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200X》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200x》作者:果灯阿珀【完结+番外】 简介: 文案:gojosatoruxmumeikokora 2007年,我家破人亡,被变成吸血鬼,倒在了未婚夫家门口; 2017年,东京面临第n次毁灭。 “心乐,许愿吧。”我的未婚夫望着我:“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我许下了愿望。 然后,世界线彻底崩坏了 【阅前注意】 1.晚9点或0点更新 2.于9.19入完结v 3. 内容标签:血族魔法少女咒回正剧乙女向 搜索关键词:主角:无名心乐,五条┃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前男友重逢在街头 立意:爱一个人和这个世界 第1章 “你不觉得这里就是粪坑吗?”第十九次见面时,身着和服,正襟危坐的十五岁少女说出了这样的话。 “哈哈,那你就是在粪坑里吃屎喽。”十五岁的少年坐在她对面,纨绔的笑容,散发着夺目光彩。 “是啊,不过,总有一天我要跳出这个粪坑,去到其他地方。”少女歪了歪头,一字一顿道:“所以这不过是大人们擅自订下的婚约,你明白吧?” ——然后少女长大了,她发现只要她还做着咒术师,世界也不过是个大粪坑。 “那你就试试看吧。”少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为了阻止我去东京,还把你叫过来。现在我也没办法,但总有一天能解除,放心吧。” ——然后少年长大了,他发现他其实无所谓婚约,不过少女向他低头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 - 公元二零零七年的秋季,在咒术界发生了两件事:其一众人皆知,屈指可数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在屠村后逃亡,已对其下达了通缉令。 其二,世代担任窗的无名家被不明生物袭击,死亡人数二十七人,一人失踪。 - 漆黑的深巷,传来猫的叫声,我掀开垃圾桶,一把抓住那细长的尾巴。没有眼白的圆眼,扎手的皮毛,尖锐的牙齿和一股腥臭味道。 我张嘴露出利牙,这小东西吓得魂飞魄散,在空中扑腾着四支小爪——就像我立马要将它生吞活剥似的。 但哪怕此刻我饿极了,也实在下不去口,装在垃圾袋的饭,谁能吃得下去啊! 我松了手,任那小东西飞快地消失在了阴影中。 我的肚子发出了一声抱怨,驱使我的身体拖着步子走出窄巷。 灯红酒绿的街头,乍看让我瞥开了视线,万般事物都与此前不同。就连闪动着的破烂招牌,落在眼中也都散发着宝石的火彩。 大多人类的眼睛里只有红绿蓝三种视锥细胞,曾经我说过「怪胎才能看到更多,长此以往恐怕会瞎掉」,但恐怕如今的我也不遑多让。 但我绝不会为我说过的话道歉,被伤害到的人才应该反思自己的脆弱才是,那家伙绝对不会就是了——不管是被伤害,还是反思。 说实话,现在我还能游刃有余地站在这条街道上,回忆起过往,纯粹是还能撑上一会儿的缘故。 被迫吞下那异质存在的生物的血后,已过去了一个夜晚。 我成了传说中的怪物,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再为过去哀叹不过是浪费时间,想要活下来,首先要解决的是食物的问题。 白日,我于下水道中入睡,月亮升起后,我出现在这街头,经快速的考察后判定,人类的食物吃下去后不仅没有饱腹感,也无法被我的身体吸收。 从昨晚目睹的情况,和我过去阅读的乱七八糟的书目来看,我的食物来源只有血。 然而,我还没有勇气尝试。 在无法自己获取食物的情况下,只能求助于代理商。这样想着,我敲响了一扇门。 坐在桌前,看到我出现后眼中闪过惊恐之色的男人,是我家后厨的采购供货商川端先生。 “川端先生,是我,无名家的心乐,冒昧打扰,实在——”我说着走上前去,这男人已掏出黑匣。 不愧是前咒诅师,几发子弹接连穿过我的脑袋,我往后仰去,却怎么都没失去意识。 尝试死亡失败,我只好重新站起身体,对川端先生说:“那么,现在如你所见,我不是咒灵,可以和我好好——” 警报响了,震耳欲聋。 这家伙怎么不听人话的?虽然我已经不是人了。 我看着川端张皇的模样,心中未免升起了一丝疑虑。转头看向门口,穿着黑衣服的家伙鱼贯而入。 杀,跑?我最讨厌二选一。 我绕到川端身后,手指抚过他的脖颈,不无威胁地说道:“我还会再来的。” 紧接着,我从二十五楼一跃而下。 肚子又发出了「咕」的一声。 好饿啊。 - 三,一个神秘的数字。 不知各位是否想过,为什什么指出伯利恒之星的是三个人。为什么初中会是三年学制,为什么是三生万物,为什么最稳定的形状是三角形……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但我想一定有人知道以上三个问题的答案,如果知道,请务必告诉我。 但,这都不是我目前担心的「三」。 三声,就在刚才,我的肚子响了第三声。 起跑前的枪响,新年的倒计时,从我的肚子里发出的第三声抱怨。 我不知道在中枪之后,会跑到这宅子附近的原因。 大概是我的家人全死光了,也没有值得信赖的人,和我关系最近的也只有他了。 我曾经说过「我就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也不会求助于你」这样的话。果然在饿着肚子的时候,人还是要将自尊心稍微放一放吧。 虽然我已经不是人了。 但饿昏在未婚夫家大门口什么的,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发生这种事吗!by 晕倒之前的·无名心乐·心之吶喊 - 五条悟今日的心情糟糕透顶,精神在崩溃边缘摇摆。 准备处刑,大概因为是挚友,感情占据了上风,没下去手,又意识到自己虽然很强,也救不了所有人。 因此,在看到有个浑身臭烘烘的生物倒在他家门口,差点就动手清理掉了。 ——若不是推起眼镜,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残秽。 “真的假的……”他的脚尖伸到这人身下,用力一顶,月色之下,头发散落,苍白面庞显露。 五条悟发出一声哼笑,抬手蹭了蹭鼻子:“本来都准备拿点骨灰回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了。” 一把扛起这人进了浴室,五条悟将她扔进浴缸里。 开了热水,他坐在浴缸边,朝后倾身,抬手拍了拍这人脸上。 “醒醒,身上又没伤。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吗,咒力有点奇怪——” 语气词尚未说出口,浴缸中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同初降世般,不甚生疏地转动着脖子,缸中的人看向五条,红月般的双眼,透着异质的气息。 一瞬屏息,下一刻,五条悟已朝后倒去,上半身泡进了水中。 脑袋嗡嗡作响,墨镜被掀起的水浪冲走,他瞪大了冰蓝色的双眼,看到少女于水中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透着妖冶的美丽,夺人心魄。 第2章 “真的要看现场的录像吗?”今天早晨,有人这样问他。 “我有能看极秘的权限,快点发过来。”当时他很不耐烦地说道。 “不是说这个,怎么说,我处理了这么多年事故,也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况。就算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更何况,也是名义上的未婚妻家。” 此时此刻,那影像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机里,是给青少年看的话,满屏都会被马赛克,没有一帧会被放过的场景。 很多时候,现实无法用r级衡量。 五条悟任自己往下沉去,双脚依旧踩着地面,他抬起右手,方要卡住她的脖颈,从这双血红的双眸中,淌出了一滴泪珠,晃晃悠悠地穿过水幕,落到了他眼前。 或许只是错觉吧,已经成了怪物怎么还会落泪,但他又怎么会看错。 “好吧。”他放下了手,往后仰去,意料之外并不很疼。 浴缸被染红。 - 我醒了,睁开眼睛,仿佛世界重置般神清气爽。 若不是低头看到捆在自己身上的锁链,还有四下贴满的封印咒符,我定然要高歌一曲,庆祝精神和身体上的新生。 于是,我想起了一些事,比如那晚目睹的惨状,和我遭遇到的事情。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一时没弄明白。 “有人吗?”我问道,看到上方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看着颇为眼熟。 这铃铛上接着线,延到不远处的门外,我努力跳起来,刚好能碰到它。 这是当训狗吗? 我腹诽着,双脚用力蹬地,往上奋力一跃。 铃铛哐哐哐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还有一声「哐」响,是我的头撞到了天花板的声音。 我摔了下来,侧身倒在地上,眼冒金星,骨头在身体里喀啦作响。 门被推开了,随即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这个铃铛还蛮好用的吧,是你送给我的礼物,还记得吗?” 我眯着眼睛看去,见一个白毛走进房间。 “当时你是怎么说来着?”白毛一把拉起我坐着的椅子。 猛然旋转了九十度,得以正视他。 “啊,想起来了,「我觉得它很适合你,今年我生日的时候你戴着这个铃铛,学三声狗叫,我就满意了」,是这样吧?”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我斩钉截铁道,看向他处。 “这是你前年说的。”他拉过墙边的椅子,面对我跨坐着,手搁在椅背上,侧头抚过脖颈。 “看,昨晚的咬痕还没愈合。抖s越来越严重了,但也要有个限度啊,心乐。” 第2章 作为这一代的长女,每日从逢魔之时起,我都在关在锁闭着的密室中,直到第二日早晨。 我知道原因,但并不相信。 直到昨天,我听见人们的叫喊声,我听见人们打斗的声音,我听到了弟弟的哭喊声。 我违背了家规,强行破坏了门,走了出去。 四下寂静,漆黑的夜晚,每日打照面的人们倒在院中各处。 “总有一天,他会找过来,要我们履行约定,或者付出代价。”大人们一直这样说。 先祖违背了契约,后代不得不四处漂泊,隐姓埋名,还要付出本不属于自己的代价。 我跪在弟弟莲的身旁,他才七岁,午前还拉着我的手,将一颗奶糖给了我。 他在换牙,不许他多吃糖,他将这糖看得很珍贵,偷偷藏起来,却与我分享。 他是我唯一爱着的家人,我唯一的直系血亲,可是现在,他倒在我的身旁,了无生气,像是睡着了,永远不会再醒来。 我阖上了他的眼睛,抬头看去。 高大的身影,月光落了下来,他的模样疯狂,露出锐利的尖牙。 牙上,下颚上,手上,脚边,都淌着血。 “是你杀了他吗?”我轻声问道。 “我来取属于我的东西了。”他这样说道。 头上悬挂着新月,这个月的愿望,我还没有许下。 所以我跪在地上,双手交握,对着月亮轻声道:“赐予他死亡吧。” 他的牙齿没入了我的脖颈,我弓起身体,浑身战栗。 他被我的血烧灼,他死了。 我的愿望实现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空中依旧挂着明月,我拿出自己的心脏,立刻长了一个新的。 “糟糕,”我虚弱地想道,“应该许愿让他先杀死我的。” - 我盯着五条悟脖颈上的牙痕,咬住了下嘴唇。 “你疯了吗?”我一字一顿道,眼睛通红:“你知道我成了——” “不对,这个时候你应该说「我才不是抖s」才对。”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手抹过脖子,伤口即刻愈合了:“就这种程度,我会了反转术式——” “你不知道!”我朝他吼道,轻吸了口气,垂下了头,几乎是呜咽着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已经……” “心乐听说了杰的事情吧。真的,我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今天和他见了一面,我什么都没能做……”五条悟的头搁在椅背上,两条手垂落晃动着,嘴巴一张一合:“说实话,本来我以为你死了,还准备搞点骨灰来找个降另灵的问问。没想到心乐你还活着,特地从京都过来找我,怎么说,thank u——” 我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眼泪也掉了出来。 在这种时候,这家伙实在太恶劣了。 “除了小莲,其他的家伙,你也完全无所谓吧。那些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活着。”五条悟起身跨过椅子,绕到我身后,解开了束缚着我的锁链:“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吧。我都用自己喂饱了你,不许拒绝哦。” - 我坐得笔直,大概说了那个将我变成这样的人,还有川端的事。 “这样啊,那需要好好调查一下了。”五条悟像面条一样,往后靠在椅子上,又重新坐正:“先不说这些,吃饭吧。” “我吃饱了。” “我没饱。”他双脚叉开,指着自己:“你知道你喝了我多少血吗?我脸上可是一点血色都没了。” “你早就白得和吸血鬼似的了。”我翻了个白眼。 五条悟笑了笑,没说话。 他大快朵颐,我坐在对面,在计算机查吸血鬼相关的数据。 从小听到大,说家里先祖惹怒了谁,但从没想到过会是吸血鬼。 家里没有相关藏书,我只知道根据那个约定,他会来找年轻一代中最年长的那个,也没想过他会杀死其他人。 一瞬间就结束了直接复仇,实在很没意思。 早知道就许个能够折磨他的愿望了,可恶。 “那你下个月开始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许愿了。”五条悟吃了一大口黄油土豆:“准备许什么?对了,就让时间倒退——啊,不可能吧——” “我又不是某个蓝色机器人,有时光穿梭机。” “遗产怎么办?” “等搞清楚状况再去处理。” “要找泄密者,什么时候?” “川端肯定知情,就今晚。” 第3章 “那再准备一些血带在——” “不要!我已经吃饱了,何况那么难喝。” “是吗?我怎么记得当时某个家伙就差把我按在水里,咬断我的脖子了。” “是白日梦。” “真是不坦率啊,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能容忍你了。” “那还真是感激不敬。” “真的今晚就要去?” “嗯,他们不会想到我立刻就会出现,一定措手不及。” “心乐,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吗?” 我看了他一眼。 离开宅院的时候,我已成了吸血鬼。 四下的声音落在我耳中,我听到了呼吸声。 家主倒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残存着一丝气息。 “你不过是家族的工具,”他曾对我说,“为家族活着,听从家族的愿望,是你的使命。” “但是,”当时我说,“父亲和母亲不是这样想的。他们给我取名心乐,是希望我——” “你的父母已经死了。”他说道:“我是你父亲的祖父,从此你要听从老夫的话。你弟弟还小,将他一起带来,你只能抱有感激!” “我不想成为联姻的工具。” “五条家是御三家,这个联姻对无名家是最有利的,这倒是要感谢你的父母,和五条家建立了关系。不过那边不要你去侍奉,在嫁过去之前,你的愿望只属于无名家!” 我的父亲带着我的母亲逃离了家中,想尽办法让我远离,最终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从那之后,我一直在许愿。 我欺骗他们,每三个月才能实现一个愿望。 从十一岁至今,我许下了二十八个愿望。 他们已足够富有,却还想要更多,他们已足够贪婪,却还觉得拿在手中的不够。 我第一次许愿杀人,就是在前天的夜晚,我杀死了将我变成这样的吸血鬼,随即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家主。 “救,救……”当时家主看着我,眼中全是求生的欲望。 我没多看他一眼,就这样离开了。 第3章 我的许愿有限制,若是活着的生物一句话只能针对一个。若是没有生命的生物只能使用一个动词。 我站在枯山水前,看着川端:“川端,告诉我你隐瞒了些什么?” 川端端坐在长廊上,周围站着几个黑衣人:“杀,杀了她。” 吸血鬼的确有不便的地方,相对的,我这个体弱也因此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身体能力。 在飞过的子弹和刀剑中穿梭,我轻巧地落到了屋顶上。 “至少,找一个能杀我的人来吧。”我说道:“还是说,你背后的人没安——” 月影之下,另一个身影来到了屋顶。 斗篷遮住了她的身躯,只有金色的长发飘动在空中。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但从她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足以令我从心底战栗。 “你是什么?”我问道。 她没有说话,握着刀朝我行来,就像是预测到我的行动,挥刀斩来—— 我的身体零落地滚下屋顶,她高高举起刀,钉住了我的心脏。 子弹将我打成了筛子,好疼,好疼。 寂静过后,只听她轻声道「怎么可能」,跳下了房子。 “你的体质,好奇怪。”她说道,取下了我的一根手指,放进了一个袋子里。 “怎么回事!”川端的吼声传来。 “啊,我要跑单了。”她朝川端摆了摆手:“雇主那边我会去说。” “我呢?!” “你?”女人笑了笑:“你本来就是弃子啦。” 说着,她就走了。 我的身体重新拼合在一起,我跪在地上,双手交握。 从十一岁至今,我攒下了五十六个愿望,将积攒的愿望一起许时可以摆脱束缚。 “让川端——” “等等,我说!”川端抬手阻止我:“我说就是——” 从他的头上飙出了鲜血,他侧身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旁,身穿黑衣的男子将枪对准了自己。 枪声响彻夜空,我呆呆地跪在原地,不禁笑出了声。 不想让我追究下去,都到了这种程度吗? 不知何人,不知何物,不知真身,无法许愿。 那还能怎么办,我只能放弃了,暂时。 “就这样了?”五条悟坐在无名家的台阶上,看上去百无聊赖。 “是该你去,我在这里。”我抬头看着月影。 “再让你选一次?” “我还是会自己去。” 他摊手表示无奈:“这里倒是找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他将手里的东西扔给我。 我接过,是一卷画轴,手幅大小。 打开后,画面上空白一片,我看向五条悟,拧眉:“逗我玩?咬你哦。” “你看不见?”他也有些惊讶:“我能看到,你却看不到?” 他重复了一遍,我也意识到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走上前,倾身按住了他的肩膀。 五条悟取下眼镜,同我对视着,我笑了:“我察觉不到咒力了。” 也就是说,我已经不是咒术师了? 我就跪在五条悟身旁,双手合十,说道:“下雨。” 雨「哗」地落了下来,浇了我一身。 什么嘛,还是啊。 我甩了甩头,转头看向五条悟,他朝我比了个「v」。 是人吗,连雨都不淋。 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下意识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我和他都吓了一跳,他隔着雨水幕,看着我说:“心乐,你的眼睛红了哦。” 我猛地眨了下眼睛,没觉得饿啊,是刚才被那女人斩断了身体,所以…… 倾盆大雨落到地上,洗刷着几夜前残留着的血腥。 雨声中,五条悟单手解开了衣服的扣子,露出了脖颈:“吃吧。” 好饿,肚子说,想要快点吃到。你闻见味道了吧,甜美的气息,足以让精神震颤。 不行,我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以为在摇头还是真的摇了。 我收回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 - “放开我!”我摆动着手和脚,和溺水了一样,在空中晃动。 五条悟提着我进了房间,我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掉了一路。 “放开我!你这个讨厌的家伙!狗!猪!混蛋!” “狗是朋友,猪是食物,都要好好对待。而且大小姐怎么能说脏话?”他轻而易举地就反扣住我的两只手,将我压在地板上,伸手拉下了自己的衣领。 饥饿和理智在交战,我抬脚就往他肚子上踹去,当然没踢到。 “给我放开!”我泪眼汪汪地叫道。 他侧身坐住了我的腿,压低了身体:“趁着你还有神智,吃吧。”我轻吸了口气,他几乎带着抱怨道:“两只眼睛都变红了,又要费一番功夫,心疼下我啊,心乐。” 我的动作停住了,只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哀叹。 察觉到我的服软,他也松了手,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这里是我的房间,是我在这宅子里唯一觉得安心的地方。 第4章 拉门半开着,雨还在下,我的手指颤抖着,攥住了他的衣领温热的皮肤,在此刻的我眼里,却只能看到皮肤之下,跳动着的动脉。 好饿好饿好饿,不行不行不行。 我凑近了他,鼻尖蹭到他的发丝,五条悟抖了一下,我顿住了。 “什么都没有。”他说道。 我露出尖牙,小心翼翼地,试着触碰。 明明没有这样做过,却清楚地知道要如何做。 上达大脑的刺激,不断涌出的渴求,有那么一瞬,我失神了。 “——”五条悟发出吸气声。 我停住动作,声音沙哑:“痛……吗?” “我咬你试试?”他的语气带着调侃:“一次性吃饱,我的血没多到能天天喂你。” 我点了下头,用舌尖舔了舔他的伤口,他的皮肤温度又上升了。 结束进食,他拉起衣服穿好,我退开了,从柜子里拿出被子,铺在了空旷的房间。 见他起身,我问道:“你要去哪里?” “哈?”他瞪着我,转而挑眉:“你要和我一起睡?” “也不是不可以。”我小声道,看到他怔了的样子转而哈哈大笑:“做梦吧你!” 他「啧」了一声,拉开旁边的门,「砰」地关上了。 我沉默地望着门,将被子拉到门旁。 身上本还湿着,但吃饱后,我的体温骤然升高,连衣服都干透了。 我蜷在被子上,丝毫不觉得冷。 雨停了,我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忽然意识到,我根本不想睡觉。 在这种时候确实会忘记,人和吸血鬼的作息如此不同。 “你睡了吗?”我问道。 那头没有回应,他的呼吸听上去有些急促。 “那就是睡着了。”我说道:“接下来,我要说一些话,五条少爷不会知道,因为他睡着了……” 过了两分钟,门那边传来声音,很近:“想说什么啦?” “这是在说梦话吗?” “……” “好吧,就当五条少爷睡着了。”我靠在门旁,轻声道:“先前有个人对我说「谢谢」,我想说我也是……谢谢,悟君,真心的。” 第4章 五条悟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一沾枕头就倒,从不失眠。但拜夏油杰所赐,几个晚上没睡好,又因无名心乐,做了个梦。 “悟,过来。”有一日,结束训练后已是深夜,他被长辈叫到花园中。 长辈身旁,站着同他年岁差不多大的女孩。 女孩穿着素色无纹和服,留着娃娃头,一双下垂眼望着他,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 “去吧。”长辈说道。 女孩小步走向他,到了他身前,跪在了地上。 他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但也没有动作。 同龄的女孩看着他,双手交握,说道:“赐于他避开伤害的能力。” 奇妙的仪式。 起初三年,女孩每半年来一次,第三年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 深夜,新月夜,每次来时她都只做同一件事,就是跪在他身前,祈求他能避开伤害。 第四年,女孩比以往早了三个月,是他七岁生日的前一天。 她带了礼物,身旁的人接过,他拿到手上拆开,和其他人送的差不多,都是名贵的玩意儿。 他摆摆手让人拿下去:“我不要这个。” 女孩愣了一瞬,似是想到什么,低下了头,露出做错了事的表情。 真没意思,她也和别人一样。 后来她每隔三个月来一次了,依旧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也不停留。 有一次,他正在学式神使的知识,式神使的老师唤出了两只犬虎放在院里,一时有其他事去了,让式神听他驱使。 他翘着腿躺在走廊上,乌云遮住了月光,察觉到外人进来。一只式神守在他身旁,另一只猛地扑了过去。 他迅速上前阻止,犬虎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我在做梦吗?” 他探出头,见那三个月来一次的娃娃头女孩伸出了手,放到犬虎面前,满面笑容:“你叫什么名字,会握手吗?”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其他话,那一看就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让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女孩吓了一跳,见是他,又垂下头,抬手用振袖遮住了脸,似乎要躲开。 “还装什么。”他第一次主动走向她:“你叫什么?” 她没作声。 “又没别人,别装了。我会让它和你握手。” 女孩听了,略微放下袖子,露出下垂眼:“真的?” “当然。”他说道,走上前:“握手。” 犬虎伸出爪子,搭在他的手上。 女孩看着瞪圆了眼睛,手拍在一起,朝他笑道:“我叫无名心乐,可以握手了吧。” “和她握手。”他命令式神。 式神将手搭在女孩手上,她面露惊奇,伸手抚过式神的爪子,低头看下面的肉垫,捏了又捏,还抓着爪子上下左右晃了几下。 “真是乖孩子。”女孩笑道。 真将犬虎当成普通的猫狗了。 一连握了好几次手,犬虎从鼻子里吐了口气,有些不耐烦,他看着倒觉得有趣,这女孩原来不是玩偶。 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孩放下犬虎的手,看向他,伸出了手:“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她看上去并没有坏心,只是用那双柔和的下垂眼望着他。 他扬眉,感到不太对劲,但有些好奇,还是照做了。 女孩抓住他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头发,接连两下,说道:“乖孩子。” 这时,她还比他高上一个头。他愣了一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火气顿时涌了上来,还没发作,女孩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交握。 月光一直被遮蔽,此时露了出来。 女孩脸上狡黠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如既往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赐于他避开伤害的能力。” 没有人会说这并非是发自内心的愿望。 他梦见的,却并非此时,而是女孩父母的葬礼。 女孩身穿黑色的丧服,衬得她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她木偶般立在一旁,怀中还抱着个婴儿。 先前她说,她有了一个弟弟,神色飞扬。他一人长大,没有兄弟姐妹,同龄人中能说话的也不过她一个。因此没能明白,但总归知道她为此开心。 她的身旁站着个老头,对他露出谄媚之色,压下她的头,要她问好,真恶心。 两人没有对话,直到他离开,她抱着婴儿走到院子,婴儿在她怀里哇哇大哭,她安慰着他,往转角处走去。 “真是可怜。”阴沉的天空,他听到他人低语:“先前一直得五条家庇佑,父母一死,监护权还是被拿了个回去。” “这孩子也会和她母亲小时候一样,沦为无名家的工具吧。” “被神眷顾的血脉,万般愿望都能实现,又有谁不想要。” “少爷,回去吧。”仆人说道:“少爷?!” 他走上前去,抬头看着她:“你要和他们走吗?” 第5章 “不然呢?”少女望着他,失去神气的双眸中有水珠滚过:“我能跑去哪里?”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拉着她往外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两个人快步走过院子,穿过长廊,不知要奔向何方。 当然被阻止了。 ……”悟君,你是怎么想的?” “只要让她离开那里,钱的话能出得起吧。” “哈哈,”五条家的家主笑了出来,“她的价值可不能用金钱衡量,即使是联姻,也只有到成年后,才能回到这里。” “那就这么办,也没什么不可以。”他说道。 谁知一朝分开,她再没被允许离开过无名家。 每年生辰,他们互赠礼物,节日时,也寄送明信片。 明信片上,他的字龙飞凤舞,说些不着调的话。而她逐渐成了把刀,性格愈发恶劣。 她从不谈及她的生活,消息却从各处传到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她不按照无名家的要求许愿,就被关禁闭,差点儿被饿死。” “她的弟弟年纪那么小,却不被允许和姐姐见面。” “无名家不一直是那样,所以她的妈妈才会逃出来。” 四年后,他要去往东京,家里为阻止他,安排两人见了一面。 几年未见,她只有踮起脚才能够到他的头顶,言辞间却不饶人。 “总有一天我要跳出这个粪坑,去到其他地方。”少女重复着每年写在明信片的话:“所以这不过是大人们擅自订下的婚约,你明白吧?” “那你就试试看吧。”他回道:“每年都要说一遍,已经听烦了。” 雨停了,从檐上掉落。 五条悟睁开眼睛,旁侧的门「哗啦」一声推开。 少女站在门边,同他记忆中的模样重迭在一起,大声叫道:“雨停了,天晴了,起床啦,我要睡觉啦!” 第5章 我倒头就睡,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在在一辆出租车上。我被裹在厚厚的大衣里,抬起手后,袖子长了一节,左右晃动。 “醒了?”五条悟坐在旁边:“马上就到了。” “这是哪里啊?”我打了个哈欠,坐起了身。 窗外是黄昏,我用袖子擦掉了上面的雾气,一片白皑皑的景象,简直像是异世界。 “这是哪里?”我警觉地回头。 “北海道。”五条悟说着,就顺手塞了什么进我嘴里。 我下意识要吐出来,司机通过后视镜看来,我只能咀嚼着。 没有味道,像在吃橡胶,我一鼓作气吞了下去,拧起眉头,吐了吐舌头:“这什么玩意儿?” “当地特产的奶酪饼干,很美味哦。”五条悟摊手,晃了晃脑袋:“心乐真是可怜,明明以前是个吃货,现在什么——味道都尝不到了。” 拳头硬了。 “没关系啊。”我笑道:“我吃你就相当于吃过它们了,所以你务必——等等,为什么会在北海道!” 差点儿就被他带偏了。 “吶吶,心乐知道吗,司机大叔没见过蟑螂哦,还说有人把蟑螂当成蝉。”五条悟举起左手,拇指和食指比出大小,“蟑螂,”他又抬起右手,“蝉——” “我说,你故意的吧。”我最害怕蟑螂,抬手就打了过去。 他抓住我的袖子,轻轻一拉,我就往前栽倒,撞到了他身上。 “哈哈哈,年轻人真是。”司机笑道。 我又气又恼,一抽手,重新坐正。 明明上一秒还在家里,醒来就到了北边,我的计划中可没有到这里来的打算啊。 也不知道一路上,五条悟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睡着的我运上了交通工具。 难道没有人觉得是绑架,跑去找巡警吗! 五条悟看着还处在起床气中,气鼓鼓但懒得开口的无名心乐,心说还好没提前说。 硝子那儿也有血库,放她过去没问题。但想到她喝了别人的血后又来咬自己,就生出一丝不快。 “反正你也没到过这里,”五条悟说道,“就当观光,不也挺好?” 我「哼」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 直到太阳落下,我才彻底清醒。 我跳下了车,眼前是一座木制的建筑,点着暖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温馨,心情不禁好了些。 旅馆里几乎无人,上了年纪的妇人确认预定信息后,将我们带到了一楼尽头的房间。 “你带了什么?”我看着五条悟放下了手里的箱子。 他将箱子扔给我:“要看吗?” 我几乎没离开过无名家,还挺好奇出差的装备的,打开箱子一看:一条粗锁链放在最上,墨镜盒,一次性换洗内衣(男女各一套),几张符文搁在网纱夹层…… 我拿出商品袋,确认里面是一套白色女用内衣,确定了不是我眼花。 啊,我的确和他说过你也就脸挺象样的,不穿穿女装可惜—— “哦,那是你的。”五条悟看了眼我手里的袋子,又在我身上扫了一圈:“l号足够了吧,其他的也是以防万一,对付你的。” 我:“……” 拳头又硬了。 「砰」地盖上箱子,我方要嚼他几句,工作人员来到门口:“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去了。”我说道:“你去吃吧。” 想到美味的食物,我的眼泪就要从嘴里流下来。但吃了也是味同嚼蜡,胃口随即烟消云散。 要是去了,他在吃的间隙肯定又要对我表示几番嘲讽。 “是么。”正想着,五条悟就感叹道:“真是可怜啊,心乐——” 我跳起来一脚踹了过去,他已关上了拉门,过了一秒又拉开,探头进来:“不要乱跑哦。” “你管我?” 他扬长而去,我坐在房间里,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确实有些激动。 毕竟我小时侯一直生活在东京的一隅,在无名家时没出过京都,还是第一次来北边。 房间的院子里是温泉池,我直接翻墙而出,离开了旅馆。 此处是北海道一处小小的村庄,位于山侧,从札幌到这儿转了两趟车。唯一一家旅馆里的游客屈指可数,来到外面,更是末日般的无人场景。 车道上的积雪都被清扫,茂密的林中则任雪自然化开,绽放着盛大的寂静。 吸血鬼不怎么怕冷,我走在林中小道上,敏锐的五感捕捉到了水声,叮咚咚咚,格外动听。 跟着声音,我到了一条小溪旁,沿着小溪,不断穿过树林,很快就到了雪山附近。 此刻,漫天大雪落了下来,长靴踩在雪中,深陷进去,格外刺激心脏。 我呼了口气,右腿往后踩下,做了起跑姿势,助跑几步,跃到空中,扎进了雪里。 “啊——”我大声叫喊着,在雪里左右打滚,正像一个被都市困住的人。 平静在心中漾开,如果莲还在的话…… “姐姐大人?” 稚嫩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随即一个脑袋探到了我眼前。 留着娃娃头的男孩,漂亮的下垂眼,有层淡淡的黑眼圈,柔软的脸颊无论何时都很红润,他正在换牙,下牙缺了一颗还没长全。 第6章 “姐姐大人。”他一直这样叫我,笑着叫我。 他从婴儿逐渐长大,脱离了我的怀抱,蹦蹦跳跳,在我身旁转圈,送给我他捡拾到的「最好看的花瓣」,他连一朵花都不忍心去采撷啊……为什么…… “莲。”眼泪不听使唤,模糊了我的视线,划过我的眼角。 我抬手要触碰他的脸庞,男孩消失在我眼前。 我坐起身,他背着手站在几步开外,穿着无纹和服,朝我笑了笑,转身就跑。 我追了上去,并没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因为莲已经死了。 不,其实我是知道的,但当所爱的人以如此真实的面貌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又如何能抵挡住追寻他前去的冲动? 比起他已死去了的现实,我更想拥有他还活着的幻想中吧。 我跟着莲不断往山间行去,他跑得很快,我甚至无法追上,身体在向我发出异样的警告,就在这时,我才逐渐清醒过来。 “你是谁?”我这样问道。 「莲」停下脚步,回头面向我,笑靥如花:“姐姐——” 他的脖颈处飙出鲜血,小小的身影倒了下去。 第6章 我惊叫了一声,抬手捂住了嘴。 这场景不断在我眼前回放,就好像知道我缺位了莲死去的那刻,想让我看得更清楚。 风雪猛地灌进我的身体,我忽然觉得好冷。 抬头四望,我已跑得太远,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来路和归处。 天地之间,无穷无尽,唯有我立于此处,万物都在闪耀。 吸血鬼的视觉本就比常人强,若白夜般的山景刺激着我的眼睛,一切逐渐变得模糊。 “你实在太过分了……”我抬手,用长长的袖子擦掉了眼泪。 反正这大衣也不是我的,待会儿扔给五条悟去洗。 “是么,”「莲」开口道,“我还觉得挺有趣的,你追过来的样子,真的超好笑嘻嘻。” 娃娃头的少年眨眼间消失在我眼前,冰凉的声音同蛇一般,划过我的耳侧。 “一般来说,泡在恐惧和悲伤中的人不好吃,但对我来说,这是最美味的食材。所以,我会让他们看到自己最爱的人,再一次次在他们眼前,杀死这个人。” “你算是什么东西?”我笑出了声,眼泪被风吹干了:“敢擅自读取我的心。” 我握拳打去,他消失在我身后。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哈哈,失去视觉了。”他笑道:“我啊,是人的恐惧所生,伴随着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你知道吗?每年都多少人在山里失踪,愚蠢的人类在这里结束生命,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做好准备。他们在死前颤抖着,求救着,说着「我不想死啊」,然后想到自己最爱的人,就这样死掉了呢。” 我确实察觉不到残秽了,但我能听到风绕过了他,往其他地方吹去。 只要开始祈求过死亡,就不会再犹豫第二次。 说到底,咒灵也是从人类身上诞生。但又有谁能说自己不会在任何时候成为弱小的一方。 但咒术界就是个粪坑,咒术师们自诩为强者,却和弱者一样,犯着同样的错误。 