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节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作者:风时丛兰/符瑞 简介: 薛芝乃京师贵女,其性格泼辣娇蛮。她因好奇大理寺查案,一时兴起投身一桩无名女尸案中,却引来杀身之祸,香消玉损,魂归西天。 三年后,薛芝睁开眼,重生成了她最讨厌的人—— 端宁郡主,康敏。 重生成死对头怎么办?薛芝只觉老天瞎了眼。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自那日起,她既是薛芝,也是康敏。 窗外鬼魅横生,她惊觉自己有了阴阳眼。 后来,有女鬼冤魂找到她,凄厉诉说冤屈,血泪盈襟。 她毅然决然,一头扎入那混沌不堪的世界,只为女子正名。 薛芝成为死对头康敏后,才发现她的日子并不如表面那样光鲜亮丽。 歹毒可恶的老太太、面甜心狠的继母,以及心思龌龊的堂兄,这都让薛芝深感生存不易。 她逐渐怜惜起那位故去的死对头。 再后来,她自树下挖出一封信,字迹出自曾经那位与她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薛娘子,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月坠花折,时过境迁,京师巨变,乌云遮日,敏生愚笨,多次涉险,然,枉费心机,闻汝举世聪明多慧。今,以敏之血为契,以魂魄为栈道,以肉身为容器,迎薛家娘子薛芝再入尘世,盼查明真相,令京师清朗无浊。 康敏绝笔 重生成康敏后,薛芝硬着头皮和她的次辅未婚夫接触。 次辅罗定春温和谦逊,薛芝觉得和他过一辈子也不错。 二人成亲后相敬如宾,鸿案鹿车,十分恩爱。 直到情浓时,她迷思魂颤,登上极乐,他死死搂着她,伏在她肩头,语气痴迷饱含炙热爱意:“芝芝……” 已经成为康敏的薛芝:! 内容标签: 异能 重生 复仇虐渣 暗恋 主角视角薛芝康敏 一句话简介:重生成死对头后 立意:坚韧坚强,乘风破浪 第1章 薛娘子借尸忽还魂 庆昌十三年冬月廿三,京师大雪,彼时正逢交节,刚过冬至,天色将黑未黑,屋檐上还堆着雪,檐下灯笼被风吹得乱晃,远山堆银砌玉,寒风凛冽,入目一片雪白。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街头,一位穿着旧衣裙的妇人被官兵推倒在地,不过很快她又爬了起来,缩着脖子跪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手指紧紧扯着官兵的衣袍,她仰着头哭喊,涕泗横流:“真的不是我杀的!我……” 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她脸上,脸颊霎时浮现出一个巴掌印,触目惊心。她被扇倒在地,嘴角溢出血丝,双目失神。 官兵拍了拍衣袍,啐了她一口:“你这个疯婆子!不是你是谁?你就是恨你男人打你,所以才想着杀了他!” “马上要过年了,真是晦气!” “谁说不是呢,这会子出这么一件事,不是给哥儿几个找麻烦吗?” 妇人一脸麻木地趴在地上,半边脸都埋进了雪里,远处风雪肆虐,寒风呼啸。忽然,她眼珠微动,盯着不远处,目光凝结—— 漫天风雪白茫中,一抹绛色格外醒目。 几个官兵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有位个头高大的官兵站了出来,他手握着刀往前一挡,眯着眼打量来人:“来者何人?” 那人穿着一件朱红镶金线莲纹牡丹鹤氅,戴着兜帽,看不清脸。待走近,她伸出手将兜帽取下,一张娇艳动人的面容出现在几人眼前。 官兵险些没能拿住刀,他看出这女子非富即贵,不敢轻易开罪,又见她孤身一人,便轻咳了一声,语气缓和:“姑娘是谁?快入夜了,外头不安生,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少女没有理他,看向那妇人,兀自问:“你是苏英娘?年岁二四,苏曼娘是你妹妹?” 妇人吭哧吭哧艰难起身,她扶着墙,捂着胸口,点点头:“我是苏英娘,贵人说得没错。” 薛芝看了她两眼,道:“跟我走。” 说着她就要带着苏英娘离开。 “且慢。”官兵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如今这人归官府管,你想要在官府手下抢人?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任你是哪府上的贵人,也万万不行。” 薛芝将他上下一番打量,冷笑一声,语气尤为嚣张:“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官兵顿时怒极,他握刀的手一翻,拇指微动刀便出鞘,他拦住少女,语气带着几分强硬:“姑娘既是贵人,何故要为难我们几个?” “为难?” 薛芝仔细咀嚼这两个字,正当官兵们以为她要知难而退时,她忽然伸手,将官兵的刀拔出,飞快割破了官兵的胳膊,又将刀横在他的脖颈间。 她微微一笑:“这才是为难。” 胳膊见了红,官兵大骇,没有想到她这样的娇贵女子,竟敢握刀。 “端宁郡主。”忽然有人开口唤她。 薛芝回眸,见有人走近—— 那人头上戴束发沉金乌玉冠,穿一件梅染纱锦霞纹圆领袍,外披鸦青织锦氅衣。他面如温玉,眉目清浅,气势却有些逼人。 薛芝放下手,将刀扔给官兵:“罗大人,这人我要带走,你以为如何?” 官兵虽是无名小卒,却也是在京师当值,自然是知道“罗大人”、“端宁郡主”这样的人物。 他们连连退后,只敛眉垂眸,看上去恭顺极了,心里却在暗忖:犯人都快要收监了,却遇着这么件事儿,也不知道这对未婚夫妻出现在这儿是做什么。 这位“罗大人”,乃是内阁次辅罗定春,他出自钟鸣鼎食的罗家,是贵人中的贵人。 那位“端宁郡主”,可是康家的嫡长女康敏,她父亲是当朝尚书,母亲是早逝的茌平长公主,身份同样尊贵无比。 二人于年初定亲,想来好事将近。 罗定春看向薛芝,面容温和,眼底却有几分冷意:“官府办事,端宁郡主何故横插一脚?” 薛芝用手帕擦了擦手,再手一松,任由手帕轻飘飘落地。她看着罗定春,慢悠悠道:“闻薛家娘子喜欢探案,我这人偏喜欢效仿,若罗大人觉得不妥,当初薛芝插手查案时,为何不加以阻挠?” 故人名讳再现,罗定春眸色一深。 已经有三年了。 薛芝已经故去三年了。 “康姑娘。”他看向薛芝,神色愈发冷峻:“探案不是儿戏,岂容你放肆?” 薛芝压根儿不怕他,只道:“若今儿我偏要放肆,你当如何?” 罗定春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若非长辈执意如此,他怎会与康敏这等跋扈无礼的女子定亲。 原本……原本他是要求娶薛芝的…… 罗定春想起三年前,他满心欢喜请示过家中长辈后,让母亲请了媒人去薛家上门提亲。 可是第二日,却传来薛芝殒身的消息。 “人我带走了。”一阵风来,薛芝拢紧了氅衣,她看向罗定春:“后日傍晚归还。” 轻飘飘两句话撂下,她便带着苏英娘离开了。罗定春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眉目沉沉,他从来不认这门亲事。 以前不认,现在不认,以后,也不会认。 “姑娘!”康家的仆人这时才赶来,个个喘着粗气:“姑娘不是说想吃城东的栗子?怎么来这儿了,可是让我们好找。” 薛芝缩着脖子,嘟囔一声:“冷死了。” 她看了一眼苏英娘,凌厉的丹凤眼微微挑起,对着一干仆人道:“她就交给你们了,好生照料着,稍有差池,仔细一顿好嘴巴。” 上了暖烘烘的马车,薛芝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掀开帘子,看着帘外飘在空中的女鬼,抿抿唇瓣,良久,她放下帘子,倚着软枕,闭目养神。 今日是第三日。 是她成为康敏的第三日。 也是她死去三年的忌日。 她叫薛芝,出自京师贵胄,她父亲是官拜一品的太傅,母亲是名门嫡女,她自小被宠爱着长大,性情泼辣娇蛮,聪慧之名人人皆知,三年前,她因好奇,查起了一桩案子,却因此丧命魂归西天。 再醒来,便是三日前。 她成了往日的死对头—— 端宁郡主,康敏。 康敏此人,跟她一样,都是张扬骄纵的性子。故而二人之间没少结下梁子,是京师出了名的不对付。 薛芝想到此处,不由嘟起了嘴。老天爷是瞎了眼不曾?怎的让她陷入这等境地? 她转念又想:谁杀了她?她为什么会变成康敏?康敏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 三日前她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有了阴阳眼,能看见亡魂。 念及马车外飘着的女鬼,薛芝便长长的提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睁开眼,盯着某处出神。 是薛芝时,她因探案丧命,如今成了康敏,她还要重蹈覆辙吗? “姑娘。”马车外的女鬼飘了进来,她空荡荡的眼眶里流出黑红的血泪:“求求姑娘,救救我姐姐,她是无辜的。” 薛芝一时不防,倏地对上一双漆黑诡异的眼眶,吓得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我又没说不救你姐姐。” “姑娘在犹豫对吗?”苏曼娘往后飘了飘,她声音缥缈:“可是姑娘是贵人,姑娘若不帮我们,谁还会帮我们呢?”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节 “我们是这世上卑微的蝼蚁,谁都可以来踩一脚。” 苏曼娘分明是笑着的,可她眼眶里却依然凝结着的血泪:“蝼蚁想反抗,他们却以狮子搏兔之力,偏要将我等的血肉碾碎喂狗。” 薛芝皱眉:“纵然荆天棘地,你不也是从未放弃过?” “不。”苏曼娘漆黑的眼眶不知看向了何处,她语气幽幽:“我放弃了,我不想报仇了,我只想让我姐姐平安。” “只要她活着就好。” 夜色浓郁,外边儿雪虐风饕,那雪如搓绵扯絮般纷扬而下,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街边酒肆茶楼倒是灯火通明,热闹至极。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薛芝倾身掀开帘子,忽然她回首:“苏曼娘,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如今报仇一事指日可待,你却临阵退缩。那你以前做的事,岂不是都平白浪费了心血?” 有风从外边儿灌进马车,吹起她的青丝,却吹不动她坚韧的眉眼:“纵然路途远,路艰险,但终有一日,你会亲眼看到奸人伏诛,我想,这也是你姐姐想要看到的。” 甫一下了马车,便又有一阵寒风吹来,冻得薛芝一个哆嗦。丫鬟见状,赶紧将手炉递过去,她看也不看,直直朝府中走去。 岁暮天寒,寒风扑面,薛芝看着前方的道路,忽然就想通了。 她不会重蹈覆辙,她会惩前毖后,也可以改弦易辙。 以前想走的路,现在还想继续走。 她的死,康敏的死,她都会查清楚,若有其他冤案,她也一定会查清,既然老天给了她阴阳眼,那就说明,老天也是希望她能替万千冤魂讨个公道。 回到院子,薛芝还没有解下氅衣,便有人来传话,让她去康老太太的院儿里。 康老太太她见过的,一双矍铄闪着精光的吊梢眼,高高的颧骨,刻薄的嘴唇,一瞧就不是好相与的。 薛芝皱眉,有些不乐意。 她现在浑身都乏得厉害,只想躺下好好歇息。 况且她还要谋划苏英娘、苏曼娘姐妹二人的事,哪里还有精力去应付康家这一大家子。 薛芝还是薛家娘子时,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父母长辈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惯养,丫鬟婆子们生怕她冷了饿了,全然是在膏粱文绣里养出来的。 如今成了康敏,还得随叫随到,这让她十分不满。 可不满归不满,她现在不是薛芝,而是康敏,所以她只得按捺下不情愿,憋着气走一遭。 她才走过水榭,便见前边儿立着一人。 “敏妹妹。”一位身着天水碧圆领袍的男子在园子里出现,他生得芝兰玉树,眉目清绝,端得一副清朗君子模样。 这人薛芝以前见过,是康敏的堂兄,康家嫡长子,他单名一个“珩”,是京师有名的朗朗公子。 可薛芝不喜欢他,她也不知为何,自打见他第一眼时,就很不喜欢他。 她回过神来,压着心里的不喜,自顾自打量着他。朱红的衣袍衬得她愈发雪白尊贵,像是开在枝头的牡丹,娇艳欲滴。 康珩面色未改,只是眸色愈发晦暗,他没在意她无礼的打量,语气一再轻柔:“敏妹妹明日可有安排?” 薛芝眼下憋着气,又对他不喜,哪里会给他好脸色,只听她重重“哼”了一声,便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朝另一边走了。 “敏妹妹如今怎么对我楞眉横眼的。”康珩跟了上去,他声音放低了两分:“四天前的事,敏妹妹恐怕也不想旁的人知道吧?” 他忽然扶着薛芝的手臂,轻轻摩挲,又在她颈边嗅了嗅,语气暧昧:“好妹妹,别跟我犟。” 薛芝最是反感和旁人有肢体接触,故而康珩这般靠近,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当即伸手重重将人推搡在地,又狠狠地踹了他两脚,指着他厉声叱骂:“你这混账玩意儿,敢在我面前造次,你够几条命!” 她会一些拳脚功夫,所以踹的这几脚并不轻,康珩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只得躺在地上唉哟叫唤,旁边的仆人都吓傻了,又怕牵连,哪里顾得上制止。 恰巧,康尚书带着人出现,见此情形,便喝到:“逆女!你这是做什么!” 薛芝气得厉害,听见康尚书的质问,她想也不想回道:“没长眼的东西,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她被薛家养得十分娇蛮,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骂,性子多少有些骄纵,骂人是常有的事,眼下这般,只得算是暴露了本性。 站在康尚书旁边的罗定春看向康敏,一脸深思。 他曾经是薛太傅的学生,常年出入薛家,后来对薛芝动心后,他便对她的一举一动格外注意。 康敏如今这两句,他听着甚是熟悉。 “你……” 康尚书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指着薛芝的手微微颤抖,脸色憋得通红:“你……” 薛芝眼下仍在气头上,她看着被她踹了几脚的康珩,尤不解气,便往他双腿之间踹了一脚,意料之中听见了康珩的嚎叫声。 康尚书本来体弱,眼下又被刺激得厉害,差点儿一下厥过去。 薛芝看着这些康家人就烦,待教训完康珩,她便甩了甩衣袖,理直气壮地走了。 罗定春看着她的身影,忽然开口:“芝芝。” “干嘛!”薛芝下意识回头,一脸烦躁。 她气呼呼地对上罗定春清凌凌的黑眸,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吓得她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2章 腐康家丑事无人知 罗定春看向地上的康珩:“致知,速寻府医来。” “是。” 罗定春再抬眸时,少女已无踪迹,他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眸色晦暗。 … 回了院落,薛芝心里仍气不过,看着旁边架子上摆着的汝窑天青釉细口梅瓶,她伸手用力一拂,那花瓶便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屋里的丫鬟婆子便齐哗哗跪在了地上,皆惶恐不已。 “滚下去,看着你们就来气。”她一屁股坐在软塌上,还在骂康珩:“什么混账玩意儿,敢碰我,呸!踢他几脚都算姑奶奶我留情了,他日再敢冒犯,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待冷静下来,她蓦地想起康珩的那几句话,心里不由浮现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康敏她……她…… “来人!”她压下思绪,觉得身上哪里都不舒服。 她眼下只想快些躺下睡一觉,就是天大的事也要等明日再说:“快来人!” 小蛮和丹书进了屋子来,她们是康敏的贴身婢女。 “快些打水来。” … 翌日天明。 薛芝睡得好好的,被人叫醒。 她“啪”的一声打过去,闭着眼骂人:“滚出去,吵我做什么!” “姑娘!”小蛮坐在床沿,看着被她打红的手背,担忧说道:“姑娘快些起吧,出了好多事儿呢。” 薛芝将锦被拉过头顶,她闷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别来烦我!” “姑娘……”小蛮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昨晚姑娘没去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可生气了,加上大公子的事,那就更……” 她看向丹书,一脸求救。 丹书也开口说道:“姑娘快些起来吧,若是时辰还早,便可以吃点儿早饭,若是晚了,怕是早饭都吃不得了。” 薛芝气冲冲将锦被掀开,一脸烦躁,她坐了起来,揉了揉脸:“她这是过的什么日子!连个懒觉都睡不安生!” 康敏不是在外边儿挺能耐吗?怎么在康家是这幅鬼样子。 “哟,姑娘怎么还没有起来?”一位婆子进了屋来,身量厚实,浓眉大眼,怒目微张:“若是去得晚了,姑娘可担待得起?” 小蛮连忙起身来,哂笑:“就来了。” 薛芝看着那婆子,颐指气使:“你,来给我穿鞋。” 婆子哼哼一笑,也没说什么,直接上前蹲下来替她穿鞋,姿态虽卑微,态度却十分傲慢,嘴里不停唠叨:“姑娘磋磨我们有什么用?我们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姑娘再怎么着,手也伸不到老太太房里来。老太太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你要闹什么性子?哼,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吃苦的还得是您自个儿!” 薛芝冷笑一声,她一脚将婆子踢开,啐了一口:“让你伺候穿鞋就是磋磨你了?我忍你许久了,等会子我就撵了你!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造次,呸!” 骂完,她又转头指着小蛮:“还不快去预备早饭!等着我请你不是?” 小蛮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少女催促,她才应下,连忙去准备早饭。 婆子被踢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见此情形,便索性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唉哟直叫唤:“了不得了!姑娘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踢我心窝子哟!我也是谢家的家生子,这样子让我今后怎么见人咯!” 薛芝看得心火四起,她随意套上了鞋袜,披着袍子,一把推开劝阻的丹书,上前就给了那婆子两个巴掌。 末了,她竖着柳眉,叉着腰叱骂:“家生子又怎么样?今日你敢当我面造次,明日就敢爬我头上来兴风作浪!到后日,你怕是就要做主子了!” 她瞪了一眼丹书,回身拂袖落座:“将她给我打出去,再也不许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否则,我拿你是问!” 将婆子撵出去后,早饭也上了桌。 薛芝盥洗后,便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一旁的小蛮见此情形,欲言又止。丹书拉了拉她的衣袖,制止了她。 待吃完早饭、梳妆完毕,外边儿已然是艳阳高照了。 薛芝捧着手炉,带着丹书慢慢悠悠去康老太太的屋里。 主仆二人才走到门外,便听见从屋子里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丹书身子一个哆嗦,她抬起眼眸,愁眉苦眼地看着前边儿的少女,不知一会子该如何是好。 薛芝神色未变,莲步轻移,进了屋去,守门的婆子见她来,纷纷露出或怜悯、或看好戏的神色。 她方走过屏风,还未看见屋内人,便从上边儿砸来一个茶杯,她侧身一躲,听上边儿传来充满怒气的声音:“你这个不孝女,还知道来!我还以为你眼里没有我这老婆子了!” 薛芝回身站定,闻言看去,语气含笑:“为什么不来?当然要来。” “好。”康老太太喘着粗气问她:“我且问你,你这几日在哪里鬼混?早上也不来请安,天天见不着人影儿,你可是打量着老婆子年纪大了,便不放在心里?” “孙女不敢。”薛芝施施然落座,眉目清浅,不见半点尊敬。 康老太太见她这般嚣张,顿时起了一阵无名火,她用力拍了拍桌子,怒喝道:“崔氏!看你教的好女儿!” 崔氏是康敏的继母,出自清河崔氏,但因是旁支,故而旁人待她也少了几分尊敬。 旁边的妇人身子一抖,忙站了出来,看向薛芝,苦口婆心:“敏姐儿,你素来乖巧懂事,从不会忤逆长辈,今日是怎么回事?” 康老太太看向薛芝,鄙夷地摇了摇头:“你性子是愈发乖张了,怎么,如今连你母亲也管不得你了?” “母亲?”薛芝细细品着这二字,须臾,她眉眼一弯:“我母亲是当朝茌平长公主,乃正统皇室血统,她已故去,眼下,谁是我母亲?”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节 她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皆神色一变。 “康敏!”康老太太拍桌而起,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三两步便走到薛芝跟前,用手指着她:“你得意什么?猖狂什么?任你娘再如何尊贵,却有你老子在上边儿压着,如今你是我康家人,行事得看我康家的脸色,你就是将你那早死的娘搬出来一百遍,也不管用!” 薛芝抬手,一脸嫌恶地将康老太太的手指慢慢拨开,接着,她在康老太太、崔氏不可置信地目光中起身来:“不管用?” 她将康老太太上下一打量,似笑非笑:“我看倒是挺有用的。” “你……”康老太太气得脸上的肉都在哆嗦:“你给我跪小祠堂去!先跪个三天三夜再说!” 薛芝轻嗤一声,她抬手扶了扶髻上的朱钗,袅袅转身朝外走去,语气嚣张:“我、偏、不。” 康老太太气急,直接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屋子里怎样一番鸡飞狗跳,薛芝并不在意,她一边朝外走去,心里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 “二姑娘好大的气性。”迎面又有一位妇人走来,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薛芝头都大了,她不等对方继续说,便直接拎着衣裙,迅速从另一边的长廊跑了。 妇人一见,气得脸色铁青,她叉着腰对着薛芝的身影骂道:“你这贱蹄子!昨晚将我家珩哥儿给伤了,眼下没个交代,你还有脸跑,跑什么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待跑远,薛芝扶着膝盖喘着气:“康敏……这是过的什么鬼日子……” “姑娘……”丹书跟了上来,也喘得厉害。 薛芝倚着栏杆顺着气,她看着长长的游廊,计上心来。 待缓过来,她看向丹书,慢条斯理道:“你去替我办件事,长平侯的嫡子安式玉你可知道?” 丹书点头:“奴婢知道。” “附耳过来。” “……” 吩咐完,薛芝便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丹书,我素来信任你,你若是敢辜负我,我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压迫感十分强烈,丹书低下头:“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信任。” “那就好。”薛芝扶着栏杆,看向廊外,面含笑意:“去吧。” 丹书前脚刚离开,康珩的母亲便追了过来:“小蹄子!可算被我抓住了!” 薛芝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拎着衣裙、咬着牙继续在长廊里跑着:“天杀的!这疯婆娘怎么阴魂不散!” 眼瞧着前边儿就是长廊的尽头,只要跑过长廊她回了院子,届时再让人拦着这疯婆子,她就可以松口气了。 可谁知,前边儿竟然堵着康尚书和崔氏。 薛芝又想骂人了。 “逆女!”康尚书待她走近,便指着她骂:“你这几日都干了什么混账事!” 薛芝慢慢停下脚步,她平复着气息,又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发丝,看看手上的蔻丹,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康尚书见着她这样更来气了,他撸了撸袖子,作势要将她揍一顿。 崔氏假意拦他:“老爷消消气,敏姐儿还是孩子,这回就算了吧。” 康尚书一听,更来气了:“她如今都快十八了,哪里还是孩子!” “你别拦我,让我打她一顿。” “老爷……” 薛芝在一旁看得挺起兴。 这夫妻二人都在做戏。康尚书没想真的打她,而崔氏在火上浇油。 “是她。”忽然出现一个女鬼,她蓬头垢面、青面黑牙,面上萦绕着一股黑气。她指着崔氏,语气森冷:“她,杀了你。” 第3章 娇美人射杀反水狗 薛芝慢慢敛了笑意,她盯着崔氏,低声道:“她杀我?” 她和崔氏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杀自己?她忽然灵光一闪,蹙眉问:“她杀了康敏?” 她又看着那女鬼:“你又是谁?你怎么知道她杀了康敏?” “还有他。”女鬼指向朝这边来的康珩。 康珩坐着轮椅里,被人推着过来。 薛芝皱眉:“你如何得知?” 康尚书和崔氏见她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说什么,便凑了过去,问:“敏姐儿,你怎么了?” “敏姐儿,敏姐儿。”康尚书和崔氏一直在叫她。 薛芝一脸不耐烦:“别烦我!” 康尚书吓了一跳,他皱着眉打量她:“你近日怎么怪怪的?平日里你再不着调,也不会对长辈兄弟姐妹如何,如今你是怎么回事?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刺激?”薛芝看向康尚书,冷笑一声:“你这父亲当得可真是轻松,一边什么都不管,一边又想让子女懂事孝顺,你可真是会做梦!” “敏妹妹。”康珩和他的娘来了。 “敏姐儿。”周氏瞪着她:“你如今可得给我个交代,你不明不白将我的珩哥儿伤了……还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良心何在!” 康家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杀了人还这样理直气壮。 薛芝的火已经蹿到天灵盖了,她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康珩,忽然大步上前,一脚狠狠踹在轮椅上,康珩便连人带着轮椅,扑通一声,跌入池塘,惊起千层浪。 “珩哥儿!”康珩娘高声尖叫。 康尚书也吓得不轻,身子直哆嗦:“来人!快来人!” 薛芝冷眼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她便耸耸肩,转身离开了。 傍晚,薛芝正在吃晚饭,动作不疾不徐。 小蛮在一旁看得十分焦心:“姑娘,您被禁了足,明日还要受杖刑!您怎么还吃得下饭啊!” 薛芝喝了一勺汤,语气淡淡:“我不吃饭,就不用受刑了吗?” 小蛮无言以对。 这时,丹书进了屋来。 薛芝屏退了所有人,留下丹书,问:“怎么样了?” 丹书道:“没成,安式玉刚喝两口酒,就被人叫回去了。” “奴婢假冒他的相好给他递了口信,约他今晚在鹧鸪天见面,他应下了。” 薛芝若有所思:“今晚我去。” 丹书蹙眉:“鹧鸪天是酒楼,人多口杂,姑娘去不妥当。” “我没有和你商量。”薛芝提筷吃了两口菜:“今晚你先探探虚实,我怕他将计就计,待探过后若没问题,我再出面。” 丹书有些不解:“姑娘怎么想到要替苏家姐妹讨公道了,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揽事吗?” 薛芝不理她,又吩咐:“另外,你去景……你去舅舅那里捎个口信,就说明日我就要被人打死了,让他来救救我。” 景王是康敏的亲舅舅,他明日一定会来的。 丹书又劝她:“姑娘,咱们何必要淌这趟浑水呢,若是卷入了此事,说不定会引火烧身,届时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薛芝放下筷子,看着她:“你有没有被人踩在地上践踏的时候?那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丹书一时无言,少顷,她才轻声开口:“七岁那年,我被生父打得半死卖去花楼,那时候我躺在花楼门口,只剩一口气吊着,我父亲在跟老鸨讨价还价,我那时在想:‘谁来救救我’。” “接着。” 她眼眶湿润,看着少女:“接着,姑娘就出现了。” “姑娘,奴婢一定会和姑娘一样,替苏家姐妹讨个公道。” …… 夜色侵霜。 薛芝顺利出了康府后,还回头看了一眼。看来,康尚书并没有想要真正禁她的足。 不多时,她带着帷帽出现在鹧鸪天附近。 薛芝自人群中走向鹧鸪天,苏曼娘飘在她身边。 “你想要怎么做?”苏曼娘看向前方灯火通明、茫茫人海:“他是长平侯唯一的儿子,即便是闹出了丑闻,也会压下去的,更何况,我们这样无足轻重的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帷幕后,薛芝一双狡黠灵动的丹凤眼滴溜溜地转着:“事在人为。” 丹书定了鹧鸪天二楼的雅间,薛芝上了二楼,吃着茶点,优哉游哉。 鹧鸪天是京师出了名的酒楼,眼下正是生意好的时候,门前人来人往,楼中人声鼎沸。 薛芝捧着一杯热茶看向楼下,忽而勾起嘴角:“来了。” 安式玉戴着束发羽冠,穿着一件墨青暗纹竹枝圆领袍,内衬月牙白贴里,腰间束着一根玉石革带。他眼睛狭长微微上挑,唇瓣殷红单薄,看上去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感觉,却又无端让人觉得他有两分阴柔之气。 “哥儿几个,一会子吃完酒,咱们去莺歌楼,去找莺歌姑娘去!”他搂着狐朋狗友,笑意轻佻。 莺歌楼是京师出了名的秦楼楚馆,是实打实的销金窟。 其中一名风流公子笑得放荡:“谁说不是呢,许久不见莺歌姑娘了,心里还怪想的。” 旁边同行的人哄笑,一行人勾肩搭背,十足的纨绔作风。 “滚开!”人群中忽然有谁高呼:“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众人的声音低了下去,都闻声看去—— 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醉醺醺地勾着一位女子,得意地笑着同她说道:“你知道长平侯府安家不知?白爷我可是安家的人!你还敢不从我?就是莺歌姑娘眼下在这儿,也得对我服服帖帖的!” 有人认出这是安式玉身边的小厮白三,便看向安式玉,同人窃窃私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安式玉面上不见恼意,他推开同伴,走了过去,待走近,他叱道:“你这混账东西,如今行事愈发放荡不知分寸了!莺歌姑娘也是你能肖想的?” 薛芝饶有兴致地看着下边儿,添了一杯又一杯热茶。 “姑娘!”丹书闯了进来,神色冷厉:“我们被白三骗了,他没有被策反,而是帮着安式玉来对付我们!想必长平侯府的人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节 薛芝神色一变:“好个白三。” 她本想收买安式玉的心腹白三,让他来揭露安式玉的恶行,没想到却反被他摆了一道。 “姑娘!”丹书一脸焦急:“快走吧!” 薛芝不甘心就此作罢,她眼珠一转,看向丹书:“你过来。” “……” 楼下,白三看似是在口出狂言,却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而安式玉的怒意也只是浮于表面,并非真的动怒。 白三正了正身子,打了个酒嗝,他走向安式玉,脚步虚浮:“莺歌姑娘?” 听他轻嗤一声:“区区歌妓,也配?” 安式玉像是怒不可遏一般,一脚踹在他心窝子,又指着他骂道:“混账东西!你如今怕是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旁边友人来劝:“出来吃酒何必动怒,下边儿的人不安分,回去调教就是。”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安公子何必为一个歌伎动怒,想那日,城西的豆腐西施苏曼娘生得那样婀娜多姿,你不是也霸王强上弓,照样得到了手?唉,只可惜她死得早,又死得惨,我没尝到滋味,当日还是我去处理了她的尸体,啧,她被你折腾得……” 安式玉脸色一变,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周围的人:“谁!是谁!” 楼下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围过去看热闹了,或是议论纷纷、或是指指点点,有的神色鄙夷轻视,有的幸灾乐祸。 二楼,薛芝手拿弓箭,正在调试。 苏曼娘不解:“你杀了安式玉又如何?他死了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薛芝拉开弓,将箭头对准楼下,她微眯着眼,瞄准准头,手一松,那箭便“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箭风凛凛,势如破竹。 “噗嗤。”箭矢入体的声音响起,楼中霎时安静了下来。 安式玉看着白三胸膛里的箭矢,脸色难看至极。 有人一声尖叫,刺破了这场闹剧,还有人在混乱的人群中高呼—— “安公子这是要当众杀人灭口,掩盖真相不成?” “有人已经去报官了!” “听说大理寺尤大人在楼中,快请大人来主持公道!” “……” 安式玉咽了咽口水,他左看右看,忽然就朝外跑去。 不知人群中谁申了一只脚出来,将他绊倒。 他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磕得满嘴血。 “阁下可是长平侯府的安公子?”后边儿有人唤他。 他脸色顿变,回头一瞧—— 大理寺卿尤绍周、薛太傅薛俨、次辅罗定春,这三位重臣都在他身后站定,安式玉看了看周围指指点点的众人,又看向那三座大山,察觉到大势已去,他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时,官府的人也来了,楼中更热闹了,看热闹的人将楼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二楼,薛芝看着楼下的薛俨,眼眶倏地泛红:“爹爹……” 她性子顽劣霸道,常闯祸,无论做什么事,父亲都会支持她,为她撑腰,可父亲从来不会叱责她,只让她重本心,行义事。 楼下,站在薛俨身旁的罗定春敏锐察觉到什么,他回头往二楼一瞧,看见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康敏,正盯着薛太傅,神色怆然悲恸。 第4章 生嫌隙薛芝受杖刑 “姑娘。”丹书走了进来,说道:“自楼下乱起来后,楼中来暗中搜查咱们的人也撤走了,他们如今自顾不暇,想来是没有闲工夫来查咱们。” 她见薛芝眼眶泛红,便诧异道:“姑娘怎么了?” 薛芝压下情绪,说道:“安式玉的事告一段落,他逃不了了,不过你还是跟着,有什么情况及时同我禀告。” “苏英娘送去官府了?” “奴婢出门前已经亲自将她送去官府,咱们康家送去的人,官府暂时不会如何,起码得等证据确凿才会定罪。” 待回到康家时,夜色愈发浓郁了,薛芝疲得很,盥洗后便要上榻。 小蛮这时走来,神色焦灼:“姑娘,奴婢去了景王府,王府的人说,王爷今个儿一早便去了句容县处理公务,明日恐怕赶不回来。” 她这么一说,薛芝才想起来明日自己要受杖刑。 “哦。”她打了个哈欠,上了榻去。 小蛮急得不行:“姑娘怎么不着急呀!明日杖刑,咱们该如何是好!” 薛芝躺了下来,她侧身抱着云枕,闭上眼含糊道:“打就打呗,反正又打不死。” 康尚书不会真的打她,这点她倒是十分笃定。 小蛮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依然觉得焦心:“可若是老太太、大太太都不肯放过咱们怎么办?” 她哭丧着一张脸:“姑娘将珩大爷折腾成那样,大太太断不会放过咱们。” “姑娘……”小蛮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了哭腔。 薛芝只觉头疼,她平躺着,手搭在额上,闭着眼无奈哄道:“好姑娘,你且去睡个好觉,我保管明日无事,可行?” 小蛮还是吹了蜡烛出去了。 次日,薛芝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姑娘骗人。”小蛮眼眶红红的,像只兔子,她看着薛芝,要哭不哭:“老太太已经让人拿着那臂粗的宽杖,眼下,就在主厅候着,站了两排人,看上去可唬人呢!” “让姑娘一刻钟后去主厅,迟一分便加一个板子……呜呜呜该怎么办啊……” 薛芝闻言只觉啼笑皆非,她伸出手去,替小丫鬟擦了擦眼泪:“他们难不成真的敢打我?别担心了,快洗洗脸去。” 待薛芝吃过早饭,梳洗完毕后,外边儿日头已和煦,她才扶了扶髻上的朱钗,带着丹书二人,慢慢悠悠地朝前厅走去。 前厅。 大太太周氏伏在康老太太的膝头,哭天喊地:“我就珩哥儿这一个心肝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碰了,如今被敏姐儿这样欺负,我这心就像是被扔在油锅里用烈火烹!用刀子割!” 她说着说着,又呜呜泱泱地哭了起来:“老太太啊!您说这怎么了得啊!” 康老太太对康珩也是格外疼爱,闻言只觉心酸难当,她拍了拍周氏的肩:“好了好了,珩哥儿如今还烧着伤着,你这当娘的要千万振作起来,别丢了面儿。” 她说完,又抬眼瞪了一眼崔氏:“你是死的不曾?如今日头高升,康敏那小蹄子还不见踪影,你是怎么当娘的!” 崔氏苦笑:“敏姐儿什么性儿,老太太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软脚虾,向来治不住她,也怪我没用。” “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康老太太哼了一声,她一下一下抚着周氏的背,说道:“抬凳来。” 崔氏一脸犹豫:“老爷昨儿说了,杖刑一事等他会友回府后再议,如今咱们……” “行了行了。”康老太太让周氏起身后,也杵着拐杖起身来:“事不宜迟,将凳子抬上来,只等那孽女一来……哼!”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昏昏欲睡了,薛芝才姗姗来迟。 “是我来晚了。”她笑着理了理外袍,颊边酒靥生,端得一副明媚娇艳的模样。 崔氏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酒靥上,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 康老太太见她来,便十分恼怒地杵了杵拐杖:“你如今是愈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也不知道平日里学的那些规矩,是学到哪里去了!” “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呗。”周氏被气得失了理智,竟当众折辱小辈。 薛芝施施然落座:“喏,不就落大伯母肚里去了,所以才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周氏气得脸色发红。 康老太太拍拍桌,沉声道:“敏姐儿我且问你,你来迟也就罢了,一不同长辈行礼请安,二不等开口便坐下,这是什么道理?” 薛芝茫然:“不知道,反正不是老子说的道理。” 她话刚落下,婆子丫鬟们个个都憋着笑。 康老太太忍无可忍,她拿起拐杖,指着旁边的婆子,厉声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将这孽女压在凳上!” 旁边候着的婆子立即上前,作势要将薛芝捉拿。 薛芝支着脑袋,笑嘻嘻道:“我舅舅一会儿就来了,诸位行事,还请多掂量掂量。” 她见众人神色五彩缤纷,又抚掌大笑:“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将我这孽女压在凳上,好好打一顿,最好打死了才是!” “你是在威胁不是?”周氏一脸怒意:“你把王爷搬出来又能如何?这是我们康家的家事!王爷岂会随意插手?” 薛芝睨了她一眼:“是威胁又如何?” 周氏这下更是气得胸膛起伏得厉害,她堪堪扶住桌角,才没让自己晕过去。 康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哪里不知道薛芝的心思。 王爷又如何?王爷就能随意插手旁人的家事了?她今儿必须得好好教训这个小蹄子。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往后一靠:“动手。” 那些婆子不敢犹豫,连忙几步上前,钳住薛芝的胳膊就要将她架起来。 小蛮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姑娘!姑娘!” 丹书也皱紧眉头,掐着手心,已然没有应对的法子。 薛芝被架了起来,压在宽凳上。 周氏见状,眉梢带着几分喜意,她坐了下来,描了描鬓边的发丝:“敏姐儿,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罢,今后行事,低调些。” 崔氏站在康老太太身后,瞥见薛芝狼狈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疯狂的得意之色。 “哼哼……”趴在凳上的薛芝笑了起来,笑得肩膀发颤。 她抬起头来,盯着康老太太发笑,笑得眼里都噙着泪花:“你们康家,是真有意思。” “你。”她看着康老太太,又看向周氏:“还有你。” 最后她看向崔氏,颊边笑意明媚:“最后是你。”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节 这些折辱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周氏被她盯得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嘟囔道:“这疯丫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康老太太面无表情:“打。” 婆子上前,将薛芝绑在凳上,又将她背后的头发拢在前肩,遂,又去拿那臂粗的宽杖,动动胳膊脑袋,看样子就要动手了。 小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倚着丹书,嘴里不停呢喃:“怎么办……怎么办……姑娘……” 丹书也双目泛红,死死掐着手背,紧咬牙关。 薛芝低眸看着垂落肩前的黑发,红唇一张一合:“拾、玖、捌……” “敏姐儿在说什么?”崔氏敏锐地注意到:“她是不是有话要说?” 康老太太冷眼瞧着:“即便是有话说,也晚了!” “叁、贰……”薛芝听着后边儿的嘈杂声,嘴角一勾:“壹。” “你们在做什么!”康尚书大步而来,他赤手夺过婆子手里的宽杖,猩红着眼瞪着康老太太,步步紧逼:“母亲,你想要打死敏儿吗?你想要打死……茌平为康家留下的血脉吗?” 康老太太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嘴硬辩解道:“我何时说过要打死她?只不过看她顽劣,想随便打两下,吓唬吓唬她罢了。” “吓唬?”康尚书拔高了声音,他忽然两手一折,生生将那宽杖从中间折断,他伸手将半截宽杖递到康老太太跟前,质问:“这一杖下去,敏儿便没了半条命,你打算打她几下?” 薛芝趴在凳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对母子争执,她还抽空对旁边的苏曼娘眨眨眼:“谢咯。” 若不是苏曼娘在通风报信,她也不会这样胸有成竹,有恃无恐。 忽然一双如玉骨节分明的手伸来,轻轻解开束住薛芝手腕的绳索。 她愣了一瞬,转头看着来人,惊讶问:“罗定春?你怎么在这里?” 罗定春听着熟悉的称呼,看着陌生的面容,淡淡道:“郡主似乎不太希望我出现这里。” 薛芝讪讪:“这倒没有,我眼下这副模样,哪位女子会想让未婚夫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呢,这是人之常情不是。” “言之有理。” 薛芝被扶了起来,她理了理衣裙,看着争执不休的康老太太和康尚书,十分幸灾乐祸。 罗定春侧目,看着她娇美的面容心中毫无波澜,直到看见她颊边的酒靥,才眼波微动:“郡主何时生了酒靥?” “酒靥而已。”薛芝没有注意他话语中的意味深长,只满不在乎道:“生了便生了。” 罗定春看向康家母子,平铺直叙道:“我记得,薛娘子的酒靥生得很特别。一个梨靥,一个酒靥。” 薛芝哦了一声,她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平静:“薛芝不是都死了三年了。” “听说郡主每年都会祭奠薛娘子。” “不然呢?她死都死了,那我还得继续记恨她、讨厌她啊?人死了,什么事都一笔勾销了。” 薛芝转身看他:“你来康家是做什么?” 康尚书忽然一声暴喝:“谁都不能动敏儿!” 薛芝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而罗定春看着她这幅举动,拢在袖中的手虚虚握了握。 薛芝小时候被鞭炮吓到过,所以后来每次被高声吓到,都会下意识捂住耳朵。 第5章 薛娘子怒报康敏仇 康老太太最后被康尚书气晕了,就连周氏和崔氏都被康尚书指着骂了个狗血淋头。 周氏不甘示弱:“你们还有理了?敏姐儿那样对我家珩哥儿,难道就这样作罢?” 康尚书递给她一根宽杖冲着她怒吼:“那你想怎么样?来来来,你干脆拿这木杖打死我们父女俩算了!” 周氏吓得连忙跑出了屋子。 薛芝心满意足看了一场戏,带着小蛮和丹书回了院子。 “姑娘,刚刚可真是给奴婢吓死了。”小蛮眼下还惊魂未定,她轻轻拍了拍胸膛:“那么宽、那么粗的扁杖,一杖下去,人都没了半条命。” “不过幸好老爷来得及时。” 一场闹剧落幕,薛芝好好睡了一觉,待她醒来,便看见飘在床边的苏曼娘。 “姑娘。”丹书进了屋来,她斟了一杯热茶递去,又将床幔挂好,才坐下来,语气欢喜:“安式玉因杀人被官府抓了,长平侯教子无方,在朝堂上被众官弹劾,气得一病不起。” 薛芝接过茶水,轻轻啜着。 丹书眉眼温和:“外边儿关于安式玉的流言都一下子涌出来了。说他暗地里抢民女,或是祸害妇人,他凭着身份,搅得无数夫妻破镜拆分,如今这般,他也算是罪有应得。” “苏英娘被放了出来,官府已经查清她丈夫的死因,听说是……” 薛芝看向床边,耳边是丹书絮絮温和的声音,床边飘着苏曼娘。 她不复最初那般可怖骇人的模样,穿着一身豆绿碎花袄子,梳着堕马髻,髻上簪着珠花。一张鹅蛋脸,肌若凝脂,眉目鲜活英气,杏眼明亮干净。 她看着薛芝,笑了笑,眼中含泪:“多谢姑娘。” 苏曼娘自幼失了双亲,跟着姐姐苏英娘过活,帮着姐姐姐夫卖豆腐,日子虽清贫平凡,但胜在平静安逸。她生得美,故有了“豆腐西施”这个名号。安式玉闻名而来,暗地里拐了她之后,将她折辱致死。 苏英娘悲痛万分,报了官也无济于事,日日以泪洗面。她丈夫见此,便暗中探查苏曼娘死亡真相,可因此撞上安式玉的人,被灭了口,他的死被安式玉嫁祸给了苏英娘,想将这三人斩草除根。 却没想到,中途杀出来个薛芝。 “真不容易呀。”丹书叹了口气:“咱们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安式玉扳倒。” 薛芝挑眉,她看着苏曼娘渐渐消散透明的身影,说道:“这算什么。” “这不过是最最简单的一桩案子。” 她深知世道艰险,女子生存更是难上加难。苏曼娘安式玉这桩案子,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日后她要走的路,才是更加艰难险阻。 “姑娘!”小蛮这时候跑了进来,气喘吁吁:“不好了,老爷已经定下了您和罗大人的婚期,就在一个月后!” 薛芝眨眨眼,听着这话,怎么感觉康敏好似并不喜欢罗定春。 “姑娘!”小蛮见她没有反应,便跺了跺脚:“姑娘您怎么没反应呀!之前您不还说罗大人是个笑面虎,嫁给他之后,定没有什么好日子。” 薛芝作茫然状,心里却在暗忖:她要不要嫁给罗定春?若不嫁,不嫁的由头是什么?不嫁给罗定春,肯定还会嫁旁的人,不然就他了吧? 说起来,她和罗定春还是老熟人了。 她父亲薛太傅德高望重,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早年间,罗定春拜在他名下,恭敬称他为“老师”。 故此,罗定春常年出入薛家,薛芝也与他有些接触,但不多。 薛芝性子急,又火爆泼辣,罗定春性子温吞,薛芝嫌他,便甚少同他往来。 如今,不太熟的老熟人要变成夫婿,其实薛芝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 不过她表面装作无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婚期是多久?” 小蛮嘟嘴:“就在年前,腊月廿一。” 她有些不解道:“日子这样紧,老爷为何会同意啊?再不济,也得等过了这个年呀!” 薛芝想起早上的那场闹剧,想起气晕的康老太太、心思歹毒的周氏,还有心思龌龊的康珩、最后是面甜心狠的继母,她忽然就明白了康尚书的用心。 康家后宅这般浑浊,康尚书恐怕也只是想让她尽早脱身罢。 只是不知道,罗家后宅会是怎样。 傍晚,薛芝孤身一人捧着手炉去逛园子。 檐下,小蛮缩着脖子,将手塞进袖中,她看着园子里那道婀娜的身姿,疑惑道:“好端端的,姑娘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逛园子去了?以前姑娘不是说,逛园子什么的,很无聊吗?” 丹书同样看向那道身影,她若有所思道:“你有没有觉得,姑娘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小蛮吸了吸鼻子:“没有啊,和以前一样啊,一样爱骂人。” 园子里。 薛芝系着披风,捧着手炉,正慢慢悠悠地逛着。待逛到假山后,她倏地开口:“还不现身,等着我请你?” 这话音方落下,假山旁便出现了一个女鬼,蓬头垢面,青面乌唇,印堂发黑,从左边嘴角到太阳穴有一道长长的口子,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薛芝问:“你是谁?为什么你说康敏是被周氏和康珩害死的?” 女鬼咧嘴一笑:“我不仅知道这件事,我还知道,康敏的魂魄已经消散了。” 薛芝皱眉:“消散?” “消散的意思是,”女鬼语气飘忽:“偌大的世间,再也不会有她的身影,生生世世。” “她灵魂消散,无法投胎做人。” 薛芝眉头皱得更紧:“怎会如此?” 她看向女鬼,问:“那你又是谁?” “我是她的贴身丫鬟。”女鬼语气淡淡:“我叫丹宁。” “康敏怎么死的?” “……” 华灯初上,坠兔收光。 薛芝捧着手炉回了院子,她紧抿着唇瓣,眉目沉沉,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姑娘,眼下可要吃晚饭?饭菜都在炉子上温着呢。”小蛮没注意她脸色,直直迎了上去。 丹书倒是看见了,她跟在后边儿,一言不发。 薛芝进了屋子后,她将手炉随意扔在一旁,敛衽落座:“丹宁死了有多久了?” 小蛮一愣,丹书开口说道:“有几日了。” “有几日是几日?” 丹书:“姑娘梦魇的那晚,丹宁无意跌入池塘,溺水而亡。”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节 那日正好是薛芝的魂魄进入康敏的身体里的日子。 薛芝扶着额,阖目不言。 小蛮有些惴惴不安,她轻轻扯了扯丹书的衣袖。 “你们下去吧。”少女语气渗着几分冷意。 待二人退下后,不知过了多久,薛芝才缓过神来,她盯着摆在桌上的杯盏发呆,耳边还回响着丹宁说的话—— “那日,周氏假借托词,让康敏去了荒院,康敏到了没多久,康珩也来了。” “想必你也能感觉到,康珩对康敏……有龌龊的心思。” “而周氏不仅不遏制康珩这等腌臜的心思,竟还助纣为虐。她为了让康珩如愿,设局让康敏赴约,接着……” “康珩还没来得对康敏做什么,我就出现带走了康敏。他们大概是怕这等丑闻会被泄露出去,所以先是将我推入了池塘,等夜深人静时,又捂死了康敏。” “他们在康敏的尸体上贴了符咒,所以康敏没有灵魂,无法转世,死了……就死了。” “……” 薛芝想起丹宁说的这些话,胃里就一阵恶心难受。 骄傲如康敏,竟也会有此遭遇。 离她出嫁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她一定会让周氏母子付出代价,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 年关将至,京师愈发热闹了。 “姑娘,您昨个儿没出去,是不知道,外边儿可热闹了。”小蛮笑着挂着小灯笼,说道:“都处都是火树银花,灯会、诗会、烟火会,还有新来京的戏园子呢!” 薛芝懒洋洋嗯了一声,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昨个儿,珩大爷写了一对诗,又出了一次风头,许多人都在议论夸赞呢。” “康珩?”薛芝一脸讶异:“他不是还没大安吗?尚未大安就出门去了?” 小蛮:“…他推说脚上有伤,坐着轮椅出的门。” 薛芝笑出了声来:“他还真是让人感到惊喜。” 她眼珠儿一转,转头朝小蛮勾了勾手:“你附耳过来。” 半晌,小蛮直起身子,微微张嘴,迟疑道:“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让你去就赶紧去。”薛芝支着脑袋,嘴角微勾:“记得做事不要拖泥带水,要是没处理妥当,你也不必回来了。” 小蛮咽了咽口水,偷偷看了她一眼,接着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都快到傍晚时分了,天边依旧挂着金灿灿的太阳。 “大爷。”柳氏勾着康珩的腰带,眼波妩媚动人:“大爷好久没有来柳儿的屋里了。” 康珩笑着搂过她:“好柳儿,快饶了我吧,我好不容易养了几日。” 柳氏笑着勾着他的腰,将他带入房中:“我不管,大爷若想要逃走,却是不能够。” 二人很快就倒在了床上,闹成一团。 康珩抬起柳氏的下巴,看着她的眉眼,忽然就鬼迷心窍:“敏儿……” 柳氏没有听见,她一脸羞意别过头去,将脸埋进锦被里。 康珩笑了笑,他除了衣物,看着肤白貌美的侍妾,心火直烧:“心肝儿,快让我亲亲……” “大爷……”柳氏故作娇羞转过头来,谁知—— 一张通红的脸出现在康珩面前! “啊!” 康珩被吓了一大跳,他连连后退,却一不小心跌下了床,压着了那物,又是一声凄厉尖叫。 … “哈哈哈……”薛芝笑得在榻上打滚,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想到那药还是挺猛,竟然将他吓成那样……” 小蛮也笑着点点头:“那药只是表面看着厉害,让人的脸暂时看起来通红发紫,实则对身体没什么害处。” 她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姑娘,咱们这样子捉弄大爷,是不是不太好啊?” 薛芝坐了起来,她理了理衣裳,描了描发丝,哼笑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呢。” 第6章 祸大乱康府多污秽 周氏请了最好的大夫来为康珩医治,这事儿被瞒得死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康珩的旧疾未愈。 而知道的人,却以为柳氏吓人的红脸,是康珩的后院儿的侍妾们,为了争风吃醋设计的。为此,康珩的父亲大发雷霆,遣散了康珩的那一院子的侍妾,只留下了两三位老实本分的。 这还没完,外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到处都流传着康珩的笔墨,若说是什么雅诗俗词也就罢了,可谁知那上边儿写的,竟是些不入眼的混账话。 譬如—— “那些该死的杀才!含鸟猢狲!懂什么叫‘雅俗共赏’!” “与那群穷酸饿醋可没什么好说的,个个蠢笨如猪,实在扫兴!” “直娘贼!那姓叶的短命鬼作的诗狗都不会看一眼,凭什么是榜首!” 若这话是为浪荡公子哥写下的,倒也无可厚非,可写下这话的人是世人眼中的朗朗君子康珩,是能写出“只今只道只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的康珩,故而这次风波于他而言,可谓是灭顶之灾。 康家。 “滚!滚出去!”康珩泼了药,扔了药碗,红着眼,指着人便骂:“你们这些下流的娼妇蹄子,可是盼着我有今日?滚出去!” 周氏站在屋外,听见里头的骂声,拿着帕子直掩面痛哭。 “大伯母。”薛芝忽然出现,她穿着一件鹅黄碎花织金袄子,梳着惊鹄髻,髻上钗珠并簪,娉娉袅袅而来。 她站在离周氏不远的地方,伸了伸脖子,往里头瞧了瞧,她问:“大哥哥还在恼外面的事吗?” 少女明眸皓齿,粉腮桃面,甭提气色有多好了。 “将将要过年了,怎会出现这样的事。”周氏哭得厉害,肩膀一耸一耸的。 薛芝问:“可抓住幕后之人了?看大伯母和大哥哥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唉,怎么坏事儿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可是有什么冲撞了?” “敏姐儿。”康珩的父亲康值走了过来,他看向薛芝,颔首:“从前见你顽劣,如今瞧来,也算是有一两分真心在的,也知道来看看你大哥哥。” 薛芝垂眸,轻声道:“顽劣归顽劣,可到底是一家人。” 她看向康值,面露犹豫,片刻后,她才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大哥哥吗?若是不行,就当我没有来过。” 许是她看上去太真诚了,康值点点头,允许了:“只是少提外边儿的事,珩哥儿眼下还受不得刺激。” 薛芝进了屋子,她才踏进去,便看到一地的狼藉,还看到带伤的婆子丫鬟立在一旁,神色委屈,有的还在小声啜泣。 “大哥哥。”薛芝掀开珠帘,进了里屋:“大哥哥,你还好吗?” 康珩靠在床头,他见薛芝进来,神色恹恹,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大哥哥。”薛芝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她语重心长道:“你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大伯母和老太太都很担心你。” 她莞尔一笑,放柔了语气:“我也很担心你。” “担心你撑不过去。” 康珩目光落在她脸上,面露狠厉:“等我揪出偷我笔墨之人,我一定会生扒了他的皮,让他痛不欲生,生死不如。” “嗯,是该这样。”薛芝又柔柔一笑:“那敏儿就盼着那天的到来,希望大哥哥不要让我失望。” “只是我想不明白。”康珩目光阴沉:“我那些笔墨,分明是埋在树下的,谁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流落在外?现在人也抓不住,东西也毁不了。” 当然是丹宁告诉薛芝,薛芝安排人偷偷去挖的。 薛芝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得耐着性子安慰他。 康珩看着她的眉眼,忽然又想到了柳氏那张烧得通红的脸,他神色一变,倏地坐直了身子,手指着门,冲她吼道:“滚!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还有柳氏的脸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可怖的样子?查查查,父亲母亲祖母查了许多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归根结底,还是母亲治家不严,所以才会出现这些腌臜的混账事! “呜呜……”薛芝以帕掩面,跑出了屋子。 “敏姐儿站住。”康值拦住她,皱眉问:“发生了何事?” 而周氏早在她跑出来的时候,就哭着喊着冲进了屋子:“儿啊!” 薛芝擦了擦硬挤出来的眼泪,呜咽道:“我不知道……明明聊得好好儿的,大哥哥就突然对我又吼又骂……” 康值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好像是在透过我在看谁。”薛芝哀叹一声:“罢了,今日是我不该来,是我多余了。” 她说着就要离开,才朝外走两步,她又回头,带着红红的眼睛,正色道:“大伯,家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以为,还是得寻个道士和尚来看看。” 康值不以为然,他敷衍般摆了摆手。 薛芝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她福了福身,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待回了院子,她眼珠又一转,朝丹书勾了勾手。 … 又是两日过去,离薛芝的婚期越来越近了。最近崔氏和康尚书都忙得脚不沾地,为了筹备婚事,整日都忙得见不着人影,他们对大房的事表示十分痛惜,接着又投入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 “想着咱们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心里就难受得紧。”小蛮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心里很是不舍。 薛芝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说话的呢。” 小蛮吃痛地捂着额头,忙改口:“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咱们就要离开康家了,所以奴婢心里很是不痛快。” 薛芝没什么感觉,她现在不是薛芝,在哪里都无所谓。 所以康府、罗府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最想回到的地方,还是薛家。 想到这里,薛芝心里就难受得紧,也不知道父亲母亲最近怎么样,偏生薛家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子嗣,所以她即便有心结交靠近,也无法。 薛芝幽幽叹了口气,扶额伤感。 小蛮凑了过去,眼巴巴问:“姑娘也是不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节 薛芝没理她。 午后,薛芝刚午憩起身来,身子有些不爽利,脑袋晕乎乎的。她含着蜜饯,坐在窗边发呆。 她就那般透过窗看着外边儿,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算计。 窗外,远山杳蔼流玉,内院枯枝颤颤,窗下积雪未消。 “姑娘。”丹书走了过来,替她披上一件袍子,又塞给她一个手炉,低声开口:“事成了,都安排妥当了。” 康家大房今日又生了事端,闹得人心惶惶,下边儿的人都提心吊胆的。 说是康珩院儿里又有人生了一张通红的脸,将好几个人都吓晕了。 康老太太的人在周氏屋子里找到了一张红色面具,周氏却矢口否认,气氛闹得十分僵硬。 康老太太气得不轻,又找人看了周氏的八字,这一看却是了不得。 周氏的八字最近与康珩相冲,共处一宅,恐不妥。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恰好就信这些鬼啊神的,听了这话,立马拍板,打算安排人送周氏出府,去往城郊的庄子上,躲一段时间。 周氏又哭又闹,死活不肯,闹到康珩那里去,只盼康珩开口让她留下。 康珩最近事事不顺,本就心里烦躁,见周氏闹得这样厉害,便也没挽留。 周氏顿时心凉了半截,当即收拾行李,去了庄子上。 薛芝躺在摇椅上,膝上铺着毛毯,她嘴角高高翘着,眉眼十分得意。 “姑娘。”丹书递来一碗燕窝。 薛芝接过,慢慢地搅了两下,忽然发笑:“你说,周氏在庄子上,会怎么样?” 丹书:“她习惯了被人伺候簇拥,这次去庄子上,她只带了几个伺候的人,想必很是难受。” “这次的事,没留下什么把柄罢?” “没有。”丹书道:“药是奴婢托人在黑市买的,奴婢去挖珩大爷笔墨时,正是好时机,确保无人看见。” “还有老太太请的那道士,也是奴婢托人雇的,眼下人早已出了京师,溜之大吉了。” “只是,姑娘怎么会知道,那树下埋着东西?” 薛芝吃了两口燕窝,便将瓷碗递给她:“不该问的别问。” 丹书接过,恭敬应是。 “眼下姑娘还想继续吗?”丹书问:“如今大夫人去了庄子,大老爷忙于公务,珩大爷又病着,按理说,姑娘该乘胜追击才是。” 薛芝哼笑一声,她理了理膝上的毛毯,侧目看向窗外,语气淡淡:“眼下么……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回过头来:“让你准备好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丹书颔首:“准备好了。” 薛芝掀开毛毯,丢在一旁,她起身来朝外走去,丹书紧跟其后。 小书房内,薛芝一个人坐在案桌后,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你还知道睡。”丹宁突然出现,飘在案桌前。 薛芝被她惊醒,揉了揉眉心:“不睡干什么?” “康敏的事,你难道就打算这样作罢吗?康敏如今被他们害得魂飞魄散,不该就这样结束。”丹宁一脸怨怼:“你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才是。” “死无葬身之地……”薛芝细声呢喃,她忽然诡谲一笑:“该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是你才对。” 她话音刚落,便按下座椅扶手上的机关,屋内四个角落里,“唰”的一声,立出一排桃枝。 丹宁一惊,她猛然看向薛芝:“你想做什么?” 薛芝从桌下抽出一把桃枝,起身来,动了动肩颈手脚:“杀你。” 第7章 捉拿恶鬼薛芝遇险 “杀我?”丹宁冷笑一声:“凭你?” 薛芝歪着头看她:“你怎么不惊讶?也不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丹宁眼睛里开始冒黑血了,她声音有些嘶哑:“薛家娘子以聪敏机警闻名,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薛芝懒得同她掰扯,挥着桃枝,直接往她身上抽。 丹宁在屋子里飘来飘去,像逗小猫小狗般,她看着薛芝气喘吁吁的模样,笑意渗人:“不错,还知道用桃枝来对付我。” “可惜。”她戏谑开口:“你太弱了。” 薛芝猛然回头看她,伸手按了座椅扶手的另一侧机关,那摆在角落里的排排桃枝,便迅速逼近,缩小了范围。 “现在呢?”薛芝眼底杀意迸现。 丹宁身上鬼气陡增,她桀桀笑着冲向薛芝:“就凭你!” 薛芝不退反进,她握着桃枝,用力抽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那桃枝重重抽在丹宁身上,自她身上扩散出阵阵黑烟,又见她哇的吐出一口黑血来。 “刚刚不还是很得意吗?”薛芝握紧桃枝,又是一下抽了过去,桃枝抽在丹宁身上,使她身形都透明了两分。 丹宁咬咬牙,她忽然朝一旁飘去,可惜有桃枝拦着,她无法逃脱。 她回头,一双流着黑血的眼睛盯着薛芝,嘶哑着嗓子问:“你为何会突然对我起杀心?” “现在才问。”薛芝握着桃枝朝她走近:“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们鬼不都可以上身吗?或是迷惑人的心神,本事不都挺大的?”薛芝微微一笑:“怎么眼下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呢?” 丹宁轻叱一声:“你以为,我真的无计可施了吗?” 这话方落下,外边儿忽起大风,阵阵大风吹进了屋子,将桃枝吹得乱晃,中间恰好就吹出了桃枝之间的空隙来。 薛芝心道不好,下一刻,丹宁就从空隙间飘了出去,快飘出窗时,她回眸看向薛芝,诡异一笑:“薛娘子,你真以为,你变成康敏,是巧合吗?” 薛芝怒极,她直接将手里的桃枝掷了出去。那桃枝击在丹宁身上,她又吐出一口黑血,接着,便头也不回的飘走了。 薛芝不想就这样放过她,便翻窗跟了上去。 “姑娘!”丹书出现在附近,她连忙走近,打量薛芝一番,见她没什么事,便松了口气,问:“姑娘可是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所以才让奴婢准备了那么多桃枝。” “姑娘可有大碍?”丹书还是问了一遍。 薛芝却没时间与她说这些,只抓着她的手问:“哪里可以避开所有人,偷偷出府?” 丹宁皱眉:“姑娘,这……” “快说!” “…后角门旁边有一道小门。” “……” 薛芝出了康府后,便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去。 直到进了一条死胡同,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她中计了! “是我看走眼了。”丹宁阴森森飘在她身后,浑身鬼气萦绕,指甲寸寸暴涨:“受死吧!” 薛芝倏忽一转身,从袖中抽出一根桃枝,反身抽中了女鬼的手掌,她手掌霎时开了一条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你、胆、敢!”女鬼不复方才那般作游戏状,她开始七窍流血,头顶还冒着热烟。 “我本想放你一马。” “是你自己自求死路。” 她脖颈、肩膀、腰身处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诡异声响,一时间,场面尤为渗人。 薛芝看着她这般可怖骇人的模样,咬咬牙,攥着手里那根唯一的桃枝,飞快插进女鬼的眼睛。 女鬼刹那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她的手脚开始扭曲,脑袋也“咯吱”着转了个圈儿,手脚着地,胸膛朝天,面朝薛芝,她流着黑血、插着桃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薛芝,周身戾气横生。 死胡同里刮起了妖风,吹得薛芝都睁不开眼。 正当这时,忽地有人从天而降,他掏出一张符,贴在女鬼的额上,又掐了个诀,嘴里念着咒语。 女鬼的叫声更刺耳了,她贴着符的额头发出“呲呲”的声音。 她撑在地上的手折了过来,飞快摘掉了额上的符咒,又见她往上一跳,消失在屋顶。 闹了这么半日,薛芝整个人都疲乏得很,她上前去,朝那人作揖:“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原来来者是个小道士,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 他穿着一件道袍,模样清秀,唇红齿白,颇有菩萨座下弟子的模样,风骨俱佳。 “姑娘没事儿就行!”小道士清脆开口,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怪我平日里怠惰因循,所以才会让那女鬼逃走了。” “若是我师父在,一定会收了她!” 小道士说起话来神动色飞,薛芝面上笑意绵绵,随口接了句:“是吗,那你师父是谁啊?这么厉害,道来听听?” “我师父可是京师出了名的厉害!”小道士骄傲地挺了挺胸膛:“京师薛家你可知道?” 薛芝笑意渐渐消散。 小道士得意洋洋开口:“我师兄就是薛太傅的胞弟,单名一个‘呈’,道号‘明呈’。” “那你的道号呢?” “我嘛,我叫清亦。” 薛呈是薛太傅一母同胞的胞弟,比薛太傅小了整整二十岁,年幼时便跟着高人云游四海,薛芝只在小时候见过这位叔父,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小道士见她面色奇怪,以为她怕女鬼去而复返,便安慰道:“姑娘别怕,即便女鬼再来也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薛芝状似无意问道:“清亦,你师父没在京师?” “师父带着我回京后,他又赶去上元县了,还不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啊。”薛芝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裳,才正色道:“既然你师父这么厉害,等他回京了,你可得引荐引荐。” 小道士拍了拍胸脯:“姑娘放心,一定一定。”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节 “我叫康敏。”薛芝微微一笑:“回见。” … 距薛芝的婚期还有不到半月,康府里十分热闹,处处都贴了红,加上快过年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薛芝略感风寒,休养了几日。 “姑娘。”小蛮站在窗边摆弄花草,她抬头看着外边儿,提议道:“姑娘刚大安,不如出去逛逛,晒晒太阳,也比整日窝在屋子里好。” 薛芝哼了一声:“是你想出去玩了吧。” 小蛮眼珠转了转,嘿嘿笑了两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姑娘。” 不多时,薛芝带着小蛮走在街上,她透过帷帽看着外边儿,嘟嘴嫌弃道:“好多人啊,我不想逛了。” 小蛮忙道:“别啊,咱们不是才出来嘛。” 她看了看四周,忽然眼睛一亮,她指着前边儿的糕点铺,脆生生道:“姑娘,咱们去前边儿的铺子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吃的新鲜玩意儿。” 薛芝毫不留情地嘲笑她:“怕是你又嘴馋了。” 小蛮义正严词道:“姑娘肯定也想吃了,我分明看见您刚刚往那边看了好几次。” 薛芝恼羞成怒,作势就要去掐她。 主仆二人很快进了糕点铺,甜腻的香气传来,薛芝看着眼巴巴的小蛮,笑着戳了戳她的脑袋:“我出钱,你随便挑。” 看着兴高采烈的小蛮,薛芝笑了笑,寻了处地方坐了下来。 楼中大多都是女眷,带着帷帽闷得慌,薛芝想了想,还是取下了帷帽。 “郡主?”罗定春站在不远处,一脸讶异地看着薛芝。 薛芝起身来,讪讪一笑:“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见罗大人。” 罗定春笑着走近,他说道:“今日休沐,便想着来给小妹买些吃食。” “原来如此。” 接下来二人都沉默着,气氛有些尴尬。 薛芝也很无奈,分明她的性子是较为外放的,怎么每次遇见罗定春这个闷葫芦,就也变得拘谨了起来呢?她想着想着就发起了呆。没注意到罗定春侧目看了她一眼。 “薛姑娘可要吃云片糕?”冷不丁,罗定春朝她开口。 她发呆发得好好儿的,被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就答:“我不爱吃云片糕。” 小蛮兴冲冲跑了过来,笑眯眯道:“姑娘,我买了您最爱吃的云片糕,还有枣泥糕,可香了呢。” 这小蹄子当面拆台,薛芝无语至极,她看向罗定春,干笑一声:“我以为成婚之前还是得少见面,我一会儿还约了人,回见,回见。” 她一口气说完,拉着一脸茫然的小蛮离开了。 待出了铺子,小蛮才疑惑道:“姑娘,咱们什么时候约了人呀?” 薛芝瞪了她一眼,抬腿就往前边儿走:“哼!” 小蛮一头雾水,抱着糕点跟了上去。 铺子里,罗定春回想着少女方才的反应,眼底溢出几分笑意来。 她素来以聪慧之名著称,没想到也会有这样娇憨含糊的样子。久违的,他心里原本枯萎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冰雪消融。 薛芝出了糕点铺子后,没逛多久便要回府了。小蛮不舍开口:“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多逛逛吧,说不定能遇到什么新奇玩意儿呢。” “康姑娘?”薛芝走过一条巷子的时候,碰见了清亦。 她停住脚步,掀开帷帽往巷子里看了看,接着她看着清亦,笑:“你这样都能认出我来。” 清亦笑了笑着摸了摸脑袋:“我别的本事没有,识人是不会错的。” “我师父回京了!”小道士很高兴:“康姑娘要不要一起用午膳?就在前边儿的酒楼。” “这不妥当。”小蛮开口:“就算你们是道士,可……可也不符礼数。” 清亦傻眼:“礼……礼数?” 薛芝眸色晦暗:“哪座酒楼?” 第8章 知前事薛芝疑窦生 酒楼雅间中。 小蛮和清亦坐在外间吃饭,她伸手戳了戳小道士,问:“喂,你是怎么和我家姑娘认识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清亦嘲笑:“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小蛮拍桌,怒目圆瞪:“你不要小瞧人,我可是我们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不是没见识的小丫鬟。”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你师父和我家姑娘同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好?虽然你师父是道士,也一把年纪了,但——” “小蛮!”里间传来薛芝恼怒的声音:“闭上你的嘴。” 里间。 薛芝和薛呈相对而坐。 “小丫鬟不懂事,法师勿怪。” “上次多亏了清亦法师出现。”她笑了笑:“赶走了凶残的女鬼,我才得以脱身。” 薛呈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语气淡淡:“他学艺不精,常偷懒耍滑,若他再用功一些,这次就可以将那女鬼收了。” 他看起来约摸有二十八九、三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件道袍,头发用木簪挽着,眉目清浅,瞳色稍淡,他的轮廓与薛太傅有七分相似。 “他尚年幼。”薛芝替清亦找补:“也是人之常情。” 薛呈问:“姑娘可是康家的端宁郡主?” 薛芝颔首:“是我不错。” “姑娘有阴阳眼?” “是。” 薛呈停顿片刻,说道:“姑娘想必也能料到,今后,这样的事,你还会遇见无数起。” “我知道。”薛芝往后一靠,她转头看向窗外:“这事又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何况,我也没有想要躲。” 薛呈眼底晕出两分淡淡的笑意:“姑娘可否能让在下摸一摸脉骨?若是介意也无妨。” 薛芝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她也没问缘故,直接伸出手,将手腕放在桌上。 薛呈垂眸,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冒犯了。”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看向薛芝:“姑娘,是入了黄泉的人?” 话虽是问句,但他的神色却十分笃定。 “是。” 薛呈理了理衣袖:“是有人在操控着什么,所以你的魂魄会在端宁郡主体内。” 他抬起浓密的睫羽,看向薛芝,语气温和疏淡:“姑娘以前是什么人?若是觉得冒犯,可以不必回答。” 少女直视他的眼睛,上挑的丹凤眼微微一弯:“我叫薛芝,薛太傅是我的父亲,我想,我与道长是有几分渊源的。” 薛呈讶异:“竟这么巧?” 他看向薛芝,眉目柔和了一些:“你小时候顽皮,我还罚过你。” 薛芝笑:“叔父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五六岁的时候,您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薛呈面露无奈之色,少顷,他问:“我于三年前回京,听说了你的死讯,大哥大嫂十分悲恸,受到的打击不小。” “是我顽劣。”薛芝垂眸:“从小我就不是个安分的,让父亲母亲替我操了不少的心。” 她抬眸看向薛呈:“可有抓到杀我的凶手?” 薛呈点头:“抓到了,是当今次辅罗大人抓住了罪魁祸首,于三年前送进了官府,已处以死刑。” 薛芝愕然:“抓到了?凶手是谁?罗定春替我抓的?” “凶手是翰林修撰的庶子,他因杀人被你目睹,故杀你灭口。” “怎么会……”薛芝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死之前的确是看到了翰林修撰的庶子在杀人,也被他发现了。后来,她死的时候是被人从后面敲晕了,绑了石头沉湖。 她其实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许是看出了她的惊疑,薛呈继续说道:“彼时人证物证具在,犯人一开始不肯招,经过罗大人几次调查,真相才水落石出,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薛芝一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你成为康敏后,见过大哥大嫂吗?”薛呈有意岔开话题。 薛芝回神:“只在一次偶然见过父亲,只远远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她红了眼。 “届时我请你来府中做客。”薛呈说完便改口:“请你回家看看。” 可他还是觉得这样说不太妥当,拧着眉不知道该如何措辞,面上带着几分歉意。 薛芝却明白他的意思,闻言只笑着点头:“好。” 她看着窗外一片茫茫,暗忖:恐怕届时,她已嫁为人妇。 “对了,我想到一件古怪事。”薛呈看向她:“当时翰林修撰的庶子处以死刑后,他却升了官,如今是翰林侍读学士,从四品。” “升官?”薛芝有些难以置信:“他儿子杀了人,他竟然能升官?” “所以我才说,这是较为古怪的一点。” 薛芝回了康府后,仔细琢磨了薛呈的话,越想越不对劲。 按理说,翰林修撰的庶子杀了人之后,他不应该降职处置吗?为何不降反升?另外,薛太傅不会就这样看着杀女仇人的父亲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所以,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隐情? 还有,康敏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氏和康珩到底是不是始作俑者?清亦说上次那名唤“丹宁”的女鬼是被人供养的,是谁供养的?谁会供养女鬼?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9节 越来越多的疑云笼罩在薛芝头上,还没等她想个明白,腊月廿一这天,她就被塞进喜轿,迷迷瞪瞪地坐着喜轿,成亲去了。 喜轿中,薛芝想起方才康尚书一脸老泪纵横的模样,在心里微微感叹了一番。 康敏的母亲贵为长公主,她沾了母亲的光,成了郡主。可惜母亲早逝,父亲虽疼爱她,却是个不懂心思,又公务繁忙的。 老太太恶毒,继母不是善茬,康家大房一家子也都非善类。 如此乌烟瘴气、一塌糊涂的内宅,也怪不得康敏这般张扬跋扈,若她性格怯懦胆小,估计早就被这深不见底的内宅一口吞了。 她的跋扈与薛芝的跋扈不同。 康敏的跋扈是层层包裹的刺,是抵御外敌的刀剑;而薛芝的跋扈,是被疼爱溺爱、有底气有倚靠的。 整个婚事从开始到结束,薛芝就像布娃娃一般任人摆布,一路吹吹打打,喜轿进了罗家。 入帐、共牢、合卺、弄新妇、却扇,这一揽子事尘埃落定后,薛芝盥洗毕,坐在床头,看着站在桌边剪灯芯的罗定春,她才有些恍惚,感觉十分不真实。 她这就嫁人了? 薛芝蓦然回过神来,她看向桌边,脱口而出:“你在做什么?” 罗定春穿着一件青衣圆领衫,上边儿绣着竹枝,他头发披在身后,用质地温润的簪子半挽着,显得他整个人都十分温和清隽。 闻言他放下剪刀回头,语气轻缓:“剪灯芯,若不剪掉,一会子便要灭了,喜烛哪有燃到一半的道理。” 新婚的女子坐在床沿,她穿着一件藕粉中衣,头发皆拢在肩前,不施粉黛,未佩朱钗。她眉目娇艳动人,丹凤眼明亮狡黠,唇瓣殷红娇艳欲滴,颊边的酒靥生动鲜活。 她不是康敏。 罗定春清醒的记得,康敏不是这样的。康敏没有这样生机勃勃的眉眼,没有光彩照人的眼眸,更没有那一双动人的酒靥。 她是薛芝,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心心念念数年的姑娘。 “我知道啊。”薛芝有些不自在的卷着肩前的头发,故作轻松道:“只是这样的事,交给下边儿的人做就好,何须你亲自动手。” 罗定春闻言浅浅一笑,他放好剪刀,走向床榻。 薛芝无由来紧张得厉害。 “这事还是我自己做来妥当。”罗定春坐在她身边,侧头打量她,语气关切:“今日是不是十分劳累?” “还好。”薛芝揪着衣摆,反问:“我听说你为了筹备婚事,请了好几日的假,想来也是很忙碌疲乏。” 忙碌疲乏罗定春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婚期是他亲自定下的,他想早点娶她进门。 这段时日,他只觉整个人都浮在云端一般,期盼又激动,有时看书写字作画,或是抚琴,更甚处理公务时,他都念着她,盼着婚期到来。 “既是如此。”他动了动手指,牵住薛芝的手,盯着她的黑眸沉沉:“那我们早点歇下罢。” 薛芝顿时汗毛倒竖。 她出嫁时,崔氏只随意叮嘱了她几句,接着又扔给了她一本小册子,虽没有讲解,可薛芝到底聪敏,翻了几页便看得脸色通红。 如今,她要与罗定春…… 越想越觉得紧张,心砰砰跳,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我该怎么唤你?”罗定春捧着她的脸,用手指轻轻摩挲她柔嫩的脸颊:“你可有小字?” “我……”薛芝不敢乱看,她呼吸略微急促,双脸生霞,想起自己幼时随意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儿,便小声说了出来:“弯弯。” 罗定春眸色一深,故意曲解:“嗯?婠婠?婠妠的婠?” 薛芝蹙眉翘嘴:“是弯弯,月亮弯弯的弯……唔……” 她被握着后颈,闭着眼承受着他温热的唇瓣。 一开始他的攻势如毛毛细雨,温和清浅,到后边儿,攻势忽然就凶猛了起来,如攻城略地,十分强势。 “唔……”薛芝伸手抵着他的胸膛,面露潮红:“你停……” 接着她又被按在怀中,仔细疼爱。 夜色寂寥,月夕花朝,被翻红浪,恩爱无疑。 … 翌日,薛芝醒来时,只觉身子略微有些酸痛,倒也没有像话本儿里写的那般,什么如碾过一般,又是腰痛,又是腿软的。 话本儿都是骗人的。 她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中,姿态亲密无间。 想起昨晚,她不由脸色一红,床次之间,他不复清隽温和,反而黏腻强势,黏糊的“弯弯”二字,他喊了一夜。 想到这儿,薛芝不由嘟嘴暗忖:以前的她打死也不会想到,她和罗定春竟会有这么一腿儿。 第9章 正新婚罗府遇诡事 罗定春亲了亲她鬓边:“则煦。” 薛芝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往他怀里缩了缩:“嗯?” “则煦。”罗定春搂紧了她,轻轻捏着她的手把玩:“我的表字。” 薛芝眨眨眼:“哦。” 她望了望窗户那边,说道:“我们是不是该起了,一会子还要去敬茶。” “关于罗家,你知道多少?”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甜香,罗定春十分满足,将头埋进她颈窝里,姿态更显亲昵。 “只知道你。”薛芝觉得有些痒,她缩了缩脖子,如实说来。 罗定春笑了笑,抬起头,将下巴搁在她肩头:“那一会儿我与你细说。” 待吃过早饭,罗定春与她说了罗家的人事后,便牵着她去往前厅。 天寒地冻,薛芝梳着妇人髻,髻前梳着金彩八宝梳篦,左边插着一根流苏玉珠簪子,右边并排簪着两根红玉流云钗,额前围着缀玉攒珠勒子。她穿着一件绛色雪梅兔毛立领长袄,紫云洒金马面。端得一副珠光宝气、明艳动人的模样。 “你莫牵我。”她抽回手,接过丹书递来的手炉,嘟囔:“我冷着呢。” 罗定春笑着从后边儿虚揽着她:“那你捧着手炉,多暖暖手。” 他知道她的性儿,知道得清清楚楚。世人说她骄纵恣意,容不得半点委屈,性格霸道又泼辣,行事风风火火,不容抗拒。 但就是这样的她,才明媚动人,惹他倾心。 就如昨晚,她若是不舒服了,可不会忍着一星半点儿,直接又抓又咬,急了还会骂人。 若是舒坦了,便会楼着他,闭上眼,哼哼唧唧,娇软乖巧,像只猫儿。 因着是新婚,他也穿着一件朱红的广袖袍子,上边儿绣着游云松枝,这红袍衬得他愈发清贵无双,贵气逼人。 薛芝看向前路,面色无异,心里却游思妄想好一阵儿了,这想的,自然是罗家的事儿。 罗家拢共三房。 长房罗添,是当朝鸿胪寺卿,掌管本朝朝会、筵席、祭祀等要务,乃四品官员。他也是薛芝的公爹。 长房太太裘氏,据说是书香门第、清贵人家,她嫁给罗添后,育有一子罗定春,后又诞下一女,名唤罗定妍,如今不过六岁。 接着是二房…… “哎呀!”薛芝没注意脚下路,崴了脚。 罗定春忙搂过她,看向她脚下:“可有大碍?” 薛芝皱着一张脸,嗔道:“你都不说提醒提醒我。” 她动了动脚踝,站直了身子,瘪瘪嘴:“没事,咱们赶紧去吧。” 敬完茶,她还想睡个回笼觉呢。 后边儿的路,罗定春便看得十分仔细,连过前厅门槛的时候,都要出声叮嘱。 “瞧瞧。”坐在上方的裘氏笑着同罗添道:“则煦这样疼爱新妇,想来二人情投意合,今后的日子,只好不差。” 她穿着一件苏芳色的袄子,看上去有些老气横秋。不过她生得一张圆脸,又是圆眼睛,逢人便笑,看上去倒是个好像与的。 公爹罗添肃着一张脸,眉心始终有褶皱,他看着夫妇二人进屋,面色平井无波,听了裘氏的话也无动于衷,毫无波澜。 薛芝同罗定春进了屋,敬了茶受了长辈的礼后,便被裘氏拉着坐下说话。 看着裘氏温和顺柔的眉眼,薛芝想起早晨罗定春与她说的话—— “我母亲早年嫁给我父亲后,受了刺激,故……情绪有些问题,她与你好言相对时,你便同她好说,若她作癫狂状、发疯状,你或是不理、或是离开,莫要同她说半个字。” “她不必你伺候,晨昏定省也不必,平日里偶然碰上了说两句便是,或是过节时去请安问个好。” “郡主可有小字?”裘氏笑眯眯地看着她的手,亲亲热热道:“方才我见你们二人进门,可谓是十分般配,郎才女貌哩!” 薛芝配合地笑了笑:“母亲唤我‘端宁’便是。” “端宁。”裘氏眉目更显慈祥柔和:“端庄宁静,是好名字。” 罗定春在一旁坐着,眉头微动。 “不过我听外边儿的人说,你性子却是有些霸道?”裘氏叹了口气,语气蓦地有些尖锐:“我家煦哥儿好性儿,不争不抢,性格温吞,你以后怕是会欺负他罢?那届时该如何是好?” 薛芝顿时作无语状。 “好端端的!”公爹罗添忽然厉色叱道:“端宁怎么会欺负则煦?” 薛芝又作惊吓状。 罗定春起身来,他垂下眼眸,伸出手:“端宁,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园子里逛逛,熟悉熟悉。” 裘氏笑呵呵地拍了拍薛芝的手:“去吧去吧,合该去逛逛。” 出了主厅后,薛芝抱着手炉,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罗定春在一旁注意着她的情绪,斟酌用词:“我母亲……她其实性格很好,很好相处,只是后来,发生了点意外,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 他说完,便垂下眼眸,纤长的睫羽遮住深沉晦暗的眼眸。 薛芝问:“那她……” “阿兄!”一位穿着桃粉袄子,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她蓄着额发,圆圆的杏眼明亮清澈,天真无邪。 想来,这位就是罗定春的胞妹,罗定妍。 罗定春伸手牵住她,眉眼带笑:“快叫嫂嫂。”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0节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扬起小脑袋,对着薛芝奶声奶气唤道:“嫂嫂好。” 薛芝忍俊不禁,她拿出一把金灿灿的长命锁,弯腰替小姑娘戴上,接着又揉揉发包发髻:“妍姐儿好。” 奶妈上前,将罗定妍抱走了,小姑娘趴在奶妈肩头,看着离自己渐远的阿兄阿嫂,弯起眉眼,笑着冲二人挥了挥手。 薛芝也笑着朝她挥挥手。 夫妻二人并肩继续逛着园子,一干仆人都在后边儿不近不远地跟着。 “妍姐儿出生时,母亲……也是跟如今一样的情形吗?”薛芝尽量斟酌言语。 罗定春嗯了一声:“自打母亲变成这样后,父亲也有些变化了。” 薛芝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抱歉。”罗定春舌根发苦:“罗家这幅光景,委屈你了。” 薛芝:“这门亲事是双方父母定下的,想必定亲的时候,你也是不太满意的,所以也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道歉。” “再者。” 她扯了扯嘴角:“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康家不也是一团糟吗。” 罗定春侧目看她,喉结动了动,眼底翳色翻涌。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搂过了她的肩。 下午,薛芝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懒懒散散地拨弄着茶壶盖儿。 罗定春本来这几日都要陪她的,但内阁似乎是出了点事,首辅重病,所以罗定春这个次辅就得出面去处理公务。 “姑娘。”小蛮见她无聊,便笑着提议道:“不然咱们来打络子罢?” 丹书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还叫姑娘?” 小蛮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改叫奶奶了,我想想,以后得叫姑娘大奶奶啦!” 薛芝忽然起身来,吓得二人一哆嗦。 “姑娘怎么了?”小蛮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可是给我吓得。” “没什么。”薛芝伸了伸懒腰:“只是我想着,如今嫁了人,恐怕不会如以前做姑娘的时候那样自在潇洒。” 丹书朝门外使了使眼色,示意外边儿还有罗家的人候着,让薛芝说话注意一些。 薛芝哼了一声,她指了指小蛮:“陪我出去逛逛。” 小蛮兴奋道:“出府吗?” “出院子。” “……哦。” 罗家比起康家来,底蕴更深厚一些,园子里的亭台水榭、游廊画壁,都十分朴素雅致,不过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因着这朴素并不简单,也不便宜。 “罗家真有钱。”小蛮看了一圈儿,不由咋舌:“今儿早乍眼一看,觉得不过尔尔,如今再瞧,却到处都是门道。” “喏,奶奶看。”她指着那水榭上的牌匾:“光那块儿匾,都不知道要值多少钱呢,啧,真是奢侈。” 薛芝神色懒懒:“你倒是挺识货。” “姑娘说,奴婢多少年的月钱,才能买得起这块匾呀?”小蛮一脸期待。 薛芝多看了那匾两眼,道:“多少年?我看你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买不起这块匾。” 小蛮委屈地瘪着嘴:“姑娘欺负人,干嘛说得这样直接。” 薛芝耸了耸肩:“叫奶奶,再叫错,仔细我打嘴。” 她倏忽觉得后背一凉,猛然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啦?”小蛮也跟着回头看去,可她不知道为何,竟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薛芝大惊:“小蛮!” 她刚想离开去叫人来,身子却动弹不得,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定在原地,只有眼珠子能动。 一股死气沉沉的冰凉从她身子右侧攀上,从她手背、手臂到肩头,最后到耳侧。 薛芝眼珠微动,眼里的惊恐逐渐散去,眸色清亮,眼珠直转,想来,她正在想脱身之计。 “薛芝~”冰冷的气息呼向她耳朵,令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我知道你。” 第10章 再遇恶鬼危在旦夕 薛芝面色冷静,眼眸不停转着,可惜她口不能言。 忽然一阵风过,卡在她嗓子的那口气撤走,她猛的一下咳了出来,朝右转头看去:“你是谁!” “我以为,眼下你更应该关注你自己的安危。”女鬼化形,她的外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脸色白了些,而且她双脚能沾地。 薛芝直觉,这只女鬼很强,至少比之前的“丹宁”强许多。 女鬼笑吟吟地站在薛芝身旁,伸出冰冷的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貌美的容颜:“怎么样?康敏的身子如何?用得可还习惯?” “如今你成亲了,就不要揪着以前的事不放了吧?” 薛芝冷笑一声:“以前的事?你说的事哪件事?是我的事,还是你的事?” 女鬼依旧笑意满面,她的手缓缓下滑,卡住薛芝的脖子,不紧不慢道:“跟我说话注意一点,我不喜欢你这样。” “行。”薛芝看着她:“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女鬼放下手,顺了顺肩前的头发。 薛芝言笑晏晏:“你是谁养的狗?看来被养得很好,比上次那只乖顺多了,自然,也比那只要强很多。” 她这话刚落,园子里顿起妖风,刮得枯树枝呼啦作响。 可即便这样的大风,薛芝却一根头发丝都没被吹动。 “你还真是不听话。”女鬼的脸沉了下来,脸色由白转青:“看来得给你一个教训。” 她抬起手,指甲暴涨,顶端尖锐带刺。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被划烂了,真是可惜呢。”她笑着将长长的指甲抵在薛芝脸颊上,笑意恶劣非常。 薛芝眼下只有脑袋能动,她瞥了一眼那指甲,满不在乎道:“无所谓,你划烂的是康敏的脸,又不是我的,随便你。” “说起康敏。”女鬼哼笑一声:“她做了一辈子的蠢货,到死却做了件聪明事。” 薛芝眉眼微动:“她做了什么事?” 上次那女鬼“丹宁”说的关于康敏的事,是真是假?周氏康珩母子真的是杀死康敏的罪魁祸首吗?薛芝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她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个丫鬟,便眼睛一亮,高声呼道:“来人!” 那丫鬟听见声音,便走了过来,一脸恭敬,敛眉垂眸:“大奶奶。” 薛芝皱眉:“你去叫丹书来,再多叫几个人来。” 丫鬟抬眼,眼珠冒着绿光,她笑嘻嘻地看着薛芝:“大奶奶怎么不自己去?使唤我们这些小丫鬟倒是挺顺手的。” 薛芝往旁边一看,那女鬼不见踪迹,显然,她已经附到了这小丫鬟身上。 被女鬼附身的丫鬟打了个响指,薛芝便能活动自如了,她动了动肩膀,看着女鬼,语气探究:“你到底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作甚缠上我?” “薛家娘子聪敏无双。”女鬼看了她一眼,语气冰冷:“难道还不能从我方才说的话中,推断出来吗?” 薛芝笑笑,不置可否:“难道是我挡了你主子的道?貌似我什么都没做。” 她想了想,问:“难道苏曼娘一事,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你们?不是安式玉?” 女鬼轻嗤:“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能成什么事。” “苏曼娘于你们而言,有什么用?”薛芝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灵感,可那灵感转瞬即逝,她只得作罢。 女鬼不知何时转过头来,目光阴沉:“有些事,你不该知道,也不该插手。”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之前丹宁靠近你,你是因为什么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明明马上可以借薛芝的手做掉周氏和康珩,没想到,薛芝竟然识破了。 “有些事,你不该知道,也不该插手。”薛芝把这话原封不动地丢给她。 女鬼耐心被耗尽,她恼羞成怒,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匕首,她眼冒绿光,用力刺向薛芝。 薛芝从袖中拿出一个铃铛,用力摇着,嘴里念着咒语:“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女鬼大骇,她一个趔趄,神魂不稳,丢掉匕首抱住脑袋,凄厉尖叫。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薛芝不停念着咒语,摇着铃铛,步步逼近。 女鬼抱住脑袋节节后退,她抬起头来,冒着绿光的眼睛变得血红,眼白都被黑红的血浸染了,她怒喝质问:“你怎么会有坠风铃!” 薛芝冷笑一声,她摇铃铛的节奏发生变化:“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丫鬟的头不停摇晃,一会儿是丫鬟的脸,一会儿是女鬼的脸。薛芝额上冒了冷汗,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她想起那日薛呈说的话—— “你有阴阳眼,行事务必小心,有的鬼,你招惹不起,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是坠风铃,专门对付鬼物的,摇动时,三急三缓为轻,两缓四急为重,加上咒语,一般的鬼物是抵挡不住的。” “还有一点你须得注意,你与之对抗的是鬼物,此过程会非常消耗你的体力和精气,稍有不慎,便会被鬼物反杀。” “……”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额头冷汗直冒,薛芝脸色愈发苍白,摇铃铛的手也慢了下来,咒语念得更有气无力。 丫鬟的脸幻成女鬼的脸后便不动了,她眼里的黑红血丝也渐渐消散,重新拾起了匕首,将匕首抵在薛芝颈间,她阴森森开口:“去死吧。” 颈间传来刺痛,薛芝身子一僵,她察觉局势危险,便用力咬了咬舌尖,顿时,神台清明,精神大振。 她摇铃铛的手也愈发快了,眉目更是冷厉:“太上台星……” 女鬼再度丢了匕首,她从丫鬟身上抽身而出,化作一团黑气飞走,丫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 薛芝体力不支,半跪在地,大口喘着气。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1节 她伸手去探了探丫鬟鼻息,幸好,人还活着。 “姑娘!”丹书带着人跑了过来,她看着地上昏迷的小蛮和丫鬟,不由大骇:“发生了什么事?” 薛芝问:“方才你们在找我?” 丹书点点头:“奴婢发现姑娘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便想着来找找,可竟然遇见了鬼打墙。” 她有些不安:“为什么在府宅中,也会有鬼打墙?” 薛芝不想放过方才的女鬼,她吩咐道:“去备马,我要出府。” 丹书皱眉,不赞同道:“姑娘,今日是您成亲的第二日,您……” “闭嘴,速去。”薛芝擦了擦额上的汗:“我去换身衣裳,若我在门口没见到马,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不过片刻,薛芝便换了一身黑色的骑马装,她将头发高高束起,带着斗笠,蒙着面,从后角门骑着马离开了。 丹书看着她骑马远去的身影,扶额苦道:“这该怎么办才好。” 小蛮扶着腰走了过来,揉揉眼:“我怎么睡着了?姑娘呢?” “姑娘出府了。” 小蛮顿时精神了:“今日才成亲第二日,姑娘就出府了?这还了得?罗家的人没说什么吧?” 丹书回想起方才的光景,冷笑一声:“怎么没说?罗家二房的人将咱们姑娘好生编排了一顿,字字句句皆难听不已。” 小蛮嘟起嘴:“等姑娘回来,一定会找他们算账的!” 那女鬼化成的黑气是飞向北边儿的,薛芝骑马,一路北行,直至跟到一座破庙,她才翻身下马。 这是京师的北神苑,薛芝以前误闯过,这处因挨着乞丐窝,故而这里没什么人,到处都是成堆的乞丐。 身后起疾风,薛芝一脸警惕,她拿着铃铛不停摇晃,嘴里念着咒语。 突然,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窜了过来,定睛一瞧,却是块石头。那石头击中了薛芝的手腕,她惊呼一声,手一松,铃铛落地。 几乎是铃铛脱手的瞬间,一只恶臭的手从后边儿伸了过来,掐住薛芝的脖颈:“我还怕你不追来呢。” 薛芝闻着那股恶臭味儿,知晓女鬼是附身在了乞丐的身上,她咬咬牙,用力拽着女鬼的手,使劲咬了下去,入嘴的腥臭几欲让她呕出来。 “啊!”女鬼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动作,被咬得痛得抽回了手。 薛芝擦了擦嘴,呸了两声:“你这混账的臭玩意儿,敢惹你姑奶奶,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说罢,便立马将铃铛拿到手里,怒气十足地摇着铃铛:“太上台星……” 才念了一句,那女鬼便扑了过来,将她压倒在地。 “滚开!”薛芝一脚揣在女鬼的身上,又用力拽着她的头发,将女鬼拽得眼泪直流。 薛芝见状,不由大笑:“你自诩厉害,结果也不过如此,只是能上人身罢了!你得意什么?姑奶奶一会子就收了你,把你装在尿壶里!让你再狂!” 这话才落下,女鬼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把剪刀,竟直接戳向薛芝的眼睛! 第11章 伏恶鬼薛芝见父母 一只符凭空出现,猝然贴在女鬼的脑门儿,她大叫一声,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被符咒钉在了柱子上。 薛芝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方才,那剪刀差一点点就戳中了她的眼球。 “郡主!”清亦跑了进来,将薛芝扶了起来。 薛芝坐在地上,说道:“你怎么来了?这女鬼着实厉害,能附身,你打不过,还是快跑吧。” 清亦挠挠头:“郡主别怕,我师父来了。” 薛芝一愣,她转头看去。 穿着道袍的薛呈进了破庙,他手里一沓的符咒,看得薛芝咽了咽口水。 薛呈伸手,两指之间夹着一张符咒,他嘴里念着咒语,那符咒竟燃起火来。 “哎。”薛芝用手肘撞了撞清亦:“这符咒,可不可以分我一点?” 清亦一双圆眼清澈透亮,他实诚的摇了摇头:“不行啊,若是被师父知道了,我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就不让他知道呗。” 清亦起身来,他看着薛芝,神色复杂:“本以为郡主是清朗独绝的好女子,没想到竟有如此念头,实乃……” “行了行了。”薛芝拍拍屁股起身来,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不给就不给呗,小气。” 清亦气结。 “破!”薛呈掷出符咒,那符咒便飞到女鬼身上,火焰熊熊燃烧,很快便将女鬼燃烧殆尽,空中都还残留着她撕心裂肺的凄厉叫声。 薛呈看着被定在柱子上的乞丐,指尖微动,那乞丐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陷入昏迷。 “这女鬼比起上回那个,厉害多了。”薛芝上前去:“叔……法师怎么来了?” 薛呈道:“偶然路过此地。” 他看了看地上的乞丐,摇摇头:“其实这鬼也属下下等,并不厉害。” “是你太弱了。” 薛芝一哽:“能不能别这么直接?” 薛呈眼底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走吧。” “去哪里?” “跟我回薛家。” “去薛家?”一旁的清亦拔高了声音,他看向薛呈,犹豫道:“师父,这恐怕不妥吧……” 薛呈没搭理他,只看着薛芝,说道:“现在就去。” 薛芝有些没反应过来:“现在去薛家?以什么名义登门?况且我这样狼狈,又没有携礼拜帖什么的,怎么能贸然登门?这不符礼数。” “你不想去看看?”薛呈关键一问。 薛芝沉默。 “如今你有了阴阳眼,既没有法术,也没有法器,如何能与恶鬼斗?”薛呈淡淡叹了口气:“走吧。” “我有办法了!” 清亦眼睛亮晶晶的:“郡主可以拜师父为师,这样,师父就可以教她法术、传授道学。不过这样说来,郡主不就成我小师妹了?” 薛芝抬了抬下巴:“我要当大师姐,不当小师妹。” 清亦眨眨眼:“可你比我拜入师门的时间比我晚。” “好了。”薛呈拍了拍他的脑袋:“郡主拜师一事免谈,以后休要再提。” 清亦不解:“为何?” 薛芝暗忖:先是叔侄,后是师徒,这是什么道理?叔父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那郡主以什么名义上门啊?”清亦问。 … “这是端宁郡主,我的客人。”薛呈介绍:“这是我大哥大嫂。” 薛芝鼻子一酸,竭力按捺涌上心头的情绪,朝薛俨和王氏颔首,态度疏离礼貌:“薛大人、薛夫人,临时上门,叨扰了。” 薛俨打量她半晌,少顷,才摸了摸胡须:“芝芝逝去三年有余,你年年祭奠,这份心意难得。虽你们曾经的关系势同水火,但我想,到底殊途同归。” 王氏笑着上前:“郡主第一次来府做客,我带你去逛逛吧。” 薛芝同王氏走后,薛俨看向薛呈,眉心微蹙:“端宁郡主是你的客人?她是康府嫡女,理应不能与外男接触,况且,她昨日才成了亲,你……” 另一边,薛芝跟在王氏身后,看着她微霜的鬓边,眼眶发热:“薛娘子故去三年,夫人还是没能走出来?” “如何走得出来。”王氏笑笑:“我就这么一个姑娘。” “不过。”她笑意微微苦涩:“薛家到底得留人,昨儿,已经从旁支挑了位哥儿,这两日想必就会过户过来。” 薛芝垂眸,半晌,她才点点头:“这样也好。” 寒风过,卷起地上的枯叶,送往远处。 “快过年了。”薛芝眼眶湿润,她看着远处:“家里热闹点,也挺好。” … 天色渐晚,薛芝由薛家派人护送回罗家。 临行前,薛呈叮嘱:“过两日,我让清亦去寻你,学习捉鬼。” 薛芝却有些犹豫:“我并非您弟子,这样……会不会不妥当?” “我倒是可以认你做弟子。”薛呈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那你是唤我叔父,还是师父?” 薛芝抿嘴一笑。 回到罗家时,罗家已经鸡飞狗跳。 “姑娘!”小蛮拎着衣裙朝薛芝奔来,神色忿忿:“您可回来了!” 薛芝边走边解护腕:“发生了什么事?” “二房的人实在欺人太甚!”小蛮嘟着嘴道:“说今晚您应该入席家宴,拜见各房长辈、兄弟姊妹,却没曾想,您在成婚第二日便擅自出了府。二房的人都叨叨一下午了!到傍晚,又拾掇着三房的人一起说,如今府里,全都在说您枉顾礼法,眼里没有人哩!” 薛芝疾步进了屋子,没理会门口那些罗家的仆人:“备水,我要沐浴。” “大奶奶。”一位婆子进了屋来,神色是按捺不住的鄙夷:“如今前院儿一屋子的人还等着您呢!您倒是叫人好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公主殿下,摆这么大的谱!” 薛芝知道是非,她也可以认错,若是别人踩在她头上逼着让她认错,她可就不干了。 那婆子话音才刚落,薛芝就将擦过手的帕子扔她头上,淡淡道:“等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你…!”