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共潮生》 第1章 《海上共潮生》作者:黄油小蛋糕【cp完结】 文案: 奶狗 and 酷哥 【市井】江归帆在海上搞养殖行业,是辛苦卖力气的活,一个人干不下来,打算找力气大的小工。 介绍人跟他说,是个能吃能喝,一身牛劲的汉子。 去码头接人那天,没看到想象中五大三粗的汉子,只有一个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学生崽,可怜兮兮的蹲在墙根,比他自己穿的白色短袖还白。 没考上高中,在厂里闷头干了几年,终于满了十八岁,姜潮生南下打工了,奶奶说是在海上养鱼,包吃住,工资高,最重要的是学本事,未来说不定他也能自起门户。 他想象中的老板,在海上风吹日晒,应该是个饱经沧桑,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结果抬头一看,老板留着个寸头,眉目俊郎,黑色短袖下,小麦色的肌肉鼓起,看着比他还有男人味。 直球爱撒娇的小狗vs冷酷且很有男人味的老板 1:十八和二十八,年龄差十岁,互攻!!! (ps:没有体型差~细皮嫩肉≠瘦弱) 一句话简介:看着细皮嫩肉的,有二两力气嘛 标签:双向掰弯,市井,互攻,互宠 第1章 姜潮生快难受死了。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对面是一直跷二郎腿的大哥,身边是带着小孩的妇女,一整晚动弹不得,没合上过眼睛。 夏季的火车又闷热,混合着车厢的泡面味、脚臭味、乱七八糟的熏得他头脑发懵,身上也汗津津的,浑身不自在。 早上的时候,好不容易下了火车,坐肿了的脚还没缓过来劲,就跟随着人流,一齐往外走,马不停蹄的坐上了李叔交代过的k1路公交车。 才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刚想好受一点,就被连续不断的停车起步,颠得胃里翻江倒海,感情公交车上的空调味比火车上还难闻。 多闻那么一口,就要吐出来了。 他也确实吐了,明明就昨天晚上在火车上吃了一顿泡面,早该消化完了,但是公交又一停,在一起步,一个反胃,拿着黑色塑料袋,就呕出来,直吐酸水,毫不夸张的说,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终于从公交车下来时,两腿颤颤,已经虚弱得没人形了,公交车上的大爷大妈都给他让道。 就这还不算完,终点站离李叔说的码头还有一段距离,拎着他的大包小包,又打了个摩的,才结束这段痛苦的旅程。 这个时候已经站不起来了,他蹲在码头的一处墙根下,从来没觉得陆地那么美好,新鲜的空气那么好闻。 南下打工的喜悦,已经冲散得差不多了。 来之前,他无疑是期待满满的,他没考上高中,退学的年龄太早,奶奶不放心他出远门,一直在家里附近的流水线工厂干活。 但他不怎么喜欢干那个,整天站到一个地方,重复无聊的工作,每天都一模一样,人都快干傻了,他宁愿去工地上搬砖。 但是怎么说,他爸就是干工地没的,从架子上掉下来,不幸磕到地上一块石头上,人当场就没了,所以奶奶对工地有阴影,死活拦着不让去,再加上他年龄小,那有什么合适的工作,只能进厂。 但要说后悔没好好上学,也说不上,村里没几家注重读书的,他奶奶也没管过他学习,他又确实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当然也没什么天赋,不读就不读了。 好像大家都是这样,上完初中,就该组队退学了,三三两两商量着去哪里打工,跟着父母,或者跟着亲戚,他就是这样,不过还是因为年龄小,没走太远。 这不是满了十八岁,体格外形上都有成年人的样子了,再加上一个亲戚,他喊叔叔的,念着他们,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在南方的大城市,他就迫不及待想着出远门了。 李叔说:“是在海上干活,养鱼知道吧,就跟养鸡啊猪啊的一样,管吃管住伙食好,有活就干,没有就歇着,你想想,人家都养鱼了,还能缺咱们吃鱼吗,主要是工资高啊,五千块呢,上哪里找那么好的活,就是累了点,也能干!而且说是住海上,没花钱的地方啊,挣得钱能全存下来,多好!” 奶奶只有一个问题:“那是在海上干活吗,那咋干啊,会不会掉海里去,掉里面可咋整。”她可知道,她的大孙子不会游泳。 李叔说:“不会就学呗,谁天生是会游啊,不都是学会吗,回头我跟归帆说说,让他教你去。” 看奶奶还犹豫,李叔继续说:“你这样想,咱还能给人家打一辈子工啊,这也是学东西,你干久了,知道门道了,潮生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不能干,也做一个老板,我可知道啊,养鱼不少赚呐……” 奶奶这回没话说了。 姜潮生早就听的心潮澎湃了,他在厂里的时候,加班加点也只是勉强拿个三千的工资,一下多了两千,根本没法比啊,李叔说得其他好处他都没空想,惦记着五千块的工资,就蠢蠢欲动了。 就这样,比放暑假的学生早上半个月的时间,姜潮生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历经一天半,转了五趟车,才到达目的地。 这会儿,估计是低血糖犯了,浑身冒虚汗,眼皮也直打架,兜里的手机响半天,他才慢吞吞的掏出来。 他毕竟挣了几年钱了,早就不是按键手机了,也赶时髦买了个触屏的,打开发现上面没有备注,是个陌生号码。 “姜潮生?没错吧,到xxx码头了吗?”电话里的男声,说的是普通话,低沉舒缓,没有什么口音。 “喂……我到了,在在……”姜潮生皱着眉,有气无力的抬头,想打量一下周围的建筑物。 冷不丁和一个人对上视线。 那人跟他一样,拿着手机在耳边,微皱着眉,眼里带点疑惑,似乎在犹豫。 姜潮生还傻傻的发愣,周围没什么人,这会儿拿着手机像在找人的,八成是他老板没跑了。 之所以愣住,不太敢认,是因为面前人的外形,和他想象中在海上风吹日晒,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来人留着利落的寸头,五官张扬的显露出来,看着有点显凶,也不算白,但确实俊的没话说,一身黑衣,略微曲着腿,看他望过来,轻挑了下眉。 应该在确认是不是他。 有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止是姜潮生一个人,江归帆也挺犹豫的。 他确定他跟李叔说了好几遍,海上的活重,年龄上没什么要求,但最好是找个力气大的。 李叔答应的也很好:“一米八多高的大小伙子,力气能不大吗!他奶奶都说了啊,那小子一顿能吃三碗饭,啃五个馍馍,跟头牛似的,十八出头,年纪轻轻,正是有干劲的时候!啥重活干不下来。” 根据李叔的这些话,江归帆实在没法把想象中五大三粗的高个小伙,跟眼前的人联系上。 他就没见过哪个小伙子,脸皮那么白的,可以说是惨白了,对比之下,他身上的白色短袖都不算亮堂。 主要还是看着太嫩了,不知道为什么,缩成一团蹲在墙根,望过来的时候,莫名有种可怜兮兮的感觉,他渔排上养的那只大白狗,也天天撒娇卖乖,都没这种感觉。 第2章 他挑挑眉,小白人愣愣看着他,也眨眨眼,他就没犹豫了,走过去问:“姜潮生?” 姜潮生还蹲着地上,挣扎着想起来,不过腿太麻了,撑着墙,硬着头皮,才晃晃悠悠直起身子。 人还没站直,眼前就一黑,差点没又坐下去,供血不足,心脏砰砰直跳,正晕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了他。 “低血糖?火车上没吃饭吗。”应该不止,脸都白成那样了。 江归帆扶着他慢慢坐下,“还是晕车?你先呆在这里,我去放行李。” 姜潮生耳边还有声音,眼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沿着墙出溜就下去了,没一屁股摔地下,应该是胳膊上那只大手,在控制他下落的速度。 他恍惚的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江归帆左右看了看,还是先进了一个商店,买了一瓶水,和两个棒棒糖,又从货架上随便拿了个面包,结完账,边走边拆糖纸。 看见姜潮生头靠墙上,想往下倒,他弯下腰,把棒棒糖塞到他嘴里,食指抵在他脑袋上,慢慢挪正。 姜潮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江归帆拧开了矿泉水,放在他脚边,“先在这坐一会。” 江归帆没管他答不答应,拿着地上的行李就走了,他的船就停在码头上,要不了几步。 一个背包两个提包,都不算重,怕姜潮生把贵重东西放里面,他就把行李塞到了船舱里。 再回去的时候,看到姜潮生总算站起来了,算不上有精神,嘴唇都是泛白的,唯独黑亮的眼睛有了些神采,正伸头看码头下面排排停放的船。 看见江归帆走过来,往前迎了一步,拿出嘴里衔得棒棒糖,问道:“哥,你是……江归帆吗?” 虽然是问句,语气里已经有了八分确认,带着小心翼翼的客气,试探性往江归帆脸上望。 江归帆嗯了一声,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起来要说什么:“走去吃饭吧。”说着就往前走。 姜潮生哦哦两声,立马跟了上去,后知后觉因为刚才的事尴尬,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没晕过去,还是来干力气活的,多丢人啊。 “我刚刚确实是晕车,公交车停停走走的,太晃了,气味也很难闻。”这才算是回应江归帆一开始的问题。 “正常,公交车我也晕。”江归帆神色如常,好像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放心里,安慰的话说得也很敷衍。 姜潮生舒了一口气,毕竟刚认识,肯定不想给老板留下虚弱的印象。 接下来的路,两个人并排走着,谁也没先开口,江归帆一向话少,对老板该关心的问题没什么概念,倒是留意到,李叔是没骗人。 这个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小孩,个头确实不低,江归帆一米八四,在男人里,是绝对的高个子了,也只是平视他,而且还是刚成年,说不定还会长。 姜潮生的嘴唇好几次张来又合上,也没闷出来一句话,他倒不算话少内敛的人,就是没和这个年龄段的人相处过,何况江归帆长得实在不算面善,一副没有交流欲望的样子,让他想分享一路见闻和吐槽的念头都硬生生憋了下去。 一路走到饭店,都沉默安静的可怕。 第2章 江归帆带姜潮生去了他常吃的早餐店。 他早上一般不会做饭,因为大部分时间他都要上岸买鱼料,再加上渔排上他就一个人,本来起得就早,没时间也没精力。 进店点了两碗汤河粉,坐着等饭的时候,江归帆想到早饭的事,有些走神,不自觉沉着脸,他跟李叔说的是包吃包住,自然包括早餐,所以肯定要在早起做饭和带饭回去之间选一种,又觉得哪种都挺麻烦的。 而造成麻烦的本人,却无知无觉,姜潮生的神色没太大变化,透亮的眼睛却藏不住情绪,望到哪里都带着一丝丝好奇。 感觉到江归帆在盯着一个地方,就小心翼翼斜视一眼,不巧被对方捕捉到,江归帆仍是微低着头,只有眼珠上移,眉眼间便显得格外具有侵略性,凉意十足。 几乎是立刻,姜潮生的瞳孔平移到另一侧,不自觉拿起桌上的塑料杯,抿了一小口。 好在这家做饭的速度还可以,终于吃上饭,热气腾腾又鲜美的汤底滚到胃里,姜潮生的灵魂都升华了,一时间,他眼里只有碗里的飘着葱花的粉汤。 许是他看到饭的目光过于热烈,没过多久,就听到江归帆问:“再来一碗?” 姜潮生从碗里抬起头,还以为听错了,眼珠又转到江归帆身上,见他确实在看自己,才轻轻的点头。 吃完饭后,两个人往外走,江归帆问:“我哪什么都不缺,毛巾牙刷也有新的,你有另外要买的东西吗。” 姜潮生左右看了看,街道的小商店随处可见,反而想不起来缺什么,加上他对生活品质没什么要求,就算真缺了什么,也能凑合,“真没有什么要买的。” 江归帆没有多余的废话,“那回去吧。”领着人原路返回。 姜潮生脚步慢一些,感慨这里不亏是沿海城市,还是最靠近海的地方,一路上都是海鲜店,全是晒干了晾在店门口,空气满是腥咸的味道,就连杂货店外面都挂着游泳圈和鱼杆。 重新回到码头,姜潮生的兴致还是很高,他刚才只是草草看了几眼大海,这会儿吃完饭,有了些精气神,跟在江归帆后面,左右来回的瞟,不小心落下一段路,又赶忙撵了上去。 江归帆低头揣着手,走在前面,手臂的肌肉在烈阳下尤其扎眼,他看到,不由自主感叹一句:“太阳真大啊。” “你怕晒黑。”江归帆随口一句。 姜潮生赶忙摇摇头,“那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想晒黑一点呢,像哥你这样的,多有男人味。” 江归帆上下打量他一遍,太阳底下,反光刺得眼睛疼,轻飘飘嗯了一声敷衍。 码头回船上,还有一截木板路,是修在海面上的,地下是蓝色大水桶,路的尽头是一个蓝色小房子,一排排快艇就停在木板路的两侧。 脚下的触感和陆地的差距很大,有种摇晃又稳妥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好奇,“渔排也是这样的路吗。” 江归帆略微思考片刻,“不是,渔排上的路就是两根木头并在一起。”又补充说:“比这个难走一点。” 姜潮生还想问什么,看到江归帆拐了弯,长腿迈上一条船上,顿时转移了注意力,他跟上走,第一次上船,多少还不太熟练。 