说到底,咒术师根本就没资格将自己归为特殊,就应该和所有人一样,被死亡深受痛苦,最先就是亲近的人的死。 就像名气税,咒术师也要为自己的强大付出代价,咬着牙将懊悔吞下肚子,直到孤身死去的那一刻。 “不知道你在废话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但我永远会记得莲,这样就够了。”我望着那一处,跪下了身:“请赐于他死亡。” “领域,无量空处——” 我听到这声音,但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乎在同时,有一只手按到了我头上。 “都说了不要乱跑啊。”五条悟带着愤怒,揉乱了无名心乐的头发:“跪在雪地不冷?” 我抬头看向他,当然什么都没看到,但心中产生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在咒灵的气息逐渐消失时,我在想:正如这次是五条悟袚除了它,那将我变成这样的吸血鬼的死亡,确实是自然发生的吗? 有没有可能…… “在想什么?”他一把抱起我,往山下行去:“还以为你被熊吃掉了。” 一点都不好笑,但我现在懒得反驳他。 “之前你在我家找到的画上是什么?”我问道:“我没看清的那副。” “忘了。”他说道。 “骗人!”他没作声,我笑道:“生气了?你怎么天天生气,和个包子一样。” “心乐,你想说的是小气包吧,被冻傻了?” “我生气了!”我伸出手推开他:“放我下来!” 他立刻换了姿势,揽住我的腰,我几乎被他夹在臂间,失去了着力点,根本无法挣扎。 可恶,看上去明明是纤细的美少年,实际上却是一米九的大猩猩! “话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领域,我怎么不知道?” “……” “平常不是和机关枪一样,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欺负我老人家看不见?” “心乐,你比我大不到一个月,自称老人家没问题?”他总算开口:“不过多亏了你,这次任务已经结束了。” “什么,任务就是刚才那只?” “半年内失踪了十余人。” “那说不定不是他做的。” “什么意思?” 我想到咒灵的话,来这里旅游的人,恐怕并非都是为了放松心情,也有的是想在这无人的深山中拥抱死亡。 他们在死前恐惧化成了咒灵也说不定。但已经过去了,再深究原因也无法得到真实的答案。 何况,也不一定只有一种真实。 “总之,回到旅馆先泡个温泉。”五条悟落到了地面上:“吸血鬼的雪盲能自己好码?” “我怎么知道?但我不要医生。” “叫医生来会更麻烦啊,况且荒山野岭,我去哪里给你找医生。”他说道,忽然就松了手。 我「噗通」一下掉进了水里,热度上涌。 划动着四肢,我脱掉了让我沉下去的厚重大衣,浮上水面,吐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家伙肯定是在报复我。 或许曾经有人见过吸血鬼泡温泉? 我没见过,也压根没想过要泡。 故事中的吸血鬼都有着和大理石一样冰凉的身体,我的皮肤却是热的,故事里的吸血鬼都不能照射太阳,我却能在太阳下行走,当然也需要墨镜和太阳伞,故事里的吸血鬼被取掉心脏后会死,显然我没能死成。 可是温泉,为什么在每个故事里都没有提到,吸血鬼泡了温泉后会变色! 当时,我只听到五条悟的爆笑。 拍照的咔擦声接连响起,他甚至还开始录制视频。 我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气得去挠他,他笑着躲开,最后两个人一起落到了温泉里。 在一片氤氲中,一只手抚上我的脸庞。 “还是很好看哦,变成红色后。” 但当我看到了照片时,才知道这是讽刺而非赞美。 第7章 同一时间,硝子在小酒馆里打开了视频。 在小小的温泉池旁,白发的少年对着镜头说道:“下面提问,在我身后的这个红色的人形是什么?a蛇少爷;b西红柿;c心乐,答对的可以获得——” “不许拍!”从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脸红得和被辣椒熏过似的。 镜头随即变黑,硝子阖上手机:“昨天还说还没开成领域,这不是很开心嘛。” 第7章 “去游乐园吧!” “啊?” 一大早,我睡眼朦胧,五条悟精神高涨。 不顾我的强烈抗议,他就拽着我出门了。 墨镜,太阳伞,昏昏欲睡的我在跳楼机上突然清醒,差点儿掰断安全杠掉下去。 “心乐,吸血鬼也能改变作息吧。那么,现在就开始计划!” 我和一团棉花似的软趴趴的,却不断地被他晃醒。 第一天是游乐园,第二天去新宿出任务,第三天坐车去青森,第四天被拽着打游戏,第五天跑到镰仓对付凶宅,第六天出门购物。第七天,我在上午九点,坐在五条家的房间,打了个哈欠。 我看着眼前几个侍女:“只是要做什么?” “今天是少爷的十八岁生日,”侍女说,“也是正式的订婚宴。” “啊?”我一个激灵,问道:“无名家都没人了,为什么我还要结婚不可?” “这是契约。”五条悟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已换上了一身和服,不断靠近了我:“而且,心乐喝了我那么多血,总要回报吧。” “是啊,回报!”他忽然变成了无名家的家主,厉声道:“回报——” 我惊坐起身,喘了几口气。月上枝头,是噩梦啊。 日历显示今天三月二十九日,五条悟十八岁的生日已然过去许久,不是成人式,五条家没有铺张大办,我没有去到京都,五条悟更没有强制调整我的作息。 不如说,是我觉得晚上实在无聊,所以一直想调整,但又每每睡过去了。 太好了……稍微放心,更强烈的危机感又即刻袭来。 虽然已经不是人了,过多了安逸日子,总会觉得:我真的可以这样吗? 自无名家被灭门过去了已有一季,春天依然来临,而我基本每天都在睡觉和玩,偶尔吃饭,或者跟在他身边出门。 五条悟隔三岔五就有任务,大部分时间当天往返,去了一次海外,两三日就回来了。 在外面的时候不断发消息来,一旦积攒到一定数量,我没回,就会打电话过来确认情况,好像会有人过来把我抓走。 “才不是——”他在电话里说道:“是你会到处跑,惹来麻烦,在弄清楚情况前低调一点。” 我实在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一个术式破坏性大到能瞬间毁灭东京的人竟然说别人会惹来麻烦。 总之,想到未来我会一直呆在他家,就这样活下去,生活一下失去了盼头。 而且吸血鬼的时间那么漫长,总有一天,他会死掉吧。 所以,我当机立断,双手交握,许下了愿望:“请赐于我死亡。” 没有反应。 “请赐予我死亡。”我再次说道。 没有回应。 “请赐予我——” “你在干嘛?”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抱臂倚在门边。 我吓了一跳,移开视线:“什么都没有,偷偷跑到别人身后不是君子的行为。” “我站在这里五分钟了,你根本没注意到。”他站直身体,跳下长廊,朝我走来,弯下腰俯视着我:“心乐你不知道吧,自己许愿的时候有多专心。但是很可惜,能实现的愿望里不包括自己的死的样子啊——” 他扯开嘴角笑了笑,总觉得还有其他意思。 “活着,很痛苦吗?”他问道。 我跪坐在地上,没有其他动作。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问我是什么感受,我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不是一直说要离开这里?”五条悟继续说道:“放弃了?” “……” “啊,死掉也确实是离开。”他轻笑了一声。 “我只是想试试……”我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没看他。 他没戴墨镜,微微眯起眼睛,月华在他的眼中流转,格外皎洁。 “在无名家的时候,”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许过多少次这样的愿望?” “一次都没有。”我看向他,底气十足。 “是么。莲不在了,所以无所谓了,谁都没法阻止你寻死,是这样吗?” 他说中了。 我在寻死,从被变成这样的那天开始,死去还是活着,已经不重要了。所以在雪山的那日,那个咒灵也被我吸引了吧。 “心乐,你也知道吧,杰他杀死了他自己的双亲。”他坐到走廊边,垂着头,抬手摸了摸头发,接着抬眸看着我:“说来你能活下来,我也出了份力哦。所以心乐想死掉的话,就先杀了我吧。” 我没说出话来,他是认真的吗,他的意思是…… “我的双亲已经去世了,而且我都快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你,”我问道,“想做我的爸爸?还是妈——” “哈??”五条悟蹙眉看来,满脸震惊。 “不是吗?”我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杀你?又没有杀了你的理由。” “心乐,你是故意的吧。”他往后倒去,手按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仰头望向月亮:“真是让人恼火,就算打上一架,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膝盖:“那就睡觉吧,睡过了今天,明天或许会更坏。但至少在睡着的时间,不用思考这些。这可是我能在无名家熬上这么多年的秘技之一。”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下头:“说的也是。” 然后我就被他用锁链绑着,看他睡了一个晚上,白天昏昏沉沉地被他带出门一起出任务,晚上照旧如此,完全处于六眼的控制之下。 “松开的话你又会去寻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吧。”十八岁的少年轻描淡写道:“还是说你准备放弃?顺便一说,硝子也确认了你身体里细胞的再生速度。哪怕走在夏天的太阳下也不会死掉,跑去热带就别想了。” 接连两天,我实在忍无可忍。 第三天,我说我饿了,好说歹说让他松开了锁链,让我自己吃东西。 牙齿进入他的脖颈,时常被我咬的那个位置看上去就是比其他地方更苍白些,我故意咬得比平常深,就像是报复。 “吸血的同时,会释放出麻醉的物质,达到一定程度后,会出现……”我听见他发出一声闷哼,凑到他耳旁说道,“快意。” 我伸手,轻抚过他的肩膀,沿着锁骨往上,从后方圈住了他。 他的身体一僵,反扣住了我的手。 我耐着性子,一时抽离,轻声道:“我还没吃饱,再等等。” 作为非经验者,我毫无方向,努力摸索,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他进入了失神的状态。 我简单理了一下衣服,拿着他的钱包,趁着这短暂时刻迅速跑出门,成功出走了。 第8章 第8章 认识的人认识的人,就是我认识的人。 这是世人皆知的常识,却少有人去践行。不知是出于没勇气,还是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总之,我今天实践了这个常识。 “当然不行啊。”家入硝子摆了摆手:“不过——” 不过?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不过,拿你的身体给我研究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不,还是算了。 “不行。”夏油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说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如你所见,我已经有不少家人。你并不是我的同伴,我没有收留你的理由。说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问硝子拿了你的血样。 “算了。悟那边,我本来和他也没联系,不会和他说我见过你,大可放心。” 那,你认不认识中介,可以帮忙找住的地方的那种? “中介?倒是有一个,你问问他吧。” 就这样,我通过认识的人认识的人,认识了认识的人认识的人认识的人。 男人名为孔时雨,是个能帮忙找房子的中介,大概。 “这就是全部的钱?”他看了看我递出的钱包,露出了「你真的有常识吗」的表情。 “是全部的。”我说道:“但我可以赚。” “怎么赚?” “卖艺。”我自信满满:“我有在学大提琴,说不上喜欢,但拉得还不错。” “听说你的体质特殊,再生能力很强,有没有考虑过做其他方面的买卖?”他耐心地听完了我说的话,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我不打算贩卖自己,这会破坏现有的市场,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孔时雨笑着耸了耸肩,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万元钞递给我,收起了其余的十九张:“偏僻的地方倒是有几处。” 于是我住到了和东京之间存在一屏之障的琦玉,开始了独居生活。 房子的确不算好,台风一来肯定会被刮走,我从没住过只有客厅和卧室的两层居室,倒是兴致勃勃。 邻居是带着两个小孩的单亲妈妈,孔时雨似乎认识她,当他看到那和莲差不多大的黑发男孩时,脚步顿了顿,心跳明显加快。 不做人了的第三个月,我终于完全适应了吸血鬼的感官。 按夏油杰的说法,这和天与咒缚的能力相似,能捕捉到常人难以察觉到的痕迹。 他说这话时,我仔细去听,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可别用到我身上。”夏油杰闭上一只眼睛,颇为无奈道:“我已经受够了。” “血怎么办?”夏油杰又问我:“硝子会给你准备吗?” “不,有五条悟的血就够了。”我说道:“我不喜欢别的血的味道。” 夏油杰笑了出来。 我想,哪怕他和五条悟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两人也依旧是挚友。也不枉五条悟无法释怀,在我这儿说了不止一次。 出走的第二天,五条悟打来了电话,正好二十四个小时,我在隔壁陪小孩。 邻居的单亲妈妈在夜晚上班,我正好在黄昏醒来,被她拜托照管一下她的小孩。 小孩一女一男,和莲差不多大,两人是重组家庭,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五条悟打来电话时,我正翻看着女孩的寒假作业。 去到无名家后,我就没再上过学,令人怀念。 “你在哪里?”五条悟问道。 “地球。” “吃饭打算怎么办?” “你把血放在硝子那里吧,我饿了就会去的。” “哈?”他叫了起来,我能想象到他不耐烦的样子:“都从我这里跑走了,还要我继续喂你?” “要不是你强行监禁我,我会逃走吗?” “监禁。”男孩重复了这个词。 “心乐姐姐是从坏人那里逃出来的样子。”女孩说道。 “所以放任你许些乱七八糟的愿望,到处去寻死,这就是你想要的?”五条悟问道。 “我也没有到处寻死,就是试了试而已,不是没成功嘛!有必要再说这件事?” “寻死。”男孩又说了一遍。 “唔嗯,”女孩露出为难的样子:“心乐姐姐以前好像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没必要?那你就自己解决食物喽。”五条悟轻飘飘道:“你不回来,我也没必要再继续喂你。” 他说着就放了电话。 第一局,我败了。 心情很不愉快,我俯身趴在桌上,男孩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棒棒糖。 我抬头看着他,见他纤细瘦弱的模样,忽然就想到莲。 要是莲还活着,我和他也会像这两姐弟一样住在一起。哪怕生活再难,只要拥有彼此,就可以了。 “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和某个笨蛋不一样,不喜欢吃甜食。” 或者说,已经无法品尝到甜食的味道,只好让它变成不喜欢的食物了。 “不过,谢谢。”我坐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微微眯起眼睛,同我记忆中的莲重迭在一起,几乎令我落泪。 我开始打工了,搬到这里的隔天,就接到了一份黄昏前的活。 我背着大提琴去到婚宴上,和临时拼凑起来的成员打了个照面,就拉起了小夜曲。 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我曾想做独奏家。 无名家的人认为西洋音乐是高雅的艺术,也请了很好的老师到家中,让我继续学习。 除此之外,我还不得不学所谓的「新娘课程」,插花,茶道,艺术鉴赏,外语,烹饪…… 这一切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让我在得到赞赏之后得以和莲多呆一会儿。 “姐姐做的饭好好吃啊。”女孩笑道:“我也很喜欢妈妈的饭,但是姐姐的饭也很好吃。” 这是新的意义吗?我不知道。 或许,并不需要意义。 “津美纪的妈妈消失两天了。”男孩帮忙洗碗时,小声对我说:“她不会回来了吧,说不定,是和我爸爸一起去了哪里。” 男孩的爸爸离开很久了。 据说先前,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一大笔钱回来,够他们用上许久。最近一次寄钱,是三年前左右,那之后便杳无音讯。 而津美纪的妈妈两天前失去了踪影,和放在床下装钱的箱子一起。 “谁知道呢,不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小孩,都是一个人长大的。你和津美纪拥有彼此,这已经很好了哦。” 不知男孩有没有理解我的话,侧头看了眼正在折衣服的津美纪,轻声说道:“嗯,只要津美纪能够幸福。” “对了,”我笑道,“今天你和津美纪开学了,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我跑回自己住着的地方,拿来了蛋糕。 白犬形状的蛋糕,是莲会喜欢的——我在路过橱窗时看到,就将它买了下来。 男孩似乎也很喜欢。 我插上蜡烛,让两个小孩许愿。 并不是谁的生日,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 “希望惠可以开开心心的。”津美纪凑近我的左耳说。 “只要津美纪幸福就好。”惠在我右耳旁说。 第9章 “希望这两个孩子可以得到幸福。” 当晚,我看着两人的睡颜,许下了这样的愿望,从未有过的,虚幻的愿望。 第9章 小学放学时间,学生们背着书包,疯跑出教室。 一如往常,中年教导站在校门口,不时喝止学生,又叮嘱放学路上安全。 但今日,情况稍微有些不同。 校门对面站着一个人。 年轻的女性,戴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大墨镜,撑着把黑伞,森绿色的连身长裙落到脚踝,一边肩上背一个大包。 教导来的时候,她就站在墙边,过去五分钟,动也没动过。 总之颇为可疑。 让教导感到不安的,还不止这一人。 就在放学前不久,他在校园里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男性,也戴着副墨镜,到处晃悠着,一看就是校外人士。 “一年级在哪里?”当教导走上前时,他开口问道,又像是自语,不待他回答就说道:“啊,那里。” 接着,他大步往左侧走去,教导追了上去,男子却消失在了转角,无影无踪。 “同学们注意,附近出现了可疑人士,请尽早回家,不要在外停留。尤其是一年级——” 总觉得不放心,下课铃响起前,教导让广播室播报了这一提示。 年轻男人虽不见了,这个年轻的女人更是让教导无法放下心女人的装扮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看上去很不好搭话,教导时不时往马路对面看去,终于鼓起勇气要走去,女人忽然动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大步朝教导走来。 欸欸欸——这是要干什么?! 随着女人接近,教导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要打招呼吗,这个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对了,他可是教导主任,是这个学校的权威,为了学生的安全—— “心乐姐姐!”轻快的童声,教导闻声看去,见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从校园里走来:“教导老师,再见。” 女生朝教导告别。 “再见,伏黑同学。”教导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二年级的伏黑津美纪,见到他时总会问好,教导还曾经见她说过捉弄别人的男生,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孩。 而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走到了可疑的女人身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伏黑同学,”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教导主任挺身而出,“这个人是?” “是姐姐。”津美纪说道:“我们要去赏樱。” 教导看向这可疑的女性,她掩面打了个哈欠,似乎还没睡醒。 对上自己的视线,女性怔了一下,接着弯下了腰:“你好,老师,还请您多多关照这孩子,拜托了。” 意料外,十分有礼貌。 近看,她的皮肤苍白,显得有些虚弱,可能是有什么不能长时间光照的病,所以才穿成这样的吧。 能长时间一动不动,也是教养好的表现。 “我才是,伏黑君是很好的孩子。”教导主任也连忙弯身应和道。 “惠今天要值日,可能会晚一些。”女孩说道:“我们可以先走。” 我拉着她的手,往公园走去:“他知道路吧。” “嗯,我和他说过了,待会儿他会直接过来。惠没问题的。” 男孩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总觉得容易被坏人盯上,还好身手敏捷,也不是会被欺负的性格。 自女孩的母亲消失了半月,我开始负责照顾这对姐弟。 说是照顾,其实只是偶尔给他们拿点儿食物和生活用品,顺便在学校的留言簿上假装成家长留言。 要是被知道监护人消失了,学校可能会找过来,带来麻烦的问题。所以惠拜托我在必要的时候假装一下监护人。 今天会跑到学习里,却单纯是因为我太激动了。 前两天黄昏后路过公园,我看见不少人坐在樱花树下,铺着垫子,吃喝聊天,很是热闹。 “那是在赏樱。”女孩说道:“今年的樱花,马上就要满谢了吧。” 赏樱。无名家的宅子里有大量的樱花,却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那我们去赏樱吧。”我当机立断。 男孩看上去没什么兴趣,但女孩很高兴的样子,所以男孩也说:“那就去吧。” 今日正好是满开时候,到了公园的时候,已有不少人了。 “最大的那棵树下已经有人了。”女孩说道,似乎有些失望。 “这棵会更好看。”我和她来到了一棵无人的树下,铺好垫子,我跪坐在地上,双手交握:“让这棵树成为公园里开得最好看的。” 霎时,垂落的枝条上纷纷生出花蕊,芬芳绽开。 “好厉害!”女孩睁大了眼睛,我看到她的眼睛在发亮,心底暖暖的。 她并不好奇我为什么能做到,只是自然地接受了。 可能孩子都是这样,万物的规律并非全然科学的存在。 订的食物一一送到,男孩也很快就到了,女孩朝他招了招手:“惠!” 男孩背着书包,小跑着走了过来。 订的食物也全都到齐了:西洋菜,和食,甜点,零食,应有尽有。 “订这么多,没关系吗?”男孩问道,颇为操心道:“我是说钱。” “钱不用担心哦。”我从怀中拿出一张卡:“这可是万能的钥匙!” “欸,是这样吗?”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卡即刻被从我手中抽走了。 “!”我迅速起身看去。 五条悟单手插袋,两根手指夹着卡,晃了晃:“竟然能猜出密码,真不愧是心乐——”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接近,更别说是他!吸血鬼的感官,也有失灵的时候吗? “这个人是谁?”女孩问道。 “我也不清楚。”男孩说道:“刚才我走在路上,他来和我搭话,说是认识我爸爸。” 五条悟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地上,用纸巾擦了擦手,拿起一个真鲷寿司,放进了嘴里。 “你怎么吃起来了?”我问道。 “这是用我的钱买的,没有不能吃的道理吧。”五条悟说道。 说,说的也是……但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之前那次吵架还没结束,他怎么就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从男孩的话听来,他还认识男孩的爸爸? “惠是禅院甚尔的孩子啦。”见我疑惑,五条悟补充。 “哈?”我转向男孩。 禅院甚尔,拥有天与咒缚的身体能力。 高二的时候,五条悟曾在给我的信件中轻描淡写地说,他差点儿被这个男人杀死。 “他说自己的孩子会被卖到禅院家,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有空的话,我会去找找看。” 咒术界皆知,虽说五条家和加茂家也看重血统,禅院家却是御三家中最固步自封的那一个。 更何况天与咒缚是对禅院家的诅咒,那男人的境遇也不难想象。 所以,这名叫惠的男孩是禅院家的孩子? 一阵风吹来,花瓣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掉在了我的手心。 第10章 “哈哈,然后啊——”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就和津美纪混熟了。 虽说更像是后者礼貌听着他说话,津美纪真是个好小孩。 “你不吃吗?”惠问道。 “唔嗯,没什么胃口。”我回道。 两个孩子还不知道我是吸血鬼,我犹豫了一下,拿起饮料,倒了一点到杯子里。 饮料只是没味道而已,可以装一下我微微仰头,嘴唇触到塑料杯边,喝了下去。 好像照射在世界上的第一束阳光,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这是……什么?” 第10章 五条悟察觉到不对劲,是十五秒后的事。 无名心乐在喝什么,连续两次续杯,他看了过去,见她直接拿起瓶子,仰头将里面的东西往嘴里倒。 她大口吞咽着,瓶子里的东西转眼就空了大半。 像是要稍作休息,她放下瓶子,笑了一声,很低很轻,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五条悟一把从她手里拿过瓶子,上面写着「山崎」,黑色瓶身,琥珀色的液体,乍看是什么饮料。 五条悟凑到瓶口,确认了这确实是酒,也不知是她点错了还是哪家店送错了。 “好喝?”他问道。 按道理说,除了血外,无名心乐已尝不到其他味道了。 “嗯!”她的脸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红晕,肌肉也都放松下来,连带着语气都迟缓了。 虽还不到能买酒的年龄,五条悟也喝了一口。 一尝,他就知道了。果然对他而言,酒都差不多,说不上讨厌,但也同喜欢相差甚远。 “啊,为什么喝我的?”无名心乐要一把捞过瓶子,扑了个空。 “心乐,你不是醉了吧。”五条悟看着她这样,也觉得不可思议。 吸血鬼竟然能尝到酒的味道。 “我没醉!” 这下他确信了:“只有醉了才会说——” “都说了,我没醉!”无名心乐叫道,抓住他的手,拉了过来,同时整个人凑近了他:“给我啦。” 她甚少用这种语气说话,眨巴着眼睛,从下往上看他。 五条悟愣了一瞬,瓶子就从他手中被夺走了。 无名心乐露出得逞的笑容,转头就要将酒往嘴里倒。 “砰——” 五条悟一抬手,瓶子就往空中飞去,砸到树上,洒了一地。 “啊!你干嘛!”无名心乐瞪大了眼睛看他,伸出手指,就戳到了他脸上:“你知不知道这是浪费食物啊!” “我的钱,想怎么浪费都行。” 他抓住无名心乐的手,紧扣住她,方要继续说下去,无名心乐就发出了一声抽泣。 “真是……你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小时候更可爱,几年没见,就长得越来越大只……”醉得不轻,她却还不忘捏他的脸:“你可不可以变回小时候的样子?怎么就会成了把我绑在椅子上,不让我睡觉的……五条悟,我说,你在高专都学了些什么啊?” 那晚的事,他还没找她算账,她竟倒打一耙。 这世上哪有像她这样玩弄别人的深闺大小姐,也不知在无名家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儿。 一旁,两个小孩露出了审视的目光。 “五条先生,之前心乐姐姐说的,囚禁了她的就是你吧。”津美纪义正言辞道,“这不是好的行为。” “哈?我才没囚禁她。”五条悟拧起眉头:“只是为了她的生命考虑,不得不采取了一些手段。” 听上去好像借口,伏黑惠心想。 这时,无名心乐已站起了身:“对了!津美纪,惠。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真正的样子!” 说着,她一踮脚,就跃上了一旁的樱花树,手轻搭在枝头,顺着樱花树飞快地转了一圈。 花瓣被她弄得漫天齐飞,簌簌落了一地,灿烂极了。 她落到地上,脚步却没站稳。 五条悟起身,一把抓住了要倒下去的她,背着两个小孩,点了一下她的额间。 无名心乐就倒到了他怀里,像是睡着了。 “回去吧。”他看向两个小孩:“她住在哪里?” 这实在是格外显眼的一行人。 一米九的年轻男子肩上扛着一个穿长裙的女人,两个小学年纪的小孩一个背着包,一个提着食盒,走在旁边。 “要不要叫巡警来啊。”路边聊天的阿姨说道。 “是一家人吧?” “白色直发和黑发卷发怎么生出褐色直发的?” “生物学上不是有那个吗,隐形基因?” 等到了出租屋,津美纪站在玄关,一字一顿说道:“五条先生,你真的不会对心乐姐姐做什么吧。” 五条悟的不愉快已快到极点。 “津美纪,等她清醒了,问问她对我做了什么哦。”五条悟将无名心乐放到榻榻米上,说道:“快回去吧。毕竟是我的未婚妻,我会照顾好她的。” “未婚妻,是真的吗?”回隔壁后,津美纪小声道。 伏黑惠的脑袋里出现的,则是极其丰盛的赏樱宴和无名心乐晃动着的那张信用卡。 比起未婚夫,她更像是将对方当成了饭票。 -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在樱花树上飞,粉色花瓣落了满身,宛若桃源乡,美丽极了。 接着,我梦见我睡着了,醒来后,白发的少年抱臂靠在墙边,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 夜很深,月光透过窗户落进闭塞的房间。 我在梦里的脚步跌跌撞撞的,我走到少年身旁,坐了下来。 “睡着了?”我问道。 他没有回应,心跳也平缓。 于是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柔软,和小时候第一次摸的时候一样的手感。 他一定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像一只白色的小狗,想要摸他的头发了。 想到他在梦外绑着我,我就加大了揉他头发的力度。他的心跳加速,抓住了我的手,这在我意料之中。 少年睁开了眼睛,苍空般的双眸。 “心乐……”他一改梦外的样子,表情严肃,似是在揣度要如何开口,最终说道,“不要擅自跑掉啊。” 我笑了:“只要你不要绑着我。” 他沉默了一瞬:“空口无凭,心乐,和我订个誓约?” “可以啊。” 反正是在梦里。 “答应我你不再寻死。”他说:“我会一直给你提供食物。” “提供食物?这也太模糊了。”我说着蹭到他的脖颈处,伸出舌头,舔了舔我进食时留下的痕迹:“我只要你,我喜欢你的味道,悟少爷。” 虽然不想承认,但已经有了轻微的戒断反应,就像现在。 “好啊。”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声音变得沙哑:“如果你违背了誓约,要付出什么?” “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除了可有可无的能力。” “你的代价,不能是你自己。”他说:“是我。” “不要。”我即刻说道:“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不会同意。” 他愣了一瞬,笑道:“心乐,在梦里答应我一次,不行?”他抓住我的手,让我碰了他的头发,融化了我的心。 第11章 “真是的,好啦。那你的代价就是我喽?” “不用你,总之是能对等的东西。”他说道。 “小气,不告诉我!”我倾身,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并没有露出牙齿,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红痕。 “心乐,我之前就想说了。”梦里的他悠然开口,也贴近了我的耳旁:“单方面留下痕迹,你不觉得太不公平了?” “——” 反正是梦,他抱住我时想道,就让他报复回来吧。 第11章 起初,伏黑惠觉得,自己家和别人家没什么区别,是这个世界上随处可见的重组家庭。 母亲去世后,父亲和另一个女性在一起,另一个女性也带着小孩。 直到父亲消失,只寄钱回来,直到继母消失,留下了他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发展到这个时候,他和津美纪就成了为数不多,被各自父母抛下了的小孩。 这并不常见,但也不能说少吧,毕竟他们还拥有彼此。而福利院里还有那么多连自己父母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 可现在的情况,倒是让他比从前更困惑。 “明天是教学参观日啊。”白发的高个子男人站在玄关上,摸了摸脑袋:“我要去远野出任务,去不了。” “那是哪里?”留着长卷发的女人戴着手套,端出烤箱里的餐盘:“记得拍照。” “了解。”男人脱掉鞋走进来,洗了手后,盘腿坐到矮桌前:“可以让心乐代替我去吗?” 五月,盛夏将至,小学开始了一年两次的教学参观日。 五条悟作为他和津美纪的监护人,有参加的权力。 但伏黑惠觉得,他和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还说不上亲近,何况男人外表太乍眼,而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小学生活。 津美纪显然没想到这一层,或者说并不在意,将教学参观日的事和无名心乐说了。 无名心乐是住在隔壁的女性,和她认识的时间比五条悟的长些。 自从津美纪的母亲消失后,女人就经常跑到他们家,最近几天甚至天天都会来。 多亏她的存在,津美纪和他回来后,竟能吃到下午茶,也不用自己做晚餐。 没有血缘关系的四个人,就像这样坐在了同一张矮桌前,这显然是伏黑惠见过的最奇怪的「家」,或许不能称之为家,而是个小孩的聚集场所。 毕竟眼前这两个高个子的人,也才刚过十八岁。 “我去吗?”我从冰箱里拿出酒瓶,取了个杯子:“可是我的作息还没调整过来。” 早上能勉强保持清醒,到了下午开始困倦,睡眠时间往后推了半天。 “是一整天都是教学参观吗?” “我班上是开放上午的参观,惠班上是下午开始参观。”津美纪说:“考虑到心乐姐姐的情况,最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到我班上来,下午第一节 课去惠的班上参观。” 听上去挺有难度的,主要是下午。 “没必要一定要来。”惠说道:“反正不来的也不止我们家。” “那可不行啊,惠。”五条悟夺走了无名心乐的酒瓶,只给她留了一小杯:“教学参观也是监护人的职责之一,所以,心乐,早上就拜托你了。我会尽快结束任务,下午赶回来。” 他说着,忽然讲起了远野当地的河童传说。而教学参观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伏黑惠还是很不放心,在晚上敲开了隔壁的门。 “怎么了?”出来开门的是五条悟。 男人很忙,并非每天都会来,来的时候会带很多伴手礼来,上周还带他和津美纪一起去了游乐园。 虽是监护人,他都睡在隔壁。 两幢房子隔得很近,有几次没关窗,伏黑惠听到过奇怪的声音。 “明天的教学参观日,打算穿什么?”他问道。 “你来得正好。”五条悟打开门,伸手指了指楼上:“那家伙烦恼一晚上了,这是需要考虑这么久的事?” 伏黑惠往楼上走去,二楼房间里满地都是衣服,大部分连标签都没拆,感觉是刚去买的。 他拿起一件衬衫,看了眼价格,数了下后面的零,顿时觉得它和这简陋的房间格格不入。 “惠君,你来得正好。”无名心乐看了眼门口:“某个人就知道敷衍我,你说明天穿什么好?” 衣服在地上摆成了阵,看得伏黑惠也眼花缭乱。 伏黑惠:“不用太鲜艳,也不要太暗。普通一点。” 无名心乐:“和服怎么样?” 伏黑惠:“太庄重了。”引人注目的一律排除。 无名心乐:“西装?” 伏黑惠:“有人问你在做什么工作怎么回答?” 无名心乐:“在靠遗产混吃等死,偶尔卖艺。” 伏黑惠:“……” “我说了好多次,根本没必要烦恼。”五条悟抱臂靠在门口,头快顶到天花板:“不管穿什么,心乐都很引人注目,对吧,惠?” 伏黑惠:“……” 这么一看,也确实是。 “这套就挺好。”他指了指摊在地上的深蓝色洋裙。 女人拿起裙子看了看:“那就这套吧。” 总算是决定了,五条悟送他下楼。 伏黑惠站在玄关上穿鞋,想了想还是说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关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动静能够小一点。” 五条悟微微瞪大眼睛,随即轻笑了一声,没有丝毫尴尬:“的确是小鬼们不能听,抱歉,我会注意的。”他说着蹲下身,小声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心乐哦。” “我不会说。”伏黑惠淡淡道。 隔天上学,伏黑惠依旧忐忑不安。 监护人轻浮的举动影响他对隔壁姐姐不靠谱指数的判定,下意识就会担心。 津美纪班上的第二节 课是体育课,第一节课课间,伏黑惠就跑去了体育馆。 