婆子将帕子扯了下来,脸色由青转紫,好不精彩,最后憋出来一句:“大奶奶好大的威风!” 薛芝冷笑一声:“谁准你同我大小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对我指手画脚!” “你若是有本事,便杀杀我的威风,若是没本事,就趁早滚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惹人嫌!”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2节 婆子脸上的肉抖了抖,似是没想到她这样的新妇爪牙竟如此锋利。 “姑娘,水备好了。”小蛮进了屋来,还剜了一眼婆子。 婆子一脸不可置信,嘴里嚷道:“了不得……了不得……” 这康家的人,都太嚣张了! 第12章 认亲戚罗家透诡异 小蛮上前替薛芝宽衣。 丹书端着些瓜果进屋来,睨了一眼那婆子:“妈妈快请回吧,好走不送。” … 盥洗毕,薛芝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前有丹宁,后有女鬼。 二者对她来说,实力都太强劲。又或者说,是她太弱了,但凡不慎,她便很有可能丧命,却不知老天,会不会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从今日那女鬼的话里推判得知:幕后之人嫌她挡了道,故而派了两名女鬼来取她性命,却都失了手,那么下次,幕后之人还会派谁来呢? 薛芝预感,今后她要面对的鬼,恐怕就不会那样简单了。 转念她又想到,她为什么会挡别人的道?自她成为康敏后,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替苏曼娘姐妹二人讨回公道,苏曼娘一事,始作俑者是安式玉,如今已经伏诛。 那幕后之人在急什么?为何这样着急灭她口?难道后面还有什么不得而知的事? “大奶奶,一会儿您要去前院儿吗?”小蛮问。 薛芝回过神来,她扶了扶鬓上的朱钗:“去,为什么不去。” 她想了想又问:“罗定春呢?还没回来?” “没呢,傍晚的时候,大爷差人回话,说是内阁公务繁忙,恐怕不会回府吃饭了。” 薛芝颔首,她对着镜子打量:“给我好好收拾收拾,可不能让那些小人轻看了我。” 前院儿。 裘氏看着一桌子的菜,朝外望了望:“郡主还没回府吗?” “还没有。” “哎哟,哎哟。”方才在薛芝院儿里的婆子叫唤着进了屋来,她见一屋子的人看着自个儿,便叫唤得更大声了。 裘氏一瞧,便问:“赵宏家的,做什么事这样叫唤?” 赵宏家的抹了抹眼睛,索性坐在门槛上,对着一屋子的人拍着大腿哭天喊地:“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才刚,我奉二夫人的命,去请大奶奶,没曾想,还没等我说话,大奶奶便不由分说将我一顿骂,说我不过是个看门的狗,哪里有脸到她面前去吠!我早年间,也是伺候过老太太的!如今拨去了二夫人身边做事,谁曾想,竟会被人当面这样折辱,唉……这大半辈子的老脸,也已挂不住喽!” 赵宏家的的确是罗家的家生子,是二房的管事婆子,就是裘氏都得给她两分薄面,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你怕什么?你一辈子的老脸就这样轻易让人给下了?”二房的夫人戚氏拍桌而起,她插着腰,指着赵宏家的,骂道:“你生什么怯?她不过是个新妇,新床都还未坐热,眼下还敢对你如何?你就是个怂包软蛋!” 戚氏这话才说完,门口就出现一片红色衣角。 赵宏家的在门槛上坐得好好儿的,却有人从后边儿一脚踹在她背心,踹得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磕掉了门牙。 薛芝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抱着手炉,穿着一件朱红织金的兔毛披风,进了屋来,她打量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戚氏身上,眉眼被烛火照得动人娇艳:“我来晚了。”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或好奇或鄙夷,心思各异。 二房的戚氏叉着腰,看了一眼被人扶出去的赵宏家的,又看向薛芝,阴阳道:“康家的家教,真是让人不敢苟同!” 薛芝旁若无人般落座,待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她才无辜地眨了眨眼:戚氏骂的是康敏,关她薛芝什么事? “好个目无尊长的贱蹄子……”戚氏一边暗骂,一边坐了下来。 裘氏含笑看着薛芝,问:“事情办妥了吗?” 薛芝:“已经妥当了。” “那就好。”裘氏牵过她的手,拍了拍:“我来给你介绍介绍。” “这是你二婶婶。”裘氏示意她看戚氏:“别看你二婶婶一张利嘴得理不饶人,其实她,她最是心地善良,刀子嘴,豆腐心。” 怕是刀子嘴,锯子心。 薛芝做乖巧状:“儿媳记着了。” 她看向戚氏,笑眯眯道:“二婶婶好。” 戚氏皮笑肉不笑:“好,好,等了一夜,如何不好?” 薛芝只当没听见,又给戚氏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这是你三婶婶。”裘氏看向戚氏旁边的妇人:“你三婶婶话不多,看上去是个冷面冷情的人,其实她最是好相与,你若是平日里得了闲,也可以去寻她,吃吃茶,说说话。” 三婶婶刘氏是位穿着碧青袄子的妇人,她着装素净,眉目清冷寡淡,她见薛芝看来,只微微颔首,看上去的确有些冷。 薛芝在心里撇了撇嘴,恐怕在婆母的心里,这罗家就没有一个坏人。心里虽这样想,可她面上不显,依旧甜甜唤道:“三婶婶好。” 接下来,裘氏又给薛芝介绍了罗家的小辈,有几位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或娇憨可爱或端庄大方。 薛芝认人认得晕乎乎的,一圈儿下来,谁也没记住。 “则煦媳妇儿,你下午去哪里了?听说你牵匹马就出门了,这是什么道理?如今是我在执掌中馈管家,你要出府,好歹与我知会一声。” 戚氏将管家气势拿捏得十分游刃有余:“你若是有急事,差人来说一声就是了,谁知你连个招呼都不打,从马棚里牵了马就走,哪有这样行事的?” 薛芝:“我记下了。” 仅仅四个字,又是给戚氏心里堵得慌,她看向裘氏,一副无语模样。 裘氏笑笑,摆摆手:“端宁还小,你们就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她忽然又神色一变,声音变得尖刻刺耳:“别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薛芝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 她一眼看去,见桌上的人都神色淡淡,似乎是已经习惯了,没有人吱声,桌上十分安静。 “端宁啊。”裘氏倏地转头贴近薛芝,猝然贴面,给薛芝吓得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她勉强定了定心神,道:“母亲您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裘氏的声音变得粗糙,像是喉咙里滚过砂砾一般,又像是指甲刮过石子表面,听得薛芝眉心打结。 谁知这时—— 薛芝袖中的符咒开始发烫,烫得她都有些受不住。 傍晚她从薛府离开时,薛呈递给她一沓符咒:“我知你眼红符咒许久了,可厉害的符咒你驾驭不了。” “这是能察觉厉鬼的符咒,你随身带着。” “芝芝,你记住,一旦符咒发烫,就说明你身边有厉鬼,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第13章 旧友亡扑朔更迷离 裘氏的气息还在颊边,薛芝死死按捺住心底的波澜,扯了扯嘴角,问:“什么秘密?母亲请说。” 厉鬼是谁?是这桌上的谁?是二房的戚氏,还是三房的刘氏?亦或是……身边的裘氏? “嫂嫂!”罗定妍不知从哪里钻了过来,挤进了薛芝和裘氏中间,她靠着薛芝,抬起脑袋来,眨了眨水润的眸子,奶声奶气道:“我可以挨着嫂嫂坐吗?” 薛芝笑了笑,正巧仆人搬来凳子,她弯腰将罗定妍抱起来放在凳子上:“妍姐儿想吃什么?” “我要吃那个!”罗定妍指着桌上的四喜丸子,笑眯眯道:“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薛芝便给她夹了一个四喜丸子。 袖中符咒的热度在慢慢消散,薛芝摸了摸罗定妍的发顶,不动声色扫了一圈,恢复平静的裘氏、兴味索然的戚氏、神色淡淡的刘氏,以及神色稀松平常的一干小辈,薛芝什么都没有看出。 这顿饭除了薛芝和罗定妍,恐怕谁都没有吃好。 看着罗定妍被奶娘抱走,薛芝接过小蛮递来的手炉,又抬头看了看天,说道:“罗定春还没有回来?” 小蛮道:“还没有。” 她提着灯笼,走在前边儿:“奶奶可要派人去打探打探?” “有什么好打探的。”薛芝打了个哈欠:“有小厮跟着他伺候他,我操哪门子的心。” 小蛮一时无言,她很想说点儿什么,但又怕人不高兴,索性闭上了嘴,没有开口了。 “快要过年了。”薛芝看着漫漫夜色,眉眼覆盖上一层愁怨,语气中也含着丝丝幽怨。 小蛮什么都没有察觉出,她十分高兴道:“是啊!快要过年了,这几日,京师可热闹了呢。” 忽然从前边儿冲来一人,小蛮吓得灯笼都没有提稳,薛芝眼疾手快地将她拉至一旁。 “这谁啊!”小蛮语气埋怨,她看着背对着二人的人,提高灯笼,上前去拍那人的肩:“喂,你是哪个院儿里的?怎么走路横冲直撞的!” 那人转过头来,惊得小蛮丢掉了手里的灯笼。 她愣了一瞬,连忙拾起灯笼,磕磕巴巴道:“大……大夫人……” 薛芝看着面无表情的裘氏,眉心微蹙:“母亲?更深露重,母亲怎么一个人在园子里?怎么没人跟着?” 裘氏上前两步,她牵过薛芝的手,死死盯着薛芝的眼睛:“救我……救我……” 她眼里落下滚烫的泪来,嘴角却挂着一抹诡异的笑,眼里也泛着异常的笑意。 薛芝试图将手抽回来:“母亲……” 小蛮总算是瞧出不对劲儿了,她上前劝道:“大夫人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您先松手,奴婢去请……” 裘氏猛地转头,紧紧盯着小蛮,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小蛮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她张了张嘴,刚想继续说什么,裘氏就倏忽出手,将她重重推倒在地。 “小蛮!”薛芝用力挣扎,总算是挣脱了裘氏的桎梏,她退后两步,一脸警惕地看着裘氏:“母亲…?” 裘氏诡异的脸庞一变,她朝薛芝伸出手,一脸惊恐:“救我!救我!” 薛芝再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裘氏,试探问:“母亲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她摸了摸袖中的符咒,并没有发烫的迹象。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3节 “坏东西!坏东西!”裘氏的神色又变得恶毒,她曲起五根手指,竟是朝薛芝的脸上抓来! 薛芝一惊,下一刻,罗定春出现,他伸手擒住裘氏的胳膊,又一个手刀劈在裘氏的后颈,见她昏迷,他才将人交给小蛮。 又开始飘雪了,薛芝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看着它融在指尖,情绪莫名低落,脑海里全是白日里薛父薛母的模样。 罗定春伸出手,轻轻牵着她的手,侧目看她:“你受惊了。” 薛芝摇头:“我无事,只是母亲这个样子,看得人心里怪不好受的。” 她想了想问道:“可找过大夫来看过?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她是受了刺激,所以情绪不稳定,以为自己是两个人,故而,她有时和蔼,有时又疯癫。” 罗定春裹着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已经有很多年了,这些年,请了无数大夫,也无济于事。甚至大名鼎鼎的神医、乃至宫内的太医都请过了,然,依旧没有好转。” “这……”薛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本就不擅长安慰。 罗定春转头看她,见她睫上沾着雪,便伸手替她捻去,接着又将她搂入怀中:“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回院儿的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今日出府去了。” “我知道。” 薛芝微微靠在他的肩头,看着逐渐变大的雪:“你不会生气吧?我以后说不定还会经常出府,届时,流言蜚语定是不会少的。” “你想出便出,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只要你不在意,我也不会在意。” “当真?”薛芝眼底溢出笑意:“那我若是在意,你当如何?” “你若在意,我便替你除去那些障碍,包括流言蜚语。” 薛芝轻轻地笑了起来,十分愉悦。没有想到,罗定春这个呆子,竟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笑着笑着,她转念又想到了一事:“后日回门,你可得抽出空来,若不陪我,小心我掀了罗家的房盖。” 罗定春搂着她的肩头,嘴角微翘:“夫人之命,煦不敢不从。” 二人说说笑笑回了院子。 夜深了,薛芝方沐浴完,身边的烛火闪烁,她眉心一跳,迅速看向放在一旁的符咒。 符咒上的字并非闪烁,看来没有发烫,也没有厉鬼。 紧闭的窗户咯吱一响,薛芝立马转头看去—— 一位穿着血迹斑斑的鹅黄袄子的女鬼飘在半空,她被人斩去了双臂,煞白的脸正对着薛芝,眼白浸满了雪,黑黑的瞳孔诡异非常。 薛芝一愣,旋即她慢慢起身来,看着女鬼,一副难以置信地模样:“阿满……” 女鬼流下两行血泪,她张了张嘴,发出凄厉无比的哀嚎声,周遭鬼气暴涨,屋子里的烛火闪闪烁烁。 “弯弯?”外边儿传来罗定春的声音:“你洗好了吗?” 薛芝道:“快了。” 她才说完,那女鬼便没了踪迹,烛火稳稳的燃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临睡前,薛芝依偎在罗定春的怀中,她状似无意问道:“岑家庶出的那位娘子故去有几年了?” 罗定春搂着她,垂眸看她:“一年多了。” 薛芝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岑满,是岑家的庶出,她曾经的好友。薛芝有些难以置信,岑满怎么会死呢?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庶出,从未生过什么事,怎么会死? 而且从方才的情形来看,阿满是被人砍去了双臂。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她才会惨死? “说起岑娘子。”罗定春牵过她的手,自然无比开口:“她因盗窃皇宫至重宝物,故被砍去了双臂,流血过多而亡。” 薛芝下意识道:“她怎么会行窃?不可能。” 她反应过来后,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她那样内向腼腆的一个人,平日里跟生人说话都不敢,怎么会去行窃?虽她是庶出,可也是高门的姑娘,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彼时人证物证具在。”罗定春语气温和,薛芝躁动的情绪鬼使神差的被抚平了。 “她逃脱不得。” 薛芝打了个哈欠,眼尾溢出点点泪花:“罢了,死了的人,议论她做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 她往罗定春怀中贴了贴:“我明日兴许会出府。” “好。” “我睡了。” “好。” 外边儿的雪下大了,雪花飞舞,寒风呼啸,吹得檐下的红灯笼乱晃,窗上贴着的窗花福字也微微翘边,院子里的枯树枝被吹得呼啦作响。 薛芝依偎在罗定春怀中,身后是他平稳清浅的呼吸声,窗外是阵阵凛冽寒风,薛芝睁着眼,眼底一片清明。 翌日。 “昨晚没睡好?”罗定春给薛芝夹了一块水晶饺,他打量着她面色,问:“可是还没有适应?要不要屋里再添点什么?” 薛芝支着下巴,摇摇头:“不用,昨晚风雪大,我有些没睡好,不是什么大事。” 她吃了两口粥,问他:“你今日要去忙什么?” “不忙。”罗定春笑:“今日陪你。” 他想想,又说:“若你要出府,带着我罢,若我不方便出面,就在一旁等你,绝不扰了你。” 薛芝笑了起来,她吃了一口饺子,喝了两口汤,才放下筷来,打趣他:“外边儿都说次辅正色立朝,若他们见着你这样子,想必会惊掉了下巴。” 她说到此处,正色问:“母亲如何了?” “昨晚便稳定下来了,没什么大碍。” 薛芝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 吃过早饭,公爹罗添便将罗定春叫去书房了,薛芝抱着手炉站在廊檐下,小蛮站在她身后,问:“姑娘,咱们今儿要出门吗?” “今个儿凌晨。”小蛮贴近薛芝,小声道:“清亦来了,说让您今天下午去城东。” 薛芝眸子微动,她看着飘在面前的岑满,久久不语。 第14章 回门日薛娘子翻车 “告诉清亦,今日我有事,不能赴约。”薛芝垂眸,回身进了屋子。 小蛮跟在她身后:“啊?今日咱们有什么事啊?那要什么时候约见?” 薛芝顿住身子,回眸看她:“去替我查一个人。” “……” 午后,薛芝倚在罗定春怀中,拿着一本怪神异志看得津津有味。 “你何时喜欢看这种书了?”罗定春圈着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若是喜欢,我让人再搜罗一些送来。” 薛芝嫌弃地伸手拨了拨他的脸,闻言,便嘟囔道:“你搜罗便搜罗,何故又要与我再说一道?可是想让我记着你的功劳?” 罗定春笑着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你这样想也没错。” 他侧目,看着她娇美的面容,看着她颊边的酒靥,心下柔软:“不是说今日要出府去?” “不想出去了。”薛芝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话本:“天寒地冻的,出去做什么?况且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还是少出门为好。” “明日回门后,还有些时辰,要不要逛逛?” 薛芝拧眉,她嘟着嘴撇开他的手,瞪他:“我这儿看书呢,你怎么一点不消停,扰得我一点都看不进去。” 罗定春忙哄道:“好好好,我不扰你了,你继续看。” “大人。”侍从出现在门口,罗定春掖了掖薛芝身上的毯子,起身来朝外走去。 他穿着一件青绿暗纹圆领袍,内衬绛色贴里,头上戴着鎏金嵌碧蓝宝石镂空冠,腰间束着一根细细的金丝缠红绳。这一身衣裳更衬得他愈发清隽出尘,少了几分次辅的气魄,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贵气。 罗定春神色淡淡,朝外支了支手:“出去说。” 廊檐下。 “经敲打,六皇子一派倒是没有再有什么动作了,近日来都消停了不少,倒是东宫,听说……他们又做了一些……” 等侍从禀报完,罗定春眼底浮现出寸寸冷意,他扯了扯嘴角,问:“三皇子最近在做什么?可有什么动静?” “三皇子近日来流连秦楼楚馆,甚少参政。” “把东宫的脏水泼去三皇子身上。”罗定春垂眸,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修长冷白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眉目沉沉,声音冷漠:“让他们,狗咬狗。” “罗定春!”屋里传来女子娇俏清脆的声音,他眉目的阴冷一下散去,对着侍从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屋子。 他挑起珠帘,笑:“怎么了?” 薛芝举起话本,指着一处问他:“这是什么字?” 到了回门这日,薛芝心情平静非常。 她穿着一件毛绒立领绯红刻丝杏花长袄,抱着手炉,与罗定春并肩进了康家的府门。 “小女性子顽劣……不知有没有给大人添麻烦……”康尚书搓着手,干笑着问:“若是有,大人也不必惯着她,日日耳提面命,凭她如何,也该不会再犯事了。” 薛芝冷笑一声:“若我真犯了错,他打了我,该如何?” 康尚书当即横眉瞪她,斥责道:“若你不犯错,大人又怎会打你?” 薛芝懒得与他说,只哼了一声,转身朝一旁的抄手游廊走去。 罗定春看着她的身影,回过头来,目视前方:“岳丈大人多虑了,端宁性情天真烂漫,我爱护都来不及,哪里会骂她?更别说要打她这样荒谬的事了。” “是是是。”康尚书笑了笑:“大人性子好,偏敏儿被宠坏了,养成这样的性子……” 薛芝对康家也并没有十分熟悉,她胡乱逛着,竟歪打正着,逛到了未出阁时住的院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看着院门口的康珩,又惊又恼。 康珩打量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他两步走近:“敏妹妹成亲了果然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更……更美了……” 薛芝实在忍无可忍,她上前就一脚踹了过去:“混账东西!你若再说这等乱七八糟的话,仔细我让你好看!”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4节 康珩早防了她有这一出,忙闪过后,又猝不及防贴了上来,与她面对面:“好妹妹,你张扬什么?那日的事,你以为除了你我,便再没有人知道了?你若是再与我楞眉横眼的,小心我把事都抖了出来!教你好看!” 他见薛芝愣住,便得意一笑,接着在她耳边轻轻呢喃:“敏儿,你别打量我脾性好,便想着随意对待我。” “是么?” 薛芝哼笑一声,她直接反手一抓,将康珩头上的金冠抓了下来,又揪着他的头发,给了他一肘子。 “啊!” 园子里回荡着康珩的痛叫声。 一刻钟后。 周氏扑在康珩身上哭嚎:“我的儿!呜呜呜……这可怎么办才好……” 康尚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讷讷问:“珩哥儿,你觉得怎么样了?” “怎么样?”周氏尖叫反问,她捞起一把康珩的头发,捧在康尚书面前,质问:“你说什么样?你说怎么样!” 康尚书往后退了两步,他见旁边的薛芝一脸无辜,便朝她使了个眼色。 薛芝眨眨眼,她上前瞧了瞧,用手捂住嘴,故作惊讶:“呀!大哥哥,你头上,好像秃了一块儿!” 康珩胸膛起伏得厉害,他躺在床上,伸出手指着薛芝,气得脸色通红:“你……你……” 罗定春轻飘飘将他的手拨开,居高临下审视着他:“既然身子不适,还是好好休养罢,莫要再动气劳心了。” 夫妻二人草草用过午饭,便离开了康府。 “老爷。”康敏的继母崔氏看向康尚书,犹豫道:“二房如今闹得厉害,咱们该如何是好?老太太也气得话都说不出了。” 康尚书烦躁得紧,他两手一摊,问:“那你说怎么办?” “不然把敏儿接回来,小住几日。”崔氏斟酌用词:“近日来,老太太的身子愈发不爽利了,便说让她回来侍疾,想必,罗家也不会不放人。” “哼。”康尚书冷冷一笑:“你说得轻巧,如今,罗定春将要拔为首辅,内阁可就是他的爪牙,轻易开罪不得,况且,马上要过年了,你却要将新妇接回娘家小住?这样的话你怎么有脑子说得出口!” 说罢,他便要拂袖离去。 将要跨出门槛前,他回头看着崔氏,语气漠然:“我知道继母不好当,也明白你的难处,可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想一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了。” 崔氏心下一惊,她刚想说什么,就见康尚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怔怔立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且说另一处。 马车里,罗定春伸出手,牵过薛芝的手,捏着她的指尖,打量着她的神色,问:“康珩做什么了?让你心里如此不爽快?” “没什么。”薛芝收回手,一脸烦躁,语气十分不耐烦:“哎呀,你先别和我说话,让我静静行不行。” 罗定春静静看着她,马车里气氛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薛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转过头,笑眯眯道:“你休假到什么时候?我想去城外上香,你择日陪我吧!” 罗定春点点头,他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语气温和:“内阁堆积着不少公务,大概还能陪你几日,你想什么时候去?” 薛芝想了想,道:“且再看吧,我还没想好。” 待回了罗家,罗定春去了书房,处理一些紧急的公务,薛芝坐在窗边,摆弄着插在细口长瓶里的梅花:“打探得怎么样了?” 小蛮上前,又递过几支梅花:“奴婢去查了,岑姑娘故去有一年多半了,她是因为在一次宫宴上,偷了西番进贡的贡品,彼时闹得挺大的,激发了两国矛盾,最后宫婢在岑姑娘的身上找到了贡品。说是为平息西番使者怒气,圣人命人砍去了岑姑娘的一双手臂,但后边儿也让太医上了药,也不知为何会因此没了性命。” 薛芝垂眸,她看着梅蕊,问:“岑满是在宫宴之后几日故去的?” “听说是在宫宴结束后半个月故去的。” “她好像起了高热,手臂的伤恶化,第二日才被人发现没了气息。” 薛芝转身离开窗前,抱着手炉坐在椅中,一脸若有所思。 岑满虽性子柔弱,却不是愚笨之人。若说她是被人陷害的,她一定早有察觉,可疑的是,为何她在宫宴结束半月之后,突然身亡? 越想越头疼,薛芝扶额轻轻叹了口气。 “又下雪了。”小蛮站在窗前,她仰头看着窗外大雪纷飞,疑惑道:“怎么这个冬日,总是雪不断呢?” 薛芝看着她的背影,往后一靠,漫不经心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蛮转身,挠挠头:“奶奶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有喜欢的人没有?” 小蛮脸色微红,她低着头,搅着手指头:“有吧……但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也不敢去问。” 薛芝来了兴致,问:“是谁?我认识吗?你喜欢他多久了?” “姑娘干嘛一个劲儿问我。”小蛮噘嘴:“那姑娘呢?姑娘有喜欢的人吗?” 薛芝当即脱口而出:“当然没有。” 门外,丹书看着端着燕窝、神色平静的罗定春,咽了咽口水。 第15章 黏糊糊恩爱小夫妻 “奶奶。”丹书推门而入,笑道:“大人来了。” 薛芝转头看去,轻易便瞧见了她身后的罗定春。 “冬日燥,我便让厨房煮了一点燕窝来。”罗定春自顾自端来一碗燕窝,他放在薛芝面前的桌上,坐在她身旁,牵过她的手,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薛芝打量着他神色,见他神色无异,便道:“想喝鸭汤。” 夫妻二人吃晚饭时,小蛮一会儿觑着罗定春神色,一会儿又盯着薛芝看,抓耳挠腮,十分烧心的模样。 丹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偷偷将小蛮拉了出去,一顿数落:“你干嘛呢?主子们吃饭,你在一旁作甚挤眉弄眼的?当心奶奶生恼,罚你骂你。” 小蛮抱着她的手臂,可怜兮兮问她:“好姐姐,你告诉我,大爷在门外,听见了姑娘说的那些话不曾?” 丹书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听见了如何?没听见又如何?你瞎操什么心,大爷和大奶奶的事,用不着咱们来惦记。” “可是我担心奶奶和大爷吵架。”小蛮嘟着嘴:“说来也怪,婚前,他们俩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样,可是成了亲,反倒亲密得不行。” “行了行了。”丹书再三叮嘱她:“别瞎说,也别出什么幺蛾子,快过年了,只盼咱们能过个清净的好年。” “这怕是不行。”小蛮随口一说:“清亦还约了奶奶明日下午见面呢。” 丹书双眸一眯:“你说的是谁?” 小蛮当即捂住了嘴,眼珠滴溜溜转着,一副完蛋模样。 直到晚间休憩时,薛芝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可接着,在床次之间时,罗定春简直疯了一般。 “唔……你……你轻点!”她死死掐着他的肩,眼里含着水儿,脸颊潮红,嘴唇殷红微肿。 男人按着她的腰,微微抬头,眸色暗暗:“弯弯没有喜欢的人,那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薛芝气死了,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温和谦逊的人,在这事上这样霸道不讲理。 她抬手要去掐他脸颊,谁知他突然发作,她的手不受使控,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巴掌。 薛芝当即恍惚了一下,她讪讪放下手,故作自然。 罗定春笑了笑,他握着她的手,在她手心亲了一下。薛芝觉得怪别扭的,她将手抽了回去,扶着他的肩,闭眼往后仰着,沉浸其中。 男人又将她的手捉在手中,细细密密地亲过她的指尖,姿态亲昵,又好似臣服。 “你干嘛……呀!”她气息不稳,嗔道:“谁曾想,风光霁月的次辅,竟是个……竟是个……竟是个不安分的!” 罗定春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抬眸看她:“弯弯方才打了我一巴掌。” 薛芝扭头看着垂落在床角的流苏穗子,看着它不停的晃荡,她的心也不停的晃荡:“关我……关我什么事……” 罗定春在她嘴边落下一吻,接着,他便盯着她,缓缓垂下了脑袋。 “呀……”薛芝蹙起眉尖,闭着眼,无意识般揪住了他一头浓密的黑发。 “……” 翌日。 薛芝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她掀开床幔,坐在床沿,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阳光,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奶奶怎么不穿鞋袜。”小蛮上前来,跪在脚踏前,替她穿着鞋袜。 “罗定春呢?”薛芝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 小蛮道:“天将将亮时,大爷便出门了,说是有要事处理。” 薛芝撇撇嘴,待穿好鞋袜,她便起身来,站在窗前晒太阳:“他倒是挺忙,如今只有几日过年,他也忙得这样脚不沾地,还说要陪我去城郊寺庙上香,也不知能不能够。” 小蛮笑着替她披上一件袍子:“大爷说了,让奶奶先吃早饭,不必等他。” 薛芝拉了拉衣袍,打了个哈欠:“我本来就没想等他。” 盥洗时,小蛮道:“清亦约奶奶今日下午在城西的苏幕遮见面。” “下午几时?” “未正二刻。” 薛芝不语。 小蛮道:“到底是什么事呀?怎么两次三番的约?” 薛芝回眸,冷冷看着她:“别试探我。” 小蛮一个激灵,忙低头恭顺道:“奴婢知错。” “苏幕遮是什么?新起的酒楼?”薛芝问。 她转身坐在软塌上,拿过一把梳篦,慢慢悠悠地梳着肩前的头发。 小蛮回道:“好像是茶楼,是新起的。” 薛芝颔首。 吃早饭时,罗定春回来了。 “吃过早饭没有?”薛芝随口一问。 罗定春除去外袍,坐了下来:“尚未。”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5节 待碗筷上桌,他侧目问薛芝:“今日去城郊上香,你看如何?” “今日我已有了安排。” 他眼底溢出笑意来:“可要我随行?” 薛芝犹豫片刻,直白道:“怕是不妥。” 小蛮心里一个咯噔,她看向罗定春,见他面色无异,才放下心来。 “好。”罗定春颔首,他喝了两勺粥后,才道:“若是要我来接你,你差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了。” 薛芝嘟嘴:“我又不是妍姐儿,哪里要你来接我。” 罗定春笑着给她夹了一块猪脯子:“好,你说了算。” 吃过早饭后,二人又黏黏糊糊的凑在一处看话本儿。 “这个字练什么?”薛芝窝在罗定春怀中,如葱的纤指指在纸上。 男人将她的手握住,送至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薛芝恼极,她用力掐了他一下:“好好儿的!我与你说正事的时候,别来惹我逗我,仔细我打你!” 罗定春笑着搂过她的纤腰,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中,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又黏糊了一阵,便有侍从来找罗定春了。 薛芝推他,阴阳怪气道:“您可真是忙。” 罗定春一脸温和:“不是公务,该是新年祭祖等事宜。”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 小蛮和丹书在外间候着,屋子里就剩薛芝一人,她放下手里的书,抱着软枕,声音不大,心情忐忑:“阿满,是我,芝芝。” 外边儿阳光和煦,今日难得没有下雪下雨,屋子里烧着地龙,燃着熏香,薛芝看着浮在自己面前的岑满,眉眼逐渐阴沉。 薛芝记忆中的岑满,最是喜欢穿鹅黄、嫩绿的袄子,梳着乖巧的髻发,眉目干净清澈,她会腼腆的笑着:“阿芝,你说,是枣泥糕好吃,还是云片糕?” “你不爱吃云片糕的话,我给你做莲蓉糕,芙蓉糕,桂花糕,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做来给你吃。” 薛芝还记得,她和岑满最后一次见面—— “芝芝。”岑满穿着一件藕粉色的对襟袄子,梳着乖巧的双螺髻,她眉眼弯弯:“等放晴了,我们一起去护城河旁边的草地上放风筝,好不好?那边还有成片的桃林呢,等桃花开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只是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岑满穿着一件青绿小衫,只是已经破烂不堪,她头发一团糟,眉目带着血污,眼白浸满了乌黑的血,双臂空荡荡,更令人心惊的是,她的右侧太阳穴,竟还插着一根簪子…… 薛芝认出,那根簪子,是自己在她及笄时,赠予她的及笄礼,十分贵重。 “阿满……”看着这样的岑满,薛芝的呼吸都有些堵,她手指死死陷进软枕里,声音发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阿芝……”岑满甫一开口,薛芝就泪流满面,情绪难以自抑。 岑满停在离薛芝一臂的距离,她的声音空空,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芝芝……救我……救我……” 薛芝扔开软枕起身来,她手伸了出去,却悬在空中颤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阿满……阿满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我要怎么救你?你告诉我啊……” 岑满漆黑的眼睛看向薛芝,眼眶里流出又浓又腥的黑血:“救我……救我……” 薛芝看见她的脸上,凭空出现了一堆蛆,正在蠕动,恶心又可怖。 “呕……”薛芝转头,抚着胸口干呕。 “弯弯!”罗定春刚好进了屋子,见她这幅情形,便大步上前,扶着她的肩头,问:“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他又转头厉声道:“快去请府医!” 薛芝依偎在他怀中,眼眶发红,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小蛮倒了一杯水,罗定春接过,递至薛芝唇边:“弯弯,喝点水。” 府医来过,说薛芝并没有什么病痛,兴许是看了什么刺激的字画,所以才会这样。 待府医走后,罗定春拧着眉,翻了翻薛芝看过的怪神异志。 “我没事。”薛芝躺在床上,她盯着帐额,淡淡道:“一会子要吃午饭了,我吃过午饭就要出门。” “弯弯……”罗定春不放心她:“不然我同你一起去?你放心,我绝不扰你,只在马车里等你,你看怎么样?” 薛芝摇摇头,她将脸别过去。 罗定春眉目一沉,他捏了捏鼻梁,提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难受:“我以为,我们如今已经是夫妻了,弯弯,在你心里,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第16章 则煦恼薛芝谑康珩 薛芝扭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我只是不让你跟着去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作甚这般?” 他这副模样好像显得是她薄情寡义一般。 “那为什么不让我陪你?” 薛芝很是直白:“有些事你不方便知道。” “是暂时不能知道,还是永远都不能知道?”罗定春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少顷,又补充道:“所以……有什么事情,是身为丈夫的我,也不能知道的吗?” 薛芝点头:“是啊。” 罗定春气结,盯着她看了半晌,她神色无辜,大大方方的任他看。 他忽然起身来,扭头朝外走去。 薛芝裹着被子,将自己卷成一个蝉蛹,她盯着绣花帐额发呆。 阿满为什么会是那副样子?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而且她太阳穴的那根簪子…… 薛芝一想到方才那个场景心里就直冒寒气。 到底是谁,用这样狠毒的手法,来针对一个庶出的姑娘?并且凶器还是这样特殊的物件,薛芝隐隐觉得,在京师的上空,有一张密不透气的网,正在慢慢缩紧。 “奶奶,奶奶。”小蛮唤她。 薛芝回过神来,转头问:“什么事?饭菜上桌了?” 小蛮道:“还没有。” 她坐在脚踏上,扭过身子,看向床上的薛芝,犹豫道:“奶奶,大爷生气了,您不去哄哄?” 薛芝很奇怪:“他生气了?哪里生气了?” 小蛮汗颜:“刚刚您跟大爷不是不欢而散吗?大爷明显是生气了,平日里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薛芝以为,当下最为紧要的是,她要赶紧学会捉妖之法,否则,她的阴阳眼不但不会给她带来半分益处,甚至还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奶奶。”小蛮又唤她:“咱们现在怎么办呀?” 薛芝掀开锦被起身来:“赶紧备好午饭,我吃了饭就得出府去,你跟我一起。” 小蛮脑子还没跟上,她也起身来,想到什么说什么:“奶奶,丹书知道清亦和薛呈法师的事了。” 薛芝道:“知道就知道了。” 吃午饭的时候,罗定春差人来回,说中午随公爹罗添一起吃饭,就不回院儿了。 小蛮如实道来。 薛芝诧异道:“他还没吃饭啊?” 小蛮这下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待吃完午饭,薛芝穿着一身窄袖衣袍,头戴帷帽,带着小蛮出了府。 才走过影壁,薛芝便瞧见二房的戚氏守在角门处。 “二婶婶。”薛芝走近,言笑晏晏:“我刚好要出门,二婶婶可要一起?” 戚氏将她上下一番打量,忽而冷笑一声:“则煦媳妇,也不是我说你,如今快要过年了,你又是新妇,谁家的新妇像你这般出去到处招摇的?这要是说出去,外人不得笑话我们罗家,难道似我们这样的人家,连个王法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薛芝无辜眨眨眼:“我只是问问二婶婶要不要和我一道,二婶婶却与我说了这么多,我实在不明白。” 戚氏气急,她指着薛芝:“你与我装什么糊涂?如今罗家执掌中馈的是我,你最好是收敛一些,若是被我抓住了把柄,仔细我剐下你一层皮。” “奇了怪了。”薛芝耐着性子与她掰扯:“我一个刚过门的新妇,二婶婶便这样为难我、刁难我,这是什么道理?方才你还说‘似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连个王法都没有’,这话,二婶婶怎么说得有些不服众啊?” “而且我听你方才说的话。”她笑了笑:“像是要威胁我,听听,一个长辈要威胁长辈,说的话还这样的冠冕堂皇,而且还是一家执掌中馈的主母,传出去让别人听见,这叫什么事?不是凭白让旁人看了咱们罗家的笑话?你说是不是?” “你……你……”戚氏指着薛芝,气得身子发抖,脸色发红,偏生她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故而,更是生气了。 薛芝轻飘飘的将她的手指拨开,将她上下一打量:“二婶婶年纪也不小了,一把年纪,还是少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办是好?您说是不是?” “哎哟……哎哟!”戚氏气得脚跟都站不稳,身子连连晃了好几下,她忙扶住墙按捺怒意,好不容易压下情绪,却见薛芝疾步离开。 戚氏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咬咬牙:“这贱蹄子……若是有朝一日落入我的手中,我定是要让她好看!” 薛芝出来得早,眼下不过未初一刻,她不想早早的在房间里等人,便想着自个儿在外边儿找点乐子来,解解闷儿。 “奶奶瞧。”小蛮指着不远处,讶异道:“那是谁?” 薛芝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看见不远处的脂粉铺子前,康珩正挑着胭脂。 “好啊。”她微眯着眼,笑嘻嘻道:“他还敢出来。” 小蛮小声道:“珩大爷脸皮厚着呢,虽然现在很多诗会、酒会他都进不去,但他还是锲而不舍,每天上赶着到处结识。” 薛芝眼珠一转,她狡黠一笑:“你附耳过来。” 康珩最近为了重新挤进京师贵胄公子哥儿的圈子,废了不少心思。 元家姑娘心思单纯,是个好糊弄的,她兄长宠妹如命,只要将她搞定了,她兄长那里一切都好说。 如今的女子,都是蠢笨如猪、傻头傻脑、鼠目寸光、没个见识的蠢东西。 届时,他只要利用好元家姑娘,只要他重回才子行列,再作出令人拍案叫绝的诗出来后,以前的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他又可以做回那个霁月风光的天之骄子了。 康珩握着手里的胭脂,眉目慷慨激昂,仿佛他已经看见了今后再次扬名京师的场景。 不过他很快便按捺住情绪,仔细想着一会子见到元家姑娘后的措辞。 “公子……”脂粉铺子的小二指着他的身后,一脸犹豫。 康珩瞪了他一眼:“做什么?”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6节 小二见他这幅态度,干脆闭口不言,低着头做自己的事了。 康珩扭过头来,把玩着手里的胭脂:“莫名其妙……” 接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对他投以奇怪难以言喻的目光。 一开始还好,后边儿越来越多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干什么……”康珩开始局促。 他想捉个人来问问,偏生他今日是偷摸溜出来的,并没有带小厮。 直到一位大汉上前,拦着他的去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公子,你是来了葵水不曾?怎么脏了衣裳?” 周围人顿时哄笑。 康珩脸色发红发烫,他伸手往身后一摸,果然摸到了湿润的赤色。 “我是男子!”他正色澄清:“我是男子!” 可惜无人听他说话,众人围着他又笑又骂,他实在是待不住了,便捂着脸,钻进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胭脂丢在地上,无人问津。 下午未正二刻,薛芝准时出现在苏幕遮。 她站在苏幕遮的前门,看着楼中热热闹闹,门前人来人往。她有些怨薛呈怎么把见面的地方定在这样热闹惹人眼的地儿。 “郡主。”清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笑眯眯朝前方伸手做请势:“往这边来。” 薛芝便跟在他身后,进了苏幕遮。 “怎么定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人,薛芝心里有些烦躁。 清亦道:“郡主莫慌,苏幕遮是薛家的产业,不会有什么事的。” 薛芝倒是十分意外:“是薛家的产业?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京师人,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自然是东家低调呗。”清亦带她上了四楼,走到一处的雅间,他推开门,朝里边儿努努嘴:“师父就在里边儿。” 薛芝不疑有他,直接跨门进屋。 小蛮也要跟着进去,清亦拦着她:“你进去做什么,咱俩就在外边儿乖乖候着吧。” “真是奇了怪了。”小蛮站在门口,抵着柱子,苦恼道:“我家姑娘什么时候和道士有了交集?莫名其妙的。” 清亦阴阳道:“真是奇了怪了,我师父什么时候会和京师的妇人有了交集?莫名其妙的。” 小蛮恼得要去拧他。 屋内。 薛芝与薛呈相对而坐,二人面前皆搁着一杯茶水,茶香袅袅。 “坠风铃带了不曾?”薛呈问。 “带了。”薛芝将坠风铃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薛呈颔首,他道:“坠风铃对付普通的鬼作用极大,不过有个弊端,上回我也说了,那就是十分消耗你的精气神和体力,所以——” “你须得好好锻炼体魄,以免将来能更好的驾驭坠风铃。” 薛芝傻眼:“什么意思?那就是说,今日我来这处,你只是叮嘱我增强体魄一事?” “此为一。” 薛呈理了理衣袖,淡淡叹了口气:“你尚为门外汉,不懂其中门道,自然也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中途出了差错,是你我都挽回不了的损失。” “我再教你几道咒语。”薛呈道:“上回教你的那一道咒语,威力平平,若你碰到年头已久的鬼,怕是不能再脱险。” “最主要的,还是体魄的增强,你万不可忽略此事。” 薛芝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大爷……大爷……”门外突然响起小蛮惊慌失措的声音:“大爷您不能进去……” 第17章 临除夕夫妻甜蜜蜜 气氛变得凝滞。 薛芝与闯进来的罗定春面面相觑。 她问:“你怎么来了?” 罗定春看了看一旁的薛呈,眸色一深。 她借尸还魂后,不相信他,竟然会去相信她甚少谋面的叔父。 “是我失礼了。”罗定春朝薛呈作揖,他看了一眼薛芝,转头离开了雅间。 薛芝觉得有些奇怪,方才她竟然从罗定春眼中看到了委屈二字。 他也会觉得委屈吗?为什么委屈? 她叫住人,说道:“既然你来了,就在外边儿先等我一会儿吧。” 罗定春扭头看她,嗯了一声。小蛮关上门,薛芝坐了下来。 “你跟你夫婿如何?”薛呈问。 薛芝道:“还行吧。” 她想了想,又慢吞吞道:“我成亲那日,父亲母亲也是来了的吧?” 薛呈颔首:“自然。” 他看着女子,思忖片刻问:“对于你的死,你想怎么做?” 薛芝扶额:“还没想好,我感觉头上笼罩着太多疑云了,我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我的死,康敏的死,还有……” “还有岑满的死。” 薛芝坐直了身子,她看向薛呈,将岑满一事告诉了他。 末了,她问:“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我感觉她意识貌似不太清醒的样子?” 薛呈:“兴许……她在死之前,就已经疯了。” 薛芝愕然:“什么?” “你不是说,自你有了阴阳眼后,就有人驱使鬼在暗中针对你?”薛呈提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热茶:“尚且不说幕后之人是谁,只说他如今在养鬼,若他下定决心让你死,恐怕会驱使更厉害的鬼来对付你。” “他也一定能看见鬼。” “他兴许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你在明,他在暗。”薛呈摇摇头:“你没有办法,当下最为要紧的,你急需增强体魄,更好的驾驭坠风铃。” “你别瞧坠风铃只是个铃铛,好似作用不大。若是你能彻彻底底的驾驭它,它的威力,不容小觑。” “等你驾驭了坠风铃后,我会再给你一些别的法器。” “你的夫婿还在外边儿等着,我先和你说鬼的弱点,再教你咒语。” “……” 薛芝出来时,看见罗定春负手立在窗前,身姿挺拔如松,清隽温和。 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脆生生道:“你等久了吧?怎么站在这儿?” 罗定春回头看她,神色淡淡:“妥当了?” 薛芝点头。 “那走吧。” 罗定春说完,便提步离开。 薛芝跟在他身后,觉得他有些奇怪。 “奶奶。”小蛮凑近她,愁眉苦脸道:“你真的什么没有察觉吗?大爷生气了。” 薛芝不理解:“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我哪里惹到他了?” 她并没有压低声音,走在前边儿的罗定春站住脚,回头看她。 薛芝也停了脚步,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罗定春低低叹了口气,他认命般往回走了两步,牵起薛芝的手往外走:“还想去哪里?” 薛芝乖乖被他牵着,想了想说道:“罗定春,我想习武。” 罗定春伸手搂过她的肩:“为什么想要习武?” “习武好啊。”她乖顺的被他搂在怀中,嘴里的话接连往外蹦:“习武能增强体魄,能强身健体,这样,我以后也会少生些病。” 罗定春垂眸看着她的眉眼,目光又落在她颊边的酒靥上,存心逗她:“郡主不是会武吗?” 薛芝一愣,旋即讪笑一声:“都是些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况且,我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身法都生疏了。” 她抬起眉眼来,嘟起嘴看他,声音又绵又甜:“你就教教我吧?好不好?” 罗定春一阵恍惚,他以前只见过她和薛母撒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他搂在怀中,温言软语朝他撒娇。 他低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又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都依你。” “什么时候开始?还有两日过年,不然过了年再开始?” 薛芝言之凿凿:“不行!” “今天就开始。” 她脱离他的怀抱,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下楼梯:“今天开始,然后明日一早去城郊上香。” 罗定春跟在她身后,一面笑,一面注意她脚下,生怕她磕着绊着。 “明日去上香?若是今日开始,想必明日起来后浑身酸痛难当,弯弯明日当真起得来?” 薛芝哼了一声:“你可别小瞧我。”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指尖:“不敢。” 不多时,罗定春带着薛芝去了一处练武场。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7节 薛芝有些好奇:“这里是哪里?” “是我自己平日里训练的地方。”罗定春侧目看她,说道:“这里离府宅不远,我常来此处。” 薛芝点点头,看了一圈儿后,问:“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呀?” 罗定春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道:“换衣裳。” 薛芝穿着一件青绿交领斜襟窄袖上衣,下边儿是一件玄色棉绔。脚上蹬着一双玄青缎面青底小朝靴。 她紧了紧护腕,转头看着罗定春:“然后呢?” “先围着这校场跑三圈。”罗定春本想说五圈来着,可怜她身娇体弱,到底没说出口。 可即便这样,薛芝也咂舌:“三圈?” 她看着这么大的一个校场,惊疑不定:“这都有一亩多地了。” 罗定春有些惊讶:“你……” 他本以为薛芝不了解这些,却没想到她还知道一亩地多大。 “别担心。”他温声安慰她:“我陪你一起。” 薛芝看着眼前的校场,又想起她现在面临的处境,咬咬牙:“跑就跑,三圈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傍晚,罗府。 薛芝摊在软塌上,双目无神。 小蛮跪在她腿边替她按着腿:“奶奶感觉怎么样?” “没感觉。”薛芝只觉腿软,别的没什么感觉。 罗定春进了屋来,他穿着一件暗纹青袍,冲小蛮摆摆手,小蛮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腿上的力道变得刚中有柔,薛芝嘤咛一声,她闭上眼,手背搭在额上:“明日还得跑。” “啧。”她捏了捏鼻根,幽幽叹了口气:“罗定春是文臣吧?我怎么看他三圈儿跑下来喘都不带喘的。” “若我喘,弯弯该警惕了。”男人声音带笑。 薛芝放下手臂,睁开眼,微微起身来,看见是他,又倒了下来,嘟囔道:“警惕什么?你跑几步就喘,我该高兴才是,免得又折腾我。” 罗定春挑眉,手下力道重了两分:“折腾?难道弯弯觉得不舒服?” 薛芝被他按得疼了,抬脚踢向他心口:“少与我说这些荤话。” “是。”罗定春低着头,笑着替她揉了揉脚腕,语气一再温和:“明日起身来身上定会酸痛难当,明日真要去上香?” 薛芝再度闭上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去哪座寺?你预备几时起?” “明日若是下雨,就不去高处了,城外有好几座寺香火都很是不错,可以去看看。” “方才晚饭吃好了不曾?我见你没吃多少就放筷了。” “……” 屋子里是男子温和清浅的声音,伴着暖烘烘的地龙和清甜的香薰,薛芝入了梦。 按了不知多久,罗定春起身来,他看着睡过去的薛芝,嘴角弯了弯,上前将她抱起走到床榻边,再慢慢将她放下,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女子面容红润,睡容乖巧恬静,不似平日里那样炮仗霸道脾性。罗定春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面容,指尖在她唇瓣附近流连,他眼底是缱绻温柔至死的深情。 “芝芝……” 三年前得知她的死讯时,他正叮嘱媒人上门提亲要事,旁边大雁雪白干净,彼时,他如五雷轰顶一般,只觉浑身上下冰冷刺骨,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神色复杂的媒人,他沉默了许久,才摆摆手:“罢了,散了吧。” 如今,她借尸还魂在康敏身上,他十分欢喜,如重获至宝之物,心爱得不得了。 他知道,她身上有很多秘密,她不想让他知道。 没关系,都依她。 只要她是薛芝就好。 明日就是除夕了。 薛芝穿着一件朱红的立领长袄,上边儿绣着海棠花。她髻上满是珠宝钗环,明眸皓齿,娇艳如花。 “腿好酸啊。”她坐在软塌上,嘟着嘴捶着小腿,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罗定春为什么不这样?偏我一个人哪里都酸痛得很,今日还得去上香呢,若寺庙在山上,我该如何上山?” 小蛮凑了过来,蹲在她身边替她捏着腿:“奶奶可好些了?昨晚奴婢瞧着大爷给您捏了按了许久呢。” 薛芝靠着软枕,手指抵着脑袋:“捏了许久还不是又酸又痛。” 她四处看了看,问:“罗定春哪里去了?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他人?” 小蛮:“大爷去安排出门上香的事宜了。” 薛芝冷笑,阴阳道:“好啊他,如今他去哪里,我都不知道行踪,还得靠你们来告诉我,哼,他真是厉害。” 小蛮一时无言,半晌,她才讷讷开口:“奶奶,大爷出院儿时,您还睡着呢,他也没办法给您报备行踪。” 薛芝沉默。 她好像记得是有这么桩事。 第18章 寺庙遇恶鬼惊险生 罗定春没一会子便回来了,他坐在薛芝身旁,牵过她的手,说道:“一会子我们去城郊的寒楚寺如何?今日天儿不错,艳阳高照,寒楚寺在半山腰,也没有很高。” 薛芝像是无骨的猫儿一般,靠在他的身上,软绵绵的嗯了一声。 待吃过早饭,薛芝便同罗定春出了府。 马车外十分热闹,薛芝掀开马车帘子,看着热闹至极的大街小巷:“人好多啊,你说,咱们去的那个寺庙不会人也很多吧?毕竟快要过年了,想必很多人都会去上香,求个平安什么的。” 罗定春道:“前两日人多一些,这两日应当还好。” 薛芝又看了一会儿,准备放下帘子时,岑满的鬼魂突然飘了出来,就飘在马车的小窗外,与薛芝有一臂的距离。 就这一臂的距离,薛芝依旧能很清楚的看见岑满脸上蠕动的蛆,胃中翻涌得厉害,她脸色变得很难看。 罗定春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透过小窗往外看了一眼,却没有看见什么异常。 他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薛芝,忙牵过她的手,放下帘子,将她揽入怀中,轻轻亲着她的发顶。 到了寒楚寺山下,薛芝已经恢复寻常了,她搭着罗定春的手,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 “我还没来过这儿呢。”薛芝抬头往上看,有些惊讶:“看这山,也没多高嘛。” 她转头问罗定春:“你来过这里?” “没有。”罗定春牵着她的手往山上走:“是同僚推荐的,说这处不错,可以来拜拜。” 薛芝点点头,和他携手上山。 往山上走了大概有一刻钟,薛芝总算坚持不住了。 她靠在男人身上,哭唧唧道:“我不行了,我爬不动了。” 罗定春笑着搂着她:“当真爬不动了?” 薛芝嘟着嘴,她朝他伸出双手,命令他:“背我。” 于是罗定春便背着她,一步步上了山,走到了半山腰,到达寒楚寺。 待整理了仪容,薛芝才和罗定春进了寺中。 “你不累啊?”薛芝转头看他:“你背着我上山,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 罗定春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不累。”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寺中。 “好像也没几个人。”薛芝注意到,他们上山时,路上都没几位香客,如今进了寺中,也只见到了零零星星几位。 罗定春也发现了,他道:“快过年了,兴许大部分人都在家中忙着事儿,故而不怎么来上香祈福。” 薛芝点点头:“我们先去主殿吧,去了主殿再去后院儿逛逛,时辰也就是差不多了。” 二人走向主殿。 将要跨进殿中时,突然出现了一位老和尚。 那和尚慈眉善目,年纪有些大。他双掌合十,朝薛芝二人行礼。 薛芝二人忙回礼,还没等他们俩开口,老和尚便看着薛芝道:“这位施主……是入了黄泉的人吧?” 薛芝心头一跳,刚想说什么,就听旁边的罗定春开口了:“大师这是什么话,什么黄泉不黄泉的。” 老和尚看向罗定春,再次作揖:“今日寺中不便待客,请二位速速离去。” 薛芝来了脾气,拉着罗定春扭头就走。 “这老和尚……”她小声嘟囔着,面上看似是在埋怨,心里却是知道些什么。老和尚一眼就看出她的入过黄泉的人,说明他佛法高深,又让她速速离去,就说明……说明寺中有古怪! 薛芝定了定心神,她转头看向罗定春:“不然我们回去吧。” 罗定春还没开口,后边儿的小蛮就开口了:“奶奶,咱们不是才来吗?怎么这么着急,又要回去了?” 薛芝袖中的符咒隐隐发烫,她想也不想,回头骂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多事!” 小蛮笑嘻嘻道:“奴婢只是觉得,这寺中还是挺有意思的,所以想让奶奶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薛芝心里一惊,她拉着罗定春转身就跑! 小蛮在后边儿唤道:“奶奶跑什么?难不成要扔下奴婢不成?” 她咯咯咯笑了起来:“奶奶别跑,奴婢都快跟不上了。” 罗定春早在那老和尚开口让他们速速离去之时,便也生了不妙之意。 后边儿他见薛芝神态不对,小蛮这般诡异,便知二人处境不利。 二人还没跑多远,前边儿便出现了一个癞头和尚,他拦住了二人去路,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薛芝,嘴角滴下丝丝恶心的涎水:“二位,还没有上香,跑什么?” 薛芝往后看了一眼,跟随二人的侍从已经不见了踪迹,小蛮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看来今日的鬼,是能随随便便上人身。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8节 她镇定道:“我们有要事处理,需赶紧下山,别日再来上香祈福。” “别日?”癞头和尚摸了摸脑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恐怕没有别日了。” 他看向罗定春,笑意玩味:“这位大人可知,你身边这位娘子,是什么变的?” 薛芝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十分难看。 罗定春面色沉静,他抬手掷出了沾有剧毒的银针,那银针嗖的一声入了癞头和尚的心口。 那和尚便“呃”了一声,嘴角溢出黑血,不停翻着眼睛,身子抽搐。 薛芝握紧了罗定春的手,一颗心高高提起。 被鬼附身的癞头和尚“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死死翻着眼睛,身子抽搐了几下,就没有声息了。 薛芝咽了咽口水,她紧紧牵着罗定春,转身朝寺门的方向跑去。 “奶奶。”小蛮爬了起来,她身上关节咯吱作响,嘴边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奶奶为什么要丢下我啊。”她扶着脖子扭了扭,脖子顿时发出咔嚓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薛芝实在是被这鬼气得生恼,她松开罗定春的手,厉声喝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小蛮歪着脑袋看她,噘着嘴开口:“没想干什么呀,只是想让奶奶带着我一起会去。” 薛芝冷笑一声,她拿出坠风铃:“做梦。”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她用力摇晃着坠风铃,口中咒语不停。 小蛮突然怪叫一声,捂着脑袋尖叫,她叫声凄厉,刺得人耳膜发疼。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 薛芝不停摇着坠风铃,盯着被附身的小蛮,丝毫不敢松懈,所以即便她手腕发酸,她也不敢停下。 “弯弯……”罗定春站在她身旁,见她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心里着急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他忽然转身走向小蛮,看样子是要将人捆起来。 薛芝怕那鬼又附身在他身上,便抽空唤他:“罗定春!回来!” 就这空隙,附在小蛮身上的鬼突然发作,她伸出手,朝薛芝虚空一抓。 薛芝惊叫一声,整个人跌在地上,坠风铃也掉落在地,不再发出声响。 “弯弯!”罗定春折了回来,将薛芝扶了起来。 薛芝头痛欲裂,她眼睛被汗水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只听“噗嗤”一声,利刃入体。薛芝猛然睁开眼,只见被鬼附身的小蛮将匕首插入罗定春的前肩,顿时鲜血染红了衣袍。 罗定春眉目沉沉,他忍着痛,托着薛芝的头,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后,便抽出手来,死死按住小蛮的手,生生折断! “啊!”小蛮发出尖利的叫声。 罗定春又一掌打在她身上,将她打得连连后退。 “坠风铃……”薛芝伏在地上,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脸色苍白:“我教你咒语,你来驾驭坠风铃。” 罗定春拿起坠风铃。 薛芝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他跟着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罗定春一边将薛芝扶起来,一边摇着坠风铃,他体魄精气都比薛芝宽厚,故而驾驭起坠风铃来十分轻易。 “啊!”小蛮抱着头惊叫不停,她的脸一会儿变成鬼的脸,一会儿又是小蛮的脸。 薛芝这回看清楚了,这次的鬼,是个男子。 而且还是她十分熟悉的人,元应安。 元应安是翰林修撰的庶子。 是亲手杀了薛芝的人。 薛芝又惊又疑,她抓住罗定春的手,催促道:“快!快些!” 罗定春摇得更厉害了,小蛮的周身都弥漫着黑色的雾气,元应安该是受不住坠风铃的威力,从小蛮身中抽身,化作一团黑气作势要飞走。 趁此时机,薛芝往前一大步,她从袖中掏出符咒来,夹在指尖,嘴里念念有词,见她眉目一冷,将符咒掷出:“破!” 那符咒便“嗖”的一下贴在元应安那团黑气上,听得元应安凄厉一声叫,那如蒲团一般大的黑气迅速变小,气息微弱,可到底还是让他逃走了。 薛芝体力不支,猛地一下蹲了下来,她看了看昏迷不醒、胳膊骨折的小蛮,又看向负着伤的罗定春,一股不甘心涌了上来。 还是她太弱了。 “弯弯。”罗定春上前来,将她扶了起来,打量她:“你可有大碍?” 薛芝摇摇头,她看着他心口上方的伤,心里颇不是滋味:“若不是你躲得快……” 罗定春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安慰道:“无事,包扎一下就行。” “哎哟……哎哟……”小蛮醒了过来,她动了动手臂,钻心的痛意传来,令她霎时红了眼眶:“哪个天杀的折了我的手臂!” 第19章 薛芝复盘迷雾遮眼 薛芝与罗定春面面相觑。 “奶奶。”小蛮扶着手臂站了起来,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夫妻二人:“大爷,这是怎么了?” “大人!”方才消失的侍从急忙赶到:“这寺庙不对劲,我们恐怕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有侍从错愕道:“大人,您受伤了!” 罗定春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薛芝看向侍从,问道:“你们遇到了什么事?” “我们遇到了鬼打墙,一直在原地转圈,始终走不出来。” 薛芝看了一圈,道:“回城。” 下山之后,侍从寻来大夫,替罗定春包扎了伤口,顺便替小蛮也看了看手臂。 回城的途中,罗定春看向薛芝,问她:“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发生吗?” “是。”薛芝直白的回答,她现在脑子里都是方才发生的事。 她忽然灵光一闪,问罗定春:“当时是谁与你推荐的这个寺庙?” 罗定春:“内阁的人推荐的。” 他猜到了薛芝的想法,便道:“你疑心这件事是他主使的?你不了解他,我却是十分了解的,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薛芝一脸若有所思:“他是做不出来,可若他是被人利用,当枪使的呢?” “你猜我方才见到的鬼是谁?” 她神色凝重:“是元应安。” “当初杀……杀薛芝的人。”薛芝眉头紧蹙:“他变成了恶鬼,埋伏在这寺庙中,等我们自投罗网。” 罗定春说道:“元应安于三年前杀害了……薛家娘子,我已侦破此案,他被斩首示众,你的意思是,他变成了鬼魂,想要杀害我们?” 他说完,又迟疑道:“弯弯……你是怎么能看见鬼魂的?” 薛芝眼珠一转:“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能莫名其妙的看见了。上次你也看见了薛呈吧?坠风铃就是他给我的,咒语符咒也都是他教给我的。” “许是看我这三年都在祭奠薛芝,薛呈……不忍我被恶鬼所害,所以才帮了我。” 说完这些话,薛芝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可无奈她掰不出更合理的理由来,只得用这理由搪塞罗定春,也不知他信还是不信。 罗定春点点头,他问道:“恶鬼为什么要盯上你?” “我想。”薛芝正色道:“应当是与当初我插手苏曼娘一事有关,但具体是有什么干系……我也不是很明白。” 罗定春闻言却是眸色一深,神色深幽。 薛芝敏锐地察觉到:“怎么了?你是有头绪了吗?” 罗定春摇摇头:“并未。” “除了今日的元应安,之前……你也遇到过别的恶鬼吗?” 薛芝揉了揉眉心:“先是有一个名唤‘丹宁’的女鬼出现,她与薛呈的弟子对峙,被她逃了。后面又冒出来个女鬼,被薛呈灭了,最后就是元应安了。” “后边儿的鬼一个比一个厉害。”她面露坚定之色:“看来,增强体魄一事,刻不容缓。” 罗定春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帮你。” “不仅如此。”薛芝看向他:“你还得帮我保守秘密,知道吗?若是被人知道我的事,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说完,还冲他挥了挥拳头。 罗定春笑笑,将她的拳头包入掌中:“则煦不敢。” 待回了罗府,夫妻二人梳洗后,又寻来府医替罗定春重新包扎了伤口。 “你这手臂怎么回事?”丹书看着小蛮的手臂,面露疑惑之色:“难道是遇见土匪了?” 小蛮嘟着嘴:“可别提了,那可是比土匪还可怕哩!” 丹书皱眉:“怎么说?” “我们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小蛮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你猜怎么着?我莫名其妙没了意识,再醒来时,手臂被人折断,痛得我都说不出话来了,大人的那群侍从也遇到了鬼打墙。” “你刚刚也看到了吧?”小蛮朝里间努努嘴:“奶奶那样狼狈,大爷那样厉害的人,居然也受了伤。大爷可是朝廷重臣,他受了伤,此事就非同小可了,也不知道官府会不会去查。” “你既然说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丹书替她打了一盆水来:“官府去查有什么用?估摸着,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大爷应当会让人将此事压下。” 小蛮想想也是,她看着自己的胳膊,又哎哟了起来。 天色暗了下来,很快便如墨一般,檐下挂上了红灯笼,门口贴着对联,窗上还贴着窗花。 薛芝坐在案桌前,执笔书写这阵子她遇到的事。 她成为康敏后,还未理清她与康敏的死因,却先遇见了苏曼娘。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19节 她成为康敏的第二天,就是因为看见了苏曼娘的鬼魂,才惊觉自己有了阴阳眼。 有了阴阳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苏曼娘一案翻案,揭露始作俑者安式玉的丑恶面孔。 这事落幕后,她通过康珩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康敏的处境,彼时,那位名唤“丹宁”的女鬼出现,告诉她,康敏的死与周氏和康珩有关。 时至今日,薛芝都不知道这位“丹宁”到底是不是康敏的婢女,她拾掇自己对付周氏和康珩,是什么缘故?是借刀杀人吗?康珩和周氏当真是杀死康敏的凶手吗? 当她得知“丹宁”是幕后之人供养的女鬼后,心里不由涌上一丝凉意。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时,那日在罗家出现的女鬼,给了她一丝丝头绪。 从女鬼的只言片语中,她得知了自己是挡了谁的道,所以之前出现的两个女鬼,都是幕后之人派来对付她的,包括今日的元应安。 薛芝感觉,她的死不会那么简单。 她因亲眼目睹元应安杀人,便被元应安灭口。即便元应安已经伏诛,可他的父亲却莫名其妙升官,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岑满。 薛芝丢开笔,扶额叹了口气。 一层又一层的迷雾蒙住了她的双眼,她眼下已经不知道路在哪里了。 肩头一重,罗定春替她披上衣袍,牵过她的手揉了揉:“好了,别想了,明日是除夕,快要过年了,先把这事儿丢一边吧,总之来日方长。” 薛芝将宣纸放在烛火之上,看着火舌将纸吞噬,她长舒一口气,转头看罗定春:“你伤口怎么样了?” “不碍事。”罗定春笑了笑:“亏得你那婢女力道不大。” 薛芝嗔了他一眼:“你还笑得出来。” “小蛮刺你一刀,你折了她的胳膊,也算是扯平了。” 二人相视一笑。 “明日虽是除夕,但我想,还是不能松懈。”薛芝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我自己早起,去校场跑几圈,再悄悄回来,想来,也不会惊动谁。” “我陪你一起去。”罗定春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薛芝道:“我也不是小孩,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就待在家里,养着伤。” 她顿了顿,问:“家里人知道你受伤的事吗?” 男人摇摇头:“小伤而已,没让他们知道。” 外边儿呼呼吹起了风来。 夫妻二人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明日真不要我陪你?”罗定春道:“今日你受了惊吓,又耗费了体力,明日早起怕是不能够。” 薛芝道:“怎么不能?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你且瞧着,看我明日到底能不能早起。” “……” 罗定春侧身对着她:“今日本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却被后边儿的事扰了,一直没告诉你。” 薛芝好奇:“什么好消息?” “等这个年一过,我将要升官了。” 薛芝眼睛一亮,高兴问道:“什么官?你如今是次辅,听你这话,莫不是要升首辅了?” 她说完,又美滋滋的开口:“既这么说,我以后,可就是首辅夫人了?” “嗯,那先提前恭贺首辅夫人了。”罗定春握着她的手,在她指尖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薛芝仍不习惯这样黏糊的亲密,她将手抽了回来,按捺心里的喜悦,嘟着嘴直说要睡了,见她翻过身去,拉了拉锦被,当真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罗定春望着她纤细的身影,眼底浮现出一股势在必得。 翌日,除夕。 天还没亮,薛芝便艰难地睁开了眼,几番压下浓烈的睡意,却还是不能够。 罗定春看见她这般强行打起精神的模样,颇为心疼:“不然今日作罢,晚些时候我陪你去,如何?” 薛芝从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她咬咬牙,用冷水洗了脸后,总算是清醒了。 因小蛮折了胳膊,她便带着丹书去了校场。 刚出门便是一股刺骨的寒意涌来,丹书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她紧了紧身上的氅衣,看向薛芝。 薛芝穿着一件玄色鹤氅,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奶奶,手炉。”小蛮赶了出来,递去一个手炉。 薛芝呼出一口冷气:“我是去训练的,又不是去参加诗会的,要什么手炉?” 仆人牵来了马,薛芝翻身上马,丹书及几位侍从也跟着上了马。 拂晓,薛芝踏着丝丝天光,去了校场。 … 待朝阳出来时,薛芝已经一身汗了,她脱下氅衣,穿着窄袖衣裳,脚上和手上都绑着沙袋,纵然额上细汗密布,她还是紧咬牙关,足足跑了有五圈。 第20章 除夕日薛芝遇新鬼 “奶奶,喝点水。”丹书递来一个水囊。 薛芝喝了两口后,便擦了擦嘴,指着校场里的那些木桩子,问侍从:“那是什么?” 侍从道:“那是梅花桩。” 似是见她跃跃欲试,侍从劝道:“奶奶身娇体贵,还是莫要尝试了。” 薛芝将水囊丢给丹书,起身来,问:“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站上去?” 侍从也是知晓她直来直往的火爆脾气,索性直白劝道:“要上去,须得下盘稳,奶奶不过跑了几圈,还未练其他基本功,想要上梅花桩,是万万不能的,若执意要上,恐怕会受伤。” 薛芝颔首:“原来如此。” 她想了想,看向丹书:“那我再跑几圈,等回了府,再让罗定春教我稳下盘的基本功。” 丹书苦着脸:“我的奶奶诶,今日可是除夕,您怎……” 她还没说完,薛芝便擦了擦汗,让人加重手脚的沙袋,迎着金灿灿的朝阳,跑了最后五圈。 薛芝回罗家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怎么样?”罗定春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收获如何?” 薛芝点点头,颇为得意:“还不错,我今日绑着沙袋跑了十圈儿呢。” 罗定春蹙眉,他牵起她的手,果然发现她手腕处有淤血。她素来娇生惯养,皮肉细嫩得不成样子,绑上沙袋跑步,哪家的姑娘做得出来? 可她是薛芝。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作敢当,想什么做什么的薛芝。 罗定春叹了口气:“擦了药不曾?” 小蛮恰巧拿了药膏来,他接了过去,坐在薛芝身旁,细细地替她上着药膏。 薛芝看着他清浅温和的眉眼,心里好像痒酥酥的,怪怪的。 “你之前,不是也不喜欢这门亲事吗?”她倏地发问。 罗定春动作一顿,他若无其事抬起眉眼来,看她:“那你呢?你喜欢这门亲事吗?” 他知道康敏不喜欢这门亲事,那薛芝呢?薛芝喜欢吗? 薛芝认真想了想,她一开始得知要和罗定春成亲,心里还是挺别扭的,二人算是半生不熟的熟人,突然之间做了夫妻,她当然会别扭。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就算她不嫁给罗定春,也会嫁给旁人,罗定春这个人嘛,也算是知根知底,待人温和谦逊,嫁给他貌似也不错。 如今二人成亲有小半月了,他果然不错,行事周全,也会包容她的霸道性子。 薛芝向来有自知之明,她对她自己的脾性了解得十分清楚,故而,她跟罗定春在一起,也算是互补了。 “还行吧。”她敷衍着开口。 罗定春笑了笑,垂下眼眸来,细细替她抹着膏药,动作小心翼翼,如护着珍宝一般。 薛芝看着他这样,心里又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可怜的薛芝不知道,这是春心萌动的感觉。 薛芝同其他娘子不一样,旁的娘子到十四五岁时,总是小鹿乱撞怀春的,或是爱慕高大挺拔的英勇男子,或是喜欢倾慕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再不济,起码心里对外男多少有点儿涟漪,对话本中描述的爱情故事充满憧憬。 薛芝十四五岁的时候,要么沉迷探案无法自拔,要么熬夜看神怪异志话本,偷吃零嘴被骂,或是乔装一番去赌坊转一圈儿,或是去郊外跑马,再就是跑到乡下去,坐在田埂上看农人插秧收麦。 她什么都干过,就是对外男没什么兴趣。 所以她才会这样懵懂迟钝。 “中午和晚上要去主院吃饭。”罗定春措辞片刻,道:“母亲这几日应当不会如何,二婶婶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行,其他的倒也没有别的。” 薛芝点点头。 她想了想,迟疑问道:“三婶婶此人如何?我见她平日里不爱出风头,也不怎么爱说话,这才想着向你打探打探。” 罗定春:“不必对三婶婶上心。” 中午吃饭时,男女分席而坐。 薛芝坐在婆婆裘氏身旁,百无聊赖。 “这些日子可还习惯?”裘氏语气温和,眉眼更是柔和得不像话,较之之前疯癫诡异模样,大相径庭。 薛芝微微一笑:“一切都好,母亲不必担心。” “好就行。”裘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我不中用了,也帮衬不了你们什么,这些年来,则煦因为我,过得很不容易。” “你别看他表面风轻云淡,运筹帷幄,实则他心里苦楚众多,我们为人父母起不了半点作用,你是他枕边人,要多多开解他,让他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裘氏的这一番话,让薛芝敏锐地察觉到,罗定春或许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难以启齿的过往,更甚,这段过往可能会有些黑暗。 她其实难以想象,如罗定春那般霁月风光的人,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往吗?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0节 “则煦媳妇儿一早去哪儿了?”戚氏笑眯眯地看着薛芝:“今个儿可是除夕,你出门做什么?不妨与大家说道说道。” 裘氏皱眉。 薛芝道:“我每次出府,都是经得母亲同意的,罗家有一半的中馈,也是母亲在管,这等小事,就不劳二婶婶劳心费力了。” “话虽如此。”戚氏慢悠悠开口:“也是罗家的主母,你有什么事,与我招呼一声,不应该?况且,我还是你的长辈。” 裘氏微冷的声音递了进来:“端宁向来行事稳妥,她也是有分寸的孩子,做什么事都会与我知会,既然我已应允了,二弟妹又何必再问一遭缘故呢。” 戚氏冷笑一声,她剜了裘氏一眼:“笑话,你们大房的人,你自然偏袒,若她在外边儿行差踏错,到时候连累了我们,这你要如何自处?府中无论大小事,我都须得清楚明白才行,这才是一家主母的职责所在。” 薛芝的火爆脾气实在压不住了,她看着戚氏,语气强硬:“二婶婶的意思是,今后就算是过罗家府门的粪车,你也要拦下来,尝尝咸淡?” 她这话一出,席中就有小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戚氏神色难看至极,她抬手指着薛芝:“你……粗鄙不堪!传言康家娘子无礼蛮横,如今一瞧,果然传言不虚。” 薛芝往后一靠,双手环胸:“论理儿,我得喊您一声二婶婶,可要是论起别的来,你们都得恭恭敬敬唤我一声郡主。” 她敛了神色:“当朝景王是我亲舅舅,我不管各位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既遇着了我,便千万仔细行事,可别将内宅那些腌臜东西往我身上泼,否则,我一定让你们好看。” 此话一出,席间鸦雀无声。 若换了旁人有倚靠,想必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可薛芝不同,她有倚靠就得用,就得搬出来光明正大的用,免得有那等没长眼睛的混账东西冲撞了她。 “对!让你们好看!”罗定妍被奶妈抱了过来,她一张雪白圆润的脸蛋儿看起来格外喜人,她圆溜溜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在席上看了一圈儿,最后落在薛芝身上,朝她伸出手,奶声奶气道:“嫂嫂抱。” 薛芝将她抱了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又亲了两口,掂了掂:“妍姐儿如今也不小了,要自己走路,自己坐着,知道没?” 罗定妍乖乖点头:“知道了。” 裘氏含笑看着这二人,将视线落在薛芝带笑的脸上,语气柔柔:“妍姐儿很是亲近你,府上没有和她一般年纪的,平日里你若是不忙,也请你多多陪陪她。” 她说完这话,又垂下眼眸来:“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事,精力少,又时而疯癫……大房的事,都要劳你多多费心。” 薛芝忙道:“母亲这是什么话,都是我分内的,您也不必与我说这些客套的话,显得生分了,平日里我若无事,便常带着妍姐儿来陪您说说话。” 裘氏眉眼带笑:“则煦娶了你,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为人父母的福气。” “他爹整日忙于公务,我又是这幅鬼样子……妍姐儿很多时候都是则煦在照看,逢休沐,他也会带妍姐儿出去玩儿,会给她做风筝,教她读书写字。” 她话语中带着欣慰,也带着丝丝愧疚。 薛芝明白她的心,只道:“有我在,母亲万事放心。” “嫂嫂我想吃那个。”罗定妍指着桌上的菜,仰着小脑袋,湿漉漉的杏眼眼巴巴地望着薛芝。 薛芝应下,提筷给她夹菜。 才将菜夹来放入碗中,薛芝便察觉到袖中的符咒又在发烫。 这回,她眉眼稳稳,不动声色按了按衣袖,又摸了摸腰侧的坠风铃,定下心来,只是暗自在心下纳闷儿:厉鬼到底是谁?为何这符咒时而显灵,时而又不显灵? 正这般想着,她便神色平静,状似无意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 倏忽,她在热热闹闹的厅中,看到了一道鬼魂—— 一张惨白的脸上伤疤纵横交错,上边儿还有虫蚁在爬来爬去,更可怖的是,她一只眼里浸满了血,另一只眼眶空荡荡,视线下移,她张着血盆大口,嘴里却是空无一物,她的舌头竟是被生生剪了去! 第21章 一波未平新案又起 画面太过血腥惨烈,薛芝立刻闭眼别过头,胸膛起伏得厉害。 罗定妍察觉她动静,便抬头问她:“嫂嫂怎么啦?” 薛芝回过头了来,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意淡淡:“没事,饭菜可还合胃口?好吃吗?” 罗定妍重重点头:“嗯嗯,好吃的。” 吃过午饭后,罗定春和薛芝并肩回了院子,还没等二人坐下,主院来了人,说是公爹罗添让罗定春过去商议新年祭祖一事。 罗定春走后,薛芝倚在软塌上,她枕着软枕,摸了摸袖口,符咒没再发烫了。 “奶奶。”小蛮上前来:“您睡一会子罢,晚上还得守岁呢。” 薛芝却道:“守什么岁?我不爱这样。” 她又问:“你手如何了?还是疼得厉害?” “有一些些疼,不过也没什么大碍了,奶奶不用担心。”小蛮见她起身,便上前伺候她穿鞋。 外边儿的天雾蒙蒙,阴沉沉的,薛芝心情也有些不太好,她上了榻,闭眼午憩。 待午憩醒来,薛芝有些不舒服,她转过头去,看着罗定春在床沿坐着。 “大忙人,你可终于忙完了。”她嘟着嘴,有些不满。 罗定春伸出手去,替她拨了拨颊边散乱的发丝,神色带着歉意:“弯弯,我一会儿还要进一趟宫。” 薛芝一脸震惊:“今日可是除夕!” “宫里来人。”罗定春将她扶了起来,在她腰后放了个枕头,解释道:“城中出了命案,惨烈非常,故而……” 薛芝没说什么,只是闷闷道:“那你忙完后便早些回来吧。” 罗定春十分愧疚,他牵过她的手,正色道:“我一定早些回来陪你。” 待吃了一些蜜饯,喝了一些热水后,薛芝的身子总算是舒坦了些。 盥洗毕,她独自一人在屋中,坐在案桌前,仔细想着这几日的事。 叔父说过,有厉鬼的时候,她袖中的符咒会发烫。 今日符咒发烫时,有那女鬼,这倒也说得通。 可是之前也有一次,在席上的时候,袖中的符咒也莫名其妙发烫,可那时,她并没有看见鬼魂,这是什么缘故? 屋子里刮起了风,薛芝转头看着窗外,可窗外无风。 她低头垂眸,不紧不慢理了理衣袖。 半晌,她抬起头来,看着飘在空中的女鬼,冷静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女鬼断了右臂,她飘在薛芝身前,张了张嘴:“嗬——嗬——” 她一张口,便有发黑的血滴落,带着浓重的腥臭味。 薛芝皱眉,她想了想,起身去寻来纸笔:“可会写字?你……” 她看着女鬼的左臂,一时哑然,手里的纸笔显得有些多余。 “嗬——”女鬼飘至古琴前,朝薛芝张嘴:“嗬——嗬——” 薛芝走到古琴前,她低头看着古琴,眉心微蹙,她思量片刻,抬头看着女鬼,笃定道:“你生前善琴。” 女鬼忽然流下两行血泪,怨气翻涌得厉害,一张惨白的脸更是可怖,屋内明明烧着地龙,可薛芝还是觉得后背凉得厉害。 她往后退了两步,故作冷静:“你想让我替你报仇?是也不是?” 屋内忽起狂风,珠帘被吹得噼里啪啦,女鬼忽倏地暴起,怨气横生,她眼眶里不断流出黏稠的血泪,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薛芝,嘴里不停发出“嗬嗬”的声音。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屋内暖香不再,只有冰冷腥臭在蔓延,薛芝死死扣住手心,她按捺住心中的惧怕,闭上眼,试图静下心来。 渐渐的,暖香复来,冰冷腥臭不再,似乎屋子里的风也停了,不知等了多久,薛芝缓缓睁开眼,谁料—— 一张青黑的脸突然贴近,浸满鲜血的眼眶,空荡荡的眼眶,血痕斑驳的脸上还有蛆在啃食,那张血盆大口在不停的开开合合,依稀可以从嘴型判断出她的话语。 “救我!救我!” … “啊!”薛芝猛然睁开眼,一脸惊骇,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坐在案桌后。 丹书走了进来,问:“奶奶,怎么了?” 薛芝胸膛起伏得厉害,她转头看了看窗外,见外边儿还是阴沉沉的,便问:“几时了?” “申正二刻了。” 丹书见她面色不太好,便递去一盏清茶:“再过一会子,便要开夜宴了。” “罗定春回来了不曾?” “回来的路上了。” “奶奶……”丹书试探问:“奶奶是做噩梦了?还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奶奶了?” 薛芝放下杯盏,吐出一口浊气:“你替我去查个人。” “凭奶奶吩咐。” “擅琴。”薛芝想了想,补充道:“过世了的。” 丹书微哂:“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 “急什么。”薛芝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面,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她右眼附近有一块指甲大的红色胎记。” 丹书:“奶奶不用去查了,奴婢知道这人。” 薛芝诧异:“你知道?” “奶奶说的应当是城南长鸣巷澹台家的娘子,单名‘雯’,她擅琴,一双纤纤玉手在京师是出了名的美,她于三个月前病故,但关于她的传闻,却没有消减。” 薛芝双手环胸,往后一靠:“说说看。” “听说这澹台雯性子尤为刚烈,澹台家虽是商贾,却是十分富裕,将她养得不错。四个月前,她与一位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相识,她看重学子身上的品性,索性表明了心意,学子无心情爱,故此婉拒。澹台雯却死缠烂打,遭到了学子家中人的抗拒。” “一日,澹台雯竟给学子下了药,躲去了学子的床榻上,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岂料此事被人揭露宣扬了出去,澹台家颜面尽失,家中生意也一落千丈,澹台雯的母亲受不住邻里羞辱,服药自尽,澹台雯大受打击,上吊自尽,随她母亲去了。” 丹书说到这儿后,便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为何说关于她的流言一直未曾消散?因着她死后,往日和她有过大大小小龃龉的人,竟都死于非命,死状惨烈,如今外边儿市井之间都在传这事儿呢,都说她做鬼了还要祸害人。。” 末了,丹书啧了一声,摇摇头:“人都死了好几个月了,却遇着这么个事儿,真是……” 薛芝听完,眉头紧皱,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大爷回来了。”帘外传来小蛮的声音。 丹书退了下去。 罗定春进了屋来,眉心带着倦意,他朝薛芝走近,站在椅边,弯下腰去,作势要搂她。 薛芝忙伸出手去,抵着他的胸膛,不满道:“别碰我,快去洗洗,你身上臭。” 罗定春快要被她气得笑出声来,他直起身子来,往自己身上嗅了嗅,才看着她,神色无奈:“我今儿哪里都没去,只是进了一趟宫而已,没让谁近我的身。”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1节 薛芝随意拿起一本书,哼了一声:“那也不行。” 她忽而又将书放下,转头打量他:“我可得立个规矩。” “今后你凡从外边儿回来,若没盥洗沐浴,没有换衣物,不得碰我。” 她语气霸道得很:“若你碰了我,晚上便睡书房去吧。” 罗定春瞧着她,只是笑。 薛芝被他看得有些恼了,将手里的书砸了过去,瞪他:“你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儿还是有花?呆子,呆子。” 罗定春接住她砸来的书,眼中笑意更深。 她曾经还是薛芝时,二人偶有交集,那时她话又密,他话则少,每每得不到回应,她便叉着腰,瞪着一双丹凤眼,凶巴巴地骂他:“呆子!憨货!” “我与你说话,你听到了不曾?”薛芝当真有些恼了。 罗定春将书轻轻放在桌上,看着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薛芝刚冒上来的火便熄了下去,她嘟着嘴重新拿着书:“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沐浴盥洗,一会子就要开夜宴了。” 罗定春见她粉腮桃面,格外娇憨灵动,一时没忍住,便倾身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然后再飞快离开。 薛芝恼极,她抬手就将手里的书砸向他后背:“罗定春!” 除夕夜宴开。 薛芝坐在席间,一边是罗定妍,一边是裘氏,她看着桌上这些人,心情郁郁。 薛府如今怎么样了? 她一时出了神。 母亲上回说,要从旁支过继一个过来,眼下如何了?叔父如今回京了,想必也会带着清亦在薛家过年。 薛家就她一个女儿,再没有旁的子嗣,她死后的这几年,每年过年父亲母亲都是如何度过的? 想到这儿,薛芝眼眶有些发热,她怕旁人看出什么来,便连忙垂下眼眸,假借喝水动作掩盖情绪。 “嫂嫂。”罗定妍仰头看她,见她眼中水光晃荡,便好奇道:“嫂嫂怎么了?” 薛芝放下杯盏,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来:“没事,是菜有些辣了。” “夫人!夫人!”有人忽然跑了进来。 席间的人都看了过去。 二房的戚氏不满道:“有话就说,这样慌里慌张的,成个什么样子?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治家不严,疏于管教。” 来人是个婆子,是裘氏院儿里的婆子,她理也没理戚氏,只看着裘氏,激动道:“夫人,景王府来礼了!” 此话一出,众人便都看向薛芝,神色各异。 第22章 王府来礼端倪初现 裘氏颇为激动,她想起身来,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故而一时手忙脚乱,引得戚氏暗暗发笑。 薛芝将裘氏拉着坐下,语气温和清浅:“母亲不必见外,今个儿是除夕,想必景王府的人已经回了。” 接着,她睨了一眼戚氏,视线一转,落在那婆子身上,问:“可回礼了?” 婆子忙不迭点头:“回了,回了。” 戚氏接问:“回的什么?” 婆子满口回道:“回了许多,我记不得了,只记得里边儿有一对儿青釉里朱影白高足杯,还有个……芙蓉琉璃曲腹卧足花口杯。我只记得这两样,里边儿还有一大堆,都是我没能记得住的!” 戚氏倒吸一口凉气:“这……大哥这真是好手笔!他当真以为,这罗家是他一个人的罗家了?把仓库当成他自个儿私库不曾?” “这是什么话。”裘氏气得不行:“便是回礼,也是以我们大房的名义,用的是我们大房仓库里的私物,如何会在府中的库房里拾捡?” 戚氏阴阳哼了两声,没有接话。 薛芝看在眼里,瞅她这幅模样,又瞧婆母委屈的样子,便道:“二婶婶是觉得我们大房,偷了公家的物件儿来充私?” 她点点头,转头吩咐小蛮:“既是如此,那便报官罢,让官府的人来查,看看我们大房到底偷拿了了公家的物件儿没有,若偷了,便以律法处置,若是没偷,我想,官府的人也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小蛮应下,转身就要去报官。 戚氏吓得没从椅子上溜下来,她忙伸出手制止:“站住!” 小蛮理也不理。 戚氏咬咬牙,她看向薛芝,从牙缝里蹦出一个一个的字儿来:“则煦媳妇儿,我不过是随意说两口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这芝麻大点儿的事儿,你也要报官,官府的人倘若真来了,那叫什么样子?” 薛芝无辜地眨了眨眼:“啊?官府的人本来就要来,什么叫‘倘若’?” 她对上戚氏喷火的双眼,微微一笑:“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倘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凡事都要凭着良心来。” 戚氏脸色十分僵硬,她点点头:“则煦媳妇儿说得对,是我冲动了,误会了你们。” 她看向裘氏,脸色更是难看:“是我误会了,大嫂莫要放在心上,饶了我这一回,下回再不敢了。” 薛芝咯咯咯的笑着,她靠着椅背,手搭在桌沿,指尖一下一下点在桌上,规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小蛮,回来。”她将小蛮叫了回来,看着一桌人神色各异,眉眼愉悦。 吃过晚饭后,戚氏提出要守岁,薛芝才懒得守,她与裘氏说过后,便带着罗定妍,施施然离开了。 戚氏盯着她的身影,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有朝一日,我一定……” “嫂嫂。”罗定妍胖乎乎的小手被薛芝牵着,她仰头看着薛芝,声音软糯干净:“方才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薛芝看着前边儿,避重就轻道:“有人送礼来了,咱们家得回礼去。” 她低头看着罗定妍圆润饱满的脸颊,笑着捏了捏:“今晚是除夕,可是要守岁的,妍姐儿要守吗?” 罗定妍摇摇头:“我不要。” 薛芝逗她:“为什么不要?是不是因为困得慌?” 粉团子再度摇摇头:“有一次哥哥被祖母打得很厉害,到处都是血,那日是除夕,从那以后,我就再不喜欢除夕了。” 薛芝慢慢敛了笑,少顷,她问:“祖母去哪里了?” 她是听说罗家有位老太太,只是不在府上,好似是在哪处庄子上,连罗定春成亲那日都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祖母去哪里了。”罗定妍叹了口气,她皱着眉头,小大人般:“我只是希望,祖母千万莫要再回来。” “祖母不喜欢母亲,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哥哥。” 她说着说着,眼里就包着泪:“她是坏人,妍姐儿不喜欢她。” 薛芝朝后使了个眼色,便有奶娘上前,将罗定妍抱了起来,温声哄着她。 哄着哄着,小姑娘就来了瞌睡,奶娘抱着她离开了。 薛芝接过小蛮递过来的手炉,一脸若有所思。 “奴婢之前还觉得奇怪呢。”小蛮嘟囔:“既然府上没有长辈在了,为何罗家这三房还不分家?等什么呢!如今经这一提,我才想起来还有位老太太。” 不止是她,就连薛芝也以为罗家上边儿没有长辈了。 听罗定妍的话,似乎这位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曾经还打过罗定春。 不知道,这罗老太太和康老太太比起来,哪个更难对付? 薛芝想着想着便走神了。 澹台雯忽然飘了过来,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空荡荡,没有眼球,骇人却又无端生了两分凄凉。 薛芝看着她,忽然问:“你委屈吗?” 倏忽起风,小蛮背后发凉,她往薛芝身边靠了靠,苦着眉眼问:“奶奶,您跟谁说话呢?您别吓我,今个儿可是除夕夜。” 薛芝转头,见她一副怂样,便笑着伸出手,用力戳了戳她的眉心:“瞧你这出息,一点儿也比不得丹书沉稳。” 小蛮嘟着嘴:“奴婢就这性儿,奶奶不也喜欢得紧?” 薛芝笑:“我何时说过喜欢?” “奶奶不说,就不代表奶奶不喜欢。” “弯弯。”罗定春站在回廊深处,他穿着一件斗青暗纹印图鹤氅,眉目深邃清浅和润,他望着薛芝的目光中,带着丝丝缱绻和连绵的爱意。 薛芝丝毫没有察觉,她走近后将手炉拿给小蛮,又将手塞进他的一双大手中,抱怨道:“吃得太久了,一点意思没有。” 罗家和她同辈的娘子,都怕她怕得话都说不利索。薛芝想了想,应当是康敏恶名在外,把这些如花儿一样的娘子吓着了,可不关她薛芝的事儿。 罗定春将她的一双纤纤玉手裹在掌心,笑着说道:“就今晚一起吃,明日中午和晚上我们都去母亲的院儿里,不与她们一起了。” 他侧目看她:“她们欺负了你不曾?” 薛芝得意地扬了扬脑袋:“她们敢欺负我?怕是不能够。” 罗定春爱极了她的这副模样,一手将她的手揽住,一手搂过她的肩头:“只是你要小心,二婶婶向来强势霸道,你几次三番下她的面儿,想必她不会善罢甘休。” 薛芝哼了一声:“她只管来,看谁斗得过谁!” 二人一路说笑着回了院子。 待盥洗毕,薛芝坐下,饮下两口热茶,五脏六腑都暖和了起来,她转头问:“你今日是去查什么案子?” 罗定春扣上衣领的扣子,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拿过长钳,拨了拨炭火:“长鸣巷的一个寡妇死了,死前被人割了喉管。” 他犹豫片刻,见薛芝一脸认真,便继续说道:“被人生生剖了腹,取走了腹中的胎儿。” 薛芝惊讶:“胎儿?寡妇竟与旁人暗结珠胎?她好大的胆子,就不怕那些风言风语将她逼死?” “如今她死了,她的事是不是被众人说道?” 罗定春凝眉,摇摇头:“最让人说道的,却不是她怀孕一事,而是澹台雯。” 薛芝眉心一跳,她环视一圈,屋内静悄悄,没有鬼魂。 “澹台雯是谁?她怎么了?”她问。 罗定春解释了一下澹台雯的事。 “自她死后,长鸣巷便时常有命案发生,早先长鸣巷还是住满了人,如今死的死,搬的搬,已然没有几户了,巷子里到处都是空房,将价格降到最低,也没有人买。” 罗定春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些死了的人,都是和她有过过节的。”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2节 薛芝:“所以你疑心是澹台雯在暗中报复吗?” “她已经死了。”罗定春道:“所以此事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你有怀疑的人没有?” “尚无头绪。”罗定春视线落在某处:“我与大理寺卿查了许久,也毫无头绪,只觉事情诡诞荒谬。” 薛芝沉吟片刻,道:“有没有可能,是朝中有权有势的人所为?” 罗定春:“为了什么?” 薛芝哑然。 屋内静悄悄的,偶有炭火“嘭呲嘭呲”的声音响起。 薛芝陷入沉思。 澹台雯死后,曾经与她有过过节的人也都以惨不忍睹的方式死去,那就说明,这些和她有过过节的人,与幕后之人也有过节。 至于这个幕后之人…… “别想了。”罗定春抬手抚过她的眉心,试图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薛芝拨开他的手,一双眼亮晶晶的:“那个寒门学子呢?” 罗定春道:“寒门学子名唤‘邱树声’,他落榜后无心科举,便支起了个摊子做生意,如今已搬离了长鸣巷,娶了妻。” “之前官府查过,的确是澹台雯给邱树声下了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澹台雯之死、后边儿与她有过节的人的死,皆与邱树声无关。” 薛芝嘟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真相会是什么呢?” 她想了想再问:“澹台家如今如何了?” “澹台雯的母亲故去后,父亲备受打击,一蹶不振,她有个妹妹,听说如今还在勉强支撑着澹台家的生意。” 薛芝撇撇嘴:“她妹妹多大了?” “如今也才十三。” 第23章 夫妻夜话诡客来访 见罗定春一脸深思,薛芝便嘟着嘴,起身来歪着身子坐在他腿上,双手搂着他脖子,埋怨道:“今个儿除夕,你丢下我一人,去处理公务不说,如今回来了,就守在我身边,竟还在想公务。” 她说完这话,忽然在他颈窝里嗅来嗅去:“你喝了多少酒?少喝点我倒是可以饶了你,若是喝得多了,仔细我赶你去书房睡!” 罗定春被她这幅举动惹得心火燥,他微微仰着脑袋,看着头顶的横梁,眉目既柔和,又无奈。 她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心:“罗定春,你们朝中是没人了吗?这等探案查案之事,为何要你一个首辅去查?这成什么样子?” “弯弯。”罗定春眉眼舒展,他捉住她的手,无奈笑着解释:“此案干系重大,况且又是在除夕这日发生的怪事,我如何能冷眼瞧着?因着这案子诡谲复杂,故而圣上让我协助大理寺卿处理此案,而且……” “什么!”薛芝气呼呼看着他:“让你一个首辅,去协助大理寺卿?这是什么事?” 她说完,也不等罗定春开口,便动了动身子,窝在他的怀里,嘴巴依旧高高噘着,像是能挂个油瓶儿一样,可她眼里却是一片清明。 罗定春身为首辅,本该权倾朝野,却要协助大理寺卿查案,处处受掣肘。可他一个文臣,为什么要去查案子?内阁的公务难道不多吗? 薛芝想到此处,心里便如明镜一般。 她想到罗定春为了公务忙来忙去,连除夕也不能消停,心里便颇不是滋味。他这样任劳任怨,上边儿的人居然还忌惮他。 这叫什么事? “弯弯。”罗定春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语气悠悠:“你别气,我不在意。” 薛芝道:“怎么能不在意?” 她瘪瘪嘴,将脑袋埋进他怀中,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可即便是在意,又能如何?” 罗定春垂眸,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附近有人放鞭炮,热闹至极,薛芝却早早盥洗,收拾一番后,躺榻上去了。 “你睡里边儿。”她道。 罗定春便乖乖躺在里边儿,他侧卧着,看着薛芝坐在床沿,侧着脑袋抹头油。 薛芝嫌他笨手笨脚,不要他伺候。 “你明日要去校场不去?”他问。 薛芝低着头:“要去。” “明个儿可是年初一。” “就是明个儿下刀子我也得去。”薛芝向来倔强,从没有什么事能阻挡她的脚步。 “对了。”罗定春略微支起身子看她:“听说景王府来礼了,那日你我成亲,景王妃来了,倒是没瞧见王爷,听说他又去溧阳了。” 薛芝抽空看了他一眼:“什么景王,分明也是你舅舅。” 罗定春笑,康敏的舅舅为何是他舅舅? “舅舅很忙吗?”她细细地顺着发尾,若有所思道:“上回我让人去请他,说是没在京师,几日不问,又跑去溧阳了。” “这还不止。”罗定春道:“恐怕接下来还得去一趟溧水、高淳,等回来,怕是年已经过完了。” 薛芝咂舌:“他竟是连个年都没有回来过,这得多忙啊。” 倒不是忙不忙的缘故。罗定春垂下眼眸,没有与她多说,怕她多想。 薛芝起身来,去洗了洗手。 待净了手,她又坐在床沿,慢慢悠悠地擦香膏。总算将睡前的功夫都完成了,她才上了榻,却踢了踢他:“你睡外边儿来。” 罗定春也不恼,笑着挪开暖被窝,挪到外边儿冰冷地儿,见她躺下,他便转回身子来,看她,语气亲昵:“我这暖被窝的功夫,如何?” 鼻尖萦绕着甜腻的香味,薛芝觉得心里很是舒畅,她睨了一眼男人,哼道:“勉强,就是凡事都要我说这点不好,难道我不说,你就不做了?” 罗定春笑着要去搂她:“夫人说得极是,我下回一定改。” “你的伤怎么样了?”薛芝问。 “无碍,你不必挂念。” “大爷。”帘外忽然响起丹书的声音:“府中来客。” 一刻钟后,荷香水榭。 罗定春束着发冠,他穿着一件紫金暗纹团玉圆领袍,外边儿披着一件兔毛氅衣。他眉目淡淡,略显锋利之意,面容瘦削,轮廓分明。 “大人。”同僚递来一杯热酒:“除夕叨扰,实属无奈,若非真的火烧眉毛,我也不会这样失礼。” 罗定春抬手示意:“酒就不必了。” 他看向同僚,目光锐利:“可是又出事了?” “是澹台雯的父亲,就在刚刚,没了。” 罗定春紧锁眉头:“刚刚?” “是。”同僚喝下一杯热酒,十分郁闷:“今个儿分明是除夕,为何一再起命案?自澹台雯死后,便有数起命案发生,她还真是晦气,死了也不安生!” 罗定春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慎言。” 水榭里忽起了一阵风,不大,吹得人心里毛毛的。 罗定春不动声色,看了看水榭,见水榭里的门窗都是关着的。 “哪儿来的风啊……”同僚摸了摸后颈,嘟囔道:“怪冷的。” “约莫是窗缝里吹进来的。”罗定春坐了下来,问:“大理寺的人去了?” “去了。”同僚坐在他的对面,愁眉苦脸:“您别以为我乐意来,命案才出,锦衣卫指挥使便立马上报,圣人震怒,立马让大理寺介入此事,又派人来内阁。” “唉,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说着,便又是一杯热酒下肚:“我就想不明白了,查案的事,交给我们内阁作甚?” 罗定春再次警告:“莫要妄议,你今晚是愈发糊涂了。” “那如今怎么办?”同僚揉了揉眉心:“明日年初一,你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依你说,该如何?” 同僚放下杯盏,思忖片刻,道:“不若……” “唉……”他摇摇头,苦笑:“我们能怎么办呢,外边儿人看着我们风光,实则,你我都在泥潭之中,不得抽身。” “则煦。”他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也不知视线是落在了哪处:“你我如此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何就一定要逼得你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呢?” “……上……无……缚……”罗定春默默在念着什么。 同僚好奇:“则煦,我在同你说话,你在做什么?” 罗定春抬眸,目光如炬:“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同僚的脸微微扭曲,他笑:“你在胡乱念什么?莫名其妙。”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罗定春声音拔高,他起身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同僚。 “别紧张。”‘同僚’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们罗家的酒,还真不错。” 他再度将酒杯送往嘴边,倏忽,他抬眼看向罗定春,咧嘴一笑,嘴角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们夫妻俩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另一边。 罗定春出去后,薛芝索性披上袍子,点着烛火,坐在桌边看话本。 “奶奶。”小蛮将她手里的话本抽走,不赞同道:“夜里看书费眼,您就别折腾了。” 