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卷宗》 第1章 [古装迷情] 《一号卷宗》作者:卿音【完结】 简介: 距离人皇建立晟国已经过去千年,蛰伏数百年的妖族早已蠢蠢欲动,不满于像阴暗的老鼠一样隐藏在黑暗中。 三百年来,妖族害人的案子不在少数。为了百姓安定,皇族将所有与妖有关的案子尽数隐藏于一号卷宗。 凡是非人所为的案子,尽数交由监察司。 …… 在京城中,有一家奇怪的酒馆。每日只在子时开门迎客,但不收分文,只需来往客人签下自己的名字,馆中之酒便可予取予求。更让人奇怪的是,那间酒馆就在那里,却好像无人发觉。 永乐十一年,京城中接连发生了十三起命案,死者皆是被挖心而死。提刑官将案子交由监察司,却意外发现了这间诡异的酒馆,自此,也发现了这间酒馆主人的身份。 …… 人妖鬼魔,是是非非。哪一个不在这红尘中翻滚?哪一个逃得过宿命二字? * 活了上百年的妖在人间的故事,与人、与妖,爱恨情仇,纠葛难断。 感兴趣的姐妹可以点个收藏,没什么意外的情况下还是日更,有事会请假。 * 立意:万物有灵,万物有情,珍惜、善待身边所爱之人之物。 第1章 序 这是个人妖魔共存的时代,妖族善伪装,常常幻化成人的模样混迹在人族中与之共存。 妖魔食人,人与妖之间的差距让人族一度成为妖族的猎物。人间动荡,人人谈妖色变,人族也因此陷入长达数百年的黑暗时期。 千年前,人族中出现了一位半人半仙的皇者,一把斩妖剑劈开了笼罩在人族上空的阴霾。妖族元气大伤,自此隐逸在人族中,不敢再肆意伤人。 七百年来,皇者血脉在人间延续,由他一手建立的晟国在这片大地上逐渐壮大。同时,妖族也在休养生息,伺机反扑。 三百年后,晟国京城不但有查案缉凶的提刑司,还有不为人知的一处名为监察司的组织。监察司隶属皇族,凡是有非人为祸的案件都交由监察司办理。 永乐十一年,京城中接连出现了十三起命案,皆是被挖心而亡。 提刑司将案子交给监察司,却不知,监察司的人转头便踏进了一家由妖开的酒馆。 —————————— 妖物害人的案子,数百年来皆存放在监察司中,是不为人知的一号卷宗。 封存的卷宗中不但有妖族的盟印,还有皇族的私印。提刑司上下只道监察司能力非凡,却不知,数百年来监察司皆是与妖族结盟。 提刑官楚星曜无意间见到监察司之人与妖族中人往来,疑心监察司中混有妖族,便秘密跟踪离开监察司的少女。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第2章 命案 佛曰:心无挂碍,无有恐怖,究竟涅槃。 …… 永乐十一年春,三月初三,大吉,宜嫁娶。 自卯时正,京城中便笼罩着喜庆的气氛。血红的绸缎、剪纸,从皇宫正门一直蔓延至城郊。 洋洋洒洒的红纸、花瓣,在地面叠了一层又一层。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推我挤,翘首以盼地望向皇宫的方向。 将军府的门前一改往态的朴素,早早就挂上了鲜红的喜稠,就连门前的一对石狮都被披上了红衣。 酒香、鱼肉香,直勾了城中百姓一整天。将军府里的厨子从清晨忙到傍晚,待黄昏时分一到,便吹锣打鼓地张罗着开席。 十六抬的花轿自上午便迎进了将军府,大着胆子趴在墙头的少年少女们笑嘻嘻地议论着所见的风采。 “公主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今日穿了喜服,更是美得恍若神妃仙子。” “娘常说,一个女人最美的样子,就是她成亲时的模样。今日一见,果然美极。” “听闻公主先前并不喜欢将军,怎么突然要与他成亲了呢?” 少年疑惑地挠了挠头,身旁的少女嫌弃地撇了撇嘴。 “您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公主之前的确对将军无意,只不过,天赐的姻缘挡也挡不住。他们二人不但一见钟情,将军那英雄救美的模样,想起来都让人心动~” 少年切了一声,不服气地嘟囔着。 “什么英雄救美,老套死了。” 少女听的一清二楚,不服气地正要与他理论,便被身旁好友拉了拉。 “快瞧,公主出来了!” 顺着少女白皙的指尖看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朱红的喜服,长长的霞帔上绣满了凤穿牡丹的纹样。 金灿灿的霞帔坠随着少女的步伐在裙摆间时隐时现,同色的翘头履上缀满了珍珠玉石。莲步轻移之间,还能看到鞋面上绣着的云纹。 点翠的凤冠将青丝收拢,却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腰间的环佩叮当,在满座寂静之中一步一步走向前方伫立的身影。 “咦?怎么这么安静?” 少女奇怪地咦了一声,几个少年人面面相觑。明明应当是喜庆的氛围,却安静肃穆地让人心惊。 藕粉的绣鞋轻晃,微微上挑的杏眼看着下方面对面的新人。 “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哭了呢?” 小女娃歪了歪头,看着少女脸上坠下的泪珠不明所以地问道。 “笨呢,当然是喜极而泣了。” 小男娃拍了拍妹妹的头,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 “我说的对吧,主人?” 少女摇了摇扇子,笑而不语地看着拜天地的二人。 高坐在上首的男子眉头微蹙,看着眼眶泛红的少女被一步一步送离大堂,往西厢而去。 新娘远去,满座高朋忽然活了般地相互活络起来,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 热闹喧嚣的氛围与外街别无二致,仿佛方才的诡异并不存在。 少年人们困惑地看向新娘离开的方向,好像他们所以为的才子佳人、佳偶天成,并不是所想象的那样。 “不喜欢,为什么要嫁呢?要嫁,为什么哭呢?” 少女不解地呢喃着,而身旁的同伴同样无法解答。 渲染了整整一天的喜意,此刻却让他们打颤。 黑暗压境,犹如吞天巨兽,将白日的亮光吞没。 少女看着暗淡的西方,扇子早已放在手边,最后看了眼满脸喜意的新郎,身形一闪,消失在屋檐上。 —————————— 漆黑如墨的夜笼罩在京城上空,呜呜咽咽的风肆意地席卷着空无一人的街巷。 “呼——呼——” 男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惊慌失措地钻进黝黑的巷子。 “呜——” 哭一样的风声自巷口卷过,蜷缩在角落里的男子不停地战栗着。 夜色下,黝黑的影子慢慢接近,男子满眼惊恐地捂着唇。只是粗重的呼吸仍旧是遮掩不住,此刻,那影子猛得扑近。 男子发出一声惨叫,惊醒了枝头沉睡的雀儿。 …… “这已经是第十三起案子了,同样的手法,挖心而死。” 验尸官赵子顼看了看尸体空无一物的胸腔,扭头看向蹲在一旁的男子。 第2章 “大人,这十三起案子绝非人为,须得移交监察司。” 楚星曜盯着满脸惊恐的尸体看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 十月初十,辰时初。 楚星曜刚刚拐过巷口,正要往监察司而去。距离上起命案已经过去两日一夜,他早早便将十三起卷宗都移交给监察司。 只是不知为何,监察司那边却没有丝毫回应。楚星曜等不及,担心凶手再次犯案,下了早朝便急匆匆地往监察司而来。 监察司虽是朝廷机构,却无需每日早朝。因为其特殊性,监察司的每一任司主都是由皇族血脉担任。 如今的监察司司主楚淮安是当今圣上的叔父,论辈分,楚星曜也得唤他一声皇叔。 楚星曜刚走没几步,便看到有人神秘兮兮地从监察司偏门离开。 一身鸦青长袍,身披玄色斗篷。如今暑天虽然过去,却还不到穿斗篷的节气,此人如此打扮着实怪异。 根本不用思索,楚星曜悄无声息地跟上快步远去的身影。 二人一前一后,一远一近。那人并没有发现身后跟了条尾巴,七拐八拐地钻进城东朝阳街。 楚星曜在墙角停住,紧盯着不远处停下来的身影。 只见那人停在一家酒馆,左右看了看,便敲开了酒馆紧闭的大门。 一开一关极快,楚星曜来不及细看,那人便钻进了酒馆内。 楚星曜抬头看了眼招牌,只见牌匾上书忘忧馆,黑匾朱漆大字。看牌匾的新旧程度,少说也有百年之久。 楚星曜不由得皱眉,这么一间百年老店,为何他从未留意过? 忘忧馆前满是落叶,除去方才那人踩过的脚印,别无其他。 楚星曜在门口等了许久,直等到周围商铺一家家开门迎客。行人来来去去,炊烟、喧闹,让整条朝阳街充满了生气。 唯独那间忘忧馆,依旧紧闭门扉,安静地与整条街格格不入。更让他感到怪异的是,周围人来来往往,却无一人在忘忧馆前驻足。 就好像,那家酒馆,根本不存在一样。 楚星曜心头一跳,一双眼眸越发犀利地盯着酒馆大门。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人离开了忘忧馆。楚星曜刚要跟上去,便看到一个女子自馆中出来。 只见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雪肤云鬓,一双杏眼本是圆钝,偏生眼尾上挑,让那双眼睛多了些媚态。 只是眼神清澈,生生又将那两分媚态压下。圆润的脸颊带着少女特有的稚嫩,眉心一颗红痣,眼眸流动间顾盼生辉,让人侧目。 一头青丝梳着百合髻,发髻中央是金色的发冠,上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 头上一左一右簪着灵动的蝴蝶花簪,红色的发带极细,绕在髻上,风一吹,在脑后随意地飘动。 鬓边一左一右垂着一绺长至下颌的鬓发,用红绳绕着,走动间尽显少女的娇俏。 藕荷色的短衫配着齐腰的鹅黄长裙,嫩绿的云头履在裙摆间若隐若现。腰间挂着巴掌大小的香囊,藕色的流苏一甩一甩地,毫无世家仪态。 楚星曜回过神,紧跟着毫无所觉的少女往前走。绕过三街四巷,不过一转身的工夫,那少女便不见了踪迹。 楚星曜一惊,这才发现他早已离开了城东,周围尽是盛开的芙蓉花,俨然已经到了城郊。 还在震惊于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出了城还没发现之时,楚星曜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寻声望去,只见高大的芙蓉花树上坐着一个少女,粉腮杏眼,不是她又是谁?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少女含笑地问道,清脆的声音干净利落,一双琥珀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树下仰着头的男子。 树上的少女无趣地晃着双腿,鹅黄的裙摆忽忽悠悠,不时地扫过枝头花瓣。 楚星曜忙低下头,往后连退了几步。 “我是路过,无意跟着姑娘。” 男子虽然强自镇定,那一双殷红的耳垂却依然落在少女眼中。 看着他那副姿态,少女下意识地蹙眉,只是稍纵即逝,没有仰头的楚星曜并没有察觉。 “既是无意,便不要再跟着我了。” 声音渐渐远去,楚星曜一抬头,枝头果然没有了那少女的身影。 行踪飘忽,她果然不是普通人。 楚星曜左右看了看,满怀心事地往城门口去。 离开的楚星曜没有发现,方才站着的位置忽然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的身影。 “他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小女娃咬着指尖好奇地问道,小男娃微微摇头,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枝头。 “我只知道,主人一定不开心就是了。” 小女娃眨了眨眼,仰起头看向少女方才坐的位置。 “嘻嘻,莫不是想到了故人?” 小男娃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地拉着笑嘻嘻的小女娃闪身离开。 空空荡荡的芙蓉花林只剩下一地的落花,晃晃悠悠的枝头无序摇动着,像极了少年人毫无定性的模样。 第3章 公主府 再次见到那少女之时,楚星曜不由得一愣。原因无他,这少女出现的地方时间都不合时宜。 “皇叔,她是何人?” 他那素日里都是木着脸的皇叔,此刻满脸憋闷地坐在亭子里。而那少女正笑吟吟地拎着花篮,左挑右捡地将一朵朵鲜花插在男子头上。 见到满脸震惊的后辈,纵然楚淮安少年老成,此刻也不免窘迫。 轻咳了一声,示意少女坐下。见她难得地配合,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见那双澄澈的眼瞳中尽是搞怪的笑意,楚淮安便知,这人定是早就听到了楚星曜的脚步声。 忍了忍,还是没有将头上碍眼的花摘下,楚淮安脸色难看地说道。 “不必管她,你来此,是有何要事?” 楚星曜抬眸看了眼自家皇叔,又果断地移开视线,抿了抿唇抑制住上扬的欲望正色道。 “前两日移交给监察司的案子,不知可有进展?” 听到他是为了案子而来,楚淮安瞥了眼低头摆弄着花篮的少女,说道。 “暂时还没有进展,不过你放心,不会再有人出事了。” 楚淮安说的肯定,让楚星曜不由得侧目。看了眼事不关己且毫无兴趣的少女,楚星曜皱眉道。 “凶手是妖?” 楚淮安微微摇头,他也不知。 “是鬼?” 楚星曜又问道,楚淮安依旧摇头。一问三不知,楚星曜简直要气笑了。 “不知对方是何身份,也没有丝毫线索,皇叔凭什么说不会再有人出事?又是以什么让我放心?” 这话已经有些咄咄逼人,远超过一个后辈应该有的姿态。少女微微扭头看了眼攥着拳头的男子,又低头摆弄着花篮。 楚淮安舔了舔犬齿,淡笑道。 “我从不说大话,虽然对凶手一无所知,却可以肯定不会再有人受伤,乃至丧命。” 楚星曜不说话了,他是知道楚淮安的为人的。瞥了眼嗅着手中鲜花的少女,楚星曜想,也许,这不知是妖是魔的姑娘可以帮忙。 第3章 如此想着,楚星曜也不再多言,躬身告辞之后便离开了院子。 直到楚星曜消失在院子尽头,楚淮安才忍不住踢了踢置身事外的少女。 “开心了吧?” 少女笑吟吟地撑着下颌,连连点头道。 “开心,难得我们司主这么配合,怎么会不开心呢?” 少女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眸,一副无辜的模样让楚淮安勾唇一笑。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若是让下属看见必定两股战战。 只可惜,对面的少女并不知害怕为何物,还心情颇好地将精挑细选的芙蓉花簪在了男子鬓边。 末了,还兴高采烈地拍着手,直夸漂亮。 楚淮安直感觉头上青筋直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既然开心了,可以办事了吧?” 少女自无不可,站起身趴在栏杆处,一双眼睛灵动着追着水中游鱼。 “当然,我可是说话算话的。司主大人都在后辈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我哪能出尔反尔啊?” 楚淮安冷哼一声,将头上花枝尽数拽下。斜了眼晃着腿的少女,开口道。 “糖醋鱼?” “好啊!” …… 离开监察司之后,楚星曜脸色是掩不住的阴沉。扭头看了眼屹立的庭院,男子眼眸暗沉。 监察司自三百年前创立之初,便是为了查办非人为祸的案件。与异族可以说是势不两立,今日,身为监察司司主的人,却与非人之物相交过甚。 楚星曜攥了攥拳头,面色阴沉地大步离开。 倘若楚淮安没有异心还好,若是他当真与妖族有所勾结,莫要怪他这个做晚辈的大义灭亲了。 —————————— 亥时正,公主府。 晟国每日戌时正开始宵禁,公主府内也早已没了灯火。整座府邸黝黑寂静,从上方看去,只有正殿内还能看到影影绰绰的灯光。 院子里的合欢树盘根错节,枝头的合欢花早已经凋谢,只剩下皱缩卷曲的叶片。 一地的落叶在夜色下暗红如血,被风一吹,又飘飘然地卷进窗台屋内。 落在桌面上的叶片被宽大的袖子抚去,落在赤裸的脚边。白皙纤瘦的足上是条条蜿蜒的青筋,毫无血色地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朱砂色的直裾袍委地,乌黑的长发随着少女梳理的动作不时地散落在后背。绿檀梳划过长发,又缓缓落下,再从头梳下。 镜子里的少女消瘦苍白,往日里合身的衣物空荡荡地挂在她消瘦的肩头。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少女的足,引得少女垂眸看向来人。 “怎又不穿鞋袜?当心着凉。” 少年眼中满是关切,仔细将两只冰凉的足捂热,再将罗袜套上。 少女咯咯一笑,伸手揽住少年的脖颈。 “因为我知道,阿洲一定会帮我的。” 卫云洲扬唇一笑,双臂用力揽着轻飘飘的少女站起身。 “公主又轻减了几分。” 颠了颠咯咯直笑的少女,卫云洲眉头微皱。楚娴云笑吟吟地伸手抚平少年的眉心,反问道。 “这样,你背起来不是更轻松吗?” 少女意有所指的模样让卫云洲不好意思地轻咳,眼神飘忽地说道。 “其实,原本就很轻松。” 楚娴云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怎么记得,少将军曾嫌弃本公主碍事呢?” “臣失言。” 少年极快地说道,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楚娴云撇了撇嘴,暂且放他一马。 二人亲亲热热地在床边闲聊了许久,两只交握的手不曾放松过一刻。 “阿洲,你何时与我皇兄提亲啊?” 楚娴云靠在少年怀里,手指勾勾缠缠地绕着二人的发丝。 “这些日子,总有个讨厌鬼来我府前喧闹,还口无遮拦地乱说。” 少女噘着嘴絮絮叨叨地抱怨,没有注意到垂眸看着她的少年眼眸一沉。 “他说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那些无礼的话我才没兴趣记住。” 小公主轻哼一声,眼眸微眯,猛得坐起身去揪他的耳朵。 “你又转移话题!快说,你是不是不准备娶我了?!” 少女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瞳,其中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的紧张、不安让少年心中一酸。 卫云洲握住她的手将人抱在怀里,柔声说道。 “怎么会呢?能娶公主为妻,是云洲三生修来的福气。” 少年的声音低柔又满是爱意,楚娴云脸颊一红,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嘟囔道。 “那你还不快快去提亲?我可告诉你,想要娶本公主的人海了去了,你可得快些。” 少年眼眸暗沉地望着镜子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低声呢喃道。 “我知道,我知道。” 豆大的烛火映出墙上依偎的身影,直到熄灭之时,还能看到那少年守在床边,紧紧拉着一无所知的少女。 …… 翌日,将军府。 管家老卫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眼看着就要到辰时,可是小封还没有回来。 门口的侍卫也是翘首以盼,远远看到小厮打扮的少年正往回赶,忙指着他说道。 “老卫,小封!” 老卫扭头一看,忙提着袍角快步走过去。 “怎么样?公主可回话了?” 小封连连喘息,直摆手,说道。 “甭提了,我在公主府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庄嬷嬷还是那一句话。” 老卫眉头紧锁地叹息,“这可怎么办,将军马上就要下朝了。” 越是害怕什么越来什么,正说话间,将军府的马车便从巷口驶来。 老卫连忙示意紧张的小封,见他一溜烟地钻进府内,扭过头脸上挂上笑脸迎了上去。 “将军,刘大娘已经做好饭了,您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卫将离微微摆手,脚步不停地往主院而去。 “公主可起了?” 老卫心头一跳,忙说道。 “还,还没呢,将军,要不还是先用膳吧?” 卫将离脚步一停,鹰眸如刀似的看向干笑的老卫。 “公主呢?” 一看瞒不过了,老卫低下头紧张地说道。 “公主她,她回公主府了。” 话音刚落,视线里的身影便冲出了府门。老卫一拍腿,指着面面相觑的守卫们骂道。 “还杵在这干嘛呢?!还不赶紧跟上去啊!” 一众人风风火火地追着前面骑着马的身影往公主府而去。 …… “让开!” 楚娴云刚刚梳理好长发,便被踹门声惊的一抖。扭过头一瞧,来人正是怒气冲冲的卫将离。 “这么一大早就来触霉头,真是扫兴。” 少女冷笑一声将梳子往桌子上一扔,站起身淡淡问道。 “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卫将离阴沉着脸紧紧盯着一脸淡漠的少女,扫了眼整齐的床榻,质问道。 “你是何时离开的?” “本公主要去哪,将军你,管不住吧?” 少女轻蔑地扫了眼黑脸的男子,随手梳理着身前青丝,开口道。 第4章 “将军无事便回吧,本公主还没用膳呢,你在这,着实倒胃口。” 见她就这样要走,卫将离气笑了,伸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你身为将军夫人,深夜私自离府,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腕间的钝痛让楚娴云皱眉,用力一甩却没有甩开腕上桎梏。 第4章 争执 “我是我自己!本公主要去哪,与你无关,你管不着,也没资格管!” 少女嫌恶地皱紧眉头,卫将离像是被针刺了一样,手臂一用力,便将挣扎的少女扣在怀里。 “你是我的妻!是我明媒正娶,三书六聘的妻!我没有资格?那谁有资格?!” 楚娴云一巴掌抽在男子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尖锐的声音带着恨意与憎恶。 “我不是!!你这个强盗!疯子!!我告诉你,本公主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盛怒的眉眼微红,又带着抵触不耐。卫将离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瞳,不断地呢喃道。 “你是我的,是我的,我的妻子。” 呢喃的模样让楚娴云头皮一麻,惊恐地推搡着他的肩头。下一瞬,整个身子一轻,紧接着便被他压在床榻。 “卫将离!!你大胆!!” 惊恐尖叫的声音尖锐刺耳,让快步赶来的众人心头一紧。 床榻上,疯魔的卫将离不断地撕扯着少女的衣襟,将那些咒骂挣扎通通无视。 少女眼中集满了泪水,带着浓郁的恨意死死掐着男子的脖颈。 “卫将离!你怎么不去死!!” 少女眼瞳中红光一闪,与之对视的卫将离头脑一沉,被本可以轻松制住的少女翻身压下。 “去死!去死!!” “你这个疯子!强盗!!不要脸的贱人!!!”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双眼赤红的少女越发用力地掐着男子的脖颈,卫将离只感觉呼吸越发困难,想要挣扎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一样,无力反抗。 待庄嬷嬷等人赶到房间之时皆是惊呼,本守在卧房门口的老卫一听这动静,也顾不得什么,快步冲到房间里想要救人。 庄嬷嬷心头一跳,揪着老卫的后脖颈便将人拉开。 “大胆!还不滚出去!!” 此刻床上的少女衣衫不整,跟着进来的守卫纷纷低下头不敢乱看。 老卫也知自己逾矩,可看着脸色紫红的卫将离,忙开口道。 “诶呦我的老姐姐啊,快救人要紧呐!!” 庄嬷嬷咬了咬牙,松开手,上前抱住不停咒骂的少女。 “公主,公主,好了,好了。” 少女呜呜咽咽地卸了力,扑在庄嬷嬷怀里放声大哭。 老卫趁机扶起昏迷的卫将离迅速离开寝宫,看了眼男子脖颈上的掐痕,连连叹息道。 “这叫什么事啊!” 身后屋子里是少女满是委屈的哭声,老卫眼眶一酸,带着昏迷的男子离开了公主府。 屋内,庄嬷嬷眼眶泛红地抱着颤抖的少女不停地安抚着。 “没事了公主,没事了,他已经走了,没事了。” “为什么?为什么?!” 楚娴云紧紧抓着庄嬷嬷的衣襟,泣不成声地嘶吼着。 “为什么他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庄嬷嬷哽咽地轻拍着少女的后背,怀里瘦骨嶙峋的身躯与半年前完全不同。 “公主,我可怜的公主……” 侍女们低头垂泪,偌大的公主府只剩下少女呜呜咽咽的哭声。 —————————— 浓郁的夜色像是有人在天际泼下的重墨,连月亮都隐在层层厚实的云后,整片夜色下不见一丝光亮。 落单的少女惊慌失措地穿过长街,藕粉的绣鞋踩过满是落叶的地面,连裙摆上都染上了脏污。 只是仓皇逃窜的少女来不及关照自己衣着,一边拼命往前跑,一边不时扭头看向身后。 披着斗篷的身影如鬼似魅般地紧跟在身后,仿佛是故意戏耍一般,不远不近地跟着前方逃窜的少女。 少女喘着粗气倚靠在墙壁,杏眼圆睁,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宛若受困的鸟雀,不安地一直往后退。 “走开!” 眼看着那黑影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少女胡乱地将身上的物件扔出,企图这样来挡住那越来越近的身影。 香囊、发簪,皆落在黑影脚边。宽大的黑袍将来人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不要说长得什么模样,就是是男是女都无从得知。 黑影看着负隅顽抗的猎物,兴奋地咧开嘴无声地笑着。下一瞬,自脚边传来的灼烫让他尖叫出声。 原来少女扔来的香囊散开,里面的朱砂散了一地,黑影没有留意,竟踩了上去。 跳起的黑影露出一双非人的双足,似狐类犬。隐在暗处的楚星曜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对上了一双闪着红光的竖瞳。 黑袍下的身影杀意毕露,分明相隔数尺,不过眨眼间便扑向楚星曜。 看着越来越近的利爪,楚星曜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就要拔剑。可是根本来不及,那足有三寸长的利爪已经覆在了他的心口。 “啊啊啊啊!!!!” 楚星曜踉跄后退,苍白着脸看向不远处翻滚惨叫的黑影。看着落在身前的少女,楚星曜咽了咽口水道谢。 “多谢姑娘。” 少女只瞥了眼毫发无伤的楚星曜,那黑影便吐出一团黑烟消失不见。 楚星曜一惊,忙指向那团黑雾大声喊道。 “他要逃了!!” 少女扭头看去,那黑雾散去,地面上哪里还有方才的身影。 楚星曜懊恼地攥紧佩剑,见那少女转身离开,忙跟了上去。 “姑娘,还不知姑娘姓名。今日姑娘救我一命,楚某很是感激,可否让在下请姑娘吃个便饭,也好报答姑娘救命之恩。” 少女停下脚步,笑吟吟地看向楚星曜。 “你要请我吃饭?” 少女一笑,那杏眼中满是亮色。楚星曜定了定神,连连点头。 “不错,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是吃饭,还是鸿门宴?” 笑吟吟的眼眸似能看透人心,楚星曜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笑着说道。 “姑娘说笑了,自然是答谢姑娘,何来的鸿门宴?” 话音刚落,楚星曜便被胸前力道猛得推向身后。后背紧紧贴在墙壁,楚星曜下意识地就要拔剑。 近在咫尺的眼眸让他心头一跳,浑身僵硬地看着紧贴着的少女。 “姑,姑娘?” 少女脸上依旧笑吟吟的,那双眼瞳中却是淡漠。楚星曜只感觉胸口处被轻轻一抚,还没来得及羞赧,反应过来便是一惊。 “这便是公子的答谢?” 只见少女指尖夹着叠好的黄符,那正是他藏在胸前的符纸。楚星曜定了定神,笑着解释道。 “姑娘误会了,在下今夜是为了那害人的妖物而来,自然要有所准备。毕竟,人与妖之间,差距着实大。” 少女不置可否,看着淡笑的男子,说了句是吗,便又将符纸拍在楚星曜胸口。 第5章 楚星曜连忙接住,那少女已经往后退了几步,笑吟吟地说道 。 “那公子可要藏好了,莫要让妖,发现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楚星曜刚走了两步,便察觉手中不对劲。低头一看,方才还好好的符纸,竟不知何时化作了灰烬。 再抬头时,巷子里已经没有了那少女的身影。 “你不应该插手的。” 楚淮安双手环胸地靠在巷口,楚星曜微微抿唇,将手上灰烬拍了拍。 “司主是说,我不该插手此案,还是,不该插手你的计划?” 男子直勾勾地盯着楚淮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什么意思?” “司主是不是忘了,监察司的职责。” 楚星曜问道,楚淮安轻笑一声。 “自然是,查案、捉妖。” “那你为何会与妖族来往?!” 方才那诡谲的速度,忽然化成灰烬的符纸,无一不在说明方才那少女是妖非人。 男子犀利的视线让楚淮安眼眸微眯,淡笑道。 “这好像没必要与你解释吧?” 楚星曜没有言语,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 “身为叔父,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她脾气很怪,你最好不要招惹她。” 楚淮安淡淡说着,也不去管楚星曜是何模样,扭头往监察司而去。 看着男子身后跟着的一队人马,楚星曜紧抿着唇,懊恼地踹了脚墙角。 今夜他自以为无人发现的跟踪,原来落入这么多人眼中。 眼眸沉沉地盯着地面的灰烬,楚星曜攥紧了手中佩剑。 他一定要弄清楚,楚淮安、监察司,与那妖族女子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 “你是故意放跑他的。” 楚淮安将酒杯斟满放在少女面前,见她点头,不由得皱眉。 “莫非,他还有同伙?” “不错。” 少女微微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方才,我在他身上并没有发现人气。这就说明,那些被挖去的心脏不是他吃的。” “这么说,那个人只是个猎手,而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少女笑着点头,楚淮安眉头越发紧锁。 “那城中百姓…” “不用担心,我早已经安排了人,他就算从我们这里逃走了,今夜,也别想再害人。” 少女狡黠一笑,弯起的眉眼不自觉地带上些许媚态。楚淮安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提醒着毫无所觉的少女。 “蓉儿,你下次还是别对着那小子笑了。” 玉娇容一愣,抚了抚眼角,细眉微蹙道。 “方才,我……” 楚淮安沉默地点头,玉娇容叹了口气,扭过头眼眸沉沉地看向东方。 第5章 黑影 小女童轻盈落地,看着远处狼狈逃窜的身影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断尾。 “咦~好臭啊!” 嫌弃地将断尾丢给身旁的小男童,拍了拍手看向闪身出现的少女。 “主人,那里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呢~” 玉娇容瞥了眼坏笑的小女童,眼眸微眯地揪着她的发髻将人拎到眼前。 “诶呦!好疼啊——” 小女童挣扎着扑腾着四肢,滑稽的模样让小男童忍不住憋笑。 “小六,你现在是越来越坏心眼了喔——” 玉娇容戳了戳小六肉嘟嘟的脸颊,笑吟吟地说道。小六嘿嘿一笑,讨好地握住少女的手指。 “主人,我哪有?” 小女童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无辜地说着,玉娇容轻哼一声,松开手丢给身后的小五。 “管好你家妹妹。” 小五接住捂着嘴的小女童,低声嘟囔了声活该。 玉娇容没有管后面的俩兄妹,看着前面一溜的红印,抬脚跟了上去。 那红印左拐右翻,直绕了大半个京城,最后停在了一座宅院。 “公主府?” 小六看了眼华贵的院子,不由得咦了一声。 “主人,这不就是半年前成亲的那位公主吗?怎么院子里还有人住啊?” “笨啊,谁说成亲了就不能再回家住了?” 小五敲了敲妹妹的后脑勺,扭头看向神色莫名的少女。 “主人,这里有那和尚的法力,我们进不去啊。” 玉娇容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看着院子里的淡淡金光,冷哼一声说道。 “区区小把戏,怎么拦得住我?” 小五小六默契地迅速后退,只见玉娇容摊开右手,掌心内便浮现出耀眼的金光。玉娇容刚要打出去,便被忽然出现的佛珠捆住手臂。 “阿弥陀佛。” 熟悉的身影落下,小五小六对视了一眼,迅速躲在树梢。 玉娇容俏脸一黑,瞪着不远处的不速之客呵道。 “臭和尚!你又坏我的事!” 少女挣扎着想要挣开身上的佛珠,那并没有多少力道的佛珠却丝毫不能挣脱。 玉娇容怒目而视,盯着面前无悲无喜的僧人。 “快把你的臭东西拿开!” 无尘心念一动,那佛珠便回到了他的掌心。玉娇容甩了甩衣袖,警惕道。 “和尚,你下山做什么?” “来给施主送东西。” 僧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瓶,往前递给神色莫名的少女。 “贫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的药应该已经吃完了。” 无尘看着她染上媚态的眼眸,微微垂眸解释道。 “贫僧并不是有意阻拦,只是,这公主府中所下的禁制暂时还不能解除。” 玉娇容打量着神色淡漠的僧人,扭头看向公主府。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不过,这禁制却不是为了他。” 玉娇容狐疑地看了看他,只是无尘却无意再多言。无尘将药丢给枝头探头探脑的小六,下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人,这和尚说得是真的吗?” 小六可不相信他下山就是为了来送药,小五淡淡说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无尘是得道高僧,他不会说谎的。” “我看不见得。” 小六小声嘟囔着,见玉娇容要自己进去,刚想跟上去,又停下脚步。 “主人,我们怎么办啊?” “你们先回去,顺便把小安送来的鱼烤了。” 少女丢下话便消失在墙头,小六眨了眨眼,拿着玉瓶看向哥哥。 “这药怎么办啊?” “她不会吃的,丢了吧。” 小五肯定地说着,小六却桀桀一笑,将玉瓶往怀里一揣,高深莫测地说道。 “我看,不见得。” …… 门外的两小童说些什么,玉娇容并不知晓。此刻落在院中,无尘的气息越发明显。 少女皱了皱眉,跟着往主院方向而去。 院中的合欢树枝繁叶茂,舒展的枝条占了大半个院子。半绿半红的叶片在夜色下越发妖异,玉娇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咔哒——” 屋内轻微的响动让玉娇容侧目,透过半掩的窗子,可以看到屋内的景象。 第6章 “你又要走了吗?” 楚娴云拉着站在床边的少年,因为着急起身而落下的发簪滚落地面。如瀑的长发落在少年手边,被风一吹,搔得人心慌。 “公主,已经丑时了,我…” “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少女仰着头,微红的眼眸带着悲伤与难过。卫云洲心头一颤,坐在床边将人拥入怀中。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 楚娴云轻咬着唇,紧紧抱着少年的腰身。 她没有说话,却连发丝都是挽留。 少年睫毛微颤,轻拍着少女脊背。 将屋内的一切收入眼底,玉娇容不由得歪了歪头。屋内的二人并没有留意到院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只是沉浸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之中。 玉娇容脚步微动,下一瞬便飞身而起,避开射来的红光。绣鞋踩在白玉砖上,瞥了眼屋内失去意识的二人,看向现身的女子。 “你不能伤害他。” 女子一袭白衣,宛若月宫仙子。苍白的脸越发冷厉,眼中满是杀意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玉娇容上下打量了一番气息干净的女子,看了眼她身后的合欢树,了然地点头。 “你是树灵。” 万物有灵,尤其是一些活了数百年的生灵。这棵合欢树少说也有百年,又被栽种在主院内,想必深受这房主喜爱。 被用心对待的生灵,往往更容易生出灵智。 树灵没有反驳,也不在乎自己被对方看出身份,只是警告着看似毫无敌意的少女。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离开这里。” 玉娇容看了眼床榻上失去意识的二人,又被树灵挡住了视线。 “不许你打他的主意!” 树灵恼怒地盯着笑吟吟的少女,打出的攻击也都毫无作用。树灵皱眉,收回手仔细盯着并不躲闪的玉娇容。 “你不是妖?是了,妖是进不来的。” “小树灵,无尘和尚布下的结界是为了保护你吧?” 玉娇容在见到她的时候,也猜到了无尘的用意。 草木之灵本源纯洁无垢,不少妖魔鬼怪都觊觎他们的内丹。而这只树灵更难得的,就是她身上数百年的功力。 草木之灵虽然纯净,却也极易被污染。这人世间的感情太过复杂,一旦沾染,便很难再保持最初的模样。 数百年的纯净内丹,这是多少妖魔觊觎的存在啊。 玉娇容心中了然,也知道了方才那黑影为何要将她引到这里。 不说无尘的结界,但就这法力高深的树灵,都能让一个妖族有来无回。 只可惜啊,那黑影打错了算盘。 玉娇容轻笑,“你应该知道,他多在这一天,里面那个小公主就永远活在痛苦中。” 树灵抿着唇,眼中情绪翻涌,最后指向对面的少女。 “请你离开。” 玉娇容并没有与她斗的意思,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院中。 树灵收起灵力,转身看向屋内昏迷的少女。良久,才消失不见。 …… 玉娇容刚一回到酒馆,就被扑了个满怀。 “主人救我!!” 银光在视线里闪过,玉娇容一抬手,便抓住刺来的剑身。 见她毫发无伤地抓着自己的剑,女子一惊,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少女。 “你不是妖?” “谁说我是妖了?” 玉娇容手上微微用力,便将女子攥在手中的剑夺了过来。将大呼小叫的小六丢给小五,笑吟吟地看向满脸警惕的女子。 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纪,一身朱红的劲装勾勒出劲瘦的腰肢。青丝尽数收在发冠,腰间挂着巴掌大的葫芦,背后是一把四指宽的剑鞘,古朴的花纹上隐隐有金光浮现。 玉娇容把玩着手中的剑,长哦了一声说道。 “原来,是一个捉妖师啊。” 女子一言不发地盯着靠近的少女,右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葫芦。 “葫芦也不想要了?” 少女笑吟吟地扫了眼她的动作,女子看了眼还在她手中的斩妖剑,只能放下手。 “说说吧,准备怎么补偿?” 玉娇容绕过满地的残肢碎屑,跳上柜台轻晃着双腿问道。女子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满屋的狼藉,微微沉默之后解释道。 “我无意损坏屋内物件,是这小狐妖她…” “嘿嘿嘿!你说谁是狐妖呢?!” 小六忙打岔,不服气地跳到女子面前。 “狐妖有我这么可爱吗?!” 女子瞥了眼掐着腰的小女童,淡淡说道。 “你身上有狐妖气息,做不得假。” “你身上才…” 小六刚要反驳,忽然想起方才的断尾。恍然地拍了下手,拉着小五让他快将断尾拿出来。 “你说的是这个吧!” 赤红的断尾在小女童的手中还不断扭动着,女子看了看这狐尾,知道是自己闹了个乌龙。俏脸一红,越发不好意思地看向玉娇容。 “此事,的确是我莽撞了。只是,他们二人的确是妖,我不会看错的。” 小六撇了撇嘴,注意到玉娇容似笑非笑的眼神,忙躲在兄长身后。 玉娇容眼眸一眯,扭过头勾唇一笑。 “是妖,也是我的人。” 第6章 忘忧 女子眼眸一凌,只是对面的少女并无敌意,倒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你打坏了我十张桌子,三十一把椅子,还有二十七坛酒。姑娘,银票还是银子啊?” 伸到面前的手白皙无暇,女子脸颊一红,窘迫地攥了攥掌心。 “我赶路着急,银子都在我弟弟身上。” “呦,这好办。” 玉娇容把手一缩,颠了颠手里的斩妖剑说道。 “那便用它抵吧,我还挺喜欢这把剑的。唔,用来劈柴应该不错。” 说着,还真的上下这么比划了一下。女子一急,忙攥住她的手腕。 “不可!怎能拿此剑劈,劈柴?!” “那你说嘛,难不成你还有其他值钱的物件抵债?” 玉娇容眨了眨眼,女子羞赧地收回手,呐呐无言地看着她手中的斩妖剑。 “阿姐。” 正窘迫之间,女子听到了门口的声音。扭过头一看,忙快步走了过去。 “你跑这么急作甚?!万一发病了,我又不在你身边,那可怎么办?!” 门口的男子唇色发青,女子掏出怀里瓷瓶将药丸塞进他嘴里。男子笑着摇头,拉着她的衣袖说道。 “无碍的,我有分寸。” 说罢,抬头看向打量他的少女。 “姑娘,阿姐极爱惜此剑,姑娘可莫要逗她了。” 男子眉眼五官与那女子有八分相似,若非是高挑的身形,只怕让人难以分辨。 “双生子,捉妖师。” 玉娇容眉头一挑,暗道一声有趣。随手将手中剑抛给门口的二人,女子一抬手,便准确无误地接住。 “她弟弟,要是还不上银子,你们可走不了哦——” 男子掏出银票递给仰着头的小女童,看她模样生得可爱,还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第7章 感受着头顶的柔软,小六眨了眨眼,扬起笑脸拉着一旁的哥哥小声嘟囔道。 “哥哥,我果然长得漂亮又可爱吧!” 小五冷笑一声,夺过她手里的银票交给玉娇容。 “主人,是不是要…” 玉娇容微微摆手,数了数银票笑吟吟地说道。 “小兄弟,只是这些银子可不够呢。” 顺着她的指尖看向地面碎裂的酒坛,男子刚要再给银票,却被玉娇容抬手制止。 “这酒,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呢。” 女子看了眼周围堆砌的酒坛,不明所以地皱眉。 玉娇容咯咯一笑,一勾手,那酒壶就落在她指尖。 “这酒啊,名唤忘忧,只要喝了,就能忘记一切烦恼。” 玉色的酒壶在少女指尖轻晃,随着酒液的晃动,空气中的酒香越发浓烈。 “到我这里的客人,可都是为了它。这酒做起来可麻烦了,一次要集齐所有材料,可是要废好些工夫呢。” 姐弟二人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少女的话越发地听不清楚。 “我也不要你们做什么,只需要,帮我找到所需材料就好。” “噗通——” 姐弟二人先后昏倒在地,玉娇容咯咯一笑,嗅了嗅空气中浓烈的酒香,眼眸微眯地斜趴在柜台。 “你们两个,在我醒来之前最好把这里恢复原样。” 少女嘟嘟囔囔地阖眸,小五接住自她指尖落下的酒壶,扭头看向蹲在那二人面前打量的小女童。 “还不将他们送回去。” 小六哦了一声,手指一勾,地上昏迷的二人便飘飘然地飞上了二楼空房。 刚要起身,一双僧鞋便落入视线。小六妈呀一呼,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无尘没有理会惊慌的小女童,抬脚走进狼藉的大堂。小五挡在他面前,警惕地盯着僧人。 “你来做什么?” “送药。” 小五眉头一皱,伸出手说道。 “给我即可,大师请回吧。” 无尘垂眸看着小童的脸,既没有动作,也没有点头。小五满眼敌意地盯着不知来意的僧人,二人无声地对峙了片刻,无尘一个闪身,便出现在小五身后。 小五一惊,忙挥掌就要打过去。小六抓着他的手腕微微摇头,示意他看过去。 只见僧人弯腰将一金色圆物喂给昏睡过去的少女,淡淡的金光笼罩着二人,让人看不清。 小五紧盯着无尘,却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下一瞬,金光散去,屋子里已没有了那僧人的身影。 只剩下淡淡的檀香,还在提醒着二人方才有人来过。 “那是什么东西?你为何拉着我?万一是…” 小五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异样的少女,微微皱眉,埋怨地揪着小六的耳朵。 “诶呦,不是害人的东西了!我会害主人吗?” 小六哼的一声瞪了瞪眼睛,一把拍开自家哥哥的手。 “那是什么东西?” 小五又问道,小六揉了揉耳朵小声嘟囔着。 “还能是什么?” “死丫头,你瞒着我什么呢?!” 远远只听见小女童诶呦一声惨叫,鸡飞狗跳了许久的酒馆总算陷入夜晚该有的宁静。 …… 湖绿色的衫子像是挂在杆子上一样,忽忽悠悠,让她抓不住。 玉娇容一急,猛得扑了上去。抱着那块布料在地上打了个滚,直引得女子笑的不停。 玉娇容下意识地抬头,女子模糊的脸像是笼罩在云雾中,任凭她如何去瞧,都看不真切。 “……蓉儿……” 模模糊糊的声音好熟悉,让玉娇容不由得一笑。 “主人在傻乐什么呢?” 小六趴在床头戳了戳少女的脸颊,小五啧了一声,刚要提醒她别得意忘形。 下一瞬,屋子里就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我错了我错了——” …… 姐弟二人茫然地看着脸颊泛红的小六,愣愣地接过她递来的茶碗。 “二位,别客气啊,随便吃。” 玉娇容示意二人动筷,姐弟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动作。 “姑娘…” “我叫玉娇容,你们叫我老板就行。” 女子一噎,看着笑眯眯的少女,继续说道。 “玉姑娘,不知,姑娘留我们姐弟在此,是作何打算?” “我昨夜不是说的很清楚吗?你打碎了我的酒,我也不需要你酿好了给我,只需帮我找回酿酒所需的材料及可。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少女撑着下颌,笑吟吟地问道。姐弟二人自知理亏,也说不出讨价还价的话来。 “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吃饭了吧?” 看他们点头,玉娇容夹起包子放进嘴里。 “对了,还不知二位姓名?” “我叫沈初画,我弟弟沈如风。” 姐弟二人是一致的标致,凤眼琼鼻。只是比起姐姐,沈如风面上难掩病弱之态。 “如风看起来似有不足之症?” 玉娇容叫的顺口,姐弟二人都有些不习惯。闻言,沈初画点了点头。 “不错,如风他自小身体不好,是从娘胎里带的。” 说到此处,玉娇容敏锐地察觉到女子眼眸一暗。 “如此说来,继承捉妖师之位的,就是你咯?” 捉妖师一脉向来是父传子,子传孙。除去一些没有子嗣的捉妖师会另收徒,捉妖师一位向来都传给自己血脉。 而沈家姐弟又是双生子,捉妖师的位置,本应该与沈初画无缘。 倒不是捉妖师一脉排斥女子,只是女子属阴,而捉妖师的功法属阳。阴阳相悖,女子修习此功法往往会自伤,不出十年便会被反噬而亡。 而沈初画面色红润,气息绵长,并不像是有内伤的模样。 玉娇容眼眸微眯,看了看苍白的男子,倒不再说什么。 “你需要什么材料?” 沈如风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双好似看透一切都眼眸。 “唔,其他的也不需要你们去找,只一样,忘忧花。” 那花是忘忧的主要材料,若是没有忘忧花,这忘忧就是一坛普通的酒。 “忘忧花?” 沈初画不解,忘忧花并不罕见,城郊的树林里就有。对于玉娇容来说,要取忘忧花还不是手到擒来? 玉娇容勾唇一笑,神秘莫测地说道。 “我要的忘忧花,自然不是随处可见的。” 姐弟二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只听玉娇容说道。 “我要的忘忧花生长在危月城,是断肠崖上唯一的活物。” 闻言,二人皆是一惊。危月城只听名字并无特殊之处,但是稍微有所了解之人都知道,危月城是一处吃人的魔窟。 危月城地处北地极寒之处,城中尽是妖魔鬼怪。凡人一旦靠近,不消片刻便会被撕成碎片。 数百年来,人族与异族泾渭分明,人族不敢靠近危月城,而里面的异族也被约束在其中。 除去那些在妖魔界的妖魔,在人间逗留的均在危月城中。那些妖魔鬼怪被迫在危月城中待了数百年,若是有人进入,那将是不可想象的场面。 第8章 沈初画眼眸一沉,盯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语出惊人的少女。 “玉姑娘,初画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何能入得了那危月城。姑娘,也太过高看在下了。” 此话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玉娇容像是没有觉察到一样,依旧是一副笑模样。 “我从不说大话,无论是对我自己,还是其他人。我既开口了,自然是知道二位一定可以办到。” “毕竟,若是此行连累二位丢了性命,岂不是小女子的罪业?” 第7章 生意 此话一出,倒让姐弟二人越发不解。 “玉姑娘何出此言?” 他们姐弟,一个虽然继承了捉妖师一职,却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更不用提,沈如风甚至不会任何术法。 玉娇容勾唇一笑,看着对面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孔肯定地说道。 “你们可以,除了你们,没有凡人可以进入危月城。” 少女的笑颜中别有深意,沈初画眉头微皱,心中有些怪异。 “不过嘛,在去危月城之前,你们还需要去取些东西。” …… 庄嬷嬷敲了敲房门,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里面的回应。此时已经辰时过半,素日里公主早已醒来。 庄嬷嬷心中疑惑,又高声唤着公主,只是里面依旧安静。庄嬷嬷一慌,忙推门而入。 只见楚娴云呆愣地坐在窗边,双眼无神地看着掌中的断簪。庄嬷嬷心口一紧,面上带着笑意靠近问道。 “公主起了,怎么不唤小桃进来梳妆?” 少女无神的眼瞳微动,抬起头看向庄嬷嬷。 “嬷嬷,簪子断了。” 少女的声音喑哑,像是许久没有进水的旅人。 “簪子断了,昨夜还好好的,怎么就断了呢?” 楚娴云眼眶泛红,颤抖的手指紧紧抓着断裂的簪子,就连掌心被划破也没有松开。 庄嬷嬷低呼一声,忙去掰她的手指。 “公主,交给嬷嬷,嬷嬷去给你修,好不好?” 此话一出,楚娴云忽的落泪,不停地摇头呢喃道。 “不一样的,不一样了。” 庄嬷嬷无言地看着低声啜泣的少女,刚要开口,便听到她说。 “嬷嬷,你先出去吧。” “公主……” 待庄嬷嬷离开,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楚娴云不停地拭去簪子上的血迹,只是染血的手如何擦的干净? 一声叹息之后,白皙的手按住她自虐一般的动作。 楚娴云一愣,抬头看向出现的女子。淡淡的红光一闪,掌心的刺痛消失。 “你瞧,一样的。” 女子清冷的声音却带着温和,楚娴云低头一看,原本断裂的簪子已经恢复如初。就连掌心的伤痕,也全都消失不见。 楚娴云看着面前的女子,嚅喏着唇问道。 “是你吗?” 女子没有说话,楚娴云潸然泪下,哽咽道。 “谢谢。” —————————— 楚星曜隐在暗处,盯着那人从监察司离开。此时是白天,那人穿着普通衣物,放在人群中也不显眼。 一路跟着那人往城东而去,楚星曜眼眸一凌,这人去的正是朝阳街。跟着他到了忘忧馆门前,楚星曜按着怀里不断跳动的铃铛,这才避免它发出声响。 此处果然有妖。 楚星曜眼眸暗沉地盯着忘忧馆,这寂静的酒馆与周围热闹的街道割裂严重,宛如结界一般。 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见那人开门要走,楚星曜猛得飞踢过去,一脚踹在那人胸口。 “砰——” 小五抬头,看了眼柜台前仰躺着的男子,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楚星曜。 “这门是百年的紫檀,现在市价要三十金。” 昨夜被沈初画打碎的桌椅已经清理干净,此时大堂中央空空荡荡,小五还可惜了一下,否则就可以多索要些。 楚星曜冷哼,掏出怀里的镇妖铃便掷了出去。小五纵身一跃,自柜台后翻身而出,身形一晃,楚星曜还没看清,便被扼住了脖颈。 “区区一个镇妖铃,便想来收妖?” 小五冷哼,看着不知死活的男子,松开手臂跳回地面。 “上一次已经放了你,这次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少女懒洋洋地趴在栏杆上,楚星曜抬头,看着她瞧不出是喜是怒的脸,心中既惊又诧。 玉娇容勾了勾手,那镇妖铃便落在她掌心。看了看上面熟悉的花纹,扭头看向闻声赶来的女子。 “这是你的吧?” 沈初画接过那镇妖铃点了点头,见到来人是楚星曜,不由得有些惊讶。 “世子,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楚星曜同样诧异,他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她,没想到她会在此处。 “原来你认识这莽小子。” 玉娇容瞥了眼碎裂的门板,撇了撇嘴道。 “怪不得呢。” 沈初画窘迫地轻咳了一声,翻身下楼看了看没有受伤的楚星曜,才问道。 “世子怎么到了这里?” 楚星曜看了眼含笑的少女,指向地上坐起身的男子。 “我跟着他。” 男子诧异不解,捂着闷痛的胸口咳了咳。 “世子为何跟踪属下?” “你一路鬼鬼祟祟地,我还以为是什么贼子。出手莽撞了些,却也是急心这酒馆之中是否遗失了财物。” 楚星曜淡笑着说道,他自不会将自己的目的说出。纵然沈初画在此,这一大一小两个妖怪,也不知她是不是对手。 玉娇容微微挑眉,那镇妖铃可不是一般的法器,少说也有十几个捉妖师的功力在上面。 今日是他不凑巧,遇上了小五,若真是其他妖怪,他今日就能得手。 楚星曜也是心知肚明,方才那小男童竟能避开镇妖铃,而上面的少女又能触之不伤,显然不是一般妖怪。 “夙阳,你家主子还等着你呢。” 玉娇容开口道,夙阳站起身朝着楚星曜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忘忧馆。 “小子,五十金。” 楚星曜眼前一花,再一看,那少女已经落至身前。看了看面前伸出的手,抿了抿唇说道。 “方才,他分明说是三十金。” 玉娇容眉头一扬,示意着已经走远的夙阳。 “夙阳是来给我送信的,你却打伤了他,我当然不能不管啊。总要送些药材补品给人家好好疗伤嘛,是吧世子?” 对于一个世子来说,五十金自然不成问题。 只是。 楚星曜微微抿唇,拽下颈上玉牌放在少女掌心。 “我没有那么多钱,这块玉牌值十金,暂且抵了吧。” 玉娇容呦呵一声,打量了一番尴尬羞赧的男子。 “世子还真会做生意呢。” 十金抵五十金,可不就是么。 楚星曜面上一晒,轻咳一声说道。 “自然不是,只是我出门并未带那么多银两,待我回去之后,自然会给你。” 旁人不知,沈初画却是知道的。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五十金吗?” 第9章 夺过玉娇容把玩的玉牌塞给楚星曜,沈初画一拍胸口说道。 “我帮你。” 刚下来的沈如风无奈扶额,楚星曜更是一急。 “此事本就怨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我们是朋友嘛,再说,也是我失约了。” 沈初画拍了拍他的肩膀,背对着玉娇容微微眨眼,示意他不必再说。 虽不知她是何意,楚星曜只能咽下要说的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还欠着我呢。” 玉娇容笑吟吟地拉了拉沈初画的发尾,看她不好意思地轻咳,接着问道。 “你这次又准备用什么抵?” “那狐妖我帮你收了。” 一听狐妖二字,楚星曜心中惊诧。原来昨晚所见的黑影,竟是狐妖吗? 想到黑袍下露出的那双脚,楚星曜问道。 “作案的,果真是狐妖?” 自一个月前,京城中出现了第一起命案开始,楚星曜便放出书信联系了沈初画。只是不巧,沈初画当时忙着手头上的事,短时间内脱不开身。 当她昨夜赶到京城已是半夜,本想先暂住在客栈,待明日一早再去见楚星曜。 谁知道,刚踏足京城,她便察觉到浓郁的妖气。紧接着有黑影极快地在她面前闪过,只来得及交代沈如风不要乱跑,便追了上去。 她跟着那黑影一直到朝阳街,便消失不见。沈初画敢肯定那黑影必定藏身于此,紧接着就发现了忘忧馆。 而那条断尾就在小五小六身上,这才闹了那么大个乌龙。不但赔了那么多银子,还要被玉娇容使唤。 沈初画每想起此,都对那狡猾的狐妖恨得咬牙。反正欠一次也是欠,也不差再多一次。 她是这样想,也得玉娇容点头同意啊。 玉娇容眉头一挑,双手环胸地连连摇头。 “不过是一个小玩意,我家小五动动手指就能解决。那可是五十金呐,我不同意。” 沈初画诶了一声,睁了睁双眼。 “你又不缺银子,干嘛坑那么多钱嘛。再说了,那狐妖可有帮手。” “谁说姑娘不缺银子了?在凡间干什么不要钱?再者说,他有帮手,我也有啊,监察司那么多人哩。” 玉娇容指了指自己的衣着首饰,白生生的腕子上晴绿的镯子微晃。 “这些都是要银子买的好吗?” 少女说得理直气壮,小六嘴角一抽,凑到小五耳边小声说道。 “那些首饰不都是楚淮安送来的吗?” 小五轻啧一声,伸手去捂小六的嘴。 玉娇容轻巧地踹了脚呜呜直哼唧的小女童,抚了抚鬓角说道。 “这样吧,我刚好缺个引子,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那五十金我就不要了。” 有这种好事? 楚星曜三人狐疑地看向笑吟吟的少女,此时还不了解她的三人还没有察觉到她眼中的狡黠。 “怎么样,世子大人,保证你稳赚不亏。” 第8章 黑袍 十月十五日夜,万籁俱寂。京城的街道上除了不时巡逻的金吾卫,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穿街而过的秋风。 城北的雨花街上家家户户早已经熄灯歇息,各家各户的门前均画着朱红的驱魔印。 唯独一家,自白日挂上白帆之后,那抹朱红被映衬得越发妖异。 只听吱呀一声,柴扉缓缓打开一道口子,一女子探出头,脸上蒙着面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走远的金吾卫,背起身后包袱快步往城门口而去。 女子身形高挑,青丝尽数收在幅巾内。白色的绢花簪在女子鬓边,素色的衣裙只胸前挂着的荷包是唯一的艳色。 低着头赶路的女子只顾着躲避巡视的金吾卫,没有留意到身后跟上来的影子。 女子在巷口看了看渐渐远去的金吾卫,刚要跨出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好俏丽的小寡妇,这深更半夜的,是要到哪里去?” 雌雄莫辨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女子一惊,惊慌地抓紧胸前的荷包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黑影。 黑袍下的嘴角咧开,这三日来,他忌惮那不知是何来历的捉妖师,这才一直忍耐到现在。 今日听到了城北传来的咒骂声,他便猜到,这小寡妇定然不会为死去的男人守寡,这才早早守在雨花街。 果不其然,抓到了这要逃出城的小寡妇。 女子慌张地掏出荷包内的符纸,警告着对面的黑影。 “这可是得道高僧所赠,你要是不想死,就快快离开!” 女子紧张害怕的声音喑哑到变调,黑影看了眼胡乱画的符纸,轻蔑地冷哼。 “反正被抓回去,你还是要死的。不如,把你的心给我吧。” 殷红的舌头舔过唇角,下一瞬便猛得扑了过来。女子眼中的害怕褪去,迅速将荷包中的朱砂泼在黑影身上。 “啊啊啊啊!!!!” 黑影只觉得浑身灼热刺痛,犹如火灼一般。下一刻,自墙头跃下的沈初画将斩妖剑劈下,眼看就要自黑影头顶劈开。 只见那黑影猛得仰头吐出一口黑气,沈初画一惊,忙折腰避开。斩妖剑划开黑影身上罩着的袍子,露出里面类人的身躯。 那是一只成人高的狐狸,已经幻化成人的四肢,脑袋却依旧是狐狸的模样。身后是扬起的两条红尾,趴俯在地上警惕地盯着翻身落地的沈初画。 黑袍裂开,狐狸大惊,一只手覆面,一只手抓住刺来的斩妖剑。 “刺啦——” 掌心宛若被炭火炙烤,紧接着胸口一痛,狐狸长吟一声,沈初画只觉得头脑发胀眩晕。紧接着脖颈一紧,再去看方才的位置,那狐狸留下了深深的爪印,便消失不见。 “当啷——” 方才刺中狐狸心脏的匕首落下,地面上的断尾还在不断的扭动。 玉娇容松开手,走过去捡起地上遗落的黑袍。 “多谢。” 方才要不是玉娇容出手,那一爪必定让她重伤。沈初画看她摆了摆手,一直摆弄着那黑袍。 “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从未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 玉娇容摇头叹息,沈初画一哽,扭过头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一对上对面木着脸的身影,沈初画噗嗤一笑。 “世子这模样,要是个女子定能迷倒一大片人呢。” 楚星曜脸一黑,瞥见金吾卫正往这边来,忙拽上哈哈大笑的二人往城东跑去。 待到三人回到忘忧馆,楚星曜这才松开手。瞪了眼笑弯了腰的少女,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稳赚不赔?!” 玉娇容抚了抚胸口,喘匀了气笑道。 “只是让你扮做诱饵引他上钩,我就免了你五十金诶,这还不是稳赚不赔?” 楚星曜磨了磨牙,将头上幅巾拽下丢在桌子上。 “好的很,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 玉娇容挥了挥手,向离开的男子说道。沈初画压了压脸上笑意,正色道。 “看来,狐妖还另有其人。” 走到门口的楚星曜一听这话,又折了回去。 第10章 “你说,方才那个不是狐妖?” 沈初画点头,楚星曜不解。方才那东西分明是一狐狸模样,怎会不是狐妖呢? “狐妖呢,是由狐狸修炼而成,或是狐妖一族血脉传承而来。但是,普通狐狸在还没有修炼成妖之前,就意外死了的,会化作狐鬼。” 沈初画解释着,“狐鬼简单来说,就是狐狸死后变成的。他们有些法力,却与狐妖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妖族,一个是鬼怪。狐妖可以化人,但是狐鬼却不能。最多,也就是今晚我们见到的那样。” 类人,却有着狐狸本来的样子。 “这只狐鬼少说也有三百年道行,他已经修出了三尾,三日前被我斩断一尾,今日被你斩断了一条,如今只剩下一条命了。” 玉娇容给二人斟满了酒,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丝毫不着急。 楚星曜想起那狐鬼骇人的模样,还是不由得心悸。一想到不但有这样一个鬼怪在城中伺机害人,还有其他帮手,他便觉得焦虑难安。 “你知道那个狐妖在哪?” 沈初画看她不着急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地问道。 今夜,玉娇容显然是故意放走了那狐鬼。 楚星曜一听,怀疑地看向喝着酒的少女。玉娇容一拍手,笑吟吟地赞道。 “聪明。” 紧接着将那黑袍放在桌子上,示意二人仔细看。楚星曜本是不耐,可在看到黑袍上的暗纹之时,不由得眼眸一凝。 “可瞧出来了?” 见他脸色一变,玉娇容问道。 “这衣服,有什么特别的吗?” 沈初画看了又看,也没看出来有哪里不一样。见楚星曜脸色不对,不由得问道。 楚星曜拂过上面的暗纹,冷声说道。 “这是翼火国今年的贡品,只有两匹,陛下将其中一匹赠与卫将军,以做新婚贺礼。” “这么说,那狐鬼栖身于将军府咯?” 沈初画问道,玉娇容摇头表示不知。沈初画一拍桌子,说道。 “我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要是真在将军府,顺便就将他收了。” “阿姐,你别那么冲动,听听世子怎么说。” 沈如风拉了拉阿姐的手,示意她先坐下。楚星曜轻哼一声,双手环胸地看向对面的少女。 “此案如今由监察司负责,与我提刑司无关。今日我帮你一次,日后两不相欠。” 说罢,竟真的起身离开了。玉娇容眨了眨眼,这小子比他叔叔还怪。 沈家姐弟看了看已经走远的男子,又扭头看向玉娇容。 “玉姑娘,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听世子咯,找监察司嘛。” 玉娇容耸了耸肩,沈家姐弟对视了一眼,他们倒是无所谓,毕竟捉妖嘛,跟谁一块不是捉? …… 狐鬼蜷缩在床榻不停地瑟缩,胸前的伤口虽然已经恢复,可是心口的刺痛依然让他发抖。 “你受伤了?!” 狐鬼一挥手,将床幔放下,阻止了来人的动作。 “我没事,不用担心。” 狐鬼雌雄莫辨的声音沙哑,哪怕在帐内依然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生怕被看见自己那副模样。 伸出的手上带着腐烂的斑块,看他这样,只能悻悻放下。 “抱歉,今日又没有得手。你恐怕,要再等些时日。” 听狐鬼这么说,来人微微摇头。 “怎么会呢?你不需要道歉。只可惜,这几日都没法见人了。” 狐鬼一顿,微微侧目看向低着头的身影。不用仔细瞧,也知道那双眼眸必定满是遗憾。 狐眸微微暗淡,扭过头不再看他,语气生硬地道。 “你走吧,我要疗伤了。” —————————— 玉娇容刚踏进房间,又退了出来,抬头看了看牌匾,这才勾唇笑道。 “呦!这不是无尘大师吗?怎么,你今儿个要来破戒?” “阿弥陀佛,休得胡言。” 无尘淡淡警告着,玉娇容轻哼一声,故意抱着打开的酒坛递到他面前晃了晃。 “我这可是酒馆,除了酒,可没有其他东西了。你来此不是为了做生意,故意恶心我啊?” 少女笑吟吟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无尘捻动着佛珠的指尖丝毫没有停顿,睁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脸。 “你果然没有吃药。” 玉娇容脸上的笑意渐退,坐了回去没有理会他。 “人妖不两立呢大师,你还是请吧。” 少女甩了甩披帛,赶苍蝇似的说道。无尘也不恼,眉头微蹙地看向斜倚着的玉娇容。 “已经三日了,金莲子也不过只能暂时压制,待到你体内的封印冲破,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用不着大师关心了,届时,自会有人帮我。” 玉娇容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无尘眉头越发紧锁。 “你是故意的。” 玉娇容不答,无尘指尖微缩,笃定道。 “她不会见你的。” “她会!” 少女杏眸中满是怒意,本只有一分的媚态,如今又添了几分。 无尘移开视线,指尖不时地捻动着手指佛珠,又忽的停了下来。 幽幽叹了口气,倒让这冷淡如冰的僧人多了些人气。 “你这又是何苦?用自己来逼她见你,就是见了,你那时还认得出她吗?” 第9章 赤练 玉娇容微微抿唇,蓦地站起身,冷冷道。 “那也与你无关,用不着无尘大师多管闲事,请回吧!” “你要如何贫僧没兴趣管,只是,与人间有关之事,贫僧有责任管。” 无尘也站起身,二人相对而立,眼中是一样的执拗。 偷看的小六缩了缩脖子,小声凑到小五耳边说道。 “看嘛,这和尚跟三百年前也没什么两样。你还说他老成得看不出喜怒,我看,还是一样的暴躁易怒。” 小五捂上她的嘴,扭头满眼探究地看向早已脱离了少年模样的僧人。 算起来,他们也是老相识。前前后后加起来,认识了也有五百多年。 看了看一样地梗着脖子的二人,小五无奈叹息。这模样,还真与从前没什么两样。 这边的二人没有察觉到偷看的两个娃娃,看着少女殷红的眼角,无尘率先移开视线。 “你从前胡闹,也只是捉弄一人罢了。如今,却拿所有人胡闹。” 何止胡闹,简直是愚不可及。 无尘攥了攥手,掌心的佛珠硌得他微微回神,再一定神,又是先前那个无悲无喜的僧人。 眼前金光一闪,赤练迎面而来。无尘一偏头,避开了头崩脑裂的一击。 玉娇容腰身一扭,右臂用力一甩便调转方向击向无尘后心。无尘伸手一抓,手臂一收玉娇容便被拽了过来。 玉娇容左手蓄力,顺势打向无尘心口。无尘既不躲闪也不松手,抬手一掌迎了上去。 “砰——” 刺眼的金光自二人掌心迸发,小五忙拉着偷看的小六闪身躲开。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屋子里的桌椅酒坛无一幸免,皆被波及得粉碎。 第11章 玉娇容咬牙,撤掌翻身落地。无尘也收掌,合手低声呢喃了句佛号。 “臭和尚!你好狠毒的心计!” 看了眼周围的惨状,玉娇容气得指着无尘鼻子骂道。 “你这黑心的和尚!我说你今天怎么到我这来找事,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坏心!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出家人,怎么整天那么多花花肠子?!你家佛祖知道吗?你羞不羞愧啊?!祸害人买卖犹如杀人父母懂不懂啊你?!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却连杀两条人命!我看你也甭做和尚了,去千机阁挂个牌子,头号杀手就是你的了!” 小五小六嘴角一抽,刚刚探出来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无尘只感觉头皮一麻,无奈地看向还要开口的少女,手指一动,原本安安静静系在少女臂弯的赤练猛得缠上她喋喋不休的嘴。 ! 玉娇容瞪了瞪眼睛,贼和尚这一招已经多年未用,她都忘了这赤练本是他的。 房间里总算安静了下来,无尘眉头一松,看着被捆住的少女抬脚走了过去。 玉娇容警惕地往后一退,又被腰间缠着的赤练拉了过去。无尘无视她快要喷火的眼瞳,伸手扯下她脸上的赤练,眼疾手快地将药塞了进去。 果不其然,下一瞬玉娇容就咬了过来。无尘嘴角几不可查地微扬,转眼又消失不见。 怒气冲冲的玉娇容并没有察觉,啐了一口骂道。 “贼和尚!你总要与我做对!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咬死你啊!!” 少女恶狠狠地龇着牙,尖利的犬齿森白,让无尘手指微微一动。 僧人转身离开,压在腰腹的手依旧不急不缓地捻动着佛珠。 “把你的东西拿走!!” 玉娇容挣了铮身上缠得紧紧的赤练,视线里的僧人不过一闪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赤练一松,玉娇容便狠狠踩了几脚。 “你倒是念旧情?!跟了我三百年了,你还听他的!” 少女一边踩一边怒呵着,赤练委委屈屈地缠上少女脚踝,讨好地蹭了蹭。 玉娇容眉头一皱,一掌将它震开。 “赶紧走!讨厌的东西!” 小五小六探出头,看了看已经回房的少女,一致扭头看向耷拉着的赤练。 “你说说你,明知道主人讨厌那臭和尚,你还和他一起对付主人,她能不找你撒气吗?” 小六戳了戳恹恹的赤练,叹了口气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尘。 “走吧,这段时间你可别想在主人跟前了。” 赤练在空中一抖,将自己叠成巴掌大的一块。小六接住它往怀里一揣,拉着自家哥哥回房去了。 …… 深夜,皇宫中的禁军还在尽职尽责地守卫着。五步一岗,将整个皇宫围的密密实实。 冷风一吹,禁军抚了抚脸上刺挠的发丝,睁大了眼睛不敢有一丝懈怠。 绣鞋无声地踩过青瓦,灵巧的身形跨过一座座寝殿,最后停在揽月阁上。 玉娇容看着不远处漆黑的寝宫,一只手提着酒壶,一只手拎着烧鸡,往屋檐上一坐,旁若无人地一口咬在鸡腿上。 揽月阁下的禁军嗅了嗅,表情古怪地四下看了看,扭头小声说道。 “你闻到了吗?” 一旁的好友连连点头,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一叹。 “这酒香肉香每隔一段时间就飘来了,难不成,那东西,还喝酒吃肉吗?” “我哪晓得,我又不是…那什么。” 禁军哽了哽,咽下那个鬼字。二人心中皆是胆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若是让那个东西发现,肯定又要捉弄他们。 “啪——” 禁军先是感觉头盔上砸下来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鸡腿骨。 “……” 二人不敢再议论,安静如鸡地目视前方。 无尘看着远处冷哼的少女,微微摇头,垂眸摩擦着腕上有些发痒的两个红点。 原本拿在手中的佛珠,此刻放在僧人膝头。细小的两个红点不大,却让人难以忽视。 带着薄茧的指腹狠狠压过,最后将整个手腕按压地发红。无尘垂眸看了片刻,又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响动。 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她将酒壶也扔了下去。 两个禁军咽了咽口水,看着脚边的碎瓷片,默默感谢这位不只是爷是奶的高抬贵手,没扔在他们头上。 玉娇容看着依旧黝黑的寝宫,跺了跺脚闪身消失在屋檐上。 …… “主人你看!” 玉娇容刚回到忘忧馆,便被小六拉着到了柜台前。一盘金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金灿灿地,在灯光下都有些晃眼。 “嘻嘻,算那和尚还有些良心,这下我们可发了!” 小六掐腰嘻嘻一笑,抱着金锭就咬了一口。小五眼疾手快地掐住她的下巴,将啃进去的金块扣了出来。 “你干嘛!” “是给你的吗?” 小五淡淡道,小六撇了撇嘴,扭头看向玉娇容。 “主人~” “小五说得对,是给你的吗?” 玉娇容轻哼,瞥了眼角落里鬼鬼祟祟的赤练。 “你送来的?” 赤练连连点头,玉娇容扬眉道。 “哦——人不如故喔?” 说罢便上楼去了,留下还在撕吧的小五小六面面相觑。 “这是咋了?” “还不明显?又没见着呗。” 小五斜了眼又爬上柜台的妹妹,凉凉道。 “你吃,我看你有胆子现在惹她吗。” 小六动作一僵,将抱着的金锭又放了回去。看着满满一盘的金锭,小六叹了口气,扭头恶狠狠地指着恹恹的赤练道。 “你好笨啊!就不知道给姐姐藏一块吗?!” 赤练嗖的一声钻进小五怀里,独留下小六一个人跳脚。 —————————— 十月十七日夜,公主府。 楚娴云不停地在房中踱步,梳理整齐的发丝被她烦躁地抓得凌乱。 看了眼时辰,此时已经接近丑时。楚娴云神经质地咬着指尖,重复地嘟囔着。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 “阿洲,是不愿意再见我了吗?” “又要抛下我了吗?阿洲。” 指腹已经被咬出血,可是楚娴云像是没有觉察到一样。直到女子拉开她的手指,这才回过神。 “素雪,他是不想再见我了吗?” 楚娴云紧紧抓着素雪的双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瞳。 “不会的,他想你,同你一样。” 素雪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 “也许,是有事耽搁了。” 听她这么一说,楚娴云心中方定。 “不错,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他不会不想见我的,他不会不要我的。” 素雪看着形容憔悴的少女,微微抿唇,不由得想起玉娇容说过的话。 也许,放下,对她来说更好。 “你先歇会吧,等他来了,我叫你。” 楚娴云连连摇头,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又坐回去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 第12章 “我要等他,他一回来,就能见到我。” 素雪看着她一遍遍重复着枯燥无味的动作,那双眼睛因为疲惫已经布满血丝。 楚娴云只觉得嗅到一股清香,之后便坠入黑暗。素雪抱着昏睡的少女,将她安置好之后,翩然离开了公主府。 …… “…阿洲。” 楚娴云半梦半醒间,看到了床边坐着的少年。卫云洲笑着握住她的手,只感觉她的手越发瘦弱。 “抱歉公主,这几日失约了。” 楚娴云抱紧少年的腰身,微微摇头。 “你不必说抱歉,我总会一直等着你的。” “因为我相信,你会回来的。” 第10章 故事 少女的话很轻,却满是执着与坚定。少年眼眸暗淡地点头,双臂收紧,抱住越发消瘦的少女。 “是的,我总会来见你的。” …… 素雪在窗外站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连风都冷了许多。 “吱呀——” 少年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对上院中伫立的身影,两两对视,少年不安地攥了攥手指,走到素雪面前小声道谢。 “谢谢你帮我。” “不,我不是帮你。” 素雪微微摇头,清雅的脸上不带一丝喜怒。少年点头,灵动的眼瞳中满是真诚与感激。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向你道谢。如果没有你,我见不到她。” 素雪没有答话,少年看了看时辰低声道了句告辞,便罩上兜帽正要离开。 “唰——” 凌厉的剑气迎面而来,少年一惊,方才他并没有察觉到墙头的位置有人。 少年此时顾不得犹豫,脚尖一点便向后跃去。素雪一甩手,臂儿粗的藤条极快地飞出,挡下了劈来的剑意。 “捉妖师?” 素雪看着落在地面的女子,眉头微蹙,微微侧过脸对身后的少年说道。 “快走。” 少年看了看素雪低声道谢,脚下生风似的眨眼便消失在院中。 沈初画没有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你不应该帮他的,妖,总是贪得无厌。” 素雪无言地看着冷漠狠厉的女子,只是说道。 “有我在,你收不了他。” 沈初画眉头一皱,看了眼紧闭的窗子。 “为了她?” 素雪只是沉默,沈初画眉头越发紧皱,手中的斩妖剑早已经散去了刺目的金光。 “你这是助纣为虐,这样做,真的是为她好吗?!” “她开心,就好。” 沈初画眼眸越发冷,无意再与她多说些什么,转身运起轻功便翻身跃出墙头。 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素雪收回警惕的藤条,扭头看向屋内昏睡的少女。 她越发瘦了,这些时日,就像是熬干了她的心血。 素雪坐在床边,看着睡着了依旧皱着眉的少女。微微抬手覆在她的眉心,绿光一闪,原本睡得不安慰的楚娴云舒展了眉头。 女子嘴角微勾,本淡漠无情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素雪并不知道,屋内发生的一切尽数落入窥探的少女眼中。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玉娇容敛息睁眼,看向远处的沈初画。 “你早就知道,今夜那树灵会帮他?” 沈初画眉头依旧皱着,玉娇容不置可否,站起身幽幽道。 “你不也早就知道,他就在将军府吗?” 二人无声地对视着,片刻后,沈初画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 “我只是猜测,并不算有所隐瞒。”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玉娇容笑道,眸中带着审视地盯着凌厉的女子。 方才的沈初画,与这几日的样子大不相同。无论是那凌厉果断的杀招,还是提及妖族时的厌恶杀意。 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可以轻易将靠近的一切威胁铲除。 玉娇容眼眸微眯,暗道一声不愧是沈家人。 角城的捉妖师沈氏一族,是千年前人皇徒弟的血脉。那把斩妖剑,便是从人皇手中传承而来。 沈家人天生就拥有敏于常人的嗅觉与直觉,尤其是每一代中的长子。不但天赋异禀,而且对于妖魔异族有着天生的感知力。 也正是因为此,沈家的捉妖师一位,往往由长子继承。数百年来,从无例外。 唯独,到了沈初画这一代。不但是双生子,长子沈如风更是天生体弱的病秧子,身为长女的沈初画却继承了沈家的天赋。 也正是因为沈初画嗅觉直觉都如野兽般敏锐,她在第一次见到玉娇容的时候,便在她身上察觉到了极杂的气息。 有狐鬼、有树灵,有妖族、有魔族,甚至还有浓郁的,属于神族的气息。 沈初画很疑惑,她本以为京城中的事是她与那两个小东西搞的鬼,这才演了那么一出。 直到那天见到了那个狐鬼,她才发现,狐鬼身上的气息才与那些尸体上的一般无二。随之一起的,便是一股非人非鬼非妖的气息。 除此之外,她也感受到了那股淡淡的、属于树灵的气息。 跟着那两股气息,她先后找到了将军府与公主府。也因此知道了半年前的那场婚事,与背后荒诞的故事。 原来,楚娴云所倾慕之人,是大将军卫将离的义子,卫云洲。 两个少年人起初并不相识,唯一知道对方的,皆是从传闻。一个是圣上疼惜的胞妹,一个是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 二人的初见并不如何体面,爬树落水的落单公主,遇上了来救她的阴湿少年。 本都是容色无双的两个少年人,却都狼狈的湿透了衣衫,打湿了青丝。 依照卫云洲的轻功,原本不该这么狼狈,只是受惊的公主胡乱地拉扯着越过水面而来的少年,待二人爬上岸,公主手里还攥着少年被她拽落的腰带。 就这样,两个只听说过彼此的少年人,见到了传闻中如何如何的对方。第一眼是嫌弃的,第二眼却是慌乱地移开视线。 再一次见到卫云洲时,不安分的公主正尝试从墙头跳下。暂时在宫中任禁军指挥使的卫云洲,奇异地盯着上面无措尴尬的少女。 最后公主还是被送回了寝宫,也因此对卫云洲哪哪都看不顺眼。闲着没事的时候,楚娴云就去找卫云洲的麻烦。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卫云洲也不是泥捏的,反过来捉弄的楚娴云狼狈不堪。 只是卫云洲没有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公主,却格外有毅力。 仿佛不赢一次,她便不会放弃。卫云洲欣赏坚持不懈之人,若是这不是针对他,那就更好了。 二人之间关系缓和,是在去年秋猎。作为箭法高超的少年将军,卫云洲毫无疑问地拔得头筹。 而与圣上随行的楚娴云也见识到了这位少年人与传闻中的一样,并不是浪得虚名。 秋猎之后,浩浩荡荡一行人途经卧龙山,见山下景致颇好,又渺无人烟的僻静,皇帝楚慈便有意在此逗留。 楚娴云不喜欢与那些朝臣、夫人小姐在一处,便独自骑着马往山上走。待卫云洲发觉今日似乎过于清净的时候,才发现那闹人的小公主不见了踪迹。 第13章 卫云洲心中奇怪,便四下寻找。发现了上山的马蹄印之时,他也只当是她无聊随意走走。 只是此处到底不安全,卫云洲便跟了上去。也因此,发现了山上驻扎的营寨。 那是一伙山贼,而他要寻找的小公主正狼狈地被压着要与那贼头子拜堂成亲。 卫云洲又惊又怒,手中红缨枪一掷,便刺穿了胆大包天的贼子。楚娴云见是他,当真是既欣喜又别扭。 只是此时却容不得她扭捏,那伙山贼见大哥被杀,纷纷拔刀朝着满脸杀意的少年劈去。 卫云洲拉着楚娴云一边劈开贼子的咽喉,一边将她苍白的脸按在怀里。数百个山匪纵然不会武功,单凭蛮力也让卫云洲渐渐吃力。 再一次被刀砍中手臂,卫云洲身形微晃,却依然将啜泣的公主护得好好的。 担心今日当真折在这里,卫云洲背起楚娴云卯足了劲往山下冲。幸好二人命大,被赶来的禁军所救。 也许是危难之中的情绪,也许是有些感情早已经在每日的相处中改变。楚娴云发现,卫云洲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讨厌。 相反,他果敢勇猛,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不但守得了一方百姓,还能单枪匹马地冲进贼窝里将她救出。 一个少女心,就这样系在了尚且昏迷的少年身上。 楚娴云是幸运的,因为她的心上人也同她一样,倾慕、心悦她。 楚娴云也是不幸的,因为她的心上人,死在了他熟悉的战场。 那是年后的第二天,北地木獬族猖獗,楚慈派卫家父子北上抗敌。而卫云洲,就死了木城。 楚娴云再见他时,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期盼了许久的婚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楚娴云大病了一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便是那场荒唐的婚礼。 卫家新妇,本该是少主人的妻子。却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夫人。 …… 红绸喜烛,铺天盖地的红快要将楚娴云淹没。楚娴云坐在喜床上,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她想要逃,想要脱去这身婚服,可是僵硬地丝毫不受她控制的身体却毫无反应。 “吱呀——” 卫将离推门而入,往日里总是清明淡漠的眼眸染上了醉意。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卫将离越发地痴了。 待脸上覆上陌生的温度,楚娴云终于冲破了禁锢,尖叫着推开了卫将离的手。 措不及防的卫将离被推了个踉跄,看着少女慌张地去推门,紧闭的门窗却纹丝不动。 楚娴云绝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男子,眼中是浓郁的恨意。 “你这样做,对得起阿洲吗?!” 醉醺醺的男子似乎愣了片刻,看着她殷红又带着恨意惊恐的眼眸,低低一笑,呢喃道。 “公主,我也喜欢。” 第11章 亲族 卫云洲慌张地躲进暗室,正在修养的狐鬼睁开眼,看向魂不守舍的少年。 “出什么事了?” “捉妖师,那个捉妖师发现我了!” 卫云洲微微喘息,眼中是止不住的惊恐。狐鬼看他这样,不由得起身安慰道。 “别担心,那个树灵不会不管的。况且,如果那个捉妖师真的寻来,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狐狸眼中满是肯定,卫云洲心绪渐定,拉着狐鬼的手感激道。 “阿姊,谢谢你一直帮我。” 狐鬼微微一笑,那张骇人的狐狸脸竟满是诡异的柔和。 “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谢?与阿姊生分了。” 一人一狐相视一笑,在不大的暗室里既诡异又和谐。 …… “狐鬼需要心脏,却不是为了自己。如今京城中家家户户都画有驱魔阵,他为何不到京城之外?” 这段时间,楚淮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莫非,他无法离开京城?” “楚大人果然聪明。” 玉娇容拍了拍手,楚淮安啧了一声,道了声说正事。玉娇容掏出那两条狐尾,说道。 “你瞧,这火狐可是与白狐一样的稀罕,而这只狐鬼至少有三百年道行了。” 楚淮安忽然想起了三百年前皇宫中的狐妖之祸,不由得问道。 “莫非是她?” 玉娇容点头,要说起来,监察司得以成立,也是因为三百年前的那场命案。 三百年前,当时的皇帝楚筠意外得到一只火狐。因着火狐模样灵动可爱,这样赤红如火的毛色又极为罕见,便带回宫欲送给宠妃玉妃。 只是当时的梦贵妃也喜欢这只狐狸,讨要不成,便生了歹意。 当时,皇宫中发生了几起骇人的狐妖杀人事件。数名宫女太监先后被杀,死状极惨。 一时之间皇宫中人人自危,更有传言,是狐妖害人。可是,这可是晟国,由人皇一手建立的皇城,从何而来的妖族? 于是,众人便将视线转向了玉贵妃宫中的火狐身上。梦妃本意是想给火狐安上狐妖的名义,没想到,这只狐狸当真口吐人言。 众人无不惊骇,纷纷叫嚣着将狐妖杀死。唯独玉妃一人,坚持称并非火狐害人。 只是一人之言如何平息众怒?火狐最后还是死了,死于国师之手。剥皮锉骨,狐皮还被镇压在皇宫中的禁地,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也许是火狐怨气太重,自那之后整个皇宫都不得安宁。第一个死的,就是国师,与火狐一样的死法。 当太监看到国师宫门前挂着的人皮时,吓得痴傻。随后,又是几条人命,无一例外皆是被剥皮而死。 而此事的罪魁祸首梦妃整日里担惊受怕,竟在梦中被吓死。尸身本已安葬在皇陵,又被挖了出来,撕咬得粉碎。 梦妃死后,护国寺终于出手。当时的住持下山,将其收服,自此皇城中总算恢复了宁静。 而要说建立监察司的原因,则是梦妃死后的事。楚筠在那之后不久便忽然病重,临死前下令建造监察司,历任司主皆有皇族担任。 楚淮安虽然不知楚筠为何这么做,可自他接任监察司以来,也的确知道了不少异族害人之事,也是打心底里觉得楚筠的决定没有错。 话归正题,楚淮安一听是当年的那只火狐,下意识地就反驳道。 “不可能,当年是护国寺住持出面收服了那只狐妖,怎么会是她呢?” “哼!谁知道那蠢和尚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他没用,给那火狐逃了也说不定。” 玉娇容双手环胸不屑地冷哼,楚淮安看了她一眼,奇道。 “你认得他?” “不认识,只见过两面。” 少女皱了皱鼻尖,一脸嫌弃地说道。楚淮安眉头微挑,这样子可不像是只见过两面。不过现在也不是对这些事感兴趣的时候,楚淮安问道。 “那你说的那个狐妖,为何那狐鬼要如此帮他?” 玉娇容点了点下颌,她原也不知道,只是昨夜看那少年的眼瞳,倒是与那狐鬼有些相似。 “也许,是亲族。” 这话倒让楚淮安越发糊涂了,一个尚未修成妖,死后只能化作狐鬼。而另一个却是狐妖,这两个怎么会是亲族? 第14章 “你有所不知,人神魔妖、动物精怪之间的亲缘极其复杂。也许是同父所生,也许是同母。就像你们人族一样,像你与楚慈与楚星曜之间的一样,这么说应该简单明了吧?” 楚淮安了然地点头,玉娇容继续说道。 “也许,火狐与那只狐妖是同父所生,而火狐的母亲,并不是狐妖血脉,是一只由普通狐狸修炼而成。也许,她就是一只狐狸,也不无可能。” “所以,火狐要由狐修炼才能修成妖,而那个狐妖则是妖族血脉。” 玉娇容如此说着,倒让楚淮安惊诧不已。在他的认知中,妖族就是妖族。却原来,还能这样复杂。 “说什么呢?你们人才复杂。一个男人娶了一个女人之后,不但要去偷人,还要偷好几个。” 小六哼了一声,不屑道。 “要我说,这世上再没有比人更复杂的生灵了。贪得无厌,薄情寡义!” 夙阳怪异地看着一脸不屑愤愤的小女娃,这话从一个娃娃嘴里说出来,怎么看怎么奇怪。哪怕他知道这女娃只是看着像个稚童,也看起来怪怪的。 楚淮安一噎,索性跳过这个话题,问道。 “那他既是妖族,为何要变换摸样接近云儿,却又不伤害她?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没有伤害?” 玉娇容反问,看他一愣,冷哼一声说道。 “你难道没有发现,小公主越来越消瘦了吗?” 这…… 楚淮安沉默,他只以为,是楚娴云伤心过度忧思甚重,这才消瘦至此。原来,是因为那狐妖吗? “自然不是他有意害人。” 小六哼哼几声,双手叉腰道。 “整日里与一个阴尸在一块,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会扛不住。” “阴尸?不是狐妖吗?” 楚淮安越发糊涂了,走尸他知道,僵尸他也见过。这阴尸,又是什么东西? “阴尸,与走尸僵尸相似,不同之处在与此阴尸之下,多了个东西。” 玉娇容眼眸微眯,眼底的冷意楚淮安并没有察觉,紧跟着追问。 “什么东西?” “笨呐!是狐妖了!” 小六嫌弃地喊道,楚淮安先是一愣,随后又睁大了双眼。 “你的意思是,那狐妖披了卫云洲的尸身?!!” 玉娇容微微点头,垂眸看着杯中水面晃动的倒影。 “情啊,当真是害人不浅呐。” …… ‘卫云洲’低头看着手上浮现的尸斑微微皱眉,一只白皙的手拂过他的手背。 “阿姊,明明天气凉了,为何这具身体坏的这么快?” 明明昨夜树灵才帮他渡过灵力,怎么只过了一夜,便开始腐坏了? 狐鬼抚摸着那些斑块,淡淡道。 “树灵帮过我们一次,还会帮我们第二次。” 如今城中不但有法力莫测的少女,还有沈氏一族的捉妖师。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冒险出去找心脏。 昨夜的树灵来的恰是时候,狐鬼眼眸微眯,幽幽道。 “焰儿,那树灵的内丹你若吃了,以后便不必再吃人心了。” “阿姊!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赤焰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眼神冷漠的姐姐。 “素雪对我有恩,我怎能恩将仇报?” “吃人,业报更甚。” 狐鬼淡淡说着,赤焰微微沉默,叹息道。 “阿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想伤害无辜之人。” “那些被挖心而死的人呢?!” 只听一声厉喝,赤焰狐鬼大惊,纷纷躲开破墙而来的金光。 “嘭嘭嘭!!!” 暗室被剑意劈了个粉碎,紧接着便是轰隆几声巨响,惊得将军府上下纷纷下床往发声处赶来。 沈初画一跃而出,翻身落在废墟之上冷眼看向地上狼狈的二人。 狐鬼身上被剑意所伤,碎裂开的罩衣露出里面非人的身躯。她顾不得遮掩自己的脸,忙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年。 “焰儿!你没事吧?!” 赤焰仔细护着脸,此时急忙从怀里掏出铜镜,见脸上没有受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身上其他地方便不好了,双手双臂烂得最厉害,像是破了壳的鸡卵,而破损处黑黝黝的像是无底的深渊。 沈初画眼眸一凌,握着剑指向还在照镜子的少年。 “从卫云洲的尸体内滚出去!” 狐鬼往前一跨,张开嘴长吟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让正往那边赶的众人头痛欲裂,会武功的忙用内功护体,而身体弱的,只觉得有什么从身体里蹦裂开。 碎裂的尸身让将军府中的血腥味更浓,沈初画忙念诀将那尖锐的声音挡住,狐鬼趁机拉着赤焰冲向大喊呻吟的人群。 “啊啊啊!!!!” 一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一只手穿过了自己胸膛,下一瞬,便被挖去了心脏。 沈初画看着死去的人,心中勃然大怒。 “妖孽!找死!!” 手中斩妖剑通晓主人心意,眨眼间风驰电掣般地刺向赤焰的胸膛。 第12章 混战 那剑又快又狠,刺眼的金光犹如一张大网,让赤焰避无可避。眼看着便要被斩妖剑刺穿,忽的数根藤条疾速冲了过来。 “铛——” 三五根藤条齐齐被斩妖剑斩断,虽被斩断,却也将那致命一击挡下。斩妖剑深深扎入地面,而方才站在那里的少年则被卷上来的藤条救走。 沈初画面如寒霜地飞身落地,手一招,那斩妖剑便回到她的掌心。冷眼看着屋檐上的女子,沈初画呵道。 “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吗?!非要亲眼看到楚娴云也死了你才安心是吗?!!” 此话一出,赤焰与赶来的卫将离皆是一惊,纷纷看向院中女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去看质问的卫将离,沈初画只盯着屋顶的女子。 “树灵,你要她死吗?” “不!她不会死的!” 素雪反驳道,白皙的脸在月色下有些苍白,似想到了什么,拽上正在恢复的赤焰跃下墙头。 “休走!!” 沈初画忙追了上去,卫将离看了眼狼藉的四周,沉着脸运起轻功往主院而去。 …… 街上本应寂静无声,今夜却聒噪不宁。有些觉浅的虽被惊醒,却也不敢去探究。 “树灵!” 沈初画紧追着前方的绿影,纵然她会些术法,可是速度哪里及得上这些灵怪,更不用说还要应付那缠人的狐鬼。 “让开!!” 森然的白骨骤然在半空中出现,犹如一把把利剑,纷纷直刺向往前冲的沈初画。 沈初画被迫停下脚步,左手迅速掐诀,腰间的葫芦悬浮在空中,忽的喷出一张金色巨网,将射来的骨剑挡住。 尖利的红爪趁势抓向沈初画后心,沈初画余光瞥见,左手动作不停,身形一矮迅速避开致命一击。 狐鬼不停,左爪往上一掏,正中沈初画心口。赶来的沈如风见此,瞳孔一缩,紧接着便看到一个身影快如虚影地自身旁掠过。 第15章 沈初画腰后一紧,本已刺破胸前衣物的利爪眨眼间便远在数尺之外。 心脏紧张地漏跳了一拍,沈初画看着身前的少女哑声道谢。 “多谢。” 那边早已埋伏在此的楚淮安一声令下,朱红的大网蒙头罩向落地的狐鬼。 狐鬼一惊,双爪用力抓住头顶的网,用力一撕。可是那朱网不知是什么制成的,竟无丝毫破损。 反观狐鬼,凡是被朱网碰到的地方皆被灼烧得刺痛。尤其是两只手,血肉模糊地发抖。 玉娇容看着不远处的狐鬼被罩在网下嘶吼的狐鬼,瞥了眼握着剑的女子。 “还不快去,晚了可进不去公主府了。” 沈初画一愣,虽不知她此言何意,但见狐鬼已经落网,这边也就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看了眼点头的楚淮安,沈初画微微颌首转身往公主府而去。狐鬼蜷缩在地面喘息着,一双狐瞳还在紧紧盯着沈初画的方向。 见玉娇容消失在原地,楚淮安正要带着狐鬼回去,便见她吐出一口黑雾。众人忙屏息后撤,沈如风只感觉肩头一疼,紧接着身体一轻。 “站住!!” 楚淮安一惊,没想到这狐鬼竟能挣脱这朱网,忙带着监察司的人追了上去。 …… “阿洲!你受伤了?!” 本应熟睡的楚娴云惊诧地看向落入院子的少年,素雪一愣,见她冲出房间紧张地扶住赤焰,不由得皱眉。 赤焰努力将还未恢复的双手藏在袖中,勉强地笑道。 “公主,我没事,你怎么还未休息?” 楚娴云没有回答,只是捧着他的脸紧张地左右查看。赤焰庆幸方才护着这张脸,见她紧张的模样柔声道。 “公主,我没事的。” “幸好,幸好没有受伤。” 楚娴云舒了一口气,仿佛没有看到少年身上的血迹,看着他的脸如此说着。赤焰心中苦笑,睫毛微垂应声道。 “是啊,幸好没事。” 素雪没有再想有哪里不对劲,仰头运起全身灵力张开结界。 无数的藤条自地面破土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将整个公主府包裹起来。 赤焰抬头看向空中越来越多的藤条,忙开口说道。 “素雪姑娘!我阿姊还在外面!” “她进不来的。” 素雪淡淡道,赤焰往前走了一步,他不能让阿姊有事。手上一紧,赤焰下意识扭头看向楚娴云。 “阿洲,你去哪?” “公主,我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楚娴云只是摇头,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还没有恢复如常的手被她抓的皲裂。 “你不能出去,外面很危险,阿洲不能有事。” 赤焰一愣,怔怔地看着满眼关心的少女。 “你,你说什么?” 楚娴云满眼爱意地抚摸着少年的脸颊,柔声道。 “阿洲不能有事,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他。” 赤焰瞳孔一缩,嚅喏着唇颤抖道。 “你,你知道?” 楚娴云只是笑着,白皙的手指描摹这少年的眉眼。 “阿洲的眼神,你学不来的。” 素雪瞥了眼心神大震的赤焰,加快了速度将那些藤条覆盖在公主府上空。 “唰——” 只见金光一闪,快要合拢的藤条被斩妖剑劈得四分五裂。断裂的藤条纷纷落地,素雪眼眸一凌,右手一挥,更多的藤条补上了空缺。 沈初画又是一剑,顺势落入破开的空缺。紧接着又是两道黑影紧跟而来,沈初画翻身落地,看了眼身后的楚淮安与卫将离,扭头看向素雪。 “你明明是树灵,却要帮着这样的妖物!” 说罢便欺身而上,一剑刺向素雪。只见素雪不避不闪,无数的藤条自地面冲出袭向满是杀意的女子。 沈初画丝毫不惧,斩妖剑连砍数十下,那些臂儿粗的藤条尽数被斩断。沈初画紧接着直刺向前方的素雪,只是这斩妖剑却无法伤她分毫。 素雪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女子,伸手握住刺进胸膛的剑身。 “你杀不了我。” 沈初画第一次恨手中这把剑,为何它只能杀妖除怪?! “沈姑娘!” 她这一下虽未真的伤了素雪根基,却让楚淮安一惊,忙开口制止道。 “这树灵庇佑我京城方圆数十里百姓,请姑娘莫要为难她。” 沈初画冷着脸往后一退,见那斩妖剑抽离,楚淮安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拉着赤焰的少女。 “云儿,过来。” 楚娴云摇了摇头,开口恳求道。 “皇叔,云儿求你,带着这位姑娘走吧。” “他不是卫云洲!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楚淮安皱眉,拔出剑冷着脸指向赤焰。 “离云儿远点!” 赤焰知道,监察司的兵刃都附有驱魔咒,一旦被他所伤,绝对无法全身而退。 楚娴云脚步一跨,张开双手挡在了少年身前。 “云儿!” 楚淮安又气又急,他是先帝幼弟,与这几个小辈也只相差几岁。虽是叔侄,却也是一同长大。 “皇叔,云儿求你了,我不能没有阿洲。” 少女泫然欲泣,一边提防着远处的沈初画,一边恳求着。 此刻看着形销骨立的少女,楚淮安既自责又悔恨。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他绝不能让楚娴云出事。 打定了主意,楚淮安脚尖用力,飞身扑向还未反应过来的少女。 藤条忽现,紧接着便挡住了楚淮安的去路。沈初画脚步一转,就要越过素雪攻向赤焰。 素雪一侧脸,数十根藤条犹如巨大的屏障挡在二人面前。沈初画只顾着斩断那些缠上来的藤条,刚刚留意到那股淡淡的异香,便急忙屏息后退。 可还是晚了一步,虽只吸入了少许,可是整个身子都疲软无力地直往后倒。 沈初画单膝跪地,手中斩妖剑紧紧插入地面支撑着身体。而楚淮安吸入更多,扑通一声便倒在地上。 楚娴云心中一紧,忙看身旁的素雪。 “不用担心,不过是让他们睡一觉罢了。” 素雪解释道,藤条刚刚缠上楚沈二人的腰身,正要将人送出公主府,便眼眸一冷,反手挡下抓向后心的利爪。 楚娴云也是一惊,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出手的人正是卫将离,原来方才他趁着楚沈二人与素雪缠斗,悄悄绕到了素雪身后。 “卫将离!你要做什么?!” 楚娴云大怒,冒着怒火的眼瞳看得卫将离一呆,紧接着眼眸一黑,扭头继续攻向素雪。 素雪皱眉,一边抵挡那利爪,一边凝视着男子漆黑的眼瞳。 很不对劲。 准确来说,这卫将离一开始就不对劲。 素雪来不及细想,她不能伤人,只能一步步后退,挡下卫将离的攻击。 “唔——” 腰腹一痛,素雪怔愣地低头,看着穿透丹田的手。楚娴云也是愣住,抬头看向满脸歉疚的少年。 “阿洲?!你做什么?!” “对不起,素雪姑娘。” 第16章 赤焰脸上满是愧疚,右臂用力一抽,看着掌中染血的内丹,刚要吞下,就被卫将离一剑斩断了手腕。 赤焰本有所提防,不知为何还是没有躲开那一剑。 楚娴云抱着软倒的素雪,手掌无措地按压住她不断涌血的伤口。 “素雪…素雪……” 第13章 内丹 内丹骨碌碌地滚在卫将离脚边,卫将离一喜,丢开手中的剑捡起地上的内丹。 绿莹莹的内丹似乎蕴含了无数生命力,卫将离痴痴地看着这内丹不由得大笑。 那笑声渐渐由男转女,紧接着黑雾一闪,卫将离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窈窕的黑衣女子。 “主人,兰儿没有骗你吧?” 兰儿娇笑着趴在卫将离肩头,卫将离哈哈大笑,抬头看向不远处消瘦的少女。 那含泪的眼瞳既惊又怒,让他晃神,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被甩下的兰儿脸上笑意全无,盯着满脸恨意的少女。 “主人,今儿可是个好日子,过了今天,还要再等一个月呢。” 楚娴云不知道他们说的好日子是什么,盯着几步之外的卫将离,大喊道。 “还给我!!” “公主……” 卫将离呢喃着,兰儿眼眸渐冷,贴在男子身后说道。 “主人,这不是玥公主。” 男子痴愣的眼神转而清明,看着少女那熟悉的眉眼,温柔一笑。 “很快就是了。” 素雪抬头,没有关心男子手中的内丹,只盯着温柔得诡异的男子。 “你被她骗了,玥儿回不来了。” “不!你才是骗我!!” 卫将离大喊着,“二十年前你骗我,如今你还要骗我!!” “玥儿明明可以救回来,可你偏偏骗我说她已经死了!!” “现在你还要骗我?!我告诉你!这次,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男子大喊着,几近癫狂。漆黑如墨的眼眸让兰儿嘴角一勾,指着怔愣的少女说道。 “主人,开始吧。” 赤焰颤抖着握住断腕,听到此言迅速冲到少女面前。 “休想伤害公主!!” 兰儿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披在身后的青丝骤得暴涨,铺天盖地的犹如细细密密的长针。兰儿悬浮在半空中,周围的长发猛得袭向挡在中间的赤焰。 赤焰咬牙,残存的妖力根本挡不住这一击。只是他却丝毫不动,眼看那无数的青丝就要穿透他的身体,紧接着白光一现,本胜券在握的兰儿惨叫一声自空中跌下。 半跪在地上的沈初画见到浮在空中的身影,不由得一惊。 “阿风!” 此时的沈如风双眼漆黑,浑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沈初画手指紧握,沈如风很不对劲。自素雪受伤,她所下之毒也在慢慢失效。沈初画此刻虽然渐渐恢复气力,只是还未有全胜的把握。 沈初画攥紧手中斩妖剑,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身影。 赤焰看着那陌生的男子,忽的认出了他。 “阿姊?!” 附身在沈如风体内的狐鬼闻言一笑,随后冷眼看向地上不断翻滚的兰儿。 “敢伤我阿弟,找死。” 卫将离握紧手中的内丹,正要去捡地上的剑,紧接着手腕一痛。断腕处血涌如柱,让他脸色一白。 兰儿仰起头,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紧张担忧。 “主人,主人你…呃……” 骨刺穿透兰儿的后心,感受着源源流失的法力,兰儿颤抖着手伸向楚娴云的方向。 “唔——” 又一根骨刺深深穿透兰儿双手,将她的法阵打断。兰儿歉意地看向疼得满头大汗的男子,呢喃道。 “主人,兰儿,兰儿让你失……” 女子的身影被风一吹,如烟般地消失不见。楚娴云愣愣地看着极快发生的这一切,紧紧抱着越来越冷的素雪。 狐鬼一脚踩在卫将离手腕,将他紧紧攥在手里的内丹抢了过来,笑着捧到赤焰面前说道。 “焰儿,快吃了它。” 赤焰看着面前欣喜的阿姐,神色复杂地说道。 “阿姊,你的肉身…” “不要紧,阿姊有办法,你快吃了它。” 狐鬼不在意地笑着,方才她断了最后一尾才从那奇怪的网中逃出。只是,她本就是鬼,又哪里来的肉身? 金光一闪,掌心里的内丹消失不见。狐鬼一惊,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女。 玉娇容落地,将素雪与楚娴云放下,看着越发虚弱的素雪叹道。 “早劝过你,你怎么不听呢?” 说罢便要将内丹还给她,素雪微微摇头,只是看着焦急的楚娴云。 “素雪,你快把内丹拿回去啊!” 渐渐恢复的沈初画抬眸看向对面的二人,手中斩妖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掷了出去。 赤焰只来得及推开护着他的狐鬼,自己却被斩妖剑刺穿心脏。 楚娴云仰起头,对面的少年眼中满是不舍,最后留在她视线里的是并不属于卫云洲的笑。 “公主,谢谢你……” 赤色的狐影在空中一闪而过,没有了操控的尸身轰然倒地,以极快的速度腐化,最后消散。 楚娴云瞳孔一缩,松开手疯了一样地扑向那点点尘埃。 “不要!!!” 狐鬼同样大惊,神魂大震。沈初画趁机极快地划出驱魔阵拍在狐鬼后心,狐鬼踉跄地半跪在地面,失神地看着赤焰消失的地方。 沈如风按着快要痉挛的心脏,看到沈初画满眼杀意地握着斩妖剑刺向远处的狐鬼,忙开口阻止。 “阿姐住手!!” 沈初画丝毫没有停顿,斩妖剑毫不留情地刺穿狐鬼身体,缥缈的身影一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如风眉头微蹙,看向收起剑的女子。 “阿姐,你,你为何不饶她一命?” 沈初画不解,看着难过的男子反问道。 “我为何要饶她一命?狐鬼杀了那么多人,可曾想过饶了他们?” 沈如风张了张嘴,终是沉默了下来。沈初画眉头一皱,大约猜到了他为何会这样。 “阿风,妖魔惑人,有时候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就算那是真的,妖就是妖,她该死。” “更何况,她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我一剑杀了她,是便宜了她。阿风,对妖魔,你不需要仁慈。” 沈如风沉默地低下头,沈初画不知道他在狐鬼的记忆里都看到了什么,有些话并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是以她只能将那些话咽下。 “云儿,云儿你别这样。” 楚淮安抱着少女不断颤抖的身体,她挥舞着双臂,仿佛能将那消失的身影挽留。 “阿洲,阿洲——” 少女的哭喊沙哑又破碎,楚淮安眼眶微红,不停地安抚着怀中哭泣的少女。 素雪靠在玉娇容怀里看着几近绝望的少女,咳了一口血呢喃道。 “是我错了,玉姑娘,我应该听你的。” 玉娇容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皱着眉就要将内丹融入素雪身体,却被她抓住了手腕。 第17章 “玉姑娘,素雪有一事相求。” “什么?” 玉娇容不解,现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应该尽快将内丹吸收吗? 素雪扭头看向远处的楚娴云,苍白的脸上满是温柔。 “她真的,与玥儿好像。” “玉姑娘,玥儿一生,短暂,又身不由己。” “她,云儿她,是玥儿的后辈,我想,想拜托玉姑娘保护她。” “让她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平安顺遂。” 淡淡的绿光犹如勃勃生机的绿芽,自素雪身上浮出。玉娇容看着那点点荧光将楚娴云包裹,眼神复杂地低头看向越发透明的素雪。 “值得吗?” 素雪粲然一笑,这是玉娇容第一次见到她有这样的笑容。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之后,还清醒地记得。” “记一个人,太痛苦了。我想,自私一次,让云儿将那些过去全部忘记。” 素雪看着昏迷的少女,眼中带着歉意。 “我知道,这本应该由云儿自己抉择。但是我知道,她不会这样做的。” “玉姑娘,拜托你了。那内丹,就当做是素雪的谢礼吧。” 玉娇容看着素雪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她怀里,抬头看向院中的合欢树。 原本生机勃勃的树,此刻像是被抽干了灵气,迅速地枯萎下去。 公主府周围的结界轰然消散,空中的月色依旧,素雪的消失似乎无关紧要。 玉娇容起身,看了眼地上昏迷的卫将离,转身离开了公主府。 …… 长街上寂静无声,好似今晚的夜与往日的没什么不同。 玉娇容的身影极快地在空中掠过,纤细的手指忽得紧紧地掐在男子脖颈。 “你算计我?!” 无尘丝毫不在意越发稀薄的空气,无悲无喜的眼眸让她越发恼恨。 一甩手松开了并不反抗的僧人,玉娇容知道,这样根本杀不死他。 攥了攥掌心里的内丹,玉娇容眼眸冰冷地看着盘坐在屋顶上的僧人。 “无尘,你应该叫无心才对。” “无尘也好,无心也罢,那不过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无尘淡漠地捻动着佛珠,玉娇容冷笑。 “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是你的慈悲心呢?你明知道放走火狐会有今日之祸,可是你还是这么做!” 无尘并不意外她能猜到当初是他放走了火狐,古井无波的眼眸就这样直直地看向对面的少女。 “这是她的命数,贫僧无意干扰。” 玉娇容气笑了,如果他不放走火狐,根本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京城中枉死的百姓,火狐赤焰,还有素雪。 他们本可以不死。 “去他娘的命数!!” 第14章 小公主与少将军1 永乐十年春。 “听说了吗?北地前些年一直扰乱边境的水貐族被剿灭了!” 一大早,小宫女便兴奋地拉着要好的姐妹分享着新听说的喜事。 “当真?!那可是水貐族啊!听说,他们可不是普通人,背后,有东西帮忙呢。” 圆脸的小宫女神秘地说着,小宫女轻哼。 “他有张良计,不见得我们就没有过墙梯。” 说到底了,水貐族背后靠的还是那些妖魔鬼怪,她们晟国就不同了,人皇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就将那些异族赶走,至今千年都不敢侵害人间。 “不是我瞎说啊,咱们陛下要是真有仙家相助,为何那水貐族还能数次来边境侵犯?” 圆脸小宫女小声说着,小宫女四下看了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些年听闻,咱们这宫中,供着一个仙家,是谁不知道,但是法力高深。这次就是有这位帮助,卫将军他们才能大败水貐族。” 圆脸小宫女睁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地问她。 “果真吗?我可听说了这宫里三五不时的就会出现那个东西,虽不害人,可那也是守卫的禁军亲眼瞧见了的。若是真有仙家,那东西敢来吗?” 小宫女摊了摊手,“这我哪知道呀?我也是听说的。不管有没有其他人帮忙,卫将军他们这次打了胜仗,可就能安生好些日子了。” 自人皇大败妖族以来,天下均尊人皇为天下共主。天下百姓万众一心,农耕商贾,渐渐地,原本被妖族侵害地四分五裂的人族渐渐壮大。 人多了,欲望也就多了。有人便生了野心,竟要挑战天下共主。 那时距离人皇离世也不过百年,皇族血脉在百姓心中依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那些乱臣贼子,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只不过,人死了,野心却不会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多的野心扎根在越来越多的人心底。 他们团结起来,共同挑战皇权。虽是以失败告终,却也从晟国撕下了一块肉。 反叛者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一个接一个的扑了过去。渐渐的,晟国四周有了越来越多的部族。 这些部族有野心却没有实力,他们吸取曾经的教训,没有在与当时依旧强盛的晟国硬碰硬。而是选择蛰伏,慢慢壮大自己。 数百年来,伺机而动的不但有妖族,还有围绕在晟国四周的部族。 皇族并没有继承人皇的法力,所幸那些反叛者也都是普通人。既有人觊觎,那就刀兵相见。 只是,让皇族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反叛者的背后还有异族相助。幸而,晟国并不是单打独斗,不但有法力高深的护国寺住持帮助,还有沈氏一族的捉妖师。 晟国在一次次的战争中依旧存活,依旧是雄踞一方的霸主。 但是皇帝并不能因此而放心,那些围绕在晟国边境的部族就如同一头头伺机而动的野兽。 皇帝与护国寺住持以及沈氏族人商量了许久,决定主动出击,将那些部族背后的妖魔铲除。 东南西三方部族在数百年来尽数臣服于晟国,唯独北地各部族,负隅顽抗,依仗着危月城作为天险,竟一直存活至今。 其中以水貐族为主,水貐族所居住的璧城便在晟国边境。水貐族常常依仗位置优势,屡屡到边境烧杀抢掠。 卫将离作为镇北将军,无数次地与之交手,虽不能完全取胜,却也让水貐族无法越过木城。 圆脸小宫女感慨,“要不是有将军,北地只怕就……” “将军骁勇,只是,自从长公主走了之后,将军已经许久没有回京了。听闻他至今还未娶妻,唉,也不知,以后北地的将士可以交给谁。” 小宫女闻言,笑嘻嘻地拉了拉愁眉苦脸的小姐妹。 “我今日要与你说的正是此事,你可知前两年北地军中出的那位少年将军?” “你是说,云将军?” 圆脸小宫女眼睛一亮,这两年那位小将军可是风头无两,听闻不过十五岁,便敢孤身一人闯入水貐族营中。 不但勇猛果敢,而且骁勇善战。屡次拔的头功,短短三年,便成了将军。只是这三年来一直没有机会进京,至今还无封号。 “什么云将军?我们呀,应该叫他卫将军才是。” 第18章 小宫女笑吟吟地说着,圆脸小宫女一愣,不由得低呼。 “莫非,他是将军之子?!” “是,也不是。小将军,是将军的义子。自小跟在将军身边习武,却并不想倚仗将军的名号,这才隐去了姓投军,从一个小兵做起。” 圆脸小宫女惊叹,又微微叹息。 “我听说,将军与长公主本是情投意合,奈何造化弄人。公主已经去了二十年,可是将军还是……” “咳!” 轻咳声自身后传来,两人一惊,见来人是庄嬷嬷,忙俯身告罪。 “胆敢议论贵人,你们的胆子,真是不小啊。” “嬷嬷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二人趴伏在地面瑟瑟发抖,庄嬷嬷冷着脸有心将二人除去,余光瞥见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少女,低声警告着。 “若是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仔细你们的舌头。” “是。” 庄嬷嬷没有再看地上的二人,笑盈盈地走过去问道。 “公主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这才卯时,怎不多歇歇?” 楚娴云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在柱子上。 “昨儿白日里睡得多了,如今倒睡不着了。” 春困秋乏,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楚娴云整日里睡得骨头都酥了。见到那两个脸色苍白的宫女,楚娴云不由问道。 “她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两个小丫头犯懒,不好好做事,偏在那里嚼舌根,奴婢稍加训斥了些。” 庄嬷嬷淡笑着瞥了眼地上的二人,“还不快滚下去。” “嬷嬷何必因为这些小事而生气?这宫中整日里哪有那么多事?” 楚娴云笑了笑,看向起身的两个宫女 。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是什么乐子?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这宫里整日里无趣的没有什么分别,好容易有了新鲜事,楚娴云可来了兴致。 两个宫女注意到庄嬷嬷警告的视线,支支吾吾地说道。 “是,是北地打了胜仗。将军与少将军,将嚣张了多年的水貐族给剿灭了。” “少将军?卫将离何时有了孩子?” 楚娴云奇道,卫将离年逾四十,可是至今未有娶亲。因此她还好奇地向皇兄皇叔打听过,结果什么也问不出来。他何时有了儿子? “是将军的义子,公主也听说过的。就是这两年屡屡占得头功的云洲云将军。” 小宫女解释着,楚娴云哦了一声,想起了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原来他是卫将离义子,也难怪如此骁勇善战。 楚娴云虽然赞赏他,却也只当听了个新鲜,并未放在心上。 第一次见到卫云洲的时候,是楚娴云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那是四月的一天,那时宫中的桃杏开得正好,楚娴云甩了身后的庄嬷嬷,七拐八拐地溜到揽月阁附近的宫里。 因为揽月阁时常有闹鬼传言,除去夜里禁军巡视站岗,周围寂静无人。 楚娴云乐得清静,毫无公主仪态地上蹿下跳。见揽月阁上似有人影闪过,楚娴云想到了那个不知是鬼是妖的传言。 她的胆子也大,费劲爬上树,想要看清楚远处的身影。只是她还未看清那人的样子,便失足落下。 幸运的是,树下是一个湖。 不幸的是,小公主不会凫水。 楚娴云大呼救命,在水里挣扎着期盼着有人能闻声赶来救命。 只是此处太过僻静,直到楚娴云快要脱力都没有人来。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听到有什么踏水而来的声音。 “你别乱动!” 少年着急地抓着她肩头的衣物,本是繁复灵动的衣裙,此刻极为累赘。吸水后极重不说,感受到有人拉她的小公主紧紧地抓着来人的衣物,唯恐被水淹没。 少年一慌,忙腾出一只手拽着自己腰带。 “你别拽!” 楚娴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松手。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拽着手中布料,根本不知道自己拽的是对方的腰带。 拉扯间,少年感觉裤子都被她往下拽了几分,又急又羞地拽着她的衣服想尽快将人救上来。 “刺啦——” 卫云洲一惊,本运转的内力一断,也落入了水中。待卫云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少女拖上岸之时,绕是他武功不凡也不由得气喘吁吁。 两人狼狈极了,浑身湿透,犹如两只落汤鸡。 楚娴云更惨,尖叫挣扎间喝了好几口水。此时好容易上岸,抹了把脸上的水,又被手中抓着的布料磨得脸疼。 皱着眉将东西丢开,楚娴云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小子,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楚娴云以为他是禁军,但是她见过禁军训练,一个个麻利的很。哪像这小子,害得她喝了好几口脏水! 卫云洲闻言简直要气笑了,他费劲救人,不但搭了条裤子,还被嫌弃武功不好。 第15章 小公主与少将军2 “比不得公主,到底生的富贵些。” 少年冷笑一声,伸手撸了把额前滴水的发丝。 楚娴云瞪大了眼睛,他是在嫌弃她重吗?! “大胆!你这小子,不要仗着救过本公主一次就可以这么出言不逊!” “不敢,您是公主,臣只是个粗人,如何敢出言不逊呢?” 听他自称臣,楚娴云狐疑地扫了眼对面的少年。 “你不是禁军?” 想到了今日卫将离带着众将进宫面圣,楚娴云哦了一声,眼珠子不停地打量着卫云洲。 “原来你就是将军的义子卫云洲啊。” 与传言相比,有些出入啊。 楚娴云脸上难掩地嫌弃,心中直说传言不可信。卫云洲同样也在打量对面的少女,常听说陛下胞妹不但国色天香,而且温和善良。 这模样倒是好,只是这脾性嘛,有待商榷。 二人眼中是一样的嫌弃,待触及到对方视线,皆是翻了个白眼。卫云洲扫见那白皙湿润的脖颈,眉头一跳,忙移开视线。 见少年耳朵微红,楚娴云后知后觉地发现衣襟有些松散,也慌乱地背过身去。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院子有些寂静无声。待楚娴云收拾好衣物,看也没看背对着的少年快步离开了院子。 卫云洲看了眼她的背影,捡起地上腰带也离开了这尴尬的地方。 最终,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以卫小将军损失了一条裤子告终。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卫云洲还反复看了又看,来确认趴在墙头之人的身份,直将墙头尴尬的少女看得羞愤。 “你还愣着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将本公主带下去!” 宫女打扮的小公主趴在墙头不敢乱动,一丈高的墙看得她眼晕。从前在下面看的时候也没觉得这墙这么高啊! 卫云洲奇道,“公主今日改翻墙了?诶,公主,你是怎么上去的?” 天地良心,卫云洲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并无讥讽之意。楚娴云又羞又气,两只手紧紧抱着墙头砖块不敢乱动。 卫云洲看她眼眸湿润,再逗下去指不定要哭。收起脸上笑意一跃而起,拦腰抱着瑟瑟发抖的少女稳稳落地。 第19章 看了眼墙上搭着的梯子,卫云洲有些佩服她,这宫里都是禁军巡视,竟不知她何时将梯子搬到了这里。 楚娴云惊讶地看了看他,脱口而出。 “原来你会轻功啊。” 卫云洲脸一黑,皮笑肉不笑地丢开满脸惊讶的少女。 “属下送公主回宫。” 闻言,楚娴云连连摇头。眼珠子一动,难掩兴奋地说道。 “卫云洲,你带我出宫吧!放心,本公主不让你白干,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小公主拍了拍腰间荷包,卫云洲眉头一挑,笑吟吟地说道。 “多谢公主美意,只是属下有俸禄,就不劳公主关心了。” 说罢拉着还在打商量的少女往祥云宫中而去,楚娴云一路上软磨硬泡还是没有用,迎面撞见黑着脸寻来的楚慈,蔫头巴脑地闭上了嘴。 被皇兄关在宫中抄了十几本书之后,楚娴云就怨上了卫云洲。 打心底里认为,要不是他,自己不会受罚。 从那天起,卫小将军不是吃到了夹生的饭,就是喝到了加盐的水。 次数多了,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下去了。更何况,卫云洲也是一样的少年心性。 “啊啊啊!!!!” 少女的尖叫声惊醒了外间打盹的宫女,忙冲进内室查看。 只见楚娴云黑着脸将墨条扔在地上,难闻的恶臭让人直作呕。 “卫云洲!!” 卫云洲打了个喷嚏,想到小公主磨墨的时候被熏得发怒,就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两人你来我往,就这么小打小闹了近半年。 十月,秋高气爽,众朝臣随着陛下到猎场狩猎。 楚娴云作为皇帝胞妹,自然也随行而去。一路上兴奋难当,连捉弄卫云洲都没有那个心思。 为此,卫云洲还多看了她几眼。 结果到了猎场,楚慈并不让她下场。猎场上刀剑无眼,难保不会伤了这位金贵的公主。 楚娴云失望极了,恹恹地趴在椅子上,却意外发现卫云洲并不是浪得虚名。 不但猎到了巨虎,还有十几匹黑狼。 楚娴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只是心中如何,她却不想让卫云洲知道。免得这得意极了的家伙,越发骄傲自满。 少女轻哼,把脸扭在一边不去看被众人围在中央赞誉的少年。 卫云洲笑着与恭喜的人寒暄,越过重重人群看向无聊的少女,心中微微失落,又躬手与敬酒之人道谢。 回程途中,众人在卧龙山脚下安营扎寨。卫云洲刚刚给马儿喂了水,抬头四看,却不见那个总是来找他麻烦的少女。 心中疑惑,便带上红缨枪独自去找。顺着马蹄印上山,卫云洲小心越过守门的山匪。见宅子里极其热闹,不由得疑惑。 再往里去,便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昂的小公主,眼眶泛红地被人按着脑袋与人拜堂。 卫云洲心中怒火中烧,紧攥着的红缨枪被他用力掷出,当场穿透了贼人的胸膛。 脸上被溅上温热的血,楚娴云一呆,视线里男子死不瞑目的样子,吓得她尖叫。 紧接着身上压着的力道一松,楚娴云抬头,看到了焦急的少年。 “你没事吧?” 卫云洲握紧她的肩膀上下看了几圈,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心中一松。 看她眼中泪水打转,卫云洲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柔声说道。 “别怕,我带你回去。” “臭小子!拿命来!!!” 见大当家死了,众贼大喝一声纷纷拔刀指向卫云洲。 楚娴云被措不及防的吼声一惊,卫云洲将她按在怀里,脸上尽是杀意。 右手握着枪一用力,便将大当家的尸身砸了出去。可怜的大当家,死了还要被手下弟兄砍了个七零八落。 众贼一惊,方才真不是有意要损坏大当家的尸身,只是忽然迎面撞上一团东西,都是下意识地挥刀砍了下去。 “大当家!!” 可怜的大当家早被他们看得面目全非,再砍几下,就能和肉馅了。 众贼大怒,将气尽数撒在了卫云洲身上,纷纷大叫着砍了过去。 卫云洲右臂一抬,只听咔咔几声,贼子的刀尽数砍在了少年手中的枪上。卫云洲右臂一震,雄厚的内力将众贼子震开。 “噗——” 震飞的贼子有的撞上了房梁,有的撞上了柱子,纷纷吐出一口血,不死也半残地落地。 其他贼人没有怯懦,怒火更盛地攻了上去。卫云洲抱着少女腰肢,脚尖一点便越过层层人群,抬脚用力踹在贼子胸膛,借力落地。 被踩在他脚下的贼子喷出一口血没了气息,卫云洲看向身后扑过来的众贼,脚上用力将贼子的尸体踹向众贼。 有了前车之鉴,众贼急忙收刀,不想毁坏弟兄尸身。却不想卫云洲这一脚带着内力,他们不躲便被砸得吐血。 卫云洲腰身一转,右手抓着红缨枪横扫身后众贼,脚尖踢过地面的刀柄,只听噗噗几声,几个贼子便被刀尖穿成了一串,死死钉在柱子上。 惨叫声、打斗声,让楚娴云脸色发白。她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稍稍从他怀里抬头,便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楚娴云吓哭了,却不敢哭出声,死死咬着唇紧紧抱着卫云洲腰身。 卫云洲一抖,身形微滞又忙往右一撤,这才避开了被身后偷袭之人劈开脑袋的下场。 感受着怀里不停啜泣的颤抖,卫云洲心中又急又慌,右手用力,狠狠刺穿贼人的腰腹。 其他几个贼子见此,趁机紧紧抓着那把红缨枪,卫云洲一时无法抢回来,刚要将这几人震开。 “唔…” 右肩一痛,卫云洲一脚踹开身后偷袭的贼人,松开手中红缨枪,顺手接住贼人落下的刀,一个猛扑直直划破了数人脖颈。 少年沉着脸一跃而起,一脚踹在红缨枪尾端,如长箭般射出的枪接连刺穿数十个贼人的胸膛。 卫云洲踩过众贼脑袋往前越,抬手接住红缨枪翻身落地。 脸侧的温热让楚娴云下意识扭头,看到他肩头的刀伤,楚娴云才发现,原来他身上已经被砍了数道伤口。 “你受伤了!” 少女哽咽着攥紧他的衣襟,眼中满是紧张害怕。卫云洲想擦去那碍眼的泪珠,可是自己手上脏的要命。 “没事的,很快我们就能离开了。” 话是这样说,卫云洲将她的脸往怀里一按,看着远处追来的众贼,心中不由得一沉。 这些贼匪虽然没有武功,但是那一身蛮力便已经让他疲于应对。 感受着快要枯竭的内力,卫云洲咬牙,低头看着少女苍白的脸,卫云洲扭头拼尽全力地往山下冲。 数不清身上又挨了几刀,卫云洲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小公主陪他一起死。 卫云洲丢开手中碍事的红缨枪,背起楚娴云运起最后内力直冲。 侧过脸看了眼啜泣的少女,卫云洲笑着说道。 “公主,待回宫之后,你还是少吃些零嘴吧。” 第20章 第16章 小公主与少将军终 卫云洲本意是想分散些她的注意力,哪怕生气打骂他也好过她闷声哭泣。可是楚娴云只是啜泣,看着他肩头的伤口眼泪流得更凶了。 “公主,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卫云洲一慌,以为是自己把人气哭了。又往前疾行了数丈,卫云洲微微喘息着落在树梢。 远处众贼子依然穷追不舍,卫云洲眉头紧皱,眼看就要被围上,幸好他们运气不差。 …… 喜欢一个人很难,但是喜欢上一个人却又很简单。 楚娴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卫云洲不一样了,一见到他,胸腔里的心脏快得就要跳出来一样。 回宫之后,楚娴云总是有意无意地躲开他,这让原本见到她还满心欢喜的少年既茫然又委屈。 这一日,楚娴云刚到御花园,便看到了亭子里的身影,忙转过身就要离开。 接着便眼前一花,撞在了少年怀里。楚娴云一愣,忘了他轻功不错。 “公主为何躲着我?” 卫云洲沉着眼问她,楚娴云往后一退,拉开了过于近的距离扭过头不去看他。 “哪有,本公主需要躲着你吗?只是忽然想起还有事,这才…” “那昨日呢?前日呢?也是忽然想起有事?” 卫云洲不想听她说那蹩脚的谎话,上前一步打断了她的话。比她要高上一头的少年距离一近,便让她心慌。 楚娴云下意识就要往后退,结果一退一进,如此几次,楚娴云便退无可退。 后背紧紧贴着树干,楚娴云看他还要往前,忙伸手抵住他的胸口。 “站住!!” 卫云洲没有动,就这样盯着慌乱紧张的少女。 少年暗沉的眼眸让她心跳加快,楚娴云忙移开眼。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作甚?你,你起开些。” 少女咬着唇羞赧地推着他,卫云洲抿唇,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公主,你当真这么讨厌我吗?” 卫云洲以为,秋猎之后,他们之间应该有所缓和。可是,却还不如之前。 卫云洲不明白,自己当真那么讨人厌吗? 父母遗弃,街坊嫌弃,如今,她也讨厌他。 少年眼眸暗淡地垂下头,楚娴云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卫云洲这个样子。 以前,她无论怎么捉弄,他总是笑吟吟的。就连面对那么多匪寇,他都毫无怯意。 如今这幅样子,让她无端的心中一闷。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卫云洲自嘲一笑,松开手却被她握住。 卫云洲一愣,看向少女殷红的脸。 “不讨厌。” 少女面若桃花的模样让卫云洲心脏直跳,含羞带怯的样子让他一喜。 “那,公主喜欢吗?” 楚娴云忙要松开手,却被他紧紧抓着。少女羞红了脸,气得跺脚。 “大胆!你快松开!!” 见过她真正生气的样子,卫云洲如何看不出她此刻是害羞的。 楚娴云挣不开他的手,刚要开口骂人,就对上少年满是柔情的眼瞳。 拉着她的手压在心口,少年缱绻道。 “臣心悦公主,公主可知?” 掌下的心跳快得像是慌乱的小兔,楚娴云呆呆地看着强忍着羞意的少年,忽的往前一倾。 卫云洲忙揽着少女腰肢,小公主贴在他的胸口。少年因为她投怀送抱而红了脸,上一次是危机所迫,他并没有想那么多。 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又是他倾慕之人,卫云洲难免面红耳赤。 楚娴云听着鼓噪如雷的心跳声,粲然一笑,仰起头看着少年羞赧的脸。 “卫云洲,你的心跳声吵到我了。” 少年脸颊更红,嚅喏着唇呐呐无言。视线里只剩下少女含笑的脸,应声道。 “臣知罪。” “谁要治你的罪?本公主喜欢它吵。” 少年凑近了脸,楚娴云脸颊一红,偏生他又不依不饶。 “喜欢什么?” 卫云洲按住她的后脑勺,不许她逃跑。楚娴云伸手抵着他的胸口,笑道。 “听说少将军喜欢本公主,刚好,本公主也喜欢少将军。” 那时秋风萧瑟,楚娴云却觉得整个人都是暖的。 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 楚娴云觉得自己好幸运,因为她喜欢的少年,也同样心悦她。 他们在一起过了冬至,过了腊八。 楚娴云第一次知道民间的年货长什么样子,也第一次吃到卫云洲做的芝麻糖。 “唔…太甜了。” 楚娴云嚼着粘牙的芝麻糖,皱着一张漂亮脸蛋嫌弃着。卫云洲嘻嘻一笑,趁机偷了个香。 “的确甜~” “卫云洲!!” 少女红了脸,这是这两个月来,他们之间第一次越界。卫云洲也是羞怯,只是装的大胆。 被她一吼,不自在地翻身跳上了房顶。冷风一吹,那些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才被他压下。 看她气得瞪眼,卫云洲忙跳下来,拉着她的手压在脸上。 “打吧,别不理我。” 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楚娴云没憋住一笑,又绷起脸数落他的逾矩。 “公主教训的是,我应该等到成亲之后的。” 少年说的认真,楚娴云脸颊一红。转过身抱起跳过来的火狐,噔噔噔跑出了院子。 “该用晚膳了!” 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卫云洲勾唇一笑,三两步便追了上去。 “诶,那公主你是嫁还是不嫁啊?” 少年弯着腰去看她低着的脑袋,火狐也是仰着头,灵动的眼眸同样盯着少女的脸。 楚娴云又羞又恼,伸手捂着火狐的眼睛,瞪了眼一旁的少年。 “你把狐儿都带坏了!” 这只火狐是他们二人在宫中发现的,那时的火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伤了,气息奄奄地躺在枯叶中。 楚娴云发现了它,带回了寝宫悉心照料。卫云洲也时常给火狐带吃的,二人悄悄养着它,不敢让其他人发现。 不知道为何,皇宫中禁制养狐狸。但是楚娴云喜欢这只火狐,觉得它灵动聪明,庄嬷嬷她们进来,它还知道躲起来。 难得看她这么开心,卫云洲也帮着她一块养。直到除夕夜,二人一狐还悄悄地躲在揽月阁看烟火。 “云儿,待明日一早,我便让义父向陛下提亲。” 少年低头看着含羞的少女,第一次喊出了心中念过无数次的称呼。 两双含情目相对,无需多言,也知对方的情意。 火狐安静地坐在远处,平日里总是扬起的狐尾耷拉着。 只是还未等到卫将离开口,北地的战事便让他们即刻离京。 那一日,楚娴云在城外送走了卫云洲。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阿洲,我等你回来娶我。” 告别的二人没有注意到,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眼眸含泪的少女。 那相似的眉眼让卫将离心神大震,先前他并没有留意过这位小公主。方才听到那熟悉的话,让他下意识扭头,若不是这张脸不同,他真的要以为面前的少女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公主。 第21章 楚娴云只知道自己有一个早逝的姑姑,却不知自己与姑姑楚灵玥眉眼极为相似。 此时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卫将离的失态,满心满眼只有那个翻身上马的少年。 卫云洲就像是一把未出锋的剑,凌厉却柔和克制。有着少年人的骄傲,却也带着少年的澄澈。 没有人同他一样,楚娴云在见到赤焰的时候便知道,眼前这个卫云洲是假的。 只是,她太思念卫云洲了。哪怕知道面前之人不是,可她依然愿意装傻充愣。 楚娴云不知道扮做卫云洲的人是谁,那人有意做出是鬼魂的谎言,楚娴云也乐得糊涂。 直到她见到了那个少女,她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与她相处之人不是卫云洲,却也是卫云洲。 那狐妖披了阿洲的尸身,模仿他的一举一动。 楚娴云不害怕,那是阿洲。她看到赤焰浑身是血的样子一惊,看到阿洲的脸没有受伤她才放心。 是啊,尸体是没有血的。 楚娴云忽然意识到,也许,京城里的挖心案就与这狐妖有关。 在见到楚淮安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却又自私地要包庇他。 她不想再失去阿洲,可是她还是失去了他。 楚娴云看着卫云洲的尸身眨眼间化作粉尘,疯了一样地扑过去想要挽留。 只是一切都是徒劳。 楚娴云忽然好恨,恨那些妖魔鬼怪,恨多事的捉妖师。 如果没有那些异族,卫云洲也不会死。如果没有捉妖师,卫云洲也就不会永远消失。 楚娴云恨他们,远胜过卫将离。 先前她只当卫将离为老不尊,用阿洲的死无耻地索要了与她的婚约。 如今,只觉得可笑可悲。他们谁也没有留住心爱之人,卫将离更可笑,妄图在她身上找到喜欢之人的痕迹。 楚娴云大哭,卫将离可以再看到姑姑的影子。可是,她却永远不能再看到卫云洲。 悲戚的楚娴云忽然感到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道将她围住,她又见到了卫云洲。 这一次,没有叛乱,没有死亡,也没有厌恶的卫将离。 这一次,卫云洲兑现了他的承诺。 楚娴云站在合欢树下,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她知道,那是阿洲,与记忆中的一样。 第17章 离京 十月十九,天朗气清。 京城中骇人听闻的挖心案终于宣告结案,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霾总算褪去。 倘若不是家家户户门前依旧没有擦去的驱魔印,曾经的十三起命案仿佛只是一场梦。 “吱呀——” 庄嬷嬷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见到院中伫立的身影,忙迎了上去。 “圣僧,多谢圣僧相助。” 院中之人正是无尘,庄嬷嬷掏出怀里仔细收着的小荷包,郑重归还给无尘。 “这些日子,若不是圣僧给的安神符,公主她…多谢圣僧。” 无尘没有接手,微微摇头之后看向已经枯萎的合欢树。 “贫僧没有做什么,担不起这一声谢。” 庄嬷嬷似有所感地看了眼那枯树,无声地福了福身,收起安神符离开了院子。 地上的落叶早已变得枯萎皱缩,被风一吹,又飘飘荡荡地落在僧人衣摆鞋边。 无尘抬手接住枝头落下的叶片,毫无生机的叶犹如无知无觉的死尸。 又是一阵秋风扫过,空荡荡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僧人的身影。 …… “什么?!火鼠皮?!还是两张?!!” 夙阳瞪大了双眼,对面的少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身旁木着脸的男子。 “这可是你家主子早先就承诺过我的,可不是我狮子大开口趁机讹诈呦。” 楚淮安咽下骂人的话,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夙阳。 “给她。” 主子都发话了,夙阳自然没有理由再说什么。打开库房大门,一脸心疼地将紫檀的木盒交给笑吟吟的少女。 “玉姑娘,咱们监察司也就这两张火鼠皮了。” “我晓得,所以我没要第三张啊。” 玉娇容眨了眨眼,一脸通情达理又体贴的模样。夙阳想吐血,眼睁睁地看着她随手将木盒扔给身后的女子。 “好了,现在东西也拿到了,二位启程吧?” 沈初画接住一尺长的木盒,虽然不解玉娇容为何要取来这火鼠皮,不过已经答应的事她自然不会反悔。 “你们要去哪?” 楚淮安疑惑地问她,玉娇容从不离开京城,为何这次要走?要去哪里? “唔,去进货?” 玉娇容点了点右颊,笑嘻嘻地说道。楚淮安轻哼,不乐意说拉倒,他还不乐意听呢。 “侬,小白给你,可别说姑娘做撒手掌柜。” 楚淮安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塞过来的白猫,与那双湛蓝的猫瞳对视了一眼,楚淮安茫然地抬头看向玉娇容。 “这是何意?” “小白身上有我的神识,你若是遇到棘手之事,我自会回来帮你。” 玉娇容伸手摸了摸白猫的脑袋,不忘了提醒道。 “你可要好好照顾它,别偷懒诶。” 楚淮安目送三人离开,皱着眉举起乖巧的白猫。懵懂的猫儿踢了踢双脚,歪着头看向一脸嫌弃的男子。 “喵?” “真蠢,跟你主人一样。” 男子冷哼着,木着脸抱起白猫往书房而去。夙阳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道。 “玉姑娘蠢吗?” —————————— 京城外三十里,成片成片的芙蓉花已经落在身后,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马车、旅人,让旷野不再寂静。 “哇——上次我们出来的时候那边还没有修这座桥呢。” 小六指着远处的拱桥兴奋地说着,一转眼又瞅见飞过的大雁,拉着小五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仿佛每一件事物在她眼中都充满了新意,虽然不停歇,却也不会让人厌烦。 沈如风听着她的话,不由得好奇问道。 “你们不常离开京城吗?” 趴在马头上的小女童头也没转地盯着不远处马车上挂着的风铃,随口应和着。 “可不是嘛,上一次出来还是为了追那两只火鼠。唔,算起来也有五十多年了。” 沈如风默,看了眼肩后的包袱,眼神怪异地问道。 “这火鼠皮就是……” “是啊,我亲手扒的呢!” 小六不明所以地扭头,见他眼神奇怪,歪了歪头道。 “怎么,你们人族可以觊觎这火鼠皮,我便不能杀它吗?” 沈如风无言,同为妖族异兽,他以为他们…… “以为我们会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小孩,你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小女童好像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甜甜一笑反问他。 “都是人,你们就能和睦相处?卫云洲因何而死?还有卧龙山的山匪。” “你是因为什么,才会有那奇怪到可笑的念头?” 稚嫩的脸上因为笑意还露出可爱的酒窝,沈如风看着她,却觉得冷极了。 是啊,生灵之间又有什么区别?欲望横生,都是为了自身。妖族异类与人族,都是一样的弱肉强食。 第22章 背后的火鼠皮似乎格外地烫,沈如风攥了攥手中马鞭,掩去那些情绪跟上前面的几人。 玉娇容将身后的动静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想到昨夜沈如风阻止沈初画的动作,玉娇容点了点下颌。 人呐,当真是矛盾又复杂。 明明是捉妖师的后代,却还有着这样可笑的想法。 不要说那火鼠与他们不是同族,就是同族之间,自相残杀抢夺灵宝那都是稀松平常。 玉娇容瞥了眼神情低落的男子,也许,被保护得太好会让人变得愚蠢。 看了眼与他并肩同行的沈初画,玉娇容收回视线。 『完全相反的双生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众人无言地一路向北,直到晚霞铺满了天空,众人才到了金城。 金城距京城有一千多里,若不是这汗血宝马,他们现在还到不了这里。 沈初画看了眼一路同行的少女,忍不住问道。 “你既到此,为何不自己去取了那忘忧花?” “我懒得去。” 玉娇容哼了一声,指了指金城以东的方向说道。 “我与你们同行不过是顺路罢了,忘忧花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便悠悠然地骑着马往东方而去。沈初画沉着眼直盯着她看背影,沈如风问道。 “阿姐,有什么不妥吗?” “妖要去一个地方,需要骑马吗?” 沈如风一愣,是啊,玉娇容去哪里根本没有必要骑马。 “那她是……” 沈初画也不知,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玉娇容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与他们一路同行,可越是这样的寻常她越是觉得怪异。 可玉娇容到底要做什么,她却是没有一点头绪。暂且将疑虑压下,沈初画带着阿弟赶在日落之前进城。 …… 另一边,隐在晚霞中的山头越来越清晰,小六也总算安静下来。 待到一高两矮三个身影上山,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的身影。 “又是这个臭和尚!” 小六瞪了瞪双眼,拉着哥哥的手小声嘟囔。 “跟屁虫似的,真讨厌。” 自天际铺开的晚霞犹如展翼的金凤,耀眼的金色坠着艳丽的橙红,为淡蓝的画布染上大片大片的艳色。 山顶上空空荡荡,只有端坐的僧人雷打不动地拨动着手中珠串。 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无尘刚一睁开眼,便看到少女冷着一张俏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自己。 少女一袭银朱色衣裙越发衬得她眉眼动人,身后耀眼夺目的晚霞也成了她的陪衬。 玉娇容双手环胸,见他看了过来,下巴微抬地说道。 “大慈大悲的圣僧不在京城享受那些恭维,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 模样娇俏可人的少女淡漠地说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有多违和。 僧人习以为常地站起身,看了眼时辰提醒道。 “再不快些,就要错过时辰了。” 玉娇容冷冷一笑,没有再逞口舌之快。右手摊开,淡金色的光一闪,掌心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 打开玉盒,里面是龙眼大的珠子。淡淡的绿光萦绕其上,细细感知还能察觉到浓郁的生机。 玉娇容凝神,左手五指张开,细若游丝的金线蔓延开,渐渐地将玉盒中的内丹包裹。 只见那内丹缓缓在空中升起,不消片刻,原本淡的快要消失的绿色逐渐浓郁。 玉娇容一喜,越发不敢分神。阖眸感受着自内丹处传来的勃勃生机,跟随着灵力的引导缓缓下沉。 周围肉眼不可见的生机、灵气如同被吸引般地涌了上来,叶片、花瓣,被无形的力量带着将少女包裹。 玉娇容紧闭双眼,只感觉到有越来越多的灵气指引着,渐渐连成一条二指宽的金线。 潜意识地,玉娇容操控着灵力跟上那条金线。越往前,她便能察觉到越来越浓郁的生机。 小五小六紧张地攥紧对方的手,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瞳紧紧盯着那内丹与灵脉之气融合。 “滴答——” 似有落水声响起,玉娇容微微偏头,那声音又消失不见。 “发芽了!” 小六惊喜地高呼,玉娇容睁开眼,看着面前破土而出的嫩芽,苍白的脸上不由得带上笑意。 无人可见的金色极快地渗入泥土,化作强劲的灵力供给扎根的绿芽。 玉娇容掏出琼露小心浇在绿芽上,不过片刻,绿芽拉长了躯干,舒展开枝丫。几息之间,已经长成了一人高的小树。 少女嘻嘻一笑,高兴地拍了拍手。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无尘的脸,又极快地收起脸上的笑意。 第18章 熟悉的气息 “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说,素雪的死都与你有关,你有责任帮她吧?” 少女哼了一声看向他,无尘收回视线,转向光秃秃的枝条。 “无论是树灵还是狐妖,有今日之局皆是命定。与贫僧无关,更谈不上相帮。” “那你来此作甚?吃饱了撑得?” 玉娇容冷笑,要不是她只剩下这一瓶琼露,才不会跟这个无情的和尚多说一句话。 无尘没有回答,只是提醒道。 “再过几日便是朔月,你可莫要忘了。” 玉娇容无趣地卷着发梢,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下山去了。 指尖微微发白,又如常地捻动着珠子。 “届时你若不来,贫僧不介意再多跑一趟。” 玉娇容扭头,看向背光站立的僧人。 “你威胁我?” “不敢,好心提醒罢了。” 男子的声音不紧不慢,玉娇容嗤笑,杏眼中满是厌恶。 “无尘大师的好心,蓉儿受不起。” 少女冷哼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风声渐消,黄昏的亮光一眨眼便被夜色赶上。 无尘垂下手,扭头看向无知无觉的合欢树。 淡墨撒过的黄昏景色晦暗不明,崎岖的枝条蜿蜒,淡淡的金光自树根往上蔓延,直到纤细的枝头,最后消失不见。 又是一阵秋风,似叹息地卷过山巅。夜幕四合之下,是一片生机。 …… 沈初画极快地穿过街巷,忽的停下脚步。无视那些侧目的视线,接住返回的探妖铃,不由得拧眉。 方才她在客栈察觉到一缕与兰妖身上极为相似的气息,跟着追了许久,却又忽然消失不见。 “呦,琢磨什么呢?” 笑吟吟的声音响起,沈初画扭头看向坐在墙头的少女。 “安置妥了?” 玉娇容挑眉,一跃而下落在女子面前。 “你知道我去做什么?” 沈初画不置可否地收起铃铛,看她脸色微微苍白,心中有些复杂。 “原本不知道的,到了客栈之后忽然发现金城地下有一条灵脉,便有了几分猜想。” 金城地下的灵脉气息隐藏得极深,像是有人在此布下了结界刻意隐藏。若不是客栈中恰好有一处暖泉,她也无法感受到那股灵力。 树灵的气息早先一直在玉娇容身上,此时却极淡。内丹消失,她身上的气息却紊乱了些,这证明不是她吸收了。 第23章 再加上这灵脉,沈初画便不难猜出她做了什么。 只是,让她惊讶的是,这样一个斤斤计较的人,竟会耗损真气为树灵重获新生。 沈初画心中有些复杂,早先的警惕散去,此时看着她倒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 “唔,大概是姑娘人美心善?” 少女的手指点了点右颊,微微眨眼如此说道。沈初画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你还没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玉娇容指了指她腰间的葫芦,沈初画看了眼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示意她先离开这里。 小五小六不知道去了哪里,二女一前一后回到客栈,却发现沈如风已经歇下。 “咦?你弟弟睡这么早?” 玉娇容看了看外面依旧热闹的街巷,此时可还没到宵禁呢。沈初画一顿,看他气息平稳面色如常,便拉着玉娇容回房。 “也许是赶路累了吧,对了,方才你有没有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玉娇容摇头,她刚刚进城,便看到沈初画拿着探妖铃杵在路中央。 “谁啊?” “卫将离身边的兰妖,我不会认错的,就是那股气息。” 沈初画肯定道,玉娇容托着下巴稀奇地咦了一声。 “她不是被狐鬼杀了吗?魂飞魄散,连个渣都没留下。” 沈初画摇头,思索道。 “也许,是留了一线生机在本体上。” 就像素雪,内丹不灭,还有重生的可能。 只是,素雪这样的尚且需要大量灵力滋养灌溉,从头开始修炼。兰妖她,又是如何活了下来?还跟着他们到了这金城。 “不可能!那株幽冥兰已经被我烧得干干净净,不可能还活着!” 小六跳到窗台上,瞪大了眼睛反驳着沈初画的猜测。 “我那可是冥火,不要说一株兰花,就是魔尊都不一定逃得了!” 小女童洋洋得意地掐着腰,玉娇容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是,只不过还要再修炼上万年才能烧魔尊哩——” 小六泄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虽然这话没错,但是听起来让她备受打击。 “烧一株兰花,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五认真道,玉娇容一乐,伸手揉了揉小童的脑袋。 沈初画诧异地看了看两个小娃娃,她虽然能察觉到这两个是妖,却一直看不透他们的本体。玉娇容也是,甚至,沈初画根本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 是妖,却能穿过无尘的结界。是魔,却又满身灵气。 沈初画着实看不透她,至于小五小六,她也只能看出是妖而已。 没想到,他们还身带冥火,难不成,还与冥界有关? “如此说来,是与兰儿同宗同族的了。小画儿,没准,还有意外收获哦。” 玉娇容眨了眨眼,沈初画不解。可她却笑而不语,无意再多言。 …… “啪!!!” “砰!!!” 噼里啪啦的响动在深夜犹如炸雷,被吵醒的厨娘韩娘子烦躁地拍了拍床板,忍不住低声咒骂。 “他娘的整宿整宿地闹!还让不让人活了?!” 韩娘子看了眼时辰,果然又是丑时一刻。气闷地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等着外面消停。 “啊啊啊啊!!!!” 男人的惨叫声歇斯底里,韩娘子一惊,猛得坐起身忙下床推门出去。 院子里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十几个婆子丫鬟,都是茫然地面面相觑。 “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往常这时候都消停了。” “方才那声音…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众人不安地窃窃私语,韩娘子裹了裹身上的披袄。 “不能够,这闹腾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摔打摔打东西罢了,哪能真闹出什么事啊?都别瞎想,回去歇着吧,啊。” 韩娘子自十岁被买进祁家,如今在丫鬟婆子面前也是有几分威严的。众人心中虽然不安,却也不敢再围在这议论,各自回房去了。 待到众人回去,韩娘子这才往主院方向去。话是那么说,她心里也犯嘀咕。往日里可没听见东家有那动静,别真出什么事。 思及此,韩娘子脚步越发地快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到了主院。 刚一踏进院子,韩娘子心中就一咯噔。血腥味不浓,却让人心中发慌。 东家的屋子房门大开,暗淡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出墙上佝偻的身影。 韩娘子疾步冲进厢房,一进门,便看到躺在地上的男子。韩娘子心头一紧,只见男子头上有着核桃大小的血窟窿,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血。 男子已经没了意识,半边脸被血迹染得通红。若不是胸膛轻微的起伏,韩娘子真要晕在这里了。 韩娘子来不及去管失神的女子,跪扑在男子身边使劲去掐男子的人中。 “少爷!少爷!!” 离内院较远的管家老吴匆匆赶来,见女子晃神怔愣的样子,忙拉起韩娘子道。 “韩娘子,快带少夫人去吃药!少爷这里有我呢!” 韩娘子白着脸强自镇定,看了眼赶来的小厮们,忙脱下身上披袄罩在女子身上。 “夫人,我们先走吧。” 韩娘子有意避开药这个字,方才还晃神的女子微微回神,猛得挣开韩娘子的手。 “我不要吃药!我没疯!!” 身上的披袄落地,女子身上只着单薄的寝衣,又因为方才争执的缘故,花白的发丝散落了下来。 苍白如纸的脸,猩红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模样,怎么看都与正常二字无关。 老吴冷下脸,厉声喝道。 “韩娘子!还不快将她拉下去!” 韩娘子咬了咬牙,捡起地上披袄裹在女子身上强硬地将人拉出了房间。 “韩娘子!你也不信我吗?!我没疯!我不要吃药!!” 女子尖锐的声音让几个小厮面面相觑,面上不显,心中却都是鄙夷。 “少爷娶了这样一个疯子,真是亏大了。” 黑皮肤的小厮小心扶起昏迷的男子安置好,方大夫匆匆赶来,一看见血了,忙掏出金疮药敷了上去。 守在院子里的小厮看了看地上砸碎的金银玉器,不由得摇头道。 “可不是嘛?这疯女人哪天晚上不摔碎些物件?照这么下去,我看咱们祁府早晚要被挥霍一空。” “那有什么办法?架不住少爷喜欢啊。” 小厮耸了耸肩,看了眼女子与韩娘子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鄙夷。 “我就不明白了,叶姑娘哪里比不上这位了?少爷宁可被罚也要退婚,如今可倒好了,娶回来的这位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 “说什么呢。” 老吴冷着脸盯着悻悻闭嘴的小厮,原本窃窃私语的几人一个个都是缄默。 “在祁府,要管好你们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轮得到你们说、什么轮不到你们说,要有个数。” 第19章 霸王餐 “别像那长舌鬼,整日里没头没脑地胡言乱语。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24章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纷纷点头称是。目送老吴回房,众小厮对视着,心中皆是忌惮。 另一边,韩娘子半搂半拖地将挣扎的女子带进了厢房。女子猛得推开韩娘子,直将她推得踉跄。 韩娘子扶着门栓稳住身形,见她总算安静下来,不由得叹息。 “少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往日里摔些东西也就罢了,今儿怎么还见血了?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受苦的还是你啊。” 白约眉冷冷一笑,随手梳理着凌乱的发丝。 “横竖老东西看我不惯,也不差这一遭。” 女子的发丝比昨日又白了几分,韩娘子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少夫人,少爷待你是一万的用心,你就算不是为了他,为了你自己个儿的身子,也莫要再…” “韩娘子,我心里有数。” 白约眉冷下脸来,微微侧脸见她脸上难掩的关心怜悯,稍稍软了态度。 “韩娘子,我知道,在这个祁府,你是真心待我好的。” 女子语气柔和,韩娘子微微恍惚,好似看到了三年前那个温柔婉约的少女。 看她如今不过双十年纪,青丝便已经白了大半,韩娘子眼中一酸。 “少夫人,你的头发…” 白约眉低头拂过发梢,雪白的发丝在掌心让她恍惚。半晌后,女子抬头微微一笑。 “韩娘子,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离开厢房的时候,韩娘子还有些晃神。人人都说,少夫人是个疯子。可是韩娘子知道,她从来都与疯字不想干。 丫鬟水芝端着托盘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韩娘子,瞧了眼紧闭的房门,小声问道。 “韩娘子,那这药…” 韩娘子收起脸上情绪,接过水芝端着的药。 “交给我吧,天儿也不早了,快回去睡吧。天亮后还有得忙呢,快回吧。” 水芝苦着一张脸叹气,忍不住抱怨道。 “今儿闹成这样,还怎么相看啊?再说了,少爷除了少夫人,哪一个女人也瞧不上眼,老爷又何必多此一举?” 韩娘子心中冷笑,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的大事,天大的事。 白约眉嫁给祁连枝已有三年,至今无子。刚成亲的时候怀过一次,却不慎小产。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更别提,自两年前开始,白约眉与祁连枝日日争吵打架,别说怀有身孕,就是同房都是难得。 祁父这两年间不是没有给祁连枝相看过女子,只是祁连枝每每都将那些女子赶了出去,更是直言这辈子不会再有白约眉之外的女人。 祁父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白约眉与祁连枝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祁父又气又急,铁了心要抬一房进祁府。 只不过,他怎么做,也要看祁连枝愿不愿意。剃头挑子一头热,到头来又是白折腾一番。 韩娘子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挥了挥手,将小丫头打发了回去。 直到水芝离开院子,韩娘子看着手中冒着酸苦之气的药,冷着眼倒在了桂树下。 金桂飘香,风一吹,窸窸窣窣的花瓣像是一场盛大的金雨。只可惜空无一人的院子,无人得见此番美景。 …… 沈如风满头大汗地醒来,洒进屋内的阳光带着暖意,窗外的叫卖声热闹极了。空气里是饭菜酒香,还有萦绕不散的桂花香。 沈如风痴坐了片刻,直到听见门口的敲门声。 “阿风,起了吗?” 是沈初画。 听着屋子里凌乱的脚步声,沈初画狐疑地皱了皱眉。吱呀一声,面前的房门打开,露出男子半干不湿的脸。 “好了阿姐,我们走吧。” “等等,又不着急,干嘛着急忙慌的?” 沈初画瞪了他一眼,掏出帕子细细地擦去他脸上未擦干的水渍。 “我等一会儿便是,谁要你急着收拾了?脸上的水都没擦干,发带也是歪的。沈公子,你的仪态呢?” 沈初画一边整理着他的发带,一边打趣着。沈如风微晒,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衣着。 “今日贪睡了些,不想阿姐等久了。” “我们又不赶时间,急什么?好了。” 沈初画后退了一步,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笑道。 “这样才像样嘛,走了。” 看着女子的背影,沈如风无奈一笑。就算他早已经不是稚童,阿姐还是这样待他。 [真是让人羡慕啊。] 沈如风脚步一顿,眉头微皱,左右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阿风?” 沈初画扭头看向楼上皱眉的男子,沈如风应了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快步下楼。 “瞧什么呢?” “没什么,诶?是玉姑娘。” 顺着沈如风的视线看去,那边朝他们挥手的不是玉娇容又是谁? 沈初画倒不是多惊讶,昨夜她已见过玉娇容。只是有些意外玉娇容还留在金城,莫不是当真要与他们一起去危月城? 或者,是为了昨夜那股气息。 沈初画心中思索,与沈如风先后落座,不由得看向面色如常的少女。 “你们姐弟俩也太慢了,这都快日上三竿了才起。侬,给你们点的羊汤。” 此时已经入秋,北地较京城要冷些。早起的冷气虽不似冬日那般刺骨寒冷,却也让人忍不住打颤。 一碗热热的羊汤下肚,不但暖肚热身,羊肉与葱花的鲜香更是让人口齿留香。 沈如风不由得暗自喟叹,身子暖了起来,好似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玉姑娘可是要与我们同行?” 吃饱喝足之后,沈初画直切正题。玉娇容摇头,若是她要去危月城,又何必多此一举再与沈家人有牵扯。 “我啊,最喜欢看热闹了。听掌柜说,近日金城可热闹了,我怎么能错过?” 少女微微眨眼,沈初画不由皱眉。 “只是这样?” “自然,沈姑娘以为呢?” 玉娇容笑着反问,沈初画可不觉得她是为了凑热闹。只是玉娇容不愿意说,她又强求不得。 “三哥三哥,你还有心情在这喝汤?!你家出事了!!” 瘦高的男子急匆匆地拉着一壮汉的手臂,那被叫做三哥的汉子浓眉一皱,手中依旧稳稳地握着汤碗。 “咋呼什么?这难得过几天安生日子,又出什么事?” “是你家小妹莺歌啊!” 原本还老神在在的汉子猛得站起身,虎目圆睁地呵道。 “胡老四,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知道现在祁家的轿子就停在你家门口,要抬小莺歌去给祁家小子做偏房啊!” 柳三哥砰的一声将手中汤碗掷下,扯着胡老四便冲出了客栈。 掌柜的追了几步,那柳三哥早已大步流星地冲进人群消失不见。 “这人!不给饭钱还打碎老子一个碗!!” 掌柜的气得吹胡子瞪眼,扭头就指着跑堂的骂。 “你们干什么吃的?!这等地痞无赖不好生盯着,方才跑的时候也不知道去追,现在人也跑没影了!” 第25章 跑堂的敢怒不敢言,天地良心,谁知道那样一个一脸正气的人会吃霸王餐?再说了,那人三两步便跑没影了,他们打哪儿追去? “掌柜的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方才他们二人的对话我也听到了,那位爷是有急事。这样,他的饭钱就算在我的账上好了。” 少女如此说道,原本吹胡子瞪眼的掌柜立马变了笑脸,笑呵呵地接过银子。 “姑娘心善,我们做的都是小本买卖。再说了,我也是给人家干活的,弄出这种事,我也不好给东家交代不是。” 玉娇容又是一笑,“我晓得,做生意嘛,都不容易。那位爷也不像是吃霸王餐的人,方才正着急上火,难免会忘了。” 掌柜的直说是,笑吟吟地握着银子回到柜台。至于那跑了的人是好是坏,他全然不会在意。 沈初画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玉娇容撑着脸眨了眨眼。 “沈姑娘做什么这样瞧着小女子?莫不是发现小女子不但长得美,还心地善良呢?” 沈如风抿唇一笑,原来那小女童是有样学样。沈初画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铁公鸡拔毛,自然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呦~那沈姑娘眼神不大好诶,明明是美救英雄,值得称赞的义行呢~” 沈初画哼哼几声,“得了吧,你这财迷的铁公鸡舍得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花钱?说吧,又打什么主意呢?” 玉娇容不满地撇了撇嘴,拉着姐弟二人一溜烟地钻入人群。 “带你们看戏去~” …… 呜呜喳喳的吵闹声隔了老远便能听到,柳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红顶的轿子轰然倒塌,惊得众人纷纷躲闪避开。砰得一声,那崭新的花轿倒地,染上了脏污的尘土。 “嘿!死丫头!老子看你是个女人才一直忍让,别他娘蹬鼻子上脸啊!!” 黑脸的小厮指着对面冷着脸的少女叫骂着,话刚落地,便被迎面扔来的菜刀惊得狼狈躲避。 冷着脸的少女一刀砍在花轿上,“我看今儿谁敢动五娘!” 第20章 如此报恩 高挑的少女一身灼目的丹红色衣裙,一只手握着菜刀,一只手指着脸色难看的小厮。 “赶紧拿着你们祁家的脏东西滚蛋!否则,姑奶奶卸了你的狗腿!!” 看热闹的人低声议论纷纷,黑脸小厮只觉得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刺眼又讥讽。 黝黑的脸上又羞又怒,迅速捡起地上菜刀爬了起来,指向少女叫嚣道。 “臭丫头!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十几个小厮护卫一拥而上,直扑向冷着脸的少女。柳莺歌大惊,抓进面前少女的手臂喊道。 “樨儿!你快走!别管我了!” 冷木樨丝毫不动,手指用力攥紧刀柄猛得奋力一劈。 众人没想到她当真会砍下去,只听一声惨叫,冲在最前面的侍卫惊恐地捂着汩汩冒血的肩膀踉跄后退。 祁府的众人惊骇,本以为两个黄毛丫头也只敢呈呈口舌之快罢了,哪里想到当真敢砍下来? “唰——” 侍卫纷纷拔剑而出,围观众人一看亮了刀子,惊诧之余心中不免更加来了兴致。 数道剑光迎面而来,冷木樨将身后少女往一旁用力一推,腰身往后一折便避开了那些剑尖,右手顺势用力一挥,将几个侍卫握剑的手齐齐划破。 只听铛铛几声,几把剑纷纷落地。冷木樨一脚踹在黑脸小厮的腰腹,借力翻身而起。 见她竟有些身手,十几个侍卫不由得惊诧,也起了杀意,出手越发狠辣。 冷木樨也只跟着隔壁的老捕快学过几招,凭着不怕死的劲头应付一两个人尚且可以,此时应对这十几个小厮侍卫只凭着一口气绷着。 “呃——” 冷木樨一时不察,被身后绳索捆在脖颈。窒息感让她眼前一黑,黑脸小厮趁机紧紧按住少女双臂,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臭丫头!敢跟祁家作对?!你长了几个脑袋?!!” 说是为了祁家,何尝不是为了方才狼狈躲避之耻? 冷木樨冷笑一声,呸的一声将血沫吐在黑脸小厮脸上。 “狗仗人势的东西!” “臭婊子!!” 黑脸小厮大怒,扬起刀子就要砍在少女脖颈。柳莺歌惊骇地想要冲过去推开那小厮,却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往轿子里塞。 “樨儿!樨儿!” 看她挣扎着啜泣,冷木樨用力挣扎着,眼看刀子就要落下,只听当啷一声,紧接着就是男子的惨叫。 黑脸小厮在地上不停翻滚,断腕处汩汩流血,疼得他又哭又叫。 “你又是哪个?!可知得罪了祁家是何下场吗?!” 侍卫厉声喝道,柳三哥扶起冷木樨扭过头大喝。 “祁家又如何?!就是皇帝老子也没理由强抢民女!” “呸!我们祁家可是出了名的良民!这柳五娘是我们老爷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 柳莺歌白着脸,见冷木樨安然无恙,心中一安。闻言,微微咬唇看向怔愣的男子。 “三哥,是真的,爹收了祁家一百两银子。” 一直龟缩在院子里的柳父颤巍巍地冒出头,一对上柳三哥猩红的双眼又脑袋一缩躲了回去。 “你们柳家收了祁府的银子,又想反悔?此事告到官府可就不能善了。” “放你娘的屁!祁连枝不过一介白衣,也敢纳妾?此事告到官府,看看是谁吃牢饭!” 冷木樨狠狠啐了一口,侍卫冷着脸,扬声呵道。 “柳老汉!此时还要做缩头乌龟看热闹不成?!” 柳老汉咽了咽口水,他倒是想管,一个冷木樨他都不敢招惹,更别提人高马大的柳老三了。 只是祁家他更得罪不起,柳老汉咬了咬牙,不敢探出头大声喊道。 “老三!莺歌已经是祁家的人了,你莫要胡闹,快将冷丫头也拉走吧!” 冷木樨气得攥紧了拳头,哪有这样将女儿卖了的父亲?!莫说为人父,他简直枉为人!! 柳三哥并未注意到身旁少女眼中闪过的红光,一挥拳头砸在了侍卫脸上。混战一触即发,拉着柳莺歌的两个侍卫想趁乱将人带走。 可是刚一动,便感觉双腿像是生了根一样不能移动分毫。两人大骇,纷纷左右张望,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好一出强抢民女的大戏,唔,应该到皇宫里也演上一演,让皇帝也瞧个新鲜热闹。” 少女嬉笑的声音不大,却让众人听了个分明。祁家人对视了一眼,不知这少女是何来头,又听她提及皇帝,心中不由惴惴不安,只能暂时离开。 柳莺歌身体一软,冷木樨忙快步扶住她。 “樨儿,樨儿…” 少女哽咽地抱紧冷木樨,围观的人见祁府的人走了,也无趣地散了。柳三哥听着小妹呜咽的哭声,咬紧了牙关攥着刀就冲进了家门。 “三哥!樨儿,快拦住他!” 柳莺歌忙推了推冷木樨,哪怕心里不情愿,冷木樨只能跟了上去。 第26章 柳老汉见苗头不对,早就趁乱溜了。柳三哥扑了个空,气愤地将手中的菜刀扔在地上。 “呵,溜得倒快。” 冷木樨冷笑道,没搭理阴沉着脸的柳三哥,扭头看向门口的几人。 “多谢姑娘。” 玉娇容微微挑眉,笑吟吟地摆了摆手。 “路见不平嘛,我有位故友,她最喜欢行侠仗义了,今日若是她,没准还会帮二位打架呢。可惜了,小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只能吓唬吓唬那群人咯。” 沈初画斜了她一眼,又扭头看向院内的少女。 “那祁家人好生嚣张,这位姑娘,依我看,还是得到官府告他一状才是。” 柳莺歌叹了口气,“姑娘有所不知,定州知州正是祁家的堂亲,就是我有心告状,也无处申诉。” 金城隶属定州,若是僭越告状,还不及递状子,便先要挨五十大板。 沈初画也知此事,不由得扭头推了推玉娇容。 “你与安王说说呗。” “天高皇帝远,远水解不了近渴晓得不?” 玉娇容点了点下颌,“要解决麻烦,只需要解决问题的根源就好。” 沈初画看了眼不远处的三人,凑到少女跟前警告着。 “凡间有凡间的律法,你可不要想着杀人。” “想什么呢?姑娘是那种人吗?” 你连人都不是。 沈初画暗自排腹,知道她不会乱来之后,又看了看苍白柔弱的柳莺歌。 “说到底,祁家不就是想要一个人给他家少爷做填房吗?” 众人扭头看向玉娇容,少女勾唇一笑说道。 “我去不就成了?” “姑娘不可!” 沈家姐弟还没反应过来,柳莺歌便急道。 “姑娘的好心,五娘铭感五内。只是,此时事关姑娘终身,怎能如此?” “没事了,我与二位姑娘一见如故,能帮到姑娘,真是再好不过了。” 玉娇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沈初画皱眉,抓着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 “你搞什么名堂?!” “急什么?谁说要给他生孩子了?” 玉娇容小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与兰妖极为相似的气息是怎么回事吗?” 沈初画不解,“此事与兰妖有何关系?你莫要瞎掺和了,此事万万不可。” 玉娇容轻啧了一声,“笨呐,我不是凡人诶,那些人还能奈我何?” 看着少女狡黠的眼瞳,沈初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要变成柳姑娘的样子进入祁家?” 玉娇容嗯哼一声点头,“其一可以暂时解了柳姑娘的麻烦,其二,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祁家。一石二鸟,何乐不为呢?” 沈初画勾唇一笑,又想起了什么,只是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暂时压下。 “柳姑娘不必担心,我这位姐姐身手不凡,我也会些易容之术,保准没问题的。只不过,金城你们就待不了了,最好另寻他处。” 玉娇容笑吟吟地拉着身边的沈初画,柳莺歌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玉娇容微微眨眼问道。 “可是还有什么不妥?” “不是的,姑娘大恩,五娘没齿难忘。只是祁家,并不简单。” 柳莺歌犹豫地抿了抿唇,低声道。 “我听闻,数年来金城中失踪的乞人,便与祁府有关。而且,祁府少夫人疯疯癫癫,姑娘此去,只怕是…” 冷木樨也听说了那些传言,只是流言蜚语到底不可信,此时更要紧的是柳莺歌身上的麻烦。 “五娘,那些不过是扑风捉影,谣传罢了。” 玉娇容眉头微扬,故意问道。 “失踪?是死了吗?” 少女脸上满是紧张害怕,柳莺歌点头,抿唇微笑道。 “姑娘大恩大德,五娘无以为报,万不可让姑娘涉险。” 冷木樨一急,却被柳莺歌拉住,看她微微摇头,只能抿紧了唇不再多言。 “姑娘若是不嫌弃,不若留下吃个便饭,也好让五娘好生报答一番。” 玉娇容笑着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砰——” 三人无知无觉地昏倒,柳莺歌一惊,放下碗筷,怒视着面无表情的少女。 “樨儿!你怎能给他们下药?!” “五娘,比起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对我来说,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少女的脸上冷漠得可怕,柳三哥看了看胞妹,只能咽下反驳的话。 第21章 记忆 “他们不是陌生人,是与我有恩的恩人!” 柳莺歌皱眉,冷木樨不置可否。 “帮了你,才是恩人。这不,我在帮她成为你的恩人。” “樨儿!” 柳莺歌生气地伸出手,“解药拿来!” 冷木樨眼眶一红,扭头看向多年的好友。 “五娘,要是没有你,我也不活了。” 柳莺歌心中一酸,少女抱着她的肩膀哽咽着。 “我只有你了,五娘,我只有你了。” 冷木樨无父无母,是柳莺歌将她带回了柳家,不顾柳父的反对打骂将她留了下来。十年来,二人是朋友,更似亲人。 柳莺歌眼眶一红,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玉娇容,伸手抱紧啜泣的少女。 …… 深夜,冷木樨面无表情地掀开车帘看向车内昏迷不醒的少女。 “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怨不得我。” 柳三哥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冷木樨冷淡道。 “三哥,倘若你再犹豫,药效可就过了。” 柳三哥沉默,晌午的时候冷木樨就要杀了沈家姐弟以绝后患,是柳家兄妹阻止才让他们活到现在。 “他们若不死,会是大麻烦。如今做都做了,又何必再畏手畏脚?做就要做的干净,这样才不会给我们留下后患。” 冷木樨冷漠到可怕的声音让柳三哥觉得陌生,他也知道冷木樨所说的话是对的。他们送玉娇容进祁家,沈家姐弟醒来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斩草除根。 只是柳三哥犹豫了大半天,还是无法狠下心来。他看起来凶神恶煞,却从未打杀过什么人。更何况,那可是两条人命。 柳三哥看了看马车里的少女,咬了咬牙点头。看他总算下定决心,冷木樨嘴角微勾。 “那他们就交给你了,我将她带到祁家,再回来与你们会合。” 柳三哥点头同意,二人分头行动。 直到拐过两条街,冷木樨忽感肩头一沉。 “诶呀呀,纵使没了记忆,你也还是这般心狠手辣。” 温热的指尖点在冷木樨脸颊,冷木樨大骇,猛得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 “你…怎么会?!” 那迷药是她花了三两银子买来的,专门对付猛兽的烈性迷药。若是没有服用解药,就是睡个一日一夜也不会醒来。 玉娇容歪了歪头,欣赏了片刻少女难得表情大变的模样,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玩也玩够了,是时候醒来了,见泽。” 第27章 金光自少女指尖迸发,冷木樨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无数条金线极快地涌入脑中。 冷木樨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汪洋,幽深的蓝浓得如墨。天际猩红一片,犹如白日里溅在她脸上的血。 往昔如海浪般涌来,不过片刻,少女原本黝黑的眼瞳中染上了一抹暗红。 玉娇容收回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醒醒了。” 见泽回过神来,她已经恢复了尘封的记忆,自然也就认出了玉娇容。 “还活着呢?” 玉娇容轻哼,松开手跳下马车。 “失忆了算计我,现在醒了第一句就巴不得我赶紧死?” 这是讥讽她现在才唤醒她,玉娇容撇嘴。 “明明是你先前没告诉我诶,怎么还赖上我了呢?要不是姑娘好心,你还得再做几十年凡人呢!” 见泽翻了个白眼,轻巧落地。 “得了吧,你若不是有地方用得上我,哪里会这么好心帮我?” 这话还真说对了,玉娇容还挺喜欢看她抱着柳莺歌哭哭唧唧的样子呢。 见泽一看她眼中闪着的亮光,便知道这厮心中想的。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了一番玉娇容,不由得挑眉。 “呦,十年不见,这法力怎么还退步了呢?” 说着还嗅了嗅玉娇容身上的气息,神色奇异地勾唇。 “还见了故人。” 金光一闪,见泽早有准备地翻身跃上马车,笑吟吟地问道。 “你的赤练呢?怎么,物归原主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玉娇容阴恻恻地笑着,看她拿出了玉铃,见泽乖巧地翻身落地。 “我错了,蓉姑娘高抬贵手。” 服软积极地让人咋舌,玉娇容轻哼几声,甩了甩发带问她。 “你说的金城失踪案可是与祁家有关?” 见泽点头,回想着记忆中的古怪不由得皱眉。 “我怀疑,魔族中有人混入祁家。” 她在祁家附近发现过魔族气息,只是那时她记忆全无,并不识得。 “魔族,你可认得是谁?” 玉娇容眼眸一沉,她去过祁家,只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小鬼,并无任何妖魔气息。 很显然,那人也许是隐藏了气息,也许是很久没有再去过祁家。 只是,玉娇容看了看身旁少女。 “是魔族的人,为何你还活着?” 这话可不是为了还嘴,见泽失忆沉睡便是被魔族中人所伤。若是那妖魔去过祁家,怎么会发现不了同在金城中的见泽? 玉娇容可是一进金城便发现了她,更别提是身为同族之人了。 见泽同样不解,玉娇容也懒得费劲去猜。 “到祁家瞧瞧不就成了。” …… 祁家上下纷纷噤若寒蝉,祁老爷得知在柳家门外发生的事之后大怒。不但摔了十几个古董摆件茶碗玉器,还将今日到柳家的人统统重罚一百鞭子。 院子里的血虽然清洗干净了,可是路过的人还是觉得有一股血腥味萦绕不散。 水芝端着托盘快步走过,过了老远还觉得能闻到那股腥味。 “水芝姐姐,当心撒了药。” 水芝一瞧,远处提着灯的小姑娘正是少爷房中的箬儿。 “你不在房中歇息,大晚上跑出来作甚?” “我上茅厕,见姐姐慌里慌张的,担心姐姐摔了。” 少女走来照亮了水芝脚下的路,水芝叹了口气。 “总觉得这儿有一股子血腥气,你没瞧见今儿那阵仗?想想都觉得瘆人。” 十几个人被鞭打得皮开肉绽,没见过血腥场面的姑娘们一个个都白了脸。 水芝想起白日见到的场景,不由得一抖。箬儿扶着托盘,诶呀一声低呼。 “水芝姐姐,你的手好凉啊。不如我去帮你送药吧,你快回去歇着,莫要着凉了。” 