觉得这问题挺逗,她抬眸看过去,反问了句:“你还想怎么得罪我呢?”
不等小芜做声,秦咿继续说:“你明知道梁柯也是我男朋友,还将你与他的合照‘错发’给我,当着我的面关心他手上的伤,让我知道他收了你买的外用药——做事既没分寸,也没边界感,这种情况下,我拉黑你的联系方式,是一种很过分的行为吗?”
小芜大概以为秦咿性格乖软,好说话,没想到她翻起脸来居然一点余地都不留。
心口轻微起伏了下,小芜没什么底气地说:“那些只是,只是普通朋友间的关心和问候,如果让你不开心了,我可以——”
“又要向我道歉么——”秦咿擦干手上的水珠,走到入口那儿,开门之前朝小芜看了眼,淡淡的,“我跟你,自互加联系方式以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期间你两次向我道歉——到底是你犯错的频率太高,还是我太刻薄呢?”
音落,秦咿伸手开门。
小芜的目光越过秦咿,似乎看到什么,眸光闪烁了下,态度忽然卑微起来,“对不起,是我不好,一直做错事。”
秦咿以为小芜在跟她说话,身形一顿,扭头看过来,语气也没那么紧绷,“算了,你……”
话没说完,却发现小芜的目光在她身后,秦咿怔了怔,顺着视线转过身。
洗手间外是半个走廊转角,铺着地毯,光线昏昧。梁柯也倚墙站在那儿,手上有烟,雾气朝排风扇的方向徐徐飘散。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算下来,秦咿有段日子没见他了,如今,各类是非情感,浓的淡的,乱七八糟地堆在她心头,一时间,秦咿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梁柯也演出刚结束,额头还带着薄汗,黑发微湿。他往垃圾桶里磕一下烟,同时,抬眸朝秦咿看过来,姿态说不清是懒还是痞,一股子勾人心动的调调。
两个人面对面,隔着不足三步远的距离,对视着,互相打量,目光纠缠得厉害。虽然都不说话,但是,偏就有种外人融入不进也破坏不掉的氛围。
静谧默默持续着,隐约能听见内场中传来的电音、鼓点,以及,dj煽动气氛的话术。一系列声响仿佛压在心口那儿,逼着心跳一并加速颤动。
小芜似乎不太甘心自己的存在感被削减为负值,她脚步挪了挪,到秦咿身后,面朝梁柯也,轻声说:“演出很成功,也很精彩,恭喜学长。”
梁柯也注意力被扯走,移到小芜那儿。
他看她一眼,波澜不兴的,“谢谢。”顿了顿,又问,“刚刚你跟秦咿道歉说做错事——你做错了什么?”
可能是酒精烧得头疼,也可能是音乐太吵,秦咿觉得心口格外闷滞,她没兴趣站在这儿听他跟别人说话,转身想走。
梁柯也灭了烟,紧跟上来,一把拉住秦咿的手腕。秦咿没防备,踉跄着摔进他怀里,也不知是鼻尖还是脸颊,蹭到梁柯也的肩膀,也蹭到他的衣服,熟悉的气息汹涌而至,将她团团包裹。
秦咿忽然发现,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被他抱,被他护,叫人上瘾。
可是,可是……
秦咿闭了闭眼睛,她头昏脑涨,情绪不清,凭借本能挣扎着去推他,“放开我!”
话音出口,秦咿才发觉里头带了哭腔,压抑了一夜的情绪,强撑出来的那份镇定,似乎有碎裂的风险。
意识到这一点,秦咿挣扎得更厉害,相应的,梁柯也也将她扣得更紧,几乎捏疼她腕上的骨头。
力量差距悬殊,秦咿很快落败。梁柯也捏着她的下巴,要她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会儿她的表情,然后,指腹移到她眼尾那儿,摸到发红发烫的温度。
她在哭——
这一认知让梁柯也心口抽痛了下,声音也低下去:“为什么哭?因为我吗?”
他语气温柔得超乎预料,姿态里也充斥着哄她和宠着她的那种意味。
看着眼前这幕,小芜才明白自己走了多昏的一步棋,对秦咿,梁柯也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更不是一时兴起。
他是真的爱她,确切的,不容置疑,爱她所有。
回想起之前种种,小芜有些羞恼,还有点自惭形秽,她勉强开口,“可能,是我说错了一些话,让秦咿误会了。”
梁柯也微微皱眉,扣着秦咿的后脑将她往怀里藏了藏,有些冷淡地抬眸看向小芜:“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你收了我买的外用药,”小芜不自然地吞咽了下,“其实,是我趁你打球,偷偷放在你背包里的。”
这事儿梁柯也完全不知情,眼下,也没心思追究,他收回目光,弯腰将秦咿横抱起来。
双腿倏然悬空,秦咿头晕得更加厉害。恍惚中,她听见一阵脚步,以及,门板开合的碎响,再回神时,已经进入一间单人休息室。
休息室面积不大,没有窗,做了隔音处理。内场中,彻夜狂欢的嗨趴仍在继续,屋子里却听不见半点声音,就像两道平行时空,共存着,但是,互不交界。
墙角处,紧挨着落地灯的位置,摆了张木质化妆台,不知是谁用的。梁柯也托着秦咿的背,将她放在上头,之后,摆手一挥,瓶瓶罐罐全部扫落,一律不留。
地毯质感绝佳,东西落上去并未发出太大声响,秦咿却瑟缩了下,好像被吓到。
不等她做出更多反应,梁柯也忽然抬手,带着腕表和戒指的手,箍着秦咿的后脑,五指埋入她发丝间,将她扣按至眼前。
两人鼻尖相互抵着,呼吸交融,距离不过一张白纸或是一片树叶的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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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秦咿心跳又慌又乱,扭头试图避开,梁柯也不给她半点机会,箍紧她,贴近她,哑声说:“涂映问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男朋友,你回答说,非常喜欢,会永远放在心里的那种喜欢——这句话,是真的吗?”
他的气息实在太近,侵略她,压制她。秦咿几乎不能呼吸,紧张地吞咽着。
方恕则的威胁,字字句句,疯狂在秦咿耳边萦绕,让她痛苦又茫然,一时间,竟给不出任何回答。
她舍不得说不喜欢他,也没办法坦然承认早就爱上他。
眼泪似有若无,聚在她睫毛上。
梁柯也深深看进秦咿眼里,看清她的每一分表情,声音更低了些,“误以为我收了其他女生送的外用药——这让你很难过吗?”
“秦咿,”他用鼻尖与她亲昵挨蹭,语气笃定得恍若下蛊,“你在吃醋。”
吃醋么——
收到小芜发送的照片时,那阵心口抽搐的滋味——
原来是吃醋。
秦咿恍惚了瞬,诸多情绪涌上来,深爱的,顾忌的,伪饰的,坦诚的——
几乎要将她分裂成两半。
走投无路的时刻,她只能说——
“梁柯也,你听过‘方瀛’这个名字吗?”
第58章 chapter 58
方瀛——
她终于在梁柯也面前提起了这个名字。
隔着厚重的心事,也隔着雾气昭昭的经年时光。
话音出口后,秦咿莫名感觉到一丝畅快。她避开梁柯也的眼神,去看被扫落到地毯上的那堆瓶瓶罐罐,睫毛低垂而半拢,细密的颜色显得她侧脸雪白,呼吸深长。
梁柯也脸上情绪很淡,像在思考这个名字所对应的人。
秦咿轻声:“三点水的‘瀛’,瀛洲的‘瀛’——她是我的养母,爸妈和外婆相继过世后,是她收留我、照顾我。”
梁柯也依然保持着箍紧秦咿后脑的动作,不动,不言。
秦咿强迫自己说下去:“方瀛阿姨一生未婚,却为初恋男友生过一个孩子,名叫方恕则。她掏空积蓄供初恋出国读书,初恋却拿她当跳板,成了‘桥王千金’梁慕织的合法伴侣。”
纠缠不清的往事,细说起来,不过寥寥数语,满纸荒唐。
秦咿讲了尤峥对方瀛的利用和背叛,讲了方恕则的贪婪,也讲述了梁慕织登门造访,与方瀛之间的一场对峙,甚至,讲了高中时她被迫转学的经历。
看似和盘托出,实际上,秦咿依然有所保留。
她隐去了一个人——
谢如潇。
服刑中的谢如潇,就像一根脆弱的肋骨,稍稍牵扯便会勾缠起绵绵不绝的痛。秦咿只能淡化他的存在,不提名字,只说尤峥死在一个受方瀛阿姨照拂的年轻人手上。
“你第一次见我,是在林卿阅的独奏会上,对不对?在那之前,很早之前,我就听过你的名字。”
秦咿抬眸,看着梁柯也,无窗的小房间,落地灯的光线在她眼中映出波纹,如同沉落着鲸鱼的神秘海域。
她陷在一种自暴自弃的情绪里,所以,声音很静,语气也静,好似星火将熄。
这样的时刻,梁柯也却有些走神,他想,她的眼睛真漂亮。
适合吻一吻。
“你觉得我对你有敌意——这感觉是对的。我以为你是尤峥和梁慕织的孩子,所以,我宁可被扩香石砸,也不肯向你低头道歉。”
“梁柯也——”薄薄的光晕里,秦咿倔强的神色与那双清丽的眼,浑然天成,是绝佳的配合,“我恨尤峥,恨梁慕织,恨他们伤害了方瀛阿姨,也恨过你——甚至想要做一次坏人,拽你入深渊、落泥潭。”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寂静,能听到饮水机运作发出的微弱的电流声。
梁柯也脸上没有惊愕,不见愤怒,甚至看不出带有明显感情色彩的情绪变化。
他拂开垂在秦咿耳畔的碎发,动作温柔地摸着她的脸,“被林赛纠缠欺负,被同学造谣、孤立,这些事——都发生在方瀛去世之后吗?”
秦咿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因为梁柯也打开手臂将她抱住了。
他掌心很热,贴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像是穿透时光在安慰多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
“受了这么多委屈,不恨才叫奇怪。”梁柯也下巴抵在她头顶那儿,呼吸很轻,“你不必原谅他们——受害者没有义务去原谅任何人,以后的日子,我来弥补你,好不好?”
秦咿怎么也想不到,梁柯也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睫毛轻颤着,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又合乎情理的念头——
“你早就知道了。”
笃定的语气。
梁柯也的唇落在秦咿的眼睛上,他吻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轻柔又缱绻,像吻一只叫雨水淋透翅膀的蝴蝶。
秦咿感受着他的气息,呼吸几乎停滞,“什么时候——”她声音哑得厉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无论是梁慕织的离婚案,还是,那位尤姓伴侣的刑事案,梁柯也都没关注过。自从梁域去世,他和梁慕织处于一种断绝往来的状态,不相闻问。
梁柯也隐约听过尤峥有私生子的事,但对方姓甚名谁,他并不清楚,也与他无关。
直到那一天。
响水村堤岸边的糖水铺子里,罗溪兮自作聪明,跑到梁柯也面前说些异想天开的话。梁柯也原本没放在心上,也不打算跟她计较,可她偏偏提到秦咿,讲秦咿身上背着人命债。
梁柯也并不相信那些谣言,但是,他必须弄清楚这些的难听话都是从哪传出来的,秦咿到底受过多少欺负和亏欠。
如有必要,他会出面,帮她讨回应得的公道。
离开糖水铺后,梁柯也立即联系竺州那边,派人去查。顺着梁慕织的离婚案,不必费什么力气,当天就有了结果——尤峥、方瀛、方恕则,这些名字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
接到那通电话时,梁柯也正坐在河边岸堤的台阶上。不远处,秦咿像一只守在洞穴入口前的兔子,浑身都绷紧了,同蒋驿臣对峙着。
私人侦探跟梁柯也讲了方瀛的死因,讲了秦咿和方瀛的关系,他提醒梁柯也,姓秦的小姑娘有几分本事在,千万别被她诓算进去。
另一边。
梁柯也听见秦咿和蒋驿臣说——
“梁柯也是好是坏,我自会判断。你跟他相处过,还是跟他交往过,凭什么对他的人品妄下断言?”
梁柯也将手机捏在手上转了转,有些好笑地想,姓秦的小姑娘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在的,不然,也不会不动声色地挖走他一颗心。
他对外有多傲慢,多难接近,对她就有多臣服。
就用这一生,做她的裙下臣,看她漂亮,看她快乐,有什么不好?
这些事,在秦咿面前,梁柯也一字未提,私下里,却给罗溪兮发了张律师函,要她谨言慎行,乱说话不是什么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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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吓得罗溪兮脸色发白,再不敢去找秦咿的麻烦。
轻描淡写的,梁柯也几句话说完来龙去脉。他刻意没提罗溪兮,也没讲他给她的同学发过律师函,怕她觉得为难。
秦咿怔愣许久,喃喃:“那天,你调查了我的身世,所以,也将自己的身世讲给我听?”
在响水村的那几天,发生的许多事,的确有凑巧的成分在,先有罗溪兮在梁柯也面前搬弄是非,后有蒋驿臣到秦咿那儿添堵。
命运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梁柯也和秦咿,走到了一处节点。
凑巧是真的,梁柯也的坦荡和真诚也是真的。
他知道她是方瀛的养女,依然选择相信她,甚至自揭伤疤,叫她瞧见底下鲜血淋漓的模样。
梁柯也交付了自己的感情和信任,他在等,也在期待,秦咿能用同等的东西来回报。他不止一次地问——
“秦咿,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秦咿,能给我讲讲你的小时候吗?”
他回国那天,在春知街的老房子里,他们几乎闹翻,就算秦咿将他咬得流了血,他也没舍得当面穿戳什么
戳穿这两个字,单是读一遍都觉得疼,梁柯也最不喜欢看到秦咿疼。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她放下防备,等她主动坦诚。
秦咿坐在化妆台的台面上,有些怔愣。她试图将所有情绪都吞咽下去,但红透的眼眶已经暴露一切。
梁柯也吻上她的眼尾,吃掉她的眼泪,哑声:“当初,你允许宁迩向我告白,不是因为不在乎我,而是不想承认自己在乎,对不对?”
感受着他的动作,秦咿背上的骨骼几乎要酥成软泥,她伸手,指尖莹白,抓紧梁柯也腰间的衣服。
梁柯也慢慢向下,鼻息拂过秦咿的皮肤,同时,牙尖落在她耳垂上。
他咬着她,含混地说:“可是,之后你又来会所找我,用赌骰子的方式带我走,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决定?”
秦咿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好像连大脑也被掌控,她不受控制地说出来:“我有过后悔的,宁迩向你表白那天。”
梁柯也抵着她的额头,引着她,“然后呢?”
“我回医院想找你,却碰到方恕则。”秦咿睫毛在抖,“他对我说了一些话,关于你的身世,很难听,我听不惯,那时候我就发现,对我来说,你是与众不同的。”
“那天,你是不是打了电话给我?”秦咿突然想起这一茬,有些急切地说,“我不是故意不接的,不知怎么回事,就挂掉了……”
话没说完,梁柯也已经吻在她唇上。他趁她在讲话,唇齿微启,一下子吻得特别深,秦咿恍惚有种被弄到喉咙的错觉。她猝不及防,腰背顷刻软下去,而心跳滚烫。
秦咿身上没了力气,眼睛虚弱地半合着,两条雪白的手臂却抬起来,去勾他的脖子。
这样的姿态和反应,看上乖巧至极。
方恕则——
梁柯也吻着她,眼睛却睁开,眸子里幽深一片。
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他都记住了。
情人之间的吻仿佛是有魔力的,一旦贴合就很难分开,秦咿被纠缠得意识模糊,昏昏沉沉里,她听见梁柯也还在问——
“送药那件事,你到底有没有吃醋?”
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秦咿眼底恍惚有泪,薄薄一层微光,她点点头,小声说:“当然吃醋。”
梁柯也笑了声,有股又宠又溺爱的劲儿。
秦咿退后些,用额头与他抵着,叫他的名字——
“梁柯也,是你的坦诚和真挚驯服了我的恨意与别扭。”
“实话跟你讲,迄今为止,我依然讨厌梁慕织,非常讨厌,但是,我没办法拒绝你,也舍不得拒绝。”
“我无法拒绝你给的那份亲密,你吻我抱我,你对我做任何事,我都拒绝不了。”
“只有你。”
梁柯也深呼吸了下,不知是房间内温度太高,还是心跳太烈,他额头汗湿着,脖子也是,头发和瞳仁都黑得耀眼。
他握着秦咿的腰,将她扣进怀里,哑声说:“想不想和我再亲密一点?”
秦咿仿佛被他传染,心跳也变得剧烈起来。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她是没办法拒绝他的,她坦然点头:“好。”
“不要说‘好’,”梁柯也有些固执的,“说‘想’——秦咿,说‘你想’。”
秦咿笑了声,抱着他的脖子,也顺着他的心意:“梁柯也,我想和你做一点更亲密的事,你带我回家吧。”
她笑得又乖又漂亮,好像已经彻底被驯服,因此,梁柯也没能觉察,秦咿眼睛里还藏着另外一些情绪。
梁柯也说过,梁域去世后,他与梁慕织几乎是音讯断绝的状态,互不往来。他与梁慕织的关系越冷漠,越能印证方恕则的话——
如果秦咿执意与梁柯也在一起,那么,以梁慕织对方瀛的厌恶,她真的会不惜一切去毁掉梁柯也的前途,将他扼杀到死。
不听话的男人可以甩,不听话的儿子同样可以舍弃,再去养一个更完美的。
秦咿不会自私到去牺牲谢如潇的后半生,更不能允许方恕则那样的人有机会踩在梁柯也头上。
那么好的梁柯也,那么好。
他就该高高在上,一生都活在鲜花如锦的地方,享受爱慕与欢呼。
如果必须有人要下地狱,秦咿想,她会拼尽一切,拽着方恕则一起摔下去。
她要方恕则粉身碎骨。
好在梁慕织给她了三天时间。
她与梁柯也还有三天。
对一段感情来说,不留遗憾,才是好结局。
第59章 chapter 59
梁柯也带秦咿离开时,live house里的轰趴尚未结束。
捷琨喝了不少酒,脑袋发热,外套一脱跳上舞台,喊着“年轻不嗨,老年痴呆”的口号,引领全场一块蹦迪,疯狂撒纸洒水,引得尖叫不断。
有人伸长了手臂跟捷琨握手,有人递过来手机要合影,还有人往他裤子口袋和腰带那儿塞钱、塞写着联系方式的小纸条。
灯火煌煌的除夕夜,衣香鬓影,不知忧愁的年轻男女。
梁柯也被这些人吵得头疼,也怕他们瞎起哄,没打招呼,悄悄走的。
从内场出来,扑面一阵冷风。停车的地方离入口有一小段距离,秦咿穿的少,薄薄一件吊带,酒精烧得她血热,但皮肤冰冷,下意识地往梁柯也怀里躲。
梁柯也脱了外套将秦咿裹住,他眼睛里有夜雾的颜色,也有霓虹的光亮,十分温柔。
秦咿看着他,想到那句“三天时间”,心里的滋味很苦,表情却是灿烂的。她藏起所有心事,对他笑,漂亮得不可思议。
梁柯也忍不住低头去亲她,秦咿勾着梁柯也的脖子,顺势将这吻加深,甚至主动去吮他的唇和舌尖,又乖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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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几个穿潮牌的男生从旁边路过,刚好撞见这一幕,嘻嘻哈哈地朝他们吹口哨。梁柯也皱眉,把秦咿往怀里藏得更深些。
秦咿却说:“没关系的,被看到也没关系。”
梁柯也一手环着她的腰,低笑了声,“不害羞?”
“不羞,”秦咿的呼吸里带着伏特加的味道,她抬起视线,去看他,“内心不安的时候才会觉得羞,跟你在一起,我没有不安。”
梁柯也一顿。
秦咿抓着他的手,将他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眼睛困倦似的闭起来,轻声说:“梁柯也,你是我的安稳。”
浪漫是糖,吃多了会腻,也会生病,而安稳是睡眠,供养并维系着生命的鲜活。
话音落下,不知从哪传来几声倒计时,秦咿下意识地去看路边的景观钟。
三枚指针汇聚在同一点时,金湾区跨海大桥的方向,数十朵烟花同时升空,形状位置各不相同,错落有致,场面异常壮阔。
红的蓝的,一步一盏,绚丽的颜色仿佛点燃了群星,莫说城市霓虹,连银河恐怕都要自叹弗如。
行人纷纷驻足,举高手机,惊叹着,仰望着。
新的一年了。
秦咿靠在梁柯也怀里,也仰头去看,她没有用手机拍照,却看得很认真,目不转睛,像是要将这份颜色印入脑海,恒久牢记。
烟花放到一半,秦咿才想起还没对梁柯也说新年快乐,正要开口,却听他一声轻笑,冷淡而讥讽。
秦咿不太懂,扭头看他,“不好看吗?”
“一年一度的烟花秀——”梁柯也淡淡的,“半小时烧掉六千万港币,出手多么阔绰!”
秦咿眨了下眼睛,“是梁家……”
“梁域过世后,”梁柯也同她解释,“我妈妈拿出一大笔赞助费,要当地政府把烟花秀做成一年一度的固定节目,要隆重、盛大,要艳压繁星。”
“因为——”秦咿迟疑着,“梁域喜欢?”
“对,”梁柯也轻笑,“梁域喜欢烟花,我妈妈就让竺州市一千三百万市民陪他一起看,她也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我害死过一个无辜的孩子,让他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梁慕织是真的讨厌他——
讨厌因他的出生所带来的舆论攻击,讨厌他黏人,讨厌他自残,讨厌他总是摆出一股讨好的姿态,试图得到她的夸奖。
梁柯也亲耳听到她对钟叔说:“他那副不体面的样子,就像一条蹭人裤腿的流浪狗……”
秦咿怔了会儿,突然伸手拉了下梁柯也,要他转过来,背对着烟花燃烧的方向,又勾着他的脖子要他低头。
其他人都在仰望夜空,一年一度的盛会,梁柯也却在幽暗处垂眸与秦咿对视着。
“烟花留给别人去看,”秦咿小声说,“你只看我的眼睛,好不好?”
——我眼睛里藏着你的身影,也藏着对你的温柔,你只看它,好不好?
梁柯也用额头抵着她,忽然问:“我能看一辈子吗?”
秦咿心口忽然塌陷了一角,柔软又酸涩,她伸手抱住梁柯也的腰,答非所问:“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也别否定自己——你就是最好的,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最好的梁柯也——”
她想,你会有很好的未来,被称赞与崇拜环绕着,我不允许任何人成为你人生的破坏者,即便是我自己,也不可以。
梁柯也读不到秦咿心里的情绪,但他很喜欢说这些话时她那份认真的神色。
她很认真地对他说——梁柯也,你是最好的。
梁柯也轻笑了下,目光很软。他想,命运也算公平,从小到大,在梁慕织那里所遭受的一切冷遇,一切亏欠,都在被秦咿治愈着。
梁慕织愿不愿意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爱他,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有秦咿。
他只要秦咿。
除夕夜的烟火和喧闹掩盖了诸多细节,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意识到,他们走入了一个微妙的分歧——
秦咿想给梁柯也完美的不受任何折损的人生,而梁柯也想要的只是她的感情和真心。
-
烟花秀结束时,梁柯也的车从live house附近的停车场里开出来。行至半路,又停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透过橱窗玻璃,能看到里面没客人,只有一个值班的店员。
秦咿几乎睡着,这会儿半清不醒的,小声问了句:“有东西要买吗?”
梁柯也伸手去拿搁在置物槽里的手机,同时,偏过头,目光落向副驾这边,一副尽在不言中的坏模样。
他实在太好看,坏也坏得耀眼。
秦咿隐约明白什么,脸色发红,没过脑子脱口说了句:“那你,快去快回。”
话音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偏偏还错上加错地试图给自己圆场:“我的意思是注意安全……”
好像,更不对了。
秦咿放弃挣扎,双手捂着眼睛,“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梁柯也低笑着,伸手在她头发上摸了下。
五颜六色的小盒子就摆在柜台旁边的货架上,梁柯也拿起一盒看了眼背后的说明,微微蹙眉,放回去换了另一款。
店员是个年轻女孩,跨年夜值班闲得无聊,手机搁在一边,偷偷跟朋友打字聊天。
消息发送的间隙里,她朝梁柯也看了眼,只一眼,就被惊艳了下,目光一晃,看到他挑选着的东西,顿时脸红起来,偷偷给朋友打了几个字。
梁柯也挑了两盒相对简单的,没有乱七八糟的纹路和凸起。之后,他绕到的货架的另一边,拿了两包据说超级好吃的果汁软糖。
店员正要扫码,梁柯也透过玻璃朝店外看了眼,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又多拿了三盒,一共五盒,都是十只装的,放在柜台上
付了钱,吃的和用的,两种东西用两只购物袋装好,梁柯也在“欢迎光临”的机械音里推门走出去。
他刚走,店员双手捧着手机,拇指如飞地打下一行字。
店员:【啊啊啊啊他居然一手买套,一手买糖,这架势,恐怕要折腾到年初二。】
朋友秒回了个“人心黄黄”的表情包。
回到车上,梁柯也将一只小袋子递给秦咿,对她说:“尝尝看,喜欢哪种口味?”
自从意识到梁柯也下车要去买什么,秦咿就有点坐立难安,那场价值六千万的烟花盛会仿佛从金湾区移到了她脑袋里,噼里啪啦,乒乓作响。
她打开手机app,输入几个关键词,大概翻看了下,又将搜索记录全部删除。
仓促间,她虽然看了几篇小科普,却什么都没记住,正恍惚着,梁柯也的声音突然传来,秦咿一时神经搭错不知歪到哪去,下意识地凶了句:“口什么味……你不要乱说话……我真的会打人!”
梁柯也被她凶得一愣,有点莫名,“不喜欢吃糖吗?”
是——
秦咿眼睛眨了下,低头去看袋子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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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糖啊。
梁柯也后知后觉,笑了声,用手指勾她的下巴,“小姑娘,你想的东西在另一个袋子里,要看看么,选个喜欢的?”
另一个袋子放在座椅中间的置物槽那儿,秦咿余光瞄了下,透过歪斜的开口,隐约看到里面叠在一起的几个小盒子。
一二三四——
居然还有五。
烟花燃烧的温度仿佛融在她的血液里,烫得吓人,秦咿走投无路,再次用手捂住眼睛,耍赖似的说:“到家之前,不许你跟我说话!一个字都不许!”
梁柯也笑了笑,目光很软,不再逗她,继续开车。
秦咿原以为他会带她回小南山,或者,某一间开有长期套房的酒店,没想到车子居然拐进一处临海的高档小区。
电梯入户,感应灯自动亮起,从玄关到客厅,灯火通明。
三百多平方的大平层,很宽敞,地段也好,装修却简单,一眼望去,只觉空旷而寂冷,仿佛暖不热。
进门后,梁柯也没急着做别的,先带秦咿简单参观了下。
秦咿问他:“这是你的另一处房产?”
“算是工作室,”梁柯也推开一个无框的全玻璃的隔断,露出后面摆满设备的编曲室,“写歌的时候我会住在这儿。”
“这套房子跟梁家没关系,是我自己赚钱买来的——”梁柯也看着她,笑了笑,“用演出费、写歌卖歌的版权费。”
秦咿一顿。
这意味着,这里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地方。
真正的家。
说着话,梁柯也走到冰箱那儿,开了冷藏室的门拿饮料,他问秦咿喝什么,秦咿没来得及答,手机上跳出条新消息。
她以为是朋友发来的拜年信息,没多想,直接点开,却看到一个陌生号码。
【倒计时三天——现在开始!】
第60章 chapter 60(小修)
短信里,除了寥寥几个文字,还有几张照片——
是梁柯也车尾处的车牌,他载着秦咿,正往这座小区的地下车库开。
有人跟踪在他们。
秦咿手腕却抖了下,像是承受不住机身的重量。
梁柯也在这时转身,单手撑着极具设计感的岛台,带着股撩人又散漫的劲儿,对秦咿说:“找到了这个,要不要喝一点?”
灯光下,他有一张轮廓清隽的脸,五官线条优越,最适合招惹心动。秦咿两手偷偷背到身后,将手机关机。
梁柯也注意到什么,走过来,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脸色好白啊,害怕吗?”
秦咿没做声,她压住情绪,目光移了下,去看他放在岛台上的东西。
低温处理过的银标龙舌兰酒,质感略微粘稠,但不结冰,很神奇的状态。
秦咿想起梁柯也发过的那条“失眠祸首”的微博,出现在配图里的也是一瓶龙舌兰。
她眨了下眼睛,不算高明地转移话题,“你好像好像经常喝这款酒,很喜欢?”
梁柯也背倚着岛台,单手勾着秦咿的腰,将她揽到身前。
两人一下子贴近,能清晰地窥见对方的神色,以及,嗅到彼此衣袖间的气息。
梁柯也垂眸去看她,神色里有着醒目的温柔,轻声说:“第一次意识到我在对你心动时,我喝了这款酒——酒精、海盐、混一点新鲜的青柠檬汁,入口烧灼,但后调柔和,余味是甜的,清新馥郁——”
“和你留在我心上的感觉很像、灼热的、甜的、会上瘾。”
“从那天起我开始偏爱它,”梁柯也摸了摸秦咿的脸,“因为它和你有关。”
她的存在,不仅能够左右他的心情,连偏好都在受着影响。
秦咿顿了一拍,恍惚觉得那场燃烧了整片夜空的烟火盛会仍未结束,仍在她心里。她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仰头,长发顺势沿脊背垂下去,显得她身段薄而漂亮。
“在国外照顾路易斯的时候,有一晚你失眠,也喝了这款酒,”她看着他的眼睛,“是因为想起我吗?”
“不然呢,”梁柯也声音有点哑,盯着她,“是谁跟我说——都给我的,都拿走?”
话题的走向暗含危险,叫人心跳惴惴。
秦咿瞥了眼扔在角落里那只购物袋,她分不清里面装的是糖还是另一种……
梁柯也观察着她的神色,指尖也移到她耳垂那儿,轻轻捏了下,似乎想帮她放松,轻笑着说:“要不要喝一点,尝尝看,或许,你会喜欢?”
秦咿睫毛颤了颤,牙尖咬着唇,忽然说:“据说,浴室才是小酌的最佳场合。”
梁柯也挑眉,有点意外。
秦咿逼自己忘掉那条短信,忘掉这间屋子以外的世界,只看他,“我想你陪我。”
-
浴室里飘着香氛精油的味道,圆形的按摩浴缸安在房间的一角,一面临窗,可远眺海景,一面是用来投影的空白墙面。
梁柯也扣下开关,窗帘自动合拢,热水已经填充完毕,不算狭小的空间里雾气氤氲。
秦咿卸了妆,也换过衣服,身上是件新拆的白色浴袍。她倚着浴缸边沿,手指撩动浮在水面上的泡沫和花瓣。
灯光昏然投落,她侧脸细腻,像神话故事里的艺术女神乌拉妮娅。
梁柯也细心地帮她打理好一切,黑发沾了水汽,微微湿润,愈发显得眉眼出尘,有种雨后修竹般的清隽。
他亲了亲她的脸,“泡个澡,我在外面等你。”
“别走,”秦咿伸手拉他,微微仰头,眸子剔透得叫人招架不住,“陪着我。”
三天的时间,一分一秒,她都不要浪费,不想错过。
浴袍质地绵软,腰间一根两指宽的系绳,秦咿微微垂眸,先解了梁柯也的,又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来解开自己的。
布料轻盈坠地,洁白的,像羽毛,不带半分声响。秦咿勾着梁柯也的脖子与他接吻,两人的身形一并沉入水中。
花瓣同泡沫绵密纠缠,浮在水面,形成遮挡,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实际上,完全是欲盖弥彰、一叶障目。
梁柯也目光寸寸下移,几眼扫过就已看清秦咿的周身线条。她长发被热水浸湿,软软地堆在肩膀那儿,皮肤白得有些过,两弯锁骨处水珠细密。
在秦咿的注视下,梁柯也朝她伸手,指尖拨开湿腻的长发,搭上她的肩膀,又滑到她手臂那儿,轻轻握住,像握着一块细润的羊脂白玉。
“害怕的话就告诉我,”他说,嗓音里揉着水声,过分温柔,“我会停下来。”
秦咿胸口起着,锁骨以下微微露出水面,一片灼目的白。
静了会儿,她摇头,小声说:“不怕的。”
她想,那个人是你,我什么都不怕。
话音落下,秦咿只觉周身一轻,耳畔水声清晰,再回神时,她已经坐在梁柯也腿上,面对面的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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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浴缸的按摩功能开启着,一股股水流,从不同的角度流过皮肤,时轻时重,滋味舒服得有些磨人。
秦咿隐约感觉到她腰侧那儿被他扶了下,接着,梁柯也单手拎起酒瓶,倒了一杯在涂了海盐和青柠汁的子弹杯里。
下秒,杯口贴在她唇边。
梁柯也微垂的黑色额发下是剔透如曜石的漂亮眼睛,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仿佛连灵魂都被熨帖。
“试试看,”他说,语气带一点点哄,“喝一点,会更舒服。”
哪种——
舒服呢?
秦咿脑袋里恍惚着,她就着梁柯也的手仰头吞咽了点。
如他所说,入口果然是炽烈的,秦咿几乎被呛到,眉头紧皱。梁柯也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见状,居然托着她的后脑吻过来。
唇瓣纠缠,体温瞬间升高。
海盐的咸涩缓冲了部分辛辣,但依旧刺激,柠檬的清新压不住烈酒流过喉咙时的那份烧灼,而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他蛮横地侵袭。
吻太重,秦咿几乎窒息,胸口被紧贴着,也有被施力揉按的感觉。微微的痛和酸,配合着烈酒的滋味,过电般的刺激先是浸透她五脏肺腑,再直击她从未涉足过欲的灵魂。
不受控制的,秦咿喉咙里漏出一丝呜咽,很软,很轻,像求饶,又像在渴求更多。眼角被生理性的泪水浸湿,颜色旖旎。
龙舌兰是和白兰地、威士忌齐名的烈酒。
秦咿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烈酒的“醇烈”,她在热,也在烫,甚至簌簌发抖,亟需一些东西,来填补从深处敞开的涌动着的空旷。
梁柯也的身形同样紧绷,呼吸深重,他吻掉秦咿眼角的泪光,又低头去咬她的锁骨。
那种要疼不疼的滋味十分缠人,秦咿心跳砰砰作响,热水加持下,也分不清是在出汗,还是挂了满身迷离的水雾。
水面之下,梁柯也的掌心箍紧秦咿的背,要她贴紧他,也要她清晰地去感知。
秦咿低喃了声,脸颊红透眼眶红透,却没躲开,任由那种玉石般坚固的质地碰到她。
她不知从哪学来一手坏招,用柠檬角蘸了些许海盐,涂在梁柯也的喉结上。湿气丰沛的氛围下,她掀动睫毛,看他一眼,一双瞳仁明亮如星。
然后,她缓缓低头,去吮他凸起的喉结。
梁柯也将湿透的额发悉数后拨,两条手臂自然敞开,搭在浴缸边沿。他身段清瘦,却不单薄,肌肉与筋脉的纹理清晰鲜明,透出年轻而蓬勃的力量感。
当湿软如水雾的触感贴上他的喉结,梁柯也自制力再如何稳固,也未能控制住那股酥麻的滋味,沿脊背蹿起,直抵肺腑。
呼吸重到不行时,他蓦地起身。
水花四散飞溅里,秦咿浑身湿上加湿,猝不及防地跪倒在浴缸中。细润的白瓷磕着膝盖,有一瞬的疼,但是,她已经顾不得这些。
梁柯也自身后握住她的脖子,薄唇覆在她耳边,“喜欢在这里,还是去卧室?”
秦咿心跳激烈,恍若濒死,她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上,小声说:“从你的卧室窗口能看见月亮吗?”
梁柯也一顿。
秦咿眨了下眼睛,用一种乖巧又温顺的神态,对他说:“如果能,就带我去看看吧。”
梁柯也喉结滚动着。
他想,即便是度过雷霆之劫的神明,恐怕也要在她的眼神里碎掉金身。
卧室的装修同样简洁,除了一张大床和同色系的地毯,几乎看不到太多装饰,有种空旷的洁净感,仿佛能听到回声。
遮光窗帘遮挡严实,昏天暗地里,秦咿发现,梁柯也虽然摘了戒指和其他首饰,却留了条银质的锁骨链在脖子上。
从浴室带出来的水汽很快打湿床单,秦咿在潮湿的包裹下,抬手勾着他颈间的链子,小声问:“很喜欢它么,要一直带着?”
梁柯也挑了挑眉,笑得极坏,又极其勾人,哑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秦咿一时没品出其中的滋味,另一边,梁柯也已经拆了包装。
她感觉到手被上方的人握住,十指紧扣,潮热的气息在掌心里,也在心里。
他吻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说:“宝宝,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秦咿眼睛湿润而明亮。
她抬手,手指穿入他黑色的头发里,哑声说:“我知道的。”
她知道他爱她,她都知道。
因为知道他爱她,非常爱,所以,她想给他一个顺遂而美好的人生。
感情上,不留遗憾;前途方面,她要他鹏程万里。
话音坠落的一瞬,光更暗,而感觉清晰。
她知道他在了。
初时有过短暂的尖锐,一瞬。
秦咿呼吸发涩,无助地试图蜷缩,却被他固定住,不能动弹。
后来,过了一小段时间,秦咿终于明白了——
那条链子的作用。
当它从上方垂下来,在秦咿眼前摇晃,一下一下的,细碎的凉意同流光一并扫过她的皮肤,那份感觉,别样鲜明。
秦咿仿佛是受不住链子的凉,整个人簌簌地抖,她反手抓住脑袋底下的枕头,大颗的汗珠,大颗的眼泪,掉落着。
她哭得厉害,颠簸着,气息滚烫。
又在心里偷偷地想——
梁柯也,我愿意把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只给你。
梁柯也,我们都别遗憾。
第61章 chapter 61
后来再去回想,秦咿已经记不得,那一晚她究竟哭了多久。
她的眼泪仿佛成了一种迎接,只针对梁柯也,湿润地接纳下他给予的一切酸,一切热,以及,清茶般的回甘。
饱胀的感觉很明显,却不是在她胃里。大床的床面宽敞,床单被揉皱,像淋过暴雨,手指抓上去仿佛能拧出水珠。
秦咿偏过脑袋,脸颊贴着枕头,眉头皱着,却与痛苦无关。
梁柯也拨开秦咿微乱的发梢,下压过来,与她接吻,浴室的水声仿佛在这一瞬导入了卧室,充沛丰盈,清晰得叫人耳根发烫。
中途,她得到过一点休息。
梁柯也没穿上衣,只套了条质地宽松的运动裤,手臂和胸腹处肌肉线条清晰漂亮,锁骨链沾着些许薄汗,垂在颈间。
他起身去找遥控器,调整空调温度。大概是天亮了,光线透进来,秦咿觉得刺眼,抱着被子往床的另一侧躲,梁柯也将她捉回来,玻璃杯的杯口抵着她的唇,喂她喝水。
秦咿要他抱,胡闹间剩下的小半杯温水被打翻,落在床下,好在地毯够软,杯子没碎。
梁柯也不急着去收拾,将床上的小姑娘连人带被子一并抱进怀里,低头亲一下她的鼻尖,“还有力气闹我,是不是没被累到?”
秦咿小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双眼睛,仿佛藏着一弯不冻港,温温的,海鸟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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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她抓着梁柯也的手指把玩了会儿,忽然问:“你账号上的那个歌单,名字叫‘哄’的那一个,是为我建立的吗?”
“还不算太笨,”梁柯也笑了下,“能发现。”
秦咿眼睛缓慢眨着,不冻港里波纹荡漾,她又说:“我们互相冷着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去过我家楼下?”
梁柯也一顿,似乎没想到连这个都被发现了。
片刻的静寂后,他又笑了,气息散漫而温和,再次低头亲她,“是啊,每晚都去转一转,站一会儿,看到你房间里有灯光,一切平安,我会放心一点。”
他虎口处的伤口早已愈合,连疤痕都没留,秦咿垂眸去看,手指也贴上去,仿佛还能摸到血液湿润的痕迹。
她喃喃:“你明明那么生气了,为什么还要牵挂我?”
“生气归生气,”梁柯也拉高被子,将她裹得严实些,咬一下她的唇,“又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喜欢你了。”
秦咿睫毛一颤——
在他看来,这些竟然只是小事,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爱她。
“我爱你这件事,是坚定的——”梁柯也轻笑着,眉眼骄矜,模样好看得有些过,伸手摸摸秦咿的头发,“不会因为生气或吵架就发生改变。”
音落,他拉过秦咿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儿,带着她去触摸自己的心跳,“它早就被你拿走了,是你的。”
昨夜——
不是梁柯也得到秦咿,而是秦咿占据梁柯也,在他身上留下独属于一人的烙印。
从此以后,他是她的,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秦咿抬眸同他对视着,眼眶慢慢变红。
她身形动了下,跪在床上,被子彻底滑下去也不管,只顾着仰头去吻梁柯也的唇。她吻他,认真又虔诚,像涉过千山万水终于抵达理想圣地的信徒。
梁柯也撩开秦咿的长发,看到她脖颈上的红印,哑声说:“有点深。”
秦咿指了指他腰侧,那些指甲的痕迹,小声说,“你也有的。”顿了顿,她歪头看他,娇娇甜甜的模样,又说,“比我还多呢。”
梁柯也呼吸一滞。
秦咿在这时伸手环住他的腰,与他贴得更紧一点儿。过了会儿,她手指慢慢移到前面,去解他运动裤的抽绳。
“你喜欢的话,”绳子寸寸松散,她贴在他耳边,声音同呼吸一样轻盈,“也可以再深一点,我不怕的。”
布料摩擦着,响声细微,秦咿勾着梁柯也的脖子,与他一同慢慢倒下去。床单的皱痕犹如水面波纹,荡漾着,将两个人一同淹没。
秦咿抱紧他,两手攀上他的肩膀,小声叫他的名字,“梁柯也,你再陪陪我。”
梁柯也握着她的小腿,摆放到合适的位置,温柔地吻她的眼睛,“你会难受的。”
“不难受,”她压着他的脖子,要他更低一点,用鼻尖去碰他的鼻尖,绵密地吻了会,“你从来没有让我难受过。”
无论身体,还是感情。
汗水重新沁出来时,秦咿眼前隐约闪过几帧碎片,她看到翻倒的水杯,掉在床下的运动裤,也看到被撕碎的塑料包装,沾着湿润的痕迹,一个、再一个……
她试图看清数量,忽然发现——
又多了一个——
他牙尖咬着,单手撕开,再垂手扔下来。
晃荡的锁骨链重新回到秦咿的视线里,如她所言,很深地回来了,床垫很软,几乎没有声音,链子摇摆的频率快快慢慢。
秦咿的腰被身后的人抱住,脊背和肩膀被吻着,密密匝匝的颤栗席卷而来,掺杂着疲惫,叫人恍惚,也叫人迷恋。
她又哭了,忍不住,也听见梁柯也叫她宝宝,说爱她。
他说很爱很爱她,说了好多好多情话
心跳很软,身体很满,情绪在积攒,层层叠叠。
秦咿没说“梁柯也,我也是爱你的”,一次都没说过,只在他身形紧绷的一瞬,轻轻说了句——
“梁柯也,新年快乐。”
“这份被拆到透彻的礼物,你喜欢吗?”
-
便利店的小姑娘一语成谶,两个人真的折腾到年初二。
几乎是一天一夜,秦咿喝了很多水,洗过几次澡,出了更多的汗。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也不饿,专注于缠他。
卧室的床单换过三次,也试过客厅的沙发,太软了,加剧颠簸。乐器室里有台电钢琴,梁柯也趁秦咿迷糊不清,抱她过去,说是要叫她弹琴。
琴凳被踢到一边,秦咿站着,背对他,手指乱七八糟地拂过琴键。每一声响动都激得她发抖,然后紧绷,梁柯也在这一瞬体会到无穷的滋味。
他伸手过来,从小练习乐器的人,指尖随便落两下,就是首经典的曲子。
秦咿听见德彪西的那曲《月光》。
琴声时断时续,切切嘈杂,像落了一阵暴雨。
秦咿汗水淋漓,也的的确确地承受了片刻温热的雨。
最好的年纪,最漂亮的身体,体力与状态的巅峰,不可避免的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这期间,秦咿的手机一直关着。
年初二,竺州市温度骤降,天色灰蒙蒙的。
梁柯也叫了小南山的佣人到这边打扫,又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食物送来,几家奢侈品店铺都有他的预留衣架,梁柯也让店里备几套尺寸合适的女装。
钟叔提醒,要不要再送些女士的护肤和清洁用品过去,梁柯也点头说好。
秦咿一觉醒来,分不清是中午还是傍晚,房子里灯火通明,多了些暖意,融化空旷。
洗过澡,她换上成衣店送来的衣服,连身裙完美贴合她的曲线,裙摆下一截白生生的小腿,漂亮而舒适。
从衣帽间出来,穿过一道做了镜墙设计的走廊,秦咿慢慢走进客厅。
两三个女佣进进出出,整理归纳,动作麻利却悄无声息,见到秦咿,朝她微微躬身致意,并不多言。
梁柯也长腿交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小圆桌上摆着咖啡杯碟,一侧的落地窗外,是恢弘壮阔的城市楼宇。
他拿着纸笔,低头写着什么,衬衫的衣袖卷起一些,冷白皮肤下隐隐窥见浅青色的筋脉,透出年轻男人独有的洁净的性感。
秦咿站在隔断的一侧,静静看了会儿,她想,这样的生活才是属于梁柯也的,他不该、也不能落入柴米油盐里,沾染半点儿狼狈。
她出神的功夫,梁柯也在纸上快速写了两笔,正要去端咖啡,抬眸撞见秦咿,原本情绪薄淡的眉眼立即涂抹上温柔韵致。
“宝宝,”他微微笑着,朝她伸手,“过来。”
待秦咿走到沙发前,梁柯也握着她的手腕,将她上下打量了遍,“刚刚我还在想要不要叫裁缝过来,如果衣服不合,就让他们原地改了,现在看,我选的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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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秦咿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码数,话音出口前,又被她咽了回去——一天一夜里,她周身的皮肤,哪一处没叫他吻过、咬过,被摸清尺寸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她也牢牢记住了他适合哪一款的……
脸红了下,秦咿垂眸去看搁在沙发上的那几页纸,“在写什么”
梁柯也将她抱坐在腿上,大大方方拿给她。
秦咿认出简谱,“在写新歌吗?”
梁柯也靠着椅背,身上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他低头亲她一下,“把你即兴创作的曲子也写进去,好不好?”
秦咿琢磨着,我哪来的本事创作曲子,不等她开口,忽然想起来,乐器室的那一次——
她被他按在钢琴前,手指凌乱地拂过黑白交替的琴键。
耳根顿时又红又烫,秦咿抬手打他,边打边警告:“梁柯也,你敢乱写,我就……”
就——
怎么样呢?
梁柯也歪头,笑吟吟地瞅着她,等她说一个惩罚。
他眼睛好看,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秦咿同他对视了会儿,叹息了声,“算了,舍不得罚你——只要你喜欢,怎么做都好。”
闻言,梁柯也眸光幽幽一暗,他手指捏着秦咿后颈那儿的皮肤,要她低下来,抵着他的额头,哑声说:“这么宠我啊?”
秦咿牙齿咬唇,没做声。
梁柯也笑得温柔,又说:“那么美好的东西,我怎么会写出来给别人看,骗你的。”
秦咿轻轻嗯了声,目光又落在那几页白纸上,他不仅写了曲子,还有几句歌词,是西班牙文,秦咿勉强认出一个单词。
“naranja——”她念的有些磕绊,“是‘橙子’的意思吧?”
梁柯也指着那个句子,慢慢读给她听,“tu eres mi media naranja——直译一下,意思是‘你是我的另一半橙子’。”
他一把沉郁清寂的好嗓子,不仅唱歌好听,随便念点什么,都好听得过分。
秦咿有点入迷,正要让他再念几句,女佣走过来,轻声提醒,预约看诊的时间快到了。
“看诊?”秦咿眨了下眼睛,“你不舒服吗?”
梁柯也亲了亲她,手心搭在她肚子那儿,“带你去检查一下。”
秦咿怔了怔,她怕女佣听见,搂着梁柯也的脖子,小声在他耳边说:“你都带了呀,乖乖的,每一次都带的……”
他又不是那种为了舒服会偷偷摘掉的人,更没弄到里面过……
这种事,居然用“乖”来形容他……
梁柯也觉得秦咿超可爱,害羞时可爱,直白的时候更可爱。
他掐着她的下巴吻得更深一点,低声说:“你初次经历这些,我们又做得太多——宝宝,女孩子非常脆弱,里面容易肿,或者,留下伤口。”
女佣还在旁边,秦咿有点不自在,侧头埋在他肩膀上。
见状,梁柯也声音更温柔了点,哄着她:“我陪你,让医生看一下,好不好?”
他的体贴与细腻让她无法招架,好久,秦咿轻轻应了声:“听你的。”
做检查的地方是家私人诊所,独门独户,内部装饰清净雅致,静悄悄的。除了医生、护士,以及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看不到任何病人,私密性极高。
梁柯也留在酒店套房似的候诊室,由两个小护士陪伴秦咿,去做各项检查。
检查流程不算繁琐,很快做完,报告当即就能拿到。秦咿的确有点点肿,需要涂一点外用药,除此之外,都很健康。
重新回到候诊室时,门板没关严,敞开了些,秦咿看到里面多了几个人,西装革履的,其中一个站在梁柯也对面,说着——
“需要立即为您订购机票吗?”
第62章 chapter 62
秦咿不习惯偷听,抬起手,食指关节在门板上敲了两记。西装革履的男人立即噤声,扭头看过来,神色戒备而敏锐。
“别紧张,derek,”梁柯也淡声,“门外那位是我女朋友,我的事不瞒她。”
听见这句,秦咿慢慢走进来。
见秦咿进来,名叫derek的人和其他西装男没再多留,朝梁柯也微微躬身致意后,各自退了出去。眨眼间,还算宽敞的候诊室里,只剩秦咿和梁柯也两个人。
检查后,诊所的医生开了些药,秦咿留了地址,外用药会通过冷链运输寄送到家里,报告单也抄送了一份到梁柯也的私人邮箱。
derek进来前,梁柯也已经大致翻看过,确认秦咿一切健康,他才放心。
没了闲杂人,梁柯也起身走过来,握着秦咿的手,带她到沙发那儿坐下,又按铃叫护士送来两杯热咖啡。
他仔细看了看秦咿的神色,没有任何苍白或异样,低头在她唇角那儿亲了下,轻声说:“做检查的时候我不能陪你,有没有害怕?”
秦咿半仰头,乖乖让他亲,等他停下来,她才说:“医生态度很好,没害怕。”
就算并肩坐在沙发上,梁柯也依然觉得不够亲密,距离太远,索性将她拉起来,抱到腿上,也将她整个人都藏进他怀里。
私密性再好,这里也算是半个公共场合,秦咿呼吸有点热,悄悄拿手指戳他,“会被别人看见的。”
“那就看——”梁柯也并不在意,语气里一股傲然的劲儿,“我抱着我的女人,难道还需要忌惮外人的脸色么。”
这话说完,屋子里静了会儿。
秦咿的思绪沉浸在那句“我的女人”里,心跳悸动得有些厉害,一阵阵恍惚。
梁柯也垂眸看她,指腹顺着头发到她脸颊上,贴着她的皮肤,轻声问:“医生说有一点肿,走路会不会痛?”
秦咿怔了两秒才明白他在问什么,腰背发软,有些不好意思出声。
梁柯也的视线始终停在她身上,眼眸纯黑,神色专注。秦咿同他对视了下,忽然明白,他不是在逗她,或者,拿这种事情戏谑调笑,是真的在担心她。
一念至此,腰背更软了,秦咿垂着眼,故意用指尖戳他的手背,小声说:“不痛的,没什么感觉。”
她没化妆,眼皮薄薄的,皮肤很干净。
梁柯也的目光长久地停在她身上,舍不得移开似的,半晌,他手指碰了碰她的睫毛,忽然说:“怎么办,好像每过一天,我就要多喜欢你一点,控制不住。”
秦咿顿了下,不得不狠狠咬唇,去压住那股突然涌上眼眶的酸热感,喃喃:“梁柯也,你要好好爱自己。”
不懂好好自己的人,一定会遍体鳞伤。
梁柯也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点,轻声说:“在我这儿,你永远是第一位的,不会有人排在你前面,包括我自己。”
“宝宝,”他声音低下来,在她耳边,温柔至极,“你给了好多快乐,好多好多,无法描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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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究竟有多喜欢你。”
他每说一句话,秦咿的心跳就乱一下,乱到发疼,眼眶也更酸。
同时,她忽然明白了——“耳鬓厮磨”这个词所形容的是一种多美好的情形。
感情之中,最动人的部分,并不是床笫和肢体间那份生理性的纠缠,不论身体进入得多深多重,感官刺激只能留存一时,激情褪去,空荡荡的冷冽会加倍腐蚀躯壳。
像现在这样,依偎在他怀里,听他在耳边低声说甜蜜又亲昵的小话,才是爱情最鲜活的样子,也是平凡生活中最宝贵的救赎。
秦咿忍不住往梁柯也怀里藏得更深了点,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几秒钟的安静后,她听见梁柯也说:“不问问derek为什么要帮我订机票吗?”
秦咿回过神,“能告诉我吗?”顿了顿,她又说,“不能的话,也没关系,我都理解。”
梁柯也心很软,低笑了下,“这么乖啊。”
秦咿有点不好意思,连手指都往他手心里面藏。
“关于我的身世,之前跟你讲过的,”梁柯也语气很淡,“我的生父是名指挥家,华裔德国人,叫jonas。昨天,柏林那边联系到derek,说jonas的病情一直在恶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沉默片刻,他继续说:“jonas想见我一面——顺利的话,这将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音落,秦咿握紧梁柯也的手,毫不迟疑地说:“去见他吧,梁柯也,抓紧时间!”
梁柯也同她对视着,嗓音有些涩,“刚做完那么多亲密的事,就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我实在……”
“我好好的呢,”秦咿眼睛眨了眨,安慰他,“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也不需要人照顾,你别担心。”
秦咿会这样体贴,是因为她与梁柯也之间有许多共通的地方。
他们都是孤独的小孩,缺少父母的陪伴,在长大的那个过程里,经历了太多凄风苦雨的时刻,委屈多得数不清,伤心也是。
所以,秦咿能理解,梁柯也一定很想知道,也想亲耳听一听,jonas会以父亲的身份对他说些什么。
会不会送他一句祝福——
来自父亲的祝福。
-
离开诊所前,梁柯也给derek打了通电话,让derek去安排竺州飞柏林的机票,要尽快。送秦咿回春知街时,梁柯也没亲自开车,而是叫来了家里的司机。
今天梁柯也用的车是一辆款式相对低调的奔驰,内饰是米白色的,细节处有黑岑木装饰,洁净细腻,纤尘不染。
副驾的车门内侧,照例嵌了三根琴弦。
秦咿看见了,过了几秒才说:“你真的要给每一辆车都装上琴弦吗?”
“当然了,”梁柯也笑了下,“对你,我一向是言而有信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梁柯也一直牵着秦咿的手,十指相扣,时不时在秦咿手背上亲一下,眷恋的感觉很浓烈。
司机姓陈,年过不惑,就算他坐姿端正,余光都不会乱看,秦咿还是觉得不自在,指尖抠了抠梁柯也的掌心,要他安分些。
梁柯也似乎不满于她的推拒,手指捏着秦咿的下巴,要她偏头,然后,探身过去,在她唇上很重地亲了下。
秦咿怕惹出他更多情绪,不敢挣扎,放松了脊背任梁柯也将舌尖抵进来。
四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春知街,停在巷口。秦咿不想让梁柯也下车,他却执意要将她送上楼,不亲眼看她走进家门,他都不放心。
从小巷到家门的那段距离,梁柯也依然握着秦咿的手,握得很紧。半路,遇见出门遛狗的邻居奶奶。
老奶奶精气神儿很足,看一眼梁柯也,惊艳了下,笑眯眯地问秦咿:“这是你男朋友吧?”
秦咿笑了笑,点头,“是。”
说这话时,秦咿没去看梁柯也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与她相握的那只手轻颤了下,于是,她又重复一遍,“是我男朋友。”
“好俊秀的小男生,”奶奶笑得慈祥,“小姑娘眼光真好!”
从电梯出来,走到门口,要输密码时,秦咿想起什么,她低头要拿手机,又想到自己的手机没开机,转而伸手到梁柯也面前。
“你的手机,”她轻声问,“能不能给我用一下?”