薛芝往后一靠,垂眸道:“我睡不着。” 她心里压着太多事,头顶上笼罩着太多的疑云,如何能睡得着? “睡不着也用不着点这么多烛火罢?等大爷回来了,奶奶不就要睡了?眼下点这么多烛火,是要做什么呀?” 小蛮眼瞧着仆婢将屋子里的烛火都点燃了,心里很是疑惑。 薛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烧的烛火又不要你出银子买,你心疼什么?” “呀,窗子怎么还开着?”小蛮作势要去关窗。 薛芝制止:“就开着罢,外边儿在放炮,我听听响。”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3节 小蛮以为她想家了,便安慰道:“奶奶别难过,若奶奶也想放,奴婢这就去安排人,在院儿里放放响,让奶奶听个够。” 薛芝笑笑:“别了,免得又生事端。” 她敛了笑,扶额道:“都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静静。” 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风吹进来。 外边儿时不时传进放烟火、放鞭炮的声音,薛芝听着,心里很不好受。 她还是薛芝的时候,过年最高兴了。 父亲母亲会为她准备厚厚的红包。 母亲会亲自下厨,给她煮麻辣鲜香的馄饨吃,一家三口坐在屋子里吃古董羹,吃完饭,他们又会一起去院子里放鞭炮,一起剪窗花,写对联。 父亲老是说她的字丑。 却还是笑呵呵的将她写的对联贴在门口。 在外人看来,父亲冷酷严厉,可在薛芝看来,父亲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温和又慈爱。 时过境迁,那日相见。 薛芝看到父亲鬓边的白发,差点没能压住心中的情绪。 如今回想,她险些哽咽出声。 无论她如今过得好还是不好,她都想回到曾经的日子,做回曾经那个被人疼爱的薛芝。 风声、鞭炮声、焰火声逐渐消散。 薛芝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她伸出手支着下巴,一脸出神,她如今倒是与叔父相认了,可她与叔父并不亲昵,相处之时,多少拘谨。 她没注意到,敞开的窗沿上搭着一双紫黑带血、萦绕着黑气的手。 第24章 斗怪物薛芝忆初识 澹台雯飘了过来,一下子贴近薛芝,给薛芝吓得一个激灵,把她心里的那点难受都给吓跑了。 “你做什么吓我!”她有些气急败坏。 澹台雯朝她张了张嘴,结果一张嘴,却流下大股发腥发臭的黑血。 薛芝深吸一口气,她直视澹台雯:“你有冤屈?是也不是?是便点头。” 这话方落下,澹台雯便点点头,又飘近了两分。 “别……”薛芝伸出手制止:“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不用太近。” 她打量着澹台雯,拧眉问:“你是想让我替你洗脱冤屈?你如今口不能言,我要怎样帮你?况且,我又如何得知你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烛火摇曳得厉害,可明明没风。 薛芝不悦:“我与你说话,你与我闹什么?” 澹台雯摇摇头,张张嘴:“嗬嗬——” 薛芝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立马坐了起来,警觉地扫视着屋内,她将窗边、桌边、屏风处都看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心里有些不安,转头看向澹台雯:“是什么东……” 还未等她说完,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窜了过来,直冲她面门! “什么东西!”薛芝连连后退,等她定睛看清楚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东西有人那么高,像是用骨头拼凑起来的,它没有脸,只有一张血红的大嘴,嘴里有锋利的尖齿,浑身覆着一层皮,皮泛紫黑色,还带着浓稠的血块儿,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东西……”薛芝只觉凉意逼人,后背冷汗涔涔。 怪物将头转了过去,虽然没有脸,可薛芝却觉得它在紧紧盯着自己。 它安静了一会儿,薛芝以为它会离开时,它倏地张开了血盆大嘴,朝薛芝扑去! 薛芝浑身僵直,逃脱不得,正当她以为自己会命丧黄泉时,澹台雯飘了过来,发出“嗬嗬”的声音,挡在薛芝身前,试图替她逼退那怪物。 那怪物看着澹台雯,血盆大嘴又张大了一寸。薛芝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瞬,那怪物便伸手将澹台雯抓了过去,试图将她生生撕碎! “澹台雯!”薛芝如坠冰窖,她看着痛苦挣扎的澹台雯,顿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死死咬住嘴唇,努力逼自己冷静下来。 坠风铃被她放在匣子里,无法拿到手。 她冷静环视一圈,屋子里没什么利器,只有数盏烛台。话本怪物图志里,不是说有的怪物怕火吗? 不然试试? 薛芝当机立断,她立马扑上前,端起烛台,不顾滚烫的蜡滴在手背,她猛然将烛台伸向那怪物! 烛火离怪物很近,它那一层皮竟然发出“滋滋”的声音,薛芝甚至还闻到了一丝被烧焦的焦臭味儿。 怪物被烛火烤着,只见它似是痛苦般扬了扬头,它将手里的澹台雯扔了出去,转头就要攻击薛芝。 薛芝死死咬着下唇,她见怪物攻来,不躲避,反而大着胆子将烛台又递过去几分,果不其然,那怪物不敢再逼近。 僵持不知道有多久,那怪物似是有些焦躁,它好像还想攻击薛芝,可它应是惧怕她手里的烛台,最后还是从窗口逃离了。 怪物逃离后,薛芝举着烛台走向窗边,她见怪物的的确确是离开了,才放下心来,将窗户关得死死的。 “小蛮!小蛮!”她唤道。 小蛮进了屋来,她见薛芝举着烛台,便十分诧异:“奶奶怎么了?” 她瞥见少女手背上的蜡,不由低呼:“奶奶这是做什么!这滚烫的蜡滴在手上,可是疼得要人命!” 薛芝将烛台放在桌上,她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方才你可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小蛮摇头:“没有,奴婢一直在外间守着,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再多摆几盏烛台。”薛芝觉得方才那怪物简直太吓人了:“不要灭烛火。” 小蛮啊了一声:“不灭烛火,奶奶如何睡得着?” “按我说的来。” 薛芝裹着毛毯,惊疑不定刚坐下。 “弯弯!”罗定春疾步进了屋来,他气息略微急促,面带担忧之色。 夫妻二人屏退仆婢,坐在一处说话。 “…你是说,你方才遇见怪物了?”罗定春死死皱紧了眉头,他将薛芝里里外外都打量个遍:“你可有大碍?那怪物跑了?” 薛芝点头,她裹紧了毯子,面露郁闷之色:“跑了,我拿烛火赶走了它,只是不知道,它下次还会不会再来。” 她说着,又自言自语:“我看它那样,不像是鬼却又是鬼……莫非是妖?不对,应当不是妖怪,那会是什么?” 罗定春忽然拉过她的手,见她手背有一大片泛红,上边儿涂着药膏。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遮住眼底的痛惜。 薛芝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便收回了手,说道:“我没事,不过滴了一些蜡而已,涂了药很快就没事了。” “滚烫的蜡滴在手上,如何没事?” “我说没事就没事。”薛芝不愿再多说什么,她只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去校场,而后去薛府,找明呈法师。” 罗定春:“我同你一起。” 他不等薛芝开口,便抢先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你若是不愿带我,我远远儿的跟着也可以。” 薛芝怪别扭的,她将脑袋侧着放在膝上,小声说道:“你可是朝中重臣,我哪里敢嫌你,你要跟便跟着吧……对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罗定春问:“你方才急匆匆出去见客,是什么事?可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罗定春眸色一深,伸手将她颊边掉落的发丝别在耳后,继而说道:“澹台雯的父亲死了,就在方才。” 薛芝愕然:“死了?怎么会?” 她眉头紧皱:“到底是谁在操纵着这些事?死了这么多人,朝廷难道就没有觉得不对劲儿吗?” “每天都会死人。”罗定春靠在软枕上,目光落在炭盆里:“有人伸冤就查,没人伸冤就草草结案。” “澹台雯的事,是死的人都很特殊,所以被长鸣巷的人闹大了,上边儿的人才会关注此事,才会派人去查。” 他看着炭盆里烧红的炭,淡淡一笑:“查来查去……不过也就那样……” 薛芝脑袋一歪:“客人走了吗?” “走了。”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除了澹台雯父亲亡故的事,再就是些公务。”罗定春侧目看着她耳垂上的坠子,指了指,笑道:“睡觉怎么都戴着。” “不对。”薛芝看着他,道:“你方才回来的时候,慌里慌张的,是怕我出什么事,所以你知道我的处境不妙。” “那么。” “是谁告诉你的?” 薛芝说罢,便冷笑一声:“你如今倒是厉害,里里外外都将我瞒得死死的!” “弯弯。”罗定春去牵她的手,欲解释:“不是你想的那般,我跟他的确是在说公务,我察觉到你处境不妙,是因为我提前发现了端倪。” 薛芝狐疑看他:“端倪?” “那你倒是说说,你发现了什么端倪?” 罗定春:“我方才出院子的时候,发现在走廊外有一道紫黑色的身影。” 那怪物还真是紫黑色的皮。 薛芝打了个哈欠,瞪了他一眼:“这次就先放过你。” 罗定春笑笑,搂过她:“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薛芝冷静道:“必须先发制人。” “那我们要怎么做?”罗定春垂眸看她,看她浓密的眉毛,看她纤长的睫羽:“弯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他们知道我们所有的一切,而我们对他们的身份,一概不知,如今连一丝线索都没有摸到。” “事在人为。” 薛芝坚持:“做多错多,既然他们敢做,我就一定会揪出他们的尾巴。”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4节 “当下最主要的,就是查清眼前的案子。”她一脸若有所思:“我有感觉,澹台雯的这个案子,一定跟幕后之人有关系,不是普通仇怨引起的几桩血案。” 罗定春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我会帮你的。” “明日咱们先去校场,然后去薛府。”他贴了贴薛芝的脸,喟叹一声:“弯弯……” 薛芝觉得他莫名其妙:“干嘛?” 罗定春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如今的日子来之不易。” “你……”薛芝想到了罗家老太太,她有些欲言又止,从罗定妍口中的几句话可以得知,罗定春的幼时,想必过得不怎么好。 薛芝想到以前,罗定春的少年时。 彼时,他因作出一幅出色的文章,从而崭露头角,在京师小有名气。后来又凭借在宴上出了风头,锋芒毕露。 再后来,他声名鹊起,被人针对,凭借坚韧良善的心智入了薛芝父亲薛太傅的眼,自此,他被薛太傅收下,成为薛太傅的学生,一跃成了京师更为著名的翩翩公子。 薛芝记得,她初见罗定春时,好似是个春日。 她穿着一件苏芳色的撒花裙,梳着双环髻,冒冒失失地闯进了薛太傅的房间,咋咋呼呼:“阿爹!快给我做个风筝,既好看又要飞得高,把别人家的都要比下去才好!” 闯进去后,她才发现薛太傅不在,只有一位少年站在屋子里,静静看着她,眉目如墨又如松,眼里含着许多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 第25章 忆罗定春年少凄苦 她娇蛮惯了,只扬了扬下巴,问他:“你是谁?” 那日,她要的风筝是罗定春做的,果然又好看,又飞得高。只是后来,那风筝被她弄坏了,她将气都发在小少年身上:“都怪你做得不结实!” 这样的事在今后数不胜数,她的坏脾气,都被罗定春尽数收下。随着年纪增长,她嫌罗定春性子太闷了,便不想再跟他一处了。 二人日渐疏远,薛芝和旁人玩在一起,没有注意到,身后自始至终都有一道灼热却又克制的身影,追随着她。 后来薛芝无意之间说起:“男子穿白衣,最是温润清朗。” 罗定春默默穿了一年的白衣,只因她又说:“少年郎若红衣策马,该是如何的英俊潇洒?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谁人不爱?” 自那以后,他又换下白衣,换上了红袍,日日骑马,逐渐精通了马术。 薛芝什么都不知道,她眼下只是在回想罗定春的年少时。 其实罗定春如今好多了,温和谦逊,待人有礼。早些时候,他约摸十三四岁时,尚且年幼,因生得圆润,又得了口吃,故而木讷寡言,被人欺负了也只是呆呆地站着。 许多人都嘲笑他是傻子呆子。 薛芝记得有一次宴会,许多半大的孩子围着罗定春,要他趴下学狗叫。 他不肯,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伸出手去,揪着他的耳朵,骂他:“你学不学?不学我打你!” 周围人都对他伸了伸拳头:“不学就打你!” 罗定春圆圆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怯意,他缩着身子,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那少年便狠狠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骂他:“哑巴!死胖子!呆子!你学不学!学不学!” 耳朵传来钻心的痛意,罗定春霎时红了眼眶,仍是不肯吭声。 “当真是哑巴?” “你再使点儿劲儿,看他是不是真的哑巴!” “你劲儿最大,快用力啊!” 周围的少年都十分兴奋,个个红光满面,眼底闪着恶劣的笑意。 那揪着罗定春耳朵的少年十分得意,他使大了力气,扭得白净的耳朵通红,有鲜红的血流了下来,他瞬间呆住,松了手。 钻心的痛意让罗定春身子发抖,他一下子蹲了下来,捂住耳朵,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他却始终倔强地不肯吭声。 坏少年有些害怕,怕他去告状,便踢了踢他:“喂!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你们干什么呢!”年纪尚小的薛芝跑了过来,她头上戴着珠花绢带,个子小小,气势却不小,她站在罗定春身前,插着腰骂他们:“你们这群混崽子!大人不在就欺负人!欺负比你们弱的有什么用!你们有本事去欺负那些高高壮壮的!你们敢吗?你们不敢!胆小鬼胆小鬼!” 后来,有人逗她:“芝芝,你为什么替罗家哑巴出头?是不是喜欢他?以后长大了要嫁给他?” 薛芝惊讶道:“谁说我喜欢他?长大了我才不要嫁给他,要嫁,我就要嫁给英俊潇洒的世家公子,温润如玉,待人和善。” 门外,罗定春收了敲门的手,他垂眸看着手里的一盘糕点,转身离开。 再后来,罗定春咬着牙,忍着病痛,无论严寒酷暑,风吹雨打,习武打拳,一个没落下。等他入了仕,成为惊才绝艳、人人称赞的世家公子,准备去提亲时,薛芝猝然殒身,他多年的爱慕和渴盼,一夜之间,枯萎发臭,变成隔夜的茶,上边儿蚊蚁嗡嗡,蛛网遍布。 这些,薛芝都不知道。 “弯弯,弯弯。”罗定春唤她。 薛芝猛然回过神来:“啊?” “时辰不早了。”罗定春故意问:“弯弯今晚是要守岁?” 薛芝白了他一眼,起身来走向床榻:“我可不兴这个。” 她回头看他:“你明日要同我一起训练?你身上的伤可还未痊愈。” “做一些简单的训练即可。”他也起身走了过去:“不妨事。”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天蒙蒙亮,薛芝穿着窄袖衣裳,将坠风铃和符咒都带在身上,和罗定春一同出了府。 到了校场,薛芝负重跑了快十圈,又主动让罗定春训练她的下盘,扎起了马步。 明明是寒冬,薛芝却因为训练,额上遍布大颗大颗的汗珠,脸颊发红,看得一旁的丹书和小蛮心里都替她捏了把汗。 若换了旁人,怕是不一定能坚持得下来。 薛芝之所以是薛芝,可贵之处便在这儿。 天光大亮时,薛芝沐浴梳妆一番,同罗定春吃过早饭后,二人便又出了门。 马车里,罗定春偶尔看向薛芝,一脸的欲言又止。 “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作甚?”薛芝被他看得起了心火。 罗定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弯弯,你可要想好,前路艰难险阻,你若执意投身,恐怕不会善终。” 这话有些刺耳。 薛芝冷眼睨他:“堂堂首辅,做事竟畏首畏尾,倒是我平日里高看了你。” 她并未压低声音,故而外边儿的侍从也听见了。 罗定春脸色微僵:“我并非此意,只是不想你涉险。” “劳您费心了。”薛芝扭过头去,不欲看他:“不过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你若是不愿,现在就趁早下车去,免得你我起了龃龉,耽误今后做夫妻。” “你这话未免太过伤人。”罗定春拧眉,不悦道:“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却反过头来说我的不是。” 薛芝懒得搭理他,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眼下正巳时,平日里街上定有不少人,今个儿是年初一,家家户户都热闹着,哪里有人会出来,故而街上没几个人,略显冷清。 薛芝看了几眼,觉得没意思,她正准备放下帘子时,一道身影入了她的眼帘,她瞳孔微缩,掀着帘子的手僵住,一时呆住。 罗定春察觉到她的反常,便靠了过去,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问:“何事?” 他也看见了那人,惊讶道:“元禄安?” “他是元应安的庶兄。”薛芝冷静沉着,她放下帘子,自言自语道:“今个儿是年初一,他怎么一个人在外边?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 罗定春凝眸,问她:“你要做什么?难道要为薛芝报仇不成?杀薛芝的人是元应安,和元禄安有什么干系?” 薛芝嘲他:“薛芝?薛芝同我有什么干系?我为她烧了三年的香,她也该满足了!” “不过。” 她语气里带着不甘心:“先有苏曼娘,后来澹台雯,事情不简单,我不可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既然你知道事情不简单。”罗定春劝道:“那为何还要继续查下去?你为的是什么?” 马车外。 小蛮和丹书面面相觑,二人皆胆战心惊。 “奶奶这是怎么了?”小蛮小声开口:“早上在校场的时候,不还好好儿的吗?为何二人眼下闹得这样厉害?” 丹书瞪了她一眼:“主子的事少议论,仔细打嘴。” 小蛮嘟囔:“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随便问问也不行。” 马车驶到北神苑后便停了下来。 薛芝怒气冲冲下了马车,一脸不快。 罗定春跟着下了马车,他打量了一圈,四处的房子都是破破烂烂,寂静无声,想来已经荒废了。他收了目光,旋即又将目光落在薛芝身上:“作甚在此处停下?不是说约了人?” 薛芝气得不想同他说话,咬着牙说了气话:“不想同你一处,你自己找一辆马车罢!” 小蛮上前,担忧劝道:“奶奶今儿是怎么了?怎的生这么大的气?早晨不还好好儿的吗?说是约了人,又停在这处乌糟糟的地方做什么?” 薛芝转过头去就指着她骂:“又有你什么事?你别瞧着我平日里疼你爱你,便无法无天,连我的事你也敢管,你是什么东西!” 小蛮一愣,继而红了眼眶,呜咽一声,扭身跑到一旁,小声啜泣。 “回府!”薛芝气得脑袋发昏,她跺了跺脚,转身就要踩着小杌子上马车去。 “嫂夫人。”一位穿着玄色圆领袍的男子走近,他笑言:“嫂夫人可是和我们大人吵架了?我们大人素来是个不知冷暖的呆木头,嫂夫人就莫要恼他了,饶了他一回可行?” 罗定春脸色不太好:“你怎么在这儿?” “澹台雯的父亲就是在这附近被人害死的。”同僚面露无奈之色:“你瞧,就是年初一,我也得奉命查案。” “怎么就你一个?” “范围太大,我们四处散开来查找线索。” 同僚看向薛芝,见她虽余怒未消,却没有继续吵着闹了,便朝罗定春使了使眼色:“大人也真是,平日里就知道处理公务,也不多多关心关心嫂夫人,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架的,感情是越吵越好嘛。” 薛芝忍着怒气:“你也别劝了,我看,我俩迟早得完。” “今儿我约了人,眼下也不想去见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5节 她捧着手炉,斜了一眼罗定春,又懒散看了一眼同僚,敷衍颔首:“回见。” “嫂夫人……”同僚伸出手,欲叫住她还想再劝,谁知这时—— 薛芝猛然回头,从袖中掏出符咒来,迅速贴到同僚额上,厉声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 第26章 夫妻携手灭杀恶鬼 同僚被薛芝逼得步步后退,额上的符咒纹丝不动,罗定春冷着脸拿出坠风铃,摇晃着铃铛:“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同僚的脸被符咒挡去大半,薛芝却还是能看见他的脸色雪白。她看向罗定春,语气沉稳冷静:“再快些,快些。” 罗定春铃铛摇得更快了,嘴中咒语不停。 “啊——”同僚抱着头发出尖利的声音,他眼睛死命向上翻,面色发青。 薛芝站在罗定春身侧,她环视一圈,周围没有人,小蛮等侍从早已退下远离。 终是受不住坠风铃的威力,同僚体中的恶鬼化成一团黑气抽了出来,飞快地飘远了去,薛芝甚至还没来得及掷出符咒。 同僚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翻着一双眼,气息微弱。 “弯弯。”罗定春放下手,看向薛芝,沉着问:“它出去了?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薛芝刚想说什么,却见那团黑气竟袭了过来,直奔罗定春。 它想上罗定春的身! 薛芝脸色一变:“罗定春!” 罗定春倏忽回身,他拿着坠风铃,神色冷峻,未见慌乱:“太上台星……” 那团黑气一滞,不敢靠近,它转而袭向薛芝。 薛芝举着符咒,冷笑:“你若敢来,姑奶奶定要了你的狗命!” 她说完这话,转头看向罗定春,二人当即对上了眼神。 罗定春收起坠风铃,往后退了一大截,眼瞧着那团黑气要飞走,他便扎着弓步,双手搭在一起,掌心朝上,他朝薛芝使了个眼色。 薛芝手里拿着一沓符咒,往他那边跑去,她一脚踩在罗定春的掌心,身子往上一跃,将符咒掷出。 符咒击中那团黑气,薛芝厉声喝道:“破!” 那团黑气惊叫一声,符咒起了火,将黑气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薛芝被罗定春接着落了地,她微微有些喘,一双眼却明亮非常。 “奶奶!”小蛮和丹书带着侍从往这边来,侍从压着人,那人不停挣扎,脸色涨得通红:“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账东西!知不知道我是谁!” 薛芝拿手帕擦了擦手,她看着不停挣扎的元禄安,直接一个箭步上前,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元禄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清晰明朗的巴掌印,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薛芝:“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薛芝才不会理会他的威胁,对着侍从吩咐道:“将他绑了,绑得严严实实的。” 侍从们将元禄安绑好后,便尽数退了下去。 “奶奶……”丹书看着薛芝,一脸的欲言又止。 薛芝摆摆手:“你们俩也退下吧。” 丹书和小蛮退下后,薛芝看着一脸愤恨的元禄安,沉默片刻,平静问:“薛芝是怎么死的?” 罗定春侧目看了她一眼。 元禄安不屑地撇撇嘴:“怎么?郡主这是要替死去的死对头报仇雪恨吗?” 薛芝反手就是一巴掌:“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若是不好好说,今日这北神苑,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元禄安被她打得脸颊肿胀泛红,他看了一眼薛芝旁边的罗定春,面色不改:“薛芝怎么死的,你身边那位不是十分清楚?你来问我做什么?” “不过我挺好奇。” 他低低一笑:“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今天莫名其妙将我绑来,是做什么?替薛芝报仇?好像也轮不到你们吧?” “哎哟……”倒在地上的同僚清醒了过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脸迷茫:“这是哪里?” 他看到罗定春夫妇二人,惊讶道:“大人?” 又看到被绑得结实的元禄安,更显错愕:“这是……元家公子?” 罗定春没有替他答疑解惑,招来侍从,将同僚带走了。 薛芝看着同僚一瘸一拐的身影,眸色一深。 昨晚。 被鬼附身的同僚再度将酒杯送往嘴边,倏忽,他抬眼看向罗定春,咧嘴诡异一笑,嘴角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们夫妻俩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罗定春目光沉沉看着他。 “你的咒语是有点儿用,但我想,我们并非要到这个地步,您说呢?罗大人?” 同僚放下酒杯,往后一靠,他打量着水榭的物件:“罗大人身居高位,一定懂趋利避害这个道理。” “你想做什么?”罗定春满眼警惕。 “别紧张。”同僚朝对面的空座位抬抬下巴:“坐,咱们慢慢说。” 罗定春坐了下来,他平铺直叙,开门见山:“你们在做什么勾当?为何以女子为饵?那些频繁惨死的女子,是你们做的吧?” “她们只是蝼蚁。”同僚神色淡淡:“主人是要完成丰功伟业的,怎么会因为这几个蝼蚁而功亏一篑。” “蝼蚁?”罗定春面露嘲讽之意:“你曾经也是人吧?你的母亲姐妹,家中的女眷,都是蝼蚁?” 同僚耸耸肩:“如今我是鬼,你与我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他看着罗定春,悠悠道:“我今晚来的目的,并非是要树敌,而是想善意的劝一劝你们夫妻二人。” “罗大人丰神俊朗,罗夫人也国色天香,怎么会对死人的事这样关注?私以为,这并不符合二人的身份。” “一位是当朝重臣,一位是身份尊贵的郡主。” 他微微一笑,眼里尽是轻蔑:“不过是死了几个人而已,你们也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查来查去吧?这样恐怕有失身份。” 罗定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好吧。”他笑笑:“我今天来的目的,是希望二位收手,莫要再介入了,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夫妻生活,不好吗?” “况且,大人您也不是刚升了首辅?我想,您应该也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对吧?” 罗定春终于开口了:“你的来意,仅仅如此?” “仅仅?”同僚摇摇头:“你们二位的插手,让我们这边十分不好做。” 他看着罗定春,笑得意味深长:“如今朝中什么情形,我想,大人也是清楚的吧?” “上边儿那位是什么情况,您也应该十分了然。” “如今这局面,可别什么浑水都往里面蹚,明哲保身,才是首要的。” “如果不呢?”罗定春看着他:“是不是你们就要灭口?” “这样的事,你们做过也不止一回了吧?” 同僚做出夸张的表情,语调古怪滑稽:“这是什么话?我们也只是派了一些人来,提醒提醒,劝导劝导,都是善意的,可并非是要害你们。” 罗定春冷嗤一声。 同僚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少顷,语重心长道:“罗大人,何必呢?平静的日子不是时时有,眼下既然过得不错,为什么就偏要蹚这趟浑水呢?这于你们而言,又有什么益处?” “而且。” 他盯着罗定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现在这样的日子,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日子被你自己亲手毁掉吗?” “若是我们收手,有什么好处?” “好处?”同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 罗定春就那般看着他笑,神色毫无波动。 “好好好。”同僚起身扶额,遮住眉眼,语气懒散:“罢罢罢,你想要什么好处?许你便是了。” 罗定春:“若今后事发,不得殃及我们。” 同僚抬眼看他,眼底有诡谲的绿光闪过:“自然。” “嫂夫人那边。”同僚支着脑袋,指尖一下一下点着脑袋:“就劳烦大人费心了。” “嫂夫人虽是女子,但却一腔热血,实在是令人敬佩。”他叹息般地摇了摇头:“若非时机不对,我真想结识如嫂夫人这样的女子。” 罗定春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倒也不必。” “罗大人别站着了。”同僚哼笑两声:“快回房去看看吧。” 罗定春顿时神色一变,他来不及质问,转身跑出了水榭,急奔回房。 “真是夫妻情深呢。”同僚看着他的背影,语气中带着几分嘲意。 夜色茫茫,同僚把玩着指尖的杯盏:“进来吧,蠢货。” 一个披着紫黑色的皮的怪物进了水榭来,俨然就是薛芝在屋子里看到的那只怪物! 它进了水榭后,便站在一旁,姿态看上去有些卑微。 同僚冷冷看了它一眼:“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他说着说着,突然便将手里的杯盏用力砸在怪物的身上,怪物小声的惊叫一声,身子颤抖得厉害,却也还是受着了。 同僚起身来,他拍了拍袍子,似笑非笑:“一切……便都看明日了。” … 待回过神后,薛芝转头与罗定春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淡淡一笑。 她回过头来,看着被捆着的元禄安,若有所思道:“他身上不会也有鬼吧?” 元禄安身子一僵,他抬头看着薛芝,哑着嗓子问:“什么意思?” 他一脸惊骇:“莫非,你有阴阳眼?” 薛芝伸出脚,用脚尖勾起他的下巴左右来回打量,自言自语道:“看上去也不像是被鬼附身了,蠢得一言难尽。”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6节 元禄安恼羞成怒:“你闭嘴!” 他动了动身子,试图挣扎,却被罗定春踩着,动弹不得。 “你得意什么?”元禄安喘着粗气,眼白爬上了几缕红血丝。 “薛芝,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你重生了,所有事情便都可以得到解决吗?” “做梦!” 第27章 一再剖析前路明朗 薛芝脸色一变,还没等她说什么,罗定春便狠狠一脚将元禄安踹进墙角。 元禄安被踹得吐出一口血来。 罗定春拧眉看他:“莫非是魔怔了?” 薛芝道:“就是魔怔了!” 元禄安笑了起来,他刚想说什么,罗定春便一个手刀劈在他的颈后,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北神苑四处破烂,此时寒风呼啸,天色阴沉,为本就诡异古怪的处境添上两抹神秘的离奇之色。 “现在怎么办?”罗定春看向薛芝:“要将他抓起来?” 薛芝沉吟片刻,招来小蛮:“给他喂下迷药,迷他个三五日再说,事情一定要做得隐秘。” 小蛮应下,丹书却道:“奶奶这是做什么?这位可是元家公子,虽是庶出,却也轻易得罪不得。” 薛芝看也不看她,朝罗定春道:“咱们走吧。” 临近午时,夫妻二人总算是与薛呈见了面。 “郡主可是让我们好等。”清亦抱怨:“迟了许久,若非师父坚持,我们早走了。” 他说着,便又将目光落在后边儿的罗定春身上,讶异道:“这位……是罗大人吧?” 薛芝看向薛呈:“来的路上,我们在北神苑引了恶鬼出现,我用符咒将他灭掉了,然后……” 薛呈抬手,他含笑:“外边儿风大,咱们进去说。” 薛芝跟着他去了半山腰的一处茅草屋。 罗定春和清亦走在后边儿。 一个穿着一件鸦青色团花暗纹圆领袍,外边儿披着一件百草霜银丝印花藤纹氅衣。他头上戴着墨玉镂空发冠,齐眉勒着一根白鹤游云抹额,眉目清淡朗朗,面容清隽,气势不凡。 另一个,穿着一件靛蓝道袍,髻上仅有一根木簪,眉目明朗,目光清正,唇红齿白,脸颊上还略微带着一些婴儿肥。 “罗大人是吧?您怎么跟着一起来啦?” “您是不是知道郡主有阴阳眼了?” “有没有被吓到?” “今个儿可是年初一呢,师父也不过年了,直接拎着我出来,才刚,我们等了许久,我想回屋子来着,师父却是不准。” “清亦。”走在前边儿的薛呈忽然回首,淡淡看着他:“聒噪。” 清亦一下子闭上了嘴,神色委屈,不敢再说话。 薛呈看了一眼罗定春,回过身去。 “昨晚遇见了个怪物。”薛芝与薛呈说起昨晚的经历,她在描述那紫皮怪物时,不由打了个激灵:“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妖怪吗?可是我看着也不太像。” 薛呈道:“不是妖。” 他侧目看薛芝:“是魅,鬼魅的魅。” 薛芝讶然:“魅?是怎么来的?” “有人将亡魂重新压在肉体中,将这一副躯魄用秘法炼制而成,便成了魅。” “可有应对的办法?” “符咒、坠风铃都无作用。”薛呈理了理宽大的衣袖:“只因它肉体在,故而用对付鬼的法子来对付它,并无作用。” 薛芝蹙眉:“那该如何是好?昨晚我是急中生智,用了烛火去驱赶它,没想到倒真的将它赶走了,但今后若又遇到了,该如何是好?烛火不是时时有的。” 薛呈叹了口气:“魅也不是时时有的,故而……我这里并没有应对的法子。” 薛芝一时无言。 薛呈看她:“我见你气息比之前稳了不少,脚步也没有之前虚浮,想来是十分刻苦。” 薛芝微哂:“也不是‘十分’。” 茅草屋旁边有个亭子,清亦引了罗定春去亭中。 “弯弯。”进亭子前,罗定春回眸看薛芝。 薛芝上前,将坠风铃给了他,正色道:“你等等我,这是坠风铃,你可以向清亦多多请教。” 罗定春接过坠风铃,握了握她的手。 他跟着清亦进了亭子,薛呈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兴味。 “怎么了?”薛芝见他盯着罗定春的背影看,不由纳闷儿:“是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薛呈看她:“难道你就没有觉得……” 他见薛芝目光清澈好奇,便笑了笑,抬手在她脑门儿弹了弹:“罢了,等你自己发现吧。” “发现什么?” 薛芝问他,他却笑而不答。 二人进了茅草屋,外边儿寒风阵阵,冷清荒凉。茅草屋内却十分暖和,带着袅袅茶香。 “我有许多话想要问你。” 薛芝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开口:“我如今依旧十分弱,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快点厉害起来?还有就是罗定春已经知道我有阴阳眼了,可他还不知道我就是薛芝,他可以成为我的助力,但前提是他也得能看到鬼才行,而且光有这点还不行,鬼可以上身,有没有什么法子,让鬼无法上我俩的身?亦或是不能上我们身边人的身?否则,事情就难办了。” 薛呈微笑着看她,等她说完,便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喝点儿热茶,不着急,慢慢说。” 薛芝愣了一下,继而笑着接过茶:“是我心急了。” “不怪你。”薛呈看着旁边小盆里的炭火,用钳子拨了拨:“如今你一定是满腹疑云,如无头苍蝇一般。” “是了。”薛芝啜了两口茶后,将杯盏握在手心:“不过今日,我倒是有些眉目了。” “道来听听。” “我的死,康敏的死,必有蹊跷,我成为康敏,更是有天大的蹊跷,此为其一。” 薛芝冷静沉着地分析件件事:“我成为康敏后,后边儿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同一个幕后之人。” “而引发件件事的源头,便是我成为康敏后,查的第一个案子,苏曼娘姐妹的案子。这个案子的凶手已经缉拿归案,早已伏诛。” “但我因为这件事,被幕后之人盯上,他派了好几个鬼来,或是害我、或是试探我、或是阻止我、劝导我。” “眼下,我已见我曾经旧友岑满,她无故惨死,我还未查明真相,澹台雯的事又涌了进来,幕后之人再派爪牙来,我如今能力弱小,无暇顾及其他。” 薛呈看着她,如琥珀的瞳孔微微发亮,他颔首,称赞道:“不错,头脑尚为清晰。” “那你说,这几件事,有什么联系?” 薛芝思忖片刻后,笃定道:“都是女子。” 她将杯盏放在桌上,看向薛呈,重复道:“无故惨死的人里,都是女子。” “苏曼娘、岑满、澹台雯,都是女子。” “那芝芝,你可窥得这一切的一切,最终的源头,是在哪里?”薛呈垂眸看着桌上的清茶:“如果你知道源头,就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我知道。”薛芝道:“源头便是我的死。” 她转头看向窗外,外边儿的天黑压压的,偶有风,吹得干枯的树枝乱舞,入目荒凉压抑,就如压在她心上的谜团一般,令人不适:“源头是我的死,我的死又与元应安有关,元应安已死,那日我见到了他的鬼魂,今日我捉了元禄安,意图掌握真相。” “我该从元家着手去查,顺着元家这条线索,想必,很快便会有头绪。” 薛呈又问:“那你以为,接下来,你该做什么?” “撬开元禄安的嘴。”薛芝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然后……便是澹台雯的死,昨晚她帮了我,我想,她的死,也一定不会就那样简单。” “元禄安只是个庶出,你要做好一无所获的准备。” 薛芝笑:“既然做了,便不会真的一无所获。” 她看向薛呈,言笑晏晏:“该说的都说完了,那么叔父是不是也该教我一点技法呢?” 说罢,她补充道:“我不让你为难,你就教一些能外传的技法。” 薛呈眉目柔和,他拿出一沓符咒:“我早知道,你对符咒眼馋已久了。” “至于别的……” …… 亭中。 清亦和罗定春同处一室,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挤眉弄眼,总之就是不敢开口。 罗定春端起一杯茶来,入口是淡淡的清香,他放下茶杯,看着旁边的坠风铃,忽然开口:“法师有什么说便是,不必心有顾及。” 清亦早憋坏了,他见罗定春开口,便忙不迭问道:“罗大人是不是刚升了首辅呀?” 罗定春应是。 “害!”清亦道:“那想必大人一定公务繁忙,怎么还有时间来跟着郡主查案?” 说完这话,他反应过来,连忙打嘴:“怪我怪我,该是称罗夫人的,就是不长记性。” 罗定春:“不碍事,她是罗夫人,却也是郡主,法师不必在意。” “今日是年初一,暂不处理公务。” 清亦却疑惑:“我怎么听说,圣上是让您协助大理寺查案来着?就澹台雯那个案子。” 罗定春看他:“这案子,你们也有所闻?” “可不是,不仅有所闻,我们也在偷偷查呢。”清亦得意说完这话,便又苦着脸,再次打了打自己的嘴,懊恼自己嘴太快。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7节 罗定春嘴角提了提:“法师为何会查这个案子?” 说都说了,又不好只说一半,他又是郡主的丈夫,说了应当也没什么吧? 清亦清了清喉咙,说道:“不是说,因为澹台雯死了很多人吗?师父偶然听闻了此事,闲来无事,便想着召亡者魂魄来询问一番,结果……师父召了许多次,都没有召来亡者的魂魄,这件事就变得复杂古怪了。” 第28章 薛芝狠折辱元禄安 ◎你喜欢多年的薛芝竟然是个心思歹毒的毒妇!◎ “没召来魂魄,说明什么?”罗定春问。 “说明有人盗生魂呀!”清亦一脸忿忿不平:“也不知道是哪些妖魔鬼怪在暗地里作法使坏。” “这件事太大,我们也没有头绪。” 他撑着下巴,一脸茫然:“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生魂的作用太大太多,我们根本就查不出来。” …… 不知何时出了太阳,薛芝聚精会神地听着薛呈说话,直至肚子咕咕叫,被薛呈提醒后,她才反应过来。 “先吃饭吧。”薛呈笑了笑:“才刚我便想提醒你来着,但见你实在认真,我也不忍中断。” 薛芝喝了口茶,回想起方才薛呈对她传授的技法术法,不由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叔父懂得真多。” 薛呈起身来,摸了摸她的发顶:“走吧,去吃饭吧。” 薛芝走在后边儿,她看着薛呈的背影,不由出神。她跟这位叔父其实并不熟悉,脑海中仅存幼时的几段记忆。 薛呈年少时,喜欢带着年幼的薛芝出去玩,每每回家晚了,便会被薛太傅责罚。 那时的薛呈,好像和现在的性子,大相径庭。 薛芝脑海中的薛呈,吊儿郎当,又有些放荡不羁,行事从来凭自己的心情,离经叛道,压根儿就不是按部就班、过安稳日子的人。所以薛芝知道他竟然去做道士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惊诧的。 她回过神来,看着前边儿的薛呈,暗忖:叔父说不定是经历了很多,所以才会移了性子。 一行四人去了山脚下吃午饭。 “这店里空荡荡的。”清亦叹了口气:“大家都在欢欢喜喜过年,就咱们几个在这儿坐着吃冷饭。” 他这话才说完,店小二便上了一盆香喷喷的红烧大肘子,他唰的一下眼睛就亮了,也不抱怨了,也不叹气了。 待吃完饭,薛芝看向薛呈,朝他眨眨眼:“今日明呈法师所授术法,令我受益匪浅,他日必定登门致谢。” 薛呈看了一眼罗定春,笑:“罗夫人言重了。” 薛芝同罗定春上了回府的马车,清亦站在薛呈身旁,他看着马车驶远,挠挠头:“怎么感觉怪怪的?” 薛呈收回目光,他看向另一条小道,敛了神色:“走吧。” 马车里,薛芝递给罗定春一个香囊,叮嘱道:“带上这个,鬼就不会上你的身。” 罗定春接过,问她:“那你怎么办?” 薛芝自然道:“我自有法子。” 茅草屋中,薛呈说:“这香囊挂身上,鬼便不敢上身。至于你,不必带香囊,只因康敏这具躯壳里已经有了一个鬼魂,别的鬼魂进不来,你且放心就是。” 罗定春将香囊挂在腰间,抬头欲张口说什么,薛芝便挨了过去,伸出手将他的香囊解开,重新挂上,嘴里嘟囔:“你这怎么一点也不重视,香囊要挂得结实一点,万一被蹭掉了怎么办?那我届时面对被鬼上身的你该如何是好?难道我要一剑刺过去?” “弯弯不会。”罗定春笑着搂过她,伸手在她光滑白嫩的脸颊上刮了刮,又低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两口:“你不会。” 薛芝娇哼一声,她伸手抵着他的嘴,得意道:“那可说不定,若届时你惹恼了我,管你是谁,我定是会一剑刺过去,刺个对穿才好!” 罗定春捉着她的手腕,在她指尖上落下密密的吻,灼热又亲昵。 薛芝觉得很是别扭,她将手抽了回来,又别过身子去,拍了拍腰间的手:“眼下局势紧张,你别与我闹。” 罗定春放开了她,正色问:“如今你可有了头绪?元禄安该怎样处置?” 薛芝:“元禄安此人如何?你与我说说。” “他是元家庶出,是元应安的庶兄,早年间不受宠,后面因胞妹嫁得好,他便沾了光,使了点小聪明站在众人面前,得以出头,如今在元家,尚是个说得上话的人。” 薛芝点点头,她拨了拨髻上的流苏穗子,再问:“他可有什么心结?或是有郁结、不得志之类的?” 罗定春仔细想想,旋即颔首:“他母亲。” “……” 侍从拉着一车的沙袋,在众目睽睽之下运进了校场,而沙袋里边儿,便藏着元禄安。 薛芝进了校场,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罗定春:“今个儿是年初一,咱们久不归府,会不会有什么?” 罗定春却说:“不碍事。” 薛芝觉得奇怪,过年不归家居然不碍事? 她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元禄安,很快便将罗定春的事抛之脑后,她看向小蛮:“将他弄醒。” 这空隙,她在屋子里的隐秘处贴了一个符咒,能阻止鬼魂闯入。如今她得了薛呈给她的一大沓符咒,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小蛮灌下元禄安一碗汤药,又泼了他一盆水,他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仆从退下,昏暗的屋中只剩三人。 薛芝看着狼狈不堪的元禄安,笑着在他面前蹲下:“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元禄安目光阴沉地盯着她,不说话。 薛芝没有搭理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你去北神苑做什么?北神苑可不是你这身份的人该去的地方。” 元禄安嗤笑:“那你不是也去了?” 薛芝:“我那是去瓮中捉鳖的呀!” 元禄安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你应该是想去看看,罗定春到底有没有将我说服,不再插手查案一事,对吗?却没想到,我反手将你给捆了。” 元禄安闭上眼,不看她,不接话。 薛芝慢悠悠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她放在手里把玩,低着头,漫不经心:“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你若是不配合,那我也没有办法咯。” 元禄安依旧闭着眼,只是眼皮颤得厉害。 罗定春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 薛芝拿起小刀,在元禄安脸前晃悠:“你真不配合?” 这话刚落下,她便手执小刀,狠狠插进元禄安的大腿,元禄安闷哼一声,脸色煞白,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他硬是一声都没有吭。 薛芝歪着脑袋看他:“真能忍哦。” 下一刻,她握着小刀,笑嘻嘻地在元禄安的手掌周围比划:“你人长得丑,手倒是生得很不错,骨节分明,白皙干净,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 一旁,罗定春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同样骨节分明,干净白皙。 元禄安睁开眼,眼里满是狠厉之色:“你今日若不杀我,他日,我定是会百般报复。” 薛芝纳闷:“我什么时候说不杀你了?” 她低着头,哼着歌儿,心情不错的样子。 元禄安看着她娇艳的眉眼:“要杀要剐随你便!磨磨蹭蹭作甚?等我做了鬼,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知道了知道了。”薛芝比划把玩着小刀,十分敷衍。 元禄安气得要死。 “这根手指不错。”薛芝将小刀对着他的无名指,十分满意:“形状不错,指甲也挺圆润饱满。” 倏地,她将小刀刀尖对准元禄安无名指的指甲盖,转动刀柄。 元禄安顿时冷汗涔涔,很快指尖传来钻心的痛意,他亲眼看见指尖有殷红的血流出。刀柄在左右转来转去,刀尖也在来回转动。 “唔——”元禄安死死压抑着痛意,咬着牙根,双目猩红。 薛芝歪着脑袋,看着刀尖将他的指甲盖戳破,接着慢慢钻进了他的指甲血肉,最后碰到了坚硬的东西。 她有些无聊的收了手:“这么快就钻到地上了。” “接下来是哪里呢?”她饶有兴致的笑着,看着刀尖沾上的血迹,往元禄安的脸上戳了戳:“你的血真脏。” “脏?”元禄安即便是处于劣势,一张嘴却丝毫不肯认输:“你这样的女子,恶毒心肠,歹毒手段,简直天理难容。” 薛芝嘟着嘴看他:“下一个地方是哪儿呢?” 元禄安太阳穴跳了跳,薛芝这样,令他有股抓狂的感觉。 带血的刀尖抬起他的下巴,他被迫抬起了头,对上了薛芝的眼睛。 “你这眼睛挺好看的。”薛芝嘴角一翘,颊边便有深深的酒靥出现,衬得她娇憨灵动。而她眼底闪着的恶劣的笑意,却凸显出她的心思:“都说男子像母亲,那你的眼睛,该是和你母亲一模一样罢?” 元禄安脸色一僵。 “我听说过你母亲。”薛芝继续说:“你母亲在你九岁的时候,被主母生生勒死了,就在你面前。” “闭嘴!”元禄安整个人都变得十分狂躁:“你要杀我就尽快!说那么多做什么!” 薛芝再度抬起手里的小刀,这回,刀尖对准的,是他的眼睛。 “你眼睛真好看。”她微微一笑:“跟你母亲的眼睛,一模一样。” 元禄安似是想到了什么,浑身发抖,情绪激动:“滚开!滚开!” “别呀。”薛芝将刀尖往前挪了一寸:“你准备好了没有?就要开始喽。” “滚开!”元禄安面容扭曲,他目光触及到一旁的罗定春,神色变得癫狂:“罗定春!你喜欢多年的薛芝竟然是个心思歹毒的毒妇!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恶心吗!” 薛芝一愣,有些愕然。 第29章 薛娘子怒诛元禄安 ◎好个康敏,竟然骂我?◎ 她回头看向罗定春,一双滴溜溜的猫儿眼里盛满了好奇,她嘴唇微张,有些疑惑。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8节 罗定春面色未改,他上前去,将薛芝拉了起来,拿过小刀,温声道:“元禄安如今二十有六,作恶多端,杀他用不着脏你的手。” 他说着,又拿出手帕来,替她挨个擦净十根纤细白嫩的手指,最后同她十指紧扣,牵着她出了屋子。 薛芝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被捆得死死的元禄安。 元禄安缩在角落里,他看着远去的夫妻二人,用力的咬着后槽牙,眼里红丝遍布,眼球爆凸:“我发誓,就是死,我也一定会做鬼,将你们都杀个干净!哈哈哈!杀个干净!统统都杀了!都杀了!” 薛芝抽回手,她自罗定春手中将小刀抢了过来,转身朝屋中走去。 元禄安笑得更是癫狂:“要杀我?来吧!杀了我吧!” 薛芝见他这样疯魔,十分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她从袖中掏出一沓符咒,再从其中抽出一张来,挂在刀尖。 “什么时候我才能学会画符的本事?”她小声嘟囔。 元禄安眉目阴沉地盯着刀尖的符咒,一动不动。 “这个啊。”薛芝替他答疑解惑:“这个是往生咒,在杀你的时候,贴上这个符咒,就会让你没有痛楚,平静死去。” 元禄安嗤了一声,显然不信。 薛芝正色道:“为什么不信?我知道,你自己也有苦衷的,你心里最后的净土,是你的母亲,你的良心并未完全泯灭。” 她上前两步,看着元禄安,不知道又从哪儿掏出一张符咒来,贴在他额头,笑嘻嘻道:“你还是先试试这个吧!” 元禄安有些恼怒:“你又给我贴什么乱七八糟的符咒!” 薛芝把玩着手里的小刀,看着刀尖的符咒,慢悠悠问:“元应安为什么杀薛芝?” “……那个蠢货杀人的时候,被薛芝看见了,自然要将她灭口!”元禄安不受控制说完这话,便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薛芝道:“这是真言符,可是稀奇难得,叔父也只给了我两张。” 她又问:“元应安杀了谁?” 元禄安紧紧闭着嘴,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暴起,看上去挺痛苦的。 薛呈给的真言符威力并不大,只能问出一些浅显的话,而且只能问四个问题。 薛芝眼珠一转:“元家有什么秘密?” …… 日头西斜,太阳短暂出现后,便隐没山头,很快,天又阴了下来。 罗定春换了身衣裳,打起了拳。 而薛芝也得到了一些收获。 她蹲在元禄安身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康敏是怎么死的?” 元禄安浑身都是汗,他一张脸红彤彤的,眼皮子上都还搭着汗,要掉不掉。 “康敏,是怎么死的?” 他抬起头,看着薛芝,笑了笑,眼底带着几分嘲讽。 薛芝冷冷看着他,最后再问一遍:“康敏是怎么死的?” “康敏……死于……元……”元禄安断断续续说了这几个字后,他额上的符咒便霎时化成灰,飘落而下。 他见薛芝脸色难看,便哼哼的笑了起来。 “你想知道真相?”他笑够了,才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薛芝:“我想,恐怕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听他淡淡道:“即便你重生成了康敏,又有什么作用呢?” “以前没能做成的事,现在也做不成。” “生气了?”他目光下移,看着薛芝手里的小刀,那刀尖的符咒微微颤动,他幽幽叹了口气,往后一靠:“这符咒用在我身上,属实浪费,你不如……呃……” 到嘴的话未尽,他嘴巴微张,艰难地微微转头,看见了插在脖颈的那把刀,看见了他的血不断涌出,在符咒上晕开。 薛芝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双手环胸,语气不紧不慢:“你这种人,也配得往生咒?” 她微微弯下腰,盯着元禄安的眼睛,微微笑着,一字一句道:“这是地无符咒,它沾了你的血,从今以后,这世间,便再不会有你的存在。” “简单来说。”她站直了身子,雀跃地转了两个圈,语气轻快:“你死后不会变成鬼,只会是一捧灰,届时再轻轻一扬,便什么都没有了。” “跟我斗。”她回头看他,笑容得意恶劣:“你够几条命?” 脖颈的血在咕咕往外冒,彻底将符咒染红,符咒上的字微微发烫,轻轻闪烁。 “你……”元禄安瞪着薛芝,出气多进气少:“你不过是仗着……仗着……” “是又如何?”薛芝大大方方承认:“仗着别的人又如何?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不管是借谁的势,只要能成,不惜一切代价,我也一定会办到。” “至于你。” “只会像臭水沟里的脏老鼠,死在暗无天日的枯井中,周围爬满蛛网,虫蚁肆虐,尸骨无存,这便是你的结局,你这悲苦的一生,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薛芝转身朝门口走去,元禄安意识渐弱,他的眼皮愈发沉重,最后只能看见女子曼妙婀娜的身姿出了屋子,吱吱呀呀慢慢紧闭的门,紧接着,便是一片昏暗。 薛芝换了一身窄袖衣裳,她紧了紧护腕,看着额上冒着微汗的罗定春,笑:“怎么不等我就练起来了。” 罗定春上前,垂眸替她戴好护腕:“不敢耽搁你。” 二人之前的气氛有些奇怪。 薛芝脑子里闪过好几个画面,其中就有今日薛呈对她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弯弯。”罗定春抬眼看她:“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薛芝回过神来,看着他清润的眉眼,道:“先把他的尸首处置了,接着就顺着元家这条线索查下去。” 她收回手,绕过罗定春,径直走向校场。 罗定春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好像有些奇怪,可具体哪里奇怪,他也不得而知。 “大人。”侍从上前:“元禄安的尸首已经处理好,要运往何处?” 罗定春垂眸,理了理衣袖,眉目疏冷,听他冷淡开口:“乱葬岗。” 练了一下午,薛芝回到罗府的时候,身子酸痛得厉害。沐浴后,她换上干净的袍子,坐在窗边,对着铜镜擦拭着一头如瀑的青丝。 丹书接过软帕,替她擦拭湿法:“奶奶饿了不曾?灶上还温着饭菜。” 薛芝问:“罗定春去哪里了?” “才刚回来,大老爷便让大爷去了前厅,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去了也有一会子了。” 擦拭一会儿,丹书放下帕子,在发尾细细抹上香膏:“府中都在传奶奶和大爷年初一出府的事,其中二房跳得最是厉害,奶奶和大爷该是中午去大夫人院儿里一起吃饭的,结果没去,直至快天黑才回来,二房跳得更厉害了,坏着心眼拾掇着大夫人教训您呢。” 她这话才说完,小蛮便端着鸭汤进了屋来:“可不是,奴婢刚刚去厨房,好多人都在打听咱们今儿是出去做什么了。” “大爷被大老爷叫去前厅,该也是为了今日出门一事。”小蛮舀了一碗热汤递去:“奶奶可要出去逛逛?” 丹书却说:“看什么?我瞧着外边儿又要下雪了,直冷得人骨头疼。” 薛芝慢悠悠喝了两口汤,略坐了一会儿,便草草梳妆一番,披上袍子氅衣,还是去了裘氏的院儿里。 年初一便出门不知踪迹,合该是去婆母那里赔罪。 裘氏倒是没说什么,她笑呵呵地拉着薛芝说了一些闲话,旁边挨着罗定妍,三人亲亲热热的在一处,竟让薛芝生出一些安逸温馨的感觉来。 裘氏留饭,薛芝略一思忖后便应了下来。 吃过饭后,薛芝留了一会儿后,望了望天色,同婆母行了礼后,回了院子。 途中。 小蛮感叹一声:“像大夫人这样好的人,恐怕世上再没有了罢?” 薛芝笑了笑,没有说话。 裘氏的确是位好婆母,她并没有过问今日薛芝夫妻二人出门的详事,只是粗略问了个大概,便马虎地揭过了,也没有生恼发怒什么的,可见她性子柔善慈爱。 回了院子后,罗定春还没回来。 薛芝换下衣袍,坐在软榻里烤火,她问:“罗定春怎么还没回来?” 丹书无奈,神色复杂:“才刚,在大夫人的院儿里,下边儿的人就来话了,说是大老爷带着大爷在前厅吃饭呢,不是禀了奶奶吗?” 薛芝哦了一声。 外边儿果真下起雪来,薛芝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雪,觉得有些无聊。她看见床角的犄角旮旯里有个箱子,便要去将箱子搬出来。 待把箱子搬出来后,她便坐在矮杌子上,吹了吹箱子上的灰,作势要打开箱子:“这是什么时候的?好像是出嫁时从康家带来的吧?” 丹书道:“是了,奶奶以前总是把一些小玩意儿放这里面,也不让奴婢们瞧,想来,十分宝贝。” 薛芝打开了箱子,在里边儿看见了许多长长的竹筒,倒也不粗,大概有男子拇指那样大。 她随手拿起一根竹筒,打开上边儿的塞子,闭上一只眼往里边看,看到里边儿有一圈儿宣纸。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看看。”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她便将宣纸倒了出来,展开细细看来。 “薛芝实在跋扈,旁人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她竟在众目睽睽下,将人指着鼻子骂,真是泼妇行径!” 这是康敏的字迹,透过字迹便可以看出她对薛芝的强烈控诉。 薛芝看完,怒极反笑:“好个康敏,合着这一箱子,全是骂我的?” 第30章 康敏手记鸿门宴起 ◎罗定春不陪我,好大的胆子◎ 她丢下手里的纸条,拾起其他竹筒。 “才刚我不过是看了薛芝一眼,她便扯着我不让我走,说我瞪她!天地良心,世上怎会有她那般无礼蛮横的女子?” “庆昌九年立夏,今日和薛芝打了一架,实不相瞒,我忍她许久了,就是瞧不惯她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简直嚣张,她以为京师是她家不成?” “庆昌九年冬,薛芝的确是有几分聪明在的,这点,无法否认。” “庆昌十年年初四,又和薛芝打了一架,她实在不讲理,似她这样的娘子,今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薛芝胖了,就像是小猪仔一般,白白胖胖。” “……”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29节 薛芝将竹筒都打开看了个遍,里边儿全都是康敏对她的控诉。 她没好气的关上箱子,嘟囔:“臭康敏,还偷摸写手记。” 将箱子放回角落后,薛芝便坐了下来,叹了口气,眉目惆怅。 康敏为什么死呢?也是和元家有关? 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干系,元家为何会对康敏下手? “奶奶。”小蛮进了屋来,说道:“大爷说他今晚会晚些时候回屋子,让奶奶乏了便歇着去,不必等他。” 薛芝眉眼未动:“我何时说过要等他了?” 小蛮一时无言。 她添了添炭盆里的炭火,坐在杌子上,感叹道:“还以为过年时,罗家会很热闹,倒也没有特别热闹,二房三房还好,大房好像没什么动静。” “奶奶。”她降低了声音,看着薛芝问:“元禄安的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薛芝双手枕着脑袋,懒洋洋道:“能有什么事,罗定春会处理好的。” 小蛮点点头:“奴婢就是怕事情暴露了,奶奶会有麻烦。” “明日是年初二,想必各家就会有动静了。” “有什么动静?” 小蛮道:“拜年贺岁呀!” 薛芝坐直了身子,她眼珠一转,朝小蛮勾勾手:“你来,我吩咐你一件事,去备些贺礼,再递帖子去,明日随我登门拜访。” 小蛮惊讶:“奶奶要登哪家门?” 她挠挠头:“京师好像也没有和奶奶要好的娘子。” “曾经薛娘子倒是和奶奶有些往来,虽没回见面必定吵吵嚷嚷的,但好歹有个可以张口的。” 薛芝:“让你去就去。” 她往后一靠,揪着毛毯上的绒毛,说道:“明日我要拜访薛家。” 小蛮傻眼:“啊?” 她有些犹豫:“奶奶怎么想起要拜访薛家了?万一薛家把帖子给拒了怎么办?况且,薛家也没有和奶奶同辈的人,奶奶去了,是要找谁说话?” “多嘴。”薛芝瞪她:“哪儿来那么多话,让你去就去!” 小蛮吐了吐舌头,应了下来,起身离开。 薛芝又坐了一会儿,觉得身子有些乏了,才准备上榻歇息。 想了想,她起身来,将贴在柜子后边儿的符咒取下,便看见澹台雯显形。 “上回多谢了你。”薛芝看着澹台雯,沉默片刻,正色道:“你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也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外边儿响起阵阵烟火声,十分热闹。薛芝垂眸掩下眼底的落寞,将符咒重新贴在柜子后边儿,澹台雯的身形便被隐去。 待上了榻,薛芝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翌日。 薛芝还未醒,小蛮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奶奶!”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一脸恼怒掀开帷帐,瞪着小蛮:“你最好有事。” 小蛮讪讪:“……那个……薛家拒了帖子……” 薛芝瘪瘪嘴,放下帷帐,重新躺了下去,闭上眼闷闷道:“知道了。” “奶奶别多心。” 小蛮坐在床沿,安慰道:“薛家拒贴是有缘故的,听说薛太傅携薛夫人离了京,不知去了哪儿,只知道不在京师。” 帷帐内再没有传出声响来。 小蛮揉了揉鼻子,想想又说:“奶奶,大爷一早便起来了,说是要去处理澹台雯的事,元禄安的事也被人发现了,不过被人按下来了,年初五元家还要办寿宴呢。” 薛芝一把掀开帷帐,双目明亮清澈:“疯了不成?元禄安死了,元家还要开宴?怎么想的?等等,谁的宴?” “元老太君。” 小蛮见她一副深思模样,便上前将帷帐都挂了起来。 薛芝坐在床沿,拧着眉心。 元禄安死了,没曾想,元家竟将事情压了下来,令起寿宴,这是什么道理? 有阳光从窗纱处照了进来,照得屋子里明晃晃、暖洋洋的。 “咕咕~”窗沿上站着一只鸟,它身上洒着金灿灿的阳光。 薛芝收回目光,打了个哈欠。 原来是瓮中捉鳖。 三日后。 元禄安的死被元家彻彻底底的压了下来,外人一概不知,若是问起,便说离了京。元家打的什么主意,薛芝心知肚明,眼下将要赴宴,她正苦恼穿哪条裙子。 “不然穿那件掐金莲纹的朱红圆领袍?”小蛮建议:“那件衬得奶奶贵气端庄。” 薛芝挑选衣裳挑得累了,她坐在沉香木椅子上,踢了一脚装着衣裳的木箱,道:“我穿什么不端庄?不贵气?” 她看着正在木箱里挑来挑去的小蛮,心里烦闷,便起身将人挤开,一屁股坐进了箱子,两腿就搭在箱子边沿,她翘起朱缎镶着珍珠的金丝云翘头履,往后一靠,就那般仰在箱子里,看着小蛮问:“罗定春到底在忙什么?今日赴宴,他竟然也不陪我?好大的胆子。” 这个姿势让她下巴挤出来了一层肉,两层白嫩嫩的下巴叠在一起,格外娇憨。 小蛮笑着收拾到处扔在地上的衣裙:“奶奶这样威武,大人怎么敢?只是奴婢听说,澹台雯的事闹得愈发大了,她的父亲在除夕横死,与她有过交集的人如今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她找上门来。” 她眉眼狡黠,笑嘻嘻说:“大人可是看重奶奶了,今儿早起时,硬是一丝声响都没出,就怕吵醒了奶奶。” “奶奶这样天仙儿似的人物,也不怪大爷爱护看重,任谁娶回家去,也得当个祖宗供起来才是。” 薛芝动了动脚,踢了踢小蛮的屁股:“今儿个你的嘴怎么这么甜?” “奶奶!”小蛮连忙退了几步,瞪着箱子里的少女:“您干嘛老是……” 薛芝作势又要去踢她的屁股:“我干嘛?” 小蛮急急忙忙退后,将捡起来的衣裙往少女头上一扔,往外跑去:“奶奶欺负人!” 薛芝扯下盖在头上的衣裳,笑骂了两句。她将衣裳扔在旁边,双手抓着箱子边沿,想要起身来,无奈陷得太深,她起不来了,便高声呼救:“小蛮!小蛮!” 巳正二刻,薛芝同裘氏一起坐上了去承安侯府的马车。 “则煦公务繁忙,以前便这般,如今倒是委屈你了。”裘氏拍了拍薛芝的手背,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劝劝他,可他不往我这儿来,我能有什么法子。” 薛芝道:“不碍事,公务为重。” 罗定春好似同婆母的关系有些僵硬奇怪。 薛芝问:“听说府上还有位老祖宗,过年也不回来?” 裘氏脸色一僵,她脸色有些不太好,只道:“不回来。” 薛芝更是纳闷儿,见婆母的脸色不好,她便懂事的将话题引去了别处,不时逗得裘氏发笑。 一路说笑着,婆媳二人到了元府,同主家寒暄后,便有人引着入园。 这时,有两三位妇人结伴而来,皆面带笑意看向裘氏,嘴里说着客套话,大有邀裘氏同行的势头。 其中一位夸起了薛芝,直夸得裘氏合不拢嘴。 薛芝却是被夸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相当不自在,她看向婆母:“母亲,我去逛逛,一会子来席间找您。” … 同裘氏分开后,薛芝轻松了不少,她带着人在元家的园子里慢悠悠地逛着。 每次她和裘氏独处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很别扭。 她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而且之前裘氏的怪异之处也让她心里多了两分警惕。是了,就是警惕。裘氏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看上去罗家的人已经是习以为常,为何外边儿的人却一概不知?还有罗家的那位老祖宗,是为什么连过年也不回京?罗定妍说,老祖宗不喜欢裘氏,也不喜欢罗定春,为何? 薛芝满腹疑云。 只是当下,她还没有精力去探寻罗家的事。 她按了按衣袖,坠风铃和符咒都在,她什么也不怕。 元家,后院儿水榭。 “你们可知道那康敏和状元郎谈殊的事?”一位身着刻丝桂金长袄的少女左瞧右看,一脸神秘兮兮。 “想必都听说了吧?以前便听谁说过两嘴,后边儿被人压下去了,可没想到,最近又传出来了。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可是听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人搭话:“有什么不简单的,如今康敏已经和罗首辅成了亲,别瞎传。” “你们是不知道,听说康敏和谈殊早已暗通款曲!” “别瞎说!”有人吓了一跳,忙制止道:“这么多人,你瞎说什么?若是传出去了,那可了不得!” 那桂金长袄少女一脸轻蔑鄙夷:“既是怕人说,那当初为何要做?” “这位娘子不妨说说,我都做了些什么?”女子清脆张扬的话语递了进来,让那桂金少女的话卡在了喉咙处,也让水榭里的气氛陡然凝滞,仿佛静止了一般。 第31章 赴鸿门宴薛芝斗鬼 ◎是真名士自风流◎ 薛芝梳着妇人髻,髻上钗环尽显,她额发微卷,娇憨可人,齐眉勒着一根松白相间的山雾抹额。 她穿着一件藕粉牡丹花绫暗纹竖领斜襟长衫,松绿穿花织金马面。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她笑得眉眼弯弯,颊边酒靥显露,更添灵动娇俏:“不妨说来,让我也听听。” “郡主……”桂金少女站起身来,她目光躲闪,左顾而言他:“我什么都没说,才刚坐下呢。” “当真?”薛芝倚栏而坐。 “…当真。” 气氛着实诡异,另外几位少女见形势不太妙,又见薛芝气势唬人,怕引火烧身,便想脚底抹油开溜。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0节 “还未开席呢。”薛芝侧目,笑眯眯道:“几位娘子慌什么,不妨坐下来,听听我和谈殊之间都有什么猫腻。” 几人勉笑,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在她有如实质的目光下,到底是不敢离开,只心虚坐下,好不恭顺。 “继续说。”薛芝一手支着脑袋,看向桂金少女:“方才不是说得挺起劲儿?” 她并起两指,轻点鬓边,神色漫不经心:“我倒是要听听,你们能说出个什么花样儿来。” 桂金少女勉强扯出一抹笑来:“真没有什么,只是恰好提到了郡主的名字而已,是郡主自个儿听岔了。” “你猜我信是不信?你真拿我是那只知道骂人生事的草包?”薛芝微眯着眼看她:“我记得你,你叫……叫什么来着?” 她侧身问旁边的娘子。 有娘子开口:“宋三娘,宋婉庄。” “宋婉庄啊。”薛芝支着脑袋,她看着穿着桂金袄子的宋婉庄,语气悠悠:“我何时惹过你?竟这样大费周章的来坏我的名声。” 宋婉庄起身来,用力掐着手里的手帕,有几分不甘之色浮于表面:“当真没什么,郡主何苦这般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薛芝施施然起身,她理了理宽大的衣袖,不紧不慢道:“这就咄咄逼人了?” 她看着宋婉庄,忽然惊讶问:“你这样针对我,莫非是看上了谈殊?因此心生嫉妒?” 宋婉庄瞪她:“笑话!不过是个男人,我为何要对他上心?难不成,天底下的男人都死了不成?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帽子!” “既是这样,那你说说缘故吧。” 宋婉庄抿抿唇瓣,不情不愿道:“没什么缘故。关于你的谣言是我说的,我承认,对不住,郡主要如何责罚,悉听尊便。” 薛芝眨眨眼:“没想到你人还挺爽快。” 宋婉庄阴阳怪气哼了一声。 “郡主别恼。”旁边有人替宋婉庄说话:“三娘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她今日这般,也是想着为薛家娘子出口气罢了。” 薛芝愕然:“替薛家娘子?薛芝?” 她看向宋婉庄,暗忖:她貌似不认识这位宋三娘吧? “是了。” “三娘虽与薛家娘子不认识,但确是十分敬佩薛娘子的,还偷偷记下薛娘子曾经说过的真句呢。” 薛芝笑,她望向宋婉庄:“说说看,你喜欢薛芝的哪些真句?” 宋婉庄抬了抬下巴:“我怎可和郡主高谈阔论,不配不配。” 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倔着性子走开了,坐在离薛芝远远儿的地方,态度分明。 “郡主莫恼。”那人又替宋婉庄说话:“我常听三娘提起,她最喜欢薛娘子的那句‘是真名士自风流’,她以为,薛娘子高风亮节,为查明真相,呕心沥血,令人钦佩。” 薛芝顿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神情来好,似笑非笑,又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这位宋三娘针对她,是因为她和康敏不和,想替她出口气? “宋娘子。”薛芝起身来,走向宋婉庄。 “你并不明白我与谈殊之间的事,只是一时冲动动了动嘴皮子,你可知道,光凭一张嘴,便会将人置于死地,你因薛芝的缘故,对我心存不满,大可寻出我的错处,证明后,再写文章叱骂我,我也受得住。只知道盯着女子的清誉和名声做文章,难登大雅之堂。” 宋婉庄起身来,她垂下眼眸,眼眶泛红。良久,她小声开口:“是我做错了,任郡主发落。” 薛芝笑了笑,她刚想说什么,水榭外边儿便一阵轰动。 “前边儿出事了!” “快去看看!” 薛芝敛了笑意,心跳得很快。 这么快便要开始了? 小蛮来回话:“奶奶,康家珩大爷欲对元家娘子行不轨之事,被人撞破抓了起来,眼下,元家人报了官,事情大发了。” 薛芝有些惊讶,康珩怎么出了事? 水榭里的人听见动静,便都手挽着手,结伴去了前边儿,宋婉庄也被人拉走了。 薛芝独自一人坐在水榭里,她屏退了仆从,看着桌上尚冒着热气的清茶,思绪清晰。 倏忽,袖中符咒发烫。 她眉目一沉,拿出坠风铃来,一脸警惕。 “薛娘子。”元应安的鬼魂显现,他看着薛芝,笑得温和:“薛娘子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薛芝冷笑一声:“不会做什么?杀我的人便是你,你还有脸说不会做什么?” “那也是无奈之举。” 元应安看着她,淡淡叹了口气:“之前几番,我们都并未对薛娘子下死手,只是想着化干戈为玉帛,谁会想多个敌人呢?” “少废话。”薛芝不敢松懈:“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元应安问:“我兄长,是薛娘子的手笔吧?” “怎么?你想替你兄长报仇?” “岂会。”元应安低低笑出声来:“薛娘子如今是贵人,我们不敢轻易开罪,况且,他早就该死了,如今死了一了百了,也算是替我们帮了忙。” 薛芝有些不耐烦:“废话少说,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们知道,薛娘子一定想知道康敏的死因。”元应安飘近两分,他的鬼魂与人无异,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面容完好干净整洁,一点不骇人。 薛芝冷眼看他:“康敏不是被你们害死的吗?” “你兄长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若是想诓骗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元应安微微一笑,他眉眼清润,不显锋利:“兄长只是庶出,他知道的事不多。” “那你可否能为我答疑解惑?”薛芝试探问他:“既然想让我收手,也得拿出诚意吧?我现在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元应安:“自然可以,薛娘子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薛芝刚想开口问,她转念一想,到嘴的话拐了个弯儿:“若你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我却没有收手,你们会怎么做?” “这样啊……”元应安眼白变黑,看上去十分渗人,偏他嘴角还挂着浅浅的温和笑意:“螳臂当车,不足为惧。” 薛芝怒极反笑:“你们倒是信心十足。” “我且问你,康敏到底是怎么死的?” 眼白的黑色褪去,元应安恢复如常,闻言,他只轻声细语道:“之前那位名唤‘丹宁’的婢女同娘子说过,康敏是被康珩及母周氏,联合害死。” 薛芝皱眉:“何故?” 元应安挑眉:“娘子不是知道?这样的事,我不敢说第二回 。” 薛芝暗自心惊。 看来那位名唤丹宁的婢女说得八九不离十,康珩果真是对康敏起了腌臜心思,他母亲不仅不劝阻,反而助纣为虐,为了掩盖真相,竟将康敏害死。 “康敏的魂魄呢?”她问:“丹宁说,她魂飞魄散了。” 元应安答:“是了。” 薛芝气极:“那母子二人真是歹毒心肠!” 元应安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那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薛芝看向元应安:“苏曼娘、岑满、澹台雯的事,也都是你们操控的吧?” 元应安颔首:“是了。” 薛芝指着他,怒骂:“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王八混账!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多少条无辜性命被你们视如草芥!” 元应安并未被她激怒:“我知道薛娘子一心想查明康敏的死因,如今,我可是为康敏出了口恶气,薛娘子难道不高兴?” “呸!”薛芝冷笑:“我高兴什么?” “康珩没了一双腿。”元应安不疾不徐开口:“我还以为,娘子会拍手称快呢。” 他叹了口气:“薛娘子的反应让人失望,既然这样,那我便去前边儿,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薛芝面色阴沉,她忽然摇动坠风铃:“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元应安没想到她立马发作,来不及反应,在符咒铃声的攻击下,他的身形变得黯淡,原本就惨白的脸,隐隐发青。 “你……”他看着薛芝,面露阴狠之色,眼白迅速变黑,面色青黑,诡异至极。 水榭内忽起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薛芝皱眉,别开了脸。 铃铛声、咒语声迟缓,元应安趁此机会,狠狠掀翻茶几砸向薛芝。 薛芝惊叫一声,坠风铃脱手,她被茶几砸了腹部,往后趔趄好几步,后腰抵着栏杆,往后一倒,将要自水榭跌落! 第32章 薛芝受伤元家覆灭 ◎薛芝的指尖已有几分血肉模糊◎ 丹书站在人群外,踮着脚看向里边儿。 旁边有婢女走过,她连忙抓住婢女的手,问:“好姐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婢女见丹书好奇,便开了口,语气愤懑:“今日寿辰,康家公子竟对我家娘子失礼,他自作自受,被滚落的石狮子头压断了一双腿,也是活了个该,呸!” 丹书忙问:“啊?那元娘子可还好?没有被康家贼子得逞吧?” “自然没有!”婢女哼了一声:“我家娘子好好儿的呢,都怪那康家混人,将我家娘子吓晕了,眼下正在修整。” 人群中忽然一声惊呼,二人看去。 婢女惊讶道:“娘子?” 丹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真看见了人群中的元娘子。 “元娘子不是昏迷了吗?”丹书问。 婢女也有些疑惑:“是啊。” 看着被人簇拥的元娘子,丹书眸色一深,也顺势涌进了人群中。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1节 人群中围着的是断了双腿、昏迷不醒的康珩,以及哭天喊地的周氏:“我的儿!我的儿呐!” 众人对着此情形指指点点,神色各异。 元娘子披着外袍,看着怒火中烧的元母,泪滚滚下:“母亲……” 元母转头,也哭着将她搂入怀中:“我的儿!” “你怎么出来了?”元母拍了拍她的肩:“你才被刺激了,眼下合该好好休养才是,这儿人又多,难免不扰了你。” “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哪里还能静下心来休养。”元娘子生得纤细孱弱,听说她先天不足,日日是要服着药的。 她垂下眼眸,泪珠滚落,我见犹怜。 丹书挤了进去,不动声色挤到了元娘子附近。 周围人都仰着脑袋看热闹,丹书从袖中掏出一物,迅速贴在元娘子的后背,借着浓密的秀发,遮掩住了那物。 做完这事,丹书刚想离开,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死死钳住她的手腕! 丹书吓了一跳,她抬眼看去,见元娘子回身看她,嘴角挂着一抹诡谲的笑意。钳着丹书手腕的手渐渐发紧,疼得她蹙起眉头。 …… “救命……”薛芝用力抓住水榭栏杆,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元应安飘了过来,居高临下。 “谁?”有路过的婢女走进水榭,她见水榭一片狼藉,便四处张望:“有人吗?” 薛芝眼睛一亮,她抬头刚想开口,便见婢女不知何时走近,正扶着栏杆,面露得意笑意,低着头看她。 “你……混账!”薛芝有些体力不支,她看着被元应安附身的婢女,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婢女只是笑,没说话。她回头看了看,转身远离了栏杆,再回来时,她手里拿着一个青釉茶壶。 “最重的也只有这个了。”她有些遗憾。 薛芝脸色发白,她看着婢女拿着茶壶蹲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她额上冒着密密的汗:“元应安,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这是个好提议。”婢女笑嘻嘻摆弄着手里的茶壶:“不过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采纳。” 这话刚落下,她就笑着将茶壶高举,接着,猛然砸向薛芝的手指! 密密麻麻的疼痛从手指传来,薛芝尖叫出声,眼眶发红,她险些松开了手。 “哈哈哈!”婢女脸上是癫狂的笑意,她再度举起手里的茶壶,用力砸下,砸得薛芝的手通红发紫。 婢女一边笑,一边疯狂砸了有十几下,薛芝的指尖已有几分血肉模糊。 “啧啧。”砸累了,婢女丢开手里的茶壶,她低头看着薛芝的指尖,脚踩了上去,毫不留情地来回重重碾着:“自以为是的人最可恨,你自诩聪明,没想到也会有今日吧?” 薛芝十分狼狈,她吊在水榭边上,仅靠一只手抓着栏杆,才没掉下去。她抬着头,用力咬着牙根,眼眶深红,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颊,她视线落在那只踩在自己指尖的鞋上,忽而发笑:“是没想到有今日。” 语毕,她另一只手执着符咒,迅速贴在婢女的腿上,接着,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着那脚,厉声喝道:“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爇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迳达九天!破!” “你……”婢女脸色一变,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欲将脚抽出,却没想到薛芝死活不松手。 符咒开始发烫,冒了烟。 “呃…呃…”婢女的眼睛向上翻,身子抖个不停,随着符咒的威力显现,她双手张开,抬起脑袋,面朝上。 符咒开始燃烧,发出‘呲呲’的声音。 薛芝紧紧盯着婢女,亲眼看见符咒自燃殆尽,也看到婢女倒地,元应安的魂魄消散,一切恢复如初。 她闭上眼,高高提起的气落了下去,身子一下子发软,手一松,她将要坠入湖中。 这时—— 一只手将她拉住。 她睁开眼,看见宋婉庄的脸,怔了片刻,笑了。 一刻钟后。 薛芝坐在水榭里,小蛮正给她整理仪容。 宋婉庄好奇的看着她,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吊在水榭边?” 接着,她视线下移,落在薛芝的双手上,眉头紧蹙:“你这手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太骇人了,元家该是有府医,快去请。” “慢着。”薛芝道:“不碍事,不必请。” 宋婉庄睁大了眼:“这还不碍事?” …… 丹书看着诡异的元家娘子,猛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啊——” 众人吓了一跳,都看了过去,只见—— 元家娘子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深深插入了丹书的肩头,鲜血淋漓。 众人大惊,连连后退。 元母吓得快要晕厥:“这是怎么回事!快把人拉开!” 丹书握着元家娘子的手腕,眼眶发红,身子瑟瑟发抖:“元娘子,您饶了我罢!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衣裙的。” 有婢女婆子上前,欲将二人分开,可奇怪的是,即便是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将二人分开。 “杀,杀,杀。”元娘子紧盯丹书,发出刺耳的笑声:“都杀了!哈哈哈哈我要把你们都杀了!哈哈哈杀!杀!杀!” 周围看热闹的人忽然闻到了什么,鼻子动了动:“你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就好像……就好像肉烧焦的味道……” 无人看见,元娘子后背的秀发之下,贴着一张符咒。 元娘子身子一颤,她眼睛向上翻了翻,握着匕首的手一松,将要脱落。丹书却用力钳着她的手,看似是在挣脱,实则是在借她的手,将匕首再深入两分。 元娘子呼吸变得急促,脸色通红。 丹书忍着痛意靠近,她轻声在元娘子耳边说道:“安心去陪我家娘子吧……” 她说完,刚要离开,耳边传来一句:“你家娘子早已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了,哈哈哈哈,这一切,都是薛芝害的!” 丹书愣住。 庆昌十四年,京师乱。 澹台雯的父亲于除夕夜横死,她的贴身婢女也于年初四拂晓自缢于房中。 年初四,元家开宴。 康珩欲对元家娘子行不轨之事,年久未检的石狮子头突然掉落,砸断了他的一双腿,其母周氏当场晕厥。 这还没完。 元家娘子因被首辅夫人的婢女踩中了衣裙,恼羞成怒,做癫狂状,竟拔刀相向,刺伤了婢女后,突发惊厥,心悸而亡。 元家娘子死后,元家的男眷相继而亡,死因皆为心悸。 好好的一个新年,发生诸多怪事,元家迅速败落,澹台雯一案尚未有结果,京师众人人心惶惶,不敢出门,这个年过得百般不是滋味。 年初六。 薛芝躺在躺椅上,伸出手。 她看着罗定春小心翼翼为她上药时的神情,不由笑出了声:“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指尖有点伤而已,你这幅神色,好似是我断了手一般。” “好端端的,不得说这样的话。”罗定春轻轻在她指尖吹了吹,又抬眼看她,说道:“怪我,那日我若陪你一起去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薛芝顿时头疼不已:“你去不去都会这样。” “我跟你说好几遍了,发生这样的事,乃是我意料之中。” 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亏得我神机妙算,才会将元应安这个混账东西灭掉,元家落败,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罗定春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你的计划是什么?说来让我膜拜膜拜。” “其实也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明啦。”薛芝嘟嘴:“多亏了叔……咳,法师给我的真言符,我用在了元禄安身上,他对我说了个秘密。” 她回想那日。 她蹲在元禄安身前,问:“元家有什么秘密?” 真言符威力显现,元禄安憋红了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元……元秋……是……元家……元家……” 其实当时她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元秋便是备受宠爱的元家娘子。传闻她身弱,平日里不爱出门赴宴,说话细声细气,柔柔弱弱,还靠着无数药材来吊着命,简直就是个药罐子,无甚特别的地方。 薛芝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第33章 则煦哄弯弯眉眼开 ◎“你不喜欢我缠着你吗?”◎ 元秋不可能如传闻那般简单,薛芝猜测,说不定她身上也有恶鬼。所以赴宴前,薛芝给了丹书符咒,让她趁机接近元秋,将符咒贴在元秋身上。 其实此举,薛芝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结果还真让她误打误撞碰上了。 而她和元应安在水榭的对峙,也在她计划之中。 二人先僵持,继而她用计处劣势,元应安得意,一时松懈,她再找机会将符咒贴上,就这样,元应安也被她顺利灭杀。 不过薛芝很好奇,以往被恶鬼附身的人贴上符咒后,恶鬼消散,人还是活着的,为何这次,恶鬼消散,元秋也死了?而且她一死,元家的男眷都死了。 二者之间必有联系。她得寻个时辰去问问薛呈才行。 “奶奶。”丹书进了屋来,她朝罗定春福了福身,看向薛芝:“我有话想和奶奶说。” 外边儿下起了雨,薛芝看着丹书,埋怨道:“怎么还受了伤?当时不是叮嘱过你,若是没有得手也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行事。” “薛娘子。”丹书红着眼眶看她:“我家娘子……魂飞魄散了吗?” 薛芝一怔。 丹书垂眸,大颗眼泪掉下:“其实我很早就发现娘子不对劲儿了,娘子很多习性,和我家娘子不同,小蛮粗心没注意,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薛芝沉默。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2节 “我只想知道。”丹书抬眼看她,眼底有一抹希冀:“我家娘子,她……” 薛芝看着指尖,少顷,她才轻声说道:“该是……不在了……” 丹书哽咽着点点头,没说话。 “我很小就跟着我家娘子了,她看上去霸道,实则心地柔软良善。康家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家娘子……吃了很多苦……结果最后,也不得善终……” 过了很久。 薛芝坐在窗边,她看着飒飒春雨,神色悲怆。 “薛娘子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丹书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可是我家娘子,却永远都回不来了,别说重来,她就是想投胎做人,也是……不能够了……” 薛芝侧目看她,犹豫着嗫嚅开口:“其实…我也……” 须臾,她咽下未尽的话,目光回正,心思百转,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帘帘雨幕,眉目疏淡:“既定的事,谁有办法转圜?” “奶奶!”小蛮兴冲冲跑了进来,兴高采烈:“王爷回京了!大爷递了帖子,三日后登门!” 丹书连忙擦了擦眼泪,低着头出去了。 小蛮一呆,她赶紧上前问薛芝:“丹书姐姐又挨训了?” 薛芝背对着她,看着窗外:“摆膳罢,我饿了。” 吃午饭的时候,罗定春显然是察觉到了薛芝的心不在焉,他特意挑了一些高兴的事说:“元家举家搬迁了,元老太君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奔波,也怪他们自作自受。” 薛芝回过神来,问:“元家如今没有男眷,恐怕难以掀起风浪了。” “是了。”罗定春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听说她们变卖了许多家产,去了边陲小镇。” 薛芝点点头,没说话。 她自年初一过后,情绪就变得有些微妙,因何微妙,罗定春心里也有几分数。 二人默契的没有提那些敏感的事。 没吃几口,薛芝便放下筷子,起身离桌。 罗定春欲开口叫住她,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便将话都咽了下去。 薛芝手受了伤,他本想喂她吃,她要强,宁愿一口一口慢慢吃,也不愿旁人喂她。如今她心情不好,也是不愿旁人轻易去打扰。 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罗定春沉默片刻,也起身离了桌。 午后。 罗定春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薛芝闲来无聊,她让小蛮将角落里的箱子再度搬了出来,她屏退仆婢,一个人坐在箱子旁边,慢慢将上次没看完的手记一一展开。 “庆昌八年初秋,薛芝倒也不是真的蛮横,我看她替别的娘子出头,嗯……是我识人太过单薄了。” “收回之前的话!薛芝就是太蛮横了!她对罗定春太凶了,简直要将人吃了一般,性子太霸道了。” “庆昌八年深秋,今日雨,薛芝将自己的伞给了村妇,一个人在檐下等了许久。我尚在感叹时,有人疾行,在她衣裙上溅了水,她竟叉腰就骂,旁边的人都看她,她也无动于衷,不当回事。一时我十分感慨,心情复杂。” “罗定春简直是个木头,薛芝那样骂他,他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脾性这样好,也不知今后会便宜了谁家的娘子,不过我想,薛芝一定没这福气。” “……” 薛芝将箱子里的手记都看完了,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愣愣地看着一处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下午又飘起了雪。 薛芝窝在软塌上,烤着火,昏昏欲睡。 “喵~”一声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睁开眼,四处张望,茫然问:“有猫?在哪里?哪里来的猫?” 罗定春走了进来,他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幼猫,走向薛芝,笑着将猫儿递给她:“刚足月,你摸摸?” 薛芝坐直了身子,圆溜溜的杏眼打量着猫儿,眼里带着欢喜和怯怯。 她很喜欢猫,但薛母会因为猫身上长疹子,所以她便一直没养。 罗定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握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手掌落在猫儿身上,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怎么样?” 软乎乎的触感让薛芝紧蹙的眉心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她嘴角微翘:“它真乖。” 罗定春看着她套着纱布的指尖,小心翼翼避过,只让她的掌心碰着猫儿的毛发:“这猫性格温顺,还爱撒娇,可以养着解解闷,你以为如何?” 薛芝嗯了一声:“得给它取个名字。” 猫儿的名字还未定下来,薛芝倒是和它玩了一下午。 罗定春站在帘后,笑着看着一人一猫,眉眼柔和。 “大人。”有侍从禀道:“尤大人请。“ “你别跑,快过来!”帘后传来薛芝带笑的声音。罗定春抬眼看去,见她眉眼带着灿烂的笑意,弯起柔和的弧度。 他抬了抬手:“晚些时候再说。” 侍从退下。 罗定春抬手挑开帘子,走了进去,坐在薛芝身旁,看着猫儿亲昵地蹭着她。他眼底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来,伸手搂过她,问:“晚饭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 薛芝眼珠一转,她扭过身子,问:“罗定春,听说你也会做菜,你给我做道菜吃吃吧?我想尝尝你的手艺。” 罗定春刮了刮她的鼻尖,又倾身亲了亲她的脸颊,语气一再柔和:“好,那你想吃什么菜?” “做你所擅长的就是。” 到了吃晚饭的时辰,罗定春做了一道糟鹅掌。 薛芝食指大动,吃了不少。 吃完饭,见外边儿天还亮着,二人便并肩逛园子,消食去了。 “届时去王府,你可有什么想做的?”罗定春问。 薛芝:“没有。问问舅舅近况便是,也没什么好说的,虽是亲舅舅,但往来并不密切,多少还是有些生疏。” “舅舅离京后,舅母也只偶尔派人来问问情况,没什么交集。” 罗定春颔首:“王府已接下拜帖,礼也备好了,单子你可要看看?” 一阵风来,薛芝缩了缩脖子:“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多谢夫人信任。”罗定春笑着伸手,替她将衣领拢了拢,接着又将她的肩头搂过:“元家一事落幕,你也该歇歇了。” “澹台雯的事未尽,哪里有歇的时候。”薛芝说到这儿,便幽幽叹了口气:“虽已除了元家这个大患,可我们还是不知道,元家策划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为何元秋一死,元家的男眷便都相继死去?真想找个机会,向法师请教请教。” “可惜近日法师出京了,听说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别担心。”罗定春安慰她:“那你就趁这几日休整休整,等法师回来了,将迷雾拨去,咱们再动身继续查案,也不迟。” “只得如此了。” … 赴王府那日,薛芝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手指的伤说严重,却也不是很严重,皮肉破损得厉害,血流得多,看上去有些骇人,但并未伤及筋骨,按时涂药,所以好得快。 待收拾后,夫妻二人便坐上马车,驶向景王府。 马车里。 薛芝忽然想起什么,她看着罗定春,疑惑道:“最近你好似都不怎么忙了,天天就知道缠着我。” 罗定春低低一笑,他问:“你不喜欢我缠着你吗?” 薛芝竟正色思量起来,罗定春见状,眸色一深,莫名有些紧张。 薛芝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件令二人都敏感的事。 她嘟起嘴,瞪了一眼罗定春,便别过身子去,不理他了。 罗定春见她娇憨可人,便笑着凑过去哄她。 待马车在景王府门口停下,二人便整肃衣襟,先继下了马车。 却没想到,景王竟亲自在门口迎接二人。 第34章 夫妻同行偶遇惨案 ◎“死人了……死人了!”◎ 夫妻二人迎了上去:“舅舅。” 景王的目光在罗定春身上停了一刹,他不动声色看向薛芝,微微叹了口气:“你成婚时,我因公务出了京,端宁可怪我?” 薛芝摇头:“舅舅哪里的话。”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府中走去。 “舅舅是才刚回京?” “是了,不过待不到两日便又要出京。” 薛芝惊讶:“什么事这样急?连个年也没有好好儿过。” 景王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王爷。”一位妇人带着一位少女走来,她走近,目光便落在薛芝身上,微微一笑:“这位便是郡主罢?” “这是你舅母。” 薛芝颔首:“舅母唤我端宁就好。” “如今康家也是鸡飞狗跳。”景王摇摇头,叹了口气:“难为你了,曾经在康家的日子,想必十分不好过。” 薛芝:“都过去了,舅舅还提这话做什么,只要我现在好好儿的就行。” 罗定春适时搭话:“我会好好待……端宁的,舅舅只管放心。” 时辰还早,一行人说了会子话后,男女眷便分开了,景王带着罗定春走了,薛芝跟着舅母逛着园子。 “这是你表妹,霜及。”舅母景王妃介绍后,薛芝便同李霜及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景王妃拉过薛芝的手,声音轻柔缓缓:“你舅舅出了京,心里却还是记挂着你的,常修书回京,让我们多多去探望探望你。”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3节 她侧目看向薛芝,语气歉然:“端宁,抱歉。这些时日,我自顾不暇,未能顾及到你,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你表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常常闯祸不知踪迹,今日有客来,也不知他去哪里鬼混了。” “你表妹体弱,自小离不得汤药,三天两头病一场。” “我实在是抽不开身来,也不盼你原谅,只求你别记恨你舅舅。” 薛芝听了这话,自然说道:“舅母这是什么话,我知道舅母不容易,舅舅常年因公务不着家,您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也已然尽力了。” 景王妃笑了笑,夸她懂事。 又逛了一会儿,该预备午饭了,有管家来,景王妃让李霜及陪着薛芝,便匆匆离开了。 薛芝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感叹道:“舅母可真是不容易。” “咳咳。”李霜及以帕掩口,轻咳了两声:“如今这般,已经很是不错了,爹爹没有侍妾,后宅也十分清净,省了不少事。” 二人在一处亭子里落座,很快便有仆婢奉上茶水点心。 薛芝一边吃茶,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李霜及。 这位表妹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梳着惊鹄髻,髻上只有一朵玉兰绢花,并排簪着一对流苏玉簪。她穿着一件盧灰游烟刻丝长袄,藕粉的花鸟撒花裙。弯弯细细的眉眼,温柔泛着水光的眉眼,看上去清丽无双,而细挺的琼鼻又为她添了几分英气。 “表妹平日里常吃什么药?”薛芝提起茶壶斟茶,语气温和:“今日看你气色倒好,远远儿看去,倒像是一位仙子。” “常吃的药多了去了,倒是常熬款冬花的汤水来喝。” 李霜及嘴角弯了弯:“表姐哄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垂髫孩童。” 她端起一杯茶水来垂眸轻轻啜着。 薛芝看见,她食指侧边有一颗小痣,红色的,乍一看不怎么显眼。 “我见表妹平日里很少出门交集,似你这样的年纪,合该出去疯玩一把才是,整日闷在这高门大院里,也不怕憋坏了。” 李霜及垂眸看着手里的杯盏,轻声说:“我这样的人,出去做什么呢?一旦发病,连累的是别人。” 薛芝还想说什么,就见她侧过头去,似是不愿提起这样的事。 吃过午饭,景王当着罗定春的面,再三叮嘱薛芝:“端宁,你如今已作为人妇,行事不可再像往日那般泼辣不讲理。” 薛芝暗忖:泼辣不讲理跟作为人妇有什么干系? “当然。” 景王补了一句:“若有人欺负你,你只管不讲理,万事有我替你撑腰,别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薛芝心里再如何,嘴里也只能应下。 罗定春在一旁瞥见她精彩的神色,觉得颇为可爱。 待向景王告辞,二人出了景王府,打算在外边儿逛逛。 薛芝捧着手炉,歪着身子:“你今日倒挺清闲。” “今日休沐,后边儿连着几日恐怕都很难再有这样清闲的日子了。”罗定春牵过她的手,目光落在她指尖:“还痛吗?” 薛芝抽回手,嘟囔道:“早不痛了。” 她转过头去,掀开帘子往外看,见外边儿春光和煦,人来人往,貌似还挺热闹的:“罗定春,咱们下去逛逛罢?坐在马车上逛,有什么意思?” 薛芝带上帷帽,二人下了马车。 有活泼的孩童撞了上来,罗定春拧着眉将薛芝搂开。 薛芝没有注意到,她正睁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四周,心情很是得意。鼻尖萦绕着市井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 是煎饼的肉香味、是脂粉的花香,还有墨香、菜香,还有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朝气蓬勃的味道。 又有一个孩童撞来,薛芝来不及躲避,罗定春冷着脸将人拎着,喝问:“冒冒失失作甚?你父母呢?” 那小孩约摸六七岁,他一脸惊恐,指着另一侧:“死人了……死人了……” 罗定春手一松,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嘴里不停念叨:“死人了……死人了!” 他倏地站了起来,高声尖叫:“死人了!” 街边安静了一瞬,顿时,众人连忙收拾东西,步伐慌乱,面色凝重。 罗定春将薛芝搂过,二人站在街边,看着有好事者往孩童指着的方向涌去。 薛芝往那边望了望,她想了想,说道:“走吧,咱们也去看看吧。” “那边是长鸣巷。”罗定春说。 澹台家便是在长鸣巷内。 薛芝眉目一凝,脚步却没停。 “澹台雯一案,可有了结果?”薛芝问,她目光落在街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走过,或气定神闲、或惊慌失措。 罗定春一边虚虚搂着她,怕她被人冲撞了,一边说道:“尚未,此案扑朔迷离,闹得愈发大了,大理寺如今人人都焦头烂额,恨不能日日夜宿寺内,一心想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呸!呸!死婆娘!”薛芝看见街边的一处小铺子,有一个妇人叉着腰,正对着那紧闭的铺子吐唾沫,嘴里污言秽语不停:“死了还不安生!我们这是造的什么孽!遇见你这么个丧门星!死就死个干净!怎么还要出来祸害人呐……” 耳边,妇人的骂声不断,薛芝看见那紧闭的铺子前,有许多的烂菜叶、臭鸡蛋,甚至还有粪便,她满腹疑云,不知何故。 “这是澹台雯生前支过的一个粥铺。”罗定春温和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她就在门口煮粥,煮各种各样的粥,卖得便宜,很多人都爱在她铺子上买粥。” “她生前,常施舍乞丐或穷苦人家,声誉响亮。” “她死后,曾经施舍过的人,都来她铺子前,啐上一口,以表对她的鄙夷。” “那个妇人。”罗定春语气始终平稳:“曾奄奄一息倒在铺子前,是澹台雯救了她,给了她一碗粥。” “后来,二人私交不错,常有往来。” “如今,这般情形,只能说是世事无常。” 薛芝回过头来,目视前方,眉心有一道褶皱:“这妇人家里也有人死?” “没有。” 薛芝沉默,一时无言。 只因旁人都在憎恶鄙夷,所以也要随着众人,对吗? “你倒是对这些挺熟悉。”薛芝虽说着玩笑话,面上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罗定春手往下落,牵着她的手,握了握:“为了侦破这个案子,我和大理寺卿看了几夜的卷宗。” 前边儿已经围了不少人,挤都挤不进去。 薛芝往两边看了看,她指着旁边的一处高梯:“我们去那里吧。” 二人站上了高梯。 薛芝站在栏杆边上,低头往下看。 一具女尸倒在血泊中,她睁大了双眼,面色惊恐,脸上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上边儿还有蚂蚁在爬。 她的四肢被人砍去,脖颈上有勒痕。 最可怖的是,她大张着嘴,嘴里还有几根死蜈蚣! 薛芝身形一滞,强忍着不适挪开视线。 “云芳!”一位少女惊慌失措闯了进来,她满脸泪痕,身形娇小。 她哭喊着欲扑上前去,却被仆婢拦住,一时,哭得声嘶力竭,听者伤心,已有不少女子在暗自抹泪。 “云芳!”少女哭着倒在仆婢身上:“你怎么就……就没了呢……” 薛芝站在高处,她居高临下看着下边儿,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问:“这女子是谁?我看她有几分眼熟。” “澹台姝。”罗定春道:“澹台雯的妹妹。” 薛芝挑眉:“听说她才十三岁?” “是。” 薛芝打量着大声哭喊的澹台姝,果真看出了几分澹台雯的影子。 “她们姐妹二人关系如何?” “形影不离。” 罗定春解释说:“澹台雯死后,澹台姝一病不起,日日垂泪。这位云芳是澹台雯的得力大丫鬟,澹台雯死后,云芳被澹台家认为义女,她与澹台姝的关系也不错,如今惨死,澹台姝一时难以接受,也是该有的。” 薛芝点点头,她目光移动,倏忽,与倒在仆婢怀中的澹台姝对上了目光。 第35章 疑澹台姝夫妻吃酒 ◎“那现在亲可以吗?”◎ 茶楼雅间中。 薛芝看向对面:“云芳……是谁?” 罗定春坐在一旁,啜着茶水,面色淡淡。 澹台姝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忍着悲痛,说道:“云芳曾经是我姐姐的大丫鬟,颇受器重。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云芳悲痛万分,父亲念其衷心,便认了她作义女。” “那前几日自缢的那位,是谁?”薛芝追问。 澹台姝吸了吸鼻子:“她叫月芳,是我姐姐身边的另一位大丫鬟。” “对于这几桩案子。”薛芝好整以暇看着她:“你怎么看?都是发生在你身边的,我想,你一定会有所发觉,不可能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说是吧?” “我不敢欺瞒大人、夫人。”澹台姝苦笑:“我年岁尚浅,对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曾经有母亲长姐疼爱,变故生了之后,父亲也待我更是疼爱,许多事情,我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她说着说着,眼眶便又红了去,声音都有几分哽咽。 薛芝没有再逼问,她提起茶壶,为少女添了茶:“如今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你是怎么想的?接下来想做什么呢?” “而且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到现在,都不肯搬出长鸣巷?” 澹台姝的脸色有几分微妙,少顷,她才轻声说道:“我母亲临终前……再三叮嘱,我们不得搬离长鸣巷。” 薛芝察觉到有些古怪:“何故?” “我也不知。”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4节 “我也问过父亲,但他好像不太愿意提及,我也不敢多问。”澹台姝看向罗定春,眼中带着感激:“但不管如何,大人为了这个案子前后奔走,夜以继日。连这个年也没有过好,着实惭愧。” 罗定春疏离客气:“本职公务在身,澹台姑娘言重了。” 澹台姝讪笑一声,没敢接话。 而薛芝转头瞪了罗定春一眼,恼他的不近人情,将话说得太冰冷。 “这桩案子……”澹台姝似是有些绝望了:“恐怕将会成为悬案。” 薛芝同罗定春对视了一眼,二人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我爹、月芳,接着是云芳,那么接下来该死的人,会是我吗?”说到此处,澹台姝的情绪有些激动:“所有人的死状都十分凄惨,那我呢?我的下场也会如此吗?可是……可是我才十三岁……” “我还没有及笄……” 说着说着,澹台姝便掩面而泣,小声啜泣了起来。 薛芝见状,顿时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 “是我失态了。”澹台姝很快整理好了心情,擦了擦眼泪,朝薛芝勉强一笑:“抱歉,可是吓着了?” 薛芝摇摇头:“人之常情的事,你也不必介怀。” 澹台姝幽幽叹了口气,她抬手拿着帕子,擦了擦眼尾的泪。 薛芝看着她的手,瞳孔一缩。 … 回了罗府,薛芝抱着柔软的猫儿,坐在躺椅里,看着不远处的炭盆,一脸若有所思。 她试图找到苏曼娘、岑满、澹台雯的共同之处。 样貌?还是习性?或是……尸首可有残缺之处?没有,通通都没有。 那么…… 薛芝眼睛一亮,她脚下踩实,高声唤道:“小蛮!” 小蛮进了屋来。 “你去查查。”薛芝吩咐道:“苏曼娘、岑满、澹台雯的八字,越清楚越好。” 小蛮应下,却依旧站着没动。 薛芝扭头看她,问:“你愣着做什么?” “奶奶,您是不是将丹书姐姐训得狠了?这几日奴婢见她都有些闷闷的,平日里也没见她到您跟前儿来伺候。” 小蛮说到后边儿,扁了扁嘴:“奶奶是不是要撵了丹书姐姐?” “这是什么混账话。”