箬儿接过水芝手中的药,示意她快些回房歇息。水芝的确感觉今夜格外得冷,左右这也到了桂苑,便点头回房去了。 其实像祁家这样的大户,主子所住的院子里都有小厨房,平日里开个小灶、或着熬药煮茶本是不必跑远的。 奈何白约眉的药是祁老爷专门派人熬的,这才让水芝两头跑。 “吱呀——” 箬儿推开房门,只见满头华发的女子正点着蜡烛。满地的红线黄纸,让人不由得头皮一麻。 白约眉扭过头,冷冷地看向微笑的少女。 “少夫人,该吃药了。” “滚出去。” 只听砰砰几声,门窗被风用力地拍打着。白约眉脸色一变,猛得站起身就要将门口的少女哄走。 “我让你滚!你没有听到吗?!” “呼——” 门窗大开,刺骨的寒风卷着地上的桂花快速地卷入房中。地上的蜡烛忽忽悠悠,眼看着就要熄灭。 只见白雾一闪,原本横七竖八的红线内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女。 艳丽的脸好似摄人心魄的妖物,一双黝黑的眼瞳如墨似漆,与之对视,仿佛连灵魂都被吸入其中。 红色的衣裙是由层层叠叠的薄纱组成,松松垮垮地挂在少女肩头。好似风一吹,便要从肩头滑落。 乌黑的发散落在少女身上,映衬的那张脸越发白皙稠丽。妖异的脸极美,却不似凡人。 白约眉呼吸一滞,哪怕见过再多次,她依然会为这张脸恍惚。 推搡这箬儿的手松开,白约眉往前走了一步,紧张地问道。 “你,你还认得我吗?” 少女微微歪头,盯着白约眉看了半晌,忽的咧唇一笑。 “我饿了。” 白约眉哪怕知道,心中还是难掩失落。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身后的箬儿。 “快滚。” “等等。” 少女一动,身形翩然地越过焦急的白约眉趴在箬儿肩头。 “你的气息很好闻,一定很好吃。” 艳丽的少女大脑空无一物,直觉却告诉她,眼前这少女很好吃。 “锦儿,你不能吃她!” 白约眉皱眉阻止,锦儿眉头一蹙,不满地看了过去。 “你在命令我?” 白约眉只感觉脖颈一紧,紧接着身体一轻。锦儿冷眼看着因为窒息而脸色涨红的女子,看到她眼眶中的泪水,心中难言畅快。 锦儿困惑地皱眉,微微松手任由白约眉跌落在地。白约眉剧烈咳嗽着,脸上却难掩喜意。 “锦儿,你还记得我对吗?你不舍得杀我,你还记得我。” 女子因为激动而越发涨红丑陋的脸让锦儿嫌弃地往后一退,本要吃了她如今也没了胃口。 对上门口少女的脸,锦儿舔了舔唇,猛得扑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金光一闪,锦儿一声惨叫重重跌落地面。 “锦儿!!” 白约眉大惊,看锦儿越发苍白,扭过头怒目而视门口的不速之客。 沈初画站在门户大开的房外,手中斩妖剑散发着阵阵金光。 视线落在锦儿脸上,不由得大惊。 “叶世妹?!” 第22章 现身 惊呼的正是随之赶来的沈如风,姐弟二人看着地上那如妖似魅的少女,眼中皆是震惊。 第28章 趁着他们晃神,叶如锦一闪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锦儿!锦儿!!” 独留下白约眉惊慌不安地大喊,沈初画皱紧眉头,快步上前抓住白约眉的衣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世妹为何会化作艳鬼?!!” 不错,叶如锦此时已是鬼非人,并且是依靠吸食人类精气而活的艳鬼。 眼前这白发女子显然是耗费了大量精气,直觉告诉她,叶如锦如今的模样与白约眉脱不了干系。 沈初画眼眸阴沉地盯着晃神的女子,白约眉低声呢喃着。 “为什么…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如风厉声喝道,他平日里宽厚温和,对待女子更是谦逊有礼,断然不会高声喝喊。 叶父与沈父是结义兄弟,沈家姐弟与叶如锦年纪相同,自小又是邻居,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沈初画平日里因为要学习法术与符箓,与沈如风玩得最多的就是叶如锦。二人虽不是兄妹,却胜似兄妹。 自七年前叶叔父带着叶如锦离开角城,他们三个便没有再见过面。前两年还会有书信联系,之后便断了来往。 想到方才叶如锦的相貌,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沈如风攥紧了拳头,原来,她早已经香消玉殒。 叶叔叔呢?为何他们不曾知晓一丝消息?纵然父亲于八年前离世,可是他们姐弟尚且在角城,为何叶叔叔不曾托人来信? 沈如风心中不安极了,紧紧盯着颤抖着唇的女子。沈初画便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一拳砸在白约眉肩头。 “说话!!你到底知道什么?!!” 白约眉低声痛呼,眼眶通红地看着地面的符阵。 “锦儿她,在三年前病逝。是我,是我异想天开,听了别人的话,强行将她的魂魄留了下来。” “我本是要她复生,可是,可是那人骗我。锦儿她,她成了艳鬼。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 白约眉痛苦地啜泣,三年来,死在她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她不想害人的,可是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叶如锦。 “原来如此,这三年来金城失踪的那些乞丐,便是被你喂给叶如锦了吧。” 少女一拍手笃定地说道,沈初画猛得扭头看向面容陌生却让她熟悉的少女。 “玉娇容?” 玉娇容嘻嘻一笑,金光一闪,便恢复了本来样貌。方才的箬儿是她变做的,真正的箬儿还在屋子里睡着呢。 白约眉看着她,忽然想起叶如锦说的话。难怪,叶如锦会对箬儿来了兴趣。三年来,叶如锦从未说过哪个人特别。 对叶如锦来说,无论男女老少,都没有什么分别。 “教你招魂阵的人,与教你留下叶如锦魂魄的,是同一个人吧?他是谁?” 玉娇容扫了眼地上的符阵,看向满头华发的女子。 “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不是凡人,是个极美丽的女子。” 白约眉摇头,她甚至不知那女子叫什么,三年来,也只见过她两次。 “可是长这副模样?” 玉娇容一挥手,空中浮现出一面水镜。只见镜中女子身着紫色衣裙,一双眼瞳是浓郁的暗紫,妖异地让人不敢对视。 白约眉连连点头,沈初画不由得皱眉。这上面的女子与兰儿有着一模一样的脸,难道兰儿真的没死? “不,兰儿的确死了。” 玉娇容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微摇头看着镜中女子的模样淡淡道。 “那株幽冥兰是并蒂花,就像凡人中的双生子,你、与阿风。” 起初,玉娇容以为沈初画感应到的气息是见泽。幽冥兰是妖魔界的东西,同是魔族,气息难免相近。 只是见泽沉睡,那便另有其人。 玉娇容忽然想到了一点,幽冥兰长于妖魔界,那卫将离又是从哪里得来?如此,也就想到了那株在危月城的并蒂兰。 虽不知卫将离是如何得到了那株花,却也让她猜到了那魔族的身份。得到了白约眉的肯定,玉娇容也就知道了这兰妖想做什么。 幽冥兰最喜欲望,贪欲、爱欲、声色、名利,这些都是幽冥兰的养料。 他们就像是扎根在人心底的心魔,知道那人的渴求,并且蛊惑其沉沦其中,乃至偏执、癫狂。 就像卫将离,就像白约眉。 只是,玉娇容不解。从箬儿的意识中,她知道了祁连枝与叶如锦少年相识并且有了婚约。 而祁连枝在三年前认识了白约眉,自此移情别恋,深爱着白约眉。甚至后白约眉性情大变,他也不离不弃。 按理说,白约眉对叶如锦就算不是针锋相对,也不该对她有了如此之深的执念。 为何? 还有祁连枝,说他用情专一,却转头抛弃了相恋数年的未婚妻。说他三心二意,却又对白约眉痴心不改。 当真是怪哉。 玉娇容皱眉,眼底金光流转,视线在白约眉身上一转,不由得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你知道如何找到那魔族?” 沈初画松开手问道,见白约眉摇头,眉头下意识一皱。 “休要骗我,倘若你不知道如何找她,又是如何学得这引魂阵?又是如何杀人于无形?” 白约眉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如何能不动声色地在金城中犯案三年?若是说没有妖法相助,沈初画断然不信。 而兰妖自不会主动来找白约眉,要索取报酬,自然是要等的猎物自己找上门来才最划算。 沈初画所猜不假,白约眉微微抿唇,一副铁了心要保密的样子让沈初画大为恼火。 玉娇容拉住她挥起的手臂,眼睛却依旧盯着白约眉。 “你可想好了,这次叶如锦被斩妖剑所伤,若是没有我帮助,不出三个时辰便会魂飞魄散。” 白约眉瞳孔一缩,上前两步紧紧盯着淡然的少女。 “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骗你作甚?方才你也看到了。若是再晚一些,叶如锦神佛难救。” 白约眉想起方才叶如锦苍白透明的模样,心中已是信了大半。也顾不上与兰妖的承诺,急匆匆地扑在墙上打开暗室。 双手颤抖地打开木盒,里面的是一张符纸。白约眉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符纸上,只见那黄符无火自燃,眨眼间便烧得连灰烬也没有留下。 沈家姐弟对视了一样,那是召唤符。如此物件,他们也只在沈父留下的手札中见过。 玉娇容一左一右地拉着两姐弟,将人推给了姗姗来迟的见泽。 “先藏起来,莫要让她发现了。” “怕什么?难不成我还打不过她吗?” 沈初画瞪了瞪眼,玉娇容嘻嘻一笑,右手迅速一推,便将她手中的斩妖剑送还剑鞘。 “是是是,沈大师自然不惧这兰妖。不过,我可有事要办,你可莫要搅了我的事呦。” 沈初画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她在肩头一拍,浑身便僵硬得无法动弹。 沈初画一惊,没想到玉娇容还会这一招。若是她有心杀了他们姐弟,当真是动动手指的事。 那边的沈初画心中如何复杂玉娇容不得而知,脚尖一点便纵身坐在梁上。夜色下,琥珀色的眼瞳隐隐有金光流动,若是有人发现,定要深陷其中。 第29章 几息后,只见浓郁的黑雾闪过,紫色衣裙的兰妖便出现在房中。 紫眸扫视了一圈周围狼藉的残局,微微皱眉询问白约眉。 “沈家人来过?” 白约眉不知她说的沈家人是谁,紧张地舔了舔唇。 “是一个姑娘,手中拿着一把剑。恩公,她打伤了锦儿,求你救救她!” 女子焦急的模样做不得伪,兰妖也不会怀疑白约眉会与捉妖师有勾结。 “不急,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女子身上的焦灼、害怕、与关切,浓郁得让兰妖喟叹。双手揽着白约眉的肩膀,红唇一勾说道。 “眉儿,方才除了那个捉妖师,还有谁?” 她感受到了一股极淡的气息,那股气息让她激动得战栗。 白约眉不知她指的是谁,又不能抬头去看玉娇容。看她顿住,兰妖眼眸微眯。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紫眸中闪过杀意,白约眉连连摇头。忽听到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顺着玉娇容的话回答道。 “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 兰妖大笑,紧紧抓着白约眉的肩膀。 “她是不是叫玉娇容?!是不是!” 紫眸中闪过癫狂的红光,白约眉吓得点头。 “是的,那个捉妖师的确是唤她玉娇容。” “太好了,她终于来金城了。” 兰妖又激动又兴奋,沈初画方才以为兰妖是要为姐妹报仇。可看着她这个样子,却又不像。 “不能被他们抢了先。” 沈初画没听清兰妖在嘟囔什么,看她似要离开,刚想阻止,才想起自己如今动不了。 眼瞳上移,不停示意玉娇容,却见她理都不理。沈初画咬牙,实在搞不清她想做什么。 “是吗?那就瞧瞧谁的脚程快了。” 第23章 妖族魔族 只听一阵嬉笑声响起,兰妖眼眸一沉,身形一动便追了出去。 树梢上坐着的是一个妙龄女子,如纱似雾的衣裙飘飘忽忽,让人不由得想抓在手里。 兰妖冷笑一声,一挥手数根兰叶齐齐抽向树梢上的女子。 女子身形一闪,那兰叶像是抽打在云雾上一般。眨眼间,那女子又出现在墙头。 “好不要脸!只会拾人牙慧的东西!!” 兰妖指着女子鼻子骂,“你想出风头,自可寻去!偏生跟在老娘身后,当真不要脸!!” 方才她一时失察,没注意到身后跟了条尾巴,这才让梦魔知道了玉娇容的事。 “你又不在妖王殿下跟前,何必与我抢?” 兰妖冷着脸,梦魔咯咯一笑,甩了甩衣袖打量着自己白皙的手臂说道。 “想要她的,可不仅仅是妖王。兰妖,难不成,你还敢与魔尊作对吗?” 梦魔笑吟吟的看向兰妖,连妖王都不是魔尊的对手,她一个小小的兰妖,如何敢与魔尊对着干? 屋内的沈初画既惊又诧,忍不住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女。 玉娇容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妖王与魔尊都要找她? “你别忘了,金城是妖王的地盘。就是魔尊到此也要礼让三分,你又是什么身份!胆敢如此无礼?!” 兰妖厉声喝道,听她摆出妖王,梦魔也丝毫不惧。 “那就比试一下,看谁先找到她吧。” 呈口舌之快并无任何意义,如今她们都还没有找到玉娇容,斗嘴赢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梦魔说罢便要离开,哪知一道红绫极快地缠上,梦魔一惊,脚步一转迅速闪身避开。 而想要去拦她的兰妖便没有那么好运了,被红绫缠得结结实实。 脚尖踩在桂树花冠,梦魔眼眸一转,看向现身的见泽。 “呦,还没死呢?” 这话可不是先前见泽打趣玉娇容的样子,女子脸上的恶意显露无疑。 见泽腾空而起,无数的红绫铺天盖地地击了出去。梦魔丝毫不敢轻视,她可没少在见泽手中吃亏。 右臂一震,掌心出现了一条漆黑如墨的长鞭。长鞭蛇一样地缠上数道迎面而来的红绫,梦魔脚尖一点,避开脚下红绫。 兰妖眼眸一眯,盯着空中缠斗的二人,认出了那红衣少女。 『原来是玉娇容身边的红鲤。』 见泽既然现身,那便说明,玉娇容就在此处。 兰妖先是一喜,又想到此刻自己犹如砧板上的鱼肉,若玉娇容有意杀她,她将无法抵挡。 越是害怕什么越来什么,兰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由得身体一僵。 扭过头一看,身后的不是玉娇容又是哪个? “蓉姑娘,你快走,魔族的人是来抓你的!” 女子脸上满是关切,似乎真的是为了玉娇容着想。玉娇容淡淡地说了句是吗,便将剑压在兰妖脖颈。 “蓉,蓉姑娘…” 兰妖不确定玉娇容究竟想做什么,她只是一个小妖,也只在三百年前见过玉娇容一面而已。 玉娇容没理由杀她,可若是玉娇容听到了她与梦魔之间的对话,那就说不准了。 兰妖咽了咽口水,一时不敢随意说话,唯恐颈上的秋水剑要了她的命。 “昨夜,你是故意引起沈初画注意。” 兰妖连连摇头,“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危月城,直到今夜才进入金城。” 玉娇容皱眉,盯着兰妖看了又看,确认她没有撒谎。那昨夜那股气息是怎么回事? 玉娇容扭头看了眼梦魔,她们二人并不知她就在金城,这说明昨夜引起沈初画注意的另有其人。 早先,玉娇容本以为是这兰妖搞鬼。方才在屋内,她故意留下自己气息,才发现兰妖并不知晓她就在金城。 梦魔是跟着兰妖而来,那昨夜的那个人,是谁?为何会有兰妖的气息? 玉娇容忽然想到了那碗药,厉声问道。 “文鳐是何人所捕?!” 兰妖越发茫然,如何又扯到了文鳐鱼? 看她的确不知情,玉娇容收回手,扭头一掌拍在梦魔后心。 “噗——” 梦魔喷出一口血,被玉娇容偷袭了一掌,见泽又趁机打在她心口。 先后两掌,梦魔失了先机,被红绫捆了个结实。见泽冷哼一声,双手环胸地看向玉娇容。 “你还是这么卑鄙。” 玉娇容懒得斗嘴,蹲在梦魔面前打量着狼狈的女子。 “私自溜出妖魔界,你是想拿我将功赎罪吧。” 梦魔咳嗽着,丝毫不惧地看向玉娇容。 “我是奉了魔尊命令来拿你!玉娇容,识相的乖乖与我回去,待到觞珏来了,有你的好果子吃,呃…” 玉娇容一巴掌抽在梦魔脸上,淡淡道。 “狗叫什么?你当我不知?翎墨根本没有下令,是你自以为是,妄图用我来免去惩罚。” 梦魔心头一跳,她不知玉娇容为何知道她是私自逃出妖魔界的。 “可惜了,你的消息不灵通啊。” 玉娇容讥讽一笑,翎墨要是想抓她,根本不会让她在京城待这三百年。何须他们出手?那条疯狗闻着味就来了。 第30章 “文鳐是谁捉的?现在在哪?” 兰妖不知情,这梦魔大概率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玉娇容看她眼眸一闪,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听她问起文鳐,见泽正色看向梦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文鳐,我不知,咳!” 梦魔只感觉腰腹被重重一击,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样疼得她眼前发黑。 见泽眼眸暗沉地盯着不断咳血的女子,紧紧攥着拳头警告着。 “少耍心眼!文鳐在哪里?!” 她们一进入祁府,见泽便嗅到了文鳐的气息。跟着那股气息追去,却发现是在主院厨房之中。 看到小炉里煎着的药,见泽快要疯了。要不是玉娇容拦着,她早就抓着那熬药的小厮痛打一番了。 祁父给白约眉准备的药,里面的药引正是文鳐肉。只可惜,见泽与玉娇容搜遍了整个祁府,也没有发现文鳐的身影。 见泽想抓着祁父问个明白,却发现祁父不见踪迹。而那小厮压根不知道这药引是从何而来,见泽气急败坏地想砸了那药炉,却恰巧看到水芝来取药。 于是玉娇容便着顺水推舟,引出出现在祁府的魔族,再询问文鳐的下落,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呵,我落在你们手里总归是活不成了。你们这么着急那文鳐鱼,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意。” 梦魔邪气一笑,忽的吐出一根黑刺直朝玉娇容而去。玉娇容一闪身,便避开了这一击。 事发突然,见泽紧张地看向玉娇容,看她没有被刺中,才扭头看向梦魔。却发现这厮已经逃了,速度之快,当真是防不胜防。 “该死!!” 见泽气愤地一拳砸在地面,玉娇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勾唇一笑。 “急什么?我是故意让她逃走的。” “你…” 见泽刚要发怒,想起了什么不由睁大了双眼。玉娇容笑吟吟地点头,见泽啧啧摇头叹道。 “论卑鄙无耻,还得是你啊。” “多谢夸奖。” 玉娇容挑眉一笑,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地上的兰妖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谜语,方才玉娇容躲避偷袭的速度让她庆幸自己没有与之动手。 梦魔的动作不过是眨眼间,上一息还在讥讽挑衅二人,谁会知道她下一瞬便偷袭?可是玉娇容偏偏就避开了。 待到梦魔消失,怔愣的白约眉总算是回过神,快步冲出房间恳求道。 “玉姑娘,求你救救锦儿啊!” 玉娇容看了眼满脸恳求的女子,移开视线对上走出来的沈初画。 “好啊。” 此话是看着沈初画说的,玉娇容眼中闪过思索。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捉妖师,在面对往日亲友之时,可还会痛下杀手? 沈初画如何看不出她眼中的意思?手指攥着斩妖剑,沈初画不由得想起幼时的场景。 那时的叶如锦总是阿姐阿姐地唤着,跟在她身后,与沈如风一块,成了她的小尾巴。 从牙牙学语的稚童,到身量抽条的少年模样。叶如锦就像她的妹妹一样,走过了她的前半生。 沈初画眼眸复杂地看着手中的剑,从父亲手中接过这把剑的时候,她便立誓要肩负起捉妖师的责任。 眼前好似又看到了那一片血色,还有那无声无息的尸体。 沈初画攥紧斩妖剑,眼中犹豫不再,满是坚定。 而在沈初画沉思之时,本应将叶如锦带来的兰妖却不见了踪迹。。 忽而,玉娇容飞身跃上枝头,果然见一道极淡的黑气消失在城门方向。 满园的桂花香遮盖住了妖魔之气,金桂丹桂洋洋洒洒、接连不断。 玉娇容心念一动,只见一个巴掌大小的金珠在空中浮现,俶尔金光大现。风声、落花皆静止不动,一切都像是定格在画中。 “扑通——” 微弱的心跳微不可查,玉娇容的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树冠。 只听一声惨叫,祁府周围犹如破碎的琉璃,大片大片地炸裂开。 沈初画回过神来,迅速越过墙头冲向惨叫处。 只见一个半鸦半蛇的怪物被玉娇容踩在脚下。 第24章 封印 蛇尾还在不停地扭动,碗口大的蛇吻大张着,四颗如刀尖般锋利的毒牙看得人胆战心惊。 蛇身黑白交错,白纹在背部形成诡异又复杂的纹路,更加诡异的是,它的额头生着第三只眼睛。 猩红的眼瞳似靶子般一圈绕着一圈,沈初画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忙凝神静气,待到眩晕感消退,沈初画皱眉看向玉娇容。 “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方才我不曾察觉到它?” 玉娇容一脚踩在高昂的蛇头,看似没有多少力气,却让蛇头自顶端裂开。 妖兽软软地倒地,猩红的眼瞳渐渐没了神采。玉娇容在它断气之前五指成爪,迅速地将那只红瞳挖出。 浓稠的鲜血滴答滴答地自少女指尖滴落,血腥的一幕让刚出来的沈如风不适地皱眉。 玉娇容瞥了眼敛眉垂眸的男子,淡笑着将眼睛收回。 “此妖兽名唤山水蒙,可隐逸气息。在它所布下的结界中,任何人都不能有所察觉。” 沈初画懊恨地咬牙,“这兰妖好生狡诈!” “不,不是她。” 玉娇容微微摇头,这山水蒙虽是妖兽,却是生在魔界无相渊。而这头山水蒙的主子,自然是魔非妖。 琥珀色的眼瞳微暗,视线中山水蒙的尸体犹如瘫倒的巨木。玉娇容冷哼一声,一甩手便将它肢解成数十段肉块。 “我最讨厌蛇了。” 阴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沈初画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传闻,魔界至尊的本体便是一条通体漆黑如墨的巨蛇。也有传言,魔尊之躯本是烛龙后裔。只因血脉不纯,才褪去了赤红,成了玄龙。 无论哪个传言是真,都脱离不了蛇身形态。 沈初画本对于魔尊之事无甚兴致,毕竟捉妖师也只针对为祸人间的妖魔鬼怪罢了。魔界至尊,她从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与之为敌。 只是今日先后两次都听到与魔尊有关之事,沈初画也不由得好奇。玉娇容与魔尊之间,究竟有何仇怨? “能不能找到他?” 见泽只看了眼地上的尸块,便收回视线。带走兰妖的人,极有可能便是抓走文鳐的那个人。 玉娇容勾唇一笑,掏出一个龙眼大的玉铃晃了晃。 “侬,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呢。” 见泽眉头一挑,看向那再熟悉不过的玉铃。 这玉铃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之所以有奇用,是因为它里面的小东西。 玉娇容在指尖逼出一滴血,血珠落在玉铃上,原本安安静静的死物竟狂躁地在空中飞动着。 沈初画细细观察着落在玉娇容掌心的玉铃,细听之下,还有几不可闻的嗡嗡声。 好像是,虫子? 沈初画疑惑地看了看少女,玉娇容将玉铃一抛,只见玉铃在空中转了转,便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去。 “是青蚨。” 玉娇容解释道,沈初画恍然大悟。 第31章 青蚨虫是最无害的妖兽,成年体也不过指甲大小。这青蚨最为特别的,要数子虫与母虫之间的羁绊。 无论相隔千里还是天上地下,子虫总能回到母虫身边,而母虫也能找到子虫的位置。 “这一只是母虫,能感应到蓉儿放在兰妖身上的子虫。有了它,兰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是问题。” 见泽又看了眼一脸病弱之气的沈如风,不由得皱眉。 “你们便留在此处吧。” “不,叶世妹不见踪迹,我们怎能置之不理?” 沈如风想也不想便反驳,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伸手拉住沈初画的衣袖。 “阿姐,你去吧。” 父亲与叶叔父数十年的兄弟情义,而他们姐弟与叶如锦亦有手足之情。如今叶如锦身死,叶叔父下落不明,他们有责任查明真相,寻找他们。 哪怕是一具尸体,也要找到。 看着弟弟眼中的坚定,沈初画压下心中思绪重重点头。 见泽无所谓,只要沈初画别拖了后腿,怎么着都成。 既已决定,三人迅速跟上前方远去的玉铃。 沈如风紧紧盯着姐姐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寂静无声的街巷只剩下他孤寂的身影。 『啧,又被抛下了。』 沈如风眉头一皱,四下看了看却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正要掏出腰间符纸,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兰妖踉跄着扶住身旁柱子,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谁?!” 这里满是妖魔之气,更让兰妖警惕的是这周围浓郁的血腥味。 “喵——” 凄厉的猫叫声让人不寒而栗,尖锐、沙哑,满是惊惧与恨意。 兰妖不由得一抖,紧逼灵魂的寒意让她寒毛直竖,下意识地将妖力凝成一把利剑横于身前。 “不自量力的小妖。” 喑哑的嗤笑声响起,兰妖心中越发警铃大作。这声音辨不清方向,来着的气息混杂在这混乱的空气中,让她不知是妖是魔。 “砰——” 只见兰妖被猛得提起,又重重砸向身后墙壁。 “咳——” 兰妖咳出一口浓血,四肢被无形的力量钉死在墙上。莫说还击,就是逃跑都不能够。 “你到底是谁?!” 兰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黑袍身影,自伤口处不断涌出的血打湿了兰妖衣裙,滴滴答答地在地面积成几滩水洼。 黑袍男子没有回答,一双眼瞳上下打量了一番兰妖。 “并蒂兰,可惜了,少了一只。” 兰妖还未及反应,眼看着那男子便要取了她的内丹,霎时间房内金光大盛。 刺目的金光让男子迅速避开,衣袖覆面,只余下一双橙黄的竖瞳紧紧盯着光影中的人影。 “和尚。” 来人正是无尘,见兰妖并无大碍,无尘这才看向黑袍男子。 “三百年了,原来你躲在这。” 僧人的声音淡漠,听不出是喜是怒。 兰妖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的无尘,半撑着身子站起身。 她不知道无尘为何救她,亦不知他与这怪人是何交情。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兰妖往后一退,正要悄悄溜走,便被凌厉的佛光钉在原地。痛入骨髓的灼烧感让她浑身颤抖,想要开口求饶,却连张嘴都不能。 “臭和尚,三百年了,你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男子恼恨地一甩衣袖,浓郁的魔气有如实质,又快又急地袭向矗立的僧人。 无尘捻动着佛珠,金光如萦绕的闪电自指尖迸发。只听轰隆一声,周遭的房子树木花草皆被满是杀意的法力震得粉碎。 一黑一金两道威压让兰妖七孔流血,犹如无数刀尖刺穿身体,将识海丹田搅得刺痛。 “噗——” 兰妖喷出一口血,整个身子匍匐在地面快要消散。 “救,救我…救我…蓉姑娘…求你……” 兰妖伸出手,艰难地恳求着翩然落地的少女。 玉娇容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子,蹲下身问道。 “你可知道我的规矩?” “知,知道,求姑娘救我…” 兰妖感受着丹田内的绞痛,快要死亡的恐惧让她涕泗横流。 时间紧迫,玉娇容伸出手在她眉心一点,兰妖恍惚间好似感受到有什么钻进识海。 “记住,若是胆敢违约,定要你神魂消散,永世不得超生。” 少女冷漠的声音似从天际传来,兰妖意识不清地胡乱点头,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见泽紧随其后,松开拉着沈初画衣袖的手。看了眼昏迷的兰妖,仰头看向远处的僧人。 “他怎么在这?跟着你来的?” 玉娇容站起身,瞥了眼无尘的背影凝神阖眸。 沈初画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四下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叶如锦的身影。 “找到了。” 不过几息,玉娇容睁开眼指向一片废墟。 “文鳐在那。” 见泽一听,迅速挥动着红绫将废墟之上的砖瓦树木移开。只是露出的却是空无一物的地砖,见泽看向玉娇容。 “莫非有密室?” 玉娇容点头,一掌击向青石砖。 “嘭——” 见泽忙护着沈初画迅速躲开,玉娇容放下遮在脸前的手臂,凝神看向完好无损的地砖。 “是封印。” 沈初画见过这种封印,是天狐族用来庇佑族人的磐石印。相传天狐族世代生存在月孤山上,世世代代隐居在此。 磐石印便是月孤山的守山之阵,外人不得入,强攻亦是不能。除非有特殊秘法,月孤山只出不进。 只是,天狐族在三百多年前消失再无出现过,这里怎么会有磐石印? 沈初画百思不得其解,并没有注意到身边少女黝黑的眼瞳。见泽眉头一皱,伸手握住玉娇容紧攥的手。 “蓉儿。” 玉娇容回过神,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压下跳动的心脏,玉娇容闭目划出烂熟于心的法阵。 沈初画只见金光一闪,那磐石印便如雪遇朝阳般融化消失。沈初画又惊又奇,玉娇容为何会破解磐石印之法?莫非,她是天狐族人? 那边的沈初画如何去想,玉娇容不得而知。磐石印一解,见泽便破开石板进入地下。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紧跟下来的沈初画不由得捂住口鼻,这才压下几欲作呕的欲望。 “文鳐!!” 只见暗室内是一个长阔数尺的血池,一尾一人高的青鱼浮在其中。 第25章 断臂逃生 只见那只青鱼生着一双一尺长的双翼,一双青翼染满了鲜血,无力地耷拉在池中。青绿色的鱼鳞在光影下隐隐闪着金光,漂亮的像是染了金墨的山水画卷。 沈初画又惊又诧地看向青鱼断裂的尾鳍,相传文鳐鱼可脱离海水展翼翱翔,只是却不是依赖那双翅膀,而是半身长的尾鳍。 文鳐鱼的尾鳍如纱似绢,流光溢彩不可方物。只可惜,却被人狠心斩去。 沈初画忽然想到了白约眉所服用的疯药,她早先在玉娇容与见泽身上嗅到了淡淡的异香,沈初画本未放在心上。 第32章 如今见了这文鳐鱼,血腥味之间难掩那股异香。沈初画恍然大悟,原来祁家用文鳐鱼的血肉来做药引给白约眉治疯病。 只可惜,白约眉并没有疯,而文鳐却失去了尾鳍,成了半死不活的活肉灵芝。 见泽看着文鳐断裂的尾鳍,满身的伤口不断渗血,又气又怒地想冲上去将那魔族扒皮挫骨。 玉娇容掏出一白色药丸,喂给文鳐服下。不过几息,原本昏迷不醒的文鳐悠悠转醒,青光一闪化作了人身。 “……小鲤儿?” “阿姊,是我,是我来迟了。” 见泽抱着虚弱的女子自责地呢喃着,文鳐微微摇头,看向一旁的少女。 “蓉姑娘,多谢你救我们姐妹。” 方才玉娇容喂给她的是一株五百年的鹿活草,文鳐的伤口不断流血,正是因为那魔族为了提防文鳐疗伤所故意为之。 那满池的血,便是文鳐身上从未愈合的伤口所出。鹿活草是疗伤圣药,五百年的鹿活草更是难得,玉娇容手中也只这一颗。 见泽压下心中感激,低声说道。 “这厮还指望着使唤我呢,阿姊不必与她客气。” 玉娇容白了她一眼,看向文鳐认真说道。 “鹿活草虽然可以暂时止血,要想恢复,还需找到蛇衔草才是。” 蛇衔草能断肢再生,文鳐身上的伤口皆是由蚀骨刀所致,若想愈合,非蛇衔草不能。 姐妹二人点头,玉娇容拿出一个玉盒,金光一闪,便将文鳐收入其中。 沈初画神色奇异地盯着玉娇容,五百年的鹿活草、上千年的寒冰玉,皆是难得的疗伤圣物。只是这些东西,谁手中有一件已是难得,这玉娇容的身份让她越发好奇。 三人离开暗室,迎面而来的魔气带着浓郁的杀意。沈初画忙祭出斩妖剑,刺目的金光将魔气逼退,紧跟着直冲魔族心口而去。 魔族一个闪身,便避开了致命一击。裹着黑袍的身影落在远处,又恨又怒地盯着玉娇容三人。 先是无尘,再是捉妖师与玉娇容。黑影阴毒的视线紧盯着面无表情的少女,蓦地,铺天盖地的魔气如滔天巨浪般扑向了玉娇容。 两道白光先后闪过,只见两条数丈高的白蛇一左一右地现身护在玉娇容身边。 玉娇容没有丝毫退意,脚尖一点便腾空而起,一柄赤金色长剑在空中浮现,一挥动便是凌厉的杀意。 剑光极快地闪动,如破天裂地般冲破前扑后拥的魔气,直朝魔族门面而去。 见到那柄剑,魔族先是一惊,眼中复又闪过妒忌恨意,不退反进地冲向玉娇容。 “嘭——” 黑色长鞭迅速地缠上玉娇容右臂,一碰到这黑鞭,剑上金光暗淡,竟如稚童的玩具般失了锐利、杀意。 两条白蛇一前一后地扑向魔族,长尾鞭子似的先后就要劈在魔族身上。 魔族一抬手,漆黑如墨的黑气铺开,黑雾屏障便将二蛇的攻击挡下。 一人二蛇被他轻松制住,嗤笑声自魔族喉间响起,如此轻蔑的姿态让玉娇容咬牙。 不顾右臂断裂般地疼意,玉娇容右手一震,那黑鞭便断裂开。轻微的骨裂声响起,玉娇容面不改色地一拳砸在魔族面门。 右手一松,玉娇容腰身一转,长腿紧跟着狠狠踹在魔族胸口,左手顺势接住长剑,迅雷不及掩耳地刺穿魔族抓来的右掌。 这一拳一刺极快,不过眨眼间便颠倒局势。只听刺啦一声,魔族被剑洞穿的右掌眨眼间便腐蚀融化。 魔族一惊,竟生生将右臂齐根斩断,腐蚀性的血肉滴在地面溶出无数坑洞。二蛇避开魔族掷来的断臂,齐齐咬上了魔族双腿。 抑制住痛呼,魔族左手用力一击,便要击碎白蛇头颅。赤练迅速缠上二蛇,将其用力往后拉去,这才险险避开了致命一击。 那魔族断臂逃生,虽然保全了性命,却也元气大伤。他本就与无尘斗了许久,若不是使计困住了无尘,方才他们一起出手他今日性命难保。 玉娇容冷着脸落地,赤练松开,二蛇化作两小童落在少女身后。 “太恶心了!!” 小六嫌恶地皱眉,看着那断臂融化殆尽,狠狠啐了一口。赤练漂浮在空中,对上玉娇容的视线,不由得又矮了几分。 “你那没用的主人呢?” 赤练扭了扭身子,玉娇容似有所感地扭头看去。只见本应该落尽桂花的枝头还有着一朵金桂,忽的金光一闪,光影散去,面前多了位盘膝而坐的僧人。 玉娇容不屑地冷哼,“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还被一个分身困住了?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还是法力不济了?” 言语间尽是讥讽之意与幸灾乐祸的愉悦,无尘站起身,扫了眼悠悠转醒的兰妖,就要离开。 “和尚,你可知蛇衔草在何处?” 见泽喊住无尘,像蛇衔草这样的仙草,行踪诡秘又会避开妖魔之气。无尘身份不一般,他定然知晓蛇衔草的下落。 无尘还未开口,见泽就被小六拉了过去。 “要死了,你明知道主人跟这臭和尚不对付,你还找他帮忙?” 见泽一扭头,果然见玉娇容黑着脸瞪着自己。看她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自己,见泽嘴角一抽,暗道一声真幼稚。 默默将几人之间的动静收进眼底,无尘表情无甚变化地开口。 “蛇衔草喜阳,素来生长在逐日山上。只是文鳐去了半条命,若要救她,寻常的蛇衔草并无效果。” 见泽微默,刚要道谢,便见他消失不见。看了看撇嘴的少女,见泽心下叹息。 “阿姊伤的重,只怕要找到上百年的蛇衔草才能痊愈。” 只是,要去哪找? 蛇衔草不同于寻常药草,它会如同人参般四处游走。尤其是开了灵智的蛇衔草,它们更懂得趋吉避凶,若要寻它们,当真是如同大海捞针。 玉娇容冷哼一声,双手环胸地撇过头。 “那蠢和尚知道什么?你问他还不如问那块石头。” “如此说来,你知道?” 她这话说得讥讽又傲气,见泽眼睛一亮,猜到玉娇容定然是有蛇衔草的消息。 玉娇容眉头一挑,不置可否地笑道。 “我帮你找到蛇衔草,你打算用什么与我交换?” 就知道这死丫头一笑绝对没好事,见泽轻啧一声。 “快说,你要什么?” “简单咯,你帮我到危月城取几坛琼露就成。” 见泽瞪了瞪眼,盯着一脸乖巧的少女简直气笑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行踪告诉他?” 琼露在危月城只有妖王殿中有,见泽若是去了妖王殿,只怕还没找到琼露就先被妖王捉了。 玉娇容笑吟吟地拍了拍见泽的肩膀,眨了眨眼道。 “这就看你的了,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糊弄过去的。” 见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扭头看到醒来的兰妖,眉头一扬问道。 “这不是有现成的人吗?” 兰妖茫然地眨眼,玉娇容轻哼道。 “她要是能进琼华殿,我脑袋给你当球踢。” 此话不假,兰妖不过是末等小妖,琼华殿是妖王寝殿,平日里无人敢靠近。 第33章 无他,只因妖王是一个杀了人都不允许有一滴血粘在身上的有洁癖的妖。 花妖鱼妖这些妖怪都不被允许靠近妖王殿,刺鼻的气味隔老远都能被妖王闻到。 危月城内城的妖怪也被迫干净整洁,而琼华殿也因为妖王的怪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见泽摊了摊手,“我这一身鱼腥味,还没到琼华殿就被发现了。我看,还是你自己去吧。这也三百年没见过了,他不会还记仇的。” 玉娇容撇嘴,“这可不一定,那头狼的心眼比针眼还小。又抠门又记仇,我才不想给自己找事呢。” 方才杀的山水蒙刚好能派上用场,玉娇容将红瞳交给见泽。 “侬,有了这玩意,就是那狗鼻子再灵也发现不了你。” 见泽自无不可,收起那红瞳正要动身便被玉娇容拦住。 “刚巧她也要到危月城帮我取样东西,你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玉娇容指了指刚刚回来的沈初画,见泽不解地看她。 她去妖王殿又不需要沈初画帮忙,又何必与沈初画一道?况且,沈初画一介凡人,她又何必让她冒险到危月城? 玉娇容笑而不语,见泽便知道她自有打算,便不再多问。 沈初画找遍了这个院子,还是没有发现叶如锦的踪迹气息。 “叶世妹呢?” 兰妖脖颈忽然被勒得一紧,忙摆手。 第26章 芙蓉花树 “我也不知道,我本是要到城隍庙找她,可是那里没有人,我也被捉了来。” 兰妖现在可不敢耍心眼,识海里安静的小东西让她老实得不敢有一丝隐瞒。 “她说的是真的,叶如锦并不是她藏了起来。” 玉娇容能感应到另一只青蚨子虫的位置,只是那个位置时隐时现,像是有结界一般。 想到那只山水蒙,玉娇容不由得沉思。莫非,它的主人另有其人?而梦魔身边,还有另一只山水蒙? 玉娇容忽然想到了无尘,那和尚为何会在此出现?莫非,是为了那魔族? 梦魔离开妖魔界,也是因为那个魔族吗? 玉娇容暂时还没有答案,众人跟着母虫一直往东而去,眼看着就要到定州地界,母虫忽然没了方向,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 “定州。” 玉娇容收起玉铃,不由得想起了柳莺歌所言。祁家有人在定州任职定州知州,难不成,他们会是在知州府? 心中有了猜测,玉娇容一抬手,腕间的白玉叮当镯便消失不见。 “等着吧。” 不过几息,两小童便去而复返。他们已经找到了知州府的位置,领着玉娇容几人进城。 “看来果然是这。” 面前的知州府被整个罩在结界内,玉娇容嘴角一勾,不消分说便一拳砸了上去。 “嗡——” 一拳下去像是打在了岩石之上,自少女手下,开始一寸一寸裂开。 “嘭——” 本应该碎裂开来的结界白光大现,玉娇容几人迅速避开凌厉的妖气。不过眨眼间,原本布满裂纹的结界又恢复原状。 虽然只有一息,玉娇容还是发现了里面熟悉的气息。琉璃般的眼瞳猛得一缩,赤金色的光一闪而过,快得让沈初画来不及去看。 紧接着一股强劲的魔气席卷而来,小五小六扑通一声被威压紧紧压在地面。兰妖见泽同样动弹不得,玉娇容绷紧了脊背不肯低头。 “小容儿,你还是这么倔。” 少女嘴角溢出鲜血,赤金色的竖瞳凶狠地盯着浮现在结界之上的身影。 男子无奈一笑,似苦恼地用手中折扇点了点额头。 “我与你说过的,要机灵些,懂得随机应变,才是上上策。可惜啊,你总是学不会。” 男子说话间尽是温柔包容,若不是越发强劲的威压,当真是让人信了他的鬼话。 “噗——” 玉娇容吐出一口血,每一道骨缝都被狠狠挤压着,似要打断她全身筋脉一般。 “主人……” “蓉儿!” 小五小六七孔流血,想要扭头去看玉娇容都不能。见泽只感觉后背染上了她温热的血,又急又气地攥紧了拳头想要打破这压制。 玉娇容身体微微踉跄,就要被打碎了坚持压倒在地。忽的背后一暖,柔和的力道却轻而易举地驱散压在她身上的威压。 男子眼眸一眯,收起挡在脸前的折扇看向忽然出现的男子。 “无尘大师,当真是许久不见啊。” 玉娇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往前一跨避开了身后的手。 赤金色的光在眼前一闪,男子手腕一动,折扇便抵住近在咫尺的剑尖。 “不错嘛,有进步,比以前快多了。” 男子赞赏地笑道,玉娇容盯着这张满是笑意的脸,恨不能将它撕烂! 劈、砍、刺,从最开始不同的剑招,到后来胡乱发泄的劈砍着。玉娇容越来越快地攻向游刃有余的男子,只可惜每一招都没有伤他分毫。 赤金色的眼瞳中满是恨意与悲伤,还带着对自己的厌恶与浮躁。 玉娇容拼尽全力不停地挥动着剑,而他只是用折扇一压,便将本来劈向他额头的剑压在少女肩头。 “蓉儿,你还是……” 话音未落,又快又狠的金光便逼得男子迅速避开。金色的禅杖长了眼似的直直袭向躲避的男子,浓郁的佛光刺得他浑身灼痛。 男子不再停留,一挥手,浓雾便形成屏障挡住禅杖的攻击。黑雾散去,那男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玉娇容踉跄倒地,手中秋水剑紧紧插入地面,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死死盯着男子消失的方向。 “噗——” 殷红的血浸湿了干涸的泥土,感受着体内乱窜的真气,玉娇容盘膝而坐,摒弃杂念缓缓调息疗伤。 见泽几人同样不好受,凌乱的妖力让他们不得不凝神疗伤。小五小六伤得最重,白光一闪复又化作一对玉镯安静地挂在少女腕间。 沈初画是人,那黑袍男子的压制与她无用。她手里的药也只能对人族有效,此刻除了守在一旁也做不了什么。 眼见玉娇容脸色越来越差,眉宇间似有黑气萦绕,沈初画不由得一惊,这是要入魔的迹象。 玉娇容沉浸在那一片血色中,同样的身影她依旧不能伤其分毫。 恨意、杀意,萦绕在玉娇容心头,体内的封印似感受到她浓郁的悲愤竟有些松动。 无尘眉头一蹙,盘膝坐在玉娇容身后抬掌覆在少女背后。 凌乱的识海布满狂风暴雪,无尘小心避开杂乱的真气梳理着紊乱的灵力。识海中央是一株巨大的芙蓉花树,枝头已经空空荡荡,花瓣树叶早已被狂风卷走。 本应该安睡在其上的真元不见了踪影,无尘皱紧了眉头,似想到了什么,身形一动钻进了树干。 少女蜷缩在一片黑暗中,赤红的衣裙红得滴血。无尘一顿,无声地转到少女身前,蹲下身看向啜泣的少女。 似感应到什么,少女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惶恐不安。 “玉娇容,已经没事了。” 男子的声音轻柔,好似宽慰般地让人渐渐平静下来。 第34章 无尘伸出手,虚覆在少女额头。淡淡的金光柔和地包裹着安静的少女,直到她阖眸重现陷入沉睡。 周遭的一切渐渐恢复平静,离开那片黑暗,无尘抬头看向慢慢展叶开花的枝头。待芙蓉花开满了树梢,僧人身影一动,抱着怀内光团送入其上。 巴掌大的少女蜷缩在花心沉沉睡着,无尘刚要离开,细小的泪珠忽的落在他的指尖。 苍白的手指一动,微微蜷缩着收回。扑鼻的花香让人心中微动,无尘最后收回视线,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芙蓉花树舒展着枝芽,周遭是碧海蓝天,祥和得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黝黑的细线在根茎一闪而过,沉睡的少女没有丝毫反应,好似难得歇息,正沉沉地陷入梦乡。 …… 玉娇容睁开双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内息却已平稳了许多。 “蓉儿,你还好吗?” 见泽半蹲在少女面前,玉娇容已经调息了半个时辰,期间有数次入魔的迹象,却都被一股纯净之气压下。 “我没事。” 玉娇容微微摇头,垂眸看向腕间暗淡的玉镯。 “只是他们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见泽拧眉,“方才那个人,是他吗?” 玉娇容眼眸一凌,冷笑道。 “就算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看了眼一旁的沈初画,玉娇容微顿,开口道。 “我知道叶如锦在哪,随我来。” 脚步刚一动,玉娇容对上僧人沉静的眼瞳,别扭地撇过脸。 “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当倾力相助。”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玉娇容感受着识海内陌生又熟悉的法力,这和尚帮她,她自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仇敌是仇敌,恩情是恩情。玉娇容向来算得清楚,也知恩图报。 “施主所言,贫僧记下了。” 见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这和尚还真要人还他? 玉娇容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要是无尘和尚说一句不必,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玉娇容才觉得难办呢。 平日里见面总是龇牙咧嘴、阴阳怪气的少女,难得好脾气地颔首告辞。 无尘看着她们离开知州府,垂在袖子中的手指依旧不紧不慢地捻动着佛珠。 只是细看去,今日的力道似与往日不同。 …… 众人一路向北,穿过密林,最后停在一处深潭边。 沈初画细细打量着深潭周围,远山、树木,似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 但斩妖剑上坠着的玉佩时明时暗,这提醒着此处绝非寻常地界。 视线在水面上一转,宽广幽深的水潭长阔约数十丈。并不算大,只是这周围属于定州。 定州繁华,每日来往的商队旅人少说也有十数万人。来此定居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不说是寸土寸金,那也是鳞次栉比,没有空闲的地方。 这处深潭周遭寂静无声,远离人群。合理、却又带着诡异。 不乏有富商乡绅愿意出高价购得一块僻静、却又临近繁华之所。这深潭处在这样一个地界,却能僻静如此,当真可疑。 沈初画眼眸一动,忽的一掌劈向水面。 溅起的水花有数丈之高,见泽一挥手,张开屏障挡住四溅的水珠。沈初画道了声果然,兰妖抱紧手臂,不舒服地说道。 “这里好生古怪,让我感觉…” “想要逃离,对吗?” 第27章 梦娘 沈初画凝目道,兰妖点头。自踏入此地,她便感受到有一股极不舒服的气息。 只是周围既无其他人,也无危险。兰妖便一直没有多说,越靠近这处水潭,她便越发不安。 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让她想要逃离此处。 “此处是一个聚灵阵,凡是妖魔鬼怪靠近此处,皆会被吸干精气。” 而这处聚灵阵更加阴毒,不但汲取妖魔精元,连鱼虾走兽也不放过。 沈初画便是察觉到这周围太过安静了,安静地不正常。待她看到树冠上破损的鸟巢才意识到,这周围安静地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方才那一掌便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水中既无鱼虾,也无水草。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生命。 沈初画右手掐诀,斩妖剑猛得出鞘,直朝湖心而去。 “嘭!!!” 剑尖撞上水面,自剑尖起始一圈又一圈的光纹向四周发散。 沈初画脚尖一点,整个人跃上树冠,左掌击向剑柄。白金色的阵法在空中浮现,斩妖剑紧跟着发出阵阵剑鸣,似与之应和。 “咔嚓——” 剑尖刺穿结界,整个结界犹如碎裂的琉璃,不过眨眼间便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破!” 沈初画大喝一声,白金色的光大盛。只听一声巨响,本就岌岌可危的结界彻底四分五裂。 只见湖心升起一处漩涡,浓郁的灵气让人不由得喟叹。 见泽与玉娇容对视了一眼,眼中是一致的算计。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兰妖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在背后一推。紧接着整个人便直直地朝湖中央的漩涡而去,见泽紧随其后。 沈初画抬手接住飞回的斩妖剑,紧跟着前方她们二人就要跃上湖面。 斩妖剑在空中一闪,便化作一人高的巨剑。沈初画一跃,刚好踏上剑身。 “沈姑娘,载我一程呗。” 少女笑吟吟的脸苍白如纸,沈初画点头,伸手去拉玉娇容。 二人一前一后往湖中央飞去,站在前面的沈初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女眼中的狡黠。 几人先后落地,这才发现这漩涡中另有乾坤。 熟悉的山林树木,让兰妖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不是金城外的城隍庙吗?” 沈初画抱着斩妖剑四下一看,眼中越发阴沉。 金城地下有一处灵脉,布下聚灵阵的人不可能不打这灵脉的主意。 那处深潭下是一个传送阵,布下聚灵阵之人,正是通过这传送阵来往于金城与定州城之间。 玉娇容收起青蚨,难怪那梦魔身上的子虫行踪不定。 见玉娇容往后山而去,几人忙跟了上去。 刚到山脚下,几人便遇上了鬼打墙。走了几圈又回到了原地,沈初画奇怪地皱眉,她并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又是山水蒙?” 见泽扭头问道,玉娇容耸了耸肩。 能搞鬼又让人无法察觉到的,便只能是它了。 透过那红瞳,见泽一掌打在阵眼位置。山水蒙一惊,长吟一声便扑向了见泽。 数条红绫猛得击出,似快刀利剑,不过眨眼间便将那头山水蒙分成数块。 见泽右手一缩,那颗尚未暗淡的红瞳便落在她掌心。忽的耳朵一动,一甩手,那红绫便似长了眼睛般直朝正欲溜走的男子而去。 “砰——” 白纱击上红绫,将男子从红绫之下救出。 见泽看向现身的梦魔,无声地瞥了眼玉娇容,看她微微摇头,便颔首表示知道。 第35章 “三郎,你没事吧?” 梦魔着急地拉着男子衣袖四下查看,男子不耐烦地甩手,示意她看向对面来者不善的几人。 看他没有受伤,梦魔心中一松,扭头看向玉娇容。 “蓉姑娘,我不与你为难,你可否放我们一条生路。” 梦魔不知玉娇容如何从知州府安全离开,她的那点道行,远不是见泽的对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梦魔微微低头恳求道。 “若是姑娘放我们一马,这玉笛梦娘双手奉上。” 梦娘双手捧着一支白玉短笛,玉娇容呼吸微滞,忙上前几步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玉笛。 果然在尾端看到一个鎏金的蓉字,玉娇容激动地连手指都在轻颤。 “你从何处得来的?!” “只要姑娘放了我们,这玉笛梦娘自当完好无损的归还,包括这玉笛的来历,梦娘知无不言。” 此话带着威胁之意,见泽眼眸一眯,身后的红绫蠢蠢欲动。梦娘自然看在眼里,敛眉道。 “若是梦娘活不成了,这玉笛自然要随梦娘而去。” 见泽要抢,也要看她们二人谁的手快了。 梦娘盯着手里的玉笛,笃定了玉娇容必定会同意。 “好,我答应你。” 梦娘一喜,看她一直盯着这玉笛,也识时务地没有拿乔,双手递给玉娇容解释道。 “容姑娘勿怪,梦娘也是别无他法,这才出此下策。这玉笛是我在东海之外的一处山谷中得来的,因为听说过这玉笛的事,这才收了起来。” 玉娇容珍惜地紧握这手中玉笛,又唯恐失了力道将其损伤。 见她这样,梦娘便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想到这玉笛背后的故事,梦娘低眉顺眼地说道。 “如夫人之事,梦娘也有所耳闻。如今这玉笛能够完璧归赵,也算是一大幸事。” 见泽冷笑,当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这玉笛若不是从她手中拿出来与蓉儿做交易,这话听起来倒还有几分真心可信。 “是啊,一大幸事,一大幸事。” 少女低声呢喃着,梦娘心中一宽,刚要开口告辞,便见少女神色奇异地抬起头。 “你这双脏手,真是弄脏了它。” 梦娘心中警铃大作,还未来得及防备,双手忽的绞碎一般剧痛。 梦娘怔怔低下头,赤练死死绞上她的双手,手指、骨节、碎肉,在空中崩裂开,断腕处血涌如柱,让梦娘眼前一阵发黑。 鲜血溅在少女脸上、衣裙,那支玉笛却被她安好地护在怀里,依旧洁白无瑕。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三郎瞳孔一缩,趁着几人的注意力都在梦魔身上,便要悄声溜走。 “嗡——” 斩妖剑忽的横亘在三郎面前,浓厚的妖力与杀气让三郎脸色一白,不敢再轻举妄动。 “梦娘!” 梦娘疼得面如金纸,听得三郎惊呼,梦娘迟钝地扭头看了过去。 见那把斩妖剑直直对着三郎眉心劈去,梦魔大惊,刚要去救人,便被红绫缠了个满身。 梦娘根本挣脱不了,无法,只能白着脸恳求道。 “蓉姑娘,向来听闻蓉姑娘一诺千金,梦娘心中钦佩不已。今日,难道蓉姑娘要出尔反尔?欺骗我这一个小小魔族吗?” 那边的三郎正艰难地躲避着斩妖剑的攻击,眼看那斩妖剑就要刺穿他的胸膛,三郎狼狈地在地上一滚,险险避开这致命一击 不过几息之间,原本衣冠整洁的男子此时狼狈不堪。玉冠早已被斩妖剑劈碎,手臂、双腿、后背,皆被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并不是猫捉耗子般的戏耍,斩妖剑的每一次攻击皆是杀意。男子躲避不及,那斩妖剑深深刺入他的右肩。 方才若不是他尽力躲避,这一剑刺中的便是他的咽喉!! 沈初画趁势一记散魂掌便拍在男子胸口,三郎吐出一口血,满是恨意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正与玉娇容说话的梦娘。 梦娘话音刚落,便看到他生生挨了沈初画这一掌。又急又气地挣扎着,却是徒劳无功。 “蓉姑娘当真要毁约吗?!!” “啊啊啊啊啊!!!!” 玉娇容还未回答她,那边的三郎便被沈初画又一掌打得魂飞魄散。 梦娘一呆,怔愣地看着男子的身影如飞舞的灰烬般消失不见。 沈初画收掌,右手握紧剑柄将其从树干拔出。 “与你做交易的是我,至于沈姑娘如何做,就与我无关了。” 少女勾唇一笑,沈初画这一次看清了她眼中的狡黠。捉妖除魔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就算没有玉娇容算计,她还是要杀了这恶鬼的。 不错,这三郎正是一个百年恶鬼。身上的道行少说也有三五百年,这都是从灵脉中获取。 沈初画冷着脸盯着还未回神的女子,鬼修是不能以灵力为媒介修炼的,很显然是她用了什么方法将这金城地下的灵力转变,将其生生填了这恶鬼。 还有定州外的聚灵阵,只怕也是为了给这恶鬼修炼。 只可惜,有些人活着好逸恶劳,做了鬼也是一样。有这么大的灵场相助,若是这恶鬼潜心修炼,今日自不会如此轻易地丧命于她的斩妖剑之下。 “叶如锦呢?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梦娘的双眼赤红,没有理会沈初画的喝问,扭过头直直地看向笑吟吟的少女。 “玉娇容,你骗我,你骗我!!” 女子双目猩红,黝黑的裂纹自她额头浮现。见泽警惕地抬手攻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去死!!去死!!!” “我要你们所有人给三郎陪葬!!!” 强劲的魔气不过眨眼间便迸发开,玉娇容只来得及将玉笛收回,还未来得及抵抗,便被四溢的魔气击中。 第28章 猫鬼运财 众人皆是没有想到,梦娘竟会捏碎魔丹自爆。见泽只来得及挥动着红绫卷上沈初画往后撤,玉娇容离得最近,硬生生接下了梦娘这殊死一击。 玉娇容被这力道击中,还未凝成的灵力根本不能抵挡这一击。整个身子一轻,识海被击碎一样的剧痛让她意识越发模糊。 “玉娇容,我要你永远困在梦魇之中!同我一样,逃不了、走不出!!” 梦娘哈哈大笑,自丹田碎裂的痛意迅速席卷全身。风一吹,女子的身躯便如同大片大片的落叶被卷得无影无踪。 识海内像是有无数双手在不停地撕扯,玉娇容喷出一口血,深深陷入黑暗。 昏迷之前,玉娇容仿佛感受到有什么人接住了她,又好像没有。 …… “阿风!” 沈初画刚回到祁府后街,便看到昏迷倒地的胞弟。顾不得身上伤口,快步过去扶起他。 “我来。” 见她无措地抱着沈如风,见泽抑制住体内紊乱的妖力,正要走上前,却被无尘抬手阻拦。 “你还有要事要做,须尽快疗伤。” 见泽接过昏迷不醒的少女,也知道由无尘救人远比她一个妖要合适得多。 无尘试了试男子脉搏,发现并无异常,不由得皱眉。 “他没事,只是心疾发作。” 第36章 柔和的金光包裹着昏迷的男子,不过几息,沈如风便悠悠转醒。 “……阿姐?” “阿风,你怎么样了?” 一想到沈如风是因为心疾发作这才昏迷,沈初画又是自责又是难过。 “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不关阿姐的事,是我没有及时发现。” 沈如风忙摇头,见几人皆是狼狈,而玉娇容更是昏迷不醒,不由得一惊。 “发生了什么事?玉姑娘她…” “蓉儿受伤了,我须得动身离开去找药,这段时间,要劳烦你们照看她。” 见泽抱着没有多少重量的少女,苍白的脸上尽是认真。 “沈姑娘,拜托你了。” 沈初画先前也听到了无尘与她之间的对话,重重点头。 “你放心,我与她之间还有交易未完成,我会照顾好她的。” 听她如此保证,见泽终于可以放下心。只是在离开金城之前,还有些事要扫尾。 待到众人进入祁府后宅,便听到里面歇斯底里的喊叫。 “祁连枝!!你负了她还不够吗?!放开她!我让你放开她!!!” 沈家姐弟一惊,顾不得痛意,沈初画运起内力冲进桂苑。 只见一个男子手中握着一把桃木剑,叶如锦惨叫着被困于阵中。而白约眉被一众丫鬟婆子捆在柱子上,一双眼瞳快要泣血地死死盯着他。 沈如风大惊,抄起一把椅子便扔向要刺过去的男子。祁连枝没有想到会有人闯进来,他本就是文弱书生,面对砸过来的木椅只能狼狈躲避。 一众丫鬟婆子见到闯进来的无尘几人又惊又急,纷纷大叫着想引来祁府护卫。 “闭嘴。” 数条红绫自少女身后出现,丫鬟婆子们被吓得忙捂上嘴,微恐尖叫声引得面前的妖物不悦。 白约眉挣开身上的压制,激动得看向见泽,大叫道。 “恩公!快救救锦儿!” 锁灵阵是捉妖师必学的功课,不用沈初画出手,沈如风也能破解。 白光散去,原本快要变得透明的少女浑身一松,喘息着趴俯在地面。 “叶世妹!” 沈如风往前走了两步,惊得叶如锦身影一闪,迅速躲开靠近的男子。 “叶世妹…” 沈如风看着几近透明的少女,心中既难过又复杂。叶如锦的样子只比离开角城的时候张开了些许,依旧是少年模样。 是了,人死了,一切也就定格在那一刻。叶如锦死于少年时,便一直是少年模样。不会长大,不会改变。 叶如锦警惕地躲在白约眉身后,她不记得过往的一切,直觉白约眉不会伤害她。 “她为何不记得我们?” 沈如风皱眉,就算成了鬼会渐渐忘记前尘往事。可是叶如锦并不是逗留人间数百年的鬼魂,怎么会什么也不记得呢? 白约眉也不知道为何,每一日对于叶如锦来说,都是新的一天。 这是她观察了数日得出的结论,每一次叶如锦离开之后再次出现,都不记得她。 白约眉既悲伤又庆幸,叶如锦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对于叶如锦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叶如锦探出头,眼中带着疑惑地看向沈家姐弟。许是忌惮沈初画手中的斩妖剑,也许是因为沈如风方才救了她,叶如锦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你还记得我吗?” 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沈如风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故人以这种方式见面。 对于沈如风来说,叶如锦是交好的世家妹妹,是自小的玩伴挚友。虽数年未见,叶如锦在他心中的分量从未改变。 男子的眼中带着希冀悲伤,叶如锦看着他,只觉得莫名的熟悉。 “叶世妹病逝,叶叔父呢?” 沈初画厉声问道,白约眉微微抿唇,艰涩道。 “叶老板他,在五年前便病逝了?” “这么巧?父女二人皆病逝?!” 沈初画冷笑一声,攥紧白约眉的衣襟眼眸微眯。 “我怎么就不信呢?你都知道什么?!” 白约眉看了眼茫然的叶如锦,“叶老板的确是病逝,这在整个金城都是人尽皆知之事。” 沈初画猛得转头看向无所事事的兰妖,捉妖师的存在本就让兰妖浑身不自在,况且那把斩妖剑上尽是妖族气息,此时再对上沈初画满是杀意的眼瞳,兰妖不由得一激灵。 “你会帮她绝非偶然,说!你都知道什么?!” “这事可跟我没关系啊!别瞪我。” 兰妖迅速往后一退,忙撇开关系。 “叶老头是被猫鬼所杀,猫鬼的主子可不是我。” 猫鬼?! 沈家姐弟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惊怒。 猫鬼不同于狐鬼,是怨念极重又被术士操控的怨灵。自古便有利用猫鬼夺人钱财害人性命的案件,是以朝廷明令禁止晟国上下不得虐猫杀猫,更是将所有术士的信息收录于监察司。 若是有术士妄图用邪术害人,监察司有权先斩后奏。 监察司历来手段狠辣,落入监察司的妖鬼邪道无不脱了几层皮。是以,自百年前开始,晟国邪道便不敢再用邪术谋私害人。 没想到,竟是猫鬼。 沈初画怒不可遏,她在父亲手札中见过邪道炼制猫鬼的方法。手段之残忍毒辣,令人发指。 只有备受折磨的猫儿,在死之前怨气才会更盛。虐杀致死的猫鬼力量最强、怨气最重,这样的猫鬼才是邪道最想要的。 猫鬼运财害人,皆是因为人之私欲。它们是傀儡、是工具,死前备受折磨,死后仍要被加害之人利用。 猫鬼之术为正道所不齿,亦是沈初画极厌恶之邪术。 “是祁致博那个老东西?!” 沈初画咬牙,知道是猫鬼所害,她便猜到了凶手。 叶叔父叶枕山与父亲是结义兄弟,一个是捉妖师,一个是身手不凡的总镖头。 叶叔父娶了东家女儿,也成了金桂镖局的新东家。虽然叶叔母难产早逝,叶叔父却将叶世妹与金桂镖局照顾得极好。 金桂镖局在江湖上不说是数一数二,那也是响当当的存在。可是沈初画在金城并没有见到金桂镖局,更没有从百姓嘴里听说。 而祁家的博雅斋虽是十几年的店铺,却一直生意平平,是在五年前红火起来。 若说这其中没有关联,沈初画就将脑袋割下来。 白约眉张了张嘴,还未说些什么,那边的祁连枝便叫道。 “不是我爹!我爹没有害人!!” 祁连枝只感觉眼前一暗,紧接着脖颈便被人紧紧攥住。 “不是你爹又是谁?!金桂镖局一夜之间消散,而你们祁家的博雅斋却红火起来,不是他又是谁?!” 面前的沈如风双眼泛红,阴狠的模样让祁连枝不由得一哑。脖颈处越发窒息的痛苦让他脸色涨红,不停地挣扎着却丝毫不能撼动脖颈上的手指。 “阿风。” 沈初画皱眉,见祁连枝快要窒息,不由得开口。沈如风愤怒地松手,冷眼看着不停咳嗽的男子。 第37章 “你们祁家的生意,你自己最清楚。” 祁连枝的脸色如猪肝般涨红,闻言眼眸不由一动。白约眉叹息一声,直直地看向还要辩解的男子。 “博雅斋这些年卖出去的古玩,又是从何而来?” 像博雅斋这样的店铺,所出售的古玩、摆件,要么是从当铺收来,要么是从土夫子手中买来。 祁家开店也不过十几年,一无人脉,二无财力。虽然有个做知州的堂亲,却也无甚帮助。 博雅斋中出售的,也不过是一些寻常物件。虽然精美,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以生意平平。 而这几年来,博雅斋生意兴隆,所交易出去的,尽是一些古玩珍宝。至于祁致博如何得来,就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无从得知。 祁连枝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见过深夜有黑猫穿梭于祁府,却从未想过是猫鬼运财。 第29章 血色 祁连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极了。白约眉抿着唇,忽听得身后传来幽幽询问。 “你早就知道了?” “不,我也是……” 白约眉猛得顿住,瞳孔一缩,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女。 此刻的叶如锦脸上哪有半分茫然,妖异的红瞳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 白约眉滚了滚咽喉,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你,你还记得,对吗?” 叶如锦冷笑,惨白的脸上满是嘲弄讥讽。 “不然呢?我若不与你虚与委蛇,你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替我杀人,供我修炼呢?” 白约眉的脸不过眨眼便变得惨白如纸,颤抖着唇踉跄后退。 面前的少女眼中满是轻蔑厌恶,这样的眼神,陌生得让她无法直视。 “真蠢,祁连枝,你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眉儿!” 祁连枝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转头怒目而视着讥讽的少女。 “叶如锦,你活着不安分,死了也一样是祸害!” 叶如锦眼眸一沉,瞥了眼备受打击的女子,复又看向满脸焦急担忧的祁连枝。 “我是祸害?那你呢?她呢?!” 沈初画看到少女眼中翻涌的恨意杀意,右手使力按住叫嚣的斩妖剑。 “你爹觊觎我父亲所押送之镖,贪图我叶家财产,更是害得我父惨死于猫鬼爪牙之下!他呢?!他是不是祸害?!!” “你与我有婚约在前,背信弃义在后。你呢?你安分吗?!” “她明知道你我是未婚夫妻,却还装作无辜,插足其中!她呢?她可否安分?是不是祸害?!!” 叶如锦双目猩红、字字泣血,本就啜泣的白约眉越发悲伤。挣开肩头手掌,白约眉往前走了两步,又在她冰冷厌恶的视线中停下。 “锦儿,我,我不知,不知他与你有婚约。我也不知,祁致博害死你爹…” “你还说谎?!你骗得我还不够惨吗?!你敢说你不知道祁老贼所做之事?!!” 叶如锦大喝,白约眉嚅喏着唇,攥了攥衣角说道。 “是,我的确知道。可是我先前不知却也是真,锦儿,我没有骗你,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我认识祁连枝的时候,他从未说过他有婚约。我与你相识之时,亦不知你便是他的未婚妻。” “成亲之后,我看到你出事,才知道,祁连枝一直在骗我。我喜欢他是真的,我喜欢你,想与你做朋友也是真。” “你死后,我一直愧疚。纵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死的,还是我的朋友,我在金城唯一的朋友。” 白约眉泣不成声,满头的华发无一不在告诉她,白约眉所言句句是真。 叶如锦咬紧内颊,对上女子满是真情与柔和、愧疚的眼瞳,移开视线看向脸色苍白的男子。 祁连枝脸上的悲伤与难过让她心神舒畅,叶如锦讨厌白约眉,却是恨极了祁连枝。 曾经多少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多年后都化作一把把利刃无情地扎进她的心中。 叶如锦恨他的薄情寡幸,也恨他的狠心无情。喜欢的时候便珍之爱之、待之如珍宝,不喜欢的时候,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叶如锦有哪里对不起他?又有哪里做的不对?他凭什么说她不安分是个祸害?!他有什么资格?!! 祁连枝察觉到她畅快又带着恨意的视线,嘴上说得如何如何,却不敢与她对视。 将他脸上神情尽收眼底,叶如锦不由得嗤笑。她与他青梅竹马,相识相知了多少年?又怎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无非是把所有的一切错误都推到她身上,那样便可以心安理得的为自己的负心薄幸找借口。 错的是她,无理取闹不信任的也是她。他祁连枝只是累了,厌倦了这样满是争吵解释的日子。他要另寻他处,另觅新人何错之有? 叶如锦早在死之前便看透了这一切,所以她才越发痛恨。明明是祁连枝变了心,错的,却成了她。 这太不公平了。 她家破人亡,而罪魁祸首却能软枕高榻,与心爱之人共赴白首之约。 凭什么? 这是叶如锦死前最后的念头,她曾以为是老天爷开眼,让她能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却不想只是因为兰妖的贪婪,她没有了记忆,成了兰妖从白约眉与祁连枝那里汲取力量的工具。 叶如锦双眼红得滴血,鬼是没有眼泪的,这一刻,沈初画却觉得她在哭。 “捉妖师,这吃人的艳鬼,你是捉还是不捉?” 兰妖贴在女子身后,蛊惑一般地说着。斩妖剑一动,兰妖吓得忙退后三尺,不敢再招惹她。 沈初画抓紧手中剑,捉妖师收妖除鬼为的是保护人族。沈初画向来遇妖就捉,遇鬼就杀。 如兰儿,如赤焰,如三郎。 此刻看着叶如锦,沈初画忽然意识到。鬼也是由人变的,脱离了人的身份,难道她就可以反手斩杀? 他们的苦楚,他们的怨恨呢?人有官府申冤,他们又该如何报仇雪恨?寄予来世偿还讨债?那今生债孽呢? 人有坏了心的贼子,难道鬼就一定要一棒打死定了罪? 沈初画忽然间有些茫然,反应过来之后忙摒弃杂念。身为捉妖师,最忌讳对自己产生置疑。 她见过如此的后果,所以绝不会重蹈覆辙。 沈初画眼眸一定,拇指在剑柄上摩擦着,深深看向远处的叶如锦。 “不要!!” 沈如风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白约眉尖叫一声扑在叶如锦身前。 沈初画瞳孔一缩,抓着剑柄的手不由得颤抖。忙收回染血的剑,无措地看着女子踉跄倒地。 叶如锦同样一呆,她没想到沈初画真的会杀她,也没想到白约眉会不顾性命地救她。 斩妖剑不同于只作用于邪祟的符纸,它是剑,是可以洞穿人身体的利剑。 “眉儿!!” 祁连枝连滚带爬地扑向不断呕血的女子,颤抖着手紧紧捂住她涌血的伤口。 “救她!救她啊!!” 听着男子的嘶吼,沈初画不由得一退。她这一剑又快又重,将白约眉刺了个对穿。 第38章 女子嚅喏着唇,手中不停颤抖。 “我,救不了她。” 白约眉丝毫不在意腰腹上的伤口,只是看着怔愣的少女,张口想说什么,又是一口鲜血。 “傻子,傻子!你救她作甚?!她是个疯子,她没有心!她不会记得你待她的好的!” 祁连枝哭喊着,白约眉只是摇头,一双含泪的眼瞳紧紧盯着回过神来的少女。 “锦儿,锦儿…我…真的,真的没有骗你…” 滚烫的泪水似砸在叶如锦身上,叶如锦攥着衣襟,就这么看着她离死亡越来越近。 “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那双微微扩散的眼瞳中满是希冀不舍,叶如锦忽的如针扎般地连连后退。白约眉眼眸一暗,又是一口血。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不要记得……” 女子呢喃着,沈如风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紧紧抓着阿姐颤抖的手臂,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如锦的身影一闪,沈初画反应过来之后,忙追了上去。 “阿姐!” 沈如风忙追着沈初画而去,白约眉撑着身子去看沈初画离开的方向,却又跌倒在祁连枝怀里。 “大师,求你,求……” 女子呼吸一滞,便这么没了呼吸。祁连枝愣住,颤抖着手去试她的鼻息。 “眉儿…?” 男子愣了片刻,忽的大喝一声抓着地上桃木剑冲向主院方向。 兰妖激动地双眼放光,今夜浓郁的欲望让她如鱼入大海。见祁连枝离开,忙跟了上去。 而那些丫鬟婆子,早在见血的时候便尖叫着离开了院子。见泽瞥了眼匆匆离开的众人,看向盘膝而坐的僧人。 “和尚,又是你的命数?” 无尘捻动着佛珠,闻言淡淡道。 “不是贫僧的命数,是天道。” 见泽嗤笑几声不置可否,抱着玉娇容寻了勉强落脚之处坐下。 …… “嗬——” 沈初画赶到之时,祁致博的脖子一断,风箱一般的咽喉喘着最后的喘息。 叶如锦松开手,血淋淋的心脏骨碌碌地滚在地面。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以往那些人都是白约眉所杀,在他们咽气之前,再由叶如锦将他们的精气吸收。 “阿姐,锦儿这是最后一次唤你阿姐了。” 叶如锦平静地看向赶来的女子,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柔和一笑。 “阿姐,能再见到你与世兄,老天待锦儿不薄。够了,足够了。” 沈初画眼眶一酸,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追在她身后的小妹妹。 面前的少女满手都是祁致博身上的血,地上被她随手扔下的心脏还在跳动着。沈初画抓着斩妖剑,只感觉嗓子里像是被人塞了棉花一般。 “呃——” 桃木剑刺穿了少女的心脏,满是杀意的脸让叶如锦不甘。 怎么能,让他好好地活下去呢? 叶如锦邪气一笑,如法炮制般地往前一步,揽着男子的肩膀落下一吻。 祁连枝一呆,少女柔和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道。 “枝枝,我和孩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男子瞳孔一缩,叶如锦满意地消散于天地间。 第30章 入梦 “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祁连枝疯了一样地大喊,只可惜面前空无一物,可以回答他的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沈如风紧紧按住抽痛的脑袋,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支撑到门口,却只来得及见到叶如锦消散的身影。 沈初画的背影僵硬,垂下来的剑尖缓缓滴落下最后一滴鲜血。 血腥味让沈初画作呕,而面前这个又哭又叫的男子更是让她反胃。 “嘻嘻——” 兰妖喝醉了般靠在树干上,妖紫的裙摆在树梢随风飘动着。如纱似雾,仿佛给屋内的一切罩上一层朦胧的纱。 “人呐,哈,什么是人?” 兰妖嬉笑着瞥了眼几近疯魔的祁连枝,阖眸吸收着源源不断的情绪滋养。 …… 见泽看了眼无悲无喜的僧人,不情愿地将怀中少女交给了他。 “和尚,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找你算账!” 对于见泽的威胁,无尘并未有任何情绪,平静地抱着玉娇蓉往山上而去。 今日沈初画要留在金城重新安葬叶家父女,当年叶如锦的棺椁是由祁连枝出资,如今知道了真相,沈初画猜想,叶如锦也不想再与祁家有任何瓜葛,这才为其迁坟。 而这落霞山下不知是何大能所布下的结界,妖魔一概无法靠近。 若非如此,见泽如何肯将玉娇蓉交给无尘? 见泽又看了眼缥缈的山峰,身形一动消失在山脚。 其实见泽忘了,就算她送玉娇蓉上山,她还是要离开落霞山的。过程如何,又有何分别? —————————— 十月二十二,多雾,大雨。 沈初画踩过青石砖,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鞋袜。待到廊下,沈初画收起伞看向寂静的窗子。 屋内,朱砂色衣裙的少女正安睡于床上。往日里灵动的人儿,此时安静地如同玉雕。苍白的脸,反被这艳色的衣裙衬得越发透明。 白衣的僧人盘膝与床前,阖眸似入定。身后是整洁的书案,青玉的香炉似层峦叠嶂,其上是栩栩如生的异兽。 山峦之上是合翼颔首的凤凰,香炉冉冉生烟,透过雨幕将那檀香送出。 沈初画将雨伞放在廊下,转身走向一旁的厢房。沈如风已经睡了大半日,眉宇间的疲惫让她不由得皱眉。 自昨日傍晚上山,沈如风便回房歇下。如今已过辰时,可他依旧不醒。 看着弟弟苍白的脸,沈初画眼眸暗淡地坐在床边。带回的食盒给屋子里染上了饭菜香味,只是她却没有胃口去吃。 昨夜一闭上眼,她便会梦到白约眉死在她剑下的模样。沈初画杀过很多妖,也杀过很多鬼。杀人,还是头一遭。 一夜未睡,沈初画早早便下山。她见无尘没有什么动作,便知道见泽所言有些夸大其词。 若是无尘有意伤害玉娇蓉,只需袖手旁观即可。又何必费心费力地进入玉娇蓉梦魇之中救人?又何必告诉见泽解救之法? 她笃定了无尘不会伤人,这才安心下山。而无尘也如她所料,在房中一直未有离开。 沈初画不知道他会如何将玉娇蓉唤醒,也不知要在这落霞山守多久。 掏出怀里书信,沈初画微微抿唇。 “这便是你在叶叔父书房中所寻得的吧?” 男子的声音还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沈初画点头。 “叶叔父之所以到金城,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嘱托。” 女子声音低沉,沈如风一愣,忙坐起身仔细去看那信上内容。 “鲛人?鲛人怎会出现在人间?父亲又为何要救她?” 沈如风不解,沈初画同样摇头。她从未听父亲说起过有关鲛人之事,也许是因为她那时年纪尚小,比起告诉一个孩子,多年的兄弟挚友更为妥当。 第39章 至于叶叔父为何会到金城来,沈初画如何也想不明白。 依照他们二人信中所言,鲛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南方,而金城地处北地,叶叔父为何会来此? 而且,这信件是十数年前的。沈初画记得,那时,叶叔父为了押送一趟镖,正是要到南方一处名唤翼火国的小国。 也许正是因为此,父亲才会写信给叶叔父,让他留意周遭有关鲛人的传闻。 “当时叶叔父并未打听到什么,直到父亲去世,叶叔父忽然离开角城到金城来。” “不。” 沈初画微微摇头,视线自纸面移开。 “叶叔父离开角城,中间去过哪里,我们无从得知。而金城,是最后的地方。” 沈如风点头,的确,在定居金城之前,叶叔父很有可能去过其他地方。 可是,他去过哪里呢?为何最后会留在金城? “也许,叶家旧宅会有什么线索。” 沈初画话音一顿,看向门外的雨幕。 “待雨停了之后,你再下山。” 想到隔壁屋内的二人,沈如风点了点头。 “无尘大师他…” “已经入梦有三个时辰了,现在一切如常。” …… 轻柔的花瓣拂面而过,惊扰了打坐的僧人。 无尘刚一睁眼,入目便是花团锦簇的密林。芙蓉花争相怒放,早先开过的被风一吹,洋洋洒洒地卷在空中。 地面的落花犹如厚厚一层花被,踩上去都是轻飘柔软。扑鼻的花香引来无数蜂蝶,正辛劳地穿梭于花心枝头。 银铃般的笑声让无尘手指一动,微微犹豫了一瞬,才扭头看向枝头。 鲜红的衣裙耀眼夺目,就这么霸道地闯进眼瞳。灵动的眼瞳,似琉璃,又似琥珀,艳红的小痣都染上了少女的笑意。 纤腰上是同样的红色腰带,系带末端是一对银铃,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随着少女的动作无序地响动。 树下的僧人连连后退几步,垂下的眼眸让少女看不清那眼底的情绪。 “喂,你是哪里来的小和尚,是怎么进来的?” 少女稀奇地盯着从未见过的僧人,见他低着头,身形一动,轻巧地落在僧人面前。 赤红的绣鞋闯入视线,无尘眉心一跳,紧接着耳边便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 “咦?你不是人呐?” 玉娇蓉歪着脑袋打量着布满佛光的少年,本能地让她不喜,又忍不住诱惑地凑近了去瞧他。 “和尚,你看起来很好吃。” 熟悉的话让无尘心下一叹,自知无法如同五百年前一般心性,便抽身离开这幅身躯。 方才还如木偶般的僧人,猛得往后连退几步,白玉般的耳垂染上了红霞。 “慎言!” 玉娇蓉被他吓了一跳,看他瞪着眼的样子又觉得好玩,那点子惧意便跟着消散。 “和尚,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是怎么上山的?我怎么没有察觉到结界松动?莫非你知道打开磐石印的方法?” 少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无尘有好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她打断。 “诶,你到底是不是人啊?明明有人的气息,却又带着佛骨,不像是肉体凡胎。” 玉娇蓉点了点下颌,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无尘见她终于闭上嘴,忙开口道。 “我是应天狐族长之邀,到此加固封印的。” “原来是族长的客人。” 玉娇蓉可惜地垮下肩,无尘冷哼一声说道。 “小妖怪,就算我不是他的客人,你也吃不了我。” 少年说话间,眉梢不自觉地带上些许傲气。玉娇蓉眼睛一瞪,掐着腰反唇相讥。 “呦,你这小和尚好大的口气!有多少能耐咱们比划比划!我看呐,也不怎么样,眼神都不好,是妖是魔都分不清,还瞧不起人哩!” 无尘不服,定睛一看,面前这少女确有半身魔族血脉。除此之外,还有隐藏的仙缘灵脉。 少年一噎,想到师父再三提醒要稳重,这才压下反驳争执的话。 “阿弥陀佛,不知族长此刻身在何处?” 天狐族长让他来帮忙,却一不领路,二不留人指引。 这话多少有些迁怒,无尘其实也刚到月孤山,没走几步便见到了这难缠的少女。 玉娇蓉冷哼一声,双手环胸地微抬下巴。 “你既是族长邀来的,你怎么不知道?诶,你该不会是骗我呢吧?” 少女看贼一样的眼神让他又怒又羞,无尘长这么大向来遇见的都是敬他的信众,哪一个敢用怀疑轻蔑的眼神看他? 无尘想要反驳,可是他的确不知道天狐族人所在。一句话憋住,让他咽不得又吐不出。 其实玉娇蓉就是故意的,溜进来的小贼可不知道打开封印的方法。谁让这和尚说话不中听,她偏要为难他。 看他生气又只能忍下的吃瘪模样,玉娇蓉嘻嘻一笑,正要再好好挖苦他一番,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蓉儿,你又调皮呢。” 翩然落地的女子一袭月白色衣裙,清雅的面上是无奈的笑意。见到玉娇蓉身后的僧人,微微福身歉意道。 “大师勿怪,蓉儿她少年心性,不过是与您玩闹罢了,没有恶意的。” 面前的少年僧人虽然看起来稚嫩,可她却不敢轻视。隐晦地刮了眼满脸不服气的少女,女子淡笑着。 “族长一早便去准备封印所用的东西,此时着实脱不开身,这才让柔儿来为大师引路。” 玉娇柔拉着噘着嘴的少女笑着让开路,“大师请。” 第31章 五彩灵石 直到无尘的背影远离了二女,玉娇柔才小声叮嘱一旁的少女。 “这和尚来头可不简单,你给我安分些,莫要惹恼了他。” “怕什么?难不成,他还敢在月孤山对我下手吗?” 玉娇蓉不以为然,天狐族人少说也有数千,而那和尚孤身一人,怎么看也不需要未战先怯。 “瞎说。” 玉娇柔无奈一笑,伸手点了点少女的鼻尖。 “这和尚可是族长的贵客,再三叮嘱我莫要怠慢了他。你可不许给我找事啊,否则,哼哼,看姐姐还理你么?” 一听这话,玉娇蓉忙拉着女子的手轻晃着。 “姐姐~我听你的便是,绝对不理他。” 少女眨巴着明亮的眼瞳,玉娇柔嘴角微勾,没忍住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走了,族长那边可热闹了。” 闻言,少女眼睛一亮,拉着女子钻进茂密的花林。 …… 白衣的少年僧人沐浴在金光之下,五彩的佛光耀眼夺目,如虹似霓。金色的莲花是他脚下的踏垫,数千的男女只能仰视他的背影。 金光笼罩在一块五色彩石之上,忽的,又迅速膨胀,将整个月孤山都包裹其中。 琉璃般的眼瞳好奇地盯着半空中显现的结界,还想伸手去碰一碰这从未见过的磐石印。 玉娇柔眼疾手快地攥住少女的手指,看她乖巧地眨了眨眼,这才扭头看向含笑点头的族长。 “族长,这磐石印好端端的,为何要让这和尚来加固?” 第40章 “什么和尚和尚的?柔儿,你可别跟着这丫头学。” 族长指了指不服气的少女,随后解释道。 “这磐石印是天狐族先人耗尽真元布下的守山大阵,那块五彩石便是她真元的化身。” 玉娇蓉不由看向那块彩石,这石头自她进入月孤山便好奇了许多年,问过姐姐,可她也不知这块石头是什么,原来竟是天狐先人的真元。 “数千年来,咱们天狐族能够与世隔绝而不招至侵害,便是有了这五彩石。若是没有它,这磐石印又怎能护住整个月孤山?” 玉娇柔点头,族长捋了捋胡须,幽幽一叹。 “只可惜,这世间万物哪有长长久久存在的道理?数千年过去,这五彩石中的法力大不如前。若是有大妖有心破阵,只怕这磐石印支撑不了多久啊。” “可与这和尚有什么关系?为何要请他来帮忙?” 玉娇蓉不解,天狐族虽然避世,却也的确是妖族。而这和尚绝非肉体凡胎,那古怪的佛光更像是西边的人物。 他们天狐族与这和尚,可谓是敌人。为何会找这和尚? 族长哼哼几声,指着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骂道。 “要不是你这丫头整天偷奸耍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何至于请他来帮忙?” 玉娇蓉不服气了,瞪着一双杏眼反驳道。 “嘿!你这老头,这怎么又赖上我了?好没道理的话。” 族长哼了一声,却也不再解释。玉娇蓉瞪着眼睛,就知道这老头是耍赖诬赖人。 玉娇柔无奈,将少女拉到身后,问道。 “无尘大师法力高深,不像是凡人。” “不错,他是天生天长的灵体,自出世便带有法力,未有百年,便悟得无上佛法,身上更是带着仙缘灵骨,是带着而来使命的使者。” 玉娇柔了然,看向无尘的视线更添忌惮。玉娇蓉却不由得撇嘴,这和尚都看不出她是妖是魔,老头还在那吹呢。 五彩石散发的光时明时灭,好似排斥这源源不断的法力。凝神盯着上空的族人也都看到了五彩石的变化,不由得窃窃私语。 “这和尚行不行啊?五彩石该不会被他弄坏了吧?” “不能吧,他可是族长请来的人。” “我看邪门儿…你们快看!” 男子低呼,指着高处的五彩石喊道。 “裂了!五彩石裂了!!” 众人看去,只见原本完好的五彩石,自顶端开始渐渐爬上细小的裂纹。 无尘皱眉,忽的强劲的法力涌向那震颤的五彩石。 原本蛛网般的细纹猛得扩散开来,只听嘭地一声,五彩石竟炸裂开。 众人惊呼,连老神在在的族长也是大惊,刚要飞身去抓那五彩石的碎片,便眼前一红。 赤练迅速在空中铺开,不消一瞬,那些碎片便被赤练收集起来,紧接着便将碎裂的五彩石紧紧捆住。 玉娇蓉看到一滴金色的液体落在五彩石上,不过眨眼便被它吸收。 原本暗淡的五彩石重新焕发光彩,竟比之先前要更为夺目。 族长顿悟,看着落在面前的僧人感激道。 “多谢大师。” 无尘微微颌首,摊开右手将方才捉住的小东西露出。那是淤泥一样的小怪物,被困在光团中怎么挣扎也逃不出来。 “有人在五彩石中种下了此物,不消十年,便能将五彩石中的法力全部吞噬殆尽。” 届时,五彩石便会崩溃破碎。而月孤山上的结界,也会随之崩盘。 方才无尘正是察觉到了这个小东西,这才将五彩石击碎。正所谓不破不立,若非如此,此物实难从五彩石中剥离。 族长眼眸一凌,小心将那光团收起。玉娇柔与族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既惊又诧。 月孤山上因为有磐石印,所以外人绝不可能入内。而天狐族人世代都是依靠着五彩石,没有理由去破坏它。 “莫非,有其他人混进月孤山?” 说话的男子粉面朱唇,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却没有丝毫轻佻柔情。白青的衣袍压下了几分面上的女气,手中一把折扇,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 “可是月孤山上世代相处的都是我们的族人,又哪里会有其他人混进来?除非…” 黑袍男子欲言又止地看向双眼放光的少女,玉娇柔眼眸一冷。 “玉琯!你什么意思?!” 听到女子的冷喝,玉娇蓉回过神来,将视线从赤练上移开,看向不远处的黑袍男子。 “难不成,你是说,我便是那个奸细?” 玉琯不置可否,双手环胸地笑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蓉姑娘如此想,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的,要是玉娇蓉较真,便是她做贼心虚。只是在场的所有人哪一个不是天狐族人?这外来的,除了无尘和尚,便只有玉娇蓉了。 众人对视了一眼,也都不好说什么。其实,他们心中何尝没有这丝疑虑?只不过,都在一起相处了几十年了,不好摆在明面上罢了。 他们既想说玉娇蓉是奸细,又不想失了和气。玉娇蓉可不惯着他们,身形一动一巴掌抽在玉琯脸上。 “放你娘的屁!你没这么说?你说的还不够明显吗?有脸说没脸承认?玉琯,你可真让我瞧不上。” 当众被一个小姑娘打脸,玉琯又羞又怒,正要打回去,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量狠狠压制,不能动弹分毫。 “蓉儿是我妹妹,你怀疑她,便是说我也背叛天狐族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冷意,玉琯脸色一白,忙低下头解释道。 “圣女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身上威压丝毫没有减轻,玉琯抿了抿唇,低声道。 “蓉姑娘,是我失言了。” 玉娇蓉轻哼一声,推了一把僵硬的男子。 “算了,姑娘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小人计较。”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七十多年,不说是亲如姐妹,那也是见了面亲亲热热的朋友。 今日他莫须有地怀疑玉娇蓉,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阴阳怪气地指向玉娇蓉,可不就是小人做派吗? 若是其他人本没有这个想法,被他这么一指引,谁看玉娇蓉不带上两份怀疑? 玉娇柔又气又怒,玉琯此言无疑是将蓉儿推在悬崖边。若是不能找到真正的真凶,蓉儿在月孤山也难以生存下去。 少女虽然生气,却也知道玉琯的怀疑是可以理解的。她是外来者,自然及不上血脉相近的族人。 况且,有姐姐相信她维护她,她才不介意玉琯如何想如何说。 玉娇蓉这一推,玉琯才觉得身体一轻,退到人群中不敢再胡言。 “蓉儿、柔儿,消消气,玉琯他也是心直口快,莫放在心上。” 男子轻笑,收起手中折扇看向无言的僧人。 “无尘大师可知道那东西是何物?” “是尚未成型的六翅天蚕,可吞天灭地,是魔族异兽。” 众人哗然,看向玉娇蓉的视线更为复杂。 玉娇蓉皱眉,攥了攥手指就要发火,却被一旁的玉娇柔拉住。 “敢问大师,可能从这六翅天蚕身上找到那个人?” 第41章 无尘摇头,六翅天蚕并未认主,而它在这五彩石中已经待了数年,身上的气息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玉娇蓉皱着眉,她可不想一直被怀疑。无尘沉吟片刻,不确定地说道。 “有,只是贫僧还需要些时日做些准备。” 族长看了看窃窃私语的众人,朗声道。