梁柯也没犹豫,也没问她要做什么,直接递过去。
秦咿找到微信,点进去,一眼看到自己的头像被置顶,还是唯一一个置顶,备注是熟悉的“doux”。她动作没停,往下滑,找到文件传输助手,输入几个数字,发送进对话框。
“这是开门密码——”秦咿将手机还他,指尖勾了勾他的小指,小声说,“以后,随时欢迎你来。”
“今天呢?”他忽然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时间来不及,”秦咿眨着眼睛,很认真地说,“等你有空再来玩。”
梁柯也被小姑娘那副严谨的样子逗笑了,手臂一伸,勾着秦咿的腰,将她揽到身前,作势要亲。
秦咿单手捂着他的嘴巴,将他推开些,提醒:“楼道装了新监控,能用的,不是摆设。”
梁柯也没强求,在她手心的软肉上亲了下。
顿了顿,他正色一些,“我尽量快去快回,叶塘那边的房子随你住,我的车也随便用。有需要的话,打电话给陈叔,钟叔也行,不必见外。”
告别的话讲完,气氛静了静。
秦咿眨眼的动作有点慢,语气也是,“我要进去了。”
梁柯也点头,松了手,人却没动,在看她。
秦咿背对他,解了锁,开门成功的电子音响起。门向外敞开,碰到她的肩膀,视线向内,能看到玄关的摆设,以及,客厅的一角,干干净净的墙壁和地板。
时间一秒一秒的,很轻缓,没痕迹。
秦咿忽然回头,两步走到梁柯也面前,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要他低下来,然后,情难自抑一般,吻上他的唇。
不知什么时候,她藏了颗糖在嘴里,她将糖给他,也将亲吻留给他。
电梯那边传来些响动,大概是遛狗的邻居奶奶回来了,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秦咿完全顾不得,也不去管监控到底能不能拍到。
她专心致志地吻着他,给他所有甜。
“梁柯也,”秦咿喃喃,“一路平安。”
梁柯也,一生平安。
-
明明只在外过了两夜,再回来,却觉得家里环境陌生。秦咿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洗干净的睡衣收在什么地方。
找到衣服,秦咿先去浴室冲了个澡,热水淌过她双腿,滋味有些酥软,内里似乎也有些鲜明的感觉在。
他留下的。
一时半刻,难消难忘。
收拾干净,秦咿扯了条毯子裹在身上,像是保暖,又像是给自己一点支撑,她将手机开机,屏幕亮起后,消息一股脑地往外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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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微信消息很多,短信消息更多。
秦咿不仅收到了“倒计时——day two”的提醒,还有照片,数不清的照片。
她和梁柯也驱车离开名叫“叶塘”的住宅区,他陪她走进那家私人诊所,再出来,他护她上车,到春知街,他拉开有些陈旧的楼道安全门。
一路——
他们跟拍了整整一路,梁柯也毫无觉察。
照片不断冒着,提示音不断在响,黑黝黝的手机屏幕就像一口拘禁着恶魔的深井,异响频频传来,腥黄的井水沸腾翻卷。
秦咿睫毛颤得厉害,脸色发白,她将号码拉黑,很快,又有另一个号码出现,这次发来的是一张截。
微博热搜的页面上,梁柯也的名字赫然悬在最高位,后面一个橙色的“沸”字标识,万分醒目。
与他相关的话题是——
#梁柯也霸凌#
不止最高位是他,第二个位置也是——
#梁柯也编曲抄袭#
第三个位置——
#梁柯也涉嫌偷税漏税#
毫不掩饰地泼脏水,一招比一招狠毒。
秦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口尖锐地疼了下,一颗眼泪掉在屏幕上,晕开斑驳的痕迹。她发着抖,哽咽着,做了好几次点击的动作才打开app。
她反复刷新,来来回回地,将热榜翻了许多遍,并没找到那些肮脏的话题。
图是假的,热榜话题也是假的。
但,警告是真的。
如果秦咿不听话,不按梁慕织的要求去做的,那么,假的就会变成真的。
那些污名,那些脏水,真的会泼到梁柯也身上,将他的名声毁个干净,将他的磊落毁个彻底。
第63章 chapter 63
与梁柯也有关的热搜截图是假的,带给秦咿的冲击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茫然得厉害,无措着,却没力气哭,泪水全部干涸在眼眶里,睫毛每一次轻颤,都会掠起针刺般的滋味。
不知不觉,天黑了,窗外隐约几盏灯火,像浮动的星,房间里却没有半分光亮,昏暗如一潭死气沉沉的水。
老房子隔音不好,客厅又太安静,邻居家的动静穿过几道墙壁落在秦咿耳朵里,她听见电视广告的音乐声,小孩子的笑闹,还有人跟随节拍在跳健身操。
寻常而温暖的烟火气。
别处越是越热闹,越显得秦咿孤独寂冷,暗色的情绪犹如冻雨,湿淋淋地往她身上砸。
梁柯也——
他在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他在哪里啊——
她突然很想他,想得受不了,心里空空荡荡的,全是对他的渴望。
秦咿拿起手机,低头的一瞬,泪水倒灌回眼眶,一切事物都模糊成大小不一的光斑。她什么都看不清楚,手指却循借本能拨出那个号码。
信号接通前,有片刻的寂静,房子里,手机内外,听不到半点声音。之后,秦咿得到用户已关机的机械提示。
他关机了。
对啊,现在他应该在飞机上,竺州飞柏林的航班。
她对他说过——
一路平安。
梁柯也,一生平安。
秦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视线由模糊到清晰,透过玻璃窗,她看到被楼宇切割开的一小块夜空,无星无月,颜色灰蒙。
她仿佛在给自己催眠,不断想着——
既然希望梁柯也一生平安,一生活在繁花似锦处,又怎么能亲手将他拽入泥泞?
以梁慕织的手段,以她的冷漠和骄纵,无论教训谢如潇,还是教训梁柯也,都易如反掌。梁柯也一身硬骨,或许还有几分抗衡的余地,谢如潇呢?
谢如潇还有生路么……
秦咿心口抽搐了下——
能做的都做了,该给的都给了,一段感情行至此处,也算有了一个好结局。
没什么遗憾的,也不必意难平,对不对?
又过了会儿,窗外传来阵声响,应该是下雨了。
秦咿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些,她看见楼下的路灯,也看见一道黑衣黑发的身影。她连忙用力眨眼睛,身影消失,只剩路灯还立在那儿。
是看错了。
恍惚的,秦咿有种预感,以后的日子里,每当她回忆起梁柯也,心里都会下起一场雨,打湿她所有情绪,就像今天这样。
听了会儿雨声,秦咿呼出一口气,她打开手机,随便找了个给她发过照片的号码,点击拨号,对面真的有人接听。
她声音平静——
“我想和梁慕织梁夫人见一面。”
-
以梁慕织的傲慢劲儿,秦咿原以为她不会亲自出现,能派个助理来与秦咿面谈,就算给了不小的面子。
见面的地方是个私人茶室,没什么名气,但环境极好,小园林式的的院子里,只有四间包厢,衣着精致的女侍者将秦咿引入其中一间。
包厢名叫“松间清月”,内部檀香缭绕,博古架充当隔断,字画、瓷器、鲜绿的藓类植物和水培植物,一应俱全。
透过木窗格,能看到院子里的石桥流水,以及,悠然散步的白孔雀。
钢铁森林般的城市里,居然藏了这样一处世外桃源。
满室清寂,梁慕织穿一件仿旧式的刺绣旗袍,坐在临窗的地方。如墨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子松松挽着,襟口处的盘扣系得规整。
她身上没什么配饰,也不戴珠宝,却并不过分素净,因为,单是她那只拨弄着小茶匙的手,就足够凸显贵气。
细细长长的五指,指甲修得圆浑,只做最基础的保养,不涂任何颜色。指节处纹路偏浅,手背皮肤细腻润透,市面上最好的翡翠玻璃种,在这一小片好皮肤面前,也要失去光泽,显出几分暗淡。
听见动静,梁慕织半回头,朝入口处望一眼,清幽幽的两粒眸子,半冷半媚,国色天香。
秦咿迎着那道目光往里面走,脚步很稳,不露情绪,心里却在感慨,时光一晃而过,方瀛已经成了一捧灰,这位“桥王千金”身上不仅看不出半分岁月尘埃,好像还年轻了几分,气质也沉淀得愈发雍容。
万贯家财果然是最好的保养品,难怪尤峥一门心思要爬进梁家的大门。
隔着张深色的实木长桌,两人遥遥对望。
梁慕织双眸半抬不抬的,上位者的腔调很足,淡声:“秦小姐。”
秦咿虽然没料到梁慕织会亲自来,倒也不算特别惊讶,礼貌回一句:“梁夫人。”
很寻常的两句对话,却有种剑拔弩张的味道,茶香都压不住气氛里的紧绷。
秦咿与梁慕织两看相厌,没什么客套话好讲,索性开门见山,“为了叫我离开梁柯也,梁夫人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又是找人尾随偷拍,又是p图搞假热搜,辛苦了。”
话里明晃晃地带着刺。
梁慕织并没有被激怒,她盯着面前的盖碗,只说:“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
秦咿一拳挥了个空,心跳也跟着惴惴了下,片刻的停顿后,她徐徐讲出一句:“我可以离开梁柯也,断掉与他的一切联络,但是,有两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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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梁慕织忽然抬眸,瞧着她,“我原以为要同你好好讲一番道理,你才会放弃,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松了口。看来,梁柯也这个人,在你那儿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并不值钱。”
秦咿同梁慕织对视了下,只一下,心尖就止不住地开始发颤。
梁柯也的眼睛和他妈妈有七成相似。
漂亮、清幽、形状优越,笑与不笑都仿佛沉着两分情意,随便撂一记眼神,就能蛊人深陷,难以自拔。
这样一双眼睛,几十个小时前,还在注视秦咿,对她说,等我回来。
强烈的闷窒感萦绕心头,舌尖发苦,秦咿没否认梁慕织的话,只是把目光移开了。
她抽离所有感情,将自己变成一台麻木的机器,自顾自地说:“我想要的,对梁夫人来说并不难做——第一,放过谢如潇,不许动他一根头发,让他平平安安地服完刑期,平安出狱;第二,继续封杀方恕则,别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谢如潇和方恕则——
梁慕织不可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她轻碾手指,要笑不笑,“秦小姐的状态如此放松,泰然自若,应该是早就下定了决心——舍弃梁柯也,保住谢如潇。”
“实不相瞒,我看到过一些你和梁柯也的照片,在一个名叫响水村的小地方拍摄的。我以为你们之间有了真感情,可能会结婚,才会出面给你一些警告。现在,我倒是有些动摇了。”
响水村——
秦咿手指颤了下。
那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几乎不忍去回忆的地方。
断崖日出、礼拜堂、小镇的婚纱馆、白茉莉绕结成的花环……
他说,我的执念在于“爱你”,而不是“爱情”。
他以为她不懂西班牙语,对她说me caes bien。其实,她能听懂一点,知道那句西语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
秦咿觉得自己好像在生病,每呼吸一下都会牵扯到胸腔和心脏,带来剧烈的跳痛。
疼得越厉害,她越是憋着一股劲儿,只想快点有个了结,好的坏的,统统在今天告一段落,不再纠缠。
和其他钻进牛角尖里的人一样,秦咿已经失去思考,只剩下固执。
她固执地以为,快刀斩乱麻——
只要下刀够快,就能将痛觉降到最低。
不会很疼的。
不会的。
静默片刻。
秦咿依旧没有否认梁慕织的话,只说:“我提出的两个条件,梁夫人能否接受?”
阳光透过窗子落进来,将梁慕织一双眼眸映得愈发清幽。
她抿一口茶水,“我可以放过谢如潇,但是,我也想弄明白一件事——秦小姐到底为什么要接近梁柯也,同他产生一段纠葛?”
“为了谢如潇,你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梁柯也,这证明,在你眼里,谢如潇才是最重要的人——那么,梁柯也又算什么呢?”
“你接近他,和他暧昧,难道只是想以方瀛养女的身份给我一点难堪?让我亲眼看看,我的儿子如何被方瀛的养女训成一条狗——”
“一条吃里扒外的狗?”
我的儿子——
梁慕织将这四个字咬得重了些,叫秦咿听得清清楚楚。
秦咿的思绪随之变得很轻,也飘得很远。
她想起数年前,同梁慕织的第一次见面。梁慕织嘲讽方瀛是垃圾、脏东西,将尤峥送给方恕则的礼物整理成清单,一张一张地往方瀛脸上砸,极尽羞辱。
还有,方瀛割断手腕的那一天,无边无际的血色,湿红的血。
秦咿是第一个看见那些血色的人——
当她打开方瀛卧室的门,当她哭着,尖叫出声……
现实与回忆层层叠叠,缠绕成一张捕鱼的大网。
秦咿感觉到额角的神经在疯狂跳动,一颗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直直地往下坠。
她想,她怎么能承认呢。
在梁慕织刻意提起方瀛之后,她怎么敢在梁慕织面前承认——
我是喜欢梁柯也的,很喜欢。
正因为喜欢他,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毁掉他的前途当做是一种惩罚,不能容忍方恕则那个混蛋有机会踩在他头上……
梁慕织看清对面人的每一寸神色,她眯了下眼睛,继续追问:“秦咿,你从未爱过梁柯也,对吗?”
秦咿一时无法从回忆中脱离,整个人有些空茫,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借用她的身体,控制她,让她说出口不应心的话——
“梁夫人,有一句话你讲错了——不是我接近梁柯也,而是梁柯也主动接近我。你看过他我为打架、为我受伤的样子吗?”
梁慕织眼神一变。
秦咿同梁慕织对视着。
一种扭曲的同归于尽般的畅快感汹涌袭来。
秦咿轻笑了下,睫毛上浮起不明显的湿。
她说下去——
“他那副样子的确很像忠诚又乖巧的小狗。”
“梁夫人把尤峥当狗驯养,一养就是十几年,要他嘘寒问暖,要他低三下四,多有趣的游戏啊,我也想试一试。”
“更何况,和驯养尤峥那种废物相比,”秦咿盯着梁慕织,一分笑意,三分凛然,“驯养高高在上的梁柯也,要有意思得多。”
音落,茶室内陷入恒久的寂静,似乎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声响。
秦咿如同一个底牌耗尽的赌徒,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要走,却听梁慕织忽然开口,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梁柯也,你都听到了吧?”
秦咿陡然一震。
她第一反应是梁慕织藏了电子设备,将这场谈话实况转播了出去。
下一秒,她左手边那面挂着字画的白色墙壁移动了下,似乎是从另一侧被人缓缓推开,露出一个光线昏沉的小房间。
房间里,梁柯也靠墙坐着,一条长腿弯曲着支起,手臂搭在膝盖那儿。额发凌乱地散落下来,他闭着眼睛,不看任何人,呼吸很轻,状态很颓。
秦咿缓慢地眨了眨眼,脸上没有太多震惊的神色,反而短促地笑了声,自嘲一般。
她想起方恕则的话——
“秦咿,千万藏好你的软肋,别让它落在梁慕织手里。”
原来,刚刚梁慕织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引导,都是圈套。
梁慕织早就看穿了她的软肋,随便使点小手段,便是致命一击。
第64章 chapter 64
那会儿,天气很好,茶室里采光明亮,连空气都清透。
梁柯也所在的小房间却是幽暗的,没有窗,不开灯,寂寥的味道浓重而锋利。
明暗交织的氛围如同一道无形的线,将秦咿和梁柯也分隔在不同的世界。她无声,他也无声,但是,她放晴的天空融不化落在他心上的雪。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
不知怎么,秦咿忽然想起从某本书上读到的一个句子——
世俗人的生活里不存在真正的共情,顶多有些理解。你爱他,就能理解他,反之,只会觉得他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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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此时此刻,秦咿无比希望梁柯也能吵闹一点,不要那么沉默。因为她最清楚,那些沉默的情绪里埋着一颗千疮百孔的破败不堪的心。
秦咿不是没想过转身走掉,毕竟,无论违心与否,难听的话都是她亲口讲出来的,她选择放弃梁柯也保住谢如潇,也是事实。
爱恨浓烈,这种情绪下,越纠缠越难看。
可是,她刚迈出半步,动作又停了,眼角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下。
下意识的,秦咿侧头看过去,呼吸猛地一滞——
拴着长链的十字吊坠。
谢如潇的那条长链吊坠——
此时此刻,正绕在梁柯也的手腕上。
秦咿盯着那条链子,朝梁柯也走近一步,声音轻得像飘在盖碗上方的茶烟,“它怎么……怎么会在你这儿?”
梁慕织已经亲手构建好戏台,接下来会演出什么样的戏码,她心知肚明,毫无观赏价值。拿绢帕擦净手指,她从位置上站起来,手袋优雅收拢在小腹前,往茶室门口走。
走到一半,她好像想起什么,朝屋子里看了眼,轻描淡写的,“对了,jonas于昨夜离世,真遗憾,你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嘴上说着遗憾的话,声音里却透着似有若无的笑,也不知是在笑旧情人命短,还是笑面前这对小情人蚍蜉撼树。
可笑不自量。
音落,脚步声渐行渐远。
秦咿眼睛眨了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梁柯也根本没有上过飞机,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他一直被梁慕织扣押着。
那一霎,诸多情绪翻涌上来,有恨有疼,仿佛养了只饕餮在身体里,由内至外地将她吃成一具空壳。
秦咿又走了几步,到梁柯也跟前,这时候她才发现他右腕上拴着一副手铐。
手铐的另一侧扣在埋入墙壁的金属横杆上,他像一个犯人,被拘禁在无窗的小房间里,也不知已经拘了多久。
秦咿双唇泛白,在他面前蹲下,哑声说:“钥匙呢——知不知道手铐钥匙在哪儿?我帮你打开!”
感受到她的气息,梁柯也眼睫轻颤了下,缓缓睁开。
好像酣睡过头,大梦醒来,他瞳仁很黑,神色很颓,眼睛没什么聚焦地看着某个无意义的方向。
秦咿想握一握他的手,手掌抬起来才意识到,她已经没这个资格了。
她放弃他了,也放弃了对他的感情。
酸楚的感觉忽然无限大。
秦咿收回手,同时,目光也逃避似的垂下去,却又看到那条长链。
十字吊坠拴在上头,悠悠荡荡,流光细碎。
秦咿再次顿住。
她不能去碰梁柯也,也不能去动那条链子,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是错,怎么选都为难。
怎么办啊——
秦咿深呼吸了下,叫他的名字,“梁柯也——”
梁柯也侧了侧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看她,只是说:“刚刚我一直在回忆,回忆了很久——相识以来,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们之间的每一场交流,忽然发现——”
秦咿恍惚意识到什么,心口微微一颤,抿住唇。
梁柯也目光停在虚空处,他轻笑着:“我发现,你从没说过爱我,一次都没有。”
秦咿心跳惴了下,似有若无的失重感。
“为什么你不愿意说爱我呢?”梁柯也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声音很轻,“因为不习惯、不喜欢,还是因为——”
秦咿呼吸涩得厉害,试图打断他,“梁柯也,你不要乱想……”
梁柯也自顾自地,“你放在心里的人,你真正爱上的人——根本不是我!”
秦咿懵了下,不等她开口,梁柯也拎起一只立在腿边的手提箱,扬手一掷,箱子重重砸在对面的墙壁上。
“嘭”的一声。
箱盖应声摔开,大敞着,里面的东西雪花一般四处散落
最开始,秦咿没在意那些散落的东西,只看到被撞歪了的酸枝木的高花几上有一枚金属钥匙
看形状应该是手铐钥匙,她连忙起身去拿,手指碰到钥匙的一瞬,一页纸片落在她脚边。
确切地说,是一幅画,描绘着春知街上热烈的夕阳。
秦咿看了眼,整个人都僵住。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她亲手画的画,也是她寄给谢如潇的那一幅画,落款处还标注着姓名和时间。
画在这里,吊坠在这里——
还有什么在这里?
秦咿下意识地往后退,她脑袋不清醒,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摔了一跤。膝盖疼得要命,她却顾不上揉一揉,怔怔地看着散落在地的那些东西。
她写给谢如潇的信,一封又一封;她写给他的节日贺卡,一张又一张。
全都在这儿。
全部。
从摔碎的箱子里掉出来的。
秦咿喉咙阵阵发紧,她已经无法思考,全凭意识问出一句,“他怎么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你们——
梁柯也轻笑着想,真是个微妙的称呼啊,泾渭分明。
在她眼里,他和梁慕织一直是同一国的么……
梁柯也捡起掉在腿边的钥匙,给自己松绑。
他站起来,左手五指扣着右手手腕,活动了下,十字吊坠顺势摇来晃去,微光粼粼,动作里透着股野痞又傲慢的劲儿。
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没喝水,他状态不算好,但气势仍在,慢慢走到秦咿身边,颀长的影子似风雨来临前的云层,黑压压的,罩在她身上。
秦咿仰起头,睫毛湿得发沉,喃喃:“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梁柯也冷眼看她,看了很久,眼眸深处积压着太多情绪。之后,他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两指捏着长链的尾端,露出那枚吊坠,递到她面前。
“认得吗?”他故意问。
秦咿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全是清苦的味道。
梁柯也直视着她,“我也认得——当初,这个小东西从你书架上的小盒子里掉出来,你怕我碰到,衣服都顾不得打理,先去捡它,然后,将它往身后藏。”
“你这么在意它,是因为它意义特殊,还是因为它的主人叫谢如潇?”
所有情绪,感激的珍惜的,难过的憎恶的,都堆了在一起,纠缠不清。
秦咿孤立无援,脑中一片空白。
梁柯也松开那枚吊坠,转而去捏秦咿的下巴,轻声说:“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流于表面的爱意未必贵珍,藏在心里的,才是最想保护的。”
“秦咿,”梁柯也要她抬头,看进她眼睛里,声音更轻,“扪心自问,在我面前,你都藏了些什么?”
“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你跟我讲了方瀛,讲方恕则,讲你受过的委屈,唯独不提谢如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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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你把他藏起来——若问心无愧,你为什么要藏他?”
第65章 chapter 65
随着梁柯也的动作,十字吊坠自秦咿眼前晃过去,光芒凛冽。她闭了下眼睛,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却是徒劳。
“梁柯也,”她叫了声他的名字,眼神空旷着,小声问,“谢如潇还活着吗?”
梁柯也没做声,脸上也看不出太多表情变化,无人知道,他胸腔深处正燃烧着一场火。汹汹火势不烧他的皮肉骨骼,单单焚毁他一颗心。
他想,所谓“心如刀绞”,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
那天,离开春知街后,梁柯也是在去往机场的路上被拦下的。
将他截停的那辆凯迪拉克上挂着竺港两地的车牌,司机也是熟面孔,港岛老宅的人,客气地朝梁柯也弯腰鞠躬,说:“请小少爷随我回去一趟,夫人有事要同你谈。”
梁柯也并不知道方恕则已经将他的感情动向卖给梁慕织,只当梁慕织是为了jonas的事要找他聊。受司机的邀请,他临时换车,坐进了那辆凯迪拉克。
车上还有个助理模样的女孩子,清清秀秀,很文弱。趁梁柯也没防备,小姑娘先用特制的电击器攻击他,又给他注射了一针麻痹运动神经的药,顺便收走他的手机,以及,其他电子设备。
再醒来时,是在酒店的床上,梁柯也常住的那间酒店套房。梁慕织一身西服套装,坐在床头的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仪态绝佳。
梁柯也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梁慕织是什么时候,一年前,还是,两年前,四目相对的一瞬,彼此都觉得陌生。
不等他开口,一只黑色手提箱扔在他面前,就是他在秦咿面前砸碎的那一只。里面装了许多杂物,还有资料和照片。
当初,梁柯也叫私家侦探调查秦咿时,只是粗略地查了下,并未深挖。他期待着秦咿能放下防备,亲口将身世讲给他听,因此,也没多注意尤峥的案子里有个叫谢如潇的少年。
药效没过,梁柯也提不起太多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他倚着床头,将箱子里的东西翻了遍,神色很淡。
梁慕织摘了手套,指间一根细细的女士烟,没什么情绪地说:“秦咿的身世你已经调查过,应该听过‘方瀛’这个名字,也知道方恕则,那谢如潇呢?她有跟你提过吗?”
顿了顿,她轻笑一声:“我猜,她一定是不敢提的。”
梁柯也没说话,手指从箱子里勾起一根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
他凝视着那么吊坠,静默无声。
梁慕织看一眼他,继续说:“机会我只给一次——马上断了和秦咿的联系,出国读书。”
梁柯也半秒的迟疑都没有,沉声说:“不可能。”顿了顿,他又说,“我会娶她。”
梁慕织朝桌边的烟缸里弹了弹烟,薄灰坠落。之后,她起身走到梁柯也面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很响,梁柯也猛地侧头。
房间里不止她们两个,用电击器攻击过梁柯也的小姑娘也在,还有秘书,以及一个律师模样的人,他们看着,一言不发。
甩完耳光后,梁慕织又将一只手机扔在梁柯也面前,屏幕上正循环播放一段视频,梁柯也扫了眼,眉梢轻轻一抬。
视频的内容,是他在教训林赛。
通过拍摄的角度和位置,以及当天的情形,不难猜出镜头后的人是谁。
那天明明发生许多事,录影的人偏偏选了对梁柯也最不利的一段来拍。这东西一旦传出去,是非颠倒,黑白混淆,梁柯也必然深陷舆论风波,饱受诘责。
拍视频的人不是不懂,而是太懂。
“我不想讲太多难听的话,”梁慕织吸一口烟,再轻轻吐气,“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挑一所喜欢的学校,尽快出去,十年内,你不许回国。”
梁柯也将手机握在手里,转了两下,忽然说:“录这段视频时,我和秦咿才刚认识。作为方瀛的养女,她以为我是你和尤峥的孩子,对我有误解,想报复我,很正常。”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她并没有把视频传出去,或者,交给某家媒体,”梁柯也接着说,语气平静,“就证明她不是真的想伤害我。”
梁慕织笑了下,她俯身朝梁柯也靠近,压低声音:“视频的事你可以假装不在乎,那箱子里这些东西呢?”
“谢如潇和她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有着相似的童年经历,还亲手杀了尤峥为她的养母报仇。你猜,在姓秦的小姑娘心里,谢如潇和你,哪一个更重要?”
“感激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音落,房间里静了瞬。
烟雾不断飘着,丝丝缕缕。
不等梁柯也开口,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震动。
律师模样的男人走过来,同梁慕织耳语几句。梁慕织灭了烟,接过律师递来的手机,当着梁柯也的面,点击接听。
免提功能打开,秦咿的声音清晰传来。
在场的人都听到,她说——
“我想和梁慕织梁夫人见一面。”
……
梁柯也抬眸看过去,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在他出声前,通话被梁慕织挂断了。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我们来做个测试题——”梁慕织环着手臂,回到单人沙发前重新坐下,“试试看,姓秦的小姑娘究竟是要你,还是要谢如潇。”
仿佛电击的余韵仍在,梁柯也闭上眼睛,抓着床单的手指,骨节发白。
同秦咿见面这天,梁慕织之所以提早抵达茶室,就是为了先将梁柯也关进那间小屋,她不仅命人将梁柯也拷住,还给他补了一针麻痹肌肉的药,让他没力气挣扎。
梁柯也靠坐在墙角,额头微侧,药效让他呼吸艰难。
梁慕织抬手拂开他黑色的额发,摸一摸他汗湿的额头,轻声说:“如果你肯乖乖听话,不再跟方瀛的养女往来,我立刻安排私人飞机送你去德国,或许,你还能跟jonas见上一面,最后一面。”
“妈妈。”他忽然叫她,声音很哑。
梁慕织一顿,目光闪烁了下。
梁柯也用那双肖似她的眼睛,望向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很幸福。”
“我真的喜欢她,”他力气很弱,几乎是一字一顿,“直到此刻,依然喜欢,想娶她。”
音落,不知为何,小房间里光线暗了下,过分寂静。
梁慕织眸光沉了沉,有些冷,她没说话,转身出去。
之后的一切,就很简单了。
梁柯也听见秦咿的声音,听见她的选择,也听见心跳砸落碎成齑粉的声响。
秦咿不会知道,在挨了梁慕织一耳光后,梁柯也依然想娶她,很想很想。
她不会知道,茶室的小房间里,他度过了多么难熬的分分秒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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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
零星的回忆碎片自眼前晃过,梁柯也感觉到手很冷,心很空,喉咙涩痛。
秦咿问他,谢如潇呢,还活着吗?
被抛弃的滋味叫梁柯也指尖发颤。
情绪濒临崩坏,他没办法理智,也不想再理智。
梁柯也凑近秦咿,两指捏着她的脸颊,哑声说:“谢如潇的死活,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在你不愿说爱我的时候,你看看,你都为他做了什么——”
“你为他画夕阳,画上标注的日期,是我邀你来看坏藤演出那天,你说很忙,没有来。原来,是在忙着给他画风景。”
“这封信,末尾的日期,是球赛那天,竺音和美院的比赛。你没有来看我比赛,却给谢如潇写了信。”
梁柯也单手拂过那堆散落一地的杂物,有什么东西将他的手掌割伤,血水一滴跟着一滴,落在地板上,将一张照片浸湿。
“流血了——”秦咿睁大眼睛,试图握住他,“让我看看!”
梁柯也避开她,他好像失了痛觉,血迹淋漓的手指捡起一张照片,秦咿在照片上看到自己,以及,芜城监狱高耸的围墙。
照片同样标注了日期——拍摄于除夕之前,梁柯也同秦咿闹翻的那段日子。
“你同我决裂,不联络,”梁柯也看着那张照片,无声地笑了下,“却惦记着谢如潇。”
秦咿喉咙很堵,说不出话,泪水涌上眼眶,她连忙闭上眼睛,将情绪悉数藏起。
梁柯也身体里还有药效残留,没力气,他抬手,在墙壁上撑了下,艰难地说下去。
“被关起来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既然那么你在乎谢如潇,超过一切,为什么还要跟我上床?”
秦咿睫毛一颤,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梁慕织派出去的私人侦探有几分本事,不仅跟踪秦咿,还翻出不少积灰的旧照。
少年模样的谢如潇,穿黑衣,叼着烟,腕上绕一条长链吊坠,在烧烤店喝酒,在路边练摊,也在夜场讨生活。他皮肤冷白,表情不多,眉眼里有股痞劲儿,很桀骜。
那股狂妄而傲慢的调调——
“我和他——”梁柯也任由血迹滴滴答答地掉,好像有人在哭,“很神似,是不是?”
秦咿终于意识到事情到底有多失控。
她面色苍白,立即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
梁柯也就是梁柯也,他不像任何人。
“别骗我——”不知是药效的作用,还是情绪波动,梁柯也耳边全是杂音,嗡嗡作响,他听不进任何话,“到这个时候,何必骗我?”
那堆旧照里,还有一张谢如潇摇骰盅的特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
梁柯也将它找出来,开口时声音愈发冷漠——
“你那点赌骰子的小手段,都是跟他学的吧。你跟我比三公骰的时候,听着骰盅摇晃的声音时,有想起他吗?”
“那个时候,音乐很吵,灯光很乱,我和他,你分得清吗?”
仿佛是将一段路走到了绝境,秦咿束手无策,又觉得疼痛钻心。
她和梁柯也,像是同时站在独木的两端,摇摇晃晃,身后不见来路,低头看,则是大雾弥漫的深渊。
她很想告诉梁柯也,她从没爱过谢如潇,更不会认错,永远不会。
可是,绝情的话她早已讲完,不留半点儿余地,此刻,又该如何扮演深情?
如果错下去,如果任由他误会,能将原本顺遂的人生还给他。
那么——
就这样吧。
秦咿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哭腔。
梁柯也将秦咿的哭声当做是一种默认,恍惚有箭矢透胸而过,他尝到尖锐的痛,喉咙里血腥弥漫。
第66章 chapter 66(小修)
眼球酸胀得厉害,梁柯也垂下头,自嘲地笑。一身傲骨叫颓败的滋味沉沉压住,看上去分外落寞。
秦咿咬着唇,抽出几张纸巾想按住他流血的伤口,被他侧身避开。
两人身形离得很近,膝盖互相碰到,其他东西却离得很远,像隔着层浓重的山雾,连对方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外头似乎起了风,雨水的气息从茶室的窗子透进来,滋味清冽。小房间里一片寂静,针落可闻,时间的流逝感变得格外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梁柯也轻声开口,嗓音粗粝得像混了砂:“调查你身世的时候我就想过,你一定不喜欢我妈妈,我妈妈应该也没办法接受你。”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血液的味道盈满呼吸,是苦的,他咳了下,声音更轻,“我可以离开他们,可以不姓梁。他们从不在乎我,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秦咿陡然一颤,心口和眼睛一并刺痛,手指发抖。
梁柯也长久地凝视着某一处,某个无意义的角落,自言自语似的:“我会多写歌,接商演,甚至可以去乐器班代课。我不怕吃苦,会努力赚钱,给你更好的生活。”
离开梁家,脱掉那身“金装”,也许,他会失掉几分光泽,但梁柯也终究是梁柯也,他的磊落不会变,他的真诚不会变。
雨声好像和他的气息混在了一起,潮湿的,冰冷的。
秦咿咬着唇内的软肉,齿列间泛起一丝薄淡的血色,但是,她已经感觉不到疼,心口的闷窒感压过一切。
梁柯也仰头,缓缓吐出口气,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从未想过,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你心里有另一个人,你想保护他。”环顾四周,那些信,那些照片,一张张的,散落如雪,“点点滴滴,都是你对他的在乎,那我呢?”
他难得露出几分茫然:“我算什么?”
秦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她想,以梁慕织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放过我?
离开梁家,等待梁柯也的不止有琐碎而忙碌的生活,还有打压、限制,处处碰壁,郁郁寡欢,以及,居心不正、虎视眈眈的方恕则,随时准备取代他,羞辱他。
或许,梁柯也并不在乎这些,但是,秦咿在乎。
我怎么能让他落入那种境地——
秦咿心里情绪沸腾,恨意和偏执层层缠绕,叫她透不过气。
两人都陷在自以为是的森林里,迷了路,走不出来,也窥不见方向。
寂静持续片刻。
梁柯也好像下定某种决心,眸光移过来,看着秦咿:“我知道,你会说那些难听话,一定是因为他们用谢如潇的性命要挟你。你放心,谢如潇活得好好的,他们只是拿了他的东西,并没伤害他。”
“既然如此,”梁柯也目光黑沉得有些偏执,语气也是,“你和我做笔交易吧。”
秦咿隐约猜到他会说什么,心口更酸,骨头发冷。
梁柯也好像没注意到秦咿的表情变化,径自说下去:“我帮你和那些人抗衡,帮你保住谢如潇,让他平安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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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唯一的条件是,你嫁给我。”
苟延残喘一般,他声音极静,起伏全无。
“秦咿,我们结婚。”
就算在她心里他只是另一个男人的影子,他也想将她留在身边,困她一生。
秦咿怎么可能任由梁柯也这样作践感情,也作践他自己。
她果断的,“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帮我抗衡什么,”秦咿深深呼吸着,“我也不会嫁给你!”
“梁柯也,”她艰难出声,像是在劝他,又像是给自己洗脑,“每个人都会走错一段路,过了这一段,你会迎来新生。”
梁柯也,痛过这短短的一瞬,你会有新的生活。
不再难过,不再伤怀。
十字吊坠掉在地上,压住一张照片,画面里有一辆黑色的机车。秦咿目光落过去,思绪恍惚了瞬。
她想到那一天,她为他穿婚纱的那一天,梁柯也不知从哪弄到一辆机车,和照片上的很像。他俯低身形,控着车速,她在他身后,张开手臂去拥抱路过的风。
那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光亮里,一切都是轻盈的。
秦咿记得,她手机的文档里存着一段粉丝留言。
“有人在超话发帖说也神玩机车从不载人,我就问他如果有了女朋友,会不会载女朋友一起玩。”
“她不害怕的话,我当然愿意载她啊——原话,一字未改,那股温柔劲儿,撩得我心跳爆炸,打这段字时手都是抖的。”
……
桩桩件件,都是他对她的回应。
梁柯也啊——
秦咿眼眶酸了下。
他越是爱意赤诚,她越希望他能平安顺遂,别委屈,别消沉。她不仅想保住谢如潇的后半生,更想保住梁柯也意气风发、耀眼蓬勃的样子。
感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甚至,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对不对?
失恋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对不对?
顺着秦咿的目光,梁柯也也看到那张照片。
他以为她在意的是落在相纸上的吊坠,以及,画面中的谢如潇,恨意顷刻锋利,他尝到刮骨一般的滋味,理智分崩离析。
梁柯也抓着秦咿的腕,生生将她从地面上拉起,高大的身形朝她贴近,因施力过重,他手背上暴起道道青筋。
“为了保住谢如潇,你打定了主意要放弃我,”他哑声,“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决定,是吗?”
秦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瑟缩了下,肩膀在抖。
“那我偏要他死,”梁柯也的眼睛彻底暗淡,没有一点光,“别以为只有梁慕织有那种能力,我也姓梁!”
“让一个服刑中的杀人犯死得悄无声息,并不是一件困难事。”
秦咿僵住,脱口而出,“你不能做那样的事!你别动他!”
你是梁柯也啊,你怎么能……
她越是维护另一个人,梁柯也心里就越荒芜,眼眸中仿佛落了把碎玻璃,割裂出一道又一道湿红的血色。
他轻笑一声,是讥讽也是自嘲,单手移到秦咿后颈那儿,他箍着她,扣住她,用力将她压向自己。
秦咿踉跄一步,被迫到他身前。
“你以放弃我为条件,从我妈妈手里换回了谢如潇的命。”梁柯也额头斜过去,贴在秦咿耳边,似梦呓,又似蛊惑,“那么,你该用什么,从我手里换回谢如潇的命呢?”
秦咿快要喘不过气,背上冷汗淋漓。
“说你爱我——”他低声,“说秦咿爱过梁柯也——说一声,我让他多活一年。”
此时此刻,爱意像交易,也像羞辱。
秦咿感受到耳畔的湿,是他的呼吸,他的吻,她心慌到发抖,痛得快要受不了,下意识地挣扎,如同溺水。
她越是挣扎,梁柯也越将她攥紧,掌心里伤口不断漫出血迹,滴滴答答,掉在两人脚边,鲜红刺目。
“说你爱我,我就让谢如潇活!”梁柯也的气息里透着股够狠劲儿,偏执地要得到一个回应,“告诉我——你是爱过我的——”
“说啊——”
和梁慕织一样——
他也在拿谢如潇的性命威胁她。
这一认知堵在秦咿胸口那儿,她湿着眼眶,别扭着,咬着唇,不愿发出半点儿声音。
此时的情境下,梁柯也恨透了她咬唇的动作,索性掐着秦咿的下巴低头吻过来。
他吻得很重,秦咿的呼吸骤然被截断,同时,唇上刺痛。
梁柯也惩罚一般在咬她,似乎是要用这种方式将她留在他心上的那些伤口全部还回去,连本带利。
秦咿跌撞着后退,混乱中,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倒的倒,碎的碎,乱作一团。闹成这样,茶室的服务生居然不闻不问,人影都没出现。
血腥味浓郁弥漫,他手上的、唇上的,叫人头皮发麻。
秦咿整个人都陷在梁柯也怀里,被他箍得很紧,骨头生疼。她眼前一片模糊,绝望又委屈的情绪压着她,额角处神经跳痛得厉害。
她似乎被他抵在了墙壁上,也可能是茶桌,腰侧被坚硬地硌了下,滋味钻心。
激吻仍在继续,梁柯也连呼吸的余地都不愿留给她,霸道地侵吞她的一切,甚至摁住她的下颚要她张嘴。
秦咿心口起伏得厉害,站不稳,模糊中,她碰到梁柯也下巴,接着,又碰到他的肩膀。血液热得不行,冲动之下,她不管不顾地咬了下去。
往事积郁着,层层叠叠的恩怨和深情,秦咿心里有多苦,就咬得有多重,破皮见血,齿痕深刻。
与此同时,她双眼紧闭,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夹杂她微弱的哽咽。
外面,风声呼啸,凉意深重。
终年无雪的城市,似乎降温降到了极限。
秦咿咬着他,咬得很重,不肯放开。她知道他一定很疼,她能感觉到他的疼,因为她心里也一样如同刀割。
看到她哭,气氛终于安静下来,一切的吻与挣扎,那些动作都停了,都消失。
好像有人在心死,在绝望。
模糊中,秦咿听见梁柯也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对吗?”
秦咿眼睛里全是泪,脖颈被冷汗浸透,她抓着桌角才能勉强站立。
梁柯也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颊,手抬起来,他看到掌心里的血迹,又落了下去。
“放弃我的时候,你那么干脆,毫不迟疑。”梁柯也静静看着她,眼眶很红,却没有眼泪,是空旷的,“现在,我用谢如潇的命做威胁,都换不来一句‘你爱我’。”
秦咿喘得厉害,视线茫然得不知该落向何处。
“秦咿,我赢不了你。”
这句说完,他顿了好一会儿,目光长久地停在她身边,像不舍,又像哀伤。
时间在流逝,他指尖的血珠也在掉落。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恍惚过了很久,很久很久。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有单薄的恨,也有从绝望中酿出的苦,缓缓的,“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路,永远不要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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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音落,茶室的门被重重摔合。
他走了。
第67章 chapter 67(小修)
门板合拢时发出巨大的声响,秦咿肩膀一抖,瑟缩了下。她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刚好落在梁柯也留下的一丝血迹旁边。
她的眼泪与他的血,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共情。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几乎掏空秦咿的力气,她脸色苍白,脚步很轻,慢慢走出茶室,在园子外拦下一辆出租车。
年假尚未结束,路面不算拥堵。秦咿靠在座位里,将车窗降下一些,让风吹着她的脸颊和头发,也吹干她眼角的湿润。
车载广播声音热闹,主持人激情洋溢地介绍着什么,秦咿像是丧失一切感知,脑袋空空,什么都听不清楚。
天色渐暗,路灯连绵亮起,昏黄照耀。
透过车窗,秦咿看见一辆辆车、脚步匆匆的行人,以及,卖气球的小商贩。
她忽然想起,除夕那天她也看到过类似的气球,在地铁站外,涂映两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问她,你是不是很喜欢你……
视线模糊了下,湿漉漉的,秦咿连忙眨一眨眼睛,让世界重新清晰。
与此同时,电台里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唱——
“慢慢喜欢你,慢慢地回忆,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秦咿一顿。
上次听到这首《慢慢喜欢你》,是在民宿老板搞出来的篝火会上
有一个人将木吉他横搁在腿上,细细长长的手指拨动琴弦,他唱了好多歌,几乎用歌名写成一首情诗。
当时章以佟拍了数不清的小视频,在朋友圈刷屏。
不受控制的,秦咿低头打开手机,找到章以佟的微信。可惜对方设置了三天可见,除了一道横线,什么都没有。
透过后视镜,司机大概看出秦咿状态不好,问了句:“小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秦咿回过神,随便找了个理由,“可能是没睡好。”
声音听上去有些弱,没力气,司机又朝她看了眼,白白净净的女孩子,身形单薄,两手握着手机,却不玩,眼神落在某个无意义的方向,怔怔的。
“跟男朋友吵架了吧?”司机笑了声,“我女儿每次跟小男友拌嘴闹别扭都是这状态,委屈的呀,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
车子停在路口,秦咿看着前方的信号灯,她想,吵架的人还有机会和好,也能再见面,而她和梁柯也……
心脏好像被绑上了铅块,直直坠下去,秦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忆。
她告诉自己——走过的路,不要回头看。
回到春知街,除了换衣服洗澡,秦咿什么都没做。不等头发干透,她就进了卧室,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下。
遮光窗帘挡得严实,空调温度适宜,老房子隔音不好,隐约能听见车辆鸣笛,以及,邻居家的电视声。
你看,生活一如既往,很平静,很普通,哪里都没有坏掉。
秦咿蜷缩在被子底下,侧躺,手指无意识地抓住枕头的一角。她希望自己能快点睡着,一觉醒来后就是新的一天,好的坏的,都会过去。
一定会过去的。
一定。
-
这一晚,秦咿睡得并不安稳,不停做梦,一个接着一个。她梦到很小的时候,外婆守在她身边哄她睡午觉。
老人家手指间有雪花膏的味道,香香的,腕上一对缠着红线的旧银镯。
她用掌心拍着秦咿的肩膀,轻声说:“我的小宝贝啊,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宝贝,以后一定会幸福。”
秦咿抓着外婆的手,贴着脸颊,小声说:“我好像把我的幸福弄丢了,我把最爱我的人……”
话没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秦咿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的一霎心脏狂跳不止,额角和脊背都浮起细密的冷汗。
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有人敲门。
确切地说,是在砸门,力道很重,惊天动地。
卧室里光线晦涩,分不清是什么时间。
秦咿从床上起来,开了灯,找出件外套披在肩上,走进客厅。
砸门声仍在继续,咚咚的,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吼叫。
“秦咿——滚出来——”
“你到底跟梁慕织说了什么——”
“为什么经纪公司又不肯签我?他妈的——”
“你出来——”
是方恕则。
秦咿后退一步,单手扶着门框,脑袋里闪过几个念头。
要报警吗?
还是……
短短一瞬,她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抬手伸进衣服袖子里,将外套穿好,长发也用小皮筋绑起来。
之后,秦咿转身进厨房,拿出两个厚重的玻璃碗,放了点水果,又从架子上挑了把锋利而干净的刀子。
玻璃果盘和刀,都被她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很显眼的位置。
放好东西,砸门声还在响,很吵,邻居可能都不在,无人理会。
秦咿握紧手指。
手机在她上衣口袋里,电量满格,紧急联络功能开启。
她慢慢走到玄关那儿,打开门锁。
门板刚刚敞开条缝隙,方恕则就闯了进来。
他力气很大,身上有股酒味儿,秦咿被他重重一推,脊背撞到墙面,生疼。置物架上的小东西掉了满地,乱七八糟的,与此同时,“嘭”的一声,门板合拢。
她将自己和一个醉酒的疯子关在了一起。
外头风声沉闷,呼啸着,树枝簌簌作响。
是个糟糕的天气。
秦咿的头发被抓住,头皮涩痛,一只大手扼在她脖子上,几乎要掐断她的呼吸。
她挣扎着挥出一记耳光,也不知道打在对方那里,发出声脆响,同时,她抬脚,用了狠劲儿朝对方腿间踹过去。
这一下歪打正着。
方恕则吃痛,骂了句脏话,手上力道骤减,秦咿顺势逃脱,跑到客厅里。
她心跳剧烈,怦怦响着,脖颈处冷汗越聚越多,粘着几缕碎发,也打湿锁骨。
方恕则跟进来,隔着茶几与秦咿对视,他目光凶狠,咬牙切齿:“梁夫人明明已经原谅我,她亲口答应的,不会再跟我为难,保我有个好前程,为什么又突然反悔?”
“是你吧——”
“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方恕则吼着,“要故意毁我!”
原谅——
他居然无耻到用“原谅”这个词。
“我跟梁慕织做了个交易,”秦咿轻声开口,语气很静,表情很淡,“只要她继续封杀你,封杀到死,半点儿机会都不留,我就离开梁柯也。”
“谢如潇还在监狱里,连探视的机会都没有,你却跑去跟梁慕织递‘投名状’,上赶着给她当狗,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
还有,梁柯也——
秦咿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口很酸,她想,他被伤害得那么深,红了眼睛,手在流血,方恕则凭什么踩着他的委屈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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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头的机会,就差一步——”方恕则抬手指住秦咿,酒精和愤怒积压在他身体里,他像个躁狂发作的病人,“你存心的,故意毁我!”
“你已经烂透了,还需要‘毁’吗?”秦咿笑了下,激怒他,“没有哪一个机会是属于你的,无耻的人只配下地狱,像尤峥那样!”
方恕则身形一僵。
“你以为梁慕织真的会给你机会?”秦咿不疾不徐,接着说,“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让方瀛阿姨的孩子得到好处,她把你耍着玩,你却当做是遇到了救世主,好可怜啊!”
“胡说!”方恕则眼球乱颤,他好像已经困死在了执念里,整个人都扭曲着,“如果没有那笔该死的‘交易’,如果你没有横插一杠,我还是有机会的,梁夫人说过会捧我,她亲口答应的!”
“真巧,她也亲口答应我了——”秦咿冷冷看过去,“会将你封杀到死。”
方恕则呼吸顿住,脸色惨白。
“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第二份‘投名状’,”秦咿激了一句,“再向你敬爱的梁夫人表一次忠心,也许,还有机会翻盘!”
“好,很好。”
方恕则点头,他呼吸急促,好像处于某个临界点。
“你不让我好好活,你也别想活得舒坦,大家一起死!”
“都他妈去死!”
音落,方恕则抓起那只厚重的玻璃果盘,使了狠劲儿朝秦咿身上砸。
秦咿迅速避开,果盘携着一阵风,撞在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
“嘭”的一声,巨响,碎片崩裂,四散飞溅。
秦咿感觉到手臂一痛,大概是被玻璃划伤,她顾不得理会,伸手进口袋摸到手机。指腹连续按压机身侧边的电源键,五次之后,页面弹出,紧急报警。
那把水果刀刚好掉在方恕则脚边,他捡起来,刃口直指秦咿。
秦咿看见锋利的刀尖,也看见方恕则的眼睛,她想,这一刀如果真的刺在她身上,能让方恕则付出多少代价?
能弥补梁柯也的委屈吗?
“是你逼我的——”方恕则满身的汗,眼睛里沉着股凶戾又疯狂的劲儿,他似乎精神不稳,颠三倒四地说,“是你们逼我的——尤峥明明说过,我可以成为第二个梁柯也,和他一样过上最奢侈的生活,但是,尤峥反悔了。梁慕织明明答应我,会给我机会,让我大红大紫,做人上人,她也反悔——”
“你们出尔反尔,都是你们逼我的——”
“别再给自己找借口!”秦咿脸上褪了血色,有些苍白,但声音依旧镇定,“你和尤峥的贪婪害了方瀛阿姨,也间接连累谢如潇,你们都该为此忏悔!”
——还有,梁柯也。
他是最无辜的。
音落,刀锋的寒光滑过秦咿的眼瞳。
她有一瞬的停顿,也是在那一瞬,一股力量袭来。
有人挡在她身前,有人在保护她。
世界忽然没了声音,悄无声息,画面一帧一帧地在秦咿眼前播放。
她看到熟悉的眉眼,漂亮的五官轮廓,也看到浓重的血色,从他身体里涌出。
不真实的感觉格外强烈,好像陷入一场凌乱的梦。
秦咿脑中一片空白,她怔怔的,小声叫他:“梁柯也……”
真的是你吗?
那些血迹也是真的么……
为什么你会出现……
梁柯也将秦咿抱进怀里,之前受过的伤还没愈合,他是一只手掌仍缠着白纱布,他就用那只手,捂住秦咿的眼睛,遮挡所有画面和光线。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他在她耳边,很轻地说,“这一刀我替你承担。”
“别怕,也别看,”他那么温柔,将她抱得很紧,“过了今天,方恕则再不能纠缠你。”
血腥味充斥呼吸,很浓烈,他的手掌挡着秦咿的眼睛,声音镇定又温和:“别怕,我在。”
音落,又一声脆响,巨大的。
另一只果盘也被砸碎。
玻璃斑斓明亮,散落着,像破裂的星。
第68章 chapter 68
老街幽长,深邃而寂静,警车的鸣笛声骤然响起,格外刺耳。红蓝交错的光线闪烁着,映亮沉暗的天空。
秦咿家里突然涌进来好多人——警察、物业员工,梁家的特助和律师。警戒线将围观的居民阻拦在外,却拦不住那些窥探的眼神,以及,嘈嘈切切的议论。
方恕则被当场逮捕,警察将他按倒时,他双目通红,疯狂嘶吼、咒骂。他骂秦咿诡计多端,算计他,怪尤峥无情无义,怨梁慕织出尔反尔。
总之,都是别人害他,逼他落到如今的境地。
秦咿已经顾不得和方恕则争执,梁柯也裹着一身浓烈的血腥气倒在她怀里,他脸色很白,气息微弱。秦咿几乎不敢用力去抱他,手指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袖。
“梁柯也,”她眼眶红透,每一次眨眼都会有眼泪掉下来,“你不要睡,看着我,千万别睡……”
“求求你,”她努力压下涌到喉咙口的情绪,“看着我!”
梁柯也睫毛很密,鼻梁线条高挺利落,天生的好骨相。那么骄傲的人,意气风发,此刻却孱弱地躺在她怀里,目光涣散。
他不知看向哪里,轻声说:“进门前,我听见你叫谢如潇的名字了——我能理解你想给他讨回一些——一些公道——我都理解——”
秦咿脑中嗡然一片,好像有白噪音在沙沙作响,她用力摇头,想说什么,呼吸却被哽咽声压住,吐字艰难。
“没关系,”梁柯也的血液迅速流逝,体力也是,纤长的睫毛缓缓垂下去,在皮肤上投落深色的阴影,“就算你不怎么喜欢我,我也会保护你。”
“别害怕,”他似乎想握一握她的手,力气却不够,手指颓然下落,“我会保护你。”
音落,仿佛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对应,和当初的梁柯也一样,秦咿也尝到了箭矢透胸而过的滋味,深刻又尖锐。
她没办法再保持冷静,情绪迅速崩塌,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
“我喜欢你啊!”她哭得眼眶红透,快要喘不过气,手指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角,“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梁柯也——”
她叫着他的名字,哽咽着,泪水将皮肤浸得涩痛,心如刀绞。
“我爱你啊。”
她用温柔又坚定的声音说爱他。
可惜,他已经听不见了。
梁柯也陷入昏迷,唇色雪白。
救护车鸣音尖锐,穿白大褂的医生将梁柯也扶上担架,送到车里,秦咿试图跟上去,却被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拦住。
“让我看看他,”她走投无路,随便抓住一个人,嗓音沙哑地同他商量,“让我看着他醒过来,行不行?只要他醒过来……”
话没说完,律师模样的年轻男人从秦咿手中挣脱,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淡声道:“秦小姐,冷静一下,请你想一想你答应过梁夫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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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秦咿身形僵住,如同一枚被松油缠裹住的凝成琥珀的叶片。
寒风透骨吹过,给她刀割似的心跳补以重重的一击。
是啊,怎么忘了,她亲口对梁慕织讲过的——
放弃梁柯也,切断与他的一切联络。
她放弃他了。
他的死活也与她无关。
腥甜的滋味溢满喉咙,秦咿不由自主地后退,脊背碰到墙壁。晃神的片刻里,救护车开走了,鸣笛声穿过小巷也绕过长街,渐行渐远。
车灯的光亮消失,世界仍在规律运作,其他人各自忙碌,警察进进出出、拍照、取证,记录口供,左邻右舍议论纷纷。
一位女警走过来,试图安抚秦咿的情绪,对她说了什么。秦咿完全听不清楚,她凝视着救护车开走的方向,长久凝视。
她好像丧失了一切感知,浑噩着,连心跳都模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秦咿终于明白,对梁柯也的那份感情并不是可有可无的。
那是她身体里的一块骨骼,是血肉,纯净而鲜活,只是触碰都会觉得疼,更何况是被生生剜去。
必定痛不可挡。
-
方恕则的案子人赃俱获,处理起来不算困难,在配合调查的过程中,秦咿了解到另外一些事。
梁柯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春知街。
在茶室同秦咿闹翻后,梁柯也摔门而去,独自回了位于叶塘的那套房子。他喝了很多酒,状态糟糕至极,胡乱发着脾气,将酒柜里的瓶瓶罐罐砸得七零八落。
手上的伤口在痛,额角在痛,心脏同样刺痛,尖锐的滋味让他连醉都无法醉得彻底,反而想起些细节,关于那段视频。
梁柯也教训林赛的那段视频应该是秦咿偷偷录下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梁慕织手里?
是谁提醒梁慕织,谢如潇和秦咿之间有着特殊的羁绊,可以用谢如潇来威胁秦咿,以及,那些陈旧的生活照,又是从哪搜出来的?