薛芝瞪她:“可见还是事情安排得太少了。” 小蛮听罢,知道她不会撵走丹书,便顿时眉开眼笑,嘿嘿道:“奴婢知道啦!这就去办,一定将事儿办得妥妥帖帖的。” 罗定春进了屋来,他在薛芝身旁落座:“大理寺出动所有的人马,全力探查澹台雯一案,别担心,一定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薛芝:“但愿如此吧。” “猫儿还未取名。”罗定春笑问:“可是还没有想好?不过我见你这几日倒是日日抱着它,可见你是挺喜欢它的。” “是很喜欢。”薛芝摸了摸猫儿的脑袋,听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她略一思忖,道:“就叫团团吧。” “瞧它生得圆滚滚的。”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外边儿起了风,吹得树枝上的枯叶哗啦作响。 “你是怀疑澹台姝?”罗定春起身坐在薛芝对面的椅中,他往后一靠,眉目清隽,俨然就是世家大族的清贵公子。 薛芝恍惚了一下,才道:“你倒是将我观察得仔细。” “不敢不仔细。” 罗定春双手放在膝头,看着薛芝,言笑晏晏,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我见你有几瞬脸色不对,怎么?是察觉出什么问题了吗?” 薛芝垂眸,挠了挠团团的下巴,才不紧不慢道:“我看她指上有一颗红痣。” “那颗红痣,跟表妹李霜及手上的红痣,一模一样,连位置都一样。” 她无意识揉着猫儿粉嫩的爪子,毛茸茸的触感让她眉头舒展了些许:“我觉得这点不对,而且,澹台姝给我的感觉也不对,但哪里不对,我又说不上来。” 罗定春:“你疑心她是被鬼附身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薛芝有些不确定:“只因我袖中的符咒并没有反应,所以我不敢轻易下定论。” “符咒该是有恶鬼的时候才会有动静。”罗定春分析:“普通的鬼出现,符咒应该不会有反应罢?” 他这么一说,薛芝也觉得有些道理。 这么一想,薛芝更是头疼。 元家的事刚刚落幕,眼下又跑出来李霜及的事。 而且李霜及还是康敏的亲戚,若真有什么好歹,景王夫妇该如何是好? “好了。”罗定春往前倾了倾身子,他抬手抚平薛芝眉心的褶皱:“顺其自然,咱们见招拆招就是。” 薛芝也不愿一直想着这些事,害得她晚上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些事。 傍晚的时候出了太阳,半室染金,没过一会儿,又呼呼的下起了小雪来。 这又是太阳又是雪,薛芝想了想,有些嘴馋,便吩咐厨房准备古董羹。 她嗜辣,最爱将薄薄的肉片烫熟了往那辣椒里滚一滚,再放进嘴里,别提多痛快了。 外边儿下雨下雪,屋内烧着炭火,吃着热气腾腾的古董羹。 薛芝来了兴致,叫来人:“去烫一壶热热的酒来。” 她眼眸明亮,看着罗定春,笑:“这样的天,合该喝点酒,暖暖身子,你说是不是?若你敢说煞风景的话,当心我赶你出去!” “不敢。”罗定春笑着夹了一块薄薄的羊肉片到她碗里,笑意和煦温柔:“夫人所说,我深以为然,哪里敢有半句置喙。” 薛芝嗔了他一眼。 热酒上桌。 夫妻二人各自斟了一杯酒,举高畅饮。 屋内没人,仆婢都在外间候着。 薛芝微醺,她撑着脸,看着咕嘟咕嘟冒着泡儿的古董羹,笑了笑:“我以前,最爱在冬日吃这个玩意儿。” “吃得高兴了,还会在院子里煮上烫烫的酒,若是来了兴致,便会作画吟诗,只是……那画,那诗,完全没有意境。” 她又多喝两杯,已经有些迷蒙了:“我爹有时会寻来孤本,让我看看,熏陶熏陶,可我哪里懂这些啊!不过过个眼罢了,简直就是牛嚼牡丹,山猪吃不了细糠。” 说到这儿,她还兀自笑出声来,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弯成月牙,平日里泼辣娇蛮的眉眼,在此刻十分娇憨动人。 罗定春坐在对面,他静静看着薛芝,眉目柔和,眼底始终带着柔和却充满爱意的光。 “罗定春。”薛芝双手捧着脸,她嘟着嘴看着他,问:“你……你为什么都不笑?” 罗定春嘴角一弯,刚想说什么,就见她凤眼蒙蒙开口:“是小的时候……过得不好吗?” 他嘴角的笑意僵住。 薛芝说完这些话,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罗定春看着她的发顶,少顷,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到底什么都没说。 他阴暗铺满蛛网的年少时光,如狗一般存活、忍辱负重的年少时光,因为她的到来,变得鲜活、生机勃勃。 夜里。 薛芝半梦半醒间嚷着口渴,罗定春扬手退去仆婢,起身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将薛芝抱起,小心翼翼喂她喝水。 喝完水后,薛芝似是清醒了一些,她勾着罗定春的脖子,歪着脑袋打量他:“罗定春?” “嗯,是我。” 罗定春笑着亲了亲她的眉眼,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薛芝嘟着嘴:“干嘛老是亲我。” 她努力睁大眼看他:“你别老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亲我行不行?” “那现在亲可以吗?” “可……可以。” 罗定春笑着在她唇瓣上连亲了好几口后,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回身掀被子:“睡吧。” 薛芝扯着他的发尾,疼痛让他回头,看向她的眉眼。 “不想睡。”薛芝笑嘻嘻扑向他的怀中:“罗定春,我们做点有趣的事儿吧?” 夜深时分。 屋子里只燃着一盏昏黄的烛火。 薛芝闭着眼,额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她趴在罗定春肩头,嘴里发出嘤咛。 罗定春平日里温和的眉眼,在此刻多了两分偏执,他搂着薛芝,在她雪肤上落下寸寸炙热的吻。 薛芝抓着他,指尖陷入他肩头,脸颊潮红,嘴唇微肿。 她就像是被扔进了不停翻涌的潮水中,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击打着她的理智,让她无暇思考。 直到—— 罗定春死死按着她纤细的腰身,在她耳边颈边落下密密麻麻的吻,他话语中带着浓烈的爱意,亲昵地唤着:“芝芝……” 第36章 薛娘子春赴开春宴;表姑娘情怀多情心 ◎罗定春,狐狸精◎ 耳边阵阵惊雷砸下,薛芝顿时灵台清明,眼底一阵错愕,她转过头去,二人鼻尖相触,呼吸缠绕,她失声质问:“你唤我什么?”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5节 罗定春闷哼一声。 他钳着她纤腰的手紧了紧,眸色暗沉:“你听错了。” 薛芝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起来,可腰上的手丝毫不动,遏制着她。 “罗定春!”薛芝有些生恼,她面色绯红,见他毫无悔改之意,便伸出手去拧他耳朵:“你快放开我!” 罗定春没说话,他垂眸,滚烫而炙热的唇瓣在她锁骨处流连。薛芝呼吸略微急促,可她尚未丧失理智,只咬牙切齿道:“等明日我再好好收拾你!” “好,明日……任你处置……”罗定春口齿不清,放在她后腰的手缓缓往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抚着她纤薄雪白的背,二人姿态亲密,难舍难分。 … 翌日拂晓。 薛芝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她思绪慢慢清明,想到了昨晚的事,不由磨了磨牙。 颈窝处传来阵阵温热的呼吸,腰间也有一双大手,她怒极反笑,转过身去往里挪了挪,再抬腿,一脚将人踹落床榻。 屋内发出声响,守夜的仆婢进屋查看,待看到躺在地上的罗定春时,作目瞪口呆状。 罗定春眉目平静,他抬手扬了扬,仆婢便恭敬退下。须臾,罗定春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又掀开帷帐,坐在床沿,看着气呼呼的某人,笑:“还气呢?” 薛芝没理他。 他在床沿躺下,怕更惹恼了她,不敢轻易靠近,只低声说道:“气大伤身。” 薛芝裹紧了被子,背对着他,只看背影都足以看出她的恼怒。 罗定春叹了口气,他往前两分,挨她近了些,语气轻轻:“我早些时候便察觉了,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心有顾忌,也怕说开之后,你我之间……会有隔阂。” 薛芝猛然转头瞪他:“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有理,是罢?” 罗定春又贴近两分,将她整个人都揽入怀中,察觉到她有些抗拒,他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芝芝,人都是贪心的,谁都不想失去。” 薛芝冷笑,她低头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你瞒着我,还有理了?” “我不该瞒着你。” 罗定春坦然道:“我说你顾忌着什么,其实不然,是我心有顾忌。” “芝芝,我爱慕你许多年,三年前,我说服家中父母,欲上门提亲,即将动身时,却听闻你殒身的消息。” “这三年来,我……” “闭嘴!”薛芝转过身来,用力推他:“你别说了!” 她眉目带着羞恼,耳朵发红,颇有种恼羞成怒的意味。 “你若是再说,你便一个人去睡书房罢!”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爱听!” 薛芝说完这话,见他没动静,心下更恼,便抬腿,又要去踹他。 罗定春忙伸出手握住她的脚腕,说道:“我不说了,我现在就去书房,你消消气,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子罢。” 他起身披袍,在床榻边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了。 罗定春推门而出,他站在廊檐下,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笑了笑。 其实今早说的话,他早就想说了,只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那般。 想起薛芝气鼓鼓的样子,他眉眼更是柔和。 无妨,她总会接受的。 屋内。 薛芝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难以入睡,却没想到,她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天边已大亮。 她坐在床沿,小蛮给她穿着鞋袜。 丹书进了屋子来,递上一张烫金帖子:“奶奶,这是成国公府送来的帖子。” 薛芝没接,只道:“回绝了罢,我向来不爱赴宴。” 丹书应是,转身离去。 薛芝却是想到,她如今也是首辅夫人了,还是得出去见见人才是。 这样想着,她便叫住丹书,说道:“接了吧,多久的帖子?” “五日后,在城西的一处园子里。” “什么由头?” “只说是开春宴。” 薛芝瘪瘪嘴:“花里胡哨。” 吃早饭时,薛芝问:“罗定春哪里去了?” 小蛮笑:“大爷一早便起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现在哪里还在府中,早去上朝了。奶奶可是有事?” 薛芝喝了一口粥:“无事。” 等晚上他下朝回来,再找他算账。 连等了好几日,薛芝也没机会同罗定春开口。 她知道罗定春忙,却没想到他竟这么忙,忙到脚不沾地,忙到她想跟他掰扯,也不能够。 故而她心里憋着一团火,直到去赴宴那日,也未能散去。 薛芝入了园子,未搭理那些攀关系的人,只带着仆婢一个人慢悠悠地逛着园子。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打量着周围景色。 园子里尽是些花花草草,看得人心旷神怡,渐渐的,薛芝的不快也被这遍地红花抚慰,冲淡了去。 “哎?这位可是端宁郡主?”有一道清脆活泼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薛芝看去,从那簇簇锦菊中瞧得一张美人面,她眄睐着有些眼熟,想来是哪位高门贵女。 她这般想着,便应道:“是我不错。” 她走近,便有一位穿着酡颜金纹立领袄子的姑娘迎来,牵着她的手问:“郡主可记得我是谁?” 薛芝打量片刻,只笑:“你是谢家姑娘,我自然是记得。” 她见过康敏与这位谢姑娘有两分浅交。 “亏你记得我。”谢又瑛莞尔:“如今外头人都在笑话你,出了这种事,也只有你敢出来招摇了,换别人,早哭湿几条帕子,一头碰死算了。” 薛芝茫然:“出什么事了?” 她转头看向小蛮,小蛮也一脸茫然。 谢又瑛忙道:“就是……您与状元郎的事……” 薛芝哼笑一声:“仔细道来听听。” “传闻说,早年间,您与状元郎情投意合,却被康、罗两家的长辈定下了亲事,外边儿都在说您和状元郎……旧情未尽。” 薛芝嗤笑:“这些人当真是无聊至极!” “所以我说嘛,出了这么件事,外边儿的人都关起门来,笑话您了,您还不恼?” “出了什么事?”薛芝反问一句,眉目张扬:“笑话我?她们有什么脸来笑话我?这普天之下,只有我笑话旁人的份,轮得到她们来笑话我?哼,什么东西。” 谢又瑛掩嘴笑着:“这话旁人说,我定是要笑一笑她,单郡主你说,我便只剩佩服了。” 她想了想,又自言自语说:“是我口误,该是唤罗夫人罢?” 薛芝道:“随你。” “两位姐姐这边来。”有人唤她们。 薛芝闻声看去—— 前方有个小院儿,院儿里有男有女,各个皆贵气金贵,一瞧就是那膏粱文绣里养出来的。 薛芝不大想和他们碰在一起,作势要将手抽回来。 谢又瑛牵住她,哄道:“好姑娘,咱们一处说说话,你一个人出去逛,也没什么兴味。” 二人落座,谢又瑛还在低声哄她:“前阵子你便甚少出来露面,如今既来了,便是多呆一会儿也无妨,离开宴还有一会子呢。” 说罢,她又眼珠一转,使了激将法:“你莫不是怕人议论?” “我怕谁?”薛芝冷笑一声,她理了理衣袖,稳坐椅中,好整以暇:“行啊,我看谁来敢看我的笑话,若是被我逮住了,我定是要撕了她的嘴,让她瞧瞧我的厉害!” 谢又瑛笑着伏在她的肩头:“你这话我是信的,等会子若真有这样的人,你且放心,我亲自把人压在你跟前儿,任你撕嘴!” 薛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总算没有说要离开的话了。 谢又瑛与人说着话,薛芝兴致缺缺,她只在一旁吃着茶,听着一院子的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有几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往她身上去,她察觉到了,没当回事。 有人还想与她搭上几句话来着,但瞧她冷着脸,又有威名在外,便没人敢上前。 薛芝笑的时候眉目弯弯,颊边酒靥生,让人只觉得她灵动狡黠,明艳动人。但她冷着脸时,丹凤眼挑着,嘴唇平直,鼻梁、下颚的线条锐利,旁人只看一眼,便知这人是万万惹不得的。 “状元郎来了!”有人唤了一声。 于是落在薛芝身上的视线更多了。她一脸不耐,抬起眉眼看去—— 谈殊头上戴着璧玉流云冠,其中还簪着一根犀角青云簪。他穿着一件深竹月圆领袍,内衬月白色贴里,腰系白底双环如意绦。他眉眼生得冷清,气度非凡,丰神俊朗,郎艳独绝。 薛芝不知道康敏到底和这状元郎有什么,故而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安安静静坐着,面色未改。 有人上前与谈殊交谈,隐隐能听见他清冷疏淡的话语。 薛芝又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而且许多人都在偷偷看她,让她心里很是不爽利。先前被她压下去的那抹烦躁又冒了出来。 她当即起身来,作势要离开。 “郡主且慢。”有人出言拦她:“这会子正热闹,郡主此刻离开,怕是不太妥当罢?” 说话的人是一位青衣男子,看样子二十来岁,面容削瘦,眉目刻薄。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6节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薛芝回身看他,双手环胸:“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轮得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为她这般猖狂的话听话暗自心惊。 谢又瑛也不知该摆出什么神情来,只站着哂笑。 薛芝说完这话,扭头就要往外走。 那青衣男子被人下了面儿,神色十分不好看,他见薛芝离开,便上前两步,挡了去路。 见他先是不紧不慢朝薛芝作了个揖,而后直起身来,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意味:“我们只是不明白,为何状元郎一来,郡主就要离开?莫非……莫非这其中,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又莫非……” “莫非你奶奶!”薛芝怒极,眉目跋扈张扬:“你是什么东西?敢议论我的事,你够几条命?且说我如今是首辅夫人,你这般议论造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再者,我也是与皇家沾亲带戚的,我劝你说话掂量掂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想,不用我来提醒你吧?” “你……”青衣男子指着她,手指微微颤抖,面色铁青:“都说端宁郡主跋扈张扬,如今看来,流言非虚!” 薛芝怫然不悦:“你既是知道,何故又来惹我?好个没王法的东西!” 那青衣男子被她这口无遮拦的话骂得脸色一阵青白。 气氛有些凝滞,所有人都不敢擅动。谢又瑛左瞧右瞧,面上挂着一抹尴尬的笑意,她几步上前,搂着薛芝的胳膊,对着众人点头讪笑:“我们先行一步,诸位继续。” 薛芝被谢又瑛拉着离开后,现场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些许。 而谈殊回首望着薛芝离开的方向,眉心微蹙。 … “我的姑奶奶!”谢又瑛气得扶额,她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薛芝,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今天骂人,明日就流言满天飞了!” 薛芝转身,拂袍落座:“飞就飞,我又不在意。” 谢又瑛气结,她上前两步,问:“你以前可不是这副模样,虽说不是特别在乎名声,但总归是在意一两分的,如今我瞧着……” 她微眯着眼,细细打量薛芝。 薛芝心头一跳,瞪她:“你瞧出什么了?” “你莫非是效仿薛芝罢?”谢又瑛说:“薛芝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哪里用得着效仿。”薛芝一哼:“我康敏,就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用得着效仿谁?你以后可别说这话了,我不爱听。” “我的姑娘诶!”谢又瑛坐了下来:“你是绝无仅有了,那流言蜚语怎么办?况且,今日你这般行径,在旁人眼里,活脱脱就是被人戳穿了,恼羞成怒的样子。” “你不在意流言蜚语。” “你家那位也不在意?” 谢又瑛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可怎么了得。” 薛芝觉得好笑:“有什么了得了不得的,不就是这么件小事儿,我才不跟外边儿那群蠢货一般见识呢!” “你还不知道罢?”谢又瑛一脸怜悯的看着她。 薛芝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谈殊是罗家的表亲。” 薛芝:“什么玩意儿?” 谢又瑛走后,薛芝一个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谈殊和罗家的谁是亲戚。 “郡主。”男子干净泠泠的声音自水榭后响起。 薛芝扭头看去—— 只见谈殊站在水榭外,看着她,目光清冷。 “有几句话想与郡主说,不知郡主可否方便?” 薛芝只犹豫了一刹,便屏退了仆婢。 “郡主与以前有些不同。”谈殊站在水榭外,离薛芝有些远,他声音轻轻,被风送入薛芝的耳中。 她莞尔,只道:“人都是会变的。” “不。”谈殊看着她,声音倏忽低了下去:“你不是她,我知道。” 薛芝蓦地睁大了双眼。 谈殊说了这两句就离开了,薛芝一个人站在水榭里,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为何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和康敏的脾性是有几分相似的,不然小蛮那个呆瓜也不会到现在都没发觉。 而谈殊仅凭一面,便察觉出异常来。 薛芝忽然觉得舌根有些发苦。 康敏和谈殊,是情投意合吗?所以谈殊才会这样熟悉康敏。 待宴散归府,薛芝才知道,谈殊到底是与谁沾亲带戚。 她看见谈殊清清冷冷地唤二房戚氏为姨母。 薛芝愕然:“姨母?” 婆母裘氏说了她才知道,原来戚氏随母性。 “嫂嫂。”罗定妍仰着一张圆乎乎、白嫩嫩的脸蛋儿,指着谈殊身旁的女子,小声说:“妍姐儿不喜欢她。” 薛芝看了过去,只见谈殊身旁站着一位妙龄少女,约摸十四五岁,正值豆蔻年华。 她随意梳了个发髻,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藕粉袄子,下头是一件月牙白的挑线裙。她生得不错,柳眉星目,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怯怯,只站在谈殊身旁,小声地唤:“姨母。” 裘氏见薛芝好奇,便笑着解释道:“这是谈瑜,是谈家老爷续弦所生。” 薛芝了然,那谈殊就是谈家老爷原配所生,二人不是真真的亲兄妹。 那戚氏,是谈殊的姨母,还是谈瑜的姨母? “你二婶婶的姐姐,是谈状元郎的母亲,便是谈老爷的原配了,她早年间去了,谈老爷娶了续弦,状元郎便在继母手下过活。” 裘氏解释得十分清楚。 薛芝点点头,她并没有对谈殊特别感兴趣。 “不过,端宁啊。”裘氏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道:“这谈瑜,恐怕……来得不会这样简单。” 她见薛芝面露疑色,便叹了口气:“则煦后院儿,除了你,是不是没人了?” 薛芝顿时会意,平铺直叙问:“母亲是要将谈瑜纳进来?” “这是什么话。”裘氏忙道:“你们夫妻感情好,我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我不做,不代表,别人不做。” “还有一事。” “端宁,你与谈状元郎之间的事,则煦可知道?” 薛芝暗忖:罗定春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干系?反正他已经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康敏”了。 “母亲对此事,是什么看法?”她问。 裘氏笑了笑:“前尘往事,能有什么看法。” 她眉眼柔和,拉过薛芝的手,絮絮说道:“只要你和则煦好好儿的,我就放心了。依我说,夫妻之间,一定要将话说开了才好,莫要憋在心里,憋久了,事情就毫无转圜之地了,知道吗?” 薛芝乖乖应是。 裘氏叹了口气,她看向站在屋间,满脸喜气的戚氏,喟叹一声:“我不中用,帮不了你们什么,只盼着你们二人能互相扶持,一起走下去。” “还有就是……” 裘氏一脸欲言又止,见薛芝疑惑,她才呢喃开口:“则煦……幼时凄惨,盼你,多多宽容他,安抚他。” … 裘氏说得不错。 当真有人要将谈瑜塞进罗定春的后院儿。 薛芝不怵,她只是觉得好笑—— 真当她是死人不成? “则煦媳妇儿。”戚氏的一张脸都笑出了花,她拉着谈瑜,看着薛芝,将话说得十分漂亮:“大房就你一个人,大嫂不怎么出门,妍姐儿又太小了,我可是疼你,怕你孤单,所以才让瑜姐儿来陪你,你以为如何?” 她眉目得意,沾沾自喜:“瑜姐儿虽年幼,但十分懂事,不会碍着你什么的,只是给你解解闷儿,平日里陪陪你,你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谈瑜低眉顺眼,脸颊微微泛红,眉梢隐隐带着几分羞怯之意。 不等薛芝开口,裘氏先说道:“大房的事,就不劳烦弟妹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大嫂这是什么话。”戚氏拉着谈瑜走近:“我这不也是为了则煦好?为了则煦媳妇儿好?况且,咱们瑜姐儿生得这样好,整日伺候着你起居,不也赏心悦目?” 她说完这话,又笑眯眯看着薛芝:“则煦媳妇儿……” “离我远点儿。”薛芝往后一靠,看着她,似笑非笑:“别来寻晦气。” 戚氏脸色一僵,她不敢开口,只暗暗掐了谈瑜一把。 谈瑜蹙了蹙眉尖儿,忍着痛意,飞快看了一眼薛芝,怯生生说道:“姐姐……” “别。”薛芝接过仆婢递来的热茶,慢慢拨了拨茶盖儿,只道:“别乱攀亲戚,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她说罢,一双凌厉的美目看向戚氏:“我母亲乃茌平长公主,是正经的皇家血脉,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可没听说过还有个别的姑娘。” 她将威胁的话说得分明,戚氏的脸色一再变幻,到最后,她咬着牙硬是什么都没说,将谈瑜拉走了。 而状元郎谈殊站在一旁,神色始终如常,连眼皮子都未抬过。 黄昏时分。 罗定春下值归家,先是回院子换下一身官袍,再去前厅书房。待处理完公事,他又回了院子。 今日没下雪,倒是下着绵绵的雨,眼下已经停了,屋顶上萦绕着青烟,凉风娑娑。 罗定春头上戴着一顶碧玉青冠,他穿着一件宝青色杭绸团花广袖袍子,外披一件玄色毛领披风。他眉目温和,正侧头与侍从说着什么话,又见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如冠玉,气宇轩昂。 “……花灯都制好了?”他问。 侍从笑说:“制好了,那柄花灯都是大人经手的,我们不过是做一些收尾的事儿。” 见他眉眼带笑,侍从眼珠一转,继续说道:“奶奶若是知道那花灯是大人您亲手做的,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7节 罗定春一想到薛芝眉目弯弯的模样,心里柔软,眉目更是柔和得不成样子。 那晚,他情不自禁,一时失言。她本该事后处置他,可过年堆积的公务太多,他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其他,恐怕她心里正憋着气呢。 若是将花灯送给她,她定是欢喜,心里的气,怕也是会消掉一大半。 “大人。”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罗定春拧眉,抬眼看去—— 谈瑜站在海棠门下,看着罗定春,一脸拘谨。她见罗定春看过来,便忙要下跪:“民女见过大人……” 罗定春使了个眼色,侍从连忙上前将人掺起。 “表姑娘客气了。”侍从明白罗定春的意思,只客气笑说:“既是亲戚,便用不着这些虚礼。” 谈瑜摇摇头,她垂着眼皮,轻声说:“礼不可废。” 她抬眸看了一眼罗定春,在他看来之时,又连忙垂下眼眸,惊慌说道:“大人可是恼我不识时务?可长辈之命,我不敢不从,我并非想要介入大人和郡主之间,只是……” “不想便不想。”罗定春冷眼睨着她:“用不着‘只是’。” 说完,他便提步离开,留谈瑜在原地。 空中还残留着男子身上清润的墨香,谈瑜深吸了一口,她回眸看着男子高大挺拔的身姿,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姑娘。”心腹婢女奉承道:“只要姑娘能进罗大人的后院儿,那今后,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谈瑜笑了笑:“后院儿?不,我怎会止步于此?我想要更多。” 比如……首辅夫人的位置。 前边儿的一处阁楼之上。 薛芝手里拿着一只窥筩,见好戏散场,她才将窥筩扔给小蛮,小声嘟囔着什么。 小蛮手忙脚乱接着窥筩,她连忙对着眼睛,往那海棠门处看去,只见罗定春早已离开,眼下只能看见谈瑜的衣角。 “奶奶……”小蛮看着神色愤愤的薛芝:“您别往……” “狐狸精!”薛芝怒骂。 小蛮一听,连忙附和:“就是!那谈瑜一点家教都没有!身上尽是小家子气!” 薛芝眨眨眼,看她:“我说的是罗定春。” 小蛮:“呃……” 吃晚饭的时候,薛芝憋着气,没理人。 倒是罗定春,神色如常,给她夹了好几回菜。 “用不着你给我夹菜。”薛芝将他筷子拨开,阴阳怪气道:“我自己有手!” 罗定春笑:“嗯,我知道,你不仅有手,还有窥筩呢。” 薛芝一愣,她见他满面笑意、满面春风,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想了想,忽然将手里的碗筷重重一放,吩咐道:“来人,我吃完了,赶紧收拾干净!” 仆婢看着还在吃饭的罗定春,一脸犹疑。 罗定春慢条斯理放下碗筷:“收了吧,我也饱了。” 薛芝看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牙痒痒,她重新端起碗筷:“我还没饱!” 她恨恨地瞪着罗定春:“你!给我布菜!” 罗定春笑着折了折衣袖,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臣遵旨。” 周围的仆婢们都在小声地笑着,薛芝悄悄红了耳朵,不过她面上不显,依旧端得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待吃完饭,薛芝依旧不理人。 她先是去园子里逛了一会儿,后面又进屋坐了会儿。月朗星稀,罗定春却看不见人影。 薛芝问:“罗定春人呢?” 丹书说:“大爷去书房了。” “书房书房。”薛芝冷笑:“他干脆住在书房得了!” 丹书不敢接话。 小蛮却听不下去了,说道:“奶奶您都气了一夜了,方才大人与您说话,您也不搭理,大人先是跟您去了园子,后边儿回屋子了,您硬是在那里坐了半个时辰,也不搭理人,大爷这才去了书房的。” 薛芝瞪她:“多嘴!” 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夜里。 薛芝有些困了,她盥洗后便灭了烛火,上榻歇息了。 “啊!”床上有人,她小小惊呼了一声。 那人将她搂入怀中,与她耳鬓厮磨:“臣暖的这床,您可还满意?” 薛芝了然,她哼了一声,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别扭道:“一般般。” 黑暗中,薛芝忽察唇瓣上一阵温热,她心里还恼着,哪里会如他的意。 她伸出手,揪着他的耳朵,又咬了咬他的唇瓣,怒气冲冲问:“罗定春,你当真没什么好解释的?” 罗定春任由她咬,等她咬够了,他才搂着她,与她面贴面,说道:“好,我解释。” “我试探过几次,基本上确定了你的身份。” “我早就知道是你。” “芝芝,你处置我吧。” “你想如何处置都行。” 漆黑一片里,薛芝的眼睛狡黠明亮:“当真?” “当真。” “……” 如何处置的,夫妻二人皆心知肚明,旁人一概不知。 小蛮只知道,那晚叫了无数次水,床榻上的被褥也换了两次。 薛芝醒来时,外头已日上三竿。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罗定春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笑问:“昨晚的处置,您可还满意?” 薛芝闭着眼没理他,少顷,才闷闷道:“满意什么?简直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罗定春轻轻笑了起来。 薛芝睁眼看他:“你今日不上朝?” “今日告了假。”他如是说:“前几日都忙于公务,疏忽了你,是我的不是,故而今日告了假,特意陪你。” 薛芝说道:“倒也不必。” 罗定春最是知道她嘴硬的脾性,闻言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外边儿断断续续传进了小蛮的声音—— “……清亦……说是……” 薛芝心里还惦记着事儿,闻言她神色一变,将情情爱爱都抛之脑后,坐起来后,她一把掀开帷帐,问:“小蛮!” 小蛮进了屋来:“奶奶可是要起了?” 薛芝坐在床榻,小蛮上前去蹲着给她穿鞋。 “法师回京了?”薛芝问。 小蛮头也不抬说道:“听说是回京了,好像那位明呈法师还受了伤呢。” 薛芝蹙起眉头:“受伤?” 薛呈那样厉害,怎么会受伤? “约清亦出来见面。” 正午时分,小蛮回说清亦拒绝见面。 “清亦法师说,明呈法师身受重伤,他走不开,改日约您见面。” 薛芝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倒也没有说别的什么。 午后。罗定春陪薛芝小憩了一会儿。 薛芝醒来时,旁边已经一片冰凉,外边儿的天黑压压的,黑到屋内都点着烛火。 “罗定春又出去了?”她皱眉问。 小蛮怕她生恼,便小心翼翼替罗定春辩解:“大理寺的人来了,说是澹台雯一案有了进展,让大人即刻出门,大人出门时,脸色也不太好……” 薛芝到底没说什么,可谁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这个时候,院子里伺候的仆婢都胆战心惊,生怕惹了她发火,故而行事说话都一再小心翼翼,都怕自己撞枪口上去。 可好巧不巧,偏有人在这个时候撞了上来。 “罗定春的那块玉呢?”薛芝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 丹书赶紧去唤罗定春的贴身侍从致知来回话。 致知说:“那块玉大人很少戴,昨个儿戴了,怎么今个儿就不见了?” 薛芝:“你问我?” 致知顿起冷汗:“奴婢想想……” 他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想来是奴婢收拾的时候,将玉裹在衣裳里拿去洗了,奴婢这就去找洗衣婆子。” 薛芝吃了两盅茶,致知才来回话,只不过他脸色不太好。 “婆子说没看见那块玉。” “这是什么话?”薛芝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难道那玉就这么平白无故飞了?” 致知急得满头大汗,小蛮也在一旁干着急。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8节 “慢着。”薛芝脑海中闪过一张脸,她起身来,慢慢悠悠道:“我知道玉在哪里。” 她掸了掸衣袖,微微一笑:“内宅纷争,我向来不屑,也甚少参与,无心于此。不过……我倒是看过不少话本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小蛮愕然:“奶奶的意思是……” “奶奶!”又有仆婢跑了进来,一脸怒意:“丹书姐姐被二房二奶奶打了!” 薛芝轻笑出声:“这算什么?我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来枕头?” 不消片刻,薛芝便带着一干奴仆,浩浩汤汤去了东边儿的翡园,也是二房所在。 薛芝进了翡园后,也没有特意去见谁,而是稳坐前厅,慢慢悠悠吃起了茶水来。 她方坐下,还没吃两口茶,便见戚氏进了屋来。 “则煦媳妇儿怎么想起来翡园了。”戚氏站在屋中央,看向薛芝,神色没什么古怪,只是其中略微带着两分警惕。 薛芝微微抬头,她伸手理了理肩前的头发,不紧不慢道:“那位表姑娘可在府中?” 戚氏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在上方右侧落座:“该是在的。” 不多时,谈瑜进了屋来,她梳着堕马髻,今日穿着一件崭新的豆绿杏花袄子,待看见坐在上方的薛芝后,她愣了愣,旋即笑着上前两步,站在戚氏的身旁:“郡主今日怎么得闲来翡园了?” 薛芝不说话,只微微抬着下巴,懒洋洋地打量着谈瑜,少顷,她才慢慢悠悠开口:“丹书吃了二婶婶几个巴掌,我是来给她讨个说法的。” “我说是为了什么,就为这?”戚氏不紧不慢道:“丹书行事莽撞,冲撞了瑜姐儿,态度十分恶劣。” “不过瑜姐儿心善,没有计较。” “但我这个做姨母的,自然不能就这么看着她受委屈,故而赏了那贱婢两个巴掌。” 薛芝脸色愈发阴沉。 谈瑜看在眼中,她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只笑了笑:“不过是个丫鬟,打了便打了,夫人难不成还要为了个丫鬟,来寻我们这些亲戚的晦气?” “亲戚?”薛芝起身来,冷笑一声:“你可真是会蹬鼻子上脸,你算哪门子亲戚?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丹书是我的人,要打杀也是我来,你们这些没脸皮的东西,也敢动我的人?” “你……!”戚氏气得拍桌而起,她指着薛芝:“则煦媳妇儿,我谅你是小辈,年轻不知事,故而一再体谅宽容,没曾想,你张口闭口都是这些难听的浑话!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了!” 薛芝哪里会觑她,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有了发泄的地方,她干脆不管不顾了起来。 “你们看我年纪小,不拿我当回事,轻看了我,如今瞧我不顺眼,便想着借着我的丫鬟来打我的脸,打量我不知道?” 戚氏怒火中烧,她刚想说什么,谈瑜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压下怒火,竭力平静开口:“此事的确是做得不妥当,则煦媳妇儿可否看在我的份儿上,且罢了这回。” “你的份儿上?”薛芝转头斜看她,轻笑:“你有什么脸?光你这张老脸便得过无数回便宜了,眼下还要再用,怕是不过关了。” 戚氏脸色一阵青青紫紫,她是想反驳来着,可到底是顾忌着薛芝的身份,难听的话到了嘴边,绕了个咕噜,又被她咽了下去。 “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薛芝转身拂袍落座,支着脑袋看着下方的人,似笑非笑:“我只要一样东西。” 她目光下移,落在谈瑜腰间的那块玉佩上,神色愉悦:“那块玉,我要了。” 谈瑜神色一变,她连忙用手护住玉,摇头:“不行。” 薛芝眉眼阴鸷,神色怫然不悦:“怎么不行?表姑娘仔细道来听听?” 谈瑜连连摇头:“就是……就是不行……” “不行?”薛芝笑得更是灿烂,只是眼底的阴鸷愈发浓烈,她舒展肩臂,往后一靠:“你说不行就不行?” “这玉……”谈瑜红了眼眶,她无助地看向戚氏:“这玉是大人赠与我的……” 戚氏脸色一变,紧接着,她喜道:“当真?什么时候给的?” 谈瑜点点头,面露羞怯之意:“就……昨日初见时……” 戚氏喜不自胜:“你看看?我就说了,则煦一定会喜欢我们瑜姐儿的!不然也不会赠玉。” 谈瑜吸了吸鼻子,她看向薛芝,眼眶泛红、可怜兮兮说道:“郡主让丹书姑娘来,我吃她两个巴掌便是,这回吃了苦头,下回是再不敢了,只求表妹看在亲戚的份儿上,放了这回罢。也千万别迁怒姨母……姨母关心则乱,她是因为我,才会一时冲动的。” “不行!”戚氏态度强硬:“不就是个贱婢,凭什么要还回去?” “这可轮不到你来做主。”薛芝手指抵着脑袋,她侧目看向小蛮,使了个眼色。 小蛮便上前,试图要去抢那块玉。 “别碰我!”谈瑜别过身子去,将玉紧紧攥在手心。 “瑜姐儿!”戚氏一惊,没想到薛芝大胆至此,竟敢动手动脚。 谈瑜死命挣扎,她脸憋得通红:“放开我……放开我!” 小蛮懒得纠缠,她便生生掰开谈瑜的手指,将玉拿了出来。 想不到谈瑜竟猛然将小蛮推开,要去抢玉。 小蛮没能拿住,那玉便从她手中滑落,只听“叮”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碎成四分五裂。 谈瑜顿时尖叫一声,扑通一声跪下来,她伏在地上,滚烫的泪砸在地上,她颤抖着手,试图将碎玉聚拢还原。 忽然,一只掐金线绣重瓣莲花绣花鞋伸了过来,将那些碎玉都踢开,脚尖勾起谈瑜的下巴。 薛芝居高临下,看着她满脸泪痕,言笑晏晏,眼里闪着恶劣且得意的光:“表姑娘,玉碎了,此事作罢,我不追究便是了。” 她收回脚,看着旁边一脸震惊的戚氏,轻轻拢了拢衣领,低了低眉眼,复又抬起眼来,嘴角含笑,长长的娇叹一声:“今日是我叨扰了,真真是对不住。” 回了院落,薛芝心里仍气不过,看着旁边架子上摆着的汝窑天青釉细口梅瓶,她伸手用力一拂,那花瓶便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屋里的丫鬟婆子便齐哗哗跪在了地上,皆惶恐不已。 “奶奶!”丹书急忙跑了进来:“表姑娘自尽了!” 第37章 病中薛呈答疑解惑 ◎“附近有鬼!”◎ 谈瑜欲自缢,被人发现,及时救下了。 戚氏伏在床榻,哭天喊地,周遭围了一群人。 薛芝问仆婢:“状元郎呢?” “状元郎说既没大碍,他就不过来了。” 薛芝挑眉,想必这对兄妹是面和心不和。 谈瑜被灌了一碗汤药,悠悠转醒,她看向伏在床榻边的,眼圈儿红红:“姨母……” “姨母在……”戚氏连忙握着她的手,擦了擦泪:“你这孩子,可是给我吓坏了。” 谈瑜安慰了戚氏两句,便转目看向薛芝,眼泪扑扑往下掉:“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是挺麻烦的。”薛芝捧着手炉看她,笑意深深:“不过还好,这不是未遂嘛,下次注意点。” 谈瑜脸色一白,戚氏看在眼里,扭头就骂:“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人都成这样了,你还在口出恶言刺激人,你真……” 小蛮走了近来,与薛芝耳语:“奶奶,清亦递来口信,约奶奶见面,在薛府后的一座茶馆里。” 心里的事悬而未决,薛芝这几日一直都是心不在焉,如今终于有人替她答疑解惑了,故而她也没管不停叱骂的戚氏,未留只字,一拂袖,转身离开。 戚氏没料到她这样放肆,傻眼片刻后,只觉气血上涌。她爬了起来,追到门口破口大骂。 薛芝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谈殊谈瑜,眼下,澹台雯的事更为紧要,这桩案子悬在她头上,让她日夜不得安宁。 很快,她戴着帷帽,到了薛家后巷的一处茶馆中。 见她一脸警惕,守在门后的清亦解释道:“夫人别担心,这条巷子包括这个茶馆里,都是我们的人。” 薛芝倒是很惊讶:“你们哪里来这么多人?” 清亦笑而不答。 “法师怎么样了?”薛芝问了重点。 清亦敛了笑,随她进了院子:“伤得有些重,不过眼下已经稳定了伤情,按时服药便是。” 薛芝进了一处屋子,方进去,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浓郁而苦涩的药味。 她看见薛呈倚窗而坐,身上披着一件青衣袍子,随意用一根簪子绾着头发,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有日光照进来,照得他那双如琥珀的眸子更清浅神秘。 “师父。”清亦恭敬唤了一声。 薛呈闻声看去,目光落在薛芝上,便朝她颔首。遂,他又将书放下,拉了拉衣袍,咳嗽两声,朝一旁的椅子伸了伸手:“坐。” 清亦退了下去,将门带上了。 小蛮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她支着下巴看着清亦,苦恼道:“我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结识道士。” “话本里的鬼魅邪祟,居然也会被我遇上。” 她嘟着嘴,把玩着手里的一根草:“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清亦在她对面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是福是祸,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再怎么躲也是躲不掉的,认命吧。” 小蛮点点托:“你说得有道理。” 屋内。 薛芝看着袅袅的茶气,侧眸看向薛呈:“叔父可还好?” “尚可。”薛呈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又重重咳嗽了两声。 薛芝看了看,她起身去将窗户掩上。 薛呈看着她的身影,眉目温和了两分。 “你现在一定满腹疑云。”他靠着椅背,微微垂着眼眸,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薛芝回身落座,闻言颔首:“是了,我有许多话想问您。” 她面露迟疑,怕影响了薛呈的身子。 “我没什么,你不别介怀。”薛呈喝了一口热茶,将茶杯拎在指尖:“你想问什么便问罢。” “谁伤了您?”薛芝一脸若有所思:“您本事不弱,寻常的鬼怪根本不是您的对手,若说厉鬼,可世上哪里来那么多厉鬼?” “是人。”薛呈淡淡一笑。 薛芝惊讶:“人?是谁?” “尤家人。”薛呈将茶杯放在桌上,他微微侧身,看着窗子留出的那丝空隙,语气平静:“我插手查案,尤家人以为我被有意图,故而对我穷追不舍,但他们未看见我的脸,也不知我身份,还是被我侥幸逃脱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39节 “尤家……”薛芝觉得有些熟悉,她忽然想到:“可是当今大理寺卿尤大人的尤?” “不错。” 见她眉心微蹙,薛呈语气放柔一分:“好了,别想我的事了,还是想想你的事吧,我想,这几日你都没睡好吧?” 薛芝回过神来,不由苦笑:“是这样没错。” “先是第一件事,那元家为何会是幕后之人?”薛芝有些不解:“他们害了苏曼娘、岑满、澹台雯,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害这几人?” “我去查了这几人的喜好、脾性,乃至她们的生辰八字,均未找出什么线索来,事到如今,依旧是一头雾水。” 一阵风过,吹得院子里的枯树哗啦作响。 见薛呈动了动身子,薛芝拿过长钳,拨了拨炭盆里的炭火。 “你想到了很多,但每个猜测都不对。”薛呈将手揣进袖中:“还有别的猜测吗?” 薛芝犹豫片刻,才慢慢说道:“别的猜测么……我在想,她们的尸体上,会不会有线索?” “可是她们的尸体早已入了棺,我能怎么办?” 薛呈只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炭盆里的炭噼里啪啦的烧着,不时发出“吧嗒”的声音,将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薛芝倏忽灵光一闪,她看向薛呈,兴奋道:“找仵作!” “她们的死皆不简单,一定都验过尸,我只要去找仵作,便能得知一切!” 她现在相当兴奋,只恨不得起身来,尽快去处理此事。 “不着急。”薛呈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不是还有问题没问?” 此言一出,薛芝冷静了下来,她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第二个问题是,元秋是什么情况?她是被鬼上身了吗?别的人被鬼上身后,只要符咒一贴上,鬼就会离体,人会暂时昏迷,但到底是活着的。” “可是元秋不同。”薛芝眉头紧锁:“她被贴上了符咒,整个人却心悸而亡,丹书说,她死的时候,有烧焦的味道传出。” 薛呈:“她是被鬼附身了,而且年岁已久,人和鬼已经融为一体,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了,故而符咒贴上后,她的肉身也会死亡。” 薛芝咂舌:“听上去好像挺厉害的样子,不过——” “不过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何区区一张符咒便能让她丧命?这也太容易了些罢?” 薛呈蜷了蜷手指,他垂着眼:“的确脆弱,但其身边一定会有东西守护。” 薛芝立刻会意,她反问:“元家的男眷?” “说到元家的男眷,便是我第三个问题了。”她指尖轻点:“元秋一死,元家的男眷便都离奇心悸而亡。全部的男眷都死了,死因都是心悸,朝廷查到现在,什么都查不出来。” 薛呈伸出手,手放在炭盆上空:“元秋是元家的……你可以理解为阵眼,只要她亡,元家的那些鬼魄便活不了。” “这是什么道理?”薛芝有些好奇:“既然风险这么大,为何还会有这么一个‘阵眼’?这不是十分容易被人拿捏住把柄吗?” “通常来讲。”薛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阵眼身边都会有东西护着的,不会轻易被人灭杀。阵眼的存在是为了稳定其他鬼魄,只要阵眼在,鬼魄便可存活数百年,灵魂不灭、肉身永在。” 薛芝倒吸一口凉气:“意思是,若是元秋一直好端端的,那元家的东西,也会长长久久的活着?” 薛呈:“是如此。” “那为何如今是这个局面?”薛芝深思:“我以为,他们一定会对元秋身边的人十分警惕,不会轻易让谁接近元秋,可那日……为何丹书那样顺利便将符咒贴到了元秋的身上?” “有两种可能。”薛呈分析道:“一是,元家元气受损,内忧外患不停,故而一时疏忽。” 薛芝想起那日赴宴的场景,想起元家的气氛,思忖片刻,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我以为不是。”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 薛呈看着她的眼睛:“幕后之人放弃了元家这颗棋子,所以让你们轻易找到了破绽,借你们的手,覆灭元家。” 薛芝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幕后之人?还有幕后之人?” 她略一思索便点点头,认同了薛呈的说法:“你说得对,单凭元家是不可能做出这些事的。记得我曾经说过吗?彼时我身死,元家却毫无影响,甚至还升了官,平步青云,当时我就觉得不对。” “那么这样说来,元家背后一定有人。” 薛呈微笑:“那你以为,眼下该做什么?” “找仵作。”薛芝正色道:“找出几位死者的共同之处,然后再找线索。” 这话方落下,她袖中的符咒骤然发烫,烫得她指尖微颤。 薛芝嗖的站了起来,看着四周,一脸警惕:“附近有鬼!” 薛呈抬眼看她,眼底有绿光闪过。 第38章 变故突生薛芝惊险 ◎“奶奶!”小蛮哭着喊着走上前去,周遭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奇怪的是,符咒只烫了一瞬,便又很快恢复如常。 薛芝觉得奇怪,她坐了下来,看向正在喝茶的薛呈,纳闷问道:“这是什么情况?我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情况。符咒只一会儿,便没动静了。” “想来是有厉鬼闪过。”薛呈不紧不慢道:“就这么一瞬,便被符咒捕捉到了,所以符咒才会起反应来。” 薛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薛呈往窗子那处看了一眼,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便回吧,有什么事给清亦递个口信便是。” 薛芝起身来:“那我便不再叨扰了。” “符咒可还够用?”薛呈也起身来,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若是不够,我再拿你一些。” 这个动作,让薛芝忆起模糊的小时候。 好像那个时候,薛呈也常这样对她。 薛芝对薛呈的陌生疏离变淡了一些,她看着薛呈,脆生生道:“够了够了,若是不够,我自会来寻您,不会跟您客气的。” 薛芝带着小蛮离开了茶馆。 薛呈站在阁楼之上,他垂眸,看着主仆二人离开的身影,忽然喟叹一声:“值得吗?” 寒风呼啸而过,他身旁空无一人,只有风中隐约带着呜咽的声音。 离了茶馆后,小蛮问:“奶奶,咱们眼下要去哪里?” 薛芝本是想回府安排查仵作一事,但她转念想到,这个年都过得不成样子,便想着在外边儿逛逛。 小蛮十分高兴。 “街上怎么这么热闹。”薛芝透过帷帽的薄纱,看着外边儿,微微惊讶道:“是有什么事?” “奶奶这是什么了。”小蛮慢吞吞地走在后边儿,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满嘴都是糖汁,她笑眯眯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啦!” “上元节?”薛芝挑眉:“我还忘了有这么一档子事。” 她笑了笑,轻轻掀起帷帽一角:“看来还是我……” 头上发出一阵声响,薛芝下意识抬头看去。 小蛮惊掉了手里的糖葫芦,失声大叫:“奶奶!” 一扇重檀木雕花窗自上方跌落,直直砸了下去! 薛芝没来得及反应,她仰着头,眼睁睁看着那扇窗砸下来。 正当此时,一道人影快速闪过,将薛芝扑倒在地。 那扇雕花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砸了个稀巴烂。 “奶奶!”小蛮哭着喊着走上前去,周遭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薛芝还有些眩晕,小蛮将她扶了起来。 她揉了揉眉心,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诧异:“宋姑娘?” 宋婉庄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裳,她的仆婢急忙赶来,也是被吓坏了。 “是我。”她站着不动,任由仆婢整理仪容。 她将薛芝一番打量,旋即颔首道:“没事就行。” 说罢她就要离开。 薛芝伸出手将她拉住,笑:“今日多谢宋姑娘了,若是可以,宋姑娘不妨一起喝杯茶?” 宋婉庄考虑片刻,道:“行吧。” 她看向薛芝身后:“你那个小丫鬟呢?” 薛芝笑笑:“该是上楼去找人算账了。” 二人并肩同行,身后跟着仆婢。 宋婉庄一会儿摸了摸耳朵,一会儿把玩着肩前的头发,看上去不是很自在。 薛芝侧目看她:“宋姑娘怎么一个人在外边儿?” “你不也是一个人?”宋婉庄哼了一声:“难不成,我去哪里,还得跟你通报一声不成?” 薛芝被她呛得一时无言。 想到这儿,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薛芝有朝一日竟也会被人呛到这个地步? “不过也是。”宋婉庄继续呛她:“我不过是想小小侍郎之女,如何能与堂堂郡主、首辅夫人相提并论呢。” 薛芝只当没听见她那些怪里怪气的话,只问:“令尊是……” 宋婉庄没想到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故而站住脚,睁大了双眼瞪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薛芝很是无辜,她本来就不知道宋婉庄是谁家的娘子。 “我父亲是刑部宋侍郎!”宋婉庄没好气道:“现在您知道了吧?” 薛芝笑着点头:“知道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问宋婉庄:“你知道刑部有仵作吗?” 宋婉庄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有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0节 “那一些案子的卷宗,刑部会收录吗?”薛芝觉得,今日遇见宋婉庄,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宋婉庄一脸狐疑:“你想干嘛?不会想着让我偷卷宗吧?” 薛芝顿时哑口无言。 “看是什么案子。”宋婉庄继续说道:“我听说,有的案子,刑部也会誊抄一份卷宗收录。” “有的卷宗在官府、在大理寺,刑部兴许没有。” 薛芝了然:“原来是这样。” 她试探问:“或许……你能带我去看看?” 宋婉庄有些匪夷所思:“我带你去看卷宗?我不想活了?那可是刑部!我爹只是个侍郎。” “而且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忽然想要看卷宗?” “你想看谁的案子?” 薛芝耸耸肩:“不行就算了,当我没说。” 本来她就是试探而已。 宋婉庄多看了她两眼,觉得她很是奇怪:“你想看卷宗,来找我做什么?你家里不是有人吗?找他,比找我轻易多了。” 薛芝茫然:“谁?” “首辅大人啊!”宋婉庄有些头疼,小声嘟囔:“怪不得薛娘子说你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咦?上回的聪明劲儿呢?” 薛芝沉默。 她今日是撞鬼了? “那不是首辅大人?”宋婉庄有些震惊地看着前方:“怎么刚说到他,他就出现了。” 薛芝也有些意外。 随着罗定春走近,宋婉庄笑着拍了拍薛芝的肩:“我可是救了你两回,今日吃茶便作罢,回见。” 她等罗定春走近,行了行礼,便离开了。 薛芝看向罗定春,好奇问:“罗定春,这个时候,你怎么在这里?” 罗定春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这个时候也是快下值了,我在外边儿处理一点事,听见这边动静,便想着过来瞧瞧。” 致知笑说:“大人说得轻巧。分明是大人听说夫人出了事,连忙将案子搁下,直奔这边来了。” 薛芝转头看着罗定春,微微歪着脑袋看他:“真的?” 罗定春捏了捏她的指尖,笑:“姑且算是真的。” 天色暗了下来,外边儿陆续亮起了灯笼。 “罗定春,我饿了。”薛芝两只手拽着罗定春的手指,嘟着嘴说道:“我想吃好吃的!” “但我不想回府去。” 马车疾行而过。罗定春松开她的手,走到外侧,又牵起她的手,说道:“好,我们去福瑞楼吃好吃的。” 夫妻二人去了福瑞楼,上了二楼的雅间,点了些招牌菜。 致知将罗定春请出去了,应当是有公务要禀报。 薛芝吃着餐前小食,小蛮走了进来,她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薛芝问,她吃了一块精致小巧的糕点,看向小蛮:“是有什么蹊跷吗?” 小蛮走到她身旁,挠挠头:“说古怪……倒也还好,只是奴婢跟着奶奶久了,也知了一些事,心里直觉有些奇怪。” 才刚,小蛮见薛芝没事后,便气势汹汹地上了楼去,欲跟楼中人声讨算账,可谁知,楼中的老板说,那块雕花窗是老旧了,被换下来,好端端放在仓库的。 老板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块雕花窗会突然冒出来,还还险些砸中了人,给老板吓得半条命都没了。不过所幸没出什么大事。老板态度很好的道了歉,又赔了些银子,小蛮这才作罢离开。 “奶奶,您是不是也觉得奇怪?”小蛮气鼓鼓的:“莫非是有什么鬼怪在作祟?” 她握了握拳:“若真是如此,奶奶赶紧去将他们都收拾了!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薛芝看着她,似笑非笑:“要不你去?” 小蛮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奴婢……哪里懂这些啊。” “怎么了?”罗定春进了屋来。 他在薛芝对面坐下,看向小蛮,问:“关于那扇窗,处理得怎么样了?” 小蛮便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还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罗定春看向薛芝:“她说得对,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薛芝面色淡淡:“是便是,这不过是那群蛇鼠之辈的卑鄙手段。” 小二进了屋来,将菜都上齐了。 罗定春挥了挥手,仆婢便都退了下去。 “那你怎么想的?”他看向薛芝,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看来他们是不准备放过我们,若是我们继续查下去,他们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薛芝草草吃了两口后,便放下了筷子,她支着下巴看罗定春:“我觉得,他们还是心有顾虑。” “顾虑什么?” “顾虑你的身份。”薛芝一语道破:“你可是首辅,他们几次三番来加害我们,并没有下死手。今日的意外也是如此,你想,若他们真想让我死,便不会因为宋婉庄的出现就善罢甘休,所以我想,这次是个警示。” “罗定春。”她看着他,问:“你能查看卷宗吗?我想看苏曼娘、岑满、澹台雯几人的卷宗,看她们三人的尸体都有什么共同之处。” “这倒不难。”罗定春说道:“我立马派人去誊抄一份。” 薛芝摇摇头:“别人不可信。” 罗定春:“那我亲自去誊抄,你可放心?” “这样最好。”薛芝垂眸看着袖中露出阻止鬼怪出现的半截符咒,说道:“你万事须得小心,莫要被人撞破。” 罗定春颔首:“你放心。” “我想,幕后之人便是朝堂中人。”薛芝无心饭菜:“你与我说说朝中的局势呗?” 她刚说完,又用手心拍了拍脑门:“瞧我,是我心急了。” “此处不便,咱们先吃饭吧,回去了再说。”她重新提起了筷子,夹起一块鱼,放到罗定春的碗中,笑眯眯看着他:“快吃吧。” 罗定春垂眸看着碗中的鱼,少顷,他也提起筷子,夹起鱼放入口中。入口的腥味让他下意识的抗拒,也让他想起曾经的阴暗时光。 “好吃吗?”薛芝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点点头,将鱼咽了下去,面露笑意:“还不错,你也尝尝。” 吃完晚饭后,小蛮陪薛芝去了一趟净房。完事后,主仆二人慢悠悠上了楼,准备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福瑞楼的饭菜怎么样?”薛芝瞥了一眼小蛮:“吃欢了吧?” 小蛮嘿嘿笑着,忙不迭点头:“那必须好吃呀!福瑞楼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 吹来一阵风,她打了个喷嚏,接着又揉了揉鼻子:“其中最属鱼最好吃了。” “不过致知不怎么吃。”她嘟囔:“明明那么好吃。” 薛芝眉目动了动,没有说话。刚走上楼梯,她忽然看到致知拿着什么东西,进了雅间。 “致知拿的是什么?”她问。 小蛮啊了一声,茫然:“奴婢没看见。” 主仆二人进了屋子,罗定春坐在窗边,慢悠悠喝着茶。 薛芝走近,她看着桌上的一包蜜饯,笑着看着罗定春:“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蜜饯了?” 罗定春将蜜饯往她那边推了推:“给你留了一些,你尝尝。” 吃了蜜饯,二人又吃了一会子茶,见天色渐晚,便起身来,准备回府去。 马车里。 薛芝靠着罗定春的肩,昏昏欲睡。 罗定春搂着她,见她面容乖巧,心下柔软。 待回了府,夜色已然浓郁,天上挂着圆月。 沐浴盥洗后,薛芝坐在炭盆边擦着香膏。 丹书上前问:“奶奶明日想吃什么?奴婢好吩咐厨房预备着。” “鱼!”小蛮凑了过来,笑得眉眼弯弯:“今日我们在福瑞楼吃了鱼,奶奶说鱼好吃,还说让府中的厨子也做做鱼来吃。” 薛芝侧着脑袋,往发尾上抹着香膏:“今日吃了,明日就不吃了。” 小蛮一愣。 丹书点点头,又询问了薛芝两句,便转身退下,欲去安排。 “对了。”薛芝坐正了身子,将香膏细细抹在手背:“吩咐厨房,以后少做鱼。” 小蛮再是一愣。 丹书不问缘由,恭敬应下。 “奶奶。”小蛮蹲在薛芝面前,面露疑惑:“奶奶不也说鱼好吃吗?” 第39章 薛娘子巧算尤家郎 ◎恐怕她早就被杀害了!◎ 薛芝垂眸看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眉心:“多嘴。” 小蛮瘪瘪嘴,低着头没敢再问了。 “你若是想吃。”薛芝笑着看着她发顶的旋儿:“便跟厨房知会一声,让他们给你做就是,只说是我吩咐的。” 小蛮立马抬起头来,笑嘻嘻道:“就知道奶奶最疼我了!” 罗定春走了进来,他见小蛮蹦蹦跳跳地出了屋子,便笑着坐在薛芝身边:“那丫头怎么这么高兴?你许了她什么?”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1节 薛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罗定春怔了一怔,他似是看到了薛芝眼里的埋怨。 “芝芝?”他伸出手,虚虚搂过她:“可是我惹恼了你?” 薛芝掩下心里的情绪,道:“无事。” “与我说说吧。”她正色转头看他:“朝中的局势。” 罗定春见状,也并未多想,低声说道:“圣上甚少关心朝事,沉迷炼丹之术,养了许多术法道士。” “那谁主持朝政?” “摄政王。”罗定春眉目一沉:“尤辞。” 薛芝:“有没有可能,圣上沉迷丹药,就是这位摄政王引导的?毕竟,天子不理朝政,那大权自然落到了摄政王的手里。” 她看着罗定春,恍然大悟:“你身为首辅,处处受掣肘,莫非也与摄政王有关?” “是也不是。”罗定春解释:“摄政王虽总揽大权,但他并非是沉迷权势,好玩弄权术之人,反而推行了许多政法,皆利于百姓。” “那这就奇怪了。”薛芝望着屋内的摆件,问:“尤家女眷有哪几位?” 罗定春略微凑近了她两分:“你怀疑尤家?” “如今的大理寺卿尤绍周便是尤家人。” 薛芝顺势靠在他怀中:“也不是怀疑,只是想从尤家着手去查,我想,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对了,你一直在查澹台雯的案子,可有进展?” 罗定春捏着她的手指:“眼下并无进展。” “澹台姝可有动静?” “也没有。” 薛芝闻言,叹了口气。 “澹台雯很是疼爱这个妹妹,姐妹二人的关系十分融洽,我以为,你不用怀疑澹台姝。”罗定春如是说道,他也是怕薛芝作无用功。 薛芝却说:“澹台姝手指上的那颗小痣,我觉得很奇怪,两个人的手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小痣?” 她才说完这话,丹书就疾步进了屋来:“奶奶!大爷,老夫人回府了!” 薛芝明显地察觉到,罗定春的身子一僵。 她拍了拍罗定春的手,对着丹书说道:“知道了。” 丹书说:“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让大人并奶奶现在去一趟前厅。” 薛芝诧异:“这都几时了?明早去不也一样?” 她看见罗定春的下颚绷得紧紧的,平日里温润的眉眼在此刻变得有些阴鸷。 “告诉老太太的人。”她捏了捏罗定春的拇指,不紧不慢道:“就说我说的,今晚就不过去了,明早再去请安。” 前厅什么样,薛芝并不在意,也并未将罗老太太的事放在心上。 临睡前,她泡了个脚,整个人都倚在罗定春身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 “奶奶。”一旁伺候的丹书面露犹豫之色。 薛芝会错意:“说了不去就不去,出了什么事我担着就是。” “奴婢不是说这事。”丹书说:“只是奴婢方才听奶奶和大爷在议事,好像说手上有痣什么的,但奴婢好像见过……元秋的手指上,也有一颗红痣。” 这话如惊雷一般,在薛芝耳边砸下,她顿时将话本丢开,看着丹书,问:“当真?你看得切切的?” 丹书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薛芝脸色不太好。康敏的表妹李霜及、澹台姝的手指上都在同样的位置有颗红痣,这已经让人怀疑了,可是死去的元秋手上,也有一颗红痣。 这…… 薛芝心里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上元节前夕,京中十分热闹,夜里大街小巷都是灯火通明。 薛芝接了谢又瑛的帖子,同她一起出门吃茶。 “我瞧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谢又瑛笑着说道:“罗家那位表姑娘,可是将一出戏演得十分出彩,外边儿传得沸沸扬扬呢。” 薛芝疑惑:“表姑娘?” 小蛮扶额,丹书提醒:“谈瑜。” 她霎时了然,只道:“外边儿传什么我都不在意。不过是跳梁小丑,我何必在意?” 她话音刚落,门就突然被人踹开,一道黑影闪过,沾了血、闪着银光的匕首就横在了谢又瑛的脖子上。 外边突然躁动了起来,桌椅拖动、踹门声交杂响起。 谢又瑛顿时冷汗涔涔,她看向薛芝,带着哭腔欲开口。 谁知刺客动了动匕首,低声道:“不想死就闭嘴。” 谢又瑛红着眼眶不敢动,也不敢再开口了。 外边儿安静了下来。 薛芝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诡谲。她看着刺客,拧眉:“你意欲何为?” 刺客盯着薛芝的眼睛:“带我离开。” 薛芝点头:“好,你要怎么做?” 刺客:“我伪装成你的家奴,同你一起离开此处。” 谢又瑛咬咬唇,鼓起勇气道:“你可以伪装成我的家奴,然后……啊!” 刺客将匕首深入她脖颈几分,厉声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谢又瑛看着薛芝,不敢开口了,只是泪流。 薛芝颔首:“可。” 她说罢,便上前两步,张开双臂,看着刺客平铺直叙道:“意下如何?” 谢又瑛哭个不停,她不敢唤薛芝,怕泄露了薛芝身份。 刺客好看的眉眼弯了弯,他迅速推开谢又瑛,一把抓过薛芝,用匕首抵着她脖颈:“自然是极好的。” 他看向谢又瑛和一干婢女,声音冷淡:“不许报官,假装无事发生,协助我离开。否则,我定是会要了她的命!” ……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 薛芝身在城郊不知名的偏僻小院,看着眼前的刺客,好奇道:“可以放开了我吧?” 一阵沉默后,刺客突然闷哼一声,松开了薛芝,扶着柱子缓缓坐了下去。 薛芝见状,挑了挑眉,她蹲了下来,打量着刺客:“你怎么了?” 刺客哑声道:“别管我,你走吧。” 他说完,又抬眼看着薛芝:“我无意伤你,方才行径多有冒犯得罪,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责怪。” 他声音清润,眉眼精致,那一双桃花眼更是让人看呆了眼。 薛芝撑着下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刺客还没说完,便脸色一变,他伸手将薛芝推开,掷出手中匕首,只听嗖的一声—— 另一根柱子上,匕首正中毒蛇脑袋,鲜血直流。 薛芝收回目光,惊讶的张开了嘴,她看向刺客:“你……” 刺客笑了笑,他取下蒙面面巾:“在下尤徽,见过郡主。” 尤徽是京师出了名的翩翩公子。 尤家公子果真如传闻一般,温如润玉,芝兰玉树。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薛芝竟不知不觉中念了出来。 尤徽轻笑一声:“多谢郡主夸奖。” 他展露笑颜时,天光都及不得他半分颜色。 薛芝脸色微红,垂眸开口:“尤公子莫要打趣我。” 风过,偏僻的小院透着几分莫名的古怪。 “今日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着刺客装扮?还做出这等事来。”薛芝歪着脑袋问他,眼里盛满了疑惑之色。 尤徽垂眸,良久,才叹了口气:“在下司职衙内,今日协助查案时,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无意之间闯入茶舍,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让郡主受惊了,尤徽该死。” 薛芝看着他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尤公子为了查案做到这个份上,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在是令人佩服。” 尤徽抬眼看她,眼底含着谦逊的笑意:“郡主谬赞,尤某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薛芝看着他:“眼下,尤公子该怎么办?” 尤徽摇头:“如今我不能现身,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今晚恐怕要在这院子里将就一晚,等天明再离开。” 薛芝想了想,说道:“不如尤公子继续扮我的家奴,随我去罗家后巷的柴房中暂躲一晚如何?毕竟此处实在不是容身之地。” 尤徽诧异不已,他忙拒绝:“方才得罪郡主已是罪该万死,尤徽又岂能得寸进尺?郡主的心意,尤徽心领了,只是郡主此举,实在是太冒险了,稍有不慎便会受牵连。” 薛芝笑:“牵连?谁敢将我牵连进去?” 她看着尤徽,眉眼弯弯:“尤公子就莫要担心了,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尤徽犹豫片刻才应了下来。见他正色道:“多谢郡主今日出手相助,尤徽必定铭记在心,日后定会成倍报答。” 薛芝浅浅一笑:“尤公子言重了。” “不说这些了。”她看着尤徽:“咱们怎么回去啊?” 尤徽莞尔:“我有法子。” 翌日天明。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2节 薛芝对着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淡淡道:“昨夜后来是怎么个场景?” 小蛮道:“刺客挟持着您走后,谢姑娘派人跟了上去,但是跟丢了,正打算报官时,奴婢制止了。” 薛芝笑着看着镜中的她:“你倒是明白我。” 小蛮面露得意之色:“还是奶奶教得好。” 罗家后巷的一处荒废柴房。 尤徽一脸平静地坐在草垛上,他转过头去,看着阳光从窗外透进来,面上一片冷漠之色。 突然,前边儿响起脚步声,他提起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 门被打开,他抬首笑着看向来人:“郡主……” 笑意戛然而止。 两名官兵进了柴房,给尤徽带上铁手链和脚链,带着人出了屋子。 薛芝站在柴房外,金色阳光洒在她身上。 她梳着惊鹄髻,眉间点了一颗红痣,身着绯色圆领对襟半袖短袄,项间围着一圈儿雪白毛绒围脖,还挂着一把金锁。 她就那样站着,面色淡淡地看着尤徽被官兵带出来。 “这贼人冒充尤家公子,你们一定要将其绳之以法。”薛芝一脸怒意:“昨晚若不是我的丫鬟机灵,恐怕她早就被杀害了!” 小蛮站在一旁,眼眶通红,泣不成声。 第40章 缉拿尤徽罗家起风 尤徽一脸愕然,他听清薛芝的话,连忙挣扎起来:“郡主诬陷我了,我当真是尤徽……你误会了!” 薛芝冷笑一声,她三步作两步上前,反手便是两个巴掌,尤徽的脸上赫然浮起了两个巴掌印,他霎时呆愣住,怔怔地看着薛芝。 薛芝指着他叱骂,眉目热烈:“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尤公子相提并论!也不知你冒充尤公子是什么意图,我看你分明是蓄谋已久!” 尤徽最后还是被官兵带走了。 回府后,小蛮对着薛芝竖起了大拇指:“亏得奶奶机警,将这贼子反将一军!” 薛芝但笑不语。她知道那人是尤徽。 她这么做的缘故,是昨晚的时候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尤徽身上带着血迹,匕首上也有血迹。 乍一看,好像没有什么破绽。 但薛芝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那便是尤徽破门而入时,外边儿那些桌椅拖动声儿、踹门声儿突然就低了下去。 她当时就觉得有些古怪。 那些搜查刺客的人,为何迟迟没有搜到她们所在的雅间? 后面,尤徽提出要假装她的家奴脱身,她立马就可以断定:尤徽是冲她来的。 只是,为何要冲她来呢?她身上貌似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点罢? 薛芝还在想,丹书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奶奶!罗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前厅,前厅坐满了人,都等着您呢。” “罗老太太还很生气。” 薛芝没有理会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罗老太太。她想了一阵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好叮嘱小蛮:“近日出门,你多上心。” 小蛮应下。 待薛芝走进前厅时,发现屋中坐了一屋的女眷,只有几位零零星星未弱冠的少年。 上边儿坐着一位老太太,她肤色偏黑,身形瘦小,一双浑浊的三角眼里时不时掠过精光。她微微前倾着身子,杵着拐杖,穿着一件墨绿的袄衣,襟前带着一串碧玉珠子。 薛芝方走进屋,戚氏就阴阳怪气起来:“则煦媳妇儿这是什么意思?昨晚没来老祖宗跟前儿请安就罢了,今日来请安,也是来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裘氏脸色不太好,不过她还是柔声替薛芝开脱:“许是受了寒,这两日有些风大。” 罗老太太冷哼一声,裘氏睫羽轻颤,她连忙垂下眼眸,静坐一旁。 薛芝进了屋后,先是给裘氏行礼,然后再给罗老太太以及几位行礼,态度尤其敷衍。待礼毕,她便在一旁敛衽落座,端起茶杯,轻轻拨了拨茶盖,喝起了茶来。 众人见状,顿时神色各异。 罗老太太怒极,她抬起拐杖,指着薛芝:“你好大的胆子,目无尊长,跋扈张扬,哪里有慈妇的样子!” “对了母亲。”薛芝没理她,看向面色有些苍白的裘氏,问:“妍姐儿呢?” 裘氏强撑着精神,柔柔开口:“她起了高热,还在歇养。” 薛芝放下茶杯:“怪我,也没有多关心关心他。” 她侧目吩咐,让人去罗定妍的院子里送些补品。 罗老太太估摸是第一回 被人当众驳了脸面,她怒极,拍桌而起:“康氏!” 薛芝看她,疑惑道:“老太太有何吩咐?作甚这么大火气?” “你今日来,是做什么的?”罗老太太希望借此言语,能让薛芝想起她是来请安的。 薛芝扶额:“瞧我这记性。” 她起身来,笑着走向裘氏:“母亲,我让人备下了马车,咱们去城郊祈福上香吧。” 说罢,她又看向罗老太太:“老太太这不是回来了?也算是给老太太祈祈福。” “这……”裘氏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薛芝笑眯眯道:“母亲可别犹豫太久,我舅母等着呢。” 屋中有人问:“可是景王妃?” 薛芝颔首:“是了。” 裘氏一听,便看向罗老太太:“母亲……这……我们如何敢推辞?” 罗老太太盯着薛芝,目光阴沉,没有说话。 最后薛芝还是带着裘氏出了屋子。 “端宁……”出了屋子,裘氏还有些惴惴不安,她转头看着旁边的薛芝,问:“王妃真的在等我们吗?” 薛芝但笑不语。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婆媳二人坐上了去凌山寺的马车。 到了凌山寺,薛芝同裘氏一齐下了马车来。 裘氏仰着头看着凌山寺的寺门,方才眉眼的晦暗与压抑一扫而光,有金黄的阳光照在她眉眼之上,温柔至极。 薛芝一直觉得,罗定春是挺像裘氏的。 都是很温和的人。 “亏你想了脱身之计。”裘氏笑着拍了拍薛芝的手:“不然,咱们估计那屋子里坐一天,听老太太的规训。” “只是。” 她有些惆怅:“端宁,过刚易折。老太太不是轻易能招惹的人,早年间,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她不是普通的老太太。” 薛芝莞尔:“母亲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主仆一行人往寺中走去。 “裘夫人?”一道惊喜的声音将母女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薛芝同裘氏一齐转头,看见几步开外,站着一位妇人,她身边跟着一位少年、一位少女。 裘氏笑:“今日天儿好,故想着出来散散心。” 她看了一眼妇人身边的少年少女,笑意愈深:“这就是你的那一双儿女了吧?” 妇人含笑点头:“是了。” 她侧目:“快来见过裘夫人、见过郡主。” 尤徽、尤元上前,对着裘氏、薛芝行了个礼。 裘氏:“端宁,这是尤家乔夫人。” 薛芝目光淡淡,朝乔夫人颔首:“听母亲提起过您。” 裘氏年幼时,曾与乔夫人有几分交情,关系也算得上熟稔。 乔夫人看向薛芝的目光十分和善:“听闻郡主仪态万千、国色天姿,如今一瞧,果真如此。” 裘氏听了很高兴,她邀请乔夫人同行。 乔夫人温声提出建议:“不如让孩子们去玩,我陪裘夫人走走?” 裘氏一愣,侧目看向薛芝,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摇头婉拒:“罢了,我也想让端宁多陪陪我。” 若薛芝不愿,她也不能不顾她的意愿。 乔氏听罢,也不失落,只笑着走在裘氏的另一侧。 尤元看了一眼走在裘氏身侧的薛芝,又看着兄长,嘟囔道:“她怎么这样冷静啊……” 尤徽无奈却宠溺地看着幼妹:“元元,不准议论郡主。” 尤元噘嘴:“她将你当做贼子送入官府,幸亏被咱们压了下来,否则你的脸面可就保不住了。” “方才我见她看到了你,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尤元疑惑:“她是没认出你?还是在强装镇定?” 尤徽看得出来,薛芝认出自己来了,她也没有强装镇定,而是真的镇定冷静。 “怎会如此……”尤徽轻声呢喃,上回他与薛芝分明是第一次见,那为何会有官府那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戏?今日她见了他,又怎会这样冷漠? 一行人拜了佛后,去了后山,在一处亭中歇下。 乔氏看向尤徽兄妹二人:“我也不拘着你们了,去逛逛吧。” 尤元笑:“外边儿有点冷,我们就在这儿坐着听裘夫人和阿娘聊天,也十分有意思呢。” 乔氏笑了笑,不再多言。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3节 裘氏则是看向薛芝,问:“端宁要不要去逛逛?不知道山里的桃花开了没有。” 薛芝想了想,起身来:“那我去逛逛吧,一会儿就回来。” 裘氏颔首。 待薛芝走出亭子后,尤元拉了拉兄长的衣袖,懊恼道:“若是阿娘后问了我们,我们也好跟郡主做个伴,可方才我们已经说了不出去了,这时再出去,不太好吧?” 尤徽:“罢了,还是莫要出去了,免得惹了裘夫人和郡主生恼。” 尤元赞同地点点头。 薛芝带着小蛮和丹书四处转悠。 “奶奶您瞧。”小蛮笑着折下一朵桃花花苞:“这朵桃花真好看。” 薛芝看了一眼:“花都没开,一朵浅浅的花苞,哪里好看了?” 小蛮将那一支枝丫攥在手里,左瞧右瞧,见没人外人,才说道:“奶奶是没看见,方才那尤家兄妹的眼睛都快落在您身上了。” 她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桃花枝:“奴婢特意去打听了,关于尤家公子被官府当成贼人缉拿的流言,一开始只冒了一点点出来,后边儿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啧,尤家可真是厉害。” 薛芝却没什么大的反应:“随便他们去,只要别来惹我就行了。” 之前她还想结交尤家的女眷来着,如今被尤徽这样一打岔,便什么心思都没了。 “奶奶瞧瞧。”小蛮将那一支枝丫别在耳后,一脸得意地扮洋相:“是不是还挺好看?” 薛芝笑着伸出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哪里好看了,一支花苞有什么好看的。” 丹书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几岁了?还玩这些把戏。” 小蛮吐了吐舌头,将花苞拿了下来。忽然,她侧耳倾听,咦了一声,道:“你们可曾听见什么声音?” 她话音方落,那桃花林中便闯入一群持刀的黑衣人! 第41章 凌山寺险不知生死 ◎“你叫我一声会死?”◎ 小蛮霎时白了脸,她颤抖着嗓子道:“你们是谁?可知我们又是谁?” 薛芝皱眉,她看了一眼那群黑衣人,飞快伸出手去抓住小蛮,朝一旁的小道跑去。 跑出几步她回头一瞧,那丹书竟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薛芝拧眉,她几步跑回,用力拽了一下丹书,骂道:“憨货!还不跑?发什么呆!” 说完,她便拉着小蛮,往一侧跑去。 凌山寺后山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薛芝和小蛮躲在一处竹林里。 “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薛芝有些担心。 小蛮:“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只是奶奶,好端端的,凌山寺怎么会有这么多刺客?谁引来的?” 凌山寺今日的香客不多,薛芝有印象的便是尤家母子三人。 她一时拿不住刺客是冲谁来的。 “丹书呢?”她皱紧眉头,情绪有些烦躁。 小蛮四下张望,也拧着眉,苦着脸道:“该是跑丢了,这可怎么办?” 薛芝眉头皱得很紧,一脸不耐烦:“真是个憨货!跑也能跑丢。” 小蛮不敢说话。 一阵风过,风里夹杂着血腥味,逐渐浓郁,薛芝主仆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见她脸色不好,小蛮安慰道:“奶奶放心,夫人应当是没有大碍,奴婢留意刺客都是在后山行动,想来,他们的目标人物在后山。夫人跟着尤家人,身边跟着仆从,凌山寺应当……应当有武僧罢……” 裘氏应当没事。 她深居简出,待人一向和善,从未树敌。 但薛芝还是不放心,她准备去找裘氏。 忽然,她侧目问小蛮:“在你看来,我和丹书的感情如何?” 小蛮怔了怔,少顷,她讷讷说道:“奴婢……奴婢也不敢妄下言论,只是丹书姐姐跟了您许多年了,也颇得您的信任和爱护,在奴婢看来,丹书姐姐与您情同姐妹,十分要好。” 薛芝点点头,她提步欲离开时,见小蛮眉目带着关切:“奶奶是在担心丹书姐姐吗?丹书姐姐想来沉稳冷静,她一定会没事的。” 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丫鬟在此刻语重心长地安慰着人,她衣裳发髻都是乱糟糟的,只是眉目依旧干净,一双滴溜溜的杏眼依旧灵动狡黠。 薛芝眉目一柔,她伸手理了理小蛮的衣裳,轻声说道:“在我看来,你更机灵精……自己藏好,别被人抓住了。” 下一刻,她便提步朝一旁走去。小蛮一惊:“奶奶!” 薛芝回头看她,眸色深深:“自己小心点。” 薛芝拎着衣裙走在竹林中。她准备去找裘氏,也留心着丹书的下落。 很快,她小心翼翼避开刺客,弯着腰走到了方才所在的亭中。 她看见亭中有尤家人,还有裘氏也在其中。 不少仆婢将他们围在中间,附近刺客飞檐走壁,但都没有想要去攻击他们的想法。 薛芝暗忖:刺客的目标到底是谁? “郡主?”尤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薛芝吓了一跳,脸色不太好。 尤徽摸了摸鼻子,讪笑:“抱歉,是我吓到郡主了。” 他看了看四周,敛了神色说道:“附近不安全,郡主还是随我到亭中去吧,夫人很是担心你,还说要亲自去找你。” 薛芝神色缓了缓,她抬眸看着亭中左顾右盼的裘氏,抿了抿唇瓣,才点了点头。 她跟着尤徽去了亭中。 裘氏一见她,立马落下泪来,拉着她的手左右打量。 薛芝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只柔声安慰:“母亲放心,我没事,也没怎么遇到危险,来的时候都避开了刺客了。” 裘氏问:“你那两个丫鬟呢?怎么不见人影?” “走散了。” 裘氏叹了口气,她紧紧拉着薛芝的手,仿佛怕她会离开一般:“等会儿散了之后,还是派人去寻一寻吧。” 尤家乔夫人搭话:“是了,到底是养了这么久的丫鬟,若是这个时候换一个,恐怕也用得不太顺手。” 她笑眯眯地看着薛芝:“郡主该是吓得不轻吧?” 薛芝不太喜欢她,只客气疏离道:“有一些,不过还好。” 没等乔夫人再开口,她看向裘氏,低声问:“母亲吓到了?” “我也还好。”裘氏摸着她的手背,眼眶微红:“只是担心你担心得厉害,一颗心高高悬着,生怕你有什么意外。” 尤元这个时候凑了过来,声音甜甜的:“裘姨别担心,郡主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刺客的目标不是咱们,咱们只需要等着刺客散去就行了。” 裘氏应和了两句。 亭子里的气氛还算不错,没有紧张僵硬到极点,裘氏的神色也还好。 裘氏暂时安全,薛芝想到了下落不明的丹书。 她垂眸沉思片刻,同裘氏耳语了两句。 裘氏其实是不同意她离开的,但无奈她坚持,也没有办法,只得多叮嘱了她两句。 薛芝最后看了一眼亭中的裘氏,悄悄从后边儿出了亭子,转身朝另一条石径小路走去。 不多时,薛芝走入另一片竹林。 这片竹林附近尚且安全,她并未看见刺客的踪迹,大抵是有些偏僻的缘故。 薛芝垂眸看着脚下的路,思绪渐渐飘远。 罗定春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彼时她年幼,嫌罗定春无趣,便逐渐疏远了他,也并未留心他的事情。 还有罗家那位老太太又是个什么人物?为何裘氏、罗定妍包括罗定春三人对她的态度,都是相当奇怪。 身后,一阵脚步声拉回薛芝的思绪,她攥紧了拎着衣裙的手,一颗心跳得飞快。 她逐渐加快脚步,谁料身后人也加快了脚步。 她咬咬牙,在竹林中跑了起来,身后的脚步声不停,薛芝惊慌失措,踩到了一块竹桩,她脚一崴,尖锐的痛意从脚踝传来,又见她忙扶住竹子,拧起眉,一脸痛楚,加之胸口郁气难发,她也忘记了害怕,便一扭头,很是暴躁地瞪向来人。 林中寂静,阳光洒落,落在地上的枯叶上,干净清新。 薛芝瞪着来人,咬牙切齿:“你叫我一声会死?” 丹书有些手足无措,她眼眶微红:“我怕将刺客引来,所以不敢大声呼唤。” 她见薛芝生气,便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上前两步,伸出手欲将薛芝搀起:“奴婢知错,奶奶莫恼。” 薛芝很生气,她扶着竹子,没好气道:“闭嘴!” 她就说丹书没有小蛮机灵吧? 薛芝将自己的手臂放入丹书手中,皱着眉提起右脚。她动了动右脚脚腕,一股钻心的痛意逼来。 “奶奶将身子都倚我身上罢。”丹书面露愧疚之色:“若不是奴婢的缘故,奶奶也不会受伤崴了脚。” 薛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怪你又有什么用。” 竹林里忽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芝脸色一变,她刚想说什么,一批刺客便从天而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丹书扶着薛芝,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刺客:“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谁派来的?可知我们是谁家的?” 那些刺客交换了眼神后,一言不发,举着血淋淋的刀逼近。 薛芝脸色有些发白。 她倏忽攥紧丹书的手,往竹林中跑去!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4节 丹书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但好歹是跟上了她的步伐。 身后刺客追击,阵阵钻心的痛意从脚腕处传来,薛芝死死咬着牙,不敢松手。 直到—— 丹书被地上的藤蔓绊倒在地,薛芝惊然回眸,她作势要去搀扶丹书,可刺客已逼近,危在旦夕。 丹书抬头,她眼里尽是红血丝,她看着薛芝,声嘶力竭:“跑!别管我!前边儿有路!快跑!” 刺客愈来愈近,薛芝看着丹书的面容,面露不甘之色,最后她还是忍着脚腕的痛,朝竹林深处跑去。 …… 刺客渐远。 薛芝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她在一处草丛里停下来的时候,脚腕已经肿得不堪入目了。她发髻和衣裳都凌乱不已。 周围十分安静,只有风拂过草树的声音,薛芝心里的警惕微微放松了些。她在一根粗壮的枯树上坐了下来。 脚腕已经没法看了,她紧紧蹙着眉头,弯下腰去,拨开裙摆,欲查看脚腕伤势。 这时,一柄冰冷泛着白光的刀锋横在她脖颈上。 她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来,直直对上了黑衣刺客的眼睛。 “你们是谁派来的?”她冷静问,甚至她还无视脖颈间的刀锋,坐直了身子,理了理发髻和衣袍。 黑衣人沉默着,缓慢抬起了手里的刀。 薛芝冷眼看着他,直到见他将手抬至肩膀处,她蓦地抬手拔出发髻间的发簪,猛然扑了上去,狠狠地刺向刺客的眼睛! “啊——”刺客的眼睛顿时鲜血淋漓,十分骇人。他痛得丢下了手里的刀,两双手都捂着眼睛痛呼。 趁此时机,薛芝起身来,朝前边儿狂奔而去。 直到她脚步急停,愕然地看着前方的悬崖,有些恍惚。 身后传来一阵风声,薛芝来不及回头,后背肩胛骨的地方便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她被人踹了一脚,踹下悬崖,不知生死。 第42章 坠悬崖遇诡异老妇 ◎你的眼睛我要了◎ 薛芝意识逐渐清醒,周身的疼痛让她紧紧拧着眉,后背的剧痛更让她白了脸。 缓了一阵,她慢慢睁开眼睛,鼻尖萦绕着一股古怪的药香。 她睁开眼,目光由茫然转为清明。 入目是一片简陋的草屋,屋子里是残缺的木桌木椅,桌子倒是被人擦得锃亮,上边儿摆着一盏茶壶。 切菜的声音从一旁响来,薛芝目光右移。 一位老妇人站在炉灶边,她穿着一件灰白的衣袍,银白的发丝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她身形适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就跟寻常老妇一般。 她似乎很忙碌,从背后看去,她手上动作未停,像是在准备菜肴。 薛芝收回目光,她看着上方,屋子上边儿仅有几根屋梁,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蛛网,依稀可见上边儿有蜘蛛在爬来爬去。 薛芝闭上眼,回想着坠崖前的一幕幕—— 因担心她而落泪的裘氏;有真心实意劝慰她的小蛮;还有拖住刺客让她跑的丹书。 她被刺客追赶,莫名跑到了悬崖边,然后趁机伤了刺客,最后却被刺客一刀刺中了后背,还被踹下山崖。 薛芝回过神来,她微微动了动身子,那被牵引着的疼痛便密密麻麻袭来,疼得她冒了泪花。 “既然疼,就不要动。”那老妇人倏忽开口,唬了薛芝一跳。 她睁开眼,侧头看向那老妇人的身影,嘴角牵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是您救了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您……” 那妇人突然转过身来,一张可怖的面容映入眼帘,将薛芝未尽的话都扼在喉咙。 老妇的脸如树皮一般,灰败而皱巴,上边儿还有纵横交错的疤痕,看疤痕的迹象,怕是有些年头了。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的上下眼皮像是被人用针线,一针一线缝了起来,两只眼睛都被迫缝上。 一张脸,没了眼睛。 薛芝身子僵硬得厉害,过了许久,她动了动被窝里的手指,勉笑:“我昏迷多久了?” 老妇上前,在床榻坐下,她见被角滑落,便倾身将被角掖了掖。在她靠近的瞬间,薛芝闭上了眼,她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十分刺鼻难闻。 少顷,她睁开眼,老妇与她几乎面贴面,那一双被缝上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正是诡异之处。 老妇的眼睛既是已经被缝上了,为何还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薛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别乱动。”老妇伸出粗糙的手,将薛芝的脑袋摆正。 她坐正了身子,语气平静:“没多久。” 薛芝疑惑看她。 她起身来:“将你捡回来,到给你上药,到眼下,也不过是一个时辰。” 那大概现在是午时左右。 薛芝不能动弹,她看着老妇,尽量不去看那双眼睛,语气中带着感激:“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别说这些虚话。”老妇走到灶边,提起炉子,往瓷碗里倒了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 薛芝只瞧一眼,便知道那药一定苦得要人命。 “婆婆不信我?”她将目光落在上方的那些蛛网上:“我不是信口开河、言而无信之人。” “当真?”老妇将那碗汤药端了过来。 薛芝有些头皮发麻:“当然是真的。” 老妇坐在床沿,将那碗药递给薛芝,那双被缝上的眼睛依旧带着十分强烈的注视感。 薛芝眼珠咕噜咕噜转着:“我这躺着呢,也喝不了药。” 不多时,薛芝被扶了起来,她背靠枕头,看着手里的汤药,看着上边儿漂浮着的药沫,看着汤药里印着自己的脸,以及瓷碗边沿的大大小小的缺口。 她有些难以下嘴。 “碗是干净的。”老妇将脸对着一旁的窗子:“喝不喝在你。” 薛芝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屏着呼吸,仰着头将那一碗汤药喝了个干净。 果然,那要苦得让人舌根发麻,薛芝一张脸皱得跟树皮如出一辙。 “你就不怕这药有毒?”老妇没有看她,依旧看着那窗户。 薛芝笑笑:“若真是有毒,您也不会将我捡回来了。” “那我们来说说报恩一事吧。”老妇转头,将脸对着她。 薛芝将目光下移,看着她的嘴唇,道:“您说。” “你不怕我挟恩图报?”老妇又问。 “您只管说。” 老妇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那股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又强烈袭来,薛芝能感觉到,老妇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似是在打量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儿突然涌进来一股寒风,吹得薛芝一个哆嗦。 “你这双眼睛生得不错。”老妇冷不丁开口:“我要了。” 薛芝愕然:“什……什么?” 老妇道:“你的眼睛乃阴阳眼,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我今日见你第一眼便看上了,方才你还说一定会报答我。” “看你这反应,是不肯给?”老妇的语气有些幽森,有些诡谲。 薛芝笑不出来了:“就算你把我眼睛挖出了,也不能装进你的眼眶中。” 老妇竟赞同道:“言之有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那你的魂魄可否能给我?” “你的魂魄是入过黄泉的,非寻常的魂魄,拿来做其他用途,想来一定会比普通魂魄更事半功倍。” 薛芝一早就觉得这老妇不对劲,别的没什么,只是她头上的那根木簪看上去,大有来头。那木簪质地很是罕见,上边儿还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物。 待老妇转过头来后,她更是笃定这人来头不小。 “你救我,只是因为看上了我的眼睛和魂魄?”薛芝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被缝上的眼睛:“既然是这样,那你何不等我死后,将我的眼睛生挖出来,将我的魂魄拘起来?何必要将我捡回来?还大费周章给我上药、熬药。” 老妇冷哼一声,她手曲成爪,指尖尖利,竟直接戳向薛芝的眼睛! 薛芝眉目未动,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就那般看着她,任由她动作。 指爪在距薛芝眼球微距的地方停下,片刻后,指爪收回。老妇看了一眼薛芝,又将目光看向窗子:“你这女娃娃倒是聪明。” “可惜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且自大狂妄,不见方寸,只看天地。”老妇说到最后,更冷笑连连:“是个没有善终的东西。” “我有没有善终就不劳您费心了。”风吹乱了薛芝的头发,她抬手将颊边的发丝拢到耳后:“至于您说的……不见方寸,我以为并非如此。” “是么?”老妇起身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若真如你所说,那为何你会落到这个地步?” 薛芝耸耸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古以来,福祸相依嘛。” 老妇一动不动。 薛芝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还有富贵险中求。” 她似是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对劲儿,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挠了挠头。 “嗯?”她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她怎么动来动去也没有觉得身上痛?那股牵引的疼痛,好似已经消失了。 薛芝不信邪,想起背后的刀伤,她又动了动身子。结果一阵痛意还是从后背传来,痛虽痛,但没有方才那种钻心的剧痛了。 老妇不知何时转身朝敞开的门口走去。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5节 薛芝看着她的身影,问:“刚才给我喝的那碗药,莫非是神仙药?” 老妇已经出了屋门。 床尾对着屋门,薛芝背靠枕头,看着门外一片萧瑟,如今尚在早春之际,却看不到一点春意。一阵寒风铺面,薛芝冷得打了个哆嗦。 “在外边儿站了这么久,也不嫌冷?”她骤然出声。 过了一会儿,从窗子那处翻进来一个小老头。 他身形似十来岁孩童一般,头发胡子都一片花白,甚至连眉毛也是雪白的。 “嘿,你这女娃娃,倒是敏锐。”他跳上一旁的木椅,就那般蹲在木椅上,看向薛芝:“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的存在的?” 薛芝没看他,仍看着门外的景色:“你们是谁?救我的目的何在?” 小老头笑嘻嘻道:“目的?救人能有什么目的?” 薛芝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那小老头不知用了什么技法,竟凭空倒吊在薛芝面前。 薛芝早已练就了一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功夫。 她平静地对上了小老头的眼睛,神色平静。 “你这女娃娃。”小老头自觉无趣,他翻身落下,蹲在了床尾:“一点都没有礼数,长辈同你说话,你怎么也没个反应。” 薛芝冷笑,嘲讽道:“长辈?哪里来的长辈?恐怕你们是千年老妖怪也不足为奇,还想冒充我的长辈,真是脸皮够厚!” “你你你!”小老头站起身来,他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这一张利嘴果真如传闻一般,真是利害得很!” 薛芝眼眸一眯:“你听说过我?” 小老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他用双手捂着嘴,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有些心虚。 “你听说过我?”薛芝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是听说过康敏,还是薛芝?” 第43章 偏窥曾经风华已逝 ◎“道士还能成亲?”◎ “咳……”小老头目光有些躲闪,他看了一眼薛芝,支支吾吾:“你……你先养伤,等你养好了伤再说也不迟。” 还没等薛芝再开口,小老头便往后一翻,下了床榻,背着手朝门口走去。 只是那背影,越看越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薛芝微眯着眼盯着他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 没过一会儿,那老妇去而复返,她端来了一个小几,摆在薛芝面前,还贴心地摆好了碗筷,招呼着吃饭:“吃点儿东西,一会儿有你受的。” 薛芝一脸警惕:“难不成,你还存着挖我眼睛的念头?” 老妇面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看”了一眼薛芝,什么也没说,扭身离开了。 薛芝垂眸看着摆在面前的小几,上边儿有一碟茄子,一碟炒肉,还有一碗红苕粥。是怎么看怎么质朴寒酸的农家饭。 看了有一会儿,薛芝才抬起手来端起碗筷,她动了动身子,发现后背的疼痛,较之方才,又减轻了两分。 那药莫非真是神仙药? 老妇和小老头,到底是什么身份? 怀着这样的念头,薛芝将小几上的饭菜都一扫而光,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碟,有些讪讪地放下碗筷。 老妇再度走了进来,她像是一直在关注屋子里的动静,薛芝甫一吃完饭,她便进屋将小几端走,依旧一言不发。 薛芝实在受不了,问:“你们到底是谁?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老妇步伐不停,端着小几离开了,薛芝气结,捶了一下被褥。 “气什么。”小老头将手背在身后,满面红光、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他站在床边,将薛芝一番打量,遂,开口说道:“你这魂魄与肉身倒是相当契合。” 薛芝没搭理他,只垂眸深思。 “女娃娃。”小老头姿态轻盈跳上了木桌,他一屁股坐在木桌上,倒了下来,手撑着脑袋,看着薛芝,懒洋洋道:“你一定想知道,你这具肉身的主人的下落罢?” 薛芝理也不理他。 小老头也不急,只慢慢悠悠说:“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你有阴阳眼。” 薛芝还是没理他。 小老头换了换手,继续说:“你一个肉体凡胎,是凭的什么去与那些鬼魂相抗衡?” “依我之见,你还是收了心思,好好做个凡人罢!” “不然,你即便重活了,也毫无意义不是?” 他说完这些话,薛芝依旧没理他,只当他不存在,连眼风都没有扫过去。 小老头急了,他翻身坐了下来,盯着薛芝,一会儿挠挠脑袋,一会儿站在桌上踱着小碎步,怎么看怎么急。 “你这女娃娃怎么不理人?一点都不尊……”他还想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人,可一想到薛芝的那张利嘴,便有些尴尬地止住了嘴。 这时,薛芝转头看他,目光平静,平铺直叙问:“你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吧。” “你们是谁?”她单刀直入。 小老头鼓着嘴,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没有说话。 薛芝睨了他一眼后,挪了挪腰后的靠枕:“若是连这也不说,我想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你们也不会捡一个什么作用都没有的废人吧?” “用上好的汤药来治疗我。”她含笑看着小老头:“废了不少力气吧?” “你……”小老头瞪着她半天,在她笑吟吟的目光中败阵下来,只小声嘟囔:“都说你聪明,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他坐在桌沿,短短的腿一晃一晃的。 那木桌看上去薄脆,像是不能受力一般。可老头坐在上面,那木桌别说被压折,就是一声儿都没有发出。 “我是人。”他看向薛芝,面上没什么表情:“那老婆子也是人。” “好人,还是坏人?”薛芝问。 小老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直飙,笑得直拍桌抖腿。可不管他怎么动,他身下的那方木桌,始终没有动静。 薛芝就静静地看着他笑。 等他笑够了,才抹了抹眼睛,看着薛芝,面带笑意:“女娃娃,都说你聪明,如今一瞧,分明天真的很!” “这世上的好坏,谁能定夺?”他翘着二郎腿,双手放在膝上,目光落在地上,微微一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好与坏,我以为你懂,却没想到,你还是问出了这样……愚蠢的问题,天真到让人疼惜。” 薛芝拧眉:“让你说你就说,扯什么大道理呢?” 她瞪着小老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想让我帮助你们达成什么事?如果我帮你们达成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小老头愣愣地看着她。 “你傻了不成?”薛芝骂。 小老头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说我傻,你倒是世间第一人。” 薛芝挑了挑眉。 “我们的确是有目的。”他像是坐累了,又倒了下去,侧倒在桌沿,双目直直地看着薛芝:“想让你帮我们找一个人。” “找谁?” “我儿子。” 薛芝有些讶然,她往门口望了一眼,迟疑道:“那位婆婆……” “是我夫人。”小老头闭上眼:“我们在这崖底等了很多年了,春去冬来,严寒酷暑,你是第一人。” “那还是我的荣幸?”后背的肉有些痒痒的,薛芝暗自心惊,没想到那药竟神奇到这个地步。 她微微坐直了身子。 小老头眼皮未动,只道:“眼下已经结痂了,可以动作,但别去挠,否则又挠得到处是血。” 薛芝掀开被子,翻身坐在床沿,她抬手看了看,坠崖前,她的一双手上分明有许多细细碎碎的小伤口,如今,一双柔白的玉手,平整光滑如初。 “那到底是什么药?”她有些难以置信,眼底闪着兴奋的光。 小老头像是困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这药,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这药万分珍贵,就是拿千金万金来求,也求不得。” 薛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穿上鞋站了起来,随意地动了动身子。 “你没话问了?”小老头皱起眉,有些不满。 薛芝歪头看他:“没有问的了,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小老头唰的睁开眼,他手脚并用,从桌子上爬起来,站在桌上,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薛芝:“你真的没有想问的了?” 薛芝无辜地眨了眨眼:“对啊,的确没有想问的了啊。” 小老头气得脸色通红,他指着薛芝,嘴唇哆嗦,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薛芝就那样看着他,一脸茫然。 “哼!”小老头跳下桌,他双手环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薛芝,迈着短小的步伐,朝门口走去。 “既然没话可问,那我就不奉陪了。” 薛芝垂眸浅笑,她转身拂袍落座,看着小老头的身影,脆生生道:“阁下可是‘一鸣动京师,百鸣扬天下’的一鸣公子?” 小老头的身子一僵,他回过头来,盯着薛芝,一脸不可置信。 薛芝翘着腿,她看了一眼窗外摆弄花草的老妇,神色莫名:“那位便是鼎鼎大名的‘京师第一姝’?” 老妇摆弄花草的动作未停,她像是没有听到薛芝的话。 倒是小老头站在门框处,回头死死盯着薛芝,眼中有红血丝浮动。 薛芝坐在椅中,大大方方地让他看着。