再一抬头,江归帆迈过得一条条船,在左右摇晃着,他停在一条上,弯腰在解绳子。 见他望过来,姜潮生慌里慌张站了起来,偏偏船身一晃,他一下没站稳,又蹲了下来。 等终于艰难来到江归帆的船上,姜潮生喘了口气,若无其事的问,“哥,这是你的船吗,真大啊。” 江归帆忙着解绳子,没怎么搭理他:“嗯。”海上都有船,没什么稀奇的。 他们的船主要用来运东西,没有座位,反而都是船舱,用正方形的盖子严实挡住,平时最多用来运生活用的淡水。 中间的位置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凹槽,光脚站里面,甚至能感受到船底撞击海面的震动,鱼料一般都堆里面,姜潮生就坐在凹槽边,脚耷拉着。 第3章 江归帆放下船尾的发动机,螺旋桨入水,启动后,船头在慢慢调整方向。 避过其他的障碍,他们的船慢慢行驶出码头,姜潮生明显感觉到,船度在逐渐加快。 海风呼啸在脸上,吹得他所有的头发都往后仰,身上的短袖鼓了起来,哪怕头顶还是大太阳,也一点都感觉不到热了。 海水被船身劈开,耳边是满满的风声和水声,白色的浪花往两侧跑,有点像天上的飞机,不过留下印迹是波浪线的。 姜潮生有点理解泰坦尼克号的女主角,那个张开手臂的经典动作了,特别是船身撞上一道波浪时,爆发一阵澎湃激荡的震动,他的心跳都为之跳动。 血液在翻涌,刺激得他头脑发懵,下意识寻求同感,就回头看了一眼,江归帆在后面,短袖同样吹得鼓起来,一只手在握着方向盘上,眯着眼神,不太好惹的样子,漫不经心斜了他一眼。 两个人一对视,姜潮生愣了下,像偷看被发现似得,赶忙转了回去。 他本来挺困的,毕竟一天没睡觉了,吃饭的时候眼皮就直打架,这会儿海风一吹,人又精神了些。 不知道开了多久,远远的看见,海面开始出现一个个蓝色的小点,仔细看,能瞧出来房子的雏形。 离得越近越清晰,基本都是一样结构,蓝色的小房子在中间,前后是长条形的厚木板组成的渔排,木头低下还有东西,绿色的蓝色的,一个接着一个,硬生生把房子和木头顶得漂浮起来。 每家都有几十米长,屋顶上还有一个白色的大风扇,海面上正好有风,吹的风扇呼呼转。 姜潮生没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整个人神采奕奕,这一天接受的新事物确实太多了。 船也开始驶进这些小房子中间,陆陆续续路过一家又一家,没过多久,船速逐渐慢下来,开始往一个方向去,终点也是一个蓝色的小房子,轮廓越来越清晰。 最惹眼的是跑出来的狗,还不止一条,黑白黄三个颜色,从渔排的四面八方奔走,矫健的不得了,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叫声。 船慢慢停靠过去,一路上的轰鸣声也逐渐平息,离木排还有一步远,江归帆拿着船绳,踩着船梆就迈过去。 姜潮生没有立刻下去,近距离观赏到的渔排,危险系数大大增强,所谓的路只有半个胳膊那么宽,两根厚木头并在一起,中间还留有缝隙,能看到下面的水桶和泡沫,其余全是碧绿的海水。 他本来没觉得自己怕水,毕竟小时候也经常往湖边跑,真的身临其境,才能体验到天壤之别。 现在就相当于在海上走宽一点独木桥,还是完全没有保护措施的那种。 江归帆下船后,正被养的狗缠住,那么窄的路,三条都往他身边挤,争先恐后蹭他的腿,他伸手摸了摸,顺着狗叫声,扫到还在船上的姜潮生,拽了下手里的绳子,船慢悠悠的晃过去,和木排没有缝隙了。 姜潮生咽了口水,顶着江归帆若有似无的目光,一脚踩在了木排上,另一只脚迅速跟上,还算有惊无险。 没等他站定好,想试着往前走走,不知道哪个动作,引起了狗的注意,竟是掉了个头,迈着轻盈的步子,想跑过来蹭他的腿。 姜潮生魂都吓没了,没忍住,向江归帆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江归帆显然接收到,但没有流露出笑话他意味,神色如常,垂下眼帘,看冲过去的小白时,冷冽疏离的眉眼却闪过一丝温情,轻拍了两下手,不需要多加一句话,小白立刻转了身,又黏黏糊糊往江归帆身上蹭。 “它们不会咬人。”江归帆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嗓音平平静静,“不用害怕。” 第3章 小房子和陆地传统的建筑风格差别很大,是用木头盖成的。 中间的客厅是完全通风的,像个长廊,两侧是木板路,大约两米宽,终于走上去,姜潮生的心跳才算慢慢平复,他表现的还算镇定,除了红润的嘴唇白了一点。 接着走到客厅里,姜潮生已经打量一圈了,饭桌椅子一类的家具都有,虽然地方小,但摆放整齐,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缘故,看不到任何脏污。 江归帆转过身,跟他指了指:“你住这个房间,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 他看向江归帆指的房间,没看到门,里面的一切都映入眼帘,显然不大,一张床就快塞满了,床上铺了一层凉席,被子叠好在枕头底下,床底堆了很多杂物,渔网、轮胎、工具箱什么都有。 “没有柜子,衣服放箱子里吧。”江归帆下巴微抬,“或者直接叠上面也行。” 床侧有个白色透明的收纳箱,里面没放东西,看起来是新的。 “地板很干净,平时在屋里不用穿鞋,不过外面太阳大,木板会烫脚,干活的时候也要穿。” “这是厨房。”江归帆穿过厨房,推开了唯一的木门,“这是厕所。”也是唯一贴了瓷砖的地方。 “海上房间都比较小,比不上岸上,好处是干活的地方近,几步就回屋了。” 确实小,厨房在他房间的隔壁,一步就能走完,只有两个燃气灶,上面是一层挡板,放调味料之类的,下面放菜,还有一板鸡蛋。 他说什么,姜潮生都跟在后面点点头,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江归帆没说干活的事:“中午的时候,海上太阳毒,一般不干活,会睡一会儿。” “你好好休息一下,坐一天火车了。”姜潮生的脸皮白,黑眼圈尤其明显。 说到睡觉,姜潮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好……对了,能洗澡吗。” 他两天没换衣服了,坐火车还出了一身汗,哪怕干了,也觉得身上臭臭的。 “能,不过热水还要烧,那个桶里的水就是温的,你试试水温行不行。” 江归帆说的桶,可不是什么小桶,而是高度到腰,两个人都不一定圈起来的大水桶,而这样的水桶,一共有三个,一个在客厅。 两个在客厅外的一截木板路上,一个旁边放着切菜的小圆案板和盆,还有一个小凳子,更远一点的,旁边是放了搓衣板的大盆,都晒在太阳底下。 可以说,三桶水的作用分明了。 姜潮生怕麻烦,“那么大太阳,水肯定晒热了,不用烧热水了。” 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到床上时,姜潮生整个人都舒展了,闭眼前,他看到了江归帆进了北边的房间。 那个房间他刚才也看了一眼,要大一些,毕竟他这个房间和隔壁的厨房厕所挤一起,那个是单独的,还有一个电视呢。 还有电视……海上怎么用电的,真神奇啊,怀揣着各式各样的疑问,姜潮生很快睡着了。 床边、床头都有正方形的窗户,什么材质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不是玻璃,一根绳穿个洞,可以左右推拉,海风从窗户灌进来,一阵凉意。 海上确实热,但又不是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总之,这一觉睡得是真香。 等姜潮生迷迷糊糊醒过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将近五点了,午休睡到这个时候,着实有些过分了。 他赶紧爬起来,路过客厅,往江归帆的房间看了一眼。 第4章 没人。 着急下来,他没穿鞋,脚下木板的触感意外的很好,冰冰凉凉的,磨得很平滑,像盘好的核桃一样。 走到客厅外的甲板上,姜潮生才在木排上看到江归帆的身影,他戴着一个帽子,弯着腰在拽什么。 换好鞋,姜潮生又踩到木排上,已经平稳了很多,而且越走越自然。 来到江归帆身边,他不好意思的笑,“我睡过了。” “没有,是我没叫你。”江归帆手里拽着渔网,手套已经染黑了,用胳膊擦了下汗。 姜潮生弯下腰,想跟他一起拽,江归帆没让:“你先看着我干吧,你没戴手套,而且是最后一个了。” 他边拉边说:“海上的活,说到底都是围着鱼转,一是让鱼吃得好,二,是让鱼住得好。” “活比较多而且碎,一般主要是上午喂鱼料,下午看网换网洗网,每天还要定时喂饲料,捞捞死鱼什么的。” “我现在就是在换网,渔网一直在海里,时间久了,就会长海草,堵的海水不过滤,对鱼不好,而且越长越沉,就需要定期更换。” 姜潮生看得很清楚,没入水的网干干净净的,和入水的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杂质附着在网格上,不难想象时间久了会堵成什么样。 但干净网替换脏网的过程,怎么保证海里的鱼被牢牢兜住,不跑掉,还挺有技巧的。 姜潮生只看到脏网下横着一根竹竿,江归帆不停把脏网往下拉,越拉空间越小,兜着的鱼,逐渐往空间大的一侧跑,跑到干净的网兜里。 脏网拉到最后,系了一个沙袋,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江归帆说:“沙袋压在干净网上面,底下没有缝隙,鱼就跑不了,脏网全拉出来,没有重量压着,边沿就会自己弹出来,所以系绳子一定系紧,如果系的松松垮垮,边沿挨着海面了,鱼就有可能会跑。” 江归帆解开鱼厢剩下两角的绳子,“四厢鱼是一个排,我就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多活,就五个排,外加上房子两侧的两厢。” 姜潮生看网厢的结构,差不多懂了,一个排相当于一个田字格。 “换出来脏网从这里掏出来,系在边上,一般攒上两个排的洗一次。” “洗网……” “嗯,在那里洗,用高压水枪冲。”江归帆指了指木排最前面,用一根粗绳栓着的一个正方形的木台,大小和江归帆的房间差不多,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个大机器。 海上的活,不仅要力气,还要技巧,光一个绑绳子都不简单,绑船绳,绑网厢,穿网盖,不是一天两天能教完的。 “在把干净网的这两角绑好,这个网就差不多换好了。”江归帆动作利落,三两下系好绳子,又站了起来,扑通扔海里一个沙袋,“沙袋是最后放。” “一厢鱼一般有六个沙袋,渔网在海里没有浮力,会乱飘,沙袋坠在海里,鱼的活动空间才会更大一点。” 姜潮生学着他的样子,拿着系在沙袋上的绳子,往海里放。 “沙袋平时也要擦,毕竟它们也一直海里,会长藤壶牡蛎,就是我们老家说的生蚝,而且这些东西的壳硬,时间久了,还会把网磨烂。” 姜潮生好像懂了什么,接到:“所以要看网,是怕网烂了,鱼跑掉是吗。” “嗯。” 看久了,姜潮生也学着自己提问,“那怎么有的上面有网盖着,有的没有啊。” 江归帆朝姜潮生指的方向看一眼,“养的鱼不一样,像那种有网盖的,里面的鱼比较大,浪在大一点,就有可能会跳出来。” 姜潮生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每个网厢里鱼的不同,他指着刚换好的网厢问,“这是什么鱼啊。” “鲳鱼。”江归帆回。 姜潮生细细咀嚼着陌生的两个字,蹲着看了好一会儿,这种鱼的头比较小,身子扁又宽,鱼尾的叉分得特别开,和他平日吃过的淡水鱼外形差别很大。 “现在干什么啊。” 江归帆拿着一个小蓝桶,半跪下来舀了一些海水:“脏,冲一下。”换好一个网,周围的木板上,总会多出各种海上的微生物。 小蓝桶在木排上随处可见,姜潮生不远处就看到一个,又注意到一些小细节,比如木排之间的交接处,原来钉着好几根比大拇指还粗的钉子。 也怪不得,那么长的木排,能承受住海浪的冲击,而不散架。 姜潮生学着他的样子,冲被沙袋弄脏的木板,又想起来一件事:“我看电视剧,那些大船都有锚来固定,渔排有吗?” 江归帆漫不经心的抬眼,“排头排尾都有,你后面也是。” 姜潮生回头,垂下眼睛,果然木排和房子的交接处,一根拇指和食指圈起来那么粗的白绳,直直的垂入海里。 “别数了,八个锚。”江归帆把小蓝桶往网厢里一扔。 “走,回去吧。” 姜潮生还什么都没干呢,就听说要回去,想起睡的一下午,问的很心虚:“没事情了吗。” 江归帆走在前面,边走边摘手套,“有,晚上八点喂饲料,到点我叫你。” 姜潮生已经做好辛苦劳作的准备了,结果这个下午过去得太轻松了,轻松到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跟在后面,看江归帆站到客厅外的甲板上,第一件事,就是把鞋子踢掉,双手一交叉,上衣随手扔到盆里,弯着腰,撩盆里剩的水洗手。 太阳远没有中午那般毒辣,斜阳映照在海面上,镀上一层金灿灿的余晖,也给对面人的肌肉线条上了层蜜色的光。 光影沉浮,江归帆眉骨深邃,鼻梁高挑,侧脸的轮廓如同雕刻般清晰,而后眼睛斜过来,微抬下巴,淡淡的调侃道:“你站那不动,腿又吓软了?” 房子侧边的网厢上,有一根略宽的木头,专门通到甲板上,但比对边上好歹是两根,还是细了些。 姜潮生扶着旁边的房子,静止不动,被提醒了,才幡然醒悟一般,伸出另一个胳膊保持平衡。 心脏一刹那的加速,也许是因为遭遇失衡的危机。 他尬笑两声,僵硬的转移了话题:“哥,这个蓝色铁皮是为了防雨吗。” 