线索罗列,叫梁柯也想起一个人。
秦咿提起过的人——
方恕则。
梁柯也派人调查方恕则,同时,也叫人盯着他,很快就将方恕则做过的好事查得一清二楚。负责跟踪方恕则的人也传来消息,那家伙离开夜店去了春知街,梁柯也预感到情况不妙,立即赶来。
秦咿给过梁柯也家里的门锁密码,开门的一瞬,梁柯也听到方恕则在控诉,他说原本可以成为第二个梁柯也。紧接着,梁柯也听到秦咿提起谢如潇,她说是方恕则和尤峥的贪婪间接连累了谢如潇,他们都该为此忏悔。
刀尖锋利,危险面前,她依然牵挂着谢如潇。
怅然的情绪那么重,梁柯也再一次确定,他是不被爱的那一个。
方恕则没给梁柯也太多思考的余地,便握紧刀柄朝秦咿扑过去。
电光火石间,秦咿一动不动,眼神倔强,梁柯也在她脸上看到破釜沉舟的神色,他立即猜透她的想法。
就算从未被爱过,梁柯也依然想保护她,将她好好地保护着。
他选择替她承担,一切伤,一切痛。
过了今天,过了这一段路,他希望秦咿能拥有全新的生活,他希望那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能够涉过风雪,走入春天。
他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刀伤落在梁柯也腰背处,没伤到要害,要命的是那只玻璃盘子,方恕则趁乱在梁柯也头上砸碎一只盘子。
血色瞬间浓郁。
-
美院开学后不久,方恕则的案子告一段落,即将宣判。以梁慕织的性格,秦咿相信,她必定要从方恕则身上揭下一层皮。
冬去春来,气温直线回升,校园里生机盎然。
各大社团开始招新,学生组织在筹备春季运动会。祁诺找到一份不错的兼职,工资很高,章以佟入坑了一款乙女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沈青许和男朋友感情稳定,每天准时煲电话粥,说不完的小情话。
生活很平静,所有人都很好,除了梁柯也。
受伤后,梁柯也被梁家的人带走,在塔塔和涂映的陪伴下,秦咿找遍了竺州市的每一所医院,公立的私立的,大大小小,毫无收获。
他国内的手机号再没人能打通,始终关机,社交账号也没有任何动静。秦咿询问过负责这桩案子的民警,警察只说梁柯也还活着,除此之外,他们无法提供更多信息。
无论如何,活着就好。
秦咿恍惚想起梁柯也送她回春知街的那一天,她和他告别,对他说,梁柯也,一路平安。那时候,她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梁柯也,一生平安。
梁柯也,一生平安。
秦咿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心跳叫酸涩的滋味浸得湿透。
尚未结案的那段时间里,秦咿失眠严重,经常睁着眼睛熬到凌晨,音乐软件上那个名叫“哄”的歌单,成了她唯一的陪伴和慰藉。
她反复播放歌单所包含的每一首歌,反复刷新与她互关的那个音乐账号,依然得不到与他有关的任何消息。
某天深夜,秦咿蜷缩在被子里,侧躺着。她带上耳机,习惯性点开音乐软件,却发现歌单消失,唯一与她互关的那个人注销了账号。
秦咿一下子愣住,连忙翻身坐起,同时,心跳直直下坠。
手脚发冷,指腹几乎不听使唤,她尝试了好几次,才切换软件跳转到微信,她看到页面上仅有的置顶成了“已注销用户”。
发生变化的还有微博,秦咿的关注列表和粉丝列表同时少了一个人。
梁柯也的微博销号了。
他清空了与秦咿之间的所有联络。
彻彻底底。
她再也感觉不到他存在过的半点儿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滴滴答答。
秦咿掀开被子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不知该做什么,去哪里,只觉心口空得可怕,压抑的劲儿快要将她吞没。
模模糊糊的,不知撞到什么,一个小盒子突然翻倒,掉出几样东西。
两枚小发圈,一个是奶茶店的赠品,不起眼,一个带着celine的品牌logo。还有打火机、尾戒、梅奥诊所自研的去疤药。
当初,有个人悄悄将尾戒塞在打火机的盖子里,递给她,还在朋友圈发动态——
【留了一枚戒指给我的月亮。】
现在呢,他不要他的“月亮”了吗?
真的不要了?
恍惚的状态持续到清晨,秦咿收到一封邮件,以及,一通电话。
第69章 chapter 69
来电人是位姓周的律师,逮捕方恕则那天,秦咿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周律师约秦咿碰面,地点在一家小有名气的花园咖啡馆,并给了她一份合同,以及,一份产权信息。
房产赠与的流程相当繁琐,需双方当事人出面公证。周律师说,他的委托人不方便出面公正,就以租赁的方式将叶塘那套市价一千三百万的房子“租”给秦咿,物业管理、房产养护之类的费用都由那位委托人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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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期限二十年,租金只要一支打火机。
周律师说,他的委托人留了支打火机在秦咿那儿,只要秦咿交还那支打火机,就可以抵偿二十年的租金,房子随她使用。
咖啡馆里冷气开得足,绿植环绕,黑胶唱机在播放旧唱片,冷门的小语种歌曲,旋律如水,在桌椅间轻轻流转。
秦咿垂下视线,去看摆在桌面上的那份合同。白纸黑字,出租方一栏已经写好签名,风神疏朗的三个字。
她将指腹贴在上面,仿佛是透过字迹在感受另一个人的体温。
气氛静了会儿。
秦咿哑声:“那位委托人,他还好吗?”
周律师依然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派头,冷淡道:“对不起,事关隐私,我无可奉告。”
“让我见他一面——”秦咿攥紧手指,指甲在合同白色的纸页上划出浅淡的痕迹,语气有些执拗,“想要回打火机,让他亲自跟我说!”
周律师顿了顿,片刻后,忽然说:“我的委托人说过,他很欣赏秦小姐的勇气。”
“你放弃他,是为了保住谢如潇的未来;计划着送方恕则去坐牢,是为了偿还谢如潇的过去。他真的很佩服你,也很欣赏,只是有点遗憾,你的勇气里,没有他的位置。”
秦咿心跳一滞,气势也弱下去,喃喃:“他在哪里?还会回来吗?”
“这是座让人伤心的城市,”周律师喝一口咖啡,眼睛朝窗外望了望,“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他不回来了,不会再回来——
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在秦咿心上,叫她恍惚得厉害。
她不记得又跟周律师说了些什么,如何告别,靠着仅存的潜意识,秦咿拎起包,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走出去。
外头阳光热烈,车水马龙,秦咿拦下一辆出租车,她以为她告诉司机的是春知街的地址,可是,车子居然一路开进了湾海大道。
陈纵音经营的那家live house就在这里。
如同一个锈迹斑斑的旧齿轮,难以投入运作,秦咿整个人都是迟钝的。她在街边站了会儿,满心空茫,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去,有人撞到她,微风轻轻吹动她的头发。
生活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已经分崩离析。
手机响了声,是条微信消息,章以佟转了个链接给秦咿。
章以佟:【什么情况啊这是?】
秦咿抬手点开,看到坏藤乐队通过官方微博发布了一则公告,宣布主唱梁柯也离队,乐队暂停所有演出和公开活动。
不到一个小时,评论区涌入近万条粉丝留言,他们发现梁柯也不仅离队,还注销了微博账号,纷纷跑来询问。
问得最多的问题是——
他去哪里了?
还会回来吗?
秦咿滑动着屏幕,走马观花似的看着那些评论,心里空旷得好像能泛起回音。
章以佟又发来几条消息,提示音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秦咿低头去看,身后突然传来股力道,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下。
陈纵音一头长长的粉色卷发,化浓妆穿吊带,满身的潮人气息。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地对秦咿说:“在这儿发什么呆?进来喝酒啊!”
稀里糊涂的,秦咿被陈纵音拐了进去。
午后,蝉鸣不断,live house还没开始营业,场地里光线浑浊,只在vip区域的小吧台那儿亮着几盏照明灯。
陈纵音走到吧台后,一手拿起量酒器,另一只手将酒水单推到秦咿面前,“想喝什么?今天老板娘给你调!”
秦咿对五花八门的酒精饮料了解不多,她脑袋里闪过个念头,脱口而出:“有龙舌兰吗?”
“tequila!”陈纵音哇哦的一声,表情夸张,“厉害啊,小姑娘,专喝烈酒!”
店里的服务生都不在,不知去哪了,偌大的场地空空荡荡。
陈纵音教秦咿将海盐涂在虎口处,先吮掉海盐,再喝烈酒。她说舔盐这个步骤玩法很多,用这法子钓男人,一钓一个准,夜夜睡男大。
秦咿像突然犯了酒瘾,连吞两杯,叫辛辣的滋味呛得咳嗽,满眼是泪。她又像终于找到一个理由,或者说,一个机会,能光明正大地掉眼泪。
陈纵音什么都不问,教秦咿在柠檬片上涂砂糖和咖啡粉,拿火枪简单烤过后,先嚼柠檬,再吞烈酒,酸甜苦辣的滋味一应俱全,口感爽辣脆利,余调里有杏仁和椰子片的味道,清新醇香。
秦咿喝了一次就爱上,眨眼的功夫又是两杯下肚,酒精凶烈,在她皮肤上抹出颜色,脖子、脸颊、以及眼睛,全部红透。
“酒是个好东西啊,”陈纵音要笑不笑的,意有所指,“一醉解千愁。”
说话时,不知从哪飘来阵音乐。烟嗓的女歌手哼唱着西语民谣,节奏轻快。
秦咿已经半醉,状态慵懒,她手肘撑在吧台上,听了会儿歌,模模糊糊地说:“音姐也喜欢西语歌吗?”
陈纵音喝一点酒,咬一块碎冰在唇间,说:“本科时我学的就是西语专业。”
秦咿想到什么,抬起头,“那你知道,一个句子,什么‘橙子’、‘另一半’……”
她意识不清,话也说的乱七八糟,说到最后,把自己给搞糊涂了,食指抵在额角处敲了敲。
陈纵音却听懂了,“media naranja——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好熟悉的一句话——
秦咿怔了怔,下意识地说:“我知道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另一半橙子’,有人给我讲过的,我知道!”
“media naranja,字面意思是另一半橙子,”陈纵音用中号量酒器往雪克壶里加苦艾酒和糖浆,边弄边说,“还可以翻译成‘灵魂伴侣’、‘心上人’,当地的一句俗语。”
灵魂伴侣——
秦咿恍惚得愈发厉害,手指几乎握不住杯子。
陈纵音转身去找莱姆汁,她似乎没注意到秦咿的表情,继续说:“如果你想跟喜欢的人表白,就对他说——tu eres mi media naranja——你是我的另一半橙子——我的灵魂伴侣。”
除夕过后,梁柯也写在纸上的歌词,他念给她听的那句歌词。
原来,是一句表白。
他说,她是灵魂伴侣。
秦咿眼睛里酒意迷蒙,用一种满是酸楚的哭腔说:“他已经离开了,甚至决定不再回来,为什么还要留一栋房子给我?是想叫我别忘记他吗?”
“面包和爱,是生活的支柱,”陈纵音晃了晃雪克壶,听着音乐,慢悠悠地说,“你不要他的爱,他就只能给你物质方面的东西,让你过好一点的生活。”
“秦咿,”陈纵音忽然叫她,“他是真心的,希望你过得好。”
即使他不能守在你身边。。
第70章 chapter 70
陈纵音讲完那句话,气氛静了静。
秦咿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抓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追问:“梁柯也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你见过他吗?什么时候?”
动作幅度有点大,雪克壶被打翻,酒水洒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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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陈纵音抽了几张纸巾压在吧台上,对秦咿说:“我最后一次见到梁柯也,是除夕那天,我看到你被他带走,之后,我们再没见过。”
秦咿顿了顿,眼神迅速暗淡。
“对不起,”她小声说,“是我太激动了。”
“梁家口风很严,一点儿消息都没透出来,”陈纵音继续说,“只让律师以梁柯也的名义拟了张退队通知,发到坏藤乐队的公共邮箱。除此之外,无论是梁柯也的朋友同学,还是乐队成员,大家什么都不知道。潘捷琨快气疯了,跑去小南山找人,想跟梁柯也问个清楚,但房子是空的,也不见路易斯在花园里晒太阳。”
“梁柯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纵音指尖抵着吧台轻轻敲了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秦咿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陈纵音调了杯口感偏甜的酒,烈度很低,推到秦咿面前,缓缓说:“你问我梁柯也为什么要留一栋房子给你,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
“本科时我谈过一个挪威男朋友,他用挪威语念诗给我听,其中一句说,爱是一种无怨无悔的追随。”
“爱你的人,总是想给你最好的,无怨无悔。”
秦咿微微仰头,将小半杯酒一口气喝尽,她喉咙轻颤,睫毛也是,光线落在上面,像覆着一层湿润的釉质。
陈纵音看着秦咿,忽然有些感慨。
她不是一个相信感情的人,更愿意追求身体上的快乐,合则来不合则去。漫漫人生路,没什么能抵得过时间,所谓一辈子,就是句好听的谎言。
可是,这会儿,陈纵音却感受到一种浓烈的爱,像透明而湍急的河流,流淌于半空,将空气都搅得湿润。
“秦咿,”她声音很轻,“梁柯也是真的爱你。”
秦咿枕着手臂趴在吧台上,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某个无意义的方向,像是发呆,又像是醉得快要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陈纵音听见她小声说:“我知道的。”
她都知道,都明白。
-
秦咿在陈纵音那儿彻底醉过去,一觉醒来,居然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阳光晃得眼睛发痛,她抱着被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章以佟推门进来,见秦咿在发呆,和她打了声招呼,“你醒了啊?”
秦咿从枕头下摸到手机,打开屏幕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她睡了整整一天。
“画室那边我跟主任讲你胃痛得厉害,帮你请了假,”章以佟说,“下午的理论课也没点名,放心吧!”
秦咿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揉着头发,小声问:“谁送我回来的?”
“涂映啊,”章以佟端起杯子喝水,“她说是她带你出去玩,让你多喝了两杯。”
秦咿翻了翻手机,没看到相关记录,猜测应该是陈纵音叫涂映送她回来的。她下了床,简单洗漱,正要发条消息给涂映道谢。
章以佟拖了张椅子凑到她身边,好奇地问:“秦咿,你跟梁柯也真分了啊?”
秦咿手指一顿,“是不是我喝醉后乱说话,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你什么都没说。”章以佟抓了下头发,“梁柯也退出乐队,还注销微博,闹得沸沸扬扬,外面就传了些小道消息,说是你们的关系被梁家知道,那边要棒打鸳鸯,强行把他弄到国外去了,然后……”
章以佟觑着秦咿的脸色,话音蓦地一转:“出国而已,又不是去月球,就当是谈异地恋,丰富感情经历!你看,沈青许和男朋友异地那么久,感情依然很好很稳……”
话音未落,沈青许拎着包从外头进来,她大概听见什么,放东西时使了些力气,“嘭”的一声。
章以佟讲小话被抓包,硬着头皮开口:“对不起,青许,我不该在背后随便议论你。”
“没关系,”沈青许要笑不笑的,嘴上应着章以佟,目光却朝秦咿撇过去,“闲聊而已,你们也没说什么难听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宿醉让秦咿头晕脑胀,她没注意沈青许的小表情,换了衣服,想出去透透气。
沈青许又说:“异地恋也要分情况,我跟我男朋友比较稳定,是因为我们感情对等,彼此信任。那些基础薄弱又差距过大的,自求多福吧。”
秦咿坐在椅子上穿鞋,沈青许的话她都听见,也没生气。
收拾整齐,她抬手将漏下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想了想,如实说:“我跟梁柯也是分手了,不是在谈异地。”
音落的一瞬,秦咿恍惚听见“喀”的一声。
她身体里那只锈迹斑斑的卡顿的齿轮,终于往前推进了一格,让她意识到,她和梁柯也分手了。
不是吵架拌嘴闹脾气,是分手。
彻彻底底地失去联络。
从今以后,她将得不到梁柯也的任何消息,与他的生活也不再有交集。
梁柯也会认识新的人,拥有一段新的感情,他会陪另一个人逛街旅行,和她亲吻、拥抱,做尽所有亲密而美好的小事,甚至走入婚姻。
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秦咿很累,无力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也没心思去看室友的脸色,径自开门出去。
傍晚时分,云很淡,夕阳是漂亮的深橘色。操场上三三两两地聚着些学生,有人散步,有人练习长跑,还有人抱着木吉他在唱歌。
秦咿单手拢着裙摆,在操场外围的看台上坐下,晚风吹过去,送来些许歌声,是首很好听的老歌。
“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
……
歌词混在风里,吹入耳朵,秦咿听着,恍惚了瞬。身边忽然落下一道影子,紧接着,一杯热饮塞到她手心里,温温的,暖着皮肤。
秦咿侧头去看,明显一顿。
是宁迩。
宁迩白t半裙,长发束成马尾,看上去干净而秀气,状态很好。
她指了指秦咿手上那杯果茶,“西校门那家奶茶店搞活动,热饮买一赠一。我喝不完,这杯送你了,别客气。”
秦咿没推拒,笑笑,“谢谢。”
“听说你跟梁柯也分手了?”宁迩在秦咿隔壁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
秦咿没什么情绪,也不惊讶,“嗯”了声,淡淡的。
宁迩歪头瞅她,“我是不是应该幸灾乐祸一下?”
秦咿明白真正想看她笑话的人不是这种态度,她笑了下,用吸管戳开热饮杯口处的封膜,小口喝着。
“有一件事,关于梁柯也的,我猜你应该不知道——”宁迩单手撑着脸颊,“他给你们系那个叫罗溪兮的女生发过律师函。”
秦咿对罗溪兮有印象,在响水村写生时,她们闹过几次小矛盾,还拌过嘴。
但,律师函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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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看秦咿的表情,宁迩更确定了,她是真不知道,不由轻叹了下,继续说:“我跟罗溪兮都是街舞社的,上次社团聚餐,罗溪兮喝酒喝得上头,自己往外爆料。她说她不过是议论了梁柯也女朋友几句,明明讲的是事实,还被追着发律师函。见过‘无脑护’的,没见过无脑成梁柯也那样的,简直是非不分!”
“有人问她到底讲了什么,罗溪兮大概被律师函吓怕了,没细说,模模糊糊地提了几句,是高中时的事。”
说到高中,秦咿就明白罗溪兮口中所谓的“事实”是什么。
除夕夜,她向梁柯也坦白过往时,梁柯也虽然提过他是因为听到些流言,才去调查她的身世,却没提罗溪兮,更没讲他给人发过律师函。
梁柯也瞒着她,是怕她在同学面前不自在,怕她有压力吗?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用雷霆手段驱走一切魑魅魍魉,叫她看到的,只有温柔的表情,以及,静谧安宁的世界。
压在秦咿心头的情绪又重了些,她无意识地握紧热饮杯。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宁迩小声说,“如果是像外头传的那样,家庭压力什么的,我觉得有点可惜。”
顿了顿,宁迩声音更轻一点,“梁柯也真的很喜欢你。”
秦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忽然意识到,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每个人,都知道梁柯也是真喜欢她。
这足以证明,他偏爱她的时候,是何等的明目张胆。
但是,他们分手了。
那枚卡顿的齿轮再次推进,在秦咿心底划出清晰而绵长的线。
夜风似乎重了些,吹着她们的头发,发丝缠绕,似有若无的歌声,唱着: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很爱很爱你。
秦咿脑袋里反复回放着这句歌词,忽然听见宁迩说:“虽然你们暂时分开了,但是,我觉得你们之间的缘分不会就此停下。”
宁迩伸手,在秦咿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鼓励她,接着说:“秦咿,你是好人,梁柯也也是个不错的人,我相信好人都会有个好结局!”
“你们一定会有好结局!”
第71章 chapter 71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竺州的夏天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秦咿和梁柯也分手的事,当事人亲口承认后,在校内论坛上激起些许涟漪。不过,那些涉及个人隐私甚至恶意揣测的帖子,只是短暂出现了下,很快便消失,好像被什么人刻意抹去,又好像有人在幕后保护着什么。
秦咿几乎不看校内论坛,这些耐人寻味的细节她无从得知,她将全部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没课的时候就去泡画室或者图书馆,还报了个双学位。
她好像还没走出牛角尖,憋着股劲儿,想证明给自己看,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就算剔除了部分心跳依然可以好好走下去。
有天赋的人还勤于练习,技艺自然突飞猛进,秦咿的进步和优秀有目共睹,经常被画室主任公开表扬。在微博和小红书等网络平台,喜欢她作品的人也越来越多,大二时,她的个人账号粉丝数突破两百万,知名度节节攀升。
看上去一切都很好。
临近期末,秦咿忙着赶小论文,触控笔在屏幕上点个不停,哒哒作响。
沈青许跟男朋友通了会儿视频,挂断后,她朝床下看了眼,忽然说:“秦咿,你跟梁柯也分手有小半年了吧?”
平日里,秦咿从不提梁柯也,冷丁听到这个名字,她笔尖明显一顿,片刻后,又继续移动起来,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沈青许看不见她的表情,又说:“你就一直单身啊,不打算再谈一个?我看建筑系那个孟州就挺好,给你送花还叫过外卖,长得也不……”
话没说完,秦咿将ipad放进背包,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图书馆赶作业,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吧。”
她推门出去,沈青许被晾在原地,气得在床垫上狠踢了一脚。
快走到宿管室时,秦咿想起有本参考书忘了带,她扭头折返,隔着虚掩的宿舍门,听见沈青许在给什么人发语音消息。
“半年前就被甩了,她拽什么拽!梁柯也那边可能早就梅开二三四五度,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她这交往了没两个月的前女友还眼巴巴地等着浪子回头,傻得我都想怜爱她了。”
开门的动作凝在半空,迟疑片刻,秦咿用劲儿一推,“喀”的一声,门板重重合拢。
房间里立即噤声,随后,沈青许有些紧张地嚷了句:“谁啊?谁在门口?”
秦咿没理,转身下楼。
去图书馆的路上,秦咿还遇见一对吵架的小情侣。
女孩子坐在人行路的路肩上,哭得一塌糊涂,边哭边问男朋友:“跟我报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是耽误你了吗?你是不是后悔了?”
“说活啊,你后悔吗?”
你后悔么——
好像某个程序设定出错,那声哭腔在秦咿脑袋里反复萦绕,盘桓不去。
秦咿,你后悔么。
她没敢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加快脚步匆匆走过。
转眼又是寒假,秦咿没去襄城监狱探视,只给谢如潇寄了些书和一封报平安的信。
谢如潇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经历过一次清监,私人信件全部被收缴后,他猜也猜得出几分。
接到那通电话时,秦咿刚上地铁,屏蔽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似有若无的风,列车与轨道摩擦,发出些许噪音。
久违的,秦咿听见谢如潇的声音,他问她:“还好吗?”
秦咿怀里抱着本书,图书馆借来的外文原版,她手指按紧书籍的外壳,下意识地点头,小声说:“挺好的。”
谢如潇自嘲地笑了声:“我还是拖累你了,对吗?”
不等秦咿出声,他又说:“前阵子有人来看我,非探视时间来的。他说他是竞宏律所的执业律师,受人之托,会照顾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让我直接联系他。”
秦咿呼吸一滞,心跳猛地悬起来。
她重复了遍,“受人之托?”
“我问他是谁要照顾我,那位律师不肯说,”谢如潇嗓音平静,“但是,他告诉我有人在监狱外为我做了很多事,期待着我能平安出狱,他让我多为长远考虑,别逞一时之快。”
是谁——
在帮她保护谢如潇。
或者说,为了她,去保护谢如潇。
地铁即将抵达某一个站点,秦咿记不清自己是要换乘还是该出站,她随着人群走出车厢,呆呆地站在通道里。
监狱里通话时长有限,谢如潇没时间迟疑,他继续说:“我坐牢这么久,早就没什么朋友,还愿意在外面为我做一些事的人,只有你了。”
“秦咿,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要照顾我的人是谁,但我觉得这其中应该存在某种关联。我把律师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去跟他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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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秦咿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涩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出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别跟我客气,”谢如潇声音略沉,“你越客气,我越不是滋味。”
音落,那本厚重的原版书被秦咿紧紧按在怀里,压住心跳。她脑袋有点乱,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手机内外,只剩沉默,以及,淡淡的呼吸。
时间快到了,谢如潇略显郑重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秦咿。”
“我一切都好,”他说,“别再给我寄东西,也别再犯傻为我做什么。”
秦咿睫毛颤了下,牙齿轻轻咬唇。
“自从案子宣判,我被送进襄城监狱,”谢如潇说,“一直是我在拖累你,而不是你亏欠我。”
“你没有亏欠过任何人。”
秦咿说不出话,鼻尖有点泛酸。
听筒里传来通话即将结束的电子提示音。
谢如潇整理情绪,对她笑了一声,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多保重。”
当初,他把这句话写在纸条上,和十字吊坠一起装进信封里,留给秦咿,并不是毫无私心。他将随身携带的最珍视的东西留给她,相当于埋了些心思在秦咿身边,一面勾着两人幼时的回忆,一面牵扯茫茫无期的未来。
后来,当谢如潇从狱警手里接过秦咿交还的吊坠,一个字不必讲,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颗深埋的种子不会开花了。
他保护过的小女孩已经长大,遇见了真正喜欢的人。
再后来,清监时吊坠被收走,不知被拿到哪儿去,可能已经丢了。
对谢如潇而言,那都不重要了。
他的种子已经死去,而荒芜的庄园不需要信仰。
时间一到通话即刻中断,听筒里只剩嘟嘟作响的忙音。谢如潇放下电话,连发呆的机会都没有,狱警走过来,将他带回监室。
走廊幽长而安静,不见人影,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大片大片的斑斓。
谢如潇带着手铐,脚步有些拖沓地向前走着,他个子很高,坐牢久了,身段依然挺拔。路过一扇扇窗,一间间监室,金属围栏在他脚下投下深色的倒影,是清晰地禁锢。
他想,他从来不是秦咿的救世主,只是她生活里一个无声的送行者,负责目送她走向更好的地方。
只要她好,他就不遗憾。
冷空气沁入呼吸,谢如潇好像被呛到,他低着头,连声咳嗽,咳得很厉害。
睫毛一下下地颤,喉结微微发抖。
-
通过从谢如潇那儿拿到的联系方式,秦咿在竞宏律所找到一位姓刘的律师,不是之前见过的姓周的那一位。
秦咿实在太着急了,没心思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直接问刘律师是不是能联系到梁柯也。
刘律师看上去眉目和善,口风却极严,一问三不知,不认识梁柯也,谢如潇的案子也不便透露。没聊几句,就叫助理进来,把秦咿从办公室里请了出去。
离开律所,时间不到五点,天色半明不暗的,有些阴。
秦咿心里发空,她不知该去哪儿,也提不起劲儿做其他事,绕过街角,在路边随便找了条长椅坐下来。
手机上跳出几条新消息,秦咿打开看了眼,简单回复后,手指无意识地来回切换。从社交平台到音乐软件,梁柯也将账号注销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留下。
他用过的手机号码,也始终关机。
秦咿忍不住拨打一遍,再一遍,只有冷冰冰地系统提示不断响起。
“梁柯也——”
秦咿始终存着他的号码,手机屏幕显示出他的姓名备注,每一个字都那么好看。
她小声叫他的名字,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谁说。
“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把你忘了,彻底忘掉。”
赌气似的,她还强调一遍。
“我真的会忘记你!”
但是,那么深刻的记忆,到底要怎么忘?
秦咿不知在路边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夜风将她的衣服吹透,丝丝缕缕的冷。她下意识地抚了抚手臂,手机上忽然弹出一通来电。
涂映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问秦咿在哪,现在有没有空。
秦咿吓了一跳,忙说有空有空,问她怎么了?
涂映没细说,只让秦咿快点过来,来接她。
秦咿看了眼涂映发来的定位消息,立即打车过去。
第72章 chapter 72
秦咿收到的定位信息是某座购物中心的地下车场,她赶过去时,涂映抱着膝盖,蹲在一根结构柱底下哭得稀里哗啦。
李西袁也在,臭着张脸,不说话不哄人。见秦咿来了,他扭头上车,方向盘一转,车子从出口冲出去,开走了。
扬起的沙尘将秦咿呛得直咳,她顾不上跟李西袁生气,拢着裙摆蹲在涂映身边,拿纸巾帮她擦眼泪。涂映情绪上头,一直哭,不说话,秦咿没办法,只能先带她回春知街,等她冷静一点再慢慢聊。
进小区后没走几步,又遇上出门遛狗的邻居奶奶。自从秦咿家出了方恕则那桩刑事案,周围的邻居都对她多了几分提防,躲躲闪闪,唯独隔壁奶奶如常和她问好打招呼。
涂映哭得妆都花了,奶奶没多看也没多问,倒是提起了梁柯也,说好阵子没见到那个俊俏的小男生了,是不是到外地上学了?
“分手”两个字卡在秦咿喉咙里,她一时没能说出来,就那么含糊过去了。
进了家门,秦咿先让涂映去卸妆洗澡,她转身去厨房煮了两碗热汤面。涂映吹完头发,面刚好出锅,热气腾腾。
秦咿朝她招手,“过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涂映红着眼睛,委屈的劲儿还没过,贴过来跟秦咿抱了抱,哑声说:“宝宝,你真好。”
吃面的时候,涂映跟秦咿简单说了说吵架的原因。
这次寒假,涂映和李西袁都没回家,租了房子同居,新鲜劲儿一过矛盾就冒出来。涂映埋怨李西元总跟朋友出去玩,不陪她。李西袁说涂映双标,明明她也经常出去玩,男男女女一大帮,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逛街逛到一半两人就吵起来,不可开交。
“李西袁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脾气超烂!”涂映用筷子卷了根面条,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吵架的时候从不让着我,我又说不过他,回回被气哭。”
秦咿摸一下她的头发,“这两天你先住我这儿,看他是什么态度。”
涂映点头,她哭懵了,脑袋不清醒,顺嘴说了句:“梁柯也看着比李西袁脾气还臭,吵架的时候他会不会凶你?”
话一出口,涂映就意识到不对,立即道歉:“对不起,宝宝,我不是故意要提……”
秦咿笑笑,“没关系。”顿了顿,她声音轻了些,“梁柯也的确脾气不好,你还记得蒋驿臣吗?有一次我蹭蒋驿臣的车回家,下车的时候他偏要跟我聊感情方面的事,刚好让梁柯也碰见。梁柯也什么都没说,一脚油门直接朝蒋驿臣撞过去,差点把他吓死,从那以后,蒋驿臣一见我就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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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这事儿不算好笑,涂映却笑得厉害,边笑边用纸巾擦眼睛,假装眼泪都是笑出来的。
秦咿也不拆穿,想了想,她又说:“脾气那么差的人,耐心也没多少,高傲、冷淡、距离感强,却从没凶过我,也没对我说过一句难听话。我们俩唯一一次吵架,是我咬烂了他的手,让他流了好多血。”
当初涂映陪秦咿寻找梁柯也,翻遍竺州市大大小小的医院时,了解过他们分手的原因,也知道两个家庭间那些剪不乱的纠缠。
这会儿,虽然秦咿语气很静,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涂映能感受到一种感情,很浓烈,静水流深一般浮动在空气里。
涂映朝秦咿贴近一点,小声问:“你早就爱上梁柯也了,对不对?”
秦咿歪了歪头,枕着涂映的肩膀,“去年过年前你发消息给我,问我除夕有什么安排,还说音姐给了你两张票,李西袁不在,你想和我一起去玩——其实,都是梁柯也安排的吧?”
涂映眨眨眼睛,“你猜到了啊?”
“那会儿我们刚吵完架,我把他咬伤了,”秦咿轻声说,“表面上他赌气不理我,背地里却担心我要怎么过年,还一声不吭地守在我家楼下,看着我房间里的灯光。”
涂映一怔,表情很是惊讶。
“很难相信吧——”秦咿轻笑了下,“这居然是梁柯也做出的事。”
“这样一个人,”她声音更轻,但是,态度坚定,“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天晚上,涂映抱着枕头,躺在秦咿身边,和秦咿说了好多话,说李西袁对她好时什么样,对她坏时又是什么样。
说着说着,脾气起来,涂映把枕头一摔,怒骂李西袁是混蛋。骂完自家男人,又去骂闺蜜男人,分手后,梁柯也不仅断联还注销社交账号,也是混蛋!
秦咿伸手将折过去的被子拽回来,帮涂映盖好,她嘴上没做声,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梁柯也不是混蛋。
他是很好的人。
他很好。
又哭又闹地折腾半天,涂映终于困了,她翻身挨近秦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说了句:“小咿,分开这么久,你想他吗?”
不等秦咿回答,涂映闭上眼睛睡着了。
那会儿,窗帘挡得严实,卧室里静悄悄的,空调温度也很舒服,秦咿却有点失眠。
她背倚床头坐起来,拿触控笔点开ipad上的绘画软件,本想画点头像之类的小东西,放在微博上当粉丝福利。
可是,沙沙几笔过后,页面中却出现一只手,男生的手,带手表和银色尾戒,提着装了一杯奶茶的外送袋,手腕处还套了根女生扎头发的小皮筋。
很简单的一幅线稿,颜色都没涂,但是,五指关节,以及,手背处的筋脉起伏,描绘得十分细腻,透出年轻男人独有的力量感。
——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画完后,秦咿选取软件上的移动工具,本想将画面整个删除,笔尖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未能落下。
她忽然觉得不舍,非常不舍,好像抹去的不是一幅线稿,而是梁柯也留在她生命里的那些痕迹。
犹豫片刻,秦咿在画的角落里补了一个花式的字母“y”,然后,打开微博,以粉丝可见的形式将线稿传上去,归纳在#练习#的tag底下。
【@果粒巡游-:凌晨一点二十八分、失眠、练习。】
在网络平台,秦咿的粉丝叫她“yoyo”,大家以为那个字母“y”是秦咿的姓名缩写,没多在意。秦咿的微博互动量很高,眨眼的功夫,动态下冒出五六十条评论。
有个小粉丝说,光看手就知道是个帅哥,这张线稿有参考图吗?@果粒巡游-
秦咿的触控笔在这条评论上多停了会儿,不小心点了个赞,索性回复对方说,参考了一个朋友。
粉丝们立即发散思维,猜测该不会是男朋友,yoyo在谈恋爱吗?
这条评论让秦咿微微有些走神,她脑袋里闪过涂映临睡前问的那句话——
“小咿,分开这么久,你想他吗?”
秦咿,你想他么——
想他啊,一直在想他。
每分每秒。
可是,这些关于想他的这些话,秦咿不知该说给谁听,也不知该写在哪里,他消失得太决绝,也太彻底。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风把厮磨和纠缠都吹散,所有人都将忘记,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浑浑噩噩的,直到天快亮时,秦咿才睡着,但是,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她梦到好多零碎的画面,过去的,现在的,唯独没有梁柯也。
第二天醒来,秦咿抱着被子坐在床边发了好久的呆,扭头问涂映:“能不能陪我回响水村一趟?”
-
涂映无事可做,就当是旅游散心,两人说走就走,先买动车票再买大巴票,当天下午就到了响水村。
小村子没什么变化,宁静而闭塞。民宿也是老样子,老板依旧蓄长发,两条花臂,摆了张摇椅在门口,晒着太阳打瞌睡。
办入住登记时,老板多看了秦咿两眼,忽然说:“主唱小男友没跟你一起来啊?”
秦咿一顿,“你还记得他?”
“我表妹是坏藤的粉丝,最喜欢队里的吉他手。”老板说,“她身体不好,常年住院透析,你们写生那次,梁柯也也来住店,他去医院看过我妹妹,开视频让吉他手给我妹妹表演solo,回竺州后,又寄了不少礼物给她。到现在,提起这事儿,小姑娘还乐得能看见后槽牙。”
“梁柯也嘴还挺严,”涂映听了,也挺惊讶,“这件事他一个字都没提。”
“那小子看上去拽了吧唧的,难接近,”老板笑笑,“其实,人挺好,仗义、靠谱。”
他将身份证还给秦咿,随口说了句:“祝你俩百年好合。”
秦咿睫毛颤了颤,过了会儿,才慢半拍地收起身份证。
她第一次觉得,“百年好合”这个词,听上去有种遗憾的味道。
-
除夕那天,秦咿带涂映去了山脚下的那座小镇。
租婚纱的礼服馆还在,不过,员工放年假了,店门紧闭。花店也在,换了新门头,玻璃窗雪亮干净。
秦咿记得,就在这里,梁柯也说过会一直爱她。
集市上,阿嬷还在卖手工编织的花环,小盼草和茉莉花结绕成的,纯白清香,涂映一见就喜欢,买了两个,和秦咿一人一个。
阿嬷摇摇招揽生意用的拨浪鼓,笑着念了句什么,像歌谣,很好听。
秦咿有一瞬的恍惚,原路退回到阿嬷的小摊前,“您刚才念的那句话,能不能用普通话再讲一遍?”
阿嬷上了年纪,讲不来普通话,但是,她身边有个小孙女。
八九岁的小女孩,脆生生地重复了一遍阿嬷念过的歌谣。
“买花环,编辫子,牵牵手,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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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原来,当初梁柯也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难怪,听完这句话后,他立即又买了只花环给她带;难怪,帮她编辫子的时候,他的神色格外专注。
他是真的想过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可是,现在呢?
梁柯也决定不再回来,他们的“一辈子”怎么办?
他们没有“一辈子”了吗?
秦咿忽然觉得胸口闷窒,隐隐发疼,她拉着涂映连夜离开小镇,回到竺州。
她想到叶塘那套房子,梁柯也留给她的,她有种预感,在那套房子里,有什么东西正等待着她。
第73章 chapter 73
叶塘那边有管家服务定期打扫,就算秦咿一年多没来,也不会撞见灰尘满室的景象。房门打开,秦咿走进去,她脚步很轻,呼吸也是,像是怕惊扰封存在这里的某段时光。
关于龙舌兰,关于爱和抵死纠缠的短短一瞬的时光。
客厅的陈设几乎没变,茶几、沙发、地毯、精心设计的电视墙,都是秦咿记忆中的样子。只是酒柜前的空地上,多了块白色防尘布,布料底下起伏错落,好像遮掩着什么。
那会儿,天色逐渐放亮,落地窗外是将升未升的日出。云层翻涌,霞光晕染,漂亮的橘红色肆意涂抹人间。
秦咿忽然想起梁柯也带她进山看日出时的情形,他送她新鲜采摘的野花,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
他说日出很美。
他说,我最爱你。
梁柯也讲出的每一句话情话都不是空洞的,更不虚无,他真的有认真做到,好好爱她。
一帧帧画面,眼前的,回忆的,自秦咿脑袋里更迭闪过,像曝光过度的底片,颜色失真。她辨不清今夕何夕,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那块防尘布。
如同帷幕缓缓敞开,露出精心设计的舞台布景。
也像阴云散去,月光零落着驱走黑暗。
遮挡掉落,大小不一的礼物盒,一个一个,出现在秦咿眼前。
整齐地码在酒柜前的空地上。
秦咿好像失去呼吸,却又听见胸膛内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她拿起离她最近的一个盒子,上面贴了张字条,梁柯也一笔好字暗藏风骨,秦咿一眼就认得出。
写着——
“送给二十一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另一个盒子,同样的字迹和纸条。
“送给二十二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下一个——
“送给二十三岁的秦咿。”
……
“送给三十岁的秦咿。”
……
“送给五十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
整整一百份礼物,送给不同年龄的秦咿。
他们相识在七月,告别在二月,秦咿的生日不在这段感情所覆盖的月份里,没能亲自为她庆一次生,梁柯也一定很遗憾吧。
所以,他准备了这些。
假装今后每一次为她庆生时他都在场,假装他们牵手度过了漫长而美好的一生。
即使他们早已不在一起。
梁柯也以为秦咿心里藏着另一个人,他以为她从未爱过他,他生气过,也愤怒过,甚至承受了鲜血淋漓的伤害。
最终,他还是拿她没办法。
他依然最爱她。
心有牵挂的人无法取胜,注定满盘皆输。
喉咙涩痛,鼻尖很酸,秦咿抬手捂住眼睛,难过的情绪却从呼吸里跑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如同啜泣。
涂映站在秦咿身边,也看见那堆礼物,被震撼得说不出话。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咿,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别哭啊,宝宝,你别哭。”
秦咿含着眼泪,拿起那个给“给二十一岁的秦咿”的礼物盒,打开后,微弱的银光淡淡滑过眼瞳,她看到那枚拴着长链的十字吊坠。
以及,压在吊坠下的纸条。
“很遗憾最终也没能让你爱上我。希望你一直是勇敢的,别怯懦,别委屈。”
落款处写着姓名——
梁柯也。
秦咿移动手指,指腹紧贴着那道手写的签名,似乎想借此去触摸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们分开得太匆忙,也太迅速,秦咿又刻意压抑着,让情绪变得钝感。她以为只要熬过那一段,时间自会抚平一切;她以为快刀斩乱麻,断开得足够干净利落,就不会疼。
可是,她低估了梁柯也的感情和真挚,也高估了自己的阈值。
心痛的滋味姗姗来迟,并加倍反噬,从内里将她蚕食得七零八落。
她终于尝到那份迟来的疼。
秦咿感觉到自己在失控,心口很酸,眼眶发烫,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打湿盒子里那张薄薄的字条。
膝盖发软,她不得不蹲在地上,手臂无助地圈着膝盖。涂映六神无主,一面顺着秦咿的背,一面胡乱说着安慰的话。
秦咿边哭边拨梁柯也的号码,反复呼叫,听筒里传来的只有用户已关机的系统提示,冰冰冷冷。
分开这么久,他的号码一次都没有打通过。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没机会再见面?
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秦咿不知道该去哪找他,更不知道去哪才能找回两个人的一辈子。
-
年假结束后,秦咿去过一次竞宏律所,前台小姑娘一张职业化的和善笑脸,她说刘律不在,而且行程繁忙,要提前预约才行。
秦咿索性在律所大厅里等,前台频频拿余光瞥她,她并不在意。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终于看见那人拎着公文包从外头进来。
刘律大概遇到了什么难缠的案子,头发微乱,脸色也不好。玻璃门开合的间隙,他目光从秦咿身上扫过,顿了顿,显然是对她有印象的。
秦咿迎过去,抢在刘律开口前,她先说:“我知道刘律师不会把梁柯也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也不与您为难,只是想麻烦您帮我转达一句话。”
刘律师没说话,只是皱眉。
律所大厅虽然算不上热闹,但是,员工进进出出,偶尔有保安走过,以及上门修空调的师傅,不是什么僻静的地方。
秦咿穿了件白色内搭,以及质感柔软的针织开衫,站在微微嘈杂的背景下,黑发长发垂过腰际,不知从哪涌来一阵风,将她发梢拂乱。
世界繁复多变,她安静而温柔,模样秀气,轻声说:“请告诉梁柯也,他留了只打火机在我这儿,还有一枚尾戒,我等他亲自来拿,多久都等。”
音落,不等刘律反应,秦咿转身离开。
从律所出来,城市依旧热闹,长街熙攘。
车辆的鸣笛声不断,秦咿心里却有点空,她漫无目的地逛了逛,不知走到哪儿,迎面撞见一个做兼职的年轻女孩,塞给她一张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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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纸质触感略硬,扎着手心,秦咿无意识地瞄了眼,“乐器培训”四个字先闯入她的视线,紧接着,是背景中的几个图案——钢琴、吉他、架子鼓。
架子鼓——
秦咿脚步微顿。
她还记得梁柯也打鼓的样子。
他上台从不化妆,也不做任何夸张的造型,发色漆黑,腿很长。手臂高高扬起,下一秒,鼓槌砸落,暴烈感扑面而来,如同狂风骤雨。
节奏震撼,他全身心投入的模样,同样叫人难以招架。
也叫人怀念。
秦咿忽然明白,为什么越喜欢一个人越希望能留下些痕迹在生命里。那不仅仅是痕迹,也是心意。
时间流逝,绚烂一瞬后烟花会熄灭,但真诚的心意永不死去。
没多犹豫,秦咿在那家乐器培训班报了课。
开学后,课业之外的闲暇时间,秦咿都拿来练架子鼓。刚开始她的确是为了纪念什么才去学的,一段时间后,她真心喜欢上那种沉溺于旋律的畅快感。
音乐方面,秦咿不算有天赋,有时候甚至稍显笨拙,但是,她足够努力,勤能补拙这句话,从不骗人。
在培训机构练习近一年,有了基础,秦咿换了家更专业的乐器学校继续学习。
新的环境里,秦咿认识了几个玩音乐的新朋友,和他们相处融洽。有一次,秦咿和新朋友一块吃宵夜,朋友的朋友中,她居然看到潘捷琨。
梁柯也退出后,坏藤乐队一直没招募到合适的主唱,半年后,鼓手载东出国留学,又过了段时间,键盘手也回家继承家业了。
成员各忙各的,乐队虽然没有公开发布解散声明,但是,早已名存实亡。
捷琨始终不知道秦咿和梁柯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试图单独跑商演,离了好兄弟作伴,他又觉得没意思,和周虔的交往也出现问题,两人分手分得不算愉快。
事业爱情双双失利,这几年,捷琨一直消沉,幽魂般四处浪荡。
吃宵夜的店里,捷琨单手拉开冰镇啤酒的拉环,冷笑道:“梁柯也就他妈是个混蛋!”
“你别骂他——”秦咿用筷子挑着拌菜里的胡萝卜丝,头也不抬地说,“起码别在我面前骂,我听不惯。”
“呦,”捷琨嗤笑,语气微嘲,“你俩分手多久了,三年了吧?中间联络过吗?都断联一千多天了,还念念不忘,那不叫执着,叫脑袋缺筋!”
秦咿眼睛眨了下,没不作声。
“妹妹,听哥一句劝,”捷琨要醉不醉的,半扭头,手臂搭上秦咿身后的椅背,“真心爱你的人舍不得离开你太久。三年不联系,就证明没缘分,梁柯也肯定有新生活了,你也往前看吧!”
秦咿拜托刘律师向梁柯也转达那句话后,时至今日,她没收到任何回复,梁柯也的手机号码依然打不通。她再没去过竞宏律所,纠缠的样子实在难看,她不喜欢,也没必要。
餐厅外的玻璃窗外,夜色朦胧,车辆往来,鸣音吵闹。
捷琨还在劝,要秦咿放开,也要她放下。
秦咿缓缓摇头,声音很轻,又很坚定:“你不了解梁柯也,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心很软,人很好。不和我联系,一定是因为有难处,我能体谅,也愿意等他。”
顿了顿,她语气温柔了些,小声说:“多久都等。”
音落,两人间气氛沉默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捷琨忽然嗤笑一声,说:“操的,我简直分不清是你太傻,还是姓梁的命太好。”
“我傻,梁柯也比我更傻,”秦咿盯着面前的水杯,“而且,命运对他一点都不好,总是欺负他。”
有个朋友的裙子蹭到果汁,秦咿陪她去卫生间清理。捷琨拿着手机玩了会儿,刷朋友圈时,看到秦咿和一个男生的合照。
捷琨舌尖抵了抵腮,指尖挪过去,将那张照片保存,又找到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大概已经弃用的邮箱地址,抱着一种犯贱的心态,给对方发了封邮件。
标题:【恭喜啊,你女朋友要有男朋友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捷琨闲着没事,总去秦咿报名的那所乐器学校转悠,他拍了许多秦咿打鼓时的照片,还有视频。
一个叫陆梓琢的男生对此颇为不满,他找了个机会,拦住捷琨的去路,痞了吧唧地说:“这妞我正打算泡,你最好别捣乱。”
捷琨叫他气笑了,抬手指着在教室里上课的秦咿,对陆梓琢说:“你也是玩乐器混过乐队的,先回家打听打听这妞的前任是谁,再琢磨要不要泡她、有没有本事泡到她!”
秦咿并不知道陆梓琢打算追她,更不知道他和捷琨起过这样一场小冲突。
余下的那段大学生活里,秦咿虽然感情空白,其他方面却格外充实。
她拿了四年奖学金,修双学位,绩点全院第一,参加过校团委组织的“支教保研”活动,获得过含金量很高的艺术奖项。恭喜她获奖的那篇新闻稿,长期飘在校内论坛首页。
比秦咿入学晚的小学妹将她视为传奇,趁秦咿在图书馆上自习,悄悄跑来找她要签名,秦咿不仅没架子,反而红了脸,模样特别可爱。
本科毕业后,秦咿没有读研,她拥有了独立的艺术工作室,注册公司,事业发展正式进入新阶段。
工作室成立的第二年,秦咿创作的一幅名为《村庄与白裙子》的印象派油画,在拍卖会上以两百一十八万的价格成交,名噪一时。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件让人瞠目的事儿——
加入捷琨组建的新乐队。
以鼓手的身份。
捷琨一直是“玩乐队之心”不死,他又马了几个人,主唱、贝斯、鼓手,想搞个“坏藤2.0”,秦咿不喜欢,让他给乐队取个新名字,就当是有个新的开始。
成员们聚在一块商讨,出的主意简直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捷琨低头看手机,打着字,不知给谁发了条消息,忽然说:“叫‘garland’——garland乐队,怎么样?”
秦咿不知道捷琨是怎么想到这个名字的,她只觉心跳一颤。
garland,花环。
小盼草和白茉莉绕结成的花环,阿嬷摇着拨浪鼓唱童谣。
牵牵手,一辈子。
不等其他人表态,秦咿率先说:“我喜欢这个。”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garland乐队成立,但是,实力并不十分出色,跟曾经的坏藤完全没得比,几个成员也没什么野心,更像是一种玩票。
那天,秦咿给工作室的员工开完会,突然收到捷琨的消息,他在群聊里说有个朋友酒吧开业,想邀请“garland”去做热场演出。
他专门和秦咿私聊,说是很重要的一位朋友,让她务必抽出时间配合下。
第74章 chapter 74
秦咿手指纤长白皙,带一枚细细的铂金戒指,她拉动屏幕将捷琨发来的消息逐一看完,回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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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从会议室出来,秦咿踩着高跟鞋往办公区走,半身裙的裙摆随着脚步在膝盖处摇曳晃动,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远远的,秦咿看见助理闵昭和前台一个小姑娘,两人一脸愁容地商量着什么。秦咿将一丝长发别到耳后,叫了声小闵的名字。
小闵“啊”了声,身形一晃,露出摆在桌子上的一大堆外送甜品和披萨
“傅总叫餐厅那边送来的,”小闵苦着脸,“东西放下人就走了,我根本来不及拒收。”
小闵瞄一眼秦咿的神色,顿了顿,“对不起啊,老板,是我没处理好。”
傅总全名傅郢臻,三代经商,家境殷实。秦咿在某场慈善活动上与他匆匆一晤,不知怎么,就勾起了这位少爷的兴趣,号称对秦咿一见钟情。
傅郢臻追姑娘的手段朴实无华,三天送一次花,五天送一次下午茶,动不动就把跑车停在秦咿公司楼下,邀她共进晚餐。
秦咿被纠缠得十分心累,想尽办法躲他。
不过,东西既然送来了,总不能再扔出去。
秦咿朝小闵挥手:“给大家分了吧,就说是老板请客,员工福利。”
于是,十来个员工又回到会议室,吃了顿下午茶。
吃东西时有人提起从国外火到国内的一部西班牙电影,原版名叫《naranja》,译制版翻译为《一颗甜橙的告白》。
在国外,电影票房夺冠的同时,同名主题曲《naranja》也陆续登上全球二十多个国家的音乐排行榜的榜首,拿下“年度制作”、“年度歌曲”等多项大奖,可谓战绩斐然,风头无两。
片子和歌曲双线火爆后,内地也进行了引进,当时,秦咿忙于筹备个展,没怎么关注娱乐新闻,直到她看到电影定档的宣传海报。
女主角穿着款式简洁的缎面婚纱,长发散下来,垂至腰际,除了带在头顶的白色花环,再无其他装饰。逆着昏黄而颠沛的人群,她竭力奔跑,像是要冲破枷锁,又像是急于见到即将远行的恋人。
一种蓬勃的不被束缚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画面顶端有一行推荐语,译制版写的是——
“千千万万人,我最爱你。”
秦咿是在地铁站看到那张推广海报的,列车来来去去,呼啸不断,而她怔愣着,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很久,她突然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这部电影的相关信息,以及,幕后制作的职员表,试图找到一些痕迹……
国内的网页搜不到太多消息,秦咿登录了外网,她对相关论坛使用得不算熟练,磕磕绊绊地查询半天,看到《naranja》的作曲名叫kevin。
kevin不使用任何社交媒体,维基百科上,他的背景资料也非常简单。
性别男,音乐人、作曲、编曲,毕业于茱莉亚音乐学院。作品数量不多,但口碑绝佳,和多个国家的顶流歌手、乐团有过合作。据说,他身价昂贵,单是版权收入就有数千万美金。
最重要的,他是华裔。
除此之外,就找不到更多消息了。kevin不接采访,不出席任何颁奖礼和公开活动,独居于山中的大房子里,养狗,爱安静,音乐方面建树独到。
有乐迷在一个很小众的音乐人论坛上发帖称,曾在线下活动上见过k,她说k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才华横溢,超爱他的狗狗。那段时间他身体很不好,状态有些萎靡,但是,五官依然非常好看!
又一辆列车进站,风声汹涌,秦咿的发梢和裙摆同时扬起。她看着那句“in poor health”,眼泪唰的一下掉下来。
如果k真的是梁柯也,那么,他迟迟不回国,也不和她联系,是因为身体不好吗?
现在呢,他有没有好起来?
会议室里,小闵连吃两个纸杯蛋糕,鼻尖都沾到甜奶油。她浑然不知,眨着一双圆眼睛,问秦咿:“老板,《甜橙》那部片子你看了没?”
秦咿手上端着咖啡,缓缓摇头:“没。”
可能是近乡情怯,也可能是感情过于复杂,秦咿一直没勇气点开那部电影。
小闵还要说什么,秦咿忽然有些心不在焉,她早退了会儿,开车去宠物医院接黄小k。
小k是只毛色土黄的田园小狗,黑嘴巴黑鼻头,一对倒三角形的垂耳,非常可爱。秦咿和涂映爬山看日出时,在路边草丛里捡到的,也不知是被遗弃,还是跟大狗走散了。
洗过澡后,小土狗又香又软,涂映喜欢得不行,抱在怀里揉来揉去,问秦咿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秦咿眼前忽然闪过几帧画面,梁柯也照顾路易斯时的情形,她没多想,直接说出来:“叫小k——黄小k。”
涂映顿了下,又笑起来,“梁柯也要是知道,会不会以为你在骂他?”
不等秦咿回答,她又将话题扯开,“就叫‘小k’,以后,你是小k妈,我是小k爸,咱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狗男人滚一边去!”
捡到小狗那会儿,涂映保研遇到点麻烦,说好要带她的那个导师突然辞职,她和李西袁的感情也在频繁爆发的争吵里,碎成一地鸡毛,破镜难圆。
秦咿知道涂映心情郁闷,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摸小k的脑袋,温声说:“会好起来的。”
回忆告一段落时,秦咿的车子刚好拐进春知街。
近几年,秦咿收入飞涨,也在别处置了房产,更大更漂亮。但是,休息时,她还是习惯回春知街,陈旧而熟悉的环境,让她放松,也让她心安。
时间还早,秦咿不急着去酒吧,换了双浅口平底的鞋子,牵着小k出来遛弯。下楼后,没走几步,秦咿忽然觉得不对劲儿。
小区相对老旧,房子都是小户型,住的多半是老人和工薪阶层,这辆落地价超过两百万的g级奔驰是哪来的?就停在她车位旁边,与她紧挨着。
以前好像从没见过,车牌也很陌生。
黄小k摇着尾巴在草坪上刨土,秦咿正要喊它回来,刚好碰见邻居奶奶。
几年过去,奶奶依旧身体硬朗,精神也好。秦咿听说她要搬走了,随女儿去别处养老,很舍不得,和奶奶多聊了几句。
奶奶看到车位上那辆奔驰,忽然说:“我记得你的朋友也有一辆这样的车。”
秦咿以为奶奶说的是傅郢臻,他的确开过类似的车。秦咿叫他缠得没办法,和他吃过一次饭,之后,被他送回来。
“如果那位朋友成为你的邻居,”奶奶说,“你会开心……”
傅郢臻那块牛皮糖要住进她隔壁!
秦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连摆手,说:“奶奶,行行好,就算您要卖房子,也别卖给那种家伙。他太缠人了,简直烦死!”
奶奶愣了下,看一眼虚掩着的住宅楼的防护门,又说:“之前,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我以为……”
秦咿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情的,根本不熟!”
奶奶两手交握着,不知为何,忽然沉默了。秦咿没多想,跟奶奶打了声招呼,带黄小k去别处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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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遛狗遛了近四十分钟,时间差不多,秦咿回去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她打开衣柜,挑了身适合酒吧演出的衣服。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秦咿以鼓手的身份上台时,总会带一只黑色口罩,有时候还会佩假发,眼妆化得很浓,尽量将自己打扮得叫认识的人看不出来。
这晚,秦咿将长发束成高马尾,挑了双长筒靴,配黑色热裤,以及修身款的短t。上衣下摆略短,腰带也低,中间露一截细细的腰。
她还带了臂环和造型夸张的古巴链,眼尾精心修饰过,稍稍延长而后上挑,有种锋利亦妩媚的矛盾感,与平日里温柔细腻的样子大相径庭。
那家新开业的酒吧叫“lotus”,位置选得很好,寸土寸金的销金地。秦咿打车过去,路上有些堵,等信号灯时,她接到捷琨的电话,问她到哪儿了。
秦咿看了眼司机的手机,上面有路程信息,回复说马上到。
音落,她想起什么,又问捷琨,那位开酒吧的老板朋友是什么人,能在那个地址做生意的,来头不会小。
捷琨笑嘻嘻地说:“剧透多没意思啊,等见到本人,自会知道是什么‘来头’!”
秦咿只当他瞎贫。
lotus虽然是家新店,客人却不少,秦咿进去时,里面的位置几近坐满。衣着漂亮的年轻男女进进出出,还有不少外籍面孔。
空气里浮动着香水、酒精,以及爆珠烟的味道,熏人欲醉。秦咿带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眼睛,越过攒动的人群试图找到捷琨,目光一转,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陆梓琢。
又一块牛皮糖。
姓陆的比傅郢臻还烦,这人男女关系一团糟,恨不得脚踩十八条船。秦咿在乐器学校上课时被他纠缠过,微信早已拉黑,没想到今天又撞见。
陆梓琢叼着烟,搂着漂亮妹妹的腰跟人说话,又和另一个朋友击掌打招呼,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忽然扭头看向秦咿这边。
秦咿呼吸一哽,下意识地推开楼梯间的门,躲进去。
这地方很偏,几乎没人来,秦咿站在一层,挨着一个类似电井箱的东西,几步远的地方有道楼梯,往上延伸,不知通向哪里。
秦咿背倚着墙壁,正要打电话给捷琨,让他把姓陆的赶走,楼梯上方忽然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声,勾着几分调情的意味。
“听说你在国外很有名,好多顶流歌手都想跟你约歌。”
“我不会唱歌,跟你约点别的,行不行?”