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薛芝的脖颈都有些僵硬了,小老头才折返回来,忽而朗声笑道:“都说薛家娘子以聪慧之名闻名,如今一见,果然不俗。” 薛芝哂笑:“过奖。” 二人再次同处一室,气氛有些奇怪。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6节 小老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薛芝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鸣公子越怿是她父母那辈的人,传闻他异常聪慧,机敏非常,不仅如此,还容貌出众,器宇轩昂,是京师盛极一时的贵公子。 而‘京师第一姝’宣泷,也是同时期惊才绝艳的人物,彼时,她的名气甚至的传到邻国,外邦来客,献上绝世珍宝,只为一睹芳颜。 这两人的结合,更是让京师众人都十分狂热,世人都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初时,从二人成亲,到生下独子越蝉,将其抚养长大,这对夫妻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他们的独子越蝉,并没有遗传到父母的卓越,只有平庸的才学和容貌。 再后来,传闻这一家三口要举家搬迁南下,便再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薛芝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崖底遇见这对夫妻。 “当时,传闻说你们举家南下,是真是假?”她心里有个猜测,一针见血问:“可是有人欲加害你们,便设计了圈套?” “不错。” 老头坐在窗边,他背对着薛芝。他的声音被风送进了薛芝的耳中:“过程我不想与你细说,如今,我们只想找到我们的孩子。” “你们救我,就是想找到你们的孩子?”薛芝道:“我可以答应,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外边儿的老妇便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与薛芝微距的面对面,气氛凝滞。 薛芝能察觉到她那双被缝上的双眼依旧发出炙热的目光,也能察觉到她气息的微微起伏。 “泷儿。”老头回头:“别吓着了薛娘子。” 他看向薛芝,笑着解释:“她以为,还要说服你好一阵,没想到你就这般轻易的答应了。” 老妇站直了身子,她“盯”了薛芝片刻,拿围裙擦了擦手,又转身出了屋子。 “或许你没有听说过。”老头看向旁边的那堵墙,拿手支着脑袋:“我跟泷儿,曾经都是十分出色的道士。” 薛芝从他轻快明媚的语气中,窥见了曾经骄傲风光的一对绝世夫妇。 她回过神来,惊愕出声:“道士还能成亲?” 老头睨了她一眼,眼里带着鄙夷:“大惊小怪。” 第44章 逃出生天薛芝回府 ◎快抱我◎ 大概了解了越怿和宣泷的事,薛芝心里有了个大概。 “快准备准备。”小老头冷不丁开口:“你快要离开了。” 薛芝微愣,旋即问:“既然你们要我帮忙,那你们怎么离开这里?我们如何联系?我总不能老是偷偷跑来崖底见你们?” 老妇走了进来,立在一旁没说话。 小老头嘿嘿笑了两声,他伸出手拿出一个指节大小的精美葫芦,丢给薛芝:“我们会附在这上面,你不用担心。” 薛芝拿起小葫芦打量:“你们不是道士吗?怎么跟鬼一样能附……” 远处好像有什么动静,薛芝的话渐渐化在喉咙里。 小老头起身来,他抬头看着薛芝,淡淡一笑:“出去吧,接你的人来了。” 薛芝将葫芦收起,看了夫妻二人一眼后,转身出了屋子。 “奶奶!”薛芝远远儿地看见小蛮衣衫发髻皆凌乱地跑了过来,她眼眶红肿,脸上还带着被大大小小的枝丫刮出来的伤痕。 她身后跟着罗定春以及罗府的侍从,薛芝貌似还看到了一些官兵。 “弯弯!”罗定春几步上前,他一把搂过薛芝,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薛芝有些不自在,她动了动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我没事……” “跌下来的时候,我掉在一棵树上,受了一些轻伤而已。”她解释了,可没人听。 罗定春抱着她不撒手,小蛮站在一旁,眼睛哭得都破皮了。 过了好一会儿,几人才进了屋子,留下侍从和官兵在外边儿搜寻。 屋子里没人,只有一张窄窄的床,还有一张木桌和几把木椅,上边儿落满了灰。 “幸好这悬崖不高。”小蛮擦了擦眼睛,抽噎道:“不然……不然奶奶就……呜呜呜……” 薛芝扶额:“你别哭了,我真没事。” “怎么会没事!”小蛮瞪她:“奴婢都说了,让奶奶不要擅自行动,可是奶奶就是不听!现在奶奶受这么重的伤,我们都要心疼死了!” 薛芝自觉没什么,可在别人眼中,她发髻十分凌乱,衣衫刮破了许多处,上边儿还带着脏污以及大片的血迹,怎么看怎么骇人。 关键她还脸色发白,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 “我真的没事……”这话都说了无数遍了,薛芝都有些心累:“不是都说了嘛,悬崖又不高,我跌下来的时候刚好挂树上了,所以只受了点轻伤,并没有大碍。” 小蛮说悬崖不高,可薛芝倒是觉得悬崖挺高的。 说到这儿,她又指了指这屋子:“我从树上下来后,就在附近找到了这间屋子,想来曾经有人住过,如今已经落满了灰,到处都是蛛网。” 罗定春自看见她后,目光都未从她身上挪开过,待她说完,他便伸出手去,理了理她的发髻,说道:“好了,没事就好,不过我瞧你还是受了一点伤的,回城得看看大夫,抓几服药吃吃,松懈不得。” 薛芝吐了吐舌头:“我知道啦。” 又略坐了一会儿,几人朝外走去,女子的声音活泼伶俐:“幸好我之前有强身健体,不然掉下山崖真够呛。” 小蛮幽幽道:“不就跑了几圈儿吗?奶奶还有闲工夫嘚瑟?” 说到后边儿她话语中带着几分哭腔:“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时辰我都是怎么过的!” 薛芝不敢说话了。 走出几步后,薛芝看见周围全都是大片大片的枯草地,那枯草都长到了人的半腰间。行动间,薛芝腰间的香囊边,挂着一串络子,络子里带着一颗小巧秀美的玉葫芦。 等薛芝回城后,天已经黑了。 今日可是给她折腾得不行,她在马车上的时候就靠在罗定春怀中睡了过去。下马车时,小蛮掀开帘子欲叫醒她。 罗定春抬手制止,他将薛芝拦腰抱起,将人抱着稳稳下了马车。 门口,裘氏见有动静传来,便掐着手帕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待马车停下,她似是等不及一般,往前走了两步,眼睛就没有从马车上挪开。 罗定春将人抱下来后,裘氏连忙上前:“端……” 她看见罗定春怀中被披风裹着的薛芝,语气低了下来,看着罗定春问:“端宁怎么样了?伤得厉害吗?” 罗定春道:“她说只是轻伤,小蛮去请府医了。” 裘氏点点头,她看着薛芝的睡颜,不停地抹着眼睛。 “母亲不必自责。”许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罗定春犹豫片刻还是安慰道:“端宁也不想您将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 “端宁是好孩子。”裘氏再度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快抱她进去吧,外边儿风大。” 薛芝睡醒后,已是后半夜了。 “睡饱了吗?饿了没有?”罗定春还没歇下,他穿着一件青袍走了过来,坐在床沿看她:“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轻微伤了筋骨,外加一些皮外伤,其他还好。” 薛芝嘴角微翘:“我都说了没什么事。” 她伸出手双手,看着他,软言软语撒娇:“快抱我,快抱我起来,我又渴又饿。” 喝了热水后,薛芝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她发了一会儿呆,感觉自己在崖底的经历像是一场梦。 少顷,她转过头去,将脑袋抵着罗定春的肩膀,睫毛一扇一扇的,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罗定春,我饿了。”不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想吃你做的饭菜,别人做的我吃不下。” 还没等罗定春说话,她便呀了一声,叽叽咕咕地说着:“你明日还得上朝,这么晚了,我是不是不该折腾你?这显得我一点都不懂事。” 罗定春笑着刮了刮她的脸颊:“明日休沐,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薛芝眼珠一转:“想吃馄饨,鸭汤馄饨。” “好。” 罗定春离开后,薛芝便披着袍子捧着手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小蛮进来后,见了便道:“奶奶这是做什么,还要作践自己的身子不成?” 她才说完,便忙上前,拉着薛芝,将人按在了床榻上。 薛芝无奈:“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也不行!” 薛芝还想说什么,便见小蛮霎时红了眼眶。 “好好好。”她实在是没办法,举手投降:“我一定安分守己。” 小蛮盯了她半晌,这才嘟着嘴离开。 “奴婢可没有奶奶这样心大。”小蛮在那边收拾旧衣裳:“掉了悬崖都能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这么一提醒,薛芝倒是想起来了:“凌山寺的那些刺客是冲谁来的?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你们又是怎么找来的?” “对了。”她拧眉问:“丹书呢?” “您离开了没多久。”小蛮走了过来,她拉来一张凳子,在薛芝面前坐下:“奴婢便看到有官兵进了寺庙,便想着赶紧叫官兵去找您和夫人。” “还没找到夫人,就先看见了受伤的丹书,她被刺客刺了两刀,受的伤有些重,但眼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奴婢见事情有些不妙,便赶紧让侍从去找大人。” 小蛮说着说着就又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一开始我们不知道您去哪里了,是尤家的公子说让悬崖边上找找,咱们才找到了悬崖边上……奴婢在悬崖边上看见您的簪子,那时奴婢都要昏死过去了。” “大人也很不好,不过他一直在压抑,没有表现出来,他只让人不停地找,一开始我们找不到下崖的路,大人竟还想拴着绳子从悬崖边上去崖底。” 薛芝听到这里,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胡闹!” “索性我们找到了下崖的路,也找到您。” “那些刺客是冲着尤家人来的,听说是政敌。” 薛芝的面色变得有些微妙:“政敌?” 尤家的政敌是谁?如今尤家在朝中的地位不低,有政敌也不是件稀奇事儿。 她想起那位不问朝政的皇帝,心里有了个猜测。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7节 “母亲怎么样了?怕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有些担心裘氏。 小蛮叹了口气:“我的奶奶诶,您还是多担心担心您自个儿吧,大夫说药不能停,须得日日服下。” “夫人是受了些惊吓,不过没受伤。” “但是老夫人知道了凌山寺的事,她也知道王妃并没有约见夫人,知道奶奶您在诓她,她可恼了,发了好大一通气。” 薛芝毫不在意:“随便她气。”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子话,小蛮见时辰不早了,便准备去将脏衣裳旧衣裳拿去处理了。 薛芝起身来走到躺椅中坐下,她看着面前的炭盆,便伸出手去,放在上方烤火。 “你在做什么呢?”她见小蛮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小蛮翻了翻脏衣裳后,便拢着几件薛芝换下的衣裳朝外走去:“这几件衣裳都刮破了,奴婢想着就算是缝补了,也穿不了了,不如拿去绣娘瞧瞧。” 薛芝随意看了一眼,倏地,她目光怔住。 她看着小蛮臂弯中那件外袍,睫毛有些发颤,声音也有些发颤:“拿过来我看看。” 第45章 剖明心意夫妻夜闹 ◎“一直都喜欢,一直都很喜欢芝芝。”◎ “怎么了?”小蛮见她脸色不对,便迟疑着走了过去。 小蛮走近,还没等她递出手里的衣裳,薛芝便一把将衣裳抓了过去,她将衣裳翻来覆去地看着,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小蛮凑过去看了两眼,衣裳上满是脏污,她并没有看出什么,只看见薛芝颤抖的双手,以及其满眼的不可置信。 “奶奶怎么了?”小蛮放轻了声音,不敢惊扰了薛芝。 正巧罗定春在此时进了屋来。 “大爷。”小蛮转头看他,神色小心翼翼:“奶奶她……” “我没事。”薛芝将那件衣裳扔在小蛮怀中,道:“你先下去吧,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不过转瞬之间,她的神色就变得与方才截然不同,小蛮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罗定春进来的时候,刚好捕捉到了薛芝的那抹似痛苦又似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将手里的馄饨递了过去:“鸭汤馄饨,尝尝看。” 薛芝方才的确是饿得不行,可是经历了刚刚的事,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可是这是罗定春亲自去做的,她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 她倚着软枕看他,嘟嘴道:“你喂我吧。” 罗定春有些诧异,薛芝从未有过这样。即便是之前她的手受伤了,也坚持不让人喂,如今这番举动…… “你愣着做什么?”薛芝见他发呆,便不满地伸出手去,欲接过碗勺:“罢了罢了,我自己吃就是了,让你喂我比登天还难。” 罗定春别过身子,笑:“没有,我只是在想别的事。” 他说着,便舀了一勺馄饨递了过去。 薛芝垂眸吃了一口,待细嚼慢咽,她才看着他,好奇道:“别的事情?我在这儿,你还想什么别的事情?” 她嘴边沾了些汁水,罗定春拿出方帕,替她擦了擦嘴:“我在想,明日是上元节,要怎么安排。偏生你又受了伤,定是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万一冲撞了你该如何是好?” 薛芝眼睛一亮:“明日是上元节?” 她都快忘了这么一茬儿事了。 罗定春颔首:“是了,但是你受了伤,咱们又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你想去哪里?不然去茶楼里坐坐,吃吃茶?” 薛芝瞪了他一眼:“我才不要!那可是上元节哩!你是怎么狠心将我拘在茶楼里。” “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身上的伤没事。” 虽然大夫说她受了伤,但实际她的确是一点儿事都没有。只因那老妇的一碗黑乎乎的“神仙药”。她身上的伤都完全没有大碍了,就连身后的那处刀伤也完全不痛了。不仅如此,刀伤连个疤痕都没有留下,都没人知道她受了刀伤。 如今她身上的伤只是一点假象而已。 罗定春舀了一勺馄饨递去:“可虽是这样,到底是受了伤的,如何能不重视?你别瞧没什么大事,若是一个不小心……罢了,我不与你说这些,只是明日断然去不得人多的地方。” 他鲜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 薛芝吃下馄饨。她看着罗定春坚持的眉眼,忽然想到了小蛮的那些话。 因为找不到下山的路,罗定春竟然想要绑着绳子,从悬崖顶上下去,这该是何等的危险,他是疯了不成? “跟你说不通。”她撇开他再次递来的勺子,犹豫片刻,还是将在崖底的经历告诉了他。 屋子里十分安静,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罗定春低头沉默片刻,少顷,他抬头看着薛芝,眼底微微泛红:“意思是,你跌落悬崖之前,受了刀伤,还被人踹了一脚?” “你是直接掉了下去,没有掉在树上对吗?” “若是没有那对夫妇,你已经……” “为何这些凶险,你现在才说?芝芝,在你心里,我始终是不可信任的,对吗?” 薛芝听完这些控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我哪里不信任你。”她试图解释:“我若不信任你,还会与你说这些?你现在可是知道了我不少秘密,你还敢说我不信任你?” 她怎么说着说着就有点要生气的感觉了? 现在到底是谁该生气? 罗定春将手里的馄饨放在一旁的桌上:“若是信任,为何会犹豫这么久才告诉我?若是信任……罢了。” 他起身欲离去。 薛芝真的生气了:“站住!你做什么呢!没看到我都没吃完吗?还不坐下!” “喂我!” 她一双眼瞪得溜圆:“你要是敢走,就滚出去!以后就别回屋子了!” “你如今是愈发了不得了。” 她越说越气:“都敢给我甩脸子了,真是好样的!” “今日敢给我甩脸子,明日就敢打我。” “以后怕不是要纳姨娘进门,再以后,恐怕就要将我休了,重新娶一位良善温柔的娘子回家好生疼爱!” 他就那样背对着她站着,一言不发。 薛芝越看越气,她随手抓起旁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竹枕砸中了罗定春的后背,他闷哼了一声。而竹枕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薛芝吓了一跳,她有些不知所措。 罗定春缓缓回头看她,神色平静。 薛芝咽了咽口水,瞪着他,色厉内荏:“愣着做什么!快来喂我!” 罗定春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回过身来坐下,沉默地端起碗勺,继续喂着她吃着馄饨。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可薛芝却莫名其妙有些心慌。 夜里。 薛芝睡得正迷糊,她翻过身去,却碰触到了一堵肉墙。 她一下子惊醒,看着那堵肉墙,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外边儿守夜的仆婢吓得不行,连忙持着灯盏进了屋来。帷帐里伸出一只手来挥了挥,仆婢见状,便会意,拿着灯盏退了下去。 罗定春将人搂在怀里,又亲又哄。 薛芝推他的胸膛,还在不停抽噎:“我知道……你……你如今是厌了我……不喜欢我了……呜呜……” “怎么会。”罗定春亲着她流泪的眼睛,亲着她平日里张扬的眉眼:“一直都喜欢,一直都很喜欢芝芝。” “那你今晚为什么不抱着我睡。”薛芝哭得愈发厉害了:“平日里你的都是缠着我要抱我睡的。” 罗定春微微叹了口气,他拿衣袖擦了擦她的泪:“你身上有伤,我不敢碰着你。” 薛芝抬头,恶狠狠瞪他,眼睛红红的:“你骗人!我都将一切都告诉你了,我身上有没有伤,你还不清楚?”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又带着哭腔:“你若是烦了我就直说,我就回薛家去了,再也不见你了。” “芝芝,芝芝。”罗定春舌根发苦,他将人搂在怀中,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芝芝,我爱慕你已久,曾经你还是薛芝的时候,我就爱得发狂。如今我依旧那样爱着你,可是你呢?” 他将下巴抵着她的颈窝,闭上眼,痛苦道:“芝芝,你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从来没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不爱他。 以前他说服了自己,可以接受薛芝不爱他。没关系,只要他爱着她,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可是人都是贪心的。 二人愈发亲密。夫妻之间该做的事都做了个遍。 可她眼里依旧没他。 这个时候,罗定春便没了曾经的无所谓,那些被他按捺下去的偏执爱意,如今都浮了上来。 他什么都想要。 想要她的人,也想要她的心。想要与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薛芝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小声地抽泣着。 罗定春睁开眼,他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轻轻捏着她的脸抬起,擦了擦她脸上的泪,又在她唇瓣上亲了亲:“睡吧,我抱着你睡。” 一夜再无话。 翌日。 薛芝艰难地睁开双眼,身侧却已冰凉一片。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8节 她将脸埋在软软的被子里,瓮声瓮气喊道:“罗定春……罗定春在哪里……” 帷帐被人掀起,身边陷下去一片,紧接着,薛芝被人搂入怀中,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薛芝往人怀中拱了拱,睡意袭来,她又要睡去,只迷迷糊糊说着什么。 罗定春侧耳听着,可以听见她亲昵地喊着他的名字:“罗定春……” 他眉目柔和,将她搂在怀中,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 罢了,总之来日方长。 他有的是时间去等她。 “大爷。”小蛮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心翼翼的。 罗定春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他一手搂着薛芝,一手微微掀起帷帐,声音轻轻:“何事?” 小蛮站在床榻边上,一会儿挠了挠脑袋,一会儿捏了捏耳朵。 “大爷……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气,让您去一趟主屋。” 说完这话,小蛮便屏气凝神,等着里边儿的人回话。 罗定春沉默着,他眉目覆上浓厚的阴鸷,一股几欲令人作呕的阴鸷阴霾深深掩盖着他眉目的清和温润。 幼时如狗一般存活的记忆令他呼吸不畅。 “大爷。”小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老夫人……还等着的……” 几乎是听见有关那个老东西的话,罗定春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他有些生理性的想要呕吐,一些被阳光遮住的阴暗和脏污,又即将要重见天日。 他的手死死扣住床沿,指关节发白。 “我……”时至今日,他依旧摆脱不了幼时的桎梏。 他的声音喑哑:“就来……” “唔……”薛芝动了动身子,她柔软的发丝拂过罗定春的下颌。 她甜软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罗定春,几时了?我想吃你的做的馄饨,今天想吃鸡汤馄饨。” 薛芝抬手揉了揉眼睛,她似是望见了帷帐外有人,便道:“谁在外面?现在几时了?” 小蛮道:“奶奶,已日上三竿啦!” 薛芝点点头,她趴在罗定春胸膛,懒洋洋问:“你进来是禀报什么事?” 小蛮:“老夫人让大爷去主屋。” “不去。”薛芝娇哼一声:“她算什么东西?堂堂首辅岂是她想见就见的?去回话,原话就这么说,就说是我说的,我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小蛮只得退下。 薛芝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坐了起来,拍了拍罗定春的手:“你快起来,把衣裳脱了。” 小蛮还没出屋子,听见这话,不由瞪大了一双眼。 奶奶……这么生猛的吗? 第46章 僵持不下薛芝使计 ◎这康敏疯了不成?◎ 见他愣着,薛芝便眉毛一扬:“愣着干嘛?” 罗定春这才坐了起来,将里衣褪去。 薛芝坐在他身后,见他背上一处地方有些淤青,该是昨晚那个竹枕砸的。 一想到这是自己的杰作,薛芝就有些心虚。 她轻咳了一声,将他的衣裳往上拉了拉:“怎么也不擦点药。” 罗定春将衣裳拢着,笑:“用不着。” 他回头看她,将她搂入怀中:“想吃鸡汤馄饨?还想吃什么?鸡汤有些腻,不然再配些别的来吃?混着一起,倒是可以解解腻。” 薛芝一头栽了下去,她整个人都埋在锦被中:“随便你。” 罗定春就在一旁看着她,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什么。 早饭吃的是鸡汤馄饨,还有一碗清香解腻的茉莉花粥。 待吃完早饭,薛芝想到了正事,她看向罗定春:“咱们去一趟老太太屋里吧,免得她整日絮叨絮叨。” 罗定春神色如常:“无碍,我去看看便是。” “我说一起就一起。”薛芝起身去取袍子。 小蛮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奶奶,该吃药了。” 薛芝顿时头皮发麻,她怎么忘了还有这茬儿。 “放桌上晾晾。”罗定春看向小蛮:“把药放下出去吧,我有话要跟你们奶奶说。” 小蛮照办后退下。 薛芝取下外袍穿上,她走了过去,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罗定春笑着看了她一眼,端着药走到一旁,将药都倒在了花盆儿里。 薛芝挑眉,见他又折了回去,将药碗放在桌上,又在碟子里捡了两颗蜜饯,递给薛芝。 薛芝伸出手去,将两颗蜜饯都拿走,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 甜滋滋的味道顿时在她口中蔓延开来,也令她紧皱的眉头也都舒展开来。 罗定春见状,便笑着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 薛芝忽然将手里的另一颗蜜饯塞到他嘴里,眉目狡黠灵动:“给你尝尝甜不甜。” 入口是甜腻的味道,罗定春看着她的笑意,舌头一卷,将蜜饯吃了进去,遂,盯着她道:“甜。” 虽然众多不愿,但罗老太太的那关终究还是要过的。 吃过早饭后,夫妻二人又略坐了一会儿,直到老太太房里的人来催促,二人才不紧不慢地朝主屋走去。 守门的婆子一见二人来,脸色都变得十分精彩。 薛芝熟视无睹,与罗定春并肩进了屋子。 二人刚过屏风,便看到了屋子里碎了一地的瓷器,还有折断凌乱的花花草草以及遍地的散泥。 罗定春的手有些僵硬。 薛芝牵着他在一旁落座。 “哟,老太太这是生谁的气?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薛芝笑着看向上座的老太太,先发制人:“莫不是不想看见我们这些小辈,所以想给我们来个下马威?亦或是觉得我们是小辈,所以觉得不用在意,只管折辱就是?若都非如此,那我倒是要看看,老太太到底对我们是有什么样的不满。” 罗老太太盯着她不说话,须臾,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罗定春身上,语气悠悠:“见长辈不行礼,长辈未开口便落座,这是谁教你们的礼数?” “长辈?哪里有长辈给小辈下马威的?” 薛芝冷笑一声:“老太太若是对我不满意,直说就是了,说则煦做什么?可是指桑骂槐嫌弃我的不是?若真嫌弃我,那我可改日回王府去了!” “你听听,你听听。”一旁的戚氏开始火上浇油:“则煦媳妇儿动不动就抬出王府来压人,这是什么道理?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个当王爷的舅舅?谁家媳妇儿是她这样的做派?” 薛芝理所当然道:“这是事实,怎么,不可以说?” 她话音方落下,便进来一位婆子,向上方的罗老太太递出一张帖子:“景王府下来拜帖,说是三日后登门拜访。” 戚氏脸色一变。 “则煦媳妇儿。”罗老太太看向薛芝:“我并非对你们不满,只是你先诓骗我在先,这让我十分痛心。” 薛芝起身来,朝罗老太太行了行礼,遂笑盈盈道:“老太太息怒,您就谅着我年轻不懂事,所以才会干出这混账事来,饶了我这回罢~” 戚氏在一旁听着,脸色几经变换。 这康敏疯了不成?竟还敢向老太太撒娇? 罗老太太看着薛芝,只觉她面上的笑意十分刺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罢了。”她道:“我知你年纪小不懂事,但只此一回,今后别再犯了。” “听说你们昨天在寺庙出了点意外,怎么样?好像还受了伤。” 薛芝:“遇到了些刺客,不是冲我们来的,受了牵连,是受了一点伤,不过没有大碍,劳烦您费心想着。” 老太太又说了些安慰人的话。 “老夫人。”谈殊和谈瑜两兄妹进了屋来,给罗老太太行了礼后,便站在戚氏的身后,十分恭敬。 罗老太太看了一眼谈瑜,她突然朝谈瑜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我看看。” 谈瑜一愣,她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朝老太太走近了。 “你多大年纪了?”罗老太太拉过她的手,仔细打量着她:“生得不错。” “及笄了不曾?” “家里几口人?” “……” 几乎是老太太问什么,谈瑜答什么,她十分乖巧,令罗老太太相当满意。 “可曾婚配?”罗老太太问出了重点。 谈瑜微红着脸摇头:“未曾。” 罗老太太停顿了一下,她又问了几句,便转过头去,看着薛芝说道:“妍姐儿年纪小,府中的其他姐妹我看你也没有个要好的,可以多和瑜姐儿来往,都是亲戚,多增进增进感情也是好的。” 薛芝依旧笑意满满:“老太太说得对。” 她看向谈瑜,笑意变得意味深长:“之前我也和表姑娘有一些往来,可是表姑娘好像不太喜欢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分明我和她没什么恩怨呢。” 谈瑜面色未改,她看着薛芝,言笑晏晏:“夫人这是什么话,夫人美丽大方,谁会不喜欢?莫非……莫非夫人是因为兄长的原因,所以才对我……啊……” 她像是不小心说错了话,说到一半便惊慌失措地捂嘴,看上去无辜又天真。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49节 可薛芝只觉得她的演技太差了,差到……差到小蛮都可以看出来。 “嗯?殊儿和则煦媳妇儿怎么了?”戚氏配合着,一脸茫然:“他们怎么了?难道以前是有什么龃龉?” 谈殊淡淡道:“未有龃龉,不过是以前的旧相识罢了。” 他看向谈瑜,眼里带着几分警告意味:“阿瑜想必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才会说错了话。” 话末,他看向薛芝夫妻,朝他们二人作揖:“阿瑜不懂事,冒犯了,我替她向二位赔不是了。” 夫妻二人起身来,忙客套一番。 又坐了一会儿,一屋子的人各怀心思地说了会子话,薛芝觉得有些无聊了,她便向老太太提出告退。 夫妻二人临走时,罗老太太看向罗定春,倏忽开口:“则煦今日是有什么心事吗?我见你都没怎么说话。” 戚氏说:“也对,好像自老太太回府后,则煦都没有来拜见请安。” 薛芝回头,笑:“这不是来了吗?” “对了,则煦媳妇儿。”罗老太太又看向薛芝:“景王府递了拜帖,你以为,我们该应下吗?” 薛芝微微一笑:“老太太想应下便应下。” 说罢,她便和罗定春并肩出了屋子。 外边儿日头和煦,微风阵阵。 “能和老太太撒娇,我倒是头一回见。”戚氏出了屋子,看着薛芝,似笑非笑:“则煦媳妇儿还是有一套的。” “二婶婶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薛芝一脸茫然:“撒娇不是谁都会吗?” 她往戚氏身后看了一眼:“表姑娘呢?” “在里头陪老太太。” 戚氏竟和他们夫妻二人并肩同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今日上元节,你们一定会出去玩儿吧?不如带上瑜姐儿怎么样?”戚氏说出目的。 薛芝低低一笑,她站住脚,转头看着戚氏,正色道:“二婶婶,你与其让表姑娘盯着罗定春,还不如让她盯着京师的各家英年才俊,这么多皇亲贵胄供你挑选,你为什么不选?是因为不想?” 戚氏一愣。 “即便她真的入了罗定春的后院儿,又能怎么样?”薛芝谆谆善诱:“二婶婶有儿子吧?将来是不是得需要助力,这助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戚氏一脸防备地看着她:“你会这么好心与我说这些?” “不。”薛芝伸了个懒腰,末了,她看着戚氏,笑了笑:“只是觉得她很烦而已。就像是一直在耳边不停嗡嗡的蚊子,让我十分……郁闷且烦躁。” “这不就对了。”戚氏哼笑两声:“你还想让我帮你赶走蚊子不成?” “你可以不赶走。”薛芝挽着罗定春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但我届时若被她吵烦了,一巴掌将她拍死了,你可别心疼哦。” 戚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康王府有两位世子。” “承明街的国公府里也有不少英年才俊。” “京师有太多,罗家攀不上的人。” “如今有个好的人选,二婶婶不打算试试?” 第47章 薛娘子置身玩弄局 ◎薛芝顿时如坠冰窖。◎ “奶奶今晚当真要出去呀?” 自打小蛮听说薛芝晚上要出去后,就一直在念叨:“可是奶奶不是有伤在身吗?外边儿人又多又挤,您出去干嘛呀?这不是给自个儿找罪受吗?” 她一直围在薛芝身边絮絮叨叨,而且不给薛芝反驳的机会:“而且丹书姐姐现在也伤着的,就奴婢一个人跟着您,奴婢害怕照顾不好,若是奶奶有个什么闪失,那我怕是一百条命都不够换的。” 薛芝屈起手指,在她额上敲了两下:“行了行了,管家婆,能不能别唠叨了,不就是出去逛逛吗?瞧把你给吓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去上刀山下火海去了。” “而且晚上罗定春会陪我一起出去,又不是只有你守着我,你怕什么?” “对了。”她故作自然问道:“丹书怎么样了?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她。” 小蛮说:“还吃着药呢,静养着。” 薛芝点头:“我就不过去了,你安排人好生照看着。” 小蛮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不死心:“奶奶真的要出去?” 薛芝怒极反笑,她当即抓起软枕就扔了过去:“你再唠叨,我晚上就不带你出去了!” 小蛮接着软枕,嘟着嘴道:“好吧,那我不说了,但我晚上还是要跟着奶奶一起出去的,不然我不放心。” 薛芝实在是被她折磨得没有办法了:“我就是出去逛逛,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她看着小蛮那双杏眼,忽然想到那日在崖底。 平日里十分臭美的小丫鬟,哭着喊着,一身狼狈朝自己奔来。 薛芝又转念想到了其他事,心下十分感慨。 老妇说得对。 是她不见方寸,所以才会那般。 “奶奶在想什么呢?”小蛮凑了过去。 薛芝眼珠一转,她朝小蛮勾了勾手指:“你去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 主仆二人耳语了好一阵。 午后,薛芝小憩起身来,她懒洋洋地靠在罗定春身上,对着他手里的书指手画脚:“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看这么老的书?就跟你的作风一样,老古董,小古板。” 罗定春笑笑,他放下书,将人搂过:“晚上想去哪里逛?” “正街估计很挤。” 他如是说道:“咱们不如出城去?” 薛芝依偎在他怀中,打了个哈欠:“城外有什么好玩儿的,冷冷清清,不如城里热闹。” “城里虽热闹,但十分拥挤,去哪里人都多,处处看人头,咱们还不如去城外,寻一些有趣的地方玩儿。”罗定春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温和:“我知道有个地方,是在城郊的东边儿,有一处园子,里边儿可以游湖、可以放河灯,还可以放焰火,可以登高望远,吃食玩乐一概皆有,要不要去看看?” 薛芝皱了皱鼻子,她顶了顶脑袋,用发顶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你怎么不早说呀?那样的园子都需要提前预定的,想必现在已经被人捷足登先了。” 罗定春笑着捏着她的后颈:“我早预定了,只等夫人拍板儿。” 薛芝侧脸睨了他一眼:“你倒是周全。” “夫人谬赞。” … 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夫妻二人早早的吃过晚饭后,便收拾收拾出了门。 马车里。 薛芝忽然想到了罗定妍:“咱们做兄嫂的,都甚少陪过妍姐儿,估计她平日里都十分无聊。” 罗定春颔首:“是了,该是找个时日好好陪陪她。” 正街上的确热闹,眼下还没到傍晚,便到处都挂上了花灯,有的都还亮着的。 “那盏花灯真好看。”薛芝掀着帘子指着外边儿临街摊贩上的一盏花灯,感慨道:“做得真是惟妙惟肖,这些人可真是厉害。” 罗定春问她:“你若喜欢,一会子到了园子,我也给你做一个,怎么样?” 薛芝想了想,点点头:“我想要个莲花样式的。” “好。” 入了园子后,薛芝坐在屋子里,她一边打量,一边说道:“这园子真是不错。” 她看向罗定春:“园子里是不是还有旁的人?” “园子分为东、西两园,一次仅能招呼两拨客人。”罗定春解释道:“想必另一边也有客。” 他见薛芝若有所思,便道:“别担心,园子很大,那边的动静传不到这边来。” 这时致知寻来,说是园子的东家要见罗定春。 罗定春走后,薛芝便在屋子里逛了起来,摸摸这里,看看那里。 “奶奶。”小蛮像是憋了很久:“您什么时候有‘弯弯’这个小名儿了?奴婢怎么不知道呀?” 薛芝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她嘿嘿笑了两声。 “天色还早。”小蛮走上前去,冲她撒娇:“奶奶,咱们出去逛逛嘛。听说这个园子的景致设计得很是不错,咱们也去瞧瞧呗,不是说这个园子挺大的嘛。” 薛芝正有此意,主仆二人围上披风便出了屋子。 半园洒金,薛芝拢着披风四处张望:“这园子还真是精巧,但也只能说得上是精巧。” 主仆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身后跟着一批仆从。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人,险些将薛芝冲撞了,幸好小蛮机灵,将人给拦下了。 “你是哪家的?怎么这样莽撞不知礼数。”小蛮当即将人给训斥一番。 那人连连点头:“对不住贵客,小的是园儿里当差的,一时着急,冲撞了贵客,真真是对不住。” 说着他便往自个儿脸上扇了两个巴掌。 小蛮见状,便连忙摆摆手:“罢了罢了,饶了你这回就是。” 那人见小蛮不计较,便行了行礼,转身就要退下。 “慢着。”薛芝倏地出声,她往前走了两步,盯着那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0节 “小的就是个打杂的。”那人一脸羞愧地低下头去:“哪里配在贵人面前提贱民,这不是污了贵人的耳。” 薛芝盯着他半晌,才悠悠道:“你是……邱树声吧?” 小蛮茫然问:“邱……邱什么?奶奶说他是谁?奶奶认识他吗?” “这名字好生熟悉。”小蛮挠了挠脑袋,一时想不起来。 “憨货。”薛芝伸出手去,戳了戳小蛮的脑门:“他是和澹台雯一案有关的那位寒门学子。” 小蛮震惊:“都过去好久了,奶奶还记得他名字和样貌?” 她也知道邱树声这个名字,以及邱树声的画像她看看过。 只是没想到,薛芝居然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男子目光躲闪:“小的不知道贵客说的是谁,若是贵客没有别的话要指示,小的就先退下了。” 说着他就要离开。 薛芝挑眉:“谁准你走了?来人,把他给我按住。” 后边儿来了两个身量高大厚实的婆子,齐刷刷上前,将那男子的臂膀压着,不让他动弹。 “装什么傻?”薛芝哼了一声:“你远远儿看见我了,扭头就走,这是什么缘故?你分明是认得我。” “你知道我是谁,你躲着我。” “你心里有鬼。” 薛芝睨了他一眼,理了理衣领,她看前边儿有个亭子,便朝那边走去:“我可得与你仔细掰扯掰扯。” 待入了亭子,薛芝转身拂袍落座,她看向邱树声,质问:“我听说,你不是放弃了科考,娶了妻,支了铺子做起了生意?” 她打量着邱树声身上那件褐色短打,有些不解:“即便再落魄,你也是有些真才实干在身上的,做什么不好,要来这园子里当差做个打杂的?” “这恐怕与贵人不相干。”邱树声一改方才的谄媚和卑微,面色漠然,眉目清高,不见卑躬屈膝,但见学子的恃才傲物。 薛芝轻笑:“你知道澹台雯一案的真相?” “我如何知道?”邱树声淡淡道:“连大理寺卿、首辅大人都不知道查明真相,我一个小小的学生,哪里来的本事?” “可你是局中人。”薛芝支着下巴看他:“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邱树声面露微嘲之意:“澹台雯身边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你还要查什么?这就是一桩悬案。” “我只是想知道澹台雯的死因。”薛芝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丝毫压迫感:“她一个好端端的姑娘,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为何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好端端?清清白白?不明不白?”邱树声笑了起来,他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这倒是我第一回 听见这样的话。” “你说得不错。”他点点头:“她的确清清白白。” 薛芝愕然:“那你当时为何不说?” 邱树声失声:“我没说?我怎么没说!” “所以当时,澹台雯并没有给你下药?对吗?”薛芝问起往事:“那为何会传出她给你下药,要做出霸王硬上弓的事?” 邱树声闭眼:“我不知道。” “那她给你下药一事,是真是假?” “假。” “她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薛芝拧眉:“那你知道什么?” 她示意婆子将人松开。 婆子一走开,邱树声便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嘴里喃喃轻语:“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让我去……我去了……她母亲……她父亲……她的婢女,还有……她妹妹,而后……她疯了……我……成亲了……妻儿……没了……可笑……可恨……” 薛芝试图去理解他这一串毫无逻辑的话。 可她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你的妻子呢?”她问。 邱树声留下清泪:“死了,都死了。” 薛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又问。 邱树声愣了半天,他缓慢地抬起头来,看着薛芝,呆呆道:“都死了……” “谁杀的?” “不知道。” 邱树声趴在地上,他捶着地,不停哭,不停喊:“都死了!都死了!不知道!不知道!” 小蛮觉得有些渗人,她靠近薛芝,小声道:“奶奶,这人刚刚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疯了呢……” 薛芝看着邱树声,不作声。 她看见罗定春往这边走来,便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邱树声,叮嘱婆子们:“把他看好,我晚些时候再来。” 她出了亭子,看着迎面走来的罗定春,问:“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事情。”罗定春看了一眼亭子里,又替她理了理披风的带子:“东家说了一下关于晚上放焰火的事宜。” 薛芝调侃:“焰火的钱谁出?” 遽然,空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薛芝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阵阵惊呼。 她回头看见,被婆子们架起的邱树声,胸膛插着一根箭矢。 薛芝顿时如坠冰窖。 她木木地走进亭子里,看着邱树声胸膛上的那根箭矢,瞳孔微缩。 那根箭,跟她曾经在酒楼里,射杀安式玉的心腹白三的那根箭矢,一模一样。 是谁在暗地里关注她,纵容她,逗弄她? 第48章 丹书入魔加害薛芝 ◎“她不是康敏,是薛芝。”“我早知道。”◎ 这个上元节过得相当敷衍,薛芝目睹邱树声的死,当场歇了心思,令人整顿回城。 回城的路上,气氛有些低迷。 薛芝将来龙去脉都想了个遍,将澹台雯的案子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外边儿起了风,吹进了马车里。薛芝抱紧了手里的手炉。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罗定春,难得有些歉意道:“是我扫兴了,让你白白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去筹备。” 罗定春温和道:“无碍,我也理解你的心情。” 薛芝叹了口气,她将脑袋靠在罗定春的肩头,惆怅道:“罗定春,你说,这会不会就是一场局呢?幕后之人将我的魂魄拘了起来,杀害了康敏,然后将我的魂魄放进康敏的肉身里。” “可是,他们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呢?貌似也说不通。” “我现在只觉得,我就像是被人逗得团团转的阿猫阿狗,幕后之人不时丢来一条看似是线索的东西,看着我乖巧地跟着他给的线索去探查,他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薛芝说着说着便有些恼怒:“凭什么他能把我哄得团团转?” “我想一下,从开局的时候,我为了苏曼娘的案子揪出了安式玉,他伏诛后,苏曼娘的案子便结了。” “那时我才成为康敏没多久。” “现在想想,那个案子有些太过简单了,太过顺利了。” 薛芝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罗定春:“你记不记得,安式玉伏诛的那晚,在酒楼里,你和大理寺卿,还有我爹,都在当场。” 罗定春颔首:“我记得。” “你当时是去做什么?” 他回想了下,才道:“是大理寺卿请了薛太傅和我来吃茶,没有其他事。” “仅仅是吃茶吗?”薛芝追问:“你再好好儿想想,有没有其他事。” 罗定春又沉思片刻,遂,他笃定道:“只是吃茶,并没有说其他事,顶多是说了些闲话家常,并未涉及公务。” 薛芝眉头拧着,她总觉得不对劲儿。 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她也说不上来。 罗定春静静看着她,须臾,他抬手轻轻抚过她眉心的褶皱:“好了,别想了,我隐隐觉得,澹台雯一案将要结束了。” 薛芝惊诧看他:“你为什么这样觉得?是有什么线索吗?” “直觉而已。” 她听罢,便将脑袋重新抵了过去,喟叹一声:“若是你的直觉能成真就好了。” 罗定春垂眸可以看见她纤长浓密的睫毛,片刻后,他伸出手将人轻轻搂着,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臂。 回了罗府后,说是裘氏病倒了,薛芝和罗定春去探望。 “母亲觉得吃了药怎么样?”薛芝坐在床沿,看着面色苍白的裘氏,一脸担忧。 罗定春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裘氏的脸上。 裘氏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害得你们担心了。” 她抿了抿略微苍白的唇瓣说道:“别让妍姐儿知道,她年岁小,体弱。我不敢让她来,怕把病气过给了她。” 薛芝安慰:“母亲放心,我们会好好照看妍姐儿的。” 裘氏点点头,她目光落在薛芝的身后。罗定春面色如常,待她的目光扫来,他也出声安慰:“母亲好好休养就是,旁的事不用操心。” 薛芝看见裘氏的眼底晕开两分苦涩。 从裘氏院儿里出来后,天边仅剩最后一丝天光了。 薛芝站在长廊里,她转头看着天边的那一抹天光,愣愣看了半晌,最后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1节 罗定春搂过她的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夫妻二人慢悠悠回院儿去。 薛芝问道:“关于越怿和宣泷,你知道多少?” “我想着,你到底比我年长,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罗定春知道的也不多:“你说他们夫妻二人是道士,这我倒是不知道,我想世人也不知。但我隐隐听谁说过,他们夫妻俩的儿子越蝉也是个道士。” 薛芝惊讶:“也是道士?” 她一脸若有所思:“那我们可以从道士入手去查,说不定能查到什么。” “你没看见。”薛芝想起那夫妻俩的现状,不由叹了口气:“他们全然没了曾经的风华,如今变得……十分凄惨狼狈。” 罗定春:“我听说,早年间朝局动荡,发生了很多事情。说不定越怿夫妻二人便是那些变局中的可怜人。” 二人一路回了院子。 薛芝看见檐下站在丹书。 “不是还受着伤。”薛芝笑了笑:“怎么还在外边儿站着吹风。” 丹书沉默片刻,她提袍跪下,背脊挺得僵直,一言不发。 罗定春挑了挑眉,掀帘出来的小蛮也吓了一跳:“丹书姐姐这是做什么?” 薛芝垂眸,她看了一眼丹书,没说话。 “奶奶。”小蛮抬头看着薛芝,有些无措:“这是怎么了?” 一阵风过,罗定春心思几经变化,似是猜到了什么。 他一手搂过薛芝,一手掀开帘子:“外边儿风大,进屋去吧。” 留下小蛮独自面对跪着的丹书。 她在丹书面前蹲了下来,苦苦劝道:“丹书姐姐怎么了?你是犯了什么错吗?若真是如此,那你快进去给奶奶认错呀,在这里跪着算怎么一回事!” 丹书紧紧抿着唇瓣,眉眼之间带着小蛮没见过的决绝。 小蛮怔了一怔,她轻声呢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屋子里,罗定春替薛芝解开披风,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我去做。” 薛芝捧着热茶,闷闷道:“什么都不想吃。” 罗定春摸了摸她的发顶,温柔道:“还是要吃的。” “糟鹅掌鸭信可行?”罗定春建议。 薛芝嘟嘴:“那东西弄起来可麻烦了。” “今日出门前我便让他们预备上了前菜,倒是费不了多少时辰。”罗定春蹲在她面前,牵过她的手,语气轻轻:“芝芝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薛芝看着他清润包含爱意的眼眸,忽然就觉得耳根一阵发烫。她抽回手,别扭道:“要做就赶紧去。” 罗定春笑笑,他揉了揉薛芝的发髻,转身出去了。 薛芝想到跪在门口的丹书,心里便十分烦躁,怎么想怎么烦。 “奶奶。”致知在门口探头探脑。 薛芝一脸烦躁:“何事?鬼鬼祟祟做什么。” 致知进了屋来,讪笑:“奴婢不敢扰了奶奶,只是我们大人去哪里了?” 薛芝歪着身子看他:“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 致知叹了口气:“也不是不能让奶奶知道。” “大人早在半个月前便做好了两盏花灯放在书房呢,只是今早的时候,书房的窗子没关,大风吹了进去,把花灯吹倒在地上,都跌碎了。” 薛芝愣住。 她问:“是什么样子的花灯?” “一盏猫儿花灯,一盏莲花花灯。” “奶奶别以为听着没什么意思。”致知兴致勃勃道:“那猫儿花灯还会走路呢,走路的时候灯身里还能燃着灯呢。” “莲花花灯可以打开合上,打开的时候可以投出奶奶的身影,就坐在莲花花蕊上,合上的时候也可以看到投出的萤火虫呢。” 薛芝眼眶有些发热。 她故作镇定道:“罗定春忙活这么久,就做出来两盏?” 致知却夸张的哎哟叫:“奶奶这话若是被大人听了,别提多心寒了。” “为了做那花灯,大人简直跑断了腿,去向木工讨教。雕刻花灯的时候,手上伤了不少地方哩!忙活这么久,大人也只是想在上元节的时候,送给奶奶两盏别出心裁的花灯。” 致知说到最后,有些沮丧道:“可谁知道,花灯竟然碎了,奶奶没看到,真可惜。” 薛芝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你说了,我就看到了。” 致知眨眨眼,他挠挠脑袋:“奶奶这话什么意思?” 小蛮这时进了屋来,她眼眶红红:“奶奶,丹书姐姐是犯了什么错?她眼下还伤着,奶奶能不能饶了她这回?” 说着她便走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为丹书求情。 致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奶奶平日里不是最疼爱看重这两个丫鬟吗?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薛芝侧目看着炭盆里的银骨炭,平铺直叙道:“丹书小蛮留下,其他人出去。” 不多时,丹书进了屋子来,她依旧直挺挺地跪在薛芝身前。 小蛮陪在她身边,陪她一起跪着。 薛芝看向丹书,语气平静:“说说吧,你做了什么。” 丹书看她:“奶奶知道了是吗?” 薛芝颔首。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丹书慢慢红了眼圈儿:“为何一直没来找我质问?” 薛芝:“我以为,你自己主动来说,会好一些。” 丹书露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一时无言。 小蛮在一旁干着急:“到底是怎么了?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凌山寺的刺客是我雇的。”丹书投出一个惊天炸雷,炸得小蛮晕乎乎的。 她反应了片刻,倏地睁大了眼看着丹书,失声质问:“你疯了不成!” “她不是姑娘!”丹书哭喊出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知道!” 小蛮愣愣看着丹书,过了很久,她才讷讷开口:“原来是为这事。” “可我早就知道了。” 第49章 心存恨旧主仆情深 ◎罗定春,是风把你的心意告诉了我。◎ 这下不仅是丹书,就连薛芝也一脸错愕的看着小蛮,没想到她竟早早的看出来了。 “姑娘总是嫌我笨。”小蛮垂着脑袋:“嫌我吵闹。” “我是后面才来的,姑娘总是更看重和她一起长大的丹书。”她笑了笑,神情放松:“奶奶和姑娘的性格大差不差,一开始我是没有察觉出什么来。” “可是后来,奶奶没有把所有事交给丹书去做,而是也吩咐了我一些事,也让我去做一些重要的事情,让我知道一些重要的消息。” “那时我就知道,奶奶不是姑娘。” 小蛮说完,她便笑中带泪看着薛芝:“奶奶是谁我都不在意,只要是奶奶就好。” 丹书怒极,她翻身将小蛮压在身下,二人扭打了起来。 “你这个混账东西!”丹书发出爆鸣尖叫:“姑娘对你那么好,却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 她到底有伤在身,很快便被小蛮压倒在地。 小蛮红着一双眼,她喘着粗气,死死勒着丹书的手腕,额角青筋暴起:“对我好?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你,我呢?那些脏活累活你不愿意去干,便拾掇我去干,冬天你不想守夜,让我去,这就是对我好?” “我知道。” 她双目爆红,留下一行清泪:“你和姑娘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寻常人比得。” “可我也是人。” “我也想让姑娘重视我。” “危险来的时候,姑娘只知道带你走。”小蛮冷笑连连:“我一再告诉自己,没事……你们情谊深厚,她合该先紧着你,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我也跟了她很多年。” “她有事的时候我也难过,我也想为她分忧。” “危险来的时候,她带你走,我不介意。可是她好歹回头看我一眼吧?哪怕就一眼!” 小蛮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失神:“她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我跟她只有普通的主仆情分,再没有别的……如你和她那般的情分,我跟她之间……一分没有……” 丹书趴在地上,她身上的衣裳渗出血迹。 薛芝起身来,垂眸看她:“你身上的伤,是你自己划的吧,只是为了不引起怀疑。”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丹书趴在地上,费力地抬起头看她,一张脸通红。 薛芝低着头踱步,语气清淡缥缈:“无非就是为了康敏。” 丹书费力地扭过头去,看着小蛮:“她是薛芝。” “她为了……她为了活过来,抢了姑娘的肉身!” 小蛮没说话,她只呆呆地望着薛芝。 丹书眼里的泪大颗落下,砸在地上,打湿了地。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2节 “你以为杀了我,康敏就能回来了吗。” 薛芝弯腰拾起一床绣花毛毯,她披在身上坐了下来,又拿过一旁的长钳,拨了拨炭盆里的炭火,看着烧得通红的炭,她幽幽叹了口气:“康敏不会再回来了,即便是我死了,即便四季轮回无数,这世间,也再也不会有康敏了。” 丹书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只有眼泪不止,砸在地上,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过了许久,她睁开眼,眼底一片决绝:“她回不来了,你也不得安宁。” 她死死地盯着薛芝,眼底迸发出尖锐的恨意:“因为你霸占了她的肉身,所以她回不来……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丹书好像陷入癫狂。 薛芝放下长钳,拢着身上的毯子,神色坦然:“上次我就想说。” 她低眸看着地上的丹书:“我一点也不想成为康敏。” “我也不想再回来这世上。” “就好比……”她看向屋内的那一座落地屏风,屏风后安静地立着一人。她面色平和:“就好比你硬要把一个睡着的人叫醒,告诉她这世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你偏要让她醒来,让她去感受你以为的有意思,可她不在意,也不想去感受。” “我觉得我身为薛芝时,那十几年的时光,是我过得很充足很有意思的时光,我去过很多地方,感受了很多。我没有遗憾。” “所以我其实。” “不太想回到人世间。” 薛芝轻轻一笑,她看着屏风后的人影:“我不知道是谁让我成为康敏的,可事已成定局,我无力斡旋,只得认命。” “你走吧。” 她往后一靠,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何处:“我身边是容不得你了。” “你要往回看,可我是要往前走的。” 丹书哭出了声,她趴在地上,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很快,她手破了皮,出了血。 小蛮也哭得厉害,她见丹书这般,到底不忍,却也只是将脑袋别到一边去。 “你就不怕……”丹书颤颤巍巍地起身来,身上的衣裳浸出了一片血色,她眼里布满红血丝,盯着薛芝:“我把你借尸还魂的事,公之于众,届时,你将成为众矢之的,举步维艰。” 薛芝打了个哈欠:“随意你,除非你想死。” “我不信。”丹书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我与你到底是有一些情谊在的,你不会对我下手。” 薛芝忽而发笑,笑得花枝乱颤。 等笑够了,她才用指尖抹去眼尾的泪花,抬眼睨着丹书,带着兴味道:“情谊?我承认,是有一些,但不重要。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既然你都不看重那点情谊,我想,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所以。”她起身来,裹紧了身上的毛毯,笑眯眯地看着丹书:“你可得好自为之啊,别做蠢事。” “按我的作风,你出了这个门就得死。” “可我到底是占了康敏的身子。”她吐出一口浊气,从容开口:“还是看在她的薄面上,饶你一条命。” … 丹书走后,小蛮还跌坐在地上。 薛芝看了她一眼:“地上凉快是不是?那你今晚就睡地上吧。” 小蛮陡然回神,她抹了抹眼睛,扶着凳子起身来。 薛芝将毛毯盖在身上,她看了一眼屏风处,又看向小蛮:“去看看我的糟鹅掌鸭信怎么样了。” “可让罗定春给我好好儿的热一热,一定得热透了才是。” 小蛮又揉了揉眼睛,哦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薛芝盖着毛毯,她看着地上那还未干涸的泪,敛了神色,出了神。 没过一会儿,罗定春端着糟鹅掌鸭信进了屋来。 薛芝听见动静,看着他,似笑非笑:“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从不是什么君子。”罗定春坐了下来,夹了一块鹅掌递去:“小心烫。” 薛芝吃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便自个儿端着碗筷吃了起来,到最后还剩一些没吃完,她便推给了罗定春。 罗定春三两下便将剩下的吃完,他替她掖了掖毯子,问道:“澹台雯的事,你可有头绪了?” 薛芝吃了两口清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了一点儿头绪。” 罗定春挑眉,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问道:“什么头绪?道来听听?” 薛芝回想起在园子里看到的邱树声,边想边开口:“我问了那邱树声两句,他的状态不太好。” “他否认了澹台雯给他下药一事。” “并且在他眼里,澹台雯根本就不是世人所说的那样放荡,他言语之中都是对澹台雯的维护。” “他当时说了一串很奇怪的话。” 薛芝眯着眼,努力回想那话的内容。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让我去……我去了……她母亲……她父亲……她的婢女,还有……她妹妹,而后……她疯了……我……成亲了……妻儿……没了……可笑……可恨……” 她模仿着邱树声的语气,将这段话说给罗定春听。 “这段话里,澹台雯的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婢女也死了,邱树声的妻儿死了,最后连邱树声也死了。” “还剩下谁?” 薛芝双眸一眯,笃定道:“澹台姝。” 罗定春说:“澹台姝年纪尚小,且和澹台雯关系很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谁都知道的事实就不一定是事实。” 薛芝莞尔:“澹台姝,一定有问题。” “那你想怎么办?”罗定春看她。 她眼珠一转,说道:“罗定春,你给我做了花灯,为什么没告诉我?花灯都被风吹掉了,掉在地上,全碎了。” 罗定春没想到她骤然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花灯一事。他愣了一愣。 “嗯?”薛芝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罗定春笑着拢过她的柔软玉手:“不是想给你了一个惊喜吗?只是还没来得及给你,便被风毁了。” “我倒是不觉得被风毁了。” 薛芝煞有其事道:“是风,把你的心意告诉了我。” 罗定春看着她的眼睛:“我早就把我的心意告诉了你。” 说着他就要凑过去。 薛芝哼了一声,她伸出手将他的脸撇到一边去:“少来了。” 沉默片刻,她又正色开口:“澹台雯的案子不能再拖了,我必须把这个案子完结。” “最近你还能看到她吗?”罗定春问。 薛芝摇头:“我身上带了叔父给我的符咒,我看不见鬼魂。” “明日约澹台姝见面。”她如是说道。 罗定春:“会不会太心急了些?” “迟则生变。” “……” 二人说了一些其他事,末了,罗定春揉着薛芝的手指,一下一下捏过她的指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丹书是凌山寺一案的始作俑者?” 薛芝缄默,过了好一会子,她才轻声说道:“当天我就觉得她不对劲儿。” “不过也没有怀疑她就是始作俑者。” “那晚小蛮收拾脏衣裳的时候,我看到了衣裳后面的地方,有一个脚印,那明显是女子的脚印。” 罗定春立刻会意:“就是踹你下山崖的那人?” 薛芝点头:“我立马就猜到了踹我落崖的人是丹书,可我还是存着侥幸心理,想将此事冷一冷再处理,却没想到,她自个儿倒是忍不住了。” “她到底是康敏的人。” 她靠在罗定春颈窝里,闭上眼,闷闷不乐:“我也不好将人随意打杀了。” “可若是她存了歪心思,我一定不会姑息!” “我让人日夜盯着她,但凡她有动静,我也只好……对不住康敏了。” 第50章 薛芝献计戚氏领情 ◎“奶奶会这么善良就放过她?”◎ 罗定春明白她的心思。 薛芝其实对康敏的这两个丫鬟很不错,虽然嘴上骂着,但每月的月例较之以前都是翻倍的,逢年过节也会有笔丰厚的礼钱,得了什么好东西,若有多的,也会分给这两个丫鬟。 可惜…… 大概是丹书眼中只看得见康敏。 罗定春低声安慰了薛芝几句,怕她因为丹书的事生了郁结。 薛芝从来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丹书的事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她对外只说丹书行了偷盗之事。 她念及多年的主仆情谊,并未罚惩,只是将人赶了出去。 丹书带着行李出了罗府那日,艳阳高照。 她望着天上的一轮太阳,眯着眼,眼眶泛红,她嘴里喃喃道:“只可惜……这样好的日子,您再也看不到了……” 薛芝念及她是康敏的人,给了她一袋银两,只要她不肆意挥霍,那些银子够她下半辈子的日子了。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丹书的身躯似是佝偻了许多,她背着行李,穿着旧衣裳,她走在太阳下,面色坦然。 她从不后悔。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3节 …… “奶奶。”小蛮进了屋来:“清亦今日约见。” 薛芝正对着镜台抹胭脂,闻言诧异道:“约见今日?这么突然?” “今日恐怕是不能够了。”小蛮上前替她理了理发髻:“今日奶奶不是约了澹台姝嘛。可要奴婢回绝了清亦?” 薛芝想了想:“罢了,不用回绝,晚上的时候倒是可以见一面。” “晚上…?”小蛮面露迟疑之色:“奶奶,晚上咱们会不会遇见不干净的东西呀?奴婢现在晚上睡觉都怕得不行呢。” 薛芝哼笑一声,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符咒出来,向后递去:“随身带着。” 小蛮如获至宝,她一脸高兴:“多谢奶奶!” 她将符咒放入袖中,打量着薛芝的装扮,笑嘻嘻道:“奶奶今日可真是容光焕发。” “咦?”她指着薛芝腰间的那个精致小巧的玉葫芦:“奶奶这是什么时候的?奴婢怎么没见过呀?看着样式还挺特别的。” 薛芝面色不改:“法师赠予我的。” 小蛮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晚上奶奶出去,要不要等大爷回来一起?”她问。 薛芝扶了扶髻上的朱钗:“又不是什么多要紧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这时有人来禀,说是罗老太太让薛芝去一趟主屋。 小蛮愤愤不平:“之前奴婢去领牌子,让管家安排马车,不少人都看见了,老太太院儿里的人也是看见了的。明明知道奶奶要出去,为何还要这样?” 薛芝觉得胭脂有些淡了,她垂眸摆弄着桌上的几盒胭脂,头也不抬:“你去说,就说我眼下不得空,去不了,改日去赔罪。” 小蛮:“奶奶改日当真是要去赔罪?” “看心情。” 小蛮照办,回来后,一脸惊奇:“奶奶您是不知道,那老夫人可和蔼了,竟没有发难,只说让奶奶放心出去,她只是问一问奶奶可还适应。” 不等薛芝说话,她便啐了一口:“奶奶都嫁进来多久了?她说这些话也不怕臊得慌。” “旁的人说了什么没有?” 小蛮嘟嘴:“没什么人,只是那位表姑娘随意说了两句。” 薛芝抬头,看着镜中的她,问:“她说了什么?” 小蛮眨眨眼:“‘郡主不用晨昏定省,真真是羡慕极了。’她就说了这样的话。” 薛芝冷笑,她将胭脂掷在角落里:“好个谈瑜,我一再忍让,倒没想到她愈发得寸进尺了。” “奶奶,她到底想要干嘛呀?想给大爷做妾吗?” “做妾?” 薛芝起身来,拂了拂衣袖:“她是觊觎我这个位置呢。” 小蛮气急:“她也不怕噎得慌!” “那咱们该怎么办?”她看着薛芝:“老太太不太喜欢大房,上边儿的老大爷不管事,夫人又是个和善的,且她身子又不好。” “姑奶奶年纪小,帮衬不了什么。” “大爷不太在意内宅之事,咱们该如何是好?” “若是那表姑娘一再谄媚地凑在老太太身边,保不齐老太太就偏向她那边了,我见大爷似是挺怕老太太的。” 小蛮叹了口气:“看来咱们处境不太好。” 薛芝笑着敲了敲她的脑门儿:“怎么就处境不好了?憨货,少说这些丧气话。” 小蛮哎呀一声,她捂着脑门儿,嘟囔道:“莫非是奶奶有计谋?”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讪讪一笑:“早就听闻奶奶聪慧的名声,如今想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薛芝笑而不语。 离出门赴约还有些时辰,她不介意处理一些恶心的玩意儿。 另一处院子。 前两日,罗家三房的一位姑娘和国公府的公子定了亲,可是给戚氏嫉妒得眼睛发红。 那国公府不是普通的贵胄,那可是钟鸣鼎食的百年世族,家族盘根虬结,遍地都是本家子弟,岂是罗家能比拟的。 戚氏生了几个儿子,偏生没有个女儿。 二房老爷让她泼辣的性子压着,也没有纳妾,故而二房连一个庶出的姑娘都没有。如今她才反应过来,生这么儿子有什么用?若是没有女儿在外斡旋攀枝,儿子若想出人头地,恐怕难得很。 薛芝来的时候,戚氏刚发完一通火。 “二婶婶这是怎么了?”薛芝笑着进了屋来。 戚氏稳坐椅中,她觑了一眼薛芝:“则煦媳妇儿怎么得闲来我院儿里?” “你没空去老太太那儿,却有空来我这儿。” “这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 薛芝掀袍落座:“老太太疼我,不会在意的。” 她看向戚氏,见其面色不太好,便挑眉,故意问道:“二婶婶什么意思?可是不欢迎我?可怜我得闲便来给二婶婶请安,却没曾想……” “得了得了。”戚氏瞪着她:“你这是请安的态度?你想干什么不妨直说,我今日可没空陪你绕圈子玩儿心眼子。” “我就爱二婶婶这样直爽的性子。”薛芝拍手,笑得眉眼弯弯:“我听说,三房的妹妹和国公府的公子定了亲。” 戚氏嘴角微抽,她怀疑薛芝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还听说,国公府的公子同三房的哥儿都走得挺近的。”薛芝满意地看着黑脸的戚氏,继续火上浇油:“国公府的公子们貌似都挺喜欢同三房的哥儿往来,则煦说,国公爷对三房的明哥儿挺欣赏的。” 戚氏忍无可忍,她磨了磨后槽牙:“则煦媳妇儿,你有话就说,别绕这些弯弯肠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里头装着的是什么样子的芯儿?可是忒坏了。” 薛芝抚掌大笑:“这话我爱听。” “那我就直说了。” 她看着戚氏,微微一笑:“二房没有姑娘,却有位表姑娘。” “三房如今很是风光,二婶婶就不急?我看您是急得都上火了吧?” “如今有现成的人,您若是不用,等人翅膀硬了,您可就没办法咯!” 戚氏闻言,当即瞪圆了一双眼:“没办法?我是她姨母,我怎么没办法了?” “你想借我的手,将瑜姐儿处置了,你真打量我不知道?” 薛芝一脸无辜:“我从没有隐藏我的目的,也没有否认过。” 戚氏一哽。 “我说的话,还请二婶婶仔细斟酌。”薛芝起身来,她伸了个懒腰:“是用在别处,还是被我一巴掌拍死。” “哪个作用更大,我想二婶婶一定会有裁度。” 薛芝说完,便朝戚氏微微颔首:“我有约在先,便不叨扰了。” 待她走到门口,忽而回首看着戚氏:“我的耐心可不多,二婶婶若不及时裁断,届时我若是一巴掌拍死了,二婶婶可别心疼,也别恨我,毕竟我可是一早就给了机会的。” 戚氏原本犹豫摇摆的心,在看到门外的谈瑜时,一下子就决定了眼下。她眼里闪过一丝坚决,想来,谈瑜的下场已然成了定局。 可谈瑜还什么都不知道。 谈瑜看着薛芝,欠了欠身:“郡主。” 薛芝目不斜视,当做没看见她一般,与她擦肩而过。 旁边还候着这么多仆从,薛芝此举,将谈瑜的脸都臊得发白发青。 “瑜姐儿。”戚氏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她朝谈瑜招了招手,面上笑意温和慈善:“快来,我正等着你呢。” 她温和笑意之下,有毒蛇在游弋。 谈瑜全然不知,她拎着衣裙扑了过去,眼眶发红,委屈地开口:“姨母。” 戚氏将她搂着,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好孩子,别怕,有姨母在。” 谈瑜没看到,她这位慈善温柔的姨母,眼里尽是算计。 薛芝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她看着门口的场景,啧了一声,笑:“瞧瞧,多么温馨的场面,多么和谐的亲人呐。” 小蛮笑:“还是奶奶足智多谋。” 接着,她又疑惑道:“用谈瑜来攀高枝,为何二夫人之前没想过这茬儿呢?” “如何没想过?” 薛芝转身,朝一旁的抄手游廊走去:“她定是想过这事儿的,只是彼时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只是略微有过这个念头。” 上回她游说戚氏时,戚氏其实也是十分犹豫。 这是这回,不同上回了。 毕竟有三房在那儿摆着的,她就不信戚氏还能心平气和。 果然,今日的结局,在她意料之中。 “可是奶奶。”小蛮有些担忧:“若是表姑娘真的攀上高枝儿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薛芝坦然道:“还能怎么办?祝贺她呗!” 小蛮傻眼。 她啊了一声,下意识说道:“奶奶会这么善良就放过她?” 第51章 诡谲场面高能对峙 ◎“哈哈哈哈哈哈!”◎ 薛芝站住脚,她回头看着小蛮,语气带笑:“那你觉得,我会用什么肮脏下流的手段去对付她?还是说我会让她生不如死的过完下半生?嗯?不如你替她……不对,不如你替我选一个?” 小蛮哂笑:“奴婢哪里敢。”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4节 到了约定地点,薛芝坐下喝了两杯茶了,澹台姝还没有来。 “她是不是心里有鬼,所以不来了呀?”小蛮嘟嘴,她看了一眼薛芝,嘿嘿笑了两声:“我看她就是怕了奶奶的手段,所以心生怯懦,不敢在奶奶面前造次,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薛芝头也没回,语气懒散:“别太谄媚,话本儿里,像你这种谄媚的人物,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蛮眼睛一瞪:“奶奶您怎么说话的呢!怎么能这么说我!” 薛芝拎着茶杯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她上下一番打量:“难道我说得不对?” “抱歉,我来晚了。”澹台姝进了屋来,她衣衫有些凌乱,朝薛芝歉意颔首:“路上出了一点意外,所以来得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她又正身,朝薛芝作揖赔罪,态度十分端正,一瞧就是正正经经的好人家姑娘。 薛芝起身来,避过她的礼,说道:“澹台姑娘言重了,我也刚到没多久。” 她不动声色将澹台姝一番打量,目光微凝。 少顷,她伸出手做出请势:“快坐,我看你受了不小的惊。” 澹台姝感激似的看了她一眼。 二人落座,相对而坐,各自面前都摆了一杯清茶,茶香袅袅。 “澹台姑娘近况如何?”薛芝细细打量她的眉眼,轻叹一声:“我看你有些力不从心。” 澹台姝苦笑摇头:“郡主是不知道……我如今身边,虎狼环绕,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薛芝:“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有什么你只管说,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你。” 她再三出言相助,澹台姝连连推辞,一脸惶恐之色。 “既然这般,我也不好再继续劝你了,免得你心有负担。”薛芝看她茶水见底,便提起茶壶给她续上,接着悠悠问道:“方才你前来赴约,路上是出了什么事?” 澹台姝微不可察地吁了口气:“也没什么,只是小事。” “马车坏在半路了。” 薛芝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坏在哪里了?近还是远?” 澹台姝莞尔:“不太远,就在方柳街前边儿的巷子口。” 薛芝颔首:“那你是走过来的?” “我们姑娘不敢误了时辰,是抄近路,小跑着过来的。”一旁的丫鬟替澹台姝张口。 薛芝点点头:“澹台姑娘有心了。” 她目光一顿,看向澹台姝,略带歉意:“府上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吩咐了下边儿的人就来。” 澹台姝表示不介意。 薛芝起身带着小蛮朝外走去。 不过片刻,她便回了屋子,身后不见小蛮。 她坐下后,解释道:“今日出门时,老太太让去一趟她那儿,我因急着出门没去,怕惹了她生恼,故而让小蛮去买一些老太太爱的吃食物件儿什么的,耽误了些功夫,还请你见谅。” 澹台姝摇头浅笑:“怎会,郡主这般孝敬,想必老太太一定十分疼惜您。” “事情过去了有些日子了,你……是怎么想的?”薛芝看着她,似是见她一个孤女可怜,面露不忍之色:“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坚韧又勇敢。” “郡主谬赞。” 澹台姝端起茶杯,轻啜了两口:“我如今倒还好,只是家中产业无人料理,叔叔伯伯们又眼红得很,他们虎视眈眈,我不敢松懈,只得日以继夜,学着料理产业。” 薛芝感慨:“你有心了,想必你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澹台姝眉眼动了动。 “郡主和罗大人的感情也是让人十分羡慕。”澹台姝一脸憧憬:“只是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遇上这样对我好的人呢。” 薛芝含笑,她揶揄道:“如今你还未及笄呢,就在想这事儿了。” 澹台姝笑着屏退了仆从,屋子里仅剩她们二人。 “不知郡主可有认识的公子……”澹台姝面露羞怯:“若是可以……还请郡主帮忙牵线……我……我先谢过郡主了……” 薛芝面带笑意,她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倏忽指着窗外,惊愕失声:“那是什么?” 澹台姝面色一凝,她也转头看了过去,看着窗外一片宁静,便回过头来问:“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我刚刚……”薛芝收回手,一脸若有所思:“我刚刚明明看到了什么东西……” 澹台姝问:“是什么东西?” 薛芝看她,一脸犹疑:“我看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倒吊在窗子上,唬了我一身的汗……” 澹台姝一愣,她起身来朝窗子那处走去:“不可能啊……” 薛芝望着面前那盏茶壶,面无表情。 “外边儿什么也没有啊。”澹台姝扶着窗框左瞧右瞧、上看下看,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倚着窗子回首看薛芝:“你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薛芝怔了一怔,嘟囔道:“不能吧……” 她语气不太坚定,显然也是怀疑自己方才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澹台姝笑了笑,她走过来坐下,看着薛芝,打趣道:“郡主和罗大人成亲也有些日子了,会不会是……有了身孕?” 薛芝真的被唬了一跳,她讶然开口:“身孕?不能吧……” 罗定春每回都是弄在外面的…… 澹台姝喝了口茶,茶水见底,她抿嘴一笑:“说不定郡主好事将近了呢。” 薛芝提起茶壶给她续上茶水:“但愿如此吧,只是罗定春他……他心里应当是有别人了。” 澹台姝愣住,她嗫嚅着嘴唇:“怎么会……?” “我见上回,大人还是十分紧张您的。” 薛芝淡淡一笑,她又替自己续了茶,遂,放下茶壶,端起茶杯:“不说这个了,喝茶。” 二人都端着茶杯,将一壶茶都喝了个精光。 “这茶真不错。”澹台姝忍不住称赞:“这是什么茶?改日我也让下边儿的人去买一些来。” 薛芝:“茶是普通的茶,不过是加了别的一些东西。” 澹台姝面色未改,言笑晏晏:“是吗?是加了什么符?我看你也喝了不少。” 薛芝解释:“我是普通人,喝了当然没事啦。” “这是康敏的身体。”澹台姝指着薛芝的脸,平铺直叙:“灵魂却是薛芝的,你喝了有符纸的茶水,应该也会有作用的吧?” 气氛有些诡异。 薛芝淡定道:“符纸是我放进去的,我说没事就没事。” 澹台姝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了。 屋子里的气氛更是诡异了。 薛芝鼻尖微动,她闻到了什么味道。 像是肉被烤焦的味道。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她问。 澹台姝点点头,她吃了一块糕点,含糊不清道:“我的肉,被烧焦了。” 她奇怪地看了一眼薛芝:“你不是知道吗?我喝了你加了符纸的水,肯定会起作用的。” 薛芝也很奇怪:“你是什么鬼?” 澹台姝:“跟你一样。” “我可不是鬼。”薛芝澄清:“我是正正经经的魂魄。” 澹台姝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我也是魂魄呀!” 肉被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令人作呕。 薛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她撑着下巴看着澹台姝:“你是谁呀?” 澹台姝倏地抬眼,看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牙齿来,牙齿上血淋淋的,还挂着肉沫。 可分明,她吃的是板栗糕。 “我是丹宁呀!”她脆生生道:“之前我们见过的,你记起来了吗?” 薛芝恍然大悟:“是你呀,看来我今儿是遇见熟人了。” “你是霸占了澹台姝的身体吗?”她追问。 丹宁摇摇头:“澹台姝活着呢。” “在哪儿呢?” “就在方柳街前边儿的巷子口哩!”丹宁笑嘻嘻看着她:“你不是派你的小丫鬟过去捉人了吗?你还来问我干嘛?” 丹宁的右臂没了,被符纸烧得精光,肩膀处漏出衣裳被烧焦的痕迹。 “你就不好奇,我怎么察觉出不对的吗?”薛芝有些期盼地看着她。 丹宁很是给面儿:“啊,那你说,你是怎么察觉出不对劲儿的。” 薛芝:“你手上没有小痣,那颗红红的小痣。” 丹宁一愣。 薛芝得意道:“澹台姝手指上是有小痣的,就在她手指上,一颗红痣,我亲眼看见的。” 丹宁呆住,她讷讷开口:“有小痣,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你不是她啊!”薛芝扶额,浅浅叹息:“你们到底设了什么局啊?你手上有痣,李霜及手上有痣,元秋手上也有痣,你们肯定有古怪。” 丹宁再是一呆。 “喂。”薛芝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有些不满:“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一点礼数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丹宁笑得直不起腰来,她眼泪狂飙,使劲儿用左手拍桌:“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右半边身子都烧没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5节 薛芝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丹宁笑得眼泪直流:“谁说元秋手上有痣了?” 第52章 小蛮受伤身陷结界 ◎“走!我们斗不过这个怪物!”◎ 这回,换薛芝愣住了。 “你说什么?”她冷静问。 丹宁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笑着看她:“从头到尾,元秋的手指上都没有痣,薛芝,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咯!你那个小丫鬟,恐怕性命不保咯!” “我没听懂。”薛芝有些发愣。 丹宁的身子都烧没了,她只剩一颗脑袋,摆在桌沿,她一双黑乎乎的眸子看着薛芝:“元秋手上没有红痣。澹台姝手上的红痣,和李霜及手上的红痣,毫无干系。薛芝,从头到尾,你一直都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没有发觉吗?从一开始的时候,从你成为康敏的时候,从你插手调查苏曼娘一事的时候,有些东西就开始了。” 她半张脸都烧没了,半张嘴还在开开合合:“薛芝,你重活一世也没有用,放弃吧。” 不多时,薛芝盯着桌上的那一摊灰发呆,忽而一阵风来,将那灰卷出窗外,撒了个干净。 她记得那日。 丹书说:“只是奴婢方才听奶奶和大爷在议事,好像说手上有痣什么的,但奴婢好像见过……元秋的手指上,也有一颗红痣。” 薛芝露出一个似笑非哭的表情来。 她果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又是一股寒风吹来,吹得她一个哆嗦,也吹得她恢复了几分清明。 小蛮。 小蛮去了方柳街的巷子。 她有危险! 等薛芝赶到方柳街的时候,那里一切如常,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她跑到巷子口,往里一瞧,她看见小蛮倒在血泊里,不知生死。 薛芝呼吸一窒,她上前去,蹲下查看:“小蛮……” 小蛮紧闭双眼,呼吸微弱,脸色雪白。她身上都是伤,手脚呈诡异姿势,看来是被生生折断了。 “郡主?”身后一声惊呼,薛芝头也不回,理也不理。 她伸出手想去摸小蛮的脸,可她手抖得厉害,不敢触碰。 “郡主!”少女的馨香袭来,薛芝抬头,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宋婉庄。”她冷静喊出来人名字。 宋婉庄点点头,她看了看小蛮,皱眉:“是我不错,我刚刚就看到你了,也叫了你,但是你没听见,就直直地往里走。” “这不是你的小丫鬟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她伸手想要帮忙:“走吧,我们一起带她去医馆。” 二人合力架起小蛮。 薛芝转头看她:“你一个人?” 宋婉庄撇撇嘴:“还有我哥,不过我不想和他一起,便偷偷溜了出来,没想到却看到了你。” 二人将小蛮带去医馆。 不知过了多久,薛芝看着床上的小蛮发呆。 “喝点茶吧。”宋婉庄递来一杯清茶。 薛芝接过,低低开口:“谢谢。” 二人坐了下来。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宋婉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蛮:“你们是遇到了什么仇家?下手也忒歹毒了。” 薛芝看着床上的小蛮,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宋婉庄觑着她的神色,也不敢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子,薛芝冷不丁开口:“你快走。” 宋婉庄茫然:“走哪里去?” 薛芝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环视一圈:“快走!这里是假的!” 说完,她便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茶杯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却诡异的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宋婉庄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她身子抖得厉害:“这是什么地方?” 她唰的红了眼圈儿,害怕得身子发抖。 忽然,窗外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嗬嗬~嗬嗬~” 宋婉庄尖叫一声,她指着窗口:“那是什么东西!” 薛芝看了过去,有两只魅站在窗前,张着血盆大口,嘴里还有半截小儿手臂。 薛芝看了一眼床上的小蛮,她死死咬着舌尖,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她一把抓过宋婉庄的手腕,不再犹豫,拉着人跑出了屋子。 等跑出医馆,二人来到空荡荡的大街。 “怎么回事……”宋婉庄有些头晕目眩:“刚刚外边儿不是还有很多人吗?为什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 “都说了这里假的。”薛芝冷静地拉着她在街上狂奔。 宋婉庄脑袋晕乎乎的,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嗬嗬~”身后又传来诡异的声响。 她狂奔的空隙往后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令她目眦尽裂的一幕—— 那披着一身紫皮的、浑身血淋淋的怪物,嘴里咬着人的肢干,那肢干就像是被它活生生的从人的身体上撕扯下来一般。 “康……康敏……”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却还是被薛芝听见了。 薛芝一直往前跑,她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但她不能停下来。 “怎么了?”她的气息比起宋婉庄来,沉稳不少。 宋婉庄吓得眼泪直掉:“那是……那是你的丫鬟。” 薛芝微愣:“什么?” 她也跟着往后一看,她看到魅口中咬着的肢干,那肢干上还套着衣物,那衣物分明是小蛮穿着身上的那件。 薛芝站住脚,她掏出袖中的符咒,死死地盯着怪物,眼眶通红。 “走啊!”宋婉庄没想到她会停下来,尖叫着拉着她的手:“走!我们斗不过这个怪物!” 薛芝纹丝不动,她盯着魅口中的那截肢干,身子发抖。 宋婉庄用力的拽着她,终于将她拽动了。 这回,是宋婉庄拉着薛芝狂奔。 怪物离得不远不近,像是在刻意地逗弄她们。 宋婉庄不时回头看看薛芝的状态。 “它们怕火。”薛芝突然开口。 宋婉庄看着几条岔路,咬咬牙,带着薛芝随意跑上了一条路:“现在咱们没有火,只能跑!” “而且你也说了,这个地方是假的,那我们就在幕后之人的股掌之中,他想怎么都可以,我们怎么会找到火!” 二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薛芝感觉身子像是从沼泽里拔出来一般,啵的一声,耳边顿时响起街上的叫卖声。 待两人定眼一看,她们身处方柳街,周遭是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 “我们……”宋婉庄还喘着粗气:“我们这是跑出来了吧?” 她转头看着薛芝,问道:“刚刚在医馆的时候,你是怎么察觉出不对的?厉害呀你!” 薛芝说:“一开始我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只是后来在医馆里想起了不对劲儿。” “我们从巷子里带出小蛮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小蛮,居然没有一点反应。我当时很紧张,理智全无,丝毫没有察觉,后面在医馆里冷静下来了,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宋婉庄朝她伸出大拇指:“你真厉害。” 二人去了与假地方里对应的医馆,医馆倒是有,但是没看到小蛮。 又寻了一会儿,见宋婉庄满头是汗,薛芝便带着她随意在一处偏僻的茶馆里坐了下来。 “你那丫鬟……是留在了假地方吗?”宋婉庄问得委婉。 薛芝喝了两杯茶,缓了口气,才道:“我觉得不对,小蛮很有可能还在外面,只是我们两个人进了假地方。” “她没有被吃。” 宋婉庄:“那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进了假地方?是触发了什么吗?” 她分析道:“我想,我们两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都很清醒,说不定会触发到什么机关,从而进到假地方。但是你丫鬟是昏迷了的,她手脚不能动,所以不能触发机关,也进不了假地方。” “而在假地方里,那怪物口中的东西……我觉得是它们想引诱你,想激怒你,所以才会幻出假象来,做出这样一番行为。” “但是它们为什么想要激怒你?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薛芝摇摇头:“我脑子很乱,想不出来什么。” 她看向宋婉庄,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是我连累你进了这个鬼地方。” 宋婉庄笑了笑:“也是我的机缘,说不定是我因祸得福呢。” “郡主?”清亦从茶馆路过时,随意一瞥,便看到了薛芝,以及她对面的宋婉庄。 清亦惊讶道:“郡主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郡主有约在身,晚点见吗?” 宋婉庄起身来,有些惊讶:“郡主还认识道士?”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6节 薛芝跟着起身:“你一个人?你师父呢?小蛮失踪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能否拜托你们帮忙找一下。” “师父在。”清亦说道:“师父在家,不便出门,不如请郡主登门?” 他又看向宋婉庄:“这位姑娘也可同行。” “那便叨扰了。” 待三人走到薛府附近,清亦转身看着二人,将二人一番打量:“你们身上还有血,就这样进去恐怕不好。” 说罢,他便念了个口诀,手在二人面前晃了晃,她们身上的血迹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些,清亦带着二人进了薛家。 “这是哪里?”宋婉庄问。 “这是薛家。”清亦介绍道:“薛太傅知道吧?” 宋婉庄沉默片刻,道:“原来是薛芝薛娘子的家。” 一路遇见了些仆从乃至管家,清亦解释了一路。 薛芝四处看了看:“府中没什么人。” 清亦说:“好像府中一直都很清净,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你们放心,薛夫人一般不问家事,薛太傅今日当值,咱们直接去见我师父就成。” 薛芝随口一问:“不是说薛家从旁支过继了个孩子过来吗?” 第53章 再陷结界薛芝临危 ◎薛芝,你不能死◎ 宋婉庄眨眨眼:“郡主怎么知道?” 薛芝自知失言,便道:“忘记是从哪里听来的了。” 宋婉庄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我怎么没听说过。” 待见到薛呈,薛芝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小蛮不见了。”她有些着急,将事情都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并没有顾忌宋婉庄在场,只是她隐去了有关她是薛芝的段落。 故而宋婉庄听完整个过程,包括薛芝与丹宁的对峙,很是震惊:“你……你……” 薛呈朝薛芝说道:“你先冷静一下。” 他又看向宋婉庄:“这位姑娘,先坐下来喝口茶。” 两杯热茶下肚,加上有薛呈在,薛芝一颗心安定了不少。 “你是说,你在假的地方遇见了魅?”薛呈追问一些细节:“它们还吃着人的躯干?” 薛芝点点头:“到后边儿的时候,它嘴里竟然咬着小蛮的躯干。” 清亦在一旁打瞌睡。 薛呈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假的地方里面没有人,那魅一开始嘴里的肢干,是谁的?” 薛芝呆住。 宋婉庄立马说道:“是它们想要吓唬我们!可是它们为什么要吓我们?” 薛呈说:“该是你们误入了魅的地盘,是它们想要赶你们走。” 薛芝牵着宋婉庄的手,说道:“但是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闯进去的。” 她盯着薛呈的眼睛:“我们也不想闯进去。” 薛呈轻轻叹了口气,琥珀似的眸子泛着细润的光:“关于魅的记载太少,我也不清楚它们的行事。” 他看着薛芝,叮嘱道:“你们只能一再小心,防止再闯入。” 宋婉庄问:“那郡主的那个小丫鬟怎么办?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到处都找过了,外边儿的医馆和假地方的医馆一模一样,连大夫都是一模一样的,可是里面没有丫鬟,那大夫也不认识我们。” 薛呈起身来,他慢吞吞地理了理衣袖,行至门前,回头看着二人:“走吧。” 宋婉庄:“去哪里?” 薛呈看向薛芝:“不是要找小丫鬟吗?” 薛芝带着宋婉庄朝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薛芝眉目一沉,她将手中的符咒贴在薛呈身上,顿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一旁的清亦扑了过来,竟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薛芝冷静沉着,将手里的另一张符咒贴在清亦额上。 接着,她紧紧拉着宋婉庄的手,在薛府里狂奔。 宋婉庄简直要崩溃了,她脚下步伐未停,只高声尖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啊啊啊啊啊!” 薛芝带着她在薛府里窜来窜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你就说……”宋婉庄低头避过茂密的树枝,喘着粗气:“你就说你是怎么识破他们是鬼怪的?” “那个小道士。”薛芝拉着她跑进了后院儿,前边儿突然窜出来一个倒吊着的鬼魂,她面色未改,指尖夹着符咒,往鬼魂额上一贴,那鬼便凄厉一声叫,魂飞魄散了。 宋婉庄:“那小道士怎么了?你倒是说完啊。” 薛芝带着她拐了个弯儿,继续说道:“小道士与我的丫鬟有些浅浅的情分,他从我们口中得知小蛮的惨状后,竟毫无反应。” 宋婉庄这下是真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观察得可真仔细。” “并不。”薛芝皱眉:“今日事情太突然、又太古怪了,很多细节和问题我都没有注意到,比如我们身上沾染了血迹,路人居然视而不见,这……” “我的姑奶奶。”宋婉庄打断她的话,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是复盘的时候吗?现在是逃跑的时候!” 薛芝不再说话了,只是拉着她在薛府里东躲西逃,期间有突然出现的鬼怪,都被她的符咒逼退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符咒?”宋婉庄有些担心:“符咒会不会用完?” 她看着薛芝的身影,额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你……你为什么这么清楚薛府的地形?你和薛娘子不和,该是很少来薛府,你为何……” 薛芝猝然刹住了脚步,宋婉庄也跟着急停,她将未尽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你是谁?”薛芝看着面前不远处的“薛呈”,面露警惕之色:“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出来,却又不对我下手,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薛呈”拉了拉半披着的衣袍,看着薛芝,轻轻叹了口气:“薛娘子聪慧无双,难道不知道我们的意图吗?” 宋婉庄错愕地看着薛芝。 薛芝面色微改:“无非就是要阻止我。” “薛呈”点头:“薛娘子应该能察觉到,我们能轻易取得你的性命,但我们并没有,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你,薛娘子是聪明人,我们不希望你这样的聪明人殒身。” “啊。”他忽然想起什么,更正道:“是再次,殒身。” 薛芝冷冷盯着他:“那我倒是要多谢你们了?” “我们折损了不少人。” “薛娘子也该解气了吧?” “薛呈”往前走了两步:“再这样下去,我们只得出手,制止你了。” 他看着薛芝,微微一笑,似琥珀的眸子渐渐转黑:“届时,薛娘子可再不会有重活一世的机会了。” “那今日呢?”宋婉庄问他:“今日你们是放我们离开,还是想杀人灭口?” “薛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面色温润:“我们从未打算将宋娘子牵扯进来,这……这也算是机缘吧。” 他站在离薛、宋二人不远的地方,再度看向薛芝:“今日不会取薛娘子的性命,但是薛娘子得承诺不会再插手了,我就放你离开。” “那些人。” 他似是有些疑惑,眉眼带着两分茫然:“那些人与薛娘子,分明没有任何交集,她们死了便死了,薛娘子乃是千金之躯,何必为了那些人,而耗费自己的心血,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对了。”他忆起了什么,喟叹一声:“薛娘子是不是放不下好友,岑娘子的死?但其实,她并非是你想的那般纯善,她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不配担你好友。” “而且……” “不必说了。”薛芝打断他的话,侧目看了一眼宋婉庄,松开她的手:“既然宋娘子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可否将她送出去?” 宋婉庄摇头:“我不出去。” “薛呈”看了一眼宋婉庄,抬手打了个响指:“的确是该出去了。” 宋婉庄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她红着眼眶看着薛芝,大叫:“我不出去!康敏……薛芝!别让我走!” 很快,她的身形便完全消失了。 薛芝看着对面的“薛呈”,眉目坚定:“你不用说那么多,我是不会改变决定的,我要走的路,没人能阻止。” “即便是失去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薛芝不为所动:“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薛呈”笑着点点头:“既是如此,那薛娘子,我们没得谈了。” 他的身形也逐渐变得透明,漆黑含笑的眼眸看着薛芝:“祝你好运。” 倏忽刮起了大风,飞沙走石,吹得薛芝衣袂纷飞,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薛芝摸了摸衣袖里的符咒,那一叠薄薄的手感让她心情愈发沉重。她拔下头上的朱钗簪子,也放进了衣袖。 风实在是太大了,薛芝被迫闭上了眼。 即便是她紧闭双眼,也能察觉到危险在靠近。她谨慎小心的步步后退,试图找一个藏身之所。 这时,她感觉到一道影子掠过,紧接着,她的手臂便被刺破,鲜血涌出。 她闷哼一声,捂着手臂,半跪了下来。 风声呼啸,尘沙扑面。 薛芝欲站起身来,但才半直起身子,眼前又掠过数道残影,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噗嗤”数声,残影重重,她的身上多了许多伤口,都在朝外涌着鲜血。 这时,风停下来了。 薛芝睁开眼,她一把抹净了脸上的尘沙,身上传来痛处。她低头看了一眼,腿上、手臂上、前腹乃至后背都是血淋淋的伤口,衣衫破烂,浑身血迹,看上去十分狼狈。 她面色平静,只是抹了抹手臂上的血,一手拿着符咒,一手拿着簪子,沉着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7节 “小姑娘。”藏在玉葫芦中的老妇,也就是宣泷,她闪出了玉葫芦,负手半飘在空中,她用被缝上的双眼“看”了一圈儿后,最后面朝薛芝:“这是死局,得有人死在里面,你才能出去。” “但是你不能死。” 宣泷冷漠道:“你的命,归我们夫妻二人,你得替我们找到孩子,没找到之前,你不准死。” 薛芝手上都是血,她脸色有些苍白:“那只有拜托前辈帮忙破局了。” “破不了。”宣泷依旧冷冰冰:“我说了,得有人死在里边,你才能出去。” “可这里面只有我。”薛芝凝眉:“如你所说,我不能死。” 宣泷诡异一笑:“谁说这里面只有你了?” 第54章 险境破泪忠仆殒身 ◎小蛮死了◎ 薛芝一愣,她问:“这里面,还有谁?” 很快,她便知道这里面还有谁了。 她被宣泷拎到薛府西角门的地方,她看见拿着符咒、一脸警惕的、好端端的小蛮。 “奶奶!”小蛮眼睛一亮,很是高兴地朝她招手,平日里圆溜溜的杏眼在此刻弯成了月牙。 薛芝如坠冰窖,手脚发凉。 待她走近,小蛮看见了她身上的血迹,脸色一变:“奶奶受伤了!” 她连忙要去查看薛芝的伤势。 薛芝挡开她的手:“你怎么在这里面?” “奴婢也不知道。”小蛮打量着她身上的伤,眉毛都打结了:“奶奶让我来捉真正的澹台姝,我追到了一个巷子里,然后就莫名其妙进了这个宅子。” 她说着说着,就缩了缩脖子,嘟着嘴打量着四周:“奶奶,这里有好多鬼啊。” 薛芝静静地看着她。 小蛮见她手上的血,也看见她手里只有一叠薄薄的符咒。 “奶奶快拿着。”小蛮将之前薛芝给她的符咒塞入薛芝的手中:“早知道,我之前就问清亦要一些符咒了。” 她躲在薛芝身后,小声嘟囔:“我跟他也算是……朋友吧?他应该不会小气吧啦,不给我吧?” “嗯……应该不会。”她自个儿在那儿自言自语。 “奶奶,今晚不是要约见清亦吗?”小蛮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她笑眯眯道:“到时候我就缠着清亦,让他也给我几张符咒,这样,我也可以保护自己,不拖奶奶的后腿了。” 薛芝喉头一哽,眼眶有些饱胀,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微微发抖。 “想要要她怎么死了吗?”宣泷飘在空中,她睨着小蛮,又看向薛芝:“不过是个丫鬟,你犹豫什么?” 薛芝垂着脑袋,颤抖着身子,摇摇头:“不行……不行……” 小蛮看不见宣泷,她见薛芝异状,便有些担忧道:“奶奶怎么了?” 她扶着薛芝的手臂,一脸警惕地望着四周:“难道附近又有鬼了?不过我怎么看不见?” “咦,为什么我一会儿能看见鬼,一会儿又看不见?” 薛芝发着呆,此刻她眼里只能看见小蛮一张一合的嘴唇,可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小蛮凑近看她,见她脸上还有血迹,小蛮心疼地伸出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血迹:“是不是很疼啊,奶奶。” 宣泷不见了踪迹,宅子里又起风了。 薛芝回过神来,她一把抓住小蛮的手腕,声音有些艰涩:“你……” 倏地,远处传来一阵疾风,有什么东西裹挟其内,杀意凛凛。 薛芝的目光从小蛮肩上掠过,她看见小蛮身后,一根长枪射来! 她当即喝道:“闪开!” 薛芝一把将小蛮推开,那柄长枪射中了她的肩头,将她钉在了地上。 “奶奶!”小蛮被她推倒在地,见她身受重伤,小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了上去。 小蛮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双目爆红,大颗的眼泪顺着下颌落下:“奶奶!你……你……” 她看着薛芝肩头的那柄长枪,看着不断涌出的鲜血,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奶奶……”小蛮跪在薛芝身旁,将她另一边身子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薛芝脸上溅了不少的血,她脸色苍白得厉害,本就受了伤,这柄长枪更是让她元气大伤。 “别哭了……”薛芝看着哭得涕泗横流的小丫鬟,勉强扯了扯嘴角:“憨货,我不会死,倒是你……” 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小蛮,你快死了。” 宣泷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小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仿佛没有将薛芝的话听进去,只是看着钉在她肩头的那柄长枪,身子微微颤抖:“奶奶,我帮你……我帮你拔出来好不好……” 她伸出手去,欲将那柄长枪拔出来。 可手刚伸过去,她看着那大片蔓延的血迹,以及长枪余下的锋利刀刃,便颤抖着将手收了回来。 “奶奶……”小蛮落下滚烫的泪,那泪砸在薛芝的脸上,烫得她发疼。 “是我太笨了……”小蛮哭得厉害,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张脸哭得通红,眼睛更是被泪水糊得什么也看不见:“如果……如果丹书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她一定会帮奶奶,而不是像我一样,只会拖后腿……” 薛芝撑着一口气,她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肩头的那柄长枪,她忍着痛伸出手,亲自将长枪拔了出来。 “奶奶!”小蛮凑了过去,长枪刚一拔出来,那血水便汩汩涌出,吓得她赶紧拿自己的手去堵着伤口,试图将那些血水都堵回去。 薛芝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勉强提起一抹苍白笑意:“小蛮,你……” 噗嗤一声,利器入体。 薛芝怔怔地看着小蛮,目光缓缓下移,她看见一把剑,从后面刺进小蛮的胸膛,剑的顶端从小蛮的前胸刺出。 