他一开始看到海上大家的房子,都是蓝色,还以为都那么有情调,呼应海的颜色呢,结果凑近了才发现,原来是蓝色铁皮。 谁都知道木头不防水,要是没有点措施,一下雨房子就得淹一回,这个问题非常的没有水平。 但江归帆还是嗯了一声。 他拿起瓢舀了一些干净淡水,往脸上倒,顺着脖子往下流,也不担心浇到裤子上,胡乱抹了把脸,再把瓢扔回水桶里。 姜潮生目光移到两面通风的客厅上,问了一个比较有水平的问题:“那下雨了,客厅不会飘雨吗。” 江归帆指指上面,圈起来的绿色帆布,“下雨了就把那个放下来。” 他一瓢一瓢的往小桶里倒水:“现在水还热,我先去洗个澡,你想想晚上吃什么。” 江归帆提着大半桶水去厕所,一条胳膊发力,肌肉暴起,走路依旧很稳,里面的水一下不晃。 姜潮生收回视线,看的都怀疑自己了,抬起胳膊握拳,明明他力气也不小,怎么肌肉差那么多。 第5章 江归帆洗澡的功夫,他不好贸然碰什么东西,就回屋找手机,给奶奶打了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了:“喂,潮生啊,到了吗,见到老板了吗,一路上还顺利吧。” 奶奶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来,姜潮生坐在床上笑,腿在下面来回晃,“中午就到了,肯定见到了啊,已经在海上了。” “海上可漂亮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特别阔气,空气也特别好,蓝天白云的。”姜潮生盯着湛蓝的天,不由自主冒出来这个成语。 奶奶听了笑呵呵的。 说完开心的,他也没忘了跟奶奶说路上坐车的难受。 奶奶理所当然道:“哎,遗传!你爸就晕,你也晕,咋不是呢,以后学车、多坐几次也就好了。” 抱着手机又聊了一会有的没的,奶奶说:“你老板在吗,让我跟你老板说两句话。” 姜潮生一听这个就怕,不用想都知道奶奶要说什么,左右不过是跟老板说,我们潮生年纪还小,多担待啊什么的。 小学的家人才爱嘱咐这些,他都多大了,也实在不敢想,这话跟江归帆说是什么情形,赶紧敷衍了过去。 最后含糊了几句:“行行行,我知道了奶奶,你串门去吧,我好着呢。” 这才关掉了电话。 江归帆洗完澡出来,仍旧没穿上衣,下面换上了条灰色的短裤,把肩膀上的毛巾,搭在客厅上方系的绳子上。 转身看见姜潮生,想起刚才听到说话声,没做他想:“跟女朋友聊天?” 姜潮生赶紧摇头:“跟我奶奶。”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没有女朋友。” 江归帆给他打预防针,难得多说了一句,“在这里打工,比老家还难交女朋友。” 一直呆着海上,见到外人的机会自然少,虽然他夏天基本上每天都要上岸,也是带着任务,买各种东西,蔬菜水果、生活用品、鱼料饲料,还有就是运生活淡水。 姜潮生从房间出来,随口八卦道:“那哥,你有女朋友吗。” 江归帆从厕所里把脏衣服拿出来,极为坦然,“没有,光棍一条。” “对了,海上用水不方便,我们的衣服要一起洗,轮着来怎么样。” 姜潮生中午换的衣服,就等着问怎么洗呢,自然答应下来:“好啊。” “那今天你洗,我来做饭。”江归帆没跟他客气。 第4章 夏天的衣服薄,基本上就是洗汗液,没有难度可言,姜潮生坐在小板凳上,给衣服擦了几下肥皂,就在搓衣板上揉。 他洗得快,眼看大盆里就剩两件衣服,一个他自己的内裤,另一个江归帆的。 而江归帆本人,正在他两步远的位置,背对着他,同样坐在小板凳上,拿着菜刀切东西,一眼都没回头看。 姜潮生把两条一起抓起来,胡乱在手上揉,少不得有些别扭,特别是想到手里的东西,贴着两人的什么部位,姜潮生不自觉抖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沥了两遍水,在拧干,姜潮生站了起来,问:“衣架在哪里啊。” 江归帆在刮鱼鳞,头也没抬:“我屋里。” 这里的房间都没门,姜潮生路过看过这个房间几遍了,不过是第一次走进来,大男人的屋也没什么稀奇的,顶多是床大一点,有床垫的原因,看着软一点。 多整齐说不上,当然也说不上乱,有种东西太多,乱中有序的感觉。 唯一让姜潮生多看两眼的,是床边放着的一把大椅子,光滑圆润,侧对着电视,非常适合窝着玩手机。 床头搭的木架上叠了几摞衣服,衣架就在旁边,姜潮生估摸着拿几个,就出去了。 他忙完,江归帆还没做好饭,在厨房里拿着锅铲翻菜,不时倒点调味料,干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 海上自然没有抽油烟机可言,只有一扇小窗户,江归帆额头上好像出了一点汗,天色暗下来很多,姜潮生没怎么看清。 他把靠在墙上的桌子撑开,就听到江归帆说:“客厅的灯在我屋里,右边。” 中午的那点热,在晚上全散掉了,特别是在客厅坐着,过堂风一吹,别提多舒适了。 饭也好了,江归帆一齐端出来两盘,说:“碗在你的房间。” 姜潮生拿好碗筷,舀水涮了一下,米饭在高压锅里闷着,这会已经下气了,他盛好饭,江归帆又端出来一盘菜。 一条蒸鱼,底下是酱油,鱼身上划了两条口子,上面放了几根生姜,一道土豆炒腊肠,还有一盘青菜,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喝啤酒吗。”江归帆问。 姜潮生抬起头,黑亮的瞳孔显得有些呆愣,虽然是男生,但他确实没怎么喝过酒。 上学就不说了,在厂里干活的时候,确实有同龄人喜欢叫他一起喝酒撸串,但怎么说,这种聚会的最终目的就是变相约小女生。 姜潮生这人,说白了就开窍晚,对男女那些事一点悸动都没有,对因为喝酒而额外产生的花费倒是很有悸动。 再加上他实在喝不来那个味道,所以一两次之后,那种烧烤摊上的聚会,他就在也不去了。 江归帆给他拿了一罐,自己拉开一罐,“还是没喝过。” 姜潮生当即坐了起来,“当然喝过。”他看了绿色的易拉罐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是觉得不好喝而已。” 江归帆抬头斜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小男生,正儿八经打量了一番,眼睛又黑又亮,整体偏圆,眼尾微微下垂,眼皮很薄,长了双小狗眼,好像什么情绪都藏不住,莫名觉得好笑。 他仰着脖子灌了一口,拿在易拉罐的手指动了动,“那有优酸乳,喝不了酒喝那个。” 姜潮生感觉到江归帆在看他,脊背莫名僵直了,嗓音有些不自在,“不用了,我喝水就行。” 喝不喝饮料影响不了姜潮生吃饭的心情,明明就是几样家常菜,他吃着香得不行,鱼肉沾点酱油,鲜美嫩滑,切片的土豆也闷软了,尤其下饭,青菜也是脆生生的。 若是个随和的老板,姜潮生肯定会忍不住夸赞好厨艺,但面对冷冰冰、好似没什么人情味的老板,他按捺住了,只是默默添了两次饭。 话虽如此,这场晚饭的收尾,姜潮生还是抢着把碗刷了,他当然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虽说寄人篱下这个词不是很准确,但目前来看,又莫名贴切。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海水也变成黑色,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远处看,像五彩斑斓的小星星,明月高悬,发出幽暗的光,随着波澜的海面荡漾。 姜潮生跟着江归帆去喂饲料,听他讲不同的鱼箱要喂多少,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细节,“这种袋子的线在这里,一拉就开,别硬拽。” “袋子用完别扔,和那些卷到一起,定时有人来收,可以卖钱。” 姜潮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应了声好。 “饲料要倒到这里面,不然会飘外面。” 姜潮生点点头,非常能理解,饲料和生病吃的小药片差不多大小,比网格可小太多了,没有网箱里那种系在四角的白色围栏一样的东西,肯定会飘外面。 这种白色围栏在中间的位置,和网箱的关系就是一个回字形,站在边上饲料可倒不进去,网箱中间还横了一根木头,走到这个上面才能倒饲料,是单根的木头,跟走独木桥一样。 第6章 姜潮生才把两个木头的路走明白,就开始挑战单跟的了,委实有些心慌。 他不愿意跟江归帆露怯,人家请他是来干活的,他路都走不明白,还没上去就开始害怕像什么样子。 不过踏上去的前一秒,他还是回头了,用很自然的语气问,“这里的鱼…不咬人吧。” 他虽然也担心掉海里,但江归帆肯定会救他,但想到白天看到网箱里密密麻麻的鱼,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会。”江归帆冷淡道,他单手提着半包饲料,走上了独木桥,哗啦啦倒下去,围栏里很快响起了声音,海面像是沸腾起来,不停的翻起浪花。 姜潮生沉迷的看了一会儿,听到江归帆说,“走吧,脚步轻一点,不然会吓到它们。” 他回头,看见江归帆也在低头,认真而专注,离开的脚步放得格外轻。 喂完饲料,这一天就算收尾了,姜潮生躺回床上,忘了问江归帆要几点起,就没敢玩太久的手机。 以往来到新的地方,总是会有几天的适应期,那种孤单陌生的游离感,要用时间、忙碌的工作、新朋友才能慢慢融化。 特别是一天结束,躺到床上时,会被周围陌生的一切入侵,哪怕姜潮生已经换过几份工作,也难以适应,说到底,他也只是刚成年就背井离乡的外乡人。 按理来说,走得越远,这种感觉应该更加浓烈,但真正闭上眼睛,感受身下清爽的凉席,柔软的枕头,以及一睁开眼,就能借着昏暗的月光,透过他的门,看到另一扇打开的门。 或许两个人的孤独,在无边寂寥夜晚碰撞上,会彼此消融。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太阳的光刺醒的,眯着眼睛打开手机看了时间,马上七点了,上了个厕所,却没在对面房间看到江归帆身影,但桌子上放好了新的牙刷和毛巾。 走到外面的甲板上,前后渔排也没看到人,这才想起来,昨天江归帆好像提过,早上他会上岸买鱼料。 睡不着了,姜潮生洗漱了一下,纠结要不要做饭,毕竟他才刚住下,对拿取使用这里的东西,还有些不自在。 但没犹豫太久,就听到渔排上的三条狗汪汪叫了起来,他出去一看,果然,一条船远远的驶来。 船停好后,江归帆开始往从船上拿东西,姜潮生走过去接应,来回拿了两大兜菜,两袋水果,两个西瓜,一小麻袋的冰。 另一侧的甲板上,有一个大的白色泡沫箱,上面压着一块实心的木头,江归帆打开之后,先铺了一层冰,在把袋子里的需要冻的肉放进去,最后继续铺冰,塞得满满的。 把剩下的东西放好,江归帆拿出来一盒炒粉,带着一次性筷子,“早上我没时间做饭,之后你想吃什么,晚上可以提前告诉我。” 姜潮生想说,他也可以做饭,但是想到船上堆满的鱼料,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江归帆从屋里拿了一个竹帽,放到桌子上,“我先去忙,你吃完来找我。” 姜潮生忙点点头。 喂鱼料是海上最重的活,堆满船舱还凸个小坡的鱼,足有上千斤重,把这些小鱼一网兜一网兜的铲起来,铲到小蓝桶里,在一桶一桶掂过去,对一个人来说,委实不是轻松的事。 江归帆一个人的时候,要忙大半个上午,还有乱七八糟的收尾工作,将近十一点才能干完,大太阳底下,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汗。 两个人分工明确,姜潮生还做不到提着两桶几十斤的鱼料在独木桥上走,就负责在船上铲鱼料,江归帆负责掂到渔排上喂。 但是他铲的速度跟不上江归帆喂的速度,每次才铲满一桶,江归帆就回来了,这让姜潮生有些慌,好像拖了江归帆的后腿一样,干得更加卖力。 额头上的汗顺着下流,他也跟顾不上擦,江归帆过来,看他的短袖都湿透了,“不用着急,本来就是喂比铲快。” “歇一会,后面有水。” 两个人都停下来,灌了几口凉水,姜潮生依旧没放松下来,船舱里的鱼,还只是下去了一半而已。 喝完水,江归帆解开了船绳,拉着往前面走,干活也是就技巧的,渔排那么大,不可能把船停在一个地方,那样是白费力气,基本是喂完一个排就换一个地方。 不过渔排上养的鱼大小不一,也有吃不下一整条小鱼,所以渔排上转了一圈,还要回到前面,在一个网箱上搭得木台上,用机器把鱼料搅碎,绞个五六桶的样子,也就差不多够了。 看还剩下一些鱼料,姜潮生问道:“买多了吗。” 江归帆说:“没有,这些是要冻起来的,留着晚上喂。” 把最后一条鱼捏到桶里,姜潮生才允许自己蹲一会儿,别的还好说,也算不上的累腰,就是两个手掌,全磨出了水泡。 看江归帆把剩下的鱼料,塞到搅碎机旁边的白色泡沫箱里,姜潮生站了起来,问道:“船是不是要冲一下。” 这个不难推测,盛过鱼料的船舱,不仅黏腻,还一股鱼腥味,到处是鱼鳞和丝丝血迹。 江归帆走过来,“嗯,用海水冲就行。” 拿喂过鱼料的小蓝桶,舀了半桶海上,姜潮生一下一下冲着鱼料留下的痕迹。 江归帆拿着刷子,不时擦一下冲不掉的鱼鳞,还拿个洗洁精外壳做的小桶,往外倒水。 两个人是快了很多,江归帆回去的时候,特意看了眼时间,起码早了一个小时回去。 不过汗还是没少流,他们身上都差不多,沾到皮肤的衣料都汗透了,拿淡水洗了把脸和脖子,回到客厅,江归帆打开了两个风扇。 姜潮生累的脸红,感受到呼呼的风吹出来,由内而外的轻松了,不知道为什么,干活累到了,他才踏实了一些。 江归帆也没说话,去了姜潮生的房间,拿了一摞一次性塑料杯。