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妄下定论。若是让我知道有谁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起争端,就给我去思过崖好好反省反省!” 第32章 风灵水逆 思过崖上终年积雪,被罚之人不得用法力御寒。在思过崖上走一遭,不说去半条命,那也需要将养许多时日。 众人不敢再低声议论,纷纷点头称是。待众人陆续离开,族长不由得幽幽一叹。 如今不知是何来历之人对天狐族虎视眈眈,而天狐族人非但没有几个有能力能与之对抗,如今还不能团结一心,这让他如何不忧心。 “族长,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 玉娇柔坚定地说着,不仅是为了蓉儿,还是为了天狐族的安全。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不信找不到那个小贼!” 玉娇蓉跟着点头,听到一旁男子轻笑,不由得奇道。 “怀瑾,你笑什么?” “蓉儿说得对,我们这么多人,不愁找不到那一个人。” 玉怀瑾笑眯眯地拍了拍少女的头,看她缩着脑袋避开,也不恼,笑着收回手。 “能悄无声息地进出月孤山,这人必定是天狐族人。” “族人少说也有三四千,总不能一个一个去查吧?再说了,你要是挨个去查,找不找得到小贼先不说,我看呐,会先引起暴乱呐。” 玉娇蓉肯定地说着,玉娇柔也赞同她的话。如今出了这件事,大家本就不安,再一个个去查,难免会引发众怒。 “我何时说要一个个去查了?你们忘了,我们有水月镜啊。” 玉怀瑾微微挑眉,收起的折扇在掌心微点。 水月镜是天狐族至宝,不但可以辨忠识奸,照见人心底的欲望,还能分辨一个人身上的气息。 若是有人与魔族接触过,水月镜便能察觉到。 “可是,水月镜只有在新任族长继位之时才能开启。” 一旁的小女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柔瑾二人,玉怀瑾是族长之子,按理来说的确应该由他继承。 但是,玉娇柔却是天狐族圣女。狐族圣女历来都是天道选择,而天狐族,已经近千年未有出现过圣女了。 也是因为此,族长这才迟迟未决定下任族长的继承人。 玉娇柔年纪轻,无论是法力还是心性都还不足以成为下一任族长。 而玉怀瑾虽已有五百年道行,天资却远不及仅有三百年的玉娇柔。 若是假以时日,将天狐族交给玉娇柔,是再合适不过了。只是,如今的玉娇柔,还远远不够。 “爹,我自知天赋不及柔儿,这族长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虽然柔儿现在还小,但是有爹好生教导,定能成为合格的族长。” 玉怀瑾肯定道,玉娇蓉看了看族长,又瞧了瞧柔瑾二人。 心中虽然赞同他的话,却也不好开口。她与玉娇柔姐妹相称,由她开口,难免有徇私之嫌。 “阿兄,这怎么行?我年纪轻资历浅,万万不能胜任族长一职。族长,阿兄他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帮大家做事,他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下任族长非他莫属。” 玉娇柔连声否定,她向来无意族长一位。况且,玉怀瑾待她如兄长亦如老师。在她心中,除了玉怀瑾,无人可以担此重任。 “好了,我心中有数,你们都回去吧。” 族长摆了摆手,将几个小辈赶了下去。 …… 山下,玉娇蓉坐在藤蔓上轻晃着,眼睛却不时地看向山顶方向。 “姐姐,你说,族长该不会要让那和尚当族长吧?” “就是让尼姑当族长,都不是你我可以干涉的。” 玉娇柔翻过书页如此说着,她此刻更关心,究竟要如何去找那背后的魔族。 天狐族向来避世不出,与同族都很少沟通交流,又是如何引起魔族注意?况且,天狐族与魔族从未有过摩擦,为何会引得他们要将天狐族覆灭? 五彩石的秘密又是天狐族秘辛,除了族长,无人可知。那奸细又是如何得知? 知她心中烦恼,玉娇蓉便没有再开口打搅。见到几个小家伙蹑手蹑脚地往玉娇柔身后凑,玉娇蓉指尖一动,四根藤蔓便悄无声息地缠上他们的后脚。 “呜哇!” “坏柔儿!快放我们下来!” 半人半狐的小女娃扑腾着四肢,一旁被吓哭的小男娃听到她的话,眼巴巴地看向笑吟吟的少女。 “蓉儿,你吓坏我了。” “哼哼,谁让你们使坏?没看到姐姐正忙着呢吗?” 玉娇蓉微抬下巴,将视线移向后面两个捂着脸的小家伙。 “掩耳盗铃,捂着脸我就认不出来了?” 小五小六讪讪一笑,小六连连摆手。 “主人,这次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小三郎的主意!” 小六指着哭哭啼啼的小男娃毫不客气地卖了朋友,玉娇蓉眼神示意安静的小五,看他点头这才放下他们。 这下小六不乐意了,哇哇直叫地扑过去,抱紧少女的小腿。 “不公平不公平!怎么每次都把我吊那么久,换成是小三郎就变了!主人你偏心!” 玉娇蓉眉头一挑,藤蔓缠着小六的腰身把人提到她面前。戳了戳女娃气鼓鼓的脸颊,玉娇蓉眨了眨眼提议道。 “你不乐意啊?那把你再吊一会儿?” 小六瘪着嘴抓住玉娇蓉的手指,“你偏心!” “我哪有?再一再二,哪有再三再四?你自己算算你都干过多少次这种事了?小三郎才是第一次,我可是很有原则的。” 玉娇蓉想抽回手指,却被她抓得死死的。 “给我撒开。” “我不!” 一大一小就这么杠上了,玉娇柔无奈摇头,见无尘已经下山,忙收起书走了过去。 “大师,先前你说,你有办法找到那个人,不知,柔儿可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玩闹的二人停了下来,齐齐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无尘。 “有一种妖兽,名唤风灵。有了它,就能从六翅天蚕身上嗅到那个人的气息,也就知道是谁将六翅天蚕带进了月孤山。” 只是风灵行踪不定,又喜欢睡觉。若是沉睡,就算天塌个窟窿也不会醒来。 “大师可知,这风灵在何处?” 玉娇柔问道,无尘点头。正好,他前些日子在缥缈峰遇见过一只风灵兽。只可惜,那只风灵兽不巧正陷入沉睡。 “那我们把它叫醒不就好了?和尚,我们应该怎么做?” 玉娇蓉从藤蔓上跳下,喜滋滋地拍了拍手。若是有不用水月镜的方法,那自然是最好了,免得到时候又因为继任族长之事再引起争执。 “有,招摇山上有一种红叶绿花的药草,名唤逆水。只要风灵兽嗅到它的味道,便能醒来。” 第42章 逆水之花颠倒乾坤,黑的能改成白的,睡着的,自然能醒过来。 “只是招摇山距此有数千里,贫僧一来一回也需要三日。” 因此,无尘才说需要些时日。只是今日六翅天蚕已出,那隐在众人之中的耳目,便已经知道自己即将暴露。 这三日内很有可能便会溜走,为了不引起怀疑,他极有可能会引发暴乱。届时会如何,无人敢肯定。 玉娇柔眼眸一凝,微微福身恳请道。 “逆水之花就劳烦大师找回。” 倘若那人真的要离开月孤山,他们须得早做准备。 玉娇蓉眼珠一转,拉着女子的手说道。 “姐姐,听闻招摇山凶险莫测,不如让我随无尘和尚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玉娇柔下意识就要否决,招摇山危险,便更不能让她去了。可看少女背对着无尘微微眨眼,玉娇柔便知道这丫头是不放心无尘。 毕竟一个是妖族,一个是除魔卫道的和尚。站在对立面的两方,总要防范些为好。 思及此,玉娇柔只能点头。 “大师,我这妹妹行事冲动,若是路上有鲁莽之处,还请大师多多担待。” 无尘看了眼一脸乖巧的少女,率先提步往前走。 “若是担心她,还是留在月孤山的好。” 玉娇蓉瞪了瞪僧人的背影,玉娇柔不放心地低声嘱咐。 “蓉儿,这和尚法力高深,你可莫要得罪他,知道吗?” “还有,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便用这传送阵回来,莫要逞强,蓉儿,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玉娇柔将传送卷轴交给少女,玉娇蓉心中一暖,抱着她连声答应。 “姐姐,我记下了。反正那和尚厉害嘛,我要是遇到危险,就躲在他身后。要是看他打不过,我就跑回来。姐姐放心了,我机灵着呢。不过,你也要小心啊。” 玉娇柔笑着拍了拍少女的后背,目送她跟着无尘越走越远,脸上的笑渐渐收敛。眉眼间的担忧萦绕不散,若非今日玉琯一事,她便将蓉儿留在月孤山自己去招摇山了。 若是将蓉儿一人留下,难保不会出事。而无尘既然得族长信任,想必不会伤害蓉儿。 按下心中担忧,玉娇柔转头往山上而去。 …… “哇!和尚,你这青鸾好漂亮!” 玉娇蓉双眼放光地看着面前青绿的鸾鸟,闪着金光的羽毛让她喜爱极了。 “和尚,我能摸摸它嘛!” 琉璃般的眼瞳是毫不掩饰的喜欢,明亮得如同洒入莲池的朝阳。 无尘撇过头,淡淡道。 “随你。” 话音未落,身边的少女便飞身而起,亲亲热热地抱着青鸾脖颈。 第33章 招摇山 “你的羽毛好漂亮啊,金闪闪的!哇,脖子上的,竟然是绒毛吗?好软啊~” “冠羽尾端是红色的诶!你好特别哇!” “咦?怎么越来越红了?” 玉娇蓉奇怪地捏了捏手中冠羽,正要仔细去看,后脖颈一紧,紧接着面前便多了堵人墙。 “看看就差不多了,还没完没了了!究竟去不去招摇山了?!” 背对着她的少年怒气冲冲地喊道,玉娇蓉不明所以,火也跟着起来了。 “好没意思的话!明明是你说让我摸的,现在又不舍得!” “我可没说!” 青鸾振翅高飞,呼啸的风声压下了几分无尘话里的怒气。 玉娇蓉瞪着眼睛,盯着和尚光秃秃的后脑勺骂道。 “小气鬼!不给摸就算了还诬赖人!不摸就不摸嘛!也没什么特别的,姑娘还不屑得多看一眼呢!” 少女哼得一声扒拉着飞到脸旁的尾羽,“诶呦!” 青鸾忽然颠簸,惊得玉娇蓉抓紧了手下背羽。 “臭和尚!你故意的!” 少年没有搭理她,玉娇蓉气得咬牙,又惦记着月孤山的情况,这才压下了想打人的冲动。 『待将那小贼揪出来,看我不狠狠揍你一顿出出气!』 身后少女哼哼几声,倒没再开口。无尘抚开凌乱的衣角,无声地念了句佛号,阖眸默念着心经。 …… 离开月孤山已经大半日,仲夏的夜色总要晚一些,此时天际正挂着无边的彩霞。 倘若是平日里,玉娇蓉早就开心地拉着玉娇柔坐在山顶玩闹。此时,玉娇蓉正仔细盯着云雾下绵延起伏的山脉,淡淡的霞光笼罩在山涧,浓郁的灵气让她通体舒畅。 “和尚,那便是招摇山了吧!” 身后的少女好似早已忘记上午的争吵,兴奋地拍着少年的肩膀指向下方的山峦。 “不错。” 青鸾高声长鸣,清丽的鸾鸣在高空中回荡。紧接着青鸾展开双翼飞扑直下,玉娇蓉忙抓紧鸾鸟背羽,这才稳住身形。 “呼——” 双脚落地,玉娇蓉轻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眼已经往前走的僧人咽下了道谢的话。 “小气鬼,心眼真小。” 玉娇蓉小声嘟囔,认定了这和尚还记仇呢。胡乱理了理被揪乱的后衣领,快步跟了上去。 “和尚,那水逆花长在何处?” “我也不知,只是在书上见到过。” 无尘如实说着,玉娇蓉张了张嘴,皱眉四处一看。 这招摇山少说也有数百里长,这要是一寸一寸找,要找到何时啊?! 无尘抚了抚青鸾脑袋,只见金光一闪,原本一人多高的鸾鸟便消失不见。 玉娇蓉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寻找着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周围一片翠绿,高大的树木、奇花异草比比皆是。月孤山四季如春,而面前的景象更是让人置身于春神怀抱。 玉娇蓉眼眸一亮,伸手覆在一旁树干。少女紧闭眼眸,淡淡的金光在她掌心浮现。周围的万物仿佛受她吸引,盈绿的灵气千丝万缕地汇来。 无尘看着她置身于一片金光,祥和之气纯洁无垢,让他眉头不由得微蹙。 这女子有半身魔族血脉,身上同样有妖族气息。可为何,会有这样纯净的灵力? 无尘不解,视线在她眉心的红痣上一转,落在少女心口。 几不可查的魔气好似被什么封印在她体内,无尘有一种直觉,若是这封印打开,将会有不可预估之事发生。 藤蔓亲昵地缠上少女腰身,最后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少女痒得咯咯直笑,伸手推开撒娇的藤蔓。 “帮帮忙啦小藤。” 手臂粗的藤蔓依依不舍地绕着少女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好似听懂了一般点了点。 无数的藤蔓向四面八方涌去,而方才还活力满满的藤蔓蔫头巴脑地缩成手指粗细,绕过少女肩膀最后趴在她的肩头。 玉娇蓉朝着一直看着她的无尘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双手环胸地笑道。 “和尚,你也不过如此嘛,关键时候还得看姑娘我的。” 少女洋洋得意地歪着脑袋,颊边的小辫子也趾高气扬地甩了甩尾巴。 无尘毫不在意地移开视线,看那藤蔓贴着她的脖颈,不由得开口提醒道。 “此处的植物不同于月孤山,你还是小心为好。” 第43章 玉娇蓉看了看乖巧的藤蔓,见它蔫了吧唧地样子可怜极了,伸手点了点它的顶端。淡金的光落在藤蔓身上,被它极快地吸收。 末了,蛇一样的藤蔓还不舍地缠上少女要收回的手指。 “好了好了,等你找到水逆花,让你吃饱好不好?” 少女笑吟吟地逗弄着指尖藤蔓,看着那缠上她腰身的绿色,无尘眉头越发紧促。 “啊——” 玉娇蓉一声低呼,指尖的刺痛袭来,紧接着便是腰上快要折断的痛意。 原本温顺的藤蔓忽然暴涨,巨蛇一样地将玉娇蓉紧紧缠绕。 “嘭!!!” 无尘一掌击碎袭来的藤蔓,四溅的血色让他眼眸越发暗沉。 不远处的藤蔓已经快速生长得有十数丈,无数的藤蔓不断地攻击着企图救人的和尚。 血腥味让玉娇蓉作呕,近在咫尺的利齿让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哪里是一株灵藤?分明是食人血肉的魔藤! 来不及去想为何会有魔物出现在招摇山上,腰上越来越紧的力道让她眼前发黑。 而无尘正被源源不断的藤蔓缠住无法脱身,玉娇蓉艰难地伸出利爪,却只抓破了魔藤分毫。 原本并不在意猎物挣扎的魔藤,在察觉到有毒顺着伤口迅速涌向内丹,愤怒地扭动着身躯,将快要昏厥的少女高高抛起。 “嗬!!!” “唔…” 玉娇蓉还未躲开,便被断肢再生的魔藤紧紧捆住四肢。双臂被迫吊在上空,腰身、双腿,被魔藤紧紧缠绕着。 诡异的花香让玉娇蓉的脑袋越发昏沉,只感觉浑身的力道都在快速流逝。 恶心黏腻的血液顺着藤蔓缠绕的动作浸湿了少女衣裙,感受到那魔藤要咬上她的脖颈,玉娇蓉艰难地别开头。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魔藤的嘶吼,玉娇蓉身体一轻,便从空中坠落。 “醒醒,玉娇蓉!” 玉娇蓉强撑着困顿的眼皮,只感觉浑身火灼一般地疼着。 整个人像是被扯入深海,一直下坠,意识越发模糊。耳边的呼唤听不清晰,像是有人透过水面在呼唤她,又像是没有。 “…玉娇容!” “……你给我清醒一点!!” “…玉……” 蜷缩的手指好像动了动,不过眨眼又恢复了平静。 似有清风吹来,赶走了夏日恼人的热气。又似夜色姗姗来迟,铺开了让人清醒的凉意。 …… 沉睡的少女好似并不安稳,细眉微蹙,似要从梦中醒来。 “阿姐快看!” 沈如风激动地高声呼唤,院中正练剑的女子闻言迅速翻窗而入。 而原本睫毛轻颤的少女又陷入了平静,仿佛方才只是沈如风看错了。 “奇怪,方才她明明动了。” 沈如风挠了挠头,看向一旁阖眸的僧人。 “已经三日了,大师还没有回来。阿姐,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如风担忧地皱眉,沈初画看了看依旧平缓的青烟,又看了眼闭目的僧人。 “不会,无尘大师说过,只要这博山炉无异样,便没事。” “是吗?” 沈如风不确定地看向那燃烧的青玉香炉,方才,他好似看到有哪里不同,如今看去,又什么也没有。 莫非,真是看错了? …… “啾——” 玉娇蓉皱眉,拂开脸上恼人的痒意,无意识地一翻身,却摔得她痛醒过来。 “嘶——” 玉娇蓉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皱着眉看向一直闹腾的青鸾。 “吵什么嘛,还让不让人睡了!” 巴掌大的青鸾啾得一声歪了歪头,漂亮可人的模样让玉娇蓉心头一软。抱起乖巧的青鸾亲了亲,亲昵地抚摸着它的羽毛。 “算了,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了~” “呵,你怎么不睡到太阳下山?” 冷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玉娇蓉脸上笑意褪去,扭过头刚想回嘴,又想起昨夜这和尚奋力救她的样子。 少女哼了一声扭过头,也不搭理他,只是与怀里的青鸾玩闹着。 无尘瞥了眼没心没肺的少女,将手中竹筒丢了过去。 “不是要找水逆?还不快走!” 玉娇蓉接过竹筒,莫名其妙地看着少年怒气冲冲地背影。 “炮仗似的!修的哪门子佛啊?!” “啾?” 自知理亏,玉娇蓉挥了挥拳头,低头嚼着舌根。 “看看你那主人,哪有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我看啊,你还是早日另投明主吧。” 金光一闪,原本掌中歪着脑袋的青鸾便消失不见。玉娇蓉心虚地看向洞外,却只有僧人一步不停的背影。 没有什么比撬墙角还让人抓包让人更尴尬的了,玉娇蓉用了几息平复下心中窘迫,便没事人一样跟上前面僧人。 “和尚,难道你已经知道水逆在哪了?” “诶,和尚,昨夜我看你又用了那个赤练,那是哪里得来的法器?” “和尚,你那青鸾又是哪里来的?” “诶,你怎么那么多好东西啊?是你师父给你的吗?” “和尚……” “和尚…” 第34章 邪阵灵兽 叽叽喳喳的声音问个没完,无尘额头青筋直跳,一甩手,赤练便将少女捆了个结实。 “闭嘴!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玉娇蓉瞪着一双杏眼,脸上的赤练虽然柔软,却将她的嘴捂了个结实。 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无论她怎么扯都没有用,气得玉娇蓉狠狠踢了脚缓步往前的僧人。 无尘瞥了眼气呼呼的少女,看她瞪着一双眼睛,好心情地勾唇一笑。 “君子三缄其口,敏于言而慎于行。” 说罢便率先而去,赤练缠着少女腰身半推半拖地让人跟在无尘身后。 玉娇蓉磨了磨牙,这是说她啰嗦、讥讽她要谨言慎行!不过,昨夜的确是她粗心大意。 想到这,玉娇蓉那股子气焰又蔫了下去。踢了踢无尘小腿示意自己不会再说话了,身上赤练一松,玉娇蓉揉了揉脸颊闷声跟在少年身后。 一路上难得安静,二人穿过密林沿着一丈宽的溪水往上,寂静无声的林子,就连水声都是安静的。 “啾~” 玉娇蓉抬头,看到飞在面前的青鸾,学聪明了没有上手。 “和尚,你的鸟又出来了。” 无尘一顿,刚要开口,便听到她奇怪地说道。 “咱们走了这么久,怎么没听到鸟叫声呢?” 不但没有虫鸣鸟叫,这清澈见底的水底也没有见到一尾游鱼。 意识到不对,二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警惕。 潺潺水流,沙沙的树叶声,都让这片林子寂静的诡异。 无尘眼眸一动,反手一掌便打在水面。 “砰——” 白色的阵法在水底骤现,无尘收回手,冷声道。 “是聚灵阵。” “这阵我在书上见过,是吸取周围灵气用来修炼的邪阵。” 玉娇蓉皱眉,世间万物都蕴含着灵气。而灵山灵脉更是难得的风水宝地,这聚灵阵吸收周围灵气,此处便成了“死地”。 第44章 不说寸草不生,那也成了生灵退避之处。经此以往,灵山也成了无声无息的死寂之地。 这阵法着实是损人利己,天狐族人称其为邪阵,更是禁止族人使用此阵法。 “是大妖?” 玉娇蓉在这阵法上察觉不到邪魔气息,但灵兽绝不会用聚灵阵修炼。 无尘眉头越发紧皱,身后青鸾忽的一声长鸣,金光一闪便化作一人高的真身。 只见青鸾在空中一转,利爪便直朝山顶而去。 见状,蓉尘二人忙跟了上去。还未靠近半山腰,便听到山顶传来一声嘶吼。 “吼——” 四周大地剧烈震颤,玉娇蓉飞身而起,抓住和尚掷来的赤练,几个跳跃便跃上山顶。 青绿色的大鸟正张开利爪抓着一条十数丈的白蛇,那如刀尖般锋利的爪子竟丝毫未伤及白蛇分毫。 只见白蛇身形一摆,长尾鞭子似的抽在地面、树干,生生将三人宽的树干拦腰折断。 眼见那长尾便要抽在青鸾后背,青鸾利爪一松,双翼一转便避开了白蛇咬上来的毒牙。 青鸾飞起,玉娇蓉这才发现,原来这巨蛇竟生着九个脑袋! 九双猩红的竖瞳淬了毒一般盯着落下来的蓉尘二人,嘶嘶作响的蛇信鲜红如钩,每个脑袋都有三四丈之长。 直起身子的巨蛇在云雾中像是高耸的山峦,玉娇蓉心中警铃大作,右手一动,秋水剑便横于身前,警惕着巨蛇的动作。 只见巨蛇九口齐开,嘶吼声犹如雷震。紧接着白光一闪,玉娇蓉脚尖一动迅速跃向空中。 “呲——” 剑尖划在蛇身,如同砍在岩石之上。红光在视线中闪过,玉娇蓉猛得折腰,左手在蛇身上借力,一个转身便避开了咬过来的蛇头。 身形还未站稳,玉娇蓉便觉得后背寒毛直竖,下意识地踩在蛇身往前一跃。扭头一看,方才所站的位置已是满是阴毒的蛇瞳。 玉娇蓉头皮一麻,方才若是躲避不及,她此刻已是这巨蛇腹中之物。 赤练缠上接二连三攻上来的蛇头,无尘一脚踩过长着血盆大口的脑袋,身体一动,便穿过巨蛇腰身分叉之处。 被赤练捆住的三个脑袋被迫扭曲在身后,剩余六头攻势越发凶狠。 “咔嚓——” 天际电闪雷鸣,巨蛇一张口便是腥臭的气味。秋水剑斩过巨蛇的蛇身蛇头,却只是无用之功。 玉娇蓉烦躁地拧眉,看准了时机避开劈来的闪电,一跃而起半跪在蛇头之上,双手紧紧攥着剑柄,运起全身灵力用力一扎。 “吼!!!” 剑尖没入蛇头,巨蛇疼得剧烈扭动。玉娇蓉借力顺势往下一跳,闪着金光的剑身便直直沿着蛇头划下。 “噗——” 蛇尾重重抽在玉娇蓉后背,玉娇蓉吐出一口血,眼见那毒牙在视线中越来越近,忽然腰身一紧,紧接着稳稳落在地面。 “吼——” 青鸾啄瞎一头双目,利爪狠狠撕碎大张的蛇嘴。断裂的蛇头在地面轱辘轱辘滚动着,所到之处的花草皆被鲜血腐蚀。 还未等玉娇蓉高兴,那断头处又恢复地完好如初。玉娇蓉随手擦去嘴角血迹,拧眉问向一旁的无尘。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是九婴。” 无尘脸上尽是严肃,九婴是天地孕育的异兽,就算只剩一头,只要有天地灵气供养,依然可以恢复。 玉娇蓉咬牙,“难道就没有能杀死它的办法了吗?” 很显然,那聚灵阵便是这九婴所设,有这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养,任凭他们耗尽法力也不能将其绞杀。 相反,这九婴还会将他们啃食殆尽。 禅杖击退齐齐咬上来的蛇头,赤练缠上蛇颈用力一绞,便将蛇头齐根绞断。 只是,那些蛇头很快便会恢复,而青鸾却渐渐落入下风。 无尘一跃而起落在青鸾后背,耀眼的金光自他掌心迸发,九婴仿佛惧怕那佛光,顾不得劈在脖颈的剑,迅速沿着山壁溜走。 “孽畜休走!” 九道金光利剑般齐齐射向九婴,只听一阵震天彻地的嘶吼,周围骤然白光大现,玉娇蓉忙闭眼躲开。 “啾啾——” 鸟鸣声入耳,玉娇蓉睁开双眼,面前的山谷草丰树茂,五彩的鸟雀跳跃在枝头,游鱼顺溪而下,林间的走兽穿过密林,好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而地面的残肢血迹也渺无踪迹,若不是手中还闪着光的秋水剑,玉娇蓉真的以为方才的恶战只是一场梦。 “是幻境,九婴真身并不在此处。” 无尘翻身落地,青光一闪,空中的青鸾便消失不见。 白鹿好奇地探出脑袋看向溪水旁的两个少年人,许是亲近无尘身上的佛光,不退反进地靠近二人。 只是还未等它靠近,一头一人高的异兽便自空中跃下,挡住白鹿的去路警惕地看向蓉尘二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到招摇山?!” 面前的异兽形似狮子却通体雪白,额前生着两只角,却只有巴掌大小。听他声音稚嫩,便知这只是一只幼兽。 “山鬼在何处?” 无尘不答,反问道。幼兽一听,越发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二人。 “招摇山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去!” 说罢还龇牙咧嘴地低吼着,神兽的威压让周遭的虫鱼鸟兽皆伏地臣服。玉娇蓉稀奇地看着面前的幼兽,说来也怪,这威压并不让她恐惧。 见他们无动于衷,神兽的眼瞳闪过慌乱,又强自镇定地低吼。 “看你身带佛骨,为何会与这妖魔混在一处?!奉劝你速速离开,早日改邪归正!” 玉娇蓉噗嗤一笑,“小家伙,你这道行不够,血脉也不纯吧?” 幼兽一缩,又梗着脖子怒吼。 “胡说!” “白泽!山鬼究竟在何处?!” 金色的光一闪,扑面而来的灵力让白泽一僵,仔细盯着冷脸的僧人瞧了又瞧,片刻后才放下心中戒备。 “随我来。” 玉娇蓉跟在无尘身后,细眉微蹙。方才听他提起山鬼,玉娇蓉才意识到也许无尘不知道水逆在何处,但他却知道如何才能找到那花。 既如此,为何昨日他却不提? 如此想着,玉娇蓉心中越发怀疑。只是此刻还需要这和尚帮忙,这才压下心中不满。 白泽带着二人穿过瀑布,又往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处深潭前。 玉娇蓉自穿过瀑布便好奇惊讶地四处张望,没想到那瀑布之后竟别有洞天。 面前的深潭幽蓝不见底,偶有几尾游鱼三三两两地摆动着尾巴游过。 玉娇蓉刚要往前,便被白泽挡住。 “等等,你不能下去。” 无尘扭过头,看向警惕的白泽说道。 “凭她那些道行,伤不了山鬼。” 白泽狐疑地盯着抿着唇的少女,看她确实只有几十年修为,这才让开了路。 二人一兽穿水而过,玉娇蓉只感觉周围的光渐渐消失,唯余前方莹莹白光。那是领路的白泽,玉娇蓉看了眼专注的僧人,正要继续深入,忽的被缠上脚腕。 第45章 玉娇蓉一惊,淡金色的眼瞳扭头往前,穿过一片黑暗猛得对上猩红的竖瞳。 ! 一手用力抓向无尘衣摆,玉娇蓉挥出秋水剑劈向爬上小腿的蛇尾。 第35章 山鬼 赤金的光一闪,玉娇蓉便感到腰间一紧,紧接着便被拽向拧眉的僧人身边。 前方的白泽似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四爪快速游动,负起二人眨眼间便冲入潭底结界。 “咳咳咳——” 玉娇蓉扶着珊瑚剧烈咳嗽着,方才赤练拉得突然,害得她喝了一大口水。 “我就说这妖魔心怀不轨吧!否则,怎么会拔剑偷袭!!” 白泽猛得扑向玉娇蓉,并未防备的少女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在地。 双臂被利爪死死压着,玉娇蓉皱眉别开头避开凑到脖颈旁的利齿。 “什么偷袭啊?!明明是九婴!” 玉娇蓉想推开危险的白泽,只是四肢被压制着无法挣脱。 “什么九婴?!分明是你要趁我不备暗中刺我一剑!要不是这和尚,我早就将你困在诛魔阵中了!” 白泽气得咬牙,方才它明明察觉到这女人身上的杀意。和尚与她一道来的,她要杀的只能是他了! 本想启动诛魔阵将她困死在潭底,可这和尚却不同意。白泽喉间低吼着凑近少女脖颈,只需一咬,便可将它咬断。 “嗷?!” 赤练缠过白泽四肢将他吊起,看它像待宰的猪崽一样四脚朝天,玉娇蓉噗嗤一笑,心中的怒气稍稍缓解。 后颈一凉,玉娇蓉缩了缩脖子,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和尚。 “和尚,你干嘛?” 无尘摊开手掌,露出指节大小的一尾银鱼。 “这是魇鱼,可以让人坠入幻觉,看到自己害怕的东西。” 方才玉娇蓉忽然抓住他,手中还握着剑要砍自己的腿,要不是无尘及时拉住她,她那条腿可就废了。 玉娇蓉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白泽扭动的身子上。 “不查明便随意认定一个人的是非,你这白泽,好生给白泽族抹黑!” 白泽脸颊一红,所幸脸上有一层厚厚的毛发遮盖,这才没有让人发觉。 看他不说话,玉娇蓉哼的一声移开视线。无意对上少年澄澈的眼瞳,玉娇蓉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这和尚帮她这是第二次了,要算起来,有昨日之祸,还是她自己粗心大意之故。先前她还怀疑这和尚,着实有些小人之心了。 少女搔了搔耳垂,不自在地小声开口。 “谢谢了。” 无尘稀奇地看了眼眼神飘忽的少女,扭过头指尖微捻。 “不必,事实如此,贫僧自然是看到什么便说什么。” 说罢便率先走向前,看他如此,玉娇蓉那点子别扭也烟消云散,看了眼一旁抖着腿顺毛的白泽跟了上去。 穿过礁石群,便看到一处闪着绿光的屏障,白泽吐出内丹,莹白与森绿交相呼应,不过几息那屏障便打开一人宽的裂口。 玉娇蓉小心跟在无尘身后,刚刚踏入屏障,身后的裂口便恢复原状消失不见。 “山鬼,你怎么…” 无尘惊诧的声音让玉娇容回过头,不远处的女子沐浴在一片血色之中。墨色的长发染血,身上的衣裙暗淡无光,裸露在外的脸颊、脖颈、手臂上尽是猩红如血的符文。 听到无尘的声音,山鬼缓缓睁开双眼,一双荧绿的眼瞳似带有无限柔意,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 “无尘,我终于等到你了。” 柔和的声音倘若不看她如今的模样,定然让人无法相信她身受重伤极近神灭。 无尘皱眉,微微抬手,金色的佛光笼罩着满身伤痕的山鬼。待过了一刻钟,金光散去,山鬼原本苍白如纸的脸总算有了些血色。 “是谁伤了你?九婴?” 无尘疑惑问道,山鬼还未开口,一旁的白泽便不满地嚷嚷道。 “可不就是那个白眼狼吗?!不对,是白眼蛇!” “之前山鬼见他身受重伤,不但没有杀他,还将他收留疗伤。可是他却反过来打伤了山鬼!要不是我发现及时,山鬼真就被他给…” 玉娇蓉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山鬼可是招摇山的山神,那头九婴竟有这样的能力将她伤至此?! 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后背,玉娇蓉心中越发忌惮。 “九婴想取代我,想要将整座招摇山的灵力吞噬殆尽。无尘,请你帮我。” 山鬼恳请道,无尘看向她空荡荡的丹田,不由得一怔。面前的女子一脸柔和,让人丝毫无法察觉到她此刻承受的痛苦。 “我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等你。无尘,你要找的东西,就在招摇山之阴的无妄峰,只有至诚之心方可拿到它,切记。” 话音未落,女子的身影便渐渐变得透明。玉娇蓉一惊,神,也会死吗? 山鬼的身影化作一道绿光落在白泽面前,白泽忙吐出一枚光团,小心翼翼地将山鬼精元收起。 “山鬼说,有人可以解除招摇山之祸,便是你?” 白泽声音低落地看向无尘,他只有半身白泽血脉,并不能同其他白泽一样看透一个人。 “山鬼帮贫僧一次,贫僧也会尽力帮她。” 无尘微微沉默,扫了眼地面残留的血迹,率先离开。玉娇蓉看白泽情绪低沉,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山鬼不同于世间生灵,她并不会死,只是暂时回归本源。” 白泽看懂了面前少女欲言又止的话,也许,山鬼说得对。白泽的声音难得的平和,玉娇蓉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一人一兽先后离开深潭,玉娇蓉刚落地,便看到空中盘旋的青鸾,而早他们出来的无尘却不见了踪迹。 “和尚不会走了吧?” 白泽左右看了看,不由小声嘟囔着。 “不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玉娇蓉盯着鸣叫盘旋的青鸾,眼眸不觉一凌。 “是九婴!” 白泽感受到九婴的气息,眼瞳一缩,四肢紧跟着发力冲向山顶。 玉娇蓉紧跟其后正要上山,随后脚步一顿,想起了山鬼所说之话。 山鬼能预言到无尘会来到招摇山,想必也一定知道他为何而来。无尘要找的东西,不正是水逆花吗? 玉娇蓉看了眼俯冲而下的青鸾,抿了抿唇转身往无妄峰而去。 …… 招摇山之阴与阳面截然不同,阳山四季如春,而阴山则常年积雪。 无妄峰坐落于阴山之南,其上的霜雪透骨寒冷。与落雁谷相邻,自谷底而上的寒风可以吞噬一切温度。 玉娇蓉吐了口寒气,攥紧手中藤蔓看了看脚下深不见底的云雾,仰头看向山顶的绿色小花。 红叶绿花,又生在无妄峰,是水逆花,不会错的。 玉娇蓉心中一喜,脚下在石壁上借力,纵身一跃就要飞上山顶。 “呼——” 谷底忽然卷起的飓风让玉娇容大惊,右手招出秋水剑用力插入石壁,想以此稳住身形。 强劲的飓风好似无数双大手死死拉住她的身躯,玉娇蓉咬紧牙关紧紧抓着手中剑柄。 第46章 “咔嚓——” 石壁裂开,玉娇蓉瞳孔一缩,整个身子便被拉进了风眼中。 法力在踏上无妄峰的时候便被一股力量封在体内,此时的玉娇容当真如同普通凡人一样,落入旋风之中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只见红光一闪,玉娇蓉先是察觉腰身一紧,紧接着便被拉出了风口。 下意识地扶住面前肩膀,玉娇蓉脸色苍白地低喘着。 “你还好吗?” 自肩头传来的冷意让无尘皱眉,扶着少女腰身的手微微一缩,细柔绵长的灵力沿着少女的奇筋八脉游走。 冰冷僵硬的身体渐渐回暖,玉娇蓉动了动僵直无神的眼瞳,哑声道。 “你又救了我一次,和尚,谢谢。” 感受着掌心颤抖的腰肢,无尘眉头越发紧皱。 “我先带你离开此处。” “不。” 玉娇蓉按住少年肩膀,扭头看向山顶的小花。 “水逆花,没有多少时间了。”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从此处赶回月孤山最快也要三个时辰,还要到缥缈峰去寻风灵兽,月孤山如今是何情况,玉娇蓉无从知晓,不能再在此处耽搁了。 看着她泛青的唇,无尘皱着眉将人拉住。 “你的法力在此处用不了,还是交给我吧。” 说罢便纵身一跃飞向山顶,玉娇蓉裹紧身上赤练紧盯着无尘身影。 “呼——” 强劲的罡风忽的卷向无尘,无数刀尖般的冰凌从四面八方击向无尘。 无尘接连掌击碎数百支冰凌,眼见其后更多的冰凌随之而来,身形一退,被迫抓着藤蔓落在半山腰。 罡风肉眼可见地小了许多,无尘眼眸一动,想起了山鬼所说之话。 看了看远处瑟瑟发抖的少女,无尘阖眸,耀眼的金光天罗地网般的罩向山谷之上的劲风。 而原本无形的风竟真的被困住,玉娇蓉一喜,紧接着金网一散,随之而来的是更猛烈的风力与攻击。 无尘闪身避开手臂粗的冰刃,眼眸一沉地盯着越发劲猛的罡风。 这处风眼遇强则强,想要上山不能硬拼。 “小心!!” 沉思的无尘听到少女的惊呼忙往一旁躲避,只听彭彭几声,方才无尘所在之处是石壁被击得粉碎。 而那股劲风也察觉到了这股强大的力量,随之膨胀迸发开。 玉娇蓉连连后退几步,抬手挡住些许劲风,才能勉强睁开双眼。 第36章 水逆之花 只见数十丈之高的巨蛇盘旋于无妄峰,单单一颗头便与幻境中的九婴一样大。 玉娇蓉大骇,如何也想不到这九婴真身竟如此巨大。 妖魔异兽,皆是修为越强,身形越大。这头九婴的身躯足有整座无妄峰那么大,足可见其法力之深。 无尘眼眸越发凌厉,这九婴分明是吞噬了山鬼半身法力才有如今这副模样! “佛骨?人?有趣。” 九婴桀桀一笑,猩红的蛇瞳贪婪地在无尘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跌跌撞撞往山上而来的少女。 “魔族?不对。” 蛇瞳盯着玉娇蓉,猩红的蛇信吐了又吐,血盆大口忽的咧开。 “奇也,怪也,一个非人非神,一个非魔非妖。桀桀桀,这样的怪事今日竟遇见两个。” 话音未落,那蛇口便大开,只听咔嚓一声,数丈粗的闪电自天际劈下。 玉娇蓉只来得及狼狈一躲,虽未被闪电击中,后背却也难以避免被雷电灼伤。 “玉娇蓉!” 无尘大惊,一边躲避又密又急的冰刃,一边掐诀击向看戏的九婴。 原本就强劲的飓风因为九婴的搅合变得更为凶猛可怖,密实的冰刃本就让人避无可避,而虎视眈眈的九婴还守在一旁三五不时地打下几道巨雷。 “吼——” 泛着金光的巨龙忽然出现在招摇山上空,原本悠哉悠哉的九婴猛得直起身子,猩红如血的竖瞳警惕地盯着垂首的金龙。 金黄的竖瞳无悲无喜,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压。九婴弓起腰身,蛇瞳中虽有忌惮却丝毫不惧。 “吼!!!” 一白一金两道身影一动,时而那白色占上风,将金龙紧紧绞住,时而那金色压上一头,龙爪死死抓在九婴身躯。 白金色的光闪动交错,使得黝黑的夜空忽明忽暗。盘坐在金莲之上的僧人屹然不动,阖眸宛若高台之上的玉像。 玉娇蓉咳嗽着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看了眼僵持不下的金龙与九婴,小心地避开劲风往山顶而去。 冰刃不时地划过山壁,藤条、枝叶簌簌而下,白雪、冰石滚滚而落。 红影在一片晦暗中艰难往上,不知过了多久,玉娇蓉只觉得浑身僵硬麻木。赤练裹在她的肩头,勉强挡去些许风雪。 右手抓住裸露在外的石块,玉娇蓉颤抖着身躯跨过横亘的树干。 此时已经爬过了大半山峰,越靠近山顶,那罡风、冰刃、霜雪便越来越紧。 “吼——” 龙吟蛇吼动天彻底,闪电雷鸣风雪交加。玉娇蓉看了看飞上云层的龙蛇,扭头抓紧藤蔓就要爬上山顶。 “咔嚓——” 几人粗的闪电直直劈向山顶,手中藤蔓一断,玉娇蓉忙抓一旁石块。 “小心!” 碎石争前恐后地滚落,玉娇蓉只觉眼前一白,便被扑过来的白泽咬中衣袖。 “呲啦——” 碎布落下,赤练紧紧缠着少女腰身,白泽四肢紧绷,死死咬着口中赤练一点一点往后退。 “啊啊啊!!!!” 九婴长吟一声,玉娇蓉下意识扭头一看,原来是九婴被金龙拧下一颗头颅。 巨大的蛇身轰隆轰隆坠下,粗大的蛇尾缠上无妄峰,尖利的毒牙冒着寒光,直直朝玉娇蓉而来。 白泽仰着头用力拉扯着赤练,想要将玉娇蓉拉上山顶。只是一边是强劲的风眼,一边是密集的冰刃,白泽的速度再快也还是快不过满是杀意的九婴。 眼看那毒牙越来越近,玉娇蓉看了眼风眼,咬牙在石壁上蓄力一蹬。整个身子便被谷底飓风缠上,强劲的力道扯得白泽连连往前。 虽然惊险,好歹躲过了那要刺穿她身体的毒牙。 玉娇蓉微微吐气,抓紧赤练奋力往上一跃。就在玉娇蓉即将踏上石壁之时,伺机而动的蛇头猛得一扑,玉娇蓉整个身子便要落入巨蛇之口。 白泽低吠一声,四肢往后用力一蹬,拼尽全力地将玉娇蓉拉了过来。 “唔——” 玉娇蓉闷哼一声,尽管躲开了九婴之口,肩头、右臂还是被毒牙擦过。 半边身子紧跟着一麻,玉娇蓉顾不得还未站稳的身子,迅速点中心脉几处要穴,随后噗得一声喷出一口黑血。 九婴之毒猛烈狠辣,哪怕只是稍稍擦破皮,依然如此霸道,不过几息就要侵蚀心脉。 玉娇蓉半跪在地面,身形摇摇欲坠地按在白泽头顶。 “诶!你没事吧?!” 看她脸白如纸口中不停溢出血迹,白泽又慌又怕,想推一推她,又害怕自己的力道让她再受伤。 玉娇蓉咽下喉间快要涌出的血,微微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水逆花。 第47章 看她伸手去抓什么,白泽不由奇道。 “你干嘛?” “花,水逆花。” 玉娇蓉咳了几声,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往前去抓。白泽不由得皱眉,拦住她的手说道。 “可是这里没有水逆花啊。” 玉娇蓉一怔,再去看时,方才随风摇曳的小花已经不见了踪迹。 见少女煞白着脸四处去看,白泽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她的后背。 方才毒牙划破了她肩头右臂的衣物,露出来的肌肤上青紫一片,隐隐有黑气涌动。 而一开始被雷电所伤的后背同样覆了一层黑雾,白泽眼眸一沉,自角上而散发出的柔和白光,笼罩在玉娇蓉周围。 “唔…” 后背酥酥麻麻的疼意让玉娇蓉闷哼,原本昏沉的意识有些清醒,再抬头一看,原来她此刻所在的并非山顶。 山顶之上的水逆花还在绽放,而她所在的位置正在距它三十丈的一处石台。 “水逆之花是天地间生成的异花,也受这天地法则所护。我身为招摇山的守山神兽,不能徇私。” 白泽能帮她的只有这些,再往上,就是他也不能左右。 玉娇蓉了然点头,远处的九婴已是伤痕累累,而金龙也不是毫发无伤。 看到少年越发苍白的脸,玉娇蓉抿唇。无尘如此帮她拖住九婴,她需得尽快拿到水逆之花。 抓紧藤蔓,玉娇蓉一步一步往上,随之而来的罡风越发得紧。 “滴答——” 浓稠的血落在白泽面前,不多时已成了不小的水洼。白泽神色复杂地看向满身伤痕的少女,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焦躁地四下踱步。 “唔…” 肩头再次被冰刃刺穿,玉娇蓉手臂一抖,五指紧紧抓住手中藤蔓。费力地将藤蔓在手上绕了两圈,玉娇蓉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浑身冰冷得麻木,就连冰刃刺过的疼意都减少了许多,如此也有些好处。 玉娇蓉苦中作乐地一笑,赤练绕着她的腰身想要挡下冰刃的攻击,却让随之而来的攻击越发猛烈。 鲜血溅在身上,赤练一僵,缩了缩身子,恹恹地跟在少女身旁。 若是平日,玉娇蓉定要好奇地把玩这奇异的赤练,只是此时她已无暇分神。 呜呜咽咽的风时隐时现,视线中的小花时而旋转,时而左右移动。 玉娇蓉闭了闭眼,狠狠咬破舌尖让自己意识清晰。失血、失温,已经让她意识模糊。而越来越重的身子也让她摇摇欲坠,有些抓不住手中藤蔓。 “嗯……” 刺破小臂的冰刃让她稍稍清醒,玉娇蓉忽然有些感谢这冰刃了。 又往上爬了数丈,玉娇蓉脚下一打滑,整个人都往下跌了数尺。 ! 赤练不敢缠上她满是伤痕的身子,堆积在她脚下撑住她不断落下的身躯。 掌心已经磨得血肉模糊,玉娇蓉缩了缩指尖,泛红的眼眶又可怜又难过。 她自有记忆开始,便被护在羽翼之下。就是当年逃命、多年来修炼、练剑,都不曾有过今日之伤痛。 想到总是护着她的姐姐,玉娇蓉吸了吸鼻子,狠狠眨了眨眼逼退眼中热意,咬牙再次往上爬。 “吼!!!” 九婴甩着刺痛的脑袋,血淋淋的眼眶已经是两个窟窿,九头只剩下两头。 而金龙也好不到哪里去,龙鳞被撕咬下了大半,龙身上伤痕交错,连龙尾上都被撕咬出两道伤口。 “倒是小瞧你了。” 九婴恶狠狠地盯着半空中的少年,刺目的佛光让他靠近不得,而那凶狠的金龙更是让他伤上加伤。 瞥了眼快要爬上山顶的少女,九婴咧开嘴一笑。弓起的蛇身如同离弦之箭,直直冲向毫无所觉的少女。 金龙纵身一跃,便横亘在飓风之上。没想到本要咬上玉娇蓉的九婴身体一转,死死咬住金龙七寸。 “吼!!!” 龙吟让玉娇蓉扭头,还未看清远处的场景,粗大的蛇尾便快如疾风地劈向她。 白泽想要冲上去救人,又被禁锢锁在石台之上不得往上分毫。 赤练迅速扩展,在玉娇蓉身前形成一张巨大的屏障。 只是那蛇尾狡猾地引着赤练往风口处去,不过钉钉几声,赤练便被数十根冰刃钉在石壁之上。 藤蔓被蛇尾击碎,玉娇蓉奋力一跃,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小花,却被魔气一扫重重坠入谷中。 “玉娇蓉!!” 白泽奋力往前一扑,想要接住坠下的少女。而另一道身影更快,长吟一声反撕开九婴蛇尾,疾速缠上玉娇蓉的腰肢。 第37章 月孤山 血淋淋的龙尾是玉娇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满脑子都是九婴不知道怎么样了,水逆花无尘能不能拿到,而月孤山之险能不能渡过。 …… 少女的脸色越发苍白,守在床边的沈初画一惊。 “阿姐!” 沈如风低呼,沈初画下意识扭头。只见原本气息平缓的僧人嘴角溢出血丝,沈初画又惊又诧。 难道,他们遇见危险了?可是,那不是梦吗?也会受伤吗? 沈初画不知道,想起无尘之前的嘱托,忙掏出葫芦里的药丸丢进博山炉中。 暮紫的青烟时而凝集时而散开,柔和的香味让人情绪舒缓。沈初画虽不知这药丸是何物,却能猜到定然来之不易,价值非凡。 昏迷的少女眉头舒展,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沈家姐弟对视了一眼,只能继续守在屋内期盼无尘能尽快将她唤醒。 …… “……玉娇容…” “…她不会死了吧?” “诶呦!” 痛呼声,抱怨声,吵得玉娇容不由得皱眉。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是少年苍白的脸。 “醒了醒了!” 不远处抱着脑袋直诶呦的白泽眼睛一亮,挤开啾啾直叫的青鸾凑到少女枕边。 “你都昏迷了一日一夜了,要是再不醒来,我们可真就把你给埋了!” “啾!” 青鸾凤眼一瞪,尖利的喙快狠准地啄在白泽脑袋。看他捂着头上蹿下跳,玉娇蓉噗嗤一笑,扯到身后伤口又疼得她眼眶一红。 “不对,一日一夜?!和尚!水逆花!” 少女噌得一声坐起身,无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双臂,这次避免了她跌倒的惨状。 “和尚,水逆花!还有九婴,我们…” “别急,九婴已经坠入落雁谷谷底,那飓风刚猛,况且他已经去了半条命,不会活下来的。” 玉娇蓉身体微松,又听到无尘说道。 “至于水逆花,你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顺着少年视线看去,嫩绿的小花在指尖闪着淡金色的流光。玉娇蓉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看着手中的水逆花,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可是,我不是还未爬上峰顶吗?不对,我记得我摔进了飓风中,怎么会拿到这花呢?” “还记得山鬼说的话吗?” 少年眉眼柔和,视线自花上移开,看向玉娇蓉苍白的脸。 “只有至诚之心方可拿到这水逆之花,玉娇蓉,是你的诚心与毅力才让这花脱离根茎。” 第48章 玉娇蓉惊讶地抬头,看向语气柔和的少年。 “玉娇蓉,是你救了我们。” 那道风眼本是为了保护水逆之花,水逆花既已选择了玉娇蓉,那些阻碍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飓风接住了玉娇蓉,也停下了对无尘的攻击。 玉娇蓉心中一松,扶着无尘手臂缓缓坐下。纵然有白泽疗伤,她背后的伤口一时还是难以痊愈。 “我们如今也拿到水逆花了,接下来,我们可以去缥缈峰了吧?” 无尘点头,原本与白泽打闹的青鸾一声长鸣,金光闪过,化作了一丈高的本体。 白泽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原本高昂的尾巴也焉了下来。本要回到深潭的脚步一顿,兽瞳一缩,极快地冲向无妄峰。 …… 离开招摇山的路比来时要快得多,玉娇蓉好心情地哼着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青鸾背羽。 前面打坐疗伤的僧人眉头紧锁,烦躁地睁开眼看向身后轻晃着脑袋都少女。 “有完没完了?” 玉娇蓉睁了睁眼,看他脸色虽有恢复却难掩苍白,微微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无尘奇异地看了眼难得如此好说话的少女,微微一顿,扭过头继续疗伤。 身后少女看着他的后背,无声地挥了挥拳头,心情颇好地看向脚下山脉。 这和尚那样拼尽全力帮她,玉娇蓉已经拿他当朋友看待了。 身后没了动静,无尘又睁开双眼,瞥了眼少女苍白的脸,手指不由得捻动着佛珠,好奇地问道。 “你不是天狐族,为何要如此帮他们?” 昨夜她浑身是血的模样让他心惊,无尘不明白,自私自利的妖魔为何会拼了命地去帮其他人。 玉娇蓉奇怪地抬头,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不是天狐族,与我帮他们有何干系?再说了,月孤山是我的家,姐姐还有族长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帮他们有何奇怪?” 少女的眼瞳澄澈如水,毫不掩饰的赤诚让无尘越发茫然。 百年来,无尘所见所闻皆是妖魔阴狠毒辣唯利是图。如她这般的言论,放在人族中他不奇怪,可她是妖魔后裔,却也有这样的念头。 当真是奇也,怪也。 看懂了无尘心中所想,玉娇蓉不乐意地撇嘴。 “和尚,你这是偏见。人便一定是好的,妖魔便一定是坏的吗?” “人知道知恩图报舍生取义,妖便一定是忘恩负义唯利是图吗?” “的确,妖魔中有不少为了机缘自相残杀之事,无关亲族血脉,只一个利字当头,一个狠字傍身。” 少女如此说着,眼眸微微一暗,无尘看着她,心中第一次对一个人的过往有了好奇。 “但是,人便不会如此吗?世间生灵有谁规定哪一方一定是善,哪一方便一定是恶?神佛尚且不敢轻下结论,你这小和尚倒是成见颇深。” 少女轻哼,伸手敲了敲僧人的脑袋。 “既然你认定妖便是恶,那为何要帮族长?一边说妖十恶不赦,一边又自相矛盾地帮妖,和尚,你才是真的奇怪。” 无尘沉默,敛眉道。 “我答应天狐族长,并不是为了帮天狐族,而是为了天下众生。” “五彩石破碎,天狐族失去庇佑,其他妖族魔族定会趁此与天狐族起纠葛。届时,定会引发不小的动荡。” “人族弱小,妖魔之战定会被无辜波及。贫僧这次出山,便是为了化解这场危机,减少伤亡。” 僧人淡淡说着,慈眉善目的模样让玉娇蓉冷哼。 “呦,无尘大师还真是心善。人族是无辜,天狐族便是罪有应得?您还真是一视同仁,众生平等呢。” 少女阴阳怪气地笑着,无尘压下怒气,冷冰冰地说道。 “我可从未说过天狐族罪有应得,少乱扣帽子。” 玉娇蓉哼笑几声,双手环胸地扬眉道。 “你没这么说,心里却是这么想的。别不承认啊,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的佛可正看着你呢。” 见他没有说话,玉娇蓉撇嘴,心中憋着气,方才的好心情也没有了。 “缥缈峰怎么还没到?” 听她语气冷了下来,无尘抿了抿唇看向山下云雾缭绕的山峦,语气生硬道。 “到了。” 二人落地,一前一后往山顶洞穴而去,期间谁也没有再开口。 巴掌大的青鸾落在少女肩头,又被她挥开,如此几次,玉娇蓉也懒得再动手,便随它去了。 落在少女肩头,青鸾歪着脑袋梳理着羽毛,见她发丝微乱,绿豆大的眼睛眨了眨,伸长了脖子热心地帮她梳理着鬓发。 走了一刻钟,总算到了洞穴深处。玉娇蓉一路上还未见到风灵兽的身影,便先听到了它打鼾的声音。 当真是声如洪雷,气如飓风。 自洞内传来的气流将青鸾好不容易梳理好的发丝重新打乱,如此几次,它竟也不恼不烦。 玉娇蓉本以为那风灵兽有如此鼾声动静,定然身高数丈,哪成想这风灵兽声音大,身板却只有小狐狸崽子那么大点。 “这便是风灵兽?” 玉娇蓉拎着风灵兽的后脖颈,将鼾睡的小兽提溜起来。细长一条也不过一尺来长,任凭她怎么晃动也是不动如山,鼾声如雷。 无尘点头,接过玉娇蓉递来的水逆花在掌心炼化。原本核桃大小的绿花化作了一滴金绿色的液体,被无形的光团包裹着送进风灵兽口中。 沉睡的风灵兽舔了舔唇,不多时便悠悠转醒。 玉娇蓉惊讶地晃了晃风灵兽脑袋,见它眨了眨眼,眼神越发清醒,喜得拍了拍手。 “和尚,你这办法还真有用诶!快快快,我们快回家!” 兴高采烈的少女一手抱着乖巧的风灵兽,一手拉着微愣的僧人跑向洞外。 二人一兽穿过透明的僧人,而洞外的晚霞铺开天际,夏日的余晖依旧耀眼灼目。 白衣的青年僧人动了动手指,滞涩的指节好似年久失修的机械,稍稍用力拍打,才能继续运作。 无尘垂眸沉思,迄今为止,他并未在这梦境中看到有何异处。玉娇蓉对过去怀念,却也不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沉迷其中。 这梦境中,定然被梦魔做了手脚。 无尘左右一扫,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无尘眉头一皱,只能先跟着玉娇蓉而去。 …… “姐姐!” 血色弥漫着月孤山,玉娇蓉身形一晃,苍白的脸先是一呆,又惊慌失措地飞身落下。赤练紧随其后,卷上少女腰身,稳住她尚且踉跄的身形。 少年僧人随后跟上,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皱眉。玉娇蓉心中又慌又怕,目之所及尽是血色。 青年僧人抬头看了眼闪动的黑气,眼眸不由一凌。 第38章 东山黑雾 “蓉儿!” 月白的身影在远处出现,玉娇蓉心中一松,快步冲向持剑的女子。 “姐姐!吓死我了!” 少女紧紧抱着完好无损的女子,言语中的害怕与惶恐让玉娇柔心中一暖。抬手拍了拍少女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第49章 “好了,姐姐没事,瞧你,急得一头汗。蓉儿,快让姐姐瞧瞧,此行有没有受伤?” 姐妹二人亲亲热热地抱着,少女后知后觉地想起身后的伤口,支支吾吾地直说没事。 嗅了嗅那血腥味,玉娇柔眼眸一沉,拉住少女躲避的手臂微微掀开她的衣襟。 肩头、后背的伤口虽然恢复大半,却依然看起来血肉模糊。 没听到她说话,玉娇蓉紧张地舔了舔唇,撒娇道。 “姐姐,没事了,小伤嘛。再说了,有白泽疗伤,已经好了差不多…” 女子眼眶一红,压下眼中泪意抱紧宽慰她的少女。 “蓉儿…” 后背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身,虽然用力,却也避开了背后伤口。 玉娇蓉眉眼一松,柔和一笑拍了拍女子肩头。 “姐姐,没事的,有白泽和无尘和尚帮忙,我这伤好多了。对了,我摘到水逆花了!风灵兽真的醒了!姐姐,你看它,好小诶,它…” 少女嘻嘻笑着指向一旁坐在石板上的小兽,玉娇柔轻拂过她的肩头,眼中满是疼惜。 “蓉儿,还疼吗?” 玉娇蓉眼眶一红,笑着摇了摇头。 “已经不疼了,真的。” 那边的两姐妹相拥低语,而无人可见的青年僧人拧眉看了眼面容柔和的女子,扭头看向黝黑的夜空。 方才不停闪动的黑气快要撕破这梦境,却在玉娇柔出现之后又恢复如常。 无尘又看向抚摸着少女脑袋的女子,浓眉越发紧蹙地攥着手中佛珠。 困住玉娇蓉的原因,定然在玉娇柔身上。 青年僧人扫了眼周围,方才弥漫的血色仿佛只是他眼花看错了。虽然周围有血迹,却与方才漫山遍野的暗红毫不相干。 无尘眼眸一暗,下意识地抚上右手手腕。而他视线中的两个女子举止亲昵,言语间尽是关切。 “对了姐姐,这些血是哪里来的?可是那小贼被捉了?” 玉娇蓉看了眼不远处的血迹问道,玉娇柔拧眉摇头。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在你们刚离开月孤山不久,那人便有了动作。” 三日前,玉娇蓉与无尘刚刚离开月孤山,西山脚下的结界便被人触动。 原本月孤山上只有天狐族的磐石印为结界,此结界将月孤山与外界一分为二,外人无法踏进,而里面的人想要出去,也同样需要用秘法打开结界。 天狐族上下就连刚出生不久的小狐狸崽子都知道打开磐石印的方法,所以,族长便让无尘在月孤山又布下一道结界。 打开结界的办法除了无尘知道,便只有族长知晓。而当有人企图打开磐石印之时,便会触动无尘所布下的结界,届时便会将那人锁住。 “可惜,切让那人挣脱跑了。不过,也幸好有无尘大师的结界,那人依旧还在月孤山。” 玉娇柔话音刚落,少年僧人便眉头一皱。 “不可能,无人可从贫僧的结界之下逃脱。” “和尚,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姐姐说谎骗你不是?!” 玉娇蓉眉眼一横,语气不免有些冲了些。无尘睁大了眼,也呛了回去。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是我的结界有问题?还是说我故意让那魔族可以逃走?!” 玉娇蓉嗤笑一声,将想要开口的女子拉到身后。 “我可没这么说,无尘大师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无尘简直要气笑了,“你嘴上没有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是这么想的。你不相信我的结界,也不相信我,是也不是?!” 眼看二人就要吵起来了,玉娇柔忙将要张嘴的少女拉到身后。 “那怎么可能呢?无尘大师尽心尽力帮忙,天狐族上下有目共睹。蓉儿的意思是,莫不是那贼人有帮手?亦或是认识大师之人,知道如何逃脱?” 无尘压下心中火气,听到玉娇柔如此说,也不由得觉得有道理。 方才他已经看过,他的结界没有问题。而百年来,还没有妖魔能从缚魔阵中逃脱的。除非,是有上千年道行的大妖,亦或是魔尊。 只是前魔尊苍鸿消失已有七十余年,而如今的魔界至尊翎墨从不踏出魔界。 那贼人的帮手,会是谁? 无尘沉思,玉娇柔见他如此,不由松了一口气。 “姐姐,那后来呢?” 见他沉默下来,玉娇蓉轻哼一声,拉着玉娇柔的手问道。 “这两日,我与阿兄带着人四处查找,一边要顾忌族人,一边又担心那贼人狗急跳墙当真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玉娇柔细眉微蹙,攥了攥手中佩剑,将这两日之事简单告诉二人。 那日他们听到铃铛声响起,族长便匆匆赶往西山脚下。待玉娇柔赶到之时,也只看到地上被破坏的阵法,这才知道无尘与族长的安排。 那贼人逃离之后便一直没有动作,三日之期将至,玉娇柔心中本有些放松,哪成想那贼人忽然发动攻击。 幸好玉怀瑾发现及时,只有几个族人受伤。因那贼人又无声无息地躲了起来,玉娇柔与玉怀瑾只能加强提防,等蓉尘二人回来。 “幸好,你们此行顺利,也将风灵兽带了回来。” 玉娇柔摸了摸温顺的风灵兽,浅笑着问道。 “大师,不知这风灵兽如何寻找那贼人?” “随贫僧来。” 无尘带着二女一兽往西山方向而去,还未靠近残阵,风灵兽便竖起了一双长耳,从玉娇蓉怀里跳下趴在地上嗅着什么往残阵之处奔去。 “风灵兽的嗅觉听觉,都是异兽中的佼佼者。莫说是残留了几天几月的气息,就是几年前的它都能闻出来。” 无尘说着,便将手递到阵中仰着头的风灵兽面前。 黑白的小兽趴在无尘手掌嗅了嗅,仰头吱吱一叫。玉娇蓉稀奇地歪了歪头,不由问道。 “和尚,它这是什么意思啊?” 随手丢了颗金绿的小圆子给风灵兽,无尘站起身说道。 “贫僧手上残留有六翅金蚕的气息,而风灵兽方才在阵法附近嗅到的气息,与六翅金蚕身上的一模一样。” “如此说来,那人果然一直在月孤山上。” 玉娇柔眼眸一沉,无尘点头,看了眼吃完后还意犹未尽舔着爪子的小兽。 “还不去?” 风灵兽吱吱一叫,尖长的鼻子在空气中一嗅,便往东山方向而去。 东山正是天狐族人居住的地方,玉娇蓉与姐姐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严肃。 三人快速跟上前方的风灵兽,刚刚踏足东山地界,便见山上一片骚乱。 血腥味、硝烟味,连带着火光,映得半边天都染上了赤红。 玉娇柔率先冲向山顶,玉娇蓉拔出剑紧随其后。三人先后疾速上山,四溢的黑雾让无尘皱眉。 这是魔族气息。 凡是被黑雾缠上的人皆丧失理智,变得嗜血残暴没有理智。根本不管面前之人是亲人还是朋友,出手狠辣得要致对方于死地。 “阿婆!是我啊!我是柔儿!” 玉娇柔脑袋一偏,避开迎面而来的利爪,随后紧跟着攥住老妇人的手臂。而失去理智的老妇人根本听不进去玉娇柔的声音,龇着牙要去撕咬她。 第50章 玉娇柔不能拔剑,只能一边躲一边挡下那利爪。虽然不曾受伤,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唰——” 绿色的藤蔓紧紧缠上老妇人的双臂,见人困在原地,玉娇柔松了口气,仰头看向枝头的少女。 “姐姐,你快上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这里交给我吧。” 玉娇蓉跳下树,身后藤蔓将扑过来的几人团团围住,既不伤人,也制止了他们攻击的动作。 “好,蓉儿你要小心。” 玉娇蓉点头,看她几个跳跃便消失在林间,扭头一甩手,手臂粗细的藤蔓便抽在男子胸口。 只见他在空中一个翻身,便蹲卧在石块上。在夜里依旧毫无阻碍的视线让玉娇蓉看清了男子的脸,惊讶地睁了睁眼。 “玉琯?怎么是你?” 男子正是玉琯,见他双目黝黑不似那些那些人满眼猩红,便知道他并没有事。 玉娇蓉眉头一皱,警惕地握紧剑呵问道。 “玉琯,你为何要杀我?!” 她与玉琯相识也有七十年,虽不是多么亲密的朋友,却也不是拔剑相向的死敌。 除了前两日的争执,他们之间从未下过死手。 玉琯并不答,冷笑一声双脚在石块上一蹬,便快速扑向玉娇蓉。锋利的爪子蒙头抓下,玉娇蓉眼眸一凌,右手迅速抬起挡下了玉琯攻击。 “钉——” 利爪与剑身碰撞的金属声让人倒牙,不过几息,一上一下二人便打出了十数招。 察觉到玉琯越发狠辣的招式,玉娇蓉眼眸越发阴沉。 族中众人相互切磋是常有的事,她亦与玉琯交手过。虽然常常点到即止,可是玉琯有多大能耐,她还是心中有数。 可是,此刻的玉琯却与平日大不相同。 第39章 魔物 不但出手阴狠毒辣,并且有势头将她压下。 玉娇蓉咬牙,不知道这厮是平日里藏拙,还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天材地宝。 “铮——” 利爪迅速擦过剑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玉娇蓉右肩。 眼看利爪便要抓碎少女肩臂,十几条藤蔓迅速缠上玉琯四肢。 虽然只阻滞了一瞬,却也被玉娇蓉看准时机一记飞腿踹中下颌,秋水剑紧接着重重刺穿男子右肩。 “唔——” 不知是不是玉娇蓉的错觉,她好像看到玉琯眼瞳一缩,不过眨眼便凶狠地盯着居高临下的少女。 拔出剑尖,玉娇蓉狠狠碾了碾玉琯的伤口。要不是顾念着几十年来的交情,这一剑便是刺穿他的心脏! “看不出来啊玉琯,你小子还会贼喊捉贼呀?!” 就说嘛,那日在主峰上,这小子忽然将矛头指向她,原来是贼喊捉贼,让她做替死鬼啊! 玉娇蓉越想越气,狠狠踹了脚嘶吼着的男子。 “狗叫什么?!说话!为何与魔族勾结!你也是天狐族,为何要与魔族勾结来伤害族人呢?!” 玉娇蓉怒呵着,而玉琯却置若罔闻,丝毫不接茬。玉娇蓉冷笑几声,捆着挣扎的玉琯便往山顶而去。 待玉娇蓉上山,迎面便是一团青色。忙用藤蔓接住玉娇柔,玉娇蓉脚尖一点,左手接住掉落的落英剑,右手持秋水剑,一左一右地劈向前方翻涌的黑雾。 “嘭嘭嘭——” 几道炸雷让玉娇蓉翻身后退,方才砍中之处黑雾只短暂消散几息便又恢复原状。 玉娇蓉狠狠闭了闭眼,方才那几道雷电晃得她眼疼。又听几声彭彭作响,玉娇蓉嗅到一股檀香靠近。 不用睁眼也知道是无尘和尚,玉娇蓉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皱紧眉头看向与族长玉怀瑾一众打斗的巨大黑雾。 只见那团黑雾足足有百丈之高,刀枪没入也只能被其吞没,雷火水风等法术也不能伤其分毫。 黑雾中不停有雷电闪动,好似当真是天上乌云落地。 “和尚,那是什么东西?也是魔族吗?” 无尘拧眉,脚下金莲在火光中闪着淡淡的金光。这黑雾不惧刀枪术法,只有在触及到金莲、法器之时才会短暂消融。 “的确是魔族之物不假,但它是何物,贫僧也不曾知晓。” 无尘严肃道,这世上一切皆有应对之法。无论妖魔鬼怪、神人仙佛有多强,只要知晓对方的身份,便有破解之法。 只是,这究竟是何物,他却无从得知,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知晓此物的降服之法。 玉娇蓉也知道这个道理,闻言不由得越发眉头紧蹙。 “难道我们就无法打败它了吗?” “不。” 无尘勾唇一笑,虽不知它的弱点,却也让他发现了此物惧怕之物。 玉娇蓉疑惑地扭头,无尘无意与之对视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冷淡道。 “待会儿我用金钵将其罩住,它必会四散而逃,届时赤练便会将其捆住,你趁机用此剑将它刺穿。” 顺着少年僧人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秋水剑,玉娇蓉也想起方才自己劈下去的两剑。 落英剑击在黑雾上犹如砍在一汪泉水之上,而她的这把秋水剑却能将其击散片刻。 玉娇蓉心中虽然疑惑,也只能暂时压下。 只见无尘腾空而起,盘坐于金莲之上。金钵随之展开,如同绽放的金色莲花,罩与黑雾之上。 而原本与之对抗的族长见此,迅速号令众人退下。天狐族说到底还是妖族,这金钵收妖伏魔,妖魔鬼怪避之不及。 待众人退去,那金钵骤得发出刺目的金光。 玉怀瑾一惊,展开的折扇半遮面目,警惕地盯着空中让他感到危险的金钵。 那巨大的黑雾果然如同无尘所料,被金光一照,便如老鼠见了猫,轰的一声四散而逃。 赤练在空中迅速铺开,瞬息便将逃至光罩边缘的黑雾锁与其中。 玉娇蓉见状一跃而起,手中秋水剑狠狠刺穿被团成一团的黑雾。 “咔嚓!!” 黑雾中心的雷电骤然扩大,玉娇蓉一惊,忙撤剑后退。只是已经晚了一步,那雷电犹如一把巨剑,直直劈向玉娇蓉右臂。 “嘭——” 玉娇蓉没有察觉到应该有的疼痛,狐疑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赤红。 原来是赤练及时挡下这一击,这才让玉娇蓉保下了这条手臂。 玉娇柔在看到那黑雾反扑之时便急急扑向玉娇蓉,只是她本就离得远,那雷电又急又快,她根本来不及。 “蓉儿!你没事吧?!!” 玉娇柔握着少女双臂左看右看,见没有受伤,原本停滞了一拍的心脏才恢复跳动。 “我没事姐姐。” 玉娇蓉后怕地舔了舔唇,抱紧玉娇柔的手臂抬头看向高处的僧人。 少年睁开双眼,五彩的霞光伴随着金光越发衬得他不似凡人。 天狐族人心中又敬又怕,看了看金莲之上的僧人,又看向前方捋着胡须的族长。 『若是无尘不与天狐族为敌,当真是天狐族一大幸事。』 族长看着接住金钵的少年,眼瞳中既赞赏又忌惮。扭头看了看同样忌惮的玉怀瑾,移开视线看向带着笑意的少女。 “蓉儿,不得无礼。” 第51章 族长的话阻止了少女伸向赤练的手,玉娇蓉心虚地缩回手,只是一双眼瞳,依旧滴溜溜地盯着半空中的赤练打转。 无尘落地,一挥手便将赤练收回。少女眼中的可惜让他心情颇好,原本还剩下的那些气愤也烟消云散。 “无尘,还要多谢你帮忙斩杀这魔物。唉,何时有魔物闯入月孤山,我竟一无所知。惭愧,惭愧。” 族长叹息着摇头,若是今日有更多的族人丧命与这魔物之手,他便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先人啊。 周围是同族人的尸首,有的死于亲朋好友之手,有的则死于这魔物的攻击。 染血的衣物让人悲戚,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凶手更多的仇恨。 “族长,那奸细究竟是谁啊?!害死了我们这么多族人,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是啊族长!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族长!” “……” 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嚣着要让那奸细偿命,玉娇蓉看了看愤怒的众人,小声凑到无尘耳边问道。 “和尚,风灵兽呢?” 无尘眉头一皱,左脚往一旁一跨,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玉娇蓉茫然地看了看他,继续追问道。 “你不是跟着它上山的吗?可有找到凶手?” “自然。” 无尘点头,听他这么说,玉娇蓉心中安稳了许多。与玉娇柔使了使眼色,微抬下巴指向一旁的无尘。 玉娇柔了然,与族长对视了一眼,便知道他已经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到了。 “诸位,稍安勿躁。” 族长开口,不大的声音却让在场喧闹的众人听得分明。 “这两日,无尘大师与蓉儿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一头可以分辨气息的风灵兽。” “就在刚才,风灵兽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六翅金蚕身上残留的气息,与那日我们在西山脚下发现的阵法中的一样。” 玉娇柔接着说道,“在我与无尘大师赶来之时,凶手便在这东山山顶。” 众人一听,无不倒吸一口气。他们只当那奸细躲在暗处,没想到竟与他们同吃同住于这东山! 天狐族除了近几十年出生了几只小狐狸崽子,便是相处了至少二三百年的族人。 族人之间向来和睦相处,莫说打架,就是争吵都很少有。所有族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如此交情的族人中竟有一条伺机咬死所有人的毒蛇,如何让人不寒而栗心中难过? “不知,那风灵兽如今在何处?凶手又是何人?” 玉怀瑾左右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风灵兽的身影,不由皱眉,看向二玉。 “吱吱——” 玉怀瑾话音刚落,便见一只黑白交错的小兽一溜烟地窜了出来。似狐类貂,头顶竖着一双细长的耳朵。 “风灵兽!” 玉娇蓉一喜,见它嗅着气味绕着族长几人打转,不由得攥紧了剑柄。 风灵兽爬过族长的肩头,又跳在玉怀瑾的右肩,嗅了嗅之后又一扭头跳到地面的玉琯身上。 “吱吱!” 只见风灵兽趴在玉琯头颈闻了又闻,一双竖起的耳朵微微一抖,又沿着玉琯手臂爬下,尖长的鼻子在他手上一闻,猛得直起身大声尖叫着。 “唰——” 玉娇蓉在看到风灵兽停在玉琯身上的时候便拔出了剑,玉琯很不对劲,而风灵兽又停在他身上最久,玉娇蓉怀疑就是玉琯。 在听到风灵兽尖叫之后,一直盯着它的玉娇蓉迅速挥出剑就要砍在玉琯脖颈。 “钉!!!” 交错的两把剑发出刺耳的声音,玉娇蓉抬头,不解地看向拦下她的女子。 “姐姐,他就是凶手!让我杀了他!” “蓉儿,如何处置玉琯还要族长定夺。” 玉娇柔示意她莫要僭越,玉娇蓉抿了抿唇,只能收回剑。 “族长,杀了他!” “杀了他!” “今日死了这么多人,玉琯他理应偿命!” 第40章 族长的决定 众人皆是愤怒,差点死去的恐惧依旧萦绕在众人心间。周围同族人的尸首尚且带着温度,血腥味更是刺激得他们又惊又俱。 玉怀瑾皱着眉看向地上被捆得结实的玉琯,眼神复杂地看了半晌,幽幽一叹道。 “玉琯啊玉琯,你为何如此?” 玉琯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小辈,平素虽然寡言少语,待人却是亲和,让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是企图危害天狐族的凶手。 与玉琯交好的几人也是欲言又止心中复杂,一边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谊,一边却是差点命丧黄泉的恐惧愤怒。 听到玉怀瑾如此问,原本低着头的玉琯忽的笑出声,低沉的笑声在一片废墟残骸中越发瘆人。 自玉琯身上涌出的黑雾犹如无数条藤蔓,不但在一瞬间挣脱了束缚,反将玉娇蓉等一众禁锢在原地。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玉琯猛得扑向近在咫尺的玉怀瑾。 “破!” 耀眼的金光一现,黑雾被击得粉碎。而那金光犹如十数把利箭,齐齐没入玉琯身躯。 “呃…” 本要刺穿玉怀瑾胸膛的利爪僵住,满身黑雾萦绕的玉琯也如方才的黑雾般,不过眨眼间便碎裂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发生的突然,直到玉琯消失,众人才心有余悸地相互对视着。 见玉怀瑾没事,玉娇柔这才松了一口气。扭头拉住身后的少女,却见她愣愣得好似被吓到了。 “蓉儿,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的玉娇蓉下意识看向满脸关切的女子,方才一切来的突然,她只觉得被一拽,玉娇柔便挡在了她面前。 “我没事姐姐。” 玉娇蓉柔和一笑,拉着玉娇柔的手又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个眼神。 玉琯死之前,与她对视上的那个眼神,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好像没有。 看玉娇柔正忙着与族长说话,想了想,玉娇蓉还是没有告诉她。 “怎么了?” 身旁传来一声询问,玉娇蓉扭头,无意对上少年僧人询问的眼瞳。 难得这和尚语气温和,玉娇蓉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也许是她看错了。 “没事,就是想不明白,玉琯为何要这么做。” 月孤山是玉琯的家,这些族人都是与他血脉至亲的家人,他为何要毁了这一切?玉娇蓉实在想不出理由。 她不知道,无尘便更无从知晓了。看她皱着眉沉思的模样,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蓉儿,想什么呢?” 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玉怀瑾此时少了几分整洁,染血的衣袍越发衬得那张狐媚的脸阴狠。 玉娇蓉摇了摇头,那边的族长不知与玉娇柔说了些什么,见她连连摆手,玉娇蓉不由靠近。 “姐姐,怎么了?” “是族长。” 玉娇柔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族长,见他主意已定,只能咽下反驳的话。 原来经此一事,族长发觉族人避世太久,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就丧失了妖族最基本的警觉与反抗。 面对魔物,大部分的族人都僵直呆愣,不知如何动手。为了天狐族能存活下去,族长决定让所有的族人出世。 第52章 “爹,当年祖先就是厌烦了妖族之间的争斗,这才带着族人避世于此。可您…” “怀瑾,我知道你的意思。” 族长扫视了一圈哗然的众人,心中又是一口叹息。 可安定的日子过久了,连妖性都慢慢丧失。今日是魔物,他日面对的又是什么? 族长不想让族人成为砧板上无法反抗的鱼肉,哪怕这条路艰难坎坷,也必须要走下去。 出世历练无疑是危险的,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族人学会提防戒备与反抗。 “可是…” 玉怀瑾还想说什么,却被族长抬手制止。 “我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了。” 玉娇蓉同样诧异,只是族长都如此说了,其他人再不情愿也无用。 看了眼议论纷纷的众人,玉娇蓉小声凑到姐姐身边说道。 “姐姐,这么多人都要离开月孤山吗?” 玉娇柔微微摇头,族长虽然这么决定,却也知道月孤山之外会有多么危险。 因此,族长决定让玉怀瑾与她带着几个法力强的族人先行下山探路。待他们平安归来,再让更多的族人出世。 对于族长的这个决定,玉娇柔心中是赞同的。经此一事,她也看到了族人的薄弱之处。数百年来,族人之间虽有切磋修炼,可是在面对敌人之时却只像平日里玩闹的稚童。 玉娇柔看着面前的少女,不自觉地面露忧虑。她担心的,是蓉儿。 …… “破!” 耀眼的金光刺破厉鬼的胸膛,唯余下尖锐的嘶吼,不过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角落里的妇人紧紧抱着怀里仿佛吓傻了一般的稚童,见执剑的少女扭头看了过来,忙跪下磕头道谢。 玉娇容吓了一跳,身形一闪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待妇人再抬起头之时,不远处早已没了少女的身影。 而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护国寺中。 闪着霞光的莲池内绽放着朵朵粉白的莲花,一人多高的莲花莲叶举在水面之上,为池中的锦鲤挡去夏日的暑气。 一叶小舟随风飘动,缓缓穿过莲池。朱红的纱裙悠悠然扫过船尾,不远不近地飘过水面。 几不可闻的响动不时地在船上响起,不响,却吵得人睡不着。 玉娇容烦躁地拿开脸上盖着的莲叶,杏眼怒视着船头的背影。 “和尚!你还有完没完了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指尖拨动佛珠的声音扰得她脑袋疼,看他不理不睬的模样,玉娇容嘿得一声爬起身冲到少年身侧。 “吱呀——” 木舟随着少女的东西剧烈一动,僵直的船板发出闷声响动。 “整天到晚都在摆弄你的破珠子,和尚,你无不无聊啊?” 少女霸道地从他指尖抽走佛珠,无尘睁开眼,视线中的红痣近在咫尺,让他下意识往后一退。 玉娇容歪着头看着脸色难看的无尘和尚,低声嘟囔了一声,便将佛珠丢回他怀里。 “小气鬼,又生气。” 无尘听得分明,冷笑一声讥讽道。 “若是要睡觉,自可回你家里睡去。到了我这还赖上我的不是了,好没道理的话。” 玉娇容瞪了瞪眼,将怀里的小葫芦丢给无尘。 “葫芦满了!和尚,你老是说人间如何如何好,凡人如何如何良善,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做了鬼一个赛一个的凶,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好! 想着那些害人的恶鬼厉鬼,玉娇容嗤之以鼻地站起身。 “你以为我想来?为了捉这几只恶鬼我追了三天三夜都没合眼!千里迢迢给你送来,还成罪过了!” “小气的臭和尚,你看姑娘下次还会帮你吗?!” 说罢还尤不解气,少女迅速踹了一脚沉默的僧人便要闪身而逃。 “啊——” 赤练缠上少女脚踝用力一拉,便将欲逃之夭夭的少女拉了回来。 “我要走还不成吗?!困死了,你干嘛!” 少女瞪着一双杏眼,挣扎着想挣开缠在身上的赤练。 “又将它丢给我便逃?玉娇容,你倒是会偷懒。” 无尘将手中葫芦丢还给她,“天狐族长让你随我历练,捉妖捉鬼只是一部分,这超度阴魂,你同样要学。” 玉娇容只感觉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和尚!鬼是我捉的,要超度还是要杀就是你的事了!哪有你这样的!让我捉来还让我善后!” 对于少女的不满叫嚣,无尘心无波澜地收回缠在她身上的赤练。 “既不愿意,你自可去找族长说。” 玉娇容一噎,族长早就勒令她必须听无尘的话,要是回去找他,指不定又要啰嗦到什么时候呢。 “你无耻!强制!专横!你无赖!” 少女跳脚地骂他,无尘只当没听见。 看和尚阖眸念着经文,玉娇容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气呼呼地坐下来,不情不愿地跟着和尚超度。 待金光散去,阵法中的葫芦掉回少女怀里。 “好了,你且回去吧。” 看他理直气壮地轰人,玉娇容不乐意了。合着她就是他的奴隶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什么活都得干! 水灵灵的眼瞳在僧人手边一转,本要骂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反笑吟吟地凑到少年身边。 “和尚,这三个月我帮你捉了不少恶鬼吧?” 无尘看她俏脸含笑眼中越发亮的惑人,便知她此刻定打什么坏主意,索性也不回答,正要阖眸,眼皮一暖。 “你别不说话啊,就说是不是嘛!” 玉娇容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让无尘头上青筋直跳,推开她的手淡淡道。 “不错。” “那,和尚,我帮你了这么多,你总该有点表示吧?” 少女笑吟吟地摊开手,无尘垂眸看着面前白皙的手掌,简直要气笑了。 “你搞清楚,又不是我求着你帮忙的。再则,我也不需要你帮忙。是天狐族长将你托付给我,换言之,是我在帮你。” 向他要东西,当真是无耻! “嘿!你这话就不对了!恶鬼害人,要不是我及时出手,死的就不止一个两个人了,和尚,我救人不是在帮你吗?” 第41章 突变 无尘一噎,此话倒没错。看他不语,玉娇容哼的一声继续说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了那么多人,却只问你要一点小礼物罢了,你还不舍得!小气鬼!” 少女睁着一双圆眼,其中的怒气不满委屈恍若实质,让无尘沉默。 “你想要什么?” 看他松口,玉娇容转怒为笑,本就讨喜的脸越发夺目。 “也没什么,我瞧着你这赤练还挺好用的,不若送给我吧!” “……” 无尘气笑了,双手环胸地冷笑。 “你倒真好意思开牙!” 玉娇容没觉得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拎起蹭在她腿边的赤练。 “我看它也挺喜欢我的嘛,没准它也想换个主人呢?和尚,不要那么小气嘛!你有那么多法器呢,分我一件怎么了?” “呵!我的法器再多,与你有何干系?!” 第53章 少年气得面红耳赤,伸手一拽便将缠在她手上的赤练拽了回来。 “诶!小气鬼!铁公鸡!” 玉娇容一见耍赖不成,便纵身一跃要去抢。无尘也没想到她还要明抢,忙转身避开伸过来的手。 “你一个和尚,天天拿着姑娘家似的法器,让你的对手看了没准还会笑话你呢!和尚,别那么小气嘛!” 见抢不过,玉娇容又睁着眼睛说瞎话。无尘更气了,瞪着一双眼睛反问她。 “这哪里是姑娘家用的了?!你就胡诌吧!” “怎么不是?!” 玉娇容身形一动,褪去了往日的打扮,一袭齐胸衫裙,嫣然一副京城中小娘子的打扮。 少女随手甩了甩肩头披帛,无辜地眨了眨眼。 “侬,你瞧,我可有撒谎?” “……” 无尘垂眸看着手上赤练,还真别说,与那披帛还真有几分相似。 看他不说话,少女洋洋得意地叉腰。 “没话说了吧?快给我。” 玉娇容再次摊开手,无尘哼的一声,手中赤练迅速扩大,无尘抓住在身上一裹,宛若袈裟一般。 “如此便好了。” 玉娇容瞪了瞪眼,好狡猾的和尚! 看她往船上一坐,丝毫没有走的架势。无尘耸了耸肩,纵身一跃便越过莲池。 …… “师叔,那姑娘还在船上呢。” 一连几日,寺中僧人都看到莲池内不肯离开的少女。又是掐花又是摘叶,池中锦鲤都被她捞出来玩死了好几条。 这几日恰逢礼佛之日,来往的香客都指指点点的。监寺先忍不了了,差徒弟到无尘院中让他赶人。 无尘一默,知道那丫头磨人,没想到这么磨人。幽幽一叹,与欲言又止的僧人说道。 “贫僧知晓了。” 待无尘到了莲池,便看到船上少女正撸着袖子在水中捞鱼。无尘眉心一跳,一甩袖子,赤练便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少女捆回船上。 “臭和尚!你又偷袭!不讲武德!” 少女全身上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模样滑稽极了。 “不是要它吗?与我比试一番,赢了便是你的。” 听他这样说,玉娇容眼睛一亮,也不气了,笑弯了眉眼问他。 “好啊!比试什么?” 无尘移开视线,看向被摧残的莲池。 “此时正是莲子成熟的时候,以一炷香为限,你我便比试谁摘的莲子多,多得便胜出。” 无尘主意打的好,这几日恰逢礼佛之日,这莲子便是寺中赠予香客的回馈。 玉娇容自无不可,护国寺的莲花一年四季都绽放,莲子亦在其中,不同于普通莲花。 “好啊!” 看她答应的爽快,无尘嘴角一勾补充道。 “不能用法力,而且,莲蓬也不得损毁,否则便是输了。” “成啊!” 无尘本以为玉娇容性格急躁,就算能取出莲子也必定会伤及莲蓬。没想到,剥莲子的少女却出乎意料地认真细心。 细白的指尖轻柔地拨动着莲蓬,指尖在蓬头一压,圆滚滚的莲子便落入少女手中。 “我赢了!” 少女的欢呼声响起,无尘垂眸,手中的莲蓬不知何时已经裂出数条细缝。 玉娇容笑着抚掌,“和尚,这可不是我使坏作弊嘿!规矩是你定的,嘻嘻,我赢了,你瞧!” 少女笑吟吟地将莲蓬递到他面前,无尘只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玉娇容刚要开口,赤练便蒙头盖下。 “愿赌服输,贫僧自不会耍赖。你既得到你想要的,还不离开?” 无尘瞥了眼喜笑颜开的少女,语气冷淡地赶人。 “走走走,嘻嘻,和尚,谢谢了。” 少女一拍他的肩膀便闪身离开,船板上骨碌碌的莲子沿着船板胡乱地滚动着,在落水前一瞬便消失不见。 …… 一年来,玉娇容每日便是捉鬼捉妖,有时又被无尘抓着学着为阴魂超度。 时间久了,玉娇容有时都觉得自己像是带发修行的和尚。 玉娇容摇了摇头,将那诡异的念头甩出去,接住落下的葫芦便要离开。 “蓉儿!速回!” 玉娇柔焦急的声音传来,玉娇容心中一紧,不知是不是她受伤有难。 来不及将葫芦送回护国寺,玉娇容身形一闪,往月孤山的方向疾速而去。 待玉娇容落地,入眼是漫山遍野的血色,血腥味让她腿脚一软,险些站不稳。 玉娇容扶着树干支撑着身子,视线从横七竖八的尸体上移开,焦急地唤道。 “姐姐!姐姐!!” 少女身形踉跄地往东山跑去,越来越多的尸体堆积在眼前,玉娇容脸色越发苍白,忽的脚步顿住。 视线中是两个娃娃的身影,平日里总是红润的小脸上此刻满是血迹。整日活蹦乱跳的二人,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小三郎,小四娘?” 玉娇容跪在地上无措地伸手去拍他们的胸膛,两个幼童无声无息地躺着,连呼吸都是寂静地。 “这不好玩,真的,我要生气了。” 少女眼眶一红,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起来啊,别玩了,快起来!” 晶莹的水珠砸在小女童的脸颊,又混着血水骨碌碌地滚落,像是一行血泪。 玉娇容手指一缩,那血水烫得她心尖疼。 “姐姐,姐姐!!” 少女抱着两具尸体,恐慌地抬头大喊。 青年僧人抬头看着空中剧烈攒动的黑气,结界在这一瞬极近崩塌。 “蓉儿!” 是族长的院子,玉娇容来不及去擦泪水,抱着两具尸体踉跄地往前跑去。 周围再次恢复平静,青年僧人微微皱眉。 站在敞开的院门,玉娇容看到总是冷静的姐姐泪流满面地扬起头看向她。 而她手边是老人安静的身影,总是干净整洁的白袍染上了血渍,被风吹的乱糟糟的胡须后隐约可见一掌宽的大洞。 玉娇容嚅喏着唇,身体一软噗通跪在地上。 方才她一路走来,入眼尽是族人的尸首。那时玉娇容心中还有一丝幻想,也许族长去追那贼人了。 毕竟他已经活了近千年,法力深厚,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慌乱,因为她知道,如果有灭族的危险,族长一定会挡在族人面前。 有他在,族人不会有事。可是族人没有一个活口,族长必定出事了。 而如今见到了他,玉娇容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嗡鸣声让她眼前一阵阵眩晕。 玉娇容抱紧怀里的两个幼童,茫然地看着院内的断肢残臂。 染血的折扇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此刻只让她眼前发黑。 “姐姐,是谁?是谁?!玉琯不是死了吗?!谁又能打开磐石印闯进来?!是谁啊?!” 少女凄厉地喊着,忽的又一顿,杏眼有些怔愣地失神。 “蓉儿,族长说,不让我们追究。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我们…” 玉娇柔哽咽地垂泪,垂暮的老人紧紧抓着她的手,让她带着蓉儿快跑。 第54章 “是他?!是他,对吗?” 看姐姐泣不成声的模样,玉娇容嚯得站起身,右手一动紧紧地抓着手中利剑咬牙道。 “我找他算账!!” “蓉儿!!你不是他对手!” 玉娇柔忙冲过去拦住双眼赤红的少女,她何尝不恨,何尝不想报仇,但是她又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就是死了又有何惧?!” 玉娇容大喊,她不怕死,她这条命本就是捡的,族长捡的。 少女用力眨了眨眼瞳,模糊的视线勉强清晰,抓着姐姐的手说道。 “姐姐,我不怕死,我更怕死了什么也做不了。” 就是在他身上戳几个洞,那也值了! 玉娇柔擦了擦妹妹脸上的眼泪,手一招唤出落英剑。 “好,我们姐妹二人与他拼了!” 姐妹二人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刚刚行至主峰,玉娇容便看到了那个让她目眦尽裂的背影。 “无尘!!” 满是杀意的剑意猛地扑来,无尘迅速后退避开了这一剑。 玉娇容一脚踩在树干,腰身一扭便剑锋一转刺向无尘心口。无尘皱眉,一边往后退一边避开越来越紧的剑招。 “玉娇容!你发什么疯?!” 少女猩红的眼中满是恨意,让无尘一愣。眼见那剑尖便要刺穿他的眉心,赤练迅速缠上少女腰身制止了她的动作。 第42章 受伤 “松开!!” 玉娇容恨极,明明只差毫厘,却不能再进一步。 “蓉儿!” 玉娇柔迅速提剑袭来,无尘眼眸一冷,一甩手,金光便将玉娇柔困住。 “玉娇柔,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呸!装你爹呢?!!” 玉娇容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被赤练捆住了双手,她此刻定要抓花这不要脸的狗头! 无尘眉头狠狠一皱,也来气了。他本是在寺中打坐,忽然有一道黑气袭来,他紧追那黑气才到了这月孤山,莫名其妙便被玉娇容在背后捅刀子,如今还被她啐骂着。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他本就心高气傲。 “呃…” “哐当——” 玉娇容只感觉手臂一阵绞痛,发抖的指尖抓不稳手中的秋水剑。 “蓉儿!” 看她疼得脸色发白,玉娇柔心中大怒,咬破指尖迅速划出血阵。 “嘭——” 无尘迅速后退,阵法的余力似罡风,斩断了他身后十几颗树干。 “叮——” 女子手握落英剑迅速劈向僧人头颅,但张开的结界轻易地挡下了她的攻击。 玉娇柔眼眸一沉,双臂借力一跃,整个人凌空而起,不过几息便劈出了数十剑。 被捆住的玉娇容面色凝重地盯着毫无损伤的结界,见和尚冷着脸掷出金钵,玉娇容大惊,纵身一跃狠狠咬在僧人手腕。 “唔…” 无尘皱眉,自手腕迅速蔓延开的毒素让他身体一僵,趁着这空档玉娇容奋力挣开身上赤练,抓起地上的剑便要刺穿无尘胸口。 耀眼的金光逼得玉娇容连连后退,玉娇容不知道那是什么,听到身后玉娇柔惨叫一声落地,忙冲出结界。 “姐姐!” 玉娇柔不断呕血,被金光所照的皮肤迅速溃烂。玉娇容一惊,忙抱起不停颤抖的女子跃上枝头。 “臭和尚!我一定会杀了你!” 忌惮那诡异的金光,又担心怀里的玉娇柔,玉娇容只能先离开月孤山。 玉娇容恨恨地盯着缠过来的赤练,奋力一抓狠狠甩向浑身僵硬的僧人。 “我不要你的东西!!” “噗——” 无尘吐出一口黑血,踉跄着半跪在地面,有心想要问个明白,却只能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金光之中。 青年僧人只看了眼狼狈不堪的少年,便抬头看向布满裂痕的结界。 自玉娇柔受伤之后,那古怪的黑气便躁动不安地乱窜。 古井无波的眼瞳看着玉娇容最后消失的地方,紧接着身形一动消失的无影无踪。 …… “姐姐,姐姐你撑住!” 玉娇容无措地抱着不断呕血的女子,踉跄着冲向瀑布之下。 “白泽!白泽!你快出来!!” 正在修炼的白泽忽然听到少女尖锐的呼唤,一闪身出现在了玉娇容面前。 “玉娇容?你这是…” “白泽,救救她!你救救她!” 泪珠脱了线地不停滚落,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血渍,一双猩红的眼瞳中满是惶恐。 白泽一见她浑身是血的模样便吓了一跳,在看到她怀里的女子时这才发现那血不是她的。 “姐姐,姐姐她一直吐血,呜…白泽,救救她…” 玉娇容泣不成声地抓着白泽的毛发,白泽焦躁地甩了甩尾巴,连声道。 “我会救她,你别急。” 柔和的白光自白泽角上发出,渐渐将玉娇柔包裹。玉娇容紧紧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唯恐惊扰了白泽。 一刻钟后,玉娇柔方才不断溃烂裂开的皮肤总算恢复。虽然不曾清醒,却也不再呕血。 玉娇容心中一宽,小心翼翼地抱着昏迷的女子抬头连连道谢。 “谢谢,谢谢你。” 白泽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她是被佛光所伤,这佛光非同一般,本可要她的命。若不是你救了她,此刻她已是幽魂。” “无尘!!” 玉娇容咬牙切齿地嚼着无尘的名字,先是要将其咬碎吞噬。 白泽惊诧地睁大了双眼,“是无尘伤了她?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反目成仇?” “谁跟他关系好?!” 少女猩红的眼中满是恨意,白泽有心看看发生了什么,只可惜他为救玉娇柔耗费了太多真元。 “她此刻虽然没什么大碍,还需静心调养。” 玉娇容很想此刻便将那和尚撕碎,但看着玉娇柔苍白虚弱的模样,她又怎能将这样的她一个人留下。 …… “什么?!你说无尘杀了天狐族所有族人?!” 白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喊道。玉娇容皱眉,看了眼洞内安睡的女子伸手拍了把白泽的脑袋。 “你小点声。” 白泽捂着口鼻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不太可能吧?无尘他是佛子,出家人又以慈悲为怀,就算是对妖族,也不可能会赶尽杀绝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玉娇容冷笑,“误会?天狐族的磐石印无人可以硬闯,况且,月孤山上还有那臭和尚亲手布下的结界,除了他,还能有谁?!” 白泽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对。没有理由啊,无尘他为何要灭了天狐族?天狐族向来避世不出,既不为祸人间,无尘哪里来的理由去杀他们?” “你问我我问谁啊?!” 玉娇容烦躁地踢了踢石子,“他向来自持正道,对妖魔存着杀心。如今天狐族出世,也许他想抢在凡人有可能受伤之前先对天狐族下手呢?!” 白泽皱眉,看了看正在气头上的少女,只能先将那些疑问压下。 第55章 如此过了大半日,玉娇容看了看还在沉睡的女子,见她脸上有了几分血色,悄声离开山洞。 “白泽,劳烦你照看一下姐姐。” 看她要走,白泽担心她去找无尘报仇,忙咬住她的衣摆。 “你去哪?!” “族人,还没有安葬。” 玉娇容哑声说着,看她眼眶泛红,白泽悻悻地松开嘴,不放心地叮嘱道。 “你要小心。” “我会的,谢谢你,白泽。” 玉娇容身形一闪,再次出现便是在月孤山。 原本满是血迹的山顶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玉娇容一顿,迅速往东山而去。 一座座坟冢并排而立,漫山遍野,触目惊心。 玉娇容压下眼中涩意冲上山顶,果然见到了白衣的僧人。 “呦,还没死呢。” 少女讥笑的声音传来,无尘扭过头看去,对上她满是厌恶的眼瞳,不由得一怔。 “他们不是我杀的。” 视线中的少年脸色苍白,薄唇带着些许青紫。玉娇容冷笑一声,她的毒虽一时杀不了他,却也不会让他好受! “族长看着呢,我不会在他面前杀你。但是无尘你给我记住,你这条命,我要定了。” 玉娇容无视还想说什么的和尚,越过他跪在族长坟前磕了三个头。 族长说过,做狐狸不能恩将仇报,要记得别人的恩情。无尘和尚对天狐族有恩,这次她放过他。 “玉娇容。” 看着少女的背影,无尘攥了攥指尖说道。 “不是我。” 玉娇容冷冷地瞥了眼身后眼神奇异的僧人,哼笑一声甩袖离开。 空无一人的山顶只剩下白着脸的少年,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原本的情绪,视线中是腕间深可见骨的两个小洞。 …… 另一头的玉娇容刚刚下山,原本安静挂在腕间的小五小六忽然现身。 看他们警惕地现出本体,玉娇容心中一凌,迅速招出秋水剑。 “彭!!!” “噗——” 少女的身影被猛得一击,狠狠砸在身后树干。玉娇容喷出一口血,还未来得及抵挡,便被绞紧了脖颈提起。 腥臭的毒牙近在咫尺,玉娇容紧紧抓着手中剑奋力一刺。 “哐当!!!” 蛇尾狠狠击在玉娇容手腕,只听咔嚓一声,玉娇容疼得眼前一白,折断的手无力垂下,秋水剑被重重甩在石壁上。 “玉娇容,你刺我一剑,我断你一臂,很公平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玉娇容眼瞳一缩,咬牙恨恨道。 “觞、珏!” 九个蛇头咧嘴笑着,犹如九个深渊。 “难为你还记得我。” “主人!!” 小五小六弓起身猛得扑向巨蛇身躯,觞珏轻蔑一笑,只听咔嚓一声,一道巨雷从天而降,狠狠劈在二蛇头顶。 玉娇容大惊,五指成爪狠狠抓在九婴蛇尾,趁他吃痛,剑随心动,猛得刺穿九婴腰腹。 觞珏疼得嘶吼,本就尚未恢复的身体又受一剑,刺痛越发激起他的杀意,长口一吼,便是数道惊雷。 玉娇容忍着手臂疼痛,将受伤的小五小六收回玉镯,身形一矮避开了劈下来的巨雷。 “唔…” 后背撞在树干,玉娇容咬紧内颊,铁锈味让她提起精神,秋水剑在空中不断挥出剑招,可觞珏却能次次避开不伤分毫。 “铮——” 金戈之声让玉娇容下意识侧目,不知何时绽开的金钵将九婴罩在其中。 觞珏一看来人,蛇嘴咧开惊人的口子。 “和尚,今日你可赢不了我。” 他看出无尘身中剧毒,趁他病,觞珏的攻势越发紧密狠辣,招招致命。 玉娇容咳出一口血,看了眼缠斗的一人一蛇,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43章 危月城 玉娇容还未赶到招摇山,远处黑压压的雾气便席卷而来,根本来不及反抗,玉娇容便被卷入其中。 “嘭——” 后背重重地砸在地面,玉娇容压下闷哼,还未抬头便听到一声轻嗤。 整个人如遭雷击,玉娇容攥紧手掌,刺痛让她得以支配僵硬的身子。 “蓉儿,许久不见,你还活着呢?” 冷笑声低哑,像是用刀尖划在幽暗的坚冰之上。 玉娇容抬起头,视线中的男子依旧高坐与王座之上,猩红的竖瞳中满是恶意与轻蔑,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你都还活着,我怎么舍得死呢?” 少女嗤笑着坐起身,毫无血色的脸是他最讨厌的模样。 翎墨眼眸微眯,一道黑雾迅速缠上玉娇容手腕,将其拎到他面前。 “嗯…” 黑雾拉起的正是她被觞珏打断的右臂,玉娇容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倔强地咬紧了唇不肯发出一丝痛呼。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倔强呢,妹妹。” 刀尖似的黑雾撬开少女紧要的牙关,紧接着收紧力道,将她的手臂绞得咔咔作响。 “啊——” 痛呼声让男子满意地眯起眼眸,看她眼角溢出的泪水,还贴心地伸手抚去。 “啧啧啧,真可怜呢。这要是让那贱人见了,又要哭了吧?” 少女眼瞳一下子变得赤红,相似的竖瞳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最后狠狠咬在拂过脸颊的指尖。 殷红的血沿着少女唇角溢出,落在翎墨苍白的手掌。 男子冷眼看着少女被刺穿的舌尖,勾唇一笑提醒道。 “随便咬人可不是乖孩子。” 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无法咬在他手上。玉娇容颤抖着,赤金的竖瞳依旧死盯着翎墨。 “这双眼睛,可真是让人不喜欢呢。” 男子似叹息地呢喃让人不寒而栗,青年僧人看了眼迅速裂开的结界,不远处本被束缚的少女身上现出刺眼的金光。 “啊啊啊啊啊!!!!” 雌雄莫辨的嘶吼声让人头晕目眩,玉娇容纵身一跃抓住要缠上来的黑雾用力一撕。 察觉到威胁,结界处迅速弥漫的黑雾快要凝成一团。玉娇容冷眼踩过墙壁,手中秋水剑狠狠刺穿黑雾中心。 “啊啊啊!!!!” 膨胀的黑雾似要反扑,无尘刚要动作,便被不知从何处袭来的黑雾击中后心。 “噗——” 无尘喷出一口血,沈家姐弟一惊,正要靠近查看,便看他睁开双眼迅速扑到床边。 “啪——” “……” 无尘直起身默然地擦去嘴角血渍,床上的少女毫无歉意地坐起身道。 “抱歉啊无尘大师,还以为做噩梦呢,手滑了。” “噗嗤——” 突兀的笑声让玉娇容侧目,只见一个鱼头蛇身的异兽正趴在枕边,六只脚也因它的笑而跟着抽搐。 “什么丑东西?” 少女嫌弃地皱眉,而丑东西本丑不乐意了,跳到枕头上大喊。 “若不是有我相帮,你此刻已经被困死在梦魇之中了!” 玉娇容挑眉,看向一旁的僧人。 “你找来的?” 第56章 “不,是见泽。我们能离开梦魇,也的确依靠冉遗鱼。” 无尘淡淡道,在玉娇容带着风灵兽回到月孤山之后,冉遗鱼便已经入梦。也是因为他一点点侵蚀梦魔的结界,最后玉娇容才能清醒。 听他这么一说,冉遗鱼得意地扬起脑袋。 “正是!” 玉娇容哦了一声便翻身下床,瞥了眼僧人染血的衣襟,压下心中戾气勾唇一笑。 “多谢大师仗义出手,看你伤得不轻,可要好好留在此处疗伤才是。小女子还有要事,便不打搅了,告辞。” 说罢便要离开,无尘攥住她的手腕,压下喉间痒意低声道。 “明夜便是朔月,你得随我回去。” 玉娇容烦躁地甩开手,脸上笑意不变。 “我记得的,待我解决了此事便与你回去。” 无尘依旧没有松手,看到她眼底的厌烦与冷意,微微抿唇问道。 “说话算话?” “自然。” 少女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厌烦,无尘缓缓放开手,目送着少女毫不留恋的背影离开。 “无尘大师,你不要紧吧?” 沈如风看他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不由开口问道。 “无碍,二位有事自可下山,贫僧失陪了。” 僧人身形一动便消失在房中,沈家姐弟对视了一眼只得收拾好行李先下山。 …… 山下,见泽不停踱步,心中焦躁难安,不时地翘首看向山顶方向。 “看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见泽一扭头,便看到身后含笑的红衣少女。 “蓉儿!你终于醒了!” 少女炮弹似的撞了过来,玉娇容无奈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还要多亏你寻来的丑鱼,谢了。” 看见泽憔悴的模样,显然短时间内能找到冉遗鱼不是易事。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女,看她虽然脸色苍白,却眼瞳明亮,见泽不由彻底放下心来。 听她道谢,见泽挑眉一笑。 “谢什么?你死了,我找谁去寻蛇衔草?” “行吧行吧,唉,真是伤心呐。” 玉娇容捧着心口皱着一张俏脸嘟囔着,见泽一笑,看了眼下山的姐弟二人正色道。 “你先前让我到琼华殿去取琼露,可是为了山上那个合欢树?” 玉娇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如实地点头。见泽不由挑眉,似笑非笑地双手环胸。 “你可不会随便帮人,拿了人家什么好处?” “瞧你说的,姑娘是那种人嘛?” 少女瞪了瞪双眼,见泽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是。” 玉娇容可是在妖界出了名的铁公鸡,能让她相帮,必定要给与好处。否则,当真是比真佛还难请。 “玉姑娘没说谎,相反,她早已帮了树灵一个忙。” 下山的沈如风听到了她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不由开口道。闻言,见泽稀奇地看了眼对面的少女。 “你转性了?” “去,姑娘这叫人美心善。懂什么啊你?” 玉娇容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一甩小辫扭头往前走着。 “死装。” 见泽撇了撇嘴,就她自恋。 “要是被他逮到,我可不帮你圆谎啊!” 前方的少女只是摆了摆手,沈初画好奇地看向嘟嘟囔囔的见泽。 “你说的他,是妖王?” 见泽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带着沈家姐弟转头往金城相反的方向而去。 —————————— 呜咽的风声似哭泣,似哀嚎,让蜷缩在床榻上的身影越发颤抖。 “啪——” 窗子忽的大开,噼里啪啦地被风拍打得直响。 祁景舟紧紧捂着嘴,咽下快要涌出口的尖叫。 “呜——” 一声不知是人声还是兽鸣的响动在耳畔响起,让祁景舟头皮一麻。忙低下头搔了搔后脑勺,紧接着身体一僵。 视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红绣鞋,殷红如血的裙摆无风自动,让他眼前一阵阵眩晕。 僵硬的脖子咔哒咔哒地缓缓抬起,还未看清面前之人的相貌,便觉心口一痛。 “啪——” “啊啊啊啊!!!!” 地面碎裂的瓷碗渐渐被汤药打湿,倒影中是小厮连滚带爬的背影。 “杀人了!!杀人了!!!大人死了!大人被杀了!!” 敞开的大门啪嗒啪嗒直响,倘若有人往里一瞧,便能看到床榻之上仰躺着的男子。 仅着里衣的胸膛露出碗口大小的洞,里面空荡荡地,而本应跳动的心脏被人随意地丢在地面,骨碌碌滚了一圈,沾满了灰尘。 血色染着尘土,像是屠宰场被随意扔下的杂碎,脏污恶心地令人作呕。 祁景舟瞪大的眼瞳中满是恐惧,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手指抓着心脏的窒息感,拉扯的钝痛。 就连此时冷风灌入胸膛的阴冷都让他感知地一清二楚,让他害怕,恐惧。 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滚落,死亡的恐惧往祁景舟涕泗横流。如此惊惧了许久,祁景舟发觉自己竟还未断气,让他越发害怕。 胸口的疼意冷意让他颤抖,又动弹不得。祁景舟很害怕,既害怕死亡,又害怕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嘻嘻——” 女子的嬉笑声传来,让祁景舟头皮发麻。 “疼吗?害怕吗?” 近在咫尺的声音好似就在耳边,可是无论祁景舟如何瞪大了双眼去瞧,面前始终空无一物。 “这还远远不够。” 随着女子的声音而来的是强劲的吸力,祁景舟只感觉身体被无数双大手撕扯一般地痛着,随后便身体一轻,被拽进了一片黑暗。 “呼——” 又是一阵风吹过,原本地面的碎瓷片消失得无影无踪。门窗依旧紧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 而另一头,见泽与沈家姐弟早已经到了危月城。 见泽此行是内城深处的琼华殿,而沈家姐弟要去的则是后山断肠崖。 自此三人分开,见泽看了眼披上火鼠皮的姐弟二人,攥紧了手中红瞳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沈初画压住亢奋的斩妖剑,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城门口。 那里是一片火海,诡异的蓝火虚虚实实,让人一时分辨不清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第44章 断肠崖 沈初画深吸了一口气,裹紧身上的火鼠皮率先迈出脚步。沈如风紧随其后,二人捏了一把汗,究竟毫发无伤地穿过那片火墙。 沈家姐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对方身上的红皮斗篷。 相传火鼠皮不惧烈火,天下间任何火种都不能伤其分毫。而危月城外的蓝火正是幽冥业火,妖魔鬼怪不会受伤,可人若是被这火一碰,便会瞬间化为灰烬。 这火鼠皮,当真是异宝。 沈初画压下心中思绪扭头看向远处隐在雾中的山脉,似鬼爪,又似毒牙。 那便是断肠崖。 姐弟二人不再耽搁,相携往断肠崖而去。原本还担心身边路过的妖族会突然出手,可那些妖族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般。 第57章 沈初画忽然想到玉娇容让他们所服的那瓶丹药,想来便是隐藏气息的灵丹。 如此,二人也不再谨慎小心。拉着弟弟到了一处幽暗小巷,沈初画掏出葫芦,口中念念有词,紧跟着葫芦里喷出一股白烟。 待烟雾散去,原本空空如也的巷子内出现了一黑一白毫无杂色的高头大马。 姐弟二人骑上马无需挥鞭,那马儿便好似知晓主人心意一般往断肠崖而去。 说来也奇,这马儿跑起来当真是快如雷电,不过眨眼间,街道上便瞧不见姐弟二人的身影。 再出现之时,便是在险峻的断肠崖。马儿到了断肠崖下,好似忌惮着崖上什么东西,哼鸣着不肯再往前。 沈初画翻身下马,握紧手中斩妖剑,一手拉着弟弟小心往崖上而去。 越往上走,周围的坟墓便越来越多,破败陈旧的石碑显然已经在这里安眠了上百年。 坟墓间时而有鬼火闪动,还未靠近姐弟二人,便被斩妖剑上的戾气吓退。 一路上虽然提心吊胆,所幸平安无事。沈初画却不敢掉以轻心,此行倘若真的这么顺利,那此处便不是人族敬而远之的危月城了。 果不其然,二人刚到崖上,还未找见忘忧花,便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鸣啼。 沈初画迅速将弟弟拉至身后,拔出斩妖剑警惕地抬头四望。 只是却不见来者,那一声声越来越紧的鸣叫却愈发危险。沈初画攥紧剑柄,忽的拉着沈如风腾空一跃。 方才他们所站之处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激起浓密的尘烟。 “啾——” 好似恼羞成怒的鸣叫带着杀意穿破尘烟直朝姐弟二人而来,姐弟二人这才看清了来者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十余丈之高的怪鸟,通体尽是灰黑色的羽毛,如铁钩般锋利的喙,巨大的爪子雪白,此时正大张着,如刀尖般地骇人。 沈初画大骇,没想到会在此处撞见罗刹鸟。眼见那利爪越来越近,沈初画来不及思索,手中极快地挥出十数剑。 “砰砰砰!!!” 看那闪着金光的剑意接二连三地袭来,罗刹鸟羽翼一转,整个身子便调转方向,险险避开了满是杀意的剑。 而周遭的坟墓便没有那么好运,眨眼间便被波及地只剩下粉尘。 沈初画落地,将沈如风安置在原地,左手迅速划出避魔阵弹在沈如风周遭,扭头便避开凌厉的劲风。 “呼!!!” 强劲的风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墓碑、骸骨,通通被卷进风眼之中。 沈如风半跪在地上掏出佩剑死死插进地面稳住身形,眼睛紧张地盯着不停闪躲的身影,心中越发焦急。 女子左移右闪,每次都从宛若实质的利风上避开。罗刹鸟越发愤怒,连声鸣啼,吹出越发紧密地飓风。 紧跟着而来的是一支支箭羽,本应该脆弱的羽管此时成了杀人利器,一支接着一支地破空而来。 “唰——” 箭羽狠狠刺入地面,羽管上的血珠极快地便被地面的泥土吸收。 “阿姐!” 看到女子脖颈上的血痕,沈如风瞳孔一缩,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方才只差一点,那箭羽便能刺穿沈初画的咽喉。 沈初画毫不在意颈侧的伤痕,反而越战越勇,脚尖用力踩过石碑,整个身子宛如出鞘的利剑,满是杀意地极快刺向罗刹鸟。 罗刹鸟不敢小觑面前的人族女子,她手中那把斩妖剑更是让它心神紧绷。 “钉!!!” 利爪与剑锋交错,不过几息便相交了数十招。金戈之声不断,剑锋每次擦过罗刹鸟利爪总会擦起危险的火花。 沈初画眼眸一凌,爪牙是罗刹鸟的武器,堪比神兵利器。无论她如何变换招式力道,都不能伤其分毫。 “彭——” 羽翼重重拍在沈初画右肩,眼看那锋利的喙便要啄向她的眼瞳,沈初画顾不得被罗刹鸟紧紧抓着的斩妖剑,松手一跃翻身落在石块上。 “阿姐小心!!” 原来那罗刹鸟还有一只,一直隐去身形埋伏在暗处。此时看沈初画没了兵刃,便猛得扑向沈初画后背,就要刺穿她的后心。 沈如风大骇,心中既愤怒又惊恐。迅速掏出药瓶仰头一灌,原本澄澈的眼瞳霎时间变得猩红。 “彭!!!” 劲风逼得沈初画连连后退,方才听到沈如风大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风力波及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余光扫见避魔阵中空无一人,沈初画心中一紧,忙扭头一看。眼前场景让她呼吸一滞,高呵一声剑来,便纵身一跃扑向半空中。 只见空中青衣的男子被利爪抓破右肩,手中断剑依旧死死插进罗刹鸟大张的咽喉。 沈初画一跃,翻身半跪在挣扎的罗刹鸟头顶,双手握紧剑柄用力往下一刺。 罗刹鸟仰天发出最后一声哀鸣,便如破碎的虚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初画半抱住弟弟的腰身,右手奋力一挡,挡下了另一只罗刹鸟袭来的利爪。 “噗——” 强劲的妖力让沈初画喷出一口鲜血,眸中越发狠厉地盯着发了疯似的罗刹鸟。 “去!!” 沈初画口中念出口诀,葫芦自腰间飞起,在空中吐出一张巨网。 捆妖索死死将罗刹鸟捆住,任凭它如何挣扎也不能挣脱。 沈初画得以喘息,扶住不停吐血的沈如风迅速点中他心脉处几处大穴。一只手颤抖地掏出药瓶,咬开瓶塞将药倒进沈如风口中。 可是没有用,沈如风口中不停地呕血,好似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吐个干净。 “你吃了唤元丹?!” 沈初画目眦欲裂地死死盯着沈如风,看他又是一口血,气得她眼眶泛红。 “你不要命了?!要死了我送你一程啊!沈如风!你脑袋被驴蹄了?!” 沈如风一笑,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血哑声说道。 “没事的阿姐,我命硬着呢,死不了。” 说罢又是一口血,沈初画压下骂人的话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姐,你看,忘忧花。” 沈如风看到崖边随风而动的红色小花忙示意姐姐去看,沈初画看了眼被捆得死死的罗刹鸟。 “你好好在这待着,待我拿了忘忧花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沈如风点头,看她站起身,又伸手拉住她的手。 “阿姐,小心。” 沈初画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又在他周围画了避魔阵,这才转身往崖边而去。 说来也怪,越靠近忘忧花,沈初画便觉得阻力越重。好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一直推着她,不让她靠近。 沈初画眼眸一凌,腾空而起挥起斩妖剑破开面前虚妄的结界。 只听咔嚓一声,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像是破冰般四分五裂开来。 沈初画不再耽搁,纵身一跃便抓着忘忧花的根部就要连根拔起。 “啾!!!” 罗刹鸟长吟一声竟生生扭断了自己脖子,沈初画一惊,紧跟着便被遮天蔽日的虚影盖住。 原来罗刹鸟是从墟墓的阴气尸气中幻化而来,它是妖,却也是一片虚无。 第58章 罗刹鸟的躯壳给了它形,却也将它限制在那副躯壳之中。如今形已散,罗刹鸟便重新回归虚无。 沈初画大惊,顾不得即将到手的忘忧花,矮身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罗刹鸟的攻击。 只是左臂依旧被其所伤,深可见骨的三道抓痕上冒着诡异的黑气。 沈初画连忙点中肩头几处穴道,噗得喷出一口黑血。左肩靠近心脏,只差一点,便被尸气攻心。 沈初画单膝跪地,尽管她动作依旧极快,依旧被毒气所侵。所幸未侵蚀心脉,只是眼前却一阵阵发黑,让她看不清晰。 “阿姐!!” 沈如风踉跄冲过来,接连掷出几道驱魔符,却也只能暂时逼退罗刹鸟。 沈初画用力摇了摇头,让昏沉的大脑保持清晰。驱魔符对于非妖非鬼的罗刹鸟作用不大,不过几息,罗刹鸟便再一次俯冲而来。 『冷静,沈初画,冷静。』 沈初画强逼自己镇定,死亡的威胁让她头脑越发清晰。忽的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沈初画左手抓着斩妖剑,右手拉着沈如风的右手也按在剑柄之上。 几乎同一时间,沈如风同样想起了父亲的话。无需多言,姐弟二人齐齐一跃,同握住斩妖剑直直穿过罗刹鸟的虚影。 第45章 妖王 “呼——呼——” 姐弟二人狼狈落地,看着罗刹鸟不甘心地嘶吼着消散,泄力地往地上一躺。 “阿姐,我们赢了。” 沈如风扭过头,虽然狼狈疲倦,那双眼瞳却格外地明亮。 这是他第一次与阿姐携手除妖,沈如风心中既激动又快意。 多年来,他一直像累赘般被姐姐护着。只能躲在一旁看着姐姐屡屡置身于险境,有心帮忙,却无计可施。 这是沈如风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废物,原来他也可以帮到姐姐。 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沈初画心中何尝不知他所想?如今看着他这副模样,就是有再多恼怒气话也都无法开口。 沈初画心中一叹,爬起来伸出手说道。 “走吧,玉姑娘还等着我们呢。” 伸到面前的手满是血迹尘土,沈如风用力抓紧,相似的面容上尽是笑意。 “我们走。” “啪啪啪——” “沈家人,果然不凡。” 突兀的掌声响起,沈初画警惕地扭头一瞧,石碑上坐着的身影不是玉娇容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进危月城?” 想到方才她便坐在这袖手旁观他们姐弟如何狼狈,沈初画就气得想骂人。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们嘛,想着万一你们打不过罗刹鸟,我也好帮忙嘛。” 少女乖巧地笑着,沈初画拳头更紧了。 『大爷的!你这分明是故意的!』 有钱人就是喜欢戏耍别人! 沈初画冷笑几声,三两步冲到崖边将忘忧花连根拔起,气冲冲地丢在少女怀里。 “给你!我们两清了!” 说罢便要拉着弟弟下山,结果沈如风身体一软,便要一头栽倒。 沈初画大惊,忙抱住昏迷的沈如风,这才免了他磕破脑袋。 “哝。” 沈初画抬头看向递到面前的玉瓶,也知此时不是赌气的时候。 将药丸喂给沈如风,看他果然气息渐渐平稳,沈初画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初画冷下脸来,既然她可以随意进出危月城,又知道罗刹鸟的存在,她自可到此采花,为何要与他们姐弟做那劳什子生意?! “沈初画,我很看好你。” 玉娇容也不装了,轻笑一声盘坐在地上。 “你可知,我为何与监察司联手?而忘忧馆中的酒,又是卖给什么人吗?” “我没兴趣知道。” 沈初画冷笑,她才没什么心思与她打什么哑谜。对面的少女好似也不在意,眼神定定地瞧着她。 “不,你必须知道。” 玉娇容的声音很轻,缥缈地宛若虚妄。 “因为我在做一桩生意,一桩,关乎人族,与妖族的生意。” 少女接下来的话让沈初画怔愣,她不明白,一个非人的妖魔,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 “嘭——” “噗——” 见泽狼狈地趴在地上,殷红的血打湿了她的衣襟,还来不及去擦嘴角的血渍,下一瞬便被一股力道掐着脖子提起。 入眼是少年烦躁的脸,剑眉星目、莹绿的眼瞳中尽是冷意。 “见泽,我并不想为难你。她究竟在哪?!” 见泽挣扎不开脖子上的束缚,空荡荡的寝殿内尽是她咳嗽的声音。地面上骨碌碌的红瞳叮的一声撞上红柱,呈现滑稽的角度就那样看向半空中的少女。 心中暗骂一声玉娇容不靠谱,见泽轻笑。 “殿下,你也知道,论躲猫猫没人比得过她。她有意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呃…” 脖颈上的窒息感加重,见泽低吟一声听到少年嗤笑道。 “你当我傻?你若是没见过她,为何会溜到我这偷东西?!” “咳!” 见泽咳出一口血,看不见的妖力越发收紧,让她几欲窒息。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因公殉职之事,脖颈上的力道忽然一松。 “咳咳咳!!!” 见泽趴在地上也不管是否干净,剧烈的咳嗽像是要将肺也咳出来。紧接着身体一轻,再一看周围,她已然不在琼华殿。 想到那位是个洁癖极重的主,见泽得意一笑。就她吐的那些血,足够他抓狂发疯了。 见泽扶着树干踉跄站起身,摸了摸颈上勒痕,低声骂了句,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手脚麻利,要不然这打就白挨了。 …… 待见泽鬼鬼祟祟地回到落霞山,一现身便撞见悠哉悠哉吃茶的少女。 “好啊,我在那生死一线,您可倒好,要不要小的给您炒几盘菜?” 见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玉娇容躺在摇椅上晃着脚的模样,当真是气得吐血。 “唉,不必。见泽大人辛苦,快快请坐。” 玉娇容笑嘻嘻地起身,拉着哼哼直冷笑的少女将她按在另一张摇椅上。 “快尝尝,这可是我藏了许久的归元灵液呢。一口也没舍得喝,就等着为见泽大人庆贺呢!” 少女殷勤地将煮好的热酒倒入杯中,递到见泽面前无辜地眨了眨眼。 “这杯盏也是上好的月阴玉,用它所盛的酒不但能激发其中灵力,还有疗伤奇效呢!” 见泽哼笑几声,这死丫头一早就知道她一定会对上浮白!见泽更气了,一把夺过她手中酒壶仰头猛灌了几口。 “唉,你慢点。这东西喝得快了可疼!” 玉娇容看她如牛饮水般的模样,忙上手夺了过来。果不其然,见泽皮下的筋脉已经开始膨胀。 见状,玉娇容忙凝神为其梳理。直过了大半时辰,玉娇容才吐出一口气。 “你虎啊?!全身筋脉差点胀破!” 玉娇容瞪了眼脸色苍白的见泽,看她这惨兮兮的模样又心虚地轻咳了一声道。 “好嘛,这次是我错了。日后,再不会让你一人身陷虎穴了。” 第59章 “是狼。” “是是是,是狼…” 玉娇容话音一顿,反应过来见泽并无开口,猛得一跃,却不想腰间一紧。 “跳跳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兔子呢。” 少年冷笑一声,看她怒目圆睁地瞪着自己,又伸手极快地掐了把她的脸。 “瞪什么?比比谁眼睛大吗?” “你故意算计我!” 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被狼尾紧紧缠着,见泽瞪大了双眼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真狡诈!故意放她离开,便是让她带路! 见泽气得直咬牙,浮白冷笑着扭头。 “我已经让你带走琼露了,总要讨些好处不是?” 『好好好,玩这一手是吧?』 见泽气笑了,合着就她一人是傻子,净被利用了还沾沾自喜呢。 “和尚!妖王现身了!!” 中气十足的吼声惊起了林间的鸟雀,浮白眼眸一眯,侧目看向笑吟吟的少女,咬牙道。 “臭和尚也在这?!” “是呢~妖王大人,快快逃命去吧~” 玉娇容眨了眨眼,还贱兮兮地摆了摆手。浮白磨了磨牙,长臂一伸便将少女禁锢在怀中。 “死也拉你垫背!” 少年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玉娇容挑眉,笑嘻嘻地捏了捏少年脸颊。 “诶呦~我好害怕呢~妖王大人,你舍得吗?像我这么漂亮可爱,人美心善的姑娘可稀罕了,你舍得拉我去死?”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紧接着,便被重重一推。 “无耻!不知羞!” 玉娇容一头雾水地看着不远处气得脸皮涨红的少年,“你有病吧?赶紧滚蛋,臭和尚下来就不是说着玩了。” 浮白又气又恨地瞪着她,身后的狼尾耷拉着,又烦躁地抽断一旁的树干。 “……” 发什么疯? 玉娇容看了眼地上无辜的树,撇了撇嘴,刚要开口,便又被腰间力道扯了过去。 “玉娇容!那和尚可不…” 愤怒的话还未说完,熟悉的金钵便蒙头罩下。浮白忙将怀里少女推开,脚上用力一跃便避开了来势汹汹的金钵。 无尘松开手,冷眼看向四肢着地的凶狠少年。 “浮白,你违约了。” 玉娇容拍了拍后背莫须有的灰尘,闻言不由好奇地打量着对视着的二人。 违约?什么约? 瞥了眼见泽,看她也是茫然地摇头,本要离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无尘瞥了眼她的脚,又移开视线看向对面嗤笑的少年。 “便是违约又如何?和尚,你以为老子怕你吗?!” 说罢便欺身而上,浓郁的妖力席卷而来,犹如一把把利刃直朝无尘而去。 僧人并不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地捻动着佛珠。待妖力扑面而来之时,自指尖迸发而出的金光势如破竹地反扑而去。 浮白纵身一跃避开了这一击,身形一动,几个腾挪便闪现至僧人面前。 眼看利爪便要刺穿和尚脑袋,少女指尖微动,又停了下来。 果不其然,浮白的手臂被无形的金光控制,丝毫伤不得无尘。 浮白冷笑一声,双瞳绿光一闪,妖力骤然间膨胀而来。 见泽连连后退,看向浮白的眼中满是忌惮惊诧。 原来昨夜浮白并未动真格,见泽也惊诧于,不过三百年未见,浮白的法力便已如此高深。 天道果然不公平。 见泽眼眸一暗,随后看向同样惊讶的少女。 “彭——” 无尘反手便是一掌,刚劲的法力相抵,周遭的枝叶被尽数卷起。 第46章 报应 赤练迅速张开,将玉娇容护在其中。玉娇容眼疾手快地拉着见泽往怀里一带,这才避免了她被波及。 而方才的桌椅茶壶便没有那么好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心疼得玉娇容想骂人。 冷眼瞧了眼缠斗不休的二人,拉着见泽一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 床上的男子呼吸平稳,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守在床边的女子正调息疗伤,时而睁眼查看男子气息。 见泽收回视线,小声凑到少女耳边问道。 “这什么情况?单凭那小捉妖师便能杀死罗刹鸟?” “不是还有她弟弟吗?” 玉娇容随手指了指床上昏睡的男子,看见泽不相信地翻了个白眼,意味深长地笑道。 “沈家,可没有闲人。” 不但如此,一个个都是疯起来不要命的主。 见泽也与沈家人交过手,说实在的,沈初画比起她的那些祖辈,可要弱得多了。 就像是… “就像,少了一半的法力。” 玉娇容幽幽说道,见泽连连点头。沈家人是什么?那可是人皇徒弟的血脉,与普通捉妖师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想到了什么似的,见泽猛得扭头看向床上的沈如风。 “他…” 沈家从未出现过双生子,并且无一例外,第一个孩子都是男孩。而继承捉妖师天赋法力的,也是这个孩子。 可偏偏,沈初画与沈如风是双生子。 “我曾经也只是一个猜想,但是,经过昨晚,我便肯定了我所猜不错。” 少女笑得像是偷腥的猫儿,见泽眉头一挑,看了看她指尖把玩的卷轴。 “你还真说服她了?” “嗯哼~她是谁?她可是沈家人,我知道,她不会拒绝我的。因为,她与我们,早在二十年前便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见泽低头一笑,透过水镜看了眼忙忙碌碌的那群人,不由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他?要是真搞出人命,别说那和尚了,楚淮安可第一个跟你没完。” 玉娇容撇了撇嘴,“那小子越来越啰嗦了。行吧行吧,这次算他走运。” 少女左手一摊,一个黝黑的玉瓶便出现在掌心。见泽迅速退避三尺,唯恐碰到那东西。 玉娇容斜了眼满脸嫌弃的见泽,将瓶塞一拔,一道虚弱的白气便飘摇而出。 “回去吧。” 玉娇容淡淡说着,那白气也不知听没听懂,晃晃悠悠地便往东而去。 看她收起那冒着寒气的黑玉瓶,见泽这才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坐了回去。 “诶,他那样还能活吗?” “能啊,我又没动他,怎么活不了?” 玉娇容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瞥向面露怀疑的少女。 “我可是帮你出气诶,见泽大人。” 见泽忙展颜一笑,顺毛道。 “是是是,多谢容姑娘仗义出手,小的感激不尽!” 玉娇容哼了一声也不再玩闹,正色道。 “我在他记忆里找到了文鳐的尾鳍。” 见泽收起脸上的笑,眼眸一沉,问道。 “在何处?” “东海郡。” …… 另一头,本是乱糟糟的知州府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大人醒了!!” 乌泱泱一群人冲进了祁景舟卧房,祁景舟尖叫一声坐起身,煞白的脸上满是恐惧。 第60章 “鬼!鬼!!” 数不清的恶鬼不断地撕咬着他的肉身,利爪剖开他的肚皮,挖出他的内脏分而食之。 祁景舟一次次地忍受着彻骨的疼意,一次次地看着那些恶鬼将他的皮肤、肉块、内脏乃至骨头,都被啃食殆尽。 一次疼痛还未结束,本只剩一个头颅的身体再一次长满了血肉。之后再被剖开,循环往复,好似没有尽头。 祁景舟能听到每一次重生之时那些恶鬼的笑声呼声,祁景舟害怕恐惧到了极点,恨不得死得干干净净,也好过这地狱一般地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祁景舟所处的那一片黑暗有了亮光,他好似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可是他却记不起来了。再一睁眼,便是熟悉又陌生地恍若前世的卧房。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众人被他双目猩红的模样吓了一跳,听他连声高呼有鬼,不由得面面相觑。 还是师爷最先反应过来,挥了挥手道。 “好了好了,大人如今醒了也就没事了,都忙去吧。” 众人这才离去,只是想着祁景舟那副模样,心中都是犯嘀咕。 今儿一早丫鬟到祁景舟房中喊人,却如何也叫不醒他。直过了大半日,如今人倒是醒了,可看着却不太正常。 “该不会真有鬼吧?之前我可见过大人院子里有黑影。” “对对对,我也见过!” “什么黑影啊?我看是黑猫。” “才不是黑猫呢,我见的黑影可是人的模样,像是穿了斗篷。” “……” 一众丫鬟七嘴八舌地说着往日不敢说出口的话,一时间越发人心惶惶。 “我听说,大人的堂亲,就是金城那家。又是死人又是疯的,现在整个祁府都没有什么人了!” “我也听说了,祁老爷子与少奶奶都死了。” 说着丫鬟又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听说,祁老爷子不是被人杀的!” “嘶,你可别吓人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今儿还要值夜呢。” 一个丫头搓了搓手臂害怕地说着,方才说话的丫头连连摆手。 “我可没说谎,我二姨家的小舅子的外甥的邻居便是金城人,前些日子到定州来看他祖父,我这才听说呢。” 丫鬟的脸在夕阳下染上了一片阴影,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祁家老爷可是被挖心而死,不是匕首劈开,而是用手剖开胸膛,将其心脏挖了出来!” 一众丫鬟吓得脸色一白,那丫鬟接着说道。 “祁家少爷打那之后便傻了,整日里喊着什么锦娘,又哭又笑的,可瘆人了。” 丫鬟们嘶了一声,这主家死的死疯的疯,这家还不散了? “谁说不是呢?没几日祁家便被搬空了,值钱的东西全都被家中仆人与邻居洗劫一空。” 丫鬟一叹,“可怜了祁家少爷,人疯了,家也没了,也不知这个冬天能不能熬过去。” …… 哼哧哼哧的粗喘声此起彼伏,在破败的巷子里引人侧目。 过路的黄狗奇怪地瞧了眼连在一起的几人,又被乞丐一闷棍吓得一扭头跑得没影。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接一个的乞丐餍足地离开了小巷。昏暗的阳光只照射在巷头,依稀能看到地上破碎的布块。 满是脏污的碎布大致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如今被人暴力撕碎随意踩在脚下,让人看了不由得惋惜。 呜呜咽咽的声音在巷子深处断断续续地响起,似哭声,似嘶吼。 满是泪水的眼瞳恍惚地看着巷子上空的晚霞,曾几何时,有人与他一同共赏这黄昏之景。 他想不明白,是从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祁连枝转动着不甚清醒的大脑,是了,是从遇见眉娘开始的。 眉娘就像是吸引飞虫的火光,让他丢下了身后相伴数年的少女。 见到眉娘的那一刻,祁连枝心中不停响起一个声音。是她,她才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他的双生火焰。 祁连枝义无反顾地扑进那吸引他的火光,看不到身后的泪水,也看不到她的悲伤。 只是祁连枝真的看不到吗? 祁连枝颤抖地蜷缩着,浑身的疼意与污秽让他不停干呕。 也许这是报应,是他伤害了叶如锦的报应。 酒香胭脂香恍若隔世,少女的挣扎眼泪依旧清晰可见。 「畜生!畜生!!」 哭骂声让他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羞愧。 “嘻嘻,瞧啊,光着屁股的白羊。” “呸!骚货!” 乞丐们一边说着羞辱的话,一边邪笑着走进了巷子。 祁连枝颤抖着想逃,只是没有力气的四肢连翻身都难。 “果然是故意勾引我们呢,老子手一摸,就乖乖地自己吞下去了。” “呵,谁知道早先吃过多少了。” “不要钱的你还嫌弃上了?嫌脏掏钱去找别人啊。” “……” 祁连枝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了,左右还是那些荤话,这些日子他听得多了。 晚霞、灰墙、还有探出墙边的树,都在天旋地转摇摆不停。 恍惚间,祁连枝又好像听到了少女的哭声。这一次,他还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祁连枝挣扎着四处去瞧,他想起了叶如锦所说的那个孩子。 “啪——” “扭什么?!” 男子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抽在祁连枝脸上,直将他的唇角打裂。 祁连枝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幻境,否则,他怎么会看到那个少女的身影。 「枝枝,我和孩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祁连枝不知道死了之后他还能不能再见到叶如锦,因为叶如锦被他杀了,用桃木剑。 “咦?这傻子还会哭呢?” 男子停了下来,掐着祁连枝满是泪水的脸示意同伴看。 笑声哭声在巷子里不停传来,有不忍心的妇人路过,也只幽幽一叹。 “可怜啊…” 玉娇容嗤笑,可怜吗?报应罢了。 见泽只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看了眼不远处看不清脸色的沈初画扭头道了声。 “走吧,和尚等着你呢。” 第47章 诡异女子 十一月初一,子时初。黑压压的夜空不见一丝亮色,月亮不知躲去了何处,就连繁星也悄悄隐去了身形。 莲池内,硕大的莲花争相开放,粉白的花瓣在夜里渡了一层金光。 本应该平静无波的水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冉冉升起的水汽带着惑人的花香。 本该寒冷的冬月,此时的莲池内却诡异地散发着热气。池底的鱼儿焦躁地穿梭与莲叶之间,在池水中央撞上了金色的屏障。 “唔——” 少女紧闭双眼,细眉紧皱,死死咬住唇压下快要涌出的痛呼。 “噗——” 殷红的血迅速在水中晕开,连盛放的花瓣都染上了一片血色。 无尘忙接住仰后的少女,看她昏睡过去,犹豫着伸手擦去了她唇角的血渍。 氤氲的雾气笼罩在屏障四周,隐约可以窥见一二。 第61章 “咕噜——” 焦躁的鱼儿吐着泡泡,又被拂过的金光压向水底,重新归于往日的平静。 无尘微微阖眸,有些苍白的脸相较于怀里面如金纸的少女已经好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无尘察觉到肩头微微一重,知道是她醒了过来,这才顺着肩头力道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和尚,为了人族,你倒是真尽心啊。” 玉娇容上下打量了一番苍白的男子,毫无血色的唇微勾,淡漠的语调怎么听怎么感觉讥讽。 为了压制她体内的封印而耗费大量真元,可不是尽心尽力吗? 无尘懒得与她争执,看她虽然脸色不好,却眼神清明,便起身离开。 “哗啦——” 玉娇容还未看清什么,面前的僧人便消失不见。玉娇容嗤笑几声,感受着周围柔和的灵力,阖眸调息休养。 周围的檀香味似乎更浓郁了,玉娇容厌恶地直皱眉。暗骂这夜怎么如此长,害得她不能离开这讨厌的寺庙。 …… “呼——” 冬月的风似乎带着几分雪的冷香,敲锣的更夫尽职尽责地高呼着,提醒着各家各户注意灯火。 “嘻嘻——” 女子的笑声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更夫一激灵,浑身汗毛直竖。 “嘻嘻。” 这次更近了,像是趴在他的肩头一般。如此想着,更夫不由抖得越发厉害。 想要逃走的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禁锢在地上,不能动弹分毫。 “相公,你瞧我,是像人,还是像神啊?” 粘稠的声音像是搅了蜜一般黏黏糊糊地在更夫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肩头的重量,与刺鼻的香气。 像是模仿人间女子,又像是为了掩盖身上的异味。 许是看他冷汗直流脸色惨白的模样有意思,趴在他肩头的女子又是咯咯一笑,越发凑近了呼出一口气。 “你说啊,相公,奴家究竟是像神,还是像人?” 离得近了,更夫的余光可以清晰看到凑近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惨败到毫无血色的脸,尖细的下巴,狭长的眼眸。瞳仁占了大半的眼眶,乍一看,像是整个眼睛都漆黑一片。 像是吃了小孩似的红唇在那张惨白的脸上越发诡异渗人,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子嘴角咧的越发大,像是要咧到耳朵根。 尖利的牙齿似狐类犬,阴森森地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骇人的寒光。 “你怎么不说话啊相公,奴家美吗?像人,还是像神啊?” 忽的贴近的脸让更夫大叫一声,僵硬的身子终于恢复掌控,连连后退,摔了个屁股蹲儿。 更夫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就往前跑去。身后又是一阵诡异的笑声,那身着红色长袍的女子身形一闪,便挡在了更夫前方的路。 而让人更为惊骇地,是那女子扭过来的脸。只听咔咔几声响动,那女子竟生生将脑袋转了个个,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涕泗横流的更夫。 “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你看我…” “嘭!!!” 女子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脚踢中后心,整个身子宛如劲风卷过的纸人,呼啦啦地跌转着撞在了街对面的墙壁上。 连骨架都摔得七零八落,那张本就诡异的脸更是像被拍扁的包子,滑稽又诡异。 “噗嗤——” 嗤笑声自屋檐上传来,女子后知后觉地一摸脸,霎时间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的脸…我的脸!!” 沈初画翻身落地,斜了眼仿佛吓傻一般都更夫。 “还不快走。” 如梦初醒的更夫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长街之上。 女子凶狠地盯着冷着脸的沈初画,嘶吼一声迅速扑了过去。 “你毁了我的脸!我要用你的脸来赔偿!!” “诶,那你可赚大发了,你这家伙还挺会算账的。” 见泽晃了晃双腿,笑吟吟地抚掌夸赞道。 女子忌惮见泽的法力,只盯着沈初画攻击。摇摇晃晃的脑袋与身子像是下一刻便要分裂开,可偏偏每一次挥出利爪都带着要刺穿沈初画心脏的狠辣。 “铛——” 只听铛铛铛几声响动,沈初画挥出斩妖剑已经与女子过了数十招。 刺啦一声响,斩妖剑迅速挡下女子偷袭的利爪。两张脸几乎相贴,诡异的白面让沈初画头皮一麻。 “彭——” 沈初画一拳砸在女子面门,让那张本就凄惨可怖的脸越发不能直视。 女子崩溃地尖叫,刚要动手,便觉心口一痛。女子怔愣地缓缓低头,只见一把金色剑柄直直刺入她的心口。 那是本应握在沈初画手中的斩妖剑。 “啊啊啊啊!!!!” 女子不甘心地仰天长啸,最后又被斩妖剑狠狠劈开,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啪嗒——” 沈初画摊开手接住落下来的内丹,橙黄色的内丹不过花生大小,在她掌心躺着,要比在它主人身体里讨喜得多。 瞥了眼落地走来的见泽,沈初画伸手递了过去。 “我可不要,这些内丹向来是由她自个保管的。” 见泽摆了摆手,沈初画一顿,只好暂时先收回葫芦中。 “阿姐,方才那是什么怪物?” 沈如风的脸上依旧苍白,沈初画忙扶着他坐在街边石凳上。 “那是一只不过百年的黄鼬,刚刚会化形便来讨封。” 见泽撇了撇嘴,这显然是一只自作聪明、想走捷径的黄鼬。不成想那么倒霉,偏生撞见了他们。 “不过,才刚刚百年便学会了化形,这黄鼬也是有几分天赋的。” 由动物幻化而成的妖往往需要三五百年才能修炼出内丹,化成人形。 倘若这黄鼬潜心修炼,没准还有机会渡劫成仙。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唔唔唔……” 见泽耳朵一动,她听到了细微的哼鸣声。顺着声音找去,最后停在了一处药铺前。 三人对视了一眼,见泽一抬手打开了紧闭的大门,入眼是十几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小姑娘。 看到沈初画三人,姑娘们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沈初画惊诧地看了看同样茫然的见泽,三人分头解开这些姑娘们身上的绳索。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十几个姑娘哭哭啼啼地跪在三人面前,三人都是吓了一跳,忙拉着她们站起身。 “你们怎么被关在这里?是谁将你们捉来的?” 沈初画皱眉,看她们手腕上的勒痕,少说也有三日之久。 一个瞧上去十二三岁的少女擦了擦脸上泪水,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女子名唤肆儿,是临镇宝珠村中的采珠女。三日前随爹爹到此处贩卖珍珠补贴家用,没想到却被拍花子给打晕了去。” 肆儿啜泣着擦了擦泪珠,“今日若不是有恩公们相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其他的姑娘们连连点头,七嘴八舌地说着各自的来处。 “你们既说是拍花子,想必是见过那人的模样了?他长什么样子,你们告诉我,我报官将他抓了!” 第62章 沈初画一拍桌子,高声说着。本以为姑娘们定然记清了那拍花子的脸,不想她们却迟疑地摇头。 “说来也怪,我们这三日来见过那拍花子少说也有十几面,可是如今想来,却记不得他是何模样。” 肆儿困惑地拍了拍脑袋,其他的姑娘们也都犹豫地点头。 “莫说长什么模样,便是他是男是女,我也记不清了。” 另一个女孩脸色煞白地说着,闻言,沈初画不由得与见泽阿弟对视了一眼。 如此怪事,那拍花子想来不是凡人了。 “别怕,你们瞧这位姐姐。” 看她们吓得不停发抖,见泽笑着指了指拿剑的沈初画。 “你们可知道捉妖师?” 姑娘们连连点头,肆儿看着沈初画的眼瞳不由一亮。 “恩公便是捉妖师吗?!” 见沈初画点头,众姑娘脸上这才绽放出喜意。 “我先送你们回家,待这位姐姐将妖物捉住,我再告知你们,可好?” 见泽笑吟吟地拍了拍看起来最小的小姑娘,看她们连连点头,与沈初画微微颔首,一闪身,房中十几个姑娘连带着见泽全都不见了身影。 沈如风看了眼地上的绳子,如今已过丑时,没几个时辰便天亮了。 “阿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沈初画勾唇一笑,掏出怀中符纸笑道。 “傀儡术。” 第48章 傀儡术 傀儡术,术者只需将血滴在符纸之上,便可使草木成型,一言一行皆与本体无异。 法术高深的捉妖师,还能用傀儡术迷惑妖邪。 只见沈初画指尖一动,十几张傀儡符便悬于二人面前。殷红的血珠一落入符纸之上,便迅速被其吸收。 沈初画眼眸一动,门外长街的地面尽是落叶,手一招,那落叶便飞入屋内。待落叶化作十几个少女之后,傀儡术也就成了。 刚刚将房门关好,沈初画便听到了外面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与沈如风对视了一眼,见他迅速拍开隐身符,也跟着轻巧一跃,红绳迅速缠上她的手腕,沈初画伪装成肆儿的模样,低下头混于一众傀儡之间。 “吱呀——” 开门声响起,姐弟二人皆是屏息凝神。沈初画学着周围傀儡的模样,跟着颤抖。 来人似乎并不想做什么,只是四处瞧了瞧,低声嘟囔了句什么,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沈初画要出手之时,便听到了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果然是你!” 女子的声音带着喘息在门口响起,沈初画微微抬眸,来者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子,青丝挽成妇人发髻,显然已嫁做人妇。 也因此看清了背对着她的那个妖物,身形高挑,青丝如瀑。不必看脸,便知是一个极美貌的女子。 “雪儿,不是…” “我以为,你说的是真的。可你还是骗了我,微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微娘想要解释,可是重雪并没有耐心再听,认准了她还要说谎骗她。 重雪推开微娘的手快步走进屋内,正要伸手给沈初画松绑,却被微娘攥住手腕。 “雪儿,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况且我并没有伤害她们,我也不准备伤害她们。我…” “够了!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要你为我做什么!请你不要再多此一举,净做一些无用事,来给我添麻烦。” 重雪冷着脸,俏丽的脸上尽是不耐烦。 许是离得近了,微娘像是察觉到了异常,原本失落受伤的眼瞳忽然白光一闪,猛得扭头紧紧盯着抬起头的沈初画。 微娘一手抓着重雪的手往后一跃,另一只手击出一掌直朝沈初画而去。 “微娘?!” 重雪大惊,忙伸手抓着微娘的手臂。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方才哭泣的十几个少女被她一掌击中。 重雪心中一紧,既愤又怒地刚要甩开微娘的手,不远处的尘雾散去,预想中的惨状并没有出现。 方才的位置只剩下一些散落的麻绳与叶片,空无一人,让重雪又惊又诧。 紧接着腰身一紧,被微娘带着跃上长街。再一看方才所站之处,是一个手握长剑的女子。 “捉妖师。” 微娘脸色一变,她认出了沈初画手中那把剑,在沈初画挥出之时,迅速一甩衣袖,带着重雪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压压的夜空不见星月,整条长街上只剩下一些店铺前悬挂的灯笼。 沈初画抬手接住落下的羽毛,雪白的羽毛在灯火下闪着银光,稍稍一转动,还能看到尾端流光溢彩的银白。 “阿姐,她是什么妖怪?” 沈如风见过许多鸟雀成精的妖物,只是他们的羽毛上尽是邪祟的戾气,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他并不能看出妖气,因此那些妖气在他眼中便是一层朦胧的灰黑色。 而沈初画手中这根羽毛却截然不同,不像他见过的妖,倒像是灵兽。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应当是姑获鸟。” 传闻姑获鸟本是神鸟,褪下羽毛便可化作人形。但因其喜好偷走凡人婴孩,渐渐在人间被称为妖物。 “倘若是姑获鸟,她为何要将那些姑娘掳走?” 沈如风不解,姑获鸟天性如此,却从未听说过会掳走长大的少年人。 想到那女子与姑获鸟之间的对话,应当与那女子脱不了干系。 “心有疑问无处可解,不若请一卦?” 突兀的声音响起,沈初画一惊,下意识便要拔剑挥向身后。 …… “什么?你说他?!” 见泽瞪大了双眼指着面前半大的少年,玉娇容拍了把她的手指肯定道。 “当然,我几时骗过你?” “呵,那可记不得了,多了去了。” 玉娇容一噎,起身将人按了回去。 “这次真没骗你,你别看他跟个小孩似的,他可真是白泽。” “不错,如假包换。” 青衫少年跟着点了点头,看玉娇容满脸认真的模样,见泽将信将疑地盯着少年瞧了许久。 “传闻,白泽神兽居招摇山而不出,你既是白泽,为何会离开招摇山?” 白泽叹了口气,简单将五百年前的九婴一事告知,幽幽道。 “若不是山鬼说,山下有我的机缘,我才不会下山呢。” 凡间污浊之气是白泽最不喜欢的,相比起来,自然是充满灵气的招摇山更让他舒适。 “你若是白泽的话,那你昨夜所说便是真的了。” 沈初画点了点指尖,昨夜突然出现的正是白泽。要不是看他周身布满灵气,她那一剑当真要劈下去了。 “白泽的话当然是真的,不对,凡人,你一直没有相信我说的?!” 白泽瞪了瞪双眼,沈初画轻咳了一声,理直气壮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你明显不是人族,又突然出现,很难不让人怀疑你的动机。” 沈如风跟着点头,白泽哼了一声斜向一旁喝酒的少女。 “若不是容儿传信与我,我才不在这望灵镇待着呢,一股子让人厌烦的气味。” 第63章 听他这样说,见泽猛得扭头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少女,喉间有些沙哑地挤出声音。 “你…” “做生意嘛,最讲究的便是诚信二字。你既然帮了我,那我自然也要遵守我的约定。” 玉娇容笑吟吟地捏了捏见泽的脸,“别太感动的要哭哟。” “谁要哭了?!” 少女恼羞成怒地甩开她的手,玉娇容勾唇一笑,扭头踢了踢白泽。 “蛇衔草呢?” 白泽伸手一指,众人下意识便跟着望去。 只见远处的山影影影绰绰,周遭笼罩着厚实的云雾,让人看不分明。 “那是雾灵山,常年积雪,山上有积年不散的雾气,凡人靠近必定迷失踪迹。若是妖邪之物,便会被寒气所伤。” 玉娇容下意识皱眉,“不对吧?蛇衔草喜阳喜暖,而那雪山上却极冷,它怎么会去?” 白泽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们要找百年以上的蛇衔草来救文鳐鱼,只有那一株有数百年之久,并且已经修炼出内丹可以化身人形。” 看他说得笃定,玉娇容便知这消息不假。白泽虽然只有一半的白泽之力,一件事不知道原委,却也能知一半。 “不过,最近雾灵山好像出了什么事,上面灵气紊乱,无论凡人妖怪都不敢靠近,唯恐被其所伤。” 白泽皱着眉,他也尝试过上山,甚至与山神沟通。可是,雾灵山上的灵气好似形成一道结界,他的灵力送进去,便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应。 “这就怪了,难不成,是山神出事了?” 见泽疑惑地猜测,玉娇容看着被云雾笼罩的山顶,道了句。 “难说。” 几人相对无言,沈初画正要与玉娇容说起昨夜之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光天化日,真是有辱斯文!” “这老吴家的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吴庆!快放开我娘子!” 玉娇容仔细一瞧,人群中央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气红了脸在拉扯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抱着一吓哭的少妇邪笑着,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难以入耳的话,伸长了脖子要去亲少妇的脸。 书生又气又怒,想要一拳砸在少年脸上,又被他随手一推,竟像是风扫树叶般将他推得连跌了三五个跟头。 沈初画眉头一皱,冷眼就要拔剑救人,却有人先她一步,一拳便砸在少年太阳穴,趁他松开那少妇,紧接着一记飞腿狠狠踹在少年心窝。 “诶呦——” 只听少年诶呦几声,忽得身形一扭,便如被人吊起后腰悬在空中一般扭曲着四肢。 围观的众人无不惊骇,那出手的男子也是一惊,拔出刀挡在少年面前。 “啊啊啊啊!!!!!” 只听一声惨叫,男子定睛一瞧,方才悬在半空中的少年已经瘫软在地,而他的上空是一团扭曲的黑雾。 “收!” 女子冷淡的厉呵传来,男子一看,便认出她的身份。 “沈姑娘!” 沈初画接住落下来的葫芦重新挂于腰间,听到声音不由抬头一笑。 “杜捕头还是这般身手矫健,连这小鬼都挨了你一顿打呢。” 杜珩不好意思一笑,收起佩刀直说见笑。他肉眼凡胎,哪里能认得出这少年是被邪祟附体了?方才倘若不是有沈初画在,只怕他小命难保。 “原来是捕头,难怪有如此身手。” 少女含笑的声音让杜珩下意识扭头去看,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忽得心头一滞,紧接着便是让他惊诧地跳动。 第49章 失踪之人 看他怔愣地盯着玉娇容直看,沈如风轻咳一声,见他还是傻愣愣地直瞧,忙拉着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 “杜兄,失礼啊。” 回过神来的男子脸颊通红,像是熟透的番茄,忙摆手连连道歉。 “姑娘见谅,在下绝无冒犯之意!” “呦~瞧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不叫冒犯呐?” 见泽笑着推了推少女的肩膀,“真不知怎样才算冒犯哦?” 看他越发紧张无措,玉娇容压下嘴角笑意。 “杜捕头勿怪,我这位朋友就是喜欢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少女柔和的眉眼让杜珩那些慌张渐渐抚平,只是心头依旧凌乱跳动,让他不由说道。 “姑娘,好生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玉娇容一愣,眼神复杂地看着满眼温和疑惑的男子,微微抿了抿唇,笑道。 “不曾。” “诶,说不定!也许,这辈子没见过,上辈子呢?” 见泽笑吟吟地揽着少女肩膀,含笑的眼眸望向依旧盯着玉娇容的男子,意味深长地笑道。 “也许,上辈子相识呢?” 玉娇容脸上笑意不变,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毫不客气地拧在见泽腰间软肉。 “见姑娘吃多了酒,脑子不清楚地胡言乱语呢,杜捕头别理她。” 含笑的脸带着危险的意味让见泽见好就收,眨了眨眼闭口不再多言。 前世… 杜珩心中一跳,看着少女的侧脸,心中不由想着。 也许,他们前世果真见过呢? 反应过来之后,杜珩又下意识地摇头,暗笑自己今日脑子不清醒。 “杜兄今日到望灵镇,是为了公务?” 沈如风看了眼被杜珩扔在地上的包袱不由问道,杜珩点头,正色道。 “不错,近来太清县各镇都频繁有拍花子出现,被他掳走的姑娘已有几十人。县令大人已经上报京城,特命我到望灵镇等候。” “拍花子?” 沈如风与姐姐对视了一眼,杜珩看他们表情有异不由问道。 “你们知道?” “正是,昨夜我们刚到太清县,便遇上了被绑着的十几个姑娘。她们自称是被拍花子掳走,可是,绑走那些姑娘的,并不是凡人。” 沈如风的话让杜珩脸色一变,“既然不是人为,我这便回去禀报大人,上书监察司。” “不必。” 玉娇容开口道,见杜珩疑惑地看过来,笑着解释道。 “我已经与监察司联系过了,不日便会到此。” 杜珩并不知她是刚刚联系了楚淮安,只当他们昨夜发现了妖物便已经联络过。 “抓走那些姑娘的,是姑获鸟。可是奇怪的是,姑获鸟向来只偷走婴孩,这次却掳走了那么多少女。” 沈如风话音刚落,白泽便说道。 “早与你们说了,姑获鸟抓走那个姑娘是为了保护她们。” “保护?” 杜珩不解,“既是妖,也会保护凡人吗?况且,太清县向来安全,又何须一个妖物来保护?” 白泽一顿,看了眼瞧不出什么神色的少女继续说道。 “向来安全?你确定?” “自然,别说是有妖物作祟,就是打架斗殴都鲜少有。” 杜珩肯定地点头,白泽却是一笑,淡色的眼瞳带着深意地看向他。 “没有人打架,却有人失踪啊。” “不可能。” 第64章 杜珩想也没想便反驳道,“不说之前,单单我进入太清县县衙开始,这三年来周围城镇皆是安居乐业,从来都没有人报官有人丢失。” 白泽笑了笑,并不着急反驳,只是反问道。 “没有吗?那你的小外甥呢?” 杜珩脸色一变,皱眉看向笃定的少年。 “你知道什么?!” “令姐杜若,五年前孕有一子,却在还未满月之时便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杜大人,我可有说错?” 杜珩抿了抿唇,“不错,家姐找了渝儿五年,可是这事只有上官家的几个人知晓,你又是从何得知?!” 看他露出敌意,沈如风忙解释道。 “杜兄莫急,这位是白泽神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通晓过去未来。” 玉娇容瞥了眼暗喜的白泽,真不知这半吊子有什么好高兴的。人家问起来他回答不出来,看他怎么收场。 果然,一听是白泽,杜珩忙躬手道。 “白泽大人,方才小子无状还请见谅。” 白泽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没事。看他的确没有生气,紧接着杜珩便问道。 “大人通晓过去未来,不知,渝儿身在何处?可,还安全?” 白泽一哽,看了眼似笑非笑的少女,轻咳一声道。 “凡人一切皆有命数,不可言、不可逆,我不能逆天而为。” 杜珩一急,刚要开口便听到他继续说道。 “我能告诉你的便是,他如今很安全,不必担心。” “大人,不知,阿姐她,与渝儿,日后可还能相认?” 想到憔悴的姐姐,杜珩不由问道。 “这是自然,只是那孩子命中该有此劫,此劫安然度过,便可母子相聚,享天伦之乐。” 白泽正色道,虽然他的确不知道孩子在哪儿,但他所言也并不是敷衍。上官渝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虽然惊险,却并无性命之忧。 亲缘线虽断,却有重合之意,母子重聚,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听闻此言,杜珩心中安稳许多。再想到方才白泽所说的失踪,不由奇怪地问道。 “大人方才说,有人失踪。可是,县衙内的确没有接收到报案。” “有人失踪,便一定有人报案吗?” 白泽反问,杜珩不由得沉默。的确,县衙中所接收到的案件都是百姓登门投递状纸,才立案侦查。 若是无人报案,他们也无从得知。 “你知道怎么回事?” 看这家伙老神自在的模样,玉娇容便知道他肯定知晓。果然,白泽嘴角一勾,率先提步往前走。 “随我来。” …… 几人跟着白泽七拐八拐地到了望灵镇东南方向的一处峡谷,待翻过石壁落入谷底,令人作呕的尸臭味便扑面而来。 玉娇容微微掩鼻,往前一瞧,发现那是一个洞穴。 跟着白泽往里走,周围的山林道路潮湿泥泞,青苔杂草茂密,不知从何处卷过的风带着海腥味与阴湿的气息。 太清县隶属东海郡,本就靠海,而望灵镇又临海而建,北边是绵延的雪山,东边却是浩瀚无垠的大海。 这峡谷纵向而立,向北而去,可通往雾灵山,向东南而去,又能到达海之滨。 谷中还有一条一丈宽的小溪,是雪山上的雪水沿着山林植被南去,穿过这片峡谷便可汇入东海。 而那处洞穴,便在这溪流右侧。洞口处是被水流冲刷干净的石块,两侧及洞穴上方植被茂密,竟远超于其他地方。 往洞口一站,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越发浓郁。不消多说,谁猜不出这洞穴之中有问题。 杜珩攥了攥手掌,率先踏入洞中。 洞内幽暗无光,依靠凡人的视力与摸瞎无异。忽的,柔和的白光亮起,杜珩下意识侧脸看去。 “杜大人,注意脚下啊。” 少女握着两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笑吟吟地递了过来,杜珩回过神忙接过道谢。 “多谢姑娘。” 玉娇容摆了摆手,将另一个夜明珠递给了后面的沈如风。 身为捉妖师,沈初画目可夜视,相比起她,自然是沈如风更需要此物。 “多谢玉姑娘。” 沈如风道谢,注意到前方微微侧过脸的男子,心中微微一叹。 越是深入洞穴,地面的白骨渐渐多了起来。杜珩心中一凌,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已经白骨化的尸骸。 “是个女子,看骨龄,应当还未及双十。” 杜珩眉头皱着,举起夜明珠往内一探,数不胜数的白骨一架摞着一架。 从白森森的骨头,到半腐烂的尸体,再到刚起尸斑的新尸,杜珩眉头越发紧皱,攥着佩刀的手紧到发颤。 他竟不知,在太清县境内,竟死了这么多人。 “这些尸骸无一例外,都是女子,并且,年纪不超过十五岁。” 白泽扫了眼洞穴内可怖的尸骨,淡漠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喜怒。 杜珩压下心中愤怒,将视线移向最近的新尸。 双眼紧闭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惨白的脸颊还带着未散的惊恐。面上已经出现尸斑,尸体却触之不僵,说明死者至少已经死了三天了。 “那些被姑获鸟掳走的姑娘们,也是在三天前被打晕带走的。” 沈初画微微沉吟,莫非,姑获鸟真的是在保护她们? 不错,沈初画还是不相信一个妖会平白无故地保护一群不相识的人。 玉娇容斜了眼皱眉的女子,“是妖,便一定嗜血残忍?沈姑娘,世界之大总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妖也好,人也罢。自古并没有绝对的善恶,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随心从欲罢了。” 沈初画没有说话,看似不经意地扭过头去查看尸体,有没有将话听进去,便无人可知了。 见泽耸了耸肩,扭头问道。 “白泽,你知道他们是被谁所杀?” 白泽负手而立,对于人类来说尚且稚嫩的面孔在光阴中晦暗难明。 第50章 白羽 “天机不可泄露,既然你们着手调查,我便不能提前告诉你们。” 玉娇容暗自翻了个白眼,范儿起的倒挺足,说白了还是不知道呗。 将她的眼神表情收进眼底,白泽轻咳了一声,毫无被拆穿的尴尬。 “容儿拜托我的事,我也已经与你们说了。至于之后你们要去做什么,便与我无关了,告辞。” 说罢,当真一闪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装。』 玉娇容撇了撇嘴,无意间对上男子微微失神的眼瞳,玉娇容压下心中疑惑扭头看向沈初画。 “小画儿,你说,昨夜你与姑获鸟交手之时,她身边有一个人族女子?” 沈初画点头,“不错,听她们之间的口气好像是熟识,但是有分歧误会。” 那位雪儿姑娘,好像并不知道姑获鸟这样做的原因,并且误会她。莫非,曾经姑获鸟也有过这种行为,但是却非救人而是杀人? “对了,这是昨夜姑获鸟走了之后留下的羽毛,你瞧。” 沈初画掏出那支白羽递给玉娇容,看她嗅了嗅之后眉头微锁,不由问道。 第65章 “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上面,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闻言,见泽接过手也嗅了嗅。 “对诶,的确很熟悉。但是这味道极淡,不像是姑获鸟身上的,倒像是她长期与之接触而沾染上的。” 只可惜白泽溜了,否则就算那家伙是个半吊子,他也能闻出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玉娇容只能暂时先将白羽收起,左右观察着,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你们看。” 杜珩从草丛中翻出一根白羽,示意众人看去。 “这是不是你们说的姑获鸟?” 洁白无瑕,有银光闪动,流光溢彩,同样有那股气息。 “不错,这的确是姑获鸟的羽毛。” 见泽点了点头,“姑获鸟竟然来过此地,是了,她若是知道有人要伤害那些姑娘,必定是亲眼见过,要么就是到过此处。” 玉娇容看着那些新尸,无一例外,都是肚子上破了一个洞,其他内脏并无丢失,就连心脏也都还在。只是,却少了胞宫。 “姑获鸟是不能生子的,这看起来很像是泄愤,这些女子的死,会不会与姑获鸟有关?” 沈初画低头看着那些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肌肉是被暴力撕扯开的,很显然凶手在动手之时是极其暴力狠辣的。 除了泄愤,她想不出有其他理由会这样动手杀人。 “可是,那些胞宫呢?” 玉娇容却不这么认为,“倘若只是为了妒忌泄愤,捏碎了也好,踩烂了也好,这里起码要有那些碎块。可是你们瞧。” 细白的手指指着地面转了一圈,幽幽道。 “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被野兽吃了呢?” 杜珩不由猜测,见泽噗嗤一笑,眼中不知是讥讽还是什么。 “那这野兽可真够挑食的。” 放着这么多尸体不吃,去吃那塞牙缝的小小胞宫,可不就是挑食吗? 男子脸上一晒,刚要说什么,便看到沈如风弯腰从尸体下取出一支染血的白羽。 “这也是姑获鸟的羽毛吗?” 沈如风疑问道,沈初画仔细端详了一番不由摇头。 “不一样,这支羽毛虽然同样洁白无瑕,但是却没有那些银光。” 也许是染了血的缘故,白羽上尽是黑红的血,不但没有姑获鸟的那种灵动,相反还带着让人不舒服的邪气。 沈如风仔细瞧了瞧,也许是因为这羽毛留在此处时间过长,上面无论是妖气也好,灵气也好,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唰——” “谁?!” 洞外一阵风声卷过,见泽一声厉呵便飞身追了上去。 沈初画同样一惊,迅速掏出传送符带着几人离开了幽深的洞穴。 见泽早已经没了踪迹,斩妖剑激动得噌噌作响,时明时灭的光让沈初画警惕地看向四周。 “小心!” 如利箭般的羽箭忽得从四面八方袭来,沈初画高喝一声踏过树干跃起,迅速转动的斩妖剑将大部分羽箭挡下。 “嘭——” 杜珩拔出刀将刀鞘掷出,重重击在突然出现的利爪之上。突然出现的白影再一次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地断裂的白羽。 沈如风握着剑四下一看,那些白羽无一例外都属于姑获鸟。 “莫非,白泽的话有误?” “不可能,白泽所言,无论是预言还是时下的真相,从来都没有假的。” 玉娇容摇头,刚才她察觉到了另一股气息,与姑获鸟截然不同。要说的话,倒是与见泽追出去的极像。 沈初画落地收剑,此时的斩妖剑已经恢复平静,说明无论对方是谁,此时都已经离开。 “这下毫无线索,我们应该从何查起?” 沈如风微微皱眉,杜珩扭头看了眼洞内。 “也许那些姑娘可以给我们找到什么答案。” “你想通过她们的身份去找真凶?” 玉娇容也是办过许多案子的,自然能猜到杜珩的打算。看他点头,不由说道。 “也许,真凶是无差别杀人。姑获鸟掳走的姑娘之间毫无关联,更甚至有些都不是太清县的。我想,这个凶手杀人是没有规律可循的。” 若想通过死者生前所认识的人去查找,只怕也是白费力气。 玉娇容所言有理,杜珩挠了挠头,不由叹息。 “难不成,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也不尽然。” 玉娇容掏出方才沈如风捡到的那支白羽,嘴角微勾道。 “这不就是线索吗?” …… 狼狈的身影快速躲进人潮,气息、身影皆消失不见,见泽只能懊恨地停下。 周遭的集市人来人往,今日是初一,正是大集。望灵镇虽然不比太清县内繁华,却也少说有近万户人家。 每逢初一、十五都是大集,周围村子里的人都会到镇上赶集。今日是初一,还有一家戏班子在棚子下搭台唱戏。 见泽无奈只能放弃追踪,刚要回到峡谷与众人汇合,便看到人群中有一气息让她熟悉的女子一闪而过。 “奇怪,没见过她呀。” 见泽困惑地挠了挠头,忽得瞪大了双眼一拍手。 “这气息好似在姑获鸟的羽毛上闻到过!” 只可惜见泽再要去寻的时候,那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郎情妾意的戏码,见泽无心逗留,钻进一处偏僻小巷,便红光一闪没了踪迹。 …… “沈初画,你昨夜见到的那个姑娘,是何模样?” 见泽一见到众人便拉着沈初画问道,沈初画挠了挠头。 “鹅蛋脸,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 见泽啧了一声,“你这说的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沈初画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一旁的沈如风微微一笑道。 “我倒是记得那姑娘是何模样,见泽姑娘稍等,很快便好。” 说着便向小二要来了笔墨纸砚,不过片刻,一个活灵活现的妙龄女子便跃然纸上。 几人此时是在望灵镇的一家客栈,食为天客栈虽不是镇子上最繁华的,却是老字号。 每日来往的也都是几十年的老客,多的是自小在这儿吃饭长大的食客。 玉娇容一众虽不在堂中央,但有人当众作画,喜好看乐子的人族总是会围聚一旁。 只是碍于这一刀一剑,才没有围上来。不过,却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去看。 沈如风停下笔,听到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几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这位大哥,你们可是认得这画上女子?” 听得他们言语间的意思好似认识,杜珩不由扭头询问他身后的一个圆脸汉子。 “认倒不认识,只是见过,咱就是一个打渔的,哪能认识人家?” 汉子嘿嘿一笑,杜珩一看有戏,忙追问道。 “不知这女子是谁啊?听大哥的意思,还挺有名头的?” “有名头?” 一个瘦削的男子噗嗤一笑,言语间隐隐带着讥讽。 第66章 “是,可不是有名头吗?这名头可太大了。” 这话既讥讽又带着嘲弄,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沈初画皱着眉,“不知这大名头,是什么?” 瘦削男子没听出她话中的冷意,咯咯一笑,连身上松垮垮都袍衫都跟着响动。 “一个上赶着送还被嫌弃的弃妇,可不就是大名头吗?” 昨夜见她,倒的确是妇人发髻。 沈如风微微沉吟,只是这男子话中的轻浮与蔑视让人不适。 见泽轻哼一声,笑了一半的男子忽得诶呦一声,屁股下的板凳碎成八瓣,疼得他龇牙咧嘴直诶呦叫唤。 “该!背地里说人闲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屁股怎么没给你摔烂了?!” 一个冷着脸的妇人狠狠啐了一口,幸灾乐祸的模样气得男子直咬牙,又疼得爬不起来,只能看着妇人扭头离开。 “呸!小娼妇!拽什么呀?!诶呦——疼死我了——” 男子一边骂一边诶呦,也有几个男女瞧不上他这幅姿态,跟着暗骂了几声,丢下铜板便起身离开了。 玉娇容示意几人跟上,便率先起身离开。 第51章 雪娘其人 前面的妇人并不知晓身后有人跟着,一只手挎着竹篮,不紧不慢地拐过街巷。 待一拐弯,余光瞥见身后的几人,不由吓了一跳。 “你们跟着我做甚?!当心我报官!” “夫人莫怕!我们没有恶意。” 杜珩忙掏出怀里牙牌示意妇人去看,“我是太清县衙的捕头,叫杜珩,我们…” “杜大人?!” 杜珩本要解释,没想到妇人一听他的名字便转怒为喜。 “诶呦!您不认得我,但我却知道您。” 看这样子倒是不用费事打消戒备了,玉娇容与见泽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笑意。 “就今年端阳,我家隔壁那红姐,她到县里卖香包,被几个短命鬼出言不逊,还是您出手将那几个家伙抓走的。” 妇人眉飞色舞的模样是毫不掩饰的喜意感谢,听她这么一说,杜珩倒是想起有这么一茬。 “红姐回来就跟我提起您,说您不但为人刚正,还身手不凡,一个人便将那些痞子全都给打趴下了!” “没想到您竟然看起来这么年轻,当真是年轻有为,不错,真不错!”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杜珩,笑吟吟的模样是玉娇容最熟悉的。果不其然,便听到那妇人问道。 “杜大人,不知你可有婚配?” “噗——” 见泽噗嗤一笑,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害,是我多嘴,杜大人,您别放在心上。” “哪里,夫人言重了。惩奸除恶、保护百姓,本就是我们衙差应该做的。此时我不在公干,况且我是后辈,你不必那样客气。” 妇人连连称是,看了眼与他同行的几人,她也认出他们就是方才在食为天的几人。 “大人,你可是要问雪娘的事?” “不错,正是她。” 杜珩点头,“听夫人方才所说的意思,好似认得她?” 妇人点了点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大人随我来。” 几人跟着妇人进入院子,依次坐在堂屋中,便听到妇人幽幽一叹。 “雪娘也是可怜,年纪轻轻便丧父丧母,孤身一人嫁到这镇上,本以为嫁了个良人,结果,却是个负心汉!” “雪娘是在五年前嫁到贺家的,刚开始的两个月倒也美满。只可惜好景不长,贺家当家贺鸣到苏州做生意,出门没几天,哪成想回来就带了个女人!” 妇人提起此事还愤愤不平,“雪娘多美的人啊,姓贺的还不知足!带回来的狐狸精我瞅着及不上雪娘三分。” 妇人哼了几声,又不由叹息。 “可是人再美又有什么用?男人该变心还是变心。也不知道那狐狸精给姓贺的吃了什么迷魂汤,说休妻就休妻!” 想起雪娘与姑获鸟熟稔的样子,沈初画不由问道。 “那雪娘平日里可有交好的朋友?” “雪娘哪里有什么朋友?嫁到贺家的那段时间,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和离了之后,也是整日里待在院中。” 妇人叹气道,“要是有来往的朋友就好了,可怜啊,整日里孤孤单单的。要我说,离了这儿去哪里不好?省得在这儿看着那对狗男女闹心。” “雪娘一直留在镇上?” 杜珩问道,妇人拍了拍腿连声说着是啊。 “要么说女人一旦陷进去了就不好出来呢?我瞧着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姓贺的,否则为什么不走?偏要守在贺家。” “啊?在贺家?” 见泽惊讶地说着,妇人深深吐了口气。 “刚和离那阵,她是说什么也不走,直到那狐狸精生了儿子,贺鸣才将雪娘给轰了出来。” “离开贺家之后,雪娘也没有去其他地方,就在那边街上买下了一户小院,整日里也不出门,就待在院子里。” 贺家是镇上大户,所住的街上也是一家挨着一家,雪娘那日本就是白日里被轰了出来,周围人又多,闹得满城皆知。 如今日那男子的人不在少数,若不是雪娘平日里不出门,那些难听的话指不定怎么让她难过呢。 这话让沈初画几人摸不着头脑,雪娘这般执意留在这,又是何苦呢?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么没道理。受伤了、疼了,也不舍得离开。” 少女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杜珩心头。 她言语间的难过让杜珩也跟着心中闷闷的,少女睫毛微垂,明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却像是有什么隔在他们中间,让他无法靠近。又像是随时便要消失,让他抓不住。 杜珩心中没来由地闷痛慌乱,好似很久以前,他也这样看着她,也是这样无助慌张。 “玉姑娘…” 近乎呢喃的声音无人听见,见泽神色莫名地看着好似沉浸在过去的少女,伸手拍了一把。 “小孩子瞎感慨什么?” 小姑娘绷着脸一脸认真教训另一个小姑娘的模样让妇人噗嗤一笑,方才沉闷的心绪也稍稍轻松。 “夫人,不知雪娘如今住在哪里?” 沈初画问道,妇人为他们指了路,看他们就要离开,不由问出了一直没有问出口的话。 “雪娘她,没有犯什么事吧?” 看她脸上满是担忧忐忑,沈初画一笑摇头道。 “不是,只是我捡到了雪娘的东西想要还给她而已。” 妇人松了一口气,目送几人走远,才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 “奇怪,雪娘不是不出门吗?” 每日都会有菜农上门给雪娘送食材,所以雪娘从不出门。 妇人心中感觉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 冬月的夜总是很早便暗了下来,此时不过申时末,天色便已经暗沉。 今夜的月亮像是细细的银针被折弯了丢在空中,幸好有繁星照亮,才不至于大地上漆黑一片。 几人停在一处小院前,这条街东西向,雪娘的院子就在最西头。 第67章 沈初画还未上前敲门,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飞扑而来。 沈初画眼眸一凌,脚尖在地面一点,迅速抽出斩妖剑一转身避开扑来的利爪,转而劈向来人。 “刺啦——” 利爪与剑刃快速摩擦的声音让人心惊,沈初画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黑眸,手臂往前一借力整个人往后一翻,鞋底踩过树干,紧跟着挥出斩妖剑。 “砰——” 巨大的双翼展开,整个将女子包裹其中。耀眼的白光宛如一道结实的屏障,将斩妖剑的攻击挡下。 “阿姐小心!” 羽箭猝不及防地从后袭来,沈如风迅速拔剑冲了过去,杜珩紧随其后。只听砰砰砰几声,挥舞的刀剑便将那些羽箭尽数拦下。 紧接着便是更多的羽箭,沈如风与杜珩的身上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伤口。 沈初画踢开拍过来的右翼翻身落地,与沈杜二人背靠背合力将那些铺天盖地的羽箭挡下。 只是没用,那些羽箭源源不断,像是没有尽头。如此下去,他们三人早晚要被耗尽体力。 “去。” 少女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并不显眼,紧接着便是迅速铺开的红,将那些羽箭尽数包裹。 玉娇容眼瞳闪过赤金的光,赤金的竖瞳直直盯着上空。在羽箭出现的瞬间,便身形一动,手中秋水剑狠狠刺入那片虚空。 “啊啊啊啊!!!!” 有血伴随着尖叫声响起,喑哑尖锐,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周遭的一切迅速融化开,像是烧化的画卷。杜珩这才发现,原来他们面前的哪里是街巷?分明是一片幽林。 沈如风捡起地上的断羽,眉头紧锁道。 “是妖。” “是那处洞穴中出现的另一支白羽?” 杜珩看了眼地上的白羽,他并看不出与姑获鸟的有何不同。 “不错。” 玉娇容收起剑说道,“并且,这妖身边也有一头山水蒙。” “莫非,与魔族有关?” 见泽表情严肃地皱眉,玉娇容缓缓摇头。 “不知道,应该是脱不了关系。走吧,去见见那位雪娘,也许有意外收获呢。” 沈初画点头,拍开传送符带着几人到了雪娘家门前。 这一次很顺利,没有再掉入什么幻境结界之中。 “是你!” 重雪看到推门而入的几人本就紧张,在见到沈初画的时候更是惊得往后一退。 “姑娘,我们是来找你问些事情的。” 沈初画掏出白羽,看向惊慌的女子。 “你与姑获鸟相识,她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烦请离开,否则我便喊人报官了!” 重雪看到那熟悉的羽毛,不由轻咬下唇,移开视线冷呵道。杜珩掏出牙牌,正色道。 “太清县衙捕头,杜珩。雪娘,我们怀疑姑获鸟与一桩命案有关,你知道她在哪,还请你不要隐瞒,以免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不!不是微娘做的!” 重雪大声反驳,沈初画却是反问道。 “你若认为不是她,那你昨夜为何质问她?” 重雪哑然,逃避似的避开视线。 “不是她,不是微娘。” “那是谁?” 少女的声音很轻,似带着蛊惑。重雪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不由一怔。 玉娇容勾唇一笑,“雪娘,你说不是她,想必你知道是谁了。” 第52章 带血的羽翼 重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微娘,她答应过我,绝对不会伤她,更不用提杀人。” 沈初画与几人对视了一眼,神情古怪地问道。 “你说的她,是谁?” 重雪茫然地抬头,看他们眼神奇异表情古怪,下意识说道。 “你们不是在说…” 重雪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沈初画眼眸一凌,厉声喝道。 “休要隐瞒!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 女子颤抖着唇,支支吾吾的模样一看便有鬼。杜珩上前一步,正要开口,便听到远处传来厉呵。 “莫要为难雪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重雪大惊,忙抬头看去。 白衣的女子落下,挡在重雪面前。 “微娘,你来作甚?!” 重雪紧张地抓紧微娘的手臂,忌惮地看向沈初画手中的斩妖剑。 “你快走啊。” 身边是她紧张低声的劝解,微娘一笑,说道。 “雪儿,我等的人终于来了,我为何要走?” 看她面上不带一丝警惕,重雪不解。捉妖师与妖族向来不共戴天,微娘究竟在想什么? 许是看清了她心中所想,微娘扭头看向那把斩妖剑。 “正是因为捉妖师与妖族是死敌,我才要等。” “你想利用我杀人?” 沈初画微微思索了片刻,便猜到了她的用意。姑获鸟的眼中并没有死志,显然要找她并不是为了求死。 既不是自寻死路,那便是利用她除去什么人,不,是妖。 沈初画掏出那支带血的白羽,笃定道。 “你想让我杀它。” “不错,捉妖师,杀人的恶妖,你没有理由会袖手旁观。” 重雪明白了她们之间所说的话是何意,看沈初画并没有与微娘动手之意,心中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究竟是何妖物?” 杜珩看了看沈初画手中的白羽,不由问道。 “是天鹅,还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无耻之徒!” 微娘冷笑,话音刚落,视线中的羽箭便势如破竹地直朝她咽喉而去。 “烂了舌头的贱人!!” 怒气冲冲的女声响起,微娘冷着脸捏碎手中羽箭。 紧接着,打斗一触即发。半空中两道白影缠斗不休,周围尽是被波及的碎瓦片与折断的树枝。 “那是谁啊?是姑获鸟所说的那个天鹅精?” 杜珩看不清她们之间的动作,只能看到两片白色虚影。 “不。” 玉娇容拾起地上断裂的羽毛微微捻动着,那白羽一触即碎,脆弱的像是纸糊的。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是那只天鹅的人,并且,一开始并不是妖。” 说罢,玉娇容扭头看向仰着头的女子。 “我猜的没有错吧?雪娘子。” 重雪缓缓低下头,看着对面含笑的少女,半晌后才动了动唇。 “不错。” “你方才所说的微娘没有杀的人,便是她吧?” 玉娇容笑吟吟地捻了捻指尖粉尘,一副看透了的模样让重雪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她,她的确没有死,她…” 重雪的眼中带着些许恍惚,好似疑惑,好似茫然。 “雪娘子此时可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何明明已经死透的人,竟然还活生生地出现了?” 重雪微微沉默,看着玉娇容说道。 “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毕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妖魔之事尚且是真,便是有什么奇怪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第68章 “雪娘子说得是。” 玉娇容轻笑,右手忽得一转,猛得刺向斜后方。 “呃…” 闷哼声响起,杜珩这才一惊,迅速拔出刀狠狠劈向发声的位置。 这一刀意料之中的砍了个空,杜珩冷眼看着地上血迹迅速移向远处,掏出怀中暗器便掷了出去。 