血滴答滴答而下,砸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一堆血水。 脸上一阵温热,薛芝后知后觉,她抬手摸了摸脸上,却摸到了满脸泪。 小蛮依旧维持着给她捂着伤口的姿势,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薛芝还没有把话说完。 其实她想说的是:“小蛮,你一点也不笨,我很喜欢你,丹书也比不上你。” 宣泷飘了过来,她居高临下:“出口在东边。” 薛芝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她将小蛮的尸体抱在怀中,欲带着她离开。 可是她刚一动,小蛮的尸体便逐渐消散,一阵风过,什么也没有剩下。 薛芝目眦尽裂,她捡起长枪对准宣泷,面容狰狞:“你混账!” 宣泷平静开口:“这是结界,结界里的人死了,是带不出去的。” “我不是有阴阳眼吗!”薛芝握着长枪的手缓缓收紧:“我为什么……看不到她……” 宣泷:“结界里死的人,魂魄会消散。” “意思是……”薛芝有些难以接受:“真实的人间,再也……再也没她了吗?生生世世,也没有她了吗?” “魂魄消散,便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不会有轮回之说。”宣泷最后“看”了她一眼,便化形进了玉葫芦。 宅子里很安静,薛芝浑身是血,目光麻木,面色灰败。 … 夜色寂寥。 薛芝坐在窗前,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 “奶奶。”有人唤她,她一动不动。 来人便不敢再开口了,只是候在一旁,小心翼翼。 一阵风过,吹得薛芝脸有些僵。 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什么事。” “老太太让奶奶去一趟。” 薛芝转头看着她,半晌,问:“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连翘。”小丫鬟年纪不大,有些怕薛芝。 “以前谁带的你?” “小蛮姐姐。”连翘小声开口。 过了好一阵儿,她见薛芝不说话,便惴惴不安问道:“奶奶,小蛮姐姐去哪里了?她也跟丹书姐姐一样,被撵出去了吗?” 薛芝盯着窗框:“小蛮……回老家去了。” 连翘一愣。 她怎么没听说小蛮老家还有人呢? “奶奶,那老夫人那儿……”连翘有些无措。 薛芝疲惫地叹了口气,她闭上眼:“不去。” 连翘只得退下。 外边儿响起了春雷,声音大得很,炸得薛芝眉头紧皱,不过她现在也懒得去捂耳朵了。 她连泪都懒得擦。 眼泪顺着眼尾,滑入鬓边的青丝里。 屋内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乱晃,阵阵寒风涌入房中。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8节 薛芝就那般坐在窗边,任由寒风扑面,雨滴砸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开的窗子被人关上,屋子里重新烧着暖和的地龙,还燃着炭盆。 薛芝被人抱着放入床榻中,又用柔软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身子,小心谨慎避开了她的伤口。接着又给她洗了发,给她的发尾抹上了香膏。 熟悉的香膏味让薛芝觉得心安。 但其实也不是香膏,而是那人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松香,让她觉得心安,也觉得……难过。 她勾着那人的发丝,晶莹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中滑落,她开始抽泣:“罗定春……小蛮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她被人疼惜爱护般搂入怀中,宽厚温和的大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爱人炙热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落在她的睫羽上,试图吮去她的难过悲恸。 薛芝病了。 景王妃坐在榻边,她看着脸色苍白的薛芝,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呢。” 李霜及站在旁边,她打量着病中薛芝,又看了看景王妃,安慰道:“母亲别担心,表姐一定会没事的。” “就是。”李云及坐在桌边,吊儿郎当道:“她那样爱欺负人,爱折磨人,一定会没事的。” 连翘站在一旁,神色讪讪。 景王妃瞪了他一眼:“好好儿说话,怎么说你表姐的。” “表姐?”李云及撇撇嘴:“她也配啊?” 第55章 生郁结薛芝欲结案 ◎“澹台雯一案,今日必结。”◎ 李霜及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李云及,欲开口。他连忙举起双手:“得得得,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们两个人,我闭嘴还不行吗。” 景王妃看向连翘:“你们大爷呢?可是忙公务去了?” “奶奶病了,大爷告了假。”连翘道:“王妃娘娘陪着奶奶,大爷放心,便亲自去给奶奶熬药了。” 李霜及有些惊讶:“亲自?” “嫂嫂!”罗定妍跑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裘氏。 裘氏一见景王妃,便连忙上前行礼。景王妃制止了她,让她不用无须多礼。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景王妃拉着裘氏坐下:“前一阵儿见了,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裘氏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听说薛芝那日裹着一件袍子回了府,与丫鬟仆从走岔了,貌似还烧了几件衣服,为着这事,府里竟还多了些风言风语。 当然,这些话她也不能给裘氏说,只是叹息道:“前几日正逢交节,该是不慎,被寒气入了体,大夫来过了,说是风寒,没什么大碍。” 大夫还说,薛芝是有郁结在心。 裘氏是不敢说这话的,盖因她不知是什么郁结,又怕景王妃问起来,论罗府的不是,故而她瞒了一些没说。 景王妃略坐了一阵,便带着李霜及、李云及走了。 罗定妍年纪小,嚷着要陪嫂嫂一起睡。 裘氏连忙将人抱走,不敢多留。 屋子里静悄悄的,到处都弥漫着药味儿,薛芝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师父,看来郡主这次病得不轻啊。”清亦上前,他觑了觑薛芝,往后退了两步:“我看她不太妙。” 薛呈坐了下来,他微微抬手,薛芝的手便从被中伸了出来。他伸出手去,将指尖搭在薛芝手腕,垂眸凝思。 过了一会儿,清亦凑上前去:“怎么样了,师父?” 薛呈收回手,薛芝的手又放回了被中。 他看着薛芝的面容,眉头微蹙:“郁结很深。” 清亦瞪大了眼:“郁结?我们这才多久没见,郡主就生了郁结了?” “而且我刚刚看了一圈儿。”他抓了抓耳朵:“我怎么没看见那个小丫鬟呢。” “丫鬟死了。”罗定春端着药碗进了屋来。 清亦猛地转头看他,惊愕失声:“你说什么?” 罗定春坐在床沿,将薛芝扶了起来,给她喂了药后,又将她放下。 待盖好被子,他又将帷帐放下,转身看着二人,语气晦暗:“小蛮死了,端宁受了重伤,眼下又起了风寒。” “小蛮死了?”清亦有些不可置信:“这才多久没见,就……就没了?” 薛呈看向罗定春,二人对视了一眼,走到了外间,清亦也跟着走了出去。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罗定春垂眸:“听说端宁那晚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裹着一件袍子,没有仆从跟随。” 薛呈拧着眉,语气责备:“你是端宁的夫婿。” 罗定春舌根发苦,他一时无法辩驳,也不想辩驳。 “大爷。”连翘来禀:“宋家娘子想来看看奶奶。” 宋婉庄进了屋子后,便直直地看向罗定春:“我知道那日的真相。” “那你快说!”清亦催促。 宋婉庄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待她看清二人面容时,面上血色顿失,她连连后退,指着薛呈尖叫:“怪物!怪物!” 薛呈眉目一沉,他袖中的手并拢,作剑指状,指尖金光闪过,飞快掠出,击中了宋婉庄的哑穴,她不能再出声。 “这位姑娘,冷静点。”他看着宋婉庄,声音清冷:“我想,你是遇见了被怪物冒充的我们。我与……康敏是朋友,我想你大概能猜得到。” “我替你解穴,请你冷静。” 宋婉庄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薛呈,点点头。 解穴之后,宋婉庄定了定心神,她看着三人,将那日的事都尽数道来。 末了,她眼眶泛红,声音略微有些哽咽:“……那人想要让郡主收手,如果郡主答应收手,那她就不会损伤分毫。郡主却让我离开,想来她是要将我推出局外,免我受伤。但我看她应该不会答应那人,所以……她的处境一定很危险。” 她说完这一切,便看向罗定春:“郡主怎么样了?” 罗定春:“受了重伤,起了风寒,眼下不太好。” 他抬眼看向宋婉庄:“今日怕是不能让你见她了,还请你改日上门探望吧。” 宋婉庄呼吸一窒,她颔首,旋即擦了擦眼泪:“好,那我改日再来。”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薛呈起身来,他拉着一脸呆愣的清亦,朝罗定春道:“叨扰了,回见。” 罗定春特意告了好几日的假,想在家中多陪陪薛芝。 每日薛芝的起居事宜,都是由他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天逐渐暖和了起来,薛芝的风寒已经褪去了,她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结痂了一大半。 这日午后,二人方小憩起身。 连翘慌里慌张跑了进来:“大爷!大爷!” 薛芝拧眉:“慌什么,成个什么体统?” 连翘顿住脚,神色讪讪。 罗定春将打湿的帕子递给薛芝,转头看向连翘:“什么事?” 薛芝一边净面,一边听连翘说:“夫人又犯病了,听说老夫人气得厉害,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罗定春面色未改,他侧目看向薛芝:“我去看看。” “我也去。”薛芝放下帕子,取来衣袍披上。 连翘见状,赶紧跑过去伺候。 罗定春:“你身上还带着伤,还是别去了。” 他伸出手去,替她扣上衣袍扣子:“等一会子我回来陪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你快去吧。”薛芝推他,眉目恹恹:“我什么都吃不下。” 她这副模样,罗定春也不好再劝,怕她生恼。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罗定春才出去了。薛芝坐在桌边,她目光落在某处,愣愣地发呆。 “奶奶……”连翘小心翼翼出声:“奴婢瞧奶奶中午也没怎么吃,奶奶想吃什么,我……” “出去。”薛芝扶额闭眼。 连翘立马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待轻手轻脚出了屋子,连翘小声嘟囔:“也不知道以前小蛮姐姐是怎么过来的,奶奶简直太凶悍了……” 薛芝披着一件藕粉的袄子,她坐了一会儿,便拉着袍子起身来,走到妆镜台旁边,她拉开匣子,看着匣子里的玉葫芦,定定沉思。 …… 今日是阴天,早起下了场雨,白日也不冷,屋子里都不用烧炭盆地龙了。 “她要杀我!她要杀我!”裘氏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一脸癫狂状。 许多婆子来抓她、按她,都按不住。 屋子里乱糟糟的,摔碎的瓷器碎片、花盆儿里的泥土,还有花草的断枝残节,倒在屋子里的屏风,这些都足以说明方才的情况有多混乱。 罗定春站在门口,面色平静地看着屋子里的情况,少顷,他问:“老爷来过不曾?” 有人答:“老爷来过了,但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裘氏被左右两个婆子按在桌上,涎水直流,理智全无,她手握成拳,脸色憋得通红,嘴里不停嚷着:“她要杀我!她要杀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罗定春冷漠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出声问道:“吃过药不曾?” “吃过了,但是……作用不大。” “再吃一剂。”罗定春转身,眉目疏淡:“好好照看着,有事再来禀。” 他才走到檐下,忽然回首:“妍姐儿那处,避着一些。” ……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59节 下午的天儿是阴沉沉的,时不时刮来一阵风,吹得人脸皮发皱。 罗定春回了院子,他解下披风,问一旁的仆从:“我走之后,奶奶在做什么?” 连翘进了屋,说:“大爷走后,奶奶说有些闷,说是要去前边儿的阁楼逛逛,让我们都不要跟着。” “让你们不跟着,就当真不跟着?”罗定春皱紧了眉。 这些丫鬟,没有一个比小蛮机灵。 他转身出了屋子,去了前边儿的阁楼。 阁楼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响都无,罗定春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上了楼,将整个阁楼都看过了,薛芝根本不在。 待回了屋子,他一瞧门口的连翘,再也没忍住怒意,反手打了一巴掌:“你家奶奶若有个好歹,你也活不成。” 连翘捂着脸,脸色煞白,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不知何时城内下起了雨来。 临街的铺子都关起了窗,街上空荡荡的,连只狗都没有。 薛芝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袍子,身姿纤细,她带着帷帽,面色沉静,举着伞走在雨中,起起伏伏间,她腰间的那枚精致的玉葫芦,十分显眼。 不一会儿,她便走到了一处巷子口。 这便是澹台府旧址所在,长鸣巷。 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伞面上,阻绝了部分声音。 薛芝嘴唇嗫嚅,她说:“澹台雯一案,今日必结。” 第56章 暗自谋划借刀杀人 ◎“去死吧!哈哈哈哈!”◎ 雨势变小,薛芝撑着伞慢慢走近了巷子。周遭十分安静,自打澹台雯一案后,这条巷子里的人,死的死,搬的搬,到如今,这处便是个死巷了。 薛芝走过一处水凼,翠青色的并蒂莲绣鞋上沾染了几点污泥,裙摆处也多了一些脏污。 长鸣巷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乌糟糟的,泥巴地被雨水洗刷后,变得泥泞难行。 没一会儿,绣鞋上便沾染上了许多泥泞,薛芝却恍若未闻,她甚至没有提起裙摆,更没有低头注意脚下。 她只是盯着长鸣巷的深处,一步一步往深处走去。 “澹台姝。”她语气漠然:“还不现身?等着我请你不成?” 巷子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响都没有。 薛芝面色未改,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一处破旧的宅子门前停下。 宅子很破很旧,宅门四分五裂倒在地上,她站在门口往里望,可以看见宅子里面的院子,杂草丛生,院子里还有一口枯井,井边同样长满了草。檐下的红柱子上痕迹斑驳,窗户上的绿漆掉得差不多了 雨停了,薛芝收了伞,将伞放在门口,进了宅子里去。 风吹过,吹起她的帷帽纱帘。少顷,她取下帷帽,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 她将帷帽拿在身侧,慢悠悠地走在院子里,她垂眸看着地上的杂草,轻声开口:“让我猜猜,你为什么杀了澹台雯。” “我听说,澹台雯生性爽朗大方,待人处事面面俱到,澹台家主很是看重她。” “街坊邻居对她也格外关照,澹台家的叔叔伯伯们都对她也很看重。” “澹台家大大小小的事,都须得她点过头才算作数。” “更听说。” 她拿脚踩倒了一簇杂草,往那口枯井的方向走去:“澹台家主还想将她嫁入贵胄皇亲世族,” “有这么个姐姐,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薛芝说到这儿,她笑了笑:“我想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你其实是澹台家的养女。” “你性子怯懦,且……” 薛芝还没说完,一阵疾风从身后刮来,将她吹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急什么。”幸而她扶住了斑驳的红柱子,才没有倒在杂草中。 她拍了拍衣裙,扔开帷帽,继续朝枯井走去。 “你性格怯懦,澹台雯却英姿飒爽,她颇有女中豪杰的风姿,备受瞩目。” “而你……” “闭嘴!”澹台姝站在薛芝身后的廊檐下,恨恨地瞪着她:“你得意什么?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你有证据吗?没有吧?” 薛芝站住脚,回眸看她:“恼羞成怒了?我还没说到重点呢。” “薛芝。”澹台姝朝她走去,面容身形皆如少女一般,声音却粗粝难听:“你逞什么能?以为有阴阳眼就了不起?你的命,够活几回?” “你重生成康敏,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下一次,恐怕你就没有能重活的机会了。” “所以,”她歪了歪脑袋,看着薛芝,神色好奇:“你为什么不停手?你这次若是再死了,怕就没有再一次的机会了。” 薛芝站在井边,静静地看着她:“我其实也很好奇一件事。” “你为什么杀了澹台雯?” “我查过你。”薛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不疾不徐道:“虽然很是嫉妒澹台雯,却又狠不下心来作恶。” “你一方面很想成为她,一方面又很想杀死她。” “但我想,” 她看着澹台姝,面露疑惑:“你其实更为敬爱她,更为崇拜。你跟她感情很好,好到足以磨灭心中的那点嫉妒恨意。” “所以,为什么?” 薛芝对澹台雯一案给予了相当大的心血,她几乎是将所有的闲暇时间都用来调查澹台雯的案子了。 暗地里,她将澹台雯身边的所有人都调查得清清楚楚,每一个人的情况她都了如指掌。 包括澹台姝。 简单来说,澹台姝对澹台雯的感情是又爱又恨。但是爱是远远大于恨的。 二人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那澹台姝的动机是什么? “你的疑问很多。”澹台姝看着她,微微一笑:“而我并不想同你解释。” “薛芝,你去阎王爷那儿,好好的、仔仔细细地问澹台雯去吧!” 这话音方落下,便刮来一阵妖风,吹得薛芝睁不开眼。她赶紧伸出手遮挡面容。 就在此时,眨眼的功夫,澹台姝便出现在薛芝面前,与她有半臂的距离。 “去死吧!”澹台姝伸出手,趁薛芝睁不开眼,欲将她推入井中。 谁知这时—— 薛芝往一侧躲开,迅速将一张符咒贴在澹台姝身上,然而,却是毫无反应。 她看向澹台姝,眉目微微愕然。 接着,她不死心,又掏出坠风铃,欲开口念咒语:“太上……” “省点力气吧。”澹台姝不紧不慢取下身上的符咒,看着薛芝,似笑非笑:“你以为,这把戏对我有用?” “你除了从道士那里顺来的铃铛和符咒,会念几句咒语而已,然后呢?还有什么能耐?没有了吧?” “就凭这?也想收了我?” 澹台姝冷冷一笑,她将符咒揉成一团,扔在枯井中:“痴人说梦。” “接下来。” 她盯着薛芝,步步紧逼:“该轮到我了。” 薛芝面色微变,往后退了退:“你想干什么?要杀人灭口不成?这可是天子脚下!” “是又如何?”澹台姝不屑一笑:“都说你聪敏机警,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薛芝眼珠一转,她扭身就要逃开。 刚跑出去几步,一阵妖风刮来,又将她刮回井边。 “别白费力气了。” 澹台姝伸出手,一把抓过薛芝脑后的头发,将她死死按在井边,面露凶狠之色:“你早就该死了,占着别人的身子,恐怕不太合适。” 薛芝双手紧紧扣住井的边缘,整个身子都与澹台姝的手在对抗。 可即便如此,她的头还是悬在了井的上空,大半个身子都探进了井口。 她的挣扎无济于事,但是有些烦人。 澹台姝啧了一声,松开手:“挣扎什么?反正你都是要死的。” 钳制消失,薛芝松了口气。 她坐在地上,靠在井边,喘着粗气,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薛芝,” 澹台姝的目光落在虚处,她声音飘渺:“我其实……真的很讨厌你们这样的人。” “不费吹灰之力,轻易便可以得到旁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薛芝扶着井沿站了起来,她看着澹台姝,猜测开口:“你不是澹台姝吧?” “你……” 她蹙眉思忖:“你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澹台姝”一把伸出手,将薛芝推倒在地,又伸出脚,踩在她的右肩,居高临下:“你问题可真多。” 薛芝的手扣住井沿,她艰难地转了转头,余光瞥见井内的光景—— 一片荒芜、漆黑。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0节 她半边身子悬在井口,肩前踩着一只绣花鞋,衣衫凌乱、姿态狼狈。 “你应该……”薛芝仰着头,喘着粗气,她费力地开口:“是我认识的……某位……娘子……” “会是……谁……” “澹台姝”眉目一沉,她加重了脚下的力道:“你猜不出来,就去死吧。” 肩前传来剧痛,薛芝紧咬牙关,她扣着井沿的双手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去死吧!哈哈哈哈!” “澹台姝”面上带着癫狂的笑意,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得意之色,她这种状况就像是终于清除了多年的仇敌一般。 薛芝有些体力不支,她脸色憋得通红,终于,在她没支撑住的紧要关头,被“澹台姝”一脚踹进了井中。 薛芝终于掉落井中,“澹台姝”很是得意。 她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枯井,转过身去,沾沾自喜。 薛芝坠入漆黑的井中,她闭着双眼,身体放松。忽然,她腰间的玉葫芦发出一阵温润的白光,将她的身子包裹住。 她的身体被白光裹住,慢慢上浮。 在重见天日的那一瞬,薛芝睁开眼的同时,她掩去了嘴角的一丝笑意。 双脚落在实处,薛芝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她撇头看了一眼肩前的脚印,笑出了声。 “澹台姝”听见动静猛然回头,她看着好端端的薛芝,愕然失声:“怎么可能!” 她疾步上前,拉着薛芝左看右看。确认她是真的安全无虞后,“澹台姝”有些难以置信般往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会……”她声音有些尖利:“你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寒风吹来,薛芝笑吟吟地看着她:“我是没什么本事。” “那你呢?” “你有什么本事?” 薛芝莞尔:“不妨都使出来,让我看看?” “澹台姝”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目光仇恨,面容扭曲。 薛芝坐在井沿,她看向“澹台姝”,面色淡淡:“我若是没猜错,你该是京师众多贵女中的一位,真正的澹台姝被你夺舍了,至于你用的什么手段我不清楚。” “但我清楚的是,你的幕后之人,与元家的幕后之人,是同一批。” 第57章 澹台雯结案风波平 ◎“你嫉妒我。”◎ “从你的言行看来,你为人善妒,心胸狭窄,且行事偏激。” 她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色阴沉的“澹台姝”:“该是哪家不受宠的庶出?亦或是不被家中宠爱的娘子?” “你嫉妒我。” “也嫉妒澹台雯。” “闭嘴!”许是被她刺激的,“澹台姝”有些发狂,周遭又起大风,吹得遍地的杂草东倒西歪,檐下的破灯笼也晃来晃去,要掉不掉。 但这回,薛芝毫不受影响,就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没有动一根。 “你以为你有符咒就能保命了?” “你太天……” “呃……” 滴答滴答。 “澹台姝”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心口凭空多了一根木棍,木棍的顶端尖锐锋利,刺穿了她的身体,血流不止。 薛芝静静地看着她。 “你……” 她艰难地伸出手去,指着薛芝,想要再说什么,嘴里却呕出一大滩血,沾染了她的衣襟。 木棍又凭空拔了出来,“澹台姝”已经没有闲暇功夫去惊讶了,她喷出一口鲜血,旋即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薛芝依旧坐在井沿,她看着“澹台姝”的面容,似是想看清她到底是谁。 “澹台姝”倒在地上,面朝薛芝,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还在不断涌出鲜血。不一会儿,她眼里的光亮便黯淡了下去,没了声息。 薛芝动也未动,只道:“既然出手了,何不彻底一些?” 她声音微冷:“让我看看,她到底是谁。” 风过无痕。 薛芝看见,“澹台姝”的面容动了一下,而后又恢复如常。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端宁!”罗定春出现在院儿门口,他看见坐在井沿的薛芝,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澹台姝”,一脸后怕。 他三步做两步上前,将薛芝搂入怀中。 察觉到她周身冰凉,罗定春立马将自己的氅衣解下,将人裹了起来。 “芝芝。”他搂过她,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面容,惊觉她的一张脸都被风吹僵了。 熟悉的味道传来,薛芝安心地闭上了眼,须臾,她倚靠在男子宽厚的怀抱中,轻声开口:“罗定春,替我查一个人。” “张弥。” 罗定春将她拦腰抱起,朝外走去:“好。” 薛芝又病了。 她原本就受了风寒,没有痊愈多久,又跑出去吹冷风,身上的伤本来都结痂了,又因为这一趟,有些伤口都裂开了。 眼下正当春,京师传出一桩令人震惊的案子。 长鸣巷的澹台雯一案被推翻,有了新的案情。 澹台雯一案的始作俑者,正是她的表妹,张弥。 张弥家境贫寒,攀上澹台家这门亲戚后,便一直赖在澹台家,期间,她因嫉妒表姐澹台雯的出众,故而设局,陷害抹黑澹台雯。 澹台雯与寒门学子邱树声不过是点头之交。张弥利用二人的往来,将二人的关系添油加醋传了出去,又给邱树声下药,污了澹台雯的名声。 澹台家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澹台雯的母亲本就因病缠身,又因此事刺激了,一时没能缓过来,撒手人寰了。 在这之中,不乏张弥的推波助澜,澹台雯的父亲和幼妹都对澹台雯十分失望,甚至出口伤人,一时,澹台雯成了众矢之的,无人相信她,心中苦闷难当。 见此情形,张弥计上心来,她将澹台雯灌醉后,作出其自尽的假象,以此来遮掩世人的眼睛。 澹台雯死后。 澹台家树倒猢狲散,家中只剩澹台雯的父亲、妹妹,一些老仆,以及表姑娘张弥。 张弥足不出户,为了继续抹黑澹台雯,她竟作乔装打扮,逐一杀害了与澹台雯有过交集的人,想借此来往澹台雯身上泼脏水,让世人对其更加唾骂愤恨。 再后来。 她丧心病狂至此,杀害了澹台雯的贴身婢女、澹台家的老仆,乃至澹台雯的父亲,最后,她将澹台家最后一人杀害—— 那便是澹台姝。 澹台姝被木棍刺入肺腑,遂亡。张弥仓皇逃离,在逃离之时躲进一处草垛,却被不知情的农人一把烧光了草垛,她躲在其中,被烧得体无完肤,只剩一具漆黑的尸体。 世人知晓真相后,无不唏嘘,皆对澹台家的遭遇扼腕叹息。 澹台家本是京师小有名气的商贾,却因此蒙难,实在可惜,实在可惜。而那表姑娘,是只可恶可恨的中山狼,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方能解恨。 可惜人死灯灭,一切都已了结。 不过,还是有些人察觉到了不对。 这番案情……有些生硬,有些不合逻辑。 区区张弥,不过是没见识的贫苦女子,她当真有那么多的手段去完成这些事?况且,仅凭她对澹台雯的嫉妒仇恨,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那张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世人不知道,薛芝也不知道。 罗府。 薛芝穿着袄子捧着手炉,她坐在软塌上,有些烦躁地将手炉扔在一旁,嘟囔道:“热死了。” 罗定春走了过来,他将手炉捡了起来,又塞进薛芝的手中,语重心长道:“大夫说了,你是万不可再受寒了,如若不然,怕会损了根基。” 薛芝嗤之以鼻:“哪里有这么严重。” 罗定春微微叹了口气,他坐了下来,将人搂入怀中:“芝芝,澹台雯一案了结,你心里……有没有好受一些?” “勉强了结。” 薛芝依偎在他怀中,垂下眼眸:“这件事被编造得……太过生硬,甚至可以用离谱来形容,外边儿对此事存疑的人一抓一大把。” “可是除了这样,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罗定春拉了拉她腿上的毛毯:“张弥是附在澹台姝体内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她的目的,也不知道是谁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目的么……” 薛芝若有所思道:“她嫉妒仇恨澹台雯,这是一定的。” “想要陷害澹台雯、抹黑澹台雯,也是她想要做的事。” “但是,后面的事……杀害与澹台雯有过交集的人,这件事,让我有些想不明白。” “她意欲何为?” 罗定春猜测:“会不会是,她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 不知不觉,薛芝又蹙着眉尖,沉思了起来。 罗定春垂眸看她半晌,少顷,他才伸出手去,轻轻抚过她的眉心,试图舒展她的眉头:“别想了,既然这个案子已经告一段落了,那就不要再去想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1节 薛芝在他怀里拱了拱,瓮声瓮气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得劲儿,这件事情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我心里十分膈应。” “大家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可是大部分人还是选择相信。”罗定春摸了摸她的发顶:“已经有人住进长鸣巷了,芝芝,这说明他们还是相信的。” “即便我们将真相说了出来,可是谁会信呢?” “说不定会再起风波。” 薛芝将脸埋入他的怀中:“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 罗定春握着她的手,温柔地摩挲。 过了好一会子,薛芝坐直了身子,看他:“这段时日我见你可闲了,怎么?内阁闲下来了?” “澹台雯一案了结了。” 罗定春伸手将她颊边的发丝掖在耳后:“内阁的事不多,有次辅在。” “想着多陪陪你。” 薛芝挪了挪屁股,她曲起双腿,将脑袋搁在膝上,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我又不是妍姐儿,哪里需要你陪?” 她想了想,说道:“咱们做兄嫂的,也没有怎么陪过她,公爹……也不是管事的人,母亲身子不好,听说府上的孩子都比妍姐儿大,她没有同伴,也难为她了,小小年纪便这样孤独。” “明日你可得闲?我们陪她出去逛逛吧。” 罗定春说:“你身子还未大安。” 薛芝:“那就后日,怎么样?” “你……” “大后日!” 罗定春无奈地笑了笑:“五日后吧,我听说五日后有焰火会,带她去看看。” … 转眼便来到五日后。 薛芝身子大安了,罗定妍听说兄嫂要带她出门后,便兴奋得很。 当日。 她一手牵着罗定春,一手牵着薛芝,蹦蹦跳跳地:“哥哥,我们去哪里玩呀?我听说……” “大爷!大爷!”有仆从跑了过来,满头大汗:“老夫人摔倒了!大爷快去看看吧!” 罗定春皱眉。 “大爷!听说还见了血,合情合理,您都该过去看看!” 罗定春低头看了看罗定妍。 小丫头弯了弯眉眼:“哥哥快去吧,焰火会以后也会有的。” 罗定春摸了摸她的脑袋,同薛芝交换了眼神,转身离开了。 罗定妍看向薛芝:“阿嫂身子刚大安,若是这时出去吹了风又病倒了,哥哥一定会怪我的,不然咱们下次去吧?” 薛芝牵着她,语气不容置喙:“就今日。” 罗定妍一愣,她有些讪讪。 一旁连翘见状,不由暗忖:奶奶可真是不好相与,对小孩儿都这样严厉。 恐怕自己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咯! 第58章 陷魇魔困身难自拔 ◎她不是康敏◎ 堂屋中。 罗老太太倚着靠枕,一双浑浊的眼眸直勾勾盯着走进来的罗定春。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则煦如今娶了媳妇儿,日子过得愈发潇洒了。” 屋子里的人都是老太太多年的心腹,皆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 “听说祖母摔倒了。”罗定春穿着一件鹤青色的广袖宽袍,他站在屋中央,看着坐在上方的罗老太太,神色淡淡:“既然祖母无碍,我就先退下了。” 话落,他也不等罗老太太开口,作了个揖,反身欲离去。 “站住。”罗老太太不紧不慢出声:“长辈还没开口,谁让你退下的?真是没有半点规矩。” 罗定春脚步微滞,却没有停下,依旧朝外走去,身姿挺拔如松。 罗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 门突然合上,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空中漂浮着一丝莫名的味道。 罗定春看着守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婆子,他站住脚,回身望去:“祖母还有什么吩咐?” “你跑什么。” 罗老太太笑吟吟看他:“我有话问你,你来我跟前儿。” 罗定春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动了动身,往前走了两步。 “我的好儿孙。”罗老太太往前倾了倾身子,盯着罗定春,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你与我说,那康敏,到底是什么来头?” 罗定春:“康敏乃长公主所出,是为郡主。” “不不不。” 罗老太太摆了摆手:“她不是康敏。” “我见过康敏。”她眼里迸发出精光来:“康敏不是她那样的。” “她到底是谁?” …… “嫂嫂你看这个!”罗定妍手里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拨浪鼓,笑得眉开眼笑:“好丑啊,怎会有这样丑的拨浪鼓。” 薛芝支着下巴看她:“喜欢?喜欢就买,嫂嫂有钱。” 罗定妍摸了摸鼻子:“就……就是觉得它丑得挺有意思的……” 薛芝朝后边儿的连翘使了个眼色。 连翘便上前来,笑着结了账。 罗定妍一双葡萄眼亮晶晶的:“多谢嫂嫂。” 薛芝左看右看:“谢什么,用的是你哥哥的钱。” 她指着不远处的糖人铺子:“咱们去那儿看看吧,正巧我也想买一个糖人。” 罗定妍牵着她的手,一路蹦蹦跳跳。 “薛娘子。”宣泷突然从玉葫芦中飘了出来,她面朝薛芝:“答应我们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履行?” 薛芝理也不理,面色如常。 宣泷冷冷一笑:“你这女娃子,诡谲多变。上回在井边,你借我们的手杀人,也没有一句谢谢?” 薛芝依旧没有搭理她。 宣泷怒极,作势要发作。越怿及时闪出来,劝道:“行了行了。” 宣泷闪到一边,她指着薛芝怒道:“这女子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 “她将自己置身危险中,为的就是借我们的手,去替她摆平危难!” 越怿皱眉:“所以呢?你当她的面杀了她的丫鬟,你还想怎样?” 宣泷轻嗤一声:“不过是个丫鬟。” 越怿看了一眼薛芝,不再说话,拉着宣泷闪身进了玉葫芦。 薛芝看着开心活泼的罗定妍,神色如常。 离开糖人铺子后,罗定妍的舌根都是甜的。她牵着薛芝的手,盘算着一会子去哪里。 “咦?”她转头看着薛芝的手,仔细打量片刻,才好奇道:“嫂嫂,你的蔻丹怎么断了?” 薛芝牵着她,目视前方:“不妨事。” 又逛了一会儿,薛芝忽然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停下了脚步。 “嗯?”罗定妍回头看她,迷茫问:“嫂嫂怎么啦?” 薛芝笑了笑:“没事,咱们走吧。” 今日的天,又是阴沉沉的。 罗定妍不时将目光投向薛芝,有些小心翼翼。 过了一会儿,薛芝再度停下脚步,她看向罗定妍,语气温和:“嫂嫂身子有些不适,咱们下次再出来逛好不好?” 罗定妍忙问:“可是嫂嫂还未大安?” 她皱了皱鼻子:“嫂嫂刚病那会儿,阿娘带我去见嫂嫂,我想跟嫂嫂睡一起,阿娘不准,抱着我走了。” “那时就见嫂嫂病得厉害,合该是好好在家里休养的。” 罗定妍同小大人一般,仰着小脑袋,煞有其事地说着。 薛芝摸了摸她的发顶,神色柔和:“是我不好,一开始说要出来的是我,逛到一半想要回去的也是我。” “妍姐儿生气也是合该的。” 罗定妍牵着她的手,摇摇头,乖乖道:“妍姐儿不会生气,嫂嫂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 路过一个破旧无主的摊子,薛芝面色无异,她手一扬,将玉葫芦扔在了摊子上,然后头也不回。 今日也逛了些时日,罗定妍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 看着她被乳娘牵着、蹦蹦跳跳的样子,薛芝愣了好久。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2节 直到一阵风来,连翘身子一个哆嗦,她搓了搓手,实在是没忍住,开口说道:“奶奶,外头风大,咱们还是回院子吧。” 薛芝眸子微动,她拢了拢披风:“罗定春呢?” 连翘往掌心哈了口气,她跺了跺脚:“谁知道呢,该是在院儿里吧。” 薛芝冷冷看着她一眼:“不中用的混账东西,既然你不知道,那你今日就别回院子里,在这儿站着吧。” 连翘错愕,她欲狡辩,薛芝掀了掀袍子,转身离去。 回了院子后,薛芝解下披风,问仆婢:“罗定春去哪里了?” 仆婢恭敬回道:“早些时候去了老太太屋里,眼下还没出来。” 薛芝动作一顿,她侧目看仆婢:“还没出来?” “是还没出来。” 薛芝略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住了,她起身来,重新系上披风,带着三五个仆从去了罗老太太院儿里。 等她走到罗老太太院儿里时,远远儿的,她看见屋子廊檐下守着不少婆子,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善茬儿。 薛芝走近,道:“我来给祖母请安,你们快进去通传。” 其中一个婆子说:“老太太正休憩,奶奶还是一会子再来吧。” 薛芝:“休憩?” 她轻笑一声:“若我今日非要进去呢?” 霎时,那几个婆子都瞪着她,一点没有忌惮她的意味,反而格外嚣张。 薛芝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她手腕翻转,只听噗嗤一声,匕首割破了婆子臂膀的衣裳,见了红。 “你……!”那婆子捂着臂膀,盯着薛芝,又惊又怒。 薛芝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让开。” “奶奶还是莫要为难我们。”婆子们作无奈状:“我们也只是看门的,也……” 薛芝冷笑一声,她抬腿就是踹了一脚:“看门狗而已,还敢在我面前狂吠,你够几条命?” 被踹的婆子闷哼一声,脸色有些难看。 薛芝再不想同她们纠缠,摆了摆手,她带来的几位仆从上前来,与那些婆子纠缠厮打了起来。 看着紧闭的门,薛芝的手心汗津津的。 她上前两步,一脚将门踹开。 屋子里飘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一种奇怪的味道中夹杂着鱼腥味儿,十分腥气,也十分熏人。 有些离得近的仆从被熏得直接扶着柱子干呕了起来。 薛芝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屋子里面。 从门口往里看,可以看见屋子里中间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大到足以容下孩童。箱子的四周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鱼,还有密密麻麻、摆来摆去的泥鳅。 而一旁站着脸色发白发青,双目愣神的罗定春。 薛芝看见他时,愣了一愣。 在她眼里,罗定春从来都是不疾不徐,温和却又带着锋芒的清贵公子,薛芝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看着地上活蹦乱跳的鲜鱼,薛芝回想起曾经的事,她大概猜到了几分。 “罗定春。”她走进了屋子,朝罗定春走近,她牵过他冰冷的手,轻声唤他:“罗定春。” “你醒一醒。” 罗定春的眼眸动了动,他看向薛芝,嘴唇嗫嚅,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薛芝用力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朝外走去。 这时,一条鱼蹦了过来,溅起来的水弄脏了薛芝的衣裙。 罗定春瞳孔微缩,他看着那条鱼,想到了一些恶心的画面。 薛芝皱眉,她手持匕首,盯准那条鱼,掷出匕首。那鱼被匕首钉死在地上,再不能动弹。 待将罗定春带回院子后,薛芝安抚了他一阵,又唤来致知。 “你怎么伺候的。”薛芝发难于他:“你主子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知道?” 致知委屈:“奶奶,奴婢只是个奴婢,哪里有什么法子,谁能拗得过老太太?谁敢去寻老太太的晦气?” 薛芝眉目沉沉:“我去的时候,怎么没见到老太太?” 致知挠了挠脑袋:“好像是老太太让人将大爷关在屋子里的,随后老太太就走了。” 薛芝回想起罗定春的状态,心里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一般,有些难以呼吸。 罗定春从来都不会这样。 这些鱼,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想起那刁钻阴阳的罗老太太,薛芝便满腔怒火。 等等……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亮。 第59章 救则煦薛芝存报复 ◎薛芝倏地红了眼眶◎ “你过来。”她朝致知招了招手:“我吩咐你一件事。” 过了一会儿,致知一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奶奶真要这么做?” 薛芝轻轻一笑:“你说呢?” 致知被她笑得毛骨悚然,磕磕巴巴道:“奶奶,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 薛芝瞥了他一眼,语气森幽:“让你去你就去!磨磨蹭蹭做什么,这事你若是办得不妥,当心我刮你一层皮。” 致知缩了缩脖子,转身去安排了。 薛芝转身进了里间,她走向床榻,微微掀开帷帐,罗定春躺在床上,阖上双目,气息平稳。 才刚,她趁罗定春沐浴,在他的茶水中加了一点助眠的药物。 睡吧。 等他睡醒后,她会给他一个大快人心的结果。 薛芝坐在床榻,她伸出手去,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眼里盛满了心疼。 罗定春被过去困住了。 她去救他出来。 …… 深夜。 薛芝一个人吃着拨霞供,屋子里暖烘烘的。她还嫌热,让人把窗子打开,让风吹进来。 “奶奶……”伺候的仆从开口:“连翘姐姐……还在园子里。” 薛芝漫不经心道:“哦?是吗?” 仆从:“您没发话,她不敢妄动。” 薛芝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是啊,我不是还没发话呢么。” 仆从不敢开口了。 薛芝嗜辣,这一顿拨霞供给她吃得满头大汗。待吃完,她喝了两盅,去园子里逛了逛。 回屋子后,她沐浴洗去一身的饭菜味儿,这才坐了下来,对着妆镜台,抹着香膏。 “奶奶!”有人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府中……府中……” 薛芝顺了顺发尾,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紧不慢说道:“急什么,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府中出事了!” 仆从扶着膝盖,满脸惊慌之色:“夫人让您赶紧去主屋。” 薛芝:“知道了。” 临走前,她掀开帷帐看了看,罗定春正在熟睡中。 看来她下的剂量有点多。 春到末尾,早晚的时候都不太冷了。薛芝穿着一件藕粉色的袄子,下面是一条茶白润花刺金马面。因着出门急,她一头青丝用一根红色的绢带系着。一眼看去,只让人觉得她温婉大方,没有半点平日的嚣张跋扈。 薛芝到的时候,主屋里坐满了人。 她一进屋子,不少人都对她投去异样的目光。 “这是出什么事了?”她有些好奇的扫了一圈儿,最后将目光落在二房的戚氏身上,笑眯眯问:“二婶婶,出什么事了?” 戚氏躲开她的视线,只含糊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薛芝目光游了一圈儿,她同站在戚氏背后的谈殊对上了视线,她略微愣了一愣,旋即微微颔首便错开了视线。 “端宁。”裘氏朝她招招手:“过来。” 薛芝乖乖走了过去,她站在裘氏身旁,左顾右盼:“母亲,出什么事了?干嘛这样兴师动众的?” 裘氏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等了多久,众人都等得乏了。 薛芝站得腿都酸了,她索性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众人见状,又是议论纷纷,神色各异。 而裘氏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薛芝翘着腿,双手环胸,甚至嘴里还哼着歌儿。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3节 “老太太来了!”有人来禀。 屋子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看向门口的地方。 薛芝不紧不慢,在裘氏的催促下,她才慢悠悠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跟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罗老太太是被人搀着进来的。 她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一张脸有些灰败,眼里还爬上了红血丝,看上去被折腾得不轻。 一进屋,她那缠腻令人不适的视线便从屋子里每一个人的身上滑过,每个人接触到她的视线后,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眸。 直到薛芝—— 她笑盈盈地对上了罗老太太的眼睛:“请老太太的安。” 罗老太太半边脸动了动,她盯着薛芝看了半天,才被人搀着,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薛芝见她坐下,便也跟着坐了下来。其他人都还站着,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她年轻不经事。 谁知罗老太太朝众人招了招手:“行了行了,都站着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老婆子苛责你们,都坐下来吧。” 待众人落座,罗老太太又重重咳了两声,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听着都十分让人揪心。 “今日,我遇见了一起荒唐的事。” “咳咳……” 罗老太太看向薛芝,浑浊的眼珠慢慢地转着:“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众人附和着。 “是啊,我那儿都听见动静了,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可不是,听说到处都是鱼。” “那鱼腥味儿呐,可别提了。” “就是就是……” “……” 众人都附和着,薛芝面露茫然之色。 “则煦媳妇儿不知道吗?”罗老太太看向薛芝,语调轻缓,语气中却又带着一股让人有些窒息的感觉。 薛芝道:“我不知道啊,我晚上吃了拨霞供,然后就一直待在院子里,什么也不知道。” 有人轻嗤了一声,声音尖利刻薄:“则煦媳妇儿这是什么话?谁不知道你是因为则煦,所以才策划了这件事的?” 薛芝看了过去,没想到这回挑事儿的人不是戚氏,而是一张略微有些面熟的脸孔。 看上去挺年轻,该是和她同辈。 既是同辈,就不用太客气了。薛芝这么一想,便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也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你仗着我年轻,打量我不敢说话反驳,所以才想要寻我的晦气是不是?”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谁不知道康敏一张利嘴厉害?她这话是在反讽还是在自嘲? “端宁。”裘氏开口了:“你去跪着。” 薛芝看向她,动也不动。 裘氏扭头看她,皱眉:“你身为小辈,几番顶撞长辈不说,竟还敢捉弄老太太,今日这事,算是过不去了。” 薛芝稳坐椅中,神色淡淡:“过不过得去,得我说了算。” 裘氏一愣,旋即她大怒,拍桌起身,指着薛芝叱骂:“端宁!你是郡主不错,可如今你身为我罗家妇,进了我罗家的门,就得守我罗家的规矩!” 薛芝往后一靠,看也不看她:“罗家?你不是姓裘?” 裘氏这下是真的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身子直抽抽,脸上的肉也抽动得厉害。 戚氏见此,连忙上前斡旋:“好了好了,何必闹得这样厉害。” 她看着薛芝,上前两步,叹了口气说道:“则煦媳妇儿,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咱们把误会说清楚了,你再认错,给老太太正正经经磕个头,这事儿,就算了结了,你说是与不是?” “磕头?”薛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她:“我就是这双腿断了,也不会跪下来给谁磕头的!” “孽畜!”裘氏一把摔碎了杯盏,她气得脸色通红,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得厉害:“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还有没有这个家!” “别气别气。”戚氏连忙安抚。 待她将裘氏安抚后,转身看着薛芝,语重心长道:“你当真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今日……” 今日下午的时候,罗老太太将罗定春关起来之后,便回屋子歇息了。 等她睡醒后,被子一掀,却发现满床的鲜鱼,吓得她脸都白了,差点儿跌下床去。 等她缓过来,准备盥洗时,又发现盆盂内游着密密麻麻的泥鳅,看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可是给罗老太太唬了一大跳,她被唬得栽了个跟头,好在没受什么伤。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结果再晚些时候,罗老太太吃饭时,端上桌的,是一盘又一盘的鱼啊泥鳅啊。 这回倒是死的,但那一股子腥味儿却是十分冲鼻,罗老太太实在是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这不,刚醒来便召集府中的人,这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哈哈哈哈哈哈……”薛芝听完戚氏的描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戚氏神色讪讪,她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罗老太太,连忙推了推薛芝的肩头:“你……则煦媳妇儿,你笑什么?” 薛芝坐直了身子,她翘着腿,脚尖一下一下点着。 “我觉得啊,这事儿还是办得不够周全。”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继而脆生生道:“我觉得还可以这样,” “老太太泡脚的时候发现,桶里全都是活的泥鳅,那岂不是更刺激了?呵呵哈哈哈!” 她说着说着,便又是拍手,又是拍腿的,笑声放肆张扬,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她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让本就低迷凝滞的气氛,更是难以言喻,更是压抑诡异。 “所以——” 罗老太太沉默已久,终于出声问道:“你是后悔自己的计划不够周全吗?” 薛芝侧目看她,眼含笑意:“这是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 她说罢,又叹了口气,摇摇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以为,祖母是喜欢吃鱼的,所以才会准备那么多惊喜给她,但她不仅不领情,还这样对待我。” “我的一份心意……就这样……”她倏地红了眼眶,哽咽出声:“就这样随意被人践踏了。” 戚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第60章 作戏蒙混巧揭阴影 ◎“罗定春,我问你呢。”◎ 许是没见过如薛芝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屋子里许多人都对她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而一些年纪尚小的小辈对薛芝投去或错愕、或震惊的目光。 裘氏靠在椅子里,不停地抚着胸口,看样子是被薛芝气得狠了。戚氏站在这对婆媳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两难,不知该如何自处。 “我知道。”罗老太太看向薛芝,整个人突然就变得矍铄,一扫方才的疲乏:“则煦媳妇儿是怨我对则煦不好,所以才想了这法子来对付我,是也不是?” 薛芝落下泪来,她做西子捧心状:“没想到,祖母竟是将我想得这样歹毒不孝,我……我……” 她别过身去,身子一颤一颤,肩膀一耸一耸,怎么看怎么夸张。 罗老太太叹了口气,语气徐徐:“则煦媳妇儿乃新妇,不知道过往的事,误会了也是该的。” “则煦曾经有很严重的病,大夫说须得以活物簇着他,他的病才能消。” 薛芝面上不显,心里却暗忖:你看我信是不信?唬小孩儿呢? “所以那时候,” 罗老太太抬眼看着门口的地方,像是在回忆曾经:“老大媳妇儿生了个法子。” “做一个木匣子,将则煦放进去,然后再放一些似鱼这样的活物进去,说不定能让他的病痛消停。” 薛芝这下不装了,她转头瞪着裘氏,柳眉倒竖:“好狠的心!这是为人母能想出来的法子吗?罗定春有病?你们倒是说说,他有什么病?” 裘氏不敢看她,只讷讷道:“大夫说他有厥症,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覆着。” 薛芝怒极反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今日看到的事,并非是你想的那样,事有隐情。”罗老太太看向薛芝,眼里泛着泪光:“若是你替则煦委屈,那我……便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她就从座位上滑落,扶着拐杖就要给薛芝下跪。 众人一见,连忙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赶紧去扶她。 薛芝冷眼瞧着,动也不动。 等罗老太太被人按在椅子上,她才不紧不慢道:“所以你是觉得罗定春今日又犯厥症了,才会弄那些鲜鱼、泥鳅什么的,对吗?” “但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她笑了笑,眉眼锋利,目光如炬:“我给您献上鲜鱼泥鳅,是我的孝心,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干系。” “胡扯!”有人大喊了一句,情绪高涨:“你分明就是怀恨在心,以怨报德!” 薛芝理也不理,她看向罗老太太,言笑晏晏:“祖母也觉得我是怀恨在心,以怨报德吗?” 她顿了顿,垂下眼眸,作苦恼状:“我让人采买了许多鲜鱼泥鳅,都放在厨房呢。” “诸位若是想吃。”她笑眯眯道:“我让人做好了,分别给各位送去,如何?” 这下没人开口了。 罗老太太杵着拐杖,低着头。须臾,她才抬起头来,看向裘氏,慢吞吞道:“老大媳妇儿,这是你们大房的事,你们自个儿看着处置吧,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不掺和这些事了。” 这时又有人说话了:“老太太,您打算就这样算了吗?您咽得下这口气,我们可咽不下!” 薛芝冷冷瞥去:“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咽气?不如明日?” 那人大惊失色,连忙“呸”了好几声,才指着薛芝怒斥:“你怎么说话的!”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4节 薛芝悠悠叹了口气,她抬手理了理衣领,看向罗老太太,微微一笑:“祖母安,您可得好好休养着,否则我可是会心疼的。” 她又扫了一圈儿众人:“各位继续,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她提步就朝外走去。 裘氏站起身来,她盯着薛芝的身影,说道:“端宁,罚你抄女戒女德家规家训百遍,禁足一个月,再……” 她还没说完,薛芝便出了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裘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硬着头皮受着众人异样的眼光,转头看向罗老太太,一脸无措。 罗老太太面色如常,目光落在虚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薛芝回院子的时候,罗定春还在睡。 她坐在床沿发呆。 “奶奶。”仆从来禀:“连翘姐姐在园子里晕倒了。” 薛芝回过神来,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抬回来吧,告诉她,我这儿不用她伺候了,她以前干嘛现在继续干。” 身后传来动静,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搂住,熟悉的气息充盈她的周身。 “你好些没有?”她抚上箍在她腰间的那双手臂。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她瑟缩了一下:“罗定春,我问你呢。” “嗯。”罗定春跪在她身后抱着她,他闭上眼,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面容祥静。 薛芝有些费力地回身看他,见他这幅模样,她到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轻轻拍了拍横在腰间的手臂。 …… 裘氏让薛芝抄的百遍女戒女德家规家训,她都抄了个整整齐齐,摆在堂屋里,处处都铺着宣纸,让人都没有地方下脚。 至于裘氏说的禁足,薛芝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要出门的念头。 这一个月,她都窝在院子里,逗逗猫儿,养养花花草草。当然,也少不了每天起来打一套拳。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眼下已经是‘五月雨晴梅子肥,杏花吹尽燕飞飞’的时候了。 薛芝穿着一件山梗紫绣雀枝薄纱直领对襟短衫,下边儿是一条蝶翅蓝印花挑线裙。 她梳着惊鹄髻,髻上斜斜簪着两根簪子,髻前梳着一把靛蓝飞鸾衔珠梳篦。 此时她正抱着猫儿,坐在水榭里看着水里的鱼抢食。 远远儿看去,只见她一副温和娴静的模样。 府中来客,不知内情也不识人,偶然撞见,几番打量,不由连连称赞:“这位夫人真是端庄温婉,娴静乖巧,怕是个可人称心的吧?” 待客的是二房的戚氏,闻言她只得讪笑一声,不知作何反应。 起风了,薛芝抱着猫儿回了屋子。 她想着,身边一直没有伺候的人,也不是个事儿。想着想着,她便穿上一件藕粉立领广袖长袄,整整着装,戴着帷帽出了门。 眼下天儿暖和起来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薛芝本以为会有些冷,可她逛了一会儿,只买了一些糕点胭脂后,又觉得有些热。 恰好前边儿有个茶楼,她便上了楼,要了个临街挨着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 茶楼里没什么人,薛芝摘掉帷帽,吃起了茶来。 吃着吃着,她就想起了婆母裘氏。 罗定春对这位母亲可以说是冷淡,对公爹就那就是冷漠了,他唯一在意的,也只有个罗定妍了。 薛芝一开始还觉得婆母为人还行,但她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罗定春为何会冷淡冷漠?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冷漠,这一切,肯定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日罗定妍说,她在病中的时候,婆母裘氏怕被过了病气,巴不得不去探望。 其实她也是能理解两分的,可冷漠的事实就这样被道出来,她心里又岂会好受? 更别说,裘氏对罗定春做的那些事了,也怪不得罗定春对她那样冷淡。 薛芝正想着事儿,楼下街上便传来一阵骚乱,她回过神来,蹙着眉往楼下看去。 “这疯婆子简直有病!”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衣裳,他指着抱着他的腿的女子,谩骂:“我正在那儿说着话,她一下就冲了过来,抱着我的腿就咬!” “说不定是她太饿了。”众人恶意调侃起来:“你给她吃两口,让人家解解馋不就行了?” 那男子脸色憋得通红,他想要将腿抽出来,却被那女子抱得死死的。 “你们别瞎说!”他一脸晦气:“我家里还有婆娘孩子呢,这疯婆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薛芝坐在二楼,她打量着抱着那男子左腿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冬衣,她披头散发,看不清脸,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黑黢黢,甚至还带着伤的。 “这女子会说话不?”有人拿木棍去戳那女子。 女子纹丝不动,她抱着男子的腿就是不肯撒手。 “哦,这人我认得。”一位婶子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她指着地上的女子,说道:“好像在街上流浪了好几月了,我上回也看见她抱人家腿,咬人家来着。” 那被缠住的男子连忙抱拳,一脸哀求地看着婶子:“您给我说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不说话,只知道咬人,我腿上怕是有印子了,我这回去了,怎么跟我婆娘交代?” 众人哄笑。 婶子也笑,她想了想,指着那女子说:“这女子也奇怪,平时不钻出来,你说话的时候,她就嗖的一下钻出来,抱着你的腿就咬,还死活不撒手。” “对对对!”男子忙不迭点头:“我就吃个早饭的功夫,和旁人搭了两句话,她就蹿了出来,抱着我的腿就咬,给我唬得屁滚尿流。” “这不,缠着我一上午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缘故。” “打呗。”路过的地痞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几人勾肩搭背,流里流气。 “你要实在是甩不掉,就给点儿子儿,哥儿几个帮你处置了她。” 男子摸了摸后脑勺:“这……不太好吧。” 婶子插嘴道:“你们早上吃饭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男子:“那是什么话都说,天南地北的,到处扯。” “说谁了没有?”婶子再问。 男子一愣,旋即皱眉回想:“说了有几位,怎么的?” “说谁了?” “说女人了没有?” “没有啊。” 婶子眼睛一眯:“你再好好儿想想,当真没有?若真没有,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男子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说了说了,说了南街的曹家媳妇儿,还说了三巷的邹家丫头。” “还有呢?” “还有?”男子一愣,他又冥思苦想半天,倏忽眼睛一亮:“还有罗家媳妇儿。” 婶子揪住问题:“哪个罗家?罗家哪个媳妇儿?” 她声音放低,小声露了个字儿:“端……?” 男子立马点头。 众人哗然。 有人朝他掷了一颗石子儿:“你是真不怕死!” 男子涨红了脸:“就随便提了一嘴而已。” 婶子说:“那就是了。” “得了得了,这人我们带走了。”那几个围观的地痞流氓上前,将那女子捉了起来,不顾女子的挣扎,给了她一巴掌。 众人唬了一大跳,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还真是个哑巴啊?”地痞头子掀开女子的头发,掐着她的脸颊,逼迫她张开嘴,笑嘻嘻道:“哟,舌头不是还在?怎么说不了话?” 这时,人群被人拨开,一群官家侍从走了进来。 两方一番交涉,侍从给了些银两,带着女子走了。 午后。 薛芝方小憩起身来,煮了一壶茶喝。 喝着喝着她就发起了呆。 上次的鲜鱼泥鳅发生后,罗定春竟无任何反应,和寻常一般,看不出来半点异样。 他该是不想在她面前泄露出一些不太好的过往。 罢了,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知道吧。 “奶奶。”仆婢走了进来,恭敬道:“人已经打理好了。” 薛芝放下杯盏:“带进来吧。” 仆婢带着那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穿着一件翠青色的衫子,洗得干干净净的,她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薛芝,一动不动。 薛芝往后一靠,静静看着她:“有些日子没见了。” “丹书。” 第61章 暗潮涌动丹书回归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丹书看着薛芝,面色未改,一言不发。 薛芝支着下巴看她,须臾,抬手挥了挥,一旁的仆婢便都退了下去。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她用手指点了点脑袋,看着丹书:“当时你走的时候不还好好儿的?身上的银两也够你花一辈子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5节 “当街抱人的腿,还咬人。” 她轻笑一声:“这样的事,我都不敢相信是你做的。” 丹书轻飘飘睨了她一眼,依旧不肯说话。 “该怎么处置你呢?”薛芝一副很苦恼的模样:“你毕竟是康敏的心腹,我也不好随意处置了你。” 丹书淡淡开口:“随你怎么处置。” “你任由我自生自灭就是。”她一副无喜无悲的样子:“为何还要将我从街上救回来?” “不救你,你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你什么时候这样菩萨心肠了?” 薛芝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怎么就不能菩萨心肠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况且,现在是我救了你,也是你曾经的主子,不求你感激涕零,好歹也拿正眼看我吧。” “你的目的是什么?”丹书面色坦然:“难道还想雇我做你的丫鬟?” 她打量了一圈儿:“我看您这处能人多得是,没必要在我身上下功夫。” “小蛮死了。”薛芝垂眸:“简单来说,我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了。” 丹书愣了一愣,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子,她才讷讷开口:“你……你说什么?”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薛芝摆弄着手指头:“我也并非非你不可,只是在街上偶然看见了你罢了。” 丹书沉默了很久,她的嗓子都有些艰涩:“小蛮怎么死了……” 薛芝:“我整日与什么打交道,你也是知道的,反正就有那么回事。” 她眉间微蹙:“你若是不愿意直说就是,我会看在过去的情分,帮你一帮,让你也有个落脚之处。” “不。” 丹书声音飘渺:“我愿意留下来。” 她目光落在薛芝脸上:“你会就这样轻易的用我?放心吗?毕竟我之前有害过你。” 说到这儿,她自嘲一笑:“你就不怕我又起了害你的心思?下次可就不会轻易地躲过去了。” “我虽与康敏不和。” 薛芝转头看向窗子那处:“但也是认可她的眼光的。” 丹书又沉默了片刻,少顷,她才轻声道:“她的死有问题。” 她往前两步,一双清亮的眸子愈发透亮干净,她的语气也有些激动:“好端端的,她怎么就没了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我愿意留在你身边,也是想查清有关她的真相。” 薛芝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我毕竟占着她的身子。” 此时日头正盛,有金黄的阳光从窗口探了进来,映得屋子里亮堂堂、明晃晃的。 薛芝看向丹书:“我眼下有事要问你。” “康敏的心上人,当真是那谈殊?” 丹书说:“是,姑娘与谈公子两情相悦,但又不得不听从家中安排,与罗大人定了亲。” 她觑了一眼薛芝的脸色,继续说道:“彼时,姑娘与罗大人都对这门亲事相当抵触,二人也没有什么交集。” 薛芝:“原来是这般。” 丹书又回来了,而且还是在薛芝身边当得力的大丫鬟,众人都十分诧异。 裘氏却是有些不满。 她以为薛芝这样视规矩家规为无物,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意来,十分不妥当。 薛芝却说:“您曾经不是说,我这样的性子极好,您很是喜欢么?” 裘氏憋红了一张脸,最后只蹦出来几个字儿:“此一时,彼一时了。” 薛芝懒得与她打交道,还不如去罗老太太院儿里坐坐。 “请老太太的安。” 她笑着行了行礼,自顾自上前,坐在罗老太太的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语气亲昵:“祖母看上去比前两日精神多了,还是要多晒晒太阳,多出去逛逛走走,别老是闷在屋子里,那多无聊啊。” 罗老太太神色自若。 倒是一旁的戚氏有些咋舌,暗忖:这康家的妮子果真有两分本事,将老太太都哄成这样了。 但薛芝知道,罗老太太不是这样好相与的人,也不是随便说两句就能哄好的人。 “怎么不见表姑娘?”薛芝笑眯眯看向戚氏。 戚氏瞥了她一眼,莫名哼了一声:“她如今是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了。” “这可都托了你的福啊。” 戚氏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听着略微刺耳。 薛芝微微一笑:“所以二婶婶打算怎么谢我?我这个人很懂事,不会得寸进尺的。” 戚氏早已习惯了她的厚脸皮,闻言只道:“是是是,我们端宁懂事又乖巧,谁家的娘子都比不得。” 话虽这样说,可她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薛芝面不改色,她看向罗老太太,问:“老太太近日打算做什么呢?” 罗老太太语气淡淡:“我一把年纪了,还能做什么?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老太太这是什么话。”薛芝嗔道:“年纪大的人,也可以找点儿爱好。” “比如下下棋,养养花花草草什么的。” “再或者。” 薛芝将手搭在老太太手臂上,抬着眼,做一副乖巧状:“您还可以养养鱼虾什么的。” 意料之中,掌下的手臂有些僵硬。 就连戚氏也扯了扯脸皮,脸色不太好看。 薛芝像是没有察觉到,继续兴致勃勃说道:“您可以让人凿一个水池,养些金鱼、鲤鱼什么的,再在池子里养几株睡莲,那多好看啊。” 掌下手臂越绷越紧。 “不过我不懂这些。”她有些娇憨地笑着:“老太太可以请人来合计合计,裁度裁度。” 罗老太太的下巴紧绷,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开口接话。 倒是戚氏连忙说道:“则煦媳妇儿,你今日话可真多,素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爱说。” 薛芝睁眼说瞎话:“我这不是见了老太太,心里欢喜,所以情不自禁。” 戚氏竭力按捺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干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这时,一位仆从疾步进了屋来,神色慌张:“不好了,大夫人又犯病了!” “这回好像很严重!” 第62章 陷流言婆母生魔靥 ◎我是薛芝,也是康敏◎ 罗老太太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看向那婆子,只道:“寻了大夫没有?寻了便让人大夫看看就是,吃两剂药就不碍事了,她这病素来如此。” 婆子说:“找了大夫来,但是这回,连大夫都压不住了。施了针,完全没有作用,大夫人还是……” “还是没有理智,抓人咬人,摔东西,到处跑,我们都拦不住。” 罗老太太声音有些冷厉:“连个人都压不住,要你们做什么吃的?” 婆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救救我,救救我!” 裘氏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身上的衣裳脏污不堪。 她脸上带着一抹疯癫之色,涕泗横流,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说什么,她一见人就往那角落里躲。 其时而惊恐,时而癫狂,若是被不明情况的人看见,就拿她当疯子看了。 “别过来,别过来!” 裘氏高声尖叫,她看着走近的三五个婆子,又哭又笑:“求你了别抓我!” 又冷笑连连说:“再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哈哈哈哈哈!” 几个婆子像是司空见惯一般,对她这般情况没有丝毫的诧异,或是感到震惊。 婆子们的脸上只有麻木之色,甚至还有一些不耐烦。或许是对这位久病的主子,有一些不满。 只听噼里啪啦一声响,角落里的桌椅、杯盏茶具、花瓶都摔在了地上。茶水、折断的花枝以及花盆里的泥土,全都洒在地上,一片狼藉。 裘氏在屋子里到处跑,婆子怎么抓也抓不住。 看着裘氏像是弱不禁风的人,但这会子跑起来,谁也比不过,谁也抓不上。 正当婆子们暗自心焦的时候,薛芝以及罗府的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 薛芝站在门口,面色平静地往里面看去。她看见裘氏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一会儿作惶然貌。一会儿作尖酸刻薄相。过一会儿又在不停的发抖发颤,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眼泪涎水齐流,狼狈无比。 薛芝第一回 遇见这么奇怪的事情,她之前就对裘氏的病症有所耳闻,也见过几次裘氏发病的样子,但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会这么的惨烈,甚至是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裘氏难道是被鬼上身了吗? 她这么想。 但是袖中的符咒并没有发烫,她也看不出裘氏有任何被鬼上身的迹象,这就说明裘氏有可能就只是单纯的发病而已,但是病因是什么呢? 看罗家人的这些反应,想必裘氏的病已经有很多年了,裘氏到底是一家主母,罗家不会就这样放任她这样继续发病,这样有损声誉。 薛芝想到这里,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为何她以前没有听说过裘氏有过当众发病的时候?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6节 很早以前,在她还是薛芝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听说过裘氏有这等病症在身,更没有见过了。 这也说明了,裘氏在外的时候从来没有发过病,并且许多人都不知道她身患怪病。 裘氏只在罗府的时候才会频繁发病,那就说明罗府有蹊跷,或是罗府里面的人有问题。 至于问题是什么,薛芝不知道,她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该从从何去查这件事情。 说不定罗府的人知道,只不过她们不说。 “好了。”罗老太太开了口,她杵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被婆子捉住的裘氏,面色淡淡:“老大媳妇儿已经治住了,一会子就有大夫来给她看病,你们也都散了吧,不要在这里站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婆子一左一右将裘氏架了起来朝外走去,架着她的胳膊让她无法动弹。 薛芝的目光一直是落在裘氏的身上。 正当这时。 裘氏猛然转头,看着薛芝,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救救我……救救我!” “救命,救命……”裘氏的身子在不停的挣扎蠕动,她一张脸都憋得通红,然而还是无济于事,婆子们将她压得死死的,她动弹不得,只能绝望着被押走。 薛芝看着裘氏被架走的身影,一脸若有所思。 几个婆子架着裘氏朝外走的时候,罗定春刚好迎面走来。他见裘氏这般模样,面色寻常:“大夫看过不成?” 婆子恭敬回道:“早些时候大夫看过了,但是没什么用,也压不住,我们这会就准备带着夫人再去一趟,看能不能加大剂量,先让夫人冷静下来,不然这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 罗定春微微颔首,他又问:“老爷呢?来过没有?” 婆子说没有,罗定春不再说话了,他看了一眼裘氏,收回目光朝薛芝看去。 “吓到了吗?”罗定春牵着薛芝的手,旁若无人:“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薛芝:“还好,只是看母亲这个样子,我心里颇不是滋味,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只盼老天保佑。” 罗定春没有说话,只是朝罗老太太及众人颔首致意,随后便牵着薛芝离开了。 罗老太太站在门口,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只是那双浑浊的双眼,时不时闪过一抹诡谲的光。 裘氏的病还是被压了下来,听说是大夫给她下了一剂猛药,所以才勉强将她镇住了,若是不然,还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 这日,薛芝坐在屋子里,她正看着一本怪异神志话本儿。突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件事情:为何这么几日,她都没有再见过鬼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她好像有几次是没有带符咒在身上的。 想到这里,她立马将身上的符咒都取了下来,放在一旁。她将话本也放了下来,独自一个人去了外边的园子里,可是她在园子里待了一个下午,身边也没有任何动静,这是什么情况?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暗自猜测会不会是阴阳眼消散了?还是说这会是没有鬼,所以她看不见。 薛芝有些茫然无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今多事,她也不好贸然出府去找薛呈,她都不知道薛呈在不在京中,还是自己再琢磨琢磨罢。 这样想着,薛芝便拢了拢衣裳,回了屋子坐了下来,重新拿起话本儿,看得津津有味。 京师的天儿逐渐热了起来,人们都脱下了厚重的袄子,换上了轻薄的衫衣。 薛芝让丹书去查岑满死因真相。她不相信岑满就这样草率又突然的死去,这其中一定有蹊跷,或者是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设计陷害岑满,亦或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在推波助澜着什么。 可是任由丹书如何去查,如何去找人买情报线索也无济于事。根本就查不到有关岑满死因的线索。 仅有的,也就是那些明面儿上的东西了。 薛芝很是疑惑,她嘴里喃喃道:“不应该呀。难道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阿满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她怎么可能做出在宫宴上偷贡品这样的事,她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她,或者是,她有什么苦衷。” 丹书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找了好几拨人,查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模一样的。都说岑家姑娘是因为在宫宴上偷了……” 薛芝蹙眉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我知道了。” 薛芝有些心烦意乱。她捡起一件袍子披在身上:“我出去散散心,你们就别跟来了。” 薛芝一个人去了园子里面。她坐在芭蕉树下的长椅上。仔细思量,良久,还是没有一丝头绪。 突然一阵风吹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她拢紧了衣身上的衣裳。突然就看见了对面的枇杷树下,有一个鬼,看上去年纪不大,模样也不是很恐怖,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了些许,好像也不是什么厉鬼,只是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呆愣愣的。 薛芝静静地看着那鬼,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转过头去看着她。一人一鬼,便就那样望着,一言不发。 又是一阵风来,那鬼消失了。薛芝收回目光。又坐了一会儿,回屋子去了。 过了几日,府里风平浪静,裘氏也没有再发病了,无事发生。这日薛芝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准备回院子去,路过假山的时候,她听见有谁在假山里面窃窃私语,她本不欲理会,可没想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我听说大奶奶和那位表公子有一些……” “有一些什么?倒是说呀!” “唉呀,你们还没听说呀,外面都传的天翻地覆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没有想到啊。表公子看上去那样清冷,如谪仙般的人物居然会和大奶奶……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听说他们之前就有往来。可是现在大奶奶已经嫁人了。他们如今的关系怕是有些微妙吧,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几人正说得起劲儿,薛芝便从假山后走出,给几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薛芝居高临下,看着几人,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小蹄子,我看你们是活腻了,还是嫌身上的皮太紧,要我来给你们松一松不是?敢背后编排主子,你们有几条命?什么东西!等我回过太太,老太太,自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完这话,她也不等几个丫鬟求饶,便拂袍离去,丫鬟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可惜她们的求饶没人能听见,也没人在意。 夕阳西下,半室染金。 今日罗定春下值回来的时候,日头尚早。薛芝正在吃葡萄,见他回来便笑道:“今日怎么回得这样早?阁中没什么公务了吗?” 罗定春坐了下来:“公务哪里处理得完,我想着前些日子回来的有些晚了,这几日都没有陪你吃晚饭,所以我寻思着,今日就早些回来陪你一道吃吃饭,说说话也好。” 薛芝哼了一声:“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我是不是该说两句夸夸你。” 罗定春笑着半搂着她:“奶奶若是硬要夸,我勉强受着也是有的,但就怕奶奶不夸。” 薛芝嗔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你跟谁学的这些?” 罗定春怕她生恼,便亲昵搂着她哄道:“是我的错,该打嘴,还没吃酒呢,便就醉了一半了。” 二人说说笑笑一阵儿,薛芝忽然问:“外面传的事情你听了没有?” 罗定春说:“什么事?” 薛芝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他一脸无辜:“夫人但请明言,我是真的一头雾水。” 薛芝点头:“好,那我就明言说给你听,外边的人都在说我和府中的那位表公子,有些不清不白的。” “你怎么看?” 罗定春:“我睁着眼睛看。” 薛芝打了他一下:“我在与你说正事,你少与我插科打诨。” 罗定春神色无奈:“我能怎么看,他们说的话,半点也不能影响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至于那些疯言疯语,我不会理会。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意?若是你觉得有影响到你的心情,那我便让人去把这件事情给处理了,若是还不舒坦,我便去让人将散播谣言的人抓起来。任你处置,你看如何?” 薛芝瘪瘪嘴:“罢了罢了,他们也就这么一点伎俩,是谁在外面兴风作浪,我也不是很在意。对了,关于岑满的死,你知道些什么吗?” 罗定春不防她忽然转移了话题,为此还愣了一愣:“没有什么特别的,我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你。” 他顿了顿说道:“不然我就让人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薛芝叹了口气:“若是能查到也就好了。眼下也查不到什么线索,但我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也不相信她的死就那样简单。” 罗定春:“好,你想要查什么?我帮你查,你想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 二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裘氏。 罗定春牵着她的手:“她这一回发病挺严重的。想必你是被吓到了吧。” 薛芝:“以前也有这么严重吗?” “有过这么严重的时候,但是很少。这一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严重了。” 罗家有很多秘密,薛芝一直忍着不去问,不去探索,也不去查,但是此时此刻她还是没能忍得住问道:“到底是为什么呢?母亲这副模样到底是为什么?听说看过很多大夫,但还是没有用。” 罗定春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不知道。大夫也只能让她吃一些镇定心神的药,但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得靠她自己走出来,旁的人没有法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恐怕后面几十年。也会像这样度过吧。” 薛芝凝眉,见他脸色不太好。便轻声安慰:“没事。我们连鬼都见过,还有什么没见过呢?说不定这件事情以后会有法子的。” “但愿吧,只是对我来说有没有法子都那样,她发病的时候跟没发病的时候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如果能治好她的病,能不让她痛苦,也算是我的一番孝心了。” 薛芝一时无言。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毕竟她也不知道罗定春和裘氏的郁结在哪里,但是她可以猜得到。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想必就是跟罗定春幼时的一些事情有关。裘氏把他给关进木箱子里,又扔一些鱼呀虾呀进去。以此为由,说的好听一点是为了治他的病,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折磨,变相的折磨。 “好了,不要去想这些事情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看后面我们能不能替她找到破解的法子吧。若是找不到,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薛芝觉得此刻说什么话都有一些多余,于是她只能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本以为康敏和谈殊的流言会随着日子的推移变淡,可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有愈演愈烈的形势。 薛芝有些纳闷,她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做这些事情。她原本也是不想去查的,只是单纯觉得这些小人的伎俩上不了台面,也无需她去耗费心神。 可她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如今竟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也不知道是谁在后面兴风作浪,目的何在呢?她好像也没有树敌吧?哦不对,康敏应该是没有树敌的。 想到这里,薛芝不由有些头疼。她不太想去掺和这些事情,但是任由其就这么发展下去,恐怕事情难以收场。若是去处理吧,又会觉得很糟心,浪费时日。 这么想着,她更是觉得心情烦躁,郁闷。郁闷着郁闷着,薛芝便出了府去,她是这么想的:既然在府中呆着郁闷,那不如去外边儿走走吧。 事实证明,府里郁闷,外面也郁闷,此时此刻,薛芝正坐在茶楼当中,带着帷帽,刚坐下来,就听到有人在议论她和谈殊。 “欸,你是不知道那康敏和谈殊……” 还不等那人继续说,丹书便柳眉倒竖,叉着腰上前去,指着那些人怒骂:“你们怎么说话的呢?你们说这些话有证据吗?随随便便就说一些没有根据的话,捕风捉影,人云亦云!” 那些人乐了,看着丹书,好奇道:“哎哟喂,这是谁家的小丫鬟?说了两句你还不乐意了,又没说你家主子,你着什么急?” “况且,那二人的事,谁不知道?大家都清楚得很,装什么傻?” 丹书咬咬牙还想说什么,薛芝在这时将手里的杯盏重重搁在桌上,她一下子回了神过来,狠狠瞪了一眼那几人后,便扭身回了薛芝的身后站着。 那些人又在肆无忌惮的议论这些事情了,丹书恨得牙痒痒,可她也不敢去惹是生非。更何况康敏和谈殊的事,是确确实实有过的。 薛芝原本是想在茶楼里吃一吃茶,静一静神的,却没有想到遇见这么一些糟心事,她也没有吃茶的心思了。 正当这时,宋婉庄走了进来,她对着那些议论的人,指着鼻子就是一顿骂:“可是给你们显得厉害了!怎么不见你们平日里这样能说会道?你们常说我们长舌妇、多嘴舌,但我瞧你们比起我们来,也半点不落下风!谁家没点儿事儿了?我可告诉你们了,若是被我抓住你们的把柄,当心我可不留情!届时给你们抖落出来,怕是你们都做不了人!不信的话,咱们走着瞧!” 宋婉庄的性子在京师也是出了名的泼辣。只因她行事不拘一格,对名声好像也没有很在乎。行事向来直来直往,从不含糊也不绕弯儿,有什么说什么。 这下倒是让那些人抓不住把柄。 但也不能这么说,有关她的把柄倒是一大堆,可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件事,就那么几个点,说破了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最关键的是,宋婉庄本人压根就不在乎这些,所以她对别人的评价也不是很在意,外边的人再怎么评价她,她也没有太上心,十分豁达开朗。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7节 宋婉庄将那些人骂了一通后,那些人便灰溜溜地走了,她转过头来看着临窗而坐的薛芝,笑问:“要不要上去吃吃茶、聊聊天?” 薛芝正有此意,说来也怪,她出门是想平复一下郁闷的心情,却没想到遇见了让她更郁闷的事情。这个时候宋婉庄正好出现,替她将郁闷的事情都打得落花流水,这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就不郁闷了。 二人先继上了楼,要了一处雅间,又要了茶水糕点,屏退仆从,相对而坐,气氛和谐。 “今日谢谢你了,谢谢你的仗义执言。”薛芝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的感谢。 宋婉庄却说:“我帮的是康敏,不是你。” 薛芝:“我是康敏,康敏是我,这又有什么分别呢?” 看着她的面容。宋婉庄恍惚了一下,她定了定心神,笑着说:“罢,果真如此。我如今看你的脸,有三分薛娘子的影子,还有七分是康娘子的眉眼轮廓,果真是奇了。” 薛芝哂笑:“一开始我不是很想去查,我觉得这些都没有意思。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到底是谁去散播的流言,我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后来,我又想了一下,这些人你要是不去整治一下,她们说不定会得寸进尺,愈发猖狂。届时郁闷的又是我了,所以为了避免有更郁闷的事情发生。还是决定去查一查吧,免得让我自己心里不痛快,不是吗?” 宋婉庄抚掌大笑:“这话说的好,你就得把人给捞出来,让他不痛快,而不是给你自己不痛快。” “正是。”薛芝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她:“你可知道岑家姑娘岑满?” 宋婉庄说:“自然是知道的,怎么了?” 薛芝:“那你可了解她的死因?或许你知道,我还是薛芝的时候,和她是挚友,她的死因,我觉得不对劲儿,想要着手去查,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你是否知道些什么线索?” “说到这个。”宋婉庄眼睛亮晶晶的:“我还真有。” “我听说岑家姑娘在生前,与付家的姑娘有往来,好像还起了龃龉,但又听说后边儿冰释前嫌了,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 “我能记得这些,只因为这件事挺奇怪的。莫名其妙起了龃龉,又莫名其妙冰释前嫌,怪怪的。” “也不知道这些对你有没有什么用。” 薛芝含笑:“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了。” 她想了想,最后再确认:“是南四街的付家吧?” “是了。” 薛芝又与宋婉庄说了会子话,她将宋婉庄给出的线索记在了心里,打算改日去一探究竟。 天色不早,二人起身分别。 薛芝回了罗府。 “南四街的付家你知道吗?”途中,她问起丹书。 丹书回忆了一会儿,才迟疑道:“该是门第不太显赫,我不太熟悉,只恍惚听谁说过一嘴。” 薛芝也说:“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她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很快便放了帘子,吩咐道:“你还是去查一查这个付家吧,只是行事一定小心谨慎,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如果可以,尽可能不要惊动付家的人。” 丹书应了下来。 回了罗府,薛芝才走过垂花门,便看见有个婆子来了,说是管家要找薛芝。 “找我做什么?” 薛芝皱眉,她身子有些疲乏,不想走这一遭,于是吩咐丹书:“你替我去一趟吧,有什么事记下来回我就是了。” 丹书便跟着那婆子走了,薛芝一个人朝院子的方向走去。 她方下了游廊,便看到裘氏站在前边儿的园子里,身边也没个仆从跟着。 “母亲。”薛芝走了过去,她打量着裘氏的神色,问:“母亲怎么在这里?没有人跟着吗?” 裘氏眼珠转了转,她先是将身子转了过来,后将脸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薛芝,十分诡异。 薛芝有些不适,她故作镇定:“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她才转过身去,倏地从身后伸来一双手,将她重重推入池中! 薛芝扑通一声跌入水中,虽说如今的天儿不冷了,可这一池子水却是冷得人打寒颤。 还好她会凫水。 薛芝早就看出裘氏的不对劲儿了,没曾想,却还是慢了一步。 她咬着牙往岸边游去,听见岸边传来动静,便抬眼看去—— 只见裘氏抱着一块石头,咧着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看着她。 薛芝打了个颤,她只犹豫了两息,转头朝另一边游去。 第63章 逢水鬼罗定妍遇难 “你要去哪里。”裘氏站在岸边抱着石头,盯着薛芝,目光阴沉。 薛芝头也不回,只奋力向前游。 忽然,她的腿上缠上了什么东西,冷冰冰,黏腻又恶心。 薛芝以为是水草或是什么藤蔓缠住了腿,她动了动脚,试图挣脱开来。 下一刻,腿上的东西将她狠狠一拽,她来不及开口,便被生生拽入水中,水面上冒了许多水泡,不见她的身影。 “嘿嘿,嘿嘿。”裘氏站在岸边,看着池中的动静,笑意痴呆,嘴角流着涎水。 她见水中没了动静,便丢掉了手里的石头,略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水中。 薛芝屏住呼吸,奋力地睁开眼,看着缠住自己的鬼魂,眉目泛冷。 那水鬼是个男子,面色发青发黑,他抓着薛芝的腿,周身鬼气缭绕。 薛芝冷静着,她往袖中一摸,符咒全是湿的。她看向那水鬼,眉目岿然不动:“太上台星……唔……” 她才开口,便有大股冰冷腥臭的水往她嘴里灌去。 腿上的缠绕愈发抽紧,眼瞧着薛芝离水面越来越远,她被拽着沉向池底。 她渐渐有些不能呼吸,身子也愈发沉重,手脚都使不上力。 这时,只听“扑通”一声,有谁跳入了水中。 薛芝迷迷瞪瞪间,看见丹书朝自己游来,还带着铃铛声响。 “叮铃铃——叮铃铃——” 薛芝陡然睁开双眼,她看着丹书奋力游来,手上拿着坠风铃。 果然,坠风铃一响,那水鬼便凄厉一声叫,迅速松开了薛芝,消失在水中。 薛芝已经力竭,丹书游了过去,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向上游。 再醒来时,薛芝只觉嗓子艰涩喑哑,她动了动身子,外边儿便传来动静。 少顷,罗定春掀开帷帐,端着热水坐在床边,又将她扶了起来,喂她不少水。 喝过水后,薛芝总算舒坦了些,只是脑袋还是有些发懵,昏沉沉,重得很。 罗定春替她掖好被角,说道:“你落了水,寒气入体,受了风寒。” 薛芝靠在他身上,闷闷道:“什么时辰了?我有些饿了。” “才是吃晚饭时候。” 罗定春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已经开始摆膳了。”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抱歉,芝芝。” 薛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因为我的缘故,你受苦了。”罗定春搂着她,语气苦涩:“母亲的病……我也无法……” 薛芝垂着眼眸,看着腰间的手,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她安心地靠在男人怀中,闭上眼:“罗定春,幸好有你。” 幸好有他。 如果没有他,那她成为康敏后,就要独自一人去面对这诡谲离奇的世界。 裘氏将薛芝推入水中一事,在罗家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许多人开始避着裘氏了,生怕她又发病。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裘氏坐在屋子里,神色讪讪:“我……” 她倏地红了眼眶:“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全然没有理智。” “端宁。”她看着薛芝,哀求道:“别恨我,好不好?” 薛芝避而不答,只问:“母亲这病,是怎么来的?我瞧着十分古怪。” “是很古怪。”裘氏叹了口气,眉眼苦涩:“这些年,我吃了很多药,扎了很多针,可还是不管用。” “不仅如此。” 她抬手抹去眼尾的水渍,幽幽再叹:“甚至,还找过驱魔的道士、和尚等等,可还是没有什么作用,一点成效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啊。” 她回忆起那些年的时光,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两分哽咽:“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发病。” “是以前清醒的时间长一点,还是现在长一点?”薛芝丝毫没有受她的影响,目光清明,声音清脆。 裘氏一愣,她想了想,犹豫道:“现在吧……我只感觉,曾经无时无刻都在发病,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薛芝忽然就想到了罗定春。 她看着裘氏问:“那母亲以为,清醒时的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裘氏又是一愣,她啊了一声,看向薛芝,一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表情。 “罢了,没什么。”薛芝掸了掸衣袖,起身来,欲转身离去。 在离开的时候,她倏忽回头望向裘氏:“恨是一定的。” “可不是因为落水的事。” 她直直地看着裘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为的是什么,我想,母亲是知道的。” 裘氏的脸变得煞白。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8节 薛芝养病这几日,罗定妍日日都来寻她。 “嫂嫂快些好起来。”小丫头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薛芝:“好起来了,我们去护城河那边放风筝可好?” 薛芝笑:“好,届时让你哥哥给你做好看的风筝。” “也要给嫂嫂做!” “行,我也要一个。” 过了一会儿,罗定妍算着时辰,她朝薛芝说:“嫂嫂,我要回去了,若还不回去,母亲定是要骂我的。” “我这几日都是偷偷跑出来的。” 她嘟了嘟嘴:“母亲不让我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薛芝面色淡淡:“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子你院子里的人就该到处找你了。” 罗定妍走后,薛芝转头看着窗外,神色静静。 她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谁让她重活一世的。纵然重活一世可以有很多机遇和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可…… 她闭上双眼,轻得不能再轻地叹了口气,太累了,人生还要再来一回,这样还有什么乐趣? “奶奶。”丹书进了屋来:“关于付家的事,我这边查到了一些情况。” 薛芝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眉目锐利如箭:“道来听听。” 丹书:“奴婢查到,这付家平日里很是低调,几乎不出门赴宴,即便出席了什么重要的宴会,也相当低调,并未有生事。” “付家的小辈们行事也很内敛,不论男女,从不招摇。” 薛芝拧眉:“哪家与付家走得近?” 丹书说:“没有,都是寻常往来,没有谁家是和付家走得特别近的。” 薛芝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宋婉庄说,岑满曾经和付家姑娘起过龃龉,但又很快冰释前嫌。 “岑满和付家姑娘因什么起了龃龉?”她问。 丹书早就料到她会问,很快开口:“奴婢查到,是岑姑娘踩了付家姑娘的衣裙,二人争执不休,都不肯退步,故而当时也闹得挺大的。” “仅仅是因为这事?”薛芝有些难以置信:“这也叫事?” 岑满绝不是那等惹是生非的人,若她真的做错了事,也会大大方方承认,并非是胡搅蛮缠的人。 “付家哪位姑娘?” 丹书:“行二,付茗心。” 薛芝记下了,择日她要去会会这个付茗心。 “付家的亲戚呢?”她随意问了一句。 “付家没什么特别出名的亲戚。”丹书回忆:“只有……有个尤家。” “尤家和付家有点亲戚关系,尤家二房的侄女嫁去了付家,为付家妇。” 薛芝顿时来了精神:“尤家?” 见她激动,丹书忙道:“两家往来不多,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点交集。” “奶奶要查尤家吗?” 薛芝冷静下来:“尤家位高权重,乃世家大族,轻易查不得。” 她想,她们前脚刚去查,尤家后脚便去寻罗定春的晦气。 何况,岑满跟尤家八竿子打不着,尤家何必大动干戈去害一个庶出的姑娘? “罢了。”她看向丹书:“就盯一盯付家吧,尤家……别去招惹。” 丹书应是。 晚些时候,薛芝准备吃晚饭了,外边儿一阵吵闹声,她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仆从连忙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说:“夫人……夫人把妍姑娘给……” 薛芝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她话都没有听完,直接起身朝外奔去。 她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乱成一片了,尖叫声、哭声、叫嚷声等争吵声,此起彼伏。 薛芝在一众混乱声中,听见了罗定妍微弱的、细小的啜泣声。 鼻尖萦绕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薛芝看到屋子中间摆着一个木箱子,可供孩童进入,箱子里面,箱子外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活的鱼虾。 而罗定妍半边身子都趴在箱子里,她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裙上,满身都是鱼鳞,以及黏腻的液体。 薛芝怒不可遏,她一脚踹开挡路的婆子,推开高声尖叫的丫鬟。 又看了一眼正处于发病中的裘氏。 满院子的婆子丫鬟都在捉她。 薛芝的目光落在屋子里的罗定妍身上,她进了屋后,弯腰将罗定妍抱了起来,温声哄着:“妍姐儿别怕,嫂嫂来了。” “嫂嫂!”罗定妍哭着喊着抱着她的脖子,嗓子已经哑了,手臂上还有擦伤,渗了血。 薛芝忽视她浑身黏腻腥臭,抱着她的身子,哄道:“别怕,别怕。” 她抱着罗定妍离开了这个混乱的院子,离开前,她看着裘氏被人压着,浑身抽搐,脸色通红,双目呆滞。 裘氏被数人压着,不能动弹。