从不锈钢的茶壶里,倒出来一些凉好的水。 “没多余的杯子,先用这个喝吧。” 姜潮生连喝了三杯,要倒第四杯的时候,江归帆说:“别喝了,等会开个西瓜吃。” “你手伸出来我看看。” 姜潮生还愣的时候,江归帆拿住他的中指掰开看,皱了下眉,“等会找个针给你挑了。” 姜潮生手指戳了戳,没感觉到疼,“这个要多久才能下去啊。 “戳破就下去了,磨出了茧子就不出长了。” 江归帆说得坦然,显然经历过,想起他铲鱼料时熟练的样子,姜潮生莫名涌起怪异的冲动,想掰开江归帆的手看看,是不是已经长满茧子了。 不过他没好意思,江归帆的长相性格,是那种看起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人。 其实姜潮生也是,他也很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上学的时候,男生勾肩搭背,聚头打游戏什么的很常见,但他不行,别人稍微离近一点,他就会难受不自在。 本来以为是同性相斥,后来发现,不小心碰到女生也是一样的感觉。 其实刚才江归帆伸手过来的时候他还想躲来着,实际碰到后,那种怪异的抗拒感莫名消失了,不过也好解释,毕竟只是捏了下手指而已。 吃完中午饭后,照例睡了一会儿,下午主要还是换网,这次姜潮生不是简单的旁观,而是切实的参与进来,发现确实没有看起来简单。 第7章 拉脏网需要力气,系网箱需要技巧和速度,两个人一人一侧是最合理的站位,但他刚学,系得慢还系得松,就需要江归帆在另一侧等,或者走过来帮他系,或者在教一遍。 一下午下来,换了四个网,才只是学会,速度还很慢,江归帆从来不催他,绑完就坐一会儿,等姜潮生自己弄好站起来,大喊一声:“我系好了。”才慢悠悠站起来。 下午太阳的威力丝毫不减,像要把人晒化了,姜潮生的脖子和胳膊都沐浴在阳光下,可以想见,要不了多久,那些地方的肤色就会加重。 拉网的时候,两个人站到了一起,一起伸出胳膊的时候,肤色差尤为明显,江归帆鬼使神差来了一句:“之后你换长袖干活吧。” 姜潮生不解其意,也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哦了一声。 在渔排上呆了两天,姜潮生终于把自己要干的活摸清。 第5章 两个人熟起来是必然的。 没有那种工作比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久,干活在一起,吃饭在一起,休息在一起,几乎是无时无刻在一起。 而且其他工作好歹能接触到其他人,他们除了对方之外,还能出声的,就只有三条狗了。 和江归帆相处,没有姜潮生想象中的难,江归帆为人冷淡,所以格外有边界感,不会摆老板的架子,但也不会过分谦让,让人觉得好拿捏。 按理来说,这是最理想的和老板的相处模式,比姜潮生预料的还要好。 但很奇怪,他没有为此感到满足,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荡。 他其实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但大概茫茫大海带给人的孤单感太过强烈,总会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唯一的同类。 特别是看到江归帆一个人,坐在木排上,沉默、安静看着三条狗吃饭的热闹场面,身处其中,却又游离在外。 大多数时间,江归帆都没什么情绪,只有在狗蹭过来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波动。 他不理解,难道看狗吃饭都比和他交流有意思?姜潮生偶尔会分享自己的事情,说上学的经历,说童年的趣事,说打工的辛苦。 江归帆会听,但也仅仅是听,姜潮生鲜少听到他说自己的只字片语,所以慢慢的,他会有点难受,但又不太懂这种难受从何而来。 也是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那是一种迫切的想和一个人亲近,但又不得其法的焦虑。 如同姜潮生好奇的观察他这个老板,和海上的一切,他也不动声色留意这个年轻的血液。 江归帆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一向平静的生活,突然来了一个叽叽喳喳的人,算不上习惯,但也不至于难以忍耐。 他也是初中下学,比姜潮生胆子大一点,十六岁就跑来南方了,最开始跟亲戚干些零工。 那个时候工资低,加上他年龄小,少不得有人克扣他的工钱,他自小脾气就爆,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不然也不会初中跟人发生冲突,打架然后被开除,该是他的就是他的,属于自己的公道就自己讨回来。 当然少不得会吃亏,最惨的时候,为了赔人家的医药费,把自己一年的工钱贴进去,穷的饭都吃不起,冲动肯定是冲动,但是他不后悔。 后来机缘巧合来到海上给其他人打工,就跟现在的姜潮生差不多,那家人很好,对他也挺照顾,在那里学了不少养鱼的知识,他也很感激,哪怕到现在,碰上节日过年也会去看看,有什么事,一个电话二话不说就过去了。 但是在好,也是那种对外来人的好,那种隔离感是真实存在的,尤其是海上工作的性质特殊,朝夕相处的情况下,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因为他相当于是住到别人的家里,还没有自由可言,说实话,不比寄人篱下好多少。 这当然没有对错可言,只是客观事实,不然海上的工资优渥,还包吃包住,但能招到干两个月小工都难,最多就是这个原因,一个陌生人,插入到一个完整的家庭里去,融合的再好都有缝隙,何况还有一些主家的心眼小,看不得花钱雇得人歇着,又或者觉得小工吃喝上占自己家便宜了,摆姿态使眼色,说难听的话。 江归帆是融合得好的,那家人实在,他也不含糊,肯卖力气,加上他有心干这一行,呆了两三年。 最开始是跟自己两个亲哥合伙,他们早知道江归帆在海上的情况,了解渔排上收益之后,心动了,也过来当了几个月的小工,时机差不多了,兄弟三个人做排,盖房子,进鱼苗一气呵成。 这种模式也维持了几年,熟悉所有的流程后,自然该分开了,毕竟他两个哥哥都结婚了,他们有老婆帮着一起干,也要赚更多的钱养孩子。 分排重新建房又倒腾了几个月,江归帆最初才分了两个排,冬天有闲时间后,才和两个哥一起,几家轮流建新渔排,没有人不想多赚钱,每多一厢鱼,就是多几万甚至十几万,五个半排是一个人的极限了,禁渔期还好,上午不用喂鱼料,尤其是冬天水草长得慢,换网的频率低,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夏天不行,一个人扛不住那么大工作量,自然想着招小工,按照以往海上人的经验来看,小工都干不长久,最忙的几个月过去,不干也就不干了,也省得冬天明明没什么活,也要管一个人的饭,发一样的工资。 江归帆也是那么想得,他没想过姜潮生会留太久,毕竟像这样的年轻人最没定力,根本受不了一直闷在海上,十天半个月不出去一趟,他年轻的时候是个例,不代表人人都是个例。 数十年的海上生活,从一个一言不合就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年轻人,到现在独当一面的小老板,他的性格沉稳了太久,甚至变成了沉默,因为长期和人的交流少,除了在岸上买东西要沟通外,回来一整天不说话都是常态,冬天的时候,几天不说话的情况也有,活成了海上的一座孤岛。 都快忘了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类人,热情、赤诚,像是刮彩票中了三等奖,随便招来的小工踏实能干,相处起来也还算和谐。 晚上他们没吃米饭,江归帆煮了鸡肉面条,稠糊绵软的面条上,飘了一层黄灿灿的油光,加上烂糊的白菜,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两个人都没坐在客厅吃,姜潮生抱着一个不锈钢的小盆,坐在外面的甲板上,小白小黑小黄都来了,围着他不停的转圈圈。 姜潮生很享受这样的热情,每啃出来一个骨头,都要仔细挑选一下往哪个方向吐。 他个人比较喜欢小黑,绝对不是因为小白喜欢创他,小黑的毛是最长的,眼睛又大又亮,是一只老实叫声小的腼腆大狗,没有另外两只尤其是小白,会撒娇和抢饭,经常落寞的蹲饭盆旁边看它俩狼吞虎咽。 特别是看到小白面对江归帆的谄媚样,拼了命的往江归帆身上蹭,狗尾巴都快摇掉了,但是很可惜,江归帆慧眼不识狗,看不透小白平平无奇外表下的伪装,还会经常摸它的头。 像是要纠正它们三个不平等地位,他只给小白吐了四块骨头,彰显他的大公无私。 话说他为什么会吐那么多骨头? 饭是江归帆盛好递给他的,他也是边吃边发现,底下的肉那么多,怎么啃都啃不完似的。 第8章 姜潮生是奶奶养大的,小时候没分家,和几个堂哥堂姐一起生活,虽然热热闹闹的好玩,但竞争意识也很强,特别是面对好吃的,所以对碗里肉数量很敏感的,因为锅里就那么多肉,你盛得多一点,别人就没得吃了。 但小孩子都馋,他也在那个时候,养成了把好东西都放在最后吃的习惯。 所以现在也是,盆里根本没几根面条了,肉还不见少,姜潮生干愣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往屋里走。 小白小黑小黄恋恋不舍得看着他的背影,它们都被训得很好,顶多在甲板上跑,从来不到客厅撒野。 江归帆在他屋里看电视,坐在那把圆润的大椅子上,姜潮生站定在门口,看江归帆吃剩的骨头,果然没有他剩的多。 姜潮生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江归帆姿态闲适的靠着椅子上,不咸不淡的开腔:“怎么了。” “我、我也想看电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姜潮生咽了下口水,不知怎的,突然结巴上了。 江归帆没抬屁股,手肘撑在扶手上,往后扬了扬,“没别的椅子,你搬一个进来,或者坐床上都行。” 姜潮生把饭盆抓得更紧,飞快斜了江归帆一眼,把他手里的碗抢过来,“我洗完碗就过来。” 锅里还剩不少面条,鸡肉基本上没了,姜潮生知道江归帆每次会多做饭,毕竟渔排上的三条狗也要吃饭,它们不只是吃剩饭,饲料鱼料死鱼都吃,个个都结实的很,尤其是小白。 看姜潮生拿着锅往它们的小蓝盆方向走,顿时又精神了,这次是小黄第一个冲过来,狗嘴一下子插饭盆里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等下这里就会爆发一场小型的汪汪队抢位战,往常姜潮生还有心情助攻一下小黑,现在忙着洗碗,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人的碗很好洗,钢丝球上挤点洗洁精,三两下就擦干净了,在沥两遍水,姜潮生火速把东西归位,站定到门槛上,甩了甩还湿的手。 “这是在看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江归帆说,他看电视主要是为了看天气预报,现在离七点半还有一会儿,就随便调了个台。 姜潮生哦了一声,居高临下,若有似无得瞟了江归帆几眼,左右腿交换着弯曲几下。 “别站那,挡光。”江归帆目不转睛盯着电视。 姜潮生又哦了一声,淡定的往床上走,两手一撑,屁股坐到了床边上。 其实两个房间的床差不多高,但江归帆的床上是一层厚厚的床垫,姜潮生的床上只是铺了层褥子,所以哪怕上面铺的是一样的凉席,姜潮生也感觉江归帆的床更舒服一些。 而且最关键的是,高了一点,就意味着离窗户更近了一些,姜潮生眼神丈量了一下床和窗户的距离,得出了结论。 如果躺在边上睡觉,那么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窗外大片的天空,以及一小块木排和碧绿的海面,而且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窗口吹来的海风。 姜潮生没怎么注意电视,倒是被电视下的两块大电池吸引了目光,看着密密麻麻的线,才想起来问他好奇了好久的问题。 “海上用的电,是靠边上那个大风扇吗,就是风力发电。” 江归帆道:“屋顶上还有太阳能板,主要靠那个。” 姜潮生点点头,海上那么大的太阳,可以用太阳能,能看电视就不稀奇了,但也只能看电视,别的大家电,是不太可能了。 就连电视江归帆也不是天天打开,姜潮生来了大半个月,也没见过江归帆开几次。 大多数时候,他都回在自己房间玩手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江归帆房间呆那么久,还坐上了觊觎很久的大床。 晚上洗过澡,背后的凉风一吹,惬意的不像话,姜潮生身子骨都软了,莫名想躺到冰冰凉凉的凉席上,支着脑袋看电视。 但瞟到江归帆不苟言笑的表情,他硬生生把这个想法憋了下去,假装很感兴趣的看电视。 晚上喂完饲料后,时间还早,加上最近太阳毒,两个电池都是满的,江归帆又打开了电视,还问他:“还看吗。” 姜潮生想起刚才控制不住想往床上倒的心态,认为自己是想回床上了,回道:“我想睡觉了。” 江归帆点点头,没有挽留,拿着遥控器,换了个台。 姜潮生看着那个亮着灯的房间,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比自己的房间顺眼,他细数着那个房间的优点,大,灯亮,床软,有电视,有大椅子,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没什么不对。 