第75章 chapter 75
女人的声音实在好听,说出的话也叫人浮想联翩。
秦咿眼睛眨了眨,忽然涌起几分好奇。她悄悄走过去,攀着楼梯扶手探头往上看,试图看清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
可惜角度实在别扭,又隔了个转角,秦咿只看到女人的半个背影,穿一条缎面吊带的裙子,裙摆堪堪盖过腿根,往下是六厘米的蕾丝高跟鞋,绑带处嵌饰着莹润剔透的天然水晶。
男人的模样和身段则完全瞧不见,恍若被一团虚无的雾气笼罩着。啪嗒一声,像打火机的盖子弹开,砂轮摩擦,烟气飘散。
紧接着,一道声音,似薄冥时分的山风,吹过冻湖与旷野,带着薄凉寂冷的味道,沉沉地钻入秦咿耳中。
他说:“既然林小姐有关注外国音乐界的动态,那么,应该听说过吧。”
“我很早就结婚了。”
这嗓音——
秦咿微微恍惚,脑袋有一刹的空白。
她想,是错觉么,听上去怎么会——
身后那扇通往楼梯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力道挺重,“嘭”的一下,秦咿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扭头。
陆梓琢穿一件造型夸张的印花t恤,不知谁给他指的路,居然找到这儿来。他叫了声秦咿的名字,笑嘻嘻地往她身边凑。
跟这人多说一句话都属于浪费时间,秦咿拉了拉口罩,在陆梓琢凑过来的同时,迈步从他身边折过去。
陆梓琢偏要拦她,嬉皮笑脸:“别走啊,难得碰见,聊会儿呗!”
秦咿蹙眉,“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听说傅家小少爷傅郢臻在追你,你不同意。”陆梓琢背倚着门板,目光里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上下打量秦咿,“你看不上我,也不要傅郢臻,该不会是在为前男友‘守节’吧?也太痴情了!”
秦咿深呼吸了下,压制火气。
陆梓琢知道秦咿有个前任,也是玩乐队的,并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调侃了句:“前男友就像咀嚼过度的口香糖——没滋又没味,你这么漂亮,何必为了他放弃广袤的大森林!”
秦咿抬眸,目光凛然地看过去,淡声道:“和口香糖一样索然无味的前男友相比,甩不掉的追求者就像沾了灰又长了霉斑的牛皮糖,后者不仅让人讨厌,还会引起真菌感染!”
音落,陆梓琢被噎住了,脸色有些难看。
秦咿将他推到一边,开门出去。
-
garland乐队上台时,刚好是十点整,夜里最热闹的时候。捷琨新招募的主唱姓朱,是个没毕业的男大,朋友都叫他佩奇。
佩奇外号取得可爱,风格却十分狂野,留长发,真空穿皮衣,天生的烟嗓,一首快节奏的歌曲唱到一半,就把气氛搅得火热。
台下的客人或站或坐,纷纷高举手臂,随他一道摇摆嘶吼,全场狂欢。
秦咿的位置稍微偏僻些,不起眼,随着吉他和键盘的节奏,她单手扬起,鼓槌在她指间翻花似的转了个圈,下一秒,奋力朝吊镲击去。
情绪瞬间被拉起,观众不由自主地鼓掌,一阵尖叫。
演出的过程里,秦咿一直带着口罩,微微低头,五官模糊不清,气势却格外强劲。鼓槌在她手中扬起又落下,频率密集如骤雨,又像千军万马阵前迎敌。
四年苦练,秦咿算不上天赋异禀,但基本功非常扎实,单跳双跳复合跳,她都游刃有余,手臂不缺力气,鼓槌下落时却自然而放松,毫不紧绷。
配合着主唱的节奏,秦咿完全沉浸在音乐里,没留意有道视线一直盯着她,盯了很久。
她同样不知道,台下的观众有不少坏藤的粉丝,坏藤停止公开活动后,部分粉丝跟着捷琨开始追garland的演出。
他们听着歌,窃窃私语。
“那个鼓手,看着有点眼熟,不是说面相,是那股劲儿。”
“我也觉得……”
“像谁呢?”
“是不是有点像坏藤的前任主唱?”
“梁柯也——”
音落的一瞬,仿佛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牵引,秦咿紧紧蹙眉,咬着唇,敲出一串暴烈的重节奏。听众受她感染,振臂欢呼,主唱嘶吼出歌词,脖子上暴起青筋。
秦咿满身是汗,酣畅又痛快的时刻,她仿佛回到那一年的除夕夜。
人潮如海,尖叫声沸腾,梁柯也掌控着一方舞台,恣意而不羁。
时至今日,秦咿依然清晰地记得他的眼神、他的琴,他弯唇浅笑的模样。她回忆着他的一举一动,鼓槌快速挥舞,敲打出激昂的节奏。同梁柯也一样,她只盯着面前的鼓,不看任何人,不做互动,有种桀骜的味道,马尾辫的发梢扫过燥热的空气,仿佛能激起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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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她的位置略显昏暗,光线微弱,但她爆发出的生命力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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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二楼是vip区域,视野更好。
大明星庄竞扬正当红,泡吧也得全副武装,口罩鸭舌帽将五官挡得严严实实,但两条长腿依旧醒目。庄竞扬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穿黑衣,气质肃冷,目光盯着楼下的舞台,确切地说是盯着舞台上的鼓手,一瞬不瞬。
“这小姑娘变化挺大啊,”庄竞扬挑着眉,语气惊讶,“我都要认不出来了,而且,舞台风格跟你也太像了,简直是嫡传大弟子,你教过她?”
男人晃了晃酒杯中的冰块,忽然说:“你车借我用用,过阵子还你。”
“连车都要借,你破产了啊?”庄竞扬嘴上嘀嘀咕咕,还是把钥匙拿了出来。心思一转,他想给身边的人添点堵,故意说,“难怪傅家的小儿子死皮赖脸要追她,这么辣的妹妹,谁看了不心动!”
男人没做声,将剩下的半支烟沉入酒杯,“斯”的一声,星火熄灭,烟气幽幽上浮。
欢呼与喝彩都在他脚下,他眼中却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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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奇是个人来疯,场子越热他精力越旺,一口气唱了五首还不嫌累,又补了两支安可曲。
演出结束,下台时,秦咿满身热汗,喉咙干得快冒烟。她想去休息室喝水,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时,碰见几个乐队的粉丝,想跟她合影。
秦咿停下来,站在粉丝身边,配合着朝手机镜头看过去,“介意我不摘口罩吗?”
“不介意不介意,”小姑娘连连摆手,“我们特别喜欢你那种‘口罩一戴,谁也不爱’的劲儿,超级酷!”
秦咿弯着眼睛,笑了下。
合完影,小姑娘大概是想修图,手指切换了下页面,秦咿无意中看到她屏幕上的壁纸,呼吸和心跳同时一顿,脱口而出:“那是——梁柯也?”
“你认识他呀?”粉丝眼睛亮亮的,“我超喜欢坏藤,追过好多场live,还拿过签名呢,可惜他们停演很久了。”
音落,大概是怕秦咿多心,小姑娘连忙补充,“garland也很棒的,两支乐队我都喜欢,会一直支持你们!”
秦咿和粉丝聊天时,陆梓琢又冒出来。他两手各拿了张扑克牌,背在身后,叫秦咿猜哪那只手的牌数字更大,无论猜对还是猜错,他都请客喝酒。
“猜猜看——”陆梓琢不仅招惹秦咿,还朝粉丝妹妹抛了个挑逗的眼神,怪腔怪调,“哥哥哪里更大?”
姓陆的真是一身叫人犯恶心的好本事!
秦咿准备踹他,耳边忽然传来奇怪的响动,一道水流从高处洒下来,携着力道,精准地浇在陆梓琢那颗抹了过量发蜡的脑袋上。
水花飞溅,龙舌兰的酒精味儿充斥呼吸,陆梓琢懵了一瞬后开始狂飙脏话。
秦咿意识到什么,抬头往二楼看。
灯光迷离,粉丝妹妹比她先看清楚,一声惊叫。
“梁柯也!!!”
音落,酒吧里的其他客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天,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难顶,他怎么越来越帅啊!”
“我真的很吃他这款,带劲儿死了!”
……
压不住的议论与惊叹,像潮水,铺天盖地般汹涌。
那道身影,熟悉又陌生,站在台阶的最高处。
他似乎瘦了些,但身段依旧挺拔,腿很长。五官轮廓清晰,比当年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深黑的发色在灯光暗淡地覆盖下,显出几分冷傲的肃杀感。他给岁月以较量,岁月还他一身顶天立地的气概。
——梁柯也。
秦咿喉咙微颤。
真的是他!
他五指细长,带戒指,一手夹烟,搭在围栏的横杆上,雾气绕在身侧,一手拎着小半瓶银标龙舌兰。他眼睛漂亮,眸光却似风雪凛冽,慵懒低垂,看向秦咿。
虽然楼下人影杂乱,但是,他目光越过所有,精准地找到她,看着她。
只看她。
两人一高一低,隔着六年音讯全无的时光,无声对视。
秦咿怔愣着,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好像听见雨声,又像是白噪音在耳边嗡然作响。眼前浮起烟气与绒羽并存的雾,一切都是柔软的,也一切都虚无,难以捉摸。
舞台上,garland乐队结束演出后,又上来一位女歌手,穿低饱和色系的亚麻衬衫和连身裙,抱着木吉他唱情歌。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你永远是我的渴望与爱慕)
“in other words,i love you.”
(换句话说,我爱你。)
……
据说,美国宇航局通过阿波罗飞船将这首歌的唱片带到月球,使它成为第一首在月球播放的歌曲。
那些曾被月亮听到的声音,此刻,也回荡在秦咿心里。
她默念着歌词的最后一句,许是口罩戴得太久,闷得厉害,她的呼吸里、睫毛上,渐渐聚起一种潮热的湿。
气氛紧绷着,也僵持着,电光火石见,秦咿忽然意识到,既然梁柯也在这里,那就证明,她没有听错。
楼梯间的那道声音——
真的是他。
“既然林小姐有关注外国音乐界的动态,那么,应该听说过吧。”
“我很早就结婚了。”
……
他已经结婚了。
秦咿感觉到喉咙发紧,心脏像是沉入结冰的贝加尔湖,在刺骨的冰冷中不断下坠。
同时,她又无比庆幸带了只口罩,单薄的遮挡,聊胜于无,不至于叫人一下子就看穿她的狼狈,以及,积在眼底的雾。
虽然陆梓琢不知道秦咿和梁柯也的关系,但是,很明显,他是认识梁柯也的。
听到那个名字后,跋扈的叫骂声顷刻噎在喉咙里,他抓了下头发,讪讪的,找酒吧服务生要了包纸巾,擦掉满头满脸的酒渍。
捷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招呼garland乐队的成员到楼上玩,那边的卡座更宽敞。
陆梓琢明明不在邀请之列,却厚脸皮第一个凑上去,秦咿顿了下,有些迟疑。捷琨似乎看出她的小心思,二话不说,一把握住秦咿的手腕,直接将她拽走。
秦咿根本来不及拒绝,踉踉跄跄地就到了梁柯也近前。她微微屏息,咬着唇,也不抬头,目光一直垂着,看到自己的靴子与梁柯也的鞋尖相隔不过寸许。
那么微小的距离,稍稍动一下,只一下,就能碰到彼此,秦咿却克制地停住。
梁柯也似乎想要朝她靠近,脚步刚动,秦咿万分警觉,立即后退,避之不及似的。
与此同时,她听到捷琨的声音。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梁柯也,坏藤乐队的前任主唱,也是知名音乐制作人k,就是写出《naranja》的那个k!”
无论是“坏藤”,还是歌曲《naranja》,都足够让人惊叹。
佩奇最激动,他是竺音的学生,早就听过梁柯也的名字,一直把他当偶像,跟随捷琨加入garland乐队,就是抱着一种离偶像更近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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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现在身份叠加,梁柯也不仅是梁柯也,还是k——
大名鼎鼎的制作人k!
佩奇快哭了,不知从哪摸到一支签字笔,磕磕巴巴地问梁柯也能不能给他签名。梁柯也没怎么说话,耐心却好,接过佩奇的笔,“喀”的一声,单手将笔帽弹开。
纸和笔都拿在手里,梁柯也却不急着写。
所有人都簇拥在他身边,围着他,攀谈或恭维,而他轻轻侧头,视线落向人群之外。
他看着秦咿。
目光直白,长久停顿。
第76章 chapter 76
那样的动作和神态,实在太明显了。
梁柯也盯着秦咿,像是要用目光侵吞她。
气氛一下就安静了,叫人发慌。
捷琨是除当事人之外唯一的知情者,他只是笑,不做声,模样透着股坏劲儿。陆梓琢裹着满身的酒味儿,眼珠转了转,大概猜到什么,脸色猛地一变。
唯独佩奇蒙在鼓里,傻乎乎的,他看了眼梁柯也,又去看秦咿,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认识啊?”
梁柯也还记得之前秦咿躲他的那一下,他试图朝她靠近,她却后退,避他如蛇蝎。
久别重逢的情绪和一股火气沉甸甸地压在梁柯也心上,看向秦咿时,他目光直白得有些过,反问一句:“你说呢,我们认识吗?”
清寂而薄凉的嗓音,沉沉入耳,片刻的恍惚后,秦咿愈发确定,她在楼梯间遇到的那个人——说自己已婚的人——
就是梁柯也。
既然已经结婚了,何必再来招惹她。
秦咿鼻尖一酸,难受极了,仗着有口罩遮挡,她藏起情绪,故作轻松地说:“何止是认识,大学的时候,我们谈过。”
顿了顿,她迎上梁柯也的视线,弯着眼睛对他笑,“好久不见。”
音落,佩奇张大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陆梓琢则悄悄后退,往人群外挪,开始后悔来凑这个局。
好久不见——
梁柯也背倚着半弧形的玻璃围栏,将这个词重复一遍。
莫名的,他轻笑了声。
这一声笑,让气氛变得更加奇怪,说不清是紧绷还是僵持。
秦咿想到什么,看着梁柯也:“你就是捷琨口中那位开酒吧的老板朋友?”
捷琨嘴巴张了张,想解释什么,梁柯也抢先一步,淡声说:“没错,这间酒吧是我在经营。回国前叫朋友帮忙,选了地址做了设计。”
他越是云淡风轻,秦咿越觉得憋闷,最心烦意乱的那个时候,她听见梁柯也又说:“我喜欢的人爱听音乐,也爱玩乐器,我想给她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让她能不受拘束地玩一会儿,喝点酒,就做了这间店。”
“怎么样,”梁柯也环顾四周,顿了顿,目光又回到秦咿那儿,眼眸漆黑而沉郁,挑衅似的将她看着,“还不错吧?”
喜欢的人——
是他妻子吗?
这个念头叫秦咿睫毛一颤,她脑袋里塞满乱七八糟的东西,无法思考,眼前偏又闪过几帧碎片。
一会儿是多年前的除夕夜,梁柯也哄她喝下第一杯龙舌兰;一会儿是楼梯间,那双六厘米的蕾丝高跟鞋,陌生女人站在他面前,同他调情。
果然,没什么能抵得过时间。
人是会变的,感情也一样。
一百份礼物又算得了什么……
秦咿觉得情绪摇摇欲坠,濒临崩塌,她甚至不能呼吸,伸手拨开挡路的佩奇,沿着楼梯跑了下去。
一路也不知撞到多少人,引来多少白眼,身后有人叫她,叫了好多声,秦咿不想理,一口气冲出酒吧跑到马路对面。
外面,长街喧嚣,霓虹盛大,来来往往的行人面目模糊。
秦咿深吸口气,似乎是怕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她仰头去看城市的夜空,星星被云层覆盖,不见半分光亮亮,顿了顿,她又去看身后的灯牌。
酒吧灯牌是请人专门设计的,一束野花的形状,店铺名称呈现出一种暗调的蓝,名叫“lotus”。
lotus——
不是什么生僻词,随处可见。
秦咿忽然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好像在某个特殊的地方见过它。
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她沉浸在思绪里时,有人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腕,陆梓琢的声音传来。
“在前男友面前落荒而逃,丢不丢人?”他哼笑。
秦咿后退一步,皱眉道:“要你多管!”
“脾气这么烂,”陆梓琢似笑非笑的,故意激她,“难怪会分手,把绩优股级别的老公变成前男友!”
秦咿不想搭理这人,一面拿出手机刷新叫车软件,一面留意周围有没有能载客的出租。
陆梓琢瞄着秦咿的动作,趁她没防备,居然一把夺过秦咿的手机,装进上衣口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停车的地方走。
他出手太快,动作来得突然,秦咿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她才喊出一声:“陆梓琢,你别浑!”
一边说话她一边跟上去,陆梓琢本就腿长步子大,还有意加快脚步,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一辆蓝色的迈腾前。
他打开副驾的车门,单手撑着车顶,对秦咿说:“给个机会吧,美女,今晚让我送你回家。”
秦咿忍着脾气,朝他伸手,“手机还我,不然,我就喊有人抢劫,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警察来得快!”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陆梓琢气得笑出来,上下打量她片刻,忽然话音一转,“你该不会以为梁柯也那句‘喜欢的人’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在暗示你?”
“醒醒吧妹妹,大学那会儿,梁柯也顶多算个小偶像,商业价值有限。”陆梓琢继续说,“现在呢,单是版权费他就拿到手软,千万美元的净资产,什么样的女人他捞不到,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何必来吃回头草!”
秦咿不理那些浑话,“还手机,快点儿!”
“惦记前男友是一种特别没意思的行为!”陆梓琢笑嘻嘻的,“要不,你跟我试试?我身材挺好,每周四次健身房,胸肌腹肌全都有。要是不信,可以找个地方,我脱了衣服让你检查一下?”
陆梓琢的话刚说完,秦咿听到嗡的一声,像引擎轰响,下一秒,车前远光骤亮。刺目的光线下,她不得不抬手遮额,眼角余光隐隐瞄到什么。
秦咿呼吸一滞。
火焰一般的法拉利pista,似匍匐的野兽,堵在露天停车场的一侧。
梁柯也背倚车门,个子很高,腿长,衣袖上折,露出一块泛着冷光的机械腕表。黑衣衬得他身形挺拔,夜色更是加剧了他气质里那股疏冷清绝的味道。
帅是真的帅,难搞也是真难搞。
秦咿无意识地吞咽了下,与此同时,她听见陆梓琢低声惊呼:“我曹,这车!我头一次在线下见到实物,能不能借我开一圈?拍个照也行,放朋友圈里肯定杀疯!”
简直了……
就在秦咿想踹他一脚时,梁柯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慢条斯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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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你打算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秦咿一顿,目光有意躲避着,不看梁柯也。但是,远光过分明亮的照耀,给人一种被烈日炙烤的错觉,她手心逐渐浮起汗湿。
梁柯也单手放在裤子口袋里,声音听上去没有太多情绪,“这么问好像有些无趣,怪没意思的,换个方式吧——”
秦咿抿着唇,不说话,心跳却不受控制地上浮,悠悠悬于半空。
梁柯也走过来,停在距秦咿不足一步的地方。他低头看她,声音也抵,像是同她耳语:“秦咿,我给你两个选择——跟我走,或者,杀了我。”
音落的一瞬,秦咿好像被吓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抬眸,视线刚好和梁柯也碰上。
迎着她的目光,梁柯也又走近半步,鞋尖距她不过咫尺,头也更低些,似有若无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和头发。秦咿脊背愈发紧绷,心跳砰砰作响,她周围的空间,以及,整个夜晚,好像都要被他身上的气息浸透、填满。
梁柯也盯着她不放,继续逼问:“跟我走吗?”
秦咿说不出话,睫毛却颤得厉害。
梁柯也注意到什么,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声音不受控制地轻了些,“哭了吗?”
他的指腹紧贴她的皮肤,温度与触感清晰得过头。秦咿怔了怔,指尖不受控制地发麻,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
梁柯也回来了。
他在她身边。
可是……
秦咿扭头避开梁柯也的动作,眼睛垂下去,小声说:“我手机在陆梓琢那儿,你先帮我要回来。”
陆梓琢“哎”了声,连忙将手机还回来,一边还东西,一边讪笑着,对梁柯也说:“哥,你车挺酷的,能不能借我试一圈?就一圈!”
闻言,梁柯也抬眸,冷冰冰的,朝陆梓琢看了眼。陆梓琢只是笑,讪讪的。
与此同时,梁柯也拉着秦咿的手臂让她退后,而他上前一步。位置调换,变成陆梓琢和梁柯也正面对上。
“一瓶龙舌兰浇在你脑袋上,”梁柯也淡声,“都没让你清醒?还敢缠她!”
陆梓琢喉结滑了滑,有些无措地说:“哥,我就是闹着玩……”
“上一个做这种事的人,”梁柯也轻笑了下,“差点被我撞死,你要不要试试?这么酷的车,撞人也许不疼呢。”
陆梓琢脸色发白,连连保证,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
梁柯也再没理他,转身握住秦咿的手,不容拒绝地带她上车。
坐进副驾时,秦咿下意识地瞄了眼身侧的车门,果然,已经看不到琴弦了。回首已逝的六年时光,她忽然觉得内心空旷,说不清是伤感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车子启动后,梁柯也没问秦咿去哪,也没跟她要地址,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似的超跑在春知街的巷口处停下,轻微的晃动让秦咿回神。她扭头朝窗外看了眼,忽然有些疑惑。
分开这么了,梁柯也怎么知道,又怎么能确定,她还住在春知街?
另一边,梁柯也从置物槽里拿起手机,打开屏幕看了眼天气软件上的日出时间,对秦咿说:“现在距日出还有半个小时。”
秦咿一怔,眼睛眨了下。
梁柯也看着车前被近光映亮的路面,继续说:“这半个小时里,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
“秦咿,”他叫她的名字,声音轻了些,“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第77章 chapter 77
日出是白昼和黑夜的交界,越过这一瞬,就会迎来天光大亮。
迎来新的开始。
秦咿靠着副驾的椅背,眼睛看着窗外的街灯,心跳很轻,指尖很软,提不起力气。
明明车厢不算狭小,她却觉得逼仄,似乎随便动一下,就能越过座椅间的缝隙,触碰到隔壁的那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缓慢又清晰。
好像有一块奶油味的棉花糖,在秦咿心上逐渐被烘烤至松软,香气四溢。她鼓起勇气正要说什么,搁在腿上的手机突然震起来,嗡的一声。
是通来电,好巧不巧的,傅郢臻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凌晨时分,天色未亮,这么微妙的时间,傅郢臻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
秦咿眨了下眼睛,手指的动作比脑袋反应快一拍,连按两次电源键,将通话挂断,屏幕反扣在腿上。
车内光线暗淡,衬得手机太亮,梁柯也大概看到什么,秦咿听见他轻笑一声,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百无聊赖。
分开得太久,陌生的隔阂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秦咿不是不明白坦诚的重要,但是,她总忍不住多想。
比如,梁柯也只是笑了下,她就会琢磨,他在笑什么呢——
生气、吃醋,还是嘲讽?
嘲讽她食言而肥?
她亲口说过会等他,多久都等,转头就招惹了陆梓琢和傅郢臻这两块牛皮糖。可是,被那两个家伙缠上,非她所愿,她也很苦恼啊。
小插曲让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秦咿看了眼中控屏上的时间——
十分钟,就快到了。
那声轻笑过后,梁柯也再未露出其他情绪,他靠着主驾的椅背,眼睛看着窗外,不说话,状态很散。
秦咿忽然觉得为难,进不是退也不是。僵持间,在她心上盘桓了半个晚上的一句话,居然就那么说了出来——
“如果你已经结婚了,有了喜欢的人,就不要再来招惹我,也别给我任何幻想。”
梁柯也一顿,偏头看过来。
沉滞的光线是绝佳的阻隔,让他眉眼模糊,秦咿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心脏涩得厉害,每一下跳动都艰难。
她呼吸了下,迎着梁柯也的目光,继续说:“结婚了,就别留幻想给我,一点点都别留。”
“幻想——”梁柯也重复这个词,语气有些玩味,顿了顿,忽然说,“口香糖一样毫无味道的前男友是否结婚,你真的在乎吗?”
秦咿握了下手指,缓慢地意识到,在酒吧楼梯间她和陆梓琢说的那几句赌气的话,被梁柯也听到了。
可是,他凭什么觉得她不在乎呢——
如果她不在乎,这六年算什么?
她手上因为练架子鼓而留下的茧又算什么?
秦咿忽然觉得委屈,喉咙里像嵌了一颗吞不下的白药片,满满的,全是苦味。
她怕开口的一瞬,哽咽的声音会先跑出来,索性什么都不说了,也什么都不问,转身开门下车,快步往小区里走。
身后隐约传来另一声车门开合的动静,秦咿没回头,只当没听见。一路走到她住的那栋楼前,情绪终于累积到极限,秦咿站在台阶上,比他高一点,转身看他。
“梁柯也,”她语气有点凶,“你是跟腿小狗吗?烦不烦!”
迎着秦咿的视线,梁柯也故意朝她走近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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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黎明时分,四周太安静了,一些细节无法避免地清晰起来。秦咿嗅到梁柯也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也很熟悉,她感受到他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脸颊。
心跳乱得不行,快要按捺不住,秦咿不自然地偏过头,试图避开他。
“隔壁童奶奶的房子我买了——”梁柯也抬手,指腹擦了下秦咿微红的眼角,“以后,这里不仅是你家,也是我家。”
秦咿怔了下,心跳倏地一颤,又倏然变软。
风吹过去,树木的枝叶摇晃着,光影细碎,气氛静了会儿,梁柯也的手指缓缓下移,到秦咿下巴那儿,贴近她的唇。
“我真的很缠人吗?”他低声问,“让你觉得烦?”
秦咿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上次遛小k时碰到童奶奶,提到如果那位朋友成为秦咿的邻居……
当时,她以为说的是傅郢臻,忙不迭地拒绝了。
原来,童奶奶口中所谓的“朋友”,是指梁柯也么……
梁柯也知道她一直住在春知街,甚至买下隔壁奶奶的房子,是不是意味着他有在关注她的动态,他从没真正放弃过……
秦咿眼睛垂下去,心里像是飘起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而绵软,忍不住解释,“当时,我不知道要搬到我隔壁的人是你,那些难听话也不是针对你的。”
纠缠不清的复杂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点,秦咿小声说:“我从没觉得你烦。”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烦。”
他一直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
风一遍一遍地吹,淡淡的草木香熏人欲醉。
梁柯也的呼吸轻了些,看着她。
下一秒。
他忽然拽了下秦咿的手臂,秦咿没防备,身形一歪,越过台阶,朝他倾过去。梁柯也顺势揽住秦咿的腰,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也离她很近。
“既然不会觉得我烦,那就别怪我得寸进尺了。”
一系列动作,发生得过于迅速,秦咿睁大眼睛,恍惚着,久久回不过神。
她穿了件修身款的短t,稍稍动作腰腹线条就会露出来,白得晃眼。梁柯也故意将掌心贴过去,指腹摩擦着秦咿腰窝处的皮肤。
叫她热,也叫她痒。
那种隐秘而微妙的滋味,将她心跳搅弄得一塌糊涂。
秦咿终于回神,挣扎着推了推他。梁柯也并不强求,只在秦咿的手心碰到他胸口时,很轻地说了句。
“还记得么,我第一次送你回家时,那天的情形和现在很像。”
那一天——
小区里亮着几盏路灯,光线微弱,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
他拉住她,故意往她腕上套了根扎头的小发圈。
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秦咿一顿,挣扎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下来。
梁柯也趁机将她抱紧,很紧很紧,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我说我已经结婚了——这并不是一句谎话。”
他的气息将她包围,他的声音也缠着她,秦咿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说下去。
“山脚下的小镇,当她为我穿上婚纱时,就已经拿走我全部的忠诚。在我心里,她早已是我的妻子。我希望她幸福,也会竭尽所能保护她的幸福。”
听到这儿,秦咿呼吸一顿,眼眶微微发着热。
她明白的,因为想保护她的幸福,所以,梁柯也派了律师去监狱接触谢如潇。
他一直以为,对她来说谢如潇才是最重要的人。
秦咿觉得心疼,也觉得亏欠,更怕梁柯也至今仍以为她没那么喜欢他。
到底该怎么去证明呢,她从未把感情分给过别人。
天色逐渐亮透,树梢上传来鸟鸣,早起的邻居陆续出门遛弯。
身后,住宅楼的防护门内传来几声脚步,秦咿骤然清醒。她怕被邻居看见,一面低头藏住微红的眼眶,一面推开梁柯也,有些狼狈地跑进电梯。
开门进屋后,小k立即围上来,跟在秦咿脚边转个不停。秦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指摸着小狗的脑袋,眼睛却不自觉地落向玄关。
住宅楼一层三户,童奶奶住她隔壁,意味着梁柯也就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
他真的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跳不受控制地雀跃了下。
秦咿怕自己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就刹不住车,拿手机给助理小闵发消息,让她上午来一趟春知街,带小k出去遛遛。又给涂映和塔塔留言,说了梁柯也回国并和她见面的事。
琐事安排好,秦咿卸妆洗澡,收拾干净后倒头就睡。她是真的累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也格外长,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手机上一长串的未读消息,涂映和塔塔加起来凑了个99+,把通知栏塞得满满当当。还有捷琨,贱兮兮地问秦咿需不需要把梁柯也的新微信推她。秦咿讲不出太难听的话,直接拉黑,送他去黑名单住几天,冷静冷静。
换了衣服化好妆,秦咿穿鞋出门。电梯间静悄悄的,隔壁房门紧闭,不知有没有人在。
怔了会儿,秦咿用手指敲了两下脑袋,强迫自己收心。今天上午,她有个很重要的工作会议要开。
开会的地方不在秦咿公司,而是庄竞扬的工作室。
如今,内娱“造星”泛滥,大大小小的人气偶像目不暇接,今天红了,明天糊了,出道容易上位难。庄竞扬是为数不多的能担得起“长红不衰”四个字的明星,也是真正有星光的大明星。
无论唱歌还是拍戏,他都出过爆款,名气居高不下,商业价值也有目共睹,手握多个顶奢代言。网友戏称其为“蓝血精灵”,简称“蓝精灵”。
目前,庄竞扬正在筹备他的第四张音乐专辑,也是他出道十二周年的纪念。艺人团队向秦咿艺术工作室抛来橄榄枝,邀请秦咿为新专辑设计原创概念。
经纪人甚至放出口风——不怕夸张,只要震撼。
秦咿率领下属走进那间大会议室时,不仅庄竞扬在场,她还看到另一个人。
梁柯也。
第78章 chapter 78
空调徐徐释放冷气,大会议室里窗明几净。
秦咿一身职场穿搭,v领衬衫、过膝铅笔裙,和裙子同色系的高跟鞋将她微微托起,整个人透着一股向上的昂扬的劲儿。
精神又爽利,非常漂亮。
梁柯也靠着椅背,转着笔,目光慢悠悠地落在秦咿身上,似打量,又似观察。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和强烈,秦咿有所觉察,也往他这儿看了眼。
隔着会议桌,两人的视线相碰,好像在空气里产生了某种实质性的接触。
秦咿指尖微微发热,她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心里却似浪潮起伏,汹涌不止。
庄竞扬的经纪人笑呵呵地从中引荐,这位是新锐青年艺术家,那位是著名音乐制作人,说着两头恭维的场面话。
秦咿没什么心思细听,因为她发现,端坐在会议室里的梁柯也,衬衫妥帖的梁柯也,远比混迹酒吧和夜店时更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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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他没穿正装外套,也不系领带,衣袖下五指根根修长,肤色冷白,视线略略上移,理查米尔的手表扣在他腕间,愈发显得气质清冷,不染烟火。
梁柯也手上那只钢笔和他的腕表是同一品牌,笔管经缎面处理,在平整的基础上,呈现出规律的波纹感,视觉效果奇特,手工磨制的白金笔尖贵气十足。
漂亮的笔与足够漂亮的手,视觉冲击力过分鲜明。
这一刻,秦咿再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六年,她和梁柯也,各自成长,各有舍得。她的事业蒸蒸日上,梁柯也同样不再是依附家族恩荫而活的小少爷,天地辽阔,而他前程似锦。
岁月的痕迹那样深刻,秦咿忽然觉得迷茫,也开始思考,世界上真有“破镜重圆”这回事么,被打碎的东西真的能恢复如初?
对视无声地持续,片刻后,梁柯也似乎从秦咿的目光中感受到什么。他眯了下眼睛,左手依旧转着笔,姿态慵懒,右手却抬起来,细长冷白的指尖,摸到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秦咿注意到他的动作,隐约猜到什么,又觉得不可置信。
就在她呼吸紧绷的时候,梁柯也手指一挑,秦咿恍惚听见“啪”的一声,扣子解开,领口轻微松散,他饱满的喉结和脖颈线条一并显露。
他竟然真的敢!
秦咿险些窒息,借由落座掩盖住霎那间的神色失控。
他就在她面前,明火执仗地——
勾引。
什么迷茫什么担忧,全都没了影,秦咿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
梁柯也就是个不顾死活的疯子!
不顾死活的梁柯也不仅是新专辑的制作人,还与庄竞扬绑定了多项合作,这意味着,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近段时间,秦咿都将与他频繁碰面。
秦咿心里闪过些许微妙,拧开手边的纯净水喝了口。不知为何,她居然从清水里尝到了甜味儿。
项目会议进行了三个多小时,ppt看过上百页,众人都有些疲惫。中途休息时,名叫澜姐的艺人经纪主动讲了两句题外话,聊到让梁柯也一战成名的那首《naranja》,以及它背后那部西语电影。
影片讲述了二战前夕贵族少女与英俊内敛的陆军少校因一颗橙子而结缘,克服种种阻隔追求真爱的故事。
情节设计并不复杂,制作也属于小成本,但画面构图和配乐俱是一流,实在太美了,使影片一路逆袭,成为年度黑马。
澜姐说,她最喜欢影片临近末尾时那个将近两分钟的长镜头,女主角散着长发穿着婚纱逆向奔跑,永不服输的骄傲感和生命力一览无余。
长镜头的某一帧还被截取出来,制作成电影海报,广受赞誉。
海报——
秦咿抿着唇,心口微微一震。
即便这种团队会议,庄竞扬也要顾及形象,他做过造型,英俊而倜傥,慢条斯理地接话道:“我听说,《甜橙》这片子,从剧本成稿到拍摄完毕着手剪辑,都没有‘穿婚纱’的设定。是导演和编剧听取了音乐制作人的意见,后期添加的。”
澜姐愣了下,看向梁柯也:“是这样吗?梁老师。”
受那一颗衬衫纽扣的影响,秦咿再不敢朝梁柯也乱递眼神,她看着手中的纸质材料,心跳却因澜姐那一问而幽幽上浮。
——是这样吗?
其他人都在看梁柯也,梁柯也的目光却落在秦咿那儿,停了几秒。仅仅几秒,也足够澜姐等人觉察出异样,暗自揣测。
“没错,那个一分五十八秒的长镜头,的确是根据我的提议修改补拍的,”梁柯也说,“在国内时,我曾见过一个女孩散着长发穿婚纱的样子,漂亮得不可思议。”
“过去的那几年,她时常出现在我梦里。”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静了静。
惊讶与议论虽然被职业装压住,却又蠢蠢欲动。
秦咿的心跳同样怦然,新做的美甲几乎要在硬质的塑料文件夹上抓出皱痕。
“这么说,”庄竞扬笑吟吟的,“那个穿婚纱的女孩是梁老师的‘缪斯’?”
不等梁柯也回答,他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下,庄竞扬离着近,一眼看到,小闵走来走去传资料递东西,刚好也看见。
梁柯也的屏幕壁纸是一幅手绘线稿——
年轻男人的手骨节分明的手,带戒指和腕表,提着奶茶。
画面简单,却不粗糙。
最重要的是,小闵觉得眼熟。她歪头想了会儿,眼睛忽然睁大,悄悄打开手机,噼里啪啦地给秦咿发消息。
小闵:【老板!我看见了!那位梁老师,他的手机壁纸用了你的练习稿!你发过微博的一张旧的练习稿!等我把原图给你找出来!!!】
秦咿看到小闵的消息时,庄竞扬那边刚好同梁柯也开了句玩笑:“这图上的手,是你的手吧?专门找人给自己画局部特写,你好自恋啊,梁老师!”
手、练习稿——
其他人配合着笑起来,活跃气氛,秦咿脑袋里却嗡的一下。
小闵将原图传给秦咿的同时,梁柯也接过庄竞扬的话,轻飘飘地撂了一句:“不是我专门请人画的,是有心人专门为我画的。”
“既然画的是我,”他语气浅淡,含义却深,“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秦咿以毕生定力压住表情上的变化,趁众人聊得开心,她悄悄起身,从会议室的后门出去。本想找洗手间,稀里糊涂的,却推开了公司茶水室的门。
好在屋子里没人,隐约能听见电器运作时发出的电流声。秦咿单手撑着台子边沿,在料理台前站了会儿,那股情绪起伏的劲儿却迟迟过不去,心跳一下一下,又乱又重。
没办法,她只得打开冰箱,去冷藏室找冰咖啡。
拉环扯开,罐身因温差而蒙上细密的水珠。秦咿单手握上去,下一秒,有人从身后抱住她,手上的冰饮也被夺了过去。
“生理期还没过,”那人掌心灼人,压在秦咿的肚子上,指腹隔着裙子布料轻轻摩擦了下,“就敢喝冰的?不怕难受?”
秦咿生理期时间固定,每个月就那么几天,梁柯也会知道并不奇怪。
难得是,他居然记得。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
秦咿吞咽了下,身前是质地坚硬的大理石台,身后是年轻男人衬衫笔挺的身体,她不知该往哪躲,也无处可躲,挣扎着试图从梁柯也的禁锢中逃出去。
第79章 chapter 79
“这里是有监控的,会被看见,”秦咿嗓音微哑,“你别闹!”
梁柯也根本不顾那些,他拉着秦咿的手臂,将她扳转过来,身形一压,重新贴抵上去。
两人离得太近了,亲密无间,秦咿胸口处的软蹭着梁柯也的衬衫,叫她全身麻了下。她感受到他的体温,也嗅到他身上浅浅的木质香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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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好闻得近乎诱惑。
秦咿呼吸有些急,忍不住叫了声梁柯也的名字,仰头看着他,“你是要欺负我吗?”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委屈,叫人心软,梁柯也力道有所松懈,身形却没有退开。
他双手抵着岛台,将秦咿困在两臂之间,垂眸和她对视着,低声说:“秦咿,摸着良心讲,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秦咿顿了下,仿佛被逼得没办法,眼尾浮起浅淡的红。
梁柯也并不慈悲,他两指掐着她的下巴,叫她动弹不得,同时,低头朝她靠近,故意用呼吸拂乱秦咿的睫毛。
这是个要接吻的姿势,也最适合接吻。秦咿好像被蛊惑了,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想的吻并没落下来,她反而听见一声轻笑。
“你在期待什么?”梁柯也看见她额角浮起细小的汗珠,于是,贴她贴得更紧,“期待我亲你?”
不等秦咿做声,他戏谑似的又问一遍:“想我亲你吗?”
这下,到底谁欺负谁,一目了然。
秦咿眼尾红晕更重,她不是不生气,却舍不得对他说赌气或伤人的话。挣扎间,她手指滑到梁柯也腰侧,指尖隐约触到他衣摆下的皮肤。
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明了些,秦咿忽然说:“我在外网论坛上看到过粉丝发帖,他们说有段时间你身体不太好。”
梁柯也微微顿住。
秦咿咬了咬唇,“身体不好,是因为方恕则那件事吗?现在已经全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要说实话,别逞强……”
她语气里的关心不加掩饰,与他恶意的戏弄对比鲜明。
气氛静了两秒。
梁柯也感觉到心跳有些重,有点想抽烟,又舍不得让秦咿闻那股烟味儿。
秦咿沉在回忆里,手指攀在他腰侧,无意识地蜷了蜷,“当时,我找遍竺州所有的医院,大大小小的,每一所,始终找不到你。方恕则下手那么重,你流了那么多血,现在都好了吗?需不需要定期复查?”
梁柯也目光闪烁了下,哑声:“你会陪我去复查吗?”
“当然会!”秦咿想都不想,用力点头,“你约了哪间医院?国内还是国外,不管什么时间,我都有空的,可以陪你去。”
她目光里的真挚叫人心软,关切的表情像裹着蜜糖的蛊,越诱惑,越深陷,难以挣脱。
梁柯也有些无奈地想,他似乎注定是要被她驯服的,为她痴迷一场,以一种永不后悔的姿态,虔诚地献祭余生。
秦咿感知不到梁柯也的想法,本能地用一种专注的目光将他看着。
这样的眼神,梁柯也几乎无力招架,他摸了下秦的眼尾,又用指尖去碰她的唇,甚至碰到她的舌,像触摸一只羞怯的雏鸟。
秦咿的呼吸一下子顿住,喉咙里发出细小的碎音。
梁柯也垂眸看她,“当初,我妈妈用来威胁你的,不仅是谢如潇的后半生,还有我的前途,对吗?”
秦咿睫毛一颤,似蝴蝶随风惊飞。
对外,方恕则的案子没有掀起半点波澜,在业内却搞出了不小的动静。除故意伤害,方恕则还涉嫌行贿、权色交易,数罪并罚,顶格量刑,刑期甚至超过了谢如潇。
开庭那天,秦咿没有到场,此后,也再未关注过方恕则的动态,她不知道,梁柯也曾派人与方恕则见过一面。
刑期漫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沉甸甸地压在方恕则肩上,他的心态彻底崩塌。为了讨得一线生机,甚至隔着铁窗给梁柯也派去的人跪下,将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和盘托出,不敢有半点保留。
“你怕我妈妈真的狠下心,将我扼杀至死,”梁柯也摸着秦咿的脸颊,“也怕方恕则借机上位,踩在我头上。毕竟,他一直幻想着能成为第二个‘梁柯也’。”
“你觉得离开我是最佳选择——”梁柯也呼吸轻了点,缓缓的,“既保护了谢如潇,也保护了我,还能废掉方恕则出人头地的最后一丝可能性。”
“一箭三雕,多完美。”
距离实在太近了,说话时,梁柯也的唇难免会蹭到秦咿,似有若无。秦咿睫毛颤得厉害,身体里似乎藏了一座躁动的火山,湿热沸腾。
梁柯也觉察到她的紧绷,单手勾着秦咿的腰,搂紧她,要她贴向自己。
可能是铅笔裙的布料太薄,也可能是西装裤的质地过于坚硬,秦咿恍惚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抵了下,重重的,触感笃实,叫她浑身发热又发冷。
“秦咿,你考虑了那么多,唯独没有想过我到底在乎什么,想要什么,”梁柯也看着她,目光沉得有些凶,“甚至,没有想过要和我聊一聊,就草率地做了决定。”
“你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梁柯也手指慢慢向上,一节一节地摸过秦咿背上的脊椎,“可是,‘隐瞒’这两个字,本身就是贬义的。瞒着我,不代表保护我,而是在轻视我。”
“秦咿,你一直在轻视我的感情。”
他的动作那么磨人,说话时的声音却极冷,呈现出强烈的反差。
冰火两重般的滋味。
秦咿红着眼圈,重重咬唇,梁柯也的话让她感受到一种委屈。
他努力过,也付出过,以真心做交换,却没能得到同等的爱意,就像越懂事的孩子越要承受亏欠。
太多情绪闷在秦咿心里,将她的脑袋烧成一团浆糊,又乱又晕,她没办法思考,凭借一种本能,脱口说出来:“梁柯也,这次换我追你吧!”
梁柯也明显一怔,以为自己听错。
秦咿深呼吸了下,抓着他的衣袖,仰头看他时目光里有淡淡的湿,“我想把你追回来,我想你是我男朋友。”
梁柯也没做声,目光却逐渐变深。
秦咿没什么跟人表白的经验,心跳很乱,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和你分手后,我又去了响水村,听到卖花环的阿嬷唱歌谣——”秦咿的声音里带着点鼻音,“牵牵手,一辈子——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以为我们没有‘一辈子’了,心里难受得像是被刀割。”
“好疼啊,梁柯也,原来,被刀子刺中的滋味难么疼。”
“从响水村回来,我去了叶塘,看到你留给我的那些礼物,也看到盒子里的纸条。”秦咿吸了下鼻子,声音很轻,抓着他衣袖的那个动作却很紧,“你说很遗憾,最终也没能让我爱上你——不是这样的,梁柯也,我没有不爱你,只是不敢说。”
“爸爸妈妈去世得早,收养我的方瀛阿姨因为一场恋爱,被尤峥骗了半辈子。这让我觉得爱情是一种圣洁又可怕的东西,它不仅会吃掉真心,还会吃人,甚至不吐骨头。”秦咿眼睛眨了下,睫毛上沾染雾气,“你知道的,我没有亲人了,没人在我身后给我依靠,我怕一旦承认爱上你就会铠甲全无。”
不知为何,茶水室里忽然变得格外静,好像连电器都停止了运作。
秦咿用两只手去拉梁柯也的衣袖,动作里透着股孩子气。她仰头看他,目光湿润而晶莹,碎光在其中闪烁,爱意起伏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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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现在我懂了,爱是真心与真心的对等交换,它不可怕,没有输赢,也不该用进退成败去论个高低。”
“梁柯也,”她眼睛漂亮,表情真挚,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些事,也有认真反省过。”
“我能重新追你吗?”
秦咿一直觉得,梁柯也看起来又傲又难搞,实际上,他是最心软的人。后来,他们分手,秦咿才明白,梁柯也的心软和偏爱一直是仅她可见。
因为喜欢她,他才耳根软心也软,温柔得近乎好骗。
-
那天,是秦咿先离开茶水室的,开门的一瞬,她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陌生人站在外面,小小吓了一跳。
女孩子连忙解释:“秦老师别紧张,我是竞扬哥的助理。”指一指旁边的黑衣男,“他是扬哥的保镖,有我们在,公司其他员工不会乱闯进去,打扰您和梁老师聊天。”
秦咿眼睛眨了下,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
小助理又说:“茶水室的监控已经关了,您放心。”
闻言,秦咿耳朵更红,呐呐的,有种做了坏事还被当场抓包的羞窘感。
秦咿和小助理说话时,梁柯也一面整理衬衫袖口一面从两人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秦咿听见,他轻声说了句——
“我是很难追的那一型,你不准半途而废!”
-
会议结束后,庄竞扬让助理在一家口碑很好的日料店包场,请三方员工吃饭,互相熟悉一下,方便日后合作。
这类应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秦咿没推拒,梁柯也看她一眼,手指碾了碾资料的纸页,也点头应下。
澜姐故作惊讶地玩笑了句:“梁老师一向是最难请的,今天必须吃点好的!”
其他人都在大厅,几个有头有脸的怕记者跟拍,单独要了间私厢。
庄竞扬腿长,不习惯跪坐,懒洋洋地歪在软垫上,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拎起温酒壶要往秦咿杯子里倒清酒。
梁柯也凉凉瞥了眼,抬臂挡住,淡声:“她不喝。”
秦咿脑子里闪过个念头,主动将酒杯递过去:“我喝。”
第80章 chapter 80
一个不让喝,一个偏要喝,局面就变得有意思了。
梁柯也微微蹙眉,“生理期”三个字险些脱口,他瞥一眼鼓着脸颊嚼梅子的庄竞扬,又把这句咽了回去,改成“喝醉了你怎么回家”。
“你送我呀,”秦咿的位置挨着梁柯也,她扭头看他,眼睛和嘴角微微带笑,“你就住我隔壁,同小区同单元,难道不顺路?”
庄竞扬似乎叫梅汁呛住,咳了声,朝梁柯也递去一记眼神,揶揄道:“你新买的房子在禾泰,一层一户的设计,哪来的‘隔壁’?”
和那些动辄骂人砸东西叫助理跪地提鞋的大腕相比,庄竞扬几乎没什么明星架子。
他长得是真帅,鼻梁高,眉形饱满,眼尾狭长上翘,天生一股玉树临风的少年气,拍戏时镜头怎么怼脸都不会走样,出了名的生图能打。
就连拿刻薄当饭吃的港媒也承认,庄竞扬这张脸是天生的明星相,甚至贴出过“神颜顶流”、“亚洲洲草”之类吸睛标题。
许是怕秦咿疑惑,庄竞扬主动解释了句,“我们两家是旧识,同在一个圈子,小时候就认识。”
百度百科上对庄竞扬的早年经历记载不多,只说他出生于广东省,内地男演员,没想到也跟港岛豪门沾亲带故。
秦咿不多问,庄竞扬倒是乐得主动爆料,“《阿沅》那首歌——我的成名曲——肯定听过吧?”
十年前,籍籍无名的小歌手庄竞扬参加了一档音乐对决真人秀,凭借原创歌曲《阿沅》首战即成名,三天涨粉五百万,堪称紫微星降临,横空出世。
“《阿沅》的词曲作者是我,”庄竞扬就着酱油芥末咬了口鱼生,筷子尖遥遥朝梁柯也一指,“但编曲是他。”
秦咿愣了下,心里琢磨着,庄竞扬一曲爆红是在十年前,那么,《阿沅》写成的时间应该更早,算下来,那会儿……
“那会儿,梁老师还在念高中,”庄竞扬笑着说,“活脱脱的小天才!”
内地音乐市场式微已久,新人歌手一夜爆红的概率,比开车撞死一条鱼高不了多少。庄竞扬的走红之路难以复制,所以,他不仅吸粉,死忠还多,让他在一众明星中杀出条血路,至今稳居超一线。
这样盛大的光环背后,居然有梁柯也的参与,就算秦咿早知道他厉害,也难掩惊讶。
她扭头看过去,梁柯也拿着手机打字,应该是在回复消息,日式红灯笼柔和的光线下,他侧脸清隽,有种冷淡的不沾烟火的味道,十分迷人。
秦咿忽然想起,她还没加上梁柯也的微信,他弃用了旧的联系方式,而新的……
晃神的片刻,她听见庄竞扬又说:“《阿沅》爆火,想跟梁老师约歌的大牌小牌多得数不清。不过,梁老师超难搞,除了给自己的乐队写歌,最多接几个友情单,不熟的人根本请不到他。你们分手那几年,有一段时间他过得不太好,开始拼命……”
话没说完,一块新鲜的柠檬角砸在庄竞扬面前的碟子里,飞溅的汤汤水水将他身上那件潮牌t恤弄得一团糟。
“我曹!”庄竞扬惊呼一声,差点蹦起来,“梁柯也,你有病!”
乱七八糟的碗碟碰撞声遮盖了庄竞扬的话音,秦咿一时没听清,不等她细思,手机响了声,微信好友那一栏冒出个红色提示。
工作和私生活,秦咿分了两个不同的账号,这个私人账号只有关系亲近的同学朋友,平时少有人加。她挪动手指,下意识地点开,呼吸和动作同时轻轻一顿。
要加她好友的那个人,头像是只威风凛凛的漂亮大狗。
秦咿一眼就认出来——
路易斯!
备注信息是——
“梁柯也。”
不知为何,秦咿心跳忽然有些悸动。
点击通过后,屏幕上出现一行“可以开始聊天”的系统提示。鬼使神差的,她双击assistive touch,截了个图,却忘记开静音,“咔嚓”的一声,尤为清脆。
秦咿呆了下,不等她反应,聊天框里出现新的一行。
梁柯也:【在截图?】
秦咿耳根发热,手指在表情包中滑了滑,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复。
新消息很快出现。
梁柯也:【我的备注是什么?】
秦咿:【?】
他对她的反应似乎不太满意。
梁柯也:【都说要追我了,难道不该给我一个特殊备注?】
秦咿咬着唇,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棘手。
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特殊含义的好听的备注。
犹豫了会儿。
秦咿:【备注成‘努力追到他’,行不行啊?】
消息发送的下一秒,她觉得太直白,又给撤回了。
梁柯也看着撤回成功的系统提示,差点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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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庄竞扬瞥着对面那两人的小动作,有点不满,食指关节抵着桌面敲了敲,“吃饭的时候一门心思玩手机,有点不礼貌了啊!”
秦咿觉得不好意思,忙说:“对不起……”
梁柯也抬了抬眸,淡声道:“抱歉,有人正很努力地追我,消息有点多,你多担待。”
他故意将重音放在“努力”两个字上。
秦咿呛了下,而庄竞扬噎了下,就着这口狗粮吞了两杯清酒。
有梁柯也在,庄竞扬没什么机会灌秦咿,倒是自己把自己灌迷糊了,饭局结束他已经醉得满嘴胡话,搂着助理小宋的脖子闹着要喝第二场。小宋被勒得一个趔趄,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弄上房车。
秦咿的助理小闵也在,她一直为秦咿的旧练习稿居然能和梁柯也扯上关系而感到惊讶,甚至怀疑那位梁姓制作人藏了什么心思,对他多有提防。
小姑娘认真的样子特别可爱,秦咿没瞒她,坦白说:“那位梁老师是我前任。”顿了顿,又补一句,“初恋。”
小闵眼睛瞪得溜圆,过了会儿,嘀咕了句:“难怪您看不上傅郢臻,原来是口味被养刁了——跟梁老师比,小傅总的确差得有点远。”
秦咿听得直笑,抬手在小闵脑门上戳了戳。
梁柯也单手拎着外套走过来,他知道秦咿没开车,直说:“我送你们回去。”
小闵眼睛骨碌一转,忙说:“我已经叫了车,不太方便退单,梁老师你送我老板就好,路上小心!”
话说到一半,秦咿的手机响了,她看到显示在屏幕上的来电人,动作一度。
本科毕业后,沈青许和男朋友留在北城发展,章以佟通过校招拿到一个不错的offer,回了老家。祁诺保研顺利,调剂之下,和涂映成了室友。
这通电话就是祁诺打来的。
秦咿赶到美院时,涂映正蹲在绿化带旁边揪草玩,她喝了不少酒,醉意醺醺,揪一根草叶子骂一句“李西袁王八蛋”,语气很凶,哽咽也重。
好在位置偏僻,没什么人打量或围观。
“兔兔不肯跟我回去,我一个人扶不动她,”祁诺小声和秦咿解释,“这样子被其他人看见又不好,我只能打电话给你。”
讲完话涂映才注意到秦咿身后跟着个男人,不由一顿。
秦咿介绍了句:“这是梁柯也,这位是我本科时的室友叫祁诺。”
祁诺早就听过梁柯也的名字,真正见到本人这却是第一次,她愣了下,神色里闪过一抹诧异。梁柯也觉察到什么,朝祁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梁柯也五官立体,眼瞳偏深,气质格外清绝,最寻常的小动作由他来做,也会显出几分贵气。祁诺连忙回了声“你好”过去,状态明显有些紧张和紧绷。
打过招呼后,梁柯也的注意力又回到秦咿那儿。
他在她身后,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温柔,好像除了秦咿,周围再没什么是值得他留心的。
那个氛围啊——
祁诺眼睛眨了眨,恍惚明白了什么。
秦咿握着涂映的手臂,扶她起来,涂映歪头枕着秦咿的肩膀,迷迷糊糊地说:“秦咿,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啊?你和梁柯也那种轰轰烈烈的,走散在半路;我和李西袁这种细水长流的,也没能坚持一辈子。”
“究竟要多努力,才可以幸福呢?”
这个问题让秦咿鼻尖酸了下。
祁诺小声解释了句:“有认识的人跟兔兔说,李西袁好像订婚了,在昨天。”
秦咿环着涂映的腰,将她抱紧一点。
涂映想起什么,接着酒劲儿抬手一指梁柯也:“李西袁是混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嘴上说喜欢秦咿,在乎她,宝贝她,结果呢,一走就是六年!微信注销,号码打不通,你知道秦咿哭得多厉害吗?尤其是在叶塘看到那一百份礼物的时候,我都怕她把眼睛哭坏!”
“我要秦咿跟我一起发泄,一起骂——李西袁混蛋,梁柯也混蛋,让女孩子掉眼泪的家伙,统统都是混蛋!”
“秦咿不肯,她说,梁柯也不是混蛋,她说梁柯也是很好的人,他特别好。”
“既然梁柯也是好人,为什么她还会那么伤心呢?”