一群家长围在场边,惠的目光在人群中探寻,很快就看到了无名心乐。 不远处,无名心乐穿着深蓝长裙,胸前别着一枚新月胸针,她脚踩短靴,拿着低调的黑色手包,卷发垂落肩头,脸上还是挂着一副大大的墨镜。 正如五条悟所说,很突出。 好在身旁站着别人,在和她说话,看上去没落单。 她看到自己,抬手招了招手。津美纪正好换了体育服回来,伏黑惠也就安心回了自己教室。 “是弟弟?”身旁的人问道,是姓藤原的同学的舅舅。 “对。”我放下手,看着惠的身影消失在场外:“惠是个操心的孩子,有时甚至觉得我是小孩,他是大人。” “哈哈,”男人笑道:“你看上去也确实不大。去年教学参观日,来的是你们的母亲?” 对于我不熟悉的事,我一律说道:“我刚从海外回来,并不是很清楚。” 接连四节课,他都在和我聊天,不时有其他家长过来搭话。 我将话题推到别人身上,对自己的事则模棱两可,不给准确答案。这也是在无名家上过的课,只要我想,就是打太极的好手。 时间接近正午,随着太阳高升,我的精神逐渐萎靡,到和津美纪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的头已像是熟透的麦穗了。 第12章 第12章 午饭的时候,我坐在津美纪对面,撑着脑袋,勉强维持着姿态,眼皮已逐渐沉重。 为了不引起多余的注意,我努力将午餐塞进肚子里。 汤还好说,每吃一口米饭进嘴里,都觉得像吞下铅笔顶端的橡皮。 津美纪见我没胃口,问我要不要帮忙。 她在家吃得也不多,我担心她撑坏会出更多问题,摇头说不用,全靠自己吃了下去,将水果给了她。 请想象一下,困倦的时候,白炽灯打在脸上,没法睡觉,同时又不得不咀嚼着难吃的东西。 这简直是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但已来了教学参观,就必须做好,不能半途而废。 伏黑惠回过头,无名心乐靠在教室后,朝他招了招手。 往常这个时候,她已是晕晕乎乎的,现在看上去没事,肯定是在强撑,指不定上课的时候就噗通一声栽倒。 “回去吧。”第一节 课课间,男孩走到我身边:“反正已经参观过了,和老师说一下就好。” “不行。”我打了个哈欠:“津美纪是四节课,你也要四节课。” 从五条悟的语气听来,这女人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第二节 是美术课,家长要和小孩一起,画对方的肖像。 「可以睡一会儿」惠小声提醒我。 “不……行……”我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铅笔。 眼皮在打架,我努力集中着精神,让手在纸上动起来。 首先打出整体轮廓,其次是……啊,不能睡! 我甩了甩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纸上。 惠的头发时而翘起来,时而柔软地帖服,手感很好,总是让我忍不住去摸。 睫毛很长,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孩,听说和他爸爸长得很像。 他的身量比一般的小孩纤细,总是想让他多吃一点,长得更壮些…… 我动着手指,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画完了惠。 “画得真好啊。”身旁的家长说道。 “谢……” 心脏骤然跳了两下,要将我吞噬。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拿着包,对惠笑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一步步走出教室,无人的走廊,我迈开脚步,狂奔而过,扬起一阵风,吹得教室门唰啦作响。 在洗手间内,我取下了眼镜,一只眼睛已然变红。 心脏跳了第二下。 呼吸声,说话声,脚步声,还有心跳的声音,都在我的脑中混成了一团,卷成了漩涡。 原来疲劳时会出现嗜血症状……想要食物,离我很近,欲求自心底而生。 啊,这个气味很好,这个柔软度一定很合适,这又会是什么滋味呢…… 脑子里全是疯狂的想法,我闭着眼睛,想要控制住我自己。 从来,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失控。尤其是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 学校里有多少人,如果真的失控了—— “无名姐姐?”门口,传来了惠的声音。 不要过来……我的手紧紧地按在水池旁,在心里说道。 “无名姐姐,你没事吧?”惠再次问道。 不要过来,我张开了嘴,想要说话,却露出了尖牙。 第三下心跳的预感在我心中浮现。 我几乎是绝望地想道:“请让五条悟来到我身边。” - 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伏黑惠有些担心,探头看来,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冲了进去。 这身着西装的身影刚走进去,里面的人就扑了过来。 女人的力气很大,发了疯似的将男人撞到墙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动。 “别着急。”男人的声音不失笑意,单手卡住了女人的下颚,让她昂着头,另一只手褪去了外套,解开衬衫扣子。 游刃有余。 伏黑惠看到女人苍白的皮肤,通红的双眼,还有尖锐的牙齿。 外表其实没怎么变,但从她身上散发着异样的气息,足以让正常人退避三舍。 男人方松了手,女人就垂下了头,卷发遮住了她的脸庞。 她的脚缠住了男人的腰,男人将她抱起,反转了身体,让她坐在洗手池上,略微附身,让她能更舒适些。 “慢慢来,心乐。”男人抚过她的背部,轻柔地像是在对一只家养的宠物说话。 乍看,两人像是在拥抱,要将彼此融进对方的身体中。 伏黑惠垂手站在门口,五条悟侧头看来,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伏黑惠抿了抿唇,伸手拿起洗手间角落里「检修中」的牌子,轻轻关上了门,将牌子放在了门口。 他在门口呆立片刻,脚步轻飘飘的,走回了教室。 “伏黑君,你姐姐没事吧?”老师问道。 “没事。”他没什么底气地说道,没看老师,坐回到位置上。 同学的家长不住称赞他的姐姐画得有多好,伏黑惠的脑中,却一直想着方才洗手间里的场景。 那绝对不是人。 第二节 课刚下,他往教室外走去,五条悟单手拎着西装外套,从走廊上走了过来。 伏黑惠有一瞬僵直,心想着这个人是不是也不是人,不过他稍大一些后就知道,他的监护人强大到几乎不像是人。 “呀,惠。”监护人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旁若无人地蹲下身和他说话:“我来得还算及时吧。” “她怎么样了?”伏黑惠下意识地往他监护人的左边脖子看去。 “吃饱了,睡着了。”五条悟注意到他的视线,笑道:“这次没留下痕迹,虽说有时候也会故意不治好让她看。” 伏黑惠:“……” 快停下,他并不想知道这个。 “心乐是吸血鬼。”五条悟说道。 伏黑惠:“……” “好歹给点反应啊。你可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看到从蛹里飞出蝴蝶都会哇哇叫起来的小学一年级。” “请不要把我和别人相提并论。”伏黑惠说道。 吸血鬼。这么一想,一切都能说通了。 她颠倒黑白的作息,她不喜阳光的装扮,她从不吃东西,还有在夜晚,隔壁房子传来的声音。 两幢房子隔得很近,窗对窗,所以能听得很清楚。 有时是撞击声,有时是人的声音。 他的监护人,玩得有点大。 饲养传说中的怪物,不是谁能做到的,何况是用自己。 “不是怪物哦。”就像是读到了他的想法,五条悟说道:“心乐就是心乐。哪怕她有一天成了咒灵,也依旧是心乐。” 是么,看来他的监护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时年六岁,上小学一年级的伏黑惠心想。 “对不起,我错了。”当晚,隔壁的姐姐跪坐在地上,向他和津美纪说道。 “错在哪里了?”监护人问道。 “不应该在疲劳状态下硬撑。” 监护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凑到隔壁姐姐耳旁:“还好我来得及时,值得奖励吧。” 第13章 伏黑惠移开了视线。 这简直像是什么八点档里打情骂俏的桥段,而他和津美纪也被监护人强行拽进去,成了演员。 监护人有点疯狂,隔壁姐姐是吸血鬼。 虽然他不得不去做什么咒术师,只要津美纪能够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就足够了。 然而这生活戛然而止。 在他十五岁那年,津美纪被诅咒了。 第13章 再次看到前未婚夫时,他带着两个小孩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吃冰淇淋。 他还是留着一头据说是天生的显眼白发,戴着副墨镜,在周末公园的人群中也显得气质独特出众。哪怕多年未见,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两个小孩大概是上中学的年纪,一男一女,乖巧可爱,一看就是家庭圆满,生活幸福。 订婚的时候我们都还小,我被关在家中不准出门,这么一算,他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和别人搞上了。 我脑子里哐哐得像是有人在里面撞钟,其他声音全都离我远去。 “怎么了?”同伴问我。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露出笑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午后的公园暖洋洋的,不少人在草坪野餐,我和朋友的街头演奏接近尾声。 我没想过会遇见认识的人,这里又不是东京。 为准备下一首乐曲调音时,前未婚夫带着他孩子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我拿着弓的手握紧,同伴叫了我两遍我才听见。 “抱歉,艾利。”我突然说道:“可以改变计划吗,我要换一首。” 本来是要拉所有人都熟悉的巴赫无伴奏组曲的序曲作为最后的过渡,但我忽然不想拉了。 “恩,可以哦。”艾利也察觉到了我的心神不宁:“你要拉哪首?” 巴赫,d小调恰空舞曲,大提琴改编版。 “抢我的?行啊。”艾利耸了耸肩,放下了小提琴。 这首曲子常出现在电影里,大多是小提琴版,而用最接近人声的大提琴演奏,更加低沉婉约,好似是在平静的诉说。 我垂下视线,架上弓,轻吸了口气,第一个音流淌而出。 那一年,我四岁。 父母带我去了一间古老的宅邸中,要我为一个同龄人许愿。 许愿,是曾经的我拥有的能力,不提也罢。 总之,我照做了。 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前未婚夫。 他叫五条悟,是咒术界御三家中五条家的嫡子,模拟人类社会,他相当于皇室长孙,在万众瞩目中诞生,不失所望地继承了五条家通过血缘传承的术式。 出生后不久,他就登上了悬赏榜,赏金过亿。 总之,我要做的,就是许愿他避开伤害。 我照做了,很不情愿的,自尊不允许我跪在一个比我还小些的同龄人面前。但这是父母的要求,所以我还是这样做了。 现在想来,若是当时我知道赏金的事,说不定会许别的愿望呢。 起初,我每半年去到五条家,许一次愿,第四年开始,我的能力增强,就成了三个月一次。 我也逐渐按意识到五条悟的处境,从不喜欢他,到真心期望他避开伤害。 不过无论我是否真心,愿望都会实现就是了。 日子本会这样下去,我的父母突然遭遇事故,离开了人世。 弟弟莲才刚出生,我被接到了无名家——我的母亲曾奋力逃离的地方。 我被困在这地方,若不是因为莲还活着,我早已许愿自己的死亡了。 十八岁的生日过去不久,无名家被祖先定下的契约吞噬,怀抱已没有气息的莲,我看着那浴血的怪物,许下了愿望:“请让世界重置吧。” 我失败了。 作为无名家唯一活下来的人,我受到调查,被关了一阵。 重获自由后,我就用遗产去往海外学习,时隔近十年回到这座岛上,第二天就遇到前未婚夫。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他一定是来向我讨债的。 虽没明说,我也知道我能离开这里,从中有他斡旋。 出乎我意料的事,他没来和我打招呼。 我可不相信他没看到我,要不就是真瞎了? 我承认自己性格恶劣,从里到外都糟糕透顶,我绝不是个善人。哪怕明天世界毁灭,我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我做过好多好多伤害别人的事。我不顾他人的感受,把他们的自尊狠狠地踩在脚下;我看不起比我弱小的人,我单方面将他人归为弱者,却装作友好的样子;我表面待人礼貌,内心却对他们充满鄙夷和蔑视……我太自以为是了。” 餐厅里,我喝得烂醉,这是多少次我重复一样的话,我不记得了。 我的情绪在音乐生中还算稳定,至少不会在喝醉后跑去夜店里跳脱衣舞,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不知谁家的浴室里。 艾利坐在一旁,耐心地听我说话。 这是家有不少小吃的店铺,他选了这家店,大概是希望我能以吃为主。 一杯年轻的威士忌,入口刺激,燃烧了我的五脏六腑。 说不上喜欢,但总是会不自觉地拿起酒杯。 只要一沾酒,我就会醉,我想这是好事,让我有机会忏悔,并停留在无法挽回的过往。 我趴在桌上,艾利坐在对面,大概是满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他总说我做过的事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因为他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看到过我的不友善。 他说我总是向他人伸出自己的手,哪怕被利用也不憎恨。即使被伤害也将刀子吞回自己的肚子里。 我说他看到的不过的表面的我,真实的我很残酷。 毕竟,那个夜晚我可是亲眼看着无名家的家主死去,没有伸出援手。 虽说后来我被询问时并没提这件事,并不代表我未受过折磨,这折磨没有轻过我在无名家经受过的痛苦。 “惠,津美纪,”「艾利」的语气轻飘飘的,“这就是可悲的大人,绝对不要学哦。” “哈?”我吐出一个疑问词,模糊的视线往上抬起,望见了一头白毛。 幻觉? 我挑眉,撑着脑袋支起身体,手搭在椅背上,昂头看去:“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戴着副盲人墨镜和算命的似的。” “你也是。”男人笑容满面:“过去这么久,还是一沾酒就醉。怎么,现在能一个人回去了?喝醉后还会爬树吗?不,看上去像是普通人。” “你也醉了?胡言乱语的。我又没在你面前喝醉过!”我被挑衅,感觉自己清醒了些,冷哼一声,看向两个小孩:“真没想到,小孩都这么大了,哪个人能忍受你?” 还是两个看上去就这么可爱的小孩,我好酸,真的好酸。 这么多年,我可是连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都没体验到。 “这么久不见,怎么反活回去了。”他坐到了我对面,伸手向两个小孩示意:“这是心乐,她会成为你们的继母哦。” “啊?”我的大脑停转了一瞬,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抱臂道:“你又成鳏夫了?这是你气死的第几个人了?愿那位早日升天。” 第14章 “才不是他的小孩。”男孩默默说道。 “惠,不要一下就拆穿我啊。”男人抬手揉乱了男孩的头发,男孩一脸不爽的表情。 “五条先生才是,请不要把我和津美纪牵扯进你的问题里。” 我的心情突然就好了。 原来不是他的小孩,我还想着我一直单身,他竟然偷偷结婚生子。 其实一般像他这样的美强的人,不都应该有着惨兮兮的过去嘛,比如有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人,但那个人死掉了之类的。 但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啊:咒术界最强,好看得让人目不转睛的脸,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他生活中唯一的挫折,大概就是和唯一挚友的分道扬镳了。 我要拿起杯子,让自己重新醉去,他却抢先拿走,说道:“别喝了。” “你管我啊。”我倾身,要拿回杯子,他手腕一转,就将酒倒进了冰桶里。 第14章 我并不讨厌五条悟。 小的时候,我对跪在比我小的人面前有排斥。哪怕不是五条悟,我也照样会感到不快。因此这不快并非针对五条悟,而是我自尊在作怪。 而这种不讨厌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呢? 他倒掉了我的酒,我气得拿起冰桶,就要往他头上砸。 手停在半空,我迟迟下不去手。 “心乐,”他看着我,噙着一丝笑,“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刻,我的怒火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实在奇怪,当我注视着他的时候,我感到我和他从未分离,我甚至知道他发间的味道,脖后的温度,掌心的触感…… 是酒精作用吧,要不然就是病入膏肓了。 我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心乐!”艾利走了过来。 他拿着手机,看样子是去接了个电话。 “你是?”他看向五条。 “心乐的前夫。”五条悟轻描淡写道。 “又在胡说了。”我让自己别生气,不值得。 “心乐好过分,就这样忘了我。”他顶了顶墨镜,从座椅上站起,俯身从墨镜上方垂眸看我:“不过还好,我记得。圣诞节后再见吧。” 他胡言乱语了一番,往外走去。 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这两个小孩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两人朝我点了点头,跟着五条悟走了要是莲还活着的话,大概和他们一样大吧…… 我回了酒店,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怎么都睡不着。 闭上眼睛,我好像又回到十年前,一夜之间,无名家被灭,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我想过寻死,但这么多年过去,死也失去了意义。 明明已看过偌大世界,我却依旧觉得这是个粪坑,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快到早晨的时候,我总算睡着了。 原定第二日到处逛逛,我在酒店睡了一天; 第三日按计划去往东京,在东京停留一日,我和艾利去乐团报道; 第四日,我回京都看一眼,当天往返,休息一日后正式进入乐团。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jr延迟,新干线延迟,地下铁延迟…… 在这个圣诞夜前夜的午后,所有到东京的交通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延迟,还有几条线直接停开。 “以前出现过类似情况吗?”艾利问道。 我摇了摇头,查找着相关的信息。但身为外国人的艾利反倒比我更熟悉这里的交通app。 “京都也出现了延迟。”他给我看手机上红色的部分:“东京那边,新宿最严重。” “圣诞节后再见……”我喃喃道。 “什么?”艾利问我。 我回过神来,五条悟肯定知道什么,今日的交通问题不止是系统问题这么简单。 但我不能和艾利说,他只是个普通人。 回到这里,我忽然又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咒术师的身份。 在海外的时候,多多少少碰到过咒术师。但只要他们不暴露身份,我也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那个夜晚,我失去了许愿的能力,咒力也不断离我远去。 现在连「看见的能力」都没了,偶尔才会瞥见一抹咒灵的影子,想来肯定无法对付它们的。 但就算我同普通人无异,却无法摆脱我曾经是咒术界一员的事实。 只要我还活着,无论在世界上的那个角落,我都无法忘记这点。 “再多留一天吧,明早走。”我看着通讯簿里的电话,没有按下拨打键。 最强哪里需要我担心。 隔日一早,一切重新恢复平静。 新闻中简单报道了系统故障导致的延迟,之后就是圣诞节氛围的相关报道。 我背着大提琴,坐上了通往东京的jr,手指划过屏幕。 艾利看出我的心神不宁,说道:“你在这里好像确实没什么熟人。” “说过了,我不是被允许交朋友的小孩。” “那天自称是你前夫的男人,看上去和你关系不错。” “别听他乱说。”我阖上手机,转头看向窗外。 关系不错吗,倒也说不上。 不过就算是五条悟家的少爷,小时侯也确实不被允许交朋友。 训练和出任务时遇到的同龄人,都是萍水相逢,又或得知他的身份就唯唯诺诺,赞美追捧。 我恰好是最不知天高地厚,将他的头当成小狗摸的那一个。 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我并未察觉。 快发车了,乘客陆陆续续上来,艾利看向车厢入口,说道:“昨天的……” 我也扭头看去,见中学模样的男孩提着一个行李箱,将它放到椅后。 察觉到视线,他也看了过来,点了下头表示招呼。 我的位置靠窗,艾利同我隔着一条走道,男孩的座位刚好在我旁边,夹在我和艾利中间。 “你好,我是无名心乐。” “伏黑惠。”男孩自我介绍,顿了顿道:“我知道你。” “之前见过一面。”我说道:“那个时候我醉了。不好意思,让你看到那一面。” “五条先生经常提起你。”男孩说着坐了下来。 “我是艾利,是心乐的朋友。”艾利插话道:“经常提起?说些什么?” “你做的食物很好吃之类的。” “我可没做过东西给他吃。”我反驳道。 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做什么白日梦,时隔这么多年没见,还能那般自如地上前和我说话,完全不像本地人。 “今天周一,不用上课?”我问道。 “明年我要去东京上高中,这边能拿到毕业证就可以了。” 还真是随便。 我挑眉道:“可别和五条悟学啊。” “不会。”男孩露出颇为无奈的表情,肯定是想起了五条悟平日里的行径:“不过……五条先生大部分时间还是很靠谱的。” “这话也不必当着他的面说。”我抬手比了个大大的叉:“他应该接收更多鞭挞,否则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男孩笑了:“但就算被打击,五条先生也不会在意的样子。” 第15章 不知怎么的,我的眼睛忽然湿润了。 大概是他和莲的年纪差不多,想到他和他姐姐在一起时的场景,觉得格外亲切吧。 第15章 “呀。”五条悟举起一只手,对着这边打招呼。 “不是来接你的吧。”艾利笑道。 人流匆匆,五条悟走上前来,拿过男孩手中的箱子,看了我一眼:“心乐也在啊,真巧。”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要不要开口。 刚才在jr上,我问男孩昨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24日有百鬼夜行,在东京和京都。” 我的脑中出现了万圣节的装扮游行。 “化妆游行?”我笑了笑:“不是吧。” “无名家不是窗之一么,怎么会不知道。”男孩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淡淡说道:“之前,特级之一的夏油杰做了宣告。”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了现场视频。 “高专提前驱散了人群,交通延误是以防万一。” 在五条悟上高专的时候,我还没有手机,我们只能通过信件交流,他寄来过不少照片。 远离了京都,他嘴角下垂的幅度都小了。 照片里的他一直在笑,或浅或深,那是我见过他笑得最多的时光。 在百张照片中,少不了夏油杰的身影。 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视频中的人。 戴着耳钉,袈裟打扮的长发男人,是夏油杰。 “我已经没有咒力了。”我对男孩说道:“昨天的百鬼夜行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男孩接过手机:“只是听说,”他说道,“听说夏油杰死了。” 我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的,一时想叹口气。 特级本就屈指可数,谁能想到其中一个竟成了诅咒师,这对咒术界是沉重打击。 而无名家出事,就是在夏油杰叛逃后几日。 我无暇顾及其他,自那之后,我和五条悟就渐行渐远了。 “你见过夏油杰吗?”男孩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吧。” “我听说他和五条先生的关系很好,说是唯一的挚友。”男孩收起手机,补充道:“五条先生说今天会来接我。” 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 “所以,你是要去高专?”我问。 男孩点了下头:“五条先生帮忙申请了高专的资金,作为交换是我要做咒术师。” “你姐姐呢?” “她是普通人,没有咒术,也看不见。” “是么,那不能再好。”我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艾利给我发了条消息。 他并不怎么会说日语,磕磕巴巴的,和我还是用英文交流。 我回了他一个表情:“闲聊而已。” 此时此刻,我背着大提琴,拖着行李箱,看着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 我的脑袋比那晚清醒太多,也格外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不怎么对劲。 能够杀死夏油杰的人,还能有谁呢? 在我意识到前,已拖着箱子,大步走上前,挡在他面前:“请我吃饭。” “我也饿了。”男孩说道。 五条悟顿住脚步,抬手揉了揉鼻尖,轻笑道:“想吃什么?” “好吃的。”我说。 “贵的。”男孩说。 “啊,我就不去了。”艾利走上前来:“我想先去酒店休息,行李我帮你拿过去。” “你的东西也挺重的。”我说道:“我可以自己拿。” “有什么关系。”五条悟从我手里拿过箱子,推到艾利面前:“拜托你咯,路人小哥。” - 负责开车的伊地知洁高临时接到工作,五条悟没驾照,伏黑惠自然也没有。作为唯一一个拥有国际驾照的人,无名心乐坐到了驾驶座上。 伊地知留下的车不大,一米九坐副驾驶,没法伸直腿,更别说翘起来。 五条悟难得规规矩矩地正坐着,伏黑惠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后座,觉得眼前的场景还挺有意思的。 女人明显不习惯驾驶座在左边,陷入左右不分的混乱,在各种标识中,车子堪比蜗速行驶着 “这里左转,到前面的路口右转,啊,不是。左转。”五条悟指挥着方向,但好像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怎么走:“伊地知真是的,发来这么模糊的地图。” “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啊!”我紧紧握着方向盘,注意着周围的车流。 没开出几条街,就收到了好几个喇叭催促加速,更有甚者拉下车窗,不断地喝着倒彩。 我也拉下车窗,比了个国际通用手势,表示友好。 对方反倒吹起口哨:“小姐,开得这么慢,干脆来坐我们车啊!” “心乐,你变了,不过我觉得是好事哦。”五条悟说着回头看向男孩:“惠,我的位置不方便,拜托咯。” “真的吗?”男孩沉默了一瞬,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往窗外看去,喃喃道:“又不是小学生了,被上面的人发现的话——” “好啦,快点快点。”五条悟催促道。 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我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以防事故发生。 很快,只听「噗」的一声,一旁跟着我们的跑车突然停下,有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大喊道:“爆胎?!我才新换的欸!” 五条悟笑起来,我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在某些地方的意气用事,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我还真的开车开饿了。 泊车的人接过钥匙,一行三人走进去,被带到了包间。 推开门,已有人在里面等待了。 见过一面的褐发单马尾女孩站起身:“五条先生,惠。啊,心乐小姐。” 她露出笑容,我又有些想哭了。 已经是二十五日,桌上放着巨大的圣诞蛋糕,包间里也是圣诞装饰。 虽说街头都是类似装饰,我却完全没处在节日氛围中。 不如说,很多年都无所谓是否是节日了,最多也就是和朋友们一起去泡个吧,在家里睡上一天。 笑过也便忘了。 “那么,为重逢干杯。”五条悟举起杯子。 我看着杯子里的饮料:“橙汁,真的吗?” “心乐要开车,怎么能喝酒。而且还是白天。” 的确是,我无法反驳。 明明并不熟悉这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吃饭,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很多很多年。 五条悟依旧是炒热气氛的那个,我在他身上捕捉着过去时光的影子,倒是没什么时间真的过去了许久的实感。 可能我的时间,其实已经停在了十八岁那年吧。 - 女孩年初就转到附近高中读高一,男孩明年过来读高专,两个小孩就住在附近的老房子里。 送他们回家后,好像突然就无所事事了。 午后的天气阴了下去,我系上安全带,动作一顿,扭头看去。 五条悟趴在车上,侧头看着我,也不说话。 “你可以坐后座。”我说:“宽敞点儿。” 他笑了笑:“你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第16章 “说什么呢。” “我知道这天始终会来的,我总有一天会亲手杀死杰。” 我的胸口发闷,想起他寄给我的那些照片,几乎能说得上痛楚。 音乐生必须要有强大的移情能力和想象力,当老师描绘着乐曲中的瑰丽景象和作曲家的感情时,你无法任自己和木头一样听着,弹出干巴巴的音色。 我的情绪确实算稳定,可一旦松动就难以控制,这是我的问题。 时间久了,总会崩盘,我借着酒将积攒的情绪发泄,但有时也会在某一瞬间过量。 “是么,”我系好安全带,“想哭就哭吧。” “才不会哭。”他轻声道:“心乐,你比杰还要过分。” “我?”我想了想:“我怎么了吗?” “就是忘记了才过分啊,心乐。”他从鼻中发出一声哼笑。 他的话让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我不是没察觉到,只是人们将其称作既视感。 当我走在琦玉的街头时,既视感屡屡让我感到自己像是行在梦中。 这里我去过,那里我也去过,我和某家店里的老板自如地打招呼,对方也响应我,我们彼此都愣了,随即我又装作无事发生。 从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一个再迟钝的人,同牡蛎一般将自己关在厚壳中的人,也无法否认存在异常。 “我忘了什么吗?”我看着他,也笑了:“你不说的话,我大概想不起来吧。” 沉默裹挟着时间,信息以量子的形态流转。 我知道六眼能看到的太多,但我无法知晓他到底能看到什么,他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 “真的想知道?”五条悟坐直身体,离我更近了:“说不定会后悔。” “我像是会后悔的人?”我笑道:“「如果曾经」,哪怕我无数次这样想过,也不会改变当时的选择。” “哈哈,不愧是心乐。”他凑到我眼前,弯起嘴角。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我的睫毛颤动着,落到了他的脖颈上,口腔不自觉地分泌出了唾液。 想咬下去。 在闭塞空间中,我古怪的念头好似让人喘不过气。 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电话来自艾利,我接了起来,那头传来了滋啦滋啦的电波声。 “艾利?”我唤道,心中不安。 不待那头回答,地面猛地晃了起来,车子好似在一瞬腾空。 五条悟拉着我的衣领,瞬间来到车外。 我被他放到地上,抬头看去,不远处,比楼还高的巨型黑色蜘蛛爬行而过,长腿轻巧地落到楼房之间的空隙中,像是放映着vr画面。 各处都出现了黑色的影子,宛若流动着的黑色粒子。 街头上的人们停了动作,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场景。 白天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太阳与月亮的影子同时浮现。 “可怕!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整蛊吗?” “梦?” “果然。”身旁,五条悟轻声道。 “怎么回事?”我下意识蹦出了一个念头:“是咒灵吗?东京要毁灭了?” “东京毁灭?不是不是。”五条悟轻笑了一声,好似觉得颇为有趣:“以东京为中心,正在开始扩散,搞不好世界也撑不了几天。心乐,真是了不起啊。” “什——”我攥着手机,还未问出话,他已带着我腾跃至上空。 “没办法再等了。”他飞速冲过空中,冲破了逐渐成形的黑雾:“心乐,许愿吧。” “你在说什么?”我扭头道:“我早就没有那种能力了!而且这种情况,到底要许什么愿?” “马上就到了——”他说着,落在了一处天台上,将我放下:“这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第16章 病床上,少女神情平静,像是睡着了。除了她额间的一抹纹印,和她身上散发着的异质感。仿佛有一只手,夺走了她的意识,将她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少年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双手交握,垂着头,他看着地面,好似要穿过这里看到什么遥远的地方。但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了此界。 “听说,不止津美纪一个。”少年轻声道。 “嗯。”我垂手站在少年身后:“我去确认过了。额间有一样的纹印。分布在日本各处,目前还没有海外也出现类似情况的消息。” “什么原因造成的?” “不知道。” 其实查出了一些线索,但非常棘手。所以两个成人商量后,决定暂时先不和他说。 “是么。”少年说道:“五条先生也这样说,需要时间调查,但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津美纪她——” 少年双手握拳,重重地捶到膝上,他轻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谢谢,无名姐姐。” 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转身离开病房,我轻轻地关上了门。 电话响了,我走到一旁能接电话的走廊上。 “心乐,又在医院?惠来了?” “嗯,刚到。”我握着电话,放在耳旁:“出差还顺利吗?” “当然。三个小时后东京。” “情绪不高啊,需要我说什么安慰的话吗?” “是人工客服吗?提出要求就能满足。” “你的话免费哦。” “今天就不用了。”我笑了,唤道:“悟。” “什么?” “没什么。就是偶尔,想叫叫你的名字。” 放了电话,黄昏的光线落到了我的眼中,最后的夕阳。 “惠,”我回到病房,“探视时间快结束了,今天先回去吧。” 片刻后,少年站起身,替床上的少女掖好被角。 没人想坐车,我和惠静静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我在东京时住在五条家,惠来探望津美纪时也住在这里。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也没有任何征兆,只是突然有一天,津美纪失去了意识。 我第一时间联系了硝子,五条悟在外出差,回来后将津美纪转到了东京的一家医院。 惠还在上中学三年级,周五下午会过来,待两天后,在周一早晨赶回琦玉。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后,确定了这是在全日同时出现的。 被害者数量不多,但也不算少。 搜集了相关信息后,我去往各地确认,也没得到更多的线索。 所有的人都说,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很突然。 算来我和两姐弟在一起生活,已有近十年了,是看着他们长大。 惠感到无能为力,但他还是个孩子,我身为成年人什么都做不到,这才很可笑。 当年,我没有挽回莲,至今没能找到泄露无名家所在的人。而如今,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津美纪陷入沉睡。 一个想法逐渐在我心中成型,反正也有这么多年,我已经满足了。 ——拥有了新的家人,找到重视的存在。既然吸血鬼永不会死亡,那么一定能从生命的长河中取出其他东西。 “以防万一,还是写一封信吧……这么想着,提笔后却不知说什么好,先从最近的说起吧。” 第17章 “冰箱里有这两天的食物,热一下就能吃,菜谱放在厨房右边第三个抽屉里,很详细,就算是料理白痴也能学会。” “我的东西随意处置。” “还是少吃些甜食吧,定期做身体检查。就算是咒术师,也有得糖尿病的风险啊。” “若是不幸,看到这封信后我还活着的话。