特别是在床上来回翻身的时候。 第6章 尽管这样的相处,让姜潮生隐约觉得不够,但他还是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他干过最好的一份工作,虽然他也没换过几份。 早上现在是他负责做饭,这个他们达成共识的很快,因为无论是带饭回来,还是等姜潮生吃完,都需要多花时间,但是对他们来说,拖得越晚,太阳越大,不如早点干完早点收工。 做饭对姜潮生来说也不算难,一般就用高压锅煮点米粥,随便炒两个菜就行,味道算不上多好,也不至于难以下咽,他做好饭,江归帆也差不多回来了。 江归帆几乎不会空手回来,带回来最多的是大袋的蔬菜肉类,生活用品,其次是水果零食啤酒,偶尔打包回来一些熟食,烤鸭鸡爪什么的,当然还有馒头。 刚来的时候,姜潮生不是很理解渔排的三条狗,每次看到江归帆的船回来,都要兴高采烈的围上去摇尾巴,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好高兴的。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大概是海上太闷了,所以猜江归帆每天会买什么回来,变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特别像留守儿童,等着过年回家的父母,期待行李背包里,会带什么好吃的东西。 也不知怎的,他越来越难控制听到狗叫声后出去的时间,他非常清楚狗要叫两分钟,船才能停好,这才是他该出去的时间,但实际上,往往狗一开始叫,他就忍不住伸头往外看。 早上的事情多,他们一般不会说什么闲话,就连碗也是留着中午回来刷。 鱼料的数量每天不固定,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加上他干活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快的时候,他们不到十点就能忙完。 姜潮生非常享受他们忙完回去坐着休息的时候,卸下一身疲惫,随便洗把脸,感受清凉的海风拂过燥热的皮肤,把脸上的淡水吹干蒸发。 茶壶里好像永远都有凉水,抿上那么几口,浸透干涸的口腔,带着丝丝的凉意,在炎热的夏日里,尤为舒服。 喝不了几口,江归帆就会拦他,要么说开个瓜,要么说洗个葡萄,或者是龙眼荔枝苹果,这个要看江归帆最近两天买了什么回来,水果在这种时候吃,都显得尤为甘甜。 歇上那么一会儿,他们就会开始准备中午饭,主要是江归帆在忙,他围在旁边打下手。 他不知道江归帆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样,但是他们两个人的午饭,江归帆从来不敷衍,顿顿有硬菜,炖排骨,炖猪蹄,啤酒鸭,每次还没出锅,香味就开始四溢。 但其实姜潮生最喜欢做饭的过程,准确来说,是最喜欢看江归帆做饭。 第9章 江归帆一般在甲板上备菜,坐在很矮的小板凳上,地上放着一个小圆菜板,无论是切菜还是跺肉,江归帆都是干脆利落的,尤其是处理鱼,剜鱼鳃剐鱼鳞,一气呵成。 姜潮生喜欢蹲在他前面看,蹲累了就盘腿坐下去,客厅的木板很干净,这点毋庸置疑,等江归帆需要什么蒜瓣啊,盘子啊之类的,就起身去拿。 他不是没试过玩手机,但还没划两下,就被江归帆的动作吸引了,一看就是半天,明明就是很普通的日常,对他来说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一般吃完午饭,他就负责洗碗刷锅,无论下午有没有活,两个人都会午休,已经逐渐养成了习惯。 下午没事情,是建立在渔排上的网都是干净的,或者没脏到要换的地步,他们就会闲下来,只是喂喂饲料,在渔排上来回看看,检查一下鱼的情况。 海上的活,大部分他都接触过了,只有一样洗网,他从来没干过。 因为洗网要用高压水枪,而高压水枪就一个,所以说到底,这是一个人干的活。 所以姜潮生理解不了,顾他干活要花江归帆那么多钱,自己还整天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怎么着江归帆也该让他来干这活吧。 但江归帆没叫过他,每次都是自己开船拉着脏网走了,之后排头前一根绳子牵着的木台上,就会响起机器运作的声音,他后知后觉的跟出去,鬼使神差走到排头,看江归帆肩膀上扛着水枪,滋出来白色的水花,冲刷着渔网。 按理来说,碰上这样的老板,姜潮生是该在心里窃喜的,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还隐隐觉得郁闷。 他没想那么多,也没意识到,自己一个打工的,在替老板没有物尽其用使唤自己这个小工感到吃亏。 他一心想着让江归帆的钱花得有价值,让江归帆教他怎么洗网,但江归帆说,洗网要会开船,而且高压水枪不好控制,不小心滋到身上,是要脱一层皮的。 这个理由姜潮生勉强能接受,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占了江归帆的便宜,所以洗衣服刷碗这种小活也不轮换了,每次都是抢着洗。 这方面江归帆倒是由着他来,所以他也敏锐的发现,江归帆做饭还好,但不喜欢洗碗洗衣服,擦桌子扫地这种杂活。 这个发现让姜潮生暗自得意了一把,所以每次擦桌子、扫地他都特别积极,在江归帆的碗还没放下,就开始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没来之前,家务活他很少沾手,所以现在才发现,原来家务活干起来也津津有味的,特别是江归帆还可以在一边歇着,不用做他不喜欢的事。 大概是这样的日常太有迷惑性了,姜潮生居然逐渐开始忘了自己是来打工的,现在的他,偶尔还会提醒江归帆要买什么东西,江归帆也会问他想吃什么。 直到有一次,姜潮生准备上厕所,发现卫生纸只有两卷了,居然脱口而出,“哥,家里没……” 话一出口,姜潮生把自己吓了一跳,什么家里,他们俩一个老板一个小工,充其量也是搭伙过日子,呸,什么搭伙过日子,充其量只是住在一起,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干活的普通雇佣关系而已,怎么能用到家这个词!? 姜潮生浑身一哆嗦,好在江归帆没有听清,只是问:“怎么了。” 姜潮生咽了下口水,若无其事的说:“…没有卫生纸了。” 江归帆哦了一声,“我明天买。” 但是很快,姜潮生就释然了,能把工作当成日子去过,不是更加证明这份工作干得舒服吗,吃点好,住得好,休息时候多,老板更更好。 理想工作,简直完美,姜潮生美滋滋的感叹自己的幸运,江归帆不说,也学着他的样子,拿着网兜铲子,每天在渔排上巡逻,把网箱里的鱼当成大宝贝伺候。 巡逻其实主要是观察死鱼的情况,把翻肚皮的鱼捞出来,冻在冰里,留着他们自己吃。 这天下午还是没事情,不过江归帆没在,开船去他哥的渔排上了,说是卖鱼,他要过去帮忙,姜潮生问他要不要也过去,江归帆说不用,让他看着排就行。 他以为一两个小时也就该卖完了,结果都快到晚上的饭点了,还是没看到熟悉的船,卖什么鱼要卖那么久? 看不进去手机了,姜潮生拿着小网兜,又开始在渔排上巡逻,网箱里的鱼都是成群结队的,好似没有烦恼一般游来游去。 他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冷不丁跺了一脚,吓得海里的鱼立马调头,换了个方向游。 这还是江归帆第一次下午出去那么久,姜潮生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在海上,是那么无聊的事,他不禁想到,他没来之前,江归帆一个人在海上,也是这样的吗。 一个人漂泊在海上,一个人干活吃饭,一个人操持那么大的渔排,虽然说是为了生活,可这样的生活,也太孤单了吧,他还只是经历了一个下午而已,而江归帆,是经历了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 生病了怎么办,以江归帆的个性,自己能熬过去,肯定不会特意找人帮忙,再或者遇到什么紧急不可控的情况,比如受伤,台风,船熄火等等…… 真的不能细想,明明一开始只是生闷气,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现在胸口涨涨的,比刚才还难受。 姜潮生背着站,没注意到江归帆的船已经在不远处了,因为走神的厉害,连汪汪的狗叫都没在意,等发现的时候,江归帆操控着船,正往他这边停。 看清人的那一刻,姜潮生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踮起脚,举着胳膊冲着江归帆挥手,完全没预感到危险即将到来。 背后好像有冲刺的声音,连带着木板都微微颤动,嗓子里还憋出兴奋的呜咽,姜潮生这才猛的意识到,完了,他挡住狗奔向江归帆的路了。 下意识回头,一个壮狗从他腿缝里,嗖得一下子窜过去,巨大的冲击和摩擦袭来,姜潮生没站稳是肯定得,但还不至于歪过去。 但是很可惜,他背后还有一只狗,没等他站稳一只脚,又嗖得一下想窜过去,方向还没上条狗拿捏得好,撞到他的腿弯上。 扑通一声,努力保持的平衡化为乌有,连带着头昏脑涨的狗,一起歪到了海里,溅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还是没有网箱的一侧。 变故来的太快了,江归帆低头看眼方向盘的时间,就听到扑通的水声,抬眼一看,木板上没人了,海面荡起激烈的白色水花,两条白胳膊在疯狂的挣扎。 他微微皱眉,当即站了起来,一步迈过凹槽,两步走到船头,往前一跃,跳进了海里。 姜潮生不知道灌了几口海水,唯一的感觉,就是真他妈的咸啊,还有那种窒息失重感,逼迫他不停的挣扎,手脚并用的想往上窜,但鼻子嘴巴始终在海里,慌乱的情况下,又不知道喝了几口海水,才勉强抿着嘴。 根本来不及害怕,也不敢睁开眼睛,只想着要呼吸,用手激烈的拍打着海面。 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拦截住他无止境的下坠,他感觉腰部被整个环住,结实有力的臂膀在收紧,举着他往上浮。 第10章 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水里,无论触碰到什么,都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身体的本能,让他还是不停的挣扎,腰上的手臂,却只是收得更紧。 眼睛闭着,听觉感官更加灵感,除了哗啦的水声,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听到:“听话,别动。”隐隐带着警告。 姜潮生毕竟那么大个子,加上身体的求生意志,给江归帆增加了不少阻力,好几次,姜潮生的手都按在他的肩膀上,想往下压借力,但不知怎的,压上一点,这个力道就会骤然变小。 江归帆没有注意这样的细节,他说过那句话后,姜潮生果然平静下来,他终于有力气,把他托出水面。 江归帆还要用手往边上游,不可能一直抱着姜潮生,他逐渐松开一只胳膊,跟直挺挺不动的姜潮生说:“你搂住我的腰。” 两秒之后,江归帆感觉自己腰上多了一层禁锢,好在他们离渔排不远,傍晚这会儿浪也小,划了几下,就游到渔排边上,看到前面的轮胎。 轮胎挂在出头的木头,用绳子固定,是为了防止船撞到凸出的木头上,刚好适合在海里抓住。 江归帆跟姜潮生一样,脸上都是海水,他伸出一只手抓在轮胎上,跟吊在自己身上的姜潮生说:“你试试能不能从这里上去。” 姜潮生埋江归帆的颈窝,安静的不像话,大概是贪恋海水里唯一的温度,迟迟没有抬头,江归帆又说了一遍,才侧头看了一眼。 轮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松开手就能抓住,姜潮生不算墨迹的人,这个动作却做的格外缓慢,从下巴离开江归帆的肩膀,到手逐渐松开江归帆的月要,迟钝的像坏死的机器人。 紧密的拥抱拉开一些距离,两只手抓在一个轮胎上,拇指相触的部分却无人在意,姜潮生看得是江归帆脸颊滑落的海水,沿着。修长。的脖。颈滴落,最终汇入海面,融为一体。 江归帆蹙眉,因为月要没有分寸感的手。臂,衣服在海里会漂浮,会放大这种接触,在感受到月要上的拇指移动了两分外后,怪。异的感觉,便更加清晰。 但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海水的荡漾,在耳边震耳欲聋。 江归帆的目光带着不解,唇瓣微启,却被姜潮生猛得打断,“应该能。”他又重复了一遍:“应该能上去。” 彻底拉开了距离。 比想象中要难一点,一方面不能在海里借力,身上的衣物还湿淋淋的占重,另一方面,轮胎水桶下面,长满了牡蛎海螺,很容易喇到皮肤,只能靠手臂力量,撑着全身的重量。 江归帆没有动,他知道在海上不好控制身体,骤然去扶,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让姜潮生身体失衡。 姜潮生的体能还可以,折腾了一会儿,总算爬了上去,他缓过神,立马回过头,“我拉你上来。” “不用,我从船上上去。”江归帆这方面可比姜潮生强多了,他三两下游到船尾,板住船绑,胳膊一撑,长腿一迈就上去了。 