“还有啊,你也别再纠结‘秦咿喜欢别人还是喜欢你’这类问题了,如果她喜欢的是别人,如果她能喜欢别人,又怎么会傻乎乎地守在原地,一等就是六年。”
“六年啊,除了她,还有谁会心甘情愿等你六年……”
涂映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话,又抱着垃圾桶吐了一场,终于耗光力气,秦咿和祁诺一起扶她上车。
车上有司机,梁柯也坐副驾,秦咿和涂映坐后排,让涂映枕在她腿上,能舒服些。车门开合的间隙,秦咿看见副驾那侧的三根琴弦,微微恍惚了下。
到了春知街,涂映已经站不起来,还有点想吐。秦咿顾不上跟梁柯也打招呼,先将涂映扶进家门,放在床上。之后,又拿卸妆水和化妆棉给涂映卸妆,还用湿毛巾帮她简单擦了遍身体。
做完这些,秦咿松了口气。她关上房门走出卧室,眼前唰的一下一片漆黑。
停电了。
与此同时,手机嗡的一声。
梁柯也:【害怕吗?】
第81章 chapter 81
可能是房间太安静,情绪上的任何波动,一分一毫,都显得格外清晰。
秦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小k贴过来,软软地挨着她的膝盖。她点着屏幕上的虚拟键盘,先输入“不怕”,觉得太煞风景,删掉后再输入“有点怕”,又觉得矫情。
思绪散得厉害,摸不到边际,纠结半天,秦咿什么都没发出去,她泄气似的叹一声,摸了摸小k的圆脑袋。
梁柯也也不催,隔了五六分钟,才又发来一句。
梁柯也:【这六年,辛苦吗?】
秦咿愣了愣。
这六年——
毫无回应,惴惴不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你觉得辛苦吗?
心脏像是骤然抽空,再被酸涩填满,秦咿揉了下眼角,摸到微弱的湿,她慢慢打字。
秦咿:【不辛苦,我有好好照顾自己。】
顿了顿,她又说:【等你有空,带你参观我的工作室。】
秦咿的工作室是栋三层的独立建筑,一楼二楼做办公区和会客厅,三楼是秦咿闭关画画的地方,放了不少作品。
然而,秦咿不知道,梁柯也早就参观过她的工作室了,通过私家侦探传来的照片。
很多照片。
不知为何,梁柯也没有很快回复。秦咿背倚着沙发,看着屏幕慢慢变暗,忍不住又将它按亮,打出一行字。
【我让刘律师帮忙转达的那句话,你有收到吗?】
消息发出去后,可能是紧张作祟,秦咿觉得喉咙有些涩,她放下手机起身去厨房找水,手指习惯性地去开冰箱冷藏室。动作进行到一半,她想到生理期还没过,以及,记得她生理期的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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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不知是胸口还是指尖,微妙地热了下,客厅里在这时传来新消息的提示音,秦咿心一颤,随便拿了罐常温的椰子水,快步走回去,然后就看到——
梁柯也:【开门吧,有些话得当面说。】
秦咿呼吸滞了下,心跳像热气球,一下子飞到好高的地方。她看一眼紧闭的卧室门,迟疑着想,涂映正睡觉,应该不会吵醒她吧……
手机上又出现条消息。
梁柯也:【已经睡了么?】
秦咿顾不得自己只穿了件睡裙,握着手机快步走到玄关。房门打开的一瞬,不知哪来的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裙摆。
停电了,光线太暗,不等秦咿看清楚,下一秒,她的腰被一双手臂缠抱住。那力道叫她手指发软,手机掉在地毯上的同时,脊背撞到一侧的墙壁,纤瘦的肩胛有些闷疼。
然而,比疼更让秦咿觉得难熬的是另一个人所带来的热。
房间黑漆漆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似水清透。秦咿喘得有些重,手指隐约碰到什么,可能是对面人的手臂,也可能是他的腰或者腿。
模糊间,她听到他闷哼了下,呼吸潮湿,热热地拂过她的脸颊。
“怎么了?”秦咿压着嗓子,哑声问,“是不是碰到你之前受伤的地方?”
梁柯也的下巴原本抵在秦咿头顶,这会儿,他故意低下来,用鼻尖蹭着秦咿的耳垂和脖颈,动作软得要命,也暧昧得磨人。
“别怕,”他声音也哑了点,“伤口愈合得很好,早就不疼了。”
“那为什么,”秦咿无意识地吞咽了下,“你看上去还那么难……”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将字音咬住,不说了。
梁柯也埋在秦咿肩膀那儿,指腹贴着她背,沿她脊骨一寸一寸地摸上去,明知故问似的:“是啊,我到底为什么那么难受呢?”
吃饭时他们喝过同一款清酒,绵柔的滋味沁在彼此的呼吸里,叫周遭的一切都软得具不成形状。
秦咿头晕脑胀,脱口说了句:“涂映在呢,今天不能……
“不能做……”
梁柯也微愣了下,接着,又笑起来,本能地将她抱紧。
“刚说完要追我,还没追到呢,”他轻笑,声音透着股纵容宠溺的劲儿,烧着耳朵,“这么快就想做坏事?”
秦咿脸红,脖子也红,膝盖软得发颤,几乎站不住,还要留意着卧室的动静。
最晕晕沉沉的那个时候,她听见梁柯也又说:“是想我了吗?”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故意在她耳边喘了声,追问着,也逼问着:“是不是很想我?”
想他么——
秦咿眨了下眼睛。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细小而锋利的刺,挑破新结的痂,戳着她伤口里鲜红的软肉。
“想你啊,怎么会不想你呢。”她睫毛轻颤,有些湿,黑暗犹如绝妙的遮掩,让她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从你被救护车带走,从我再不能找到你的那一刻——每分每秒,日日夜夜,我都在想——”
“如果我没那么倔,如果早一点坦然承认我是喜欢你的,”呼吸发抖,她每说一个字都伴着哽咽,“你承受的委屈和伤害,是不是就会少一点?”
看见她快要哭,梁柯也呼吸滞了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握住,滋味酸涩。
秦咿忍不住抬手去勾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近他怀里,喃喃:“梁柯也,我想你。”顿了顿,声音更轻一点,“我喜欢你。”
“你受伤的时候,我也疼。因为,除了你,再没别人进我心里过。”
她说情话的声音实在动人,梁柯也喉结滑动了下,指节抵在秦咿下颚那儿,蹭着她的皮肤,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
时间好像凝固了,只有两人的呼吸在空气里轻缓铺展。
秦咿眼尾薄红,抬眸看他,“那位姓刘的律师有将我的话转达给你吗?是因为那句话,你才回来的吗?”
出乎预料的,梁柯也摇了摇头。
秦咿一顿,“他,他没有告诉你吗?怎么……”
梁柯也的手掌搭在她腰后那儿,将她抱紧,也给她支撑,低声说:“刘律师有向我转达,但我不是因为那句话才回来的。”
秦咿反应有些钝,不太懂。
梁柯也低头,吻着她颈侧细软的皮肤,“你说过的,你没有亲人了,没人在你身后,给你支撑——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必须回来看看。”
看看她有没有过上很好的生活,看看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越是喜欢,也就越牵挂。
无论走了多远,走得多久,他终究是要回来看一看的。
他是真的爱她。
秦咿沉默下来,抓着他衣服的手指却有些抖,过了会儿,她忽然说:“梁柯也,我要是你女朋友就好了。”
梁柯也皱了皱眉,按她腰的那个动作,力道更重了些。
秦咿顺势贴过去,亲密地挨着他,感受他身体的每一处,轻音轻轻软软:“如果我是你女朋友,现在就能亲你了吧……”
不等话音全部落下,她的下巴就被他捏住,再然后,梁柯也斜着脑袋靠过来,近乎霸道地将她吻住。
他一下子吻得太重,格外深,秦咿承受不住,身体微微发抖,喉咙里溢出细小的碎音。
她还记得涂映在,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手指无措地握紧梁柯也的衣服,有些被动地接纳着他,从耳根到锁骨,蔓延开一大片诱人的胭脂色
梁柯也全无顾忌,咬着秦咿的唇,反复吮着,半点儿空气都不要给她留。就在秦咿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时,梁柯也忽然托着她,将她整个提了起来。
姿势骤然改变,秦咿惊了下,她背抵着墙,腿受梁柯也的指引,缠在他腰那儿,两人由此贴合得更加紧密。
也让他吻得更加顺畅。
秦咿两手勾着梁柯也的脖子,指尖抓着他后颈的皮肤,力道有些重。他却不觉得疼,只是痒,还恶意地将这份痒加倍还秦咿。
于是侵袭更重,近乎凶狠,辗转、摩擦,几乎要将她的唇和舌同时弄破。
湿润充沛得有些过,仿佛溪流激荡,狭小的玄关处响起微弱的水花声。
秦咿的睡裙被揉得一塌糊涂,一侧的吊带滑了肩,垂在手臂那儿。
脸红心跳的,完全停不下来。
简直要命。
卧室里,大概是涂映的手机响了声,“叮咚”的一下。
秦咿猝然清醒,挣扎着踩住地面,手心抵着梁柯也的肩膀轻轻推了推。她身上软得不行,动作也轻,弄巧成拙地有了点欲拒还迎的味道。
梁柯也在她下巴上咬一下,“别拒绝我,当涂映说你等我六年时,我就想亲你了。”顿了顿,他声音更烫也更低,“快疯了。”
秦咿也热,心跳怦然,她忍了忍,“不行呢,不能让朋友一个人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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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梁柯也啧了声,不太满意的,“刚刚还说想我。”
“是想你的,”秦咿哄他,手指拨了拨他胸口处的衣扣,“不骗人。”
梁柯也亲了下秦咿的脖子,忽然说:“想摸摸我吗?”
不等秦咿反应,他斜着脑袋靠过来,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既然那么想我,要不要摸摸我呢?”
秦咿睁大眼睛,忘了拒绝,或者说,不容她拒绝,梁柯也已经抓着她的手,带着她,埋进自己的衣服里。
梁柯也身材很好,挺拔劲瘦,六年过去,肌肉的形状及纹理愈发清晰。秦咿浅浅一碰,只觉紧绷,就好像他整个人都是钢浇铁铸。
手指贴着他的皮肤,秦咿完全不敢乱动,空气和体温,似乎比接吻那会儿还要热,热得她脑袋发蒙。
梁柯也握着秦咿的手腕带着她挪了挪,模模糊糊的,秦咿感觉到肋骨的形状,然后是柔软的腹,以及,腰带上的金属装饰。
手心发潮,指腹滚烫。
下一秒,秦咿感觉到耳根热了下,梁柯也用一种诱惑的语气。
“要不要往下,你来选。”
第82章 chapter 82
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过,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钟表运作的声音,以及,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好像以相同的频率在颤。
秦咿的手腕还被梁柯也扣在手心里,她指尖软得没力气,无法挣脱,也不敢继续碰他,好像连指腹都开始出汗。
就算在黑暗的环境下,视线不清,梁柯也依然觉察到她的紧绷,轻笑了声:“害怕了吗?”
“没怕,”秦咿声音小小的,也很乖,“只要是你,怎么样我都不怕。”
梁柯也一顿,手臂从秦咿腰侧穿过,将她抱进怀里,抱得很紧。过了会儿,他说:“好了,我不逗你,去休息吧。”
话虽说得宽容,手却没放开,依然抱着她,舍不得似的。
秦咿想起什么,仰头去看他,“这阵子你有空吗?我想请你看电影。”
邀请来得有些突兀,梁柯也嗯了声,视线垂下来,与她对视着。
秦咿抿了抿唇,莫名有些不自然,小声说:“那个电影,就是那部《甜橙》,我还没看过,想和你一起看。”
梁柯也笑了笑,气息和语气都温柔,吻一下她的头发。
“好啊,我陪你看。”
-
秦咿选择的看电影的地方有些特殊,不在家里,也不在影院,而是竺州美院的大操场。不知秦咿是如何跟校方沟通的,竟然在草坪上支起一块幕布,用来播放电影。
西语版的《naranja》早已上线流媒体,片源并不难找,天色暗下来后,助理小闵操控设备,音乐声响起,不少学生被吸引过来,围着幕布席地而坐。
晚风清爽,漫天星辰闪闪发亮。梁柯也穿着简单的白t长裤,腿很长,气质清绝,挺拔的身段像初春的白杨。
他在校内的小卖部买了些饮料和零食,将袋子放在秦咿手边后,拿起瓶纯净水拧开喝了口。吞咽时他喉结微微滑动,有一种反骨鲜明的高冷感,以及,一丝禁欲的味道。
这样的外形条件不可能不招眼,梁柯也很少关注其他人,但是,旁人很难不注意到他。秦咿咬着糖,听见前后左右传来几声微弱的议论。
“新生吗?以前没见过。”
“应该是外校的,不然,这种等级的帅哥早挂表白墙了。”
“旁边是他女朋友吧?气质真好,她的镯子也好看,想要链接。”
声音有点明显,梁柯也应该是听见了,歪头朝秦咿淡淡一笑,还将掌心搭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她的头发。
众目睽睽下,这样的小动作如同依据,验证了某些猜测。
议论声顿时又浓了几分。
“我天,他笑起来简直要把我魂都勾飞!”
“他的眼神,你注意到没?看他女朋友的时候,原来真的可以从眼睛里读到爱意!”
“我嗑cp的瘾又上来了!”
……
电影在这时播放到中段,女主角flora美丽叛逆,悄悄离开宴会厅,躲在花园角落里与她的军官情人约会,两人共享同一支廉价香烟
枝叶环绕,光影明暗变幻,特殊的滤镜处理让画面呈现出一种繁盛又颓败的矛盾感。
烟在男人唇边点燃,他背着风,拢着火,浅棕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藤蔓下的少女,手上的烟也朝flora递过去。
就着男人的手,少女吮一下烟,又恶作剧般去咬他修长清晰的食指关节。
殷红的唇与浅白的雾,枝叶丝丝缕缕地覆盖,少女娇蛮俏丽,瞳仁像泡在山溪中的玻璃珠子。
镜头一帧帧推进,那首在二十多个国家霸榜过的同名主题曲轻盈响起,似水流淌。情感与欲望变成一种肉眼可见的美,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夜色深邃,电影投映出的光亮浓酽似油画,照亮幕布前的草坪。
bgm的衬托下,一对小情侣开始接吻,姿态缠绵。秦咿无意中瞥了眼,顿了顿,手心莫名发痒,她故意用指甲戳了戳,力道使得有些重。
梁柯也在这时扭头,身形也朝她倾过来,抓着她的手指去看她的手心,“有虫子吗?”
秦咿的视线两人交握的手指上停了瞬,忽然说:“怎么办,我也有点想咬你。”
梁柯也一顿,喉结轻颤了下。
秦咿说:“你知道么,在中文互联网,这首《naranja》被誉为告白神曲。”
“写它的时候,”她歪头看着他,眼睛像琥珀,“你在想什么?”
对视无声地持续片刻,梁柯也忽然伸手,蒙住秦咿的眼睛,用一种无奈的语气:“不要明知故问。”
秦咿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拉下来,指腹在他手腕内侧轻轻勾划,一下一下,像金鱼的尾巴,柔软飘过。
感受着她的动作,梁柯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变得有些深,表情也是。
“这个时间,教学楼会封门吗?”他忽然问。
“不是所有楼都会封,”秦咿下意识地答,“我记得……”
话没说完,梁柯也拉着秦咿从草坪上站起来。
秦咿防备全无,没站稳,踉跄着撞进他怀里,听见他在耳边哑声说:“想在空教室里吻你,应该不会有人看见。”
音落,秦咿心口不受控制地发着烫,呼吸几乎停滞。
这时候,电影已经播到尾声,即将出现字幕,周围的学生也纷纷起身,准备离开。略微嘈杂的环境下,忽然传来一阵木吉他的声音,以及,一道清透的女生,在自弹自唱。
“hey,我真的好想你。”
……
歌声不算有技巧,胜在真诚,带着女孩子独有的柔软情愫。
西语片子里突然出现首中文歌,尚未散开的学生纷纷扭头去看,梁柯也同样脚步一顿,神情里似乎有淡淡的错愕。
那道声音。
他不可能认错的声音——
大屏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段v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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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女孩子长发及腰,发梢微微卷曲,化淡妆,眉眼清透,唇色明润似新鲜的水果。
她穿一条细肩带的白裙子,锁骨清晰,肩背很薄,抱着木吉他坐在窗前的地板上。整个人透着一股灵动的艺术气息,美好得叫人不忍触碰。
几条红尾巴小金鱼装在玻璃鱼缸中,摆在她腿边,阳光打照过来,灿灿明亮。
鱼尾摇摆着,水波温柔,光斑跳跃在地板上,闪烁如碎钻。
电影画面一样美好的场景。
温柔的女声还在唱——
“hey,我真的好想你,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
人群逐渐热闹起来,有人打开手机拍照,还有人小声议论。
“是要表白吗?为什么唱这么伤感的歌?”
“这个女生好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
“她不是那个艺术家么,叫秦……”
一首歌在这时唱完,吉他声停下来。
vcr里,秦咿抬起眼睛,看着屏幕外的梁柯也,微微笑着,对他说:“吉他最近才开始学,没有架子鼓练得久,弹得不太好,你别笑我。”
顿了顿,她拂了下耳边的碎发,莹白的手指浸在阳光里,“之前,周律师告诉我,你很佩服我的勇气,也很欣赏,只是有点遗憾,我的勇气里,没有你的位置。”
“我想了很久,想得头都痛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证明,我的勇敢从不是为了别人,所以,就选了这个笨拙又直白的方式。”
说到这儿,屏幕上的女孩大概有点不好意思,声音顿了下,微微抿唇。
屏幕外的人群配合着发出一阵善意的起哄声。
有些学生眼尖,注意到vcr里的主角就在身边,一面惊讶地捂住嘴巴,一面拍了拍朋友的手臂,用眼神做着示意。
于是,本就热闹的气氛里又多了些躁动,难以压制。
梁柯也完全顾不得那些。
影片的光亮照着他的眼睛,有些刺,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上的女孩子,就像电影里盯着flora的年轻军官。
他们同样年轻、挺拔,俊朗非凡,也同样沉迷、专注,身心皆醉。
小金鱼游来游去,水波清澈。
海子的那句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屏幕里,秦咿的眼睛也映着粼粼的光,很精致。
她脸颊微红,忍着羞涩又紧张的劲儿,继续说:“借这个机会,我想对我喜欢的人说,我真的很爱他。”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非常非常好。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吃很多顿饭,看很多场日落,然后,牵着手,一起变老。”
晚风吹着,夜空深邃,操场上爆出一阵又一阵欢呼,格外热烈。
直到vcr播放完,梁柯也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瞳仁很深,目光很沉。
秦咿忽然觉得忐忑,她伸手,手指轻轻拉了下梁柯也的衣袖,“是不是太高调了?你不喜欢这样?抱歉,我没考虑太多……”
话没说完,人群也尚未散去,梁柯也忽然转身,朝秦咿走近一步。
他的动作太明显,周围的人觉察到什么,纷纷看过来,或是惊讶或是好奇。
梁柯也完全不理那些,他一手搭在秦咿脑后,扣住她,一手箍着她单薄的背,将她抱住。他抱得那样紧,力气也大,好像要将两个人融为一体,从今以后,再不分开。
再也不要分开。
越来越多的学生意识到,这两个人就是刚刚那段vcr的主角,闪光灯频繁亮起,接连不断的快门声。
秦咿感觉到他的体温,有些烫,她手指微微瑟缩了下,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声讥讽的轻笑盖过一切杂音,传到秦咿耳边——
“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情圣下凡呢!原来是被逐出家门的梁家少爷啊,梁柯也,你不带助听器了?病都好了?”
第83章 chapter 83
夜晚格外喧闹,人群久久不散。
周围明明充斥着各种声音,拍照时的快门、众人的脚步、起哄和议论,秦咿偏偏听见那一句,清楚地听见。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微微恍惚着。
助听器——
什么助听器?
“逐出家门”又是什么意思?
风吹过来,凉意浸透衣服,秦咿的眼睛忽然变红,不受控制。她挣扎着,离开梁柯也的怀抱,仰头去看他。
那会儿,光线有些杂乱,乌沉不清,梁柯也站在一片阴影里,神色被藏了起来。
不知为何,秦咿忽然感受到一种孤寂,浓郁如夜色,从梁柯也身上蔓出来,直击她心口,叫她疼得几乎哽咽。
气氛静了几秒,一切杂音都被隔绝在两个人的世界之外。
梁柯也很轻地叹息了声,手指揉了下秦咿的眼尾,用一种哄人的语气说:“别哭。”
秦咿咬了咬唇,周围还有人在看他们,不方便说太多话,她拽着他的衣袖,要他离她近一点,小声说:“你跟我走,跟我回家。”
梁柯也笑了下,特别温和,点头说:“好。”
跟你走,去哪都可以,天涯海角。
当着所有人的面,秦咿的手指先滑到梁柯也手腕那儿,停了停,又继续向下,抓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嘈杂的环境似乎在这时安静了下,又像是更闹,拍照的快门声也更多,特别清脆。
梁柯也并不理会那些,他眼眸垂着,去看与秦咿交握的手,心口很软,呼吸很轻,有种别样的满足。
秦咿拉着梁柯也要离开,偏偏有人存心凑过来拦路。
好久没见的小傅总傅郢臻。
傅郢臻虽然衣着休闲,但能看出精心打扮的痕迹,他会出现在美院,应该又是看中了哪个漂亮女学生,过来追人,凑巧碰见秦咿用vcr向梁柯也表白。
迎着秦咿的目光,傅郢臻朝她笑了下,讥讽地说:“你别瞪我啊,刚刚我说的都是事实。”
“几年前梁阿姨就在圈子里放了消息,梁柯也自残、阴郁、有反社会型人格倾向,不敬长辈,她要与这个怪物划清界限,财产分配方面也不会让梁柯也讨到半分便宜。”
说到那几个不好的词汇时,傅郢臻故意将语速放慢,语气也重,围观的人配合着发出几声惊呼,小声议论着。
“这意思不就是要将梁柯也逐出家门?”
“至于助听器——”傅郢臻挑着眉,一副浑不吝的德行,“可能是为了体验生活,梁少在威斯尼的一家小餐馆打过工,我和朋友去那儿度假时,亲眼瞧见梁少在帮顾客叫餐,耳朵上带着助听设备。我朋友好心,见不得同胞吃苦,还多给了十欧元的小费呢,梁少应该没忘吧?”
傅郢臻当众说出这些事,摆明了是要给梁柯也难堪,也让秦咿难堪。
圈子里都知道,傅家的小儿子看上一个搞艺术的小美人,端茶递水赔笑脸地追了大半年,别说睡,摸都没叫他摸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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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傅郢臻本以为美人心气高,不好追,他也乐得挑战高难度,玩什么不是玩,权当解闷。结果,他这边热乎劲儿还没过,那边梁家的落魄少爷一回国,小美人就主动凑了过去,什么傲骨什么骄矜,统统不见了。
二世祖间聚会,有人把这事儿当笑话拿出来讲,叫傅郢臻丢了不小的面子。他堵着气,也没看时间,凌晨四五点时打了通电话给秦咿,没想到秦咿接都不接,直接断线,还把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从那天起,傅郢臻心里就憋着一股火,赶早不如赶巧,今天,既然有缘撞见,他必须找点不痛快。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老先生慈悲心肠,再怎么样也不会让自家人饿死在外头,”傅郢臻继续阴阳怪气,“但是,众所周知,二线奢侈品不保值,何必拿大好青春去换一件假名牌?秦咿,我劝你好好想想。”
秦咿表情很静,静静地听傅郢臻说完,神色看不出什么波动。
门禁时间快到了,围观的学生散去,草坪四周逐渐空旷下来,只剩夜风不断吹拂。
秦咿握紧梁柯也的手,不吵架,也不争辩,径自从傅郢臻身边绕过去。
傅郢臻一拳打空,愈发气闷,再度凑上来试图挡路。梁柯也微微蹙眉,不等他有所行动,就听轻轻的一声。
“我爱梁柯也,与家世背景无关,与身份相貌无关。只要他还是他,我就会一直爱下去。”
两个男人同时一顿。
风将草木吹得簌簌作响,秦咿的声音混在其中,有些单薄,却并不羸弱。
她抬眸看向傅郢臻,表情很静,眼眸很清,“就算梁柯也不姓梁,与梁家再无关联,他的身价与能力,也是你可望不可即的。”
傅郢臻噎了下,咬肌抽搐。
“别再试图用你单薄的见识去羞辱他,”秦咿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这样做,除了凸显你的幼稚、长不大、胸无点墨之外,没什么作用。”
最后一句讲完,不等话音落下,秦咿已经带着梁柯也离开。
快走到停车的地方时,有个很僻静的小角落,光线是暗的,不见人影。秦咿一直低着头,有点走神,一双手臂突然从身后递过来,缠着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
秦咿没防备,心跳漏了一拍,半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仰着头用视线和他对上。
“怎么了?”她咬字有些软,听上去特别窝心,“是不是还在生气?你……”
“不生气,没什么值得生气的,”梁柯也目光很深,看着她,“就是特别想抱你,有点等不及。”
秦咿“哦”了声,耳根有点红,很乖地说:“那你抱。”
“抱久一点也没关系,”她说,“跟你在一块,我不怕被看见。”
她目光清澈又温柔,除了对他的关心,再无其他。梁柯也垂眸看进去,同时,也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得要命。
既然剧烈的风声都无法掩盖他内心的悸动,那么,还有什么可逃避的。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梁柯也箍着秦咿的背,将她怀抱深处按了按,“关于我和梁家那边的事,你想知道吗?”
秦咿眨了下眼睛,她没答,反而说:“之前,你讲过一个规则,日出之前,无论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如实回答。现在,它还作数吗?”
梁柯也用指腹揉了揉秦咿的脖颈处的皮肤,哑声说:“当然。”
两人贴得近,秦咿摸到梁柯也的手背,温度冰冷,他衣服也是冷的,好像在冻雨之中独行良久。她想,他们都需要一点温暖,用来涉过这最后的寒冬。
-
梁柯也怎么也想不到,秦咿会带他去那个地方。
私汤式的温泉酒店,建在山里,面积虽广,庭院客房却只有八间,零落散布于怪石树影之中,互不打扰,景色和私密性都十分优越。
这地方极难预约,老板和陈纵音是朋友,借着陈纵音的关系,秦咿才弄到一间。
院落里做了造景,绿植花卉一应俱全,还有竹篱和秋千,温热的水汽蒸腾缭绕,像误闯了秘密仙境。
石砌汤池采用半露天的设计,既能感受山风流淌,也能看到林间夜景,十分享受。
天色未亮,景观灯光晕昏黄散落,精心修剪的树木枝叶层层叠叠。水珠滴答溅落,声音清脆又柔和,落在耳中,仿佛一首过于幽微的情歌。
电影和vcr是秦咿刻意安排的,所以,她专门穿了拍vcr时穿过的那条白裙子,细细的两条肩带勾着肩膀,布料轻盈柔软,垂坠感很好。
然而,温泉是计划之外的变量。
池底光影晃动,深重的水汽模糊面目,两个人近在咫尺,却难以看清彼此。
秦咿站在汤池边,不可避免的,脑袋里闪过几帧从前,比如,她在叶塘度过的那个除夕夜,浴室里的水汽同今日一样丰沛,伏特加纯烈的味道叫她怀念至今。
那时候,她以为她与梁柯也只有三天,最后的三天。
现在想想,她怎么舍得与他只有三天。
怎么舍得放弃他。
思绪摇摇晃晃,像水面浮动的波纹。
那会儿,距日出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山中湿雾浓重,气温低,总觉得凉意透骨。
梁柯也自身后贴过来,环着秦咿的腰,用一种沙哑的语调在她耳边问:“冷吗?”
秦咿正要摇头,脑袋里凌乱闪过什么,顿了下,忽然说:“有点冷。”
音落,她拨开梁柯也的手臂,从他怀中退出来。
细微的光线下,秦咿长发散在身后,愈发显得脊背单薄,肩胛清晰。
她赤脚踩着细腻的鹅卵石,踩着汤池的台阶,一步步,走过去。小腿先没入温泉水中,然后是膝盖,白色的裙摆被水面托举着,幽幽盛放,像花瓣透明的睡莲。
电子牌显示,水温将近四十二度,不烫不低,正适宜。
秦咿站在水中,呼吸着,长发一半垂落在胸前,勾勒她柔软的身形。
雾气将她浸得半湿,白色布料最沾不得水,一湿即透,那种“欲盖弥彰”的视觉感,诱惑得厉害,叫人口渴。
夜色忽然安静下来,没有风,萤火虫轻盈飞过,溅起流光。
泉水是温的,秦咿眼神也温,细白的脖子上染着好看的胭脂粉。她抬眸,看向梁柯也,用一阵认真的语气,对他说:“你要不要在这里抱我?”
水声凌乱作响,空气里弥漫着说不清的香味,很淡,很暖,这些微妙细节交融在一处,暧昧浓烈得几乎要淹没整间庭院。
梁柯也走近一步,隔着圈石台,眸子里有危险的情绪在起伏,哑声问:“能接吻吗?”
仅仅是拥抱,他觉得不够。
秦咿睫毛微翘,蝶翼一般,她真认真地思考了下,然后说:“接吻是要用秘密来换的。”
音落,不知为何,水温忽然升高了些。
热气上涌,秦咿裙子更湿,紧贴曲线,皮肤的颜色自布料下透映出来,难以遮掩。
一滴水珠从她脸颊上滴落,淌过她瓷白的粘着碎发的脖颈,越过锁骨,再到起伏不已胸口,慢慢沁入那道甜美的沟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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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消失不见。
一切微小的波动与变化,都在梁柯也的目光之下发生,叫他清晰看见。
秦咿像是毫无察觉,看着他,轻声问:“梁柯也,你的秘密是什么?”
梁柯也眸色偏深,皮肤是一种冷调的白,他身上的衣服被水汽打湿,显出几分萧索。但他仪态极好,背直腿长,肩线挺拔,生生在寂寥之中撑起一种傲骨不折的强硬感,十分惊艳。
连绵不绝的水声里,梁柯也慢慢开口,声音不高不低,没什么情绪,“傅郢臻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我的听力出过问题,带过一段时间的助听设备,和梁家也已经彻底闹翻。”
“听力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秦咿忍着心酸烧灼的感觉,竭力保持镇静,“因为方恕则那桩案子,因为我?”
梁柯也摇头,“外伤只是诱因的一部分。”
-
案件发生后,梁柯也一度陷入昏迷,梁慕织先是派人将他送到港岛,做了基础处理后,专机直飞洛杉矶。梁柯也伤得不轻,但是,在顶尖的医疗资源面前,状况不算棘手,他很快苏醒,进入平稳的恢复阶段。
养伤的日子看似平静,但是,梁柯也的内心并不安稳。断绝音讯很容易,真正割舍掉牵挂却很难。梁柯也不得不承认,就算秦咿并不爱他,他依然放不下。
谢如潇还在服刑,小姑娘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再遇到林赛那样的家伙,她要怎么办?
思虑片刻,梁柯也做了决定,他不仅派人跟进方恕则的案子,处理叶塘的房产,还安排律师去监狱见了谢如潇,叮嘱谢如潇不要意气用事,爱一个人要懂得为她计深远。
他让人找回那条具有特殊含义的十字吊坠,作为礼物之一,留在叶塘。
无论结局多么不堪,秦咿都是梁柯也最爱的人。
他希望她幸福,也希望她能一直勇敢。
处理这些事情事时,梁柯也没有刻意隐瞒,也瞒不住,消息很快传到梁慕织那儿。他这份“执迷不悟”,让梁慕织十分恼火,大发雷霆。
“梁柯也,你知道么,愚蠢并不可怕,无非做事笨拙一点,慢一点,”梁慕织眼神冰冷,“缺爱才是最可怕的。因为缺爱,小时候你反复弄伤自己,试图获得我的怜悯;因为缺爱,姓秦的小姑娘稍稍给出几分好脸色,你就被驯养成一条跟腿的狗。”
“命运最残忍的地方就在于,越缺爱的人越得不到爱,”梁慕织声音转低,“没人稀罕你那份所谓的‘深情’,只会觉得你廉价。”
“廉价到求着别人爱你!”
梁柯也神色很淡,看着窗外的雨,没有表情,不做声。
那天夜里,梁柯也开始发烧,浑身都烫,也是在那一天,他的听力出了问题。
先是左耳,然后,是右耳,将近四个的时间,梁柯也的世界一度全然无声。梁慕织目睹梁柯也陷入困境,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再给他一点惩罚。
她断掉了梁柯也的治疗费,要求他低头认错,否则,她不会再向他提供任何帮助。
听力障碍让梁柯也暂时无法开口与人交流,在梁慕织阴沉的目光中,他没有太多情绪,只是轻笑了下,似碎雪拂槛。
当时,负责照顾梁柯也的女佣也是华裔。年轻男人骨相绝佳,眉眼清隽,他坐在窗边的微光里,勾唇浅笑的样子,给女佣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恍惚想起小时候上学读书,课本上有个很美的词,叫“如沐春风”。
他笑起来的样子,是最好的人间时节。
梁柯也不能说话,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他握笔的样子很好看,关节精致清晰,借着添茶的动作,女佣悄悄看了眼,白色的纸页上,他写着——
“我对您早已没有了期待,所以,您做任何事,都无法打碎我。”
梁慕织看完,冷笑了声,她懒得亲自动手,叫秘书同样以写字的方式回复梁柯也。
“我的确无法‘打碎’你,把你变成这幅鬼样子的,是方瀛的养女,那个姓秦的小女孩。你万般顾惜她,她却背叛你。”
“梁柯也,这就是你的人生——所爱的,都会失去;在乎的,必遭背叛!”
之后,梁慕织摔门而去。
外人离开后,梁柯也一直安静地坐在窗前,坐了很久。那会儿,阳光很薄,他侧脸清瘦。女佣觉得心里发闷,想对他说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句子。
直到梁柯也回房休息,女佣整理散落在茶桌上的杂物时,她看见,那张写过字的白纸上又多了一行字。
年轻男人的字迹同气质一样清冽。
他写——
“她看到我此刻的样子,是会心疼的。”
莫名其妙的,这句话叫女佣有些心酸。
这个“她”指代的是谁呢,梁夫人口中那个“姓秦的小女孩”吗?
一面处理着手上的工作,女佣一面漫无边际地想——
小梁先生一定很喜欢她吧,喜欢到总会想起来,开心时会想她,刚刚那样,受了委屈的时候,也会想她。
忘也忘不掉。
梁柯也生着病,又失去家族支撑,有段日子的确捉襟见肘。经朋友牵线,他仓促地卖出几支曲子,才捱过那一阵。
经济上的困窘不是最难承受的,热爱音乐的人,对音乐有着莫大的热情和天赋的人,骤然失去听力,这才是真正的打击。
梁柯也有过一段自我封闭的日子,他整夜失眠,物欲极低,不见人,不社交,整个人处于一种不断下沉的状态里,奄奄一息。
庄竞扬工作繁忙,硬是抽出时间,半个月飞一次洛杉矶,强迫梁柯也去看医生,盯着他吃了很多药。
听力损伤通过治疗会慢慢好转,梁柯也糟糕的精神状态却迟迟不见起色。对此,庄竞扬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心理医生。
时间一天天过去,谁都没想到,梁柯也会通过那样一种方式获救。
拯救他的是捷琨发来的一封邮件。
-
温泉水流荡漾,秦咿的裙摆如烟飘散。
不知何时,梁柯也也走入水中,站在秦咿面前。常年练琴,他指腹略微有些粗糙,轻轻摩擦着秦咿的下颚,漆黑如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将她看着。
呼吸很轻,气氛很缠,暧昧和水汽一样强烈。
“捷琨发来的邮件是一段视频,”梁柯也嗓音微微沙哑,“我看到你在练架子鼓,技巧不算很好,但胜在认真和专注,好像有巨大的光芒围绕着你。”
捷琨并不确定梁柯也能否收到这份邮件,更不确定他会不会看,很随意的,捷琨在里头附带了句话。
“此时此刻,看着她沉迷练习的样子,我觉得没人比她更爱你。”
第84章 (正文完)
黑暗与黎明交界的时刻,万籁俱寂。
汤池内白雾游动氤氲,像锦鲤的尾鳍。
秦咿眼眶微红,久久无言。明明是温暖的环境,她却指尖冰冷,湿透的长发黏着皮肤,叫她小幅度地发抖。
梁柯也握着秦咿的手,指腹贴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摩擦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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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会怕吗?”他问。
一口气讲了太多不好的事,字里行间充斥着伤病和破碎,他很担心她会怕。
秦咿忍着情绪,用力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眼睛朝他看过去,手也抬起来,去摸他耳后那道浅蓝的刺青。
刺青还是完整的,很漂亮,没有坏,但是,他的听力曾惨烈的坏掉过。
想到这一点,秦咿脸上血色全无。
她指尖发着颤,先是在梁柯也的耳廓上贴了下,再滑到他耳根那儿,反复几次。动作细腻而温柔,浓烈的情感无声蔓延。
梁柯也似乎感受到秦咿的情绪,轻笑了下,他手臂滑到她腰侧,搂着她,安慰说:“别担心,已经都好了。”
受伤害的是他,反过来安慰人的也是他。
秦咿忽然就懂了,为什么越懂事的小孩越容易被苛待。
温泉水流不断荡漾,响声幽微,秦咿的裙摆吸饱了水,有些沉,她的心跳也是,仿佛要往不透光的地方坠下去,再难上浮。
梁柯也讲过的那些事,说过的话,桩桩件件,在秦咿脑袋里反复回放。然后,她哀伤地发现,就算是最困难的时候,捉襟见肘,梁柯也宁可贱卖写好的曲子,也没有动过叶塘那套市价千万的房产。
他固执地将那套房子留给她,将里面的一百份礼物留给她。
他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勇敢,尽管他自己伤痕累累,过得并不快乐。
可能是夜色太深,水汽浓重,秦咿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喉咙里满满的都是苦味。她手指抓紧梁柯也的衣服,用力到指骨关节都在泛白。
见状,梁柯也将她抱紧,一遍一遍,温柔地安抚着,“没关系,都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秦咿哽咽着哭出一声。
都过去——
凭什么都过去啊!
他承受的伤害和亏欠,都没有获得很好的补偿,凭什么说过去就过去。
凭什么对他那么不公平。
她哭得厉害,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掉,好像比汤池内的温泉水还要灼热几分,隔着衣服烫疼了梁柯也的皮肤。
梁柯也单手扣着秦咿的后脑,更加用力地将她箍在怀里,声音有些涩:“别哭,宝宝,我不想看见你哭。”
秦咿攀着他的背,下巴抵在他肩膀那儿,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脑袋里模模糊糊地冒出个念头。
梁柯也,你为什么不恨我呢——
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活在鲜花着锦处,不沾烟火,永远自由而冷漠。
结果,一场短暂的恋爱,让他受了那么多伤,有了那么多委屈,甚至一度被打碎。
是啊,他被打碎过。
秦咿眼睛眨了下,忽然意识到,就在梁柯也被打碎的那个时候,他依然没有放弃牵挂她,也没有停止保护她。
她始终在他心里。
想哭的感觉更重,心口酸得不行,秦咿用力咬唇。
梁柯也摸了摸她的脸颊,目光里恍惚有着无穷无尽的温柔,像碎光斑斓的海面。
秦咿眼睛里全是泪,同他对视着,小声说:“梁柯也,你为什么不恨我呢?”
梁柯也微微蹙眉,好像在认真思考,过了会儿,他又轻笑起来,淡淡的,“怎么会恨你呢,是你救了我。”
他先是收到秦咿托刘律师转达给他的那句话,一段时间后,梁柯也无意间打开旧邮箱,又看到捷琨发来的邮件。
秦咿埋头苦练架子鼓的那段时间,捷琨拍了好多视频,一段一段,像云储存一样不断往梁柯也的邮箱里发送。等梁柯也发现时,这类邮件已经累积了三四十封。
当时,梁柯也的听力尚未恢复,日常生活还需要佩戴助听设备。那一晚,他却摘了助听器,固执地用自己的耳朵听完了视频中的所有声音。
一帧一帧画面,一段一段音轨,清晰地记录下秦咿的成长,也记录着她的变化。
做了隔音处理的练习室中,秦咿穿一件黑色背心,带着银灰色的监听耳机。长发半扎半放,露出耳边复古款的圈形耳环,零落的微光衬出她雪白的肤色,踩着踏板的小腿骨肉匀称。
每一处细节都漂亮,然而,她还能更漂亮。
前奏响起,短暂的缓冲过后,秦咿双手猛然砸落。吊镲被击响,然后是军鼓和嗵鼓,随着踩镲的节奏,她身体小幅度摇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单跳双跳复合跳灵活交替,操作熟练,叫人目眩神迷
画面外传来几声口哨,有人在鼓掌,这应该是一次不公开的表演式练习,同班的学生也是观众,围坐在一边。
曲子逐步推进、加快,梁柯也看见秦咿习惯性地低头、咬唇,微微蹙眉。也看见她在某一瞬抬眸,眸子黑白分明,眼神倔强而坚毅,像山脉,透过有些晃动的手机镜头,直直刺入梁柯也的视线,也刺向他的内心。
隔着薄薄的笔记本屏幕,不同时间里的两个人,好像完成了一次视线交触。
梁柯也脑中嗡鸣一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曲子全长不过五分钟,秦咿一气呵成,热汗淋漓,她榨出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完成一个炫技似的结尾。
戛然而止的一刻,秦咿丢开鼓槌,抬手抹掉下巴上的汗珠,动作随性,眼神明亮,透出一丝不羁的味道。
非常漂亮。
周围掌声四起。
梁柯也却恍惚了下。
秦咿的眼神和动作——
她的样子,似乎——
捷琨举着手机凑到秦咿身边,笑嘻嘻地跟她搭话,夸她漂亮聪明有天赋。
秦咿宁拧开纯净水的盖子,看了眼捷琨的手机镜头,有些凶地说:“又在拍我!你烦不烦?”
“我就是留个纪念,”捷琨的声音从屏幕外传来,“不会乱发的,你放心。”讲完这句,他话音一转,“妹妹,我多嘴说句话,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没说。”
秦咿眨了下眼睛,看过来,姿势改变,让她和梁柯也成了面对面的状态。
隔着屏幕,梁柯也呼吸微重,他调高电子设备的声音,与此同时,听见捷琨有些吞吐地说:“我觉得,你打鼓的样子有点像,就是像一个人……”
秦咿笑了下,她对着捷琨笑,也是在对梁柯也笑,很自然地说:“像谁?梁柯也吗?”
捷琨“啊”了声,梁柯也心口一空。
秦咿从练习室出来,休息区有几张小茶桌,她打开桌边的窗户,撑着下巴朝窗外看,轻声说:“‘想一个人’和‘像一个人’其实没什么区别。”
轻飘飘的一句话,羽毛一般擦过梁柯也的耳廓。他喉结滚了下,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去听,生怕自己残缺的听力会错过什么。
梁柯也有种感觉,接下来,秦咿说出的话,一定是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视频里,捷琨琢磨了下,问:“既然没区别,那就代表‘像他’也是‘想他’——秦咿,你在想他吗?”
阳光下,秦咿侧脸白得透明,凉风吹着她弯软的发梢,整个人美好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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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那会儿,就算梁柯也听力残缺,他依然清晰地听见。
她温柔的声音,饱含眷恋地说——
“想他啊,每天都在想。”
秦咿似乎回忆起什么,情绪发生一些变化。她不顾捷琨的手机镜头还开着,也不顾身边有其他人在,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就那么说下去。
直白又坦荡——
“我没想到我会这么想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喜欢他。”
进度条在这时运行到尾端,一段视频结束了。
梁柯也没有马上点开下一段,而是将笔记本的屏幕下压合拢,然后起身走进卫生间,用冷水反复冲脸,直到手指关节和手背的皮肤都冻得发白泛青。
他关掉水龙头,抬眸看向镜子,里面有个面目憔悴的年轻男人。助听器在他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压痕,叫他看上去愈发病弱、阴鸷、了无生机。
如果秦咿知道她爱的人变成了这幅模样,会不会很失望?
她那么爱他,思念他,怎么可以让她失望。
有人在等他回去,他决不能腐烂在异国他乡。
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连连的很不安稳的午睡,梁柯也终于醒来,睁开双眼。
世界依然灰暗,但他的手心不再空旷,似乎抓住了什么,牢牢紧握。
雨下了整整一夜,快天亮时起了雾,影影绰绰。
梁柯也洗了澡,收拾整齐,喝掉一杯热咖啡后,他重新打开电脑,给心理医生发送预约看诊的邮件。
从那一天起,梁柯也开始规律服药、运动、保持必要的社交,着手联系合适的学校,计划着重回校园。
断掉一切经济支持后,梁慕织再没找过梁柯也的麻烦,一个耳聋又颓丧的废人,她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
之后的某一天,例行阅读新闻时,梁柯也看到有记者曝光了梁慕织的近照。
梁慕织出现在吉隆坡国际机场,三个助理簇拥在她周围,一个推行李车,一个拎包,还有一个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行人脚步匆匆。
小女孩长得粉装玉琢,即便被媒体涂了马赛克,通过轮廓依然能窥见美貌和精致。
港岛媒体明面上统一口风说孩子是收养的,大赞桥王千金人美心善。背地里议论梁慕织不老实,又多了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那副眉眼简直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天生的妖精坯子。
这件事在港岛内掀起一波小小的热度,庄竞扬听到风声,抽时间飞了趟洛杉矶,找梁柯也喝酒。
那时候,梁柯也耳疾已经痊愈,他一面读书,一面疯狂创作曲目,写完再淘汰,仿佛要用一场修行般的自我雕刻帮助自己快速找回巅峰时的状态。
最疯的一次,梁柯也将自己锁在编曲工作室里,锁了超过一百个小时。
庄竞扬觉得心惊,他晃着酒杯里的冰块,无奈道:“差不多了,别把自己逼太紧。梁阿姨那边就算有了新的小孩,也不会不认你。”
梁柯也指尖抵着桌面轻敲了下,觉得好笑,“你以为我做这些事,是为了向梁家证明我没有废掉,还可以继承家产?”
庄竞扬叫他问懵了,眨了下眼睛,“不然呢?”
梁柯也很淡地笑了下,没做声。
梁柯也被方恕则攻击,受伤入院时,梁慕织让人拿走梁柯也的手机,注销所有社交账号,给秦咿一种梁柯也永远不想再和她有联络的绝情感,往这段本就摇摇欲坠的感情上,又补了刻薄的一刀。
后来,梁柯也注册新的联系方式,也经历了病痛、抑郁等一系挫折,状态糟糕。他没急着和秦咿联系,去和她解释什么,却经常用小号偷看秦咿的微博。
他看到她努力读书、画画,认真生活,工作账号的粉丝数量涨得很凶,也看见她在深夜上传的练习稿。
那些线稿,每一张都会标注一个花式的字母“y”,每一张都与梁柯也有关。
他的手,他的背影,他带过的戒指,他的打火机。
……
秦咿说过会等他回来,也是真的在等他。
很认真地等待着。
那份执着叫梁柯也心口很暖,他勾唇笑了下,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睛,轻轻叹息。
庄竞扬虽然迟钝,倒是不算太笨,逐渐明白过来,梁柯也的振作与梁家无关,与梁慕织更无关。
有人在等他,有人喜欢他,他不想叫喜欢他的那个人失望,才会全力拼搏。
入春后,天使之城妖风阵阵,温度倒是不错,晴朗少雨。庄竞扬搞到一款口味不错的霞多丽,专程飞来洛杉矶找梁柯也喝酒。
星级酒店的露台最适合看夜景,城市霓虹缥缈,空气里浮着一丝咸腥的海洋气味。
梁柯也没要霞多丽,转而点了一杯龙舌兰,庄竞扬笑话他是土匪做派,专喝烈酒。
笑闹过后,庄竞扬正色了些,说:“回去吧。既然明知道她在等你,为什么不早点回去和她重新开始?人生苦短,经不起浪费。”
梁柯也穿一件丝绸衬衫,带着框架纤细的银边眼镜,肤色冷白清冽,贵气逼人。
他倚着沙发靠背,瞥一眼护栏外的风景,摇头说:“不急的。”
庄竞扬以为他还在别扭,想多劝两句,却听梁柯也说:“现在我还不够好——她等我那么久,我必须还给她一个完美的梁柯也。”
完美的梁柯也——
该是什么样子啊。
就算庄竞扬早已大红大紫,习惯了名利场,依然被这句话激到,心口震荡了下。
没过太久,不止是庄竞扬,很多人都见到了,完美的梁柯也是什么样子。
或者说,如果没有经历伤痛和离别,梁柯也本该是什么样子。
梁慕织手段很多,同样的,这个世界也很大,她能作威一方,却不可能到处一手遮天。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梁柯也如同一道豁开山川峡谷的飞瀑,砸出了巨大的声响。
电影《naranja》全线爆火,同名主题曲荣登多国热榜,整体净利润超过八亿美元,打破多项纪录,制作公司赚的盆满钵满,梁柯也也得到应得的蛋糕。
庆功的晚宴上,金碧辉煌,充斥着音乐、礼服和美酒。
梁柯也身形挺拔,轮廓深,穿正装时显出一种东方人独有的美感,逆光看过去,清冷得叫人不敢打扰。
私助悄悄走到梁柯也身边,同他耳语,告诉他,秦小姐的新画在拍卖会上拍出了一个漂亮的成交价。
“捷琨先生让我转告您,他们的新乐队,有秦小姐参与的那个,采用了‘garland’这个名字。”助理低声说,“虽然秦小姐不知道这名字是您取的,但是,她非常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梁柯也安静地听完,眼眸垂下来,看着旋梯下的衣香鬓影,唇边笑意浅淡,明亮而温柔。
欧纳集团,西班牙本土的传媒巨头,负责影业线的执行官端着酒杯来与梁柯也攀谈,试图为新的合作埋下伏笔。
梁柯也轻笑了下,举起手中的香槟酒杯,朝ortega先生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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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他气质雍容而倜傥,活生生的东方绝色。
“工作时间结束,先生,”梁柯也说,“我该回家了。”
爱他的人,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
-
山中夜色深浓,恒久不变,温泉水似一席软绸,将两个人柔软包裹。
秦咿呼吸很轻,睫毛上挂满水汽,有眼泪,也有缭绕的雾,颗颗晶莹。她喃喃:“原来,乐队的名字是你取的……”
梁柯也将秦咿微湿的长发拨到耳后,低头靠过来,亲一下她的唇角,“捷琨说你很喜欢这个名字,我很高兴你会喜欢。”
秦咿眨了下眼睛,顺着这个话题,她回忆起一些细节。梁柯也经营的那间酒吧,名字叫“lotus”,灯牌是一束野花的形状。
野花。
响水村看日出那次,趁她睡着,梁柯也在副驾的置物格里放了一束新摘的野花,她一觉醒来就能看见。
他还发过一条微博——
【lotus&quietness|l&q】
他说,我喜欢的人爱听音乐,也爱玩乐器,我想给她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让她能不受拘束地玩一会儿,喝点酒,就做了这间店。
他喜欢的人——
梁柯也已经说得足够直白,他埋下的所有细节,都是为了她。她还在钻牛角尖,胡乱猜测梁柯也是不是喜欢上了其他人。
他一贯爱得坦荡,从不隐藏,所有心思都在她这儿了,怎么可能喜欢别人。
秦咿觉得心口很软,还有点酸,像打开了一罐冰镇过的柠檬气泡水,她搂着梁柯也的脖子,脸颊软软地贴着他,不愿放开。
梁柯也很喜欢被秦咿依赖的感觉,手指揉了下她后颈的皮肤,“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秦咿下意识地摇头,顿了顿,她小声说:“以后别再让人欺负你了。”
气温好像升高了些,梁柯也的身体在变热,指尖的温度也是,他揉着秦咿的嘴唇,眼睛很深地看着她,“心疼我吗?”
秦咿叫热气蒸得脑袋发晕,想也不想就说:“心疼,再也不想看见你受委屈了。”她记起别的什么,又说,“那次受伤有没有给你留疤?”
梁柯也眼睛眨了下,声音听上去有些浑浊,故意说:“要检查一下吗?”
秦咿点头,神色认真,“你脱了衣服,让我看看。”
梁柯也睫毛低垂着,显得轮廓温柔,声音也是,他轻笑一声,“现在胆子这么大了啊,敢让男人脱衣服。”
秦咿管不了那么多,她抿着唇,目光和语气都有些倔,“让我看看。”
梁柯也衣着简单,只穿了件白t,他举高手臂利落脱掉。
衣服明明在变少,温度却不降反升,秦咿忍着呼吸困难的感觉,目光慢慢移动,仔细看过梁柯也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脖颈修长,锁骨清晰,肩背和腰腹处有着漂亮的肌肉群,线条很重,显出几分锋利,是常年健身的成果。
刀伤在他腰后,愈合得很好,只留一点浅浅的印子,被长裤的腰带压藏住。
梁柯也握着秦咿的腕,要她靠近自己,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态,低声问:“其他的,也要脱掉吗?”
秦咿呼吸有些紧,指尖无意识地攥了下,嘴上却说:“你脱。”
梁柯也格外听话,依照秦咿的要求,他又动作了下。
温泉水汽缭绕遮挡,一时间秦咿来不及看清什么,只隐约听到些声音,比如,布料的摩擦,再比如,腰带落地,金属装饰碰到汤池边的石头台阶,清脆的一声。
那些细节叫秦咿忍不住颤栗,周身又冷又热,十分矛盾。
她脑袋很晕,无意识地吞咽,眼睛正要瞥向别的地方,不看他,下巴忽然一紧,被梁柯也单手扼住。
梁柯也低头靠过来,灼热的气息洒在秦咿肩膀那儿,声音很低地说:“宝宝,以后只看着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
那么漫长的六年,日日夜夜,他都不愿去回忆是如何熬过来的。
秦咿眼圈又开始发烫,心软又心酸,她手臂圈着梁柯也的脖颈,将他抱紧,哽咽着说:“你不该那么想的——要等到变得足够好,成为完美的梁柯也,再回来找我。”
“在我眼里,梁柯也从来没有不完美过。”
“他是最好的,永远都是”
梁柯也呼吸重了下,心跳也是,怦怦作响。他单手捞着秦咿的腰,两人之间贴近到连温泉水流都无法漫入。
秦咿觉得梁柯也身上烫得不行,哪哪都热,甚至透出些危险侵略性。她觉得紧张,却没有松开,反而搂着梁柯也的脖子,将他抱得更紧。
模模糊糊的,她听见他很轻地问了句:“你会一直喜欢梁柯也吗?”
声音听上去有些忐忑,不自信似的。
若不是亲耳听见,谁会把“不自信”三个字和梁柯也联系在一起呢。
秦咿心跳颤了下,有点疼,她抬眸看过去,年轻男人眼瞳漆黑,眼尾那儿却覆着薄薄的红,好像比她红得还要厉害。
她忍不住去吻梁柯也的唇,轻轻浅浅的吻,用一种哄人的语气,温柔地说:“当然会一直喜欢啊,很用力地喜欢!”
“春天和夏天,所有的日子,我都要和梁柯也一起过,无论走到哪,我都要粘着你,要你亲,也要你抱!”
梁柯也喉结滑动了下,情绪似乎有些起伏。
“说话要算话的,”他嗓音哑着,“不可以骗我。”
秦咿耳朵有点红,忽然说:“湿裙子穿着不舒服,帮我脱掉吧。”
梁柯也眸光沉得发暗,他摸索着碰了碰她,故意在她耳边说:“抬手。”
手抬起来,裙子却坠下去,砸着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
梁柯也睫毛微动,目光由上往下,看着她,什么都叫他看清楚了。秦咿脸颊一烫,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他的眼睛。
“你别……”
话没说完,她的腰已经被他握紧,后颈也被他单手扣住,深吻重重地落下来,不容拒绝地侵入她的呼吸。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失,秦咿心跳凌乱,又热又烫,除了梁柯也的体温与动作,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唇被磨得发疼,胸口也是,一片红晕,秦咿被迫发出细小的呜咽,有点想躲。梁柯也觉察她的意图,缠得更凶,一寸寸地将她吞噬。
温泉中充沛的水汽将两人的皮肤打湿,薄光一片,潮热一片,秦咿什么都抓不住,手指艰难地攀着梁柯也的肩膀。
因为缺乏呼吸,秦咿浑浑噩噩,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起来的,又是如何走进房间,再有意识时,她已经落在床单上,像一瓣樱花。
秦咿没了那条白裙子,依然雪白,肤色与床单相融,漂亮得如同她笔下的油画。
她反手抓着枕头的边角,不再去遮挡什么,目光由下自上地看向梁柯也,也任由他打量自己,两人目光相触并纠缠,气息潮热而缱绻。
梁柯也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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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他想,他愿意死在她的目光下,永恒埋葬于此。
这样想着,梁柯也身形低下来,掐着秦咿的下巴再度与她接吻。
反反复复,一直吻到秦咿快哭了,声音轻弱地叫着他的名字。
“梁柯也。”
“梁柯也。”
……
叫到第五遍时,梁柯也似乎有些按耐不住,握紧秦咿的腰,眸光漆黑地看着她,“想我吗?”