不,还是不想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还能在一起生活。” “照顾好自己,晚点再见。” 哪怕可能是最后,我也别扭到说不出那句话。 - 伏黑惠喝了一杯水后,就呆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下意识发着呆,因为想任何事情都会使自己更加痛苦。 好半晌,他才站起身,去往无名心乐的房间。 房间里没亮灯,里面也没人。 她的确有在半夜出门的习惯。 伏黑惠关上拉门,手机响了。 “惠,心乐呢?”五条悟的声音传来,冷冰冰的。 伏黑惠从未听见过他这般语气,哽了一下,没说出话。 “好像是出门了。”他大步走过走廊,加快脚步转了一圈:“没看到她人。” “医院。”五条悟沉声:“立刻去医院!” 非常不妙,伏黑惠也意识到了,穿着拖鞋翻墙而出,落在地上,拔腿就跑 “东京的月亮升起来了吗?”五条悟问道。 “啊?”伏黑惠飞快地跑着,仰头望了一圈:“升起来了!” 电话被切断了。 伏黑惠唤出了鵺,让它先行一步。 - 今日是月圆之夜,并非新月。 我之所以通常在新月之日许愿,是因圆月的力量过于强大,难以操控。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第一次在圆月之日许下的愿望必然会实现,我一直不知要用在哪里。 这些年来,我逐渐看不见咒灵了,许愿的能力却还在。 我许愿过能抽到限量版的威士忌,也许过让过了赏味期限的酸奶回到前一天这种愿望。 现在,是时隔多年的正经愿望,月亮一定会眷顾我的。 我到了医院,抱起床上的津美纪,往顶楼行去。 天台上空无一人,我放下津美纪,从容地跪在地上,双手交握。 “请让她醒来。”我说道。 我十八岁那年,攒下了四十八个愿望,过去近十年,又攒了五十二个,一百个愿望,加上圆月的愿望。哪怕是最强大的诅咒,也能被破解。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第九十九次。 “你能给我什么?”我的脑海中想起了一个声音 “我拥有的所有。”我说道。 “你的出现让世界线偏离,因此我要你的生命,你的全部。” “可以。” “永生者的生命,不错的交换,我答应你。啊,等等。你的身上,已经有另一个束缚了——” 一声鸟鸣,裹挟着风声。 时间的线条被定格在每一处空间,所有的一切被打断重组。 世界为愿望所动摇,但在这之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唯一能看见的存在,从中窥见一切。 第17章 “惠不会感谢你单方面的牺牲哦。” 世界快要崩坏,五条悟还是一如既往,平静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世界与世界在眼前重迭,当他们完全融为一体,生与死的边界将变得模糊,甚至融合。 人们看到的不再是过去,现在和未来,而是永恒的存在,咒灵不会再被消灭,而是带着永恒的记忆永远存活。 世界将属于一切,非人,非物,弱小的无处可逃,强大的被更强的吞噬。 对普通的人类,对咒术师来说,确实是糟糕透顶的世界。 “可是我的愿望确实实现了,不是吗?”我问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然是因为我和你之间的束缚。虽然你忘得干干净净的,还是说当成梦了?”五条悟摘下眼镜,看着我道:“一旦你寻死,我将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你的人。新的束缚要夺走你的所有,包括我的记忆。二者产生了冲突,所以造成了世界的变动。” “什么啊,你才是世界崩坏的罪魁祸首?”我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心乐,责任可不是这么推卸的。”五条悟轻笑了一声:“不过也可以这么说,为了不让你死掉,我可是冒着世界会崩坏的风险。” 简直像是在邀功,也只有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吧。 虽然还不懂具体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但我大致知道了。 只有我再度许愿,世界才会恢复原样。 “可是,”我说,“恢复原样,会是什么样的?津美纪还是会……” “这是必然,不管怎样都无法改变。”五条悟的声音未变,只是陈述着事实:“就像我亲手杀死了杰,哪怕在一百条线中我没有这么做,但唯一的必然无法被改变。特别提醒,”他竖起一根手指,“其他愿望会造成更大混乱。” 说出这种话,就像是看穿了我在思考其他愿望的可能性一样。 看来,的确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知道了。”我跪坐在冰凉的天台上,双手交握,望着空中一处:“请——” “心乐。”五条悟忽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回头看他。 “不许逃走。”他走上前,将墨镜戴在了我的脸上,轻声道:“过去是无法挽回的。” 我好像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又不想理解。 我回过头,双手交握,望着月亮,说道:“请让世界线恢复原状。” 黑影们停止了动作,眼前场景开始剥落,我漂浮在空中,记忆的片段走马灯般于四下环绕,我像是坐在电影院中,看着已然发生的事,在一个个屏幕上被帧帧倒放。 我这才忽然意识到,我度过了多么平静的日常。 和同学在桥上聊天时迎来了覆满身体的日落,在公园里野餐时被鸽子偷走了饼干,站在城市的最高处抬头仰望时仿佛窥见了整个世界,还有无数个不眠的白日和夜晚……这是身为普通人的我才会拥有的,无比宁静的心。 它们宛若泡沫,不断被消去,破碎在眼前,我的记忆也逐渐变得空白。所有我在海外的记忆离开了我的脑袋,稍微有些悲伤。但我甚至无法确认它们是否真的存在过,艾利会是我想象出来的人吗? 在这些残影中,也存在着无法动摇的记忆。 笑着的黑发男孩,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会记得他吧。我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属于过去的面庞,就在指间触到那男孩眼眸的那一刻,画面闪动了一瞬。 像是放映的机器发生了故障,记忆上下闪动,左右拉扯,黑白的线条往各处延伸。 「啪」的一声。 屏幕漆黑一片,成了黑洞般的匣子。我的手伸进了盒子里,身体随即失去平衡,被吸了进去。 “——”我一瞬失声,头晕目眩。 再次看清之时,巨大的圆月高挂空中,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深羽鸟儿飞过了我身边。 我和鸟同时吓了一跳,鸟瞪大了眼睛,「呱」地叫了一声,就冲我袭来。 第18章 我还没想着吃你呢! 我张开嘴朝它呲牙,一手护头一手伸出去要反击,它的尖喙却因我的坠落落了个空。 鸟儿径直飞过我的头顶,我顺势往下方看去。 夜晚,城市在发光,风声冲过耳旁,身体瞬间适应了地球的引力,在接近地面时,我像只猫似的四脚朝下,做好了稳稳落地的准备。 下方是一间大院子,坐落在纵横交织的街道上。院中的地灯昏暗,建筑透出古朴的气息。 大脑一时运转不过来,但我不久后就想起了这是哪里。 此刻,我距离下方的院子只有咫尺,在全副武装准备落地之际,身体突然撞到了什么。塑料板般的质感,身体同这层看不见的物质相撞,发出了「砰砰」声,随即刺痛感穿过了我的身体。 是电?! 我一个激灵,飞快往空中跃去,终是无法逃离引力,落回下方,在触电的一瞬,我又腾起。 院中传来惊叫,于夜半格外清晰。同时响起跑动着的脚步声,伴随着铁制武器的撞击音。不知这是哪儿,只能先跑为敬了。 被电了两次后,我落到了街道上,大步冲到了主干道上,浑身发疼。 忽然,有一身影跑过我身旁。我以为是来追我的,对方却冲过了我身旁,头也不回地往前跑。我以为后面有人追上来了,也加快了脚步。 两个身影狂奔在水泥路上,像是在赛跑,一瞬就跑出去十几米。 小小的身影忽然往左转,动作矫健而轻盈。 我不自觉地跟了上去,同对方一起在古老的街道中左拐右绕。 夏季的风极为闷热,闷热到令人觉得熟悉。于一条无光的深巷中,对方忽然停下,踩住墙壁,反身就朝我踢来—— 个子不高,出脚真狠,我暗道。 虽说我毫无准备,但我可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就算不知自己身处怎样的情况下,反应的敏捷度也依旧是其他生物难以比拟的。 轻点地面,我闪身上了电线杆,对方不依不挠,翻身落至高墙上,再借助墙体跃上长杆,眨眼间就到了我面前,一个手刀蓄势待发。 风扬起了卫衣的兜帽,带着冷意的浅色碎发被月色染上柔色,白皙的皮肤上,冰蓝色的眼眸既有淡漠,更有一丝疯狂。 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眉头轻蹙,轻唤出声:“悟?” 第18章 “悟?”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对方似乎是愣住了,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被他击中脖颈,身子一歪,往下倒去。 换作往常,他定会直接离开,或让对方就地成佛。 这次却迟疑了一瞬,跳了下去,从半空中接住了这不知从那儿蹿出来的家伙。 将这散发着古怪气息的生物放在地上,五条悟半蹲下身,摸了一遍可疑者的口袋,找到了一副墨镜,还有一部手机。 翻盖式,从没见过这种款式,电量空的,黑屏。 随手将东西放了回去,五条悟站起身,双手插袋盯着地上的生物,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番。 不是咒灵,她从空中掉下来,显然连帐都没看见,还被电了,从流通不畅的残秽来看,是个弱者。 令他不解的是,她残秽的气息颇为古怪,和无名心乐的极为相似。 会有这样的情况? 他不过正好到附近,想看看心乐怎么样,都是这家伙突然出现,搅了局。 十三岁的少年心有不快,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像扛从山林中打回的鹿似的扛起了这身体,往五条家的方向行去。 - 糟糕。 当意识到这孩子是悟的时候,脑袋里蹦出这想法,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失去意识很快,但在那之前,疑惑填满了全部思绪。 是我触碰了过去的记忆,做了多余的事,才会变成这样吗? 这还真是…… “醒了啊。” 银发的少年从院中走进来我在一间和室内,从前来过不少次,知道这是五条家。 慢慢坐起身,我揉了揉脖颈,望着这十几岁的少年。 他站在一旁,一身观世水纹的和服点缀着蜻蜓,我不记得他穿过这一身。 我没说话,少年神情古怪看着我,接着忽然弯身,凑到了我面前。 他用漂亮的蓝眼俯视着我,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我看到的,是他颤动着的睫毛,细软的头发,还显稚嫩的脸庞,和我更熟识的他相去甚远的冷淡模样。 虽说我曾说他只有一张脸,如今我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见过第二英俊的少年。 也不怪他无论做什么,都无人责骂,最终成了从不将大部分人的意见过多放心上的人。 “请问五条少爷看够了吗?”我笑道,决定表现出一番大人的气派,虽说只是使用更复杂敬语。 五条悟神情古怪,直起身体:“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 “啊,现在是几几年?” 五条悟确认这人不是睡懵了,就是脑子摔坏了,但他昨天的手刀并不重啊。 “2222年。”他抱臂道:“你是谁?从哪里来?和无名家是什么关系?” 完全不认真的回答,随即而来的一串问题倒是每个都直击重点。 文艺作品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镜头么。一旦世界线穿越者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会引起巨大的变动,往往还是朝坏的方向。 决定了,先隐瞒身份。 “没什么关系。”我只答了最后一个。 “撒谎的技术太差了。”他说道:“你的残秽明明和她一样。你就是心乐吧,我看是从未来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来的。怎么了?是这个时代毁灭了,你来拯救它,还是你的时代毁灭了,你跑来这里逃难。” 这小鬼脑袋怎么这么好使,我暗道。 “说什么呢,”我成熟大人的笑容已然绷不住了,“我看你是《少年jxxp》看多了。谢谢收留,我要走了。” 说着我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五条悟挡在了我面前,看他这驾驶,似乎必须来一场「恶战」了。 两分钟后。 我反扭住他的手臂,将他压在榻榻米上。 “就你现在这种程度,可还不是我的对手啊。”心情大好,我哈哈大笑,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无视了他咬牙切齿的神情,说道:“我松手了哦。” 他一个翻身打了过来,我转身拔腿就跑,跃过了院墙。 五条家很大,但我还记得些出入,很快就到了宅边,又跑出了极长的一段距离,进入了行人来往的街头,我才停了脚步。 等月亮来临时再次许愿回去吧。 既然我的能力没有消失,再次许愿就可以了。 十年前的京都啊。 我站在街头,一时生出不少感慨,我甚至从没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只能确定车站的位置。 今日是阴天,云层遮住了阳光,稍显刺眼,我摸了摸口袋,找到了五条悟给我的墨镜。 路边的地图上写着2003年,我研究了一下方向,往西南走去。 寂静的街道,不时有自行车驶过,清脆的铃声在耳旁响起。 第19章 次元迷宫般的道路,我却能在此间好好地行走着。千年前,这里还不时有百鬼夜行呢。 我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仿佛前世生活着的地方,溢满在心中的感觉……或许能叫做乡愁么。 不不不,想这些做什么。 你得快些回去,否则世界会崩坏的。 可是一旦你回去了,津美纪就会重新陷入沉睡。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又会怎么样呢? 无数可能性,一个都得不到证实。 可是经过了这一次,五条悟对我的束缚已经解开了吧,那么我又可以再次毫无顾忌地许愿了? 如果未来我会失去莲,如果现在许愿的话,莲是不是能活下来! 一时又是心潮澎湃。 石铸的外墙,熟悉的木门,我来到了无名家,同时,风也带来了另一股味道。 少年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换了身更轻便的衣服。 “就知道你会来这里。”他说道:“心乐。” “……”我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为什么会知道?” “哼哼,”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轻扯了嘴角,“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人有这么相似的残秽。你都多大了,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 呜哇,以前的悟怎么比现在还要讨厌。 这也说明他有变好吧,回去后得难得夸夸他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说看吧。”少年为这有趣的展开露出了灿烂笑颜:“我请客。” 第19章 颇为喧闹的店铺,进了包间倒是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是大阪烧?”我看着身旁的小少爷。 “不是你说想吃吗?”他一副「这还用我解释」的表情。 我很快反应过来了:“你没钱啊。” “啊?”他颇为无语地看着我,拿出钱包,带着要将它投出地球的气势,扔了过来。 我单手接住,打开钱包,又默默地合上了。 早知道,当初就让他送更多贵的礼物到无名家了。 不过我也无所谓钱多钱少,欲望也一直都不高,这个时候顶多就是有口腹之欲—— “啊。”我突然说道。 少年从点单纸上抬起头,看着我:“店外左转有哦,公共——” “才不是!”我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盘子里的酱料瓶飞了起来。 是想起来我有过想吃大阪烧的时期,大概是在这时写在给他信里了吧。 “为什么?”他像是故意说起了京都腔:“那么柔弱的心乐,怎么就成了野生猩猩?” 如果是漫画,我的头上肯定蹦出了一个大到能塞住他的嘴的井字。 “别看不起猩猩,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和族群,他们可是很努力的。”我直视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虽然我也吐槽过他是野生猩猩。 “啊啊,抱歉。”他敷衍地晃了晃点单纸,顿了顿,好似随意问道:“心乐,你有孩子了?” 重点不对,但我突然想逗他一下。 “嗯!”我笑着比了个「v」:“两个,一个女孩,一个男孩,都很可爱。现在是刚上高中的年纪。” “叫什么?” “女孩叫津美纪,男孩叫惠。” 惠,津美纪,回去后我会向你们道歉的。 小少爷思考了一会儿:“不像我会取的名字。” “哈?”我脱口而出。 “啊?”少年挑眉。 “噗——”我捂住了嘴,只庆幸自己没喝水:“哈哈哈——” 我完全没办法忍住爆笑,捂着肚子弯下腰,最后倒在榻榻米上,打起了滚:“糟,糟糕,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了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孩子是你的哈哈哈——” 我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可能声音有些大,老板推门进来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谢谢你——”我擦了擦眼角,端起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单手撑着脸,看向对面的少年:“你都在想些什么啊,我和你只是普通同居关系。” 其实也不普通,但没必要和他说,毕竟现在他都还没成年。而且他好像有说过,喜欢的是身材超棒姐姐系,井上和香那种。 为什么会觉得会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未婚妻吗? “一点都不好笑!”少年耳根微微发红,叫道:“我才不会随便和谁同居!” 还真想看看未来的他害羞的样子。 我仰头喝了两大口酒,呼出一口气:“我可是已经连人都不是,成了吸血鬼,怎么会有小孩。等你长大又老去,我也一直都会是十八岁时的样子。很残酷吧。” 他单手翻动着铁板上的材料:“原来是吸血鬼。” “别用京都腔说话啦,好奇怪。”我放下空了一半的杯子,拿了块大阪烧到碗里,夹了一口送进嘴中,咀嚼了两下。 这才忽然意识到,我尝不到味道,连忙端起酒杯强吞了下去。 - “酒量这么差还喝。”五条悟少见地轻叹了口气。 而且明明是高级大阪烧的店,随口叫的一杯啤酒就要五千,竟然被当成了便宜店。 “这又是什么店,想看!”女人指着成排店门大小相同的铺子,眼见就要醉醺醺地冲进去,被他一把拽住了手。 她回过头要发脾气,看到他时又是一愣,嘀嘀咕咕:“不是一个人啊。” 在找谁?只从其他时间线误入这里的,就快点回去吧。 带回五条家,女人倒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给她盖上薄毯,五条悟坐在一旁。他望着她安静的睡颜,见她蹙起眉头,说了什么。 “……”像是梦话,听不清,倒是泪水取代了言语,划过眼角流了出来。 在信里老是骂咒术界,结果还是没能离开的样子。可以自由活动,应该是脱离了无名家和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上面的掌控。 是他盘算着的事有进展了? 他绝不会莫名其妙和谁同居,肯定有必须在她身边的理由。 最意外的还是她会成为吸血鬼,她不像是能喝下去血的,难道说是他提供了? 两次跑去无名家,她在那里有什么想要的吗? 太多可以问的,不过他也无所谓是否要知晓答案。 不管怎样,时间都不会停止,继续下去就是了。 - 我睁开了眼睛,房中昏暗一片。撑着地面站起,拉开了门,刺眼的阳光落到了脚边。 白天了!怎么回事?! “睡了二十个小时,对吸血鬼来说也不正常吧。”少年头上搭着一条毛巾,衣服晨练后刚淋浴过的样子。 我抬手按住额头,大脑发昏,明明想着昨晚走的。 莲没见成,也不知那边的世界还是不是存在着。 “我今天真的要走了。”我说道。 “哦。”少年擦了擦头发:“今晚?” “嗯,月夜成功率会更高。” “走之前要去无名家吧。”他就像是看穿了我,他是完全看穿了我,也不知是不是六眼的什么附加作用:“你知道无名家进不去,最多趴在墙边。” 他似乎业务熟练,我也没多想。 第20章 “我就是想看看。”我戴上墨镜:“先走了,不用跟过来。” 但他还是跟了上来,似乎闲得要命。 “你再举高点儿。”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摸了摸他的头。 “你太矮了,没办法再高。” “是你还没长高。”我说如今他才一米八上下,大概是在十四五岁前后又长高了。 “往左点,往左点,再右一点。”树木遮挡了我的视线。 五条悟的脸黑了下去:“要看莲可以直接去他学校,他今年上幼儿园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我激动地往后仰,差点儿摔到地上。 “说了你会听?” 我想了想:“会哦。” 五条悟感到有些意外,扬起了眉头。 第20章 过去太多年,差点就忘了,和我不同,莲有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三岁的时候,无名家送他去了直升式的幼儿园。 站在镂空的洋风大门前,门内的两个保镖立刻看了过来,正门突破有难度。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少年已从旁边轻轻松松翻了过去。 “心乐慢吞吞的。”他催促道。 是你太快了啦,我暗道,立刻跟了上去。 “莲在哪个班?” “不知道。” “有校区地图吗?” “在那边。” “还有——” “心乐,你是姐姐吧,”五条悟反问,“为什么在问我?” “啊,我想起来了,是蔷薇班。” 五条悟:“……” 她激动得完全没听进去。 “你好,请问你知道蔷薇班在哪里吗?”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在看书的蓝头发小孩,我走上前向他问路。 五岁上下的小孩抬起头,目光冷静,张口就是正儿八经,无可挑剔的关西腔:“你是谁呀?” “我来找我弟弟。”我说。 他上下看了我一眼:“来找人的人,不会向我这种小孩求助。”他又看了眼我身后的五条悟:“可疑。”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我先走了,小孩又继续说道:“但姐姐你的腿很好看,不会是坏人。” 我:“真的是幼儿园的学生吗?” 五条悟:“现在的小鬼怎么回事,还没上小学就开始看写真了?” 怀疑你也一样,我腹诽道。 “蔷薇班就在里面的花园里,建筑上有蔷薇的标志。”男孩站都没站起来,只伸手指了个方向,接着又说道:“上个星期我们刚举办完运动会,姐姐你和蔷薇班的莲君有一模一样的眼睛。” 心头一颤,我一时失语,几乎颤抖起来。 “谢谢,你叫什么?”我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呀,”男孩说着颇显老成,又很有趣的大阪腔,“我们学校严禁未经允许的探访,别被发现了。” “这小鬼很明白嘛。”少年买了罐冰可乐,阻止了我购入酒类:“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见莲一面?” “来这里是意外。” “莲不在了?”他冷不丁问道,倒不像是真要我回答。 我沉默了一瞬。 被他看着,总觉得无法隐瞒,或许是我不想隐瞒吧。 我点了点头。 他仰头看向上空:“和你变成吸血鬼的事有关的话,找到犯人了吗?” 他又猜到了,我摇了摇头:“负责食材和物资的川端知道,但在他背后好像还有其他的势力。但不管怎样都是无名家的约定,哪怕有人刻意透露了位置,我也不怪对方。” “哪怕你知道是谁,也不会动手的意思?”他喝了一口可乐。 “不,如果被我找到,我会杀了他哦。”我看着他的眼睛,笑道,“哪怕对方不是咒术师,莲却是被他害死的。” “哈哈,”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大笑,“还真是让人放心了。” “什么?” “没什么。”他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见过这一面,就能满足回去了?” 我眨了眨眼,也笑出了声,带着一丝不可闻的叹息:“还是做不到吧,不过发生的事好像是必然的。” 不许逃走。 在我许愿前,他说出了这般肯定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命令,难不成是能看到这一天么。 世界已然开始崩塌,我或许会造成更多毁灭,但若是我在意的人能够活下来…… 赌徒的心态,也不知从那儿来的。 “心乐啊,”少年模样的五条悟抬起手,空罐从他手中飞进了垃圾桶里,“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 “即使没办法心想事成,也不要后悔。” “我才不需要你这个小屁孩的说教。”我单手叉腰,另一只手轻敲过他的头,却也不禁笑了。 他没退开,脸上也闪过一丝笑,说:“我做了一个决定。” “等等。”我说道:“别告诉我。” 和这里的无名心乐说吧。 也不知他有没有明白了我的意思:“走吧。” 草坪上有一群孩子在做操。 这所幼儿园还是男校,到高中才对外招收女生,男孩们都穿着衬衫和短裤,跟着老师蹦蹦跳跳。 我和少年躲在树后,毫无疑问,非常值得怀疑。 “没看到啊。”我看着建筑上的蔷薇标志:“五条少爷,请用您稀世的六眼找一找。” “我的眼睛不是x光!”少年抱怨道。 估计只有和莲相关的事上,她才会和别人一样,说出这种吹捧的话。 原来他还不如一个三岁小孩。 他没有兄弟姐妹,倒是很难理解这种感情。 “里面还有班,又不止外面。”少年说道:“你没上过学吗?” 我:“你就上过学?” 我和他同时沉默了一瞬。 还没去到无名家前,我断断续续上着学,记忆模糊,去了无名家后,都是老师到家里教我,五条悟也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他还在咒术界的研讨会里呆过一阵,据说很无聊,还不如整天自己在外面闲逛学到的东西多。 “所以我赢了。”他在我头上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可是,好像昨天是我打赢了你。”我提醒他,很乐意看到他不服气的样子。 绕了一大圈,从教学楼后进入了建筑,很快,我就捕捉到了大量人声。 这是一座两层建筑,我大步往前走去。突然响起一阵钢琴曲,回荡在四下,我一个激灵,拉住少年。 “被发现了?” 由于太过震惊,少年的表情整个儿都垮了:“你到底多没常识?简直像白活了。” “哈?” “这是下课铃。”他一把将我拉到一旁,进了间无人的教室。 我趴在窗下,往外看去。 大部分小孩都没从教室里出来,有的被老师领着,去卫生间。 老师走过去了,我又重新到了走廊上,五条悟在隔壁教室,我在这个教室外,两人分头行动。 靠近窗户,我探头往教室里看。 教室里还坐着一个老师,不到二十个学生。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玩玩具,有的在和老师说话,所有小孩的发型都差不多,穿着也一样,很多都背对着我。 第21章 简直眼花缭乱,这要怎么找。 在一片叽叽喳喳的人声中,我开口:“五条少爷,你那边——”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 留着乌黑短发的男孩,身形比其他孩子小些,他正侧过头和朋友说话,尖翘的鼻子,明亮的眼眸,还有笑起来的样子。 是莲啊。 我心心念念着的莲,自从父母去世后,我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了。 他从被我抱在怀中的婴儿,逐渐学会了走路,奔跑,蹦蹦跳跳,来到了外面的世界,离开了我。 无名家不常让我见他,所以我珍惜着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时常偷偷跑去找他,但担心他被发现见我受惩罚,只躲在一旁看着他。 后来他长大了,也会偷偷跑来找我,给我带他最喜欢的东西。 春季的樱花瓣,夏季的绿叶,秋季的银杏,冬季的雪花。 我将它们一一珍藏,想着有一天能和他一起离开这里,可是为什么—— 过去近十年,我依旧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我怀抱着已无气息的他。 当时我没有哭,但往后的每一天,他的死都像是一把刀刃,划在我心上。 我忽然意识到,唤醒津美纪只是我的一个尝试。 而我真正想做的,是让死去的人复生。 第21章 “你们是谁?” 走廊上,拉着学生的老师大叫了一声。 我看得太专注,连有人来了都没发现。 听见这声音,我立刻跃出走廊上的窗户,稳稳落在教学楼外,拔腿往校外跑去,简直和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教室里的男孩回头看来,瞥见窗外的面旁,他愣了一瞬,用清脆的奶音唤道:“姐姐?” 小小的糯米团站起身,跑到了走廊上,却只有老师慌忙的身影,在联系保安。 我停在无人的长巷中,膝盖几乎一软,要跪坐下去。 一只手拉住了我,撑起我的身体,我抬眼看去,眼眶发红,撞上少年的目光。 熟悉的容貌,却又并非我所知的那个人。 要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即刻被压了下去,他并不是我的。 今日并非新月,亦非满月。 三分之二的月亮高挂于摇曳的树影之上,少年抱臂靠在树边,我跪坐在地上,双手交握,许下了回到原先世界线的愿望。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可能吧,哪里出了问题?! 我想让大脑高速地运转起来,却因记忆的缺失,像是在海底捞针。 “一百个愿望,用去了九十九个,”我掰着手指,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明明是上一瞬却仿佛跨越了十个年头的过去,“第一百个愿望是回到原先的世界线。所以现在我拥有的许愿数是零,要等到下一个新月才可以……” 恍然大悟。 我抬手抱住了脑袋,这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吗! “看来是出问题了。”少年说着走了过来,弯下腰探头看着我,心情似乎还挺好:“怎么办?要等到新月吧。” 我盯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眸移到了他的脖颈,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最糟糕的情况,不是我回不去,而是我回不去的同时,肚子饿了。 《躺在被褥上装死的第一天》 “心乐,你醒了吗?”少年站在我的被子旁。 我先是装睡,他蹲下身,伸手捏住了我的鼻子。我打掉他的手,翻身背对他,他大笑着绕到我面前。 “心乐,一起出去玩吧!” “不想玩。”我紧闭着眼睛,用被子蒙住了头,努力将意识集中到脑袋的黑暗中。 “心乐,来玩啦。”他绕着我的被子转来转去,几圈后拖长了声音:“心——乐——起——来——玩——啦——” 被子被「哗啦」一下掀掉了。 我气急败坏坐起身,少年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手指放在脸上,吐出舌头,做了个可爱表情:“欸嘿——” 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要不是看在你还是个未成年还有这是五条家的份上,我已经一脚把你踹进鸭川了! 真是不管几岁都会做出小学生的行为,让很多人烦的同时偶尔也会蹦出一丝羡慕,就是五条悟这个人的风格。 平常我大概有心情和他闹一闹,今天还是算了吧。 “我要睡觉。”我咽下唾液,拉过被子蜷成一团。 《裹在被褥里装死的第二天》 少年今天有事出去了。 发现吸血鬼的耐久力确实强,哪怕一动不动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身体也不会僵硬。 食物的味道从不远不近的地方飘来,都是五条家的人,在四下走动。 饿。 《裹在被褥里装死的第三天》 “生病了吗?”少年凑到了被子前,和我就隔了一层单薄的夏季被子。 饥饿提升了五感,哪怕闭着眼睛,也好像能看到一切。 熟悉的味道,想吃,想要,不然我会发狂,会死掉。 如果神真的眷顾我,就不要让我有什么许愿的能力,而是此时此刻就让天上下起我也能吃的吗哪,下到我离开之前。 当然,完全是白日做梦。 “不说话的话,我又要掀开被子了哦。”少年又从上前来,隔着被子碰到了我的额头。 我不断分泌着唾液,但好歹活了二十八年,也做过绝食训练,虽然没成功。 还有十一天。 “让我躺进棺材,再封住它。”我说。 “为什么?”五条悟平躺在榻榻米上,侧头看向鼓起来的被子:“肚子饿了我喂你啊。” “不行。” “为什么?” “因为约定好了。”只喝他的血。 “明明是同一个人?”五条悟不解,坐起身来:“还是这么别扭。” 这点倒是没变。 “非要忍着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他说着伸出拇指,放到嘴里,咬了一口,一滴血涌出指间。 本能地掀开被子,看了过去。 浑身发烫,心脏快要跳出胸口,唾液快要淌出来了。 啊,糟透了! “哇哦,”少年就同我对视着,近在咫尺,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存在,笑道,“眼睛会变红啊。” 一双鲜红的眼眸,宛若鸽血红,璀璨的外核是暗沉时光的凝结。 就像是被一辆火车碾压过脑袋,意识到为时已晚。 混沌不清的意识,反复的舔舐。 五条悟将拇指往口腔里按去,惊诧的目光也染上了一层热度。 他抽回了手,即刻站起身,半跪在地上的生物看向他,好像意外他为何会突然拿走了她的食物。 这还真是糟糕。 五条悟抬手,用手背按住了额头,他没想到是这样的,怪不得未来的自己会和她约定。 根本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进食的样子。要是有哪个家伙妄图窥视,绝对会将对方的眼睛挖出来。 他轻呼出一口气,稍稍平复呼吸,坐了回去,手指勾住和服的袖边,卷起袖子,露出下臂。 “吃吧。”他说道。 第22章 其实并不用他说。 随着尖锐的牙齿轻柔地没入他的手中,还是少年的五条悟扭过头去,脸颊绯红一片,好似连他浅淡的发色也能染红。 一分一秒都像是折磨,一场在和自己意志力的搏斗,从未有过的训练。 好的饲养者能先延迟自己的追寻,满足被饲养者,而此时的五条悟却无经验,年纪又尚浅。 在心乐完全吃饱前,他就放弃了斗志。 用手帕按住了伤口,吃饱了的昏昏沉沉地躺回了被子,留他靠在墙边,额上全是细密的汗水。 这是什么酷刑吗? 少年仿佛知晓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心乐知道今天他的想法,至死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啊,那天啊,我当然记得。” 少年还未知晓的是,未来的自己大咧咧地说出了他决定隐瞒的事,还以此作为要挟。 “那个时候我多大来着?”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好似在回忆:“心乐真是毫无廉耻的大人啊。你不知道当时我多难受,一——直——在忍耐。心乐超过分!内疚吗?那这样吧,反正明天是周末,工作就全部交给可靠的七海。这几天心乐要全力补偿给那个时候幼小的我带去的心灵和身体上的多重伤害哦。” 第22章 说实话,意识再次回到脑袋里后,我简直想瞬移到地球的另一端。 少年倒是什么都没提,还和平常一样,作为大人,我当然也不能表现出什么异常。 或许和成年人的体质不同,他没有什么感觉。 想到五条悟越来越放肆,现在每每在我进食的时候,凑到我耳旁说些实在没法写出来的话,最后他吃饱了我却还饿着,我就恨不得剃光他的头发。 可是现在却见不到。 或许有的人会说,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多猫咪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受人人喜爱难道不好? 是啊,谁不想做那样的猫咪,我当然也想。 但别忘记,猫咪也有很多类型。 我喜欢的,是出门溜达一圈后,必定会回最先捡到它的人家吃饭的猫咪。 吸血鬼当然也有不同。 虽说我迄今还没遇到过一个同类,恐怕这类边界模糊的存在比咒术师还要少。 总之,我也吃饱了,也就只能当忘了这事。 根据天文气象数据,新月还有九天,吃得这么饱,肯定是能撑住,回去吃下一餐的。 不过,我绝不是他养的猫,只是将他当成饭票而已,不管是现在的他,还是未来的他。 六月的最后一天,夏越大祓的日子来到了,我懒得去凑热闹,五条悟在家里吃了好几个不同店里的水无月。 铺了一层红豆的三角形点心,是代替了冰。点心我吃着没味道,本想喝威士忌,最后只得到了一盆冰块。由于没掌握好力度,敲一下后全碎了。 没办法,谁让我身无分文,即使带着钱包,未来的纸币也没法使用。 时间进入了七月。被群山包围的京都愈发炎热,五条家每年必有的流水素面提前登场了。 少年吃得不亦乐乎,我颇为无奈地配合他,负责放面,没和他说以后他去了东京,成了两个孩子的监护人,先后弄了两次流水素面,皆以所谓失败告终。 