姜潮生愣愣的看江归帆的动作,听到边上的动静,侧头看了看,犯事的小黄游到了木排的缝隙里,爪子扒拉着海里的渔网,扭了上来,一看就是老手,上来就是一阵甩头,四散的水花还溅到他身上。 姜潮生闭上眼睛,抹了把脸,看江归帆绑好了船,浑身滴着水,朝他走过来。 “还坐着不起来,要我拉你?”江归帆低着头,自上而下的俯视他。 姜潮生仰着头,看着一滴水从江归帆发梢垂落,莫名其妙,他的视线也随之下移,到江归帆的腿上。 “我还以为我要淹死了,你不知道我刚才多害怕,喝了多少海水,好咸啊。” 江归帆垂下眼帘,看姜潮生重新仰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海水,浑身是湿淋淋的,眼睛是湿漉漉的。 一时间,他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姜潮生自顾自的诉苦,直勾勾望着江归帆,“不是我不当心,你知不知道,你养的三条狗就跟三头牛一样,你是红布,我是隐形人,它们就差踩着我过去了。” 江归帆听到这个形容笑了笑,“海上没有人不掉,早晚的事而已。” 这句还算安慰,姜潮生闷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始作俑狗:“狗都会游泳…爬的还贼利索。” “海上能长大的狗,游得不是一般的好。”江归帆道:“起来,是想海水干在身上吗。” 姜潮生把周围的木头坐湿了一大片,江归帆脚底下也是,他看了眼周围,举起两只手说:“你拉我吧,我没力气了。” 江归帆皱了皱眉,伸出来一只手,犹豫得停在半空,立刻被姜潮生紧紧拽住。 他握住江归帆的四指包括掌心,还是湿润的,果然有茧子,比他手上的要厚一点。 他还没调整好姿势,江归帆像是受不了了,反握住,力道极大,把他往上拉。 姜潮生叫道:“哥,你轻点,慢。点,我还没站稳呢。” 姜潮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还是没松开那只手,江归帆回头,轻飘飘斜睨一眼,他才自然而然的放下。 “哥,我们这样怎么进屋啊。”姜潮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又默默跟了上去。 他们身上都是海水,肯定不能直接走客厅里。 江归帆没回话,用行动表明一切,走着交叉双臂,脱掉了上衣,迈到甲板上,把衣服甩到了盆里。 姜潮生不是第一次看江归帆脱衣服,次数还很频繁,每次下午干完活,江归帆都是这样,把上衣一甩,脊背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不算十分壮硕,紧致而有力量,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 这是一副几乎完美的男。性。身。体,高大修长,身姿挺拔,富有观赏性的美感。 哪怕姜潮生从来没关注过同性的身体,也不得不承认,这身。材太他妈的带感了。 江归帆舀了一瓢水:“你先去洗,在这把衣服月兑了,冲两遍在进去。” 第7章 姜潮生啊了一声,像是没听清,重复了一遍,“在这里脱?” 江归帆反问道:“不然呢。” 姜潮生望着空旷的室外,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口:“不好吧。” 江归帆以为他误会了什么,淡然的补充,“可以留一件。” 姜潮生难得沉默了,他本来也没打算脱光,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犹豫就显得矫情。 慢吞吞揪起短袖的下摆,姜潮生最后挣扎了一下,“哥…不然你还是转过去吧。” 江归帆没说什么,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是转了身,甚至闭上了眼睛。 本来还没那么尴尬,从江归帆闭上眼睛后,事情就开始不对劲,姜潮生极其后悔说那句话,本来就是,他们都是男人,脱个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样,倒显得他真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火急火燎的月兑完,姜潮生拿着瓢,胡乱往自己身上倒淡水,确认海上冲得差不多了,又一瓢一瓢往桶里舀,飞一般的速度,提着水桶往屋里走。 消失在客厅的前夕,江归帆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赤条条的残影,仍然是白得反光。 过了没多久,厕所传出来声音,很有穿透力:“我-没-拿-毛-巾!” 第11章 何止是毛巾,应该说他就进去了个人,外加一桶水。 姜潮生挺心虚的,毕竟现在的情况,他已经能想象到江归帆是怎么光。着。身。子在通风的客厅来回溜达的。 片刻后,木门被敲响,江归帆的声线沉稳,“上面。”木门上没有全封,衣服和毛巾从上面塞了进来,姜潮生赶紧接过来。 终于洗完后,姜潮生提着水桶推开门,只看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他走出去,路过江归帆说:“我去提水。” 江归帆依靠在客厅的水桶旁,肩膀上搭着毛巾,薄唇紧抿着,没什么反应,等姜潮生把水提过来,才懒散道:“谢了啊。” 江归帆进去后,姜潮生拐去了自己的房间,打算换一条短袖,套上之前,迟疑了一会,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是有腹肌的。 虽然看上去没江归帆的结实,但确实有,主要还是皮肤白吃亏,要是他跟江归帆是一样的小麦色,肯定也有差不多的效果。 姜潮生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放到身上对比了一下,好像确实黑了一点,但不是特别明显,多少有些挫败,服了,他怎么就晒不黑呢。 胡乱把衣服穿上,腿没迈开,脚趾顶到门槛上,姜潮生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下头,发现脚趾划了一道口子,刚才被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这会才感觉到疼。 他没有因为这个疼而皱眉,反而像发现新奇的事情,笑了起来,对着紧闭得门口,喊道:“哥,我脚上流了好多血。” 正对着厨房门口,姜潮生找个凳子坐下,把脚翘了起来,确保江归帆一出来就能看到。 江归帆没出声,过了没多大会儿,他推开门,边走边拿毛巾擦着头,皱着眉说:“在哪里。” “这。”姜潮生蜷了蜷脚趾,仰起头,睁大眼睛道:“刚才上来的时候划的。” 江归帆半蹲下来看,一厘米长的口子,确实不轻,而且因为洗了澡,一直见水,肉都翻白了,好在不算深。 “我去拿创可贴。”江归帆走到他的房间,找了一会儿,出来搬了个凳子:“这几天洗澡记得穿鞋,别见水了。” 他拧开碘伏的盖子,把姜潮生的脚抬到自己腿上,用棉签沾了下,轻轻摁在伤口上。 姜潮生的眼神飘忽不定,没受伤的脚,紧紧扣在地板上,不时喊几嗓子疼。 江归帆低着头,只有眼珠上移,姜潮生的视角下,极具侵略性,“别叫了。” 姜潮生立马闭了嘴,过会儿,他咽了下口水,问:“哥你没受伤吧。” “没有。”江归帆放下棉签,撕开创可贴慢慢粘上去,“本来打算明天带你上岸的,现在这样还能走路吗。” “明天?”姜潮生反问道:“明天我们不换网吗,后面有两个网箱脏了哎。” “在等两天也不急。” 听江归帆那么说,姜潮生立马精神了,他说:“我能走,这个又不耽误走路,再说哥,我都多久没上岸了,不对,我来之后就没上去过,你看,我头发都长那么长了。”生怕江归帆反对。 江归帆点点头,“你觉得可以就行。”又提醒道:“对了,记得把钱带上存起来。” 江归帆说得钱,是前几天刚给姜潮生发的工资,虽说基本都在海上,还是觉得让他手里拿那么多纸币不安全。 姜潮生自然答应下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去岸上,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哥,你是一直跟我一起吧。” 姜潮生高兴之余,突然涌起这个担心,他怕江归帆去了岸上说有事,要跟他分道扬镳,那他自己在上面转还有什么意思。 江归帆嗯了一声,“下午凉快了去,又不是干活。” 说了上岸后,姜潮生肉眼可见的高兴,没事还哼个小调,这样的情绪非常具有感染力,惹得江归帆都对明天有了点期待。 他坐在凳子上,看姜潮生坐在小板凳上,摇头晃脑的洗碗,眼里不自觉浮现淡淡的笑,而后想到什么,又慢慢冷下去,他问:“是不是觉得海上太无聊了。” 姜潮生来了一个多月了,来的时候在新奇,长达一个月的封闭,也确实该到倦怠期了。 他做好了姜潮生会厌烦海上平淡无趣的生活,但大概是姜潮生一直以来表现的太过热情,他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热情,忘了再大的热情也会消融,然后趋于平静。 以至于想到姜潮生可能要不了多久会走,就有一些烦躁,好像已经适应的寂寥生活,被骤然打破,带来一阵美妙绝伦的轰鸣,又倏地抽干所有空气,变得万籁俱寂。 姜潮生挤了一坨洗洁精,在碗里打圈圈:“为什么会无聊?明明是跟你一起上岸太高兴了好不好。” 江归帆很少重复一个问题,特别是在已经听到答案的情况下,“真的不会?” 姜潮生顿了一下,想到下午江归帆没回来的一段时间,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手机都玩不进去的样子,确实无聊透了,心里不自觉浮现一个答案,只有你不在的时候会无聊。 可莫名的,他又觉得这话不能说出来,所以停顿了片刻,他说:“不会啊。” 江归帆轻轻嗯了一声,单个字的音节,隐约上扬的尾调。 第8章 晚上,姜潮生居然失眠了,前所未有,他做梦都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因为要去陆地,而兴奋的睡不着。 他过来的太匆忙了,加上当时坐车难受,根本没看几眼这座繁华的沿海城市,说不期待是假的。 睡不着,也是因为想了太多明天的安排,首先当然要存钱,但不能存完,留个一千吧,毕竟他打算请江归帆吃饭,大城市的东西贵,万一钱带少了多尴尬。 然后他们要一起去剪头,江归帆的头发也长了,虽然他寸头也帅,但有点显凶,特别是没有表情的时候,姜潮生在脑子里给他匹配了好几个发型,越想越精神。 在然后去逛超市吧,他每天看江归帆提各种东西回来,就特期待那天能和他一起采购,对,就要逛超市,还可以一起商量买什么回来做着吃。 再延伸一下,就想着江归帆给他做好吃的样子了,可乐鸡翅,糖醋排骨,油焖大虾……大半夜,姜潮生开始流口水,然后强迫自己换一个地图。 要不要去看电影呢,可电影一般都是小情侣一起去看,他们两个男的去看电影多奇怪啊。 姜潮生是看过电影的,他之前干活的地方,算是个小城市,当时有一个动作电影特别火,他想看,还问工友要不要一起去,工友那时候就说:“电影院都是出双入对的,你还是找个女朋友一起看吧。” 他当时还不理解,看电影就是看电影,非要旁边坐着女朋友才能看进去吗。 然后他一个人去了电影院,观赏了人生最大规模的情侣亲嘴现场,差点以为自己在看爱情片。 所以,他要是真和江归帆一起看了电影……大半夜,姜潮生整个人抽搐了一下,他为什么会幻想和江归帆亲嘴?!操!噩梦,绝对是做噩梦了。 姜潮生赶紧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还差点睡过头,江归帆都回来了,他菜还没炒好,不过今天江归帆什么都没买,就连鱼料也比平时少了好多。 第12章 姜潮生一边暗爽,一边打瞌睡,顶着黑眼圈,大早上就开始打哈欠,连江归帆都看出来他没休息好,问他是不是熬夜了。 姜潮生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一个乱七八糟的幻想惊得睡不着吧? 中午饭,江归帆难得敷衍了一把,只煮了面条,吃完饭,两个人还都洗了个澡。 最近越来越热了,特别是中午,就算洗了澡,躺到凉席上,也觉得热气腾腾的。 但毕竟养了个把月的习惯,晚上又确实没睡好,哪怕兴奋又燥热,还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还睡得特别香。 他醒得时候,江归帆好像已经换好了衣服,在客厅玩手机,没抬头,就捕捉到他起身的动作,淡淡的一句:“醒了。” 午睡了太久,眼睛好像蒙上一层薄沙,眼前的一切,都像带上老式滤镜,姜潮生的呼吸急促,茫然的侧头望过去,失神了一般静止。 江归帆随意斜靠在椅子上,自然光线下,琥珀色的瞳孔清明透亮,似是没听到动静,慢悠悠掀开眼皮,往他的方向睨了一眼,“还不走。” 对视的前一秒,姜潮生转过头,干巴巴哦了两声,拿在床头放好的衣服,大概是动作太着急了,像是运动过度,心脏狂跳不已,久久不能平息。 装钱,换鞋,上船,解绳子,姜潮生终于从午睡久了的疲累中解脱,重新焕发活力,愉快的和小白小黑小黄拜了拜手。 这个时候是四点多,太阳还不算小,姜潮生没有像之前一样坐前面沐浴海风,而是和江归帆一起挤在后面,看他开船。 “哥,我也想学开船。”姜潮生手肘撑在膝盖上,捧着脸,看江归帆在方向盘上打转的手。 江归帆目不转睛,“你应该想学游泳。” 姜潮生微微蹙眉,他显然还对昨天的事有阴影,毕竟海水的滋味令人发指,“确实要学…但是怎么学啊,学游泳好歹要循序渐进吧,总不能直接跳海里就学吧。” 