秦咿身上残存着温泉水,头发湿润,眼神也湿。梁柯也拨开她肩头的一缕碎发,指尖停了停,又去开床头的抽屉,拿到什么。
他还是那个习惯,牙齿咬住塑料包装的一角,然后,单手撕开。做这些事时,他一直盯着秦咿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秦咿心跳乱,思绪也乱,不知怎么,忽然说了声:“想。”
梁柯也呼吸更紧,也重,他握着她的手腕,压在脸颊旁边,忽然说:“宝宝,嫁给我。”
话音落下的一瞬,秦咿耳边似乎铺了片白噪音,嗡鸣不断。
腰彻底软下去,脊背难以支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骼,只剩白色的皮肤,在他手心里暖化成流动的糖。
温泉活水源源不断地引入汤池,雾气昭昭,小股水流反复冲击周围的石台,一下重过一下,响声也愈发清晰,传到耳朵里。
秦咿被吻得呜咽,哪哪都红,也烫,她搂着梁柯也的脖子去咬他的肩膀,难捱得掉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
水汽依然很重,庭院里处处潮湿。
秦咿的脊背贴着梁柯也的胸膛,她听见他还在哄她,“宝宝,嫁给我。”
她忍不住在他手腕内侧也咬了下,咬了人又伸手去抱他,紧紧挨着他,低声说:“梁柯也,我们只记得今晚,忘掉那六年,好不好?”
梁柯也一顿,眸光漆黑,看着她。
秦咿勾着他的脖子,要他低过来,一边问他一边模模糊糊地说——
“只当我们从未分开过。”
“也永远不会分开。”
和你分开,是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我们忘掉它,一起忘掉,好不好?
梁柯也心跳很快,也很软,温柔地吻入她的唇。
“好。”
从今以后,再不分开。
第85章 chapter 85 想你再亲我一会……
温泉酒店的一夜,过得极其荒唐。
秦咿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心跳始终被梁柯也掌控,时快时慢,频率跌宕。她眼角反复湿润,有些想哭,梁柯也偏挑在这时低头吻过来,将她的呼吸拦腰斩断。
为了获得更多的氧气,秦咿下意识地张开唇齿,却被入侵得更加过分,唇瓣摩擦出细微的声音,暧昧得不行。
明明是很柔软的大床,地上还铺了毯子,却被梁柯也的动作搞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听着都脸红。
那会儿,秦咿的额头被汗水沁湿,手心也出了汗,她连抱住他肩膀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用脸颊去蹭着梁柯也的脖颈,又乖又亲昵,像个小动物。
她模模糊糊地说:“好累啊……”
梁柯也食髓知味,单手抵着秦咿的腰,更加用力地将她压向自己,半是诱惑,半是胁迫:“宝宝,我很想你,再陪陪我。”
他落在那个“想”字上的话音并不重,甚至刻意放轻了几分,却叫秦咿心绪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如同湖面上震起来的涟漪。
那么漫长的六年,看不到尽头似的,怎么会不想念呢,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啊。
一念至此,她再也讲不出拒绝他的话,舍不得。
秦咿背后垫着枕头和绵软的毛毯,将上身微微抬高,形成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她在一种凌乱的逼人出汗的氛围里,勉强撑起身形,主动凑过去亲了亲梁柯也的唇,手也抬起来,指腹压在他胸口那儿,摸到皮肤下的心跳。
一下一下,滴滴答答,如同他给予她的那种动作,十分好美,也叫人迷醉。
秦咿觉得情绪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托举了起来,悬得又轻又高,她恍惚着,忍不住小声说:“那就再陪你一会儿……”
她没想到,这个“一会儿”,居然硬是被拖延成一种“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的……
快天亮时,秦咿隐约感觉到她被捞起来,带去浴室洗了个澡,热水淋在她身上,从腰到腿那儿又烫又麻,好像要烧起来,滋味难捱。
淋浴间并不狭窄,梁柯也却要秦咿和他紧贴着。她有些站不稳,手臂攀着梁柯也的肩膀,摸索着在他脖子上咬了下,抱怨说:“你有点过份。”
两个人都浸在水汽里,通身湿润,梁柯也将垂落的黑发全部推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形状漂亮的鼻梁。他眼眸很深,肤色冷白,两相矛盾下显出一种成年男人少有的清绝气息,十分干净。
秦咿很喜欢他此刻的模样,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一点,嘴唇似有若无地蹭着他的耳垂,动作像羽毛。
软得要命,也勾人得要命。
梁柯也呼吸一顿,掐她腰的那个动作有些收不住力,指腹在秦咿缎子似的皮肤上留了印子,颜色鲜明。
气氛似乎静了会儿,过了两三秒,梁柯也很低地说:“那你别乱动。”
秦咿闭着眼睛,要睡不睡的,忽然模模糊糊地说,“还是有点涨……”
透过淋浴的水声,梁柯也听见那点儿话音,忍不住轻笑,手指慢慢移动,在秦咿肚子那儿停了停,视线也随之落过去,低声:“是这里么,不舒服?”
就算已经很亲密了,秦咿也难免害羞,淋浴间里又没有衣服,简直挡无可挡。
她牙齿轻轻咬唇,小口呼吸了下,说:“你别问……”
有点娇,还有点可爱,特别招人疼。
梁柯也低笑着,故意说:“待会儿帮你涂药。”
秦咿眼睛睁开,定定地瞅着他,半晌,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赌气地说:“不要。”
“只涂药,”梁柯也还是笑,神色温柔得有点过,“不做别的。”
都——
那么多——
次了……
他还想做什么!
秦咿耳朵滚烫,想咬他,顿了下,又觉得舍不得,最后只是闭上眼睛不看他,就好像这是她能给出的唯一惩罚
堆积在梁柯也心里的那股温柔的情绪更重了些,他低头靠过来,吻与气息一并落在秦咿唇上,缠绵得近乎磨人。
花洒水流不断,热气蒸腾,两人皮肤都湿,也都烫。秦咿被吻得微微发抖,发麻的感觉从她心尖儿一路流向脊椎,半边身体都提不起力气。
辗转的间隙里,梁柯也稍稍退开过一次,容她换气。
秦咿睫毛轻颤,声音又小又粘地叫了他一声:“梁柯也……”
梁柯也单手箍在秦咿后颈那儿,轻轻捏了她一下,安抚地说:“现在出去么,还是再让我亲一会儿?”
秦咿呼吸有点不稳,心跳也时快时慢地应不上拍,她想说什么,又顿住,眼眸湿漉漉地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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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迟疑了好一会儿,她才模糊地发出一声:“你亲。”
想你再亲我一会儿……
梁柯也笑意更重,箍着秦咿的后脑重新压过来。
直到周身都被水汽彻底泡透,淋浴间的门才从里头被人推开,水汽和热气大团大团地冒出来,潮湿而暧昧。
秦咿没穿浴袍,整个人裹在一条大浴巾里,被梁柯也放在床上。他哄她盖好被子,先别睡,转身去浴室找到一条新毛巾,还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
湿透的长发打理起来很耗时,有时候秦咿自己都觉得不耐烦,恨不得一剪子剪断。梁柯也却十分细致,一点点地帮她擦到半干,再用吹风机吹透,防止她感冒或偏头疼。
做完这些,梁柯也拿杯子接了小半杯温开水,动作很轻地抵在秦咿唇边,要她喝一点,不然,一觉醒来容易喉咙痛。
秦咿困得厉害,不愿意好好配合,只喝了一点点,就摇头说不要。
梁柯也叹了声:“不要不要,一直不要。刚刚嫌太涨,说不要了,现在又……”
秦咿听得面红耳赤,又不知该怎么拦他,脑袋一热,索性搂着梁柯也的脖子,抵着他亲了口,用黏人的纠缠吞没所有声音。
折腾到秦咿彻底睡着时,已经是天光大亮,梁柯也却没有丝毫睡意,他打了个电话到前台,将两人的衣服送去清洗烘干。空调调整到适宜的温度后,窗帘和主灯都关闭,让卧室变得静谧又舒服。
处理完琐事,梁柯也躺回到秦咿身边,连人带被子一并捞进怀里抱着。
他睡不着,半靠在床头那儿,垂着眼眸去看秦咿,时不时地摸一下她的头发和脸颊,动作很轻,眼神里全是失而复得的那种珍惜感,深刻得叫人心口发热。
那会儿,草木的气息都被揉碎了,散在天光里,梁柯也眼底的深情也是,无人窥见,却又清晰存在。
就像他爱她,始终是明确的,坚定的,闪闪发亮。
时间过去一些,秦咿好像开始做梦,又像是感知到什么,陷入一种不太安稳的状态。梁柯也侧着身,观察着秦咿的每一分神色,只要她皱眉,发出微弱的鼻音,他就低过去亲一下她的脸颊或额头。
这动作反复多次,柔软的情愫逐渐抚平秦咿的忐忑。她就像一只被迫离巢的小鸟,独自穿行过风雨,也看过万家灯火。千山万水走尽,终于在梁柯也怀里找到可供栖落的港,也终于收到那份命定的礼物。
这一觉没能睡太久,大概下午的时候,秦咿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手机震动,屏幕光也闪烁得厉害。她拉高被子,把脑袋往底下埋,不想睁眼,熬了几秒,来电终于自动切断,紧接着,又再次打进来。
嗡嗡声实在烦人,秦咿伸手在枕边摸索了下,碰到只手机,她看都没看,直接拿过来贴在耳边。
“亲爱的梁老师,你他妈移民去月球了?电话打了八百个,死活不接!”
好暴躁的声音。
听着有点像——
庄竞扬?
秦咿吓了一跳,睡意跑得精光,睁开眼睛看到屏幕上的确是庄竞扬的名字,同时,也发现她拿的是梁柯也的手机。而机主本人哪都没去,就在她身边,靠着床头。
见她视线偏过来,梁柯也还对她笑,指腹贴着秦咿的脸颊,松散地揉了她一下。
房间很静,庄竞扬的嗓音清晰,震动声更清晰,他不可能听不见。
秦咿眼神飘到梁柯也那儿,同他对视了下,后知后觉地明白什么,硬着头皮对着手机讲:“庄老师,你好,我是秦咿。”
庄竞扬像是噎了下,好天半没出声。
屏幕上,通话计时一分一秒地过,秦咿觉得手机发烫,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往梁柯也那儿看了眼。
梁柯也一直在看她,接触到秦咿的视线,居然贴过来要亲她。秦咿睁大眼睛,生怕被那头的人听到,连忙侧身躲了下。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过后,搞不清是庄竞扬主动挂的,还是秦咿不小心碰到,总之,来电就那么断了。
通话结束后,不知怎么回事,屏幕并没自动锁定,而是跳到了主页面那儿,各类软件清新排列。秦咿迷迷糊糊的,手指无意中落上去,半熄灭的屏幕又亮起来。
受她的动作,备忘录弹出,停在上次编辑的那个页面。
秦咿下意识地瞄了眼,下秒,目光和呼吸同时顿住。
第86章 chapter 86(小修) 【成为……
那会儿,世界仿佛浸在温水里,一寸一寸下沉,寂静无声。
时间的流逝似乎也变得缓慢,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堆积在墙角,像玻璃花瓶的碎片。
秦咿眼睛眨了下,又一下,喉咙无意识地抽紧,呼吸也屏住。手机的屏幕光有些暗了,她手指挪过去,碰了碰。
下秒,光亮和备忘录中的一行行文字同时落入秦咿的视线。
长长的,足有数百条。
梁柯也注意到秦咿的神色变化,也注意到手机上的东西,却并未阻拦,安静的,任由她看下去。
【她喜欢有芋泥的黑糖牛乳茶】
【她来找我比三公骰,还要带我走。】
【今天,她不肯接我的视讯邀请,但是,有发语音给我,对我说,梁柯也,你好好养伤,不要生气。生什么气啊生气,对她哪来的脾气。】
【她发动态说,拒绝不了小狗。】
【她说不喜欢我疼。】
……
【接吻之后,一起听的第一首歌是《三吋日光》】
【她拍了野花的照片发给我。】
【她在乱嚼舌头的人面前维护我,她在保护我。】
【她说回了竺州,要为我画一幅画。】
……
【她关注了我微博,“果粒巡游”,以为我不知道,呵。】
【lotus&quietness|l&q。我和你。】
【她说,梁柯也,糟糕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说,梁柯也,我有为你逃婚的勇气。】
【买花环,编辫子,牵牵手,一辈子——当地的方言童谣,她没听懂,但我懂——我懂就够了。】
【她说,梁柯也,我愿意的——我曹,我心脏差点跳出来!】
……
【通话时长03:47:17】
【她说,烟花留给别人去看,你只看我的眼睛,好不好?】
【她说,我想你陪我。】
……
【分手了。】
……
【第一百七十三天,梦到她,她说想我。骗我,又骗我,总是骗我。】
……
【第三百八十五天,看了她的微博,她在画我,我认得出来。】
……
【她说,我没想到我会这么想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喜欢他。】
【我听见她说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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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
【成为更好的梁柯也,然后,回到她身边。】
……
桩桩件件。
就算分手了,梁柯也的备忘录里依然留存着她的喜好,她说过的话,甚至,做过的一些小事。
过去的六年里,他一直留着。
秦咿不知该如何描述那一瞬间的感受,只觉得卧室里好像有一种情绪在,很浓,也很静,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怔怔地看着手机,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看清,也都记在心里,长久的凝视让她眼眶发酸,鼻尖发酸,莫名想哭。
静谧持续了会儿,秦咿从恍惚的状态里找回一点思绪,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该怎么说呢——
秦咿知道梁柯也是喜欢她的,一直都知道。但是,这一刻,秦咿忽然意识到,她所了解的“喜欢”和梁柯也真正给她的,并不在相同的程度里。
梁柯也给她的爱,始终比她以为的要多一点儿。
所谓的“一点儿”,不是初秋时悬在屋檐下的雨珠,也不是甜品上的果酱樱桃,要多少有多少,可尽情慷慨,而是坠入海洋里,又被浪潮裹挟上岸,叫松脂包裹成琥珀的一颗星。
千千万万年,无尽岁月间,只有一颗,唯独那一颗,琥珀星辰。
梁柯也从自己心口上取下来,放在她掌心里,叫她收下。
世界那么大,人群来来往往,形形色色,她和梁柯也不是没有走散过。无论这条路多么坎坷崎岖,这颗“琥珀星辰”都没有离开过她的手心。
始终在她这儿,是她的,属于她。
屏幕久未触碰,自动锁定,镜面的反光里映出秦咿此刻的模样,她轻轻吸了下鼻子,小声叫他:“梁柯也。”
梁柯也“嗯”了声,额头低下来,与她互相抵着。
秦咿垂着眼,指腹在他手腕内侧划了下,声音更低地说:“你冤枉我。”
梁柯也不太懂,却很温柔地看着她,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可能是刚睡醒,秦咿控制不住地犯懒,她偏过头,下巴搭在梁柯也肩膀那儿,“我是真的想你,梦里梦外都在想你,没有骗人。”
顿了顿,她声音小小的,“你在备忘录那样子写,有点冤枉我。”
卧室里静谧又暖和,空气中飘散着秦咿头发上的香味,同梁柯也的气息融在一起,加剧了那种密不可分的感觉,很黏人,也很美好,像一场梦。
梁柯也轻笑了下,将秦咿裹在被子里,带到自己腿上坐着。
秦咿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特别配合。
庄竞扬打来电话之前,梁柯也洗过一次澡,这会儿头发还没干透,他呼吸薄薄的,喉结清晰,身上有好闻的淡香气,洁净得像一段白色月光。
“说你骗人,是我做得不对,”梁柯也低着眼睛看过来,声音听上去很哄,还有种迷人的真挚,“我道歉。”
秦咿没说话,手臂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搂着梁柯也的脖子,将他抱紧,动作和姿态都很亲昵,特别粘他的那种感觉。
梁柯也心跳发软,吻一下秦咿的头发,又说:“是我冤枉你,很恶劣,不开心的话,你可以冲我发脾气。”
秦咿还拿着他的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拨着机身侧边的静音键,“不会对你发脾气的,我舍不得。”
梁柯也轻笑,指腹在秦咿耳后那儿蹭了下,又沿着脊背慢慢滑下去,落在她腰上,要她贴他更近一点儿,然后说:“对我这么好啊?”
“是你先对我好的——”秦咿哽咽了下,鼻音很重,故意说,“备忘录里的那些就是证据,你别想赖……”
秦咿低着眼睛,过了会儿,又小声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记录呢?”
梁柯也轻笑了声,风轻云淡的,就好像这些都是理所应当,是他应该做的,没必要讲什么原因。
但他还是解释了:“宝宝,我知道你吃过很多苦,从小到大,有过数不清的委屈,就想记录下与你有关的一切事,你的一切好,然后,对你更好一点。”
可是,可是。
梁柯也承受的委屈,明明不比她少。
他却从未计较过,一直坦荡,一直赤诚,即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也在坚持,给她最好的,最宝贵的。
秦咿眼眶渐红,情绪也重,她睫毛垂下去,眨了眨,过了会儿又抬起来,去看他。
那会儿,也不知是房间里的光线太暗,还是她目光里的感情太鲜明,显得漂亮又浓烈,她说:“别只想着我对我好,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梁柯也,你要学着对自己好一点。”
梁柯也只是笑,不做声,干干净净的眉眼,手指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秦咿想起什么,神色认真起来,“梁家那边,真的不再和你联系了吗?他们会不会……”
“我妈妈有了新的孩子,很漂亮的小女孩,哪哪都比我好,培养‘新作品’比和我纠缠更有意思。”梁柯也歪了歪头,语气里透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而且,我已经签了放弃遗产继承的声明书,什么都不要,她没必要再来找我麻烦。”
哪有这样子的,养小孩像买玩具,不合心意了就丢掉……
秦咿觉得疼,正要说什么,梁柯也握着她的手,抢先一步说:“就算离开梁家,我依然能够赚到好多钱的,也能好好照顾你,绝不让你吃苦。”
好像怕她不信,他声音低了些:“宝宝,相信我。”
秦咿觉得眼泪有点管不住,又不想当着他的面哭,只能将脸颊往他衣服里藏。
梁柯也捏着她的下巴,不叫她躲,很温柔地在她唇上亲了下,哑声哄她:“嫁给我,好不好?”
他这样子,秦咿完全招架不住,一面心疼他,一面又喜欢他喜欢得不行,心跳软得不成形状。
她腰腹那儿感受到他掌心温度,同时,耳边听到他在说——
“想娶你,想一起生活,想给你最好的,想……”
话没说完,不等秦咿反应,她的下颌已经被抬起来。唇被贴着,也被分开,细细密密的亲吻由外至内,叫呼吸都热起来。
秦咿腰背软得不行,梁柯也单手撑着她,叫她身心都溺在其中,好像除了和他接吻这件事,再没什么重要的。
不知什么时候,裹在秦咿身上的被子散了,露出底下的皮肤,她肩背有点软,没什么力气,不得不抬高手臂攀着梁柯也的脖颈,软软贴着他。
梁柯也呼吸有点重,贴在她耳边哑声问:“可以吗?”
他太贪,给她休息的时间好像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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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秦咿脸红,也烫,悄悄瞥了下床头柜子上的包装盒。
还有——
大概三个。
她咬一咬唇,用气音应了句:“你想的话,可以的。”
梁柯也想到什么,往下看了眼,眼眸又抬起来,问她:“还涨吗?”
说这话时,他额前黑发微乱,脖颈汗湿,喉结形状清晰得显出几分与氛围不符的禁欲感。秦咿很喜欢梁柯也此刻的模样,有一点情动,有一点欲,还有隐忍与温和。
她知道,只要她说不舒服,他一定会停下来,再难受也不动她。
这是梁柯也的底线——不能让她吃苦,什么样的苦都不行。
秦咿目光闪了下,想说什么,又忍住,好一会儿,她没什么力气地说:“剩下的那些,你别都用完,我就不会……”
梁柯也一顿,歪头朝柜子上看了眼。
之后,四周莫名静了两三秒,气氛也有了些说不清的变化。
不等秦咿搞清楚状况,她腰那儿忽然被梁柯也单手扣紧,整个人也被更加用力地向他压过去,与他贴着。
“宝宝,”他亲一下她的脸颊,声音很低,情绪也很浓,“我有点受不住你这样……”
太喜欢了,没法形容的喜欢,觉得她一颦一笑都是诱惑。
话音落下的一瞬,秦咿感受到埋在被子底下的梁柯也的手,她脊背紧绷了下,顿了顿,又放松下来,睫毛轻颤着任由对面的人为所欲为。
她越是乖巧,梁柯也眸光越深,正要贴过去再亲她一会儿,扔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忽然震起来,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秦咿似乎被吓到,肩膀一抖,眼睛里浮了些水汽。她从被子底下抓着梁柯也的手腕,晃了晃,小声提醒:“先接电话。”
梁柯也皱了下眉,有点烦,一手与秦咿握着,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直接挂断。他正要将屏幕反扣在一旁的柜子上,震动声再次响起。
“庄竞扬”三个字疯狂在闪。
最喜欢的人就在怀里,气氛也好,偏偏……
秦咿看他一眼,笑了下,捞起被子将自己裹紧,手指伸到梁柯也手心里,拿走手机,滑动接听后贴在他耳边。
“说话……”她小声哄他。
梁柯也被哄得稍稍气顺了些,就着秦咿动作,歪头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是不是没别的事可做?”
庄竞扬满肚子话被堵了下,索性破罐子破摔,“穿上衣服,来我公司开会!”
梁柯也啧了声,情绪更烦,“没空,明天再说。”
庄竞扬深呼吸了下,“梁老师,请你看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距我上次打电话给你,已经过去了三个半小时!”
秦咿听见点话音,眼睛睁大。
庄竞扬还在说:“已经三个半小时了,你有几颗肾,都是铁打的啊,能不能别那么禽兽……”
梁柯也没什么反应,秦咿倒是脸色红透,手机在她手上拿着,她手指一抖,将通话挂断,屏幕也按灭。
气氛重新安静下来,秦咿眨了下眼睛,嘀咕:“难怪庄竞扬黑粉多,他真的有点讨厌。”
梁柯也视线低下来,看了秦咿一会儿,又笑起来:“别这么可爱啊。”
-
能让庄竞扬打这么多电话来,肯定不会是小事,秦咿和梁柯也退了房,开车回城。路上,秦咿收到助理小闵的消息,她又去看了下社交网络上的热搜榜,初步搞清了来龙去脉。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庄竞扬塌房了,以一种出人预料的方式。
三天前一个id为“阿沅本沅本本沅”的账号在微博发帖,声称她与当红明星庄竞扬有过一年多的秘密联系。
当时庄竞扬尚未走红,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微博粉丝兑上水份都不到二十万。他随手开了个ins小号,不发东西,只浏览些新闻动态,那位女网友就是通过ins与庄竞扬认识的。
他们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萍水相逢,通过私信聊上几句,相处融洽。
那会儿,在圈子里,庄竞扬属于查无此人的状态,像样的资源根本轮不到他,更别说挑三拣四。他拍过天雷滚滚的低成本古偶,也出过两首口水情歌,全部糊得悄无声息。
事业不顺,庄竞扬状态萎靡,女网友大概察觉到什么,讲了好多小道理试图安慰他,言语细腻而真挚,非常暖心。
两人没有交换过其他联系方式,只通过ins聊了将近一年,从最初的两三天上线打一声招呼,到一口气刷出上百条聊天记录,熟悉感与日俱增。
在女网友的鼓励和陪伴下,庄竞扬写出了歌曲《阿沅》,通过音综一夜爆红,那之后,女网友却注销账号,消失了。
没留下一句解释,也没有道别。
人生漫长,相伴一程,再各自回归人海,似乎也不算遗憾。
只不过,那位女网友在注销账号前,将所有聊天记录截图,打印成一张又一张照片,贴在了日记里,还在每张照片旁写下心情标注。
十年过去,旧事再起,那个id“阿沅本沅本本沅”的账号不仅将整本日记都po了出来,在个人主页连发五十条微博,还@庄竞扬本人——
“我一直都知道那是你,只不过好的暗恋者是不该随意打扰的,所以,我一直躲藏在屏幕后,小心翼翼地给你安慰。现在,我很想见你一面,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庄竞扬正当红,消息一出,立即爆成热搜第一,引发广泛猜测与争议。粉丝指责“阿沅本沅本本沅”散播谣言,博眼球,要求工作室采取法律行动,保护艺人的合法权益。
截至目前为止,庄竞扬本人以及工作室未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秦咿将爆料者的微博翻看了遍,仔仔细细的,越看越觉得日记上的字迹眼熟,叙事的语气也是,好像在哪见过。
第87章 chapter 87 “梁柯也学过油……
男明星私联素人女网友,是个相当敏感的话题,庄竞扬又处在最惹眼的位置上,万一被对家抓住苗头趁机造势,即便不能将他彻底封杀,扒下他一层光环所释放出的利益,也足够其他人喝一口肉汤。
更何况,庄竞扬的第四张音乐专辑正在筹备,后面还有一长串的商业巡演等着他。
是非之地,利益之争,心慈手软的人做不了猎手,只能成为被分食的猎物。
经纪人澜姐的意思是不作理会,就当那个“阿沅本沅本本沅”是个追星入魔的跳梁小丑。
运营那边会做好舆情监控,同时,透点口风给粉丝后援会,让具有一定号召力和影响力的大粉全部行动起来,带领小粉丝去各个营销号的评论区刷屏式辟谣,将事情圈定在“粉圈互撕”的范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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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在路人看来,就是一场恶作剧式的笑话。
这是艺人工作室进行危机公关的常规操作,出乎预料的是,庄竞扬拒绝了。
不仅拒绝,他还要求修改新专辑的概念主题,从“量子纠缠”变更为“陪伴”。
“量子纠缠”是指在量子力学中,几个粒子互相产生作用后,会形成一种整体性质,使各个粒子无法再被单独描述。
选中这一概念作为新专的主题,是想向粉丝表明,庄竞扬从不是高高在上的,他与粉丝之间存在着深切的羁绊,依存共生。
赚钱的同时又能“固粉”,不错的手段。
但——
艺人如何公关秦咿和梁柯也管不着,如果涉及到专辑概念的修改,他们两个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会议室里,窗明几净,空调徐徐运作。
庄竞扬没做造型,穿着破洞牛仔裤和宽松薄软的白衬衫,像个刚出校门的英俊男大。
他两手的袖口都卷到手肘那儿,露出一块爱彼腕表,皇家橡树系列,32颗切割钻石环绕表圈,表盘是带有小格纹装饰的烟熏蓝,很衬他象牙般瓷白的肤色。
“意思是你不仅要修改主题,”澜姐是艺人经纪,也是工作室的半个合伙人,说话很直“还要把那个女网友请到新专辑的发布会现场,当众和她见面?”
“她不是跳梁小丑,那段经历也不是臆想或造谣。”庄竞扬难得露出几分严肃,“她的确给过我很多安慰,《阿沅》的创作过程中有她的痕迹在。我一直想当面对她说声谢谢,可惜,她注销了账号,让我找不到人,这份人情一直亏欠到现在。”
“人情债难道没有别的法子还,非要搬到台面上?”澜姐气得笑出来,“你和那个女生之间的聊天记录比我命都长,有心人随便截出几句有歧义的,造势、发酵、闹大,你怎么收场?万一那女生收了其他公司的钱,里应外合,配合炒作,要把你拉下来呢?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会闹得多难看!”
庄竞扬皱眉,“别那么说她,她不是那种人!”
澜姐翻了翻眼睛,“庄老师,你天真起来还挺可爱的!”
庄竞扬难得固执,怎么劝都不听,执意要改主题改方案,澜姐恨不得抄起转椅砸他,一时间吵得有点收不住。
梁柯也和庄竞扬关系很近,私交和商务都有牵扯,这些事也不涉及什么机密,没必要瞒他,他一直在场,秦咿也在。
秦咿微微低头,还在看那个“阿沅本沅本本沅”的微博,脑袋里闪过几个念头,模模糊糊的。不等她想清楚,身侧忽然微微一热。
会议室里没外人,梁柯也没那么多顾忌,俯身朝秦咿靠过来,轻声问:“会怕吗?”
秦咿眼睛眨了眨,过了几秒才明白,有些好笑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看吵架有什么可害怕的。”
这话说完,梁柯也依然看着她,目光很软,舍不得移开似的。
秦咿有点脸红,她抿了抿唇,用手上的签字笔去碰梁柯也的下巴,没怎么用劲儿地将他的脸颊推转得侧过去,低声说:“转过去,别看我。”
梁柯也保持着被推走的姿势,不太满意地说了句:“直接动手不行么,何必用笔。”
另一边,助理小闵刚好看到这一幕,眼睛睁大,好像有点震惊。她吞了下口水,手臂抵了抵身边的另一位同事,要她一起去看。
两个小姑娘对视了眼,神色有点暧昧。
会议结束时,外头下起了小雨,气候阴冷。庄竞扬到底压过澜姐一头,新专的概念主题将推翻重做,有违约的地方,艺人工作室会依照合同向合作方支付赔偿。
梁柯也转了转手上那支理查米尔的钢笔,没做声。
忙完工作,庄竞扬还不消停,招呼大家一块去他那儿烫火锅。这鬼天气,就该吃点热乎的暖暖胃。
澜姐家里有对双胞胎女儿要照顾,没跟年轻人一块闹,先走了。
庄竞扬一面叫助理去买食材和调料,一面招呼秦咿:“吃饭就要人多才热闹,秦老师也留下吧,一起啊!”
秦咿跟庄竞扬没那么熟,又隔了层工作关系,她一顿,下意识地去看梁柯也。
有人从旁边走过,梁柯也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手臂小心地护着她,低声问:“想去吗?”
秦咿发现一旦看着梁柯也的眼睛,她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也不知道这个习惯是好还是坏,晕晕乎乎地点头。
“好。”
庄竞扬名下房产不少,其中一处位于商圈,将近四百平方的平层,透过落地窗能俯瞰城市的中轴线,还有高耸的地标性建筑。
吃饭的一共八个人,三位老板各带了一名助理,庄竞扬又叫来一位和他关系比较近的化妆师,以及司机。
人多,干活也利落,买来的食材大多数是半成品,很快处理好,没多会儿热气腾腾的火锅就烧了起来。
秦咿坐在梁柯也身边,另一侧是她的助理小闵,名叫董家安的男生提了些饮料和啤酒过来,问大家想喝什么。
梁柯也垂眸看过去,挑出两罐甜度没那么高的。他手指细长,带着窄款的素圈戒指,愈发显得指骨形状清晰精致,搭着罐装饮料的拉环,“咔”的一声拉开。
第一罐放在秦咿面前,第二罐给了助理小闵。
虽然秦咿告诉过小闵梁柯也是她初恋,但小闵对梁柯也了解并不多,只知道这人是神曲《naranja》作曲者,也是音乐厂牌“kingk”的幕后老板。
神秘、多金、五官出众,但态度难搞,不好接近——是众人对梁柯也的第一印象。
那罐饮料落在小闵面前时,小姑娘简直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有些磕绊地说:“谢谢梁老师。”
梁柯也的目光一直在秦咿那儿,没太注意小闵,随口应了句:“不客气。”
小闵眨了下眼睛——
这两人之间的那种气氛,明显是热恋中的小情侣啊,难道复合了???
递完饮料,梁柯也的手臂又落回去,很自然地搭在秦咿身后的椅背上。高大挺拔的身形也朝她那边侧过去,他的心思和目光在哪儿,简直明显得过了头。
在场的虽然都是年轻人,但各个精明利落,就算看出什么,也不会多嘴去问,最多悄悄对视一眼,暧昧一笑。
病过一场后,梁柯也的口味清淡许多,调味过重的东西他不怎么吃得下。
秦咿琢磨了下,挑了几样易消化的新鲜蔬菜,用清汤烫熟,也不沾酱料,微微吹凉后,放到梁柯也碗里。
梁柯也注意到秦咿的动作,手指落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
秦咿抬眸看他,小声说:“你吃一点,别空着肚子。”
梁柯也没做声,眼睛里却逐渐浮起光亮,笑意温和。他拿起筷子,将秦咿给的东西慢慢吃掉,什么都没剩。
庄竞扬拎着罐苏打水,远远看着两人的小动作,笑了声,“一桌子的辣椒都挡不住你俩那份甜,干脆腻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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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不等秦咿反应,梁柯也先抬眸,冷冷朝庄竞扬睇去。
秦咿在桌面下捏梁柯也的手心,很轻的一下,对他说:“没关系的。”
梁柯也目光落回来,看着她,过了会儿才说:“不太喜欢别人拿你开玩笑。”
秦咿咬了咬唇,心口一跳,指尖也有点热。
梁柯也还在看她,眸光纯黑,忽然说:“不喜欢我这样吗?”
粘人、占有欲强、近乎偏执。
“没有,”秦咿立即说,顿了下,其他人各自吃喝说笑,没怎么注意这边,她又说,“喜欢你护着我。”
他做任何事,她都喜欢。
梁柯也黑发黑眸,气息清隽,闻言,他笑意深了些,还有股懒懒散散的劲儿,很招眼。一边笑着,他一边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似乎发了条消息出去。
紧接着,秦咿这边轻轻一声提示音,她没多想,低头去看。
梁柯也:【想亲你的那种感觉,有点不好忍。】
秦咿脸颊热热的,喉咙也干,她连忙将手机锁屏,怕其他人看出太多,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路过被玻璃门隔开的半开放阳台时,秦咿停下来,透了口气。
餐桌那边不知在聊些什么,声音有些吵,秦咿回头看了眼,余光瞄见庄竞扬朝这边走过来。
他头发有些乱,衬衫也皱了,手上夹着根烟,朝秦咿晃了晃,“介意吗?”
秦咿手指拂开被风吹散的碎发,摇摇头。
打火机砂轮轻响,火光薄薄跃起,庄竞扬单手拢着,将烟点燃。
雾气升腾的一瞬,秦咿听见他说——
“梁柯也学过油画,在你们分手的那几年。”
第88章 chapter 88 “你知道彩绘艺……
可能是因为在抽烟,庄竞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混,尾调压得很低。
秦咿脑袋有些空白,几乎不能思考,机械地说了句:“什么?”
庄竞扬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烟灰缸,搭在护栏的边角那儿,手伸过去弹了弹灰。
楼层高,视角也好,半个城市似棋盘排列,斑斓灯火尽收眼底,璀璨而盛大。
“有段时间梁柯也双耳听力都有问题,几乎是活在无声的世界里,”庄竞扬眯了下眼睛,烟气在唇边散着,显得他面目模糊,“这事儿你知道吧?”
秦咿没做声,搭在围栏上的细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下。
庄竞扬将她的神色变化看进眼底,继续说:“那会儿,他写不出歌,也无法社交,心理医生建议他做点什么,长久的自我封闭是个很危险的习惯。”
微风吹过皮肤,残留着雨水的气息,有些湿冷。
“我真的担心过,怕他自暴自弃,就那么沉下去。”烟气始终在冒,缭绕在周围,庄竞扬看着外头的夜景,“也挺恨你的,我觉得你就是绑在梁柯也身上的一块石头,迟早把他拽进深渊。”
“他明明是个好人……”
秦咿点头,无意识地重复着,“他是很好的人,一直很好……”
语气似乎比夜风还要温柔。
庄竞扬接着说:“直到有一天,我在他房间里看见一幅画,画着竺州除夕夜的烟火,金湾大桥的轮廓依稀可见,画的落款处签着梁柯也的名字。”
“后来我才知道,失去听力的那段时间,梁柯也去巴黎上过油画课。为了尽快让自己从颓靡的状态中走出来,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他带着助听器去餐馆做兼职,还在街头做流浪画家,给路人画免费的画像。”
“他说,就算一辈子听不见,他也不想腐烂在异国他乡,因为有人在等他回家。”
秦咿半靠着护栏,始终没做声,像是沉浸到自己的情绪里。她眼睛缓慢地眨着,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细腻的质感。
气氛静了会儿。
“是我太狭隘了。”庄竞扬忽然说。
他声音太轻,秦咿扭头看过去。
“你并不是绑在梁柯也身上的负担,”庄竞扬对秦咿笑了下,淡淡的,“而是托举他一路上游的动力。”
秦咿觉得喉咙有些涩,艰难吞咽了下。
庄竞扬又说:“他一直想给你最好的,包括他这个人。”
秦咿平静地听完,没露出太多表情,只说了句:“梁柯也一直是最好的。”
梁柯也虽然留在房间里,注意力却在阳台这边,他见秦咿迟迟不回,索性起身走过来,自身后单手扣住秦咿的腰,将她搂进怀里。
“吃火锅出了汗,别吹风,”他说,“容易着凉。”
两人的身高差有些明显,灯光落下来,梁柯也的影子几乎可以将秦咿整个包进去,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密不可分。
熟悉的气息围拢过来,秦咿明明没喝酒,却觉得有些醉,仰头看他时眼眸里水汽沉浮,晶莹湿亮。
这处阳台并不隐秘,多多少少的,房间里的人能看到一些,秦咿却不在乎,她转过身,搂着往梁柯也的脖子,往他怀里贴,试图听清他的心跳。
“梁柯也。”她小声叫他。
庄竞扬已经走了,周围很静,光很暗。
梁柯也不理会其他人,垂眸看着秦咿,很轻地“嗯”了声。
秦咿并没什么想说的,只是觉得他名字好听,念起来有种心安的感觉,让她内心充盈又柔软。
“梁柯也。”她靠在他怀里,抱着他,忍不住又叫了声。
秦咿叫一声,梁柯也就应一下,轻轻软软,如同某种默契地配合,又像小孩子的游戏
可能是吹了太久的风,秦咿脑袋不清醒,她想起些许往事,也想起梁柯也留在备忘录里的那条记录。
【她说回了竺州,要为我画一幅画。】
对啊,她还欠他一幅画。
-
那晚,秦咿和梁柯也离开时,“火锅局”还没结束。见他们要走,其他人没多问,也没起哄,只是友好地告别。
庄竞扬要控制体重,高热量的东西几乎不能吃,他咬着块鸡胸肉条,似乎想说什么,梁柯也抬眸,冷冷扫来一眼。
庄竞扬同梁柯也对视了下,及时把话咽了回去。顿了顿,他又挑眉笑起来,神色暧昧。
下过雨,外头有风,秦咿没穿外套,梁柯也将自己那件递过去。
秦咿伸手要接,却听他说:“抬手。”
当着众人的面,梁柯也将衣服套在秦咿身上,帮她穿好。之后,他垂眸看了看,注意到什么,俯身低下去帮秦咿扣外套的拉链,还用手指将窝在秦咿领口那儿的碎发勾出来,怕她觉得痒。
这些事做完,他又来牵她的手,十指紧扣。整个过程里,两人没说一句话,甚至没什么目光上的交流,但是,小情侣间的腻歪劲儿浓得不行。
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秦咿和梁柯也之间的那份爱,真挚又坦荡。
直到两人开门出去,屋子里的人才开始说话。
“我天,这感情也太好了吧,”化妆师感慨了句,“又般配又登对,我都没办法嫉妒,只能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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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你们注意到梁老师的眼神没,”名叫董家安的男生也说,“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秦老师,小心翼翼地护着,太宠了。”
“好想谈恋爱啊,想谈这种长得好看还专一的!”
“别提了,我遇见的都是长了副猪精模样,还惦记着脚踩两条船的,脑袋里除了开房睡觉,就没别的!”
庄竞扬任由众人说笑了会儿,指尖点着桌面轻轻一敲,“行了,在我这儿八卦两句就得,到了外头,一个字都不许乱传。”
-
另一边。
梁柯也本想带秦咿回春知街,秦咿却打开导航,输入了她工作室的地址。
“在响水村时我说过的,回了竺州要为你画一幅画,”秦咿手指拽着外套的下摆,揉了揉,“说得出就要做得到,不能赖皮。”
车内没开音乐和广播,气氛很静,能听见两人轻缓的呼吸。
梁柯也偏头朝秦咿看过来,眼神说不清是模糊还是暧昧,手心搭在她发顶揉了揉,连动作里都带着哄人的意味。
时近深夜,办公区空空荡荡。
秦咿穿着梁柯也的衣服,牵着他的手,带他走上楼梯,绕过会客厅。输入密码后,打开门锁,进入绘画间。
绘画间占据一整个楼层,极为宽敞,一扇扇玻璃窗蒙着水汽,幽静如古老的雨林。
周围,各色画材颜料一应俱全,五米宽的巨大书墙直抵天花板,往里走,是隔断出来的浴室和私人休息室。
有时候,为了保证状态,秦咿会在这里住下,直到作品完成。
除了绘画用品,窗边还放置着一架旧钢琴。实木的外观以及柱脚,表面刻有洛可可式的的花纹图案,细小处嵌着黑蝶贝的装饰。白色琴键光泽莹润,像贴了瓷面,梁柯也侧身站在一旁,手指轻盈拂过,旋律悦耳。
光晕薄薄铺展,落在他侧脸上,喉结的和鼻梁的形状十分清晰,像水墨描成的峰峦,一笔成形,无需修饰。
秦咿再次想起理查兹评价滚石乐队创始人布莱恩琼斯的那句话——
他是一只能演奏任何乐器的猫。
外面雨声又起,淅淅沥沥的。
秦咿脱掉外套,走过来,握住他搁在琴键上的手。
梁柯也顺势捞住秦咿的腰,他背倚着钢琴,将她揽到身前,低头贴在她耳边说:“打算画什么样子的我?”
站着、坐着、还是躺着?
要不要衣服……
秦咿的额头与他互相抵着,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眼睛半垂下来,轻声:“你知道彩绘艺术么,人体彩绘……”
梁柯也微微一顿,用了两秒去感受她话里的意思,在第三秒将她揽得更紧。
“你想画在哪里呢?”
梁柯也抓着秦咿的手指,教她用指腹去碰自己凸起的喉结。
轻如点水。
“这里吗?”
音落,片刻的停顿后,两人的手指纠缠着,继续往下,停在梁柯也的胸口那儿。他帮着她,挑开自己的衣扣,露出布料下冷白如瓷的皮肤。
秦咿睫毛微微一颤,手指摸到了梁柯也的心跳。
怦怦,怦怦。
同时,她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嗓音——
“还是,画在这里?”
那会儿,不知是哪处设备出了问题,绘画间里忽然热得厉害,又静又热,叫人心乱如麻。
秦咿看着梁柯也的眼睛,无意识地吞咽了下,脑袋发晕。
梁柯也同她对视着,目光纠缠如双蛇交尾,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带着她,再往下,一直到他腰带那儿。
停在暧昧又危险的边沿。
“或者,这里?”他问。
仿佛星火燎原。
秦咿脑袋里轰的一下。
脊背阵阵发麻。
她摸索着扣下开关,窗帘自动合拢,一扇扇玻璃窗变成被天鹅绒蒙住的珠宝盒子,不见光亮,隐秘而柔软。
灯光变暗,两人呼吸却重,都有点喘。
梁柯也故意用气音说:“你选啊——”
“到底画在哪儿?”
离得近,两人的鼻尖互相蹭到,似有若无的,偏偏都不主动去形成一个确切的吻。
秦咿吞咽了下,喉咙干涩,也用气音回他——
“这里。”
她手指细白,指甲形状漂亮,涂着淡淡的桃花色。
那点颜色停在梁柯也的腹肌处,挨近人鱼线,抵了抵。
“我要这里。”她说。
天光被窗帘挡住,透不进来,照明灯也被调得昏暗。
梁柯也靠坐在书墙前的沙发里,为了方便秦咿做彩绘,除了一件白衬衫,他身上什么都没留,衣襟也肆意敞开。
秦咿穿长裙,没带围裙,及腰的长发用簪子挽在脑后,额角处漏下几缕碎发,脖颈线条以及锁骨凹陷的痕迹清晰呈现。
水溶性颜料取色之前要先蘸水,秦咿俯身,在梁柯也腰侧的皮肤上描画了几笔。
“难受吗?”她抬眸看她。
角度的关系,她的呼吸洒在梁柯也腰际那儿,一簇簇的热,叫人出汗。
梁柯也闭了下眼睛,睫毛和喉结一并在颤,好似难耐。
他低声:“你觉得呢?”
没有衣服遮挡,他的一切变化都在她眼底。
秦咿勾了勾唇,她明明都看见了,关于他的,手腕却端得沉稳,指尖画笔描出下一道颜色,温声说:“忍一忍呢。”
梁柯也一手枕在脑后,两条长腿自然敞开,故意说:“我要是忍不住了呢……”
说话时,枝叶细腻的水仙花彩绘已经在梁柯也的腰腹出显出轮廓,花瓣或粉或白,包裹着嫩黄的蕊,仿佛能叫人闻见香气。
叶片之下,红白锦鲤穿花而来,红如血珀,白似净瓷,浓丽馥郁。
整个画面,用了那句诗中的意境——
“水仙欲上鲤鱼去”。
颜色一点点铺陈,时间缓慢流逝。
梁柯也借着灯光看向秦咿,她低垂的眸,如玉的皮肤,每一样都漂亮得惊人。
他哑声:“这首诗写的是离别,含义不好。”
他们说好的,不再有离别。
画到某一处,秦咿不得不双膝跪着。她指尖蹭过梁柯也腿上的皮肤,抹掉外溢的颜料,同时,眼眸抬起来,用一种盛满温柔的目光去看他。
“今晚,你想做‘水仙,”她歪了歪头,带一点笑,“还是‘鲤鱼’呢?”
水仙,欲上,鲤鱼去……
梁柯也眸光沉得厉害,气息看似平静,实际上,那点自制力还不如一道马奇诺防线有用。
他微微撑起身形,两指擒住秦咿的下巴,“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秦咿,你想我做‘鲤鱼’吗?”
秦咿咬着唇,余光瞄见彩绘之外的某一处,隆起得厉害,气势汹汹,她身上忽然有些懈劲儿,跪坐不住,摇晃了下。
梁柯也顺势托住她的手肘,“要上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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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秦咿呼吸着,声音有点颤,“听庄竞扬说,你也学过油画的,要不要也来画一次?”
梁柯也眸色更暗,“你想我画在哪儿呢?”
“礼尚往来,”秦咿看着他,眸光一瞬不瞬,近乎虔诚,“我把我自己借给你。”
“也送给你,都给你。”
布艺沙发承着两个人的重量,却只有一处凹陷。
梁柯也单手揽着秦咿的腰身,另一手摘掉她绾发的簪子,让她长发散下来,悬似飞瀑。他用发簪挑出些许颜料,然后,以指腹做笔,在秦咿锁骨那儿描画蝴蝶。
振翅的蝶、合翼的蝶,一只,再一只。
沿着她皮肤。
往下。
那会儿,灯光昏昏黄黄,而肤色雪白,彩绘极美。
秦咿纤细的手臂似水仙的枝叶,她好像也真的成了一株“水仙”,乘在她的“鲤鱼”上,被流水裹挟,摇摇摆摆,跌跌宕宕。
彩绘蝴蝶于梁柯也眼前飞舞不休,时上时下,他忍不住亲过去。
秦咿浑身都烫,也麻,在出汗。
她紧抓着梁柯也的肩膀,忍着零落的汗水,垂眸看进他眼睛里,低声问:“学油画的时候,累不累?”
梁柯也捏了捏秦咿的后颈,要她低一点,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你学架子鼓的时候,觉得累吗?”
秦咿眼底隐隐有泪,她摇头,“不累的,我很喜欢。”
那是感情和羁绊,是深埋于心的念念不忘,怎么会累。
所以啊,他们都是一样的。
从未放下过彼此,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彼此。
照明灯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墙壁上,摇晃得厉害,有些过。
颜料盒不小心被打翻,画笔散落一地。
凌乱的,浓郁的。
还有,隐约的香气。
来自被秦咿脱掉的那条长裙。
秦咿挺直脊背,整个人像泡在晒饱了太阳的海水中,温热的、软的、血液沸腾。
她贴着梁柯也的耳朵,小声说:“明天是周末,工作室的员工都双休,我多陪陪你。”
不知谁的手机响了声,梁柯也理都不理,他由下自上,扣紧秦咿的腰,语气忽然重了些,像祈求:“宝宝,我不要听这个。”
秦咿呼吸沉得不行,脑袋晕晕烫烫,她没法思考,依靠本能。
“我爱你啊,”她说,“好喜欢你。”
嗓音沙哑而温柔,缱绻无限,沉溺无限。
梁柯也睫毛湿润了下,像是凝着汗,又像隐约的泪。
回首这半生,他走过风雪,涉过长夜,有人太多人迷恋他,追求他,他统统不放在眼里。唯独秦咿,只有秦咿,随便说一句爱,就如水晶绝句轻叩他额头,叫他丢盔弃甲、无法自拔。
可能是气氛太好,也可能是感情太浓,梁柯也忽然不太想告诉秦咿。
谢如潇的刑期有变。
他快出狱了。
第89章 chapter 89 “再说一次,宝……
天快亮时,窗外雨声又起,潮湿的气息四散氤氲。同时,绘画间里还有一种暧昧的让人脸红的味道,暗示着这里曾发生过多美好的事。
秦咿脖颈汗湿,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骨骼软得几乎具不成形状。她裹着张毯子,软软靠在沙发里,胸口的蝴蝶彩绘随着呼吸的频率不停起伏,上头还有指腹揉压出的痕迹。
朦胧间,秦咿听到几声脚步,梁柯也朝她走过来。她困得睁不开眼,却下意识地伸出手臂要他抱,毯子掉下沙发也不管,模样又乖又粘人,漂亮极了。
梁柯也轻笑了下,抽了条浴巾披在秦咿身上,将粘在她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又贴着她的嘴唇亲了会儿,才带她进浴室去洗澡。
热水兜头浇淋,雾气胀满,秦咿本就酥软的骨骼更加使不出力气。梁柯也盯着她看了看,目光发现什么,抬手按住她颈侧的一枚牙印。
“疼不疼?”他问。
秦咿反应有点慢,想了想才说:“不疼,但是,有点酸”
不等梁柯也做声,她又补了句,“不是脖子,是其他地方,酸……”
梁柯也呼吸发紧,他张开手臂把人捞进怀里抱着,小声哄着:“跟我回家,我帮你涂药,好不好?”
秦咿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工作室的,怎么上的车,再有意识时,她已经躺在一间卧室里。看结构,应该是春知街的房子,四周的布置却陌生。
梁柯也发色深黑,残存着沐浴后的水汽,像泛着微光的黑玉石。
“这儿是我家,”他解释着,“当了那么久邻居,你还没来做客过。”
秦咿揉了揉眼睛,正要说话,目光忽然瞄到什么——
挂在墙壁上的两幅油画,一幅画着竺州除夕夜的烟火,一幅是响水村绿色的麦田。
梁柯也顺着秦咿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我做练习时随便画的,秦老师要点评一下吗?”
没听到回答,梁柯也以为她困了,帮她盖好毯子,“你睡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想吃面条还是烤吐司?”
秦咿还是不说话,却半坐起来,拉开梁柯也的手臂钻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动作中透出强烈的依恋感,像是不愿离巢的小鸟。
梁柯也顿了顿,很快又明白什么,眼神变得很软,连人带毯子一块抱起来,抱进厨房,叫她坐在岛台上。
窗外,天光大亮,鸟鸣清脆,是个好天气。
梁柯也穿了件黑色衬衫,衣袖随意叠上去,露出一截肌肉匀称的小臂,以及线条修长的手指。他打开冰箱找食材,秦咿裹着毯子,半张脸都埋在里头,下巴贴着布料蹭了蹭,像一只打呵欠的小猫。
她很困,想睡觉,又不想离开他,坐在这里使小脾气。吐司不吃,面条不吃,培根和煎蛋统统不吃,也不要喝牛奶。
梁柯也叫她逗笑了,故意用湿漉漉的手指来捏她的脸,“真不好养,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吃什么?”
秦咿双腿悬在半空,晃了晃,忽然说:“你不在的时候,没人宠我,我不敢让自己太难养,所以什么都吃,不挑食。”
有人疼才会有小脾气,跌跌撞撞长大的孩子是从不任性的,也没有任性的余地。
“懂事”这两个字,不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本能,是枷锁,是被生活抹掉了棱角后所呈现的样子。
微波炉的电子音响了声,豆浆热好,梁柯也却没理会,转身走到秦咿身边,抬高她的下巴,深深吻过来。
“故意说这些,”他压着她的唇,“是嫌我还不够心疼?”
秦咿仰头配合他,这个角度,显得梁柯也愈发高大,身形挺拔得仿佛能撑起一整片天地,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
亲吻叫人忘却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梁柯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想起来。厨房里气氛安静,显得铃声格外突兀。
秦咿吓了一跳,眼睛睁开,抬手推了推身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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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她的唇还被他含着,说话时吐字模糊,“接电话。”
梁柯也一手扣着秦咿的后颈不许她躲,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开扬声器,放在一边。
屏幕跳转到通话中的那个界面,秦咿隐约瞄到个姓名,不等她看清楚,梁柯也又贴着她亲过来,一下子深得有些过。
秦咿险些喘息出声,她连忙后退,抬手捂住嘴巴,抬眼朝他瞪过去。
梁柯也轻笑了声,低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下。
电话那端的人不明就里,十分忐忑,“我哪里做的不对么,老板,你为什么要笑啊?”
梁柯也清了下嗓子,“没事,你继续。”
通话大概进行了三四分钟,梁柯也一面听下属汇报,一面贴过来,时不时吻一下秦咿的唇。秦咿怕弄出声音,不敢乱动,被欺负了个彻底。
打完电话,梁柯也开火烧水,煮了碗花生馅的小汤圆。秦咿看着梁柯也将汤圆盛进碗里,用小木勺舀起一个,吹凉,再递到她唇边,动作和神色都很细腻。
秦咿眨了下眼睛,声音软软地叫她:“梁柯也。”
抬眸的一瞬,梁柯也看见秦咿在笑,她笑得温柔又漂亮,叫他心口软了下。
在他的目光下,秦咿探身过来,张嘴吃掉木勺里那颗已经晾凉的小汤圆,轻声说:“现在这样可真好啊,像做梦。”
梁柯也没有立即作声,他将用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机,抽了张厨用纸擦干手心里的水渍,问了句:“喜欢我吗?”
“喜欢啊,”秦咿眼神亮晶晶的,“特别喜欢。”
梁柯也单手托起秦咿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哑声:“再说一次,宝宝,说你喜欢我。”
他实在太喜欢听了,听她说喜欢他。
每听一次,就像在阳光最好的季节里骑车出游,小路两旁中满灼灼盛开的白玉兰,浪漫和美好都触手可及。
-
好天气只维持到周末。
港岛气象台挂出八号风球,受台风影响,竺州市暴雨不断,满城潮湿。
顶着让人烦躁的坏天气,秦咿带团队和庄竞扬那边的人碰过几次面,大家坐下来,详细整理了一下新专的概念思路。
经纪人澜姐态度坚决,否定了将那位女网友请到发布会现场的idea。澜姐觉得,能将几张聊天截图保存十年,还主动放到网络上曝光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这么搞,热度是一时的,后患是无穷的。
不过,为了安抚庄竞扬,澜姐也做出了一些让步,她让人与那位女网友取得联系,将她请到公司,单独与庄竞扬见了次面,以弥补当年那份未能认真告别的遗憾。
见面的过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秦咿并不知情,只知道庄竞扬并没有因为这份“弥补”而获得任何快乐,看上去反而更消沉。
庄竞扬不是一个放任坏情绪肆虐的人,夜里十点,他在一家颇有名气的夜店包场,叫了一堆朋友来玩,大大小小的艺人、设计师、名媛公子,星光满室。
各色豪车将窄路堵得水泄不通,车标雪亮晃眼,保安紧张兮兮地到处拉警戒线,以防这些金贵物件被刮了蹭了。七八个黑衣保镖守在夜店入口处,未经邀请一律不得入内,防止混进来粉丝或偷拍的狗仔。
梁柯也也在邀请之列,他和庄竞扬有不少共友,这些人早就听说傲慢难搞的梁家小公子交了女朋友,却一直没见过,都想借这个机会瞧一瞧是何方神圣。
秦咿穿一条抹胸款的小裙子,裙摆下小腿光洁,手腕上叠戴几枚细银镯,妆容清透自然。她被梁柯也牵着手,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舞池里电音震耳,厚重的红蓝光效扫射全场,到处都是年轻漂亮的面孔,满室浮华,纸醉金迷。
有人跟秦咿合作过,认出她,又看到她和梁柯也十指紧扣的样子,惊讶地说:“我天,你们两个居然是一对儿,圈子真小啊!”
秦咿礼貌地笑了下,眉眼亮晶晶的,很漂亮。梁柯也没有太多表情,手却搭在秦咿的腰那儿,把她揽到身边往怀里藏,护得不行。
见状,有人笑着调侃了句:“这腻歪劲儿,还在热恋期吧,应该没谈多久?”
梁柯也扫去一眼,目光冷冷淡淡,没做声。
庄竞扬坐在沙发里,舌尖含着块碎冰,随口解释了句:“他俩是初恋,在一起好多年了。”
“初恋”这个词放在这群二世祖身上,简直比“处男”还新鲜。
那人睁大眼睛,正要说什么,庄竞扬忽然没了耐心,长腿一伸,朝对方踹过去,“滚滚滚,别人的事儿你少打听!”
庄竞扬明显心情不佳,其他人不愿触霉头,纷纷起身离开,卡座里居然显出几分空旷。梁柯也拉着秦咿在庄竞扬对面坐下,帮她要了杯口感偏甜的酒精饮料。
秦咿喝了口饮料,甜甜的味道滑过喉咙,朝庄竞扬看一眼,“扬哥心情不好?”