几枚飞镖被什么力量拦在半空中,忽得调转方向击向重雪。 “钉——” 杜珩迅速一跃而起挡在重雪面前,右手挥刀将那几枚飞镖击落。 红绫疾速穿过紧随而来的白羽,重重击在那片虚空。 “噗——” 白衣的身影翻身落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迅速掐诀,铺天盖地的羽箭突兀地出现在空中。 “去!” 一把把羽箭带着杀意疾速射向院中几人,见泽眼眸一凌,双臂一挥,身后数十条红绫紧随其上。 红色与白色,红绫与白羽,明明都是极软之物,碰撞在一起却如一声声春雷在空中炸裂开。 很强。 这是见泽心中唯一的念头,面前这只天鹅精少说也有五百年道行。更加让见泽忌惮的,是她身上隐约可见的魔气。 想到玉娇容说过的那头山水蒙,见泽出手越发狠辣。 “唔…” 再一次被羽箭刺破手臂,见泽唇角一勾,不但没有丝毫退意,相反越挫越勇。 只见一橙红色的身影穿过一片片如利刃般的白羽,身旁是绞杀开路的红绫。 “嘭——” 见泽一拳砸向女子面门,天鹅精也没丝毫退意,脑袋一动,便避开了这一击。 紧接着,刀尖般的利爪直直朝见泽脸上抓去,见泽心念一动,一条红绫紧紧缠上利爪用力一绞。 只听咔嚓咔嚓几声响动,令人胆寒的骨裂声让女子越发愤怒。 “嘭!!!” 巨大的羽翼在空中展开,浓郁的妖力碾压让见泽喷出一口血,另一只利爪在见泽还没来得及躲闪之时快狠准地抓在她肩头。 骨裂的痛意自肩头传来,见泽刚要扯断那近在咫尺的爪子,便被白金色的光晃了晃眼。 见泽微微侧过脸,紧接着便响起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后身体一轻,见泽顺势翻身落地。 再抬头一瞧,原来是那天鹅精被一把利剑刺穿了右翼。 赤练紧随其后,缠上右翼翼尾用力一撕。断裂的翅膀让见泽倒吸一口气,不由扭头拍了拍手。 “姊妹,你是真狠。” 玉娇容勾唇一笑,看向她还汩汩流血的伤口,嘴角的笑带着狠辣。 “她伤你右肩,我断她右翼,很公平,不是吗?” 见泽挑眉一笑,紧接着红绫势不可挡地穿破天鹅精僵直的爪子。 重伤让天鹅精本就疼得微微失神,在注意到袭来的红绫之时,不由想逃,又被一股威压定在原地。 直到右爪上传来撕裂般的痛,才让她狼狈不堪地逃离。 “主人!!” 与姑获鸟缠斗的小天鹅见到天鹅精被赤练撕裂右翼,忙放弃就要杀掉姑获鸟的时机想要冲过去救人。 结果反被沈初画阻拦,小天鹅忌惮斩妖剑的力量,却更担心天鹅精的安危。 长吟一声直直冲向沈初画,斩妖剑与利爪交锋,乒铃乓啷的响动在夜里骇人得紧。 眼看天鹅精又被红绫击穿右爪,小天鹅精瞳孔一缩,右爪抓紧斩妖剑,不管被灼烧的掌心,左爪狠狠抓向沈初画心口。 “啊啊啊啊!!!!!” 小天鹅痛吟一声,断腕处的伤口她根本无暇顾及,见到天鹅精逃走,忙吐出一口血。 不知那血是否有古怪,沈初画迅速往后一跃。见那血所落之处尽被腐蚀,沈初画不由心惊。 “休走!” 男子一声厉呵,手中长剑一挥,便拦下了企图逃走的小天鹅精。 剑身上繁复的金纹让小天鹅精瑟缩忌惮,而方才刺入她肩头的剑尖更是带着火灼一般的痛意。 捆妖索趁机将挣扎的小天鹅精捆得严严实实,男子这才收起长剑。 “十几天不见,楚大人的身手真是越发出色了。” 少女含笑的声音传来,楚星曜微微侧眸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看向收起刀的杜珩。 “你便是太清县捕头,杜珩?” 杜珩点头,看他身着黑色锦袍,腰间挂着监察司的令牌,忙躬手道。 “卑职杜珩,见过大人。” 楚星曜摆了摆手示意杜珩不必多礼,沈初画奇怪地看了眼他腰间令牌。 “奇怪,世子几时进了监察司?” “没有。” 楚星曜微微摇头,表情严肃地掏出怀中卷宗。 “三日来,京城中已有数名女子失踪。凶手身手诡谲,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查了两日,皆没有头绪。” “恰巧,我收到了太清县送来的急报,同样是三日来有多名女子失踪。紧接着便是诸多府县,皆是如此。” “短短三日,凶手绝不可能在这么多地方同时犯案。要么,便是有一个神秘组织,遍布大江南北。” “要么,便是有妖邪作祟。” 楚星曜微微一顿,看了眼认真听他说话的少女,再次移开视线道。 “白日的时候,皇叔差人将我带到了监察司。据玉老板所说,是有妖物抓人,皇叔这才派我到此捉拿妖物。” “你一个人?” 沈初画稍稍惊讶,不说楚星曜身份不同于普通官员,便是寻常官吏,也不可能只派一个人前来。 况且,监察司在行动的时候至少都是两队兵马。虽然监察司的武器上都覆有伏魔印,可是孤掌难鸣。 监察司中的人到底是普通人,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妖魔鬼怪等非人之物。 一个人再强,也终究比不过那些异族。 玉娇容眼眸一眯,笑吟吟地看向想要说什么的男子。 “楚大人,该不会是抢在监察司之前动身的吧?” 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瞳让楚星曜心口微滞。 第53章 雪娘与旧事 “笑话,你的意思是,本官在胡诌了?” 玉娇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不是的,你心里清楚,我也没有兴趣探究是真是假。明日监察司的人到了,自然一切便知。” “你!” 对上少女笑吟吟的眼瞳,楚星曜哼的一声甩了甩衣袖。 其实玉娇容所说不错,他的确不是监察司派来的。相反,是赶在监察司之前出发。 目的就是为了先行混入太清县,看看监察司与妖族之间是否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若是有,那监察司便留不到。 “他姓楚?” 见泽惊讶地看了看双手环胸的男子,小声凑到玉娇容耳边问道。 “他不会就是…” “不是他。” 玉娇容微微摇头,见泽皱眉,又看了看楚星曜的模样,暗道一声太像了。 看见泽的模样,玉娇容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初见楚星曜的时候,她也很惊讶。只是,他们却不是一个人。 压下心中万般念头,玉娇容看向不远处的姑获鸟。 第69章 “如今人也到齐了,你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吧?” 姑获鸟这抢人都抢到京城去了,显然是要让监察司出手。 对姑获鸟来说,沈初画这个捉妖师才是计划之外的惊喜。她真正的目的,应当是要引起京城中监察司的注意。 “姑娘猜得不错,我是故意引监察司之人前来。” 微娘点头,毫无保留地将事情娓娓道来。 五年前初春之时,贺鸣到东海郡做生意。途经雾灵山的时候,被山上紊乱的灵气所伤,重伤昏迷,被重雪救了回去。 重雪悉心照料,直过了一个月,贺鸣这才恢复。这一个月间,他们二人互生情愫,贺鸣更是直言要娶她为妻。 微娘犹豫过,可是见重雪笑得那样开心,她便放弃了阻止她的念头。 重雪是人,微娘将她养在身边十五年,从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到亭亭玉立的少女。 重雪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不可见人的山谷之中,她是人,而人生来就是群居而生。 如今,重雪有了心仪之人,微娘没有理由再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 “我这几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放任雪儿跟着贺鸣走。” 微娘呢喃着,言语间满是懊悔与冰冷。 “男人都是负心薄幸,喜欢的时候便甜言蜜语,什么海誓山盟都说了出来。不喜欢的时候,多看一眼也是厌烦。” 不过三个月,贺鸣便变了。一开始的时候,重雪告诉自己是自己多想了。 可是分别不过一个月,贺鸣便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她叫临江仙,与贺鸣相识已有三个月。 当得知真相的时候,重雪既难过又痛恨。三个月,那时,他们刚成亲一个月啊。 临江仙的出现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捅在重雪心口。 临江仙刚进入贺家的时候,她还能告诉自己,临江仙只是贺鸣的朋友,是他视作妹妹的存在。 贺鸣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贺鸣与临江仙同床共枕颠鸾倒凤之时,虚假的谎言便破碎了。 如同重雪的心,四分五裂。 而在知道临江仙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之时,重雪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肝肠寸断,心灰意冷。 明明是初夏,却让她通体发寒。 贺鸣不装了,他告诉重雪要抬临江仙进门,以贵妾之礼。 重雪想笑,看着居高临下面色桀骜的男子,讥讽地问他想吃牢饭吗。 依照律法,平民百姓,不得纳妾。如有违反,仗一百,关入慎刑司五十年。 重雪眼中的讥讽让贺鸣恼羞成怒,从那之后,对重雪越发冷淡。 相反,对临江仙却越来越亲昵。重雪数不清有多少次,贺鸣当着她的面与临江仙打情骂俏,更甚至,在她与贺鸣的卧房内云雨。 重雪难过心痛,满怀期待跟着他嫁到贺家,却遍体鳞伤地回到了微娘身边。 得知了真相的微娘大怒,说什么也不要放过贺鸣。 虽然受伤,重雪还是不想贺鸣死。百般恳求微娘,让她高抬贵手,不要伤了贺鸣。 微娘无奈,要留她在谷中,重雪却不甘心就这么认输。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贺鸣,她是贺鸣的妻,凭什么她要离开? 重雪不甘心,哪怕痛苦,她也要留在贺家。 如此煎熬了半年,直到临江仙产子,重雪被彻底踢出了贺家。 “可是,依照律法,贺鸣没有理由休妻。太清县衙不会同意的,贺鸣写的休妻书也就无用。” 楚星曜眉头微皱,重雪一没杀人二没犯法,贺鸣无法平白无故地将她休了。 重雪失神地低下头,眼眸暗淡的模样让微娘心中越发愧疚。 “是我害得。” 微娘生气贺鸣不念旧情,看临江仙小人得志的模样,又恨得牙痒。 本是要给这一对狗男女来个小教训,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个孩子,不是贺鸣的,也不是临江仙的。” 杜珩几人不由面面相觑,玉娇容把玩着染血的羽毛,笑道。 “那孩子是偷的,而那临江仙,并不能生子。” 微娘点头,“姑娘所料不错,那孩子的确是临江仙偷的。” 杜珩不解,看了看少女手中的羽毛奇怪地问道。 “玉姑娘如何知道那孩子是偷的?” “临江仙是天鹅精啊,天鹅一胎不说每次都是七八个,至少也有两三个,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 少女笑吟吟地抬眸,眼底带着微不可查的冷意。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孩子是他偷来的。” 杜珩越发糊涂了,“她干嘛要偷一个孩子?难道,是为了赶走雪娘吗?” 玉娇容咯咯一笑,甩了甩手中赤练,深深地看向不远处一地的断羽。 “当然是为了赶走雪娘子,不过,为何偷嘛,自然是生不出来,又要抓住男人的心,才去偷的嘛。” 微娘幽幽一叹,“姑娘好聪明,倘若,我有姑娘这般剔透的心思,也就不会做了那蠢货。” 重雪微微抿唇,伸手拉住微娘的手没有说话。 “那小天鹅精便是你杀的吧?” 玉娇容如此说着,微娘并没有隐瞒之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本是想将倪琼塞到贺鸣房中,好歹膈应一番临江仙。我认定了一个丫鬟,是拒绝不了爬上高位的诱惑的。却没有想到,倪琼竟因为喜欢临江仙,而偷偷溜出了房间。” “啊?倪琼?刚刚那个小天鹅精?喜欢谁?!” 见泽瞪大了双眼,玉娇容噗嗤一笑,染血的羽毛在见泽面前微微一晃。 “傻子,你以为临江仙是女子吗?” 见泽傻眼了,看了看重雪,又看了看含笑的玉娇容。 “不是,她?呃,他是男的?” 玉娇容挑眉点头,见泽瞪了瞪眼睛。 “那贺鸣知道吗?!不对,他俩都睡一起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诶,不对啊,贺鸣要是知道他是男的,看见男人怀孕,还不得吓厥过去?” 怎么还会因为临江仙怀孕,而要抬他进门呢? 玉娇容点了点下颌,笑得意味深长。 “也许,他至今不知呢?” 见泽张了张嘴,又闭上。如此反复,终于问出口。 “那他,怎么跟临江仙,呃,行房?他认不出来是男是女吗?” 玉娇容看了看黝黑的夜空,“你忘了?他是妖啊。妖可以迷惑人心,也能遮蔽人的眼睛。” 倘若临江仙用妖法迷惑贺鸣的双眼,贺鸣又如何知道他是男是女? 再加上临江仙身边那头山水蒙,隐藏了妖气,微娘也便一直没有发现他竟是妖。 “倪琼喜欢临江仙,可临江仙心中却没有她。” 微娘眼中晦暗难明,他们二人拉扯间,倪琼无意撕破了临江仙衣衫。微娘这才发现一直与重雪争抢的,竟是个男人。 微娘大怒,现身将临江仙大骂一通。而临江仙恼羞成怒,便要与微娘动手,也因此暴露了他妖的身份。 看到这无耻之徒还是一个妖物,微娘越发气愤,也下了死手。 第70章 也不知是不是她心中怒气太盛因此法力大涨,竟将比她道行高的临江仙压着打。 眼看就要一掌拍碎临江仙内丹,没想到这无耻之徒竟扯过一旁焦急担心的倪琼挡下了这一掌。 倪琼五脏尽碎,瞬息间便没了呼吸。 “当真无耻!” 见泽气得大骂,微娘冷笑道。 “无耻?他还有更无耻的。” 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替身,找一个杀人的工具,为了找一个理由威胁重雪同意和离。 临江仙偷偷用秘法将倪琼的残魂困在了尸体内,并将其转化成妖。 一方面算计重雪,一方面又可以暗地里操控倪琼为他所用。 为了微娘的身份不暴露于人前,为了不引来捉妖师,重雪只能签下了和离书。 “五年来,临江仙与倪琼所杀的女子不计其数,尸首尽数被他遗弃在峡谷洞穴之中。” 楚星曜几人皆是愤怒,想到那些少女的死状,沈如风不禁皱眉。 “他为何要杀那么多无辜之人?” “人族有句古话,缺什么,就补什么。” 玉娇容冷笑道,“他是想,为他的心爱之人,生儿育女。” 第54章 蜜糖与毒药 沈初画听得直皱眉,眼底尽是冷意。 “偷了别人的孩子还不算,还要用那么多无辜女子的性命,来完成他荒唐的念头!” 楚星曜眼中尽是寒意,攥紧了手中宝剑,冷冷道。 “妖就是妖,残忍自私,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玉娇容拉住要骂人的见泽,不置可否地一笑。瞥了眼斜眼过来意有所指的男子,移开视线看向微娘。 “你要借刀杀妖。” “不错,五年前我便不是他的对手。这五年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术,法力大涨,我打不过他,更杀不了他。” 微娘转头看向楚星曜手中的剑,“监察司中的武器皆出自无尘之手,对妖来说,是如何也逃不了的。” 楚星曜指尖微动,摩擦着剑鞘没有开口。 “你也杀了人,难道你就不怕监察司与你清算?况且,倘若今日来的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根本不听你解释便对你动手的人,那岂不是你死了,临江仙却还活着?” 玉娇容笑吟吟地说着,楚星曜瞪了瞪眼,咽下骂人的话哼的一声扭过头。 微娘默了一瞬,移开看向楚星曜的视线勾唇一笑。 “我的确有赌的成分,但是我相信我不会赌输的。” 微娘握紧重雪的手,眼中尽是自傲地笑道。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同伴。倘若我真的还没来得及说出真相便被斩于剑下,雪儿会告诉他们真相。” “虽然雪儿并不知道我为何要抓那些姑娘,但我告诉过她,临江仙是妖。曾经我也后悔过,我不应该告诉她,那样,雪儿也就…” 看着重雪微微低下头,微娘的话如何也说不下去。 “倘若你不告诉她,她便不会留在这儿了?” 玉娇容笑着反问,见泽这才知道,原来重雪五年来一直不肯离开,是担心贺鸣。 “你还担心他作甚?那样的负心汉就是死了也是活该。不去放挂鞭庆贺一下,也无需为他担心什么才是!” 见泽愤愤道,重雪微微沉默,良久才说道。 “感情一事向来都是当局者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清醒了,我也还是无法割舍,无法放下。” “你有病吧?!我看你脑子还是不清醒!” 见泽没忍住皱眉骂道,玉娇容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我看是你有病,人家是什么选择与你有何干系?” “我!” 见泽想要反驳,看玉娇容微微摇头,只能将那些话压下。 “听到了吗?楚大人。” 玉娇容瞥了眼欲扭头离开的楚星曜,又移开视线对上女子的眼瞳。 “姑获鸟杀人是事实,玉娇容,我…” “自然是要先解决了罪魁祸首才是,沈姑娘说呢?” 玉娇容笑吟吟地看着她,沈初画微微沉默,握着剑扭头离开院子。 一群人来得突然,走得也快。带重雪回过神来,院子里只剩下狼藉一片。 想到沈初画与玉娇容之间的对话,重雪不由紧张地抓着微娘的手。 “微娘,你…他们会,会…” 微娘却是一片坦然,笑着抚了抚重雪的发丝。 “不管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到来,雪儿,我都不后悔。” 重雪眼眶一红,女子温柔的动作与话语依然如幼时一样。重雪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嗓子里像被胶水糊住一样,又干又涩。 二人相顾无言,白光过后,原本狼藉一片的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干净。 ·…… “你干嘛拦着我?” 见泽愤愤不平地挥了挥拳头,“我看应该给她一拳,让她脑子清醒清醒,她脑子真是坏掉了。” 玉娇容啧了一声,“个人有个人的路,你说那么许多做甚?旁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终究抵不过她一句愿意。” “是蜜糖,是毒药,吃的人说了才算。” 少女的目光幽深恍惚,让人不由为之停留注目。 楚星曜率先移开视线,冷嗤道。 “你一个妖,倒生出许多人的感触。” “你会不会说话?!” 男子言语间带着轻蔑嘲弄,见泽眉眼一横便怼了过去。玉娇容却好似并不在意,安抚性地拉住见泽的手,抬眸看向眼眸暗沉的男子。 “世间生灵何止万千,有感念的,是心,不是身份。” 少女的声音很轻,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半分怒气。 可是楚星曜却没来由地觉得,她好像有些生气。 看着少女转身回房的背影,楚星曜微微抿唇,攥着手中长剑进入房间。 关门声先后响起,留下沈家姐弟与杜珩留在长廊上面面相觑。 “还剩下两间房,阿姐,你睡一间,我与杜兄一间。” 沈如风隐晦地压了压胸口笑着说道,沈初画微微颔首,与二人说了句早些休息便回房去了。 …… “主人!” 倪琼踉跄地进入暗室,看到临江仙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忙扑到石台边又是怜惜又是愤怒地喊道。 “多管闲事的捉妖师!主人,琼儿这就去为你抓些猎物助你恢复元气。” “噗——” 临江仙忽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后撕裂的右翼还在汩汩流血,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 “该死的臭和尚!想不到这伏魔印竟如此厉害。” 他已经调息了大半个时辰,可是伤口还在流血。 倪琼既心疼又愤怒,“主人,那个女人身上的内丹看起来很不错。我将它挖出来,送给你。” 看着近在迟尺的脸,女子的眼瞳中尽是痴迷。 临江仙抑制住心中厌恶,微微勾唇一笑,侧过脸抬手拂过女子脸颊。 “琼儿,这五年来,我待你如何?” “主人待琼儿好极了!” 倪琼毫不犹豫地说着,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男子掌心,近乎呢喃地说道。 第71章 “倘若知道死了之后便能日夜陪伴主人左右,琼儿早就去死了。” 低着头的倪琼没有注意到男子嘴边的笑意,只沉浸在这近乎恩赐的亲近中。 “是吗?你不恨我当年害得你被径微打死吗?” 男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倪琼轻笑着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与迷恋。 “不,琼儿很开心,能保护主人。只要是为了主人,琼儿死也甘愿。” “是吗?” 女子连连点头,并没有注意到男子眼底的杀意。 “那你,就为我去死吧。” 倪琼先是一愣,紧接着脖颈一紧。 “主…人……” 腰腹的疼意让倪琼张大了嘴,黝黑的内丹上萦绕着重重魔气,临江仙松开手,倪琼的尸体在从石阶上滚落而下。 急速腐败的尸体上掉下大块大块的碎肉,瞪大的眼珠子咕噜一声从眼眶中脱垂而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滚了一圈又一圈。 临江仙阖眸将内丹吸收殆尽,伤口总算愈合,不过片刻便长出了另外半边右翼。 “呼——” 临江仙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随手抚去衣衫上的脏污,最后瞧也没瞧地上腐败的尸体,黑光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翌日,寅时正。 卖早饭的摊位早已经挑灯点烛,汤羹香、饼子馒头、肉酱炊饼、馄饨小面,各色的吃食应有尽有。 见泽打了个哈欠,趴在枝头困倦地说道。 “这一大早的,鸡还没打鸣呢,就将我们薅起来作甚?” “姐姐,鸡都叫了大半个时辰了,你还清醒呢?” 玉娇容指尖一动,巴掌大的冰块便出现在面前。 “诶呦!冻死了!” 见泽瞪大了双眼一骨碌坐起身,连忙搓了搓被冰得发凉的脸颊瞪向哈哈大笑的少女。 “你干嘛?!” “帮你提提神喽,省得一会困得抓不着人。” 听她这么说,见泽咦了一声问道。 “抓人?谁啊?这是雪娘的院子,临江仙不在这。” “谁说要抓临江仙了?” 玉娇容反问,见泽左右看了看,沈家姐弟也是摇头,姓楚的冷着一张脸,显然也是没睡好。 “那是谁?” “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雪娘子离开贺家后便一直住在这院子里,平日里根本不出门。可她是人啊,平常那些吃食从何而来?” 见泽翻了个白眼,“那肯定是微娘送来的咯,这还用猜?” 玉娇容轻笑,“可是微娘为了早日除去临江仙,日日闭关修炼,她如何能送得来?” 见泽哑然,“难不成,还有其他人给雪娘送吃的?” “当然。” 玉娇容笃定道,一双眼瞳紧紧盯着紧闭的柴扉。 “并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微娘相识之人。” 想到在微娘羽毛上嗅到的气息,见泽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装模作样。” 楚星曜冷哼一声,杜珩眉头一皱,不由得开口。 “大人,先生教我,做事要谦逊,想不明白之事要移樽就教。目空一切,狂妄自大,实乃愚也。” 见泽噗嗤一笑,沈初画压了压嘴角笑意,看楚星曜耳根通红像是要着了,轻咳一声提醒道。 “诸位,人就要来了。” 玉娇容移开视线,几人屏息凝神地紧盯着巷口,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不少人拐入这巷内。 “是他。” 玉娇容肯定地说着,众人顺着她的指尖看去。 那是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身形高挑。肩头挑着担子,两个箩筐被遮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第55章 旧相识 “叩叩——” 敲门声响后,不多久,那紧闭的门扉便从内打开。 重雪脸上的笑刚刚绽开,便惊得瞳孔一缩。 “你们要做什么?!” 就在重雪开门的瞬间,枝头上埋伏的玉娇容等人迅速跃下捆住了敲门之人。 鲜红的捆妖绳将男子紧紧束缚,在男子挣扎之时,还能看到捆妖绳之上隐隐浮现的金色法阵。 “夜明?” 见泽一把掀开男子头上的斗笠,待看清男子的面容之时,不由有些惊讶。 “怎么会是你?” 听到见泽唤他夜明,楚星曜这才开始审视他的容貌。 与人族有异的白发,苍白却又精致的脸。非人感极强的,便是额头及眼尾那淡淡的蓝色鱼鳞。 “你不是在南海吗?怎么跑东海来了?” “我,我本是要来寻灵姐姐的。” 夜明紧张地舔了舔唇,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怯懦,让见泽微微皱眉。 “灵音?她不在南海吗?” 见泽越发诧异,看他眼神躲闪地点头,心中越发肯定这小子有事瞒着她。 “现在可不是你们叙旧的时候,说,你为何会到这里?与重雪,又有何关系?” 楚星曜说罢便弹出剑身架在夜明肩头,夜明浑身紧绷地往后微仰。 “大人!夜明只是来给我送吃食的!” 重雪惊得大喊,她昨夜见过这把剑的威力,担心楚星曜一个用力,夜明的脑袋便被他削下来。 “我调查过贺家,贺家上空的确萦绕着妖气,却不仅仅是因为临江仙。” 玉娇容开口道,见夜明紧张的模样不由一笑。 “你去过贺家吧?” 昨夜她到了贺家一瞧,那里的气息更浓郁。也是因此,她才想起姑获鸟羽毛上那让她熟悉的气息是从何而来。 对上少女不带笑意的眼瞳,夜明张了张嘴,也不敢撒谎。 “对,我的确去过贺家。可是,我并没有去害人。” “你一个妖物无缘无故地去人的府邸做什么?!你说没有害人,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楚星曜冷声说着,夜明一听这话,心中的愤怒远胜过对伏魔印的恐惧。 “我当然没有害人!你们人比妖更可怕!!” 容泽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夜明向来跟着灵音在南海,从不曾与人族接触过,他为何会有这般言论? “可笑!既不是害人,那你去贺家做什么?!” 楚星曜嗤笑,厉呵道。看他眼中尽是讥讽厌恶,夜明心中火气更盛。 “人族有哪里值得我去动手的?!有些妖怪喜欢吃人,我却嫌脏!” “狡辩!既不伤人,你又为何去贺家?!” “我是为了取回我的东西!!” 两人皆是瞪大了双眼大声喊着,谁也不逞多让。夜明话音刚落,便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容泽二人。 “我…” “取东西,什么东西?” 见泽不由问道,看他支支吾吾地眼神躲闪,见泽眉头越发紧皱。 “吞吞吐吐地作甚?!快说!” 玉娇容自方才见到夜明,便一直盯着他的双眼直瞧。夜明的双眼如秋水含波,很美,却萦绕着一股悲伤。 这种愁绪,玉娇容何其熟悉。 不待夜明开口,玉娇容便快步靠近,伸手揪着男子衣襟冷声呵道。 第72章 “这双眼睛不是你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明张了张嘴,眼眶紧跟着一红。见泽一听玉娇容的话本就惊诧,再一看夜明的眼,不由睁大了眼瞳。 “啪嗒——” 珍珠落在掌心的声音轻得让人不易察觉,玉娇容看着掌心里米粒大小的珠子,不由怔然。 “是鲛人。” 沈初画看了看少女掌心的珍珠,心中不由一紧。与沈如风对视了一眼,姐弟二人心中所想一致。 “是,灵音?” 玉娇容抬头看向男子满是泪水的眼瞳,那双眼睛柔和悲伤,让她看了心中不觉闷痛。 “是她吗?夜明。” 见泽同样冷下脸来,看向夜明的眼中尽数狠厉。 “你如果不好好解释此事,我就将你剥皮锉骨,丢到南海喂鱼!” “是,是灵姐姐。” 夜明抽噎着点头,“百年前,灵姐姐忽然失踪,我寻着她的气息到了东海,不甚被人族捕获。” “那个人挖去了我的双眼,将我一直囚禁在箕水镇。我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我忽然听到了灵姐姐的声音。” “她将我救了出来,还将自己的眼睛换给我。她为了拖住那些人,让我先逃。自那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她,我一直找她,可是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夜明自责地不停啜泣,余光扫见一旁的楚星曜,不由愤怒地瞪着一双红瞳。 “都是你们!人族贪婪,觊觎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才害得这么多妖族同胞无辜而死!” “笑话!上千年来,妖魔所害之人何其之多?!装什么无辜可怜?!” 楚星曜冷嗤着压了压剑身,手腕却被玉娇容攥住。楚星曜下意识扭头,却对上少女冰冷的眼瞳。 “你没有证据证明夜明害人,你这剑若是伤他分毫,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是楚星曜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冷漠的神情,心中不由怒火更胜。 “你要包庇他吗?你别忘了,你是监察司的人,捉妖也是你应该做的。” “看来你并不知情。” 玉娇容冷嗤,随手一推,便将剑身送还入鞘。 “你不是监察司的人,手就不要伸的太长。当心爪子越界,被人给撅了。” “你!” 楚星曜气得瞪了瞪眼,“你这是存心包庇妖族!” “楚星曜,监察司要捉的妖,是残害人族,手染血腥的恶妖。” “你没有证据证明夜明伤人,你便不能抓他,更不要提动手杀他。” 玉娇容的话让楚星曜眼眸越发冰冷,攥紧了手中的剑冷冷地盯着面前少女。 “你这是要与我作对了?” “非也,我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与你作对。而且我方才说的话也并不是包庇夜明,监察司的规矩,你应该也清楚吧?” 看他沉默不语,玉娇容勾唇一笑。 “你想要斩妖除魔的心,我理解。但是你不能拿着监察司的名头来压我,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楚星曜一噎,他的确没有证据证明夜明伤人。 “他说去贺家是为了取回东西,可是贺鸣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他如何有妖族之物?” “怎么没有?!贺鸣那里有我的眼睛!!” 夜明瞪大了双眼反驳,闻言重雪也不由一愣。 “你的眼睛?在贺鸣那里?我为何从来不曾听你说过?” 看着女子疑惑的模样,夜明咬了咬唇,哑声道。 “我的眼睛的确在他那里,我,不与你说,是因为,这根本没有必要与你提起。” “为什么没必要?!难道在你看来,我不是一个能让你说出心事的朋友吗?” 重雪不解,她与夜明认识五年了。不但从未听他提起过他的来历,连他想要到贺家取回他的眼睛她也不知。 “夜明,还是说,你也认为我只是一个无用之人,所以没有必要告诉我那些。” “不是的!雪儿,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 夜明连连摇头反驳,看她眼中带着难过,微微犹豫过后,解释道。 “因为我知道,在你心里,一直都有贺鸣的位置。你已经因为临江仙的事难过了许久,我不想再让你因为我的事,而去找贺鸣,或者因为此事再伤心。” 男子微微低着头,雪白的睫毛半遮住他通红的眼瞳,却难掩其中的伤感。 玉娇容好似明白了什么,瞥了眼一无所觉的女子,忽的拽着夜明的左臂便消失不见。 “玉娇容!!” 楚星曜一惊,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衣袖,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离开。 “他们去哪了?!” 剑尖指向自己,见泽丝毫不惧,轻笑一声道。 “她的老窝就在京城,你慌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你回京城等着呗。” “她若是不回呢?!临江仙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她却带着一个有嫌疑的妖逃之夭夭?!” 楚星曜才不听见泽的废话,怒气冲冲地呵道。见泽嗤笑一声,也无意与他浪费口舌。 “她不会不回京城的,就是死,她也要死在京城里头。再说了,你不是一个人挺厉害的吗?怎么着,没有容儿帮忙,你就抓不住妖怪了?” 见泽翻了个白眼,红光一闪也跟着消失不见。 楚星曜愤愤地收回剑,没有理会重雪,转向沈家姐弟。 “初画,你可知她们去了哪里?” 沈初画微微摇头,想了想掏出怀中符纸。 “不过,我可以用追踪符找到她们。” …… “呃——” 玉娇容将夜明压在石桌上,尖锐的利爪悬于半空,距离男子的眼瞳不过半寸。 “你有事瞒着我,夜明,倘若你不老实交代,这双眼睛我便收下了。” 夜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 “容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 “少装了,装的又不像。” 玉娇容冷笑,利爪又往下压了压,冷声道。 “你可想好了,瞎眼的滋味,可不好受。” 第56章 雾灵山 此话像是触及到夜明的痛处,看他浑身一颤,玉娇容也不催促,等着他开口。 “容儿,我没有骗你。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我…”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玉娇容不耐烦地打断男子的话,“你没有骗我,却也有事瞒着我。你知道的,我的耐性从来都不好,别逼我真的动手。” 夜明抿紧唇瓣,良久,才哑声道。 “我,见过灵姐姐。” 玉娇容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他,夜明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当初,灵姐姐挡下了那些蒙面人让我先逃。可是,我还是被他们追上了。” 夜明被捆妖绳束缚,逃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蒙面人将灵音抓走。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害得灵姐姐被他们抓住。” 珍珠不停地砸落在地面,玉娇容眉头一皱,直起身松开了手。 “灵音在哪?” 夜明抽泣着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将我抓进一间密室,灵姐姐被他们带走了。” 第73章 玉娇容上下打量着不停抹眼泪的男子,除了那双眼睛,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那你呢?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又为何不去找人帮忙?” “我也不知道是谁救了我,那天,我只感觉到有一股寒气袭来,我被封住了法力,根本无法抵抗,便昏死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之后,便是在一处山谷之中。” 看夜明的模样并不像是说谎,玉娇容不由越发疑惑。 “那些蒙面人,我虽看不出他们是何来历,却能感受到,很强。” “我担心,如果回去找族人帮忙,也会害得他们落入险境。容儿,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夜明红着眼眶,自责地佝偻着身子。 “如果不是因为我,灵姐姐也不会失去双眼。如果不是为了让我逃走,她也不会被抓了。” “如果我可以再强一些,灵姐姐也就不会被抓走。如果……” 看着他这幅模样,玉娇容无话可说。 那种无力感,她体会过。 “后来呢?你怎么到了这里?” “从那山谷中醒来之后,我一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五年前,我忽然感应到一些熟悉的气息。” “是那些蒙面人,我想找到灵姐姐,便跟着那股气息到了这。” “可是一进入望灵镇,那股气息便消失了。之后,我发现我的眼睛就在贺家,便一直想寻找机会拿回来。” “只可惜,贺家周围一直布有结界,我始终无法进入。而且,里面有一只天鹅精,我不是他的对手。” 夜明失落地低下头,玉娇容狐疑地皱眉。 “我昨夜去过贺家,并没有发现什么结界。” “我也很奇怪,所以昨夜我进到贺家,想去找回我的眼睛。可是我将贺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但是我可以确定,它就在贺家。” 夜明同样不解,担心玉娇容不相信,不停地说道。 “容儿,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听他这么一说,玉娇容不由越发眉头紧锁。 昨夜他们打伤了临江仙,贺家的结界便消失了。莫非,那结界是由临江仙布下的? 还有夜明的眼睛,是在临江仙手中,还是贺鸣? “你的眼睛究竟在不在贺家,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见泽的声音传来,夜明瑟缩地往后退了几步。 “阿姐…” “呦,我可担不起您这一声姐姐。别哪一天,我也落得个身陷囹圄无人可知的地步。” 见泽讥笑着,斜了眼脸色苍白的男子正色道。 “容儿,雾灵山的山神失踪,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玉娇容微微摇头,“我也不确定,救夜明的人,极有可能与雾灵山山神有关。” “容儿,我想上山看看。” 玉娇容点头,“好,我陪你一起。” …… 雾灵山脚下寒气逼人,入目尽是一片雪色。山上的灵气紊乱四溢,她们刚刚上山,便被这灵气压得不适。 玉娇容还好些,见泽是妖,这浓郁的灵气让她体内妖气凌乱,本相也渐渐隐藏不住,肌肤上开始浮现出片片红鳞。 二人刚刚行至半山腰,周遭的灵气忽得变得凌厉,如一把把钢刀层层袭来。 赤练在空中迅速展开,为容泽二人挡去了大半的攻击。 呼啸而过的飓风卷着冰雪,玉娇容厌恶地咬紧牙关,这有些熟悉的场景让她讨厌极了。 “见泽,你看。” 玉娇容隐约间好像看到远处风雪中有人影,忙拍了拍见泽示意她快看。 “那是谁?” 见泽半遮住口鼻,勉强能睁开双眼。微眯着眼睛盯着那身影仔细瞧了又瞧,只可惜那个身影在风雪中模糊不清。 不过眨眼间,那身影竟消失不见。 “追!” 玉娇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无论那个人是谁,能在如今这雾灵山上行动自如,一定与山神有所关联。 “诶!等等我!” 红影一闪而过,身边已经没了玉娇容的身影,见泽忙跟了上去。 待她好不容易追上了玉娇容,看她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瞧什么,见泽微微喘息着平复内息。 “看什么呢?” “我知道那是谁了。” 玉娇容仰头一笑,“是蛇衔草,并且,他已经修成人形。” 见泽又惊又喜,只是举目四望,却只能瞧见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莫说蛇衔草的身影,周围除了雪就是冰,哪里去找一个已经化成人形的妖呢? “我有办法。” 玉娇容微微眨了眨眼,只见她覆手在雪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自她掌心金光大盛,眨眼间那金光便在空中一绕,成了巴掌大的光球。 见泽惊讶地张大了嘴,“可以啊!你几时会了这探息寻物的本事了?” 玉娇容哼哼几声,“那和尚虽然没做过几件好事,这些小把戏却还挺有用的。走了走了,快跟上它。” 看着少女的背影,见泽不由挑眉。嘟囔了声什么,便跟上前方的身影。 光团在风雪中七拐八拐,容泽二人几次被灵气攻击,见泽身上多了许多伤痕。就在玉娇容以为这蛇衔草故意戏耍她们之时,便看到不远处有一冰洞。 那冰洞周围却不见风雪,就像是周遭布有一个结界。 见泽二人对视了一眼,想必那蛇衔草就在里面。不消多言,二人避开冰刀冲进了冰洞之中。 这冰洞中尽是数丈高的冰柱,周围一片明亮,干净得与洞外喧嚣的风雪诡异地割裂开。 洞内没有风雪的寒冷,相反,还带着初春的暖意。而周遭的冰柱、冰块,像是被人精心摆放过的白水晶。 晶莹剔透,不带一丝尘杂。 越往里走,玉娇容心中越发古怪。冰洞两侧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花草,粉的、白的、紫的,娇艳欲滴。 玉娇容不由扭头看向见泽,看她也是同样皱眉。 “奇怪,这些花草如何在冰洞中生长?这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花,并不像是生长在雪山上的。” “或许,是有人精心照料让它们得以存活呢?” 玉娇容勾唇一笑,隐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尖锐的光剑忽得刺穿空中屏障。 只听咔嚓几声,虚空中的结界犹如破碎的冰面,哗啦哗啦地落下。 “这是…” 露出来的一幕并不像见泽想象中那样,巨大的寒冰床上躺着一个少年,苍白如雪的肌肤不见一丝活人气息,墨绿的长发散落在冰面上,像是不断往下生长的藤蔓,一直爬向地面、石壁。 玉娇容有些惊诧,绕过地面的发丝走到寒冰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年面容,不由低呼。 “他就是蛇衔草!” “不可能吧?他怎么看都是一个人啊。” 妖与人的气息是不同的,虽然这少年模样诡异不似凡人,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却做不得假。 玉娇容摇头,“不对,他的确是蛇衔草。只是,这幅身躯却也的的确确是人。” 见泽一惊,视线转向少年的脸。苍白的脸颊上是绿色的纹路,像是蜿蜒曲折的枝条。 第74章 “如果这具身躯是人,那他…” 玉娇容点头,面上尽是沉重。 “蛇衔草寄生在这孩子身上,这寒冰玉,便是为了压制他生长的速度。” “是山神?” 见泽不由猜道,玉娇容点头。 “这寒冰玉是雾灵山脉中的万年寒冰,蕴含了山神一部分法力。” “这就奇了,山神何必费这番功夫来救这孩子?诶?莫非山神消失也与这孩子有关?” 玉娇容摇头,“也许吧。本以为找到蛇衔草就能救文鳐,如今看来还要想办法将蛇衔草与这孩子分离开。” 见泽挠了挠头,看这孩子的模样,这蛇衔草与之共生少说也有几十年。若是强行分离开,只怕这孩子也没命了。 “要不,我们找那和尚帮忙?” 看玉娇容也没有办法,见泽不由提议道。 “那和尚说不定会有办法呢?如果我们强行将蛇衔草剥离出来,只怕他也活不久。” “可是他不能离开这寒冰床。” 玉娇容皱眉,斜了眼一旁安静如鸡的赤练。 “还愣着做什么?” 得了命令的赤练身形一扭,便快如闪电地消失不见。 第57章 封印 “诶,方才那结界,也是山神布下的?” 见泽不由问道,玉娇容在此处并没有察觉到其他的妖气魔气。 “应当是她。” “姑娘。” 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在冰洞中响起,容泽二人迅速往后一退,警惕地盯着床上沉睡的少年。 “姑娘,我没有恶意。” 少年的声音缥缈,像是山间吹过的微风。 玉娇容收起剑,不由问道。 “方才是你故意将我们引进来的?” “不错,姑娘,请你帮我。” 容泽二人对视了一眼,那少年继续说道。 “我本是逐日山上的一株蛇衔草,因为机缘生出了灵智,修行多年,终于得以脱离根系束缚,游走于大江南北。” “百年前,我偶然间来到了东海郡,不慎被捉妖师所伤,幸得山神所救,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我感念山神的救命之恩,便想留下为她做些什么。这个孩子是山神在恶妖手中救下的孤儿,他孤苦无依,便也留在了山上。” “只是他命途多舛,在山神救人之时被妖魔所伤。他在临死之前将这幅身躯赠与我,希望我可以代替他活着。” “只是,凡人的身躯太过脆弱,我的妖力逐渐将这幅身躯瓦解。没过多久,山神便发现了异样。” “她为了能够找到救人的方法,将我封印在这冰洞之中。山神的离开,让雾灵山上的灵气越来越紊乱。” “我虽然不能离开此处,我的神识却也看到周围有不少无辜生灵被那些四溢的灵气所伤。” “姑娘是第一个平安上山的人,姑娘,我求你帮我解除封印。” 玉娇容有些诧异,“原来方才的结界,是一重封印?” “正是,姑娘的剑不是凡品,这才可以打破山神的第一层封印。” 玉娇容眉头微皱,对他的话有些怀疑。 “山神将你封印在此,是为了缓解这幅躯体瓦解的速度。你为何要我打破封印?你不是答应过这孩子,要替他好好活下去吗?” “是啊,山神既然已经去找救你们的方法,你又何必着急要冲破封印?” 见泽同样怀疑,这蛇衔草一定隐瞒了她们什么事。 “一开始,我也以为我这么做会让所有人满意。熙辰可以活下去,山神也不必经历生离死别之苦。” 少年的声音低沉,带着惆怅喑哑。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假的始终就是假的。熙辰应该去轮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与我共用一副躯体。” “虽然难以割舍,但,我更应该放他自由。去轮回、去体验新的人生,这才是他应该走的路。” “山神不想熙辰死去,所以她一直想方设法地寻求两全其美的办法。她想将我剥离出来,让我自由,也要熙辰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可是我知道,一切皆有命数。凡人的生命是脆弱的,是有尽头的。熙辰的路已经走完了,山神想要将他强留下来,这是在逆天而行。” “我知道,要离开的人是挽留不住的。熙辰,活不了了。我不想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我不想让她所有的希望都落空。”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强。如果一切都要有个结局,我想让这个结局走到该有的正确位置。”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满是决绝坚定。 “姑娘,这寒冰玉上还有一重封印,我想请你打破它。” “封印解开之后呢?” 见泽不由问道,看少年沉默,玉娇容轻轻开口。 “他会死。” 少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 “不错,会死。” “那怎么行?也许会有办法将你从熙辰身体里安全剥离出来呢?是吧容儿?” 见泽抵了抵少女手臂,示意她点头。玉娇容却轻笑一声,招出了秋水剑。 “怎么总有人拿别人当傻子呢?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少女眼底尽是冷意,带着寒气的剑尖抵在少年心口。 “你想让我从这里捅进去吧?” 玉娇容勾唇一笑,只是脸上的冷意却更甚。 蛇衔草一顿,“姑娘这话是何意?” “嘭!!!” 本应该抵在少年心口的剑尖忽然调转方向,直直刺入不远处的冰柱。 “咔嚓——” 冰柱上的裂痕迅速蔓延开,随后分裂四溅,露出了隐藏于冰柱内的女子。 红绫紧跟着缠上女子身躯,稳稳接住她坠落的身体。 “她便是山神吧?” 玉娇容笃定地开口,“你要我打破的封印,并不是山神为了救熙辰与你而设下的。” “而是,要将你囚于此处的封印。” 见泽抱着无知无觉的女子,闻言惊诧地看向床上的少年。 地面原本安安静静的发丝忽的迅速蔓延开,犹如一把把钢刺直直冲破冰洞顶部。 容泽二人在他发动攻击的同时便纵身一跃避开了那些发丝,无数的发丝像是千万条毒蛇,死死咬着二人的身影不放。 见泽抱着女子不时地跃上冰柱,避开那些发丝。玉娇容右手一转,刺目的金光将追上来的发丝齐齐斩断。 只是那些发丝源源不断、生长迅速,不消片刻,整个冰洞中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处。 红绫绞上数万发丝狠狠扯断,继而接住跳下来的见泽,将其托在半空中。 赤金的火焰争先恐后地冲向冰洞深处,那些发丝还未触及到火焰便如退潮般迅速地退回原处。 墨绿色的屏障在寒玉床前铺开,将火焰牢牢挡在外面。 玉娇容翻身落地,右手一挥,秋水剑破空而出,死死插入屏障之上。 预料之中的裂缝没有出现,玉娇容不由咦了一声。仔细盯着那屏障一瞧,上面竟隐隐还有神力。 “好大的胃口,还想取而代之?!上一个如此贪得无厌之人,已经被削掉脑袋了!” 第75章 玉娇容冷笑,右手迅速击出一掌,秋水剑金光大盛,与屏障相抵之处不时闪现出刺眼的火花。 “天下之事向来是能者居之!雪凝霜妇人之仁,她不配做山神!” 阴狠的声音带着怒气,一时间妖力更胜,风雪如利刃般跟着袭来。 见泽一挥手,数条红绫挡在洞口处,勉强将那些冰刃挡住。 “难道你配吗?你什么东西?” 玉娇容讥讽嗤笑,凌厉的金光狠狠砸在屏障之上。 “你抢占熙辰身躯,被雪凝霜识破了吧?像你这种低等小妖连人形都化不出来,却贪心不足,胆敢觊觎神明,简直可笑!” “你胡说!!” 似恼羞成怒,寒冰床周遭的妖力越发浓郁,迅速膨胀的发丝蠕动着,如同蓄势待发的蛇。 “熙辰不过是一介凡人!他有什么资格?!” 玉娇容眼眸微眯,好似看到了熙辰身体里那个扭曲叫嚣的身影。 “一个凡人,死了不就死了?这世间,死的人何止千万?!可她!偏偏与我过不去!!” “砰砰砰!!!” 红绫被风雪搅碎,十数把冰刃狠狠刺穿见泽身躯,将其钉在石壁之上。 玉娇容刚要躲开袭来的藤蔓,便被身后偷袭的浓绿缠上四肢悬于空中。 浓密的绿似触手般绞紧雪凝霜的脖颈,将其吊在半空中。 “三十年啊,我与她相识相伴整整三十年!却比不上这个弱小的凡人?!” 男子的声音带着怒气与妒意,捆着玉娇容的藤蔓越发收紧,咔吧咔吧的骨裂声在冰洞中不停响着。 玉娇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闻言嗤笑道。 “养一棵草就是养个一千年,它也只是一株草罢了。有谁会喜欢一株草呢?唔…” “闭嘴!!” 只听咔吧一声,少女的手臂便被狠狠折断。见泽大惊,刚要动作便触及到她安抚的眼瞳。 “事实就是如此,雪凝霜就是喜欢一个女人,她也不会喜欢一棵草。况且,她不会喜欢任何人。” 半空中的女子双眼紧闭,精致的五官,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玉娇容咽下喉间的血,嗤笑着讥讽道。 “神爱世人,但是,却不会偏爱于一人。妄图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简直痴心妄想!” “不是的,不一样!我跟你们怎么能一样?!” 男子近乎歇斯底里的模样越发清晰地落入玉娇容视线,绿瞳中隐约可见白金色的神力。 “我与霜儿相识三十年了,她待我不同,她是喜欢我的!” “多看你一眼,你就以为她喜欢你?这梦啊,我看,你也该醒醒了!” 玉娇容话音未落,赤金色的剑光大盛,直直刺穿浓绿的屏障,深深刺入男子心口。 汹涌的妖力一瞬间凝滞,紧接着,神力四溢,生生冲破男子的身躯。 “啊啊啊啊!!!!!” 撕裂的痛让男子大喊,原本束缚玉娇容的藤蔓消失殆尽。赤练迅速接住玉娇容的身子,柔和的法力迅速修复着她的筋骨。 佛光包裹着床上的少年,不过几息,便将嘶吼挣扎的身影拉扯开。 “和尚,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玉娇容扶起见泽将丹药塞进她嘴里,白了眼面无表情的僧人。 四溢的神力回归本源,柔和的白光将雪凝霜包裹起来。 见泽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臂,“姐姐啊,咱下次能不能换个柔和点的方式?” 第58章 恨 玉娇容嘻嘻一笑,“这不是让他破防了才好下手吗?要不然伤了凡人,无尘大师那边也不好交代嘛。” 少女乖巧的模样让见泽冷笑,“疯子。” 以身入局,断的像是别人的胳膊似的。 玉娇容脸上的笑不变,看了眼还在扭曲颤抖的男子,移开视线看向金光中的少年。 “他还能活吗?” 无尘微微沉默,“凡人的身躯本就脆弱,妖力与神力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玉娇容耸了耸肩,“这也许就是他的命数吧。” 当年被雪凝霜从恶妖口中救下,却又因为雪凝霜被这蛇衔草抢占了身躯。 虽然一直没有死,却也被困在这幅躯壳中,如同一个清醒的傀儡。不能死去,不能解脱,比死了还要痛苦。 神是仁慈的,会将熙辰从妖魔爪下救出。也正是因为神的仁慈,在雪凝霜发现蛇衔草占据了熙辰的身体,并窃取了她的一部分神力之后,为了封印住蛇衔草,而将熙辰也一起封印在里面。 蛇衔草如果想要摆脱封印,便要从熙辰的身体里离开。可是雪凝霜的封印,却将他永远封死在了这幅身体里。 如果蛇衔草想要离开,只需有人将熙辰杀了,他便可以脱离这幅束缚他的躯壳。 若要除掉蛇衔草,必须越过熙辰,直接攻击蛇衔草的本源。 只是他隐藏极深,玉娇容方才所说,便是为了刺激他,让他无知无觉地现身。 听她如此说,无尘微微侧目,触及到少女漠视的眼眸,稍稍一顿。 “霜儿…” 细微的声音响起,见泽一瞧,原本无知无觉的少年已经睁开双眼,正怔愣地看着白光之中的女子。 “咦?他的魂魄竟还能凝聚起来?” 见泽稀奇地看了看熙辰,被蛇衔草侵占身躯之后。属于他的魂魄便会被妖力渐渐蚕食,直到消失殆尽。 方才她也看出熙辰没有死,只是魂魄却已经四分五裂,就是有机会轮回,也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消散于天地间。 见泽看了眼收回手的无尘,暗道这和尚对凡人是真的好。不惜耗费自己的真元,也要为他凝聚魂魄。 玉娇容倒没有多少意外,刚要走向瘫软在地的蛇衔草,便被无尘拦住。 “和尚,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拦着我?” 少女的眼眸不善,无尘微微移开视线淡淡道。 “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废话,姑娘年轻着呢,不是健忘的老太太。” 玉娇容翻了个白眼,推开面前的手就要挖出蛇衔草的内丹。 “姑娘且慢。” 淡漠的声音传来,让原本失神的男子微微抬头。 睁开眼的女子有着一双如冰似雪的眼瞳,让那张本就不易靠近的脸越发高高在上,难以触碰。 这是玉娇容第二次见到山神,不同于山鬼的柔和包容。雪凝霜就像这片雪山,冰冷疏远。 玉娇容搞不清楚,面对这样一个让人有距离感的神明,怎么会有人生出喜欢亲近的念头? 看了眼身后一大一小两个失神的男子,玉娇容微微撇嘴。情爱一事,当真让人难以捉摸。 “你是如何与魔族勾结?我并未察觉到有魔族气息。” 雪凝霜往前走了两步,靠近的身影让男子越发怔愣。待听到她的话,又不觉自嘲一笑。 “七十年未见,你便只想与我说这个?!” 哪怕质问他,骂他,也好过不闻不问。就好像无论他做什么事,在她看来都无足轻重。 男子眼中带着恨意,对上雪凝霜无喜无悲的眼瞳,那股无能为力之感再次卷土重来。 第76章 对于男子的质问,雪凝霜并不能理解。 “小巳,山神之力不同于妖族内丹。即使你将我的神力尽数吸收,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反噬而死。” 女子的声音依旧冷淡,小巳又气又怒。 “是!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妖。不过能与你这山神一同去死,这买卖并不算赔本!” 就算是死,小巳也觉得自己是与她一同而死,也算无憾。 看着男子脸上诡异的笑,雪凝霜微微摇头。 “山神是不会死的,就算你将我的神力尽数吸收,我也只是回归本源。重新苏醒过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小巳脸上的笑再一次崩裂,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地之间的鸿沟。 看着女子脸上的不解、冷淡,小巳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 玉娇容说得没错,她并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她不懂情爱,平等地喜爱着天地间的一切生灵。 在雪凝霜的眼中,只有恶与善,从来没有喜欢和讨厌。哪怕你曾经伤害过她,可她看你的眼神依旧与从前一样。 没有怨恨,也没有喜欢,无足轻重。 淡绿的光从小巳身上飘散出来,直到消失前的最后一瞬,小巳还是不甘心地看向不远处的女子。 “我,真的恨你…” 雪凝霜微微偏头,不明白他所说的恨从何而来。她记得,百年前,这小妖曾说过喜欢她,为何如今又说恨她? 玉娇容嗤笑出声,恨又如何?有谁会在意呢?不过是贪心不足又得不到的无耻抱怨罢了。 抬手接住蛇衔草的内丹,玉娇容看了眼消散的少年,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初,你为何不直接将小巳从熙辰身体里剥离出来?” 雪凝霜奇怪的看了一眼好奇的少女,“小巳的神魂早已经与小辰的肉身嵌合已久,若是强行剥离,小辰一定会魂飞魄散。” 见泽张了张嘴,“可是,与小巳一同被封印在这里,对熙辰来说,不是比死更难受吗?” 雪凝霜一时无言,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娇容古怪地看了眼沉思的女子,拉着见泽便离开了冰洞。 雾灵山上的风雪依旧,却少了来时的凌厉。一片冰天雪地,白茫茫得,干净又透亮。 …… 待金光散去,见泽压下心中激动看向睁开眼的僧人。 “大师,多谢你了。” 虽有蛇衔草的内丹,但是文鳐伤势极重,还需好生修养。 方才无尘耗费法力为文鳐疗伤,如今文鳐只需在西海好生修养,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 无尘微微摇头,“雪凝霜为了感谢你们为她解除封印,特将寒冰玉赠予你们。我方才已经将寒冰玉送至西海,相信过不了多久,文鳐的法力便能恢复。” 见泽连连点头,看无尘的眼神都少了几分敌意。 “大师,你真是个好人!” “噗~” 玉娇容噗嗤一笑,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和尚,笑吟吟地从枝头跳了下来。 “那我呢?姑娘为了帮你取内丹,可是受了老鼻子罪了!” 见泽翻了个白眼,咧嘴一笑。 “容姑娘说得对!我谢谢你啊!” 少女皱着鼻头的阴阳怪气的模样让玉娇容咯咯一笑,踢了脚地上白雪指向山下的方向。 “看来姐姐不满意呢,容儿帮你取回文鳐的尾鳍赔罪可好?” 见泽脸上的笑一顿,顺着玉娇容所指的方向看去。 “贺家?” “嗯哼。” 玉娇容笑吟吟地拍了拍裙摆上的雪,眼底带着冷意。 “夜明说,他的眼睛就在贺家。可是昨夜,我却并没有感知到。而夜明也说,他在贺家也没有找到他的眼睛,这说明什么?” 见泽眉头紧锁,“贺家,有结界?不对呀,如果有什么结界,为何你看不到?” “是啊,为什么我看不到呢?” 玉娇容慢吞吞地开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贺家,有传送阵。” 见泽眼睛一亮,“就像定州城外的传送阵一样!” “不错,夜明察觉到的气息的确来自贺家,但是因为传送阵的存在,他并没有找到。” 见泽大喜,拉起玉娇容就往贺家而去。 …… “砰——” 楚星曜重重砸在墙壁上,狠狠啐了一口血沫,提剑再次迎了上去。 男子五指成爪,一手攥住楚星曜的手腕,另一只手狠狠抓向他的心口。 眼看那利爪就要剖开他的胸膛,楚星曜颈后一紧,便被抛至身后。 待楚星曜稳住身形,抬头看去,方才救他的正是玉娇容。 看她持剑挡住了男子攻击,楚星曜擦了擦嘴角血渍,呵道。 “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帮忙!” 玉娇容没有打理发癫的男子,眼眸微眯地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 “夜明,你果然有问题。” 夜明眉头微压,勾唇一笑。 “容儿,你变聪明了。可惜,今日你逃不了了。” 威压猛得压向她,玉娇容眉头也不皱一下,抬脚就踹向夜明腰腹。 倒是没想到她还能反击,夜明一时不察被踢了个正着。压下喉间痛呼,夜明铁青着脸低骂。 “卑鄙!” “呵,姑娘还有更卑鄙的。” 玉娇容冷笑一声,几道红绫迅速缠上夜明四肢,利爪快如闪电地抓向男子脖颈。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夜明,反被本应该无力反抗的少女掐着脖子打。 “我让你耍心眼?!” “我让你骗人?!”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玉娇容扇得毫不留情。 楚星曜下意识抖了抖,捂着脸往后退了两步。 第59章 信件 见此见泽不由噗嗤一笑,“别怕啊小楚大人,我们容儿一般不会这么打人,直接一剑就了事了。” 见泽瞥了眼被压在地上掐着脖子打的男子,眼中尽是冷笑。 要不是灵音那丫头那么宝贝这个弟弟,玉娇容早就一剑挖了他内丹送他回南海喂鱼了。 “噗——” 夜明吐出一口血,两颊火辣辣的痛让他越发恼羞成怒。 “玉娇容!!士可杀不可辱!” “我滚你大爷的!” 玉娇容反手又是一巴掌,利爪在夜明脸上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看着夜明满眼怒意杀意的眼瞳,玉娇容冷笑道。 “像你这种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家伙,杀了你,简直脏了我的剑!” 玉娇容越想越气,一脚踹在夜明腰腹,看他疼得脸色发青,冷声道。 “灵音究竟在哪?!” 夜明啐了口血沫,这女人发起疯来丝毫不留情面。夜明只觉得两颊又疼又痒,半边牙齿都松动了。 “不、知、道!” “砰!!!” 玉娇容一脚踢在夜明脑袋上,冷着脸男子昏迷的模样,还未隐去的利爪咔咔作响。 『要不,还是杀了吧。』 见泽不由轻咳一声,“要杀要剐也得让灵音说了算,消消气。” 她们二人昨夜刚到贺家,便撞见了临江仙正与一黑衣蒙面人交换着什么。 第77章 尽管那蒙面人隐去了气息,遮挡了面容。可是容泽二人与他相识三百年了,怎么会认不出他就是夜明? —————————— 十一月二日,亥时正。 容泽二人刚刚行至贺家院外,便察觉到里面临江仙的气息。 二人对视了一眼隐去身形进入院中,只见临江仙身着女子衣裙,青丝挽成妇人发髻。许是方才已经睡下,脸上并无粉黛。 而临江仙对面的身影一身黑袍,面上遮盖得严严实实,连发丝都不曾露出。 玉娇容盯着那黑衣人一瞧,不由攥紧了手指。见泽同样认出了那蒙面人的身份,正是夜明。 “我要的东西呢?” 临江仙压低了声音问道,夜明掏出一白玉盒。临江仙一喜,正要伸手去拿,夜明却微微移开手。 “我要的东西呢?” 夜明反问道,临江仙轻笑一声,将黑玉瓶递给他。 “我们合作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你还是这么谨慎。” 夜明打开黑玉瓶一探,微微一笑将白玉盒交给了他。 “做人做事总要谨慎些,才能走的长久。” 临江仙不置可否,正要转身离去,便听到夜明问道。 “她,还好吗?” 似是惊讶,临江仙微微侧过脸,他看不清夜明帷帽后的脸,勾唇一笑淡淡道。 “我以为,当你做出选择之后,便不会再管她死活。” 夜明沉默良久,收起黑玉瓶离开了院子。临江仙嗤笑几声,身姿婀娜地推门而入。 “他们说的她,是谁啊?” 见泽恍惚地呢喃着,“是,灵音吗?” 玉娇容抿紧唇,扭头看向身后矗立的僧人。对上他古井无波的眼瞳,半晌后扬唇一笑。 “你又知道了,是吗?” 无尘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移开的视线避开了她的眼瞳。 “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做到如此平静?” “一切有为法,如…” 无尘的声音一顿,少女沉默下来的眼瞳带着无尽的悲伤,让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些烂熟于心的佛经。 见泽早已经追着夜明而去,此时的屋檐之上只剩下对立的二人。 “和尚,是不是每一个人的命数,在你眼里都只是谱写好的棋局?无论这些棋子是生是死,在你眼中也都一般无二?” 无尘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知道,他的答案,一定不是她想听到的。 “执法者,执行者。呵,和尚。” 玉娇容淡笑着,没有再看僧人一眼,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就祝你永远置身事外,永远做壁上观。” 少女的声音被懒下来的风留下,直直撞入无尘心头。 微微垂下的佛珠也随着停下来的风安静下来,无尘又觉得那细小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 低声的吟诵在晚风中无人可知,流转于指尖的菩提子洁白无瑕,隐隐照见微微隆起的山峦。 —————————— 看到玉娇容将夜明踢晕过去,楚星曜不自觉地揉了揉脑袋,轻咳一声收起佩剑。 “你不是说他是好妖吗?怎么还与他打起来了?” 男子阴阳怪气地轻哼,玉娇容勾唇一笑。 “我几时说他是好妖了?” 楚星曜一噎,刚要找补些什么,便看她递过来白玉瓶。 “哝,虽然你是偷跑过来的,但若是你在我这边受伤了,你小叔非与我吵起来不可。” 有台阶就下,楚星曜向来识时务。接过玉瓶服下丹药,楚星曜不由问道。 “你昨日不是还与他站在一边吗?今日怎么反倒打起来了?” “昨日我没有抓到他作恶的证据,他便是我玉娇容多年的挚友。可是,昨夜我抓到了他背叛亲人,残害无辜之人的证据,他便是监察司要抓的恶妖。楚大人,可满意了?” 少女淡笑着收回手,楚星曜虽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可看她眼中隐隐带着冷意与怒气,楚星曜便知她不会再包庇夜明了。 杜珩与沈初画一左一右扶着受伤的沈如风坐在一旁石凳上,他们四人昨日一直追着夜明的气息到了贺家。 可是追踪符忽然紊乱,如何也找不到夜明,他们只能先回到客栈等待玉娇容二人。 一大早沈初画便发现了夜明的气息,他们等不及玉娇容二人,只能先追去找夜明。 没想到,竟被夜明攻击。许是夜明发现容泽二人没有与他们一道,这才凶相毕露。 沈初画这才发现,原来夜明并不是法力低微的小妖。相反,他法力极深,出手狠辣。纵使沈初画有斩妖剑在手,与楚星曜联手也不是夜明的对手。 沈如风看沈初画险些被夜明所伤,便再次服下丹药与沈初画携手欲斩杀夜明。 可是,夜明好似知道他们的招式,不退反进,先行将沈如风打伤。 杜珩本就是凡人,手中兵刃也只是凡铁,对上夜明,连一招也过不了。 方才若不是玉娇容来得及时,他们四人今日怕是难以安然脱身。 “你说,夜明知道你们的剑招?” 玉娇容不由皱眉,沈初画点头。 沈家所创的诛邪十三剑并非从一开始就流传下来的,不到万不得已,并不会轻易使用,是以并无任何人知晓。 并且,由于沈如风身体先天不足,每次在使用诛邪十三剑之前都要服下特制的丹药。 只是这种丹药,却是以燃烧沈如风性命为代价的方法。所以,沈初画从来不许沈如风使用。 上一次在断肠崖,沈如风使用诛邪十三剑之后,便一直身体虚弱。为此,沈初画本就自责。 这次,沈如风又身受重伤,沈初画既愤怒,又觉得诡异。 “诛邪十三剑,我们只在断肠崖使过一次。没有人知道这剑法是什么,更不用说提前预判我们的招式!” 斩妖剑直直指向玉娇容,沈初画攥紧手中剑柄,冷冷盯着一脸淡然的少女。 “除了你,没有人见过。” “阿姐,咳,怎么可能是玉姑娘?她若是有意害我们,又何必出手?只需袖手旁观即可。” 沈如风捂着胸口不停咳嗽着,面上尽是焦急之色。 “阿姐,快把剑放下。” 沈初画紧抿着唇,她也知道她有些无理取闹。可是除了玉娇容,她想不到夜明为何会如此了解诛邪十三剑。 “虽然我不知道夜明是从何得知你们的剑法,你要拿我撒气,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沈姑娘,现在应该是为你弟弟疗伤更为重要吧?” 玉娇容笑吟吟地说着,看她缓缓放下剑,便将玉瓶丢了过去。 “对不起。” 看她并没有生气,反而给自己伤药,沈初画脸上一红,低声道歉后将药喂给沈如风服下。 “不过你刚刚的猜测的确没有问题,这套剑法除了你们父亲,我是唯一活着见过的人。” 玉娇容点了点右颊,看他们姐弟二人一同抬头望了过来不由说道。 “除非,还有人知道,你们这套剑法。” 第78章 姐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一震。 “莫非…” “你们想到了什么?” 看他们二人异口同声地说着,玉娇容不由问道。沈初画想了想,如实说道。 “其实,我们在叶世妹家中找到了父亲当年留下的信件。” 玉娇容接过一看,不由诧异地抬头。 “鲛人?” 见泽一看信中内容,也是又惊又诧。 “这信中提到的鲛人,是灵音?!” 沈初画摇头,“我也不知是谁,只知道,父亲曾托叶叔父在南海一带寻找。当时叶叔父正在翼火国走镖,只是,他应当没有找到。” 杜珩不解地挠了挠头,“沈伯父要寻鲛人,与夜明知道你们的剑法之间,有何关联吗?” 沈如风看了眼地上昏死过去的夜明,“我们还在叶家找到了一张地图,很陈旧,上面标注了沈家先辈与鲛人去过的地方。” 第60章 画卷 杜珩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沈家先辈?与鲛人?沈家不是捉妖师吗?为何会与鲛人同行?他们要去做什么?” 沈如风摇头,“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线索,只知道,这个鲛人与沈家世代交好,直到数十年前,失去了踪迹。” “而且,地图上其中有一个标注,正是东海郡。” 沈初画微微抿唇,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我怀疑,父亲要找的这个鲛人,与诛邪十三剑有关。” “我曾看过父亲书房中的藏书,里面记载了沈家所用术法符咒与剑招。我发现,诛邪十三剑与沈家一脉相传的剑法不同,是沈家后人自创的。” “并且,这剑法招式诡谲,与以往的剑法大不相同。像是,另有他人指引。” 玉娇容眉头微挑,看了眼地上的男子说道。 “你的意思是,沈家这套诛邪十三剑很有可能是由沈家人与那个鲛人一同创下的?” 沈初画微微点头,“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如果那个鲛人就是灵音,那么夜明会知道这套剑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楚星曜听得皱紧了眉头,传世千年的捉妖师一脉,竟与妖有密切关系。 “那临江仙似乎知晓灵音之事,抓住他,总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见泽一拍手便要到贺家抓妖,玉娇容伸手拉住冲动的少女。 “就算要去抓他,也要先安置好阿风才是。” “玉姑娘不必挂念,我已无大碍,可以照顾好自己。阿姐,你们去吧。” 沈如风站起身,服下玉娇容的药之后,他已觉得好了大半。沈初画看他的确没有什么大碍,叮嘱他到客栈好生歇息,这才与玉娇容等人往贺家而去。 …… “你们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硬闯民宅,看我不…” 叫嚣的仆从忽然倒地,楚星曜作势要拔剑,玉娇容摊了摊手。 “昏睡咒而已,楚大人不必紧张。” 探过那些仆从气息之后,确认他们还活着,楚星曜这才起身。 “这贺家果然有古怪。” 沈初画盯着不远处的黑气,她能感受到隐隐约约的魔气。那天鹅精不过五百年道行,却法力深厚,显然有什么提升修为的秘法。 “奇怪,那只天鹅呢?” 见泽将神识铺满整个贺家,却并没有找到临江仙的身影。就连贺鸣也不见踪迹,整个贺家只有一些仆从。 几人面面相觑,直朝那黑气所在的院落而去。 “这里,是贺家主院。” 楚星曜打量着大堂之内的装潢,他肉眼凡胎,并没有瞧出有哪里不对劲。 见沈初画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悬挂的画卷,不由看了看,却没看出什么特别。 “这画,有什么不对吗?” 四尺的卷轴之上,画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礁石、海滩、渔船,还有零零散散的人。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而他的身边携有一貌美女子,举止亲昵,宛若爱侣。 二人背对着众人互相对视着,似要登船。 “这画上画的,应当就是贺鸣了。只是,这姑娘既不是雪娘子,也不是临江仙,她是谁?” 见泽奇怪地打量着女子的面容,这姑娘生的貌美,眉眼皮相无一不精,但是却又太精致了,精致的过于假。 “这的确是临江仙,你们瞧。” 玉娇容指向女子背后,“这是羽衣,正是临江仙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幅画应该是出自他手。” 见泽撇了撇嘴,“好不要脸,将自己画得这么漂亮。” “也许,这是他心中的渴望。他希望自己是个女子,是个极其貌美的女子。” 玉娇容淡淡一笑,径微曾经说过,临江仙与贺鸣奸情未暴露之前,他便常常与重雪为难。 想来,是妒忌的。 重雪不但貌美,并且是贺鸣的妻子。 见泽冷哼,不屑道。 “鸠占鹊巢又如何?就算他嫁给了贺鸣,他也还是个男的,变不成女的。” 更不用提什么怀孕生子,简直是痴人说梦。不,是痴妖说梦。 “真想看看贺鸣知道自己睡了多年的枕边人是个男的,会是怎样的表情。啧啧啧,一定很精彩。” “闭嘴!!” 强劲的妖力猛得呼啸而来,沈初画早有准备,运转法阵挡下了临江仙的攻击。 “砰砰砰!!!” 屋子里的花瓶、摆件,尽数碎裂开。楚星曜盯着门外现身的男子,他依然是女子打扮,阴柔的面容上是精心描摹的妆容,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可算出来了,还以为你要一直躲着呢。” 见泽笑吟吟地甩了甩红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了出去。 临江仙躲避不及,左臂被红绫重重击穿。殷红的血呼啦呼啦地落在地面,临江仙顾不上疼,一挥手便是铺天盖地的白羽。 这些羽箭直直冲破屏障,沈初画迅速拔出剑劈开袭来的数百支羽箭。楚星曜紧随其后,二人一左一右,极快的剑招将袭来的羽箭挡下了大半。 玉娇容纵身一跃,秋水剑劈开羽箭之后的黑气,直朝临江仙丹田而去。 临江仙大骇,没想到这把剑竟能一招劈开那些魔气。赤金的剑尖越来越近,临江仙忙右臂一挥,浓郁的妖气在身前形成坚实的屏障。 “唔——” 后心的刺痛袭来,临江仙眼前哪里还有玉娇容的身影。玉娇容微微转动剑柄,听着临江仙的闷痛声,轻声问道。 “灵音在哪?抓走她的是谁?” “看来,夜明隐瞒得很好。” 临江仙勾唇一笑,又是一口血喷在面前的屏障之上。 “你若是想知道灵音在哪,就该拿出些诚意来,呃…” 身后的利剑又深入了一寸,临江仙只感觉有无数条火线沿着他的筋脉迅速爬向丹田。 丹田内犹如火灼之痛让临江仙脸色大变,“我若是死了,你永远也别想知道灵音在哪!!” “威胁我?” 玉娇容冷笑,临江仙白着脸奋力一击,重重打在自己心口。 “唔…” 心口传来的钝痛让玉娇容迅速后退,趁着这空挡,临江仙运转妖力闪身消失在半空中。看到她嘴角的血渍,见泽一惊。 第79章 “容儿!” “我没事。” 玉娇容紧盯着临江仙消失的地方,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式,她再熟悉不过。 “玉怀瑾!” “是他?!” 见泽大惊,上次在定州那个黑袍男子?! “三百年没有动静,他这次现身是想做什么?” 玉娇容冷笑,“我管他做什么!总之,他的脑袋,我要定了!” “让他给逃了,初画,这里有他的血,你可否用追踪符找到他?” 楚星曜收起剑看了眼地上的血迹,扭头问道。 “自然,只是,我觉得他并没有离开此地。” “没有吗?” 楚星曜看了看手中安安静静的剑,这剑上的伏魔印可以感应到邪祟存在。若是那临江仙此刻依旧在贺家,为何这剑没有任何反应? “还记得我说的那个阵法吗?” 玉娇容收回秋水剑,对上沈初画的眼瞳微微一笑。 “沈大师,请吧。” 破阵之法并不难,要想破阵,必须找到阵眼。 沈初画在破损的房间内四处查看了一番,最后将视线移向墙上安然无恙的卷轴之上。 “这是槐木。” 楚星曜顺着沈初画的视线看向地杆,红黑的木头看起来有些年头。 “是有七百年道行的槐妖主枝。” 见泽眼睛微眯,“临江仙可不是它的对手,这杆子想来是从别处得来的。” 楚星曜打量着凌布,不由奇怪地用手一搓,上方的凌布竟能揭开。扯下表层凌布,露出的薄纱让他眼神一凌。 “这是博物轩的幻海纱,一寸千金,竟被用来装裱字画。” 见泽瞳孔一缩,“这是鲛人纱!” 鲛人纱,遇水不化,遇火不焚,千年不毁。天下间有许多术士都想得到鲛人纱来铸造法衣,以护自身平安。 只是鲛人向来隐匿于归墟之国,偶有顽皮的鲛人离开归墟却也只在南海出没。 鲛人五感超常,修为再深的捉妖师往往还没发现鲛人身影,鲛人便已经察觉,早早就潜回南海深处。 是以,数百年来鲜少有人见过鲛人,更不用提鲛人纱之类的宝物。 玉娇容眉头微皱,“你说的博物轩,是城南那家?” 楚星曜点头,玉娇容却觉得奇怪。 “我记得,博物轩只售卖古玩首饰,你如何知晓此物?” 楚星曜奇怪地看向玉娇容,“你不知道吗?博物轩每到十五日夜,都会开放顶层。不过,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可以进入。” 她与皇叔关系匪浅,楚星曜还以为皇叔带着她去过那里呢。 “顶层,有些什么东西?” 玉娇容看了眼绚丽的鲛人纱,不由问道。 楚星曜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无非是一些珍奇古玩,还有一些首饰衣物之类的。” “虽然的确很精美,但是价格奇高。我对那些东西向来都不感兴趣,只去过一次而已。” 见泽冷笑,“珍奇古玩?我可不信。这博物轩能拿得出鲛人纱,其中的东西,也一定不是寻常之物。” 第61章 怨灵 沈初画盯着墙上的卷轴打量了片刻,忽得咬破指尖极快地绘出法阵。 “破!” 金红色的符文眨眼间形成两臂方圆的阵法,而那画卷之上竟浮现出漆黑的法阵与之对抗。 沈初画眼眸一眯,一掌击碎了那阵法,左手迅速掐诀,白金的屏障极快地在众人面前展开。 “嘭——” 原来是那画卷之上的法阵被击碎之后释放出极强的魔气,若不是沈初画反应迅速,靠近画卷的她早已被这四溢的魔气撕成碎片。 楚星曜攥紧手中的剑,警惕地盯着溢满整间屋子的魔气。这些魔气犹如一道道怨灵,挣扎嘶吼着在屋子里横冲直撞。 活人的血肉之气让他们越发激动疯狂,一个接一个的扑向画卷前的几人。 “这些是什么东西?为何会隐藏在这画卷之中?” 楚星曜不解,难不成是那临江仙算准了他们今日会到此,特意布下这古怪的阵法? “这些是无相渊中的残魂,他们本是千万年来的人间修士与死于魔界的妖魔。这些魂魄被困在无相渊中,渐渐失去了意识,成了只知道蚕食血肉的野兽。” 玉娇容冷声说着,眼底的冷意让楚星曜不由侧目。 “不能让他们逃出去,否则,人间大乱!” 沈初画厉呵道,腰间葫芦随心而动,穿过屏障悬于空中。大多残魂还来不及逃窜便被葫芦吞没,剩余的残魂像是察觉到危险,越发凶猛地冲击着碍事的屏障。 越来越多的残魂怨灵冲出大堂,沈初画心中一凌。 “剑来!” 斩妖剑铮鸣一声冲过浓雾,沈初画纵身一跃抓住剑柄劈开缠上来的残魂。 屏障一散,闻到血肉之气的残魂怨灵叫嚣着俯冲而下。楚星曜拔出剑刚要迎上,后背便被玉娇容一拍。 “楚大人可要小心,别死在这些杂碎嘴里了。” 楚星曜冷哼一声便提剑冲向黑雾,肉眼不可见的金光渡了满身。见泽瞥了眼含笑的少女,暗道一声对楚家人倒是上心。 铺天盖地的怨灵笼罩在贺家上空,遮天蔽日,竟恍若深夜。 眼看有一部分残魂争前恐后地就要向周围四散而逃,玉娇容身形一闪,再次出现便是在屋脊之上。 秋水剑察觉到浓郁的魔气,剑身震颤,发出一声声剑鸣。 玉娇容手握秋水剑,迎面便横劈击碎了数道残魂。赤金的剑光不断地劈开浓郁的黑雾,残魂的尖叫嘶吼接连不断,骇人得紧。 红绫贯空而出,一卷一挥,便将十数道残魂绞杀殆尽。数条红绫击穿黑雾,一一追上逃窜的残魂怨灵将其绞杀。 斩妖剑划破长空,所到之处尽是消散的残魂。伏魔印随剑而动,虽不似斩妖剑那般凶悍,却也剑无虚发。 可是奇怪的是,明明他们已经斩杀了这许多残魂,可周遭围绕着的黑雾依旧浓郁不散。 玉娇容将秋水剑一抛,双手迅速结印,金光顷刻间便在贺家上空铺开,将妄想逃窜的残魂尽数罩在其中。 “是引魂阵,须得找到阵眼打破此阵方可将这些残魂尽数消灭!” 闻言,沈初画一掌劈开扑上来的残魂冲回大堂。 这些源源不断的残魂都是从那幅画卷之中冲出,想必阵法也是隐匿在画卷之上。 沈初画正要一掌击碎这画卷,便被见泽拦住。 “不行的,这幅画的周围是由鲛人纱装裱而成,什么术法都不能将其毁掉。相反,还会反过来攻击施法之人。” “那该怎么办?火也烧不了,剑也劈不断,连术法也不管用,难道这幅画便毁不掉了吗?” 越来越多的残魂怨灵冲出,玉娇容布下的结界坚持不了多久了。 见泽咬着指尖不断思索着破解之法,玉娇容一边支撑着结界,一边击杀扑向她的残魂。 这些残魂喜食血肉,修士、灵兽、仙体,更是让他们疯狂的存在。 忽得金光一闪,熟悉的檀香让玉娇容侧目。金钵悬于上空,佛光随之涌出,残魂怨灵皆被其收于钵内。 第80章 “嘭!!!” 见泽迅速揽着沈初画退出大堂,数不胜数的怨灵鱼贯而出。那些佛光没有让他们恐惧,反倒激怒了他们。 越发凶猛的攻击让楚星曜渐渐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被怨灵撕碎,沈初画左手一捞,便将楚星曜护在身后。 玉娇容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多的怨灵涌出,就好像,身处无相渊。 玉娇容心中一咯噔,猛得扭头看向古井无波的僧人。 “和尚,传送阵,在无相渊?!” “不错。” 看他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玉娇容气得咬牙,上去就是一脚,狠狠踹在无尘膝盖。 “你脑子有病吧?!无相渊中的残魂何止千万?!一旦他们尽数涌入人间,那将是人间炼狱!”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慈悲,你明明知晓此事,却袖手旁观!无动于衷!直到你所谓的命数到来!!” “快说!如何毁掉那阵法?!” 少女气得双眼泛红,无尘移开视线看向屋内的画卷。 淡蓝的鲛人纱折射出绚丽的霞光,围绕着画心,像是打开的地狱之门。 “咔嚓——” 结界碎裂的声音让玉娇容抬头,抬手将更多的灵力送入结界之内,不断修复着裂痕。 楚星曜凡人之躯根本不是那些残魂的对手,沈初画一边护着他,一边应对那些凶狠的怨灵,渐渐落入下成。 玉娇容挥出赤练卷起二人带上屋檐,沈初画快速结印,屏障将他们二人罩在其中。 “大师,可是有什么顾虑?” 沈初画脸色苍白,不解地看向一动不动的僧人。 “他?呵,他要遵循狗屁命数,绝不插手干预!” 见泽狠狠啐了一口,见玉娇容嘴角溢出血渍,急得直打转。她的妖力与玉娇容的灵力相悖,有心帮忙修补结界,却也无能为力。 还未等见泽开口,下一瞬庞大的灵力便送入上空结界,迅速修补着即将碎裂的结界。 “噗——” 玉娇容踉跄着就要跌倒,紧跟着腰间一紧,便被腰后手掌托住。 少女嘴角一勾,笑吟吟地扭头看向身旁僧人。 “臭和尚,论耍心计,你还是比不过我。” 说罢便身形一闪消失在屋脊,见泽惊讶地看了看僵立的僧人,将沈初画二人也推给他,便跟着玉娇容闪身到了大堂。 看她盯着那画卷思索着着,见泽咽下要说的话问道。 “如何?你可有什么法子?” “鲛人纱是毁不掉的。” 玉娇容擦去嘴角血渍,却勾唇一笑。 “不过从外面毁不掉,不代表从里面就毁不掉。” “你要进去?!你疯了?!那可是无相渊!会吃了你的!” 玉娇容这身血肉可是极好的养料,她去无相渊,简直就是千里送餐食。 “没有别的办法了,绝对不能让这些东西逃出来!” 玉娇容一抬手便化作一道金光钻入了画心,见泽跺了跺脚。 “疯子疯子!!” 少女连声咒骂,紧跟着化作一道红光也进入了画心。 …… 男子睁开眼,嘴角不由带上笑意。 “上钩了。” …… 魔界,无相渊。 望不到尽头的山石陡峭耸立,满是浓雾的谷底随处可见森白的骸骨。 浓郁的红如同滚动的血一般在空中流动,刀子一样的罡风不时卷过谷底,密密麻麻的残魂挤满了整个无相渊。 赤红的凌布忽得冲开浓雾,劈开的道路之上是怪异的石块,尖锐又凌乱地堆满了整个谷底。 见泽小心翼翼地踏过石块,扭着头四处张望。 “这无相渊少说也有百里,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个传送阵?” 玉娇容凝神摩擦着腕间的叮当镯,“小五小六就快要渡劫了,这次只能我们自己去找传送阵。” 见泽无奈,看那些残魂竟没有如她想象那样撕咬玉娇容,不由咦了一声。 “你这是,怎么回事?” 玉娇容眉头一挑,掀开衣摆露出挂在腰间的珠子。 “哝,这山水蒙还是有些用的。” “哦!原来你早就想好了!你干嘛不告诉我?!害得我白为你担心!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看她低声嘟囔着的模样,玉娇容嘻嘻一笑,双手缠上少女腰肢蹭了蹭她的脸颊。 “诶呦~多谢见泽姐姐担心啦~” “咦~起开!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毛绒绒的东西,肉麻死了!” 见泽推开玉娇容,狠狠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玉娇容嘻嘻笑着,方才因为那和尚不顺的胸口好受了些。 “我们分开找,小心些。找到传送阵之后,便传信给我。若是遇到了玉怀瑾,你便立刻逃出去。” 见泽点头,不放心地也跟着叮嘱道。 “我要是遇到他,我肯定早早就跑了。你也是,万不可逞强。要杀他,我们之后有的是机会,你不要一个人逞强。” 少女脸上尽是认真,玉娇容笑着点头。 “放心啦,不止我一个人想杀他,我会留着他的命,等着姐姐。” 听她提起玉娇柔,见泽不由张了张嘴。只是此刻不是说那些话的时候,便只能暂且压下。 二人就此分开,一东一西地往前而去。 第62章 无相渊 与此同时,贺家。 沈初画眼看着她们二人进入画中,想到方才听到玉娇容所说的话,不由问道。 “大师,不知那个无相渊是什么地方?她们此去可有危险?” 僧人的眉头微蹙,眼睛依旧盯着那幅画。 “无相渊,是魔界的一道鸿沟,自天地开辟之初便存在。千万年来,凡是进入那里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出来。” 楚星曜大惊,不由往前一步,死死盯着那幅画。 “那她们…” “自己找死,就是九条命也活不了。” 无尘的声音尽是冷意,沈初画只见他纵身一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师!” 金光隐匿在画心之中,沈初画抬头看向空中散发着佛光的金钵,不由攥紧了拳头。 …… “嘭——” “噗——” 见泽重重砸在石壁之上,喷出一口血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身影。 “很快,我就要成功了。念在同族的份上,我本不想伤你。可谁让你,如此不知好歹,偏要多管闲事?” 临江仙居高临下地盯着爬起来的少女,脑袋一偏便避开了击来的红绫。 随手一抓红绫,便将虚弱的见泽提起。 “既然你找死,那我便成全你。你这妖丹还有些用,我便收下了。” 临江仙勾唇笑着,五指成爪就要刺穿见泽丹田。赤金色的剑光一闪,临江仙眼眸一凌,掐着见泽脖颈便甩手击出羽箭挡下了玉娇容的攻击。 “来得正好!” 浓郁的魔气与妖气交织在一起,让原本洁白无瑕的白羽也染上了漆黑。 玉娇容冷眼看着半空中的羽箭,临江仙本就是妖,又以魔气修炼了五年,此刻非妖非魔,在此处更是让他法力大增。 第81章 而玉娇容却被压制灵力,此刻对上临江仙,她也没有多少把握能赢。 玉娇容攥紧手中长剑一跃而起挡下了直射而下的羽箭,刺耳的金属交戈之声不断在谷底响起。 红影穿梭于箭雨之中,赤金色的剑光不断闪烁,穿破浓雾带着骇人的肃杀之意。 临江仙心中越发忌惮,出手就愈发狠辣。今日若是不杀死玉娇容,焉有他活命之日?! “唰——” 玉娇容砰的一声撞在石壁之上,钉入右肩的羽箭竟在汲取她的血液。 “这是,魔尊血脉?” 临江仙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增长的妖力不由大喜,看向玉娇容的眼神越发贪婪。 “没想到你竟是魔尊血脉,难怪。天助我也,贺郎,你有救了。” 半空中是一巨大的冰曜石,透过茶色的水晶可以清楚的看到其中的人影。各色的妖丹环绕其中,浓郁的魔气滋养着无声无息的尸体。 顺着男子视线看向远处悬于空中的身影,玉娇容讥讽一笑。 “凡人之躯,也妄想吞噬妖丹,简直死有余辜!” 浓郁的灵气随之迸发而来,玉娇容踩过石壁直朝临江仙攻去。 来势汹汹的剑意让临江仙一凌,抓着见泽的脖颈就要挡在身前。 却不想少女身形一闪,竟越过他冲向半空中的贺鸣。 “不!!” 临江仙大骇,一把丢开碍事的见泽便冲过去紧紧抱住冰曜石。 “噗——” 殷红的血喷溅在水晶之上,临江仙奋力一震,将刺入背后的剑震开。 “呃…” 刚想要逃走,临江仙便觉脖颈一紧。 赤练紧紧缠绕在男子脖颈,玉娇容一掌拍开挡着的临江仙,剑尖随意地划过水晶表面。 “不、要…求你……” 临江仙的脸因为窒息变得涨红,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阻止玉娇容的动作。 “可以啊,不过你要老实告诉我,贺鸣体内这枚内丹,是从何而来?!” 玉娇容眼中尽是杀意,赤练紧跟着绞紧,险些将男子脖颈绞断。 “呃——” 眼看临江仙就要窒息,赤练这才微微松开。 “这内丹,是夜明交给我的!” 沙哑的声音却每一个字都是那样清晰,玉娇容攥紧了剑一拳砸在临江仙脸上。 “她呢?!灵音在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抓走她的人很奇怪,我看不出他们是人是妖。我只是与他们做交易,他们给我这内丹,我帮他们杀人,仅此而已!” 临江仙连声解释着,眼睛紧紧盯着玉娇容手中的剑,唯恐情绪激动的少女一剑捅穿了一旁的水晶。 “容姑娘,我所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了,我绝无撒谎也不隐瞒。你放了贺郎,求你…别!” 剑尖已刺入水晶一寸,临江仙瞳孔一缩忙要伸手阻止,却被红绫击穿了手臂。 “我问你,灵音的内丹,为何会出现在贺鸣的体内?!” 玉娇容冷冷盯着闭着眼睛的尸体,眼底的杀意让临江仙越发紧张。 “是,是…” “是他贪心不足!妄图用妖丹脱离人身修炼成妖!是也不是?!!” 玉娇容大呵,剑尖又刺入了几分,眼看就要刺穿贺鸣心脏,临江仙再也不敢隐瞒。 “是!不过这不关贺郎的事!他是无辜的!都是我,是我无意间让他知道了人服用妖丹可以化人为妖,他这才动了心思!” “容姑娘,你若是要泄愤的话,你杀我便好。求你,放过他,放过他…” 见泽冷冷一笑,千万年来,有多少贪婪的人族不满于百岁光阴,觊觎远超凡人的力量,而去残害妖族挖其内丹炼化服用! “你说他无辜?难不成是有人逼着他吃下妖丹?!他如何无辜?!!” “咔嚓!!!” 玉娇容一呵,秋水剑彻底击碎水晶,狠狠刺入贺鸣心脏。 “不要!!!” 原本完好无损的尸体迅速腐败消散,白森森的骷髅叮铃哐啷的从空中掉落。 临江仙长吟一声震开赤练束缚俯冲而下,将那些白骨一一接住。 “贺郎,贺郎…” 男子抱着骷髅大哭,玉娇容瞧也没瞧,小心翼翼地接住幽蓝的内丹。 “真的是她。” 见泽感受着熟悉的气息,翻涌的血气让她又喷出一口血。 “容儿!真的是灵音!” 二女对视着,眼中是一致的愤怒杀意。 “夜明那个畜生!!我一定要将他剥皮锉骨!!” 见泽咬碎牙关,愤愤道。 而就在二女要离开继续寻找传送阵之时,却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贺郎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漆黑浓郁的魔气霎时间急扑而来,宛如一条条灵活的触手席卷而来。 容泽二人迅速后退想要避开,却被狠狠刺穿四肢钉死在石壁之上。 “噗——” 刺入心口的触手让玉娇容抑制不住地喷出血来,秋水剑随意而动,护在二女身前不停挡下那些触手。 赤练卷上触手刚要绞碎,玉娇容便心痛如绞,又是一口黑血。 “没用的,在你动手之前,我会先捏碎你的心脏!” 临江仙哈哈大笑,那触手随心而动,狠狠一绞,让玉娇容痛得几欲昏厥。 “你害死了我的贺郎,我才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 临江仙掐着玉娇容的脖颈,满意得欣赏着少女白如金纸满头大汗的模样。 “疼吗?你此刻的痛,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唔…” 嘴角溢出的血打湿了玉娇容的衣襟,染血的唇却带着笑意。 “你的贺郎?不知道贺郎愿不愿意你这样唤他?他知道你是男的吗?只怕不知道吧。五年来你一直隐瞒着他,也是够费心了,呃!” 玉娇容痛得眼前一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眼睛却毫不示弱地死死盯着气急败坏的男子。 “生气吗?愤怒吗?!我戳到你的痛处了吗?哈哈哈哈哈哈,临江仙啊临江仙,你真可笑!!” “人家夫妻俩恩恩爱爱,你一个男人,非要横插一脚!恶心!!若是贺鸣知道了,只怕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闭嘴闭嘴!!!” 男子大怒,自丹田处迸发出越发浓郁的魔气就要击穿玉娇容身体。 玉娇容瞳孔一变,赤金的竖瞳妖异危险,临江仙还未察觉到危险,便被忽然迸发的灵气困住。 “噗!!!” 玉娇容一脚踹在临江仙胸口,接住掉落的见泽,反手一剑便刺穿临江仙的心脏。 只听砰的一声,临江仙便如落地的死狗一般,被玉娇容踏在脚下。 “就凭你,也想杀我?什么东西!” 玉娇容嗤笑着,竖瞳之中尽是邪气。右手紧抓着剑柄用力往下一压,刺入心脏的剑尖又深入了几分。 临江仙不断地呕血,鲜血打湿了他的脸、发丝、衣襟,带血的皮肉吸引着周围的残魂怨灵,前仆后继地撕咬上来。 见泽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血,擦了擦嘴角血渍冷冷盯着还在皱眉的男子。 第82章 看她还能站起来,玉娇容松开手,抓着秋水剑用力一划,便将临江仙整个劈开。 “呃——” 临江仙缓缓扭头看向不远处散落的骸骨,想要伸手触碰,却根本控制不了身体,只能一动不动地消散。 咕噜咕噜滚落的妖丹漆黑一片,玉娇容提起剑就要打碎了它。 “别别别!多浪费啊。” 见泽忙伸手抱住她的手臂,玉娇容翻了个白眼。 “还想不想出去了?” “当然想啊,这不是没找到阵…” 第63章 海边渔村 见泽一愣,紧接着瞪大了双眼,看向地面的妖丹。 “这妖丹…” “就是阵眼。” 玉娇容笑吟吟地说着,扭头斜了眼远处的僧人。 “和尚,我说的可对?” 见泽这才注意到远处的无尘,暗自奇怪这和尚几时到了。 看他不答,玉娇容也不在意。随手将内丹一抛,秋水剑随心而动,只听咔嚓一声,便将那内丹劈得粉碎。 紧接着漆黑如墨的光眨眼间便铺满了整个无相渊,待玉娇容睁开眼,却并没有如她意料中那般回到贺家。 “见泽?” 周围的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拍向礁石,玉娇容皱眉四顾,并没有瞧见见泽身影。 警惕地攥紧秋水剑,玉娇容并没有发现什么妖魔之气。远处是隐约可见的渔村,有些熟悉的船渐渐靠近岸边,玉娇容心念一动,纵身一跃便落在桅杆之上。 “夫人当心。” 衣着华贵的男子小心地扶着身旁女子下船,那背对着玉娇容的女子身着羽衣,正是画像中的模样。 玉娇容心中奇怪,她并没有在临江仙身上发现妖气,相反,很纯净。 “贺老板与夫人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我若是有幸嫁得如贺老板这般爱护妻子之人,那该有多好啊…” “夫妻恩爱,着实令人艳羡…” “……” 各种各样的声音涌入玉娇容耳内,可看向那些渔民,却发现他们的脸上是一片空白。 诡异的一幕让玉娇容眼眸微眯,看来这是在临江仙的那幅画里了。 只是临江仙已死,这画又是如何将她困在这里的? 玉娇容跃下桅杆,微微阖眸将神识铺开。只是目之所及,尽是蔚蓝的大海,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生命。 “仙儿,你瞧,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南洋金珠,与你做簪子再合适不过了。” “贺郎,我很喜欢!” 女子惊喜的声音让玉娇容侧目,打量着那面露惊喜的女子,玉娇容微微摩擦着下巴沉思。 贺鸣掌心里的金珠足有枣儿大小,玉娇容并没有从上面发现有生命之气。就如同围观的这些渔民、这些渔船,包括贺鸣此人。 唯一有生命之气的,便是那一脸娇羞的女子。 玉娇容忽得抚掌笑道,“原来是槐鬼。” 那女子听到玉娇容的声音不由一怔,下意识扭头看向趴在舷墙之上的少女。 玉娇容歪头一笑,却意外看到那槐鬼尖叫一声躲在了贺鸣身后。 “贺郎!有鬼!” 贺鸣奇怪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船头处,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仙儿,你看错了吧?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槐鬼探出头一瞧,方才对她笑的少女不见了踪影。 “奇怪,方才还有人呢。” 贺鸣无奈一笑,揽着她的腰肢便往不远处的院落而去。 “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玉娇容听着女子低声的呢喃,困惑地歪了歪头。 莫非不是槐鬼?可她身上的气息与画卷之下的地杆一模一样,分明就是它。 可方才槐鬼眼中的害怕与疑惑并不是假的。 玉娇容眉头微皱,看了眼周围僵硬着站在原地的渔民们,身形一动,跟上了进入院子的二人。 屋内二人举止亲昵,一言一行皆如同寻常夫妻。从烧饭到洗衣,直到夕阳落入海面。 玉娇容坐在屋檐上打量着屋内相对而坐的二人,若不是这诡异的寂静,她真的要以为屋内用膳的二人是普通人了。 据她一日的观察,这槐鬼的的确确像是一寻常女子。玉娇容晃了晃双腿,指尖一动,剧烈的风拍开门窗,惊得屋内二人侧目。 “啊!” 利箭直直指向女子眉心,而槐鬼却并没有用法力抵挡,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仙儿!你怎么了?!” 贺鸣忙起身扶起槐鬼,却被她紧紧抓着手臂。 “箭!贺郎!你看!” 槐鬼又惊又惧地指着悬于半空的箭,可贺鸣却什么也看不出来,面前只有桌面上的饭菜,再无其他。 “仙儿,你是不是出海太累了?这里没有什么箭啊。” “不可能!这箭明明就在此处!你看啊!就在这!” 女子惊恐地指着面前的箭慌乱地晃着贺鸣的手臂,“你看啊!!” 贺鸣微皱眉,柔声地安抚着受惊的女子。 “别怕仙儿,没事的,这里什么也没…呃……” 箭头蓦地穿透贺鸣胸膛,女子一愣,紧接着发出厉声尖叫。 “贺郎!!” 玉娇容揉了揉耳朵,“你的贺郎是假的。” 女子怒视着坐在窗口的玉娇容,“妖物!你为何要害我的贺郎?!” “第一,你的贺郎又不是真的。第二,贺郎就算是真的,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女子只感觉眼前一花,下意识玉娇容便笑吟吟地出现在她面前。 “你瞧,血呢?” 女子低头一看,贺鸣那被刺穿的胸口空空荡荡,没有丝毫血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玉娇容指尖一点,女子怀里的贺鸣便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因为,他本来就是假的啊。” “我不信!这是你的障眼法!你把贺郎弄到哪里去了?!快还给我!!” 女子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瞳就要去抓玉娇容的手臂,却扑了一空。 下一瞬,本该在她面前的少女出现在她的身后。女子一惊,紧接着脑后如针扎一般一痛。 “唔,神魂残缺不全,难怪。” 原来这槐鬼神魂不全,依附在这画中,便以为自己就是临江仙。 让玉娇容奇怪的是,这槐鬼丹田处空无一物,却神魂不散。 奇也怪也。 女子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忽然出现的金光一裹,再没了意识。 玉娇容接住落下的金珠,周遭的一切轰然倒塌,再睁开眼之时,便是在贺家主院。 “你可算回来了!” 看她出现,见泽大喜,拉着她一瞧,见她没有受伤不由奇怪地问道。 “刚才我们明明是一同离开的无相渊,可我跟无尘回来之后却不见你,你去哪了?” “哝。” 玉娇容指了指暗淡无光的画卷,见泽奇怪地看了看,却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你将槐鬼带出来了。” 无尘盯着她腰间的铃铛忽然开口,玉娇容自然毫不意外他会知晓。 第83章 “这槐木诡异,应当也是出自博物轩。” 字画装裱所用的凌布与天地杆皆不是一般物什,玉娇容有预感,灵音一定与博物轩有什么关联。 “今日初三,博物轩到十五日夜会开放顶层。你若想去调查,需得等些时日。” 楚星曜如此说着,看她将卷轴收起,视线移向少女侧脸。 这张脸要比方才苍白许多,想到她方才布下结界的样子,冲进浓雾时的模样,楚星曜眼中越发复杂。 “临江仙已死,这案子也可以结了。楚大人,你说呢?” 玉娇容扭头询问,见他扭过脸神情闪烁的模样心中不由觉得奇怪。 “既然凶手已死,共犯夜明也已抓到,自然可以了结了。只是,那姑获鸟径微手中亦有人命,我们须得也将她带回京城。” 楚星曜轻咳一声正色道,瞥向看着他的少女补充道。 “虽然并不是她的本意,但是她的确杀了倪琼,理应带回监察司。” 玉娇容自无不可,一行人刚刚离开贺家,便遇上了等在门口的径微与重雪。 “容姑娘,多谢你帮我杀了那贱人。” 径微微微拱手道谢,“姑娘如何处置我,我都毫无怨言。” 重雪不由攥紧了径微衣袖,“微娘是为了我,这才失手杀了倪琼。大人,可否放…” “雪娘子应当听过,杀人偿命。微娘是妖,她杀了人,自当应由监察司处置。” 玉娇容淡淡道,重雪眼中的欲言又止让她微微一笑。 “雪娘子是想说,妖,修行不易,如何能因失手杀人而赔上数百年来的修行?” 重雪抿了抿唇,这的确是她心中所想。 “佛曰,众生平等。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做了错事,就应当受到惩罚。又何来值不值当的?” “妖,本就拥有强过人族数百倍的力量。百年修行不易,便更要自我约束。” “人犯错,有朝廷,有衙门审判处决。妖犯错,同样归监察司处置。” 如此,才能让妖知道界限,才会让妖伤人之事越来越少。 同样的,有贪婪之心的人,也要得到惩罚。 两族之间有了约束、红线,才有可能和平共处。 沈初画扭头看向平静的少女,她初听玉娇容此话之时,只觉得荒谬,觉得玉娇容是在痴人说梦。 妖性单纯嗜血,又身覆人族远不能及的力量。千万年来,人族在妖族的眼中,都只是一口吃食。 人族忌惮妖族、憎恨妖族,这是数千年来的恐惧积累。偏见、恐惧,如何能够如此轻松化解? 就连身为捉妖师的她,也不能以平和之心看待妖族。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玉娇容扭头,对上女子的视线不由一笑。她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更为之努力。 人妖和平,没有仇视、没有偏见。 那样的世界,她心向往之。 第64章 鱼汤(加更) 傍晚的渔村总是带着橙红色的霞光,出海的渔船渐渐靠岸,沉压压地,载满了活蹦乱跳的鱼儿。 “是阿爹回来了!” 肆儿远远便看到了熟悉的船帆,欢喜地丢下手中的斧头冲出了院门。 “老李哥,你快别忙活了,待会子我一并卸了送过去便是。” 乌行山一抬头便瞧见老李艰难地扯着木箱卸船,忙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搭手,扶住险些要倾倒的木箱。 “这怎么成?日日都是你帮我,今儿是肆丫头生辰,你快些回吧,她们母女二人指定等了你许久。” 老李连连摇头示意乌行山回家,乌行山朗声一笑。 “没事,不差这会子功夫。你今儿晌午就犯腰疼病,别再抻着了。” 乌行山双臂一使力便将木箱扛在肩头,看他如履平地地下船,老李无奈一笑。 “这小子。” “老李哥,你还跟阿山客气什么?那小子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就是一个人扬帆都不是问题,是不是大家伙儿?” 众人哈哈一笑,老李翻了个白眼。 “去,今儿是肆丫头生辰,阿山念叨了许多时日。” “这有什么要紧的?生辰而已,早一刻晚一刻的,又有什么分别?小丫头片子,哪有那么娇气?再说了,前些年也没见他如此上心,不也过了?” 老李哼得一声甩开背后啰嗦的几人慢悠悠地下船,几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阿爹!” 乌行山远远便看到了跑来的小少女,晒得黝黑的脸上此刻挂上了笑意。 “肆儿!跑慢些,莫要摔了!” 看她越发近了,乌行山伸开手一把抱住哈哈大笑的小丫头。 “阿爹,我与阿娘忙活了半日,为爹爹做了你爱吃的醉鱼羹!” 乌行山揉了揉小姑娘乱糟糟的脑袋,“今儿是你生辰,应当做些你爱吃的才是。” 肆儿抿唇一笑,拉着父亲的手臂笑道。 “爹爹爱吃,我也爱吃,如此,岂不是省事了?” 乌行山点了点肆儿黝黑的鼻尖,掏出怀里的珍珠递了过去。 “你瞧,这是什么?” “是美人醉!” 粉色的珠子圆润细腻,足有拇指大小。珠光明亮,隐隐能映出小姑娘欢喜的笑脸。 肆儿又惊又喜地捧着珍珠,心中既欢喜又感动。 “阿爹,这美人醉如此难得,你找它,定是费心费力。” 小姑娘双眼微红,捧着那枚珠子珍惜极了。乌行山弯腰捏了捏小姑娘的辫子,笑道。 “为我女儿寻的,如何是难事?你今儿可是寿星,莫要掉珍珠呦。” 面前的男子脸上尽是笑意关切,肆儿眼眶一热,抱着男子的肩膀重重点头。 “谢谢,爹爹。” 小姑娘的声音低哑,乌行山无奈一笑,拍了拍她的后背道。 “好了肆儿,你娘亲还等着我们呢。” 父女二人将盛满鱼儿的木箱送到村头老李家,又折了回去带着自家的鱼儿有说有笑地往家去。 “这孩子,也不知道搭把手。” 素衣的妇人倚门眺望,瞧见父女二人的身影忙迎了上来。乌行山一笑躲开了她要帮忙的手,将腰间袋子递给她。 “我还没老呢,哪用得着闺女扛事?哝,给你留的最漂亮的,你不是想做个风铃吗?瞧瞧成不?” 袋子里尽是冲洗干净的贝壳,白的、紫的、黄的,漂亮极了。 妇人眉眼一软,掏出帕子擦了擦乌行山脸上的汗渍。腕间的玉镯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辛苦相公。” 一家三口相携回到院子,乌行山刚刚放下木箱便脸色微变,下意识扭头看向半掩的大堂。 “沈姐姐,这便是我爹!” 肆儿笑吟吟地抱着男子手臂与屋内女子介绍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男子脸上的僵硬。 “乌先生,打搅了。” 沈初画嘴角微勾,微微躬手道。 “我们几个途径此处,恰巧遇见了肆儿妹妹,可巧今日是她生辰,便厚着脸皮来向寿星讨碗水喝。” 乌行山浑身僵硬地移开视线,对上少女含笑的眼眸越发头皮发麻。 第84章 “诶呦,姑娘又客气了。前两日要不是有沈姑娘相助,我们肆儿就…莫说是一碗茶,我们夫妻二人应当备些好酒好菜招待诸位一番才是。是吧,当家的。” 妇人笑吟吟地扭头,待看到男子眼底的惶恐,脸上笑意不由一僵。 “夫人客气,斩妖除魔,帮扶百姓,本就是我们捉妖师,应尽的职责。” 沈初画脸上笑意不变,瞥了眼低下头的男子,攥了攥微微响动的斩妖剑坐回原位。 “阿山。” 老李在院门外本要进院,看到大堂内的众人微微一愣。乌行山快步离开大堂,勉强笑道。 “老李哥,怎么了?” “你嫂子也惦记着今儿是肆丫头生辰,特地做了圆子让我送过来,刚出锅呢。你们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快去吧。” 老李将食盒递给乌行山,便摆了摆手示意他快些回去莫怠慢了客人。 目送老李走远,乌行山咬了咬唇,攥紧手中木盒关上了院门。 “沈姐姐,见泽姐姐,你们快尝尝这醉鱼羹。这可是用白鱼熬的,很是鲜美。” “白鱼?” 玉娇容接过汤碗一瞧,鱼片看起来润白透亮,晶莹可口。鱼汤熬了许久,浓白如雪,点缀着几粒红艳艳的枸杞,又撒上一把翠绿的葱粒,又好看又鲜甜。 “大师,锅子里正煮着白粥,一会子便好。这是自家炒的红茶,您先吃吃看。” 妇人笑着就要将茶杯斟满,无尘道了声谢便接手。 “贫僧自己来便好。” 见泽瞥了眼坐宁不安的乌行山,也没着急说些什么,刚要喝汤便瞧见身旁的少女双眸柔和的模样。 “容儿,瞧什么呢?不会是第一次吃别人做的鱼汤,要感动哭了吧?” 见泽嬉笑着以肩抵了抵少女肩膀,玉娇容一笑,眉眼柔和地低声道。 “曾经,也有个人为我做过鱼汤。” 执杯的手指微顿,那边的见泽好奇地低声追问道。 “谁啊?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玉娇容无奈一笑,“那都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我早已不记得了。” 见泽撇了撇嘴,“我可不信,倘若不记得了,今日怎还会提起?快说快说,那个人是谁啊?” 沈初画耳力甚好,将她们二人低声之言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也好奇地侧目,玉娇容不由微微叹息。 “她是个普通女子,想来,如今也已轮回数次了。” 微垂的睫毛遮住眸中的情绪,微微晃动的茶水倒映出看不清的面容。 “那时,我受伤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幸好有她相救。只是,待我眼睛好了之后,她便不见了。” 玉娇容摩擦着腕间玉镯,每每想起此时,她都遗憾没能看清那位姐姐的容貌,没能再道一声谢。 “也许,我与她之间便只有这一丝缘分吧。” 见泽暗道一声没趣,“我还以为是哪个公子呢,原来是个姑娘。” 玉娇容挑眉,弹了弹少女额头。 “我看你在人间这些年,净听些酸倒牙的话本子了。吃你的吧,哪来的那么多话。” 见泽撇了撇嘴,凑到沈初画耳边道。 “我敢打赌,她看的话本指定比我多。” 沈初画翻了个白眼,丝毫不做评价。 “大师,可是这茶,不合口味?” 肆儿疑惑地看僧人垂眸盯着茶水的模样,妇人闻言也抬头看了过来,忙起身道。 “大师吃不惯,我这就去李哥家借些好茶。” “不必,此茶便好,无需费心。” 无尘摇头,妇人近乎讨好的姿态让沈初画侧目。 “夫人灶上的粥,当心莫要鬻了。” 妇人微微一愣,又咧开嘴笑了笑。 “是了,我这就去瞧瞧。相公,你也来。” “诶?” 肆儿疑惑地歪了歪头,“这粥还要两个人一起吗?” 沈家姐弟对视了一眼,皆是心知肚明。 待一顿饭过后,夜幕降临,妇人哄睡了小女儿后,这才悄声匆匆离开屋子。 “婉娘。” 开关门的声音拉回了乌行山的思绪,见妇人鬼鬼祟祟地看了看门外才关上房门,不由警惕道。 “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婉娘忙笑着摇头,“没,没什么事。相公,你还记得,我先前与你提过的绒花簪吗?今儿我听李嫂说,明日便要开售了。” 乌行山一笑,“我当然记得,你说的是望灵镇上的温记首饰铺?” 婉娘笑着点头,亲昵地拉着乌行山的手说道。 “明日开售,需得此时便赶过去,否则,怕是晚了。” 乌行山赞同地点头,又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可是我记得,温记这次开售是在三日后啊?” “也许是有什么变故,这才提前了呢?诶呀,相公,管他为什么,只是你此时若是不动身,我便又要无缘了。” 妇人脸上尽是失落,乌行山连连点头。 “好,我这就去!” 婉娘一喜,忙将准备好的包袱取出塞给乌行山。 “相公,一路小心。” 妇人眼中尽是不舍,乌行山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犹豫着正要离开。 “只怕,你走不了了。” 第65章 鱼妖 斩妖剑破空而来,乌行山瞳孔一缩,身形一闪险险避开了致命一击。 “嘭——” 乌行山刚一现身,便被随之而来的法阵一击,重重砸在墙上。 “相公!” 看他喷出血来,婉娘大惊,顾不得害怕冲向沈初画挡住她刺来的剑。 “沈姑娘!” 剑尖距离婉娘心口只有一指距离,沈初画紧紧攥着剑柄,使力卸下了剑上力道这才没有再出人命。 “你不要命了?!” 沈初画冷声呵道,握着剑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一双凌厉的眼瞳紧盯着面前脸色发白的妇人。 “沈姑娘,相公他是个好人,从来没有害过人,求你,别杀他。” 婉娘抑制不住地颤抖哆嗦,面对死亡有谁能坦然面对? 乌行山方才也是大惊,看婉娘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婉娘,就是我与他们之间的事,你快回去,照看好肆儿。” 男子脸上尽是安抚的笑意,沈初画眼中怒气更盛,一把推开婉娘抬手便是一掌。 乌行山忙出手抵抗,妖力没有多强,只能堪堪挡下沈初画的攻击。 “沈姑娘,你救了肆儿,我不想与你交手。” 沈初画连连进攻,而乌行山却只守不攻,不多时便落了下成。 “噗——” 沈初画接连几掌拍在乌行山心口,紧接着腰身一扭,一脚踹在男子下颌。 乌行山接连后退,沈初画的掌中带有灵力,接连打在他心脉,已经让他心脉受损。 此时的乌行山不停地呕血,狼狈地跌坐在地。沈初画单手结印,白金的法阵眨眼间便罩在乌行山头顶。 “啊啊啊啊!!!!” 阵法中的男子嘶吼着,蓝光一闪便恢复了本来相貌。幽蓝的长发,非人的眼瞳,肌肤上尽是明明灭灭的鱼鳞。 第85章 沈初画冷眼看着倒地打滚的乌行山,眼中尽是杀意。 “无耻妖孽!你变做乌行山的模样欺骗婉娘与肆儿,乌行山呢?!” 阵法中的灵力让他浑身火灼一般地疼着,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一寸寸裂开,又因为妖身自我修复着。 见他不答,沈初画眼眸微眯,抬手又是一掌。 “噗——” 殷红的血打湿了地面的尘土,黑压压地,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玉娇容坐在屋檐上盯着愤怒的沈初画直瞧,她此时这副尽是杀意出手狠辣的模样,倒是与京城中初相识那时一样。 想到那日沈初画听到重雪往事之时便眼底满是冷意的模样,玉娇容好奇地晃了晃脚。 “阿爹!” “肆儿?” 被见泽箍着的婉娘怔愣地看向推门而出的女儿,而乌行山同样对上了肆儿震惊的眼瞳,忙低下头,散落的发丝遮住骇人的脸。 小姑娘冲出房门无措地看了看阵法中的妖,又扭过头祈求着正要提剑杀他的沈初画。 “沈姐姐,爹爹他是好人,你别杀他,好不好?” 沈初画冷笑一声,放下剑指向阵法中低着头的男子。 “你看好了,他是妖,并不是你的爹爹。你们只是被他骗了,待我杀了他,你们便能好好生活了。” 说着就要挥剑,却被肆儿紧紧抱着手臂。 “我知道!他不是我爹爹,我知道。” 乌行山惊诧地抬起头,视线中的小少女抽噎着抱紧沈初画的手臂。 “我的爹爹,不会记得我的生辰,也不会为我买新衣裳,买我喜欢的吃食,更不会为了我与那些赌坊老板反抗。” “我一直都知道,这个爹爹,不是我的爹爹。可是,沈姐姐,我喜欢这个爹爹,这个待我好,会关心我、爱护我的爹爹。” 沈初画愣住了,只见肆儿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陈旧的疤痕。 “爹爹他喜欢喝酒,喜欢赌钱。他从不出海,家中的吃穿用度都是阿娘帮着镇上夫人们浣洗衣物,贩卖绣品维持。” “可是这样依旧不够,每每阿娘铮些钱,都要被他拿走,填入了赌坊。每次他输了钱,都要拿我与阿娘撒气。” “为了贴补家用,阿娘只能冒险下海采珠。有好几次感染风寒,险些熬不过来。我想要拿钱到镇上抓药,爹爹不肯,还打我,骂我是个赔钱货,没有用,只会偷花他的钱。” “但是这个爹爹,他不一样。他爱护我,待我好,待我娘也好。赌坊的人要来抓我卖进窑子还账,都被他打了去。” 提起这个妖物,小少女的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沈初画微微松开手,抬眸看向双眼通红的男子。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爹爹,是这样的好。” 肆儿笑着却抑制不住地流泪,她呜咽着恳求面前的女子。 “沈姐姐,他真的是个好人,不,是好妖。沈姐姐,你放了他吧,肆儿求你了。” “肆儿…” 乌行山压下泪意,“沈姑娘,乌行山的确死了,却不是我杀的。” 一年前,他刚刚化形,正是虚弱的时候,不甚被海底暗流卷向巨蚌口中。 那蚌已开了灵智,想要吞噬他的妖力。他想逃,却逃不出紧闭的蚌壳。 就在他奄奄一息之际,婉娘撬开了蚌壳,将他救了出去。纵然婉娘无心,却依然救了他一命,是他的救命恩人。 鱼妖有心报恩,却不知该如何去做。只是每日潜伏在暗处,想瞧瞧有哪里能帮到她。 却不想,看到了她被醉酒的乌行山殴打的画面。那时的肆儿又瘦又小,根本不像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更像是七八岁的稚童。 鱼妖见到她们母女二人过得如此艰难,对乌行山当真是恨之入骨。可是,鱼妖忌惮捉妖师的存在,不敢动手杀了乌行山。 直到那一日,乌行山再次输光了钱,为逃避赌坊老板的殴打,竟要用肆儿抵债。 “一吊钱,乌行山只用了一吊钱,便卖了亲生女儿。” 鱼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直直地看向沈初画。 “沈姑娘,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想杀了他吗?” 但是,鱼妖还没来得及动手,乌行山便死了。 也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得了钱的乌行山乐开了花,一边往家走,一边兴高采烈地喝酒。 在即将行至渔村之时,竟失足落入了海中。那时更深露重,海风又大,没有人听到乌行山的呼救声。 鱼妖冷眼看着他溺死在水中,直到尸体被鱼群分食,他思索了良久,化作乌行山的模样回到了渔村。 “我不后悔这样做,倘若再来一次,我依然会看着他死在海中。” 鱼妖咬牙斩钉截铁地说着,沈初画抿紧唇,眼前不时地浮现出那片血色。 “你说谎。” “我没有!” 鱼妖大声反驳,“他该死!却不是我杀的。” “你说谎!!” “阿姐…” 沈如风上前,拉住长姐颤抖的手。 “有没有说谎,一探便知。” 玉娇容一跃而下,挥手散去空中的法阵,扭头对上女子猩红的眼瞳。 “别急啊小画儿,人可以撒谎,记忆却不能。若想知道当时的真相如何,何不亲眼瞧瞧呢?” “好啊!倘若这妖孽说谎,就不是一剑了之那么简单的事了。” 女子眼中尽是阴鸷,玉娇容笑意不变,忽得五指成爪拍向鱼妖头顶。 “相公!” 婉娘呼吸一滞,预想中的头崩脑裂并没有发生。只见那红衣少女右手压在鱼妖头顶,左手二指并拢在空中一划,蔚蓝的海底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潜水而来的婉娘,游出巨蚌的蓝鱼,阴狠的男子,一幕幕皆与鱼妖所言一般无二。 直到汹涌的海水吞没了惊恐的乌行山,礁石之上矗立的身影一闪,再出现的,便是本该溺死于海中的乌行山。 玉娇容收回手,笑吟吟地歪头看向怔愣的女子。 “看来,这鱼妖并没有撒谎呢。” “可是,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被风卷入海中?!” 沈初画用剑指向鱼妖,“定是他做了手脚!” 见泽不解地看向执拗的女子,“可是这记忆中却明明白白就是意外,并没有妖气作祟,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沈初画咬紧唇,沈如风见状轻轻从她手中拿过微颤的斩妖剑。 “也许,这就是命数,乌行山的命数。他命该如此,死于海中。是吧,无尘大师?” 少女笑吟吟地看向廊下的僧人,二人无言对视了片刻,玉娇容便移开了视线。 见沈初画没有再动手的意思,肆儿松开手扭头便扑向泄力的鱼妖。 “爹爹!” 怀里的小少女嚎啕大哭,鱼妖张了张嘴,终是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看到了,我,并不是…”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爹爹,是肆儿的爹爹!” 从他怀里抬起头的小姑娘满脸泪水,哽咽地问道。 “爹爹,你不要肆儿了吗?” “可是,人妖殊途,你不怕我吗?” 第86章 面前的男子尖牙利嘴,一双兽类的眼瞳中却尽是忐忑希冀。 肆儿连连摇头,“我更怕曾经那个爹爹。” “我与肆儿,都很感谢你,也,很喜欢与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 婉娘双眼含泪,她如何认不出枕边人不是曾经的那个人? 她们母女二人心知肚明,却有心装作不知,来贪恋这梦一样美好的生活。 第66章 记忆中的血色 海边的风浪较之白日要汹涌许多,海浪拍过礁石,又极快地落回大海。 一弯月牙挂在半空,像是哪个姑娘的银月簪。夜空不见一丝乌云,繁星缀缀,倒映在海面留下点点银光。 “怎么不去睡觉?” 沈初画偏头瞥了眼坐在她身侧的少女,无言地摩擦着膝头的斩妖剑。 这一幅明显有心事的模样,让玉娇容轻笑。 “因为鱼妖?还是乌行山?” 沈初画微微摇头,海风习习,纵然披着斗篷依旧带着透骨的凉意。 “其实,我娘也曾救过一只妖。” 半晌后,沈初画低声呢喃着。玉娇容知道,这只妖,便是沈初画的心结。 “那是一只兔妖,很弱,连化形都化不好,脑袋上顶着一双兔耳朵,让人一看便知道是妖。” 沈初画的声音很淡,玉娇容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颤抖。她没有接话,静静地听着沈初画缓慢地说着。 “兔妖乞求父亲放她一条生路,母亲看她可怜,又的确没有伤过人,便动了恻隐之心。” “父亲答应母亲留她一命,只是要求将这兔妖收入家中看管。若是有朝一日她伤人,便立即动手杀了她。” 沈初画冷笑,“妖物始终是妖物,惯会装可怜,博取他人同情。一旦人放下戒备,便会伸出利爪取人性命!” 那时沈初画不过十二岁,玩性正浓。她与弟弟贪玩,在外面一直玩到日头西下。 当她回到家中之时,便看到了满地的尸体。殷红的血四溅,墙上、地面、树干,就连母亲侍养的花上,都是骇人的红。 “我娘死了,沈家的丫鬟仆从也死得干干净净。我爹不见了踪影,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只兔妖。” 沈初画攥紧了手中剑鞘,漆黑的眼瞳死死盯着海面的倒影。 “我用追踪符找到了我爹,那时,他已经断了一臂,魂不守舍地跪倒在角山上。” “我爹说,害死我娘的,并不是兔妖,而是人。是家仆想偷走父亲收起的妖丹,被母亲发现之后,失手杀了母亲。” “兔妖是为了给我母亲报仇,这才杀了所有的丫鬟仆从。爹要杀她,她便问,是妖,就一定该死,所做之事,便都是错的吗?” “人尚且会为了复仇而屠杀凶手满门,她为了救命恩人杀死那些恶人,又何错之有?对方是人,便会有人赞扬他有血性。只因为她是妖,便应当活该去死吗?” “父亲迷茫了,当时他的剑只差分毫便可杀了那兔妖。可是他,对心中坚持的信念怀疑了,动摇了。” “那兔妖,却趁机撕下了父亲右臂,打碎了他的心脉逃之夭夭!” 沈初画恨极了那该死的兔妖,“她欺骗了我爹,还说谎迷惑他,最后断了他一臂,害得他死在了角山之上!” 女子双目通红,眼中尽是仇恨。玉娇容总算知道她对妖,为何有如此重的偏见与杀意了。 “我与阿风走过了许多地方,就是念着,有朝一日能找到她,用她的血,来为父亲祭奠!” 斩妖剑跟着发出阵阵剑鸣,好似在附和。 “所以,你今天在得知真相之后,是不相信有妖会真心对待救命恩人?” 沈初画缓缓点头,“更让我难以相信的,是婉娘,与肆儿。” 她们二人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乌行山是假的。 只是,在知道她们曾经遭遇过什么之后,沈初画便释然了。 也许,玉娇容是对的。这世界上的任何生灵都是有好有坏,论的是心,而不是身份。 她们母女二人在见过鱼妖真实的模样之后,依然愿意拿他当家人看待。 沈初画在这里想了许久,这大概就是玉娇容所期盼的样子。 无关身份,只要心中有爱,真心相待,便是一家人。 只是。 “我依然觉得你的想法是痴人说梦,并不是所有的妖,都与他一样。” “唔,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况且,正是因为妖力量强大,才更需要约束。有限制,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绝对不能做的。如此,总有一天,妖与人总会和平共处的。” 少女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瞳明亮,如同落满了星辰。 沈初画一直很好奇,究竟为何,玉娇容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千万年来,妖族与人族之间向来是对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玉娇容还是头一个有这样堪称荒谬念头的人。 “不是哦。” “什么?” 沈初画下意识反问,玉娇容扭头一笑。 “第一个有这样念头的人并不是我,我不知道是谁,但我所认识的那个人,她期盼着那样的世界到来。” “没有歧视,没有仇恨,就像,梦中的桃花源。” 看着她含笑的脸,沈初画忽然意识到,其实玉娇容自己,并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世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是,那位煮鱼汤的姑娘?” 玉娇容笑着摇头,“夜深了,啊~好困,睡了睡了。” 金光一闪,面前哪里还有玉娇容的身影。 沈初画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抱着剑跳下礁石。 …… 翌日,出海的渔船零零散散地划过海面。众人目送着渔船远去,便离开了渔村。 身后的母女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海滩,而她们身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 “玉姑娘。” 玉娇容扭过头,面容俊秀的男子微微躬身道。 “多谢玉姑娘带回渝儿,珩不胜感激。” 杜珩拉着身旁的稚童诚恳道谢,玉娇容微微摆手。 “杜大人客气,你先前已经道过谢了,不必如此。”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并没有为客栈前的几人驻足,倒是有半大的孩童,好奇地看了看几匹高头大马,又嬉笑着打闹远去。 杜珩看了眼马背上的包袱,不舍地看向含笑的少女。 “玉姑娘,是要回京城了吗?” 玉娇容点头,男子眼中的情绪她何其熟悉,稍稍愣神之后,便笑道。 “我们离开京城有些日子了,家中之人牵挂,适才不告而别,想尽快赶回去。杜大人,告辞了。” 瞥了眼翻身上马的少女,沈初画犹豫着拍了拍失落的男子。 “杜兄,再会。” 哒哒的马蹄声远去,杜珩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视线中的背影渐行渐远,让他心口没来由地一痛。 见泽收回视线,凑到玉娇容身边低声说道。 “你真的,不与他相认?” “认什么?” 玉娇容奇怪地瞥了眼犹豫的少女,见泽又扭头看了眼失神的男子。 第87章 “他这样子,瞧着,倒真是眼熟极了。” “见泽,认识我,并不是什么好事。” 玉娇容轻笑,“况且,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又何来相认之说?” 见泽眉头微皱,“可他是秋时雨啊,他…” “他是杜珩。” 见泽越发不解,“无论是杜珩还是秋时雨,那都是他啊。虽然是转世,可他们还是一个人。” 玉娇容摇头,含笑的眼瞳越发明亮。 “既然是转世,便不是一个人。” 『你没有心!!』 男子嘶吼的声音犹在耳边,玉娇容拍了拍马头,脸上笑意不减。 “况且,无论是秋时雨还是杜珩,不认识玉娇容,最好。” 一行五人穿过人潮向城门口而去,无尘收回视线,最后瞧了眼怔愣的男子,身形一动,屋脊上再无人影。 …… “咔嚓——” 骨裂之声在寂静的房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寂。 “嘭!!!” 砸碎的桌椅、瓷器,叮铃哐啷地四处散落。 门口的女子一动不动地守着,直到房内恢复寂静,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一片狼藉,女子好似习惯了似的面无表情地说道。 “主人,我再去取些材料。” “那些劣质东西要来何用?!” 男子一拳砸在墙面,阴沉的视线盯着不远处安静的女子。 “听说,玉娇容要进京了?” “是的。” 男子理了理衣襟,勾唇一笑,丝毫不见方才的暴躁。 “那,便等着她。” —————————— 十一月初九,接连数日的阴雨,让整个京城都湿漉漉地。 楚星曜快步走进敛尸房,赵子顼早已等候多时。 “这是怎么回事?径微不是已经将捉来的姑娘都放了吗?” “大人,你看。” 赵子顼并没有回答,掀开帘子示意楚星曜向内看去。 停尸床上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女尸,双腿不见,上身却完好无损。 苍白发青的脸上定格着恐惧,想来死前见到的画面一定非常恐怖。 “是失血过多而死,胫骨不见了,我们在尸体旁找到了这些尸块。” 赵子顼掀开麻布,露出簟子上的血肉。他称呼尸块已经委婉许多,这些应当称为碎肉才更为恰当。 楚星曜眉头紧皱,那些碎肉边缘参差不齐,并不像是被利刃削下,倒更像是有人硬生生的将它们从骨头上撕下。 “尸体在哪里发现的?可有上报监察司?” “发现尸体之后,我们便已将卷宗移交监察司了。这具尸体是在卧龙山下发现的,报案人是过路的商队老板。” 第67章 夜探博物轩 “商队?老板是谁,可查过了?” 贼喊捉贼的事并不少见,楚星曜担任提刑官以来也见过不少。 这点赵子顼也知晓,是以早早便派人将其查得明明白白。 “商队的老板复姓上官,单名一个珵。祖上本是东海郡的名门望族,之后没落便从了商,如今在太清县也是无人可及的富裕之家。” “上官?” 楚星曜一愣,“夫人可是姓杜?” 赵子顼奇道,“不错,大人如何知晓?” 这倒真是巧了,在贺鸣家里找到那个孩子之后,楚星曜从杜珩那里听说了他姐姐的事。 杜珩的姐姐单名一个若字,自七年前嫁到太清县的上官家,两年才迟迟有孕,哪知道孩子还未满月便失踪了。 自那之后,杜若每日都带着丫鬟仆从到周边城镇寻子。一开始,上官家的人也的确上心。可是时日久了,又一直杳无音信,便越发敷衍。 没两年,杜若便疯了,上官家担心这样一个疯妇让外人见了笑话,便将她囚禁在后宅之中。 如此不过数月,杜若竟去了。 也正是因此,杜珩对上官家恨之入骨。找到上官渝之后,便决定养在自己身边。 “这还真是巧,上官珵时下就在京城,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与妖族应当是没有什么关系。” 赵子顼听了楚星曜的话后,虽对那上官珵瞧不上,却也可以肯定此事与他无关了。 二人将麻布盖好,便离开了敛房。 “监察司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这具尸体发现已有三日,楚星曜是今日傍晚才回到京城,听说有命案,便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赵子顼摇头,卷宗已经移交过去三日了,可是监察司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唯一可以断定的就是,这的确是妖族所为。 整整三日都没有什么进展,楚星曜对楚淮安当真是越发怀疑。接过赵子顼手中的伞,便匆匆冲进雨幕中。 …… “咔嚓——” 一人粗的闪电击破长空,留下震耳欲聋的声响便再一次隐去身形。 巡逻的锦衣卫一个个皆是警惕,手中的佩刀上隐约可见淡淡的金光。行走间,盔甲带着沉闷的响声。 几道黑影极快地越过屋檐,悄无声息地躲过来往的锦衣卫翻身跃入阁楼。 沈初画躲在红柱后瞥了眼楼下来来往往的锦衣卫,轻手轻脚地跟上前方的二人。 “这城中怎么会突然间多了这么多锦衣卫?” 每条街上都有两队锦衣卫巡逻,来来往往,严防死守。并且皆配有法器,就连甲胄与佩刀上都覆有伏魔印。 “听夙阳说,京城近日来发生了三条命案。最近的一次,就在昨日。” 玉娇容边走边说,留神着长廊上的阵法,并寻着隐藏的机关。 “并且,我听说,死的人还是宫里的。” 见泽看了眼专注的少女低声说道,玉娇容点头,面上并无变化。 “不错,是冷宫里的一个妃子,被人取了魂魄,无尘和尚已经应邀入宫了。这边!” 玉娇容敏锐地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拉着见泽与沈初画便闪身躲开了飞过的小东西。 亮晶晶的飞虫似流萤,移动的速度却极快,前后不过十余只,却紧密地布成了不可逾越的网。 沈初画警惕地瞥了眼飞来的小虫,刚要躲开便见玉娇容要伸手去抓,忙扼住她手腕。 “这些东西不对劲,别碰!” “别担心,没事的。” 玉娇容一笑,只见那小虫扑闪着翅膀竟稳稳地落在她的指尖。 沈初画奇地瞧了瞧含笑的少女,将视线移向她指尖的小虫身上。 那小虫不过黄豆大小,看起来就像是普通飞虫,却通体发着金光。翅膀单薄透明,沈初画仔细一瞧,还能看到那翅膀上有金粉顺着鳞片流动。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单翼飞萤的幼虫,若是有人靠近,或着攻击它们,便会被它们灼伤,顷刻间便会化为粉尘。” 玉娇容吹了吹落下来的金粉,笑道。 “哝,就是这个东西,可是比雷火弹还要厉害。” 沈初画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妖兽,不由奇道。 “那你怎么没事啊?” “我啊?唔,也许是因为姑娘人美心善,连这没开灵智的小妖都偏爱吧?” 第88章 画泽二人齐齐翻了个白眼,扭头就继续往里走。 越过层层书架,再往里便是墙壁。除了那些飞来飞去的飞萤,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里并没有什么障眼法,除了一些机关与防贼的阵法。顶层什么也没有啊?” 沈初画奇怪地皱眉,这顶层之上除了书籍与一些寻常的摆件便什么都没有了。 “不可能,楚星曜可说了。顶层之上尽是奇珍异宝,这些破书算什么?定是有人将它隐藏起来了,这些东西都是糊弄旁人的。” 见泽连连摇头,不说别的,单说那鲛人纱与百年槐木,便知道这博物轩绝不简单。 玉娇容嗅了嗅稀薄的气息,眼睛微阖,再睁眼时,便是赤金的竖瞳。 “在那。” 画泽二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方才她们避开了那些飞萤,没想到阵法就在那些飞萤之下。 “可是我们贸然破阵,必定会引爆这些飞萤。” 打草惊蛇不说,受伤也是极有可能的。 一点点单翼飞萤的金粉便能迅速烧毁一间房,这么多飞萤,倘若引爆,眨眼间便能将这博物轩夷为平地。 届时,就是这里真的有什么线索,也什么都没了。 “我有办法。” 玉娇容扬眉一笑,看她划破指尖以灵力包裹着血珠送至空中,那些飞萤像是嗅到了美味佳肴一般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 如此,那些飞萤皆争抢那枚血珠,渐渐越飞越远,阵法上空很快便空无一物。 “厉害啊。” 见泽咋舌,时间紧迫,在他们发现异常之前她们需得尽快打开阵法。 “什么人?!” 厉呵声自楼下传来,三人对视了一眼,玉娇容一甩手便隐去三人身形。 越来越紧的脚步声伴随着打斗越发靠近顶层,玉娇容走近栏杆处一瞧,倒看到了让她意外之人。 黑衣人就地一滚,避开了射来的利箭抓着扶手向上一跃,紧接着衣襟一紧,惊得他刚要捅出匕首便被攥住了手腕。 “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他身体一松,下一瞬面前便出现了少女的身影。 “奇怪,哪去了?” 楼梯口传来的声音让玉娇容侧目,那男子见飞萤四散,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金粉吹响笛子将它们引回原位。 男子顺着围栏往下一瞧,却并不见锦衣卫有什么异动,只能忧心忡忡地下楼离开。 待那男子的脚步声远去,玉娇容这才松开手。 “楚大人,这是几时入的行当?” 楚淮安冷哼一声理了理衣襟,“我可是为了正事而来。” “怎么说?” 见他瞥了眼画泽二人,玉娇容笑道。 “这两位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可隐瞒的。” 如此,楚淮安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告知。 原来后宫中死的竟是宫妃,只是这位妃子已然失宠,昨日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有至少一个月。 若不是有侍卫吃醉了酒意外到了冷宫,这尸体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呢。 “无尘说,害死芫妃的是镜妖。而经宫女查证,芫妃房中的确丢失了一面镜子。” “镜子?莫非这镜子便是博物轩之物?” 沈初画猜测道,楚淮安点头,左右瞧了瞧,发现这顶层摆放的镜子不少。 “镜妖离开之后便没了踪迹,我想既然那镜子是来自这博物轩,想必在此处应当能找到什么线索。” “诶?无尘就这么让你一个人来了?” 见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这顶层的阵法少说也有十几个,肉眼凡胎之人到此,不死也脱一层皮。 更不用提中间那些危险的单翼飞萤了,楚淮安贸然到此,说不定真能将小命赔在这里呢。 “无尘给了我一张护身符,而且他也说了,我不会有事的。” 见泽翻了个白眼,这和尚又知道了。 玉娇容倒是不觉得有何惊讶的,只是眼睛一动,摊开手道。 “把那护身符给我。” 楚淮安不疑有他地将怀里的护身符递给了玉娇容,见她撇了撇嘴不由问道。 “这护身符有什么不对吗?” “这可不是护身符,那臭和尚也学会说谎了。” 见泽一见那所谓的护身符便咦了一声,玉娇容却勾唇一笑。 “引开这些东西,不就没危险了?可不就是护身符吗?” 见泽暗自咋舌,这和尚的弯弯绕可真多。 玉娇容二指夹住符纸,一甩手,这符纸便无火自燃,还散发出奇异的香味。 “这是引路花的味道,不但可以吸引这些飞萤注意,还能让它们引路,帮我们找到想要找的人。” 玉娇容淡淡说着,这贼和尚真是越来越有心机了。 只见那些飞萤奇怪地转动着,不多时,下方的阵法便缓缓打开。 半空中浮现出漩涡般的开口,熟悉的气息越发浓郁,玉娇容眼睛一亮,率先便踏入漩涡。 “诶!小心!” 第68章 尸妖 见泽大呵道,数道红绫眨眼间便击向了周围袭来的骨刺。 白金的剑光破空而出,沈初画纵身一跃抓住剑柄横劈斩断了迎面而来的尖利骨刺。 破空声传来,沈初画耳朵一动,三两步踏过栏杆,左臂环住红柱一转,躲开背后十余根骨刺就要跃进即将闭合的开口。 “噗——” 见泽扭头一看,沈初画竟被那诡异的骨刺刺穿右肩钉在红柱上。而更加诡异的是那骨刺肉眼可见地在汲取沈初画的血液,不过眨眼间便变得妖异的红。 沈初画咬牙,一剑斩断了那骨刺,反手一掷,击向窗口的黑影。 细弱游丝的黑线猛得反扑而来,红绫卷上沈初画腰肢极快地消失在开口处。 “哼。” 阴冷的哼笑声响起,白皙的手抬起,接住地面落下的半截白骨。 殷红的血在骨刺中缓缓流淌,散发着奇异的香味。 …… 玉娇容接住踉跄的沈初画,看她不停呕血忙将丹药塞进她嘴里。 “怎么回事?” “方才你刚刚离开,我便看到有人忽然出现,他身上的妖气很熟悉,却很杂,应当是吸收了许多妖丹。” 见泽眉头紧皱,那个人隐藏在一层黑雾后,看不清容貌与身形。出手又快又狠,好像已在暗处埋伏了许久。 “这是?” 楚淮安收起剑,看到不远处摆放在水晶台上的镜子,快步走了过去。 铜镜之上是精雕细琢的葡萄纹,镂空的菱花包裹着一个个身影,好似在汲取她们身上的养料。 “这镜子正是冷宫中丢失的那块,它果然在这。” “你说它?” 见泽惊讶地指了指那镜子,“这镜子上并无妖气,甚至连灵智都没开,怎么可能会是镜妖?那和尚喝大了吧。” 楚淮安摇头,指向菱花中的一个身影道。 “这菱花镜曾是芫妃母亲遗物,这个身影便是她母亲的模样,不会错的。” 沈初画细细打量着铜镜,脚步微微移动,看向了铜镜正面。 第89章 斑驳的镜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划出一道道痕迹。 “这镜子有问题。” 楚淮安与见泽快步上前,只见那铜镜中清楚的倒映出对面的摆件,却并没有照见他们三人的身影。 “太诡异了,这镜子,我分明察觉不到任何活物气息。诶,容儿,你说呢?” 见泽眉头紧皱,一扭头正要寻玉娇容,便见她正失神地在远处盯着什么东西。 “容儿?” 见泽走近了一看,这才发现她看的是一串鲜红的珍珠项链。那珠子内隐约好似有流动之感,见泽不由大惊。 “这是,灵音的眼泪?!” “鲛人泣泪成珠,可这血红的珍珠,却是鲛人的血泪。” 玉娇容低声呢喃着,水晶柜中的珍珠足足有四十颗,每一颗,都似在不停哭泣。 “嘭!!!” 玉娇容一拳砸在水晶柜上,而这本应碎裂的水晶却没有丝毫裂痕,反之玉娇容的指节却渗出血来。 见泽凝神一看,这周围的水晶柜皆不是普通水晶,都是认了主的归墟水玉。 看玉娇容还要砸,见泽忙攥住她的手腕。 “没用的,这些归墟水玉一旦认主,没有人能强行打开。”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玉娇容左手一动,秋水剑便出现在她掌心。见泽松开手往后一退,玉娇容冷眼攥紧剑柄狠狠刺入水晶之中。 “嘭!!!” “噗——” 极强的白光带着强劲的灵力将玉娇容狠狠甩向石柱之上,玉娇容踏过柱子再次挥剑而上。 其他水玉齐齐发出刺目的白光,好似在警告,又好似在发出消息。 “不好!我们需得尽快离开此处!” 沈初画眼眸一凌,这些水玉有这般动静,它的主人此刻一定已经知晓。 “见泽,你先带他们两个出去!” 玉娇容将传送卷轴抛给见泽,看她提着剑依旧劈向那水玉,见泽不由大喊。 “灵音道行远高于你我,就连她都被擒住,更何况你孤身一人?!快走!” “少他娘的啰嗦!再不走,他们小命难保!!” 玉娇容厉声喝道,越来越强的灵力挤压着空气,过浓的灵气会让凡人七窍流血而死。见泽看了眼肩头已经淌血的沈初画,咬牙撕碎了卷轴带着二人离开。 “砰——” “我就不信,这劳什子水玉会劈不开!!” 玉娇容咬破舌尖,殷红的血珠带着浓郁的金色,眨眼间便落在剑身。 融合了精血的秋水剑发出阵阵剑鸣,玉娇容大喝一声拼尽全力刺穿了水晶柜。 只听咔嚓几声,那水晶柜便四分五裂,反噬之力让玉娇容喷出血来,凝神抓住半空中的珍珠腰身一扭避开了射来的利箭。 “唔…” 玉娇容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渍,冷眼看向半空中的身影。 “你是谁?为何要毁我水玉?!” 女子一袭紫红衣裙,阴冷的脸上尽是诡异的黑色纹路。手中是一把森白的弓,隐隐有黑气缠绕。 “原来是一个傀儡。” 玉娇容眼眸一眯,扫了眼女子手中的弓,将视线移向她的脸。 那张脸白的发青,萦绕的死气表明了此人不是活人。看她丹田处的内丹带着魔气,玉娇容不由眼眸一凌。 这女子与贺鸣一样,只不过贺鸣还只是一个尚未成功的半成品,而这女子已成尸妖。 玉娇容抓着剑欺身而上,速度奇快,让尸妖措不及防。 “嘭——” 尸妖重重砸落在地,她正要起身还击,却发现自己竟被拦腰斩断。 “呃——” 秋水剑深深刺入尸妖心脏,玉娇容发现她虽然是一具尸体,却好似有知觉。 看她脸上带着痛意,玉娇容觉得有趣,手上用力,又将剑刺入了几分。 “知道疼,便不是无知无觉的玩偶。说,你的主子是谁?” 尸妖没有回答,脸上尽是阴毒的恨意。一张嘴便吐出浓郁的青烟,玉娇容一惊,忙拔剑后撤。 那尸气带有尸毒,凡接触到尸气的部位皆会溃烂,药石无救,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玉娇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怒视着远处的尸妖。 “你想毁我的脸?!太可恶了!” “你将主人给我的身子打伤了,我要你偿命!!” 尸妖阴恻恻的怒吼,自腰间横截处忽得涌出大股大股的尸水,地面、石柱、台柱尽数被腐蚀。 玉娇容一惊,这尸妖脑子不大好,这毒却是厉害。眼疾手快地捞起那铜镜,玉娇容一甩赤练缠上高处房梁。 此处门窗之上尽是封印,凡是妖魔到此,皆会被困在这里。 玉娇容紧紧盯着那些封印,这封印上带着令她厌恶的气息。 一掌打在那封印之上,却如泥牛入海,并无半点反应。玉娇容不死心地操控着秋水剑击上封印,同样被反击回来。 而那尸妖竟以尸气为腿站起身直冲而来,玉娇容忙纵身一跃,抱住梁上垂下的红纱躲开射来的几道水柱。 玉娇容一扭头,她方才所待之处已经被尸水腐蚀断裂。玉娇容心中大惊,此时的地面已尽数被尸水覆盖,那尸妖身下犹如数道触手,攀爬而过眼看就要扑过来。 玉娇容咬着指尖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遁形术在这封印中是用不了了,传送卷轴只有一个,除非破开这封印,否则她今日要死得很恶心了。 一边狼狈躲开那些水柱,玉娇容一边绞尽脑汁地思索。余光扫见角落里的飞萤,玉娇容眼睛一亮。 快速划破掌心,玉娇容将血珠撒向了远处。那些飞萤果然蜂拥而至,玉娇容五指一抓,那些血珠迅速将十数只飞萤困住,察觉到危险,飞萤们开始躁动。 玉娇容忙将它们送至窗口,只听砰的一声,赤练迅速张开将她紧紧围起。 而这房中的其他东西与尸妖,尽数被雷火炸得灰飞烟灭。 “怎么回事?!!” “是博物轩!快走!” 锦衣卫的声音远远传来,玉娇容抓紧手中珍珠身影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遭了!” 偌大的博物轩此刻已成废墟,但是奇怪的是,周遭的房子却完好无损。就好像,有什么将它们保护起来一样。 …… 玉娇容踉跄扶住门框,咽下喉间鲜血关上房门。 鲜红的珍珠在夜色中越发红得妖异,玉娇容阖眸凝神,丹田内的灵气紊乱,她并不在意地将其逼出指尖。 金色的线一缕一缕地包裹住鲜红的珠子,将上面残留的气息吞没,这才寻着气息往外探。 可是无论玉娇容怎么努力,属于灵音的气息在离开忘忧馆数尺便猝然消失。 玉娇容仍不放弃,越发压榨丹田内的灵气去感知灵音的气息。 忽得檀香一现,远强于她的法力将那些灵力挡了回去,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她丹田内紊乱的气息。 落在少女手边的珍珠与镜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淡淡的红光一闪,正凝神疗伤的二人并没有发现。 片刻后,玉娇容睁开眼看向面前盘膝而坐的僧人。 第90章 “你故意将小安引到博物轩,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贫僧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做该做的事而已。” 第69章 记忆 玉娇容了然,待左右一瞧,此刻他们二人已不在忘忧馆,而是在一暗室之内。 “这是哪?” “镜妖的幻境。” 玉娇容微微惊讶,远处的笼子上画满了诡异的符文,血腥味浓郁刺鼻,令人作呕。 漆黑的地面在烛火下隐隐能看出些许红色,散落一地的珍珠染上了血迹与灰尘。 珠光黯淡,正如被囚于笼中的女子。 玉娇容猛得站起身,那身影何其熟悉。曾经灵动温柔的眼瞳此刻只剩下黑黝黝的两个空洞,如瀑的青丝如今变得雪白,凌乱地覆盖在那苍白如雪的脸上。 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是点点血痕,染红了周边的鳞片。曾经总是干净整洁的衣裙,成了破碎的烂布委地。 “…灵、音?” 牢笼中的女子枯坐于地,一动不动,就像破碎的雕像。 玉娇容险些不敢认,记忆中的灵音总是面带微笑,连眉眼都是温和的笑意。 而牢笼中的这个女子,形容枯槁,那头让其他鲛人艳羡的青丝也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片苍白的尸体。 “灵音!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谁干的?!!” 玉娇容大步往前,刚要握上那笼子,却被无尘拉住。 “这些不过是以前的记忆罢了,她不是灵音,真正的灵音不在此处。” 记忆? 玉娇容扭头,却不见那串珍珠。 “咔嚓——” 铁链拉扯的声音响起,玉娇容发现灵音听到这声音之后微微颤抖,不由扭头看向身后。 那长长的幽暗之后开始出现一道打开的铁门,为首之人隐于黑袍之中。 玉娇容只能看到他苍白的脖颈,连双手也藏于手衣之中。他手中拿着一盏油灯,灯光明亮,散发着阵阵幽香。 那是鲛人烛。 玉娇容攥紧了手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可是却始终无法看清此人的相貌。 “这里是灵音的记忆,她此时眼睛已瞎,此人的模样是她依照之前的记忆想象的。” 无尘的声音很淡,古井无波的眼瞳却看向黑衣人身后的几人。 那几个男子面容模糊,身形也是模糊不清,就像几团人形黑雾,诡异地让玉娇容皱眉。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有意伪装。 灵音冷笑一声,却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黑衣人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勾了勾手指。 “唔——” 玉娇容这才发现,灵音的手腕脚腕上皆缠着细细的银丝,而银丝的另一头却在那男子手中。 那些银丝穿透灵音皮肉,迅速汲取灵音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在寂静的牢房中响着,殷红的血落在地面,迅速与地面的黑红融为一体。 黑衣人轻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松手。 “浪费了。” 玉娇容愤怒地攥紧掌心,而下一刻,那银丝猛得穿透灵音心口。 “啊啊啊!!!!” 灵音的惨叫声让那些黑影瑟缩,不同于普通的血,取了心头血后的灵音肉眼可见地越发虚弱,发丝又白了几分,狼狈地贴在她汗津津的脸上。 “好了,今日的游戏,可以开始了。” 黑衣人轻笑一声,缓缓后退。玉娇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游戏是什么,只见到灵音如同濒死的鱼,剧烈挣扎着手脚上的束缚。 “嘻嘻。” 人形的黑雾嬉笑着钻入了牢笼,玉娇容眼前一暗,温热的掌心遮住了她的视线,却挡不住灵音的哭声。 血腥味迅速在口中蔓延,玉娇容死死咬着唇,抑制不住地颤抖。 无尘垂眸,看着少女脸上的泪珠,眼中闪过不解。 下一瞬,二人周遭幻境一变,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无尘犹豫地收回手,对上她猩红的眼瞳,心中没来由得一阵慌乱。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面前的僧人只有沉默,玉娇容恨他,更恨这无情的天道。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走这样的命数?!” 赤金的剑直指无尘心口,对上玉娇容憎恨的眼瞳,无尘张了张嘴。 “玉娇容,我无法回答你。” “我只知道,自我诞生那天起,这世界万物的命盘皆在我眼前。” “我要做的,就是让世间的一切生灵,走上他们应该走的路。我…” “荒谬!!” 玉娇容厉声喝道,“哪怕前面是死路,你也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直走下去?!” “和尚,你不是出家人吗?你不是佛门弟子吗?你的慈悲心呢?!” 泪珠不停地涌出眼眶,面前的少女声音哽咽地问他。 “出家人难道不是以慈悲为怀?不是应该济世救人吗?” 无尘微微张嘴,却依旧无法回答,只是苍白地辩解道。 “我,不能插手去改变她既定的命盘。哪怕这个结果残忍,可这是早已经写好的结局,纵然是我,也无法改变。” 锁链声再一次响起,玉娇容红着眼飞身而起,秋水剑一次次穿透那些黑雾。 可是这些被打散的黑雾,不过眨眼间,便又再次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玉娇容所做的不过是徒劳,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记忆。 秋水剑穿透地面,玉娇容握紧剑柄,失神地盯着地面残破的身躯。 花白的发丝遮盖不住女子脸上的泪水,曾经澄澈的眼瞳此刻猩红,满是恨意。 黑衣人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灵音狼狈的模样,轻笑一声问道。 “如何?可愿意说了?” “呸!!” 灵音狠狠啐了一口,血沫溅在地面,只差分厘便触及到黑衣人鞋面。 “就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女子的眼瞳满是轻蔑讥讽,黑衣人看了半晌,淡淡道了句是吗,便消失在牢笼前。 面前的场景再一次发生变化,三十五?还是三十六?玉娇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 这次的画面不是那个牢笼,而是一处水牢。 “哗啦——” “阿姐!” 白雾散去,玉娇容看清了水牢中的身影。 夜明被铁链锁住双臂,空洞的眼瞳望向了牢门方向。 “明弟!你,你的眼睛?!” 伤痕累累的女子不可置信地捧着夜明的脸,眼瞳中尽是心疼怜惜。 “阿姐,你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你救救我!!” 夜明满是惊恐地大喊,又害怕吸引什么人注意,压低了声音急躁地恳求着。 “阿姐,不知道这里有多可怕!每一天,都有人来取我的心头血。还挖了我的眼睛!阿姐,我好怕,你救救我!” 夜明的声音中尽是恐惧泣音,没了眼球的眼眶,骨碌碌地留下两行血水。 “明弟别怕!阿姐这就救你。” 灵音一掌击碎铁链,夜明的道行浅,那些人只是在铁链上附加了锁妖阵,周围却并没有抑制妖力的法阵。 第91章 “我们快走!” 灵音扶着虚弱的夜明迅速逃出水牢,这也是玉娇容第一次在这记忆中看到了除了牢笼之外的其他地方。 萧瑟的长街周围尽是破旧不堪的房屋,浑身是血的二人躲在了一处破旧的院子里。 夜明哭求着抓紧灵音的手,“阿姐,我好疼,我的眼睛也好疼。你帮帮我,求求你。” 灵音怜惜地抱了抱男子不停颤抖的肩膀,安抚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别怕,有阿姐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玉娇容紧盯着满脸惊恐的夜明,见灵音挖出自己的双眼换给他时,夜明的脸上分明闪过笑意。 “多谢阿姐,阿姐,你也一定很疼吧?不过幸好,鲛人族可以断肢再生,阿姐没了眼睛,不久之后也会恢复的。” “几十年来,我一直在等你,等阿姐来救我。幸好,幸好我终于等到了。” 夜明动了动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满脸是血的灵音。 “是,是啊。” 灵音疼得颤抖,摸索着抓紧夜明的手就要离开。 “明弟,我们快离开这里,回到南海,我们就安全了。” “好啊,我听阿姐的。只是,阿姐,我被取了许多心头血,此刻妖力还未恢复。阿姐,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心头血?倘若他们追来了,我也可以保护姐姐。” 男子的脸上尽是算计的笑,好似看不到灵音身上的伤痕,只是拉着她的手撒娇。 “好不好啊,阿姐?” “好。” 玉娇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刺穿灵音心口的手。 “呃…” 灵音踉跄倒地,心口处拳头大小的窟窿,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空荡荡的,本应该跳动的心脏,此刻却在男子手中。 “多谢,阿姐。” 夜明一扭头,便将手中跳动的心脏交给了现身的黑衣人。 “先生,夜明已经取了这鲛人心,那先生答应夜明的,是不是也应该兑现了?” “自然。” 熟悉的声音让灵音一震,死死抓紧夜明的衣摆呵道。 “明弟!你在与谁说话?!” “阿姐糊涂了?这才离开地牢没有一个时辰吧?” 含笑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灵音最后的希冀也被击碎。 “原来,这一切,竟是你算计的?!” 夜明淡淡一笑,蹲下身温柔地擦过女子脸上的血痕。 “阿姐,这怎么能叫算计呢?弟弟知道,阿姐一向心疼我,可是你好小气。” 第70章 镜灵 “凡是有关鲛人族秘法的一切,你都藏的严严实实,不让我知道。” “是你,逼我的。” 玉娇容恨不能一剑刺穿了这厚颜无耻的贼子! “我自问待你问心无愧!收留你,教养你,将你当亲弟弟一样看待!你一身的功法都是我教的!我有哪里对不住你?!” 灵音字字泣血,夜明脸色一变,一巴掌打在女子脸上。 “好心收留我?你分明是做戏!倘若你真的拿我当亲弟弟看待,你又怎会一直对我有提防?!” “当我受伤的时候,你只会为我疗伤。可是当我问你如何才能不疗而愈之时,你却只说这是因种族不同!” “是,我们是比不上你们鲛人族高贵。你瞧不起我,是应该的。” 夜明冷脸看着嘴角溢血的女子,“阿姐不告诉我,我自会寻求其他方法。” “只不过,阿姐可别怪我,待你心狠了。” 夜明低声一笑,脸上尽是阴狠。 “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砰——” 灵音狼狈地跌倒在地,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大口大口地吐血打湿了衣袖、衣襟。 夜明站起身只瞧了一眼,便接过黑衣人递来的黑玉瓶微微躬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子扬起头,空无一物的眼眶汩汩流血,落下的血泪化作血红的珍珠骨碌骨碌滚在黑衣人脚边。 黑衣人弯腰捻起脚边的珍珠,随手把玩着笑道。 “这枚血珍珠,看起来比其他的漂亮多了。” 扭曲的画面让玉娇容看不清灵音的脸,只有那枚珍珠闪着莹光,好似流淌的泪。 “她在哪?” 玉娇容直直地盯着无尘,看他依旧沉默不语,玉娇容淡笑一声,不再多言。 挥起秋水剑便刺向周遭的黑暗,可是这一片漆黑太广,任凭她如何攻击,也打不开、击不碎。 玉娇容半跪在地面微微喘息,不待她再次攻击,眼前红光一闪,再一睁眼,便是破败的庭院。 红墙斑驳,褪色之后的红更添萧条。高墙之上爬满了荆棘,不知是在提防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 “快走!” 厉呵声伴随着女子的哭喊声越来越近,玉娇容扭过头,那紧闭的大门吱呀几声打开,扑簌簌落下的灰尘让来人剧烈咳嗽着。 “他娘的!快滚!!” 打头的侍卫满脸阴沉地一把将哭泣的女子推进院中,不待她起身便将一包袱随手丢在她身旁。 看他们转身便走,女子连忙爬起来冲向缓缓紧闭的大门。 “放我出去!!” “我没有错!陛下!陛下你清醒一些吧!!” “放我出去啊!!” 可是紧闭的大门任她如何拍打也无响应,女子呜呜咽咽地跌坐在地,依旧拍打着大门。 “臣妾所言都是真心的,陛下为何不信?!” “妖物惑人,信不得啊!陛下!!” 那女子抽噎着一直到夜幕降临,萧瑟的冷风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空荡荡的冷宫中没有任何生机,呜咽的风声让人心惊。女子抱紧包袱踉跄地胡乱钻进一间屋子,又尖叫着冲出了房间。 敞开的房门让玉娇容清楚地看到那地上散落的白骨,梁上挂着的白绸还在忽忽悠悠地随风摆动,好似上面挂着什么一般。 女子抱着包袱紧紧蜷缩着身躯,呜咽着直过了大半夜才睡去。 这一次,周围并没有如同灵音的记忆那样扭曲变动。玉娇容成了旁观者,被迫看着这个女子如何在冷宫中一日日憔悴下来。 “哐啷——” 铜镜因着女子翻找包袱的动作滚落在地,见到这面镜子,女子忙捡起它拭去上面的灰尘。 “娘,阿芫好想你。” 女子并不去照镜面,反而抚摸着背面菱花内的身影呢喃着。 玉娇容忽然意识到,这女子便是死去的芫妃。那她手中的铜镜,便是随着珍珠一同消失的那块了。 先前在顶层之内,玉娇容其实听到了见泽他们所言。而她在接触到这铜镜之时,也没有发现上面有妖族气息。 可是这面铜镜的确能看到那些珍珠中的回忆,此刻,她看到的是芫妃的记忆。 芫妃抱着铜镜落泪,滚落的泪珠沿着斑驳的镜面落下。 玉娇容此刻才明白,为何那镜面之上斑驳不平,原来是眼泪。 “陛下重病,我远比他更痛苦。我待他之心,十年来从未变过。只要他能平安,我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芫妃低声呢喃着,“我,怎么会去害他呢?纵然他薄情,可我依旧待他如初。我怎么会用妖法害他?” 第92章 “陛下,你为何不相信我?宁可听信妖物所言,也不相信我…” 女子的泣音在夜色中断断续续地响着,玉娇容端详着她的容貌。据楚淮安所言,芫妃自五年前被打入冷宫,死的时候,不过三十上下。 而面前的这芫妃,虽然面容憔悴,可看得出年纪不过二十五六。 玉娇容左右查看了一番,这冷宫中虽然萧瑟,不过的确是刚刚入秋的模样。 看来,这是芫妃五年前的记忆。 视线移向女子怀里的铜镜,玉娇容眼眸微眯,她依旧在这上面察觉不到任何气息,就如一件死物。 不对,这应该是那面铜镜的记忆。 “铮——” 秋水剑一动,划过长空直直刺向蜷缩在床上的女子。而本应安安静静被芫妃抱在怀里的铜镜却骤得腾空而起,只听铛的一声,铜镜挡下了秋水剑的一击。 “休想伤害她!” 白衣的女子忽的出现,死死盯着接住秋水剑的玉娇容。 “总算现身了。” 玉娇容淡淡道,这白衣女子既可以称为镜妖,也可以称为镜灵。 她与见泽之所以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则是因为镜灵将自己也困在了记忆里,芫妃的记忆。 “你既不让我伤她,为何却亲手杀了她?芫妃的魂魄,是被你取走了吧?” 玉娇容收起剑,瞥了眼床上沉睡的女子,将视线移向紧绷的镜灵身上。 镜灵的相貌与芫妃有五分相像,物效主,这铜镜既是芫妃的,镜灵化形,自然会模仿她的相貌。 面前这芫妃只是记忆,连灵魂都不是。方才玉娇容故意用剑试探,这镜灵便不要命地为芫妃挡下这一击。 若不是玉娇容只是试探,并未用力,此刻那面铜镜已是一堆碎片。 对待记忆尚且如此珍视,更何况是面对活生生的人。 “我怎么会去杀自己的主人?” 见玉娇容并无杀意,镜灵低声呢喃着。 “是主人,让我带走她,离开这让她痛苦、绝望的地方。” 玉娇容看向憔悴消瘦的女子,此时的芫妃刚刚进入冷宫不过三日,往后的五年,玉娇容无法想象她过得有多艰难。 “我是镜子,镜子,不但能照见所触及的一切,还能保存记忆。” “我的前主人,是她的母亲。自我有意识开始,她便过得不快乐。她死的时候,不过三十岁。” 镜灵抱着沉睡的芫妃呢喃着,“自那时起,我便作为遗物,跟在主人身边。” “从总角稚童,到及笄之年。从无忧无虑的少女,到嫁为人妇。我跟着她,从闺房,到了这皇宫。” “我看着她从懵懂,到喜欢上皇帝。那时我便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总会有,让她伤心落泪的一天。” “我见过她母亲的眼泪,很苦。她的眼泪,同样很苦。” 镜灵缓缓抬头,看向玉娇容。 “我方才见过另一个女子的眼泪,是不是,女子的泪水,都是苦的?” 玉娇容一时无言,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答案。 在离开镜灵幻境之时,玉娇容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少女模样的阿芫正趴在母亲膝头,笑得灿烂的脸上尽是肉眼可见的欢喜、幸福。 …… 见泽不停地踱步,忘忧馆内只留着一盏灯火。楼下的街巷是来来往往的锦衣卫,此时还多了一些监察司的人。 “你消停一会儿。” 沈初画一把按住见泽肩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她既让我们离开,必然有可以脱身之法。” 见楚淮安站在窗口一直盯着楼下,沈初画不由扭头。 “楚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那些人,并不是监察司的。” 闻言,画泽二人也跟着到窗口看去。 楼下来往的人除了锦衣卫,便是一身黑衣的蒙面人。监察司的确不做这样的打扮,可是他们手中拿的兵器上确实有伏魔印,与监察司的一模一样。 “他们不是你的人吗?” 见泽疑惑地看了看那些蒙面人,楚淮安微微摇头。 “监察司做事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如此藏头露尾,他们不是监察司的人。” “既然不是,为何他们会与锦衣卫一道?” 沈初画攥了攥手中斩妖剑,这些并不是妖,斩妖剑并没有任何反应。如此,便是人了。 “是国师的人。” 听到无尘的声音,见泽扭头一瞧,看到玉娇容安然无恙总算可以放心。 “国师?我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国师。” 楚淮安眼眸一凌,“无尘,这国师是从何而来?” 第71章 残魂 不止楚淮安想问,玉娇容同样想问。楼下这些黑衣蒙面人的装扮,分明是与灵音记忆中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倘若他们是国师的人,那抓走灵音的,便是那劳什子国师。 “五年前,陛下突患心疾,药石无医。当时的太医直言,陛下只有一个月寿命。” “群臣无策,太后广下诏令。无论是江湖术士,还是道士和尚,只要有办法救陛下,都可入宫。” “半个月后的雨夜,忽有一蒙面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陛下寝宫。他献上一物,不过一夜,陛下的心疾便不药而愈。” “自此,皇宫中便多了一位无人可知的国师。” 此事玉娇容与楚淮安也知道,楚淮安看了眼沉下脸来的少女。 当年,他不止一次的去找过玉娇容。让她想想办法,救楚筠一命。 可是,玉娇容却说,这是楚筠的魂魄受损的缘故,命中注定他此生活不过二十五岁。 哪知楚筠的身体竟然一夜之间好转,他曾问过楚筠,楚筠也只说是狐仙娘娘所救。 没想到,竟是什么国师。 沉默的玉娇容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无尘。 “是,灵音的心吗?” “你说什么?!” 见泽大惊,快步走过来抓着玉娇容的手臂追问。 “什么灵音的心,你在说什么啊?!” “那串红色的珍珠,我在里面看到了灵音的记忆。五年前,她被夜明挖出了心脏,交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而那个人的装扮,与楼下那些人一模一样。” 五年前灵音失去了心脏,而性命垂危的楚筠却一夜之间好转。二者之间的关联,便是那古怪的国师。 “什么狗屁国师?!” 见泽狠狠啐了一口,一甩红绫便冲向窗外。 “妖怪!” “在那!” 锦衣卫纷纷扭头指向空中的见泽,数道红绫无风自动,挥开碍事的锦衣卫,直直冲向后方拔剑而立的一众蒙面人。 而那些蒙面人不慌不忙,好似早有计划一般迅速散开。 看见泽毫无防备地直冲而去,玉娇容身形一动,下一瞬便揽着见泽腰身迅速后撤。 果然,不待她们站稳身形,那些蒙面人剑尖指天,不过一息之间,上空便浮现出巨大的伏妖阵。 见泽一惊,方才若不是玉娇容出手,她此刻定会被那伏妖阵困死在阵中! 第93章 蒙面人见到玉娇容这个变故,不由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大喝一声变换阵法,强劲的光束眨眼间便越过长空直逼远处相携而立的两个少女。 一直紧盯着蒙面人的沈初画眼眸微眯,方才她分明看到那些蒙面人在见到玉娇容之后迟疑了一瞬。 而另一边,玉娇容双手迅速结印,随后双臂一动,赤金的屏障迅速展开,挡下了蒙面人这一击。 “嘭!!!” 锦衣卫纷纷被强劲的余波掀翻而起,或砸在墙壁,或挂在枝头。一众蒙面人连连后退,看向玉娇容的眼中更添几分忌惮。 玉娇容收手而立,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迅速拔剑欺身而上。 蒙面人也丝毫没有胆怯之意,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挥剑而出。 按理说,这些蒙面人不过是凡人之躯,对上玉娇容是没有半分胜算的。 可是玉娇容自从梦魇中醒来后便一直没有痊愈,身体每况愈下。而此时这些蒙面人手中的剑好似能化解她的法力一般,每一次交手,都让她力竭一分。 “砰——” 斩妖剑迅速击穿一蒙面人手臂,只听哐啷一声,蒙面人手中的剑便坠地。 玉娇容微微踉跄,沈初画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后腰,冷眼盯着那蒙面人。 “他们不是人。” 她手中的剑并无丝毫血迹,而那蒙面人伤口处也无血洇出。 “不是人,就好办了。” 玉娇容咽下喉间血气,往前一步。只见她双手迅速结出繁复的法阵,一挥手便逼退了一拥而上的蒙面人。 蒙面人们纷纷跌倒在地,随后玉娇容高呵一声去,那赤金法阵便罩在黑衣人上空。秋水剑紧随其后,自阵法上空直直刺下。 数千剑影齐齐落下,将企图四散而逃的黑衣人尽数钉死在地面。 骇人的一幕让锦衣卫们纷纷呆愣了片刻,直到那剑鸣声响起,他们才如梦初醒般惊恐地看向持剑而立的少女。 赤练缠绕着一蒙面人的脖颈吊在半空中,所有的挣扎尽数被赤练压制。 玉娇容瞧了一眼怒目圆睁的蒙面人,看向锦衣卫淡淡道。 “你们可知这是些什么人?” “自然是监察司的同僚!妖物,你今日大开杀戒,监察司与护国寺不会放过你的!” 为首的锦衣卫抑制住颤抖尖声呵道,玉娇容冷笑一声。 “同僚?你可有看到一滴血?” 锦衣卫下意识扭头看向那死状惨烈的一众蒙面人,果然没有见任何血迹。锦衣卫们面面相觑,随后见楚淮安一跃而下,纷纷抱拳道。 “见过安王殿下。” “玉姑娘说的不错,这些人并非我监察司之人。是披了人皮的妖邪!” 锦衣卫哗然,不少人后怕地咽了咽口水。他们今夜可是与这些非人之物一块巡视了大半夜啊! “你们安心当值,监察司的人很快便会赶到。” “是!” 待锦衣卫走远,楚淮安冷下脸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蒙面人。 “国师为何要冒充我监察司?这些东西既然不是人,又是何物?为何你瞧不出来?” 玉娇容微微摇头,“我也看不出他们是什么东西。” “那什么狗屁国师,他有什么目的,一探不就知晓了?” 见泽一掌打在那蒙面人头顶,随后二指在面前一划,水镜便在几人面前展开。 只是这水镜中一片混沌,什么也瞧不出来。 沈初画眉头一皱,仔细打量了一番失神的蒙面人,伸手一把掀开他脸上的面具。 “怎么会这样?!” 楚淮安微微一惊,面具之下的脸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朱砂色的纹路隐隐有黑气涌动。 在接触到见泽的妖力,那些朱砂纹路像是活了一般紊乱地爬动。沈初画忙一把拍开见泽的手,果然见她脸色一白。 “这些东西在吸收妖力。” 沈初画左手一抓,将地面的剑握在手中。打量了一番上面的伏魔阵,随手一抹,那伏魔阵便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汹涌扑来的黑雾。 那些黑雾来势汹汹动作极快,不过眨眼间便要扑向最近的见泽。 赤练迅速缠上见泽腰身,将其抛在身后。玉娇容一掌打向了涌来的黑雾,而那些黑雾在触及到玉娇容的灵力之时,像是品尝到了什么美味一般,越发疯狂地反扑而来。 一闪而过的气息让玉娇容瞳孔一变,不退反进地一跃而起。 秋水剑感受到主人的杀意,铮鸣一声金光大盛,直直刺入黑雾中心。 “啊啊啊!!!!!” 黑雾中红光一闪,此起彼伏的嘶吼声震得人头疼欲裂。 那些嘶吼声有男有女,沈初画定睛一看。那浓雾中心竟是无数张狰狞嘶吼的鬼脸! 秋水剑深深刺入鬼脸中心,玉娇容一呵,秋水剑直直刺穿浓雾,那些鬼脸最后发出尖锐嘶鸣随后四分五裂地化作粉尘。 “噗——” 玉娇容吐出一口鲜血,抬手便接住了落下的黑曜石。而那些蒙面人也跟着浓雾的消散迅速融化,最后化作一滩滩令人作呕的脓水。 细细密密的金线将黑曜石包裹,只听砰的一声,那块黑曜石便碎裂开。淡淡的白雾被风一吹,眼看便要消散,玉娇容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玉盒之中。 “这是…” “是灵音的一缕残魂。” 见泽眉眼间尽是凝重,看向脸色煞白的玉娇容,欲言又止地伸手道。 “还是我来吧。” 玉娇容微微摇头,阖眸修复着一团白雾的残魂。 越来越多的亮光在周围浮现,沈初画左右一看,眉头越发皱紧。 那些金闪闪的亮光像是一只只流萤,自四面八方慢慢涌向阖眸的少女周身。 而那白雾一样的残魂渐渐凝成人形,金光点点汇入那残魂之中。 见泽一喜,可是下一瞬那白雾一散,玉娇容迅速合上玉盒,鲜血涌出唇角,身形不稳地仰头倒下。 楚淮安忙接住昏迷的少女,看她面白如纸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紧。 “她…” 楚淮安刚开口,便觉怀中一轻,扭头一看,白袍已落入窗内。不待见泽往前,迅速张开的结界便将他们困在忘忧馆外。 “臭和尚!!” …… 昏昏沉沉的意识好似水中孤舟,起起伏伏,渐渐沉入海底。 柔和的灵力修复着受损的丹田识海,温暖地让玉娇容喟叹。 『姐姐,是她?』 『小容儿,你不要再捉弄他了…』 『这是蓝海之泪,比夜明珠还要亮呢。』 『瞧,这不是修好了吗?小容儿,别哭了…』 温柔的声音带着叹息,熟悉地让人眼眶一酸。 玉娇容再次睁开眼,摇曳的烛火映照在白墙之上,忽忽悠悠,似挣扎的幽魂。 “我要找到她,我一定会找到她。” 低哑的声音带着坚定,模糊的眼瞳是一如既往的灼目。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身体不适,没有更新,今天补一章[撒花] 第72章 大雪 楚星曜再一次起身走至窗边,夜空中盈月半缺,半隐于云雾之后。豆大的雨滴直下了大半日,此时已过子时,依旧没有停歇之意。 第94章 “世子,这时辰已经不早了,您要不还是先回房歇着吧?” 夙阳犹豫着上前问道,楚星曜自酉时正到监察司,便一直等在这,说什么也要见到楚淮安。 “不必,你先下去吧。” 楚星曜一撩衣袍再次坐回原位,见他主意已定,夙阳无奈只能再添了些银丝炭在炉子里。 “星曜?你怎在此?” 楚淮安一进屋子便见到了起身的男子,将斗篷交给夙阳后这才坐下。 “子顼早在三日前便将案子移交给了监察司,如今已过三日,监察司为何迟迟没有消息?” “你可知,这件案子并不是个例。” 楚淮安的话,让楚星曜微微一顿。脸上的怒意散去,凝重道。 “皇叔的意思是,先前已经有类似的案子发生?” 楚淮安微微点头,一边从抽屉里掏出木盒,一边说道。 “在接到提刑司的卷宗之后,我本已准备启程往卧龙山而去。就在此时,我收到了从其他府州送来的卷宗。” “死者皆是不足十五岁的少女,均是被抽去了腿骨。双腿血肉皆被撕裂,与卧龙山的那具女尸死法相同。” 卷宗一张张排列开,由远及近,竟有整整十一条人命。 “如此说来,这是连环杀人案。这些死者皆被抽取了腿骨,那样的手法显然非人所为。皇叔可查到了什么?” 见楚淮安面色凝重的模样,楚星曜心中越发不安。 “这些州府看似毫无关联,可是按照这命案发生的顺序来看,却能串成一条线路。” 从第一起命案渔阳县开始,自南向北,纵穿晟国大半国土。 “从京城往前倒推,每件案子之间相隔不过月余,而这条路线,正是商贾贸易、南北畅游的道路。” 视线跟着楚淮安的指尖在地图上一一掠过,听他如此说着,楚星曜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商贾贸易?” 楚淮安缓缓点头,“正是,卧龙山命案的报案人,是上官商行的东家。我已命人查了他的过往,得知他在到达京城之前,的确是依照这条线路北上。” “而且更为可疑的是,上官珵既然是行商北上,为何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将近一个月?” 楚淮安的话让楚星曜心中越发凝重,他在得知此案是上官珵报案之时,便觉得有些巧合。 只是上官珵不过是普通商人,他这才没有细想。 “不过我刚才说的这些也只是推测罢了,我本是要去见一见这位上官珵,但是不巧宫中出事了,这才耽误到现在。” 楚星曜也听说了宫中的命案,看楚淮安无意多言,便没有再问。 “既如此,我们明日便去见一见上官珵。” 听了楚星曜的话,楚淮安并没有即刻答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一旁的剑。 “这倒不急,星曜,不如你先解释解释,此剑为何在你手中。” 这剑本是库房中的,十日前却不翼而飞。要不是他在那只猫儿眼中看到了楚星曜的身影,便带着人追出去了。 之后玉娇容告诉他楚星曜到了东海郡,楚淮安这才取消了计划。 楚星曜既然带着这把剑到此,便没有想过隐瞒什么。 “我之前,的确有所怀疑。玉娇容身份不明,皇叔却对她很是信任,来往密切。” “与妖为伍的杂碎太多了,我,担心皇叔也…” 楚淮安眉头一挑,“担心我也是杂碎?” 看他沉默,楚淮安微微一笑并不气恼。 “人与妖之间的差距何其大?你为何会认为单凭人的力量能与妖抗衡?” “借力打力,才是最好用的方法。况且,这世间向来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人族有恶人,妖中,却也并不尽是恶妖。既然可以合作,又何必拘泥于身份?” 楚星曜沉默地点头,“皇叔所言极是。” 妖力是远超于人之力量的存在,就像人与蝼蚁。哪怕有这些法器相助,也不见得能尽数将那些作恶之妖碾压斩杀。 将望灵镇之事告诉楚淮安之后,楚星曜将心中疑惑告知。 “玉娇容看起来的确与其他妖族不同,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世间的一切都是为一个利字而来,玉娇容做这些,与妖族异族为敌,目的呢? “她的目的与我们是一样的,不过是希望两界和平罢了。” 楚星曜不解地皱眉,一个妖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他如此想着,便问出了口。 楚淮安也不知晓,“也许,这个答案在皇宫之中。” 他是知道玉娇容会偶尔到揽月阁的,她去那里总不可能是为了赏月吧? 楚星曜奇异地看了眼思索的男子,不待他开口,楚淮安忽然脸色一变噌的站起身。 …… “啊啊啊啊啊!!!!!” 男子仰着头,疼痛让他浑身痉挛,挣扎的动作尽数被腕间的红绫遏制住。 蓝莹莹的光团落在玉娇容掌心,冷眼看着半空中的男子痛呼惨叫。 “玉娇容!!你发什么疯?!!” 夜明忍住双目的疼痛,咬牙切齿地呵道。紧接着脸上便是一痛,滚烫的鲜血沿着脸颊快速滚落。 “你这脸皮可真厚。” 秋水剑接连划过夜明脸颊,直将那张脸划得血肉模糊。 “勾结外人,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似你这般的卑鄙小人,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呃——” 利剑刺穿心脏的疼痛让夜明表情越发狰狞,随之而来的剧痛更是像要将他的心脉尽数震断。 “你不想救她了吗?!” 玉娇容抽出短剑,阴狠地盯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灵音在哪?!” “我也不知她如今在什么地方,不过,我却有办法找到她。” 夜明喘息了片刻,声音沙哑地低声说道。 “你靠近些,那个东西在我怀里。” 见泽刚要开口,便被玉娇容眼神制止。 “什么东西?” 玉娇容一边问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短剑。 “是寻息珠,只要用它便可,啊啊啊!!!!” 再一次刺穿他心脏的剑正迅速将他的筋脉寸寸震断,剧烈的疼痛让夜明几近昏死。 “想算计我?你真是不太聪明,这样拙劣的话,你连五百年前的我都骗不了!” 玉娇容一拳砸在夜明腰腹,赤练迅速掏出夜明怀里隐藏的东西,那是一块指节大小的冰曜石。 这东西容泽二人再熟悉不过,夜明这厮分明是想借玉娇容的手求救。 “贱、人!” 男子咬牙切齿的模样狼狈地令人发笑,玉娇容转动着剑柄,满意地看着他表情扭曲地闷哼。 “看来你的确很恨我,也是,毕竟你我第一次相见便不对付。” 玉娇容淡淡道,忽又拔出剑再次迅速地捅进夜明心脏。 “你待我如何无所谓,可是灵音,她不但收留你,教你修炼,数次救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为何要害她?!” “那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瞧不上我,都是她的错!!” 第95章 夜明咳出血来大声反驳,玉娇容又是一拳,夜明只感觉五脏都被震碎了。 “你不过是一条未开智的蓝鱼,能有如今这道行你不感激灵音,反而妒忌她的身份,怨她待你不够好!!” “难道不是吗?!她是高高在上的鲛人族,我只是低贱的一条小鱼。你们都瞧不上我,灵音那个贱人什么秘法都不告诉我!不过是随手施舍一些她来说无足轻重的东西,我便要对她感恩戴德?凭什么?!!” 看着面前愤懑不平的男子,玉娇容只感觉可笑。 有些东西,是没有心的。就算你将能给的一切都给了他,可他还是埋怨你给的不够多。非要吸干你的血,嚼碎最后一块肉。他还要说一声,为何不早些给他。 鹅毛大的雪不知何时已经落下,盖过屋舍街巷,渐渐给京城裹上一层银白。 粘稠的血溅在地上,又极快地被雪花覆盖,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既然没有心,那这块烂肉,你留着也无用!” 少女五指成爪,猛得刺穿夜明胸膛。疼痛让夜明恍惚迟钝,夜明只听得一声砰,溅在脸上的碎肉鲜血让他微微扭头。 “就算你杀了我,她也回不来了。先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个贱人便会一直受折磨。” 夜明断断续续地笑着,绞碎识海的剧痛让他痉挛。 “半死不活地活着,灵音比我更痛苦!!” 男子大笑着断了气,脸上淌下的血迹,让人分不清是从哪里来的。 沈初画盯着地上的尸体看了片刻,这才扭头看向低垂着脑袋的少女。 