却没想到,江归帆肯定了他的话,“就在海里学。” 姜潮生下意识抗拒,皱起了眉,但又想起来江归帆昨天救他上来的结实拥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忍不住问:“那你会和我一起下海里吗。”江归帆没有立刻答应,好像在思考,又没有思考的表情,他小声说:“海里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我一个人下去真的会害怕,海水可难喝了。” 江归帆这才斜了他一眼,简单的一个字:“会。” 姜潮生嘿嘿两声,“哥你对我真好。” 江归帆像是想不到他会说这句话,低垂的眉眼轻微煽动了一下,一瞬间的茫然,转而直直望着前方。 再次回到码头,姜潮生没有像上次那般好奇,完全跟得上江归帆的脚步,踩着一排排停靠的船,上了岸。 江归帆平时买菜一类的,都在码头附近解决,不远处就有菜市场,卖什么的都有。 但要说热闹好玩的地方,要往市区里走,大型商超,夜市,商业街,比码头这一片繁华多了,也不算很远,三四公里的样子,但问题是姜潮生昨天脚上刚划了个口子。 看江归帆停下,姜潮生就问:“怎么不走了,很远嘛。” “有点。”江归帆道:“三四公里。” 姜潮生对距离没什么概念,但三和四又不是什么很大的数字,“没事,我这样走又碰不到。”他翘着脚趾,一瘸一拐的演示。 因为脚受伤了,运动鞋太闷,他就还是穿着拖鞋,拖鞋还不是他的,江归帆的,好在他们两个的脚差不多大,非常合适。 “打车过去。”江归帆说,这边其实一般都坐摩的,但他们两个人,坐一辆太挤,两辆又容易找不到对方,姜潮生还是第一次来。 “那里用得着打车啊。”姜潮生说“一个小口子而已,又不是断腿了。” 江归帆轻嗤一声,不客气的揭他的短:“昨天谁一直叫唤疼。”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说,姜潮生没有被嘲弄的羞恼,反而笑了起来,“哥,你是在关心我吗。” 江归帆懒得理他,在路边拦车。 姜潮生自顾自走到他身边,又说了一遍在江归帆听来很奇怪的话,“哥你真好。” 第9章 姜潮生在攒钱这方面颇有心得,他几乎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吃喝穿都挺随便,短暂迷恋过一段时间的网吧,也是因为觉得花钱给戒了。 跟别人不同,省钱可能是因为家里有负担,他唯一要关心的只有奶奶,但怎么说他也是孙子辈,他还有两个小叔一个姑姑,赡养老人的义务落不到他头上。 所以他省钱,纯粹是享受那种看着卡里金额一点点上升的感觉,就像仓鼠囤过冬的粮食,安全感满满。 奶奶倒是说过要他省钱娶媳妇,他听一耳朵也就忘了,总觉得太遥远,毕竟他的认知里,娶媳妇之后,就相当于成立了一个小家。 可惜他的家庭支离破碎,爸爸走得早,妈妈又改嫁,所以尤其恐惧家这个概念。 但他现在挺喜欢这种感觉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喜欢省钱就自己攒起来,想花钱也不用顾忌太多。 比如说现在,他就挺想花钱的。 打车到了市区,存完钱后,姜潮生看什么都蠢蠢欲动,不过还没付出行动,就被江归帆带到了理发店。 理发店人还挺多,江归帆不打算剪,就坐在后面的凳子上,等姜潮生洗头发。 姜潮生的头发确实长了很多,洗完后,头发完全盖住了眼睛,一缕一缕的耷拉在额头上。 理发师拿着剪刀问:“怎么剪。” 姜潮生没说话,反而透过镜子,眯着眼睛看身后的江归帆,等江归帆注意到他,在镜子里交汇上视线,才问:“哥,你说我怎么剪啊。” 江归帆倚在靠背上,灯光有些刺眼,就闭上眼,散漫道:“听理发师的。” 姜潮生哦了一声,对身旁的理发师说:“那你看着来吧,不要太短。” 理发师笑道:“放心,保证你满意。” 理发店中间来往的人不少,姜潮生的视线经常受阻,人影掠过,他又不由自主寻找江归帆的身影。 江归帆懒懒阖着眼,闭目养神,周围却突然暗了一些,他睁开眼睛,看到上方是一个手掌。 姜潮生剪完头,还没重新洗一遍,就溜到江归帆身边,替他挡着光问:“你困了吗。” 江归帆又闭上眼:“没有。” 明亮的白炽灯被自己遮挡住,姜潮生垂下眸,看到江归帆的瞳孔,在暗处也仍然是琥珀色,怔住片刻,才缓缓道:“马上就好了。” “嗯。” 等出了门,姜潮生兴致勃勃道:“你听到了吗,那个老板娘夸我长得帅。” 江归帆侧头看了一眼姜潮生的新发型,没觉得跟帅有什么关系,倒是挺显乖的,“听到了。” 姜潮生蛐蛐了一会以前给他剪头但手艺很差的理发师,才想起来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买衣服吧。” 姜潮生疑惑道:“我有衣服啊。” “有长袖?” 这个倒是真没有,姜潮生没想到江归帆会在意这个,不由得问道:“哥,你不喜欢我晒黑吗。” 第13章 江归帆的脚步顿住,他直觉这样的问题有些怪异,但姜潮生很喜欢这样问,问他的感受,直白又坦荡,没有一点分寸感。 他想,他应该讨厌这种问题,所以,他用同样的方式回应道:“嗯,我不喜欢你晒黑。” 姜潮生一愣,迟钝的眨了下眼,然后恢复笑容,“那就去买衣服吧。” 两个人都没有跟别人一起逛过街,尤其是买衣服的经历,基本上就是进一家店,找衣服,试一下,要么成交,要么走人,碰到价格不合理,讲价的反而是江归帆,江归帆讲价非常粗暴,基本上是对半砍,老板说不行就立马转身要走,丝毫不带留恋的。 姜潮生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晕乎乎的被江归帆拉走,又被老板娘拽回来,听了一耳朵絮絮叨叨的那有这样讲价的啊,这样买出去我们赔钱的啊,算了成本价给你们吧,多来照顾生意啊。 老板娘最后还会拉着姜潮生,在他耳边嘀咕:“这是你亲哥吗,太凶了,还是你长得和气点,不过你们俩个头倒是差不多,都是大高个。” 只有买最后一件时,江归帆拉姜潮生要走的时候,姜潮生没动,“哥,我想要这个。” 看江归帆的脸色不好,姜潮生贴近他说,“我想要,贵一点也没关系。” 江归帆没说话,姜潮生笑了一下,去找老板结账了。 市区路边的大树繁茂,把仅剩不多的阳光挡得结结实实,天色暗下来许多,大树上挂着的彩灯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在闪烁,绚烂极了。 姜潮生提了不少袋子,借着光亮低头辨认,分给江归帆三个,说:“这是给你买的。” 江归帆的脚步又顿住,侧过身,但是没接,盯着姜潮生的手,冷目灼灼,听姜潮生说:“我们两个身形差不多,我能穿你肯定也能穿。” 江归帆还是没动。 姜潮生继续道:“如果我提前说是给你买的,你肯定不会要。” 江归帆有些烦躁,他不明白姜潮生的好意从何而来,也不喜欢这种好意,冷冷的说:“我不缺衣服。” “那怎么能一样。”姜潮生受伤又理直气壮的样子,“这是我买的。”硬是塞到了江归帆手里。 姜潮生眼睛很黑,认真看一个地方的时候,亮晶晶的泛着光,便显得格外真诚。 江归帆蹙眉移开了视线,略微低头,果然看到姜潮生最后买的那件黑色薄款卫衫。 缓了一会儿,江归帆抬起脸,用那种挑不出错的,属于成年人的礼貌周到说,“我比你大,又是你老板,照顾你一些是应该的,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想回报一下当然也可以,下次跟我直接说就好。” 这话不似江归帆以往的风格,温柔又客气,可惜姜潮生被那温柔迷惑住了,忽略了客气,还很高兴的说:“那我还想请你吃饭。” 江归帆沉默好一会儿,薄唇紧抿着,欲言又止,终究没在说什么。 晚上七八点,正是热闹的时候,街道上的人着实不少,姜潮生说想吃自助餐,也不嫌远,江归帆只能领着他走。 经过一个路口,身后有人喊江归帆的名字,两个人都回了头,没等看清来人,江归帆就被猛的抱住了腰。 “小叔!” 江归帆低头又抬头,看清来人,对着一个抱孩子的中年男人叫了声哥。 身后是一家五口,江归帆之前就是在他们做小工,彼此都很熟悉,抱着他腰的小女孩算是江归帆看着长大的,即便到了回老家上学的年纪,年年暑假也会过来玩。 他安抚似的摸摸腰上的脑袋,很快放下。 刘文德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走过来,笑道:“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你八百年不来一次市区,身边还挨着一个人,我看半天没敢认,还是婷婷非说是你。” 婷婷松开手,笑嘻嘻道:“我一眼就认出来小叔了。” 文佩推着一辆婴儿车,也带着笑,注意到姜潮生,问道:“这位没见过,是……”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注意在姜潮生身上。 江归帆望了姜潮生一眼,言而简之,“小工。” 姜潮生眼珠转了转,不知道要说什么,跟着笑了笑。 文佩打量了姜潮生几眼,仿佛在看以前的江归帆,目光很友善,而后才对江归帆说:“就跟你说了一次找小工,这你速度到快,跟你说找媳妇,你拖拖拉拉的不上心。” 刘文德也接道:“是啊,你嫂子天天念叨这个事,那个本地的小姑娘见面也方便,怎么不去见见。” 江归帆不是第一次被催相亲结婚,事实上,他身边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催过,特意是几个喊嫂子的,每次都是带着心仪的人选来,之前他用过年不能回老家的借口搪塞,文佩就开始介绍本地认识的姑娘,誓要把他的终生大事解决了。 江归帆有些头疼,又一时间想不出来拒绝的理由,只得含糊道:“最近太忙了。” 他们一说,姜潮生才意识他内心深处隐约觉得江归帆不对劲的地方,是啊,江归帆这个年龄,结婚有小孩都很正常,为什么偏偏是单身?他也想不明白,忍不住悄咪咪斜了一眼,没吭声。 文佩当然不信:“你一个人的时候说忙,现在都两个人了,还说忙,五个排多大工作量我不知道?尽瞎说。” 江归帆也没吭声。 倒不是文佩催的急,江归帆这个年龄,外加上这个工作,不找个老婆真说不过去,他们都是常年在海上住,知道上岸不方便,活动的地方小,很少有小工愿意一直在海上干,基本上都是夫妻一起,才能耐得住那种寂寞。 而且到年龄就结婚,是他们老家的共识,基本上都是二十出头就有孩子了,刚成年就娶媳妇的也不少,江归帆这种二十八还没结婚的情况,少之又少,何况江归帆又不是长相有缺陷,反而又高又帅的,就算之前穷,现在条件也好多了,哪有不娶媳妇的道理。 江归帆自觉没理,也不反驳,安静接受教育,婷婷个头矮,夹在中间抬头左右的看,插话道:“小叔不愿意娶媳妇,干嘛一定要小叔娶呢。” 在场的大人都一愣,文佩率先反应过来,捏了捏她的侧脸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想让你小叔打一辈子光棍啊。” 江归帆低头,默不作声看着婷婷,浅色的瞳孔,霓虹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别样的光芒。 姜潮生看到,愣神许久,直到江归帆发现他的注视,不咸不淡望回去,才慢半拍的回神。 几个人站得位置不对,加上江归帆说他们还没吃饭,就没聊太久,末了,文佩又叮嘱了一遍,说之后订个时间见面,刘文德也帮腔,江归帆只得点头。 已经往前走了几米远,婷婷又回了头,笑着冲江归帆摆手。 “小叔再见!” 第10章 他们吃完自助餐,天已经黑透了,姜潮生说太撑了,要走路消食,两个人就没打车,慢悠悠的往回走。 姜潮生遗憾没能一起逛超市的事,念叨了一路,江归帆终于忍不住说:“上岸每天都可以,要看你能不能起来,你早上起得来,就能带你去。” 听说早上能和江归帆一起上岸,姜潮生当即睁大了眼睛,根本没有考虑能不能起来,唯一让他犹豫的是,“那我们吃饭怎么办?” 第14章 “岸上吃。” 姜潮生当然知道在岸上吃,可一天可以在岸上吃,那他如果天天都想和江归帆一起上岸,总不能天天在岸上吃吧,多浪费钱。 “天天早上下馆子会不会太浪费了。”姜潮生也不隐藏自己的担心,直白问道。 昏暗路灯下,江归帆的面容隐匿在黑暗里,语气漫不经心,“你倒挺会过日子。” “那当然。”姜潮生果断道,他尤其自豪自己比起同龄人的自控力,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年轻花钱如流水,根本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几乎攒不下来什么钱,但他不一样,他连小时候的压岁钱都能攒下来。 他忍不住跟江归帆分享打工怎么存下来的钱,眉梢眼角都是骄傲,冲江归帆张开手掌,五根手指齐刷刷立起来,来表示自己高达五位数以上的存款。 江归帆确实意想不到,末了,淡淡鼓励道:“挺好的。” “哥,你是不是不高兴啊。”姜潮生突然话锋一转。 其实他刚才就注意到,江归帆答应见面后就兴致缺缺的模样,他说了那么多自己的事,都没把人哄高兴一点,他也不是能藏住事的人,干脆直接问出口了。 江归帆蹙了蹙眉,没有回答。 姜潮生继续问:“是因为要相亲见面吗。”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他虽然问了,但没指望江归帆会回答,他清楚的很,江归帆的分享欲少的可怜,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能撂出来一句话就不错了。 但没想到,片刻后,江归帆随意嗯了一声。 