庄竞扬翘着腿,手肘懒懒地搭在一侧,过了会儿才说:“我见到那个女孩了,她叫向怀绮,跟你差不多大,本科毕业,在旅游公司上班。性格很开朗,言语得体,没什么不好,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儿,现实里的她和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小女孩,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完全不同,很微妙。”
“会不会是因为她长大了?”秦咿想了想,“你们有联系那会儿,她还小呢,这么多年过去,小女孩成了上班族,很难不产生变化。”
庄竞扬顿了下,好像陷入某种苦恼,“在公司见到我的时候,向怀绮立即举着手机要跟我合影,还要我在她的纪念册上签名留念。她说了很多话,说她多么喜欢我,听过我的歌,看我拍的剧,买过我的代言,为我氪金……”
“她是一个很好的粉丝,非常好,我很感谢她,也很荣幸能被她喜欢。但是,我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儿当初的感觉。”
“太割裂了。”
“你们见面之前,有没有签保密协议?”梁柯也喝了口水,忽然问。
庄竞扬明白他的意思,皱了皱眉,“签了协议的。”
“和我见面的事,向怀绮并未对外透露,但她继续用‘阿沅本沅’什么的账号在网络上发布动态,利用我的名气为自己打造人设,甚至暗示我们之间存在过一定的暧昧。”
“拜托,小爷天生神颜,出了名的生图能打,追求者能列出三个纵队,怎么会和陌生网友搞暧昧!”
越说越心浮气躁。
庄竞扬抓了下头发,“我实在想不通,那么通透的女孩子,细腻善良,情绪稳定,最喜欢的角色是为爱舍弃精灵特性的露西恩,怎么会变得让我一点儿都认不出来!”
向怀绮——
秦咿默念了遍这个名字,觉得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梁柯也晃着酒杯里的冰块,冷静道:“以澜姐的脾气,应该不会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庄竞扬神色迷茫了瞬,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工作室已经发布声明,与我有关的一切恋爱传闻都是恶意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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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声明发布的同时,我觉得一段友情也从我生命中消失了。”庄竞扬歪在沙发里,“名利场中一贯攀高踩低,必须八面玲珑、左右逢迎,能交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很不容易,没想到……”
没想到向怀绮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被他的光环所迷,也是为他这身光环而来。
挺没意思的……
秦咿不太擅长安慰人,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梁柯也注意到她的动作,把她捞进怀里,低头亲了亲。
“别皱眉,”他说,“你皱眉我会紧张。”
当着庄竞扬的面,秦咿有点不好意思,却也没躲开,脸颊蹭到梁柯也的肩膀,小声说:“你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紧张?”
“怕你不开心,”梁柯也声音很轻,眼睛深邃漂亮,“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秦咿心跳轻轻一颤,无意识地抿住嘴唇。
那会儿,光线变化,夜场内一片昏暗。
重重人影模糊不清,dj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梁柯也手指捏着秦咿的下巴,贴过来要亲她,秦咿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祁诺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电音太吵,秦咿站起身,走到外面接听。
“秦咿,”祁诺的声音有些哑,好像患了感冒,“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的,”秦咿应了声,“有什么事吗?”
“我听涂映说你的工作室和庄竞扬之间有合作,还在网上看到一些消息,关于庄竞扬的恋情,”祁诺似乎十分迟疑,每一个字都讲得吞吞吐吐,“能不能麻烦你转告庄竞扬——网络上那个‘阿沅’是假。”
秦咿站在路边,可能是夜风吹得厉害,叫她觉得浑身发冷,“什么?”
“那本日记,贴了聊天截图的日记,”祁诺声音更低,“是我写的,不小心被人拿走了。”
秦咿握着手机,脑袋里乱七八糟地闪过许多念头。
难怪,看到日记的第一眼,她就觉得字迹眼熟。
那的确是祁诺的字,还有叙述的语气,也跟祁诺很像。
以及——
读本科时宿舍聚餐,祁诺说起过的,她来自重组家庭,继母有个女儿,和她同岁,在申城读书,名叫向怀绮。
第90章 chapter 90(祁诺x庄竞扬)^^……
祁诺和庄竞扬的事,一句半句的,很难讲清,更何况还是在电话里。秦咿问祁诺是否有空,能不能出来见一面。
时间挺晚了,酒吧街附近也没什么能安静聊天的地方,秦咿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落地窗旁有个简易的用餐区。
大约过了半小时,祁诺推门进来。
她穿平底鞋和长及脚踝的半裙,材质柔软,拎着小巧的帆布包。整个人瘦了不少,锁骨清晰,长发用发夹松松挽起,透出柔和的书卷气,非常温婉。
秦咿朝她招手:“诺诺,这边。”
便利店的热饮种类有限,祁诺挑了盒牛奶,让店员帮忙加热。等待的间隙里,她朝秦咿笑了下,有些艰涩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谎?”
秦咿立即摇头,“不会的,诺诺,你别多想。”
祁诺拿到牛奶,用吸管戳破薄薄的铝箔封口膜,她眼眸低垂,指腹无意识地摩擦了下,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
“《阿沅》中的那个‘沅’字,指代的是一座名叫沅溪的小镇,庄竞扬在沅溪旅居过一段时间。”
“那里,也是我的家乡。”
父母离婚时,祁诺不满十四岁,母亲不要她,父亲不太情愿地收下了祁诺的抚养权。
一年后,父亲再婚,娶到经营牛肉粉店的漂亮老板娘。从此,祁诺的生活里不仅多了位向阿姨,还多了个与她同岁的只在生日月份上略小一些的妹妹,名叫向怀绮。
重组家庭难免磕绊,祁爸爸没有固定工作,生活开销完全倚仗向阿姨。祁诺体谅父亲的难处,竭力做到懂事听话,不添麻烦。
节假日时,向怀绮可以在家里睡懒觉吹空调,出门旅行,祁诺必须去店里帮忙,擦桌洗碗,给附近的邻居送电话预定的外卖。
庄竞扬走进来时,沅溪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雨,店里没装空调,门窗大敞,房顶悬着几组扇叶雪白的吊扇,细风徐徐。
三点二十七分,不早不晚,客人寥寥。祁诺拿着铅笔和速写本正在做练习,门口传来动静,她下意识地抬眸去看,然后,神色和动作同时顿住。
那会儿,雨后初晴,光亮里浸着水汽。
年轻男人穿白t,搭一件浅色的衬衫外套,腿很长,身形瘦而高,却不过份单薄,皮肤是干净的象牙色。他没撑伞,屋檐下掉落的水珠将他的发梢和肩膀微微打湿,有种清新而洁净的味道。
祁诺睫毛缓慢地眨了下,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年,她十六岁,除了电视上光鲜亮丽的男明星,见过的最英俊的男生是学校里会打篮球的学长,穿着干净的白色球衣。
此时此刻,朝她走来的年轻男人,不属于上述的任何一种,却比他们好看得更加具体。
对于还在读书的小女孩而言,爱情方面的启蒙往往来自于迷恋的第一位偶像。之前,祁诺一直不太懂,班上的同学为什么会被杂志封面上那些遥远到几乎无法触及的人牵动情绪,甚至感受到幸福。
当庄竞扬出现,祁诺忽然就懂了,并不是所有感情都是双向的,需要回应。有些人,只要他在那里,即便什么都不做,就是一场不落空的漂亮梦境。
那会儿,店里安安静静的,祁诺听见从隔壁美甲店传来的音乐声。
一首旋律很美的英文歌。
“i never knew,when the clock stopped and i'm looking at you。”
(我从未发现,我在凝视你时是如此的入神)
……
晃神的片刻,人已经走到柜台前,祁诺怔怔地瞧着,连速写本都忘了收。
本子摊放着,压在她掌心下,最上面的那一页画着几个在店里吃粉的客人,不同的动态和表情,比例抓得很正,透视感也很好。
庄竞扬先看到那幅速写,顿了顿,下一秒,他眼尾缓慢拉起,朝祁诺看过来。
时间仿佛变慢了倍速,一分一秒,一帧一格,所有画面都混杂着从隔壁传来的音乐声,像精心搭配的bgm。
直到视线和庄竞扬对上,祁诺才反应过来,但她不敢盯着他多瞧,一眼过后,视线又重新垂落下去。
她忍着躁动的心跳,勉强发出声音:“你好,需要……”
话没说完,庄竞扬忽然伸手,手指修长干净,抵着速写本轻敲了下。
“你画的?”他微微挑眉,五官精致耀眼,“技巧不错啊。”
祁诺先是一顿,接着,又惊了下,手忙脚乱地去收速写本,口不应心地解释了句:“画,画着玩的。”
话音出口后,祁诺立即咬住嘴唇,暗暗后悔自己话多,掩耳盗铃,同时,也在祈祷,眼前的男人没有觉察出她轻微的语言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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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气氛静了静,大约过了一两秒。
祁诺听见一声轻笑,在雨后湿润的阳光里显得分外清澈。
“别紧张,小姑娘,”他说,“我没有恶意的。”
原来,好看的人声音也是好听的。
祁诺悄悄红了耳朵,愈发不敢抬头,只觉在他的浸染下,周围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像做梦。
向阿姨从外面进来,招呼祁诺去给对面的五金店送外卖,三碗牛肉粉和一份肠旺面,动作麻利些,别总是慢吞吞的,耽误生意。
当着众人的面,祁诺被数落得有些尴尬,她快步往厨房走,门板开合的间隙里,又忍不住又回头。
庄竞扬在一处空位坐下来,清透的光亮里,他发丝如黑玉,侧脸白得过分。
可能是祁诺看得太明显,庄竞扬有所觉察,再次同她对视了眼。祁诺瞬间紧绷,正要将目光移开,却看见庄竞扬勾起唇角,松松散散地笑。
他看着她的眼睛,对她笑,温和的,好像在说——
“别沮丧,小姑娘。”
咔嚓——
祁诺内心深处传来一声类似于相机快门的脆响,将画面存入记忆,恒久保留。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庄竞扬又到店里来过几次,他只吃清炖口味的牛肉粉,喝纯净水,几乎不碰辣椒和任何含糖饮料。老板娘见小伙子长得俊秀,主动和他闲聊。
祁诺偷偷听到,他说他姓庄,竺州人,今年21岁,近段时间状态不好,来沅溪旅居,换个心情。
阳光斜照过来,柜台后布满阴影,祁诺握着炭笔,手腕平稳游移,沙沙几声轻响,年轻男人的侧脸跃然纸上。
她撕下那张纸,迎着光,真实的庄竞扬与速写画面上的他一线之隔。
他是确切存在的,也是虚幻的线条。
他是她心中无人知晓的梦境。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每当祁诺心情不好,就会把速写本拿出来,反复翻看,直到原本平整的纸页浮起粗糙的毛边。
有一次,画室的同学无意间看到祁诺的本子,她指了指其中一幅速写,“你也喜欢看他的剧吗?”
祁诺一时没懂,“什么?”
“他叫庄竞扬吧,演过一部古装剧,剧情挺一般,但他长得不错,妆造也好,我当下饭剧追过一阵。”
说话的同时,同学拿出手机,点开微博,找到庄竞扬的账号。
庄竞扬使用的头像是自拍照,即便是小图,祁诺也一眼就能认出来,个人认证部分显示的信息是——尚娱影视签约演员、歌手。
原来,他是个艺人……
原本遥不可及的距离再度扩大,祁诺握紧手中的素描铅笔,恍惚觉得耳边刮起一阵风,响声凌乱。
祁诺知道庄竞扬的身份信息是个意外,发现他的ins账号,也是个意外。
暑假来临,祁诺即将出发,参加为期六个月的美术集训。等她回来,庄竞扬应该已经离开沅溪,两人间的微弱的缘分也会就此斩断。
去集训前,祁诺每天都要去店里帮一会儿忙,期待着能再见庄竞扬一次,她想好好跟他说句话,即便只是打一声招呼,互赠一句寻常的问候。
庄竞扬真的出现了,在一个午后,阳光肆无忌惮地延伸,异常充沛。
隔着扇玻璃门,祁诺一下子就看到他,眼睛亮起来。她丢下一屋子食客,快步朝他走过去,隔壁美甲店老板的妹妹,小名叫麦麦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抢先一步站在庄竞扬身边。
祁诺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庄竞扬穿白t,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明明已经成年,眉眼间却留存着鲜明的少年气。麦麦化了妆,仰头和庄竞扬说话,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侧面看去,异常清秀。庄竞扬很少搭腔,偶尔笑一笑,显得礼貌又疏离,难接近。
可偏就是那漫不经心的一笑,最让人心生杂念。
麦麦的注意力都在庄竞扬那儿,没留神身侧开过一辆电瓶车,横冲直撞的,祁诺正要出声提醒,庄竞扬已经握住麦麦的手臂,拉了她一下。
出乎预料的肢体接触,麦麦脸色爆红,顺势朝他靠近。动作间,不知谁撞到谁,庄竞扬的手机脱手飞出去,顺着半开的玻璃门,落在店里沁着油渍的青瓷砖上。
落在距祁诺不足半步远的地方。
手机屏幕没来得及锁定,光亮之下,祁诺看到一个陌生的界面,不是微信也不是微博,是她从未见过的。
左上角有一个圆形的头像框,框住一个手绘小图案,再往上,是一行黑体加粗的乱码似的字符。
zzzzzyy_0011_kook。
那是——
他的id吗?某个小众的社交软件?
门口那儿传来动静,祁诺身体一僵,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回过神时,她已经避开庄竞扬的视线,进了后面的厨房。
那串乱码般的字符却牢牢印在她的脑海里。
zzzzzyy_0011_kook。
-
时间很晚了,便利店显得有些空,一排排货架整齐陈列。
“之后的事,”祁诺眼睛垂下来,低声对秦咿说,“我跟你们讲过的。”
秦咿微微皱眉,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祁诺的确讲过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
她说她不小心看到暗恋对象的手机,知道对方在玩一款社交应用,却不认识那是什么,也不敢随便问。后来,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搞清楚,那款应用叫“instagram”。
“我记得,当时章以佟问过你,”秦咿慢慢回忆着,“有没有通过ins和对方成为网友,你说,合格的暗恋是不能随便打扰对方的。”
祁诺握着牛奶盒,指尖轻轻一颤,似乎有些难堪,“我说谎了。”
“知道那款社交应用是instagram后,我也注册了一个账号,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他,没有其他心思,可是……”
祁诺参加美术集训时,庄竞扬主演的那部小成本古偶意外涨了波热度。他本就长得好看,剑眉星目,面相精致,再加上妆造靠谱,硬是从稀烂的剧情中脱颖而出,吸到一批粉丝。
“技术粉”将庄竞扬的戏份梳理整合,制作了一个单人cut,在滤镜和bgm的润色,成了某站的热门视频。不到一周的时间,观看数突破三千万,成绩相当亮眼。
就在庄竞扬的事业冒出曙光时,有人搞恶意竞争,放消息说庄竞扬在片场耍大牌,欺负群演和替身演员,素质很差。与之相关的黑词条层出不穷,一度被推到热榜前十。
当时,庄竞扬连工作室都没有,更别说独立的运营团队,经纪公司发布的辟谣公告转发数勉强过百,可怜得简直拿不出手。
不明真相的路人在相关tag底下对他冷嘲热讽,说他仗糊行凶,越作越糊。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庄竞扬无从解释,只能缄默。微博开启“半年可见”,公开动态只剩一条商务宣传,祁诺还注意到,庄竞扬更换了ins小号的头像,从可可爱爱的手绘图案,变成光亮全无的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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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他一定很难过吧——
集训营的宿舍里,祁诺躺在床上,有些失眠。翻来覆去了会儿,她拉高被子,整个人都缩进去,藏住手机屏幕的光亮,用发消息功能给那个纯黑的头像发送了几句话。
lsndfiwuejgz_:【lumos——荧光闪烁咒。】
lsndfiwuejgz_:【默念一遍,荧光就会出现,驱散黑暗。】
lsndfiwuejgz_:【expecto patronum——呼神护卫咒。】
lsndfiwuejgz_:【心里想着最快乐的事,念出‘expecto patronum’,就能召唤出属于自己的守护神,保护你,让你睡个好觉。】
lsndfiwuejgz_:【a nar caluva tielya nna——精灵语,意思是,太阳会照耀你走过的道路。我觉得这句话还有“光明就在前方”的意思。】
lsndfiwuejgz_:【a nar caluva tielya nna。】
lsndfiwuejgz_:【要相信,光明就在前方。】
消息发送后,祁诺将手机锁屏,贴在胸口。
她不知道庄竞扬是否看到那些消息,也不期待他会回复什么。她只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魔法,有精灵,能短暂地保护他一会儿,让他别那么失落。
集训生活并不轻松,忙忙碌碌,祁诺再次打开那款应用时,已经是一星期之后。
仿佛循着某种惯性,她指尖点过去,页面跳出、弹开,下一秒,祁诺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睛,连呼吸都屏住。
在她单方面发送的那些长短不一的对话框下,多了一行。
zzzzzyy_0011_kook:【?】
祁诺感觉到心口猛地一滞,下秒,轻微的酥麻感自脊背蔓延开来,逐渐覆盖全身。她反复看了几次,手指在页面之间来回切换,好一会儿才确定,真的是庄竞扬。
他还在使用这个账号,他看到了她的消息。
悸动的滋味堆积在胸口,久久不散,祁诺趴在书桌上,希望心跳别那么快。透过半开的窗子,她看到今晚的月亮,圆滚滚金灿灿的,过了会儿,又低头去看手机屏幕。
庄竞扬回复的那条消息还在,不是幻觉。
祁诺咬了咬唇,舌尖隐约尝到来路不明的甜,她点开微信,将一句咒语写进个签。
“lumos。”
荧光闪烁咒。
在这宇宙荒芜的世界里,他是闪烁的荧光,是唯一恒久耀眼的星辰。
-
集训结束,祁诺回到沅溪时,如她所料,庄竞扬早已离开。
小镇一切如常,慢悠悠的生活节奏,麦麦依旧是个单纯的姑娘,在她姐姐开的美甲店里做学徒,经常到隔壁来吃牛肉粉。
她主动和祁诺聊天,问祁诺记不记得店里曾来过一个超级大帅哥,腿很长,黑色头发,喜欢穿款式简洁的白t恤。
祁诺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不摇头,也不点头。若麦麦认真一点,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祁诺的耳垂红得厉害。
刚出锅的牛肉粉热气蒸腾,麦麦似乎没什么胃口,用吸管戳着奶茶里的珍珠,自言自语:“以后,我还能遇见像他一样好看的男生吗?”
祁诺动作顿了顿,没做声,麦麦接着叹息:“他真的好难搞,我缠他那么久,别说联系方式,连他叫什么都没问出来。”
“好想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麦麦单手托腮,眼睛看向窗外,“妖的?乖的?还是身材火辣的?”
祁诺的手机在这时震了下,她随手点开。
zzzzzyy_0011_kook:【午睡忘记开闹钟,开会又迟到了……】
祁诺眼睛眨了眨。
近段时间,她与庄竞扬建立了相对稳定的联络,隔着社交应用,庄竞扬不知道她是谁,姓名性别统统一无所知,只当是萍水相逢的网友。
祁诺的情绪也稳定许多,不再那么悸动,她避开麦麦的目光,往对话框里输入了一个捂嘴偷笑的小表情,点击发送。
对面很快又发来一条。
zzzzzyy_0011_kook:【“午安”用精灵语该怎么说?】
祁诺读过托尔金先生的全部作品,还专门研究过老爷子自创的那套精灵语,她想了下,打字回复。
lsndfiwuejgz_:【alassea undome,有“下午好”的意思。】
对面学得倒快。
zzzzzyy_0011_kook:【alassea undome。】
祁诺还在看上一条消息,手机轻轻一震,下一条又冒出来。
zzzzzyy_0011_kook:【懂魔法,会说精灵语,身份神秘,突然出现——你是一只被放生的宝可梦吗?】
zzzzzyy_0011_kook:【我真有点好奇了,宝可梦在生活里会是什么样子。】
祁诺目光停在这条消息上,顿了会儿,又轻笑起来,觉得庄竞扬可爱得有些过,她指尖点了点,将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截图,存到专属相册里。
这样的联系一直持续到转年五月,挂在黑板旁的高考倒计时所剩无几。
那段时间,祁诺忙着备考,背题背得天昏地暗,庄竞扬似乎也很忙,两人联系不多。祁诺几乎不看电视,也不太关注娱乐新闻,并不知道庄竞扬参加了一档音乐综艺。
直到她在学校门口的书报摊上看到与庄竞扬有关的杂志封面,直到隔壁美甲店的外放音响开始单曲循环那首《阿沅》。
“吻你一分钟甜抵十年。”
“阿沅,阿沅。”
祁诺迟钝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改变,不可逆转。
麦麦举着手机跑进来,兴冲冲地对祁诺说:“诺诺,你快看,我搭讪过的那个美貌小帅哥,居然成了明星,大明星哎!”
“原来他叫庄竞扬啊,名字好好听!”
“红气养人这话真不是白讲的,他比之前更帅了啊啊啊!”
麦麦的手机屏幕上是庄竞扬参加音综时的舞台直拍,他改了发色,更显精致,穿一套纯黑秀暗纹的中式演出服,身段挺拔,磊落清绝。
字幕出现在屏幕的左下角,显示着歌手姓名以及歌曲信息。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庄竞扬眼睑低垂,肤如瓷,气息凛冽,五官帅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叫人不敢逼视。
指挥手臂起落,配乐团拉起前奏,庄竞扬数着节拍,唱出第一句歌词。
珠落玉盘似的声音,三分悲,七分清,如诉如泣,空谷幽泉一般流向整座演播大厅。
导播的镜头在这时扫过台下,观众纷纷露出惊艳的神色,难以置信似的,还有人开始鼓掌,气氛逐渐燥热。
情绪不断累积、堆叠,随着副歌一次又一次地到来,编曲也愈发精细,密集的鼓点和吉他一并切入,似乎飞瀑悬落,重重地砸在所有人心上。
抵达某个临界点时,庄竞扬猝然抬眸,细碎的额发下是一双清幽幽的眼。大屏幕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英俊、陈烈,眸如深渊,越是面无表情越震慑心神。
音调节节攀高,但庄竞扬嗓音极稳,质感如深山白玉,又像烧融的铁水在击打之下迸溅出的灼热火花,攫夺每一位听众的耳朵。
舞台光效全部启动,灼亮的光束下,观众的情绪完全被音乐和歌声所掌控,掌声如潮,欢呼似拔地而起的巨型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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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庄竞扬站在舞台中央,万众瞩目,他额头汗湿着,脖颈上隐隐浮起青筋,跟随配乐的节奏,唱出最后的歌词,给这场表演画下漂亮的收尾。
戛然而止的一刻,无数的花瓣,无数金色的箔纸,发着光,坠落如雨。庄竞扬喘着气,迎着喝彩与掌声,朝台下深深鞠躬。
这场酣畅淋漓的个人表演,被誉为“音综十大舞台”之首,给节目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庄竞扬和他的音乐如同一声平地惊雷,红得毫无预兆,又极其迅猛,踩着一条不可复制的登天之路空降超一线,将一潭死水的内娱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是罕见的一夜爆红,也是当之无愧的圈内顶流。运气与实力统统碾压一众同行,叫人望尘莫及。
麦麦这姑娘非常有意思,搭讪对象变成遥不可及的大明星,她不但不失落,还跟着切换身份,成了对方的“数据粉”。整天斗志昂扬地帮偶像护广场刷声望,一段时间后,居然混成了颇有号召力的大粉,还收到过艺人工作室寄送的节日礼盒。
祁诺不太爱说话,但性格温厚,麦麦挺喜欢她,加了祁诺的微信,经常找她聊天。
麦麦说:“扬哥是个真诚的人,无论是工作方面还是面对粉丝,他都很好,特别好!”
麦麦说:“就算我以后退圈了,也不会后悔曾为扬哥狠狠心动过。”
祁诺缓慢地眨着眼睛,心底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说——
是啊,他真的很好。
值得被喜欢。
庄竞扬变成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后,祁诺再没登陆过ins。直到高考结束,她顺利拿到竺州美院的录取通知,即将开始全新的生活。
临行前,麦麦约祁诺出来玩,在河边烧烤露营。朋友的朋友里,有人会弹吉他,随性唱了两句时下最流行的歌。
“阿沅,阿沅。”
“你手指间不见了我送的指环。”
……
歌声被风吹着,萦绕耳边,木吉他旋律温柔,祁诺眼睛垂下来,看向脚边的杂草,那里开着一朵小小的白色野花。
庄竞扬正当红,少不得被狗仔跟拍,有消息说他跟某个专攻电影的一线女明星走得近,疑似热恋。麦麦的朋友都知道她追星,开玩笑说她要有嫂子了,恭喜恭喜!
麦麦倒是想得开,摆了摆手:“没关系,只要不违法乱纪,恋爱什么的随他谈,我们唯粉不管这个!”
其他人都在说笑玩闹,祁诺默默站起身,走到角落里,用手机搜了下那个女星的名字,然后,她就看到庄竞扬和对方深夜聚餐的消息。
狗仔拍到的画面里,两人都打扮低调,帽子口罩一应俱全,但是,高挑清瘦的身段依旧惹眼,气质也好,一眼望过去,就让人想到“般配”这个词。
般配——
祁诺眨了下眼睛,心跳忽然被巨大的酸涩感包围起来,让她忍不住有些自嘲,笑自己自不量力,也笑自己不知深浅。
庄竞扬已经走到云端上,名利双收,她再踮着脚尖试图去打扰,就不礼貌了。
毕竟,“般配”是个美好的褒义词,而“高攀”却有一定的贬义成分在。
“痴心妄想”更是一个难堪的词。
她没办法像麦麦那样,只把庄竞扬当成偶像,从粉丝的角度去喜欢他。当边界感不再鲜明,远离是最好的选择。
手机邮箱在这时弹出一条提醒,来自ins官方,提醒她关注的xxx发布了新动态。
祁诺呼吸着,指尖有些僵,不知过了多久,她挂上qq,打开许久没登录的应用程序,余光隐约瞥到上头有几句留言,来自五周前。
zzzzzyy_0011_kook:【怎么不说话了?】
zzzzzyy_0011_kook:【最近很忙?】
祁诺强行忍下那股想要回复的冲动,进入账号中心,申请永久删除。
应用程序和qq统统卸载,做完这些,祁诺怕自己后悔似的,立即熄灭手机屏幕,空荡荡的镜面映出她失去色彩的眼睛,像一颗不会再开花的种子。
风吹过去,天地旷远,白色的小野花摇摇摆摆。
祁诺恍惚觉得眼眶有些热,她用手指揉了揉,又过了好长一会儿,祁诺重新打开手机,将微信个签里的“lumos”删掉,改成“obliviate”。
obliviate,遗忘咒。
一忘皆空。
从此,从此。
两个人,山南水北,再无重逢。
-
凌晨时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光线明亮。
玻璃窗外,人影络绎,一辆辆车,拖着颜色模糊的尾灯。
祁诺握紧手中的牛奶盒,指尖莫名发冷,像握着一块状态浑浊的冰。
秦咿听完整个故事,也觉得心跳有些沉,她想了想,轻声问:“那本日记,贴了聊天截图的那一本,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很宝贵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向怀绮手里?”
甚至,成了向怀绮接近庄竞扬的工具。
祁诺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秦咿说得没错,在她简单到近乎贫瘠的生活里,那本日记是唯一的宝贝。祁诺一直随身带着,从沅溪到竺州,整整一千四百公里。
读研后,祁诺在校外租了个小房子,前阵子,向怀绮工作不顺,辞了职,到竺州旅游散心。她预算不够,没有订酒店,住在祁诺那儿,叫她发现了那本日记。
日记是从祁诺第一次遇见庄竞扬时开始写的,一天一天,故事简单,时间线清晰,像个完美的剧本,向怀绮稍稍使点心思,就能完成一出“张冠李戴”的戏。
最开始,祁诺并不知道她的日记被向怀绮偷看过,更不知道对方还拍了照,直到“阿沅本沅本本沅”这个账号出现,爆上热搜,闹得沸沸扬扬。
当祁诺打开手机,看到来自微博的新闻推送,一瞬间,全身冰冷。
祁诺朋友很少,能接触到她隐私的,只有向怀绮,她立即翻出对方的号码拨过去。
向怀绮大概有点心虚,没有立即接,祁诺难得倔强,号码呼叫和语音通话轮换着,不停拨打,向怀绮终于被磨得受不了,接了。
“你是做的吧?”
隐私被曝光,还被冒名顶替,祁诺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哑。
同一屋檐下生活那么久,向怀绮从不主动叫祁诺姐姐,这次却一反常态,语气很弱,还有些讨好:“姐,你先别生气,我就是发着玩的,没想到会闹那么大。”
语言障碍让祁诺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更不会跟人吵架,她吞咽了下,有些艰难地说:“看在阿姨和爸爸的份上,我不想给你发律师函,但你必须注销账号,也不许再乱发我的隐私。”
“姐,”向怀绮声音小小的,“你知道的,我喜欢庄竞扬很久了,追他的剧,买他代言的产品,为他冲杂志销量。”
“作为一个粉丝,能做的我都做了,我是真的喜欢他。”
祁诺顿了下,“所以呢?”
“日记里写的都是真的,”向怀绮说,“事情又闹大了,工作室那边肯定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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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借这个机会,也许,我能见庄竞扬一次。不是台上台下那种有距离感的见面,而是以朋友的身份,见见他,和他说几句话。”
“姐,就当我是替你去见他的。”
“求求你,让我见他一次……”
伴随向怀绮的哀求,祁诺恍惚想起——
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期待,想跟庄竞扬好好说一句话,即便只是打一声招呼,互赠一句寻常的问候。
可惜……
祁诺尚在迟疑,向怀绮那边已经将通话挂断。
提示音嘟嘟作响,听上去分外空旷。
让祁诺没想到的是,向怀绮在她面前软话说尽,扭头却到家长那儿告了一状。
当晚,祁诺就接到她爸爸的电话。
“爸爸没有本事,不会赚钱,这些年,家里家外,都靠向阿姨操持。阿姨供你读书,让你上那个死贵的美术培训班。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
祁诺刚从导师办公室出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风吹得周身冰冷,她下意识地喃喃:“爸爸……”
爸爸,你怎么可以这么想……
电话那端,刻薄的批评还在继续。
“小绮说,她住在你那儿,不小心碰了下你的东西,你就拿律师函吓唬她。你要做什么,起诉小绮,送小绮上法庭?在外唯唯诺诺,对自家人你倒是舍得使手段,祁诺,‘良心’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你早就忘了吧?”
祁诺睫毛湿得厉害,苍白地试图解释,“是小绮先拿了我的东西,她把它拿走了……”
“拿走又怎么样?做姐姐的,就该让着妹妹,”对面更加恼怒,“更何况,亲妈不要你,是向阿姨出钱把你养大,你有什么立场跟小绮争?”
最后那句诘问,如同一把打磨锋利的刀,精准砍在祁诺心里最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她一下就垮了,站不稳,扶着路边的树木慢慢蹲下,喉咙涩得发不出声音。
好吧,好吧。
我让着她。
好吧,好吧。
什么都给她。
祁诺太狼狈也太难过,本着一种逃避的心态,她以为只要让向怀绮见庄竞扬一次,这件事就会过去。但是,面对暴涨的关注度和粉丝数量,向怀绮逐渐贪心起来。她尝试做自媒体,试图利用庄竞扬的名气为自己置换一些资源。
向怀绮掌握着“阿沅本沅”那个账号,不停发布一些暧昧的引人遐想的东西。她很聪明,只字不提庄竞扬,却处处与庄竞扬有关,再加上各类八卦媒体推波助澜,艺人工作室不得不发布声明,辟谣一切恋爱传闻。
闹剧愈演愈烈,祁诺觉得委屈,也恨自己懦弱,总是被身边的人欺负。
走投无路下,祁诺找到秦咿,拜托秦咿帮忙,向庄竞扬转达,网络上那个“阿沅”,他见到的“阿沅”,是假的。
面对朋友,秦咿一贯心软,她握了握祁诺的手,鼓励说:“诺诺,去见庄竞扬吧,当面和他说清楚。这些事,不全是你的错。”
祁诺眼睛低垂着,似乎有些迟疑,又像是在挣扎。
过了好久,她摇摇头,言不由衷,“算了,没意义。”
她搞砸了一切,糟蹋了原本美好的回忆,如今,两手空空,拿什么去见他?
秦咿还想说什么,身后忽然出现个声音,冷冰冰的。
“什么叫‘没意义’?”
庄竞扬带口罩,穿一件宽松的潮牌帽衫,他个子很高,长腿笔直,衣服的兜帽套在头上,将额前碎发压垂下来,遮挡眉眼。
“与我见面没意义,”他懒懒的,表情模糊,“还是,庄竞扬这个人本身就是没意义的?你可以捡起他,也能随手丢掉,甚至拱手相让?”
第91章 chapter 91 “是我足够好运……
丢下那句带着冷意与嘲讽的话后,庄竞扬转身坐进停在路边的保姆车,车门关闭时响声略重,沉闷的一下,仿佛带着某种怒气。
祁诺脊背挺直,眼睛却垂下来,看着手边那盒已经冷透的牛奶,神色与目光都有些模糊,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庄竞扬上车后,保姆车并未立即开走,又在路边停了会儿,漆黑的车身似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
秦咿坐在祁诺对面,恍惚有种感觉,车里的人正透过做了防窥处理的车窗向外看,用一种专注又踌躇的姿态,很矛盾,很复杂。
不等秦咿印证那份猜测,引擎一声嗡鸣,车子拖着尾灯的光亮消失在街角。
他真的走了。
久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祁诺始终垂着眼,像一汪静止的水,直到车子启动的声音传来,她指尖一颤,无意识地攥了下。
“遗憾”这种情绪,就像狗尾草,风吹一吹,它摇一摇,看上去重量全无,却会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刺痛感,经久不散。
-
在知道“阿沅”事件有人“李代桃僵”后,庄竞扬的团队收回了全部“仁慈”。
转天一早,艺人工作室就挂出声明,称部分网络用户恶意捏造、发布的内容具有诽谤性,涉嫌侵权,工作室已委托律师事务所全权处理,将对具有严重侵权行为的主体提起诉讼。
对于当红明星来说,被黑、被骂、被造谣都是日常流程,司空见惯,工作室发声后,艺人本人通常不会再做回应。
这次状况似乎有些特殊,庄竞扬不仅转发了那则维权声明,几天后,他又通过个人微博发布了一张live photos。
阴云下暗色的波浪起伏的海面。
庄竞扬:【阴云密布。】
(图片)
表面看是在分享日常,仔细琢磨,似乎能感受到一些情绪——
庄竞扬在闹脾气。
他不高兴了。
向怀绮大概收到了艺人团队的警告,注销了所有网络账号,连绑定账号的手机号码也一并弃用。秦咿担心祁诺会受到迁怒,打了通电话过去。
祁诺有点感冒,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没事的,咿咿,我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父亲再婚后,祁诺一直谨小慎微,鲜少获得偏爱的女孩子,善良又敏感,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连脆弱都不敢袒露太多。
秦咿了解她,所以没再追问,只说:“我手机不关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打给我,别见外。”
祁诺浅浅一笑,真挚道:“谢谢你。”
挂了电话,秦咿看到祁诺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源自音乐软件的歌词分享。
“compte un, deux, trois et tout ira mieux。”
(数一,二,三,一切都会好起来)
秦咿手指挪过去,正要点赞,却发现动态消失。
被删掉了。
-
几经商讨,庄竞扬的新专主题设定为“共振”,粉丝与偶像之间的同频共鸣。
主题确定后,秦咿这边开始着手设计相关概念、原画,以及海报风格和呈现效果。全身心投入工作时连时间都会加速,等秦咿再回神,已经快到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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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又一个年头,临近尾声。
圣诞节来临之前,秦咿出了趟差,为新出版的画集跑签售。
其中一场签售地点在阳城,东北地区的中心城市。秦咿下飞机时刚好赶上一股冷空气,零下二十七度,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竺州终年无雪,四季界限不甚清晰,秦咿从未见过这般壮阔的雪景,纯净的白色仿佛与天空相连,吞没宇宙。
她一时看得呆住,拿出手机拍了好多照片,一段段的小视频,统统发给在微信列表里置顶的那个人。
梁柯也也不在国内,带着团队去了瓦伦西亚,有几场重要的酒会需要他出席。
无论多忙,他总能很及时地回应秦咿的消息。
梁柯也:【手都冻红了,冷不冷?】
秦咿发过去的照片多数是景色,只有一两张露出她的侧影,手指和衣摆不小心入了镜。
这样微小的细节,被他精准抓住。
风吹得厉害,秦咿却感受不到寒意,心口堆叠着丰盈的甜。她两手捧着手机,站在飘落的雪花中慢慢打字。
秦咿:【不冷。】
过了会儿,她又发去一条。
秦咿:【等你有空,我们一起看雪。】
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梁柯也那边还不到中午,收到消息时,他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助理守着电脑在整理会议纪要。
透过酒店的窗子,能看到高低不一的建筑群,街道上行人往来。瓦伦西亚的冬季温度适宜,日平均气温17c,柑橘调的阳光肆意挥洒。
“梁总……”助理忽然叫他。
梁柯也微微抬眼,一双眸子质感疏离,“什么?”
小助理早就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皮囊漂亮,猛然间一记对视,还是让他恍惚了下,顿了顿才说:“鲜少看到您走神。”
梁柯也没否认,“有些想家了。”
助理踌躇一秒,很难把“想家”这种接地气的行为同眼前这个贵气盎然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心思转过几转,助理只当梁柯也在讲冷笑话,配合地勾起唇角,笑了一声。
手机在这时闪了下,进来几条新消息,梁柯也低头去看。
一张自拍照。
白茫茫的世界,风雪拂面,秦咿穿着浅色的羊绒外套,围巾软软堆在下巴那儿,显得脸型精致而小巧,十分讨喜。
她化了淡妆,皮肤又白又细,对着前置镜头笑弯了眼,眸光璀璨似星河。
漂亮极了。
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心动。
除照片外,还有条消息。
是个链接。
秦咿向梁柯也分享了一首名叫《i need you》的歌。
“i just need you to hum,for me while i’m asleep。”
(我需要你,在我睡着时为我哼唱)
……
“then all your voice be a medicine to me”
(你的声音是我的解药)
……
歌声透过耳机汩汩流入耳中,暧昧的,慵懒的,缠绵又勾连,牵动心跳。
梁柯也听了会儿,突然站起来,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他难得情绪外露,助理一时摸不准他的情绪,小心翼翼开口:“出……出什么事了么,梁总?”
随着年纪增长,梁柯也愈发沉稳,板起面孔甚至会显得肃冷,不好接近。
助理大气儿都不敢出,好一会儿,他听见梁柯也淡淡说了句:“梁总觉得出差真烦。”
助理短暂地反应了下,然后,没绷住笑了出来。
原来,那句“想家”不是谎话。
他真的很想回家。
另一边。
签售会现场十分热闹,一些粉丝甚至专程从其他城市赶来,不远千里,风尘仆仆。
能面对面对地和秦咿交流、拍合影,粉丝们也很开心,围在秦咿身边叽叽喳喳地夸她漂亮,气质好,还给她带了精心准备的小礼物。
访谈环节免不了一些趣味性的小问答,用来调节气氛。
主持人笑容和熙,问秦咿,在她眼中有没有能代表“爱情”的颜色。
观众席上都是些天真烂漫的年轻女孩,对感情方面的话题兴趣十足,这问题一出,立即牵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躁动。
秦咿长发柔顺,用一根青碧色的玉簪子松松半挽,发梢越过肩膀搭在胸前。连身长裙剪裁合衬,裙摆随着坐姿自然垂落,显得干净又温婉,不沾烟火。
听到主持人问出的问题,她顿了一顿,脑袋里恍惚闪过几帧从前——
山间断崖、日出、金与红交织的光,梁柯也低头吻过来时,唇间咬着一片薄薄的花瓣……
呼吸不由自主地变轻,秦咿睫翕动了下,她双手握着麦克风,用一种温柔声线,轻声说:“橙色吧——我觉得爱情应该是橙色的——像橘子汽水,也像新鲜出炉的烤面包,是清香甘甜的,也很柔软,让人觉得幸福和满足。”
主持人心思玲珑,她眨了眨眼睛,又问:“如果有了心仪的对象,秦老师会以对方为原型进行创作吗?或者说,会通过艺术作品来展现自己的感情生活吗?”
——我给他画过人体彩绘。
但是,不能告诉你们。
秦咿依旧笑吟吟的:“我觉得感情是很私密的事,也是只属于两个人的小美好,如果有了喜欢的人,我会把他藏起来。”
“哇——”
观众发出善意的起哄声。
主持人睁大眼睛,露出一个相对夸张的小表情,追问:“在感情里,秦老师会对另一半充满占有欲吗?”
这场签售访谈是线下活动,并未开启线上直播,观众相对较少,秦咿的状态也比较放松,没那么多顾忌。
她微微歪头,朝台下的小粉丝们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喜欢一个人当然要独占他啊。”
“他必须只属于我!”
音落,观众席里再次躁动,有掌声有尖叫,还有人吹了声口哨。
助理小闵举着手机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电量过低的提示框弹出来,她啧了声,正要去拿充电宝,忽然想到什么,打开微信,指尖拖着联系人列表往上滑,去找那个看着就高冷的名字。
-
签售结束后,秦咿和出版社以及书店方面的几个负责人吃了顿饭。虽然带了点应酬性质,但席间气氛不错,没什么劝酒灌酒的烦人操作。
阳城本地菜口味偏重,多油多盐,讲究一个量大管饱。秦咿很喜欢用灶台铁锅炖出来的土豆和排骨,口感软糯,味道香浓,锅边还贴着一圈颜色金黄的玉米饼。
秦咿一边啃排骨一边悄悄拍照,在微信上发给梁柯也。
秦咿:【这个好吃!】
秦咿:【等你有空,我请你吃!】
也许这就是谈恋爱最美好的地方,碰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下意识地就想给对方也留一份。时时刻刻把另一个人放在心上,记挂着,牵绊着,脑袋和心脏都被塞满,充盈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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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梁柯也大概不忙,也发了张照片过来,是他的午餐。
冰美式,加了香蕉片和花生酱的贝果,还有蔬菜沙拉和鲜切的时令水果。
东西虽然简单,但是,味道不差,营养也液均衡。不过,和秦咿这边热气腾腾的铁锅排骨一比,就显得缺点意思,冷锅冷灶的。
梁柯也:【我有点可怜。】
跟关系不算亲近的人一块吃饭,频繁看手机很不礼貌。秦咿偷笑了下,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后再没说什么,把屏幕锁了。
然而,她这点小动作没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时,秦咿隐约感觉到有人多看了她两眼,那目光不算客气,先是在她手指上停了停,接着,又挪到她手腕那儿。
秦咿皮肤白,手指也生的漂亮,她嫌累赘,没带戒指,只在手腕上套了支玉镯。
镯子是水头极好的高冰种,市价六十万,冰底之上点缀几丝颜色浅淡的飘花,似水墨晕染,又似薄雾飘散,神韵浑然天成。
美人似玉,玉如美人,两相辉映之下的确养眼,难怪有人要盯着瞧。
秦咿用衣袖将手腕盖住,同时,抬眸看了看四周,不出意外地和一个人撞上——
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男人。
这人叫池锐云,出版社那边主抓市场推广的总监,身量挺括,长腿宽肩,穿西装必佩领针和袖扣,满身都市精英特有的腔调感。
即便扔进在人堆里,也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一类。
秦咿的责任编辑是个漂亮姑娘,工作能力强,性格也开朗,两人关系不错。责编私下跟秦咿讲悄悄话,她说我们公司的池总在业内可有名啦!
长得帅,有背景,衣品和身材管理都很好,刚毕业时就拿过发行营销方面的金案奖,被誉为营销天才。
秦咿新出版的画集上架三星期销量突破十万册,就是池锐云一手运作。推广方案做得漂亮至极,连签售会之类的线下活动,他也亲自出马跟进,可见用心。
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在秦咿脑袋里转过一遭,不等她有所反应,池锐云忽然挪了挪视线,与秦咿有了第二次对视。
如果之前那次是意外,那么,之后的这一下,就显得有意思了。
尽管池锐云看上去端正从容,并不轻佻。
秦咿睫毛低垂一瞬,很快又抬起来,直视池锐云,温声说:“抱歉,处理了一点私事,一直在看手机,没听清刚刚大家在说什么。”
池锐云喝了口水,轻轻一笑,不作声。
左手边一姑娘立即接话:“没事没事,我们也就随便闲聊。”
一面说话一面拿起长柄汤匙,为秦咿续了小半碗甜汤。
今年的香港春拍,秦咿的新作以三百二十万港币的价格成交,福布斯杂志发布的“30岁以下艺术精英榜”,秦咿名列第十九位,也是唯一上榜的中国艺术家。
她依旧是个温柔的姑娘,性格和善,不急不躁,但身价和影响力都已跃居业内一线,认识她的人、仰望她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不着痕迹的讨好自然在所难免。
正因为如此,池锐云才会一眼看中她。
他们同样年轻、好看,才华横溢,身价不菲。
门当户对的人才配得上一段好故事,不是么?
更何况,这还是个能带给他诸多利益的女孩,漂亮女孩!
饭桌上,话题转来转去,不知怎么就转到旅行健身方面。
有人顺势提起来:“池总是不是练过搏击?”
池锐云一手虚握着杯子,另一只手搁在桌面上。
他肤色偏白,骨节细长,手背上起伏着淡青色的筋脉,透着成年男人独有的力量感,价格不菲的腕表又显出几分精英腔调,算得上赏心悦目。
池锐云将手掌往秦咿所在的方向移了下,怕她瞧不见似的,点头道:“读书的时候练过几年,消遣罢了。”
“相较搏击,我更喜欢高空跳伞和潜水,”池锐云又说,“天空和海洋才是人类梦寐以求的征服。”
下属惊艳的夸赞声里,池锐云摩挲了下指尖,那股子劲劲儿的腔调感更足了。
铺垫得差不多,池锐云转向秦咿,问她:“秦老师更喜欢户外运动还是泡健身房?”
秦咿早有预料,温声说:“健身房吧,男朋友教我练过几样器械,还挺有意思的。”
“哇,”有人顺势奉承:“秦老师的男朋友一定是个爱运动的大帅哥,魅力a+!”
秦咿笑笑,小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碗里的甜汤,余光瞥见那只带着腕表的手默默收了回去,铩羽而归。
吃过饭,众人乘车回入住的酒店,秦咿有意避开池锐云,但她的房卡不知闹什么毛病,无法解锁,等前台处理时,又在酒店大堂和池锐云打了个照面。
后者一身运动装,带着骨传导耳机,大概要出去夜跑,走过来跟秦咿打了声招呼。
“还没休息啊,秦老师?”
前台在这时递来新的房卡,秦咿伸手接了,朝池锐云笑笑,转身走向电梯间。
池锐云落在身后,盯着秦咿的背影看了看,忽然说:“我在酒店餐厅存了瓶酒,口感和年份都不错,秦老师可以尝尝。”
“抱歉,”秦咿声线清润,头都不回,“我不会喝酒。”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池锐云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他不但不尴尬,反而觉得秦咿寡淡无趣,不懂情调,也不懂调情,连风月场上常见的招数都接不住。
一个不知姓名的男朋友就把她拴得死死的,素得像碗忘了放盐的清汤面。
真没劲。
直到进了房间,秦咿脸上的表情才彻底垮下去。
池锐云明知她不是单身,还敢上来抛饵钓鱼,不是究极自信,就是在轻视她。
她父母双亡,没背景没倚仗,就算名利双收,业内影响力不容小觑,在某些男人看来,也不过是块鲜嫩可口的肉。只要他们想吃,随时都能把她吞了,渣都不剩!
什么东西!
心火烧得额头发涨,秦咿突然特别想念梁柯也,想念他的真诚,以及,他眼睛里那份不加掩饰的坦荡而干净的爱意。
好想抱抱他啊!
出差真烦!
换了衣服,秦咿踩着拖鞋走到小吧台那儿找水喝。
冰箱门打开,光线无声倾洒,映入虹膜,下秒,她整个人直接顿住,好像一切声音都消失,包括呼吸。
——不算狭小的冷藏室里塞满了数不清的橙色玫瑰。
“在秦老师眼中有没有能代表‘爱情’的颜色呢?”
“橙色吧——我觉得爱情应该是橙色的——”
……
橙色。
悸动的感觉格外清晰,她头脑几乎一片空白,秦咿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些堆叠如云的花瓣。也是在这时,她看到一张留言卡,泛着淡淡的香气和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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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卡片上有一句话——
“是只属于你的。”
落款——
梁柯也。
签售访谈时她随口说的——
“喜欢一个人当然要独占他啊。”
“他必须只属于我!”
……
心跳似潮汐变化,起落不休,响声清晰。
秦咿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拨通那个号码的,直到梁柯也的声音传来,她仍在恍惚。
“看到那些花了?”他嗓音温和,带着笑意。
秦咿稳了稳情绪,小声问:“签售访谈没有对外直播,你怎么知道……”
“是小闵,”梁柯也解释,“她传了几段视频给我,我听到你说橙色代表爱情,就想让你看到最美的‘橙色’,也看到爱情最好的样子。”
秦咿说不出话,整个人都软软绵绵的。片刻的安静过后,她再次听见梁柯也的声音,更低一些——
“是我足够好运,才能被你独占着。”
“独占”两个字咬音略重,烫红她藏在头发下的一双耳朵。
通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挂断后,秦咿居然失眠了,只要闭上眼睛,脑袋里全是梁柯也那句“独占”,以及,他似有若无的呼吸。
——真叫人心猿意马。
秦咿扯着被子翻了个身,恍惚觉得房间里热得像一碗新煮的水果甜汤,水汽湿腻。
越躺越难受,她索性坐起来,用客房座机给酒店前台打了通电话,让他们送个干净的玻璃花瓶过来。
酒店前台训练有素,并未多问,只说请您稍等。
五分钟后东西送到,秦咿从那一大堆花束里选出几枝,简单做了个插花。
搞艺术的人审美一绝,无论多简单的东西,到她们手里都能弄出花样。秦咿将插花放在铺了白桌布的桌子上,挨近墙壁,又在旁边摆了本画集和几张她亲自设计的周边明信片。
光线淡淡覆盖,无论鲜花还是书本,都像是薄涂一层晶莹的珠光。
这种氛围下出片效果不可能不好,秦咿选取不同的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和活动现场的返图放在一起,凑了个plog发在微博上,感谢粉丝们来参加签售会,希望大家天天开心。
弄完微博,她又用插花照片单独发了个朋友圈。
秦咿:【是我足够好运___】
这个时间夜猫子居然不少,动态发送后,没多会儿,秦咿就收到一大堆互动提醒。
小闵先是评论了一长串的“啊啊啊啊”,又说“我嗑的cp终于发糖了”!
出版社的责编大概是看到了小闵的评论,也来留言。
责编:【送花的人是秦老师的男朋友吗?】
秦咿回复这一条:是的。
池锐云那只花蝴蝶居然也看到了秦咿的动态,跳出来点了个赞。他的头像出现在互动列表里,秦咿无意间瞄到,一阵气闷。
单是看到他的名字都觉得烦!
不知不觉,白色的纱帘外漏进来一缕天光。
天亮了。
秦咿坐在地板上,细嫩洁白的手臂圈抱着膝盖,她看着花瓶里的插花,顿了顿,忽然做了个决定,给小闵发去几条消息——
【帮我订张机票吧。】
【要保密,别告诉梁柯也。】
-
秦咿独自从阳城出发,历经三十多个小时的航班飞行,两次中转,于十一点二十七分降落在瓦伦西亚机场。
外头天光晴朗,是个好天气,空气有些干燥,细风拂面。
从机场出来,秦咿更换手机卡,用freenow叫了辆车,她没有去梁柯也入住的酒店,而是直奔valencia's aquarium。
——据说,这里是欧陆最大的水族馆。
乘车时秦咿录了一段街景视频,阳光下,暖色调的异域建筑飞掠而过,夹杂着西语写成的商铺招牌。
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水族馆的标注性建筑上。
她将视频传给梁柯也。
秦咿:【梁先生——】
秦咿:【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秦咿:【找到我。】
-
水族馆内。
水下隧道如同神秘的异域世界,玻璃幕墙分隔海洋与陆地,晶蓝色的波光质感轻盈,粼粼筛落下来,覆盖双眼。
今天温度有些低,秦咿在裙子外套了件连帽开衫,蓬松浓密的长发垂落腰间,带着好闻的淡香气,发顶还压着一个款式精巧的头戴式耳机。
一道温柔女声自耳机里传来,在唱她和梁柯也一同听过的歌——
“愿美梦不惊醒,浪漫不落空。”
……
如水的音乐里,秦咿抬起头,她看见蝠鲼身形宽平,尾巴却细长,如同海神的风筝。
鱼群游弋着,自隧道顶端无声而过,投落下些许阴影,显得神秘而孤独。
秦咿拿起手机要拍照,波光将屏幕也染成晶蓝,不等她按下快门,余光恍惚瞥到什么。
下一秒,她手腕被捉住,整个人也被拽得往旁边趔趄了下,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第92章 chapter 92 “那个鼓手,是……
秦咿裙子雪白,梁柯也的衬衫也是白色,两个人像是要融化在同一片柔光里,又像是存在着某种深切的搅缠,不分你我。
静谧的水下世界,蓝色波光粼粼倒映。
鲸鲨自头顶无声游过,水草摇晃着,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鱼。
距离太近,秦咿目光稍稍抬起来,先看到梁柯也的下颚,还有喉结,轮廓清晰分明,肤质冷白如霜雪洗过的玉。
她握着梁柯也的手,在他手心里轻轻勾划了下,笑着说:“太想见你了,所以,没打招呼就跑了过来。”
现下是淡季,水族馆内游客不算多,不同肤色和国籍。有人朝他们看过来,打量着,秦咿觉得不好意思,想躲,梁柯也毫无顾忌,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光线沉入梁柯也的眼睛,有种浓墨重彩般的漂亮,像恒星寂灭后的宇宙。
秦咿同他对视着,心跳一下一下,格外清晰。也是在这时候,她听见梁柯也问:“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不知从来吹来一阵风,轻轻掀动两人的发丝和衣摆,水下隧道如同封在水晶球里的雨后世界,潮湿氤氲。
这种缠绵的气氛下,秦咿摇摇头,弯唇笑起来:“真正的惊喜,在这儿呢——”
音落,她双手握住梁柯也的衣领,要他低一些,同时踮高脚尖迎上去,温热的带一点甜香味的唇与他亲密贴合,不留空隙。
想他啊。
真的好想他。
想和他在靛蓝色的光线下接吻,像走入太阳晒过的海水。
温澜潮生,目成心许。
万物沉静无声,爱意却疯狂生长,从指尖到心脏,从唇边到心底。
烧不尽,吹又生。
梁柯也落后一步,失了主动,然而,只是一步。
在秦咿耗尽氧气,轻推他,想要退开时,梁柯也猛地扣住她的后脑,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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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亲吻被延续,唇齿缠得极深。
沸腾的情感在秦咿胸腔内咚咚作响。
每一声都是她爱他的证明。
……
-
离开水族馆时,秦咿跟在梁柯也身后,乖乖被他牵着手。
风有些大,梁柯也拉起秦咿外衣上的兜帽帮她戴好,沾着淡香气的指腹贴着秦咿的脸颊轻蹭了下,亲密而宠溺。
司机开车过来,停在路边。
秦咿抬头看向梁柯也,小声说了句什么,眼神亮晶晶的。
梁柯也发色深黑,眉目静朗,颀长挺拔的身段即便在异国街头,也是一道招眼的风景。他正要将粘在秦咿唇边一根碎发拿掉,动作忽然顿住,扭头看向站在路灯旁的陌生女孩。
“你在拍照——”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悦,“拍我?”
女生看上去年纪不大,也穿连帽衫,带着框架眼镜。大概没料到会被正主当面抓包,她颤抖了下。
“对不起,”女生有些磕绊地说,“我没有恶意,真的没有……”
梁柯也没多纠缠,只说:“删掉吧。”
司机打开车厢后排的门,梁柯也抬手撑住,要护着秦咿上车,身后再次传来那个女孩的声音,很轻地问——
“梁柯也,你不唱歌了吗?以后都不唱了?”
在梁柯也做出反应之前,秦咿先有了动作,她转头看过去,盯着那女生,问她:“你喜欢坏藤乐队?”