第一次大老远砍了竹子回来,在院子里搭起长台,第二次买了螺旋状的隧道,复刻了水上游乐场的滑道,却只有他一个人不亦乐乎。 惠嫌弃说干嘛弄这么麻烦的东西,津美纪也不是那么感兴趣,我又不能吃,最后他只好一个人跑去店里吃了。 祭奠也徐徐拉开帷幕。 比起只园祭的及高潮,御手洗祭更早来到,而今日,也是新月之夜。 北野天满宫供奉的是菅原道真,五条家的祖先,虽说更出名的是下鸭神社的御手洗祭,那里却属加茂家。 御三家看似三足鼎立,实则互不对盘,其中五条和禅院家更是错综复杂的关系,叫外人看不清。 无名家作为小小一隅,长年以来一直担任窗这样的辅助角色。除了我的父母外,其他人倒是与加茂家走得更近。 加茂家的家主恶名昭着,禅院家的家主又过于风流,说来幸好当时和五条家订了婚,否则我会被许给加茂家的哪位作侧室也说不准…… “哪种?”似乎是我一直不回答,少年都快要给我一个头槌了。 红,蓝,黄,白,紫,五种颜色的蜡烛代表着五种寓意,我指了指祈求好运的白色,五条悟递给了我。 “你呢?”我问道。 “我才不用这些。”他说。 我想,到底是因为他是五条悟,所以才会成为最强。* 御手洗川里的水温温的,漫到小腿的位置,河底铺上了防滑垫,走起来并不困难。 便服与浴衣,一家人与成双结对者,手持火烛,密密匝匝地走在同一条河流中。 见我格外认真地用手掌护着火烛,少年作势要吹,我加大步伐穿过人群,躲开了他,只听他从身后传来嗤笑声,似乎觉得这颇为有趣。 夜晚,河川旁的各色树丛纷纷探出枝丫,柔和的夜灯与燃起的火柱,显得格外梦幻,似乎走过这河流,就能到达异世。 这条河并不长,见到桥身,也就快到头了。我同陌生的人们并肩走在一起,全神贯注地护着蜡烛。 灭了也无妨,但有时也求这么一个吉利的兆头。 桥名为莺,我走到桥下,水忽然凉了,声音也弱了下去,起初我并未意识到。直到手中唯一的烛光照亮了全部,我才抬起头,察觉到了不对劲。 四下一片漆黑,我忽然想起一个众所皆知的说法:传说中桥的下方,是通往黄泉的入口。 但我肯定这并非黄泉,因为我察觉到了其他存在的气息。 毕竟吸血鬼不会死,我完全没有危机意识,躲开的一瞬还想着要护住蜡烛。 什么东西灭掉了烛火,遮蔽了我一只眼睛的视线,随即消失了。 这是眨眼之间的事,仿佛只是二十四帧的幻觉。 “你跑哪儿去了。”五条悟来到了桥下,好像才发现我在这里。 他没有察觉到异常的样子,或许真的是幻觉? “啊。”他突然说:“可不是我吹的。” 我扭头看向手中的烛火,心里咯噔了一下。 烛火灭了。 这的确只是一场仪式,无须在意,但心中还是不快。 将蜡烛往少年怀里塞去,我大步趟过河水,走上了石阶。 “真的就要走吗?”少年问道:“多呆些时间,我一个人挺没意思的。” “无聊就去接任务,诅咒是永远消灭不完的。” “心乐留下的话,我会有加倍处理任务的动力。” 他实在太缠人,我停下脚步,看向他:“我不是你认识的心乐,请不要将我和她当成同一个人。” “还在说这种话?”少年笑了,用不可辩驳的语气道:“对我来说你就是心乐。” “现在的心乐还被困在家里,你真想找人玩,去找她就是了。” “我去过了,一直在去,但无名家根本遛不进去。”他摊手道。 第23章 第一秒的时候,这句话并未引起我的注意。 第二秒时,我回味了过来,几乎带着惊惶看向他。 “那么难进?” “你自己家不清楚?上空的结界带电,周围设置了空间术的结界。”他顿了顿:“强行突破倒很简单,就要连同建筑一起毁掉。没问题吗?” 他在试探我的态度,好像只要我同意,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破坏。 可是当下,我完全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他那里。 不对,有哪里不对。 我几乎无法面对一直忽略了这个事实,从未察觉到这点的我自己。 那日,在我被变成吸血鬼的那日,在吸血鬼闯入无名家的那日,没有一处建筑遭到破坏。 尖叫声响彻云霄的那一夜,血流成河的那一夜,人们纷纷死去,但建筑没有任何损坏。 也就是说,不是结界出了问题,就是来者——那将我变成这样的生物——是被谁请进了门。 第23章 在古老的传说中,人们说吸血鬼只有被主人邀请,才能进门。 这是真实,却并不完全准确。 实际上吸血鬼被邀请后就能进入,无论邀请者是不是屋子的主人。 比如先前我和五条悟去幼儿园,五条悟先翻过了墙,让我过去,我就能跟着进。 这是只有成为吸血鬼后才会知道的事。 将我变成这样的吸血鬼,是被谁邀请进了门呢?或许是川端,但川端死去了,指示他的人又是谁? 我不得不面对,自川端死去后再也没有调查过这件事的事实。 不过企图用无视来逃避过往,看样子已到了一个阶段。 津美纪的昏迷,莲的死亡,不得不着手解决其中一个。 或者难不成,我真要去研究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 唤醒死者,通过降灵获得回答属于禁术之一,要找诅咒师帮忙,我并不直接认识这样的人。 “心乐。”少年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说过了。”我从思绪中脱离,怒气冲冲地看了他一眼:“这几天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认识的心乐。” 这个时候我还被关在无名家,他却在外面和别人(虽然也是我)玩,让我很不愉快。 “证据呢?”他不屈不挠。 “我已经是吸血鬼了,你认知中的心乐是人,这还不够?” “就算你成为咒灵,也是心乐哦。”他顿了顿:“留下来吧,马上就是只园祭了——” “五条悟。”我冷不丁地叫出他的全名,想让他安静下来,他却反倒凑上前来。 少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为什么晚上也要戴墨镜?” 吸血鬼的眼神太好,我自己倒是没意识到有戴着墨镜。 想了想,我摘下墨镜,伸出手,反戴到了他的脸上。 反正也是他自己的。 “五条少爷,我马上就要走了,很高兴和你度过了这么一段快乐时光。但这个时候的我还被困在无名家,比起和我玩,多和她写信吧。” “我当然有写。”他说道。 “乖孩子。”我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时我还不用踮脚,就能摸到。 他的手抬到半空,本想打掉我的手,却还是落下了,握成了拳。 我注意到了。 想到要离开,心中也泛起了小小的波澜,毕竟在一起呆了半个月的时间。 哪怕五条悟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一瞬出现过「寂寞」这个词,我还是想说。 “不要觉得寂寞哦,享受寂寞是成年人才能学得的技能。”我笑道:“你会拥有朋友,在未来,你会和朋友们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不仅如此,你还会获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的挚友。你可是五条悟,我离开后你也会好好长大。” 我想这些话不会影响世界,因为正如我的五条悟所说,已发生的事是注定的,无法被改变。 这又是一件多么令人悲伤的事。 十三岁的少年安静地听着我的话,垂下眼眸:“那心乐,你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看我的,我也从未用「朋友们」这个词定义过他人。 不过,二十八岁的他并不会再露出当下这般神情,还真想看看啊。 “嗯。”我笑了:“我知道了。” “就这样?”他睁大了眼睛。 “嗯?” “心乐,这个时候应该要说我也是你的什么吧。”少年带着些许抱怨的语气。 我知道,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单纯想获得一个回答。 “答案当然要留到未来了。”我又抓紧机会揉了揉他的头。 时间线不同,我认识的五条悟大概率会忘记这件事,所以这里就先逃跑好了。 他漂亮的眼睛带着怀疑的目光,从上方看向我,颇为无奈地叹了两声:“说出这种话的心乐简直和什么邻居家的姐姐一样,连和你斗嘴都变得不好玩儿了。” 这可是成年人的游刃有余。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你当然要叫我姐姐!啊,不如最后叫一次,”我忽然来了兴致,眼睛亮了亮,凑上前去,拉着他的袖子晃动着:“就一声,就一声嘛,快点快点。” 他会这样对别人说话,但就像现在,当别人这样对他说的时候,少年就扭向一边,斩钉截铁道:“不要。” “可是我都要走了,”我故作难过模样,抬手挡住眼睛:“就不能让我听听吗,就一声而已。” “不要。”少年听上去已没那么坚决了。 我放下手,弯起嘴角,转过身去:“是么,那我走了。” 我甩开手臂,迈开脚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姐……”停住动作,我竖起了耳朵,少年轻吸了口气:“姐姐——” 我转过身去,用力摸了摸他的头,“不错哦,五条小弟弟,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哈哈哈。” 他知道被我耍了,追着我跑。 但也只有现在的他,我才能耍一耍。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恐怕只有夏油杰复活才能让他的心如此动摇吧。 时间很快到了。 地球覆盖在影子中的零点。 我跪在地面上,最接近神的地方。 少年没什么表情地坐在走廊上,看着这边。月光落了他半身,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眸,反倒显得更加落寞。 我对月亮张开了怀抱:“赐予他避开伤害的能力。” 少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半开玩笑道:“无情的人快点走吧,去找你的五条悟。” 我笑了,双手交握,转向了空中新月。 “请让我回到最初的世界线。” 走马灯浮现,多个画面于周身旋转,这回我一动不动地浮在空中。但不知是不是转得太快,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无法呼吸。 腹部抽疼了一下,像是有有什么东西穿过了。 我抬手轻按,余光瞥见了一抹红色。 “欸……” 看到指间上沾上了深痕,我这才低头看去。 无纹浴衣被染红,晕染的痕迹肉眼可见地扩大,液体往下流淌,滴滴答答落到了脚边。 第24章 往常受伤的机会极少,在反应过来前就会愈合。 这一次,腹部却像是被扎了一个永无止尽的洞,血液和井水一样汩汩流出。 膝盖一软,我跪倒在地,手不自觉地触到空中的画面,留下一抹长痕。 “怎么……”我倒在了地上,头重重地撞到了地面,身旁有人在尖叫。 好痛,但力气在流失,甚至无法多品味这一丝实打实的痛楚。 汽车的喇叭声在耳旁轰鸣,我的世界逐渐安静,我终于要……死掉了吗? 有些突然,没有欣喜,只是潜意识中默默等待着的事来临了,仅此而已。 视线模糊了。 原来故事都是骗人的,我并没有看见美貌的死神。 陷入彻底的黑暗前,我想。 第24章 一号死神坐在我眼前。 他有一头飘逸的黑发,大概是要让我自己打理,不如让我去剃光头的,极考验人耐心的长度。 他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眸,落在黄昏的光线中,单看像是什么野兽。 他身形也修长挺拔,一身黑色风衣,死神本神,美人本人。 在未开口前,他的冷静自持已令他看上去像是个外地的来客,来自大洋彼岸那座太阳不会落下的岛屿。 再看看这压在帽子下的几缕刘海,我不得不怀疑他戴了一顶假发的可能性。 我努力回忆着昨晚第一次听到的名字,尽全力捕捉着这形象,要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终于,我想起来了。 “是……黑井先生?”我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到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赤井,赤井秀一。”他的语气没有起伏,绿眸看了过来,冷淡得不象话。 “抱歉,赤井先生。”我丝毫不觉得抱歉,这才环顾周围。 这里很明显是医院,我正处于角落一隅。 床旁拉起了遮帘,嘈杂的声音传入我耳中,一声哭喊响起,随即是忙乱的匆匆脚步声。 有人被抬到旁边的床上,随着机器的滴滴声,在响彻整个房间的喊叫声中,血骤然飙到了帘子上,遮帘被冲得飞往我的方向。 我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旁边退去。 面对如此场景,自称赤井秀一的男人淡定地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清醒了吗?” 显然没有。 我混沌的大脑努力运转,最后的记忆追溯到昨晚。 我在酒吧打工,每周两次在乐队里拉低音提琴。 昨天酒吧老板向我介绍了赤井秀一,说他很久以前曾是乐队的一员,仅此而已。 我的记忆就停在结束打工后,走出店外的时刻。 要问我为什么打工,自然是为了钱。 虽说拿到了奖学金,但生活并不富裕。 无名家出事后,唯一活下来的我被当成了嫌疑人,经过一番纠缠后重获自由,腐烂了的咒术界却向我提交了一大笔账单,名目总结是「调查花费」和「善后处理」。 什么都没调查出来,什么也没处理,提出的费用却接近全部的遗产。 我差一点就愤怒地撕掉了账单,还是忍住将它放好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能力和机会算旧账的时间总有一天会到。 总之,付完了这笔天价数字,我留下了空荡荡的房子,拿着余下的五百万日元,踏上了异国他乡,走向了音乐的道路。 这一生不会再和咒术界有关系了,这一生我都要平静地生活下去,在赤井秀一说出他的身份前,我是这样想的。 “fbi?”我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昨晚你在酒吧门口昏倒,腹部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三厘米的洞口,贯穿身体前后。” 我:“您在和我开玩笑?” “这是检查报告。”赤井倾身拿起搁在床下架子上的活页夹,放到我面前:“重要的是你当下的身体状况,伤口完全愈合,完全看不出有受过伤。” 我:“……” 难道是整蛊节目?没有摄像机?在医院不会添麻烦? “这件事不在我管辖范围,虽然遇到通常也要上报,”赤井的目光审慎,“这次先放过你。自己能离开吗?” 我木讷地点了下头,他站起身就要走。 “请等一下。”我叫道。 赤井双手插袋,侧头看来,长发轻晃。 自称fbi的他一副「我不想工作的」怠惰样子,脸色看上去并不很好。 “请问我的琴在哪里?” “送你上救护车前,丹尼尔放吧里了。”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余下我呆坐在床上,手里紧拿着活页夹。 简单整理后,我离开医院,走上了街头。 在卫生间里看了半天,没在身上找到一点伤痕。但报告上的片子,又确实显示赤井说的不假。 最先想到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当然是咒术。 相较于有天元存在的日本,其他地方咒灵和咒术师屈指可数。 从赤井语气听来,他大概率听说过。但看上去对此并无兴趣,或许心里有其他事。 若是他真感兴趣,我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我身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症状? 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这三年时间,我不是没遇到过咒术师。但我身上已经没咒力了,哪怕他们再敏锐,也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除了某个人。 难不成要为了这事联系他?算了吧。 地铁里一如既往散发着奇怪的味道,黄昏过后,乘客量逐渐到了高峰。 我靠在门旁的扶手,去到酒吧,丹尼尔紧张地问我身体状况如何,说我昨天背着琴出门,没走几步就倒了下去。 我耸肩说无事,只想看看我的琴。 下了晚课后直接到这儿来,没有将琴先放回宿舍,真是一个巨大的失误。 琴盒上有刮蹭的痕迹,我连忙打开它,简单确认了一下,幸好没有伤到。 我最贵的家当就是这把琴,要是它坏了,实在没钱买第二把。 背着琴离开酒吧,秋季的冷风吹过衬衫,叫我打了个哆嗦。 抬手拦了辆车,我坐上去,斜斜空靠着车窗玻璃,结束了保险公司的通话。 窗外灯火通明,这座城市的夜晚来临了。 熟悉与陌生的滋味混合在心头,我在这里度过了如此漫长的时光,却始终觉得没法完全融入其中。 即使我已没有咒力,也还是摆脱不了咒术师这个身份。 虽说一直在逃避这点,如今突如其来的事故,又让我不得不重新面对。 逃得再远,也只有一个地球,一个宇宙,更可怕的是,过去留在我心里,怎么都跑不了。 伴随着鸣叫着的警笛,一道红光闪过窗外,我还是下意识地吓了一跳,眼前又闪过那天那幕,我怀中的人。 别想了,别想了,我深吸了口气,保持麻木,继续前进就好。 结果还没到终点,路上就堵车了。 今天是周末,等下去不是办法,我识趣地背着琴下了车,边吃着丹尼尔给我的三明治,边往公寓走。 还有一年就要毕业,大家都在考虑出路。 刚上大一时,同系的都卯着劲想做独奏者,我却从一开始就决定以升学为主,最终目标是混到教职。 第25章 去到某个气候不错的地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夏季假期去北边,冬季假期去南边,悠然地于世界上环游,怀念上台时就举办独奏会或者短暂地假如某个乐团。 想到这样的未来,虽说并不容易实现,整个人都心情舒畅,好像能忘掉所有的烦恼。 我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到了宿舍楼下。 路灯照亮了红砖外表的五层楼,周末的原因,基本都跑出去了,但也没想到楼里竟一盏灯都没亮。 暗灰蓝色的夜空中行过飞鸟的影子,我方要走进宿舍,侧旁的林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松鼠?我停了脚步,侧头看去。 不知是不是刚遇到了奇怪的事,如今也处于过敏感的阶段,无限放大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巨大的黑影在这一刻踩过树丛,像是校园恐怖故事里的熊,扑了出来。 “——”我猛然地退了一步,看清楚来到灯下的身影,怔了一瞬,松了口气:“艾利啊?” 艾利莱尔是我同级的同学,不知何时我们就成了聊得来的朋友,他也和我一样想过自由的生活,不想被任何存在束缚。 “怎么了,艾利?”我吐了口气,走上前:“我还以为有熊呢。” 话还没说到一半,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 艾利一向爽朗温柔,遇见时他总会先和我打招呼,更不会要故意吓人似的,钻进这片树林里。 “你去哪里了?”正想着,他就开口问我,笑容有些僵硬,让我感到更强烈的异样。 “酒吧啊。”我说。 “不是昨晚?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些事。”我说:“你才是怎么了,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 “是么——”他拖长了声音,往前迈了一步。 在路旁光亮的照射下,我看到他手中闪过一道反光。 人这种生物,平常看到悬疑片的时候总会说:「我才不会和主角一样笨」,「我不可能发呆绝对马上就跑」,「我肯定一个板砖就拍上去了」。 但当真正的危机出现在眼前时,大部分人却完全反应不过来,只会呆愣在原地,就和现在的我一样。 艾利手中拿着一把弯刀,小臂的长度。 我见过这把刀,放在他的房间里,说是有人送给他的礼物。刀身上没有任何纹饰,刀刃上泛黑,和生了锈似,一看就知有年代了。 刀身上好似缠绕着丝线,大脑在疯狂地向我发出警告。同一时刻,艾利朝我冲了过来。 我迈出脚步,边跑边脱了背带,甩出大琴盒,砸向艾利,又将背包扔了过去,趁着艾利被阻挡了视线,我拔腿就跑。 为什么?为什么? 脑袋里满是疑问。 简直像是那一天的复刻,平静的生活被突然打乱,发生的事无法重来。 我又要奔往黑夜中了吗? 第25章 灯影于眼中摇曳,没跑出多少距离,我就开始喘气了。 哪怕受到生命的威胁,双腿还是像轻折后就会失去支撑纸片。哪怕有一根名为「生」的弦紧绷在身体里,也依旧缺乏求生的意识。 周末的主道上一辆车都没有,明明平常都会有情侣在树林里,此刻却根本捕捉不到人的气息。 我回头看去,紧追不舍的艾利也慢下了脚步。 谁让我们两个都是不擅长运动的音乐生,平常手腕有些酸,就紧张得和天要塌了似的。 拿刀捅人的场景,就算在梦里也不怎么会出现。 “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隔着段距离,朝艾利叫道。 艾利站在道路正中,流海遮住了半边的脸庞,他大喘着气:“我也不知道啊……心乐……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注意力落在他手里的刀上。 刀上缠绕着红色的丝线,极为诡异。仿佛是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与其说是我害怕艾利,不如说方才出自本能的躲避是因为这把刀。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我说。 “别撒谎了,心乐!”艾利大吼道,举起了手中的刀刃。 在月光的照耀下,银色与红色混合着的刀看在眼中,好似已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胸口。 “这柄刀上是你的血,是它告诉了我,”艾利说道,直视着我,目光中满是悲伤与愤怒,“就是你杀死了我的恋人!” 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在被朋友捅刀的情况下还不明原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遇到过这种事吧。 现在的选择有: 1逃跑,但已经跑不动了; 2搏斗,赢的可能五五开; 3求助,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手机在扔下了的包里,倒是知道最近的警报铃在哪里; 4说服,先试试吧; “我承认,我有见死不救过!”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对谁说出这件事:“但我没有杀过谁。如果和你说的一样,那把刀上是我的血,为什么在我们认识的这几年里,你现在才察觉到?” 艾利现在想到的大概只有复仇,其他事情已经完全不在他考虑之内了。 “艾利,清醒一点啊!认识的这几年,我像是会杀人吗!”我全力吼了出来,希望能有点用:“先把它放下,我们好好谈谈不行吗?” 艾利的确有不解,但这把刀的指引绝不会有问题。 他想到这几年,又看了看手里的刀,理智与感情在脑中天人交战。 “不用谈什么,”艾利走上前来,“这把刀只能杀死吸血鬼。只要你被它捅进身体后还活着,就是我弄错了。” 我没想到会从艾利的口中听到「吸血鬼」这个词。 当年的情景闪回,总觉得有没搞明白的地方,这就是我一直逃避面对它的结果。 真正的死神竟是艾利? “这么锐利,看上去不像是不能杀死普通人的刀。”我摇了摇头:“你知道猎杀巫女的时候,让被怀疑是巫女的人走刀刃吧。死去的是每经过考验的巫女,忍住了疼痛的被当成是用了巫术。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啊,艾利!” “哈哈,”艾利笑道,“也不用这样拖延时间。” 他说着竟举起了手,直接将刀送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艾利笑道:“这样你就——”他的笑容凝固了,松开了手,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 我抬手捂住了嘴,冲上前去,艾利跪倒在了地上,像秋季飘落的树叶。 “艾利?!”我瞪大了眼睛,从他腹部上不断渗出什么,染红了我的手。我下意识握住了刀柄要将它拔出,好歹常识压过了非理智,让我停住了动作。 艾利平躺在了地上,拧起眉头,表情因疼痛变得狰狞,大口呼吸着,说不出话来。 下手太重了,这个大笨蛋! “谁给了你这把刀?!”我翻找着艾利的口袋,没找到手机:“我去叫人来——” 艾利望着我,急促地呼吸着,伸出手,像是要我不要走。 “马上回来!”我要起身,艾利拉住了我的裤腿。 他像是想说什么,闹钟思绪百转千回,我动作一顿,凑近了他。 第26章 “su...su...tures...”他说,手落了下去。 我往最近的警报器跑去,四肢仿佛已不是我的了,风吹在脸上,像是要将我冰封。 敲碎了警报键的玻璃,刺耳的鸣声响彻天空,又打了求救电话,我往回跑去,脚步跌跌撞撞。 已经有人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蹲在艾利身旁。 “你好!”我大喘着气跑了过去,好似看到了救星。 这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帽檐压得很低:“他怎么了?” “刀——”我平复着呼吸:“刚才叫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这人听着,竟伸出了手。 “不能拔!”我说道。 他停了一下,再次转头看向我,我被他的目光吸引了注意力。 同一时刻,他拔出了艾利身上的刀。 好似引爆了炸弹。 「砰」的一下,像空中的烟花,落在地面上,却是湿乎乎的。 我还蹲在地上,满地都是,满身都是。 而艾利不见了。 这同黑影般寂静的人站起身,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反手握住刀,刺了过来。 我想要跑,身体告诉我必须跑,却滑坐在地上,只能伸手去握住那刀。 这柄刀像是被火烧灼过,或者说它就是火,烫得我的手像是要一同燃烧。就像是被绑在火堆上的巫女,疼痛传遍了身体。但我没能放手,甚至没能发出尖叫。 我只是不明白。 “你是谁,你们是谁!”我吼道,抬起另一只手,要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要杀我!” “你是障碍。”这人说道,抬脚踹向我的胸口,我闪身避开,左肩被狠狠地踢中,手一下脱力松开了:“失败品去死吧。” 他再次刺来,警笛声响了。 在他分神的一瞬,我手肘撑着地面,弓起腿踢了过去,正中他的腹部。 趁着这间隙,我手脚并用爬起,机械式地奔跑。 什么都无法去想,什么也无法做到,唯有奔跑,而黑夜,没有尽头。 第26章 水泥墙的单调房间,白色的日光灯好生刺眼。没有窗户,辨不清时间,我坐在椅子上,两个穿着西装的人坐在我对面。 “就是这些?” 我点了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绷带缠住的手。 至少我还活着,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两人在我面前交换了视线,像是在说「这个人的脑子肯定有问题」。 可以理解。 若不是我经历过比这还不正常的事,一定也会觉得是我的大脑出现了幻觉。 但没有目击者的杀人事件,在这个世界上比比皆是,只不过今天这一起,发生在校园中。 有人敲了敲门,递来一份报告。 “我的检查结果绝对正常。”在他们看了报告后,我开口道。 “我可从来没听过找不到残骸的爆炸。”其中一个说:“校园恐袭?” “不是,是针对我的。”我用手背按过额头,好似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感觉,和多年前的那晚一样:“每座城市里至少会有一个窗,麻烦和你们的上级联系,让处理特殊事件的部门来。”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个出了门,很快回来了,和另一个人一起。 我看了过去,一号死神迈步走了进来,身上散发着城市硝烟的气息。 那两人颇不服气,将门重重关上,门外的嘈杂被锁闭。 “无名心乐,又见面了。”来人在桌前坐下,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出一根,咬在了嘴里。 “这里禁烟。”在他拿出了打火机,正要点燃时,我说道。 名为赤井秀一的男人抬眸,扫了一眼我的手,将银色的打火机放到桌上,抽出嘴里的烟,扯了嘴角。 “今日第二次见面,看来你的确会带来麻烦。” “既然察觉到了,就应该提前解决困扰住民的麻烦,这不是fbi的职责?” “不,”赤井秀一双手放回口袋,“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在麻烦出现后解决它们,或者解决带来麻烦的人。” 嗅到危险的气息,我蹙起眉头:“你是这里的窗?” 他沉思了片刻:“我不是你期待会来的人。” 我:“……”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赤井秀一像是笑了,自顾自说道:“三年前,京都发生了一起灭门事故,死亡人数二十七人,一人生还。你就是那个生还者。” “是,那又怎样?”我并不意外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我的信息。 就算详情被掩去,总会留有记录。 “你听说过乌丸集团吗?” 突然蹦出来的名词,我摇了摇头。 “别那么快给出答案。”赤井秀一的神情严肃,透出一股冷意:“无名家的成员加入了乌丸集团的董事会,二者关系极密切,你多少会有印象。” “我被无名家豢养在囚笼,直到被灭门后才终于可以离开,你真觉得我会知道什么?” 虽这样说着,我也确实想到了些事。 那是什么时候?是了,在无名家的葬礼上。 明明初次见面,却问了我不少问题,最后递出名片,说我若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名片上的黑乌鸦标志极为奇特,介绍所属是「carasuma」。所以她才记得,但忘了那人的名字。 她在这边也有听过,黑色衣服的影子集团,不多都是网络上的传言。 “这个集团涉猎的领域广泛,隐藏在重重品牌和投资机构背后,和幽灵一般,甚至被怀疑是否真实存在。集团经营是这样,犯罪也是。”赤井秀一的手指敲了一下打火机:“我一直在追查它,想尽可能获得更多情报。在你身上发生的事,也可能同他们有关系。” “怎么会,我和他们集团的人没有任何联系。” “也就是说你知道他们。”赤井说道。 我抿了抿唇,是我懈怠,说了多余的话。 今晚发生太多事,我的衣服上还沾着血块,大脑都比平常转得还缓慢。 “他们的研究所涉及人体实验。普通人的腹部出现一枚硬币大小的洞口,绝不可能自己愈合。当然,这不过是猜测之一,不排除是你更熟悉的咒术造成的。”赤井秀一停顿了片刻:“无名家的案件,至今依旧是一个悬案,沿着乌丸集团这条线,找到答案的可能是二分之一。” 看到「无名」这一姓氏,他立刻想起曾经看过的乌丸集团的调查报告。于是联系人去查,一个小时前刚刚获得了相关情报。 拨通无名心乐的电话后,竟接到nypd,就直接赶了过来。 根据他获得的消息,乌丸集团董事会中曾产生了分歧,无名家作为守旧派,占据一方。 无名家被灭门后,集团内斗暂时结束,很快调整了相关策略,一刻都没耽误。 当时他也查过无名家,没能找到那唯一一个生还者,却万万没想到她竟来到了他的地盘上。 “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建议,”赤井说道,“我希望,你可以做我的线人。” 直觉告诉他,无名家肯定也染手了集团背后的事务。无名心乐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早就被牵扯到其中了。 第27章 虽说他暂时不想碰错综复杂的咒术界,可无名心乐这条线离乌丸集团那么近,为了找到真相,他不想放手。 从头开始培养一个新的线人需要时间,他现在除了时间一无所有。 在来这的路上和丹尼尔聊过后,他也判定无名心乐可以胜任这个位置。 线人?我怔住了,很快笑了出来。 “我们才第二次见面,fbi先生,说不定我已经是乌丸集团的人了呢?” 我就差没问他是不是疯了。 “我不否认有些轻率,但承担的风险越高,收益也越大。”赤井秀一说:“相应的,你接受提议,也能获得收获。” “什么?” “找到无名家被灭门的真相。” “你疯了吗?”我还是说出了口:“我冒着和今晚一样被杀死的风险,帮助你进入乌丸集团,就为了找到无名家被灭门的真相?” “你不想知道?”赤井朝前倾身,双手放在桌上,紧盯着我:“你的弟弟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简简单单的问句,击穿了我的心脏。我不得不回头望去,看向自己一直刻意逃避的那部分。 这么多年,我告知自己,我的目标不过是追求平静。我用全部的懒怠去掩盖,却在意料之外的时刻被撕开了,伤口根本没有愈合,不过是掩盖在看似像皮肤的薄痂下,依旧在汩汩淌血。 ——我并非不想复仇,我只是不想再次面对那个夜晚,莲的死亡。 而如今,这死亡名单上,又加上了艾利。 “既然你成为了谁的目标,今后肯定还会发生同样的事。还是说我看错了?”深发碧眸的fbi淡淡道:“你是那种无论多少人死在面前,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可以的类型。” 在这一刻,我的理智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fbi完美表现出了他的专业性,我不该掉进他设下的陷阱里。 可是情感对我说,这是一次从未有过的机会。若是错过,你这一生将无法再面对自己还有牵扯进来的人。 “就算不做你的线人,我也能接近乌丸集团。”我说:“有给你提供线索的理由?” “加入明面上的集团当然不需要,我也没准备让你去当卧底。但我们最终的目标,不是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把握住每个人处在的位置,拿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在这方面,我能给你提供专业性的建议。” 我忽然意识到,哪怕我们的目标殊途同归,我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却存在着巨大的分歧,不知他有没有察觉。 咒术师作为维护社会运转的齿轮之一*,和法律处在同一位置。法律无法照顾到的地方,比如咒灵的伤人事故,咒术师可以负责。咒灵和人之间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楚,那么若不被发现,咒术师完全可以越过刑罚,处置犯罪者。 承受结果就是。 轻被逐出咒术会,重就死刑,一辈子挂在悬赏榜上,过逃亡生活。 咒术会有处刑人,会外有专业的杀手。但这种赏金大部分都费力又不讨好,钱不多的情况下,会接单的屈指可数。 我偏偏从没想过要让导致无名家灭门的人被法律审判。 “我会考虑的。”我对赤井说:“今天的事,就麻烦你先处理一下,我想回去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沾上的血迹已然干涸。衣服上的痕迹能被洗去,心里的不行。 “当然。我会安排安全的住处,这几天你最好请假。”赤井回道。 条件来得真快,但正如他的猜测。 无名心乐进入顶级音乐学院,却只想做教职,没有野心的人心中肯定有放不下的过往。他抓住了这点。 “我不准备让这些事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走在马路上也会被酒驾的车撞飞,和被人杀死没区别。”我说着举起了缠满了绷带的手:“成了这样,不得不休息,但我不打算离开学校。” “能治好吗?”赤井秀一问。 我主动提起,他才问我。看来他很清楚,手对演奏者来说是生命。 “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好像笑了,一个苦笑。 “是么。”赤井没说其他,即刻做了判断:“学校最近也会严格管理,的确比外面安全。有必要外出的时候,我会跟着你一起,可以吗?” 我有些意外他的神情与言语间显出的谨慎。 无名家在咒术界只是小卒,虽说没了它,窗的人手会骤然缩减,带来麻烦。但也不是无法被丢弃,因此我从来没怀疑过咒术界外的人泄了密。 当下有了其他可能,转念一想,灭门这大动干戈的手笔,还真不像是那些腐木会做的。 若乌丸集团真如赤井所说,是那么危险的存在,或许成为线人调查一番,也是一个选择。 第27章 赤井留下电话,和赶来的学校工作人员一起将我送回了宿舍。 深夜时分,外出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宿舍。但早之前,有人在学校里受伤的事就传遍了论坛。 本准备休息,来宿舍拜访的人却络绎不绝。 “什么情况?”“没事吧?”“艾利真的……”“手!” “抱歉,我太累了,改天再说吧。”“没什么。”“我也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哈哈,会好的。” 同层有个酒吧女王,和我算是酒友,拿了瓶酒咚咚敲开我宿舍的门,她已喝得半醉,看到我手上的绷带,拉着我哭哭啼啼,听得我头疼。 但发生这么多事,我也懒得继续保持清醒,干脆放开了,拿起瓶子往嘴里倒。 哪怕知道隔日会头痛,眼前的世界却一下就变得美好。 醉了以后想到艾利,眼泪才流了出来,酒吧女王又叫来几个人。五六人挤在小小的宿舍里,唱起了歌。 宿舍长不知怎么的,也加入了,我彻底飘飘然,和他们闹了一晚上。 最后的记忆是躺在地板上,推开了不知谁递来的酒瓶,陷入了沉睡。 “不要了,不喝了——” 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光斑透过窗帘的缝隙落了进来。 头疼欲裂,我单手压在额头上,另一只手在空中晃动,往前推去。 手腕被扣住,力度很大,创伤性后遗症即刻发作,猛地起身后退。 后脑勺撞到了墙,隔着宿醉的疼痛姗姗来迟,让我眯起了眼睛。 “大意到这种程度,心乐,还真是心中无物。” 