半晌后,玉娇容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握着剑缓缓往前走。 夜明的识海远比她要强得多,玉娇容方才强行绞碎夜明识海,自己同样被反噬。 忽得身形一晃,几人见她半撑着剑跪倒在地。见泽与沈初画刚要上前,便看到玉娇容缓缓拭去嘴角溢出的血,撑着剑踉跄地起身往前。 第73章 入侵者(补) 无尘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眉宇间隐约可见怒气。 “伤成这样你还要去哪?” “走开!” 甩开的衣袖轻飘飘地,在无尘的掌心留下数道血痕。染血的衣裙缥缈,不管不顾地往皇宫而去。 “鬼!!” 守卫瞥见落在屋脊之上的身影,血淋淋的,骇得他往后一退。守卫刚要高呼,下一瞬便昏倒在地。 无尘收回手,紧绷着唇,不远不近地盯着前方踉跄的身影。 远处的宫殿一片漆黑,落了雪之后倒多了几分亮色。 玉娇容咽下喉间涌出的血,双目通红地盯着紧闭的菱花窗。 “姐姐,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一直不愿意见我。” 少女眼眶里泪珠滚动,带着委屈与无助。 “姐姐,我找不到她,灵音出事了,姐姐,你帮帮我,你帮我找找她。” “噗——” 血色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了下去。无尘脚步微动,又停了下来。 白衣闪过,接住了倒下的少女。熟悉的气息让泪珠夺眶而出,玉娇容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姐姐,你终于肯见我了。” “容儿,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月色下的身影白衣胜雪,只是面上的柔和焦急让她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人气。 看着不远处相携疗伤的二人,沈初画低声问道。 “那狐妖是谁?为何玉娇容唤她姐姐?” 更让沈初画意外的是,这皇宫中竟隐藏着一个妖物。 见泽微微一叹,眼神复杂地看向玉娇柔。 “她是天狐族人,五百年前容儿无家可归,是天狐族族长带她去了月孤山。玉娇柔待她如亲姊妹,容儿同样在意这个姐姐。” 只可惜,世事难料。 见泽瞥了眼一动不动的僧人,冷哼一声道。 “无尘和尚,就算你使再多诡计,玉娇柔也不可能永远不见容儿。” 无尘没有搭理她,看了眼睁开眼的女子,将视线移向那满是欣喜的眼瞳。 “姐姐,你终于肯见我了,你终于肯见我了。” 玉娇柔微微抿唇,轻柔地擦去少女脸上的泪水问道。 “容儿,你怎会杀了夜明?还有你方才说灵音出事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压下心中激动,玉娇容简单将此事告知。看玉娇柔脸色越发凝重,玉娇容取出玉盒与玉瓶小心交给她。 “这里面是灵音的内丹残魂与双眼,这只是灵音被抽出的一部分魂魄,残魂不全,我无法找到她。” 玉娇容本是想用内丹与残魂加以寻灵阵去找灵音,可是这残魂不全,又被人故意抹去了灵智,她这才想到了天狐族的搜寻术。 “姐姐,能找到她的,只有你了。” 玉娇柔正色点头,沈初画远远看到她握紧玉瓶,耀眼的白光直冲天际,随之在空中形成繁复的法阵。 白雾般的残魂仿佛被法阵吸引一般,摇摇晃晃地便冲入空中法阵。不过片刻,玉娇柔睁开双眼指向北方。 “在城北。” 沈初画一惊,没想到他们遍寻不到的灵音,竟然在京城之中。 玉娇柔拧眉道,“灵音现在很不对劲,容儿,我们快走!” 一金一白两道光影快速闪过,见泽忙拉着沈初画跟了上去。 …… “破!!” 楚淮安大喝一声劈开困住他们的屏障,顾不得地上受伤的同僚,疾步冲向敞开的库房。 黑衣的身影双手张开悬于空中,周围的木盒尽数浮于黑衣人周身。 木盒之上,金色的佛光一涌而出,齐齐指向中央的身影。 楚淮安见此不由松了一口气,左手一动,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便出现在他面前。 “快去通知玉娇容!监察司出事了!” 待白猫消失不见,楚淮安这才提剑而上。 被佛光困住的黑衣人一掌打向楚淮安,见他快速躲开,又握着剑冲了过来。 剑身之上尽是朱砂纹路,伏魔印杀气腾腾地袭来。黑衣人眼眸微眯,一甩手控制着木盒砸向楚淮安。 迎面而来的木盒让楚淮安一惊,想要收剑却已是不可能。 刚刚冲到库房门口的楚星曜只听砰的一声,紧随而来的气浪便将他掀翻在地。 楚星曜捂着胸口快步冲进库房,只见地面一片狼藉,紫檀木盒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地面。 看了眼咳血的楚淮安,楚星曜警惕地握紧剑盯着空中的身影。 数不胜数的妖丹环伺周围,黑衣人哈哈大笑,雌雄莫辨的声音让人不知是男是女。 “多谢了。” 那些紫檀木上皆被覆盖了禁制,又有无尘的阵法,黑衣人正苦恼如何打开,便有人送来了办法。 看那黑衣人正在吸收那些妖丹,楚淮安重重咳出一口血,大呵道。 “快阻止他!!” 见楚淮安抓着剑再次冲了上来,黑衣人冷哼一声。 “找死。” 眼见那骨刺便要刺穿楚淮安脑袋,楚星曜一剑斩断那骨刺一手揽着楚淮安稳稳落地。 镇妖铃不过眨眼间便在黑衣人面前出现,不待他躲开,便被镇妖铃击中心口。 第96章 黑衣人忌惮地看了眼闪着金光的镇妖铃,快速捏碎手中几枚妖丹。汹涌的妖力争先恐后地涌入黑衣人身体,见他狰狞地在空中挣扎,楚星曜心中大惊。 “死玉娇容!再不来就完了!!” 楚淮安喷出一口血,踉跄地握着剑想要冲上去,却被强劲的妖力击退。 听他狠狠啐道,楚星曜来不及惊讶平日里冷淡的皇叔还有如此模样,见那些越发紊乱的妖力似要攻击他们,忙挥剑而上,挡下了如触手般的妖力。 “呃…” 肩头被妖力刺穿,楚淮安死死盯着中央的身影猛得掷出手中断剑。 伏魔阵迅速展开,将黑衣人困在其中。见他吸收妖力的速度减慢,楚星曜也跟着折断手中剑用力掷出断剑。 两重伏魔阵让黑衣人脸色一变,没想到无尘竟将心头血封在这剑中!寻常伏魔阵奈他不可,可是这和尚的心头血却让他法力大减。 察觉到玉娇容他们的气息,黑衣人拼尽全力震碎一层桎梏,卷起大半的妖丹消失不见。 玉娇容远远便瞧见一黑影在监察司上空闪过,秋水剑随心而动。虽刺穿黑影后肩,却还是给他逃了。 捻过指尖的血,玉娇容微微惊讶地与玉娇柔对视了一眼。 “是人。” “你再晚一些,就可以给我们收尸了。” 楚淮安咳嗽着顺着墙壁跌坐在地面,见她脸色苍白不由一顿。 “你受伤了?” “我现在没事了,倒是你们。” 玉娇容将丹药丢给楚星曜,“方才那黑影是人,他已被我的剑所伤,此时必然是需要尽快疗伤的。你们在此歇息,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见她身旁有一白衣女子,楚淮安疑惑地看了眼,总觉得这女子的装扮有些眼熟。 沈初画却是注意到了地面的骨刺,先前在博物轩攻击她们的黑衣人也是用的这骨刺。 “姐姐,怎么了?” 玉娇容见玉娇柔眉头微蹙,不由疑惑地问着。玉娇柔摇头,微微一笑道。 “没事,是我看错了。” 玉娇容一顿,看了眼合眼调息的楚星曜,伸手拉住玉娇柔的手,果不其然有些颤抖。 “姐姐,我们走吧。” 方才他们刚刚离开皇宫,玉娇容便收到了楚淮安的传信,这才匆匆赶到此处。 玉娇容几人跟着那气息一路向北,最后停在了一座阁楼前。 “灵音也在这里。” 姐妹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是凝重。 不待他们四人出手,面前紧闭的大门便缓缓打开。 几人先后进入阁楼,入眼尽是珍奇异宝,竟比博物轩内的物件还要贵重。 “怪了,这里的东西看着都只是凡物,怎么让我感觉这么不得劲呢?” 见泽奇怪地搓了搓手臂,“阴气森森的,嘶,快走快走。” 见泽拉着沈初画的手臂快步往前,刚走没几步,便敏锐地听到有什么袭来的声音。 正准备挥出红绫反击,便听到沈初画低呼道。 “阿风!” 赤练迅速卷住沈如风,玉娇容一探他的脉搏,见人还有气,这才给他喂下丹药。 沈初画刚要上前,便被袭来的水剑挡住。拔出斩妖剑正要动手,却被见泽抓住手臂。 看她死死盯着出现的身影,沈初画凝神一瞧,那身影是个女子,白绸遮住双目,如鬼似魅地站在高处的栏杆之上。 “灵音。” “怎么会这样…” 玉娇容低声呢喃着,面前的灵音如同被操控的傀儡,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活气。 “灵音被挖去了内丹,抽走了魂魄。虽没了内丹与魂魄,鲛人族的肉身却依然存活。” 就像一个容器,可以随意在里面填充,操纵。 而如今操控灵音的人,便是那帷幔之后的身影。 玉娇柔一甩剑纵身而上,兽化的灵音挥出利爪,一抓一扑,没有任何规律。 担心伤到灵音,玉娇柔的剑招处处受制。而见泽同样如此,红绫再一次被灵音撕碎,挣脱束缚的灵音五指成爪就要刺穿见泽心脏。 “嘭——” 玉娇容一剑斩断碍事的帷幔,踹开屏风就要刺穿端坐于其后的身影。 第74章 十二花神 男子呼吸一滞,视线中的剑尖越来越近,眨眼间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前,一把攥住剑尖。 “滴答——” 滴落的血在琴弦上溅出花,最后落在琴上。 玉娇容看了眼面前不知疼痛的女子,一挥手,赤练便将其捆住。 见泽微微吐了口气,身形一动出现在玉娇容身侧。 “这人便是操控灵音的人?” 玉娇容哼了一声,轻蔑了瞥了眼满眼尽是痴迷的男子。 “就凭他?” 而那男子却好似并不在乎面前的人是否会杀他,只是痴痴地盯着玉娇容,低声呢喃着。 “合适,太合适了。” 玉娇容没有搭理面前神神叨叨的男子,收起剑便径直走向挣扎的灵音。 玉娇柔拨开灵音的长发,脑后并没有异状。姐妹俩仔仔细细将灵音检查了遍,却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是怎么回事?” 要操控一具躯壳,凡人术士多用符纸,妖族鬼族或附身或魅惑,或驱使所用的法阵。 除此之外,便是可以操控的药草丹药,或是法器。 可是灵音身上却什么也没有,如此当真奇怪。 玉娇容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内陈设,整间屋子一同外面,都是阴气森森,让人极不舒服。 “你们看,这是什么?” 沈初画抚去琴身的血迹后,便被琴身上镶嵌的花纹吸引。 乳白的花透润如玉,却触之生寒。水仙梅花杏花、桃花牡丹石榴、荷花兰花桂花、菊花芙蓉。 十一朵花栩栩如生,每一朵都明显的时常把玩,由旧到新,最后,是那朵芙蓉花。 沈初画心中怪异,这东西非玉非石,像是。 “人骨。” 玉娇容低声道,这朵芙蓉花显然是新做的。看这磨损程度,应该不超过五日。 将视线移向地上直勾勾盯着她的男子,玉娇容眼眸微眯。 “你想用我的骨头,来做第十二朵山茶花。” 男子温和一笑,“曾经我很满意这幅未完成的作品,但是今日见到你,我才发现,这些,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垃圾。” 男子紧紧盯着面前的玉娇容,她的骨骼干净,还带有凡人没有的质感。 若是用妖族骨头,重新制作十二花神琴,必定远比现在的完美。 本能让见泽警惕地张望,方才一瞬间,她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 说时迟那时快,浓郁的黑雾不过转眼间便将众人围困其中。众人一惊,正要拔剑,四肢却被周围缠上来的雾气死死捆住。 秋水剑与落英剑飞空而出,将四周涌动而来的黑雾尽数斩断。 红绫数次穿透雾壁,而那些被打散的黑雾,不过眨眼间便再次恢复。更加诡异的是,那些黑雾竟将袭来的红绫吞噬。 察觉到妖气涌动,周遭的黑雾越发激动,竟化作无数怨灵冲向被困的四人。 第97章 玉娇容奋力震开双臂上的束缚,还未飞身而起,便被来势汹汹的雾藤卷上腰身四肢。 这一次的雾藤,像是被激怒一般,越发绞紧猎物。 “嘶…” 玉娇容皱眉,这次的雾藤中好似有刺一般,刺穿她的皮肉,汲取着鲜血。 见泽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红绫本就是她妖力所化,数次被黑雾吞噬,此时她已经虚弱至极。 “开!” 沈初画大喝一声,斩妖剑出鞘,在空中迅速一转,最后重重刺穿雾壁。刺目的金光迅速蔓延开,诡异的黑雾自剑身处四分五裂,像是烧过的龟甲。 手臂上的束缚一弱,沈初画左手迅速掐诀,雷火炸碎企图再次缠上来的雾藤后,沈初画一跃而起抓住飞回的斩妖剑扭头劈开三女身上的束缚。 玉娇容微微踉跄,反手抓住玉娇柔手臂纵身一跃,避开了身后暴怒攻击的雾藤。 “小心!” 余光瞥见软倒的见泽就要被身后蔓延而来的黑雾包裹,玉娇柔一甩左手,白绫卷上见泽腰肢迅速将人拉了过来。 玉娇容抓住跃上来的沈初画,四人在黑雾合拢前一瞬跃出包围。 四人还未站稳,便被迎面而来的水箭逼得狼狈躲避。玉娇柔将落英剑往上一抛,双手迅速结印震开面前十数道水箭。 古朴的法阵笼罩在灵音上空,玉娇容趁机将收好的内丹抛出送入阵中。随后二指化剑,反手划开身侧之人咽喉。 见泽只听得一声惨叫,扭头看去,才发现方才分明空无一物之处竟有一人身兔面的妖兽。 玉娇容双手迅速交叠,再一分开,耀眼的金光将四溅的妖血尽数包裹其中。 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玉娇容脚尖一点,身轻如燕地跃上半空。只见她腰身一转,点点血雨射向四面八方。 见泽早有准备,挥手一甩,在她们上空张开屏障,这才避免被那些妖血淋得满头满脸。 而妖血所到之处,分明空无一物的地方显现出一众隐藏的妖兽。 同伴的血让妖兽们愤怒,嘶吼着冲向落下的玉娇容。沈初画抓紧斩妖剑一跃而出,踩过一妖兽的脑袋紧跟着便刺穿前方妖兽的后脑勺。 见泽吃过鹿活草,此时已经恢复了大半。见那些妖兽一拥而上要破坏阵法,见泽双手一动,十数道红绫拔地而起,无情地将空中跃起的数十只妖兽绞杀。 挥动着斩妖剑的女子脸上尽是肃杀之意,踢开面前妖兽尸体仰面便避开迎面而来的利爪,紧接着左手在地面一撑,身体侧展将剑尖送入身后妖兽脖颈。 沈初画所到之处尽是残肢断臂,素色的衣裙早已被妖血染成血红,白皙的脸上同样沾满了妖兽之血。 阴狠的眼瞳紧紧盯着兽群中的女子,垂在衣袖中的手指一动,尖利的骨刺慢慢在身侧凝结,只待他一动手,便可刺穿沈初画后心。 玉娇容身形一转,手中秋水剑极快地斩断围上来的妖兽脑袋。 这些妖兽源源不断,无论他们斩杀多少,都会有新的妖兽冲过来。 玉娇容跃上栏杆,赤金的竖瞳紧紧盯着空中快要完成的阵法,阵眼中的灵音挣扎嘶吼地越发厉害,皮肤寸寸撕裂,又再次修复。 不对劲。 玉娇容眉头一蹙,鲛人族是天地孕育而成的灵兽,天狐族这阵法同样蕴含灵力,是不会伤害到他们躯体的。 而能被灵力所伤的,是妖。 “姐姐停下!” 玉娇容瞳孔一缩,迅速闪身出现在玉娇柔身侧。 “灵音的身躯有问题!” 玉娇柔早已发现不对劲之处,只是这阵法却不受她控制,就连她自己,也反被遏制住,无法言语,无法停下输送其上的灵力。 方才玉娇容只顾着斩杀想要破坏阵法的妖兽们,此刻靠近了才发现玉娇柔的不对劲。 玉娇容迅速一掌拍开玉娇柔,反噬的灵力让玉娇容喷出一口血。所幸阵法终于终止,玉娇柔脸色苍白地扶着玉娇容,凝神盯着阵法中的灵音。 “吸收我灵力的东西,在灵音身上。” 可是她们方才已经检查过,灵音身上什么也没有。 想到灵音被挖去的心脏,玉娇容一咯噔,与玉娇柔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凝重。 没有灵力输送的法阵快速碎裂,灵音趴伏在地不停发抖,不待她们二人上前,忽得抬头,吐出两道血箭。 玉娇柔抱着妹妹腰身快速避开,再一扭头,灵音却不见了身影,而那男子同样消失不见。 整个阁楼忽然间没有了其他气息,就好像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沈初画甩下剑身血珠还剑入鞘,她肩头手臂的伤口也在眨眼间便恢复。 “这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地上一地的妖兽尸体,还有这浓郁不散的血腥味。她真的要以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象。 “这些是魇兽,看似毫无攻击力,只是会将人困在梦魇中。可一旦被他们吃掉,便再也无法醒来。” 所以沈初画身上的伤口才会恢复,魇,不过是虚空。被虚空所伤,只是假象。可若是被困于虚空,便再也无法走出。 “奇怪,魇兽不是应该在危月城吗?” 见泽虽是妖,却自小生长在妖魔界。对于魇兽,也只是听说过罢了,所以她才没有认出。 “难道,浮白出事了?” 玉娇柔蹙眉,三百年前,浮白曾与无尘约定过,会将妖族妖兽禁锢在危月城。 虽然人间时有逃窜而来的妖族妖兽,可像今日这般大规模的出现,却是从未有过。 “不可能吧?不久之前我们还见过呢。” 玉娇容挠了挠头,上次见面,浮白的法力远比三百年前要强得多。虽比不上老妖王,却已经成长为可以庇佑妖族的合格妖王。 普天之下,应该少有敌手。能伤他,又与他为敌的,便只有无尘、魔尊与九婴。 有契约在,无尘不会对浮白动手。剩下的便只有魔尊翎墨与九婴觞珏了。 “如果真是他们,那他们的目的就不仅仅是妖族。” 玉娇柔拧眉道,见玉娇容拎起那把琴准备离开,不由道。 “也许,我们可以找无尘大师帮忙。” 魔族对妖族出手,人族必定大乱。而无尘身为人间的守护神,他没有道理袖手旁观。 “姐姐,那和尚只会说这都是命数,他没有心的,他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 第75章 博物轩东家 能让无尘出手的,就只有命盘到的时候,是他该入局之时,他才会参与。 否则就算这人间是尸山血海,无尘,也都只做壁上观。 玉娇容淡笑,她曾不止一次地希冀过。可是那个人,冷心冷情,从不会插手不属于他之事。 所言皆是命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句命该如此。 “姐姐,神是不会怜惜低贱的蝼蚁的。我们所能做的,便是自救。” 也许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命盘上已定的结局。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这结局是好还是坏? 若是一开始就放弃,那谁也救不了你。 …… “这什么?” 第98章 楚星曜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皱眉扫了眼桌案上的琴。 “物证。” 玉娇容晃了晃坛子,意犹未尽地放下。 “这一朵,是卧龙山命案丢失的腿骨。” 跟着她的指尖将视线移向那朵芙蓉花,楚星曜微惊,如果这镶嵌的花是丢失的腿骨,那其他的花,便是那十条命案的了。 “这琴是博物轩的?” 楚淮安问道,玉娇容却摇头,将方才之事隐去不必要告知的部分说与二人。 “你为何会以为这琴是博物轩的?” 玉娇容奇怪地问道,楚淮安将琴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肯定地点头。 “不会错的,这漆艺的确是博物轩的手艺。只不过,这种琴向来是孤品,三年也不一定有一把。” 拂过琴身的棱角,楚淮安不由眉头微皱。 “这是至少百年的槐木,做工是新的,应当有两年左右。不过,槐木属阴,鲜少有用它做琴的。” 时人畏惧鬼怪,常认为槐木为阴木,多有幽魂附着其上。而爱琴之人日日伴琴左右,若是琴上阴气过重,人也就日渐憔悴。 是以,工匠在选材之时常常会避开阴木。而这把琴不仅用了槐木,而且是百年以上的老槐木,着实怪异。 不过,这人都将人骨嵌于琴身了,用槐木做琴想必是故意为之。 “你们看,这里雕有水纹,这便是博物轩的标志。凡是博物轩出品的物件,都会在隐秘处刻有水纹。” 楚淮安翻过琴身,果然在边缘看到了雕刻的水纹。 “我已经查过,博物轩的东家正是那位上官珵。” 博物轩是在百年前出现在京城的,背后的东家向来神秘,户部与三司也一直登记的是掌柜信息。 而这一代的东家,是在五年前更换的。相反的是,上官珵并不似之前的东家隐藏身份,稍稍有门路之人便能查到是他。 “这不对啊。” 楚淮安微微皱眉,“据我所知,博物轩的漆琴皆是出自东家之手。依照容儿方才所说,制这琴的男子,便是上官珵了。可是,他接手博物轩不过五年。” 这把琴工艺细腻老练,没有几十年的手艺是做不出来的。而上官珵最多不过三十,纵然他自小学习木艺,也决计做不出这样的琴。 况且,上官家虽然没落,可还沦落不到让家主学这样的手艺。 “难道,这个上官珵,不是真的上官珵?” 楚星曜猜测道,“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玉娇容摇头,她在上官珵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非人气息。 “想要知道答案,便要捉住他才能知晓咯。” 玉娇容笑吟吟嚼着丹药,楚星曜怪异地看了看她。 “你从进门到现在都吃了快一瓶了,你没事吧?” 还有方才那坛子,他闻不出一丝酒味,瞧着里面的水还隐约可见淡淡的金光。 “我没事啊,不喜欢瓜子而已。” 玉娇容耸了耸肩,看了眼外面的雪,起身道。 “瞧着也要天亮了,回去补觉咯,有事睡醒再说。” “等等。” 楚淮安将一旁的斗篷丢给她,火红的皮毛越发衬得少女面白如雪。烛火映照方可见一些暖色,此刻站起身,谁看不出她脸色不好。 “火狐?得了吧,让我姐姐瞧见心里可不好受。” 玉娇容眉头一皱,将斗篷往榻上一撂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姐姐?谁啊?” 楚星曜疑惑地看了眼榻上的斗篷,想起今夜见到的陌生女子,微微皱眉道。 “那女子,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 翌日,鹅毛大的雪花不停歇地落了一整日,推窗而望,屋舍阁楼、枝头街上,皆是白茫茫一片。 窗台边的积雪足有一指厚,白光一闪,那雪便塌下两条凹痕。 拇指粗细的小蛇支起脑袋,甩了甩头上的雪,惊叫道。 “下雪了!哥哥,你快别睡了!” 小六用尾巴尖连连拍打着兄长的脑袋,下一瞬便被蛇尾缠上脑袋丢在榻上。 “聒噪。” 小五甩了甩身子,再一动,便是小童模样。 “你受伤了。” 见玉娇容脸色发白,小五眉头微蹙,刚要伸手去探便察觉到门外越来越近的气息。 二小童先是一愣,齐齐扭头看向缓缓打开的房门。 “都醒了?刚好,我做了鱼汤,一块吃啊。” 端着锅子进门的女子熟悉地让人恍惚,玉娇柔放下锅子,扭头一瞧,这两个小家伙愣愣的模样呆头呆脑地。 玉娇柔噗嗤一笑,待走近了伸手敲了敲二小童的脑袋。 “醒醒诶,吃冰吗?” 触及到温热的手,小六才如梦初醒地哇哇大叫着抱紧玉娇柔的手臂。 “柔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变成泥塑了,一动不动,再也不理我们了!” 玉娇柔不由一笑,心中同样酸涩。抱着哇哇大叫的女娃,抬眸看向含笑的少女。 “小六下来。” 玉娇容拍了拍女童的后背,小六松开手,眨巴着双眼看向玉娇柔。 “柔娘子,你不会再不理我们了吧?” “小六。” 小五忙拉过妹妹,看了看沉默的玉娇柔,又看了看低下头的少女。 “吃饭吃饭,我都饿了!” 小六后知后觉地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咧开嘴笑吟吟地拉着二女走到桌边坐下。 这一饭吃得安安静静,小六每次想开口,便被小五踢了踢小腿。一顿饭下来,裤子都脏了。 “主人,我们先下去忙了。” 饭毕,小五拉着小六便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姐妹二人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服过琼露后,现下可好些了?” 玉娇柔率先开口,晌午的时候她来看过,见她正凝神疗伤,在房中陪着她过了半日,这才离开。 “有姐姐相助,伤已经好了。” 玉娇容醒来便察觉到体内属于玉娇柔的灵力,识海已经修补得七七八八,若不是此处是忘忧馆,她还恍若是三百年前的招摇山。 往日里无话不谈的两人,此刻皆是拘谨。玉娇容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搅着衣袖。玉娇柔尽数看在眼里,幽幽一叹拉过少女的手。 “好好的料子,都皱了。容儿,姐姐要与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忘忧馆,本是你我开的。可是,我却将你与它一同抛下,整整三百年。” 玉娇容猛的抬头,“不,不是姐姐的错。是我,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楚筠。” 玉娇容眼眶微红,“每一次,我看到姐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高台上,便后悔,后悔当年那么任性。害死了楚筠,也将你困在了那里。” “如果不是我,姐姐也不必自囚于那皇宫,更不必耗费自身气运为楚筠守他家的国运!” “容儿。” 玉娇容抓紧欲言又止的女子,压下喉间哽咽道。 “我并非埋怨楚筠,只是后悔自己做错了事,却要姐姐承担后果。” 第99章 少女眼中浓郁的自责懊悔让玉娇柔心痛,伸手抚上少女的脸颊。 “三百年来,你便是一直埋怨自己的吗?” 她方才看过玉娇容与监察司签的契约,后悔、自责,让玉娇柔喘不过气来。 如今,见她竟将一切都归咎于她自己,玉娇柔更是难过得心痛如绞。 “容儿,你本可以自由自在,活得潇潇洒洒。可是,你却因为我,强迫自己留在这京城,挑起这样的包袱。” 玉娇柔眼眶泛红,微微哽咽道。 “这本就,是我一意孤行,痴心妄想的奢求罢了。” 她不见她,并非是因为埋怨她。楚筠的死,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如何能推在她头上。 玉娇柔张了张嘴,依旧将那些话咽下,只是笑着抱紧面前啜泣的少女。 “容儿,三百年来,辛苦你了。” 温柔的呢喃饱含怜惜,让少女一直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 见泽抬起的手微顿,屋内的少女嚎啕大哭,像是要将所有的害怕悲伤尽数宣泄。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泣不成声地抱紧姐姐的腰肢,滚落的泪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苍白的脸。 她没想到楚筠会出事,她不想害死他的。 “我知道,容儿,我知道。” 玉娇柔哽咽着轻拍少女颤抖的后背,纵然容儿不喜欢楚筠,可是她绝不会去害他。 因为容儿,绝不会让她难过。 见泽眨了眨眼,再扭头之时,便是面色如常地离开。 刚刚推门而出的沈初画一顿,疑惑地抬头看向玉娇容房间方向。 『这是怎么了?』 第76章 狐仙殿 听着那哭声,沈初画疑惑地询问刚刚下楼的见泽。 “玉娇容怎么了?” 还有那狐妖,玉娇容唤她姐姐,可又为何躲着她三百年不见? 见泽抿了抿唇,仰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叹道。 “容儿愧疚了三百年,却始终不谈及当年之事。她在这忘忧馆三百年,虽然整日里瞧着没心没肺的,我知道,她心中不好受。今日,总算宣泄出来了。” 沈初画抬头看向那扇门,虽不知玉娇容经历了什么,能大哭一场,总好过一直憋在心里。 “对了,我今日又到了那阁楼,本想看一看有什么能找到上官珵与灵音的办法。可是,我却意外发现那些妖兽的尸体皆被挖走了内丹。” 女子脸上尽数凝重,闻言,见泽猜道。 “会不会是监察司的人挖走了?处理这些后事向来是他们的职务,此事也不足为奇。” 沈初画摇头,“不,楚大人他们是在我之后才赶到阁楼。我怀疑挖走那些妖丹之人,便是闯入监察司的黑衣人。” 见泽眉头微蹙,那个黑衣人并不是第一次现身,先前在博物轩攻击她们的也是他。此人会是谁? 注意到沈初画眉头紧锁似有心事的模样,见泽不由问道。 “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先前在博物轩的时候,我便察觉到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妖气。” 沈初画拧眉看向见泽,“你还记得,我们在望灵镇遇到的那只黄鼬吗?” 见泽疑惑地点头,不知道沈初画为何会忽然提起她。 “那黄鼬的内丹我本想见到玉娇容之后便交给她,不成想之后遇上了雪娘之事,耽搁之下便给忘了。” “直到那天我们在博物轩遇到了那黑衣人,虽然他身上的气息极淡,但是我肯定没有看错,的确是那只黄鼬的妖气。” 见泽微微惊讶,“如此说来,那人竟不知不觉从你身上偷走了那枚内丹?” 沈初画沉重地点头,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内丹被偷,细细想了许久,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此人身上气息很杂,尤其是又吸收了监察司库房中近半数的妖丹。虽然被容儿所伤,可他若将那些妖兽的内丹尽数挖去,炼化之后,必定非比寻常。” 见泽如此说着,二人心中皆是沉重。 如今上官珵身份未明,他与灵音去了哪里同样无迹可寻。还有那神秘的国师,行踪隐蔽的黑衣人,都让二人心绪难平。 而那些魇兽的出现,也让见泽担心浮白与危月城出事。 还有那什么国师,他究竟想从灵音那里得到什么? 见泽心中没来由的慌乱,总觉得,这背后之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他们每一个人,都将是棋盘之上无法逃离的棋子。 …… 十一月十一,刚刚下朝的楚慈依例到了狐仙殿上香。不成想,却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几人。 “皇叔?” 殿内的楚淮安正仰头盯着高台上的玉像,听到声音扭头定定地看向走来的男子。 “慈儿,你从未与我提起过宫中,还有位国师。” 楚慈微愣,视线在触及到他身后的女子之时,又是一愣。 这女子的相貌与衣着,皆与那玉像一般无二。 “你,是狐仙?” 女子正是玉娇柔,看着面前男子的眉眼,女子眼中一动,似有千言万语又被她掩去。 “我的确是在此受帝王供奉,可我却不是狐仙。” 玉娇柔轻声解释,“我享楚家香火,三百年来庇佑皇宫与晟国不受妖邪侵蚀。这是我,与楚筠的约定。” 在楚慈打量玉娇柔的同时,玉娇容同样也在看他。 男子瞧着不过三十岁,剑眉星目、身形高挑。与楚星曜相比,他,更像楚筠。 听到玉娇柔的话后,楚慈下意识眉头一蹙,又松开眉头,淡笑着颔首。 “原来如此,自慈少时继位,便遵从父皇遗命,日日为姑娘供奉。近日竟有幸得见姑娘真身,是慈之幸事。” 玉娇容眉头微蹙,不由多看了男子一眼。 这楚慈话中谦卑庆幸,可眼底却带着轻蔑厌恶。为什么?是因为姐姐她并非狐仙吗? 玉娇容心中燃起怒火,注意到玉娇柔眼中的黯然,登时既心疼又愤怒。 与楚筠相似的脸上有着这样的神情,对玉娇柔来说,想来是难过心痛的。 “国师是怎么回事?五年前你身体忽然恢复,是吃了什么?” 因着对楚慈的厌恶,玉娇容说话不由越发冷厉。 听她如此问,楚慈也猜到了他们为何会来询问国师一事。 “朕也不曾见过国师真容,他是何身份,朕一无所知。只是,五年前他救朕一命,只说要国师一位,却并不要任何赏赐,朕没有道理不应允。” “陛下为何一直隐瞒我们?” 楚星曜同样询问过他身体是如何康复的,可是楚慈同样没有告诉他。 “并非朕有意隐瞒,只是,这是国师与朕的约定,他不想让其他人知晓此事。” 楚慈话罢微顿,将视线移向沉默的女子。 “姑娘,当年你也不知?” 玉娇柔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男子脸上虽带着笑意,可眼底却是暗沉。 五年前,楚慈曾不止一次地拖着病体到此烧香乞求。可是玉娇柔束手无策,楚慈的病,是因为魂体残缺,注定要死于二十五岁那年。 第100章 当楚慈身体好起来之后,玉娇柔不是没有探查过他的身躯,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她只当,是老天怜悯,让楚慈可以安然活下去。却不成想,他的命,是用灵音的心脏换来的。 自那之后,玉娇柔不是没有发现楚慈每每供奉之时的姿态越发敷衍。可她只当是自己多想了,如今想来,楚慈是怨恨她的吧。 庇佑晟国,对一个凡人而言太过缥缈。对他所求之事有求必应,他才会觉得自己多年来的供奉是有回报的。 而那时,他供奉、恳求的狐仙对于他的苦难乞求置之不理。由此生出怨怼之心,玉娇柔是理解他的。 “我并没有发现国师。” 玉娇柔张了张嘴,如此说着,并没有要与他解释什么的打算。 “是吗?国师他从来不来往与宫中,自五年前一别之后,朕也没有见过他。只怕,帮不了皇叔什么了。” 男子歉意地说着,玉娇容盯着他看了许久,将他眼中的虚伪一览无余,自然也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微微伸手握住玉娇柔的手,轻颤的指尖让玉娇容心中难过。 原来,无论曾经多么炽烈的感情,失去了,便不会再次拥有。 握紧的手让玉娇柔心中一暖,反握住少女的手,看着她微微一笑。 「容儿,不必为我伤感。」 「姐姐,楚筠绝不会如此待姐姐。」 少女眼中的愤懑让玉娇柔嘴角上扬,恍惚间再次看到了曾经那个少年,心中恍然,又回神道。 「是啊,可他是楚慈。阿筠,不会再回来了。」 纵然是同一个灵魂,楚慈,却不再是楚筠。属于楚筠的情感,如何会在楚慈身上出现呢? 玉娇柔心中有怅然,却不会钻牛角尖。因为她明白,她与楚筠之间的感情、所经历的一切,都随着楚筠的逝去而从那个灵魂上剥离。 当那个灵魂成为楚慈,那便是一个全新的身份。他有他的人生,有他的经历。而这些,都不属于楚筠。而楚筠,也不是楚慈。 见泽看了看她们二人,她们之间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相似的回答,让见泽不由想到了那天离开望灵镇的时候。 那时,玉娇容她,也说了同样的话。 看玉娇柔没有耽与过往,玉娇容心中一宽。可她眼底的怀恋,玉娇容看的分明。随之而来的,又是压得她心头沉闷的自责与愧疚。 『倘若楚筠还活着,姐姐,便不会有遗憾了。』 虽然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可却能陪玉娇柔久一些,而不是短短几个月。 离开皇宫之后,毫无头绪的几人回到忘忧馆面面相觑。 玉娇柔灵力受损,短时间内还无法恢复,因此无法追踪灵音下落。玉娇容忽然想到了从夜明那里得来的水晶,不由掏出递给玉娇柔。 “这水晶我与阿泽曾在无相渊见过,临江仙复活贺鸣的方法与我先前在博物轩遇见的尸妖相同。” “夜明与那国师做交易,而临江仙身上的魔气与功法想来也是来自那国师。”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水晶,便是出自国师之手。” 玉娇容将心中猜测说出,见泽在无相渊见过这种水晶,听到她这话也觉得很有道理,不由赞同点头。 “可是,这水晶之上并无任何妖魔之气,用它无法追踪到什么。” 沈初画摇头,无论是妖魔的追踪术也好,还是术士的追踪符,都需要提取到想要追踪之人之物的气息。 而这水晶之上干干净净,就像是一片雪。想来,这也是国师选择这水晶的原因。 玉娇柔端详着水晶,忽得伸手攥住玉娇容手腕,眼瞳死死盯着水晶,幽幽道。 “这水晶,我见过,就在月孤山。” 第77章 现身 玉娇容心头一震,“什么?!我为何从未见过?” 见玉娇柔死死盯着她手中水晶,双眼微红,几息后平复了气息道。 “是在,玉怀瑾房中。” 当年,玉娇柔被黑雾引致山下,当她察觉到不对劲返回山顶之时却为时已晚。 满地的尸体、断肢,她见族长尚且还有气息,便拼了命地为其输送灵力,想要挽救。 可是族长却制止了她,那时的族长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只是手指颤巍巍地抬起。玉娇柔匆忙冲进房间,屋内尽是四溅的血迹,尤未干涸,还在墙面上滚滚而下。 当时玉娇柔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碎裂的水晶,只是匆匆一瞥,如今见到这水晶,尘封的记忆让她浑身颤抖。 族人死后,她与玉娇容一直以为是无尘杀了他们。可是,却在魔尊殿内得知了真相。真正的凶手,却是玉怀瑾。 “这水晶,与我当日在玉怀瑾房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玉娇柔眼底尽是寒霜,胸口翻涌的恨意让她双目微红。玉娇容听此一言,一拍桌子起身怒呵。 “那什么鬼国师一定就是玉怀瑾了!新仇旧恨,我定要杀了这叛徒!撕碎他的元神为族长他们报仇!!” 说罢便身形一闪消失在几人面前,玉娇柔大惊,忙追了上去。 “诶!你们冷静点啊!!” 见泽又惊又急,看她也要追上去,沈初画忙抓住她的手臂。 “你们要去哪?!” “玉怀瑾背叛天狐族后便一直跟着魔尊翎墨,容儿她们要找玉怀瑾报仇,定然是要去魔界!” 可是魔尊对玉娇容恨之入骨,如今她自投罗网,莫说要杀玉怀瑾,就是她自己,只怕也难从魔界全身而退。 见泽面上尽是凝重焦急,沈初画虽不知玉娇容与魔尊有怎样的恩怨,可看见泽如此模样,玉娇容此去危矣。 “我与你一起去!” “不可,你虽手持斩妖剑,但你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况且,你的血肉受妖魔觊觎,若是进入妖魔界,必定有危险。” 沈初画话音刚落,便被见泽否决。听她此话沈初画心中疑惑,还来不及询问,见泽便匆匆消失去追她们二人。 “阿姐?发生什么事了?” 沈如风头痛欲裂,刚刚醒来便听到房外的动静,待他推门而出,便只看到红光一闪,姐姐却呆立着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沈如风下楼,沈初画忙上前扶住。 “你感觉如何了?” 沈如风脸色苍白,本就气血不足,如今更是白得吓人。沈初画心中担忧,不由伸手搭脉。 “我没事阿姐,服了玉姑娘的药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看她眼中凝重担忧,沈如风不由笑道。沈初画眉头微动,沈如风脉象虽然紊乱,却不似先前那般,的确好了许多。 “玉娇容她们去了魔界。” 简单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告知沈如风后,沈初画不由问道。 “阿风,你怎会遇到灵音?我不是让你待在这里吗?” 听她如此问,沈如风也不由疑惑皱眉。 “那天阿姐离开后,我便回房歇息。可是,我刚关上房门,便心口一痛。随后我便察觉到有妖气,可是我却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妖?你可看到是什么妖物?” 沈初画心中一紧,沈如风疑惑地摇头。 第101章 “没有,当时房中只有我一人。我也是刚察觉到有妖气,便人事不知了。不过,我却觉得那妖气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如风眉头紧锁,那妖物有意隐藏身份,妖气极淡,他一时也想不出在哪里遇见过。 “我怀疑,这妖物一直跟着我们。” 见沈初画脸上尽是认真,沈如风一惊。 “可是,这一路上我并没有察觉到有妖气。什么妖,能瞒得过阿姐?莫非,他手中同样有山水蒙赤瞳?” 沈如风不由猜到,沈初画微微摇头。她也不知,只是自从察觉到那熟悉的妖气后,她心中一直有这个感觉萦绕不散。 “嘻嘻~” 嬉笑声突兀地响起,沈初画眼眸一凌,迅速拔剑而起。 …… 而另一头,玉娇柔追着玉娇容的气息直到妖魔界边界处。 “容儿!你先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灵音如今被挖去心脏双眼,剥离魂魄,肉身又被控制!玉怀瑾!他做的这一切,让我如何冷静!!” 玉娇容双眸赤红,想到灵音那副残破的躯体,傀儡般地被上官珵操控,去杀人,玉娇容便悲愤难当。 “灵音心地善良,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都愿意用族中至宝相救。如今,却被控制去杀害无辜之人。” “倘若灵音有意识,必定痛苦万分,自责不已。姐姐,我如何能冷静下来?” 玉娇柔眼中水光一动,上前抱着颤抖的少女哑声道。 “我知道,容儿,我与你此刻的心绪一般无二。灭族之恨,伤友之痛,我如何不想杀了玉怀瑾报仇?” “三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报仇。玉怀瑾杀了族人,翎墨伤你,险些害你性命!容儿,你知道我多想杀了他们吗?” 两双通红的眼瞳相对,眼中是一样的悲愤交加。 玉娇柔压下喉间滞涩,“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我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不要说魔尊翎墨,就是觞珏那条疯狗,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若要报仇,必定不能冲动行事。容儿,玉怀瑾一定要死,可我们要如何杀他,还需仔细谋划。” 对上姐姐肯定的双眼,玉娇容深深吸了口气,待稍稍平复心中杀意后重重点头。 “好!” 追上来的见泽看到她们无恙,总算放下心来。 “柔儿说得对,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去找玉怀瑾算账,那不是千里送人头吗?” 玉怀瑾如今是魔界中人,她们要对上的,就不仅仅是玉怀瑾一个人。 “翎墨想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你到魔界去,肯定会对上他的。” 五百年前玉娇容那浑身是血的模样见泽每每想起都觉得胆寒,翎墨下手不是一般的狠。 那时的玉娇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元神也已受损。若不是灵音相救,只怕,这世上早已没有玉娇容这个人了。 见泽轻叹,“若想不与魔尊对上,我们只能想办法将玉怀瑾引出魔界。” 否则,她们还未去找玉怀瑾的麻烦,便会被觞珏擒到。 玉娇容看向手中水晶,幽幽道。 “当年姐姐在玉怀瑾房中看到的水晶已然是碎片,而夜明当时是想借我的手取出这水晶。想必,这水晶之内有传送阵法。” 要么,是将玉怀瑾引来。要么,便是利用传送阵法逃走。 “若是这水晶能将玉怀瑾引出来还好,这样我们便不用费心思去想办法了。” 见泽盯着这水晶看了又看,不由叹了口气。 “我什么也瞧不出,柔儿,你能看出什么吗?” 玉娇柔微微摇头,她也瞧不出这水晶之内有何玄虚。 “我想到一个人,他也许知道。” 玉娇容开口道,柔泽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白泽?!” …… “砰!!!” “初画!” 见沈初画重重砸在地面,楚星曜大惊,咬紧了牙关勒紧手中缚妖索。 “咳——” 沈初画擦去嘴角血迹,撑起身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身影。 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尽是狰狞的青纹,一双眼瞳猩红如血,眼底是让她陌生的邪气与杀意。 斩妖剑势如破竹地迎面而来,层层白骨化作屏障,竟真的挡下了斩妖剑这一击。 冷眼看着沈初画一跃而起接住落下的斩妖剑,讥笑声中是浓郁的恨意与恶毒。 “沈大师不是向来遇妖便杀?就连自小一同长大的世家妹妹也毫不手软,我还当你,真的是心狠手辣呢。原来,你也会舍不得。” 男子的声音带着讥讽,曾经清澈的眼瞳,此刻尽是看好戏的恶意。 “你杀啊,杀了我,他们就能活下去了。” 男子扫视着周围抓紧缚妖索的众人,手指一动,霎时间数十枚骨刺直直指向他们咽喉。 “沈初画,你不是最喜欢斩妖除魔拯救凡人吗?这里可是有整整三十条人命呢。你不救他们吗?” “少废话!” 楚淮安厉呵一声踏过木柱越过屋檐挥剑而上,随之抛出伏魔卷轴,佛光自上而下罩在男子头上。可是男子丝毫不惧,右手一挥,十数枚骨刺便穿透卷轴将阵法击碎。 “找死。” 男子冷笑一声,只一击,便将楚淮安砸向地面。 “咔嚓——” 青瓦层叠砸落,惊恐的百姓失声尖叫,瑟缩在角落不敢去看空中可怖的身影。 “皇叔!!” 砸落在房内的楚淮安生死不知,楚星曜又惊又怒,死死盯着轻蔑一笑的男子。 “狐妖!躲在阿风身体里算什么本事?!你若真有能耐,若真想报仇,尽管冲我们来!何必牵扯无辜!!” 狐鬼冷笑,摊开手无辜笑道。 “你也说了,我是妖啊,我管他们是不是无辜?” 视线转向扶墙而起的沈初画,狐鬼脸上的笑渐渐隐去。 “况且,沈如风可不无辜。” 第78章 业火 看着弟弟那张异变的脸,沈初画再次咳出血来。 “杀你与狐妖的人是我,你要报仇,杀我便是!!” “你不怕死,我自然知晓。只是杀了你,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 狐鬼厉呵道,丧弟之痛让她痛不欲生,仅仅杀了沈初画,她怎能甘心! “你不是最在乎这个弟弟吗?我偏要看看,你是会救他,还是这些凡人!” 狐鬼的脸因愤怒扭曲,只听砰砰几声,缚妖索便又被她挣断了几段。监察司众人见此,忙念口诀加强束缚。 金光自他们掌中缘索而上,不过眨眼间,佛光便将狐鬼包裹。 刺耳的尖叫声让众人血脉喷涌,齐齐喷出一口血。可是手中力道却不敢放松,依旧死死抓着手中绳索。 趁着狐鬼被佛光所伤,沈初画垂在袖中的手迅速掐诀一掌击向狐鬼。 狐鬼大呵一声,强劲的妖力震开身上缚妖索反手击出,挡下沈初画这一击。 沈初画早已预料到她的动作,斩妖剑在空中一转,狠狠劈向狐鬼头颅。 “砰——” 第102章 骨刺化剑,与斩妖剑相抵发出阵阵铮鸣。气浪将众人掀翻在地,楚星曜以剑刺入地面,这才稳住身形。 仰头见沈初画翻身落在屋脊之上,楚星曜反手掷出镇妖铃。狐鬼见此五指成爪在空中一握,森森白骨层层包裹将镇妖铃束缚其中。 随后五指一抓,楚星曜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镇妖铃竟化作粉尘簌簌落下。 沈初画瞳孔一缩,这镇妖铃出自人皇之手,千百年来无妖可破。这狐鬼道行不过百年,竟能将镇妖铃击毁?! 狐鬼身形一动,眨眼间便出现在沈初画面前。 “呃——” 脖颈上的窒息感让沈初画呼吸一滞,随后双手迅速掐诀拍向狐鬼胸膛。斩妖剑随心而动,拔地而起就要刺穿狐鬼后心。 狐鬼瞥了眼背后停滞不动的斩妖剑,讥笑着看向面前脸色苍白的女子。 “怎么不杀?是了,这可是你的亲弟弟呢,你当然不舍得杀了他。” 近在咫尺的脸沈初画再熟悉不过,他们一母同胞,在还未来到这世上之时便相依相伴。如今,她如何下得了手? 见沈初画眼中的挣扎,狐鬼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在沈初画胸口。 “噗——” 纵然沈初画反应迅速尽快将心脉护住,可还是被狐鬼所伤。 视线中的女子半跪在地面不停吐血,狐鬼心中畅快,大笑着拍开身后颤抖的斩妖剑。 “沈大师,捉妖师!你也不过如此!” “之前看你毫不留情地拔剑去杀叶如锦,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那妖邪是何身份呢。” 狐鬼讥笑着上前,黑雾轻而易举地将沈初画四肢束缚。看她狼狈的模样,狐鬼笑吟吟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捉妖师,呵,怎么,换成你的亲弟弟,你便下不去手了?” “妖孽!!” 楚星曜踩过石块挥剑而上,狐鬼看也不看甩手一击。骨刺直直穿过剑身,刺穿楚星曜右肩将其钉在墙上。 “你想为你弟弟报仇,找我便是。他们与此事无关,你何必徒增杀业?” 沈初画哑声道,看她面上平静慈悲,狐鬼脸上的笑渐渐敛去。 “你痛心,我便高兴。你不是要保护这些凡人吗?我偏要你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你而死。” 狐鬼嘴角的笑还未绽开,忽得身体一凝,竟动弹不得。狐鬼视线下移,只见地面血迹不知何时已化作驱魔阵将她困在其中。 原来方才沈初画示意楚星曜去吸引狐鬼注意,自己悄悄用血迅速绘出驱魔阵。 沈初画左手撑地翻身一跃,跃出阵法之外双手掐诀以心头血点在阵眼之上。 “啊啊啊啊啊!!!!!” 灼烧感迅速缠上狐鬼元神,犹如置身火海,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你若还不从阿风体内离去,这业火便会将你烧的魂飞魄散!” 沈初画厉声呵道,而狐鬼却连声大笑。诡异的脸上尽是扭曲的疯狂,让沈初画心中不宁。 “沈初画!你当我怕死吗?!自焰儿被你所杀之后我已无苟活之意!我之所以潜伏至今日,便是要为焰儿报仇!” “魂飞魄散又如何?!我死,沈如风也别想活!!他的魂魄早已与我融合了一部分,你当为何那缚妖索对我无法?!” 沈初画大骇,有心驱散法阵,体内法力却已所剩无几。这驱魔阵本就以她精血所化,如今她又以心头血召唤业火,想要驱散这业火,却有心无力。 看她吐血跪地,狐鬼的笑声越发畅快。 “沈如风死了,你也活不久!焰儿的大仇得报,我死而无憾了,哈哈哈哈哈哈!!” 骨刺消失,楚星曜踉跄扶住墙壁,闻言快步上前呵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家人向来以长子继承捉妖师一职,而到了沈初画这里,却意外出现了双生子。” 玉娇容的声音忽得响起,楚星曜一喜,见她脸上尽是凝重,心中不由一咯噔。 “双生子,如何?” “沈姑娘与沈公子是一魂所分,合则生,分则死。所以他们父亲急于寻找灵音,便是希望找到救他们二人的办法。” 玉娇柔拧眉道,沈初画与沈如风本就是一魂所分,若非来历非凡,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是死胎。 沈如风身体虚弱,他本活不过一个时辰。而他死,沈初画必死无疑。 只是不知为何,他竟活了下来。 “是无尘,沈初画不能死,所以他才会现身救了沈如风。” 玉娇容低声道,那一直为沈如风吊命的丹药她看过,正是出自无尘之手。 玉娇容眼眸沉沉地盯着嘶吼的狐鬼,倒是她大意了,竟没有察觉这狐鬼残魄一直附身在沈如风魂魄之上。 “噗——” 沈初画握着剑柄缓缓起身,溢出嘴角的血迹滴答滴答溅湿了脚边泥土。 “没有办法了吗?” 她与阿风,今夜难逃死劫吗? 玉娇容摇头,“你们两个必死无疑,狐鬼却不一定会死。” “为何?” 沈初画咽下喉间涌出的血猛得扭头看向玉娇容,四目相对,玉娇容幽幽一叹。 “沈如风魂体虚弱,瞧,狐鬼正用他的魂魄来抵挡业火。” 而业火,会灼烧一切法力,她们无法相救。 沈初画心头大震,快步往前,紧紧盯着阵法之中的身影。 “阿姐…” 沈如风呕出一口血,猩红的双瞳之中尽是自责。 倘若不是他无能,又怎会被狐鬼利用?又怎会害得姐姐受他牵连?! 刺痛的大脑之中尽是狐鬼尖锐的声音,沈如风一顿,视线中的女子满身血迹狼狈不堪,让他眼眶一热。 见他决绝地捏碎贴身玉佩,沈初画瞳孔一缩,心中慌乱地大呵道。 “阿风!你做什么?!” 刺目的金光包裹住沈如风身躯,原本藏于他体内的狐鬼此刻竟渐渐浮现出身形。 狐鬼虚影中的男子擦去嘴角涌出的血,含笑看向双眸通红的女子。 “阿姐,杀了我。狐鬼元神已被逼出,此刻只有杀了我,她才会随我一同死去。” 沈初画连连摇头,“不,狐鬼元神已出,业火自会将她烧毁!” 沈如风又是一口血,紧紧盯着姐姐道。 “阿姐,你知道的,我坚持不了多久,根本等不到业火将她烧死!阿姐,杀了我!快!” 业火之内只有斩妖剑可行,沈初画颤抖着手握住剑柄。 这把剑是沈家世代相传之物,没想到有一天,却要用它来斩杀沈家后人。 “沈初画!!你要杀了你弟弟吗?!” 狐鬼尖叫着,一边疯狂撞击阵法,一边绞杀着沈如风魂魄。 可是原本虚弱得不堪一击的魂魄却意外地强大,她千算万算,没料到那玉佩之中竟会有护神阵! 业火不会攻击沈如风的魂魄,她也无法躲进沈如风体内! 倘若沈初画杀了沈如风,她必死无疑,而这护神阵却会护住沈如风魂魄,沈初画便不会死,狐鬼怎会甘心! “阿姐!!” 狐鬼越发疯狂地攻击阵法,沈如风生生吐出鲜血,双眸赤红地叫道。 第103章 “嘭——” “呃…” 近在咫尺的脸上满是泪珠,沈如风粲然一笑,只是无力的双臂却无法再为她擦去泪水。 “阿姐,活下去…” 沈初画抱着无声无息的弟弟泪如雨下,伴随着狐鬼的尖叫,点点灰烬随风而去。 玉娇容跃起,双手护住沈如风的魂魄打进沈初画体内。 “噗——” 沈初画脸色一白,融魂的痛楚伴随着沈如风的记忆让她心如刀绞。 [爹,这是什么?] 年幼的沈如风疑惑地握着父亲交给他的玉佩仰头询问,沈父一笑,眼中却是不舍。 [阿风,倘若有一天,有妖想要毁掉你的魂魄,你便打碎这玉佩,它会护好你的魂魄。] [好厉害!阿姐有吗?] 沈父微微摇头,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阿风,保护好你的魂魄,便是保护好你阿姐。你,记住了吗?] 沈如风重重点头,清脆的声音稚嫩却满是坚定。 [我一定会保护好阿姐的!] “阿风……” 沈初画倒地,手中紧紧抓着弟弟的手,却是挽救不了的冰凉。 第79章 南海幻境 『我不想做阿姐的累赘。』 小少年虚弱得躺在床上,青色的唇紧紧抿着,低着头自责道。 『可我还是害阿姐担心了。』 那时的沈如风十三岁,父亲死后,她一边撑起沈家,一边担起斩妖除魔的重任。 阿风为了能帮她,不顾身体的抗拒昼夜不停地练剑,想要与她一同捉妖。 可是超负荷的身体却一病不起,险些醒不过来。 沈初画还记得,醒来后的沈如风没有庆幸,只有自厌与愧疚。 『阿姐,我们赢了!』 那夜,沈如风明亮的双眼依旧清晰,恍如昨日。 沈初画睁开双眼,记忆中最后的场景,那双眼眸依旧明亮,明亮地要燃尽最后的亮光。 『阿姐,活下去。』 沈初画怔然地压住心口,曾经,另一个心跳陪着她在母亲体内,陪着她长大,走过多少风风雨雨。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了。 呜咽声埋在被褥里,断断续续听不清晰。 玉娇容靠在门口无言地站了许久,脚步声由远及近,玉娇容抬头看向面前女子。 “姐姐…” 二人悄无声息地携手离开,楼下的白泽见她们脸色不好,不由叹道。 “凡人一生不过数十载,沈如风虽死,却远比许多凡人有价值。” “是我错了,倘若我知晓会有今日结果,当年,我便不会救她。” 玉娇柔呢喃着,低垂的眼眸中满是自责。 “姐姐,救人本没有过错。我们没有知晓未来的能力,能做的,便只有当下。” 玉娇容摇头,握住玉娇柔的手肯定道。 “纵然未来不是尽善尽美,但是当时的选择是出于善心,慈悲之心如何算错?” 三百年前,火狐被冤枉,扒皮挫骨。玉娇柔心有不忍,便帮她护住了元神,教她鬼修之法。 本是一片好心,怎料到三百年后的火狐会为了帮她弟弟而去害人性命?如今,沈如风也被牵扯而死。 玉娇柔在见到狐鬼之时便认出了她,三百年前救了她,却间接害死了这么多人。 “容儿说得不错,种善因未必得善果,可怎能因结果不好,便说当初所行之善便是错的?” 玉娇柔心头一震,微微怔然,片刻后不由淡笑。 “如今狐鬼已死,前尘旧事也随之一并勾销。接下来,便是我们清账的时候了。” 玉娇容沉声说着,几人不由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凝重。 “依你之言,浮白被困南海幻境,可他如今法力远胜于我们几个,连他都没有办法逃离,我们又如何带他离开?” 见泽一路上便一直思索,怎么也想不明白白泽为何说她们可以救出浮白。 “既然是幻境,要从里面逃离靠的就不是法力如何。” 玉娇柔想了想继续说道,“南海幻境本是海神为了避免有人妖魔仙闯入南海,更是为了保护归墟之门。” “是以南海幻境因人而异,若是普通的凡人,那幻境也不过是让他们陷入沉睡,再将其送出南海。” “可若是心怀不轨的妖魔仙族有意闯入,那南海幻境便是极难脱身的险境。” 玉娇柔此言让见泽恍然大悟,一抚掌惊叹道。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越弱的人越安全吗?” “不错。” 玉娇柔点头,随后又补充道。 “虽是这个道理,却也有例外。若陷入幻境之人一直意识不到自己身处幻境,那便是要命的。” 幻境呈现出的本就是一个人心底最渴望的东西,执念越深,便越容易困于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想要逃出幻境,无非就是堪破执念,从欲望中脱身。其二方法,便只有找到阵眼将其打破。” 可是南海幻境是海神以自身一部分神魂幻化而成,若要打破阵眼,无异于痴人说梦。 玉娇容点了点下颌,心中不由好奇。依白泽所言,浮白被困幻境少说也有十日,究竟是怎样的幻境,才会让他一直沉溺其中? 把玩着指尖水晶,玉娇容眼眸沉沉地问道。 “你确定,玉怀瑾打不开归墟之门?” 白泽啧了一声拍了拍胸脯再三保证,“虽然说我只有一半白泽血脉,可除去我看不见的那一部分,剩下的我可有说错过?” 此话倒是不假,况且,纵然玉怀瑾如今法力高深,可怎么样也敌不过海神吧?玉娇容收起水晶深深吐了口气。 “那好,我们即刻出发。” “等等。” 几人纷纷扭头看向下楼而来的女子,玉娇容一顿,看了看她手中的剑开口道。 “你身体还没有恢复,便留下吧。况且南海幻境变幻莫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我们几人之中只有我是凡人,我是进入南海幻境最合适的人选。” 沈初画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清明。看她眼中坚定,玉娇容还想说什么,便听到她低声说道。 “况且,灵音与我沈家先辈有旧,她如今有难,我理当相救。不必担心我的身体,不是有这个东西吗?” 沈初画抬起手,露出腕间的绳结。幽蓝的珠子在阳光下闪过星光,似幽深的星河,又似深海诡秘的结界。 这珠子是狐鬼死后出现在阵法之中的,二玉当真是再熟悉不过。 玉娇容当初命在旦夕,便是灵音用这深海之泪为她滋养元神。也难怪狐鬼明明已成一丝残魄,却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原来是得到了这枚深海之泪。 玉怀瑾控制住了灵音,从她那里得到这深海之泪并非难事。可他为何要救狐鬼?仅仅只是给她们找不痛快吗? 玉娇容有一种直觉,玉怀瑾的目的绝非如此。他要从灵音身上得到的东西,也绝对不仅仅是这枚深海之泪。 见沈初画去意已决,几人也不再强行将她留下。 白泽凝神绘出传送阵,白金色的光在大堂内乍现,不过眨眼间几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04章 白光散去,匆匆赶到忘忧馆的楚淮安二人也只来得及看到几人一闪而过的虚影。 “他们去哪了?” 楚星曜拧眉,侧过脸看向眉头微压的僧人。 “无尘,你说的可是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如今你也看到了,她们的确离开了京城。” “砰!!” 肩头洇出的血迅速打湿了楚星曜衣衫,楚淮安脸上一片凝重。 “既如此,我等便依照大师所言。” …… 南海此时漫天飞雪,沙滩之上积雪广阔,礁石峭壁冰柱耸立。不远处的山脉白雪皑皑,云雾缭绕,让人看不分明。 狂风卷过巨浪一层层拍过礁石,雪白的浪花不过眨眼便再次被海浪拍开。 玉娇容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视线所及之处却并不见有任何血色。 “这气味像是凡人,却又带着妖族气息。” 见泽擦了擦鼻尖不由皱眉,南海附近虽有许多凡人居住,如今正是天寒地冻,海边湿滑危险,他们鲜少靠近南海。 “是上官珵。” 白泽指了指大海之中,“他就在幻境之中。” “上官珵?他怎会在此?灵音也在这吗?” 玉娇容眉头一皱,她一直想不明白,上官珵的确是凡人躯体,玉怀瑾为何要将灵音交给他? 海面之上忽然浮现出一虚影,只见那虚影半人半鱼,正是灵音。 “走…快走……” 灵音脸色苍白,曾经清澈的眼瞳此刻空洞无神,毫无血色的双唇呢喃着,带着惊恐与后怕。 “灵音!” 玉娇容一喜,这是灵音的元神。之前玉娇柔的阵法虽然终止,但是灵音的魂魄依旧送入了她的躯体内。 只是,这元神看起来很是虚弱,再想到方才察觉到的血腥味,玉娇容心中不由一紧。 “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黑影不过眨眼间便将灵音吞没,几人大惊,玉娇容刚要冲上去便被玉娇柔抓住手臂。 “灵音此刻也在幻境内!方才那黑影,像是魔界内的东西。” 见泽扭头瞪了眼挠头的白泽,“你也没说灵音在里面啊!” 白泽尴尬地轻咳,“我也只知道浮白被困在幻境中,至于灵音与上官珵,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见泽暗骂了声半吊子,“若是我们一同闯入幻境之中难免出事,不如我先去探探路?” “不可,这幻境之内是何情形我们难以捉摸。我们要想找到浮白与灵音,还需先破除幻境。在幻境中能看到什么谁也不知道,太危险了,还是我先去吧。” 玉娇柔摇头道,她话音刚落,玉娇容便连声否定。 “执念越重的人越容易陷入幻境,姐姐,我去比你更合适。” 玉娇柔想也没想便摇头,南海幻境太危险了,她怎么放心容儿一个人去? “我与你一起去,我是凡人,我们几人之中我去是最安全的。” 沈初画开口道,“况且,海神是不会伤害我的。” 此言一出,玉娇容几人不由一顿。片刻后,白泽颔首道。 “见泽与柔儿是妖,幻境对你们必定比我们要危险。我和容儿与沈姑娘一同前往,你们守在这里。” 白泽将早已准备好的卷轴交给玉娇柔,“按照我们先前计划好的,一旦有异状,你便撕毁这卷轴带着见泽先走。” 第80章 紫金山 玉娇柔张了张嘴,看玉娇容肯定地点头,只能接下卷轴不放心地叮嘱道。 “你们一定要小心。” …… 紫金山顶绿草如茵、花海遍地,自山顶倾泻而下的瀑布汇成百丈方圆的深潭。 深潭周遭草被丰茂,瀑布冲刷之下的石块圆润光滑。潭中游鱼万千,偶有落花飘过,又打着旋游向下游。 蜂蝶飞舞,百鸟争鸣,源溪而下还能看到广袤无垠的大海。 “没想到紫金山风景如画,竟不亚于招摇山。” 白泽立于潭边感慨着,沈初画抚去衣袖上的水珠疑惑问道。 “紫金山不是在三百年前便坍塌了吗?为何妖王的幻境中会有紫金山?难道,与他有何渊源?” 玉娇容抬头看着倾泻而下的瀑布,“紫金山,是浮白的家。” 紫金山地处人妖两界,白狼妖王心有慈悲,不愿族人残害无辜凡人,因此在紫金山下设下结界,阻挡不知情的凡人靠近。 这里虽是妖界,却一片祥和,虽比不上招摇山,却也是妖魔界内一片难得的乐土。 沈初画看了看周围,“我在沈家典籍中见过,三百年前紫金山突然出现,不过一日便化作废墟,山中生灵尽数消亡,此事莫非有隐情?” 玉娇容垂眸,她应当猜到浮白为何困于幻境无法离开了。 “诶!我警告你,别再到京城捣乱了!” 大呵声自山顶传来,沈初画抬头望去,只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沈初画心念一动,再睁眼便已出现在山顶。看着不远处怒目而视的少女,沈初画眉头微挑。 那少女正是玉娇容,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跳脱,少了几分沉稳。她此时正对着一白发少年,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地,眼底尽是一览无余的怒气。 “京城又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你说不让我去,我便不能去啊?!” 少年连哼几声转过身去,此人正是他们要找的浮白。沈初画瞥了眼一旁安静的少女,原来她与浮白竟相识三百年了。 “我哪有说不让你去京城?你要去哪我也管不着,但你若是与我们过不去,我便说得着话了!” 少女瞪了瞪眼,而少年眼底同样带着怒气,一扭头瞪着少女的脸道。 “我们?哪个我们?你与玉娇柔?还是秋时雨,楚筠?!” 少年语气带着不善,对面少女却越发气恼。 “当然是秋时雨啊!诶,你哪根脑筋不对劲啊?他只是一个凡人诶,你每次那样吓唬他,若是吓死了,你赔得起吗?!” 少女一巴掌拍在少年肩头,虽没有多少力道,却让少年眼眶越发红润。 “死就死了!一个凡人而已,你却要与我吵吵嚷嚷!现在还动手打我!!” 少年说着,眼中也跟着带上了几分委屈,奈何对面的少女一无所觉,见他眼眶发红,还噗嗤一乐,伸手去捏他脸上软肉。 “咦?你不是要哭吧?” 调侃的模样丝毫没有歉意,少年更气了,拍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谁要哭了!我可是少族长!” 少女撇了撇嘴,“少族长,你身份尊贵,又何必与一个普通人过不去?再说了,秋时雨要是真的被你给吓死了,你娘还不罚你?” 少年猛得扭头,眼中闪过奇异的光,紧紧盯着对面的少女。 “你,不想我受罚?” 少女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啊,秋时雨就是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文弱书生,你每次那样吓唬他,他真有可能会被你给吓死的。” “妖王最忌讳族人残害凡人,秋时雨被你无辜吓死,你惹上因果不说,还会被妖王惩罚诶。” 见少年眼睛越发明亮,少女上前敲了敲他的脑门。 第105章 “动动脑子吧!蠢狗。” 少年睫毛微动,嘴角的笑刚刚展开,又眼睛一瞪连声说着不对。 “你骗我,方才你分明是为了给秋时雨出头!还不让我去京城,现在又说是为了我,你当我傻啊?!” 少女奇怪地看他又气恼,理所当然地点头道。 “我是为秋时雨出头啊!你昨天晚上吓得他昏倒,要不是臭和尚帮忙救人,他这次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少年一噎,颇为心虚地脑袋一偏。 “明明是他自己胆子小不经吓,一个男人,胆子那么小,真没用!” 听他毫无悔意地嘟囔着,少女揪着他头顶的耳朵骂道。 “他是人诶!你变成鬼的模样吓唬他,谁不害怕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更何况是厉鬼模样?!浮小白!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啊!” 浮白连忙缩着脑袋去掰她的手指,发烫的耳朵连带着一张俊脸都染上了红霞。 “松手松手!耳朵要揪掉了!!” 少女冷哼一声丢开手,浮白眼眸微垂低声道。 “谁让你见了新人忘了旧人,整天就与那姓秋的到处玩,都不回来找我玩了!” 这话说得委屈极了,见他低着头可怜巴巴的模样,连身后尾巴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去,少女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 “哪有,这不是,你不喜欢与凡人接触吗?” “你也不喜欢凡人啊!还不是整日与姓秋的一块游山玩水。” 浮白抬眸瞪了眼对面少女,少女理直气壮地还了回去。 “我要陪姐姐啊!那个楚筠整日里缠着姐姐,不是送首饰就是送衣物。” 少女撇着嘴,两颊也跟着气鼓鼓地插着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姐姐心肠软,我可得看着他,万一伤害姐姐怎么办?!” 浮白轻哼,小声嘟囔着。 “旁人献殷勤你能看出来,姓秋的你就看不出来?傻子!” “诶,你嘟囔什么呢?又骂我?!” 浮白无奈,指了指泛红的耳朵道。 “我哪敢骂你?与你斗几句嘴便把我耳朵揪成这样,我哪敢骂你啊?” 少女不好意思地脸颊一红,见那耳朵的确红得能看到细小的血管,不由伸手轻捏道。 “对不起嘛,我也没用多大力气啊。” 耳朵尖上酥酥麻麻的电流让浮白一抖,尾巴尖上的毛发都跟着翘起来了,忙拍开一无所知的少女连声道没事了。 看他的确不生气了,少女这才笑道。 “冷落你是我不对,只是我现在真不能离开姐姐太久。要不,我带你到京城去玩吧?我们在紫金山也待了七年了,哪还有新意啊?” “好啊!” 浮白扬眉一笑,又指着对面少女道。 “你要是再只理姓秋的不理我,我就跟你绝交!” 少女撇嘴道,“还绝交,真幼稚。好了,答应你了!” 沈初画古怪地看了看少年眼底的笑意,又扭头看向一旁的玉娇容。 “浮白,他…” 玉娇容幽幽一叹,看着远处你追我赶的二人道。 “当年,若不是我带浮白到京城,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何紫金山会遭此大难?” 沈初画不解,听玉娇容的意思,难不成是浮白在京城遇到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是玉怀瑾,他鼓动一些邪道到紫金山,要挖去白狼妖王的内丹以供修行。” 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饥寒交迫的人想要温饱,而衣食无忧的人便渴望权势,而有些权贵,便想脱离轮回长生不死。 “玉怀瑾欺骗那些术士,吃了妖王的心脏,炼化她的内丹,便能超脱三界,与天同寿。” 玉娇容呢喃着,“就连妖王自己,尚且做不到如此,吃了她的心脏,又怎会做到呢?” 可那些凡人却像是迷失了心智一般,数十张断山符毁了紫金山。白狼妖王为了保护妖界族人,以自身全部功力化作屏障,这才免去了更多伤亡。 只是紫金山,却荡然无存,成了一片废墟。 沈初画微微抿唇,目之所及皆是安宁和谐,她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这里山崩地裂,再无任何生命。 “紫金山的消失与妖王的死亡一直是浮白的心病,如今他落入这幻境,的确,难以舍得醒来。” 玉娇容叹息,见浮白率先下山,玉娇容脚步微动,附于他身后少女身上开口道。 “浮白。” 浮白扭头,看她停下脚步不由笑着问道。 “怎么了?可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 玉娇容摇头,“不是我忘了,是你忘了。” 没头没脑的话让浮白一愣,随后失笑上前。 “你昏了头了?我能忘记什么?不是担心你姐姐吗?走吧,我们快回去。” 说着,浮白便伸手去拉玉娇容,待触及到少女手腕,整个身子一震,迅速后退警惕地盯着面色复杂的少女。 “你是谁?!” “你不会认不出我的。” 玉娇容上前两步,见他眸光闪动,玉娇容叹道。 “逝去的无法挽回,但活着的终究要走下去。” “浮白,这是你自己说的,难道你忘了吗?” 浮白瞳孔一缩,眼前浮现出那漫天烟尘,废墟之上遍地尸首,而那化作点点星辰的女子任他如何去抓也留不住。 少年踉跄后退,眼眶通红地盯着面前少女。那眼中的柔和悲悯,是三百年前的玉娇容所没有的。 “…容儿……” 第81章 灵珠 手中包袱落地,浮白微微低下头,散落的发丝让玉娇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我知道,紫金山,是你的家,是你与族长一同生活的地方。你不舍得这里,不舍得她。” “思念没错,回忆更没错。可是浮白,倘若一个人陷于回忆醒不过来,谁也救不了。” 玉娇容微微抿唇,扭头看向周围的花海。 “这里是我第二个家,白狼族长收留了我与姐姐,我在这里七年,用三百年去记住它。” “就像月孤山,我不会忘记,也不会让自己沉迷过去。因为我知道,毁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活着,我怎么能让他逍遥自在?” 玉娇容扭头定定地看向浮白,对上他的眼眸开口道。 “我要送他,为我们的家和家人陪葬。” “咔嚓——” 沈初画抬头,周遭的一切宛如破碎的镜面,碎裂扭曲。 “好,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了。容儿,我们一起。” 玉娇容嘴角一扬,将水晶一抛,二指化剑将其狠狠劈碎。 耀眼的光柱冲天直上,玉娇柔不由往前一踏扭头与见泽对视着。 “来了!” 柔泽二人双手一转将法力打入光柱之内,一红一白两道光影眨眼间便被光柱尽数汲取。 玉娇柔一惊,见泽同样心头一紧,二人对视着,眼底皆是担忧。 “砰!!!” 光柱骤然间膨胀,玉娇容反应迅速地拽着浮白闪身躲开。赤练在空中一转,迅速铺开将几人罩下。 第106章 金光屏障将玉娇容四人护住,玉娇容凝神盯着光柱内,水晶碎裂,玉怀瑾本应该出现,可是这刺目的光柱却超出了他们预料。 白光大盛,待玉娇容睁开眼时,周围已经没有了沈初画三人的身影。 玉娇容刚想招出秋水剑,却发现法力尽失,连腕间的小五小六也陷入了沉睡没有回应。 周遭一片漆黑,玉娇容警惕地攥紧掌心。 “娘亲。” 女童稚嫩的声音忽得传来,玉娇容下意识转身看去,远处的白光渐渐驱散周围黑暗。 芙蓉花开遍山林殿前,蜿蜒的溪水自她脚下流走,不知汇去什么地方。 熟悉的地方让玉娇容眼眸一暗,沿着溪流往前,便看到了追着女子跑去的小身影。 玉娇容紧紧盯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子,看着她抱起扑过来抱着她膝盖的女儿。 “小容儿又长高了,瞧瞧,小脸越发可爱了~” 女子声音温和柔软,带着笑意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女童咯咯笑着,藕臂紧紧抱着女子脖颈撒娇卖痴。 玉娇容看了许久,见那女子将一对玉镯带在女儿手腕,不由摩擦着腕间玉镯。 “小容儿,这是娘亲送给你的礼物,一定要收好,不要让任何人拿走他们。” 女童懵懂地抬头,她看不懂母亲眼中的担忧,只是傻兮兮地笑着,为得到礼物而开心。 玉娇容勾唇一笑,却眨眼间将面前画面扭曲。 女子原本含笑的脸眨眼间变得苍白,嘴角溢出的血迹是唯一的颜色。 “娘亲!!” “我不要走!我要娘亲!!” 渐渐灰败的眼瞳中是女童挣扎哭泣的小脸,女子眼中满是不舍,嘴角却带着笑意。 “小容儿…好好…活下去……” “唔…” 玉娇容随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子空洞的双眸。 “你还真是狠,宁愿看着你娘死在你面前,也不愿意多陪陪她。” 含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玉娇容冷笑一声扭头道。 “因为我知道,再怎么诱人的画面也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玉怀瑾轻笑一声,手中折扇一转,悠悠然随意扇动,风度翩翩的模样让玉娇容发笑。 怎么越是阴险小人越是喜欢将自己包装成气度不凡的模样? “要论心狠手辣,我怎么比得上你?弑父杀亲,残害挚友,论无耻可没人及得上你。” 玉娇容轻飘飘地说着,见他不甚在意的模样又勾唇一笑。 “哦,不对。能下得去手杀死生父的,还有翎墨。怪不得他能瞧得上你,当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烂的可以。” “咦?我倒是好奇,翎墨那个冷心冷情的家伙,为何会对你另眼相看?还肯将无面魔给你,来助你杀死父亲族人。” 玉娇容啧啧几声打量着脸色越发冷厉的男子,微微眨眼道。 “怀瑾哥哥姿色出众,穿上女子衣裙只怕不用染脂粉便勾的男人移不开眼吧?” “翎墨虽然是条疯狗,却还算眼光正常,怀瑾哥哥这些时日想来是夜夜笙……” 玉怀瑾脸色阴沉地一挥折扇,数十枚钢针来势汹汹地直直刺向少女面门。 玉娇容嘴角微勾,迅速捏碎腕间玉珠,眨眼间澎湃的灵力如滔天巨浪般扑向玉怀瑾。 那些钢针在触及到灵力的片刻便化作灰烬,反扑之势强劲迅猛,玉怀瑾将折扇一抛,双手迅速结印击向扑来的灵力。 魔气所形成的黑狐不过瞬息便被灵力吞噬,玉怀瑾大惊,还未来得及躲避便被灵力包裹。 “啊啊啊啊啊!!!!!” 玉怀瑾像是落入深海的一粒鱼饵,周遭的灵力尽数化为撕咬鱼饵的利齿。万鬼噬体的疼痛,也不外乎如此了。 深入灵魂的刺痛让玉怀瑾双目猩红,扭曲的脸上尽是愤怒恨意。 “玉娇容!!” 赤金的灵力一转,化作长鸣的火凤,利爪抓碎玉怀瑾的舌头,将他还未骂出口的污秽尽数抹去。 玉娇容满意地看着他那双满是恨意扭曲的脸,连识海内的刺痛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你以为你赢了吗?!” 含糊不清的怒呵声沙哑,玉娇容嘴角的笑意越发张扬。 “玉怀瑾,你以为用浮白将我引来,便能将我困死在这幻境吗?” 玉娇容抬手,腕间玉镯轻敲的叮当声清脆悦耳。 “纵然将我法力禁锢,可我带进来的灵力你又察觉到了吗?” 玉怀瑾眼眸沉沉地盯着含笑的少女,“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你自己是蠢货,便以为旁人也都与你一般不动脑子吗?” 玉娇容冷嗤,浮白如今法力高深,纵然玉怀瑾堕入魔族修炼魔功,却不一定能胜过浮白。 翎墨自视甚高,绝不会耍什么阴的。所以定然不会是翎墨帮他,觞珏那条疯狗向来只听命于翎墨。 那么玉怀瑾若想使计困住浮白,便只能利用灵音。偏巧灵音就在他手中,受他摆布。而先前在海面见到灵音的元神之时,便应证了他们的猜测。 玉娇容在定下计划之后,便与玉娇柔几人合力将绝大部分灵力注入灵珠内。 而玉怀瑾要将她困在这幻境内,必定会将她的灵力尽数锁住。这灵珠,便是他们孤注一掷的筹码。 只是,超出玉娇容预料的也是灵音。 鲛人诞生于归墟之国,归墟之外便是南海海域。玉怀瑾虽利用灵音将浮白引入这里,而灵音却也阴差阳错恢复了些许神智。 “玉怀瑾,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玉娇容厉呵一声,骤然暴涨的灵力眨眼间便将玉怀瑾的肉身撕裂。 下一瞬,魔气骤然爆发,竟将那些灵力尽数吞噬!铺天盖地的魔气眼看就要将玉娇容吞入其中,忽的霞光一现,将玉娇容牢牢护住。 玉娇容扭头看向沈初画几人,合他们五人之力,竟被玉怀瑾压制。浮白咬紧牙关双臂一震,体内妖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法阵之内。 “不行啊,驱灵阵还差最后一部分!” 白泽咬牙,紧紧盯着空中还未汇成的法阵。法阵之下是一团黑雾,越发膨胀,好似下一瞬便要冲破桎梏扑向众人。 幻境已破,按理说玉娇容体内的灵力不会再被锁住,可是她此刻丹田内却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会万无一失的吗?!” 见泽不解扭头呵问白泽,玉娇柔盯着玉娇容看了片刻,忽的瞳孔一缩。 “是锁灵阵!” 南海幻境由海神掌控,而鲛人一族诞生在归墟,同样是守护海域的生灵。 要想控制南海幻境,除了海神,便是鲛人族。若要让落入幻境内的妖魔神族失去法力,便是锁灵阵。 锁灵阵阴邪,鲛人终究不是海神,若要驱动锁灵阵,便需要用鲛人族血肉元神作为引子! 玉娇容大惊,先前那吞噬灵音元神的东西,便是这锁灵阵! 玉怀瑾大笑,“不愧是天狐圣女,也就只有你能看出玉娇容身上的锁灵阵了。” 天狐一族之所以占一个天字,便是因为他们可以看到妖魔一族看不到的灵力波动。 第107章 其中最为出色的便是圣女,相传千万年前天狐族的初代圣女甚至可以窥探天机。 玉娇柔虽及不上她,却远胜于其他人。此刻玉娇柔眉头紧锁,依照他们先前的计划,撕开玉怀瑾肉身后,便用驱灵阵将他的元神撕碎。 可是此刻少了玉娇容,这驱灵阵便成不了。看如今这情形,非但不能杀死玉怀瑾,只怕他们几人也要尽数死于玉怀瑾手中了。 金光穿过浓雾袭来,玉娇容一顿,抬头看向法阵之外的身影。 第82章 尾声 灵力注入,驱灵阵迅速扩大。五彩的霞光化作四方牢笼将翻涌的魔气困在其中,玉怀瑾此刻成了笼中之鸟,法阵中央的佛印让他脸色大变。 “臭和尚!多管闲事!!” 任凭玉怀瑾如何咒骂挣扎,也逃不了必死之局。猩红阴毒的双眼死死盯着二玉,忽的大笑道。 “你以为你们赢了我吗?!我要让你们所有人为我陪葬!!” 咒恨的尖叫伴随着爆破声刺人耳膜,霞光穿破黑雾化作五彩光柱破天之上,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再次回过神便是在岸边礁石之上。 沈初画深深吐了口气,有些脱力的四肢微微颤抖,坐下后沈初画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僧人。 “无尘为何会帮我们?” “也许,今日玉怀瑾注定要死在这里。” 玉娇柔淡笑,只是看向海面的眼眸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 “我们,还是救不了她。” 玉娇容呢喃着,锁灵阵启动,灵音她,必死无疑。 见白泽眉头紧锁地盯着海面似有心事的样子,沈初画不由问道。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我在想方才玉怀瑾死前的话,总觉得,他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见泽灌了口酒随意摆了摆手,“渣都不剩了,不可能还会活着。至于他说的话,不过是反派死前的无能狂怒罢了,也就过过嘴瘾咯。” 真的只是放狠话吗? 白泽眉头越发紧皱,他总觉得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瞥了眼不远处的僧人,浮白笑吟吟地拍了拍玉娇容肩膀。 “你忘了?鲛人是不会死的。” 玉娇容眼睛一亮,扭头与玉娇柔对视着。 “是啊!鲛人族是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纵然肉身元神尽数消散,只要有一缕灵气,便能从头开始!” 只需将鲛人族的一缕灵气送回他们诞生之处,便可重新孕育出新的生命。 玉娇柔笑着点头,方才她们关心则乱,竟没有想到这点!玉娇容掏出那串珍珠,心中难言地欢喜。 “玉怀瑾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他折磨灵音,如今却也是这些血珠可以换来灵音的性命。” 当真是,祸兮福兮。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将她送回归墟!” 玉娇容话音刚落,便见无尘身形一动。 “你们不能去。” “为什么?” 玉娇柔不解,浮白冷哼一声,跨步挡在玉娇容身前盯着淡漠的僧人。 “为什么?还不是不安好心!还是圣僧呢,不说救人性命了,如今还要拦着旁人救人!” 对峙的模样让沈初画不由起身道,“方才若不是无尘大师出手相助,只怕如今站在这里的便是玉怀瑾了。” “谁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若真是有心要救人,为何现在才来?以他的能力,若是真的要救人,灵音便不会死。” 浮白冷着脸紧盯着古井无波的僧人,见泽也不由得看向无尘。 “无尘,你为何要拦我们?” “因为现在的南海,不是南海。若是你们踏足,便会成为它的养料。” 众人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风平浪静的海面。方才一直眉头紧锁的白泽忽得心口一紧,惊声道。 “灭天之劫?!” 玉娇容眼瞳微缩,“白泽,你在说什么?什么灭天之劫?!” 见泽嘴角一咧,刚要说他是开玩笑的吧,又见白泽眉宇间皆是凝重,也不由收起脸上笑意。 “你说真的?” 白泽缓缓点头,“在进入幻境之前我便察觉到有一股血腥气,似人又非人。之后灵音元神被吞噬,玉怀瑾同样元神尽灭,我方才便一直觉得心神难宁,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听他如此说着,玉娇柔不由攥紧了衣襟,微微垂首思索片刻,瞳孔紧缩道。 “玉怀瑾他,要打开归墟之门。” “不,更准确来说,是破坏。” 无尘沉声道,玉娇容几人皆是一惊。 “归墟是万水汇集之地,若是归墟之门被破坏,江河倒灌,那,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水淹没。” 玉娇容攥紧指尖,海水倒灌,一切的生命都无法逃离。那时,便是末日。 “可是,归墟向来隐秘,没有鲛人族引路是万不能找到的。” 沈初画话音一顿,看了眼玉娇容手中的珍珠不由问道。 “据我所知,归墟之门上依附有神族禁制,纵然玉怀瑾找到了归墟之门,以他的能力,应当无法破坏才对。” 几人齐齐扭头看向白泽,白泽连连摆手。 “我也不知道,无尘,难道与玉怀瑾的死有关?” 无尘点头,“想要打开归墟之门的禁制,需要凡人三世所长之灵魂,堕入魔族的妖族元神,鲛人族的元神,以及,半神半魔的血液。” 玉娇容咬紧下唇,“所以,都是玉怀瑾算计好的?” 见无尘沉默,玉娇容哑声一笑。她以为,他们计划好了一切,却没想到,都在玉怀瑾的算计之内。 “怎么,会有人用自己的性命来谋划?!” 见泽踉跄后退,不停呢喃道。 “疯子,真的是疯了!” “玉怀瑾的确是个疯子,你们与他相识几十年,却不知?” 嗤笑的声音传来,玉娇容扭头看去。男子一袭白衣,眉目清冷恍若谪仙。唯独眉心一点红痕,让那张仙人般的脸多了几分妖异。 “翎墨!” 见泽紧张地往前一步,见他神情平稳没有杀气,却还是不敢放松。 “玉怀瑾要摧毁归墟之门,你知道?” 看他眼眸平静,玉娇容眉头微皱,觉得翎墨定然知道些什么。 翎墨也不隐瞒,“我的确知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真能做到。杀人容易,将自己的元神也算计其中,玉怀瑾也算是个人物了。” 玉娇容啐了一口,“狗屁人物,疯狗一条!” 翎墨勾唇一笑,平静风海面之下是翻涌的暗潮,带着吞天灭日的杀意。 “其实,玉怀瑾不知道的是,除了需要那些东西之外,还需要一件东西。” 看他眼神奇异地盯着玉娇容,玉娇柔脚步一动护在少女身前。 “你想做什么?!” “别急啊,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到要与这三界同归于尽的地步。” 翎墨话音刚落,众人只感觉脚下忽然震动,爆破之声自海底传来,紧接着阵阵爆鸣掀起滔天巨浪。 “快走!” 玉娇柔拉着妹妹扭头大呵一声,众人先后闪身一动,身后巨浪遮天蔽日,带着吞噬一切的欲望扑向海岸。 第108章 “不行!那些渔民!” 白泽落在树梢上看了眼远处夜幕之下的渔村,双手结印,空中屏障迅速展开。 可是那巨浪好似无边无际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涌入浅滩密林。 二玉与画泽二人同样停下脚步击出法力,蔓延开的屏障勉强挡住海水涌向渔村的路。 “主人!我们帮你!” 白光一现,两条白蛇长吟一声飞于空中。 可他们先前在幻境中法力已损耗大半,此时纵然合七人之力,也只能勉强阻止一时。 “怎么样才能阻止?!” 玉娇容扭头呵问,见翎墨扭过头盯着她,玉娇容不由骂道。 “有话就说!你嘴里上嚼子了?!” 若是之前,翎墨定要揪下她的舌头好生折磨一番才肯罢休。可今日,翎墨却沉默着。 “咔嚓——” 一波接一波的巨浪接踵而至,直到屏障之上出现细密的裂痕,玉娇容咬牙瞪向翎墨。 “说话啊!!” “你可听过,不破不立?” 低沉的声音让玉娇容低啐了一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有话就快说!” “方才我已经说过,玉怀瑾想要完全打破归墟之门还需一样东西。” 翎墨盯着玉娇容,“那便是灵兽血肉,只有这血肉之躯自愿投入,归墟之门才会真正破开。” 玉娇容一愣,翎墨盯着她的眼瞳继续道。 “而想要关闭归墟之门,便需要一至纯至净的元神融于归墟镇海之宝乾元镜,再以此镜合仙人精血重新化作新的禁制,便可关闭归墟之门。” 此话一出,白泽与见泽纷纷看向玉娇容。 少女愣神地盯着滔天巨浪,好似看到其中大笑的玉怀瑾。 “砰!!!” 屏障骤然碎裂,反噬的几人齐齐喷出鲜血翻身倒地。鲜红的袈裟眨眼间自天际铺开,将渔村罩下,挡住了吞噬而来的巨浪。 玉娇容擦去嘴角血迹,盯着回眸的无尘看了片刻。原来无尘今日,也是要送她去走她应该走的路。 少女往前一动,玉娇柔大惊,“容儿不可!!” 翎墨淡淡地瞥了眼玉娇柔,“一人性命,与三界众生相比,孰轻孰重?” “放屁!一个人的命便不重要了吗?!” 见泽与沈初画同声呵道,见泽更是指着翎墨破口大骂。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想杀容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翎墨却不恼,扫了眼怔愣的少女轻哼道。 “我要杀一个人,还需要哄骗她什么吗?” 玉娇柔紧紧攥住少女的手,“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主人!让我去吧!” 小五拧眉看向一旁的妹妹,“我与小六是腾蛇,况且我本就是要保护主人的…” 小五小六身形一僵,紧接着化作一对玉镯落入玉娇容掌心。 “姐姐,他们,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玉娇容一笑,将玉镯戴在玉娇柔手腕。玉娇柔刚要抓住她,便被赤练牢牢束缚。 “容儿!!我们会想到其他办法的!” 女子眼眶泛红,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双眸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少女。 “容儿,你先放开我,我们一起…” “姐姐,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死,那就让我来吧。” 玉娇容仰头压下眸中酸涩,“我其实并不在乎这三界是死是活,那些人神妖的性命与我何干?” 视线中的几人眼眶皆是泛红,玉娇容粲然一笑。 “可是,如果这三界毁了,那么我所在乎的人,也就没有安身之处了。” “姐姐,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容儿!!” 几人纷纷伸手去抓那少女身影,却被灵力束缚在原地。 玉娇容看了眼身后几人,身形一动,落在青鸾脊背。 “和尚,最后帮我一次。” 玉娇容指了指眉心,“我与那些妖族签订的契约,以后,便交给我姐姐吧。” 无尘静静地盯着面前少女,半晌后,才抬手点在少女眉心。 玉娇容阖眸,鼻尖萦绕的檀香味让她心头一动,待契约剥离之后,深深盯着僧人眼瞳呢喃道。 “是你。” 垂在袖中的指尖微颤,无尘嚅喏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中复杂万千,终究化作一抹笑意。玉娇容起身,最后看了眼远处双目猩红的女子,投身一跃。 此时的海面宛如贪婪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吞下那红影。 深海如墨,渐渐化去了那义无反顾的亮色。 幽蓝的归墟之门布满裂痕,待融入了血肉,眨眼间变得血红,崩塌。 源源不断的海水倒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破天而出。冰柱折断,深林尽毁,一跃而出的鲛人族长抛出乾元镜大呵。 玉娇容睁开眼瞳,正要去抓空中的乾元镜,却被赤练缠住腰肢。 玉娇容一怔,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脸。 “你答应过我,要为我做一件事。” 无尘嘴角微扬,“还算数吗?” “你…” 少女的元神一如他最初见到的那般干净,此时那双杏眼中尽是茫然。 “活下去,为你自己。” 空中点点星光汇聚,玉娇容凝神一看,原来无尘正在用自己的精血为她重塑肉身。 玉娇容复杂地看向含笑的男子,上一次见到无尘笑是在什么时候? 是了,是三百年前她元神修复之后醒来的时候。 无尘嘴角缓缓溢出鲜血,正凝神重塑身躯的他没有发现少女复杂的眼神。直到他被重重一推,无尘惊慌地伸手去抓,却阻止不了化作星光的身影。 “抱歉了无尘,人情债,很难还的。” 少女含笑的模样扫去隔阂,正如花林间那样。 “玉娇容!!” 乾元镜金光大盛,穿过夜幕化作一道霞光重新落入深海。 跳出群山的一轮红日毫不吝啬地绽放着金色光辉,大团大团的白云环绕四周,犹如礁石之上紧密排列的贝壳。 天,亮了。 …… 阳光驱散漆黑的夜,唤醒沉睡的万物,月孤山上的芙蓉花开得正好,正如过往的每一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有关玉娇容的过往与翎墨的剧情会在番外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