女生看了秦咿一眼,又瞄了下梁柯也,视线晃了晃,不知该定在哪里,索性盯着脚边的路面。
她小声说:“我不是私生,也没有跟踪你们,就是恰巧碰上,你们别误会。”
“出国留学前,我看过很多场坏藤的演出,跟着你们到全国各地参加音乐节,还拿到过成员的亲笔签名。”
“梁柯也——你是我最喜欢的歌手,没有之一。”
“我建了一个微信群,里面都是你的粉丝。大家因为喜欢你而相识,变成很好的朋友,对我们来说,你是平淡生活里一份美好的慰藉。”
“你宣布退出坏藤乐队那天,群里简直要疯了,每个人都在哭。”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真的很舍不得你,我想去微博给你留言,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喜欢你的人都不会离开。可是,你连微博都注销了,什么都没留下。”
“这几年,你不参加商演,不发歌,没有任何消息,我也将精力移到现实生活中,再没喜欢过任何明星。但那个微信群还在,大家经常聊天、线下聚餐,我们都在等,也在期待,有一天能和你重逢……”
“你对我们来说是不一样的……”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小姑娘有点鼻塞,眼睛也红了,“实在太惊讶,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偷拍了张照片。”
“你别生气。”
梁柯也一直没说话,秦咿走过去,抽了张纸巾递给那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小声回了句:“江羽。”
逛水族馆时,江羽就认出了梁柯也。她追过那么多次现场,听过梁柯也唱的每一首歌,即便时隔多年,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看见她的偶像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短了些,个子更高,人影来来去去,唯他挺拔得像一帧静止的电影截图,带着漂亮的艺术感,叫人过目难忘。
她看见他在笑,侧脸映着温柔的光,手臂小心翼翼地护着身侧的女孩。
他们牵着手,走过观赏水母的玻璃墙,贴着彼此的耳朵小声说话,一种温暖的幸福的氛围无声流动。
真好啊。
江羽眼睛红了,有点想哭,也想尖叫
她不仅见到了她的偶像,还知道他生活得不错,和喜欢的女孩子谈着温馨的恋爱。
真好啊。
江羽低着头,手指揉了揉眼睛,下秒,一双男士皮鞋出现在她视线里,她感受到梁柯也身上的气息,同时,也听到他的声音,好听得叫人怀念——
“谢谢你们喜欢我,也谢谢你们一直在等我。”
“谢谢。”
江羽愣了下,缓缓抬头。
梁柯也同她对视着,又说:“过去的几年里,我生过一场重病,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唱歌,所以,转行去了幕后,直到现在,音乐依然是我的事业,我依然热爱它。”
江羽有些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梁柯也是在向她解释。
她惶恐地连连摆手:“我不是要窥探你的隐私,你别误会……”
梁柯也语气真挚,“是我欠你们一个解释。”
“当初不告而别,是我不好。”
“谢谢你们记得我。”
梁柯也的几声谢谢,让江羽觉得她付出的一切都得到了应有善待,心软得一塌糊涂,眼眶更红,潸然泪下。
“别哭了,”梁柯也笑笑,“我现在挺好,你们也要好好保重,好好生活。”
江羽用力点头。
她目送梁柯也护秦咿上车,车门合拢前,梁柯也再次回身,看过来
那会儿,正是黄昏,霞光温柔。
梁柯也一双眼睛似树梢薄雪,清冽的,墨黑之中带一点缥缈的蓝,好看得让人晕眩。
他朝江羽微微点头,以示告别,用口型无声地说——
“注意安全。”
“再见。”
车子逐渐消失在街角,江羽站在原地,站了很久,恍惚觉得手心里曾降落过一颗星,让她有更多的勇气面对未来。
-
秦咿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才抵达瓦伦西亚,梁柯也心疼她一路辛苦,回酒店后,秦咿先去洗澡,等她出来,梁柯也已经备好吹风机,帮她吹干长发,要她早点休息。
窗帘遮挡严实,卧室里光线很暗,只要梁柯也在身边,秦咿就觉得一切都是安稳的。她挪动身形,往旁边让了让,将大床空出一块。
“你也躺下,”秦咿拍拍枕头,嗓音有点黏,“我们一起睡!”
梁柯也笑了声:“好。”
秦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接着,身侧一暖,梁柯也靠了过来,紧挨着她,手臂松松圈在她身上。
空气中浮着好闻的淡香气,是沐浴后的味道,来自秦咿的长发,也来自梁柯也水汽未散的皮肤。
秦咿翻身,整个人都贴过去,在他怀里,她睫毛很长,细细密密地垂下来,像某种即将进入冬眠期的小型动物。
时间还早,梁柯也并不困,躺下来只是为了陪她。
他侧身,目光长久地停在秦咿脸上,眷恋无声却浓烈。秦咿感觉到什么,眼睛慢慢睁开,她还来不及看清他,先尝到他唇上的温度。
浅浅的一吻后,梁柯也不自觉地带了点哄:“睡吧,就亲这一下。”
这是个过分柔软的时刻,静谧、轻盈,叫人放下一切防备,连灵魂都安宁。
秦咿周身温暖,心跳也是,她伸出手,指腹碰了碰梁柯也的唇,忽然说:“你怀念做歌手的时候么,想不想再回到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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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梁柯也低眼瞧着她,顺势咬住秦咿的指尖,“你想我回去吗?”
秦咿眼眸如星,碎光流动,她指腹慢慢滑到他喉结那儿,贴着他的皮肤,小声说:“我会打架子鼓了——”
梁柯也顿了下,明白什么,目光直直地看进秦咿眼底。
“我可以做鼓手,”秦咿同他对视着,笑意柔软,“和你一起站在舞台上。”
……
-
坏藤乐队即将重回舞台,纪念演唱会的时间定在除夕夜——消息一出,多个词条立即登上平台热榜,讨论度节节攀升。
粉丝喜极而泣。
演唱会的地点不在竺州,而是另一座四季如春的海滨城市。
半露天的live house,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夜幕降临,舞台后方的大屏幕映出坏藤乐队的经典logo,各色光效疯狂闪烁,数不清的手机镜头齐齐对准舞台。
在粉丝狂热的欢呼与尖叫声里,一道嗓音骤然响起,清凌凌的,明净如月光霜雪,盖过一切嘈杂喧嚣——
“hi,好久不见。”
为了这场演唱会,江羽专程回国,她和朋友都抢到了离舞台很近的位置,当她再次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江羽抱着朋友的肩膀哭得乱七八糟。
她们在哭,也在笑,尖叫声铺天盖地。
清越声线悬于场馆上空,也传入众人的耳朵——
“还记得坏藤乐队吗?”
音落,大屏幕上的logo变成倒计时。
数不清的荧光棒高高举起,挥舞着,全场一起倒数——
“三!”
火焰光效轰然暴起。
“二!”
干冰升腾,被灯光渲染成不同的颜色。
“一!”
倒计时终结,序幕拉开。
率先响起的是一段堪比狂风骤雨的鼓点solo。
观众被吸引住,纷纷抬头,看向舞台屏幕。
屏幕上映出鼓手的身影。
一个年轻女孩,或者说,一个女性鼓手。
她穿一件纯色的吊带背心,修身款,衣摆下一截白皙柔韧的腰,线条曼妙,免打孔的蝴蝶形状的钻石脐钉碎光流动,旖旎之中透着野性难驯的味道,带劲儿得要命!
然而,一切配饰都是次要,鼓棒落下时,她爆发出的那份生命力才最惊人。
军鼓咚咚作响,吊镲嗡鸣,汹涌的节奏和鼓手纤细的身段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她带着口罩,表情和五官都被遮挡,看不清楚,但是,观众已经无暇关注那些。
随着鼓点的推进、拉紧,仿佛有一双巨大的翅膀自她背后升起、张开。
黑雾弥漫,遮天蔽日,力量感在她周围具现出形状,好像有城堡在倒塌,巨大的玻璃幕墙轰然碎裂,听众被裹挟着,深陷其中。
江羽远远看着舞台上的鼓手,隐约猜到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
会是她么——
那个给她递纸巾的女孩子,温柔又漂亮,像晴朗夜晚中的一段月光。
江羽的朋友简直要疯了,在她身边疯狂尖叫,“那个鼓手,那个女孩子,她好帅啊!帅死了!以前没见过,是乐队招募的新人吗?”
“如果我没猜错,”江羽喃喃,“她应该是……”
话没说完。
舞台上,女鼓手敲出一段漂亮的复合跳,观众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高举手臂。顺着鼓点的节奏,吉他接入,然后是键盘、合成器……
气氛热得惊人。
灯光骤然变幻,万众瞩目下,一道挺拔的影子出现在舞台上,大屏幕映出他清隽的轮廓,以及,过分精致的五官。
满场欢呼更重,气势如虹。
整齐划一地喊出同一个名字——
“梁柯也!”
灯光照亮他,灼热的仰望的视线推举他。
梁柯也穿着依旧简单,长裤白t,手指上一枚细细的素圈窄戒,肤色如瓷。
脱离了少年稚气,他仪态更好,腿长背直,眸光像沉着世界尽头的神秘汪洋。万万年的深雪累积,亘古不变的薄雾白霜,在他如画眉眼里,也在他矜贵的气质里。
好看得叫人心生恍惚。
音乐悬瀑般倾泻,人群沸腾,梁柯也先是唱了那首《moonquakes》,汗水沿着他的脖颈滑落,痕迹晶莹。
间奏时,他摘下银色的耳返,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把小提琴。
尖叫声再度暴起,几乎盖住键盘和吉他。
梁柯也似乎心情不错,唇角含了抹淡笑,随性而不羁。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朝台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欢呼微顿的一刻,梁柯也扭头,看向舞台的一角。
那处光线暗淡,轮廓不清,他似乎和什么人对视了下,唇边笑意变深。
下秒,琴弓悠然划过。
琴声回荡在场馆上空,时高时缓,梁柯也微微低头,额发遮眼,显出几分嚣张,几分恣意,分外迷人。
他手指细长,揉着弦,旋律被他牢牢掌控,整个舞台都是他的主场。
一人一琴,堪比千军万马。
音乐充斥整个世界,所有人都玩疯了。
江羽和几个小姐妹在靠近舞台的地方疯狂pogo,汗如雨下。捷琨开始“跳水”,抱着吉他往台下的人堆里跳,粉丝举高双手将他接住,托举着,绕过大半个场地。
琴声、笑声、欢呼、喝彩。
气氛热得几近燃烧,点亮夜空。
一曲终结,伴奏更迭的间隙里,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尖叫,喊着梁柯也的名字,跟他表白,说会爱他到死。
捷琨笑得肩膀直抖,咬着食指关节发出一声尖锐哨音。
梁柯也汗湿得厉害,喘着气,他也笑,忽然想到什么,再次扭头看向舞台的一角。
秦咿同样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了下,目光纠缠。
她看见梁柯也抬起手臂,细细长长的手指,瞄着秦咿的胸口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砰——”
仿佛有烟花盛放于夜空。
那份痞气,那份拽到骨子里的野劲儿,那份傲慢和不羁——
一如当年。
当年——
耳边欢呼不断,格外热闹,秦咿却觉得呼吸艰涩。她拉了拉脸上的口罩,睫毛缓慢轻颤了下,再一下——
然后,视线变得模糊,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掉落。
直到这一刻,直到现在,她才能够确定——
是梁柯也回来了。
那个热烈的真挚的少年感永不熄灭的梁柯也——
回来了。
数年前的除夕夜,她用错误的方式与他告别,做好了不再相见的准备;如今,又一个除夕,他独自涉过往事,越过一切误解与伤害,回到她身边,与她重逢。
她万分确定——
这一次,再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这一次,他会和她一起,有个美好的未来。
……
演唱会临近尾声时,灯光渐暗,梁柯也随手抹掉滚落在下颌处的汗珠,开始向观众介绍各位乐手和助演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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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吉他手,捷琨;吉他手,科龙;键盘,阿助:贝斯,肯迪;鼓手,载东……
被叫到名字的乐手纷纷拨动乐器,以旋律回应。
台下掌声阵阵。
“除了几位熟人,”梁柯也唇角含笑,他一手拿麦,另一只手拢着汗湿的额发向后掠,露出光洁的额头,“我还想向大家介绍另一个人——”
他似乎有意卖关子,话音一顿,忽然问了句:“开场时的那段solo帅不帅?”
台下七嘴八舌地说帅,屌爆了!
不等秦咿反应,镜头已经切到她身上。
大屏幕将她映亮,口罩挡住她的表情,只露出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璀璨如星。
所有人都在看她,包括梁柯也。
秦咿回看过去。
她在万众瞩目处与他对视,用目光烙印彼此。
那会儿,世界依然喧嚣,吵闹着,秦咿却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她只听得见梁柯也的声音,那把清越的带着笑意的好嗓子,在说——
“那个鼓手,是我女朋友——”
众人抽了口气,神色惊讶。
梁柯也看着秦咿,长久凝视,满目深情。
他说:“我爱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
“我想,我会爱她很久很久。”
“如果真的有来生,如果她还愿意遇到我,那么,下辈子,我依然爱她。”
音落,掌声雷动,久久不息。
秦咿觉得眼眶发酸,鼻尖也是,她低下头,眼泪不受控制,落得汹涌。
后来,梁柯也又和粉丝们说了很多话。
他没告诉大家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音乐制作人k,但是,他告诉她们,时至今日,他依然热爱音乐。
梁柯也说,他感谢每一位粉丝,谢谢大家来看坏藤的演出,也谢谢大家的陪伴与支持。以后的日子里,也许他不能经常与大家见面,但是,他会一直记得,他被真挚地爱着。
最后,再次感谢,感谢所有。
梁柯也弯下腰,深深鞠躬。
汗水沿着他的鼻尖滴下来,落在脚边。
钻石般晶莹。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有人喊着他的名字,有人在哭。
江羽越过层层人影,奋力凑到舞台旁边,她举高手臂,想将一份礼物送给他。
是个平安福,她从寺庙里求来的。
她希望她的偶像平平安安,万事顺意。
梁柯也注意到江羽的动作,也认出她,伸手接了过来
江羽站在台下,仰望着他,忽然提高声音:“梁柯也,你要开心,每天都开心!”
梁柯也被小姑娘的大嗓门逗笑了。
他挑眉,意气风发的模样恰似当年,回应了句:“你也是。”
要好好保重。
要开心。
……
-
演出结束,等到观众全部离场,已是凌晨。
天还没亮,海平线处铅云堆积。
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陈纵音是鼓手载东的亲姐姐,也是个爱热闹的,她不仅举着望远镜在观众席上看完了整场演唱会,还提前约好了一个短租别墅,要大家一块去开派对,庆祝演出圆满成功。
别墅傍山近海,站在门廊外的台阶上,能直接俯瞰山下的海湾,颜色清透澄碧,像一块巨大的贵价水晶,漂亮至极。
管家服务按陈纵音的要求备好了饮料零食,其他人都在一楼疯玩,秦咿悄悄勾住梁柯也的手指,带他上楼,进了角落里的一个小房间。
那是间客房,面积不大,双层窗帘遮垂下来,掩住光线。
氛围有些朦胧,半明半昧,好像一颗沉在水底的夜明珠,叫人辨不清梦境和现实
秦咿听见梁柯也的呼吸声,有些重。
她隐约感觉到他喉结滑了下,延伸出的弧线莫名诱惑。
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却是寂静的。
秦咿举臂环住梁柯也的脖颈,让两人贴得更近,也更紧。
“你教我玩过一个游戏——”她抬眸看他,声音细微,“根据天气软件,现在距日出还有二十分钟。在这二十分钟里,无论我问什么,你都会如实回答。”
“这个规则还作数吗?”
第93章 chapter 93 默许他对她做任……
窗外,晨光渐亮。
梁柯也的眉眼落入秦咿的视线,似霜雪洗净。他没说话,直接低头靠过来,吻了下秦咿的唇。
这一下力道略重,叫秦咿有一瞬的心悸。
房间里,气温好像在升高,热得焦灼。
秦咿小声开口:“前几天我接到谢如潇的电话,他说他减刑成功,很快就能出来了。”
“到时候,他想见我一面。”
借着单薄的光线,梁柯也看着秦咿的眼睛。
秦咿与他对视着,哑声:“是你么——”
“你帮了他?”
“减刑”这种事,说来轻松,实现起来却困难重重。
没有外力帮扶,怎么可能一切顺利。
她与谢如潇自幼孤苦,无亲无靠,谁会帮他?
最重要的是,谁有那个能力帮谢如潇……
短暂的沉默后,梁柯也慢慢开口:“在采石场做工时,谢如潇救过狱友的命,被认定为有‘立功表现’。机会是他自己争取的,我只是派律师协调了下,推动进程,没做什么。”
果然是他。
秦咿手心起了薄汗,心底情绪动荡,追问了句:“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明明不喜欢谢如潇,甚至很介意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于他们之间。
为什么还要……
梁柯也再次贴过来吻了吻秦咿的唇,低声说:“他保护过你,我很感激他。”
秦咿睁大眼睛,思绪有一瞬的空茫。
在国外养伤的那段时间,梁柯也让私家侦探仔细调查过谢如潇。他想知道谢如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秦咿对他处处牵挂。
尽管他杀过人,甚至,刑期未满。
谢如潇是非婚生子,未满月时母亲就不知所踪。生父是个不靠谱的酒鬼,醉酒后失足落水,尸体打捞上来时已经肿胀得辨不清模样。
没爹没妈一小孩儿,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还是个又聋又哑的残疾。爷孙俩一起摆摊儿,卖点干果炒货之类,饥一顿饱一顿地熬日子。
和尤峥断绝往来后,方瀛继续做小生意,她不仅盘了家裁缝店,还跟人合伙经营小餐馆,谢爷爷的摊子就摆在小餐馆旁边。
方瀛心软,看爷孙俩可怜,常常给他们送东西,吃的用的。有一次谢如潇高热惊厥,是方瀛将他送到医院,她把六七岁的小男孩抱在怀里,陪他挂水,守了一天一夜。
这份恩情,谢如潇一直放在心里。
再后来,谢爷爷过世,方瀛将谢如潇带回家,给他一份庇护
谢如潇年纪虽小,身上却有一种少见的旧式的狭义感——仗义、冲动、知恩图报、善恶分明,过分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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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但是,没人告诉他,有个词叫“太刚则折”。
梁柯也支付的酬劳相当丰厚,私家侦探拿出看家本事,挖到了不少资料,其中有一段谈话录音,被谈话人叫程识,她说她是谢如潇的前女友。
“谢如潇想搞他妹妹,没血缘关系的那个妹妹。”
录音里,程识朝私家侦探冷笑了声。
“他自己在街面上混,逞凶斗狠,活得乌七八糟,却从不带他妹妹出来玩,也不许身边那些兄弟跟他妹妹说话,他说他们不是一路人。”
“有个老头调戏他妹妹,也就说了两句荤话,占点儿口头上的便宜,谢如潇用砖头敲掉了那老东西的牙,下手特狠。”
“就他那个狗脾气,早晚要出事儿。”
“谢如潇看着蛮横,天不怕地不怕,骨子里就是个缩头王八!”程识声音刻薄,带了点不自知的嫉妒,“他说他就是个送行者,负责目送他妹妹走向更好的地方。还说,仗着小女孩孤苦无依,就伪装成救世主去霸占她的感情和身体,是可耻的。”
“除了陪伴和保护,他不会对他妹妹做任何事。”
“大道理讲了这么多,说穿了就是怂、自卑,自轻自贱,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个仙女似的妹妹。”
……
那些资料在梁柯也面前一一展开,他仔细看完,合上笔电屏幕后,指腹压在眉心处用力揉了揉。
梁柯也不得不承认,他没办法讨厌谢如潇,甚至,有些感激那个人。
在秦咿年少无助的岁月里,是谢如潇用凶悍而坦荡的方式保护了她,给了她一条干干净净的通往光明的路。
为了秦咿,看在秦咿的份上,梁柯也希望谢如潇能有个好结局。
善恶有报,谢如潇不该只得到亏欠。
-
梁柯也并未隐瞒程识那通录音,他将程识说过的话如数转达,不带情绪。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隐约听见楼下传来的音乐和吵闹。
其他人玩得正嗨,也离这里很远。
无人打扰他们。
梁柯也再次亲吻秦咿的额头,低声说:“谢如潇或许做错了一些事,但他不是一个坏人,我欣赏他身上那份血性。”
秦咿抓着梁柯也的衣服,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
细腻如她,怎么会不懂——
梁柯也会帮谢如潇,归根结底,是他足够善良,且足够爱她。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会“爱屋及乌”的,会善待她的亲人,尊重她的过去,想给她最好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他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
情绪汹涌似暴涨的浪头,将秦咿整个儿吞没。
她将脸颊抵在梁柯也颈侧,紧紧抱着他,小声说:“梁柯也,我喜欢你。”
梁柯也摸了下她的头发,轻笑一声:“是因为太喜欢我,所以,才在舞台上哭鼻子吗?”
秦咿并不意外他会看到,他总是留心着她的一切,如同本能。
意识到这一点,秦咿只想将他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恨不得融进他身体,让骨与肉抵死纠缠。
天光渐亮,海风带来潮湿的气息,玻璃窗前的白色纱帘掀动了下。
秦咿整理了下思绪,望着梁柯也的眼睛,轻轻开口:“我知道谢如潇是个好人,也知道他待我很好,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入狱之后我常去探望,给他寄书写信,还给他画过外面的风景。”
“我将谢如潇视作亲人——”
“我唯一的亲人。”
梁柯也眸色深邃,指腹蹭了下秦咿的脸颊。
秦咿顺势握住他的手,仰头亲了亲他的唇,“或许,我不够聪明,但不至于连亲情和爱情都分不清楚。”
“梁柯也,只有你能让我想到‘爱情’这个词。”
“只有你是我渴望得到的。”
——就像春天渴望一粒樱桃。
她目光干净而热烈,深深将他望着,叫他的名字时那种声音过分动听——
“梁柯也,我想嫁给你。”
“我想你娶我。”
梁柯也给了她最真挚的爱,她还他坦荡,还他热烈跳动的一颗心。
完整的一颗。
话音落下,房间里再度安静。
梁柯也长久地凝视着秦咿,迟迟没有作声。
秦咿眨了下眼睛,“你怎么不说话?”
“像在做梦,”梁柯也声音很轻,“我怕一出声,梦就会醒,你也会消失。”
在外人看来,这应该是难以想象的——梁柯也这种傲慢难搞的家伙,竟然也会缺乏安全感,需要反复确认自己是被爱的。
秦咿心口泛起潮湿,她牵着梁柯也的手,微微笑着,“不是梦不是梦,我正在爱你呢,将来会比现在更爱你!”
她说情话的样子实在可爱,眼睛亮闪闪的。
梁柯也呼吸发沉,手指贴着秦咿的脸颊,从鼻梁到唇畔,反复抚摸,恋恋不舍,温热的触感让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一场过分美妙的梦。
一丈红尘千尺灰。
如果可以选择,梁柯也想,他甘愿埋葬在这捧红尘灰烬里。
永远驻守于这场梦境。
两个人凝视着对方,梁柯也的眼神让秦咿想起黄小k,那只皮毛柔软的小狗。
秦咿刚捡到它时,小家伙也用一种濡湿的带着潮气的眼神将她望着,一瞬不瞬,既渴望被她带走,又怕她嫌弃它不够乖不够漂亮。
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惹人心疼。
秦咿觉得眼眶发热,她举高一双细白的手臂,搭着梁柯也的肩膀,更加温柔地去抱他,也吻住他。
阳光投落进房间,一片灿灿。
浅橘的色调里,这一吻被磨得无限长。
梁柯也收拢手臂将秦咿扣紧,叫她感受到他的掌心,里头温度滚烫。
他贴着她的耳朵低喃:“好想你……”
明明正在抱着你,已经抱着你了,但是,依然想你。
无论多么用力,都觉得这拥抱不够深,不够紧缚。
想找到另一种方式,更加彻底去占据,在秦咿身上留下专属于梁柯也的烙印。
演唱会现场,序幕拉开,当舞台后方的大屏幕映出秦咿英姿飒爽的模样,当她高举鼓棒奋力叩击,激昂的节奏响彻夜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无人注意到梁柯也,那一刻,他眼中的占有欲不加遮掩,浓烈得快要凝聚成一场席卷山海的巨大风暴。
堆积的欲念让梁柯也体温升高,呼吸滚烫——
他甚至想在盛大的欢呼声里吻住秦咿的唇,叫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充满生命力的女孩是他的。
他们会相爱很久,很久很久,直到生命的尽头。
……
秦咿被梁柯也那句“想你”磨得心尖发软,眼前一片雾气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摸索着推高他t恤的下摆,手指绕过梁柯也劲瘦的腰,贴在他背上,摸到玉石般细腻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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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虽然她没有讲一个字,但是,这样的动作等同于“默许”。
默许他对她做任何事。
多过分都可以。
……
走廊里传来几声脚步——
捷琨醉醺醺地吼着冰箱怎么空了,哪里能找到配啤酒的冰块?陈纵音诱哄那个叫阿助的键盘手跟她进房间,她想跟他单独聊聊……
肯迪大笑着说,陈载东,出来管管你姐!
载东早就跑了,带着新认识的漂亮妹妹沿海飙车。
一门之隔——
光线昏暗的小房间,氛围潮湿,秦咿被吻得气力全无,一种慵懒的不成形状的滋味自她骨缝里冒出来,让心跳失重。
管家服务给别墅做过清洁,每间客房的床品都更换过,颜色雪白刺目。
梁柯也却不肯抱她躺下来,他哄她站稳,两手扶着墙壁前的白色方桌。秦咿膝盖软到发颤,又被身后的人捞住腰腹,借力站稳。
她好像有一锅煮沸的水,泛滥的气泡中间杂着尖锐的啸鸣。
思考早已中断,秦咿隐约听到些动静——
包装被咬住,然后撕开,橡胶摩擦时那种特殊的黏腻。
……
梁柯也不知何时含了一颗颜色深红的树莓在唇间,勾着秦咿的下巴侧头与她接吻。他将熟透的浆果给她,也将酸甜浓郁的滋味渡给她。
味蕾被果汁沁满时,秦咿还尝到另一种酸。
像烟嘴的爆珠,咬碎的一瞬,凉意直抵后脑。
蝴蝶形状的钻石脐钉开始颤动,停不下来,这个免打孔的小玩意儿是贴在秦咿皮肤上的,不算结实,后来,随着动作的改变,它掉在地毯上……
也是这时候,房门被敲响。
门上的把手被人从面用力转了转
“怎么锁上了?”
醉醺醺的声音——
“有人在里面吗?滚出来陪老子打麻将!”
秦咿背抵墙壁,思绪混沌成一团,下意识地咬住手腕内侧的软肉,藏住所有声音。梁柯也怕她弄伤自己,扣着秦咿的脖颈要她倒在他肩膀上。
“想咬人也该来咬我,”梁柯也低笑了声,模样有点坏,“别为难自己。”
秦咿从善如流,一口咬住梁柯也的肩膀。
这一咬毫不留情,牙尖切开他不着寸缕的皮肉,血珠子立即冒出来,颜色艳丽得像撒在丝绒布料上的宝石碎片。
梁柯也疼得闷哼了下,反手将秦咿抱得更紧,他哄她睁眼,去看墙壁上的玻璃装饰,模糊的镜面映出两人此刻的模样——
他们贴合着,距离是个微妙的负值,吻与拥抱都深得不行,却仍觉得不够。
梁柯也腰腹紧绷,块垒分明的肌肉撑起漂亮的线条,他微微低头,挺直的鼻梁自秦咿耳后擦过,落在脖颈处,头狼确认领地一般嗅着从她皮肤上传来的淡香气。
“是我的——”他嗓音沙哑动人。
秦咿呼吸滚烫,睫毛汗湿得连睁眼都是一种困难。
梁柯也掌心上移,贴着秦咿的胸口,按住她皮肤下雀跃的心跳。
那道动人的嗓音仍在继续——
“我的宝贝。”
秦咿漏出一点微弱的哭声。
她看到烟花,盛放在浪潮汹涌的海面之下。
第94章 chapter 94(全文完) “新……
方恕则被捕后,方瀛留下的那套房子一直闲置着,秦咿很少回去,请了两位保洁员定期上门打扫。
年假结束,工作室复工,秦咿在办公室处理积压的文件时,接到一通物业打来的电话,说是方瀛那套房子的燃气管道出了点问题,需要业主配合,进行维修。
秦咿看了眼工作日程,一整个下午都是空闲的,她点头应下,跟助理小闵交代了两句,开着那辆新提的红色跑车去了弯月桥。
维修耗掉了两个小时,工作人员离开后,秦咿站在玄关处,看着这间铺满防尘布的空房子,一时间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找到支拖把,擦去地面上的脚印和污渍,离开时关门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尘封在这里的某些回忆。
下楼取了车,扣下引擎启动键前,秦咿习惯性地去看车外后视镜。
视线落过去的那瞬,秦咿忽然全身僵硬镜面映出的模糊轮廓同记忆中那道瘦高而桀骜的身影遽然重叠,古寺钟鸣一般在她耳边撞出巨大的回音。
秦咿无法思考,也顾不上思考,解了安全带推门下车,疾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拽住,叫出那人的名字时,她声音哑得一塌糊涂。
“谢如潇——”
谢如潇。
风将路边的绿植吹得摇摇摆摆,响声细碎,世界寂静也喧闹。
秦咿呼吸艰难,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他,艰难开口——
“你出狱了?”
“之前不是说要等到五月?”
“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如潇背对秦咿,黑衣黑发,挺拔的身形因过分清瘦而显出一种孤绝感,像一只与同伴失散的平原狼,离群索居。
秦咿脑袋里恍惚闪过蒋光慈写在《少年漂泊者》中的那句话——
“孑然一身,无以为生。”
仿佛被天光晃到眼睛,秦咿忽然觉得刺痛。
胳膊还被人抓着,谢如潇不得不回身,五官轮廓浸在树木枝叶投落的阴影中,有种沉冷的阴郁感。
他看向秦咿,浅笑了下:“好久不见。”
“我表现得好,又减了一个月,提前出来的。”
秦咿微微抿唇,“怎么没告诉我?”
“刚出来,要处理的事儿挺多,”谢如潇云淡风轻,“没顾得上和你联系。”
秦咿顿了下,又点点头,失落得不加遮掩。
谢如潇不会告诉秦咿,出狱后的这一个月里,几乎每一天,他都会到这附近转转,在楼下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看着方瀛家那扇没有光亮的窗户,发呆。
他沉溺在矛盾的状态里,一面渴望见到秦咿,一面又逃避去见她,没完没了的内耗和纠结让他心烦气躁,像个债台高筑的赌徒。
然而,命运是一条无声的河,推着他,走到了与秦咿重逢的这刻。
秦咿没有问谢如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说:“我今晚不加班,你有空么,一起吃个饭吧。”
谢如潇没拒绝,却也没想到秦咿会带他去那家面馆——
小时候,他们常去的那一家。
-
店里还是老样子,沁着油渍的桌椅和收银台,贴在墙壁上的红色菜单。老板也还是当初那一个,姓何,胖了许多,啤酒肚愈发圆滚,头发白了大半。
小时候,谢如潇和这家老板关系很好,一口一个“何叔”叫得亲切。每次来吃面,何叔都会多给他们加份煎蛋,或者,切一碟自家腌的滚水菜。
多年过去,老板已经认不出他们。
变化太大了。
点过餐后老板进了厨房。
店里只有秦咿和谢如潇这一桌客人,显得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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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沉默了一会儿,秦咿先开口,给谢如潇讲了方恕则的事,也讲了她和梁柯也之间的分分合合。
最后,她说,现在她一切都好。
谢如潇当然知道她很好。
襄城监狱虽然是封闭式管理,但内部阅览室订阅了不少杂志期刊,都是最新日期。谢如潇看到过秦咿的专访,标题是《入选全球“30岁以下艺术精英榜”的中国艺术家》。
那篇专访配有秦咿的照片,由知名摄影师掌镜,漂亮的东方姑娘穿一条缎面的露背礼服裙,妆容细腻,钻石手镯衬得她肌肤如雪,像点缀了些许桃花色的白瓷,绝色而清灵。
谢如潇长久地看着,几乎要用目光在照片上压出痕迹。
他想起入狱前经常听到的那首粤语老歌——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
……
这是在他梦里出现过千万次的人,也是他不敢、不可能去触碰的人。
……
许是谢如潇走神得太过明显,秦咿所有误会,解释了句:“梁柯也虽然是梁慕织的孩子,但是,他和梁家那些人不一样。”
“他非常优秀,为人善良,处事真诚。”
谢如潇回过神,浅笑了下,“我相信你的眼光和选择。”
这话礼貌又疏离,似乎将所有可聊的东西都堵住了。
秦咿手指揉着裙子的布料,转了个话题,“一直在说我的事,你呢?这段时间住在哪里?工作方面有什么打算?”
“我朋友开了个超市,店面挺大的,”谢如潇说,“最近人手不够,我先在那儿帮忙,发工资,还包吃住。以后,我会想办法做点小生意。”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我也挺好的。”
到这里,是真的聊不下去了。
不等秦咿再开口,谢如潇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两人从面馆出来,天边晚霞灿烂,整座城市显出几分清秀。
秦咿的车就停在路边,款式和颜色都很张扬。
她顺势提了句,“你住哪儿?我送你。”
谢如潇侧身看过来。
晚风里,当年那个青涩倔强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出落得精致动人,皮肤如玉,长发柔软,淡妆修饰着她的轮廓,一颦一笑都万分耀眼。
不对她心动实在困难,更难的是要扼住那份心动,不露声色。
谢如潇移开目光,只说:“我住得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不麻烦你。”
秦咿还要说什么,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音量开得高,铃声异常清晰,她朝谢如潇使了个带着歉疚的眼神,拿出手机看一眼,是梁柯也。
谢如潇也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一颗心酸酸沉沉,勾起唇角笑了下:“你未婚夫一定着急了,快回去吧。”
说完,他单方面切断对话,迈步离开。
秦咿并没接听那通来电,她握着手机,用目光追逐着谢如潇的背影,忽然说:“你是不是要离开竺州了?”
“是不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回来……”
重逢以来,谢如潇看似平淡镇静,实际上,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与秦咿保持距离,想将她远远推开。
他们一起长大,了解多过于陪伴,秦咿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那会儿,暮色渐深,路面上行人寥寥,交通信号灯闪烁变幻。
在这几近静止的画面里,秦咿看到谢如潇缓缓转身,他天生轮廓硬朗,眉眼锋利,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会显得有些凶戾。
漫长的牢狱生涯让那份凶戾愈发外放,像一只饿急的肌肉紧绷的野兽。
秦咿却从不怕他,她听到他开口,淡淡问了句:“秦咿,你是谁——”
不等她反应,谢如潇继续说:“你是名校毕业的青年艺术家,有独立的艺术工作室,出过画集,办过画展,作品的竞拍成交价高达数百万,出类拔萃,被支持你的人所仰望。”
“我呢,我是谁——”
谢如潇遥遥看她,声音不颓不哑,就那么陈述着。
“一个大学肄业的劳改犯,小时候混街头,逃课打架霸凌同学,长大了故意杀人,声名狼藉,恶贯满盈。”
秦咿心口像堵着什么,异常酸涩,她摇头:“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
“你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会怎么看我。”谢如潇说,“那些人——你的竞争对手,你的同行,甚至是你的合作伙伴和支持者,还有躲在手机屏幕后的一双双眼睛——他们会把我变成一种污点,像黏口香糖一样粘在你身上,任你如何挣扎都摆脱不掉。”
谢如潇太冷静,也太透彻,这让秦咿更觉心酸,视线模糊,没能看到他眼中一晃而逝的轻盈的温柔。
“多保重,别和我走得太近,也别觉得我可怜,”他说,“我挺好的。”
酸楚的滋味累积到极处,秦咿掉下一串眼泪。
谢如潇不习惯看到秦咿哭,再次转身,他走了几步,恍惚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哥哥”。那声音太轻了,叫他分辨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停下,顿住。
与此同时,身后清晰地传来——
“哥哥。”
秦咿眼眶通红,“以后,你再也不管我了吗?”
“永远不管了?”
音落,气氛静了几秒。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是凝固的。
谢如潇叹了口气,说:“别哭。”
秦咿好像没听见,低着头,纤瘦的肩背在暗淡的光线下更显单薄。
谢如潇说:“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秦咿不出声,只是哭。
谢如潇回到秦咿面前,抬手抹掉悬在她下巴上的眼泪,用一种沉静的声音说:“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别害怕。”
他天生性格冷,骨头硬,不怎么会哄人,不擅长道歉,也说不出好听的软话,现在这样,已经是少有的妥协。
秦咿清楚这一点,正因为清楚,才更加难过。
隔着模糊的泪眼,她看到谢如潇将号码存进她的手机,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
再之后,两个人都没讲话,秦咿目送谢如潇绕过街角,消失不见。
夜风不断吹着,人间萧索。
秦咿站在原地,手指压着泪湿的眼角,满心怅然。
几个玩滑板的小朋友风一样从旁边冲过去,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秦咿,险些将她带倒。秦咿踉跄着退了两步,刚好撞入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
不必抬眸去看,只凭感觉她也能一下子认出来。
肇事的小朋友抱着板子跑回来跟秦咿道歉,秦咿心不在焉,应了句“没关系”。
小朋友看了看秦咿,又去看半搂着她的梁柯也,忽然有点脸红,跑回到同伴身边,小声说:“那个哥哥可真帅啊,像大明星!”
“那个姐姐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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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应该是一对儿吧,谈恋爱呢!”
另一边。
梁柯也抬手碰了碰秦咿的脸颊,摸到一点泪水的痕迹,他说:“今天会议结束得早,我去公司接你,你不在,小闽告诉我你来这边了。”
吃面的那家小餐馆就开在通往小区入口的必经之路上,梁柯也开车过来,一眼就看到一对年轻男女,面对面地站在一小片街灯光亮里。
秦咿眼尾很红,谢如潇拿着她的手机输入什么,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梁柯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将秦咿抱得更紧了一点,说:“回家吧。”
两人回了春知街,当晚就住在秦咿外婆留下的那套老房子里。
洗过澡后,梁柯也黑发半湿,气息清爽,像暴雪过后的白色雾气。秦咿裹着被子,本能地往他怀里靠,鼻尖贴在他肩窝那儿,依恋似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梁柯也伸出手臂给她枕着,指尖时不时地碰一下秦咿的耳垂,动作轻软。
过了好一会儿。
秦咿先开口,小声说:“谢如潇提前出来了,但是,他没告诉我。小区维修燃气管道,我回去给维修队开门,偶然和他撞见。”
梁柯也没作声,翻身过来和秦咿面对面。
这个姿势让两人变得更加亲密,毫无缝隙。不算纯粹的黑暗里,梁柯也敛下目光和秦咿对视着,他鼻梁挺直,眉骨的形状也好看,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秦咿忍不住摸了摸梁柯也的眼睛,继续说:“他怕拖累我,怕杀人坐牢的事会给我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决定疏远我。”
“过去的那些年,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秦咿看着他,目光薄薄的,“没有拦住谢如潇,也没有好好爱你,让所有人都在受委屈……”
话没讲完,梁柯也忽然低头吻住她,舌尖近乎蛮横地抵开秦咿的齿关,探寻到内部。秦咿仿佛尝到一颗火种,炽热的滋味直抵脊背,叫她半边身体都麻了下。
她没躲,更没挣扎,放软了姿态予取予求,还软绵绵地回应,漂亮又乖顺的模样叫人心里蹿起一股压不住的邪火。
梁柯也并没做太多,在情绪彻底失控之前,他停了下来。
卧室里陷入寂静,黄小k躺在客厅的狗窝里睡得翻肚皮,还打呼噜。
梁柯也手指贴着秦咿的脸颊,他神色并不浓烈,目光柔软,像冰雪消逝后的湖光春色,轻声说:“我不委屈,也没觉得自己委屈。”
“从没觉得。”
秦咿抓着梁柯也的手,在他指尖上亲了下。
梁柯也顺势拨开垂在秦咿脸侧的一缕碎发,对她说:“认识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美好的,想象不到的那种美好。”
“无论人生多长,春秋冬夏,我都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秦咿觉得呼吸很烫,心跳也是,她循着方才梁柯也低头吻过来的那个路径,重新贴过去亲他,故意用牙尖叼住他唇边的皮肤轻轻咬了下,像吃掉一块新鲜出炉的热松饼。
“我们领证吧,梁柯也,”秦咿声音小小的,眼神温柔又真诚,软软看向他,“我想嫁给你。”
梁柯也喉结颤了颤,上下滚动。
不会有人知道,她一句“我想嫁”,几乎砸碎了他全身的铠甲。
-
领证前,秦咿又见了谢如潇一次。
她用了些手段,找到谢如潇上班的那家超市。
超市装修得挺漂亮,挨着几个居民区,生意不错,顾客进进出出,人流不断。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谢如潇带着几个人在后门那儿卸货,成箱的日用品,抵在肩膀上扛着,往仓库里搬。
超市员工都穿制服,蓝色的半袖t恤和长款运动裤,这一身放在其他人身上会显得有点土,但谢如潇不一样。
他靠打架练出了一副模特似的好身材,腿长肩直,脖颈和手臂上零星几道旧伤疤,像无声的“功勋”。再往上,是理得短短的寸头,五官轮廓完全露出来,眼神又凶又沉,没有半点儿软和劲儿。
年轻女人被他吸引住,目光从他峻峭的眉峰一路滑到喉结,再到肌肉绷紧的手臂,脸颊浮起几分浅红,低声和同伴议论着什么。
谢如潇一向机警,听见动静转身看过来,他没注意那两个盯了他好半天的年轻女人,一眼先看到秦咿,以及,她被风吹起的白色裙摆。
像薄涂的水粉画,质感精细。
那一瞬,谢如潇脑袋里有个模糊的念头——
除了秦咿,再没什么人能将白裙子穿得这样干净好看。
长街之上,鸣笛声不断,乱糟糟的。
秦咿眉眼安静,她慢慢走到谢如潇身边,抬眸看他,“有空吗?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漂亮女人最容易招惹视线,和谢如潇一块卸货的几个超市员工都看到秦咿,神色惊艳,大声嚷嚷:“交女朋友了啊,潇哥!”
谢如潇一记眼风过去,乱七八糟的声音全被压住,瞬间消失。
他淡淡撇下一句:“我妹。”
两人朝安静的地方走了走。
谢如潇干了大半天的体力活,满身是汗,他怕自己味道难闻,抬手指了指有树荫的地方,让秦咿去那儿站着,自己则隔了两步,顶着大太阳。
兜里有烟,当着秦咿的面,谢如潇忍着没拿出来,状似随意地玩笑了句:“梁柯也没陪你一起来?这么放心!”
秦咿来找谢如潇这事儿,并没瞒着梁柯也。
她还主动问了句:“你要陪我去吗?”
当时,梁柯也站在厨房的岛台前弄早餐,牛油果滑蛋吐司、煎培根、新鲜洗净的小番茄,房间里飘着温馨的暖香气。
他勾着秦咿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在旁边的大理石台面上,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下,动作和气息都温柔极了,叫人心软。
“我虽然有点小气,但是,不至于不讲道理。”梁柯也说,“更何况,谢如潇是个好人,我相信他自有分寸。”
秦咿将梁柯也的话说给谢如潇听。
谢如潇笑了声,淡淡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少爷高看我了。”
这话讲完,秦咿忽然走到谢如潇面前,她打开手上的小方包,从里面拿出什么,拉着谢如潇的手,放进他掌心里。
金属微光一晃而过。
是那枚拴着长链的十字吊坠。
它曾回到过谢如潇手里,在一次清监中被收走,后来,连秦咿都以为应该是丢了,它又作为“一百分礼物”之一,出现在叶塘那套房子里。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故事里的小孩各自长大,面目全非。
谢如潇垂眸看过去,手指无意识地攥了下,吊坠的边角硌着皮肤,叫他心里冒出诸多感慨,以及,细微的难以捕捉的隐痛。
秦咿慢慢开口:“我把它还回来,不是要就此‘两清’,而是想告诉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一起向前看,也向前走。”
许是阳光太盛,谢如潇的神色和表情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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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秦咿说下去:“那天,吃面的时候,你跟我说的那些话的确有道理,但是,谢如潇,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你没有想象中那么差,而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弱,一点流言蜚语,甚至是争议和构陷,已经伤害不到我。”
“我的成就和地位,我所抵达的高度,就像一层层铠甲,它们穿在我身上,保护着我,刀枪不入。”
谢如潇内心一震。
他个子高,低眼看过去时,能看到秦咿睫毛长而密,投落下的阴影好似一段精心裁剪的夜色,藏着雨燕飞掠的痕迹。
恍惚间,他整颗心好像都陷在了里头,难以自拔。
秦咿没有觉察那些微妙的东西,继续说:“不论你做什么决定,远走他乡,或是,留在竺州,我都会支持。但我希望促使你做出决定的原因是‘你喜欢’、‘你想要’——你想换个环境,你想到别处看看——而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人委曲求全。”
“谢如潇。”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嗓音格外温润,落在他耳中。
“你是我哥哥,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委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滴滴答答,四周忽然变得安静,像古早的无声电影。
秦咿站在树荫下,不远不近的距离,和谢如潇对视着。她眸光很清,无尘无垢,如同天鹅栖息的湖泊。
谢如潇却有些怔。
他想,你不该这样对我,不该这样好。
——不该让我无法停止爱你。
恍惚过了很久,连日光照耀的角度都改变。
谢如潇终于笑出一声,“变厉害了啊,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让我扛不住的话。”
秦咿抿唇,眼睛眨了下。
谢如潇看着她,声音低了些:“我不委屈,真的,从没委屈过。”
这话有点耳熟,秦咿想了想,脑中晃过梁柯也的身影。
他也说过,他不委屈,从没觉得自己委屈。
他们啊——
都心甘情愿对她好,从不觉得为她付出是委屈。
-
那天,谢如潇向领班请了会儿假,和秦咿一起去了墓园。
墓碑上,方瀛的照片依旧清晰,眉眼温和。
谢如潇将一束茉莉花放在她面前。
风吹着,绿植摇摆,茉莉香气袅袅四散。
“阿姨,”谢如潇轻轻开口,“我回来了。”
秦咿弯着腰,用手帕抹去墓碑四周的浮尘。动作间,她长发垂下来,质感清柔,露出的脖颈细白无瑕。
谢如潇朝秦咿看了眼,短暂的一眼。
他抬头,天空又高又蓝,阳光跳跃着,落满他周身,如同一个迟来的温暖的拥抱。
风依然在吹,花香幽幽淡淡。
谢如潇闭上眼睛,倾泻而来的光束里,细小的尘埃颗粒闪烁如晶粉,他像是在感受风,又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一辈子都得不到最爱的人又如何,只要她是快乐的,只要她好好生活着,平安幸福,他就不遗憾。
他不遗憾。
谢如潇没有搭秦咿的车,他开了超市用来送货的那辆五菱宏光。
离开墓园时,秦咿说:“我快要结婚了,你会来参加婚礼吗?”
“当然去啊,”谢如潇勾唇,笑得有点痞,“我是你哥,梁柯也得向我敬酒!”
他们在长街尽头的路口告别,开往不同的方向。隔着车窗,谢如潇朝秦咿挥手,他先踩下油门,控着方向盘转过一处弯道,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他又停下来。
离得远了,无论如何调整车外后视镜,都不可能看到秦咿的车,谢如潇的目光却依旧落向窗外,长久停留。
打火机一声脆响,烟雾飘散,他降下车窗,手臂搭在窗沿上弹了弹灰,姿态娴熟潇洒。
车载扬声器播着他喜欢的那首粤语歌——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
……
“让我的爱全给你,全给我最爱,地老天荒仍未改。”
……
-
领证那天,梁柯也和秦咿各自给员工放了一天带薪假,两人的手机上收到一大堆“恭喜老板”、“新婚快乐”,满满的快乐气息。
红色的小本子拿到手,秦咿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从民政局出来,上了车,梁柯也立即扣着秦咿的后脑,压过来亲她。
吻不算深,但磨了很久,秦咿涂抹细致的口红被他揉得一团斑驳。
氧气濒临耗尽,秦咿推了推梁柯也的胸膛,她听见他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新婚快乐,梁太太。”
回家的路上,梁柯也问秦咿想要什么类型的婚礼。
秦咿歪靠着椅背,姿态慵懒放松,眼睛里还残存着被过分亲吻的水雾。
她说,她喜欢小型婚礼,不需要多么奢华的装饰,只要足够温馨,私密性好一些,邀请关系最亲近的那几个朋友——涂映、塔塔、祁诺、捷琨、陈纵音姐弟……
还有谢如潇。
一周后,梁柯也送给秦咿一张游轮票。
五星游轮,vip贵宾区,顶级舱,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出发,经乌斯怀亚,抵达南极冰川。
能容纳上千人的巨大游轮,顶舱区域却只招待数十位客人。套房布置精雅,香雾泠泠,舒适程度不亚于陆地上的星级酒店。
两天后,婚礼将在顶舱的晚宴厅内举行,窗外是历经万年时光的皑皑冰川。
据说,雪山深处往往有神明栖居,纯白的颜色是最圣洁的爱意。
就让神明见证,有人至死不渝地爱着。
入夜,极南之地的狂风掀起将近十米的巨大浪头,如同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再呼啸着轰然砸落,水沫飞溅。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海与天模糊不清,沉沉浊浪一望无际。
套房的卧室里,光线蒙昧,大床上被褥凌乱堆积,不知是谁脱了件浴衣扔在那儿,半滑半垂地搭着床脚,在地毯上方摇摇晃晃。
游轮颠簸得厉害,它的乘客亦是如此。
秦咿出了很多汗,额发湿淋淋地贴着皮肤,她不自觉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梁柯也。”
梁柯也嗯了下,嗓音微微沙哑,亚麻般的质地,磨着耳朵。
秦咿还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虚弱的脱力感叫她连睁眼都变得困难。
梁柯也顺势低头,脖颈处的银色细链垂下来,晃动如裁开夜色的星。
他皮肤白,显得眼尾略红,在凶狠的动作里温柔地吻着秦咿的唇,肩背处薄薄的肌肉随之扯动,延伸出绝妙的漂亮的线条。
秦咿双臂环抱过去,沁着薄汗的柔软掌心沿梁柯也的脊背一路抚摸到他腰侧,再向下……强劲的力量感勃发而充盈,叫她尝到难以详述的滋味,好像有新煮的热牛奶渗入四肢百骸,浓腻的,饱满的,逼得灵魂发颤。
梁柯也将指腹按进秦咿唇间,低声问:“累了吗?”
两人胸膛挨着脊背,密不可分,秦咿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轻轻摇头,用脸颊去蹭他的手背,倦懒的模样像个小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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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她知道,离结束还很远。
梁柯也不知餍足,一定会给她一个漫长而舒服的夜晚。
她喜欢他,也喜欢他给的夜晚。
意犹未尽,食髓知味。
和卧室一墙之隔的是套房客厅,装对戒的绒面盒子放在琉璃灯下,覆着水膜似的流光。
拉夫劳伦的婚纱挂在客厅中央的衣架上,蕾丝层层堆叠,细腻如春天的云雾,也像落着一只尾羽长长的白色孔雀。
它们都在等待一场婚礼,也期待着一场婚礼。
-
祁诺受邀来参加好朋友的婚礼,她第一次在游轮上过夜,有些不习惯,迟迟未能入眠,索性出来逛逛。
绕过走廊转角,祁诺脚步一顿。
地毯上趴着只毛茸茸大兔子,垂耳的那种,鼻头一颤一颤的,特别可爱。
梁柯也一掷千金,包下了游轮的整个顶舱区,参加婚礼的宾客都住在这儿。祁诺猜测,兔子可能是秦咿哪位朋友养的,不留神偷跑出来。
她走过去,正要把小家伙抱起来,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手,肤色冷白,骨形分明,腕上一条细细的银色手链,更显气质清冷,如堆霜积雪。
这双手——
祁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抬眼。
庄竞扬单手将兔子捞进怀里抱着,眼神却一直停在祁诺身上,不加掩饰地打量。
游轮票价贵到离谱,不可能有狗仔跟上来偷拍,庄竞扬难得放松,他没戴帽子和口罩,穿一件面料光洁的绸缎衬衫,袖口微敞,腰线那儿收束进去,显得腿型修长。
迎着金色的光线,庄竞扬发如曜石,眸光似山溪清沉。
正如那首《绝代芳华》所唱——
“天姿国色,不可一世。”
……
“倾国倾城,是我大名。”
……
祁诺不得不承认,庄竞扬是真漂亮。
这样的面孔和身段,他不红,简直天理难容。
向怀绮冒名顶替的事水落石出后,祁诺与庄竞扬再无联络。
他们也不该再有联络。
一个是商业价值奇高的当红大明星,一个是为生活奔波的“地铁沙丁鱼”。
正所谓“云泥之别”。
硕士毕业后,经人引荐,祁诺进入《trend》杂志社做时尚编辑。
入职一年多,她加班加得内分泌崩溃,饱经摧残的同时,也学到不少真东西,整个人褪去青涩懵懂的学生气,变得靓丽优雅,赏心悦目。
故人故事遽然重逢,祁诺比想象中要淡定许多,她压下心里那份唏嘘,主动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庄竞扬摸着兔子,目光绕着祁诺转来转去,冷不丁提了句:“我听说你跟许炽关系不错。”
祁诺一顿。
许炽,william.douglas,《trend》中国版主编,混血华裔,身材比例胜过秀场男模,无论工作能力还是时尚品味都出类拔萃。
在许炽手下,《trend》中国版的封面出了名的难登,对艺人的实绩、商业价值,甚至作品国民度都有很高要求,一举把刊物从一线托举到超一线,稳居业内龙头,无可撼动。
“你们是——”庄竞扬抬手,指尖刮了刮眉毛,“办公室恋情?”
“别胡说,”祁诺有点应激,瞪他,“许主编是我上司,只是我上司!”
“我随口一说,你急什么,”庄竞扬很不高兴,“那假洋鬼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过床的男男女女比你们杂志社的员工还多,离他远点。”
不知怎么,祁诺觉得脾气有点压不住,小声呛了句:“我的事不用你管!”
庄竞扬叫她噎了下,火气登时涌上来:“被向怀绮骑脸欺负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硬气,单单对我有脾气是吧?”
祁诺不会吵架,也不想跟他吵,转身要走,庄竞扬却跟上来,拉住祁诺的手臂。
这一拉力道不轻,祁诺朝后退了一小步,险些撞进庄竞扬怀里,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也听见他的声音。
“许炽提前半年找我敲档期,请我空出时间去拍《trend》九月开季刊封面,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祁诺没做声,但她并非不懂。
《trend》内部有“黄金九月”的说法,编辑部会在九月开季期为下一年的重磅新款、流行趋势做预热,广告收入激增,选用的封面人物和摄影师都是超级大咖,推出的封面也是年度最佳,引流潮流。
“别的艺人需要‘《trend》金九’来抬高时尚咔位,”庄竞扬眸光沉沉,“只有我能反哺《trend》——论代言比title,内娱没人能压我,懂吗?”
“假洋鬼子要是知道你背着他把我得罪了,下半年你别想拿绩效!”
拿绩效威胁打工人——
姓庄的真缺德!
祁诺还是嫩,不擅长应付无赖,情绪上的起伏让她的老毛病又冒了出来,有些磕绊地说:“你怎么,怎么能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里!”
“感情——原来我跟你有感情啊!”庄竞扬笑了声,话音一转,狂得没边儿,“谁让小爷够红呢,红到大半个圈子都要看我脸色!”
祁诺叫他堵得没话讲,胸口一起一伏,剧烈躁动。
“是你先招惹我的!”
不知是灯光太重,还是皮肤过分白皙,竟显得庄竞扬眼尾发红。
他盯着她。
“既然招惹了,就别想轻易摆脱掉。”
祁诺觉得无措,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掌心里。
庄竞扬声音压低:“拍封面和look那天,我要你来影棚做跟拍,否则,别怪我不配合。”
音落,有人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脚步声清晰。
庄竞扬不便逗留,转身前他挑着眉,模样漂亮又恶劣,用口型对祁诺说了句——
“影棚见,小姑娘!”
直到回了房间,庄竞扬才想起来,他忘记告诉祁诺了。
忘记告诉她,他手上这只兔子叫“诺诺”,拍戏的时候,他在片场附近的宠物店里看见它,一眼就喜欢。
他觉得小兔子很像一个人——
一个温顺的、可爱的、能叫他心软的人。
算了算了。
庄竞扬摸着兔子柔软的背毛,灯光下,他一双眼睛浮起几分暖色。
反正,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说给她听。
-
夜色褪去,风浪渐止。
秦咿被光亮晃了下,眼睛慢慢睁开,先看到填满窗口的巨大冰川。
圣洁的颜色巍峨矗立,纯白之中泛着奇妙的蓝,如同苍穹坠落。
群山无言,神明慈悲。
秦咿拥着被子坐起来,她看得专注,一度忘了呼吸。
腰侧蓦地一紧,有人贴过来,将她抱住。
陷在熟悉的怀抱里,秦咿觉得心很软,灵魂漂浮。
“喜欢吗?”梁柯也低头亲吻她的肩膀,似吻到一块细腻的暖玉,“喜欢的话,以后我们每年都来。”
天光自窗外落进来,目之所及,沙发、矮桌、玻璃杯、壁灯,一切都是明亮的,连空气都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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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秦咿找到梁柯也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风景的确很好,”她回给他同样的吻,软软的,温情丰沛,“但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梁柯也恍惚听见窗外的风,亦或是他的心跳,猎猎作响。
他扼住秦咿的下巴,将那个吻印得更深,甚至带了几分掠夺。
人生是孤岛,是冰川,当你承认爱我,极光便会如绸缎般铺展。
满目绚丽。
世界的尽头。
梁柯也相信并承诺——
爱会永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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