流利的日语,一丝讽刺,声音有那么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要你管——” 窗帘拉着,房间里一片漆黑,我蹙起眉头,要抽出手,却纹丝不动。于是伸出另一只手要推开这人,又反被抓住。 我被拉着手,整个人倏然被从床上拉起,转眼间失去了地心引力的束缚。 惯性驱使我伸手攀住来人的身体,头往前撞了过去,撞上了柔软而温热的东西。 白色的碎发映到眼中,同时蹿入鼻尖是一股令人心颤的气息。 “——” 这下,我的视线终于清醒了,迟缓的大脑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灯忽然亮了,我看到地板和沙发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不知谁被踢到了,发出嘟哝声。 第28章 打开了灯和门的隔壁寝同级生手还按在开关上,瞪大了眼睛。他仰头撞上我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光景,慌忙抓起躺在地上的人,摇晃着对方的肩膀。 “快醒醒!” 跨过宿舍门说,我的头被护了一下,到了走廊上,刺眼的光线让我侧过头去,下意识要埋起头。脑袋里还是天旋地转地。 不知是谁,在走廊上尖叫了一声,大力敲响了宿舍的门,要人出来看热闹。 “谁?不许带走心乐——”酒吧女王从我宿舍里冲出来,手按在门边,一头红发乱糟糟的,明显是刚被叫醒。 她抬头看向我,怒气冲冲的神情转眼间消失殆尽,抬手捂住了嘴,眼里冒出了星星:“糟糕!像电视剧一样!” 宿舍楼里引起一片骚动,不少人拿出手机。我简直不知要先挡住脸,还是尖叫着先让他放下我。 “不要拍照哦。”来人按住我的头,回头朝引路老师说道:“那,我就先带她走了——” 老师点了点头,神情呆滞,同样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抬手挡着脸,减小存在感。他大步穿过走廊,往楼梯上走,到了屋顶。 五层楼的宿舍,有不少人为了看八卦,直接跟了上来。 “等——”预感到他要做什么,我开口阻止,没来得及。 风刮得我愈发清醒,耳旁响起一片尖叫,很快远离了。他带着我,落在了一个宽敞的天台上,像是酒店。 “在这么多人面前空中移动,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啊!jo,gojo——”气恼和羞耻几乎造成思维和发声系统的断层,让我咬到了舌头。 “五条悟。连名字都不记得了?”他看了过来,墨镜下的蓝眼比天空还蓝:“早知道这次让你来这里的结果就是宿醉后和一群莫名其妙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不如别离开我身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用力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放我下来!” “鞋没穿哦,地上很凉,要是你愿意自己走,我也无所谓。” 我扭头看着光溜溜的脚:“不能好好叫我起床?” “抱歉抱歉,我也才刚到,时差还没倒过来。”他抱着我走进电梯,语气敷衍:“保险公司和学校都联系了我。话说,监护人来得这么及时,不表示感谢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吧。对了。现在就去办退学手续,立马坐上飞回东京的飞机,今天之内就能——” 无名家出事的时候,我还没满十八岁。咒术界让他做我名义上的监护人,但迄今以来,我从未当真过。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的情绪被他带着走,感到恼羞成怒,他却完全没被我影响。 电梯下降,电梯员面带微笑目送我们出了电梯。 五条悟刷开房门,这才松了手放我下来。 我终于得以回到大地的怀抱,很快找到饮料柜,拿出了一瓶水。 倒在沙发上,我单手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几口,往后靠倒,手压住了眼睛。 宿醉加上这不速之客,很是心力憔悴。 虽说和这位与我同龄的监护人已有三年未见,不知为什么,却好像没有距离感。 “倒也不是要监护人来的程度,”我蜷在沙发上,“怎么保险公司和学校都没告诉过我?” “你的电话根本打不通。”五条悟说。 我才想起昨晚摔坏了电话,还没来得及换新。 “死了一个学生,听说是炸开的?说起来,”咖啡机发出响动,五条悟拿了个杯子放到出口下:“刚才带我到你宿舍的是心理老师,她说担心你临近毕业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我也这么以为。”我挑衅般说道:“刚才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幻觉呢。” “真的吗,心乐?是想我想到产生过幻觉?”五条悟玩笑般说道。 我意识到自己挖了个大坑跳进去,正在哑然,他随即道:“详细说说昨天的情况吧。” 我按捺住反驳的想法,从被发现晕倒在酒吧门口说起,隐去了艾利拉着我说的那个词,我还不确定他指的是什么,同时也没提到赤井秀一。 还没决定是否要答应当线人,等确定下来再说。 “也就是说,你被路人小哥追杀,对方拿着一把奇特的刀,还说是专门用来对付的。” 五条悟做了总结,端着咖啡和一大盒方糖,走到沙发旁,盘腿坐在了沙发和茶桌间的空处。 “是艾利,不是路人小哥。”我侧头看去。 他还是一如既往嗜甜,一口气扔了六颗糖进杯子里,想到入口的味道,我已觉得甜到发腻。 “知道了。”他端起咖啡,还没喝,扭头看向我垂落在沙发旁,缠着绷带的手:“这是被另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伤到的?” “嗯。”我抬起手。 昨天握着刀时,疼痛钻心,如今却失去了痛感。此时此刻,我想要握紧它,却似乎和手上的神经失去了联络,不详的预感。 “回去后让硝子看看。” “嗯?”我看向他,一下坐起身:“我没打算和你走。而且有什么话完全可以在学校说,干嘛带我到酒店来?”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即刻反身,抬起身体坐到沙发边,手极其自然地绕过我的身体,撑在沙发上。 只要我和他中的一方再往前一点,两人的鼻尖就会蹭到一起。 我的头微微后仰,被迫望着他,也才看得更清楚。他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色,像是没休息好。放松下俩后,神色也有几分疲惫。 “真好。”他弯了弯唇,倾身将下巴搁在我的肩头。 好重,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只,像是只白色的大犬,但这份重量带来了一丝安心感。我忘记了自己本想说什么,甚至忘记推开他。 然而,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又在我耳旁闷闷响起。 “酒味,好臭。” 第28章 我的手握成拳,一下捶向他的肚子,“呜哇,好痛。”他这样说着,往后退开了些,垂眸看向我身上,随即伸过手来。隔着单薄的针织毛衣,他的手掌按住了我的腹部。 我一个激灵,打掉了他的手:“干嘛?” “是这里吧,开了洞的地方。”他一字一顿道,像是看到了什么。 有一瞬以为他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我为自己冒出这种想法羞红了脸。 “欸?”五条悟察觉到我的神情,捏着下巴,忽又凑上前来盯着我:“心乐——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带着惊慌弓起膝盖,侧身踩下沙发,迅速起身,手圈在腰上,要抱住自己。又意识到自己不太冷静,轻吸了口气:“我饿了。” 虽说人还是晕晕乎乎的,我还是决定下楼吃早餐。 在看到他住的是这家酒店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已经为早餐留下了一个位置。 我久仰酒店中这间餐厅的大名。它有着周到的服务,一般学生难以企及的价格。最重要的是,这家餐厅的早餐在着名美食指南gallut&monde评选的「世界最好早餐top50」中,占据着一席之地。 但当第三口本尼迪克蛋吃进嘴里后,只能感叹此处风景加成过多了。 第29章 恩格尔系数太大,也是我不得不靠打工支撑生活的原因之一。要是没有眼前这位临时饭票,在这儿点杯金汤力都会肉痛。 “酒精禁止。”五条悟说道。 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到我在浏览酒单,我至今也没弄清楚他的六眼到底能看到些什么。 “看看而已。但我也没有必须保持清醒的必要,反正最近几天都要请假……”我放下酒单,舀起裹了一勺酸奶的树莓:“你来这儿到底是要做什么?” “监护人的职责,很难理解?”他笑了笑:“你的性命是我的第一要务。” “难不成我死了世界会毁灭。” 看着他吃了一大口冰淇淋松饼,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寒意再次涌了上来。 “是哦,你是唯一能阻止世界崩坏的存在。” 我想他大概是在开玩笑。 “但就算不是——”五条悟挑眉,听上去有些苦恼,似是在自问:“为什么还是没学会珍惜自己,心乐。” 对自己的生命,抱有无所谓的态度,适合做咒术师,却是最糟糕的同伴。既然这样,也只有一如既往,由他主动,将她留在身旁了。 “珍惜不珍惜什么的,活着不就好了。”我说。 “要求太低了,我是老师,就给你判不及格哦。”五条悟撇了撇嘴角:“晚上我要参加一场拍卖会,你也一起来。” 什么嘛,果然是有其他事。 我松了口气:“你要买什么?总不会是世界上最早的冰淇淋机这种东西吧。” “一把刀。”他说:“看到就知道了。” 然后,我看到了。 舞台正中,身着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推出一辆垫着绒布的手推车。那把小臂长的弯刀一出现,就夺取了场中所有人的目光。 它被架在透明的展示台上,若凭借自身浮于空中,刀身上缠绕着丝线般的红光,于静谧之中,透出骇然的死气。 “中了。”五条悟瞥见我的表情,唇角似笑非笑。 “怎么回事。” 我很确定,是这把刀伤到了我的手。但它怎么会隔日就出现在这莫名其妙的地下拍卖会里。 一个小时前。 我和五条悟离开酒店,在附近的公园门口坐上了一辆加长轿车。在车里,我们的眼睛被用黑布蒙住,车子兜兜转转,停了下来,有人扶着我下了车。 好似走过了长长的甬道,布终于被摘下。一个架子摆在面前,上面挂着各种面具,像是祭典中的面具摊。 “是要挑一个吧。”五条悟面带玩味之色,伸手拿了某漫画杂志男主角的面具和一个鬼神面,转头比照着两个。 太多面具,看得我眼花缭乱,正在犹豫,五条悟戳了戳我的肩膀,我侧头看去,红面金瞳的天狗脸就怼到眼前。 饶是知道,还是被放大了的面具吓了一跳,一个喷嚏蹦了出来,我抬手挡住,接过五条悟递来的手帕。 “肯定是有谁在说你的坏话。”五条悟取了面具,随手放下,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怎么说,要做掉吗?” “是早上吹风感冒了,也不知道是谁造成的。”我拿起一个面具,刚要戴上,五条悟就从我手里抽走了它。 “这个好难看,一看就知道会脱色。”他将黑色鸟嘴面具随手一扔,取下了另一个:“戴这个好。” 这也是个能面面具,眉毛和胡须都上卷飞起,嘴巴咧开,脸颊鼓起。是天神面具,也即天满自在神,菅原道真。 “你才该戴这个。”我拿过面具,放到一边,随手拿了另外一个。 最后,身高一米九出头的桃太郎和穿着高跟鞋的鬼进了会场,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在门口发放了号码牌,9号。 约能容纳两百人的小型场地,能感觉到其他人,但每位之见都隔着距离。被引到座位上,等待片刻,舞台上的灯光就亮了起来。 拍卖师礼仪性寒暄了几句,拍卖就开始了,拍得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被斩断的戈尔迪之结,弗兰肯斯坦的制造说明书,渡渡鸟的骨骸……听上去都是假货,却全以天价拍出,我一直在算零。 随后,那把刀就被推出了。 “想必各位都看见了,”拍卖师激情澎湃地说道,“这正是传说中范海辛杀死了德古拉的刀。如今,在这柄刀上依旧留有德古拉和他后代的血,是这世上唯一能杀死吸血鬼的刀——” 这是临时送到的拍卖品,原主人和拍卖者间要结下契约,由于这两个特殊性,从零起拍,每次加价五万,要求举牌者谨慎考虑后出手。 “看来是想要杀你,失败后不得不寻找下一个执行者。” “没必要拿到拍卖场上来吧。”我暂且按捺下了对这把刀真实性的疑问。 “大概率不是拥有者决定的。我在落地后得到了这个消息,还真是幸运。”身旁的白发桃太郎举起了手中的牌子:“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成问题。重要的是,想要拍下这把刀的家伙们的身份。” “一百万。”主持人喊出。 “没必要一定拍下它。” 一百万刀,最顶级的限量威士忌都可以买……我计算着数字,意识到这实在花得太多了。 “危险的东西,拿在自己手里更安心。”桃太郎再次举牌。 “拍下来还有契约。” “那种东西,随随便便就能搞定。大不了,”桃太郎顿了顿,“总会有办法。” 含糊不清的话语,势在必得的语气。 五分钟后,拍卖槌落下——桃太郎以一百五十五万将这柄刀收入囊中。 第29章 比起考虑到我死前能不能赚这么多钱产生的无望,我更不想面对的,是五条悟要得到这把刀的理由。 二十一岁,正是各种心思作祟的年纪,我也没能摆脱突如其来的这一闪念。 无名家覆灭,自然我也不再是谁的未婚妻。三年前,或许更早的时候,我就和他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但他花大价钱拍下这把刀,说出「是为了你」的话,我会被沉重的锁链束缚,还是会张开双手拥抱这一切呢? 不知何时,我变得这般纠结,大约是由于再度面对死亡,这几年的酒终于醒了,不得不面对真实的自己。 落槌之后,桃太郎面具即刻转向我:“要离岛咯。” “可以提前走吗?” 周围的人都没动作。 “说了吧,重点不是刀。”他调整了一下面具,低声道:“这里是独立的空间。换句话说,除了对主办方出售和抢夺拍卖品,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这列的规则允许。活着离开的人,也不需要对这里的事负责。” “你要做什么?”我摇了摇头,隐约有意识到,却感到这并非他会做的事。 “对方配合,我当然什么也不会做。” 他起身往外走,我不得不跟了上去。 穿过铺了地毯的长廊,登上灯光昏暗的阶梯。工作人员确认过号码牌,停在一面墙旁,通过耳机联络同伴,贴着十字纹的墙面赫然旋转,形成了一扇门。 里面和外面是一样的走廊,有几扇胡桃木色的房门并列。 “嗵嗵。”工作人员敲了一下,挂着四号数字牌的门,推开了。 第30章 房间并不很大,我先看到里面站着的人,不知是什么,让我产生了一丝疑虑,想要后退。 “怎么了?快点进去。”他在后面催促着我,我这才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人戴着宽檐帽,身披风衣,旅人的打扮,灯光暗到无法照亮他的脸。 “你就是卖主?”桃太郎问道。 “正是在下。”这人平静地开口,声音刺痛了我的神经,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你。”我握紧了拳头,不禁往后退了一小步。 被绷带缠着的手好似闪过一丝痛觉。 “谁?”桃太郎面具转向了我。 “昨晚,穿制服的人。”鬼的声音在颤抖。 “是么。”他顿了顿,语气未变:“姑且问一句,为什么要杀她?” “我是被雇佣的。”卖家说。 “还有其他要说的吧。”桃太郎单手插袋。 这时,敲门声响起,卖家看向房门口。工作人员推来了手推车,上面放着那柄弯刀。 我一刻也不想让它近身,下意识又往后退,撞到了墙。 “拍卖品包括和卖家和买主的契约,我将亲眼见证。”工作人员站在车前。 “契约内容是什么?”我问道。 “你们两位中,需得选出一位,结下契约,内容才可被告知。若结下契约后,认定无法完成,契约者将即刻死去。” “我来。”我说,声音已带上了鼻音。 “钱是我出的,当然契约也由我来。” “要是让你杀死自己的契约怎么办?” “也不是没考虑过叫个杂鱼来——”五条悟略微侧身,哪怕隔着面具,在这般灯光下,他的眼眸也宛若碧空:“你做好了随时杀死我的准备吗?” 怎么可能做到啊,我暗想。 “所以我才是最强,无论何时,我都做好了准备。”他严肃的语气转而又轻松起来:“总之,我考虑过了-万一发生什么,补偿我哦。” 我不懂我为何要迁就他,若真比起倔强,我绝对不会输给他。只是,我总觉得他有其他的计划,大概是出于信任,我没说其他。 如果说艾利和卖主都和刀结下了契约,契约内容是要杀死我,就让五条悟动手也不错,我自己可下不了手。 “确定了。”工作人员看向卖主:“那么。” 卖主握住这柄刀,隔着手推车,伸到五条悟面前。 异样的红线缠绕着刀柄,他说道:“你要用这把刀杀死一个吸血鬼。” “什么,”五条悟笑了一声,接过刀,握在手中,“简单过头了。” 笑声从压低的帽檐下溢了出来,卖主笑道:“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吸血鬼在三年前死去了,余下的那只会在下一个满月苏醒,成为无比强大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她醒来前动手的原因。不过,此刻,我满怀感激,我家世世代代的契约,终于在此刻完成了。你输了,五条悟。” “那可不一定。”五条悟笑了:“最后问你一次,你的雇主是谁?” 工作人员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前。小小的房间,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面对五条悟的问题,掩在宽檐帽和风衣中的人保持着沉默,反而转向了我:“无名心乐,就是你。” “看样子不会说出口啊,”五条悟抬手揉了揉头发,“那就byebye喽。” 这人的左手手掌即刻断裂,随即脖颈和心脏部位同时炸开洞口,转眼便倒在了地上,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至少拿个盒子装着,这样很容易伤到无辜的人哦。”五条悟拿起刀放在工作人员面前,手一松,转过头看着我:“走吧。” “抱歉,这就为您准备。”面对眼前场景,工作人无动于衷地接过刀,转身离开了房间。 闭塞的空间,沉闷的空气,地毯和墙壁上的花纹好似在我眼前转动着,时小时大,像是站在万花筒中。 这几年,我习惯了人类不会魔法,靠交通工具出行,遵守人为定下的法则,为死亡哀叹并歌颂生命。 当下一时不知,是这几年我的生活过得太正常,还是这几年才是不正常的。 心脏疯狂地鼓动着。 我将成为吸血鬼,而五条悟将要把我杀死。 简直就像小说。 “去哪里?”我问他。 “还有几个参与了竞拍的,去聊聊吧。”他拉开了门,有些失望似地说道:“心乐,你一点都不惊讶。死掉的是诅咒师,但也是人哦。” “你以为我是谁?”我不知怎么地,笑出了声:“我早就活在这里了,这个和粪坑一样的世界。” 第30章 “今天身上有血的味道啊。” 通过书架后的门进入,店里只余下靠门的位置。我从容坐下,老板走了过来。 老板约莫三十岁,金发碧眼,看上去却不过二十出头,他的本业是投资,咖啡店是副业之一。他的爱人奥村英二是一位知名的摄影师,时常世界各地到处跑,店里摆满了他拍的照片。 由于经营到深夜,又提供酒类,只要它开着,就会成为我周末回宿舍前的最后的停留之地。 “伤到手了。”我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晃了晃,不禁感叹他的直觉真准。 老板笑了笑,看向我身旁的人:“老样子?” “酒精禁止。”五条悟说道。 “哈哈。”老板并拢食指和拇指,晃了晃,表示没问题,吹了声口哨:“你呢?” “英二先生会吃醋哦。”我说道。 “我看吃醋的不是英二吧。”老板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那,无酒精的sangria。”五条悟说着将箱子放到手边吧台上,笑着看向我:“心乐,吃醋了?” 我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店里很暖,人们在小酌闲聊,我从衣服上嗅到格外熟悉的味道,胸口也温热了起来。 今晚像是梦,即将发生的事也和梦一样。 “可能性为零,不过,”还没喝酒,我好像已浸在这氛围中,有些醉了,说出了平常完全完全不可能说出的话,“今天,你有些帅气哦。” 眼前的这个人会将我杀死,可是我却丝毫不觉得悲伤,甚至想放声高歌。真是个快乐的夜晚。 五条悟踩着高脚凳,略弓着背,头枕在手臂上,清澈的眼眸看了过来。 在昏黄灯光中,他的眸子显得极为温润,倒映着碎光,湿漉漉的,像是雨后叶上的晨露。 她从来不夸他,他的第一反应问道:“心乐,你病了?” “嗯,可能已经病入膏肓了。”我没理他的调侃,笑得更开了。 五条悟的眸色暗了暗。往常他这样说了,早就被回呛,今天她竟顺着他的话说,反倒让他想做些什么。 若她是为了那件事高兴的话,不会让她如愿。不过,这也不是必须现在说出口的事。 “来了,老样子。”老板端来餐盘,放到我面前。 限量的炸黑猪猪排。猪排上用西红柿酱画了两只猫:一只是波浪卷,一只是戴墨镜的短发,显然是我和五条悟。 “等等。”五条悟拿出手机,对着餐盘就是一通拍,接着拿起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叉起波浪卷猫猫的脸。 第31章 为回赠他,我将叉子捅进墨镜猫的脸,他忽然靠了过来。我不喜欢照相,今天特别,对着镜头露出了笑容。 回去的路上,五条悟单手插袋,沉默地走在两步之外。 我全然不介意他少见的无言,自顾自地唱起了歌。拉住路灯就是雨中曲,边跳边唱,空中星辰明亮,烦恼全部忘光。 “那杯nojito实际上是mojito吧?”他说。 “不是哦,”我踮起脚,凑到他鼻尖,“没有酒味吧。” 她说着退开,看上去像是要摔倒,五条悟提前一刻伸手去拉,她的脚步却转动着,转瞬之间从他手中溜走。他空扯着空气,垂下了手。 这三年他调查了许多,从来没听过人会无缘无故变成吸血鬼。她的身体里毫无疑问被放了什么东西,早来一天就能赶上,现在也只好着手处理。 满月前回到东京,将她身体里的东西取出来,再让硝子治好。但不知她的咒力会不会受影响,变量太大。 那么,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让她和最初的世界线一样,成为吸血鬼后许愿。 手中箱子里的刀是次元间隙的产物,只要在这个世界线毁灭,就不会再出现。 要让她配合自己的计划,才是最令五条悟苦恼的。 “女王!你怎么在这里?”他正想着,又见她遇到熟人,跑了过来。 这是早晨睡在她宿舍里的人之一,没有咒力,是普通人。 “晚上好,心乐——”酒吧女王一个人走在街头,见到我后跳着踢踏舞般走了过来,上来就抱住了我。 “怎么一个人?”在这附近遇到同学并不是少见的事,倒是她一个人比较少见。被她抱住时,我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看来还没彻底喝醉。 “马上就回去了。”她敬了个礼,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快吃完了的小熊软糖:我知道她特别喜欢用这个泡伏特加。她吃掉了一颗,对我说:“伸出手来。” 我伸了手,她将最后一颗红色的小熊软糖倒在我了手心。 女王捏着小熊软糖,伸手拦车,又看了眼五条悟:“我就说嘛,一直单身,原来是在故乡有男友啊。” 我还没说什么,五条悟就抬手,打起了招呼:“你好!我是五条悟,心乐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勉强是前未婚夫,现妄想症患者。”我说。 “吃干抹净后就不认了?”五条悟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愧是心乐。” 看在他今天从早到晚几乎没怎么休息,我将小熊软糖放进了嘴里,咽下了其他话。 女王哈哈大笑,也将软糖放进嘴里,抬手拦了辆车:“要幸福哦,心乐,再见了(sayonara)*。” 汽车驶远,酒店就在前面不远。比起学校,在五条悟旁边会更安全,我做了判断,和他一起上了楼。 我累得不行,连浴室都没进。 “明天别叫我起床。”我关上了房门,直接倒在了床上。 不管脑子里有再多的事,在闭上眼睛的那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然后,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濒临死亡,心脏被人死死握住,捏碎在手心,身体在灼烧,骨头像是要溶化。 我在梦中发出尖叫,生理上的疼痛带来的痛苦叫喊,门随之被踹开,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心乐!” 我被从梦里晃醒,床头灯随之亮起。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望着我,我从来没见过五条悟露出这般错愕的神情,在此刻却并非我注意力所在。 大口喘着气,我撑着床坐了起来。不知怎么的,本来就大的房间,忽然变得更大了。额上在冒冷汗,我咳了两声,嗓子像是被谁掐着,和小孩子般尖细。 我要起身拿过床头的水,却从被子里甩出了一大截袖子。 1开头咖啡店老板没写名字,但应该有朋友看出来出自banana fish,作者吉田秋生。 有兴趣的朋友请务必先补漫画,在此不做任何剧透。 2本来拍卖会是想写在公共交通博物馆的复古列车,时间差太多不好改呜呜呜(没纲哭了补充: *sayonara做永别的意思多,此处可理解成:写为再见,标音永别应该有猜到假扮酒吧女王的是谁吧www 第31章 “你……是心乐吧。”五条悟拿起水杯,放到我面前,我的头晕晕乎乎的,单手隔着袖子抱住水杯,水杯也变大了。 仰头喝完,我吐了口气:“不然呢——” 声音戛然而止。异样的感觉,果然,很奇怪,哪里不对。 我不顾发晕的脑袋,爬出被子要下床。睡衣绊住了我,异样的感觉。 随即,身体一轻,我浮往空中,眨眼间被抱到了更衣室的镜子前。 落地更衣镜中,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顶多六七岁,穿着过大的睡衣,拖在地上,一头长卷发睡成蓬蓬头,圆脸像是个苹果,一双下垂眼瞪得极大,像是刚出生的小北极熊,从洞里探出头来,望见了前所未有的世界,比起新奇,恐惧更多。 我举起左手,镜子里的女孩也举起了左手,我举起右手,镜子里的女孩也举起了右手。 我看向身旁的巨人:“怎么回事?!” 预料之外的情况,总是让人惊慌。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露天,房屋砖瓦倾倒,周围已是末日之景,也不过如此。 “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咒力造成的。”白发的巨人蹲下身,同我平视,没能遮掩他呼之欲出的好奇:“呀,小小的心乐,哼哼,这个高度去游乐园连儿童票都不用买了。干脆转到和惠同一所学校,怎么样?” “惠是谁?”忽然出现不认识的女性名字,我被他带走了重点。 “是,我是他和他姐姐的监护人。” 他?原来是个男孩。 “你把他们的父母怎么样了?” “心乐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啊。”五条悟撑着脸,还真像是有些委屈:“惠的父亲,是禅院甚尔。” 这名字我倒是记得。五条悟高二的时候,给我写的信上提到过。 “五条做禅院的监护人,”我不知自己是否露出了笑容,“这个世界还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但我毕竟没法连内心都照顾到,心乐和我一起怎样?虽说成了这样,还是我的未婚妻哦。” “巨人先生,对现小人国的住民说这种话,fbi会找上门的。”我咳了两声,五条悟抬手抚上我的额头,冰冰凉凉,很舒服。 “低烧,是吃了什么吗……”五条悟低声道,像是自语。 还是半夜,我依旧困着,虽说受到惊吓,睡眠更加重要。酒店的人送来药和降热帖,我爬上了床,蜷在被子里。 “要唱催眠曲吗?”五条悟靠在一旁,问道。 “音痴就算了……”我拉着他的袖子,闭上眼睛。 醒来后,我终于确认这并非一场梦。但持续着的发烧,依旧令人无法完全分清现实和虚幻。 期间和家入硝子视频,我只见过照片的同龄人大吃一惊,说会去找找相关资料,要五条悟保存一份我的血样,或者直接飞回去。 然而护照不能用,哪里都去不了。 我烧得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五条悟给我套上了宽大的衣服,遮住我的脸,抱着我出门了。 第32章 平日觉得他大只,变成小孩后反倒觉得,他还真是个合适的坐骑,让人安心。 不知他要去哪里,我在他怀里睡着了。 学校。 五条悟在琴房找到了酒吧女王。 “啊,心乐的——监护人?”酒吧女王指过来,看上去一无所知:“昨天?我不记得了。”她看向被他抱着怀里的人,捂住了嘴:“不会吧,这难道是……” 果然,问题出在这里。昨晚那个人,是谁? 无名家被灭门的事件,心乐被变成吸血鬼的事件,或许不仅是咒术界的手笔。但不管有多少参与者,只有一个目的:无名心乐的死亡。 他没法在每一个时间线中都照顾到,这次是趁虚而入。 既然这样,他更不会让她死去。 “啊,”在他离开前,酒吧女王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转到飞了起来的圆舞曲:“黑发的男人。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他说他是心乐打工地方的同事,那间酒吧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抱在身上的人,不知在嘟哝什么,细听来是在叫一个名字。她对那个男孩的执念太深,已将她自己困住。 假设有朝一日,她失去了咒力,这份爱毫无疑问会成为诅咒。 到那时,又会变成怎样? 五条悟到了酒吧,联络上了老板。 “你说的是赤井?”老板看着被这高个的年轻小伙抱在怀里的小孩,心说莫不是有什么情感纠葛。但赤井才和心乐认识两天,不太可能:“秀是个不错的家伙,他是fbi又会日语,是我拜托他送心乐去医院的。我给你他的联络方式吧。” 离开前,老板拿来了一瓶白酒,说给心乐。 回到酒店,无名心乐吃过饭睡下后,五条悟拿了罐可乐,靠在沙发上,抬腿架上大理石茶桌,拨通了赤井的电话。 就在以为没人接的时候,电话被接起了。 “是叫赤井吧,找心乐有什么事?” 男人说话声音低沉:“你是?” “丹尼尔那儿拿到的电话,”五条悟慢条斯理道,“没有自报家门的必要。本想说见个面,不过现在也没有那种闲工夫,”他瞥了眼房间里鼓起来的被子,“你们那边的事,不要牵扯到心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也和她有关。” “需要说第二遍?”手里的可乐瓶被捏扁。 “她总是会想自己弄清楚。”赤井秀一靠在栏杆上,指间还夹了根烟。河面上的邮轮驶过,他吐出一口烟,倒像是在对自己说:“就算隐瞒,能藏多久。没有跃入深渊的勇气,永远得不到真实。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已经走向不同的道路也说不定……我会继续等她的答案。” 没待那头说什么,赤井就放了电话。 大概还是年轻,觉得自己尽力就能保护,却不知被保护的对象,会将这种自以为的守护当成牢笼,自己逃出去。 而更多的时候,是没有能力完成说出口的誓言。 不过,倒也挺好。要是哪一日,能够继续拼命守护,他也一定会这样做吧,直到终末来临。 赤井是随口一说,但可以猜猜五条到底隐瞒了什么,前面有提到,是「我」的疑问之一是无意让两部画风不同作品中的角色深入交流主义超级大私设:发烧的时候吃下aptx4869+喝白酒只会短暂变小(小熊软糖伏特加,醉生梦死组合w) 新的情报是不是真的,御三家篇要开始了吗呜呜呜! 祝大噶春节快乐哟w 新的一年还请多指教(鞠躬 第32章 流着泪说不想吃药想喝酒,肯定会被当成酒鬼,但成年人需要什么消除苦闷。五条悟靠甜食,我靠酒。仅此而已。 但哪怕是这么简单的事,五条悟就是不明白的样子。 “在这里二十一岁才能喝酒哦,心乐。”他的手上就拿着一瓶白干,却不肯给我。 “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仗着现在是小孩子的身体,我高声尖叫,朝五条悟扑了过去,被他轻易按住肩膀,往后栽倒在床上。 身体是小孩,头脑是大人,不如身体是大人,头脑是小孩。单个的小人国住民面对巨人,毫无反抗之力。 “为什么不肯给我呢……”我泪眼模糊,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又仰头看向他,气鼓鼓道:“五条少爷,你什么时候开始干涉别人的爱好了?” 发烧和意外情况让我的理智飘忽,做出了平日不会有的举动。 五条悟扬起眉头,似是意外我说出的话:“隔三岔五喝一杯关我什么事,但心乐你有了成瘾症,这样下去,血里都要流满酒。在成吸血鬼前,至少把整天醉醺醺的恶习改过来啊。” 他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吸血鬼这回事。 “可是我发烧很难过……”我从被子里抽出手,拉着他的袖子轻晃,“就一杯,一杯。” 五条悟:“……” 烧完后,她大概率不会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连带他没给她酒也会忘得一干二净。但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法拒绝。说到狡猾,没人能胜过她。 两分钟后,五条悟端来了一杯酒,在透明的被子里,清澈摇晃。我嗅了嗅,确实是酒,没拿水骗我。 “在那之前,要做一个束缚。”他拿来了摄像机。 在我难受得不行的情况下,他还想着要挟我。但我真的很想喝,只好妥协:“什么?我可不会把着当成最后一杯酒!” “和酒没关系——”五条悟坐到床边:“只是想让你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愿望?”我晃着脑袋:“但是我已经不能许愿了啊。” “到了东京你的咒力就会恢复。” “真的?那好啊。”我感叹自己的目光短浅,只看重眼前,从他手中拿过酒杯:“我答应你。” 我仰头,咕咚咕咚,将酒一饮而尽。它通过喉管,流进我的身体里,好似于冬日的雪地中褪去衣衫,身体的温度急速上升。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体会到濒死,也是我从酒中得到的乐趣之一。 喝下后不久,我以为自己烧得更厉害了,躺倒在床,额头不断冒着细汗,尔后,我以为自己醉得更厉害了,想要喝水,却连拿杯子的力气都没有。 房间在摇晃,我的视线变得狭窄。身体在燃烧,比那晚清晰百倍千倍的痛感,好像有一颗火种身体里生根发芽,要将我整个儿撑开。 五条悟伸来了手,我将他抓住,从喉咙中发出低吼。 “就算不是梦,发出声音也没关系。”他说。 他握紧了我的手。很凉。 在灼烧中,我弓着背,头顶在床上,摇了摇头。不想被看见这样一面,像是野兽般的样子。 很快,我趴在床上,轻喘着气,好似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我的手放在自己眼前,熟悉的感觉,所以我知道,我的身体回来了。 五条悟凑上前来,手指拨弄过我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划过我的耳廓。 “心乐,你想知道吗……”他轻声道。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声音和羽毛拂水般般划过我的脑海。我好累,没有力气回应他,任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好,我闭上了眼睛。 第33章 一早,醒来后仿佛世界重置般神清气爽,吃了早餐,五条悟说他要出门。一般人来这里,都会以观光为主,公园昨晚去过了,今天先去看看桥拍纪念照。 五条悟也煞有介事地拿了张地图出来。 “这是什么?”我拉过一半地图。 普通的城市地图,除了上面画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大概没几个人能看出是甜点。他的绘画水平和小学生的研究报告上差不多,对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而言,完全说得上可爱。 “这是季节限定的芝士蛋糕,这个甜甜圈套装每日限量两百个,我昨天打电话预约过了——里面的巧克力入口后——” 明明还没吃过,他却像是已经吃到了一样,开始描述食物的口味。 “实际吃到了很失望怎么办?”我问道。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哦。”五条悟推了推墨镜:“要说为什么?这是我做的地图。” 我做好了去吃甜食的准备,但没想到五条悟准备了一整个胃来填满。 到黄昏时,两人坐在公园正对河岸的椅子上,整片城市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中。比起东京,这里实在太过平和,稍一松懈,就会忘记这几日遇到的全部危机。 我扭头看了眼他在吃的、加了一大堆辅料的冰淇淋,胃对甜食的排斥度到达了顶峰。在一家专门的甜品餐厅,他和主厨聊得愉快,直接请我们进了后厨,随意品尝。 “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吃甜食了。”我叹道。 “真的?” “真的。” “那太好了。”五条悟笑眯眯地,一口吞下大半绵软:“变成吸血鬼以后,就尝不出甜食的味道了。” “是么。”我还真没考虑过这种问题:“血还有味道吧。不,等我变成吸血鬼后,你就要杀了我,不是吗?” “唔嗯,这件事到了东京再说吧。” “我没说要去。” “机票已经买好了。”五条悟拿出拍了一天照的手机,看了一眼:“还有三个小时,睡一觉就到了。”在我反对前,他扣住我左手的手腕,在空中晃了晃。 