忽然,她将目光看向薛芝,张了张嘴,却只流下了一股涎水,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64章 查病因裘氏苦难言 ◎快走开!夫人又要犯病了!◎ 薛芝将不停颤抖的罗定妍抱回了院子,亲自用热水给她洗了身子和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洗完后,小丫头已经睡过去了,一双眼肿得似核桃一般,脸上也有一些细微的伤口。 薛芝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奶奶。”丹书上前:“您也去洗洗吧。” 薛芝这才起身来,也用热水洗了洗。 等她洗完,丹书也查到了一些事,正同她禀报。 “奴婢听说。”丹书拿着帕子,替她擦着一头如瀑的青丝:“是夫人让妍姑娘去了院儿里,然后让人事先准备了木箱子和那些鱼虾。” “看来夫人这次发病,有些厉害。” 薛芝从她手里拿过帕子,神色自若:“我总觉得不对劲儿。” “我刚嫁进罗家的时候,母亲也没有怎么发过病,好像是有两回发病,被我看见了,但是后边儿,也没怎么犯过了。” 她轻轻擦着发尾的水珠,笃定道:“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奶奶是怀疑有人对夫人下了手?”丹书却不这么认为:“谁能做到这样?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操控人,随时随地,奴婢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也没有听说过。”薛芝放下手里的帕子:“可是没有听说过,就不代表没有。” “夫人的病,由来已久,奶奶想查吗?可是咱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不知道从何查起。”丹书劝道:“我以为,咱们现在可以先将岑家姑娘的事查清楚了才是,等这事真相大白、告一段落了,咱们再来查夫人的事,也是行的。” 薛芝点点头,将帕子给了她:“你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 丹书继续替她擦着头发,薛芝坐在妆镜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恍然看见了自己的两分影子。想到这里,她不由微哂。 再这么下去,这张脸恐怕会真的成为她的脸,成为薛芝的脸。 她的目光从台上掠过,忽然凝住—— “这是哪里来的?”她指着台面上的一个精美的玉葫芦问,语气有些冷。 丹书:“这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奶奶怎么了?” 薛芝盯着那玉葫芦看了半天,才收回目光:“没什么。” 罗定春回府后,听说了罗定妍的事,顿时怒不可遏,想要去找裘氏。 薛芝将他拦住:“你冲动什么,你现在去找母亲,又有什么用?非但没有用,反而还会徒增烦恼,满腔是气。” 亏得有她拦住,罗定春果然是冷静了下来,他略一思忖,问:“妍姐儿去哪里了?她可还好?怕是吓坏了。” “是吓坏了,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嗓子也哭哑了。”薛芝语气轻轻,试图安抚他:“我把她抱回来了,洗洗后她便睡了,才刚,我把她叫醒,让她吃了些东西,喝了点儿水,便又睡去了。” “在哪里?” “在书房的床上,那边安静,没有人吵着她。” 罗定春去看了罗定妍,见她乖乖巧巧地睡着,他一颗心便放回了肚子里去。 “方才多亏了你拦着我。”他坐了下来,抿了抿唇瓣:“我也明白,去找了人,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无用功,只让自己更气了而已。” 薛芝:“也难为你自己想明白。” “妍姐儿和我不一样。”罗定春抬手覆在额上:“她和母亲的感情还是较为深刻的,所以,这件事一定把她吓得不轻。” “这几日我都会陪着她的,你放心就是。”薛芝安慰道:“索性让她搬来咱们院子,我陪她些时日,也免得她担惊受怕再单独遇上母亲。” “这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思索着:“我们总得想个法子,将此事了结了才是,如若不然,还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令人出乎意料的事。” “没有法子。”罗定春说:“这么多年了,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若是有用,早就见效了。” 薛芝问他:“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这个你记得吗?” 罗定春沉默片刻,轻声说:“不记得了。” …… 罗定妍这几日都是住在薛芝夫妇院儿里的,罗定春在的时候,她便缠着罗定春。罗定春上朝去后,她便又黏着薛芝,时时刻刻。 “妍姐儿以后都不想再吃鱼了。”她趴在桌沿,双手垫在下巴处,挤出层层叠叠的双下巴,娇憨可爱。 薛芝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髻:“那妍姐儿想吃什么?” “现在什么都不想吃。”罗定妍一双眼亮晶晶的:“嫂嫂,我可以在屋子里玩儿吗?” 薛芝颔首:“自然可以。”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69节 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口探了进来,屋子里被照得明晃晃的。 薛芝坐在窗边的躺椅里,她手里拿着一本话本,正悠哉悠哉地看着。而罗定妍在这里摸摸,那里蹭蹭,或是拉开匣子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亦或是翻箱倒柜,不管翻到了什么,都十分高兴。 屋子里时不时响起她清脆的笑声。 “嫂嫂,这是什么?”她拿着一个玉葫芦,高高举着,问薛芝:“这个看起来可真漂亮。” 薛芝瞥了一眼:“你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 罗定妍摸了摸鼻子:“会不会不太好?这是嫂嫂的东西,我怎么能横刀夺爱。” 薛芝被她的话给逗笑了,索性放下手里的话本看她:“那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别想那么多,直说就是。” 罗定妍缩了缩脖子,她将玉葫芦放进匣子里:“我再喜欢,这葫芦也是嫂嫂的。” “可是嫂嫂喜欢你。”薛芝笑着歪着身子看她:“你要是喜欢,嫂嫂就送给你。” 越怿从葫芦中飘了出来,他看向薛芝,态度诚恳:“薛娘子气了这么些日子,想必也消气了,何必再同我们置气,这样对你我都不好。” 薛芝只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她将目光落在罗定妍身上,继续说道:“这葫芦不好,里头裂开了,你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另做一个。” 她想了想说:“另做一个彩色的,你看怎么样?” “薛娘子。”越怿飘在她面前:“作为补偿,我们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真的吗?”罗定妍噔噔噔跑了过去,她站在薛芝身旁,扶着躺椅的把手,笑着看着薛芝:“彩色的玉葫芦吗?那一定很好看。” 薛芝笑着嗯了一声,她伸出手去,轻轻拨了拨罗定妍的额发,温声道:“妍姐儿去找丹书姐姐玩儿好不好?嫂嫂有些困了,想眯一会子。” 罗定妍乖巧点头:“好,那等嫂嫂醒了之后,我再来找嫂嫂玩儿。” 屋子里静悄悄的,薛芝理了理衣袖,她侧目看向窗外:“什么要求都可以?” “自然是要在我们能力范围内。”越怿如是说。 薛芝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们的能力?万一你们假装在我面前藏拙呢?我可不敢打赌,你们都老狐狸了,我一个黄毛丫头,哪里敢赌。” 越怿笑:“薛娘子聪慧无双,谁敢说是黄毛丫头?” 这时,宣泷飘了出来:“你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为了破局,不得不死个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生姐妹。” 薛芝冷眼睨着她:“若真是我亲生姐妹,恐怕你此刻已经灰飞烟灭了。” 宣泷顿时一怒,屋子里狂风大作,屏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妆镜台上的东西也都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你好大的口气!” 薛芝稳坐椅中,丝毫不慌。 宣泷瞧着更是来气:“不过是找人罢了,也不一定非要她来做!大不了我们换人!” “随你们。”薛芝神色淡淡:“好走不送。” “你……!”宣泷又要发怒,越怿将她的怒火及时按了下来。 越怿一甩袖,宣泷便被他的袖风扫进了玉葫芦。 “薛娘子。”越怿正色道:“拙荆无礼,但之前破局一事,是迫不得已,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 薛芝眉目沉沉:“小蛮也可以死,但是——” 她看向越怿,冷冷一笑:“许是你们站得高了,不管旁人死活,可以随随便便夺人性命,生杀大权于你们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我知道你们曾经风华绝代。” “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薛芝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我想提醒你们的是,我们不是合作,是你们有求于我。” “可是薛娘子。”越怿道:“你处于劣势险境时,是我们施以援手,你才得以脱身。” “这难道不是你们该做的吗?”薛芝站在窗前,头也不回:“我死了,你们只有重新找人,但能不能再找的合适的人,这可说不一定。” 越怿沉默良久,才说:“薛娘子……很是伶牙俐齿,让人甘拜下风。” “你若是对我不满意,大可以换人。”薛芝始终很平静,她对一屋子的狼藉熟视无睹。 越怿飘近,他目光森冷:“薛娘子就不怕我们杀人灭口吗?” 这话方落下,薛芝便感觉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有些窒息。 她脸都憋得通红。 却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越怿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扬了扬。 颈项的桎梏陡然消失不见,薛芝紧绷的身子猛然放松下来,她扶着窗框,大口喘着气。 “是我唐突了。”越怿长长叹了口气:“我们夫妻二人供薛娘子差遣,还请薛娘子助我们一臂之力。” 薛芝平复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子,她才转头看着越怿,眉目妖异,神色漠然。 她扯了扯嘴角:“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奶奶,这是怎么回事。”丹书看着屋子里的一地狼籍,面色愕然。 薛芝支着脑袋,闭目假寐:“风大。” 丹书看着摔碎的镯子玉钗,十分心疼:“何时起了这么大的风?我们怎么没注意。” “嫂嫂!”罗定妍跑了进来,眉眼弯弯:“我们去院子里玩蹴鞠好不好?” “我都好久好久没有玩儿了!” 她看到一地的狼藉,挠挠头:“这是怎么了?吹风了吗?可是刚刚好像没有吹风呀。” 丹书看向薛芝,慢慢拧紧了眉:“奶奶……这……这是……” 薛芝:“不碍事,别紧张。” 她看向罗定妍,嘴角翘了翘:“妍姐儿乖,今日就不玩了好不好?等改日你哥哥休沐,咱们再一起玩蹴鞠。” 罗定妍点点小脑袋:“好,妍姐儿听嫂嫂的,等哥哥回来了,咱们一起玩蹴鞠。” 薛芝让丹书盯了付家好几日,然并无进展,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将罗府府里的事解决了,这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那裘氏了。 “你让人盯着母亲。”薛芝抱着猫儿,她一下一下轻轻地梳理着猫儿的毛发,说道:“但凡她有什么动静,一律回禀,一定要把她给盯紧了。” 丹书却说:“奶奶,这样有用吗?会不会夫人只是单纯得病了?” 薛芝:“就算单纯只是得病了,咱们也要摸清楚她发病的规律,不然,我们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 她想起罗定妍那日的情况,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坦。 “谁知道她下一次发病,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况且,” 薛芝垂眸看着猫儿圆溜溜的脑袋,捏了捏猫儿的耳朵尖尖:“如今府中的人都避着她,生怕她发病时乱咬人,恨不得能躲就躲。”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躲着咱们。”丹书劝:“奶奶何不作壁上观?难道是因为大爷的关系,所以想要查清一切吗?” “当然跟我们有关系。”薛芝往后一靠,她目光落在虚处:“若是你,整日被人躲着,被人议论纷纷,你会如何?短时间还好,但时间一长,是个人都得疯,母亲已经这样了,你猜她更疯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不过我也承认,这其中的确是有罗定春的干系在,但不完全是,也算是为我自己扫清隐患罢。” 丹书似懂非懂。 她也不再多问,也不多说,抓紧安排人进来将屋子里的狼藉都收拾收拾。 薛芝抱着猫儿,去了园子里。 她腰间挂着一个精美的玉葫芦,很是显眼。 “你说,一个人好端端的,忽然就疯疯癫癫的,这是什么缘故?并且她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其中的规律也是无迹可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飘在空中的越怿,蹙眉问:“你以前可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着实诡异。” 越怿说:“我倒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你说的这种情况,世上多得是,或是病,或是蛊,或是术,再就是鬼,都有可能,不好说。” “应该不是鬼。”薛芝抱着猫儿在芭蕉树下坐了下来:“我对这很敏感,我能肯定,一定不是鬼。” “至于病么……”她摇摇头:“虽然他们都说是病,可我觉得不太像。” 她看向越怿:“要怎么去查?” 越怿:“从她身上不好查,是术是蛊,得你自己费心思去她周围查。” “你更倾向哪一种?” 越怿沉思片刻,犹豫道:“不太像蛊,有些像术,至于是什么术,这就难说了,世上的术千千万,世人知道的就那几种,不知道的更是多如牛毛,这太难判别了。” 薛芝大概明白了。 这回,她亲自去盯着裘氏,日日晨昏定省,从未落下。 府中人都在暗地里说她移了性子,古怪得很。 “你不必日日都来。”裘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面前摆着一碗燕窝。未发病时,她眉目慈宁温和,看上去就像是十分好相与的妇人。 薛芝笑眯眯看着她:“我当然得日日来,得来服侍母亲不是?” 裘氏一时无言,倒是后边儿的婆子抽了抽嘴角。 这大奶奶每日来,服侍是半点没有,使唤人倒是挺顺手的。 “上回妍姐儿的事,你吓得不轻吧?”裘氏主动提起这茬儿。 薛芝面色未改:“我还好,只是苦了妍姐儿,她在我们那里歇了几日,每晚都睡不好,都会被噩梦吓醒,要么就是在睡梦中哭着喊着。” 裘氏面色更是苦涩:“是我的错。” “这些时日,你也别让她来我这儿了,我怕将她吓得更厉害。”裘氏抹了抹眼睛:“只是要劳烦你,对妍姐儿多上上心。” 她眼睛微红,声音也略微有些哽咽。 薛芝说道:“我是妍姐儿的嫂嫂,合该对她上心,母亲客气了。” 蓦地,她看见裘氏的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得厉害。 下一刻,旁边的婆子仆从刷的一下散开,离裘氏都远远儿的。 “大奶奶!快走开!夫人犯病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0节 第65章 溯根源合力捆裘氏 眼下,裘氏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她双眼开始往上翻,半边脸抽搐得厉害,手脚也不受控制地挥舞着。 婆子仆从都惊慌失措地避至一旁,都怕被牵连其中。 薛芝倒是不慌不忙。 她看着裘氏这般模样,慢悠悠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绳索,她丢在石桌上,看着神色逐渐变得癫狂的裘氏,淡淡道:“捆起来。”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只犹豫了一瞬,便立马上前,拿起绳索,飞快将裘氏绑了起来。 裘氏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她倒在地上不停挣扎,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薛芝敛衽落座,微微蹙眉。少顷,她理了理衣袖,又不紧不慢说道:“把嘴堵上。” 婆子照做,拿来一块干净的婆子,堵上了裘氏的嘴。 这下,裘氏彻底闭上了嘴。 薛芝支着下巴看着她,神色莫测,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母亲发病前兆,都是这样嘛?”她问裘氏院儿里的婆子。 婆子说:“回大奶奶的话,正是如此。” “为什么不把人捆起来?”薛芝问:“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事的发生。” 婆子一脸为难:“以前也捆过,但是夫人清醒的时候很是恼怒,让我们不要再捆着她,说是捆得她皮肉生疼。” “所以我们不敢把人捆着。” “二婶婶对母亲的病,可有过什么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说曹操曹操到,戚氏迈着步伐走来。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裘氏,又在一旁坐下,末了,她瞥了一眼薛芝,哼了一声:“则煦媳妇儿真是厉害,都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可真行!” 薛芝笑:“二婶婶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尽本分而已,我一个小辈,哪里懂这些,二婶婶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可行?” “你这嘴可真是利索。”戚氏阴阳道:“若是瑜姐儿有你这么一张利嘴可就好了,我也不会为了她操这么多的心。” “个人都个人的造化。”薛芝安慰:“二婶婶急不得,福气都在后头呢。” 二人又胡乱扯了几句。 薛芝主动询问:“二婶婶今日来寻母亲,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裘氏已经被婆子扶了起来,被按在了凳子上。虽是如此,可她还是在不停地挣扎,一双眼红得厉害,眼里都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没什么要紧事。”戚氏说:“你也知道,这个家是我和你母亲一起管的,她清醒时,我倒是省点儿力气,若是发病了,我一个人忙里忙外,谁又能知道我的不易呢。” “我今日来,是想和你母亲核一下账本儿,有一处进项不太对,故而便来了,没想到就撞见了这么一桩事。” 语毕,她看向薛芝,似笑非笑:“还让我听见了一些……了不得的话。” “二婶婶这是做什么。”薛芝作委屈状:“小辈不懂事,您提点两句就是,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您只管说我,我下回保证是再也不敢了。” 戚氏笑骂:“你这泼猴儿,我说不过你,罢了罢了,此事翻篇就是了。” 她看了一眼裘氏,叹了口气:“看来今日这账,是对不了了。” 接着,她起身来告辞:“你且好生照料着吧,多上点儿心,我就不叨扰了。” 薛芝也跟着起身:“二婶婶好走。” 才出了院门,戚氏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淡了,她目视前方,神色莫名。待走过游廊,她才轻轻一笑,笑得意味深长:“看来,府中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 心腹说:“夫人是指大奶奶吗?” “你以为如何?”戚氏反问。 心腹:“大奶奶不是寻常的娘子可以比拟的。” “我也这样以为。”戚氏转头看向别处,悠悠叹口气:“我且……坐山观虎斗吧。” 戚氏走后,薛芝看着不断挣扎蠕动的裘氏:“犯病什么时候停?要吃药?” 婆子:“要喂药的,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一般这种情况,一个月会有几次?” 婆子回忆:“这个……这个其实也不好说,夫人犯病没有规律,我们也很难去摸规律。” 薛芝再问:“什么时候犯病最少?” “大概……”婆子再回忆:“大概是大爷和奶奶您成亲前后那段时日,夫人不怎么犯病。” 薛芝心里大概有个底了,她还想再问什么,便看见有人端着黑乎乎的药汁走近。 “唔唔唔……”裘氏看着那人走近,挣扎得更厉害了,几个婆子甚至都快压不住她了。 仆从们压着她,撬开她的嘴,最后还是将汤药喂了进去。 片刻后,薛芝看着昏迷不醒的裘氏,挑眉:“这是什么药?作用是什么?” 婆子说:“这药只是能让夫人昏迷睡去,暂时让她失去意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作用了。” 薛芝愣了一愣,旋即气笑了:“敢情这是蒙汗药?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奶奶饶命。”婆子苦着脸:“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大夫都说了,这病来得奇怪,没有办法治,只能让夫人暂时昏迷意识,待醒来,她就好了,不会犯病了。” 薛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垂眸看着趴在石桌上的裘氏,半晌,才摆摆手:“把夫人扶进屋子吧,好生照看着。” 于是几个仆从便上前,合力将裘氏架了起来,准备将人带进屋子里去。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递来—— “这是怎么回事?” 薛芝闻声看去。见罗老太太杵着拐杖,被人簇拥着走来。 “祖母怎么来了?”薛芝笑着迎了上去:“可巧母亲发病了,祖母来得不是时候。” “我听老二媳妇儿说了一嘴,便想着来瞧瞧。”罗老太太目光略过她,看向被婆子们架着的裘氏,双眸一眯:“老大媳妇儿怎么样了?吃过药没有?” “吃过了。”薛芝站在罗老太太身旁,扶着她的手臂,轻声细语道:“才刚,母亲喝了一碗药。” 罗老太太站住脚,收回手:“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你只管看你的婆母去,我就是来看看,没什么事我也呆不了多久,一会儿就走。” 薛芝不动声色收回手,笑眯眯道:“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第66章 闲暇时起兴欲看戏 屋子里,裘氏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她身上的外衣被除去,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只是她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妙。 薛芝问一旁的仆从:“还要吃别的药?大夫还配了什么药?” 仆从说:“没有了,没有药了,大夫只配了这一种药,剩下的,只有靠夫人慢慢熬过来了。” 薛芝看向罗老太太:“祖母,这可如何是好?则煦回来,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她侧过头去,看着躺在床上,面色不太好的裘氏,红了眼圈儿:“母亲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啊……真不敢想象,她以前是怎么熬过来的。” 罗老太太上前两步,她垂眸看着床上的裘氏,少顷,微微叹了口气:“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我们只能这样束手无策吗?”薛芝掉下两颗泪珠,她带着哭腔问:“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法子了吗?以后……母亲都要继续过着这样随时发病的日子吗?” “好了,则煦媳妇儿。”罗老太太牵过她的手,安慰似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都是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我们也别在这儿碍眼了。” 罗老太太牵着她出了屋子:“别吵着了老大媳妇儿,让她自己缓过来吧,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不去打扰她了。” “祖母对此有什么看法?”薛芝看着她,吸了吸鼻子:“祖母难道没有想过要救救母亲吗?” “大奶奶这是什么话。”罗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说:“这么多年来,老夫人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来替大夫人看病,甭管是宫中的太医,还是江湖中的得道高人,老夫人都是不惜一切代价将人请来给大夫人看病。结果呢?却是什么用处都没有,什么药都吃过,可就是起不了半点作用,后来,是一个江湖郎中说,只有让大夫人昏迷过去,这样,她才不会继续犯病了。” “这么多年。” 罗老太太颤颤巍巍道:“我们大家,都习惯了。” 她转头看着薛芝,忽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薛芝,老泪纵横:“端宁啊……嫁来我们家,着实是委屈你了。” 薛芝伸出另一只手,握着罗老太太满是褶子的手,语气哀怨:“不委屈……不委屈……” “行了。”罗老太太收回手,她杵着拐杖往外走去:“老婆子也不便多留了,老大媳妇儿还是好好养着身子,少出来走动吧。” 罗老太太走后,薛芝呆了一会儿,也走了。 晚些时候,罗定春回府了,薛芝同他说了白日裘氏发病的事。 他面色淡淡,问了两句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薛芝早就料到了,只是她在意的不是裘氏,而是另一件事。 “母亲的病,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想要达到某种目的,所以操控母亲犯病。”她这样猜测。 罗定春却否定了这个猜测:“那幕后之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罗家并非是个香馍馍,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大动干戈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薛芝摇摇头:“不不不,我说的并非是那些身外的东西,而是……而是被仇恨或是其他情绪所裹挟的东西,这种东西,导致母亲被人操控,经受多年的折磨。” “罗家并未怎么树敌。”罗定春冷静分析:“我和父亲以及两位叔叔,都没有怎么在朝中树敌。而且就算是有树敌,那人也不能将手伸到罗家内部来,如果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们一定会察觉的。” 薛芝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没想过是内宅纠纷?” 罗定春一愣:“内宅?” 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内宅……谁会做这样的事?二婶婶虽功利心很重,但也不是那等歹毒之人,三婶婶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至于别的什么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薛芝:“上面那位呢?” 罗定春沉默着。 “罗定春。”薛芝牵过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一味地躲避,并不能致使疼痛被减弱,只可能会让阴霾深入心中,变成深渊里腐朽的花朵,你需要做的,是走出深渊。”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1节 “芝芝……”罗定春沉默片刻,他艰难开口:“等一等……再等等好不好?” 薛芝凝视着他,须臾,才点点头:“好,我等你。” “哥哥!”罗定妍在这时跑了进来。 罗定春敛了心神,转身看她,笑着说道:“这几日有没有听阿嫂的话?” 罗定妍坐在他的身边,闻言乖乖点头:“有的,妍姐儿可乖了,嫂嫂说的话,我都有听的。” 她仰着小脑袋看着罗定春,问:“哥哥,听说母亲又发病了,妍姐儿可以去看看吗?妍姐儿都有好几日没有看到母亲了,有些想母亲。” 罗定春一时无言。 他能够割舍对裘氏的感情,可是罗定妍不能。裘氏于罗定妍而言,是一位可以信赖、可以依赖的、敬爱的母亲。 “妍姐儿。”薛芝朝罗定妍招招手:“来我这儿。” 罗定妍坐在薛芝身旁,她牵着薛芝的手,仰着头问:“嫂嫂,妍姐儿不能去找母亲吗?为什么呀?” “母亲病了。”薛芝温和道:“母亲需要休息修养,妍姐儿不是想出去玩吗?明日你哥哥休沐,那咱们三个一起出去玩好不好?这回,我们一定让妍姐儿玩儿个够,你看好不好?” 罗定妍眼睛一亮,她兴冲冲问:“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她转头看着罗定春,急匆匆地扯着他的衣袖:“哥哥,真的吗?明天真的要带妍姐儿出去玩吗?” 小丫头还没长大,心思都写在脸上。 罗定春看着她,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发髻:“真的,我们不骗你,明日我和你嫂嫂带着你,一起出去玩。” 罗定妍高兴极了,拉着夫妻二人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 罗定春见薛芝眉目有些乏了,便抱来猫儿,交给罗定妍,让她去跟猫儿一起玩。 等她出去以后,罗定春伸出手去,揽过薛芝,语气轻轻:“这几日,你劳累了。” 薛芝看了他一眼,笑笑:“我也没做什么,怎么就劳累了?” “索性我也没什么事,所以想要将母亲发病一事搞清楚,不然,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不是?” “不过好在。”她眉目狡黠,神色略有得意:“我大概有了一点点的头绪,我们可以顺着这股头绪,一点一点查下去,我相信,终有一天,一切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罗定春凝视着她,半晌,才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心:“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薛芝将他的手拿了下来,嗔了他一眼:“别说这么肉麻的话,你知道我不爱听。” “好,不说。”罗定春将她搂着,又问:“明日陪妍姐儿出去,你想去哪里?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听说城东那边有戏园子,要不要去看看?” 薛芝思忖片刻,说道:“这样吧,明日下午,我们先带着妍姐儿在外边儿逛逛,然后再去城东的戏园子看戏,不过说好了,看什么戏,让妍姐儿自己选,我们就不掺和了,本来明日就是陪她的,待看完戏,我们再在外面找个酒楼,吃过晚饭后,就慢悠悠的回家,你看怎么样?” 罗定春没说话。 薛芝奇怪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觉得很愧疚。”罗定春一脸歉意:“这些事应该是我来安排才对,却没想到这些事也要你来操心,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薛芝有些好笑:“这有什么,都是小事,你何必这样耿耿于怀。” “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明日就按照我说的这样来。” “好。” …… 翌日。 罗定妍一大早便来院儿里了,同薛芝夫妇一起吃了早饭后,罗定春陪着她在院子里玩了蹴鞠,兄妹二人倒是少见的十分开心,面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笑。 薛芝坐在廊檐下,含笑看着兄妹二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微微侧头看向丹书,说道:“有什么事都压着,等明日再说,今日可不许再拿什么事来叨扰。” 丹书应下。 日头高挂,三人一起吃了午饭。 午后,薛芝同罗定妍在里屋小憩,罗定春去了书房。 小憩后,几人起身收拾。 不多时,三人出现在街上。 罗定妍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路过什么摊子都要去看上一看,若是喜欢,薛芝便让人买下,所以这才出来没一会儿,后边儿的仆从手上都是满满的。 “嫂嫂,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罗定妍挠挠头,有些羞赧:“只是略微有些感兴趣而已,你怎么都给我买了呀。” 薛芝笑:“这可不关我的事,付钱的人是你哥哥,钱也是他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闻言,罗定妍便气鼓鼓地看向罗定春。 罗定春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道:“不碍事,这些东西留着可以留许久。” 罗定妍听了,也不再纠结了,在街上蹦蹦跳跳,十分高兴。 待一行人逛了好一会子,终于逛累了后,找了一处茶楼歇脚。 “嫂嫂,我们一会儿去干什么呀?”罗定妍眨眨眼,看向薛芝。 薛芝说道:“等会子我们去城东戏园子看戏,我们妍姐儿想看什么戏?” 罗定妍一听,忙说道:“我想看武家坡!” 第67章 戏散夫妻把酒言欢 罗定妍想看武家坡,一行三人很快便到了城东的戏园子。 才刚进了戏园子,罗定妍便撒开薛芝夫妇二人的手,兴冲冲地跑进了院子里,东瞧西樵,左顾右盼,很是高兴。 “嫂嫂你看!”她伸出上手,嘴角高高翘起:“这里好大呀!” 她没等薛芝二人说话,便又指着装扮好的伶人:“嫂嫂你快看!” 薛芝看了过去。 那伶人笑着给几人福了福身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真好看。”罗定妍折回身去,站在夫妇二人中间,一手牵着一个:“这里真好,好多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嫂嫂,我们以后还能再来吗?” 薛芝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当然能,只要我们妍姐儿想来,那就能来。” 说着,她和罗定春相视一笑,二人牵着罗定妍进了戏园子里头。 一行三人坐在席上,静等好戏开场。 罗定妍正缠着罗定春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话,薛芝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拨表面的茶叶,轻啜了两口。 “奶奶瞧那边。”丹书站在她身旁,小声道:“那是付家人。” 这么巧? 薛芝微微挑眉,朝丹书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真见到了一群人,里头有男有女,衣着皆清雅朴素,但其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奶奶要做什么吗?”丹书再问。 薛芝收回目光,将手里的杯盏放在桌上,目视前方的戏台子:“不必。” 她今日不打算去想那些案子,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个戏。 很快,关于付家的一切都被薛芝抛之脑后,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兄妹二人,嘴角也含着一抹笑意。 不多时,好戏开场。 罗定妍坐在二人中间,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时不时拍手叫好,脸上红扑扑的,一双葡萄似的杏眼明亮清澈。 一场戏散,几人出了戏园子。 “真好看。”罗定妍一脸意犹未尽:“下次我们还来好不好?” 薛芝笑眯眯应答:“当然好啦,我们妍姐儿想好下次看什么没有?” 罗定妍想了想,旋即脆生生道:“看铡美案!” 罗定春揉了揉她的发髻:“饿了不曾?” 眼下时辰还早,天光正亮。 罗定妍摸了摸肚子,摇摇头:“不太饿。” 薛芝说:“那我们先去茶楼吃吃茶罢,现在吃晚饭,时辰有些早了。” 三人到了茶楼,在一楼大堂方坐下,便有小二前来,摆上茶水糕点等,定眼一瞧,那些东西还挺精致。 罗定春:“我们还没有点茶水。” 小二笑着伸出手,手掌朝上,伸向另一边:“是那桌的客人请几位的。” 薛芝一愣,她顺着小二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付家人。 许是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付家人,亦或是付家人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动静。 在薛芝看过去的时候,正巧对上了付家一位妇人的眼睛。 那妇人穿着一件兰青色缠菊刻丝立领长衫,髻上只别着一把蕊黄青莲梳篦,耳上坠着翡翠珍珠耳环,下头穿着一条茶白青莲马面裙。 她眉目细长,清和温润。 若不是梳着妇人髻,一眼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嫡出姑娘。 付家妇人对上薛芝的眼睛,不疾不徐,只弯了弯眉眼,朝薛芝轻轻颔首,她耳上的翡翠珍珠耳环轻轻晃动。 薛芝神色未改,收回目光。 “既是如此,咱们得礼尚往来。”说着,她便点了几样,让小二送去付家那桌。 接下来付家什么反应她就不知道了,她也没有去关注。 只是在吃茶的空隙微微侧头,叮嘱丹书:“盯着付家的那些人撤远一些,她们该是已经察觉了。” 丹书吃惊道:“我们已经很隐秘了。” 她又说:“奶奶,我们要不要撤走人手?”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2节 “毕竟已经被发现了。” 薛芝低眉吃茶:“付家该不是简单的角色,是我们轻看了她们。” “不过也不必要撤走人手,既是已经发现了,那且看她们该如何自处。” 愉悦的时光转瞬即逝,待吃完晚饭,一行三人正回府的路上。 罗定妍挨着窗儿坐,她掀起帘子,趴在窗边,看着街边景色一幕幕往后退,一脸不舍。 薛芝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倒是罗定春拎着小姑娘的后颈,将人拎正了来:“以后有的是日子,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待你年纪再大一些,便带你去更好玩儿的地方。” 罗定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吗?哥哥不骗人?” “只要你早起早睡,不贪零嘴,不挑食。”罗定春说得煞有其事。 薛芝却道:“别听他胡说,现在谁家的孩童不调皮?不贪睡不贪食?谁多多少少都会有挑嘴的毛病在,我们妍姐儿怎么就不能吃点儿自己爱吃的了?” 她瞥了一眼罗定春,哼了一声,看着罗定妍,笑眯眯道:“妍姐儿别听他胡说,他以后不带你出去玩儿,我带你出去玩儿,咱们好好儿玩儿,将他落下才好!” 罗定妍笑着看着二人,小嘴倒是挺甜:“嫂嫂和哥哥感情真好。”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待踏着夜色回府时,薛芝和罗定妍眉间都带着倦色。 罗定春嘱咐罗定妍的奶娘将人服侍后,便带着薛芝回了院子。 盥洗毕,薛芝精神了一些,她坐了下来,拿着帕子擦着发尾的水珠,一脸若有所思。 罗定春拿去帕子,坐在一旁替她擦着头发:“在想什么?” “什么都想。” 薛芝打了个哈欠,往后一靠,闭上眼假寐:“在想父亲母亲,在想二婶婶三婶婶,在想老太太,也在想妍姐儿,在想你,在想我,想这府里的每一个人。” “还有……” 她睁开眼,眼底疲倦散去,一片清明:“还有付家。” “关于付家,你知道多少?”她问。 罗定春细细给她擦着头发,闻言说道:“不多,付家只有家主在朝为官,貌似是在翰林院当值,官阶不高,付家只有两房,长房为官,二房为商。” “那付家在京中的地位如何?” “是籍籍无名,还是小有名气,还别的什么?” 见她问得认真,罗定春便放下手里的帕子,思忖片刻,说道:“难说,付家虽算不得是贵胄,但和尤家沾亲带戚,付家人不爱出风头,可也没有谁拿付家当软柿子捏,究其缘故……怕是有尤家震慑撑腰。” 薛芝这时突然岔开了话题:“关于母亲的病,你记得我同你说的那玉葫芦不曾?那里面的人说,母亲的病因或是蛊,或是术,再就是鬼。” “我以为,这些最有可能的,便是术了。” 她眉头拧着,目光落在虚处:“说到术,你有没有什么头绪?亦或是想到什么?” 罗定春先是给她的发尾抹上香膏,再用手指细致地抹着:“不曾。” “那……” 薛芝“嘶”了一声,颇为头疼:“那这事要怎么查?” “不是说你已经有头绪了吗?”罗定春问。 她撇撇嘴:“有头绪也难办。” 不过她还是很快调整了状态,坐直了身子,捏捏拳头:“但是有总比没有的好,既然有了头绪,那便从这抹头绪开始查起吧,我就不信什么都查不到。” 抹完香膏,罗定春用手帕擦了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清隽秀美:“那奶奶何不说说,这抹头绪究竟是什么?” 薛芝斜了他一眼,忽然说:“我想喝酒,你快去安排人,烫一些果酒来喝。” 罗定春挑眉,他看了一眼窗子那处:“现在?恐怕有些晚了。” “晚什么。”薛芝伸出脚去蹬他:“快去快去。” 他笑着连连应好,顺便伸出手握住她莹白纤细的美足,察觉到有些冰凉,他便寻了绫袜来给她穿上,接着再又慢悠悠地去安排人烫酒去了。 薛芝坐在软榻里,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身影,嘴里嘟囔道:“老夫子,木头,呆子……” 果酒很快烫好上了桌。 屋子里燃着几盏烛火,照得美人眉眼娇艳动人。 “吃几盅酒下去,助眠。”薛芝笑着端起一杯果酒,看向窗外:“若是这个时候再下一场雨,那便更妙了。” 她侧目看着一旁的罗定春,微微叹息:“只可惜你明日当值,我们不能一醉方休了。” “当值也是能一醉方休的。” “那不一样。”薛芝煞有其事地说:“今晚就着雨一醉方休,明日睡到日上三竿,再慢悠悠地在园子里逛一逛,看一看,岂不美哉?” 罗定春眉眼含笑,同她碰了杯。 屋子里酒香弥漫,几杯下肚,薛芝已有些醉醺醺了,她双脸生霞,眼波荡漾,唇瓣殷红,眉眼妩媚。 罗定春眸色一深,问:“芝芝,你可还好?” 薛芝爱喝酒,只是酒量平平。 她抱着一瓶银酒壶,窝在软榻里,嘟囔道:“我好着呢,你别管我……嗝~~~” 罗定春失笑,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作势要将薛芝怀中的酒壶拿走,没曾想,她察觉到动静,一把将怀中的酒壶抱得更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护着什么宝贝。 她睁开一双迷蒙潋滟的眸子,呼出来的气带着甜甜的酒香气:“你……你要干嘛?干嘛抢我的……抢我的酒……” 美人娇憨动人,罗定春喉咙一紧,他目光下移,落在她饱满水润的唇瓣上。 “芝芝乖。”他声音有些哑:“是不是困了?咱们去歇下吧。” 第68章 做戏试探裘氏哀求 薛芝被他抱去了床榻,接下来自然是夫妻情浓,被翻红浪的一夜。 翌日,等薛芝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她拥被起身来,坐着发呆。一头如瀑的青丝披在身后,掩住那一身暧昧的痕迹。 待穿上衣衫下榻,薛芝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她动了动鼻子,空中隐约还残存着酒香气。 她想起昨夜的荒唐,面色略微有些不自然。旋即,她又愤愤想:也不知道罗定春哪里来的花样儿,真是折磨人得很。 不过…… 她脸色微红,讪讪想:还怪舒服的。 “奶奶今日准备做什么?”丹书问。 薛芝想了想说:“一会子去老太太院儿里吧,再顺便去一趟母亲那处。” 用过早饭后,薛芝随意梳妆打扮一番,带着丹书,优哉游哉地出了院子。 她到罗老太太院儿里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廊檐下逗着鹦鹉。 “老太太真是好雅兴。”她笑着上前,行了行礼,接着又搂着罗老太太的胳膊撒娇:“祖母怎么也不召我来陪您,看您日子这样无趣,我心里可别提多心疼了。” 罗老太太欲抽出手,无奈她抱得紧,动弹不得。 “我自个儿觉着挺好。”罗老太太任由她去,转身朝院子里走去,在一处芭蕉树下坐了下来。 她理了理前襟的佛珠,不紧不慢道:“你们都是年轻人,来我这儿做什么?无非也就是拘着你们陪老太太而已,那不是让你们受累了?我年纪大了,有时候一个人也清净。” “怎么能是受累呢。”薛芝支着下巴笑眯眯看她:“我们都想能陪在祖母身边了,想不要脸皮凑上来,但又怕祖母生嫌,所以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等着祖母召唤。” 罗老太太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这皮猴儿,一张嘴真是教人又爱又恨,也不知道你这张嘴的功夫,是跟谁学的,这样厉害。” 薛芝笑嘻嘻地插科打诨,倒是将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咦,这是什么?”她指着老太太拇指上的一顶戒指,好奇道:“新买的吗,怎么不见祖母平日里戴呢?” “以前戴过两回。”罗老太太见她好奇,便将戒指取了下来递给她:“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也忘记是怎么来的了,偶尔觉得手上空荡荡,就想着戴点儿物件儿。” 薛芝接过,仔细打量着手里的戒指。 那戒指很是寻常,与普通的戒指没什么两样,顶多也只是上边儿的翡翠质地格外温润颇有光泽。 “这样啊。”她将戒指还给罗老太太,又笑着开口:“老太太脖颈上带着佛珠,手腕上也带着佛珠,手指上带着翡翠戒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神佛转世了呢,一瞧您这神眉佛目,慈和安宁,眼瞧着就是那等心好、人好的福气老太太。” 罗老太太戴上戒指,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妮子,说话从没有个敬畏心,什么话张口就来,这成个什么样子?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只怕会起口舌,让人平白嚼了舌根去。” 薛芝嘟嘴:“可是当真是这样觉得的啊,难道现在的人都听不得真话吗?” 她又陪了一会儿,见罗老太太面色有些疲乏,便起身来告辞。 “我去一趟母亲院儿里。” 薛芝自言自语道:“这两日母亲没有发病了,倒是让人松了口气,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说着说着,便看向罗老太太,脆生生道:“祖母,一会子我带母亲出去逛逛,晚些时候回来,您看如何?” 罗老太太含笑:“你们要去便去,同老婆子说什么?我一把年纪了,做不了什么主了,况且,就这么件小事而已。” 薛芝:“这不是怕您觉得我带母亲出去,不带您出去,心里难受嘛,您一难受,我们也可难受了。”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我听你在这儿絮叨一上午了,赶紧走赶紧走,让老婆子清净清净。” 薛芝走后,罗老太太站在檐下看着她的身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老太太。”心腹婆子上前来,低语:“今日下午到时候了。” “急什么。”罗老太太理了理衣襟,转身欲回屋去:“一日的时辰长着呢,难道就急这一刻?蠢东西。” 薛芝来的时候,裘氏正坐在屋子里发呆,她这两日消瘦了不少,面色看上去也有些不太好。 “母亲。”薛芝出声走近,她在裘氏对面坐了下来:“才刚,我去了祖母院儿里,陪祖母说了会子话。” 裘氏回过神来,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多去陪陪老太太,也是好的,老太太一个人孤单,你们这些小辈,合该去看看她。” 薛芝点点头,她道:“我见母亲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母亲不妨说出来,多一个人想办法也是好的。” “没什么事。”裘氏打起精神来:“只是春困而已。” 薛芝挑眉,她看了看窗外,又回过脸来看着裘氏:“春困?眼下这都快立夏了。” 裘氏一愣。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3节 她讪讪一笑:“该是我这几日发病,脑子不清醒了。” “你也别总是来看我。”她眉眼苦涩:“万一哪天我就发病了,害你受累,届时,则煦一定会恼我的。” 薛芝说:“母亲这是什么话,哪里有孩子恼母亲的,则煦孝顺,他是万万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的,母亲再不可说这样的话了,免得一日传到则煦的耳中,寒了他的心。” “寒他的心……”裘氏目光落在虚处,愣愣出神:“他早就……早就寒了心了……” 薛芝放轻了声音,循循善诱:“为什么呢?” 她一再将声音放得轻缓柔和:“为什么则煦早就寒了心?是因为什么?” “因为……”裘氏艰难开口:“我……我把他……” 薛芝死死盯着她。 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吹得裘氏一个哆嗦,也将她迷蒙的双眼吹得清明。 薛芝有些失望。 “你也别在我这儿呆着了。”裘氏垂眸看着袖口的绣花:“我这满屋子都是药味儿,你来了,想必也不好受。” “母亲这是什么话。”薛芝言笑晏晏:“总之我在府中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就来陪陪母亲、陪陪祖母,有什么不好的呢?” “你还年轻。”裘氏语重心长道:“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顺便将妍姐儿带着,她……她这些年过得也不是很好,我总是发病,她爹也不管事,则煦或是忙于学业,或是忙于公务,我们都对她,亏欠良多。” 薛芝眼珠一转,她笑嘻嘻开口:“既是如此……那我从明日开始,便带着妍姐儿去老太太那里吧,让妍姐儿和老太太多……啊……!”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垂眸看着自己被掐红的手臂,有些委屈地看着裘氏:“母亲……” 裘氏死死盯着她,用力掐着她的手臂,好像要将她手臂上的肉剜下来一块儿。 “不准……”裘氏的声音有些发冷,她的眉眼也有些偏执,隐隐带着两分疯狂:“你绝对不可以将妍姐儿……带到老太太跟前。” “若是被我知道了。” 她眼里爬满了红血丝,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让你生不如死!” “母亲……”薛芝掉下两滴晶莹的泪滴:“痛……” 滚烫的泪砸下,砸在裘氏的手背上,她似是被这滚烫的泪烫伤了,一下子回过神来,猛地收回了手,一脸惊疑不定。 薛芝看着被她掐得出血的手臂,委屈地瘪瘪嘴:“母亲既然不想我带着妍姐儿去祖母那里,直说就是,掐我作甚?” 她又挤下两滴泪下来:“母亲是怕我将妍姐儿带坏了吗?我知道母亲不喜欢我,但是我对妍姐儿是绝没有任何坏心思的,我也是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和则煦一样爱护她。” 裘氏张了张嘴,她发出“嗬嗬”的声音,末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薛芝,声音喑哑:“是我不好,让你受伤了。” “只是,你别与则煦说。”她这样说道。 薛芝却道:“为什么?母亲这样掐了我,竟不准我同则煦告状吗?那我就要默默忍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裘氏的声音有些低弱:“只是让你别说这个缘故,别说我是因为你提到了妍姐儿,才会掐你。” 薛芝捂着手臂,有些好奇问:“为什么呢?则煦知道了会怎么样?” 裘氏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薛芝眼底露出得逞的笑意,她起身来:“罢了,母亲该是不太待见我,我早该想明白的。” “只是曾经,母亲待我那样好,好到……好到我以为母亲是真心待我的,罢了罢了,这些不过是我的臆想而已。” 她转身朝外走去,裘氏看着她离去,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待薛芝的身影消失,她才愣愣地盯着桌上的冷茶,忽然双手掩面,小声低泣。 第69章 伤罗妇薛芝判缘由 薛芝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裘氏这样,是罗老太太的手笔,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找到证据,只有找到证据,才能将这一切都公之于众,让罗府的日子归于平静。 但是罗老太太并不好对付,薛芝想了好几日,也想不出来突破口在哪儿。 而裘氏也不愿意配合,这件事情便变得棘手了起来。 “付家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她问。 丹书摇头:“没有,付家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动静。” 薛芝啧了一声:“付家已经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们了,若是这时候轻举妄动,恐怕局势对我们没有好处。”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丹书说道:“付家跟尤家有关,我们更是万不能去调查监视尤家,那我们只能什么都做不了吗?” 薛芝扶额:“且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夜里。 罗定春说是公务缠身,晚些时候回来。 薛芝盥洗一番,准备上榻睡觉歇下了,这时,丹书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奶奶,夫人……夫人又犯病了!” 薛芝拧眉,她转身从木施上取下衣袍披上:“这次很严重吗?” 丹书伸手替她扣着扣子:“听说很严重,还牵连了老太太。” “老太太?”薛芝理着袖口的手慢了下来:“怎么会牵扯到老太太?老太太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母亲院儿里?” “不是。” 丹书说:“是夫人去了老太太院儿里的。” 薛芝更是纳闷儿了:“这更不可能了,母亲怎么会主动……” 大概是罗老太太操控的裘氏,让裘氏去了她院儿里。 那罗老太太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薛芝想不明白。 等到了罗老太太的院儿里,薛芝看着院子里这呜呜泱泱的一群人,一时怔然。 “大夫人这次发病,可是太不妙了。” “是啊是啊。”有人接话:“听说还将老太太推倒了,老太太现在都还没有醒,唉,这是什么事儿啊!” “等老太太醒了,大夫人恐怕……恐怕会被送去庄子上。” “这不能吧,大老爷会准吗?” “大老爷不还是得听老太太的?” “那大爷呢?大爷和大奶奶该也不会同意吧。” “这宅子里,谁能忤逆老太太?今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够!” “……” 薛芝站在后边儿,耳边是乱糟糟的议论之声,她直直看着檐下神色复杂的二房戚氏,以及无喜无悲的三房刘氏,还有旁边被人押着捆着的裘氏,薛芝不由有些恍惚。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老太太这是想将裘氏赶出去,想要瓦解大房。 想将裘氏赶出去,恐怕不会太容易,毕竟罗定妍还小。 但薛芝知道,罗老太太一定会得逞的。公爹不问事、不管事,在府中同隐形人一般,偏偏罗定春对裘氏的感情相当淡薄,不一定会忤逆老太太的意思。 可这都是薛芝的猜想,她眼下不知该如何裁度这件事。 “则煦媳妇儿。”戚氏见她来,便朝她招招手:“你可算是来了,你瞧,这都是什么事儿?我都快歇下了,听见动静,连忙披着衣裳就来了。” 薛芝走近,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瞥了一眼神情呆滞的裘氏,最后将目光落在戚氏的脸上:“老太太呢?” “喏。”戚氏朝屋门努努嘴:“在里头呢,大夫还在看,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形,只将我们赶出来,让我们等着,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我们也不知道老太太眼下怎么样了。” 薛芝看向裘氏:“母亲,今晚是怎么回事?” 裘氏一动不动,眼珠儿都没有动一下,她直直地将目光落在地上,一言不发。 “我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捆上了。”戚氏叹了口气:“只是那时,她还作癫狂状,差点儿扑我身上来了,这会子倒是安静了下来。” “二婶婶可知道事情缘由?”薛芝看向她:“二婶婶该是来得挺早的,看来是……十分关心这边的形态。” 这丫头片子倒是挺警觉的。 戚氏面上不显,只道:“这儿住的是老太太,我自然是关心的,还有一层缘故,院子离得近,便来得早了一些。” “至于事情的缘由么,我倒是知道两分。” “听说大嫂吃过晚饭后,去园子里消消食,觉得自己精神头不错,也没有再犯病了,想着这几日怠慢了去老太太身边请安伺候,所以想着去了老太太院儿里。听人说,一开始还好好儿的,只是一说到妍姐儿,大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发病了,咬伤了好几个仆从,将院子里折腾得一片狼藉,老太太没躲过去,被她狠狠推倒在地,听说是磕到了脑袋,见了红,听上去挺吓人的,只是不知道老太太伤得怎么样。” 薛芝捕捉到什么:“妍姐儿?好端端的,怎么说到了妍姐儿去了?” 戚氏:“这我哪里知道。” 薛芝拧着眉,陷入沉思。 “则煦媳妇儿,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你该不会还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有人出声呛她。 薛芝回过神来,冷笑:“发生了就发生了,我还没急,你急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那点儿弯弯绕绕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想要整垮我们大房,你便仔细看着,别一时崴了脚,跌进了池子里去,看不见热闹!” 这明晃晃的威胁让院儿里的人都神色巨变,一时院儿里又响起了嘈杂的交谈声,听着让人很是烦躁。 戚氏的脸色也不太好,她拉着薛芝的手,瞪着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什么崴脚池子的,老太太还在里边儿躺着呢,若是她老人家清醒着,必定是要赏你两个巴掌尝尝。” 薛芝搂着她的胳膊,委屈道:“二婶婶只知道训我,却不知我心里的苦,你们都打量着我年岁小不知事,家里的男人也在外边儿,婆母带病,故而时时拿我挤兑我,存心让我不好过!” 戚氏闻言暗忖:到底谁挤兑谁? 她清了清嗓子,做起了和事佬:“行了行了,一个个的都少说两句。” 这时,紧闭的房门打开,大夫走了出来。 众人连忙围了上去。 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伤势略重,只是没有伤到险要,吃几服药,养上十天半月即可。” 众人闻言,皆松了口气。 夜色浓稠。 薛芝踏着夜色回到院子的时候,罗定春也恰好刚到。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4节 见他眉间带着疲乏之色,薛芝便道:“快些洗洗歇下吧。” 罗定春道:“不急,明日休沐。” 他解下外袍,看着薛芝问:“听说今日出了些事。” 薛芝便将事情都一一讲来给他听,末了,她说道:“老太太大概是想将大房的人一个个都拆散了去。” 罗定春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恐怕不止。” 薛芝愕然,她问:“那还有什么?” 罗定春看着她半晌,才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先去洗洗,一会子再与你细说。” 浓重的困意袭来,薛芝点了好几次脑袋了,不过她都强打着精神,等着罗定春出来。 不过她等了许久,罗定春却都没有出来,她终是撑不住,沉沉睡去。 她呼吸平稳之时,罗定春自湢室走出,他的发尾还带着水珠,身上披着一件袍子。 屋子里仅点着一盏烛火,满室昏黄,香薰氤氲。 罗定春站在床榻边,他静静地看着熟睡的薛芝,良久。 过了许久,他才解下外袍,上了榻,将人搂入怀中,亲昵地蹭了蹭脸颊,也合目睡去。 翌日,薛芝醒来时,外头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她打了个哈气,往旁边一摸,一片冰凉。 “罗定春呢?”她坐了下来。 床帐外,丹书的声音响起:“大爷一早便起来去校场了,这会子方回来,在书房呢。” 薛芝揉了揉脸,又问:“老太太那边怎么样了?” 丹书:“早晨醒了,听说吃了药,喝了点儿粥,没什么大碍,只是脑袋上缠着纱布,日日得换药。” 薛芝咂舌:“那还是挺严重的。” 等她盥洗毕,罗定春进了屋子来。 她斜了一眼,只道:“昨晚你晾了我那么久,我恐怕是得找你要个说法才是,你说呢,首辅大人?” 罗定春笑着扬了扬手,屋子里的仆从都退了下去。 他欲开口,薛芝却伸出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你可要仔细想好说什么,我可不是你能搪塞得过去的人,若是你说得不对,当心我给你一顿好嘴巴。” 罗定春面上笑意更浓,他伸手将她的手拢在掌中,又顺势搂过她:“奶奶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哪里敢搪塞奶奶?” 薛芝哼了一声,被他搂着坐下:“你自个儿知道就好。” “说吧。” 她微微推开他,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昨晚为什么晾我?我都睡去了,你还不出来,打量我不知道?” “我心里的确是有些事。” 罗定春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不想影响你的心情,故而一直没能说出口,我那些事,多是晦暗灰败,不敢脏了你的耳。” 第70章 夫妻同心离府筹划 薛芝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沉默片刻,才回握着他的手指,轻声道:“夫妻本为一体,罗定春,你不要什么都瞒着我,你也瞒不住我,这样耗下去,日子一长,你我之间的夫妻情分恐怕都要消耗殆尽,你明白吗?” “我明白。” 罗定春抬眼看她,眼里带着两分苦涩和温柔的爱意:“所以我这才想着,想着要与你说那些事。” 薛芝静静看着他。 “其实……”罗定春微微一笑:“其实即便是没有病痛驱使她、折磨她,她也是对我不太好,具体是什么缘故,我也不清楚,概是因为他们上一辈的恩怨吧。” 薛芝一听,再联想昨晚的场景,顿时有些心惊,她看着罗定春,一脸的欲言又止。 “对这个家,我没有什么眷念。” 罗定春往后靠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薛芝,目光落在虚处,像是在回忆什么。 “自我记事起,父亲常年沉默,没有犯病的母亲对我来说,也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一些的人,他们于我而言,大概只有生恩,并没有养我。没人养我,我一个人在这个深宅大院里,磕磕绊绊着、历经艰难险阻,才活到了如今。” “后来母亲犯病了,时不时折磨我,我却已然麻木,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只是盼着长大,再长大一些,可能就会挣脱这些桎梏和伤害,拥有自己的天地。” “你的父亲,我的老师,也就是薛太傅,他教会了我很多,是我这一生中,最敬仰的人,可我却无耻之尤,夺走了他疼爱的掌上明珠。” “如今这偌大的罗府中,有你,有妍姐儿,是因为有你们,所以我才每日念着、想着此处。” “早些时候,我初入官场,便想着要出了府来,自立门户,图个清净,但是妍姐儿年岁尚小,她处在这腌臜阿谀的府宅中,父母如此,她要如何过活?为此,我便没敢狠心离去。” “……” 罗定春说了许多,絮絮叨叨,每一个字薛芝都听进去了,她神色寻常,瞧不出一丝端倪来。 最后。 “昨晚,你与我说了那一番话,我心里其实没什么情绪。” 罗定春自嘲笑笑:“罗老太太不止是想要瓦解大房,她真正的目的,或许是想要母亲的性命。” “对此,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行事,我想,或许她遭受了一辈子的折磨,死去可能是解脱。我又想,她虽对我没有母子之情,但到底是我生母,我这边冷漠冷血,是否太过了?思绪良多,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你开口,怕你唾弃,也怕你觉得我不近人情,直至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件事。” 薛芝没有说话,她倚着罗定春,垂着眼眸,不知是在想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一片郁郁葱葱,罗定春惊然发觉,原来已经立夏了。 “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旁人都无法去置喙、去指责你什么。”薛芝抬眼看着窗口:“我亦然。” “但我现在没有答案。” 罗定春面色苦涩:“不知道要怎么走。” 薛芝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我想,你终究是不希望她离世的,不管她是以何种方式离世,你都不想看到,更遑论,她即将受到迫害,受到罗老太太的威胁,我们不应该作壁上观。” 罗定春一愣,他垂眸看着薛芝。 薛芝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口探进来的那一截绿油油的枝条,神色安静。 过了许久,罗定春才搂紧了她,闭上眼,喟叹一声:“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作壁上观。” 薛芝决定带着裘氏去城外庄子上住几日,散散心。 府中人巴不得她们即可就走,就差把“赶紧走”三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 这日,戚氏上门。 戚氏道:“你们去哪处庄子?可得多带些人才是,城郊不比城内,万事都得仔细谨慎些才是。” 薛芝笑:“多谢二婶婶费心想着。” 她看着戚氏,支着下巴问:“二婶婶觉得老太太会同意吗?我怎么觉得老太太轻易不会同意呢?” 戚氏:“老太太同不同意我哪里知道?该是同意的吧?毕竟大嫂犯病起来还是很让人头疼的,为了府中安宁,我想,老太太应该不会不同意。” 薛芝笑眯眯地看着她:“二婶婶当真是这样认为的?” 戚氏被她看得心里一虚,强装镇定道:“那不然要怎么认为?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不过随便问问,瞧把您给吓得。”薛芝笑着又说起了别的事:“表姑娘如今可好?” 戚氏:“好。” “那位状元郎表公子呢?”薛芝又问。 戚氏当即一脸防备地看着她:“则煦媳妇儿,我可得给你个警示,我们殊哥儿如今在议亲了,你可别使出幺蛾子来,届时,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薛芝愣住。 戚氏一见,心中更是警铃大作:“你如今已经有了则煦了,怎么还想着别人呢?你们是有过一段,但那都是曾经的事儿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 “当时殊哥儿住进来的时候,我还怕你冲动做傻事,没想到你倒是个能忍耐的,忍了这么久,但是……” “停停停。”薛芝听得头疼:“这都哪儿跟哪儿,我对表公子什么想法都没有,二婶婶就不要乱加猜测了,免得将事情越说越乱。” 戚氏狐疑:“你真没有惦记我们殊哥儿?” “我发誓我没有。” 戚氏听后松了口气,转瞬她又眼神复杂地看着薛芝,嘴里小声嘟囔:“真是个绝情的女子……” 薛芝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罗老太太得知薛芝要带裘氏去庄子上,便特意将人叫到跟前问话。 “难为你费心了。”她拉着薛芝的手,语重心长道:“只是老大媳妇儿那身子骨……我怕你受累,又怕她突然发病,你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对付,那不是方寸大乱,乱中添乱了?” 薛芝点点头:“祖母的顾虑我都明白,只是母亲如今这样,再继续呆在府中,恐怕会让大家心里不安定。” 她自言自语道:“母亲怎么最近犯病这样频繁?” 说罢,她又看着罗老太太头上的纱布,满眼心疼:“老太太可还好?我瞧着您这样,心里都颇不是滋味,恨不能替您受了这苦才好。所以我想着,母亲不能在府中长待,不然,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来,伤了人,可就不好了。而且,府中人多口杂,要是将母亲带病一事传出去,咱们罗家又该如何在京中立足?” 罗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薛芝便握着她的手,笑嘻嘻道:“祖母是不是不舍得我呀?所以才不想我出府去?您放心,等安顿好母亲,我就回府来陪您,整日陪着您。” 看着她的笑靥,罗老太太嗫嚅着嘴唇,少顷,才慢慢说道:“罢了,我也拗不过你,随你吧。” 一日清晨,薛芝带着裘氏,出了罗府。 马车上。 裘氏看着薛芝,疑惑道:“怎么好端端的,要去庄子上?” “母亲当真不肯说老太太是怎么操控你的?”薛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若是不肯说,下一个受苦受难的,就是妍姐儿。” 裘氏面色陡然变得雪白,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抖得厉害。 她看着薛芝,眼圈儿发红:“你……你……” “无论如何,你得护着妍姐儿。”裘氏闭上眼,一行清泪流下:“你必须得护着妍姐儿,让她免遭苦难。” “我?”薛芝似笑非笑:“罗定春才是她的兄长,我算什么?” 裘氏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罗定春受苦受难的时候,又有谁护着他呢?”薛芝冷冷看着她:“你既为人母,可承担起了母亲的责任?没有吧?那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5节 “你懂什么!”裘氏睁开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薛芝:“你什么都不了解,就不要妄下定论,我也用不着你来指责。” “你懂。”薛芝讽笑:“既然你懂,为何你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你自己尚且如此,你的子女很有可能会步你的后尘,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说什么,今后,我可就什么都帮不了了。” 裘氏擦干眼泪,她冷言以对:“你这是在威胁我?你以为这样,我就肯说了?” “是威胁又如何?” 薛芝一脸厌恶地看着她:“你不过是在赌,赌我和罗定春一定不会不管罗定妍,可我想说,你想得太美了,不是世上所有事儿都在你的算计范围内,很多事你算不到,罗定妍的命在你手上,她的结局如何,全凭你定。” “不……”裘氏看着她,咬着牙:“你在骗我,你在哄骗我。” “哄骗你?”薛芝一脸不屑:“你们罗家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罗家要是垮了,我就和罗定春和离,回康家去,我身后可是有王府撑腰,罗定妍什么都没有。” 她见裘氏情绪不稳定,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罢了,我也不逼你,你自个儿慢慢想吧,想通了就来找我。” “一般,机会都是要自己抓住的。” “机会一旦流失,便再没有机会抓住机会了。” 第71章 母子决裂回府交锋 直到下马车,到了庄子里,裘氏始终一言不发。 薛芝有的是耐心等她开口。 她没有过多关注裘氏,而是指使着人,将庄子按照她的喜好来整理打扫。 傍晚,日头西斜。 薛芝同婆母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饭。 薛芝扫了一眼,又觑了一眼裘氏,自然提筷:“我会在这儿住上几日,免得您一个人孤单。” “后边儿你若是想我们了,也可递个口信让我们来陪陪你。” 说完这话,她便吃起了饭来。 裘氏坐在她的对面,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薛芝丝毫没有在意她的目光,吃得正欢。 过了一会儿,裘氏也提筷吃起了饭来。 太阳落山,天边一片灰暗。 薛芝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她指着院子里的一处墙角吩咐道:“那儿挖个池子,往里头种一些荷花。” 她坐在秋千上,脚尖一晃一晃。 裘氏站在廊檐下,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难以言喻的东西。裘氏的眼里有挣扎也有痛苦。 薛芝浑然不觉,又或是,她并不在意裘氏此刻所想。 “奶奶!”仆从奔了过去,一脸笑意:“大爷来了!” 薛芝愣了愣:“他来做什么?今日他当值,这一来一回的,多耽搁事儿。” 罗定春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致知和几个小厮,手里都拿着行李。 薛芝怔住:“你这是做什么?” 她已经猜到了两分。 罗定春上前,他握着秋千的绳索,笑着垂眸看她:“来陪你,你在这儿住几日,我便陪你几日。” 薛芝脸色一沉:“胡闹。” “城郊这么远的地方,你每日还要当值,这来来回回,你也不嫌折腾。” 好在秋千足够宽敞,罗定春掀袍落座,他温声说道:“不碍事,如今是夏日了,日头不冷,天又亮得早,晚上黑得晚,并不耽搁什么。我只是不放心你在这儿。” 薛芝还是不赞同,可她这回拗不过罗定春。 致知已经带着人去铺床收拾了。 “你来了,妍姐儿怎么办?”薛芝问。 罗定春说:“我已经安排了人照料她,她如今已经懂事,很多事情自己心里也有一些数了。” 夫妻二人说了几句话,裘氏已到跟前。 她看着罗定春,脸色不太好:“你这不是胡闹?好端端的,你来庄子上作甚?” 罗定春面色淡淡:“母亲养好身子为主,我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应当说,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母亲不必费心想着。” 裘氏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子,她才流下一行清泪,讷讷开口:“则煦,我是你母亲,我是你生母。” 薛芝看向罗定春,心揪成一团。 罗定春面色微改,看着裘氏,语气依旧温和:“嗯,母亲。” 他转头看了看天边的夜色,那夜色已经缓慢袭来,院子里有些昏暗了。 仆从点上了灯笼,挂在檐下。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照见了罗定春眼里的冷漠,也照见了裘氏面上的泪。 “你恨我……”裘氏掩面而泣:“你居然恨我……” 她肩膀一耸一耸,哭声渐大:“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能恨我呢……你怎么能恨我呢……” “当时,”裘氏哭够了,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泪,欲将往事道来:“我嫁给你父亲,并不……” “母亲不必同我说这些往事。” 罗定春冷静打断她的话语:“我没有很想听,至于谁造成了你的苦难,谁让你痛不欲生,你该去找他。” “我何其无辜?” “不管你的往事如何,你的悲你的痛如何。可我的悲我的痛,全都是你给予给我,这是事实。” 他站起身来,背影如松:“天色不早了,母亲请回吧。” 裘氏怔怔地看着他,脸颊上还挂着泪。 良久,她才扯了扯嘴角,低声喃喃:“没想到,我竟是生了个白眼狼……” 薛芝听不下去,她作势就要起身来,没曾想罗定春伸手制止了她。 她动作一顿,看向罗定春。 “母亲请回吧。”罗定春面色如常。 裘氏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此处。 薛芝重新坐了下来,她看着罗定春僵直的身影,眼里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 罗定春的确是恨裘氏,但这恨,还裹挟着曾经的岁月里,那些求而不得的亲情。 “则煦。”她伸出手去,牵着他的手让他坐下。 她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问:“吃过晚饭不曾?” 罗定春侧目看她:“未曾。” 薛芝让丹书立马去安排晚饭。 “恰好我刚刚没有吃饱。”她笑眯眯道:“晚上我们吃拨霞供,再烫点果酒喝可好?” 罗定春看着她的眼睛,少顷,才轻轻一笑:“好。” …… 薛芝在庄子上陪了裘氏几日,这几日,罗定春也都是来了庄子上过夜的。 过了几日,薛芝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想着要回城内去。一方面是想回府去盯着罗老太太的行径,还有一方面,罗定春这样来回奔波,她看在心里也不是滋味,所以便想着回城。 这日午后。 裘氏轻啜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拨了拨浮在表面的茶叶:“呆了这么几日,我想你也是憋坏了。” “想回就回吧。” “我不用你陪着。” 薛芝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看她:“对于我之前提出的事,母亲怎么看?” 裘氏神色淡淡:“不怎么看。” 薛芝盯着她半晌,才笑着点头:“行,那便依你。” 在庄子上的第八日,薛芝终究还是回了城,裘氏一个人居于庄内,并未随行。 回了罗府,薛芝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罗老太太院儿里,当她看见罗定妍坐在罗老太太身边时,背脊发凉。 她扬起一抹笑:“妍姐儿。” “嫂嫂!”罗定妍甜甜一笑,她跑到薛芝身边,牵着薛芝的手:“嫂嫂你可回来了。” 薛芝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给你带了些玩意儿回来,你去寻丹书姐姐吧,一定有你喜欢的。” 罗定妍欢呼一声便跑了出去。 薛芝看了一眼上边儿的罗老太太,拂袍落座:“几日不见,祖母好像有些清减了。” 罗老太太手杵着拐杖看她:“我看你倒是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薛芝眨眨眼:“我哪里春风得意了?我又有什么地方可以春风得意?这几日在庄子上,可是给我憋得不行,又想老太太,又想妍姐儿,恨不能长双翅膀飞回来才是。” 罗老太太哼笑一声,并未搭话,只转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戒指。 薛芝看了那戒指好几眼,眼珠一转,问:“祖母这戒指看上去有些老旧了,这样吧,我择日去翠宝轩,给您买一副翡翠戒指回来,您看如何?您喜欢什么样的?我这记下来,改日奉上孝敬。” “难为你费心了。”罗老太太睨了她一眼:“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戴这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老东西就该戴老东西。” 薛芝笑:“这话可不对,祖母怎么能这么说。” “行了,我这儿不用你费心了。”罗老太太开始赶人了:“你既是刚回来,想必还有一干事务等着你去处理,作甚在我这儿留着,倒是碍着你办事了。” “祖母真不要翡翠戒指吗?”薛芝支着下巴看她:“那正好,我嫁入罗家也有些时日了,祖母还未给我传家宝呢。”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6节 罗老太太一愣:“什么传家宝?” “不是都说,新妇入门,长辈要赐什么镯子、什么翡翠手环,再就是一些贵重的步摇梳篦什么的。” 薛芝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怎么到了祖母这儿,便什么都捞不着了?不会是祖母小气,不肯给我吧?” 罗老太太回过神来,似笑非笑:“你这妮子,不光嘴利,脸皮也厚得厉害,谁家娘子似你这般不要脸皮?” 薛芝笑嘻嘻:“脸皮有什么作用?不要脸才吃得饱,要脸的,一般都是饿着的。” “我就没听说康家娘子还有这一面。”罗老太太盯着她,眼露精光:“这样……讨人喜欢的一面。” 薛芝:“老太太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 她眨巴眨巴眼:“老太太真不肯赏我点儿什么?那我可就要明抢了哦。” 老太太笑,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盯着薛芝的眼睛:“你只管来抢,你若抢着了,便是你的本事,抢不着么……也别怪我不给你留脸皮了,你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 “反正啊,”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太太已经活腻了,有人陪着我,倒也不失为一桩喜事。” “更何况。”她侧目看向薛芝,语气倏地变得诡谲:“是你这个讨人喜欢的丫头片子。” 薛芝走后,罗老太太盯着她的背影,眯起了双眼。 心腹上前:“主人可是要换人?” “不。”罗老太太缓缓开口:“一切照旧。” 回了院子后,薛芝将罗定妍叫到跟前:“妍姐儿今儿怎么在老太太院儿里?” 罗定妍瘪瘪嘴:“妍姐儿也不想去的,妍姐儿不喜欢老太太,但是老太太硬是要让我去陪她。” 薛芝:“老太太还说了什么没有?” 罗定妍想了想,说道:“老太太说‘多陪陪’,就再没了。” 薛芝闻言,一脸若有所思,她指尖一下一下点在桌面上,试图揣测罗老太太的意图。 这走势,好像和她一开始猜的,不太对劲…… 第72章 罗定妍危声讨裘氏 京师入了夏,逐渐热了起来,晚间惹得人心火燥,压根儿睡不着。 薛芝本就苦夏,偶有睡不着的时候,索性起身来,披着外袍去园子逛,逛着逛着,等凉意袭来,她才回屋子歇下。 这晚,天上挂着上弦月。 薛芝照常在园子里逛着,丹书提着灯笼在前边儿。 薛芝抬首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又垂下眼眸,看了看脚下的路。 一阵风吹过,吹散空中的燥热。 “明呈法师先前给的符咒呢?”她突然问。 丹书在前边儿回道:“前一段时日,奶奶不是说把符咒都放木匣子里去,眼下那些符咒都在木匣子里,放在衣柜后的箱子里去了。” “连同坠风铃一起。”她补充说道。 薛芝沉默片刻后,幽幽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丹书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似是有些奇怪,便问:“奶奶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如若不然,再将符咒拿出来?” “罢了。”薛芝道:“就那样放着吧,眼下主要的,先将府中之事解决了才是。” 逛完两圈园子,薛芝才回屋歇息。 翌日清晨。 薛芝一早就让丹书去安排,她今日要去城郊庄子上看望裘氏。 “嫂嫂,我也想去。”罗定妍眼巴巴地觑着薛芝:“可不可以带上妍姐儿一起呀?妍姐儿保证听话,不会淘气的。” 薛芝看向她,见她实在可怜,便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今晚城西门有新来的杂耍园子,到时候等你哥哥下值了,咱们三个再一起去好不好?” 罗定妍眨眨眼,乖乖点头:“好。” 吃过早饭后,薛芝便带着丹书出了门,罗定妍站在角门后,扒着角门的缝,看着马车远去,眼中满是艳羡。 “妍姐儿。”有人唤她。 她回头看去,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 且说这厢。 薛芝来到庄子上的时候,裘氏身在屋中,她站在窗边,正修剪花草。 “母亲好雅兴。”薛芝笑着走近:“我还以为母亲会待不住。” 裘氏头也不抬:“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她看着被自己精心修剪的花枝,一边打量,一边说道:“日头正盛,外头又热又晒,你来做什么?” 薛芝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左右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您。” “今日妍姐儿说,也想一起过来。” 她拎着茶杯,看向裘氏,微微一笑:“不过我拒绝了,母亲想她来吗?” 裘氏放下手中的剪刀,回头看她,面色寻常:“你拒绝就是,何必又来问我?难道我说什么你就会听?你几时是这样听话的人了?” 薛芝低低一笑:“母亲不说又怎么会知道?” “母亲说的话,我还是会听的。” 她看着裘氏,意有所指:“就比如……” “够了!”裘氏狠狠拍桌,接着她指着薛芝,厉声喝道:“你看也看了,该说的也都说了,现在可以走了。” 薛芝起身来,她掸了掸衣袖,睨了一眼裘氏:“那我下次再来。”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去。 裘氏看着她的身影,死死咬着牙,眼白处爬满红血丝。 这时,庄子里的婆子冲了进来,一脸惊慌失措:“不好了,妍姑娘……妍姑娘她……” 薛芝神色一变,逮着人就问:“妍姐儿怎么了?” 下一刻,裘氏冲了过来,她将薛芝挤走,双手攥着婆子的衣领,神色惊恐不安:“你说!妍姐儿怎么了!” 婆子伸长了脖子,喘着粗气说:“府中有人传信来,说是妍姑娘去了老太太院儿里,跌落湖中,被救起后,生死不明。” 裘氏顿时面如死灰,她慢慢松开手,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薛芝屏退婆子,她对裘氏说:“母亲稍安勿躁,我这就回去看看。” 倏地,裘氏猛然伸出手,用力箍着薛芝的手臂,沙哑的声音从她嗓子里挤出来:“你带我一起,我也要回去。” 薛芝拧眉:“这个时候您回去做什么?添乱吗?你回去了,老太太会放过你吗?妍姐儿现在需要人在身边守着才是。” 裘氏嘴唇在颤抖,她眼圈儿渐渐红了去:“不行……不行……” “母亲。”薛芝将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您就待在庄子上吧,等我把事儿都处理了,再来接您回去。” 裘氏一动不动,眸子有些呆滞。 薛芝看了她一眼,转身欲出屋子。这时,裘氏的手再伸来,死死钳着她的左肩,令她难以动弹。 “嘶……”薛芝将左边身子放低,她艰难转头,看向裘氏,面露痛色:“母亲……” “我说……”裘氏缓缓流下一行温热的泪:“我什么都说……” 薛芝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晦暗,只是她面上依旧带着明显的痛意。 罗府。 罗定妍看着眼前的人,嘴唇颤抖:“厉嬷嬷……” “妍姑娘怎么在这儿。”厉嬷嬷微微一笑,她缓缓伸出手来,朝罗定妍伸去:“老太太正等着你呢,咱们赶快过去,可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不……不……”罗定妍满身抗拒,她眼圈儿渐渐红了去,身边的婆子丫鬟都不中用,不敢上前。 这时,一道声音凭空递来—— “恶鬼就在她身上!” 厉嬷嬷一愣,她下意识转身看去,却被一盆狗血泼得满面,她尖叫起来,到处乱窜。 戚氏看着满院子乱窜的厉嬷嬷,手在面前不停的扇了扇,一脸狐疑问:“恶鬼当真在她的身上?怎么瞧着不太像。” 清亦正色道:“自然是真的,夫人怀疑我们的能力不成?她之所以乱窜,就是因为被我们逼得通身炙热,疼痛难忍,所以才会到处乱窜。” “这……” 戚氏更显怀疑之色:“被莫名其妙泼了狗血,谁都会乱窜的吧?” 说完,她便拿怀疑的目光在清亦身上扫射:“你师从哪家道观?” “我……”清亦面上丝毫不显,心里却是要慌得露馅儿了,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心里紧张不已。 “寻常人被狗血泼中,会被定住身形。”薛呈走近,神色淡淡:“而被恶鬼附身的人,是站不住的。” 他看向戚氏,琥珀似的眸子里偶尔掠过幽幽绿光:“夫人既让我们来除邪祟,想必是十分信任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夫人该是懂的。” 戚氏干笑一声,忙着点头:“是了是了,法师说得是,是我乱了规矩。” 薛呈看向一旁,厉嬷嬷还在到处乱窜,他看了半晌后,眉目一沉,指尖一点,厉嬷嬷便僵住了身子,不多时,就听见“砰”的一声,厉嬷嬷僵直倒在地上,浑身狗血,不知死活。 戚氏觑着,心里有些害怕:“法师,她……她怎么样了?” 厉嬷嬷可是老太太院儿里的人,若是有个好歹,她该如何向老太太交代? 薛呈不紧不慢道:“恶鬼已除,可以抬回去了。” 戚氏松了口气,招了招手,便有人上前来将厉嬷嬷抬走了,只余一地的狗血,以及呆愣的罗定妍。 “妍姐儿怎么还在这儿,赶快回院子里去,别在外头瞎晃。”戚氏赶忙使眼色,让下边儿的人将罗定妍带走。 薛呈往罗定妍身上随意扫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神色一怔,旋即,脸色变得不太好,没人看见,他本就幽深的眸子里,闪过无数道幽幽绿光。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7节 城郊庄子上。 “我身上……”裘氏深吸一口气,她颤颤巍巍道:“有老太太留下的禁术。” 薛芝一点不意外,她问:“老太太为什么会禁术?她是怎么习得禁术的?禁术怎样才能施展?” 裘氏摇头:“多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距离太远是施展不了禁术的。” 所以薛芝刚嫁进罗家的时候,罗老太太并未在府上,那时候裘氏根本没有发过病。 “禁术是什么时候下的?”她又问。 裘氏:“很多年前了,我也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下禁术的目的是什么?”薛芝问出了关键。 裘氏苦笑着摇头:“没什么目的,只是单纯想折磨我罢了。” 薛芝皱眉,看着她不说话。 裘氏说:“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你问禁术是哪里来的,我也不知晓,只是偶然听说,早年间,老太太和一个叫……傅蕊的人,来往密切。” “付?”薛芝双眼一眯:“人寸付?” 裘氏否认,她不等薛芝继续问,便一把抓住她的手:“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快带我回去!” “母亲就不用回去了。”薛芝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她看向裘氏,笑吟吟道:“接下来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我要回去!”裘氏见薛芝不肯应答,便大有发疯的趋势。 薛芝冷冷看着她:“罗定春也是你所出,为何不见你这样看重他?” 裘氏身子一僵。 “之前你说是因为早年间你们上一辈的人都恩怨,所以对他才会那样。”薛芝拂了拂衣袖:“不管怎样,你带给他的伤害都是沉甸甸的。” “你这样对待他,他对妍姐儿却真心以待。” 第73章 阴阳眼消散存试探 薛芝哼笑两声,神色鄙夷:“真是高下立见。” 裘氏脸色有些难看,她嗫嚅着嘴唇,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薛芝不想再跟她耗了,转身就要离开。 “妍姐儿……”裘氏的声音低了很多。 薛芝在门口站住脚,她微微侧头,却没有转过头去:“妍姐儿没事。” 裘氏的眼泪当即夺眶而出,她怔怔地看着薛芝离去,目光一寸一寸灰败了下来。 薛芝回到罗府的时候,无事发生。 她看见摇着扇子不停张望的戚氏,笑着上前:“二婶婶在看什么?” 戚氏吓了一跳,忙拿扇子拍了拍她的手:“刚刚才找人看过,你注意一点。” 薛芝故作茫然:“看过什么?” 戚氏拉着她说:“找了法师来府上看看,驱驱邪,折腾了一上午,刚刚才折腾完,将法师送走了呢。” 薛芝恍然大悟。 她看着戚氏问道:“好端端的,找法师来看什么?二婶婶身子不适?” “呸呸呸。”戚氏瞪着她:“我好着呢!可求你别咒我。” 薛芝笑:“那这是什么情况?” 戚氏看向四周,撇撇嘴:“我就是图个心安。” 二人边走边说,头上一片绿油油,金灿灿的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洒落,落在人们的发丝上,跳跃。 “这几日,府上发生这么多事情,我觉都睡不着。” 戚氏叹了口气:“一会儿这里出事,一会儿那里又出了事,我这心里呀,颇不是滋味。” “别说是我,就是别的院儿里上上下下,也是多有闲言碎语的,无非就是说咱们宅子里不干净什么的。” “如今这家是我在管,我可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索性,就请了个法师来看看,驱驱邪什么的,甭管有没有邪祟,起码得让人安心才是。” 听完戚氏一番牢骚,薛芝笑着点头:“二婶婶说得是。” “不过我们驱邪的时候,恰好被妍姐儿碰上了。”戚氏叮嘱道:“你去瞧瞧看,那丫头好像被吓得不轻,可别吓出个好歹来。” 她这么说后,薛芝便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身急匆匆地朝罗定妍的院子奔去。 在庄子里的时候,她利用罗定妍,设计骗了裘氏,套出了裘氏那番话来。前两日又让薛呈今日来府宅里看看,看什么呢?看有没有鬼。 …… 薛芝暂且将所有事按在心里,她直奔罗定妍的屋子。 “妍姐儿。”她进门便看见趴在桌上的罗定妍:“你这是怎么了?” “嫂嫂!”罗定妍见她回来,很是高兴,眉眼都鲜活了许多:“嫂嫂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我还以为得很晚呢。” 薛芝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旁边坐下:“你在干什么呢?我看你一个人趴在这儿,怪没意思的。” “我没做什么呀,就跟平常一样。”罗定妍笑着看她:“嫂嫂还出去吗?” 薛芝:“不出去了,咱们就等你哥哥下值回来,一起去看杂耍。” 罗定妍当即兴奋得不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乖巧得紧。 薛芝见她这般,心中十分怜爱。 “我听二婶婶说,你今日撞见法师做法,是不是吓坏了?”她问。 罗定妍闻言一呆,她反应过来后点点头,小脸有些发白:“有些吓人,我看见了好多……好多血啊……” 薛芝将她搂在怀里:“别怕,都是狗血。” 和罗定妍说了会子话后,薛芝便回了院子。 回了院子后,她便以散心为由,一个人去了园子里,丹书在外边儿把风。 “你看到了什么?”园子里有一丛竹林,薛芝进了竹林,在石凳处落座,她看着对面的薛呈,冷静道:“有鬼,是吗?” 薛呈看向她,良久,才点头:“是,不止一只。” 薛芝笑了笑,并不意外。 她早就发现端倪了,为何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看见鬼。一开始还好,毕竟不是到处都有鬼,后面她又因薛呈给的符咒,所以觉得没有看见鬼是符咒的缘故。直到这些日子,她才有些后知后觉—— 她的阴阳眼,消失了。 薛芝有些怅然若失。 一开始有阴阳眼的时候,她很苦恼,如今阴阳眼没了,她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还能再开启吗?”她问薛呈。 薛呈说:“阴阳眼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你能有阴阳眼,也是机缘巧合,如今阴阳眼消散了,或许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薛芝摇头:“事情还未结束,我不能没有阴阳眼。” 好友岑满的死还没有结果,苏曼娘、澹台雯的死也都覆着谜团,她必须继续往前走。 “可惜,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薛呈微微叹了口气:“阴阳眼是老天给的,谁都没有办法给予或是收回。” 薛芝沉默片刻,她看着薛呈,坚定道:“没有阴阳眼也可以,路都是走出来的。” 薛呈:“我并不建议。” 薛芝莞尔:“谢谢,我不会采纳。” 薛呈看着她半晌,倏忽失笑,像是一点也不意外。 “你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他语气微愁:“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薛芝支着下巴看他,一言不发,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谁。 薛呈眸子微闪:“你……” “妍姐儿身上的玉葫芦不见了。”薛芝慢慢吞吞开口:“其实我一早就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薛呈敛了神色看她。 “早年间,我和叔父也是有过一段时光的。”薛芝垂眸拨弄着桌上的茶盖:“亲人之间,是有感应的。” “我和你之间……并没有……” “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薛芝没有去看薛呈的神色,自顾自继续说着:“像是很关爱、很爱护我一般,但其实你自己没有发现,你的关爱和爱护,像是施舍,又像是……妥协,总之不是出于真心。你的性子也和早年间大相径庭,最初我以为人都是会变的,并未放在心上,之后……我是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了。” 薛呈安静看着她,那双琥珀似的眸子逐渐变得幽深,有道道绿光在其中蔓延。 “你出现的时机很巧。” 薛芝抬眼看他,平铺直叙道:“你不是薛呈。” “又或者说,你跟我一样,用着别人的身体。” “越蝉,是你吧?” 薛芝看着“薛呈”,眸光探究:“你拿走你父母的玉葫芦,理所当然,但……” “狗屁父母。”越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琥珀眸子完全变得幽绿,看上去诡谲莫测:“早就听闻薛娘子聪慧,如今瞧来,果然是名副其实。” “你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 薛芝耸耸肩,并不好奇他话里的那些情绪,只答道:“遇见你……越怿夫妇后,我有去查过,发现他们的儿子也是个道士。” “我身边的道士只有你。” “那时我便察觉到你并非我叔父,这样想来,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世上道士这样多。”越蝉凉凉一笑:“你就笃定是我了?” “不。”薛芝摇头:“从现在我才笃定是你,之前都是在诈你。” 越蝉脸色一僵。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8节 “从我怀疑你是越蝉起,就在想要怎么诱你入局。” “我以我阴阳眼似乎消失的这个由头,让你来罗府。再将那玉葫芦挂在妍姐儿身上,设计你们碰面,你一定会看到那个玉葫芦,我不相信你会无动于衷。” “没想到你竟是直接将玉葫芦拿走了。” “这些其实都是猜测,并不能证明你就是越蝉,不过通过刚刚那番话,我才敢笃定,你就是越蝉。” 薛芝将这些话说完后,竹林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 越蝉盯着她看了半晌,须臾,才轻轻问:“你冒险将我的身份揭露,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我将你灭口?”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银针,蓄势待发。 薛芝言笑晏晏:“你不会。” “你对我叔父很是熟悉,想来,你们该是认识。你虽然出现得很巧,但处处助我,有时对我的关切又不似作假。” 她双手捧着脸,看着越蝉,笑眯眯道:“我猜,你和我叔父是挚友,叔父将我……或是薛家人托付给了你,所以你才会对我百般照拂。” 越蝉看着她,扯了扯嘴角:“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有点你猜错了,我和你叔父不是挚友,” “而是死敌。” “是么?”薛芝漫不经心道:“哦。” “我叔父是怎么死的?”她语气低了下去。 越蝉看到她作低迷状,似是很开心:“没什么,我和他一起去驱魔伏邪,他为了救我,身受重伤,将魂飞魄散,死前,他将薛家与你,一起托付给了我。” “我没死,身体却坏了,只得进入他的躯壳内,成为他。” “不对。”薛芝双眸一眯:“我叔父既将薛家托付给了你,为何要单单将我拎出来?” “将薛家托付给你,而不是将薛家和我托付给你。” 薛芝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面,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又知道哪些?” 第74章 傅愿愿傅还是怨妇 越蝉平静地看着她半晌,与她对视良久,才将头侧过,看着不远处的丛丛假山,轻声说道:“薛娘子,阴阳眼消散,你的使命也将结束,很多真相都会浮现,何必急这一时呢。” 薛芝:“我说过,即便阴阳眼消散,我也会继续走下去。” 越蝉这时起身来,他掸了掸衣袖,又侧头拍去肩头上的片片竹叶。他看着薛芝,笑:“你真不愧是薛家人。” “才刚我就说了,真相总有一天会浮现的。” “至于现在,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为何你叔父会将你单独拎出来让我托付,是因为他早就算到了现在,算到了你会重生在康敏的体内,此为一。” “其二么……” 他看着神色复杂的薛芝,正色道:“关于你想勘破的真相,顺着你现在查的事继续查下去,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了。” 他话音方落下,竹林里便起了阵阵狂风,吹得薛芝睁不开眼,这风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直到耳边安静下来,薛芝睁开眼,竹林里空无一人,只剩她竹叶满身。 她看着寂静的竹林,面色平静。 薛芝明白越蝉的意思,现在裘氏口中的“傅愿”便是突破口。她立马让丹书去查这个“傅愿”。 但她又觉得,这个“傅愿”应该不会是个寻常人,说不定这个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左右坐不住,薛芝便让人安排马车,出了府去。 马车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城内乱逛,薛芝丝毫没有头绪,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叫停了马车。 待下了马车,薛芝戴着帷帽,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看着条条岔路,陷入沉思。 这是在长鸣巷附近。长鸣巷曾经住过澹台家,长鸣巷以东,越过几条巷子,便是苏曼娘一家所在。 但是,岑满住的地方却离此处有些远。 “郡主!”忽然有谁拍了她的肩,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宋婉庄正站在她身后,笑得眉眼弯弯。 薛芝掀了掀帷帽的帘子,无奈笑着:“我都这样了,你还认得出我来。” 二人并肩而行。 “我大老远就看见你在这儿愣着。”宋婉庄挽着薛芝的手臂,脆生生道:“你在做什么呢?我看你左瞧右瞧,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宋婉庄和薛芝到底是一起经历过的,薛芝并不打算瞒她。 “你可曾听说过‘傅愿’这个名字?”薛芝单刀直入,半点也没有隐藏。 宋婉庄一愣,旋即将这二字仔细咀嚼,回想片刻,遂,摇摇头:“没有听说过,甚至没有觉得熟悉。” 薛芝气馁,她嫌帷帽有些闷热,便将前帘掀开,透透气:“长鸣巷曾经住过澹台家。” 宋婉庄点头:“是啊。” 她并不理解薛芝的意思。 就连薛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抓住什么,故而一时有些茫然。 街边有小贩叫卖,二人各买了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二人走过大街小巷,手里的糖葫芦也吃完了。 宋婉庄一边拿手帕擦了擦嘴,一边左右张望:“傅愿……你说的是人寸付?还是……” 薛芝:“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宋婉庄朝前边儿不远处努努嘴:“喏,前边儿这不是付家吗?” 她说道:“若是人寸付,说不定这家有叫‘傅愿’的人,你何不从这里着手去查?” “哪里有这样简单。”薛芝苦笑:“若是真能查出什么来倒也好了,只可惜,京中从未有过叫‘傅愿’的人。” 宋婉庄说:“其实不然,你既然听过这个名字,那这个人就一定存在。如果说这个名字的人没有说错,那就一定会有线索,仔细想想,说不定能想到什么端倪来,只要有了端倪,再顺藤摸瓜,查清你想要的,是迟早的事。” 她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道:“若是你信我,便可将前因后果说与我听,我帮你一起想,说不定能想到什么。” 傅愿此人,关乎裘氏,也关乎罗家。虽然薛芝对罗家没什么感情,但是她对罗定春有,对罗定妍也有,更何况,她现在还是罗家妇呢。 见她沉默,宋婉庄故作不在意道:“其实,有没有可能,‘傅愿’是个假名呢。” 薛芝回过神来:“这个我也想过,若真是假名,那我更是寸步难行了。” “不不不。”宋婉庄饶有兴致道:“有些人取假名,不会张口随便取一个,而是有巧思的。” 薛芝迟疑看她:“你的意思是……” 宋婉庄眼珠一转,拉着她去了一处茶坊,二人坐了下来,细细分析探讨。 “你看,‘傅愿’二字,倒过来是‘愿傅’,那不就同音‘怨妇’?”宋婉庄说得十分起劲儿。 薛芝扶额:“谁会给自己取名‘怨妇’?即便是假名,恐怕也是有讲究的吧?” 宋婉庄想想也是,她绞尽脑汁,又说了几对字。 “圆福?福圆?福源?还是缘福?” 和宋婉庄扯了一下午,薛芝依旧是一无所获,见天色渐晚,她想起今晚要陪罗定妍去看杂耍,便和宋婉庄分别,各自回了府。 回府后一番盥洗,薛芝刚坐下,丹书就回来了。 “奴婢去查了,夫人从以前到现在,身边从没有叫‘傅愿’的人。”丹书皱眉道:“不仅如此,她出阁为妇后,也甚少与人往来。” 沐浴后,薛芝清醒了不少,她联想白日的事,想到宋婉庄的话,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你去查查,母亲的生平往事。” 丹书愣住:“生平往事?” 薛芝顺了顺身后的乌发,慢条斯理道:“我想这回,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丹书顿时精神一振:“奴婢一定好好查。” 说着,她就转身朝外走去。 薛芝看着她的身影,良久不语。 不多时,罗定春下值归家。 薛芝让人将罗定妍带了过来,三人一同吃了晚饭后,出府看杂耍去了。 月挂高空,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薛芝看着前边儿兴奋不已的罗定妍,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罗定春侧头看她:“叹气做什么?” “我的阴阳眼消散了。”薛芝以寻常的口气将此事说出,罗定春恍惚了一瞬。 