软塌塌的左手,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包括痛感。我想尽量忽视它,却没能做到。 “交给硝子,不会有问题。”他弯起唇角。 隔着墨镜,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没有人不会被他话语中的自信感染。和刀的契约无法完成,五条悟就会死去。所以我想,他在此时此刻说着要治好我的手。但同时也必然抱着会将我杀死的想法。 就在这时,我依旧这么认为,依旧认为他想让我去东京,并没有其他的目的。 于是我去了,坐上了今晚的飞机,带上了琴。 我想,在死之前再拉一首曲子,送给我曾呆过的这个世界,给在我眼前死去的人,和我无法挽回的曾经。无名家那边,还是让我无法查知的过往随风飘去吧。比起为死去的人哀叹,我更不想看到因为我的活着再有谁死去。 我生为咒术师,离开过咒术界,度过了一般人的日常生活,走完了其他咒术师不会拥有的人生。 我一个人已活得足够久了。 接下来的一切已经被安排好,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就在我心情平和地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过一整个晚上的时候,异变提早发生了。 留学篇唯一的遗憾是九十九由基没能出场疑惑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看文么春节快乐呀! 第33章 转化发生得突然,也是一瞬的事,你感到身上的束缚被解放,像是爬行动物褪去了外皮。 从出生起你就活在箱子中,宛若是有锁链捆住了身体。此后,一个新的世界徐徐展开在眼前,一切痛苦的、让人无法呼吸的全被抛在身后。 手能触及万物,眼睛能望见所有,无论哪里都能到达,无论哪里都能拥有,极为美妙的感受,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得以呼吸,伊卡洛斯接近了太阳。 纵然要坠落在地面,也为这呼吸感到欢愉。 五条悟睡在一条扶手之隔的床上,床不及他的高度,他略蜷着。在我开始转化的那一刻,他翻身而起,疼痛带来的低吟被全数吞没,封在喉中。 锐牙还在新生中,好半晌过去,五感才重新回到自身,虽说如此,左手也依旧没有丝毫知觉。 明亮的房间,哪怕黑暗,依旧明亮。 “这边的新月比海那边早到,倒也不算提前。”五条悟解开束缚着我的绳索,唇上沾着属于我的红色:“呀,不知道能撑几个小时,先治好手再说。” “不现在做,你会死掉吗?”我轻声问。 “是在说世界毁灭的事。”他和往常一般,语气轻松,像是说着极为寻常的事:“心乐,这是个你实现了愿望的世界。” 愿望。从十一岁到十八岁,在我还拥有咒力的时候,我许下了二十八个愿望。 我欺骗无名家每三个月才能许一次愿,积攒下了四十九个愿望,都在那个晚上化为虚无,我并不伤心。 第二十九个愿望失败后,我就将自怨自艾攥在手中。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想起,我的咒力并没消失,而是我改变了自身的记忆,选择将它咒力锁闭。 我拥有的咒术是祝福还是诅咒,没人知道实情。此前我想,说不定是谁为了让吸血鬼在这世界上灭亡,才创造出了这种咒术,又或者,它是诞生于吸血鬼自身对死亡的渴求。 “你说,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同样平静地望着他:“是世界重置的愿望?” “是另一个世界线的事,不过也可以这么说吧。”五条悟盘腿坐在床上,同我面对面:“说过了吧,我成了两个孩子的监护人,其中一个陷入昏迷,你许愿希望她醒来。成功了,也付出了代价。” 他在说着我不知道的故事。在我变成了怪物的当下,这些事暂且无法打动我的心。 “你为什么知道?”我问。 “你回到东京后世界就会开始崩坏吧。”五条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拍了一下手:“心乐,你成了唯一能拯救世界的存在,很厉害哦。在那个世界线,我和你之前有束缚,回去后你就会想起来的,现在我想让你想起来的,是这个。” 五条悟拿出手机,给我戴上了耳机。 视频在酒店里拍的,画面里的我迷迷糊糊的,伸手要抓住镜头中的酒杯,五条悟的脸出现在镜头中,对我说:“只是想让你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愿望?但是我已经不能许愿了啊。”我歪着脑袋,能察觉到有部分的精神在漂浮着。 “回到东京,你的咒力就会恢复。” 我答应了他,喝掉了那杯烧灼全身的白酒,沉沉睡去。 屏幕中的五条悟转向镜头:“我的愿望是——” 屏幕变黑,五条悟取下了我的耳机,望着我:“我的愿望就是转化。和刀的契约,是杀死一个吸血鬼吧。在这个世界里你不能死,但我完全没问题。” 我即刻理解他的话,拳头快过我的感知挥了出去。他扣住我的手腕,顺势将我压倒在床上,我抬脚用力往下踹去,踢到挡板,发出咚的一声。 我听到了挡板断裂的声音,这声音也引来了空乘。 第34章 一片昏暗中,帐将舱位同两旁走道隔开,贴上的符文阻断了外溢的气息。 五条悟望着我,我看清了这双漂亮的眼睛中全部的光彩,他像是被月光祝福过的发丝扫过我的脸颊。他是这样镇静,我则瞪大了眼睛,在着狭小的空间中,我的胸口起伏,充满了愤怒,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 他这是算计了我?欺骗了我? 空乘注意到响动,走了过来,轻声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没事。”五条悟抓着我的手,乍看像是十指相扣,实际却是角力的进行时,我试图动弹被压住了的双腿,听他悠然回道:“有些睡迷糊了而已。” “所以说,安静一点哦,心乐。”五条悟凑到我耳旁,我无法听出丝毫被甜味溢满的气息。 他的热度从上方传来,两人隔着衣衫,一切都被悉数感知,他的心跳也加快了速度,撞进我的胸口 “我不答应。”我斩钉截铁道。 “吸血鬼需要进食,你刚转化,最多两天,狂化后会渴求一切送到嘴边的食物。”五条悟没有给我选择余地,笑道:“我倒宁愿被清醒的你转化。” 无论吃了多少甜,他总是做出让人火大的举动。 自作主张,任性妄为,也是我没坚持和刀结契的结果,就这么掉入他的的圈套,甚至没有丝毫怀疑。 原来我对他……已经信任到了这种地步么。 说回我的咒术,不是任何人都有能力背负能改变世界的力量。 我不想改变世界,只想和我爱着的人一起平静生活,仅此而已。已经记不起模样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在我怀中闭上眼睛的莲…… 可是,在这个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世界却已然发生了改变。 凌晨两点,家入硝子等在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五条悟度过了三年美好时光的地方。 “不是初次见面吧,”穿着白大褂的女性走下最后一座鸟居,“时间很紧张?” 五条悟仰起头,望着璀璨星空,也不知他嗅到了什么气息:“看这样子,最多二十四小时。” “那就开始吧,左手。”家入硝子灭去了叼着的烟。 我气鼓鼓地抬起左手,五条悟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头就靠了过来:“可以拉琴了,不是很好嘛。” 我举起右手,对他比了个问候的手势。 “哈哈,”家入硝子笑得无精打采,“少见没见你被这样无礼对待,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想必是做了不能被原谅的事。” “嘛,倒是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五条悟扯开嘴角。 新情报竟是真的,服了你独眼猫……想搞个禅院直哉的短篇,屑男人就该被不如说已经在搞了,会放隔壁合集ww 第34章 d小调恰空舞曲,据传是巴赫在旅途中,得知妻子病故后创作的曲子。他还没有归家,妻子已被下葬,在死亡并不少见的时代,巴赫写下了这曲子,用以追忆与悼念。 五条悟在躺椅上翘着腿,单手撑着脑袋,喃喃道:“我还没死呢。” 曲子拉得像是复仇曲,音符都快要飞到他脸上。需要这么生气吗,他可是想到了最好的办法,还不用抓杂鱼来凑数,自己就能解决。 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在他不能理解的、莫名其妙的地方自尊心爆发,不喜欢被隐瞒和欺骗。 不过,他这也是偶尔为之。 黑暗之中,另一个世界的影子已在蠢蠢欲动,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了。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到门前,轻声唤道:“五条先生。” “很晚了,还没睡吗。”五条悟说道。 女孩拉开门,端着餐盘走进来,好似怕打扰般道:“听说有客人来了,这是茶点。” “谢谢,津美纪,但你不需要做这样的事。”五条悟提高了些声音:“惠呢?” 门外,一个男孩探头看来,走进房间。 他看着正中,年轻的女性坐在木凳上,拉着大提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 琴音回荡在房间里,好似漂浮在月光中,令这个月夜显得格外特别。 “说了吧,不需要在这里遵守禅院家的习惯。”五条悟蹙起眉头,听上去几乎有些不耐:“我是你们两个的监护人,不是需要服侍的家主。明白吗?”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点了下头,琴音在此时停下了。 我抬起了头,见到了五条悟提到的那两个孩子。 女孩稍大些,男孩显得瘦弱,两人都是长相清秀,一时熟悉的感觉,连同艳羡一起涌上了心头。 姐弟能在一起,真好。另一个世界线的我,的确会为他们许愿吧。 “好了,快去睡吧。”五条悟极刻意地打了个哈欠。 这哈欠传染给了两个孩子,原本还显清明的眼神顿时朦胧了。 我回头,看着他们离去,男孩在关上门前,手一顿,又往这边看了一眼。 我抬起手,朝他挥了挥,他像是害羞了,垂下漂亮的眼睛,合上了门。 接下来,就是大人们的时间了。 “不错吧。”五条悟放松靠在躺椅上,叉起一块巧克力蛋糕:“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禅院家带出来的。” 我知道那是名为禅院甚尔的男人的临终遗言。 “你也有什么临终遗言吗?”我将琴放进了盒中。 “这个嘛,”他的手指轻点下颚,“要是能看到心乐在我面前转三圈再学狗叫,我一定可以毫无遗憾地死去。” “下地狱去吧。”我说道。 “哈哈,死后去哪儿我还真没考虑过,也没这个时间了。”他站起身,走到廊上。 清冷月光落满院中草叶,在月光之上,漫开了一道黑影,这影子从城中各处升起,变换着形状,将要吞没世界。 五条悟没有骗我,世界像是要崩坏的样子,这竟是由我引起的,我可能是个灾难,还是迟早死去比较好,但我也认同五条悟的观点——我不能死在这里。 “来吧。”五条悟坐在走廊上,挽起袖子:“我还真想体验一回吸血鬼的感觉。” 我走了过去,拉过他的手臂,感到自己像是原始人,有些嫌弃地拧起眉头。 能行吗?我真的会以血液为生? 嘴唇触到皮肤,食物的香气萦绕在了鼻尖,血液好似涌过我的身体,我能捕捉到它的流动,清冽又醇美,是最好的酒都比不过的味道。 但是…… 我松开手,看向五条悟:“你先自己弄个口子出来。” “真麻烦啊。”他的脸垮了下来,抬手覆上我的头,随即倾身。 无名心乐颤了一下,要推开他。五条悟的牙齿扯过她的嘴唇,咬破了柔软,又给予弥补似的,舔了舔她的唇角。 见到她怔神的样子,五条悟恶作剧似的笑了笑,随即不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的眼眸湿润了,锐利的牙齿慢慢生长,划破了口腔。 那一刻,漫入嘴中的味道,无名心乐永远不会忘记。 黑色的世界,彩色的线条超越了光速,在脑中粼粼闪动,仿佛得以俯瞰全部世界,在漂浮。 无名心乐加重了呼吸,抬手抚上五条悟的手臂,从被动转而主动。五条悟任她伸手将自己推倒在地,眯起眼睛,苍空愈发美丽。 第35章 无需多言,一方想要更多,理智脱离了女人的脑袋,另一方也尽情地吞下此因,男人的身体在燃烧。 和领会到新的术式相似,却又不同,精神和身体的快意五五分,占据了他的身体。 五条悟不得已先缴械投降,跪倒在走廊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按住喉咙,烧灼着的感觉,比喝酒还要不舒适。 无名心乐的理智从宇宙边缘回到奇点,不知要做什么好。 “别光看着啊。”额边滑落一滴汗水,五条悟扯开嘴角,拽过了无名心乐的手。 彼此像是想让对方窒息,同野兽般毫不留情地侵占呼吸的空间。 从室外到室内,拉门关闭,低吟声轻柔摇晃。 这是世界上仅存的两只吸血鬼,起初庆祝新生,随后迎接死亡。 五条悟从手提箱中拿出了那把刀。 六眼加上吸血鬼的眼睛,他终于能看清,比其他人看得更加清楚,这把刀的由来——它无名心乐身体中被放入的物质产生了连接,这刀是自她而生。 「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已经走向不同的道路也说不定」,未曾见面的男人这样对他说。 是么,是这样么,或许是这样。 再次来到室外,世界在崩塌,影子愈深,夜幕之中,唯有月亮,照耀着一切。 “许愿吧。”五条悟说道。 我站在他面前,好似无法呼吸。 片刻的欢愉后是席卷而来的痛苦,我已不想看到任何人在我面前死去,总是事与愿违,总是如此。 “我许愿后,这个世界会怎么样?”我问,声音几乎在颤抖。 “不会怎么样,最初只有一条世界线,只要你回去一切都会消失。”五条悟说道:“对了,未婚妻的事,别再否认了,看在这是遗言的份上。” 我的眼眶发红,却笑了出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刀刃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红色的丝线将他缠绕,在月光下诡异而华美,随即生命的色彩淡去,没了声息。 “回到最初的世界线。”二十一岁的无名心乐跪在地上,泪水掉落。 就给你我全部的愿望吧。 紧急切换第三人称,弥补了最初世界线狂化后进食的遗憾w 下两章番外篇预订没有情人也可以吃巧克力的一天,巧克力,好次w 第35章 【1】 圆月高挂,看在眼中带着血红的斑斑点点。 伏黑惠落到天台上,无名心乐跪在地上,双手交握,鵺扑闪着翅膀,产生出的电流在她周身闪动,却始终无法接近她,仿佛有一道屏障,将她困在其中。 津美纪躺在不远处,伏黑惠冲飞快上前,抱住津美纪,往后退开。剎那间,从那屏障中伸出两只手。这双手是透明的,流动的线条仿佛自空气而生,漂浮着彩色气泡,构成了手的轮廓。 手朝伏黑惠怀中的津美纪涌来,缓慢同海潮,却不过是因错判距离,在剎那间到达了眼前,根本来不及闪避。 伏黑惠压低了身体,护住津美纪,完全不明状况。但这手自无名心乐背后而起,从中散发出的咒力无穷无尽。 一道巨大的冲击打退了这双手。 伏黑惠惊慌地回头看去:“五条先生!” 帐落了下来,破碎的手舞动着,同水花般散去,化作空气的一部分,又在同一时间重新聚集。 五条悟已上前,掠过伏黑惠,到了无名心乐面前。 有什么将他挡在外面,触感像是帐,形成的物质却不同。无名心乐跪在里面,双手交握,还在祈愿。 她被同外界隔绝了般,丝毫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玻璃,明明能看到,却永远无法触碰。 “这个笨蛋!”五条悟摘下眼罩,将将要开领域,无名心乐的身影倏然淡去,透明度从一百到零,彻彻底底消失在了眼前。 顶在额头上的屏障也骤然消失,手往前伸去,捞到了一把空气,要拉住的人不见了。 眨眼间,五条悟已出现在家中,靠在院中的躺椅上,惠手上提着一个包裹:“津美纪让我拿来的,我放厨房了。” 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在惠转身上了走廊时开口:“惠,现在是几几年?” 伏黑惠转过头来:“哈?”他顿了顿,还是答道:“2017年。” “那,还记得心乐吗?”五条悟问。 伏黑惠思索了一瞬:“谁?” “……”五条悟抬手,按住眼睛。 “啊,”伏黑惠习惯性地抚上肩膀,“你的未婚妻?留学中的那位。” 不知为什么,在他说出口后,躺在椅子上的男人笑了。 入学不久的一年级三人组很快就意识到,他们的老师五条悟是个笨蛋。这倒不是说脑子不好使,而是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整天做出和小学生似的幼稚而轻浮的举动,实在无法用其他词语来形容。 “话说,这几天那个笨蛋是不是会突然呆住。”一大早的时候,真希说道。 “哦,”胖达认同地点头,“有的有的,一下笑出来。” “鲑鱼子。” “难不成是……”真希想到那个可能性,摇了摇头:“不可能吧。” “那个啊……”胖达戳了戳下巴:“说不定有可能?人类不就是这样吗,悟虽然是个笨蛋,但脸面偏差值很高,又是最强——” “是个笨蛋。”真希强调。 “鲑鱼。” “那,打个赌吗?”胖达说道。 正在闲聊,和往常一样,五条悟姗姗来迟,推开了门:“早上好,一年级的大家,今天也有好好吃早餐吗?我吃了les etoiles期间限定的草莓奶油蛋糕,虽然还没吃完,不会分给你们哦——” “谁要啊!”真希抬脚架到了桌上:“甜食吃多了,脑袋会坏掉。不如说,悟,你没问题吗?” “哈哈,这个世界上也是有没法吃甜食的女孩子啦,真可怜。”五条悟毫不在意这讽刺,可能甚至没查知到。 胖达点了点头,看向真希,在她看来简直像是在挑衅。 “可以啊。”真希说道。 “好啦好啦,安静。”五条悟继续说道:“接下来介绍转校生!大家打起精神来吧!” 不合时宜的转校生确实掀起了一阵风波,让教室里的三人忘记了打赌的事。 再次想起的时候,是午后的咒术实习开始前,由狗卷提起。 “啊,那个啊。”咒具在真希手中转了一圈:“我选「有」。” 胖达发出不满的声音:“好狡猾啊,真希。但是为什么?” “这样才有趣。”真希咧嘴笑道:“怎么说,转校生?” “鲑鱼鲑鱼。” 乙骨忧太不懂几人在说什么,也听不懂狗卷的话,经胖达解释才知道,是班上同学经常会玩的「猜老师有没有恋人」的游戏。 真希和狗卷都选了「有」,乙骨虽对此毫无兴趣,还是参与了进来。 “那,没有吧?”他说道,三个人都选有的话对另一个人不太好的样子。 “我也选没有。”胖达单纯觉得一对三像在欺负转校生。 “赢了的话,你要帮我背咒具哦。”真希早就想好了:“转校生的话,做我的对练。” 第36章 “不是沙包吗。”胖达吐槽,被真希瞪了一眼,于是闭上了嘴。 答案在晚上揭晓。 真希和乙骨,胖达和狗卷一起,结束了任务。由于真希负伤,几人最后在医院集合。 真希刚醒,乙骨和五条站在她床边,胖达和狗卷走了进来。看望过真希后,胖达指了指五条,乙骨愣了一下,想起了白天的事。 “请问,五条先生……” “恩?”五条悟看向他。 乙骨忧太感到自己是被强拽着参与的,犹豫不决,站在五条悟身后的胖达对他竖起了拇指,乙骨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五条先生,你有恋人吗?” “为什么这样问?” “啊,那个,”乙骨想了想,“刚才老师说过了吧。「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所以……有吗,没有……吗?” “唔嗯,一转过来就这么关心老师,老师我真是很感动。”五条悟说道:“没有呢。” 胖达刚朝真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就见五条悟做出了两个v字,笑到好似吃了世界上最甜的蜜:“但是有未婚妻。” “哈?!”还躺在床上的真希惊讶地叫出了声:“家里订的?!” 明明赢了,胖达心想。 “也没必要这么惊讶吧。”五条悟扭头,看了一圈,几乎带着自满的笑容道:“改日介绍给你们哦。我们是两情相悦,该做的事都已经——” 不想听啊,一年级四人组同时想到。 不过在那之前,五条悟摸了摸后脑勺,得去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们那儿报个道了。 乙骨的事,理香的事……必须守护这些孩子的青春啊。 设定是原作为一条世界线,这本同人是一条世界线,两条线平行。 女主每许一次愿望,就有一条新的同人世界线展开。回到最初的同人世界线后展开的世界线就会全部消失,重新归一,成为两条线平行的状态。 (学习独眼猫十五卷还在解释无下限) 打了胖达不是熊猫是因为个人坚定认为应该叫做猫熊! 本章和下章问:这几个场景的世界线是那条呢(严重怀疑没人能打出来 第36章 任务的目的地是一座废村。流传于网上的灵异村庄,有不少传闻,地产公司要将此地开发,连续三次开工,三人接连失踪,派了二级咒术师前去,也处于失踪状态。 废村的过往在网络上有一定讨论度,一路扫过讨论版,拼凑起来的信息无非是低级恐怖电影。 五条悟平日在家也喜欢看电影,不局限于类型。 纯粹的商业片总是中规中矩,看完后满足地长舒一口气,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可乐和冰块,不过他更喜欢超出人意料的类型,比如死亡了的角色突然活了过来。在以为会活过来的时候彻底死透也是一种惊喜,又或者是主角在结局跳脱了前面一百八十分钟定下的人设,做出让人大跌眼镜的举动,通常叫做ooc。但这也是在和观众对话的一种证明。 “呃,导演n的那部?”突然被问到几年前上映的电影,伊地知不知是闲聊还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小测试,有些紧张道:“那个,我觉得拍得不错,尤其是对主人公的刻画,真的……”回想起电影中的场景,伊地知推了推眼镜:“足以让人流泪的帅气程度,他拍的其他——” “啊,不是那方面。”明明发问的是五条悟,他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伊地知的话,在后座摆了摆手,抱臂看着一处:“时间穿越的部分,理论上可行,实际上也有咒术师能做到呢——” “哈……”伊地知心想,搞了半天原来是说那位的事。 说真的,当五条悟突然和他说自己有个未婚妻时,伊地知简直大跌眼镜。他平日的工作也包括收集情报,对五条悟还算知根知底,却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是私下订婚的吗,也不是不行,但做为御三家,这方面也要多加考虑吧。最终,他也只能得出:五条悟是个极任性的人,所以不论做什么都行,在婚姻上自然也是这样。 可是……真的有人会愿意和他结婚?颜控,金钱,还是那方面?性格,不不不,绝对不可能。在意识到之前,伊地知的大脑里尝试构筑出一个名为「五条悟未婚妻」的形象,以失败告终。 “无名心乐。”五条悟说道:“这是她的名字,伊地知,给我记住。” “明白了。”伊地知回道,却不明白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个。 五条悟向来对谈论自己的私生活没兴趣,却忽然提到未婚妻,定然是有某种原因。更重要的是,「无名」这个姓氏,做为被(五条所)迫掌握着全日「窗」情报的辅助监督,伊地知自然也听过。 因此,合格的零零七打工人伊地知,得出了五条悟要自己去调查这个名为「无名心乐」的人结论。 结果一无所获,也即:无名心乐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秉着对高专前辈重要的婚姻大事负责的态度,隔日,伊地知告知了五条悟这个结果。 不能否认的是,伊地知抱有想看到对方会露出什么表情的想法,毕竟是未婚妻变成了不存在的人,就算是那个五条悟—— “啊,现在是不存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快问我。” “什么意思?” “她在旅行中,目前在我的十四岁。”五条悟低声笑了。 伊地知没转过来,难不成是什么妄想症,他保持了沉默,将注意力放在信交通号灯上,毕竟是五条悟,等有更严重迹象的时候…… 往后,五条悟也会偶尔说起这位叫做「无名心乐」的女性,伊地知逐渐拼凑了主要信息:无名心乐在世界线和时间线中穿越,正在不断靠近他们当下世界的时间线。 他姑且接纳了这件事,在某一日工作对接时,对和五条悟关系更亲密的家入硝子提起了。 “无名家的?当然知道。”家入硝子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是真实存在的。” “欸,真的吗?” “虽然痕迹消失了,但总会觉得少些什么呢。”家入硝子撑着脸,说道:“还是想要更多血液样本。” 伊地知:“……” 这又是在说什么?? 家入小姐都这样说了,伊地知就将无名心乐当成真实的人了,有时也能从五条悟的只言词组中捕捉到对方存在着的痕迹。今天自然也是。 根据地图,目的地的废村在隧道后的一条分叉路口的尽头。 随着人口流动,年轻人纷纷外出寻找更多机会,村落逐渐没落,这是形成废村的原因之一,这次出现问题的村庄,会变成废村,主要的原因也是咒灵。 根据上世纪中期的记录,从这座村庄中走出去的一位年轻人加入了某宗教,宣扬世界末日将在二十一世纪来临前到来,号召众人将自己的全部奉献出去,在世界末日来临后的审判中,就能获得新生。 年轻人将这宗教带回了出生的村子,将教派的象征海蛇供奉在村落中,久而久之,产生了咒灵。咒术师赶到现场时,无人生还。根据记载判断,那时的咒灵放在如今,算是特级,当时负责的第一组咒术师也以死亡告终,算是不小的事件。 第37章 尔后,在官方帮助下,村民逐渐离开,村庄没落。在网络兴起的时代,村子的故事被人发掘出来。放到了论坛里已有几年,由于种种因素,在这几个月成了热门讨论,正好和开发时间撞上了。 “在这之前去过的,只有一家灵异周刊调查团的记者。”伊地知边开车边汇报收集到的情况:“两个人,分别是编辑和摄影师。编辑在海外,无法联系上,摄影师在离村隔日死亡。” “唔嗯,”五条悟看着掠过窗外的山景,“这里交通不便,是要修什么来着?” “度假村。”伊地知转动着方向盘,开入隧道:“月野集团,那家有名的度假村管理公司,我刚才说过了。五条先生,您刚才完全没在听我说吧?” “啊,知道哦。”五条悟跳过了他的问题:“我是会员。” 伊地知丝毫不意外,咒术师的工资本就高,五条悟又是特级,他经常被他叫去送洗衣服,听到过店员议论他老板是做什么的,送来的都是品牌。 车子驶入隧道,午后的阳光被挡在外面,五条悟微微扭头,坐直身体,靠近前座,几乎凑到驾驶座椅旁。 “怎么了吗?”伊地知问道。 “不,继续开。”五条悟说道。 就算不说,他也会这样做,毕竟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伊地知想到,往前开着,按地图导航,不远处应该有两条岔路口,走左边那条,但五分钟过去,并没有岔路口,隧道仿佛永无止尽。 “五条……”伊地知推了推眼镜,放慢了车速。 “啊,已经到了。”五条悟的语气悠然:“停车吧。” 手机没了信号,伊地知从善如流,停了车。按道理来说,应该离目标还有距离。 想来只有一种可能。 “欢迎仪式,”五条悟扳动了关节,“察觉到我的存在,特地为我扩大了范围,难不成还要说声感谢?” 在被大山包围的隧道里,人类建造出来的车子像是被蟒蛇吞下的老鼠,弱小无助又可怜。 不知是什么咒灵,伊地知走下车,很自觉地跟在五条悟身旁。 “要继续走吗?”伊地知问道。 “你去车里等也可以。”五条悟说道:“帐,不用我说吧,伊地知。” 伊地知确实不知,如此漫长的隧道,到底要从哪里做起…… “我去确定范围。”五条悟说:“先把自己围着?” 伊地知清楚地知道五条悟没有讽刺的意思,五条悟只是单纯觉得帐能起到一定保护作用,增加伊地知在他回来之前的存活率。 知道自己的限度,才是成熟的打工人。伊地知决定呆在车里,试图联络外界,而不是跟着五条悟高速移动,这对心脏不好。 他转过身,准备回到车里,刚拉开车门,五条悟从他的正面闪现。 三秒,五条悟确认了,这里被封闭了。就像是当年读高专那次,直接打碎就好。他扬手,回头看了眼伊地知。 伊地知:“?” 五条悟稍微靠近了伊地知,一步。 带着咒力的击打穿过墙壁,瞬间从身后穿来,被无下限挡住了。 伊地知吓了一跳:“怎,怎么样了?” 传往下方的攻击从上方返回,这下可以肯定,这个隧道,并非实体,而是构筑出的意识存在。 有什么他遗漏掉的部分吗? 一旁,伊地知拿着手机,到处测信号,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手机。刚才的论坛的讨论页,还有缓存吧。” 伊地知打开了论坛:“有什么问题吗?” “第39还是40页。”五条悟说道:“几楼来着,提到了隧道。” 伊地知点击了五条悟所说的数字,很快找到了,读了出来:“「我还听说过,有人倒在到村子之前的隧道口,说那条隧道没有尽头……」这有什么问题——五条先生?” 五条悟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快点。” “去哪里?”伊地知惊讶道。 “出口。” “但是——” “调转,不,以防万一,还是倒车吧。”五条悟说。 伊地知这样做了,也很快明白了五条悟这样做的原因。五分钟后,两人回了隧道外,重新见到阳光。同一时刻,隧道里迸出两道咒力冲击,伊地知的心也跟着一起晃动。 还好前面的路上就禁止通行了,但这又得提交多少报告啊…… “咒力构筑的意识产生变化,会重迭在现实的存在上,哪怕二者是不同的范围。”五条悟喃喃道:“无限的距离用有限的时间就能追上。” “欸?”伊地知这回,是完全没明白,问道:“如果刚才没看到论坛,您打算怎么做?” “开领域,但我不想在搞清楚是什么前这么做啊-哪怕是今天。” “今天?” “恩,她回来的日子。”五条悟说道,在下巴上比了个手势,自信满满道:“已经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 伊地知:“……” 哈?为什么?搞不明白。 “接下来,”五条悟说着浮到空中,“就要速战速决了。” 十分钟后,他抬高鞋尖,将被他踩在地上的咒灵拿起。 圆圆的咒灵骤然缩水,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小声道:“窝……窝只是想要一起玩的同伴而已,对不起……” “做错事之后道歉?太晚了。”五条悟将它扔到空中,接住后捏在手中:“长得胖乎乎的还挺喜庆,不如当成欢迎心乐回来的礼物吧。” 咒灵发出吶喊:“请务必这样做!” 本章谜题:n导演是哪一位?(是实际存在着的导演,挺大众的应该还蛮好猜) 本话登场咒灵:竟是 第37章 弯月高挂空中,四方院中,人影逐渐成形。 留着长卷发的女性跪坐在地上,紧握着的双手逐渐松开,指节卡在一起,似乎已很久,久到都有些发疼。 就在刚才,她用力地握着手,几乎要将手指折断。 所有世界线中的记忆一齐涌入脑海,沉沉的,需要时间消化。 无名心乐从地上站起,下意识地追寻那身影,各处都是他的气味,人却不在。 “在这种时候……”怒气全在这拳头里,此刻打出去,空落在建筑上,根本没法让当事人尝到她的愤怒。 车子开往五条旧家。 “报告就交给了你哦。”五条悟说道。 “但是五条先生——”伊地知停下了车,五条悟却难得自己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伊地知跟了下去,余光先注意到另一人。 一年前,五条悟搬离此处,住进了一所高级公寓,伊地知偶尔会到这宅子里取东西。里面依旧充满生活的气息,好像准备好一切,在等待谁回来。 门口位置,站着一位女性。她单手按着墙壁,一脚踏到道路上,卷发落在身后,被春季的夜风吹起,月光落了一身,透着朦胧感。 伊地知不感兴趣爱情电影,若是纪录片,可能是灵异类的,下一刻女主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见到她的人吃掉。 但另一方是五条先生,不管怎样,都不会受伤。 第38章 总之,这场景就像是电影,伊地知这样认为。 “哼,”五条悟从鼻中发出哼笑,单手插袋,举起一只手,“呀,今天的月亮真美啊。” “是呢。”无名心乐抬头望向明月,视线落回五条悟身上:“以防万一,我先问一句。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唔嗯,指什么。”五条悟似是沉思:“请你吃大阪烧,参加御手洗祭,抱你出学校。啊,心乐变小的样子,很可爱哦。” 女人笑了,笑声同月光般清冽,却令人升起一丝寒意。 “那就不用说了。”无名心乐抬起手,锤向侧旁。 「轰」的一声。 以女人的拳头为起点,砖砌的墙壁成了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塌。 砖块整齐裂开,堆砌在地上,差一点就砸到车身,伊地知的心跳快停止了。 下一瞬,他还没反应过来,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嗵——”眨眼间,无名心乐的拳头落在五条悟眼前,隔着段距离。 竟然用无下限挡她。 近十年,好不容易坦然接受了他的性格,这男人又做出这么可恶的事! 五条悟将手放在同一位置,张开手掌,作势要接:“要是用身体接上这一拳,我绝对会飞到月亮上。” “既然知道,就接下来!”无名心乐即刻抬脚踢去,又被挡住。 “不要。”五条悟笑道,像是为表现轻松般摘下了墨镜:“做错事的明明是心乐吧。” “我才没有!”无名心乐又挥出一拳。 “惠不会感谢你单方面的牺牲哦。”说着,五条悟忽然解开术式。 第四次攻击,直击男人心脏位置。知道自己打不中,力度相较方才弱了太多,对方却狡猾地用手掌扣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 “我也是。”这声音在耳旁响起,无名心乐被紧紧地抱在怀中,只听他道:“欢迎回来,心乐。” 所有的情绪都因这句话爆发。 “讨厌的家伙……猪……狗……混蛋。”她的额头贴着他的锁骨位置,清晰地听到了飞快的心跳。 “啊,这么多年,骂人的水平还是没长进,至少学点新词啊。” “变态。” 伊地知僵直地站在一边,深切感到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但终于肯定五条悟带他来,不仅是当司机用。若不是顾忌他这外人在场,恐怕不会这么快停歇。 无名心乐,恐怕是这世上唯一能当面骂五条先生,却不会令后者产生哪怕丝毫怒意的存在。 毕竟,无名小姐很强,在各方面。 这样的无名小姐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了,说是出门旅行。但伊地知想,除了五条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近一年吧,一年没见了。 “好久不见。”稍平复情绪,无名心乐走向要坐上车的伊地知,单手按住车门:“看到我的事,还请暂且保密。” “明白了。”伊地知知道自己无法再问其他,更别提五条悟就站在无名心乐身后对他挥了下手,就差发出「嘘」声赶他走了。 “谢谢。”无名心乐点了下头,走到一旁。 伊地知坐进车中,启动发动机。 窗外,女人秉持礼仪,正目送他离开,男人站在女人身后,倾身挂在女人身上,像是热带雨林里的什么动物。 五条悟抓住无名心乐落在身前的发尾,蹭着她的头发嗅。 心道你在干嘛,无名心乐方要开口,五条悟轻笑了一声:“熟悉的味道。” 轿车的车灯亮起又灭去,寂静的黑夜里,无名心乐听见了。 五条悟的心跳在她的耳中放大,跳得那么快,像是燃烧着的热度,也染在她的心上。 不用语言确认,可忍不住还是要说出口。 于脑海中交织在一起的世界线,为她描绘出了比以往更加清晰地道路,大脑高速运转,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 “悟君。” “恩?” “我回来了你开心吗?” “什么啊,我在你眼中那么无情,还是说你知道什么我会不开心的理由?” “你一直给我自己的血,很麻烦吧。” “啊?那算什么。过去这么多年,你可一次都没提过这种事。怎么,心境有变化?” “没有……”无名心乐抿唇。 “我很开心哦,不过最开心的……”他像是故意不说完,待无名心乐扭头看去,五条悟才感叹般说道:“呀,不是没想到,但亲眼看见你为我的死难过,还是不一样——” 落在头上的爆栗,发红的眼眶中嵌着苍空般的眼眸,更大力的拥抱。 没想到,我对你而言这么重要。在一起近十年,才发现这一点。 没想到,你对我而言这么重要。在一起近十年,才发现这一点。 即使这样,就暂时放弃死亡吧。 不过,得先去见一见制作了那把刀的人。 旺达幻视,好好看啊呜呜呜呜ww 第38章 今天一早,五条悟就要出门做任务,最快当天下午可以回东京的距离。他有些不耐烦地抱怨,无名心乐心情却极好似的,从前面抱住他。 “说起来,你知道吗?”无名心乐仰头看向五条悟:“到底是谁让吸血鬼进到了无名家。” 五条悟知道,早就知道,但无名心乐一直没问,他也就没主动说。 他向来不在意这些,有朝一日惠问起伏黑甚尔的事,他第一句就会是「我杀了他」。因惠来问,一定是他准备好了,无论会听到什么。 可面对无名心乐,他没法立刻说出口。 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没找到好时机,比如现在,他要出门。 那么久以前的事,表面看上去早就该过了,实际上一直是一根刺,在心里越刺越深,时间长了,长到肉里,再拔出来说不定会毁掉整颗心脏。 关于无名莲的事,无名心乐依旧没释怀。 不知她是察觉到什么,还是随口一问。 五条悟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我带回来的伴手礼吗?” 按照往常,无名心乐会打断他,表示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今天她却抱着他,听他说了下去。 无名心乐能通过心跳和温度察觉到他的状态。但五条悟也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二十八岁的青年,脸不红心不跳地结束了关于伴手礼的对话。 在送他出门前,无名心乐只说了一句:“对方在不能动的位置上,我也不准备轻举妄动。这次回来,告诉我吧。” 甚至不用问她何时发现他知道的,告知她的时机的确来临了。 本做好了一生都不说出那个人名的打算。 五条悟走在街头,les etoiles限定的马卡龙食之无味。 总觉得自己在这里不断接收到其他世界线记忆的同时,无名心乐好像已于着一年间去到了他不了解的地方。 不是无法闯进去的无名家,也不是和东京相隔着两小时距离的京都,而是更远…… 这也是自然的,五条悟即刻接受,吞下了满嘴的甜味。 坐上新干线,从东京到达京都,已近正午。 如今京都已成为一大旅游景点,平日显得寂寥的千鸟居里都是拍照的游客,旅游团的大小旗帜到处挥舞,当地居民多有抱怨,也承认带动了经济。 第39章 过了千鸟居,再往山上走,从近山顶处离开主道,往里走上一会儿,就能见到间小宅。 无名心乐绕过正门,直接去到后方。 矮篱遮挡的院中,一着深色和服的人靠在门边,手中拿着本书,挡住了脸。 “早上好。”无名心乐双手放在卫衣口袋里,轻声道。 这人手一歪,放了书,看了过来。黑发的男人,年约三十出头,虽说神情柔和,却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sutures」,艾利留下了这样的话。sutures可以译为缝线,留学时的无名心乐不明白,回来后倒是清楚了。 这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额头上有明显的缝合痕迹。缝线还留在脑袋上,让人想起汉尼拔中的场景,一拉开头盖骨,会露出热汤中的脑花。 是无名心乐主动找上了他,在两年前,二十六岁的时候。 她听说有个对过去极为着迷的人,知晓不少咒术上的秘法。男人那时在东京停留,她前去咨询了「吸血鬼如何死亡」的问题。 男人说他会找些方法,若实现了她的愿望,要她付出自己的身体。 “来了啊。”男人放下书,坐正了身体:“进来说吗?” 无名心乐跨过篱笆:“为什么把别人牵扯进来?”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无法得知。不过都是为了完成你的愿望。”男人语速很慢,挂着淡笑。 “艾利死了。”无名心乐走了过去,知道他猜到了世界线的改变。 “是么,不过在这个世界线他还好好活着吧。”男人轻推了一下手边的木盒:“按照你的要求,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做出这把刀。你要兴师问罪,对象是不是错了?” 无名心乐的目光移到木盒上。 她单膝略屈,拿起盒子,站起打开了它。盒中是一把生锈了的弯刀,和伤到她手的刀是同一把,却已判若两物。 在那个世界线,五条悟完成了刀的契约。 想到他死去时的模样,无名心乐的呼吸都沉了些。 “怎么做成的?”她问道:“你往我身体里塞了什么东西?” “告诉你的话,我不就无利可得了。”男人笑着回。 回到这里,说明无名心乐结束了世界线间的穿越。 没让家入硝子取出身体里的东西,看来五条悟也知道,那东西根本取不出来。 御手洗祭那晚,塞进无名心乐身体里的,正是无名心乐身体的一部分——她的手指。 她去杀川端时被另一个组织的人带走了一根手指,两年前,无名心乐还留给了他部分血。再来,就是将手指放回作为普通人的无名心乐的身体里,将血抹在刀上。 刀上的血会被手指吸引,二者结合在一起,会诞生死亡。 个中咒术的原理,倒也没必要细说。 “有个戴帽子的男人,似乎为了履行家族契约,要用这把刀杀我。而且,看上去也同我和你的约定有关。你知道什么吗?” “这个嘛,至少这里的我并不清楚。”男人平静回道:“除了你以外,还有人会有其他世界线的记忆?” 关于无名心乐的能力,他调查了很多,也不是同无名心乐所想,由她主动接近的。 然而失败了。 永生的研究,咒力的研究,无名心乐这个个体太不稳定。 就算想要她的身体,吸血鬼的身体能力几乎能算成天与咒缚的分支,难以操控。又有了夏油杰的身体,不要她的也罢。 标记的计划,依旧要继续。无名心乐还能派上什么用途? “不过,无名家被灭门的事,我倒是得到了些新消息。关于是谁,将吸血鬼带进了门。”不待无名心乐开口,男人就说道:“那个叫莲的男孩,是你的弟弟吧。吸血鬼诱骗了他,说能将姐姐带出家里,男孩相信了。” 无名心乐的手还按在刀盖上,听了这话,一下笑了出来:“你的情报源是谁?” “这可不能说——” 话语戛然而止,男人的脑袋瞬间脱离身体,飞了出去。 正式使用第三人称了。 怎么说,无名心乐的故事基本定下了,再用「我」不够全面最后就是五条悟隐瞒的事。 有种这个月可以完结的预感,想写的差不多写完了,还差最后一个小篇章w 第39章 头滚到地面上的一刻,无名心乐将弯刀放回盒中。 “有些突然吧。”无名心乐垂下头,声音干涩:“总觉得你不太对劲,比起活着还是死了好。” 杀意在一瞬生起,又在一瞬消失。 走到脑袋旁,无名心乐抬脚踩了上去,弯腰要扯开那缝线,想了想,又收回了手。 算了,很恶心,她可不想看到脑花。 烧毁呢?这毕竟是山上,也不想踩碎脑袋,弄得满脚都是污秽。 就放在这里,看谁会发现吧。 京都无名家,无名心乐的房间。 手机一直在响,停后不到五秒,又响了起来。 啊,纵然是二十八岁了,也会有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想和任何人联系,连一个字都不想说,不想回的时候。就算世界在下一个瞬间要毁灭,也和她没关系。 十八岁时看二十八岁,遥远到仿佛永远都无法到达,二十一岁看二十八岁,也没有过多实感。 二十八岁却倏然而至,按说是成年人,面对生活中的低谷,竟比从前更提不起劲。 是莲。就像是为了看她的反应,缝线男说出了这样的话。是莲为了将她带出无名家,邀请了吸血鬼。 她没考虑这话真假,在那个当下,确实有一个黑洞自她心中而生,让她不自觉地动手了。 无名心乐背对着门,蜷在黑暗的房间中,任寂静将自己覆盖。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有人推开了门,吹进了一股潮湿的气味:“就猜到你会在这里。”五条悟阖上门,走了过去,坐到榻榻米上,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躺下了。 “为什么躲起来?”他问。 无名心乐没有睁开眼睛,半晌好似被抽取了灵魂的声音:“你也知道吗,是莲。” “从谁那里听说的?”五条悟侧过头。 “果然……”无名心乐紧紧闭着双眼:“什么时候?” 眼睛干涩,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去莲的学校,问了他的老师,说是有个奇怪的男人,说了些怪话,大概就猜出来了。时间嘛,”五条悟好似在斟酌,又像是在回忆,“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那几年。” 无名心乐能理解他没主动说的原因,是她太抗拒,平日自己也不提。这倒没什么,让她难过的,是那个男人说莲是想将她带离无名家,才受到了欺骗。 “说起来,心乐,”五条悟翻身侧躺,同无名心乐面对面,“你还没给我答案。” “我是你的什么?”他说着凑上前,离无名心乐近了一分:“说好答案留到未来,我来索要回答了,快点说。” 沉默。 五条悟再次挪动身体,凑到无名心乐面前,两人的额头几乎碰在一起,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装听不见没用哦。我,是,你,的,什,么?” 第40章 依旧沉默。 “算了。”五条悟放弃了般,说道:“心乐,结婚吧。” 细碎光线透过间隙漏进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了。眼球不自觉地动了,隔着眼皮看得清楚。 “这不是听见了嘛。”五条悟笑道。 “别开玩笑了。”无名心乐睁开眼睛,眼前明若白日。如今,她已不觉得五条悟长得好看了,只是见到这张脸,就会觉得莫名安心。 “不是玩笑哦,我很认真。”他说。 “戒指呢?”她问。 “没有,你想要的话——” “不想。”无名心乐打断了他的话,翻身而起,甩了甩头发,起身拉开门。 方才下过一阵小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午后的微光落下,无名心乐回过身,斩钉截铁道:“是饭票。” “欸——说这种伤人的话。”五条悟起身走了过去,站到她身旁,略微倾身,看着无名心乐的侧脸:“这种糟糕的性格,除了我以外没人能忍受哦。” “反过来才是。”无名心乐下了走廊:“既然饭票还在,我也不会放它在那里,自己死掉了。” 术式虽说看重血缘,也有一半非咒术师家庭出身。与生活和性格互相影响一样,咒术也是参与其中的一种因素。 她能够实现一切的愿望,唯独无法触及生命。她曾许愿过的他人的死亡,并非是她造成,而是恰好发生了。 将她变成这样的吸血鬼一直寻找着无名家,是因她的祖先被留下的诅咒,喝下长女的血后,就能获得死亡。在北边的那晚,也是五条悟正好赶到,咒灵才得以祓除。 而她,哪怕得到一切,也无法拥有死亡。 今天,她终于明白了。 “坦诚点不好吗?”五条悟用手指蹭了蹭鼻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对了,惠去仙台出任务了,要回收咒物,我还准备去一趟。喜久福超好吃哦,我推荐——啊,心乐尝不到味道吧,可惜——” 可惜他的确不是在开玩笑,不过就算求婚失败,也不可惜。 面对想要死去的人,面对在意的人,面对爱着的人,当然会想完成对方的心愿,偏偏那个愿望是死亡…… 只有用自己将她留在这世界上,五条悟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但现在已经不用担心了。 确认她打起了精神,也不会再有死去的念头,这就够了。 况且以后,都是在一起的时间。 卡了,短小一章,又名五条悟忙碌的一天。 一人一血,纽约东京,对称 第40章 “心乐,借我那个。” 听到五条悟的声音,无名心乐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 总算将作息调整到和一般人差不多,晚上十点睡,早上六点起,刚醒着发呆就被叫了起来。 五条悟看上去刚回来,风尘仆仆的模样。 从京都回来后,五条悟去仙台找惠,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回了五条悟在东京的住所。 “嗯?”无名心乐的脑袋昏昏沉沉,打了个哈欠。 “那个啊,”五条悟说道,“那些家伙给你的账单。” 即刻明白了,是调查无名家一事后她收到的天价的账单。 无名心乐挪下了床,光脚走到柜旁,拉开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惠呢?” “啊,忘了说,惠从现在开始就是住校的高一生了。”五条悟感叹道:“长大了呢。” “说得好像一直是你在照顾他的样子,”无名心乐拿出一个活页夹,“不过……也差不多。我打了电话,没拨通,是换了号码么。”她将一共三十二页的活页夹递给五条悟:“在仙台出了什么事?” “不用担心,要和那些老古板见个面而已。” 说得简单,无名心乐感觉他大概又是捡到了什么人,和那晚上捡回倒在门后的她一样。 这些年,五条悟也和捡流浪的动物似的,帮助了很多人。 让他们在家里住上一阵,给予金钱上的支持……不少咒术界的弃儿都受过他的帮助,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但她差不多该前进了。 “除了我的账单,其他的还要吗?”无名心乐拉开另一个抽屉:“还有这些年陆陆续续搜集的其他证据,拿来交换条件都挺好用的。” “暂时只要这个,我就知道心乐你会好好收着。”五条悟笑眯眯地接过活页夹,快速翻看着里面的内容,忽然抬起头,看向无名心乐:“那封信我也收好了。” 这回不用他提醒,无名心乐就想了起来,脸刷得一红。 “但是啊,”五条悟拖长了声音,“作为告别用的信件完全不合格。你看,一般不都会在信件里表白之类的——” 刚要反驳,无名心乐起了恶作剧之心。谁让他这么早就叫醒自己,这是复仇。 “是呢,”她上前一步,抬手捧住五条悟的脸庞,仰头看着他,“我爱你哦,悟君。” 她睁着还没睡醒的眼睛,朦胧中带着水波,却极为真挚。正如第一次为他许愿时的样子,无人能怀疑她的真心。 “我的心乐,真可爱。” “哈?”伏黑惠刚接收完治疗,躺在高专宿舍里,盖上被子背对五条悟准备睡了,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哪怕习惯了也感到不适:“她不能进高专吧,我新换的电话号码……” 正说着,在治疗后的副作用下,伏黑惠平稳入睡了。 无名心乐却在家中愤愤握紧拳头,用力锤了记下枕头。 为什么想看他害羞的样子,最后却是她被抱起来转了几圈,又在床上多呆了半个早晨啊。 好不甘心。 枕头盖在脸上,出于好胜心,无名心乐决定了这次(无聊的)大作战计划。 “大白天就喝酒,太奢侈了吧。”话说如此,家入硝子还是在黄昏时分来到了小酒馆。 和老板说自带了酒水,点了几个小菜,两人面对面坐着。 “让他处理我的东西,还真就把酒全放到了仓库里,还有两天就到赏味期限,再不喝就没了风味。所以趁五条通宵工作没时间管我,干杯——” 无名心乐举起杯子,仰头喝下这花了大价格买来的陈酿。 家入硝子边喝,边望着无名心乐。虽说由于工作和生活作息,黑眼圈从没消失过。但在同龄人中,家入硝子也显年轻。五条悟脸上的婴儿肥都消失了,无名心乐却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 从十年前到现在,容貌没有丝毫变化。一年不见,神情与气质倒像是变了些。说实话,以前见无名心乐,总觉得她心里放着些什么,如今好似释然。这是好事吧。 “五条说你去旅行了,去了什么好地方?”家入硝子问道。 “回到了过去。”无名心乐不知不觉,又仰头喝下一杯:“发现原来我没有同龄的友人,也没有家人,只能找你出来了。” 家入硝子撑着脸,目测着无名心乐的醉意步入了二级。依她和她多年酒友的经验,无名心乐至少还能和上半瓶。 “看在你是我在东京唯一酒友的份上,我就说实话了。”家入硝子混合了柿种和花生。 无名心乐又倒了一杯,放在手边,一双下垂眼望向硝子。不愧是京都出生,硝子不禁想道,被这样看着,就连女人的心跳速度都会变缓。 第41章 “之前听你说,五条这家伙就算出差,也要每天至少打三通电话给你,不小心把冰淇淋筒掉到地上都要发短信。就算是未婚夫,到了这种程度也要注意吧。”家入硝子颇为语重心长道:“想扩展人际关系,首先要跨越五条才行。不如找份稳定的工作,现在这个世界,做家庭主妇不利于实现女性平权,就算是咒术界也一样。” “啊,工作。”无名心乐一下将本来要找家入硝子商量的事抛在了脑后:“我也觉得这些年过于依赖他了,虽然一直在打零工。但毕竟身体是这种情况,总是会被多余的信息干扰……也想着要找份稳定工作,过渡一下,之后再做其他。你看这个——”无名心乐拿出手机,划到一个界面,“这所学校,冰帝学园在招音乐老师。” “感觉不错啊。”家入硝子接过手机看了看:“但身体的原因也没办法,别人的血不能喝吧。” “那个还真有些严重……”无名心乐又吞下了一杯,吐了吐舌头:“心理上的排斥。哪怕是饥饿的时候,闻到他以外的人的血也会想吐。” 这不是基本没救了嘛,家入硝子心道,又觉察到不对:“那这一年是什么情况?” “过去也有五条悟,所以没问题。”无名心乐趴在桌上,比了个拇指。 像这样喝好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好像才刚发生过。她不再醉着抱怨,过去的的确已过去了。 在家入硝子听来,没法确定是无名心乐真的去到了过去,还是出现了什么幻觉,把别人当成五条悟。但不断怎样,好像都完全没救了。 五条也是,想到他会十年如一日给谁提供自己的血做食物,这行为尤为疯狂。家入硝子就想从地下将夏油拉出来,和他一起抽根烟,久违地聊聊天。 五条大概顾虑她,去年年末「百鬼夜行」后没给她夏油的遗体。看上去神经大条,在很多地方又能意外理解他人的难处,显出他的通透。 比起高专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有成长。用这种少有人能察觉到的温柔,对待着每个人。无名心乐会和五条在一起,也一定是察觉到了这点,从而包容了他其他惹人烦的部分。 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了。 “真伟大啊。”家入硝子望着倒下了的无名心乐,接起了电话:“啊,在我这里哦。” “哈……刚回来就喝成这样。”十分钟后,五条悟来到店里,揉了揉头发,看向硝子:“麻烦你了,硝子。” “啊哈哈,意外。”家入硝子笑了:“嘛,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先走吧,今天太累,我喝完这摊就回去了。” 醉醺醺的无名心乐朝她挥了挥手,出了酒馆,走上了街头。 五条悟走在她几步之后。先前抱着她,不知不觉就变成扛着的姿势,有一半时间被巡警叫住要查身份。 一次无名心乐被他扛着,边哭边说「他要诱拐她」,他懒得解释,带着她拔腿就跑,巡警隔天还真找到了他家,两个人一起道歉。 还有一次,无名心乐吐在他身上,自那以后。除了酩酊大醉的时候,他就放弃了立刻带她回去的打算。 这么些年,两人还真徒步丈量了东京,却一张合影都没留下 ——吸血鬼无法被镜头记录。 曾几何时,他还想,要是她回不来了,举办葬礼时,遗像都找不到一样。试图在nyc拍下的那些,也没能出现在他的手机里。 街道狭窄,叫不到车。无名心乐一改平日自顾自往前,这回竟乖乖拉着他的手,边走边唱起了歌。 她缓慢地仰起头,望着空中明月。城市的灯光遮蔽了月亮,无名心乐就拉着五条悟往暗处,往高处走,楼梯爬着爬着,就到了某座建筑物的最上。 屋顶空旷,无名心乐望着月亮,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冷色,喃喃道:“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城市。” 一时无法分辨是醉了还是清醒,难不成酒量有长进。 下一秒,她转向了他:“真好。” 五条悟没说话。 “不要死掉。”无名心乐望着他:“不许死掉。” 说出这种话,是醉了。 五条悟轻笑:“不会的。” “约定了。”无名心乐伸出手,勾起小拇指。 不是束缚,不是愿望,最普通的,需凭借自身意志实现的约定。 两人拉着手,无名心乐微微踮脚,凑到五条悟眼前,正不知她要做什么,无名心乐就抬手,轻抚过五条悟的头发。 “已经不寂寞了吧。” 墨镜下,睫毛微颤,五条悟垂下眼眸。 “恩。” 感觉硝子是会用「泡在福尔马林里」这种比喻,并建议和五条分手的,毕竟高专时期会直接说五条和夏油是「渣滓(くず)」,现在好像有把五条当大小孩的迹象(官方小说感觉)w 没几章了,3月到来前完结,冲鸭! 第41章 到东京后发生了两件不错的事:一是入学后打了场畅快的比赛;二是新来的音乐老师有双美腿。 ——by 一年h组4号忍足侑士 “海螺小姐的时间,不管时间如何流走,这部作品的时间永远在一定时段内循环。虽然身体是小孩,头脑却是大人——” 上课铃响起,忍足随着人潮进入教室,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视线往讲台旁飘去。 开学两个月,上了年纪的音乐老师闪到了腰,让高年级的老师代了几次课后,学校很快招来了新的老师。 新老师推开门走进来的片刻,有人大声问她是不是走错了教室。 “这是音乐教室吧。我是你们的音乐老师,无名心乐,请多指教。”标准的东京腔,染着关西的余韵,大约是小时候的习惯了。 喧闹的教室即刻安静了。 大学生的外表,已经二十八岁,难不成是吃了灵药的魔女,这些讨论忍足侑士都不感兴趣。 他的目光落在过膝裙下的腿上,感觉到了一丝幸福。 “还没来。”迹部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想法:“无名老师。” 忍足推了推眼镜,盖过眼中闪过的一丝惊异,没有显露慌张:“我对老师只是艺术意义上的欣赏。” 迹部轻哼了一声,懒得戳穿忍足请无名老师去看电影还被拒绝的事。 “可以吗?”放学后,在回去的路上,无名心乐被学生叫住,拿过电影票,笑道:“那就一起去吧,周末的时候。” 有了份正式的工作,住进学校宿舍,搬离五条宅,一星期同五条悟见上两次,生活逐渐走上了属于大部分世人的正轨。 还获得了第一个朋友。 听到周末要晚些见,五条悟舀起一勺在此刻吃为时过早的刨冰,于电话那头叹道:“心乐,你还真是缺乏常识。” “有什么问题吗?” 已开始担任班主任的五条悟,在最近成为了无名心乐工作上的前辈,至今为止还没给出过不靠谱的意见,不禁让身为青梅竹马的她感到欣慰。 “高专和其他学校完全不一样。和某个学生走近,怎么可能被允许。要是暴露了,你马上就会被开除,开除。” 五条悟重复了两遍这个词,饶是无名心乐也有些慌。 第42章 “没关系。”但她即刻想到了对策:“不是单独的两个人就好了。” “有道理,不愧是心乐。”五条悟露出笑容:“那我就——” “叫惠一起就好了,我联系他。” “欸?” 电话挂断了。 勺子一歪,刨冰掉回了杯子里。 为什么是惠不是他?明明他在和她说话。 正想着,电话再次响起,无名心乐的来电。 “呀吼,某个没常识的大小姐。”五条悟接起电话:“惠答应了?” “惠好像没什么心情。”无名心乐坐在宿舍楼下花园中的椅子上:“是因为之前少年院的事吧。” “是啊。”五条悟重新舀起刨冰,放进嘴中,即刻吞下:“还有谁可以一起去?比如正在和你说电话的我。” “可以吗?”无名心乐问道。 “当然!”果然对无名心乐还是要打直牌,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住在你家的虎杖悠仁。”无名心乐笑道:“之前看惠说起他的样子,那个孩子好像很性格开朗,能一起去就太好了——” 电话挂断了,在两秒后重新打了过来。 “心乐,你是故意的吧。” “噗。”无名心乐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谢谢你,五条少爷,今天也是开心的一天。明天提早一个小时见吧。” 放了电话,无名心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她再没有常识,也知道不能和某个学生走得过近。 忍足侑士就是她在京都问过路的小不点。这世间,好似各处都是莲的影子,从前她总觉得难受,现在想着,这是莲也在陪伴着自己的证明。莲会一直活在她的心里。 周末,是个好天气。 无名心乐到了约定地点,五条悟真的先到了。 两人几乎没有这样在外碰面的经历,通常是无名心乐不愿出门,五条悟也拿她没辙。这回若不是忍足郁士在她面前不断说这电影怎么好看,无名心乐也不会想来。 五条悟手里拿着饮料,递给无名心乐。 “我又尝不到味道。”下意识觉得他在报复。 “尝尝嘛。”五条悟放入吸管。 无名心乐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浓厚的甜味,融化在心里,连带着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这是什么?”她抱住饮料杯,又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不错吧,是半年前新开的店,之前去的时候尝到,就连不喝酒的我也很中意,你也一定会喜欢。” 无名心乐边喝着边抬眸看他,意识到了一件事:平日言行轻浮,偶尔正经时魅力会数倍增长。 电影时长两小时,第二十分钟时,无名心乐昏昏欲睡,醒来时影厅亮起,五条悟的手指放在她额间,就差最后弹出去。 实在是悠闲的一日。 从电影院出来,聊着无比琐碎的事,逛过街道两旁的店铺,晚餐去了两个月前预约好的店铺。 席间,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还没开口,就听无名心乐说:“我决定了,我要去海外读书。” “认真的?”五条悟握紧了手:“我可不能每周去看你。” “食物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无名心乐笑道:“之前联系了研究所,和申请的学校在同一所城市,会提供人造血液。样品还在寄过来的路上,不知道口感怎么样。”即使糟糕,她也会努力克服。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听到后,竟也不意外。 她一直都是这样,自己决定,不过两人在一起呆着的时间长了,他偶尔会忘记无名心乐并不属于自己,她会去到哪里。 “回来还没到半年。”五条悟扯了扯嘴角,靠倒在椅子上,陈述着事实。 害怕被抛下的人,会先走掉……吗。 “有寒暑假,还有各种假期。”无名心乐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想去外面看看。本来应该更早和你说的,担心学校申不上。但海外对这方面很宽容,同事的榊先生帮我写了推荐信,非常顺利地被录取了。明天的飞机——” 忧太也在海外,去了一段时间,两人通过电话联络,确认情况,只要坐上飞机就能到达,心乐也是一样。 秋初的阳光太耀眼,揪紧的胸口于眨眼间释然,这就是五条悟。 “那就当饯别礼了。”五条悟扔出手里的东西。 盒子划过餐桌,无名心乐将它在半空接住,打开看见,露出笑容:“不是钻石太好了。” 看到这笑容,五条悟想,要是他先死掉,心乐的执念绝对会将他变成咒灵,或者说,是他意识到了那家伙的执念,从而变成咒灵。 不过,咒灵倒也不坏。他如果是咒灵,毫无疑问是max特级,和活着也没区别,咒灵的寿命超越人类,和吸血鬼也很适合—— 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这件事……五条悟睁开眼睛。漆黑阴冷的空间中,森冷白骨攀附,狱门疆中,才是现实。 第42章 “哈?” 单手划过手机,松开吸管,由于站起来的动作太大,血袋一歪,顷刻洒了满桌,像是恐怖片的现场。 电话打不通,拿起包和风衣,换上高跟鞋出了门。地灯照亮了圆拱门,穿过马路时差点引发连环撞车事故,几个司机纷纷报告看到了不明幻影。 近一天的飞机,东京全部机场全被封锁,只能降落在大阪。少量单程车,停在结界外。 负责人之一迎面走来,冷冷道:“无名小姐,咒术界已将你驱逐,不得插手相关事务,请回。” 时间回到半年前。 五条悟忙着带新生,无名心乐来到京都,和式的房屋一片敞亮,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像是街道上的温泉旅行会。大多面孔都是呆在无名家时见过的,并不陌生。 “这一年你都去了哪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语气严厉。 “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在山里修养,未能拜访,还请谅解。”无名心乐礼貌回道:“在这一年考虑了不少,先前诸位提过的就当小辈没能听见吧。” “无名家的,你打小一向有礼。”一老妇道:“终究和那无礼之徒站在一边。” “您可以这么理解。”无名心乐跪坐在长桌末尾,茶杯飘着袅袅热气,她没去动它:“但让小辈走到这一步的,不也是诸位?先前怀疑乌丸集团做了手脚,如今它已然倾覆,那么无名家一事,在座定有知情者。不知为何同他人勾结?” 屋中登时有人吹胡子瞪眼:“血口喷人!” 无名心乐面不改色,待这声音落下,接着说道:“从前能做的,顶多是替诸位许个愿望。啊,想来在座并非全部知情。” 她从袖中拿出一用红绳系着的卷起纸张,放到桌上茶旁:“从十八岁至今十年,几年几月几日几时几分,哪位请晚辈许了什么样的愿,都一一写在这纸上了。” 瞬间,一道火光从纸上蹿出,将它烧制殆尽。 “这火旺盛,倒也不打紧。”无名心乐从袖中接连拿出三份:“若是不够,还有更多,电子文件也有哦。”她顿了顿:“当然,身为晚辈无意置喙诸位。想必各位也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咒力,仅余这么些,已看不见最低级的咒灵,愿望当然也没法许下去,但许过的愿,永远不会消失。” 第43章 她像是故意的,手一推,那记载了愿望的纸张就和枚定时炸弹似的,朝前滚去,一直到了长桌正中,才停了下来。 火焰即刻将它吞没,正如无名心乐所料。 “是了。”她的脸上挂着一丝淡笑:“去山里修养前,个别长辈暗示晚辈做出能对五条悟动手的借口,实在承蒙宽爱。无论何因,诸位若对五条悟出手,定保证诸位同这纸张般,尸骨无存。” 她说着起身,留下了桌上两卷愿望,刚走到门口,身后一声音道:“无名心乐,你被永久追放了!” 手按在门旁,无名心乐回头,下垂眼弯起:“乐意至极。” 漆黑的夜,结界外的咒术师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做出防备姿态。女人身上没有一丝咒力,但如今能进东京的,只有咒术师。 “咒术界是什么?”无名心乐问道:“我只是个想要进东京的普通市民。” 确实没对五条悟出手,却借用他人之手将他封印,真是服了那些老人们,尽在背后使这种手段。 生命的烛火就余那么些,还要在临死前挣扎一把,想万古长存不成? 几个知情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接起电话,那头说:“从机场过来没能拦得住,让她进去吧,里面已经是魔境,无论是封印还是死,都无人在意。” “何况解封五条悟会视作罪。”无名心乐与电话里的声音同步说出。 工作人员满脸惊慌,无名心乐顺手从工作人员手中抽出电话:“别忘了我是被你们亲口追放的,作为一般国民对封印毫不知情。要是不小心解开了也不能算作罪,请诸位弄清楚这点。” 将电话还了回去,无名心乐做了个「请」的手势。工作人员打开结界一角,让她进去了。 东京区内,寂静得不可思议。 明明阳光高挂,一阵风吹来,卷起散落在各处的垃圾碎屑,头顶上的广告牌也摇摇欲坠。 东京是革新派所在地,守旧派占大多数的总监部发出这几条命令,是直接往革新派中心砍,连带着卷进了全部东京市民。 “真是疯了。”无名心乐徒步走在街头。 五条悟不可能放夏油杰走,至于勾结更是天方夜谭。夏油还活着,只可能是谁用咒术作祟。 看了网络上流出来的涉谷附近的消息,她能将五条悟被封印的过程猜个八九不离十,但要在这地方找人,说难又简单。 站在高处望上一眼,街上有谁看得一清二楚,可被封印在狱门疆里的,连气味都不会留下。 比起这个——无名心乐抱着包,躺在酒店床上。 失踪有二十四小时黄金救援时间,但她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觉了。 进了东京,一切都好说。撕票五条悟的可行度为零,还是先睡上一会儿吧,不然…… “请醒醒。”有个声音在叫她。 无名心乐的眼皮动了动,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她紧紧拿着的手提箱,接着看到的是一颗纽扣,黑黄相间,模样熟悉。 从床上坐起来,无名心乐侧头掩面,打了个哈欠:“现在是几点?” 乙骨忧太:“……” 进都内一日,其他人不是逃难就是在求生,第一次看到睡得这么熟的人。 若不是看到一只咒灵攀爬在墙外,在这房间的窗旁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爬走,也不会上来看一眼。 “不是睡觉的时候,”乙骨忧太说道,“请快去附近的避难所。” “你是高专的学生?”年龄模糊的女性打开手边的箱子,箱盖对着他,看到不到里面的东西。 乙骨忧太骤然升起警惕,脸上还带着笑容:“你是哪位?” 少年眼下黑眼圈极重,面色苍白,她在五条悟的手机里看到过他。 本该在海外的少年出现在这里,他去往的地区比她留学的地方远,却比她早到的样子…… “无名心乐。”她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将碎发拨弄到耳后:“初次见面,乙骨忧太。”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乙骨忧太怔了一瞬,才想起听过这名字,瞥见女性无名指上的戒指,乙骨忧太认真道:“师母好。” “哈?” 胆儿小杀不了,干脆封印了五条悟,狱门疆肯定也是从高层那儿拿到的。 和烂橘子们说话是京都口音w 下章完结啦! 第43章 “心乐她啊,很傻。”某个午后,五条悟靠在躺椅上:“她对弱者没兴趣,喜欢欺负强者。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才能包容她,因为,我是最强的。” 不行了,这个人没救了,伏黑惠心想,一如既往说出没有逻辑的理论,他有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叫做什么吗? 话说,在其他所有人看来,都是她接纳了你。 无名家的?啊,对公害最佳武器,身为加茂家下一任当主,向她的存在表示敬意。比如加茂前辈,就是这么说的。 “那真好啊。”伏黑津美纪这样响应。 “姐姐,就算不附和也可以。”伏黑惠忍不住吐槽。 “有什么关系,”伏黑津美纪笑道,“毕竟心乐姐姐在海外,五条先生也只能和我们说。那,五条先生,你和心乐姐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伏黑惠抬手按住额头,想要离开现场。 由于昏迷,津美纪没听说过五条悟两次求婚失败的事,一次说出来后被当成「饭票」,还有一次刚拿出戒指就被无名心乐先将一军,求婚戒指成了饯别礼。 半年内两次惨败,更别说之前一次任务结束后,五条悟带他和虎杖,钉崎一起吃饭,无名心乐也来了的那次。 他和虎杖,钉崎的三人聊天小组里,钉崎说要和他们打赌,赌这两个人是不是恋爱关系。 作为预见了结局的知情者,伏黑惠有些不忍。但钉崎和虎杖情绪高涨,他也就奉陪了,由虎杖问出:“老师,你是在和无名小姐恋爱吗?” “咳咳,恋爱?”明明没喝酒,无名心乐却被呛着了,笑道:“怎么会和他恋爱啊。” 那一刻,伏黑惠明显感到空气静止了。 “欸?”五条悟转向无名心乐:“我们不是在恋爱吗?我的血可是都和你的混在了一起,当然也——”五条悟凑到她耳旁说了什么。 但他恰恰忘了,这一招用过一次,而无名心乐有时比他更加恶劣。 “那只是成年人的关系。”无名心乐坦然道:“不是恋爱。” 光听到「成年人关系」,虎杖就好似已进入遐想,钉崎在聊天组里回了个「成年人的关系」,还打了数个感叹号。 “看吧。”伏黑惠发在聊天组里:“我赢了,晚餐你们两个请客。” 若是继续问下去,无名心乐绝对会为了反驳显然更常见的恋爱关系,说出「是饭票」这种台词,他倒无所谓。但虎杖和钉崎还是没法想象吧,毕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吸血鬼。 这么一想,五条老师的坦率和有时的神经大条倒弥补了心乐姐姐的别扭同多虑。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算不结婚也没关系。 这两个人之间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关系,有时连他和津美纪都会觉得自己应该不在场,伏黑惠是这么想的。 第44章 饶是如此,在东京看到无名心乐,伏黑惠还是有些惊讶。 她堂而皇之地喝着人造血袋,快步朝他走来,按住他的手臂:“没事吧,惠,还有些伤口没愈合,要不要休息一下比较好。” 光靠嗅觉就闻了出来,伏黑惠点头:“没关系。心乐小姐,五条老师他……” 他也到了嘴上喊「心乐小姐」,心里叫「心乐姐姐」的年纪。 “我知道,我在涉谷站闻到了缝线的味道。”无名心乐舔了舔嘴唇,将喝完的血袋放进随身的垃圾袋里,手指点着一边的眼睛:“解开狱门疆的要点,就是破坏那几只眼睛——” 伏黑惠:“……” 他知道五条老师很强,却没看到过心乐姐姐动手,就这么进入东京真的没问题,不是说连最低级的咒灵都看不到? 伏黑惠不知道的是,无名心乐和五条悟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不在小孩面前打架。 “既然没事,我就继续去找缝线了。”无名心乐揉了揉伏黑惠的头发:“今天也要守护内心的正义哦,惠。” 绝对不会让你回禅院家的。 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会同彼此愈发相像,当其中一方离开后,另一方会活成对方的样子。 伏黑惠看着无名心乐的背影,心中升起了一丝担忧。 万一,万一……不,毕竟是这两个人,没有万一。 “心乐,看,这是我给你的画肖像,裱起来放在床头。” “不要,这是多少幅了?会做噩梦。” “明明是你自己。” “是呢,那我也回赠你一件充满现代气息的肖像画。” “这不是羽毛球吗?哈哈,心乐的画技好糟糕。” “是你啦。裱好了放床头,二零一九年的生日礼物就是它了。” “不要-我要的是——” 新一天的太阳升起,握住彼此的手,碾碎掉落在地的核桃,拆去岌岌可危的老建筑。 又一个黑夜来临,在月光下相逢,许愿吧:未来也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算是我脑中两个射手座的爱情w 希望没看漫画的朋友都能去看漫画,完全是对原作充满了爱才能写出同人,看漫画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希望创作者们都能好好的。 模糊了涉谷篇重要的部分,下章是几个胡编乱造的be片段,请务必谨慎点击! 第44章 高专的毕业生人数屈指可数,这一届也同样。三个名字被刻在坟墓上,葬礼上谁都没有开口,眼泪也流不出来。 随着时间,他们会被遗忘,正如世人不断遗忘过去一样,随后再度出现牺牲者,世界接着往前走,接着到达终极。 “一瞬,我在害怕未来。不过又想,死亡重复自身,生命也是,既然如此,就让它们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运转吧。我已经……不想看到死亡了。” 血河流淌在古宅中,始终维持着同样容颜的女性走到最前,坐了下去。拉门外,四季不断变化,这身影始终维持着原样。 爱着的人死去了,她却不会再老去。想要拉住对方的手,终究还是没能忍心将他困在自己身旁。 “如果是心乐,我能原谅哦。”他这样说,闭上了眼睛。 她蹲下身,抚过他苍老的脸庞,落泪了。 这份执念能支撑她多久,她并不知道,或许有一天,她又会开始寻找自身的死亡吧。但你已化作这宇宙的一部分,和我在一起,我望见天上的星星,就会想起你,所以……没关系。 一直都会在彼此身旁,我和你。 左眼的地方空落落的,补上一只新的眼睛吧,游走在夜晚的生物啊,她的眼睛明亮又美丽。却是自作主张。 一只眼睛若白日苍空,一只眼睛若无尽黑夜。将他搂在怀中,柔软的发丝,熟悉的味道。 你是我,我是你。 锁链被拉扯得作响,封印的符文贴满了房间,危险遍布,只能将你关在这里。 你漂亮的下垂眼,被舔舐时颤抖着的模样,只能被我一个人看见哦。 不可以再离开,一步都不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他们会带走你。 你属于我,从最初到最后,都是我的。别害怕,别哭泣,呼唤我的名字吧,我是这样爱你。 没有具体指明什么,可自行理解,但都是纯爱(认真脸.jpg) 预期10w写完,这样刚好。 那么,正式完结了,欢迎点击专栏康康其他的,有缘再见(挥手帕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