他反应过来,有些愕然:“怎么会……” 薛芝却是有些释然了:“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阴阳眼怎么就消失了。” 她说到此处,笑了笑:“消失了也好,我也不必时刻与那些鬼魅对上,老是将我吓得一个激灵。” 罗定春却是十分了解她:“那那些案子,你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当然要查。”薛芝眼底是不曾改变的倔强和坚定:“路已经走了一半,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罗定春看着她的侧脸,凝视片刻,随后轻轻一笑,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来到杂耍园子,罗定春将罗定妍高高举起,让她看清园子里的精彩纷呈。 看了好一会子,罗定妍一双眼亮得不成样子,脸蛋儿也红扑扑的,整个人都很兴奋。 罗定春转头看薛芝,问:“要不要我也把你举起来,看看里边儿的热闹?” 薛芝瞪了他一眼:“一点不正经。” 热闹毕,一行三人慢悠悠地逛着。 罗定妍被仆从簇拥着走在前边儿,大概是许久没有出来的缘故,她的步伐十分轻松欢快。 薛芝同罗定春走在后边儿,二人携手并肩走在一处,十分相配。 “你可曾听说过‘傅愿’这个人?”她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果然,罗定春思忖片刻,摇头:“未曾。”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79节 薛芝没说话,只是埋头走路。 罗定春侧目看她,面露疑惑:“怎么?” “罗定春……”薛芝放低了声音,轻声问他:“关于母亲曾经的事,你知道几分?” 她无意窥探罗定春的过去,也无意揭起他的伤疤,只是想要查清真相,就必须揭开过去。 罗定春微怔,见她这般小心翼翼,心下微涩。 袖下交握的手紧了紧,罗定春眼底晕开丝丝笑意:“别怕,你的话不会伤我。” “至于他们的曾经,我并不了解。” “又或者说。”罗定春目视前方,他看向两边林立的摊贩楼宇,又看向前边儿蹦蹦跳跳的罗定妍:“我对他们的曾经丝毫不感兴趣,只知道他们的曾经,十分惨烈,甚至有些不堪入目。” “既然不堪入目,我又何必去探寻,去了解呢。” 薛芝一脸若有所思:“上回在庄子里,母亲似是想要将曾经的过往都剖析给你看。” 她低声呢喃:“看她的模样,想来,她曾经也受过不少伤害吧?” 霎时,她的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罗定春察觉到她的异常,刚想出声询问,便见她转头看他:“罗定春,母亲她……” “她和公爹的感情……” 罗定春接上话:“不好。” “所以她是……” 怨妇。 有没有可能,“傅愿”倒过来,真的是“愿傅”呢? 取假名的人有巧思,可能将假名取为有意义的字,也可能将假名的字换个同音字,更有可能,将假名看做是一种代号,或是任务的名称,再或是……目标人物的代称。 薛芝兴奋不已。 她即便知道,自己的这个猜测相当荒谬,可她还是觉得很兴奋。 错不了,一定是“怨妇”。 可是知道是怨妇,又能如何呢?薛芝又有些迷茫了。 第75章 线索再现夫妻同心 不过迷茫了一瞬,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知道了“怨妇”,下一步,就是要知道婆母和公爹曾经的感情恩怨。 幸好她早有准备,让丹书着手去查了。 只是…… 薛芝扭头看着罗定春,面露迟疑。 将一切掩盖的晦暗而灰败的东西挖出来,真的好吗?即便是对所有人都好,那罗定春呢?他一定不会好。 罗定春牵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见她神色,也能窥见她的心事。 “别担心。”罗定春笑着看她,眼里是融化已久的冰雪:“比起很多人,我已经幸运很多了。” “很多人终其一生,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而我想要的,已经在我掌心了。” 他垂眸看着二人同步的步伐,笑意和煦:“所以,没什么能让我神伤,可能会有难过和别的什么情绪,但那终究对我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芝芝。”这声呼唤,亲昵且充满爱意。 “你尽管向前走,凡事有我垫后。” “……” 过了两日。 丹书以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前来汇报,将裘氏的生平过往都一一向薛芝禀来。 裘氏的生平没什么异常,薛芝唯一关注的,便是她和公爹的恩怨情仇。 “……奴婢查到,夫人和老爷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合的,但那时候,老爷似乎是有心上人。成婚后,二人感情冰冷微薄,但成婚没多久,夫人便怀孕了,但是……但是小产了。” 薛芝一愣:“小产?” 丹书点头:“是,小产。意思是在大爷之前,还有位长子,不过未出世便没了,不过这场小产意外,貌似是夫人自己一手策划的。” 薛芝想着丹书的话,一些猜测在脑海中成形。 婆母真的是怨妇,那那位“傅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只可惜丹书没能查出关于“傅愿”的丝毫线索出来。 线索似乎断了,查到裘氏是怨妇,然后呢? 薛芝眼珠一转,脑海里浮现出来一个人。 “去把妍姐儿带过来。”她打算问问罗定妍,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 刚刚她脑海里想的人其实并非罗定妍,而是戚氏。但是戚氏此人,就算知道些什么,也决计不会说出来的,就算说出来,也要薛芝拿什么去交换。 所以薛芝才会想要从罗定妍口中去了解这段往事,不过,能问出什么来,就看运气了。 “嫂嫂。”没一会儿罗定妍便进了屋子来。 她穿着一件薄纱襦裙,梳着双螺髻,看上去乖巧天真。此时她手里拿着一根糖人,正慢慢吃着。 薛芝倚在贵妃椅中,神色不明地看着她:“不着急,妍姐儿先吃,吃完咱们再说。” 等罗定妍吃完,薛芝便笑着将她搂在身边,理了理她的额发:“是不是很无聊?我见府上的哥儿姐儿都不和你玩。” 罗定妍噘了噘嘴:“大的哥哥姐姐不和我玩,小的我又嫌他们太小了。平时母亲也不准我出去玩,只有哥哥嫂嫂得了闲,我才能跟你们出去玩。” 说完这话,她又很懂事道:“不过没事,妍姐儿也不是小孩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玩。” 薛芝摸了摸她的脑袋,神色柔和。 姑嫂二人又说了会子话,薛芝斟酌着用词,故作自然道:“妍姐儿长这么大,有没有见过母亲和谁一起去玩过?母亲有时候也很孤独吧?” 罗定妍眨眨眼:“啊?” 她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可是妍姐儿也不清楚哎。” 薛芝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语气不疾不徐:“没事儿,咱们就随便说说,你记不得就算了。” “唔……”罗定妍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才慢吞吞道:“好像是有一些人,但是那些人长什么样子妍姐儿已经记不得了,不过有一个人……妍姐儿隐约记得。” 她吸了吸鼻子,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描述出来:“她长得很胖,又高又胖,眉毛黑黑的,眉毛下面有一颗很大的黑痣。” “没了。”她看着薛芝,怯怯道:“嫂嫂,妍姐儿只记得这么多。” “她叫什么,我不知道。” 薛芝见她这般,心里更是柔软:“没事,记不起来也没事,妍姐儿已经很厉害了。” 说着,她朝一旁的丹书使了个眼色,丹书意会,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去查罗定妍口中的这人。 罗定妍一天都在薛芝院儿里待着,罗定春回来的时候,兄妹二人恰好碰上。 “哥哥!”小姑娘冲了上去,很高兴。 罗定春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问道:“有没有烦你嫂嫂?” “才没有呢。”罗定妍不满道:“妍姐儿很乖的。” 薛芝站在廊檐下,看着罗定春,问道:“今儿怎么回这么早,平日你下值回来,天都黑了。” 罗定春笑笑,牵着罗定妍的手往屋子走:“最近阁中没什么大事,故而回来得早。” 天色渐晚,三人一同吃了晚饭,气氛和谐温馨,其乐融融。 等罗定妍走后,薛芝将白日发生的事都给罗定春说了一通,末了,她说道:“我让丹书去查这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什么。” 罗定春说:“这回应该会有收获。” “妍姐儿年幼,有时离不得人,母亲可能会将她带着一起去见人,她年岁小,没人将她放在心上,说不定她说的话能帮助到我们。” 二人在屋子里正说着,丹书便进了屋子来。 还不等气喘匀,她便神色激动道:“奶奶,查到了!” 薛芝神色一凛:“快说。” “那人已经死了。”丹书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奴婢顺着她,查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丹书深吸一口气:“那人姓崔,曾经在景王府当差。” 薛芝愕然:“景王府?” 那不是康敏舅舅家? 丹书点头:“是了,就是景王府。而且不仅是景王府,这崔婆子早年间,曾在尤家当差,听说是犯了错,被赶出来的。” 薛芝当即愣住,她脸上震惊的神色还未消散。 先是尤家,后是景王府,最后又和裘氏有关,这…… 她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罗定春在旁边听着,他见薛芝有些晕,便看向丹书,问道:“还有别的线索吗?” 丹书摇头:“就这些。” 丹书退下后,薛芝缓了好一会子都没缓过来。 她怎么理,也理不清这几条线的逻辑和干系在哪里。 罗定春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语气温和:“既然现在想不明白,那就先缓一缓,放一放,等脑子清醒的时候再想。” 薛芝幽幽叹气:“可我想快些将这件事解决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0节 罗定春却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缓则圆。”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搂着薛芝问:“有些热,要不要去园子里走走?” 于是夫妻二人便携手去了园子里,耳边蝉鸣声、蛙鸣声交杂响起,迎面吹来阵阵凉爽的晚风。薛芝心里的那一丝焦灼就这样奇迹般的消散了。 她看着园子里的一草一木,笑着说道:“罗定春,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看你。”罗定春牵着她的手,目视前方:“只是我想,恐怕你现在也只是说说而已,如今你还有这么多事未完成,怕是也静不下心来养育孩子。” 薛芝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对。” “等这些事都结束了,我们再养个孩子,日子多舒坦。”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罗定春问她。 薛芝却无所谓:“都行。” 罗定春笑笑:“我想着,你要是愿意,先要个儿子,后面再生个女儿。这样,有兄长在上面替她遮风挡雨,日子也顺遂一些。” “你这话说得。”薛芝哼笑一声:“谁不想儿女双全?” “况且,谁说哥哥就一定要为弟弟妹妹遮风挡雨?不打架争执就已经很好了,自己的风雨,自己面对。” 她是家中独女,想象不到有手足的快乐。 第76章 康老太殁尾声渐至 ◎“薛娘子,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凉意袭来,薛芝眉梢爬上了两分倦色,罗定春看在眼里,便将她搂过,揉了揉她的肩头:“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薛芝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来:“但愿如此。” 这两日薛芝一直在想裘氏、景王府、付家、尤家的干系因果,可她知道的线索太少了。 她想见一见死去的好友岑满,可阴阳眼已经消散,她已经看不见鬼魂了,就连曾经“薛呈”送给她的符咒,连同坠风铃都一起压在了箱底。 这日早晨,罗定春吃过早饭便去上朝了,薛芝一个人坐在窗下,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话本儿。 “奶奶。”丹书来禀:“康家来人了,说是康老太太身子每况愈下,恐怕过不了这个夏天了,康尚书让您这两日回府一趟。” 薛芝动了动眸子,漫不经心道:“知道了,你安排吧。” 薛芝本想等罗定春休沐时一起去康家,但其公务繁忙,休沐时也忙得脚不沾地,薛芝想想便作罢,同罗老太太和戚氏知会了一声,便带着丹书回了康家。 “敏姐儿,你可是回来了。”一位穿着靛蓝衣裙的妇人拉着薛芝的手不停地絮絮叨叨。 薛芝看着她的脸庞,觉着有些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崔氏颇有些尴尬道:“你可是忘了我这个母亲?可见你出嫁后,日子过得还是十分顺心的,对家里的人也不怎么挂念。” 原来是康敏那位便宜继母。 薛芝不想与她客套,这趟来康府也是“例行公事”罢了。所以她催促问:“祖母呢?带我去看看吧,看了我就回。” 崔氏干笑一声:“怎么这样急……” 她态度不似以前那样绵里带针,反而是有两分谄媚在里头:“不妨吃过午饭再回去吧。” 薛芝刚想拒绝,丹书却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裳。 她眼珠一转,便将到嘴的话咕噜一圈,又咽了下去,换了另一幅说辞:“也是,到底是很久没有回来了。” 崔氏见她答应,很是高兴,赶紧差人去安排了。吩咐过后,她便带着薛芝去了康老太太的院儿里。 一进屋子便是浓烈的药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夹杂在其中,就好像木板上生了许多潮湿的霉菌,让人忍不住皱鼻抑制呼吸。 薛芝面色平静,她看向屏风后,步履未停。康老太太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她眼眶深陷,瘦骨嶙峋,嘴唇也有些泛紫泛青。 崔氏往前倾了倾身子:“老太太,敏姐儿来了。” 康老太太费劲儿地转过头去,浑浊的眼睛看着薛芝,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崔氏愁眉苦眼道:“老太太这情况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请了多少大夫来看,也无济于事,一碗碗汤药喂下去,丝毫不见好转。” 她见薛芝没有搭话,便讪讪道:“她们已经在预备午饭了,要不……我陪你去院儿里逛逛?” 薛芝看了一眼卧病在榻的康老太太,欣然应允:“好啊。” 二人走在院子里,各怀心事。 薛芝拿着一把团扇慢慢地扇着,也不主动开口,就等着崔氏自个儿怎么说。 “敏姐儿和之前不一样了。”崔氏笑:“我刚刚远远儿地见你走过来,那通身的气派,简直让人眼睛都看直了,生不起半分看轻的心思,可见你日子是过得极为舒坦的。” 薛芝但笑不语。 崔氏揪着手里的帕子,继续面带笑意问着:“首辅大人对你可好?罗家人对你怎么样?” 薛芝颔首,淡淡道:“尚可。” 崔氏点头:“那就好。” 二人就这样并肩走着,时不时搭上一句话。崔氏该是有什么目的的,偏她又别扭得不行,几次作欲言又止状。 若是旁人见了,定当给她台阶下,贴心地问她怎么了。可薛芝不是旁人,她目视前方,即便余光看见了,也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装作无事发生。 崔氏见她这样心里就又急又气,正打算直说时,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夫人,管家说让您去一趟。” 崔氏满心不耐烦:“去什么去,没看见我在这儿陪客人。” 小丫鬟看了一眼薛芝,嗫嚅两下嘴唇,硬着头皮说:“管家说上个月的进项不太对……” 崔氏一听:“等着!我这就去!” 她回过头去,看着薛芝,为难道:“这……” “你去忙吧。”薛芝道。 崔氏听了,便笑说:“你先逛,一会子我再让人来寻你。” 说着她就要离开,扭身过去时,她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薛芝说:“你以前的院子还是留着的,日日派人打扫了,若是困了乏了,可以去歇歇。” 薛芝垂眸便算回应了。 等崔氏走远,她才想起薛芝方才的态度,不由有些冒火:“神气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我是客人……” “她又打什么主意呢。”薛芝和丹书继续在园子里逛着。 丹书笑道:“这不难猜,府上的哥儿都入仕了,听说还有人进了内阁,咱们大爷不是在内阁?概是打的这个主意了。” 薛芝哼了一声,有些轻蔑。 她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丹书:“为何要留下吃午饭?我可不喜欢这一家子人了,大概只有康尚书看着勉强顺眼一点。” 丹书笑笑:“老爷还是很疼爱女儿的。” 她见四下无人,便微微敛了敛笑意:“出嫁这么久了,奶奶想必很是怀念以前住的院子,不妨去看看。” 薛芝意会:“那便去看看吧。” 到了曾经住的院子,薛芝进去几番打量,发现处处都是一尘不染,该是这几日日日打扫的缘故。 “这院子当时我也住过一段时日。”薛芝看向丹书:“并未发现什么东西。” “再者。”她四处打量着:“即便是有什么东西,都过去这么久了,恐怕已经被崔氏一干人掌握了。” 丹书看着这间熟悉的屋子,嘴里呢喃道:“我觉得……一定会有什么东西留下来的。” 薛芝拧眉看她:“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丹书刚想说什么,外头就一阵骚乱。 她看了一眼薛芝,连忙转身跑了出去。薛芝站在屋子里,看着这间屋子,感慨良多。 这间屋子承载着康敏无数的心思,也见过她许多样子,如今却…… “奶奶!”丹书跑了进来,神色不太好:“老太太没了。” 薛芝微微有些惊讶,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继续说吧。”她看着丹书:“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东西留了下来?康敏留的?她是有意的?” 丹书寻了处地方坐了下来:“以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自打我发现你……不是她之后,就频频想起以前的事。”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丹书微微叹了口气:“她那时候总是爱写东西,写的东西又不准我们看。” “我们还以为是和谈公子的书信往来,如今想想,是我们糊涂了。”丹书苦笑:“她不爱舞文弄墨,也不爱写一些书信之类的。这么想来,她在写什么呢?” 薛芝:“她还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说不寻常也没有。”丹书环视一圈:“只是……最后一段时日,她日渐消瘦,茶饭不思,总是在发呆,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问了她也只说心里烦闷,无果。” 薛芝双眸一眯:“她爱发呆,在哪里发呆?” 丹书一愣,回想片刻,迟疑道:“其实她平时也老爱发呆,只是那段时日尤为明显……她总是去小阁楼上,站在阁楼上远眺发呆。” 薛芝立马去了阁楼。 院儿里安安静静的,原本那几个丫鬟是崔氏塞来伺候薛芝的,如今老太太没了,人都在老太太院儿里。 “奶奶是怀疑阁楼里有什么吗?”丹书问,她觑了一眼薛芝,犹豫道:“阁楼里该是没有什么线索。” 薛芝面不改色:“有没有线索,只有上去看了才知道。” 待上了阁楼,薛芝看了一圈回来,问道:“康敏爱在哪里发呆?” 丹书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这件小事,但却还是仔细回忆了片刻,在屋子里逛了两圈,最后指着阁楼的窗前说道:“这儿。” 薛芝走了过去,她踩了踩那处的地板,又扶着窗框仔细打量。 丹书一脸不解:“这里没什么奇怪之处,她平时也会在窗前站着发呆,就连奶奶您,不也爱站在窗前发发呆吗?” 薛芝没理她,扶着窗框往外看去,有时皱眉,有时眯眼,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丹书虽不解,却也安静站在一旁。 “你看那里。”薛芝指着阁楼外的院子里,那里有一棵较大的树木。 丹书站在窗前看去,看着那棵挺拔的梧桐树,满眼茫然:“怎么了?” 她回头看去,见薛芝正往楼下去。丹书一惊,连忙跟了上去。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1节 薛芝站在这棵梧桐树前,围绕着转了两圈。 “这棵树有什么蹊跷吗?”丹书擦了擦额上的汗。 薛芝额上也有汗,可她无暇顾及。 她先是仰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脖子都酸了,她才扶着脖子低下头来。 梧桐树下是片片泥土地,薛芝上前踩了两脚。 她看了一圈,周围没人,于是吩咐道:“快去拿两把铲子来。” 丹书不疑有他,连忙去了。 没过多久,她拿着一把较大的铲子走了过来,没等薛芝开口,她便拿着铲子,将树下的泥土铲开。 不知铲了多久,丹书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她气喘吁吁,有些抬不起手了。 薛芝接过铲子,铲着土,十分专注。 丹书平复着呼吸,看着被挖出来的坑,被铲出来的土,皱眉说道:“应该是没有的。” 薛芝没有停,铲子把手是粗擦的木头而制,那木头磨红了她娇嫩的掌心,直到她掌心渗出点点血迹,终于—— “在这儿呢。”她看着泥坑深处,有一个漆黑的匣子。 汗珠从她额上滑落至鼻尖,她粗鲁的用袖子抹去汗珠,蹲了下来,用手将黑匣子刨了出了。 匣子不大,没有上锁,方方正正的,也不知里边儿是什么东西。 薛芝蹲在地上,衣裙散落身旁,上边儿尽是泥土。头顶是烈日,晒得人眼发昏。 薛芝什么都顾不得,她甚至没有想去屋子里歇一歇之后再打开匣子。 她利落地将匣子打开,里边儿只放着一卷泛黄的宣纸,还未打开这张纸,便可以看见透过纸的磨痕。 薛芝顿了顿,将宣纸缓缓展开—— “薛娘子,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第77章 前路现勇康敏大义 ◎康敏绝笔◎ 鼻尖的汗珠滴了下来,砸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 薛芝抬起手臂,用衣袖胡乱擦了擦汗,振了振精神,继续看了下去。 “薛娘子,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月坠花折,时过境迁,汝逝久,京师巨变,乌云遮日,晦暗丛生。敏空有抱负,却生愚笨,多次涉险,然,枉费心机,一无所获,垂首叹息,令人痛心疾首。惊忆,早年间,汝以聪慧机敏闻世,世上再无二人。敏再思,如敏蠢笨如斯,何以堪用,不过俗之又俗,蠢之再蠢,又再难以苟活,故,以敏之血为契,敏之魂魄为栈道,敏之肉身为容器,迎薛家娘子薛芝再入尘世,盼拨云见日,盼查明真相,令京师清朗无浊。” 康敏绝笔。 薛芝看完后,久久不语,她盯着手里的宣纸片刻,忽然将纸递了出去,递向丹书。 丹书沉默,少顷,将纸张接过,细细看来。 薛芝轻咳了两声,只觉喉咙艰涩难当,心中有郁气积攒,却难以抒发。 她看了看被刨出的匣子,又看了看周身的泥土,愣了片刻,才支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低头拍了拍身上的土。 丹书啜泣的声音从一旁响起,薛芝微微侧目。 “我家姑娘……”丹书擦了擦泪,瓮声瓮气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在献祭之前,就已经被人盯上,危在旦夕,日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她说完,又没忍住,小声啜泣。丹书用带着泥的手轻轻摩挲着泛黄宣纸上的字迹,一脸悲恸。 薛芝抬头看着这棵梧桐树,任由灿烂金黄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这是什么……?”丹书的声音响起。 薛芝眼皮一跳,转头看去。 见丹书自那张宣纸后,又费劲的抿出一张薄薄的纸张来,上面有一段小字。 丹书粗略看过,神色大变,连忙递与薛芝。 薛芝接过,迅速扫完内容,心中震惊不已。 她回过神来,连忙将纸张折好放回衣袖:“收拾收拾,咱们回去再说。” 丹书又将剩下的那张宣纸递给她,接着又拿过铲子,将此地收拾了。只是她看着那个匣子,有些犹豫。 薛芝将两张纸都揣好后,说道:“把这个空匣子埋下去吧。” 待收拾好一切,主仆二人回了屋子,故作无事发生。 晚些时候,薛芝有些饿了,崔氏也刚好派人来了。 一位嬷嬷站在薛芝面前,面色略微有些苍白:“老太太……” 还不等她说完,丹书便扑通一声跪在薛芝身前,哭成泪人:“我苦命的奶奶!知道老太太没了之后,竟在悲痛之下昏厥了过去,谁知这康家竟没个人,苦了我家奶奶昏迷这些时候!” 嬷嬷眉心一跳,她若不是府上的老人,恐怕还真是会信了这么一番话。不过她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只道:“老太太走了,恐怕今日的午饭……招待不起了。” 薛芝拿手帕擦了擦硬挤出来的眼泪,带着哭腔道:“罢,我也是晓得的,只是我想最后再去看看祖母……” 嬷嬷为难:“这恐怕不妥当。” 薛芝最后是哭着坐上回罗府的马车,不少人都看见了她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听说还昏过去了哩! 一上马车,薛芝的泪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抿紧唇瓣,眉心微蹙,拿出那张薄薄的纸张,细细看来: “敏虽愚笨,却有二三线索可供君用。一查鸿胪寺卿罗添;二访尤家;舅舅舅母有疑,慎查之,此为三。” “明君心痛,单说岑娘子之死:尤家为凶,尤家恐作法,缘故不明,实在惭愧。” 薛芝目光下移,看见了最后一段话。 “明呈法师心系众生,却殁,亦是尤家为凶,如今非为本,切记。将毕,敏洞悉汝心,薛娘子,敏常羡汝潇洒快活之风,更慕汝聪敏多慧,敏此举,一是尤家逼之再逼,余死路一条。二为区区贱命,何所惜?只是诡事未了,难以瞑目。故向假饰明呈法师讨法,以献祭之法,令汝再入红尘。此举唐突,还望见谅,康敏笔。” 过了很久,薛芝才将纸张折起,放回袖中。 她靠着迎枕,愣愣发了好一会儿呆,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只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和悬而未落的晶莹泪珠。 下马车时,薛芝神色平静,丝毫无异。 她直直地回了院子,对外边儿的纷扰一概屏蔽。如今她强迫自己清醒,为的就是要将这件事做一个了结。 回了院子后,她盥洗沐浴一番,草草吃了一些吃食,便让丹书严守门口,一个人在屋子里理清思绪。 按照康敏的信,她怀疑之人竟是公爹罗添,薛芝暗暗心惊,她之前一直将重点放在婆母裘氏身上,忽略了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公爹。 二访尤家……这只能找时机了,毕竟她和尤家交往甚少。 最后就是康敏说的舅舅、舅母,也就是景王和景王妃。其实之前澹台雯一案时,薛芝便觉得景王府有些奇怪。奇怪的点在于李霜及手指上的那颗红痣。 直到现在她依旧持怀疑态度。 二三条都需要时机,薛芝准备从公爹罗添入手,只是……要告诉罗定春吗? 想到罗定春,薛芝便想到了曾经的好友岑满,以及那位对自己爱护颇深的叔父薛呈。 他们都是死于尤家之手。 康敏如果没有十分笃定,便不会写出来,所以,尤家便是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尤家的目的是什么呢?薛芝蹙着眉心,回想信中:尤家为凶,尤家恐作法,缘故不明。 是了,能饲养女鬼,操控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定是要有作法的本事的,或许尤家有人跟道士沾边。 只是,是谁呢? 康家老太太病逝的消息在外边儿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她到底是尚书之母。 丧宴那日,薛芝随罗定春同往。 很快,这件事便被薛芝抛之脑后,她让丹书速去查一查公爹罗添的过往。 丹书也很是得力,很快便有了结果。只是这份结果,薛芝并不满意。因着这结果只是一些稀松寻常的事迹,公爹罗添的过往寻常普通,丝毫查不出什么来。 但是康敏不会干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所以此事一定有隐情。 夜里,薛芝睡不着,起身去园子里散步乘凉,罗定春想陪着,被她制止了。内阁公务繁多,罗定春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到家就是倒头就睡,薛芝哪里肯让他受累。 她带着丹书去了园子里,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丹书则是挑着一把灯笼。 薛芝摇着扇子的手伸长了几分,扇的风凉丝丝的,伴随着她略带疑惑的话语:“查了这么几日,却什么都查不出来,这是何故?” 丹书闻言,也有些愁:“奴婢找了江湖中许多口碑不错的情报贩子,却也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银子倒是花了不少,可若是银子花少了,消息不定被他们扬了出去,届时更是麻烦。” 她看着薛芝,目光清亮干净,眉目衷心诚恳,丝毫没有曾经的怨怼和疯狂。 康敏的那封信,推动了很多东西。 耳边蛙鸣阵阵,薛芝问:“自打你来府上后,可曾从别人那里听见过关于公爹的什么事?” 丹书摇头:“未曾,跟奶奶知道的一样,都说那位大老爷平日里木木的,淡淡的,对什么事都不在乎。” 她犹豫片刻,垂眸看着灯柄上的花纹:“或许小蛮在就好了,她一向机灵,嘴巴甜讨人喜欢,一定会从别人嘴里知道些什么。” 听见这个名字,薛芝恍惚了一阵,从心底泛起了几丝苦涩和哀痛,只是还没等这些情绪发酵,她便吸了吸鼻子,定了定心神,将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这几日我查到的这些,都是一些寻常无比的事。”丹书微微有些遗憾:“恐怕难以查出什么了。” 她看了一眼沉默的薛芝,想了想府上的言论,又道:“大老爷平日里不爱说话,也不爱赴宴,更不爱舞文弄墨,听说他得了闲,便在屋子里一个人静坐,谁进去了他都不搭理。” “他和夫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听说二人早就分居了,夫人一日三餐都是在自个儿屋子里吃的。大老爷对咱们大爷,对妍姑娘,都不上心,甚至之前妍姑娘生辰,都是管家提醒大老爷的。” 薛芝听着这些话,逐字逐句的去剖析,去抽丝剥茧,试图从中找到什么东西。 突然,某个字眼触发了她,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扭头看着丹书,问:“之前让你去查婆母的时候,是不是说过,在她嫁给公爹的时候,公爹是有心上人的,你记得吗?” 丹书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薛芝眉目一沉:“为何在你查公爹的过往中,没有这一段?” 丹书有些慌,她道:“真没有这一段!那些人都没说!” “别急,你好好想想。”薛芝安抚她:“好好想想,是不是你遗漏了。” 丹书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摇摇头,笃定道:“没说,那些人都没说,我找了好几家消息贩子,都没有说这茬儿事儿。”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2节 第78章 初具雏形尤家深藏 ◎康娘子……大义◎ 薛芝笑:“就是了。” 她看着挂在天边的上弦月,轻声呢喃:“这就是了。” “你顺着这条线去查,查一下公爹当时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一定要查清楚准确。” 丹书来了精神,重重点头。 薛芝看她,莞尔:“你全力以赴即可,我想,应该什么都查不出来。” 丹书也笑:“去试试。” 天边墨色渐浓,蛙鸣清脆。 丹书果真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无功而返。 “找了很多家去查,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银子都花光了,那些人说压根儿就查不到这个人,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丹书猛灌了两口茶水,平复着呼吸。 薛芝枕着手臂假寐:“我早料到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丹书有些焦急。 薛芝睁开眼看她,眼中一片潋滟:“我早想好了。” 她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裳:“我约了明呈法师见面,他手里还拿着我的东西。” 丹书看得一愣一愣的。 午后,巷中茶坊。 扮做薛呈的越蝉看着薛芝,淡淡问:“找我作甚?” 薛芝笑眯眯:“我记着上回你拿了我的玉葫芦罢?带身上了吧?” 越蝉看她,琥珀般的眸子流光溢彩,诡谲不已:“你想要做什么?想要回去?” “送给你的东西,哪里有要回来的道理?”薛芝笑笑:“我只是想要问老前辈们两句话而已,你别紧张,若是你担心,可以在旁候着,以防我给你拿了。” 越蝉绷紧下颚,从袖中掏出玉葫芦,丢给薛芝,旋即起身来朝外走去:“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薛芝笑着拾起桌上的玉葫芦:“两位前辈,可否现身?” 话音刚落,里边儿的越怿便闪了出来,他飘在空中,看着薛芝问:“何事?” 他的面容和之前相比,憔悴了不少,薛芝暗暗吃惊,却没多问,只问了自己想知道的:“罗添这个人你知道吗?” 越怿皱眉想了许久,才颔首:“知道,他算半个小辈了。” “听说他曾经有心上人,那个人是谁?”薛芝单刀直入,一点不委婉。 越怿嘴角抽了抽:“你问我?我一个老头子,哪里知道这些风花雪月?更遑论那罗添不过是个小辈,我如何知晓他的混账事?” 薛芝挑眉:“你的夫人应该会知道。” 越怿不说话了,宣泷脾气火爆古怪,对薛芝有诸多不满,根本不会出来替她答疑解惑,就算他劝也劝不动。 薛芝指尖轻点桌面,似笑非笑地朝外边抬了抬下巴:“外边儿那位,是你们儿子吧?我也算是替你们完成了任务,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忽然眼前一闪,宣泷闪出玉葫芦,硬邦邦抛下一个名字后,又拽着越怿闪进了玉葫芦,恍若无事发生。 百里绮。 宣泷说的就是这个名字,可是薛芝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百里绮,她也是京中人氏,怎么会觉得这个名字陌生?或许是化名? 薛芝依旧一头雾水,她不想无功而返,想一次性把事情弄清楚,于是她的指尖点了点玉葫芦,再问:“百里绮是谁?她如今是谁的夫人?可还有别的什么名字?” 玉葫芦毫无反应,薛芝淡淡一笑,故技重施:“不过那位越蝉公子,扮演我的叔父,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同样话毕,宣泷再度闪出玉葫芦,与薛芝几乎面贴面,听她咬牙切齿道:“百里绮没有别的名字,尤鸣风和罗添为了她争得头破血流,最后是尤鸣风抱得美人归。” 薛芝已经明白了,可她还是反应极快地问道:“尤鸣风是不是有个叫尤绍周的儿子?” 宣泷冷冷道:“是他的侄子,尤鸣风无子女。这些都是我几十年前知道的,若是和眼下情形大相径庭,可怪不得我。” 说完这些之后,宣泷还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薛芝,见她没有发问了,这才闪身进了玉葫芦,再无动静。 薛芝有些激动,一直覆在她眼前的迷雾终于消散了些许,她一直想要追求的真相,终于初见雏形了。 凭宣泷的这些话,她已经能猜出这件事的模糊走向,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逐个击破了。 薛芝请越蝉吃了茶,将玉葫芦归还后,便高兴地离开了。清亦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她的背影。 “师父,许久不见郡主了,怎么没有早点叫我来呀。”清亦摸了摸后脑勺,嘟囔道:“就是很久很久没看到小蛮那丫头了,也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应该已经投胎了吧。” 倏地,他捂住嘴,紧接着又瘪了瘪嘴:“她已经魂飞魄散了,又怎么会投胎,是我说错话了。” 他见越蝉不说话,便好奇地凑上前去:“师父你在干什么?” 清亦看见越蝉手里有一块质地温润的玉葫芦,他正在出神摩挲,压根儿就没有听自个儿说话。 清亦嘟嘴坐下,十分泄气。 师父怎么老是拿着这块玉葫芦发呆?这玉葫芦到底是什么来头?师父这么疼爱他,居然都没有同他说这玉葫芦的来历。 且不管清亦如何郁闷,薛芝立马让丹书去查这位百里绮的来历和生平,至于那位尤鸣风,薛芝犹豫片刻,也还是让丹书去查了。即便会打草惊蛇也顾不了了。 这日,罗定春下值归家时恰好赶上了晚饭,薛芝同他一起进食。 饭桌上,薛芝想了想,留丹书一人伺候,问罗定春:“尤家是否有位叫尤鸣风的?和他的夫人百里绮。” 罗定春诧异:“尤鸣风是大理寺卿尤大人的大伯,至于他的夫人……他夫人名唤‘柏雪’,并不叫‘百里绮’。” 薛芝追问:“你对他们了解多少?可否道来听听?” 罗定春笑:“自然是可以的。” 他见薛芝面容消瘦,知道她这几日又愁又忧,做事的时候也常常走神,想必也耗费了不少心神精力。 故,他笑着用下巴虚虚点了点桌上的饭菜:“不妨先吃饭,今晚我一定好好讲给你听,好不好?” 薛芝见他眉目温柔,原本迫切的心情也被他抚平了,就连眉心的褶皱也都尽数舒展开来了。 夫妻二人和谐地吃过饭后,略一歇息了片刻,便盥洗沐浴毕,拿着大大的蒲扇去了园子里散步乘凉。 看着大大的蒲扇,罗定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京中大部分娘子用的都是团扇,有的用折扇,像薛芝这样用蒲扇的世家娘子,少之又少。 她却以为:扇子就是用来扇风的,蒲扇又大,扇出来的风又凉快,怎么不行了? “你快与我说说。”身侧女子的声音清脆略带期待:“那两人是个什么情况。” 罗定春回过神来,一下一下摇着扇子,声音温和干净:“这位尤鸣风……” 尤鸣风是大理寺卿尤绍周的大伯,是尤家长房老爷,虽是长房,可这么多年来却无子无女,且更无官职在身。 可明明多年前,尤鸣风曾三元及第,是风光无比的状元郎,其生得芝兰玉树,风姿绰约,是京师无数闺中娘子的良婿首选。 原本和他相配的应该是世家大族的娘子,令人意外的是,他娶了一位名叫“柏雪”的孤女为妻。 并在成婚后不久,弃官离朝,震惊了无数人。 再后来,就甚少有关尤鸣风和柏雪的消息了。成婚后,尤鸣风不仅弃官,而且没有私交,从不参与任何宴会,更是甚少露面示众,柏雪更是神秘,久居深宅,少有人见过。 听完这些,薛芝问道:“你见过这二人没有?” 罗定春:“幼时曾跟着你……跟薛太傅见过尤鸣风,至于柏雪……没有见过,我想,很多人跟我一样,都没有见过这位柏夫人,恐怕只有老一辈的人见过。” 薛芝有些犹豫,最后她迟疑道:“罗定春……这位柏夫人,是父亲曾经爱慕之人。” 罗定春微微惊讶:“还有这么回事?” 薛芝便将近期的事告诉了他。 罗定春沉默半晌,最后才轻叹一声:“康娘子……大义。” 薛芝心情也有些沉重,不过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所以我们要抓紧将真相调查清楚,也不负……康敏这一番壮举。” 罗定春问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薛芝思忖片刻说道:“我们已经知道幕后之人就是尤家,但是尤家家大业大,位高权重,我们轻易得罪不得。而且其实,我们现在只掌握了部分线索,我想,我们要掌握更多线索,才更有把握做好推翻这一切的可能。” 罗定春凝视着她:“你说得对,尤家位高权重,但是芝芝,我想尤家比你想象得更厉害,如今摄政王是尤家的人,大理寺卿也是尤家的,尤家部分人都在朝中为官,一些旁支也在其他地方占据重要的位置,我们后面的路,会很难走。” “况且,尤家应该有道士或术士在,他们用那些东西来对付我们,我们没有办法反击,准确来说,我们很难反击。” 薛芝笑着应道:“这些我都有想到,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这些事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去做?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第79章 欲访景王府生意外 她说着说着便想到了薛呈。那位已经故去多年,因涉及尤家辛密,而被害死的薛呈,是为了她这个侄女操碎了一片苦心的薛呈。 罗定春抬手摸了摸她的鬓边,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想要掌握更多的线索,薛芝绕开了二访尤家这一条,而是进行第三条,慎查景王府。 至于要怎么慎查……薛芝准备登门拜访。 出门前,丹书来禀。 “奶奶让我去查那百里绮,压根儿查无此人。关于尤家那位大老爷尤鸣风,能查到的东西也是少之又少,只能查到他并无官职在身,而是多年闲赋在家,甚少私交。” “啊对了。”丹书想起重要的一点:“听说他是多年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可谓是盛极一时,风头大好。” 她说完,又不解道:“只是……既然盛极一时,那又为何要辞官呢?” 薛芝对着镜子扶了扶髻上的朱钗,她看着镜中的丹书,微微一笑:“好了我知道了,你也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吧。” 丹书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赶紧去收拾了。 薛芝理了理衣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不紧不慢道:“一会子咱们去景王府,你把眼睛耳朵放尖一点,我这儿不用你管,你只要不动声色地观察景王府里的人就行,回来我可是要听你汇报的。” 丹书恭敬应下。 见她似是有些紧张,薛芝笑道:“不要太明显,若是被人误会成贼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3节 丹书笑嘻嘻道:“这点眼色我还是有的,奶奶放心就是了。” 没过多久,薛芝便带着丹书出了府,坐上了去景王府的马车。临出门时,薛芝碰见了一人。 她看着正在搬进搬出的仆从,又看了看前边儿挺拔如松的清俊身姿,不由有些诧异。 或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道身姿转过身来,与她对上了视线。 “郡主这是要出门?”谈殊站在离她不远处,言行妥当,疏远又不失礼数。 薛芝颔首,她打量了一番,没忍住问道:“谈状元这是……” 谈殊面色淡淡:“不日我将远赴荆州上任,寻了个黄道吉日搬出去,也方便为上任做好准备。” 薛芝面露讶色:“荆州?这么远?” 她见谈殊眉目疏淡,便讪讪一笑:“也挺好,荆楚之地多豪杰,祝谈状元一路顺风,前途顺遂,恕不远送。” 谈殊看着她,轻声呢喃了一句话,站在薛芝身后的丹书都没能听见。 薛芝朝谈殊低眉颔首,错身离开了。 待上了马车,丹书才好奇问:“奶奶,谈状元最后说了什么?” “他说。”薛芝微微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低低开口:“京中已无他牵挂之人,无须再留。” 丹书听罢,心中酸涩不已。她低下头去,落下泪来:“谈状元和姑娘……早年间分明是两情相悦的,彼时约定了,等谈状元春闱及第,必请媒人登门提亲……哪曾想,今昔会是这幅模样。” 薛芝也有些神伤,不过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眼下不是悲伤春秋的时候,康敏做出如此牺牲,我们决不能让她的心血付之东流。” 丹书擦了擦眼泪,郑重点点头,面露决绝之意。 马车行过两条街,突然一阵颠簸后,便停下没动静了。丹书去而复返,神色凝重:“马车车轱辘坏了,这卡在行程中途,离罗府和景王府都有些路程。” 薛芝蹙眉,起身下了马车,她一边拿着蒲扇扇着风,一边打量着坏掉的车轱辘,问马夫:“能修好吗?” 马夫苦着脸说:“这不能够。” 他看着坏掉的车轱辘,扶着晒得火辣辣的后颈嘟囔:“不应该啊,我记得出门的时候我再三检查了。” 后背是炙热的烈阳,薛芝才下车这么一会儿,额上便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丹书忙站在她身后给她遮光:“奶奶,不如我们先去茶坊里避避吧。” 薛芝恍然不觉,她慢慢扇着蒲扇,盯着坏掉的车轱辘出神。好端端的,车轱辘怎么会突然坏掉?以前她出府这么多次,怎么偏偏今日就坏了? 忽然周围传来阵阵女子的哄笑,将薛芝的思绪扯了回来,她回过神看着周围,一脸茫然。 周围驻足不少女子,穿粉带绿,或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有已经出了阁嫁人了的,也有尚待字闺中的。 此刻她们正拿团扇掩面,盯着薛芝笑得厉害。 薛芝挑眉问:“笑什么?” 谁知这些女子笑得更厉害了。 更甚者还有人伸出手指着薛芝,笑得花枝乱颤。 薛芝顺着她们指着的方向看去,结果却看到了自己手里的蒲扇。 “郡主。”恰好宋婉庄买了布匹准备回府,碰上了薛芝的窘状:“可有效劳的地方?” 她简直是薛芝的及时雨。 薛芝笑着拿手里的蒲扇用力朝周围扇了扇风,众位女子发出惊呼声,接着便看见薛芝拿着蒲扇扇着风,大摇大摆的上了宋府的马车,一点不扭捏。 薛芝不知道,正是因为她今日此举,让京师掀起了一股“蒲扇风”,京师各铺子里的蒲扇都卖光了。 “我刚买了些布匹准备回去了。”宋婉庄笑着递出一方手帕:“快擦擦吧。” 薛芝感激道:“烦请赶往景王府,今日实在唐突,叨扰了。” “这是什么话。”宋婉庄嗔道:“我们也是相熟的朋友了,何必这样见外。” 薛芝对这位相熟的朋友还是挺喜欢的,有勇有谋,机灵爽快,又大方可爱,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喜欢。 景王府到了之后,薛芝再三谢过之后,便下了马车去。因着前两日递了拜帖,今日登门也算不得唐突。 薛芝下马车后,宋婉庄便折了回去,准备回宋府。 她先是闭眼假寐了一会儿,后边儿干脆自己倒了茶水来,慢悠悠吃起了茶水。 “咦……”她盯着马车里的某处,惊讶道:“这是什么?” 宋婉庄弯下腰去,从马车里的地面上,捡到了两张纸。纸张微微泛黄,从仅露出的几个簪花小楷中,宋婉庄窥见一角骇人真相—— “薛娘子,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宋婉庄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慢慢展开了纸张,逐字逐句研读。 且说另一处。 薛芝入了景王府后,被仆从迎去了前厅。 途中,丹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景色,慢慢蹙起了眉头。 到了前厅,仆从说景王外出,景王妃正在料理府中家事,上了茶水点心,让薛芝稍坐片刻。 仆从退下后,丹书便看向薛芝,面色不太好,凑近低语:“奶奶,今日有些不对劲儿,恐怕会出意外。” 薛芝稳坐椅中,闻言只笑道:“怕了?” 丹书一愣,旋即讪笑:“若说怕,也不至于,只是有些……” 她话还未落下,景王妃便带着李霜及来了。 薛芝忙起身来,笑着上前:“平白叨扰了,舅母勿怪。” 景王妃握着她的手,笑意温柔:“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见外。” 几人先继落座。 景王妃坐在主位,她一脸慈爱地看着薛芝:“敏儿素来有主意,以前你便很少与我们亲近,自你出阁之后,我们亲近的次数也比以前多了许多,你舅舅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薛芝抿唇一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舅母可别放在心上。” 景王妃语气不疾不徐,温润干净:“别说这傻话。” 二人说了会子话,见日头高挂,景王妃便说道:“敏儿既然来了,便一起吃顿午饭吧,你舅舅中午也会回来。” 薛芝笑眯眯应承下来。 府中还有事等着景王妃去处理,她也跟薛芝没那么多话要说,于是便让李霜及陪着,自己去了前边儿。 “表姐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李霜及带着薛芝去了府中水榭,二人凭栏而望,前边儿是一片池塘,池塘里种着荷花。 薛芝侧目看她,见微风微微扬起她鬓边的发丝,更为这位弱不禁风的表妹添去两分柔美怜人。 “表妹看上去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薛芝叹道:“似表妹这样谪仙般的人物,也不知今后会便宜了谁。” 李霜及脸颊微红,她垂眸将发丝别在耳后,小声道:“表姐莫要打趣我,我年纪小不经事,受不住。” 薛芝笑了两声,搂过她的肩头:“好,依你就是了。” 二人坐下吃茶,桌上摆着颗颗圆润饱满的荔枝。 薛芝剥了一颗荔枝,扔进嘴里,一口下去,只觉清甜不已,她忍不住眯起了双眼,一脸满足。 李霜及见了便笑问:“表姐夫会给表姐剥荔枝吗?” 一旁的丹书答道:“自然是会的,不仅如此,还会给奶奶剥螃蟹,这些要动手的事,奶奶压根儿手都不用抬。” 薛芝笑着又剥来一颗荔枝,递给李霜及。 李霜及接过,满眼艳羡:“真好啊。” “表妹别羡慕,你以后也会遇到属于你的良人。”薛芝真心实意说着。 李霜及双脸生霞,眉梢也带着两分羞怯,这次却没有出言反驳什么。 第80章 谈及旧事乌云笼罩 ◎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薛芝微微侧身,将手搁在石桌上,指尖轻点桌面,她吩咐道:“我和表妹有体己话要说,你们暂且退下吧。” 丹书便和其他仆从一齐退至水榭的外间。 “表姐要说什么?”李霜及咽下荔枝,一脸好奇地看着薛芝。 薛芝微微一笑:“表妹别紧张,就随便聊聊,我看你平日里也不出门,一个人得多闷啊。” 李霜及手里拿着未剥完的荔枝,闻言,她看向水榭外的一片好天气,有些怅然:“可我身子弱,出了门之后易被冲撞,父亲母亲都很担心,我不敢让他们为我操心了,所以也只有少出门。” “不过。”她嘴角翘了翘,声音轻轻:“我有云及陪着我,他不管去哪里都会念着我,若是去了城西,定会带一些好吃的、好玩儿的玩意儿回来逗我开心,去了城东,也会同我将城东的热闹。” “有他在,我并不觉得很孤独。”李霜及垂眸看着手里的荔枝,继续剥了起来:“但是分明,我才是姐姐,该是我顾着他的。” 剥了一颗光洁饱满的荔枝,李霜及递给薛芝。 薛芝也没客气,将荔枝接过,扔入口中,含糊不清道:“真好,我挺羡慕你们这些有手足的人……” 糟糕,她忘记她现在是康敏了。 不过她又很快补救:“明面上看着,我是有许多手足,但那些都是隔房,没有同胞手足,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孤单。” 李霜及安慰了她几句,二人又聊了会子。 薛芝双手横着并在一起放在桌上,她故作好奇问:“表妹这病,是从胎中带来的吗?看上去竟如此来势汹汹,恐怕折磨得你不轻,日日要受此困扰。” 李霜及摇摇头,颇为惆怅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这病也是这几年的事,以前……以前是分明没有这些事儿的。” 薛芝眼皮一跳:“什么?” 她反应极快:“既然是这几年的事,为何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若是觉得难为情也不必细说,我只是一见你就很心疼,好好的人,年纪轻轻,怎么就……病痛缠身了。” 李霜及:“我理解表姐的心情,但说实在的,我自己的确不知道这身病是从哪里来的,好像睡了一觉之后,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 薛芝双眸一眯:“睡了一觉?是晚上正常入睡,第二天便觉不适吗?” 李霜及回想,她有些迟疑道:“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总之就是突然而然的事,我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那你在病前病后,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不曾?”薛芝目光下移,看到了李霜及手指侧面的红痣,眸色一深。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4节 李霜及先是疑惑的啊了一声,遂问:“这是什么意思?” 薛芝:“就是……” “你们在聊什么?”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递了进来,打断了薛芝的话语。 她起身来,闻声看去。 水榭里设有薄纱,纷飞的薄纱中,景王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薛芝,神色诡异,方才那句话的语气也略有怪异之处。 薛芝平静地对上景王的眼睛,扯出一抹笑意:“舅舅。” 她声音刻意放甜了两分,脆生生的,任谁听了心都会软半截。 景王不为所动,依旧冷冰冰地看着她。 薛芝看着他,也是始终笑吟吟的。 “爹爹。”李霜及丝毫不觉其中的暗潮涌动,她笑着迎了上去:“阿娘说爹爹中午要回来,怎么这么早?” 李云及进了水榭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薛芝,又看向李霜及,眼中暖意蔓延:“怎么?姐姐不喜欢?” 李霜及笑得眼睛弯了弯:“这是什么话,爹爹早回来陪我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景王恢复如常,他抬手摸了摸李霜及的发顶,语气温和,俨如慈父:“今日的药都按时吃了?没有偷偷倒掉吧?” 李霜及嘟嘴:“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景王笑着夸了她两句,转头看向薛芝,慢慢敛了笑意,眸色变得阴沉晦暗:“端宁来了啊,是该来了。” 薛芝看着他,一言不发。 吃午饭的时候,桌上静悄悄的,十分安静。 李云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李霜及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她想问又不敢问。 薛芝却面色如常,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想吃什么菜就夹什么菜,一点儿都没有被凝滞的气氛吓到。 一顿饭下来,薛芝是吃得最自在的那个,恐怕也是吃得最饱的。 “端宁。”景王放下茶杯,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薛芝:“你随我来。” 说完他便离开了。 薛芝应了一声,也放下手里的热茶,跟着他出去了。 李云及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一脸纳闷儿。他转过头去,看着景王妃:“阿娘,他……” “闭嘴。”景王妃的脸色不复平日的温和慈善,甚至有两分刻薄在里头。 李云及和李霜及都看得愣愣的。 薛芝跟着景王去了书房,房门紧闭,二人相对而坐。 面前茶香袅袅,薛芝透过茶雾看向对面的景王,笑:“您这是一点也不意外啊。” 景王面色冷冷地看着她:“我不管你想干什么,阿霜的主意,你不要打。” 薛芝对景王这忽变的态度有些错愕,之前看景王,俨然就是疼爱小辈的长辈,对康敏这个外甥女也十分看重疼爱,怎么……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景王轻轻一笑,眼里带着讽刺意味:“你母亲对你来说是位好母亲,对我来说,却并非是一位合格的姐姐,甚至……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痛苦,都是你母亲带给我的。” 薛芝没料到还有这一茬儿,故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过了好一会子,她才讪讪开口:“我并非是要打表妹的主意,而是想寻找线索……这点,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景王注视着她,面容没有之前那般冷漠和争锋相对,他只淡淡道:“你做事太直接,不知道藏好尾巴……不,你压根儿就没想着要藏,你做的事,都知道。” 都知道? 谁都知道? 这个都知道里,包括了谁? 薛芝不知道包括了谁,但她知道,里面一定有景王。她措辞片刻,缓缓说道:“所以您应该知道,我非常需要线索。” 她再三强调:“我没有要打谁的主意,只是想拿到线索而已。” 景王突然长叹一声,他盯着薛芝,眉目沉沉:“或许你不知道,我为了你的身家性命,已经将手上所有的筹码都堆出去了。如今我连自己的儿女都没办法保全。” 薛芝微愣,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说道:“可是,您不是说,我母亲并非是一位好姐姐,她带给了您许多痛苦,那您这般,又是何故?”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景王语气无奈:“有什么办法?” 他看着薛芝,皱起了眉头:“我以前竟没发现你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去追究探查这些事,你知不知道,若是没有我在中间斡旋,你以为,就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能相安无事到现在?恐怕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薛芝笑嘻嘻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没娘的孩子,过得自然要苦一些。” 景王一时无言。 薛芝正色看他:“眼下已不能再耽搁了,您自己也说了,您为了我将所有的筹码都堆了出去,想必,您已经护不了表妹了,对吗?这代表,表妹也被那些人给盯上了。” “如今迫在眉睫。”薛芝站起身来,恭敬弯下身子,声音坚定:“还请您,都和盘托出吧,这样,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景王没有说话,他目光落在虚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薛芝等了很久,等到她以为这次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景王缓缓开口了:—— “那时,阿霜还好好儿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尤家的爪牙会伸到景王府来。”景王忆起往事,声音变得艰涩。 薛芝静静地站着看他,等待他将一切原委都一一说出。 其实尤家最开始的目标不是李霜及,而是景王妃。好在景王及时发现了异常,将此事拦了下来,护住了景王妃。 景王虽拦了下来,可他不知道尤家到底想要干什么,彼时尤家已经如同一颗参天大树,上接天,下通地。皇帝不问政事,摄政王把持朝政,可以说,这天下,是尤家的天下。 更遑论皇帝和景王并非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二人同父异母,早年间更有深深的嫌隙在其中。 正因着这层嫌隙,当初皇帝亲自执政时,让景王当了个闲散王爷,并未分配给他实权。故而,当景王身陷险境时,皇帝不会是那个雪中送炭之人,更可能会是助纣为虐、落井下石之人。 本以为尤家会对景王府手下留情,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将爪牙伸向了李霜及。 景王说到这里时,几欲目眦尽裂:“他们就是一群疯子,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薛芝一脸若有所思:“尤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81章 再陷结界得以脱身 ◎遇到鬼打墙了吗◎ 景王:“他们要亥时出生女子的心头血。” 薛芝啊了一声:“心头血?这是做什么用?” 是她轻率了,之前她让丹书去查苏曼娘、澹台雯、岑满的出生日子,查了年岁、月份乃至是哪天,却没想到漏了时辰。 “不知道。”景王扶额:“我只知道这么一点线索,除了心头血,我想,应该还有其他东西也是他们需要的,只是我不知道。” “表妹的事,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吗?”薛芝如今也有些担心李霜及,她不希望再出现被害的了。 景王苦笑:“我一直在与他们斡旋,尽量拖延一些时间,但……他们这次恐怕不会收手。” “所以端宁。”景王看着薛芝,神色一再郑重:“我已经无路可退了,也再没有办法解决这次的危机,所以我才会将我知道的线索都告诉你,请你看在……看在亲人的份上,救救阿霜吧!” …… 薛芝同景王府的人告别时,景王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和善,他笑着看着薛芝:“今后若是有空,可以多来陪陪你舅母,云哥儿整日不着家,阿霜身子有恙,我想,你若是常来,他们都会很高兴的。” “是啊。”景王妃握着薛芝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同样和善温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李霜及笑着看着薛芝:“我们都很高兴表姐能常来。” 李云及和薛芝不熟,只那样站着,并未开口说什么。 薛芝同景王府的人告别后,便出了府。 因着来时马车坏了,又是阴天,不那么热,薛芝正巧想理一理思绪,索性自己走回去。 出了府后,她脑子里便一直回想着景王的那些话,再一一判断那些话的真假。 景王说,他曾用尽一切筹码,只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薛芝对此存疑,通过今日的交谈,她看出景王对康敏的母亲是有些怨恨在心中的,那么既然怨恨,为何还要两次三番去保护讨厌的人的女儿? 倏忽一道急促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她蹙眉闻声看去—— 只见闹市之中,一个瘦弱的孩子差点丧生马蹄之下,情况十分危急,好在那孩子躲了过去,并没有受伤。 薛芝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她转头看了一眼丹书:“此举收获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丹书道:“奴婢观察了,景王府的下人没什么不对劲儿,想来他们是下人,该是不知道什么。” “只是奶奶和表姑娘在水榭里的时候,王爷突然过来,脸色可难看了,但是世子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丹书猜测:“或许,世子年纪尚小,有些事不知道也是寻常的。” 她看向薛芝:“奶奶应该收获颇多。” 薛芝颔首:“我和舅舅谈过了,的确是收获颇多,但里头的真假,还得我自己辨别。” 丹书:“奶奶是怀疑景王故意说谎,诱我们中套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薛芝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好在,我们总算是有点新的线索了。” 主仆二人说着话,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薛芝随意往街边一看,忽然神色大变:“我们被困住了!” 丹书脸色一白:“这话何意?” 薛芝指着方才那差点丧生在马蹄之下的孩子,神色难看:“他方才明明穿的不是这件衣裳。” 难道这人几句话的功夫就换了件衣裳? 丹书抱着薛芝的手臂,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奶奶确定吗?” 薛芝冷笑一声,从头上取下一把簪子,走到那孩子面前:“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 话音刚落,她便手持簪子,一把刺向那孩子的眼睛。丹书的一颗心高高提起,明明是阴天,她额上却冒了许多汗。 簪子在离眼睛微距的地方停下,那孩子恍若未闻,只机械般地忙着手里的事,而诡异的是,周围也没人在意这边的动静。 丹书咬了咬唇瓣,她一把将孩子推倒在地,孩子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即便躺在地上,他手上依旧动作未停。 丹书吓得脸色煞白,她看向薛芝:“奶奶,这如何是好?”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5节 正当此时,前边儿突然传来声响,主仆二人皆看了过去,却看到令人恶心作呕的一幕—— 两三个裹着紫皮的怪物随意抓过路边的行人,直直塞进嘴里,当即鲜血直流,甚至还能听见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丹书胃中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直到她看见那些怪物朝她们走去。 薛芝眉目一冷,她拽住丹书的手,扭头就往前跑去。 丹书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这都是些什么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薛芝沉着冷静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该是尤家饲养的怪物,而这里,是尤家设下的结界,以前,我和小蛮也陷入过结界里去。” 丹书问:“那要怎样才能出去?” 薛芝想起上次,想到小蛮的死状,无法开口。 过了一会儿,她迎着夏日火辣辣的风说道:“怪物怕火。” 丹书跑得满头大汗:“火?眼下哪里有火?而且……而且现在是夏天,这么晒,这么热,于它们而言,会不会是火?” 薛芝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怪物依旧在太阳下追赶着她们,看样子它们并不怕太阳。 主仆二人跑过了几条街,实在是跑不动了,二人竟兜兜转转,又跑回了景王府门口。 丹书颤抖着嗓子说道:“我们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吗?” 薛芝干脆一屁股坐在景王府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那些怪物步步逼近,她笑着说道:“没有鬼打墙,是我故意往这边跑的。” 怪物或许觉得她们跑不了了,所以索性放慢了脚步,慢慢悠悠地朝她们走去。 丹书咬咬牙,挡在薛芝面前,她看着那些怪物,双脚发颤。 薛芝支着下巴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怪物越来越近,丹书的腿颤得更厉害了,她的眼眶因恐惧泛红,脸上的肉也在颤抖。 突然,她的衣领从后面被狠狠一拽,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而她和薛芝依旧站在景王府门前,紫皮怪物却是从眼前消失了。 宋婉庄扶着膝盖大喘气,她看着薛芝:“没事吧?” 薛芝笑着摇摇头:“没事。” 她看向越蝉,笑眯眯道:“多谢叔……多谢明呈法师。” 继而她又看向宋婉庄:“也多亏了宋姑娘急中生智。” 丹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茫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茶馆内。 左侧坐着薛芝和丹书,右侧是越蝉和清亦,而宋婉庄坐在薛芝的左手边。 “康娘子的那两封书信,是薛娘子故意留下给我看的吧?”宋婉庄笑着看向薛芝:“难为你费心了,可若是你这样做了,我却没有打开书信看,你当如何?” 薛芝笑:“所以我不是漏出了一些字让你看见?好奇是人的本性。” 宋婉庄吐了吐舌头:“是我失礼了。” 她顿了顿,又正色道:“我估计你们会出事,便让人在景王府门口蹲守,可等了许久你们都没有出来,去问了景王府看门的小厮,他们却说你们早走了,我就知道出问题了。” 宋婉庄喝了口茶缓了缓:“我记得我曾经见过明呈法师,他说不定可以救你,所以立马赶去了薛府,不过……” 她好奇地看着薛芝:“薛娘子和明呈法师,是叔侄吧?” 薛芝含笑:“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两次三番对我施以援手?” 她说罢,侧目看向越蝉,嘴角高高翘起:“你说对吧,叔父?” 越蝉看了她一眼,并未回应,只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那结界可是专门为你设的,有这一次,就有下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我总不能时时来救你于水火。” “信都看了吧?”薛芝开门见山:“尤家是幕后之人,我们必须推翻尤家。” “推翻尤家?”越蝉冷笑:“说得容易,推翻尤家就相当于推翻这个王朝,你可知,如今坐在上面的不过是个傀儡,尤家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薛芝没有理他这番话,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们说,一个人,他要亥时出生的女子的心头血,做什么用?” 宋婉庄眨眨眼,猜测道:“为了练什么邪恶的功法?” 丹书:“可能是为了救人。” 清亦喃喃道:“这些话合在一起我是没有听说过,可是拆开来看,怎么那么眼熟?” 宋婉庄嘲笑道:“是耳熟,不是眼熟吧?” 越蝉皱眉看向清亦:“再想想。” 清亦拍了拍脑袋,苦想片刻,他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但是我敢肯定,这一定是在某本秘籍上有过的,而且我看到过这样的字眼。” 薛芝看向他,神色凝重:“烦请您尽力想一想,这对我们很重要。” 清亦看着她,也慎重点点头。 接下来几人又开展了一番讨论。 越蝉说道:“想要推翻尤家,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看向薛芝:“你们也看到了,尤家并非等闲之辈,你们要如何推翻?且说明面上的情况,尤家位高权重,爪牙遍地,权势滔天,你们要怎么推?” 第82章 齐心协力斗怪斗鬼 ◎尘埃落定薛芝回信◎ “更别提暗地里的,尤家应该有道士,或者是有御鬼的人在,所以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都是暗地里的,你们别说推翻,就是抵抗自保都难以做到。” 越蝉见几人面色愈发凝重,语气忽轻了两分,他看向薛芝,最后轻声说道:“更更别提,你的阴阳眼已经消散了。你要怎么推翻这一切?” 薛芝脸色别其他二人的要好一些,她对上越蝉的眼睛:“擒贼先擒王。” 越蝉被她气笑了:“先擒王?说得轻巧,你可知道王是谁?王的前面,又有多少诡谲危险在等着你?” 宋婉庄弱弱说道:“尤家的王,是摄政王吗?” 空气陡然一滞。 所有人都看向她。 宋婉庄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我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罢了……” 薛芝说道:“摄政王……也不是不可能,我觉得我们……” “我想起来了!”清亦拍桌而起,给几人吓得一个激灵。 清亦一双眼亮晶晶,他的脸颊因激动变得绯红,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薛芝身上:“这好像是一种叫做‘魂来术’的术法,除了需要亥时出生女子的心头血,还需要抽去她们的一魂三魄。将这些全都收集在一起后,放在桶内,再将人放入,那人便可以起死回生了。” 屋子里十分安静。 越蝉蹙眉:“竟是这样歹毒的术法。” 他看向薛芝,低低开口:“魂魄缺失的人,虽能投胎转世,却……却会有缺陷,或是投胎成猪狗,即便为人,或为聋哑,或断手断脚,先天不足。” 薛芝皱眉:“我们没得选,大家都知道尤家家大业大,权势滔天,我们只能巧用计策,擒贼先擒王,否则,我们终会被尤家一网打尽。” 越蝉看向窗口,倏忽绷紧了下颚:“恐怕,已经来了。” 在座几人大惊,忙起身走到窗子那处,开窗往外看去。他们身在二楼,茶坊临街,开窗本应是一片热闹景象,却没曾想,街上空空荡荡,萧条破败。 宋婉庄抬起手指着远处,她颤着嗓子道:“那里……” 另外几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密密麻麻一群紫皮怪物,它们身上都带着血迹,嘴里嚼着人的残肢断骸。 宋婉庄闭上眼,将脸别到一旁。 薛芝面色稍白,但还算是镇定的,她看向静静凝视远方的越蝉:“这些都是假象对吗?” “除了怪物,其他都是假象。”越蝉拿出一沓符咒,他站在窗前,手持剑指竖于胸前,听他厉声道:“你们退后!” 几人连忙退至他身后,皆小心翼翼,绷紧了神经。 越蝉看着越来越近的紫皮怪物,一颗心也是绷紧到了极致。若是数目小,这些怪物他倒也能对付,只是这么多的怪物……越蝉眸色一沉,眉目决绝。 正当那些紫皮怪物行至楼下时,有的怪物甚至跳到了对面的房顶,正巧对着他们几人,那些怪物还伸出又长又恶心的舌头,在外提溜了一圈儿,上边儿还带着粘液,令人作呕。 越蝉目光紧紧锁定,敌不动,他不动。 外边儿很是安静,怪物都伏在对面的房顶上,它们像是在等候号令。 薛芝等人紧张得不行,额上均起了汗。宋婉庄后背都湿透了,丹书和清亦也是白着脸,紧张得厉害。 可以说,这里除了越蝉,勉强能撑住的,只有薛芝了。 “动了!”清亦的声音小声急促。 几人看向窗外,那些怪物甩着长长的尾巴,身子压低,收回了舌头,虎视眈眈地做出攻击之势,看来一场血战将要拉开序幕。 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那些怪物利用后腿蹬起身子,它们从对面的房顶用力一跃,朝薛芝等人所在的房间袭来。 越蝉指尖夹着符咒,他死死盯着那些怪物,只等怪物来到跟前,给予其致命一击。 这一刻,时间仿佛放慢了一般,无数怪物在空中跃起,欲从对面的窗中进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些怪物凭空消失在空中,耳边又响起令人烦躁的、聒噪的蝉鸣,以及门外、窗外的嘈杂人声。 薛芝等人立马放松了下来,宋婉庄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丹书也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清亦的脸色白得像是铺了一层粉。 薛芝扶住桌子,看向越蝉:“怎么回事?” 越蝉看了一眼窗外,若有所思道:“应该是尤家出事了,所以布局之人才会临时撤阵。” 薛芝蹙眉,也思索道:“尤家出什么事了?” 突然门被谁砰的一声推开,几人顿作防御状。 罗定春进了屋来,他疾步走向薛芝,再三打量:“没事吧?” 薛芝愣了愣,看着他安慰道:“我没事。” 她猜测道:“尤家怎么回事?” 罗定春:“大理寺卿尤绍周突然殒身。”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6节 众人大惊。 薛芝:“突然?殒身?” 她嘴里念念有词:“怎么会突然殒身?” 她看向罗定春,眼睛明亮,像是在期盼什么。 越蝉说道:“各位,咱们还是先换个地方,洗一洗,换身衣裳,吃顿饭吧?” 等几人收拾干净过后,便寻了处酒楼,坐下一起吃饭。 甫一坐下,薛芝便看向越蝉:“我以为,我们后边儿会有一场恶战要打,明面上的先不管,至少暗地里的东西,我们要想办法灭掉。” 越蝉明白她的意思:“我这几日会准备大量符咒法器。” 罗定春也说道:“明面上的我这边负责。” 薛芝看向他,担忧道:“你小心为上。” 想了想,她又问:“尤绍周是何故殒身?” 罗定春说道:“对外传的是病殁。” “刚好前一段时日,尤绍周感染了风寒之症。” 薛芝冷笑:“那这事儿铁定有鬼,尤绍周的死,说不定有蹊跷。” 越蝉问她:“你准备怎么做?尤家可不好对付。” 薛芝:“诚然,如你所说,尤家爪牙众多,可是爪牙压根儿就不重要,一旦我们击其要害,爪牙便也都散的散,死的死。” “所以?” 薛芝神秘一笑:“所以我准备,攻其要害。” 她看着一头雾水的众人,眼珠一转,面露笑意。 …… 尤府角门。 尤徽拉住尤元,十分头疼:“元元,你别闹,如今府上乱成一团,你怎么这个时候去添乱。” 尤元吸了吸鼻子,她着素衣,未施粉黛,头上也是素净一片。她一双眼湿漉漉的,还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去去就回……你别拦我!” “你要做什么,让下边儿的人去做就是了,何故要亲自跑一趟?父亲说了,如今是多事之秋,让我们少出门。” 尤徽说罢,见尤元一脸坚持,便缓了缓语气:“你想出门做什么?” 尤元哭成泪人:“今日是大哥的生辰!” 尤徽一愣。 “大哥最喜欢吃南街的糖酥,以前每年今天,我都会亲自去给大哥买一份糖酥回来,今年也一样。” 尤元执意出门,尤徽想拦却又不想拦。 这几日府上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到他们都忘了今日是大哥的生辰。 “去吧。”乔氏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痛失长子,如今看着一子一女,眼泪哗哗流下:“快去快回。” 尤徽一脸犹豫:“母亲……” 乔氏边流泪边笑:“能在最后吃上糖酥,想必你大哥也是高兴的。” 尤徽不再犹豫,转头跟上尤元。 乔氏看着二人走远,愣愣出神。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明明不准孩子出门,偏在这个时候又放他们出去了。” 尤恕出现在门后,他看着子女二人的背影,淡淡叹道:“孩子一番心意,我们做父母的,如何能拦得住?” 且说另一边。 尤家兄妹二人出了尤府后,便直奔南街的糖酥铺子。 得知长兄喜爱的糖酥要等一会儿才能拿到,尤元便有些失望,她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吃茶等待。 一楼后院儿。 薛芝分析局面:“尤家共三房,长房便是尤鸣风和那位谁也没见过的夫人柏雪。二房便是尤绍周这一房了,尤恕是二房老爷,他夫人乔氏我之前见过,夫妻二人育有长子尤绍周、次子尤徽、幼女尤元。”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三房便是如今的摄政王尤辞,尤辞夫人早年逝世,留下一双子女,他没有续弦,而另有两房姨娘,各育有几位儿女。” 最后,她讲了今日的重点:“尤徽,尤元,绑了。” 宋婉庄咽了咽口水:“绑……绑了?” “不是。”她提出自己的意见:“如今我们啥都不知道呢,只知道尤家可能在使用那个什么‘魂来术’,但这,我们也不知道给谁用的啊。” “这还用想。”清亦撇撇嘴:“当然是那位久不见人世的尤家大夫人柏雪咯。” 宋婉庄还是有些犹豫。 薛芝看向她,沉默片刻后,说道:“宋姑娘,你本是无意卷入的,这些与你也没有利益干系,你可以不用管这些。” 宋婉庄一愣,旋即她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尤家祸害的是天下所有人,谁知道他们今后还会做出什么坏事来?这样的事摆在眼前,我想谁遇见了都会出一份力的。” “不过。”她讪讪补充道:“我没什么能耐,也不太聪明,恐怕还会拖后腿……” “无碍。”越蝉说道:“只有你有手就行。” 宋婉庄啊了一声,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丹书笑出声来:“有手能贴符咒就行。” 众人皆笑,气氛总算轻松了一些。 薛芝敛了笑,正色道:“这样,一会儿我们……” 尤徽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今日不该出门,于是他下楼催促掌柜,想尽快拿到酥糖回府。 结果他才出门,便看到了一地昏迷的侍卫,等他一脸惊疑地抬起头时,迎面扑来一阵白烟,他当即手脚一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尤元待在雅间里,一会儿垂泪,一会儿失神,想来是想起了那位对他们疼爱有加的长兄。 过了一会儿,见兄长还没回来,尤元便让侍女去看看。又等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刚想起身去看看,听见头顶有什么动静。 她僵着脖子,害怕地抬起头,迎面一个鬼脸,给她吓得叫都来不及叫,便吓晕倒在地上。 薛芝进了屋来,给她补了迷药。遂,又看向吊在横梁上的清亦,眼尾抽了抽:“没必要这样夸张吧?” 清亦摸了摸额头:“这叫出其不意。” 薛芝让越蝉找了一处地方,最好是设个阵法,让尤家养的那些鬼怪都没有办法闯入,再将尤家兄妹放在阵法内,让尤家人自乱阵脚。 越蝉应了下来,却说道:“但坚持不了几日。” 薛芝问几日。 他抬起手,竖起三根手指:“依尤家的能力,想必很快就能破我的阵法。” 薛芝笑眯眯道:“也足够了。” 尤家。 乔氏大惊失色闯入了书房:“老爷!” 尤恕忙从案桌后起身来:“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乔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孩子,两个孩子没了……” 尤恕双腿一软,继而震怒:“到底是谁!谁害了我们的孩子!” 乔氏扶着他的手,泪眼迷蒙:“徽哥儿和元元失踪了,现场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一扇柏叶。” 尤恕身躯一震,他嘴唇颤抖着,目光落在虚无之处:“到底要……到底要将我们逼到何等地步!” 乔氏掩面而泣:“绍周还没有娶妻……他才二十几岁……明明已经说亲了,就差去提亲了!他还同我说,他挺喜欢那女子的,却没曾想……” 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巴掌排在尤恕的身上,面露恨意,脖上青筋暴起,她连连拍打好几下,咬着牙流泪:“那是他亲生侄子!他的亲侄儿,他是怎么下得了手!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二弟妹。”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蓦地出现在门口,给尤恕两口子吓得一个激灵。 门口站着一位青年,约摸四十来岁,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青衫,用破破烂烂的发带绾着头发。他模样清秀,体型偏窄,看上去颇有两分文人的风骨。 只是他眼底有些阴沉的杂质沉淀,皮肤也有些偏病态的白,看上去阴森森的。 乔氏倚靠在丈夫怀中,看着猛然出现的尤鸣风,话都说不利索:“大……大哥……” 尤鸣风看着她,脸皮绷得死死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雪儿还活着,你话不要乱说,知道吗?” 乔氏咬着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尤鸣风提腿就要走进来,吓得乔氏险些站不住。 尤恕抱着妻子,忙道:“大哥,我们知道了,我们再不会乱说了。” 他看见尤鸣风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刀上沾着血迹。 尤恕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他低着头不说话。 尤鸣风抬高的腿又放了下来,少顷,他转身离去。 待他离去,乔氏才松了口气,身子也软了下来。 等缓过神来,她抓住丈夫的手,厉声道:“你去求三弟……徽哥儿和元元现在生死未卜,让三弟帮忙找一找。” 尤恕回握她的手,点点头:“你放心,我就去。” 屋子里燃着熏香,尤恕闻不出来是什么味儿。 他看着案桌后的人,心里有些忐忑。 “三弟。” 案桌后的尤辞抬起头来,他见尤恕来了,便放下手里的卷宗:“二哥找我什么事?” 尤恕在桌前坐下,他垂眸看着桌上的砚台:“徽哥儿和元元失踪了,你……” 他搓了搓手,有些紧张道:“能不能让你的人去找找?我担心他们会有生命安危。” 尤辞重新拿起卷宗:“应该是薛芝做的,她不会伤害徽哥儿和元元,二哥放心。” 尤恕怎么会放心:“你怎么知道就是她?如果真的是她,她万一狗急跳墙,下手了怎么办?” 尤辞再度放下卷宗,静静地看着他。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7节 …… “怎么样?”丈夫一回来,乔氏便迎了上去:“三弟答应帮忙了吗?” 尤恕摇摇头。 乔氏当即落下泪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尤恕:“他说薛芝想要对尤家下手,才会拐走徽哥儿和元元,但不会对两个孩子下手的。”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乔氏抬手捶了捶胸口:“既然想对尤家下手,那徽哥儿和元元正巧不就赶上了?” “你们那些事我管不着,什么薛芝不薛芝我也管不着。”乔氏眼睛都哭肿了一片:“我只要我的孩子。” 她转过身去,拽住尤恕的衣领,哭得声嘶力竭:“绍周不过是劝了大哥两句,让人收手,便被大哥杀害了,如今徽哥儿和元元生死不明,你要我怎么活!我就这么两个孩子了!” 尤恕嗓子苦涩难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家里没有家的样子,诡谲一片,不像个家,倒像个坟墓。 夜里。 尤恕翻来覆去睡不着,等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外头传来一声巨响,给他吓得一个激灵。 “怎么回事!”他有些不悦地掀开帷帐。 “老爷!”心腹跑了进来,神色苍白:“夫人没了。” 尤恕愣住,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妻子因为儿女的事烦心,夫妻二人便分房睡,没曾想,却遭遇了这样的事。 等尤恕到的时候,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他看见地上躺着一人,身上盖着一层白布。 尤恕走近,看着地上的尸体,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尤辞走了过来,拍了拍尤恕的肩膀:“二嫂寻了过来,欲捣毁雪儿的身体,你知道,大哥他……” “又是她……”尤恕怒极反笑,他一双眼红得吓人:“区区一个柏雪,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都跟着了魔一样迷恋她,她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为什么还要想着复活她!” 尤辞敛了神色,冷冷看他:“二哥,慎言。” 尤恕还想再说什么,尤辞先他一步开口:“徽哥儿和元元的下落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只是他们应该被藏在阵法内,等我攻破阵法,他们就能平安无虞的出现在你面前,二哥,我说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是吗?”尤恕猩红着一双眼看他,眼底满是痛色:“那你要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 他指着乔氏的尸身:“你想怎么解决?” 尤辞沉默片刻,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个女人,二哥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尤恕再不能忍,他挥拳将尤辞打倒在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尤辞,他咬牙切齿问:“是吗?我也觉得,不过是个女人,三弟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执着于柏雪?” 尤辞站了起来,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平静地看着尤恕:“二哥想要怎么解决?” 这时,尤鸣风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那把镰刀,镰刀上带着血。 尤恕冲了过去,他一把夺下镰刀,将刀刃对准尤鸣风的脖颈:“绍周那么年轻,你都下得了手,他可是你的亲侄子!” 尤鸣风一动不动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带着诡谲的笑意:“可他说雪儿的坏话,该罚。” 尤恕双目充血,已经在暴走崩溃的边缘了。 尤辞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兄弟二人,袖中指尖微动,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击中了尤恕的肘部。 “噗——”镰刀割破了尤鸣风的血管,血液喷涌而出,扑了尤恕一脸。 他呆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镰刀,还没缓过神来。 直到尤鸣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才让他回过神来。 尤恕低头看着死去的兄长,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镰刀,他慢慢扭转脖子,死死盯着尤辞:“是你吧?是你做的吧?” 尤辞两手一摊:“我做什么了?我离得这么远,能做什么?” “你是道士。”尤恕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平静道:“你是道士,可以不动声色就能杀人,刚刚,是你施法动了我的手臂,让我杀了大哥。” 尤辞歪着脑袋看他:“杀了大哥的人,不是你吗?” 尤恕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动。 尤辞刚想说什么,忽然神色一滞,他笑,眼底暴戾横生:“嗯,来客人了。” 薛芝眼看着柏雪被埋入土中,她转头看着越蝉:“这样有用吗?会不会尤家人又把她挖出来继续?” 越蝉说:“沾了土的尸体,不能继续术法了。”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后,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看着指尖溢出的血迹,他走向薛芝。 薛芝眨眨眼:“这是什么?” 越蝉:“闭眼。” 薛芝乖乖闭上眼,她察觉到眼皮上抹了什么东西。 睁开后,越蝉刚收回手。 “强制开启了你的阴阳眼。”越蝉如是说道:“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面对。” 薛芝愣了一愣,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越蝉不解其意:“何故?” “既要我跟着你一起去对付那些鬼怪,你得给我法器符咒吧?坠风铃?” “坠风铃对付小鬼可以。”越蝉将坠风铃和一些符咒扔给了宋婉庄。 又扔了其他法器和符咒给丹书。 最后他看向薛芝:“会功夫吗?” 薛芝尴尬道:“只会一些拳脚功夫。” “罢了。”越蝉掏出一把桃木剑给她:“能挥动就行。” 薛芝打量着手里的剑:“这不就是普通的桃木剑吗?” 越蝉又塞给了她一些符咒:“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可不是普通桃木剑能比拟的。” 薛芝恍然大悟。 丹书、宋婉庄、清亦三人挨在一起,皆一脸警惕地望向四周。 宋婉庄咽了咽口水,问:“开始了吗?” 越蝉说道:“这是阵法,我们被困在里面了,尤家应该会放东西进来,你们小心一些,这里毕竟是尤家的地盘。” 薛芝看了看众人,说道:“罗定春已经在外面调度了,等他带着人赶来,想必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她话音刚落,便觉阴风阵阵。 越蝉绷紧下颚:“来了。” 下一刻,薛芝看见空中飘着许多鬼魅,各个煞气丛生。 宋婉庄三人一手法器,一手符咒,虽看不见鬼魂,却还是能感觉到阴冷阴冷的。 “看那边!”丹书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几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密密麻麻的紫皮怪物正冲他们涌去。 一边是实体的紫皮怪物,一边是飘在空中,阴气丛生的鬼魂。 薛芝有些焦头烂额。 越蝉看了她一眼:“不要分心。” 接着,越蝉又回头看了一眼清亦。清亦立刻意会,他从袖中掏出符咒,转头看向两位女子,笑眯眯道:“二位,咒语都没忘吧?” 见他回过头来,看着指尖的符咒,正色低语,倏地,符咒在他指尖燃起火焰。 清亦脚尖轻点,跃于空中,再将手中的符咒扔向紫皮怪物堆里,霎时,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丹书挨着宋婉庄,高兴道:“对!怪物怕火,咱们快,一起来!” 他们三人对付实体的紫皮怪物,薛芝同越蝉一起对付这些难缠的鬼魂。 一个断手断脚的鬼魂盯上了薛芝,他张开嘴,嘴里喷出黑雾,薛芝被包裹在黑雾中,气息逐渐困难。 她丝毫不慌,手持桃木剑,一剑一剑劈在黑雾上,却丝毫没有作用。 见此情形,薛芝拿出符咒,夹在指尖,她低声念了一阵咒语,最后眉目一沉,厉声喝道:“破!” 这黑雾方破,她才脱身,迎面便飘来一个七窍流血的女鬼,她手里还有千斤重的铁链。 一旦被这铁链捆住,恐怕无法脱身。 薛芝连忙往旁边一躲,见女鬼穷追不舍,便一把抓过铁链绕在臂间,女鬼贴至跟前,薛芝对她灿烂一笑,继而手腕翻转,手中的桃木剑刺穿了女鬼的心脏! 且看越蝉那边。 他被一个手持拐杖的老头缠上了。 那老头厉害得紧,手里拐杖一点,便爆破声响起,一块大石头也能瞬间堙灭成灰。 薛芝仅看了便收回了视线,因为她继续被鬼缠上,这次,是一个七八岁的鬼童,他穿着长长的衣衫,衣袖一卷一抻,一卷可以卷动石头,一抻可以抻穿石头。 薛芝打起精神和其对峙。 宫内。 罗定春身着紫色官服,对着上边儿的皇帝行礼:“陛下,有百姓察觉尤家有异,似有大量血腥味传出,还请陛下下旨一查究竟。” 皇帝软绵绵靠在黄灿灿的龙椅上,对罗定春的话不以为意:“尤家有大理寺卿,有摄政王,用得着你瞎操心。” 罗定春深叹一声:“大理寺卿已经病殁,陛下忘了?” 皇帝哦了一声,浑浊的目光中带着两分不以为然,他看向一旁的赵公公:“有这回事儿?” 赵公公连忙点头:“有的,就前几日的事。” 他看着皇帝蜡黄的面容,劝道:“陛下,您已经好几日没去后宫了,您……” “停,朕可不想听你唠叨。”皇帝朝罗定春伸手:“你别瞎操心了,如今你是首辅,这些小事,哪里用得着你来操心,就交给下边儿的人去办。” 罗定春颔首:“遵旨,那我让下面的人去处理。”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8节 皇帝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十分敷衍道:“行了行了,都下去吧,朕乏了。” 罗定春出了宫门后,去了京师衙门,又带上了刑部尚书,路逢薛太傅时,出了点意外。 “这是?”薛太傅看着马背上的罗定春,一脸疑惑:“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罗定春微微一笑:“尤家出了事,我奉命前去探查。” “探查而已,需要这么多人?”薛太傅问。 罗定春拱手:“老师说得极是,正是需要这么多人去探查。” 薛太傅哼了一声:“旨意何在?” “此为口谕。”罗定春面色淡淡,丝毫看不出端倪来。 薛太傅深深看了他半晌,才往旁边一站,到底没说什么。 薛芝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那鬼童灭掉,她自己也受了伤。脸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腰间腹前的衣裳也被鲜血染红了。 紫皮怪物被消灭了一大半,还有一小部分正在顽强抵抗着,丹书和宋婉庄虽有些吃力,却也能应付得来。 清亦见状,便叮嘱了两句,闪身去了薛芝越蝉那边帮忙。 薛芝斩下一只女鬼的脑袋,女鬼凄厉一声尖叫,便消失在了空中。 她杵着桃木剑,喘着粗气,体力已然跟不上了。 不过她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在场的许多鬼魂也有一半死于她之手。 越蝉斩杀了一只长头发的女鬼,行至薛芝跟前,他道:“能坚持吗?” 薛芝点头:“可以。” 她看了一眼正在奋战的丹书和宋婉庄,又看了一眼清亦,最后看着越蝉问道:“眼下局势如何?” 越蝉:“不好说,毕竟最厉害的还没有出现。” 他话音刚落,阵内忽起大风,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越蝉面色平静,他剑指立于胸前,默念咒语,霎时,阵内一片平静,风止,怪物鬼魂皆散。 清亦、丹书、宋婉庄三人紧紧挨在一起,环视四周,一脸警惕,丝毫不敢松懈。 越蝉冷冷开口:“阁下既然到了,何不现身一见?” “你让我有些熟悉。”尤辞现身于阵法之中。 他盯着越蝉看了半天,未果。 尤辞眯眼问:“你是谁?” 越蝉不说话。 薛芝上前,她看着尤辞,目光清明:“薛家明呈法师,王爷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尤辞挑眉:“这样么?” 他目光落在薛芝身上,变得饶有兴致:“薛家娘子,我见过你,你小时候我还给你吃过糖。” 薛芝淡淡一笑:“有这层关系在,难不成你会放了我们?” “很遗憾。”尤辞敛了笑意:“不能。” 他话音方落,阵内便凭空凝结了许多冰锥,顶端尖锐,带着寒芒。 冰锥对准薛芝二人,“嗖”的一声便尽数飞了出去,杀意凛凛。 越蝉一动不动,他指尖微动,下一刻,他和薛芝面前便多了一层透明的光罩,挡下了那些冰锥。 尤辞再度看向越蝉:“你到底是谁?” 越蝉微微皱眉,腾空飞身,掌心凝聚着一团蓝色火焰,直击尤辞! 尤辞一挥袖,那火焰便像是被他吞入了袖中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越蝉脸色凝重了起来。 二人开始斗法,在阵内或腾空,或走壁,身形极快,肉眼不能捕捉。 薛芝虽不懂,却也能看出这场斗法中,越蝉落于下风。 她不想干着急,也想做点什么来助力。 恰好尤辞落在不远处,薛芝眼珠一转,她默念咒语,倏地,手里的桃木剑“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直直插进尤辞的左肩。 顿时,鲜血淋漓。尤辞低头看着前肩微微探出的剑头,笑了笑。 越蝉看准了时机,手中变幻出了一把长剑,飞快刺了过去。 尤辞跺跺脚,肩膀处的桃木剑便被震了出来,掉在地上,剑身还带着血迹。 而下一瞬,他微微侧身,指尖有一瞬寒芒,那正是越蝉的那柄长剑。 尤辞微微侧脸,看着越蝉憋得通红的脸,轻嗤一声:“罢了,之前是我看走眼了,能把你认成我的故人,概约是我年纪了,眼睛不好使了。” 话落,他指尖微动,越蝉便连人带剑一下弹了出去。 尤辞转身看着薛芝,抱臂打量:“听说你挺聪慧的,但今日一见,大失所望,觉得传闻也不过如此。” 他见薛芝不说话,便笑了笑,提步上前。一旁的丹书见状,作势要上前去挡着。 尤辞不过一个眼神,丹书便僵在原地,身子都动弹不得。清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急得满头大汗:“这是在他的命阵内,我们没有办法挣脱。” 薛芝看着尤辞走近,面上毫无惧色:“你们为了复活柏雪,竟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即便她被你们复活了,也会觉得恶心吧。” 尤辞抬手钳住她的脖子,看着她的脸色逐渐变红,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死到临头了,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尤辞笑得温和,跟他此刻的行为大相径庭。 薛芝脸上蹦出一抹冷笑:“你得意什么?我们都死光了又如何?柏雪已经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再也不能复活了,你今后也只能活在黑暗里,为此自责悔恨一辈子!” 尤辞脸色惊变,他一把将薛芝扔在地上,面色冷峻:“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要杀了你,要好好的折磨你,对吗?你这个想法不错,我或许会采纳。” “随便你。”薛芝就那样倒在地上,她扭头看着尤辞,竟笑出声来:“反正在你眼中,我们任何痛苦,都比不得柏雪没有复活的痛苦,这样一想,我心里舒坦了不少。” “你、找、死。”尤辞抬起手,空中出现白色的漩涡。他面色震怒,手落下时,漩涡落下,直击薛芝面门! 薛芝抬手挡脸,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身前传来动静。 她慢慢放下手臂,发现越蝉吐了她一身的血。 薛芝眼眶泛红,她看着倒在她身上的越蝉,有些手足无措,看着他嘴里不停涌出的血迹,她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徒有名头而已,你何必这样拼?” 是啊,他又不真是她的叔父,何必这样拼? 越蝉艰难开口:“当时……我是答应了你……他,所以,我这是在履行承诺。” 没人看见,他的血顺着衣襟流下,浸透了他衣袖中的玉葫芦,玉葫芦发出阵阵白光。 尤辞居高临下,他看着薛越二人,面无表情,再度抬手:“到此结束了。” 只是这次,还没等他落手,整个阵法便开始扭曲,恍惚天地都在颤抖。 越蝉笑了起来,但是他一笑,便又哇出一大口血来。 尤辞放下手,抬头盯着上方,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清亦很激动:“有人在破坏阵法!是罗大人!一定是他!” 他看向丹书、宋婉庄二人,十分高兴:“一旦阵法被破坏,阵法的威力便会大大削减,太好了!” 尤辞低下头来,他像是最后的困兽,要和众人同归于尽一般。 他重新抬起手,面露和煦笑意:“这阵法,你们是出不去的,就乖乖留下来陪我吧。” 当他落下手时,一道白光凭空出现,阻挡了他的攻击。 越怿和宣泷出现在薛芝面前,与尤辞面对面。 尤辞面色讶异:“是你们?” 他忽而发笑:“你们还活着啊?真是没想到。不过看你们如今这幅模样,啧啧,真是狼狈,全然没有曾经的惊才绝艳,真是令人痛心呐。” 尤辞看向越怿夫妻二人,笑意渐深:“别来无恙,师兄,师妹。” 薛芝来不及惊讶,只说道:“前辈,我们要如何出阵?” 越怿已经同尤辞打起来了,宣泷回头“看”了一眼薛芝:“怎么出阵,我曾经同你说过。” 薛芝一愣。 宣泷用被缝起来的双眼深深“看”了一眼越蝉,最后毅然决然加入了斗争。 薛芝费劲儿地扶起越蝉,另外几人上前。 宋婉庄看了一眼正在打斗的三人:“那两位前辈是何人?” 越蝉虚弱地抹了抹嘴角的血:“是……” “是以前的高人。”薛芝及时制止了越蝉的话。他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宋婉庄点点头:“我们怎么出去啊?明呈道长知道吗?” 越蝉摇摇头。 丹书看向薛芝:“方才那位婆婆不是说奶奶知道吗?” 薛芝胡乱点点头。 几人都看着她。 她让越蝉靠在清亦身上,看着几人,平静道:“需有人死在阵法内,我们才能出去。” 宋婉庄拍手一笑:“那太好了,等两位前辈将大恶人尤辞打败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清亦却摇头:“尤辞是阵人,他不能做这个阵眼,且他一旦死了,这个阵法也就坍塌了,我们会永远被困在这里面。” 几人皆是一愣。 薛芝艰难地清了清嗓子:“是了,我们几个人,一定有人死在里面。” 她看向丹书:“当初小蛮就……” 还不等她说完,丹书便夺过桃木剑,一剑刺穿自己的心脏。动作之快,完全令人猝不及防。 薛芝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眼泪夺眶而出。 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第89节 丹书口冒鲜血,她看着薛芝,眼泪滑落:“请……请告诉我们姑娘,我……我来陪她了……” …… 尤辞的真身在假山下的地窖里被人找到,听说被找到的时候,他已经七窍流血,毫无声息了。 死因竟是心悸。 有人联想到之前元家那些突然暴毙的男眷,也都是因为心悸而亡。 尤家大老爷尤鸣风被二老爷尤恕杀害,尤恕被官兵当场押走,被押走的时候,他看见了他的一双儿女,除了神色有些萎靡之外,一切无恙。 尤恕被押出尤家大门时,仰天大笑几声,笑声中尽是悲凉。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京师深秋,别有一番意味。 这个夏日,出现了几桩大事。 通过对尤恕的审问,发现了一些惊人的事情。 故事还得从几十年前说起。 彼时尤鸣风是名震京师的大才子,他连中三元,是未来的栋梁之才。 而尤辞是自小出家的道士,是当时盛极一时的越怿、宣泷夫妇的小师弟。 二人虽是兄弟,但前路完全不一致,本该没有任何纠缠,可命运就是这样神奇。 柏雪是江南书香门第的嫡出姑娘,后来家道中落,她上京师投靠亲戚,曾用化名“百里绮”。柏雪在上京途中因山贼抢劫,被尤辞救下,二人因意外有了肌肤之亲。 尤辞想要负责,但柏雪执意分道扬镳,分别时,二人不知对方名讳。二人再相见时,柏雪已经是尤鸣风未过门的妻子,而尤辞成了柏雪未来的小叔。 尤家乃是世家大族,高门中从不缺的就是内宅纷斗。柏雪被人陷害,和尤辞再度春风一夜,没过多久,柏雪有了身孕。 可这个时候,罗家的公子罗添,又看上了柏雪,想要娶她为妻,甚至为了求得美人一笑,自己还扮上了丑旦,唱起了戏来。尤鸣风又不甘示弱,竟与罗添争风吃醋起来,在当时,可是被人当做笑话笑了好一阵。 后面的事无非就是那些三三两两的风花雪月。柏雪同罗添断了往来,为尤辞诞下儿女,最后嫁给了尤鸣风。 随着尤家家大业大,这等腌臜事便被尤家藏了起来,后来的许多小辈都不知道有这档子事。 柏雪病殁后,尤鸣风和尤辞就像疯魔一样,拼了命的想要复活柏雪。 尤辞意外得知术法可以起死回生,于是他便开始了他的计谋,残害了苏曼娘、澹台雯。 岑满是尤家的目标人物,尤家以岑满偷拿贡品的罪名,要了岑满的性命。 康敏不小心目睹了一段过程,便被尤家盯上。康敏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又觉前路暗淡,所以才想要问当时已经变成了薛呈的越蝉要了献祭之法。 在尤家想要祸害第一名女子时,薛呈出现想要制止惨案发生,可彼时他正值病中,不是对手,最后被尤家杀害。死前,薛呈早已算出了薛芝的命格,他将薛芝托付给了越蝉,让越蝉庇护一二。 当然,这一段,只有薛芝等极少数人知道,寻常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一段的。 尤家还盯上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官家女子,高门贵女等。其中景王妃、景王府郡主李霜及也是他们的目标,为的就是要复活柏雪。 至于罗家发生的那些事,薛芝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彼时罗添一直纠缠柏雪,尤辞烦不胜烦。于是尤辞伪装成世外高人,教给了老太太那等诡谲恶毒的术法。 给罗添的内宅添点事做,罗添就不会整日缠着柏雪了。这就是尤辞的想法。 他利用罗老太太的歹毒心肠,将罗家搅得天翻地覆,日日不得安宁,罗添自然就没有别的心思去想其他事了。 世人一阵唏嘘,没想到这样的世家大族竟会有这等腌臜的事。一直以为话本子里写的故事都是经过渲染手法夸张化的,却没曾想,真实比话本子里写的更夸张恶心。 京师入了冬。 尤家被抄了家,朝中的尤家人全部贬官流放,只要和尤家有干系,也统统处理了。 剥夺尤家所有头衔,所有人都贬为庶人流放,付家于尤家沾亲带戚,一直靠着尤家这棵大树,树倒的时候,跟也是要连根拔起的,付家和尤家的结局一样,贬为庶人流放。 又是一年大雪,皇帝病入膏肓,临终前将皇位传给六岁的太子,免去罗定春首辅一职,任命其为摄政王,辅佐朝政。 第二年春,皇帝驾崩,年仅六岁的太子即位,改国号为“宣宁”。 宣宁元年春,殿试毕,一波年轻的才子们通过多年的努力与坚持,为这灰败的朝堂注入新鲜的血液。 宣宁元年春,薛芝坐在窗前,她提笔犹豫几息,还是缓缓落笔: “康娘子,见字如面,展信舒颜。草长莺飞,春和景明。如今正值宣宁元年,元即为新、始之意。京师晦暗顿散,旭日东升,此乃众为,芝惭愧,白担聪慧之名,实为惶恐。若无康娘子壮举,京师何来今日,汝高风亮节,世间无二。白驹过隙,往日种种,如烟皆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