姜潮生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向江归帆投去一个狐疑的目光,停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原因,“为什么啊。” 江归帆看起来不想回答,平静注视着前方,眼底毫无波澜,但静静过了一会,他说:“因为明知不会有什么结果,还要浪费这个时间。” 姜潮生很是惊讶:“还没见面怎么就知道没结果啊,万一你们都很满意对方呢。” 他没用喜欢这个词,这好像是相亲的共识,相亲不会考虑什么喜不喜欢,而是满意、合适。 江归帆仍然很平静,“你也知道是万一,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呢。” “不至于吧。”姜潮生自然反驳,而后想到什么,道:“我觉得是你要求太高了。” 别的不说,江归帆的脸就很难让人不满意,个头也拔尖,现在海上有自己的事业,条件也过得去,他很难想到江归帆不被女方接受的理由。 江归帆没有正面回答,但也没有反驳,微微点头,“说的不错。” 那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姜潮生不能完全理解江归帆的想法,但有一点他不会看错,是江归帆不将就的个性,也让他莫名好奇起来,江归帆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姜潮生不禁问道:“那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江归帆随意嗯了一声,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废话。” 姜潮生眼巴巴盯着江归帆,一脸八卦的样子,“那你喜欢她什么啊。” “忘了。”江归帆平淡道。 “什么叫忘了啊。” “字面意思。”江归帆道:“十年前的事你还会记得?” “那么久之前啊,那你之后就没在遇到喜欢的人吗。”姜潮生突然露出同情的眼神,“该不会是对初恋念念不忘吧。” “你想多了。”江归帆道:“之后来了海上,我就不怎么接触同龄人了。” 也越来越不喜欢接触陌生人。 “那你们为什么分开啊。”姜潮生又道:“这个总不会也忘了吧。” 江归帆皱眉想了一下。 他不是情感特别丰富的人,也很少会留恋什么,哪怕是初恋,岁月的洗礼下,该忘得也差不多了,模糊记得对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还算一段比较和谐的恋爱,也没什么刻骨铭心的地方,至于为什么分开…… “距离。”江归帆说,“我们老家不在一个地方,她家人不同意。” “那你就那么放弃了?” 江归帆:“……我当时很穷。” 姜潮生不厚道的笑了一下。 江归帆说了早上可以一起去岸上,姜潮生一点也没客气,知道要凌晨五点多就要起来,也没在犹豫的,当天晚上就改了作息。 结果又失眠了,硬生生拖到平时睡觉的点才睡着,早上被喊起来的时候,眼皮直打架,撑着一口气爬起来的。 天还蒙蒙亮,海风吹一路都没把他吹精神,到了岸上还不想睁眼,江归帆轻飘飘一句,“以后还是别来了。”才把他吓精神。 早上的码头别有一番风景,来来往往的船只好不热闹,买鱼卖鱼做各种交易,带着鱼腥味的清凉海风,专属这个城市的方言交谈在各处响起。 像买鱼料这种事,他们都有固定的买家渠道,鱼料到了,一个电话就回码头,在此之前,可以先把买菜一类的杂事解决掉。 早市人不算多,来得早就是有这个好处,东西新鲜,菜叶一点都不蔫,水灵灵的,肉类的品质也好。 姜潮生跟江归帆身后,没走几个摊位两手就满了,没有他想象中两个人商量的画面,他最多就是负责点头,反正江归帆买什么他都很喜欢吃。 跟江归帆呆得越久,姜潮生就越佩服他,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他不会的事,给人一种安心踏实的感觉,好像什么都不用操心,他都能解决妥当。 这是非常奇妙的,姜潮生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体会过全身心的依赖一个人的感觉,他最亲的奶奶都算不上相依为命,奶奶不止他一个外孙,即使疼他,也不好太过偏心,妈妈那里就更不用说了,再后她组建了新的家庭,又生两个孩子,重心自然分不到到他身上,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面,电话也少的可怜,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因此,他虽然看着年纪小,像没吃过苦的样子,但其实特别独立,只会依赖自己。 也许是这段时间被江归帆“照顾”的太好了,生活基本上被一手操办,有什么事只要喊一声哥就好,江归帆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更奇妙的是,他还挺喜欢这种安排。 该买的东西买完,又简单吃了个饭,两个人刚走回码头,江归帆的手机就响了,卖鱼料的来了,姜潮生不由得暗叹,是经历了多少次,才能把时间拿捏的那么准确,他可不认为这是个巧合。 他们买的鱼料,都是专门的大船捕捞的,小鱼的个头都差不多,也就比一根中指长一点,偶尔混进去几条带鱼。 没有先进的机器,大船上的人轮流拿着装满小鱼的桶,往船舱里倒,姜潮生没数倒了几桶,差不多把凹槽铺平,就没在继续了,然后他就看见江归帆拿出好多张红票递过去,大船上的人接过去,随意点了一遍,冲他们点了点头。 姜潮生不由得看向凹槽里的鱼料,原来那么贵?他虽然没看清具体多少钱,但甚至也有七百以上,还是一天的价格?他都不敢想一个月要花多少?一年要花多少? 江归帆开船调转方向,姜潮生凑到他身边,语气满是心疼,“哥……养那玩意那么费钱啊,一年到头的成本也太高了吧。” 第15章 江归帆道:“不会喂一年,要不了多久就是禁渔期,之后就只喂饲料了。”渔排上养的鱼,就是靠这一段时间长大。 姜潮生想到那一包就百来斤重的饲料,问:“饲料也不便宜吧?” 江归帆嗯了一声,左右观察着附近船的位置。 姜潮生不在打扰他,捧着脸眺望海面,很久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起得早犯困,姜潮生干活的时候却没受影响,比平时还快一点,怕江归帆觉得早上带他去岸上,会耽误干活。 他正是新奇的时候,哪怕这几天下午都要忙着换网,累得直不起腰,也不耽误天天晚上嘱咐江归帆,早上记得叫他。 他们一起去的地方越来越多。 他知道了江归帆买菜最多的摊位,知道香喷喷的烤鸭店的位置,知道哪家水果摊卖的便宜,知道哪家杂货店的老板会送货到码头,知道沿海城市有哪些传统早餐。 知道了好多好多。 那些和江归帆脸熟的老板,也知道江归帆身边多了个形影不离的弟弟。 无论什么时候,都乖乖站在江归帆身边。 等他。 第11章 他们两个干活都不喜欢拖沓,基本上是连着累几天,把积攒的脏网全部换完,在安心的休息几天。 即便是夏天,一个干净网也能撑十来天才需要换,外加他们两个的效率高,渔排又不算多,真算下来,下午的时候,休息比干活还多。 休息当然不算完全休息,不时就要去渔排上看看,干一些捞个死鱼,背个饲料一类的杂活,姜潮生甚至都不觉得这些是在干活,反而像是给休息的时间找点乐趣。 这一波网换完,又闲了起来,原本姜潮生该无聊的,海上没有网络,一直玩手机太耗流量,而且玩多了也觉得没意思。 但是这两天,因为太阳毒,江归帆下午也开起了电视,他们还一起在追两部电视剧,好几个台轮着放,都看不过来。 而且前天早上,姜潮生还突发奇想买了几部碟片,国外的动作片、国内恐怖片、<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片,光听名字就别提多吸引人。 姜潮生头天晚上就计划好要和江归帆一起看哪部,结果没等到中午,就听江归帆说,要去岸上……相亲。 这个消息来得不算意外,前几天还忙的时候,姜潮生就听到过江归帆接刘文德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但可能是他预想中的看电影计划被打乱,他着实算不上高兴,更难受的是,他们还约在上午,也就是说,江归帆中午饭都不和他一起吃。 来了那么久,还是头一遭他们没在一起吃饭,姜潮生说不清哪里憋屈,就觉得胸口像缠了千万根线,密密麻麻堵得呼吸不过来。 他压根不是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表达不出来不高兴的原因,但脸上写满不高兴。 “我们说好今天吃猪蹄的。”姜潮生紧抿着唇,“冻都化开了。” 江归帆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脾气,“配料就那几样,位置你也知道,你看我做那么多次,就知道不难。” 姜潮生眉头皱得更深,看不见的地方攥起了拳头,一句话都不说,挺拔的脊背说不出的倔强。 江归帆难得感觉到无奈,“我给你做完饭在走。” 姜潮生有了反应,“不用。”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僵硬,他不情不愿的放缓一些,“你晚上在给我做。” “给你惯的。”江归帆扬起一抹轻笑,“越来越矫情。” 姜潮生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笑,还是那句话,害他迟钝好一会儿,才继续放肆道:“……你要早点回来。” “我要在你房间看电视。”姜潮生再接再厉,“还要在你房间午休。” 江归帆微微歪头,眉头扬起,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姜潮生偷偷瞟他一眼,声音越来越小,“反正你走了也管不着我……” 江归帆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甭管姜潮生脸绷得在紧,江归帆还是走了,快艇行驶荡开的波浪很快平息,没留下半点的痕迹,烈日炎炎下,狗也懒懒的卧在屋檐下,吐着长长的舌头。 姜潮生把化开的猪蹄又放回碎冰下盖着,看着种类繁多的食材,却没一点想动手的欲望。 熬到中午,肚子饿了,他干脆煮了两包泡面敷衍了事,连个鸡蛋都懒得打。 嗦面的时候,他又不受控制的想江归帆这会儿在干什么,他们肯定已经见上面,说不定正商量去那个餐厅吃饭。 无论去哪个餐厅吃饭,都比他这碗泡面强多了,姜潮生越吃心里越堵,但他又模糊知道,他肯定不是因为这顿没吃上好饭而不平衡。 那种微妙的情绪,让他变得狭隘而不自知,从而愤愤不平起来,明明一直是他们,怎么现在变成了他,和他们。 姜潮生吃完后,碗也不想刷,麻溜爬上江归帆的床,打开江归帆的电视,靠上江归帆的枕头,难以言喻的躁动才平息了一些。 他的生物钟养得十分准时,电视放了一会儿,就控制不住睡意,把电视关掉,眼皮阖上之前,他拉开了窗户,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睁开眼就能看到那条熟悉的蓝色快艇。 和希望的不同,但比希望的要好,他睡觉的时候会翻身,所以迷糊睁开眼睛,面对的是屋内,以及靠坐在椅子上的江归帆。 他努力掀开眼皮,看到打开的电视,在放昨天他跟江归帆说过的那部碟片,但没开声音。 大概是注意到他醒了,江归帆拿出遥控器,调大声音,属于恐怖片的诡异配乐响起。 姜潮生坐起来,额间还有薄汗,显得有些呆愣,他问:“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江归帆目不转睛,“是你睡了太久。” 姜潮生望向电视上方的钟表,已经接近四点,也怪不得身体酸软的不行,连声音也提不上劲,“是你的床睡着太舒服。” 江归帆没理他,专心盯着电视。 姜潮生像是才意识到他是干什么回来,问道:“怎么样啊哥。” “你问什么。” “相亲怎么样啊。” 江归帆的嗓音平平静静,“不怎么样。” 姜潮生忽略心底那点微妙的开心,产生更大的好奇心,“你说清楚点啊,什么不怎么样,人?还是别的什么。” 江归帆皱了皱眉,“人很好。”他继续道:“不合适而已。” 事实如此,相亲对象各方面都很好,和他同岁,性格恬静温和,长相秀气,带着眼镜,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也正因如此,注定和他不是一类人,至少不是能和他一起留在渔排上的人。 “你不喜欢她吗。”姜潮生却不满足这个答应,继续追问道。 “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只见一面的人。” “那意思是,你们多见几次,你就有可能喜欢她吗。” “我们不会多见几面。”江归帆道,语气很是笃定。 姜潮生愣了一会儿,突然不想问了,转而望向电视,哪怕没跟上剧情,也看得津津有味。 这次相亲确实和江归帆说得一样不了了之,他不知道江归帆怎么和那家人交代的,短期内,他们倒是没继续给江归帆张罗相亲。 第16章 姜潮生心里莫名舒坦,嘴上却装模作样的劝了两句,什么男大当婚,成家立业的废话,江归帆冷冷的斜他,才收敛一些。 别的还好,渔排上的日子越过越自在,唯有一点不好受,就是太热了。 晚上还好,没有太阳的时候,海面像是会主动释放凉意,吹个风扇就能扛过去。 但中午不行,炽热的阳光仿佛具有穿透力,像在把木屋架在火上烤,外围的铁皮更是碰都不能碰,海面上反射的光线都刺眼,热得人心浮气躁。 凉席都不能叫凉席了,跟电热毯似的,每次睡醒,和皮肉接触的地方都是潮湿的。 这两天更甚,姜潮生连续两天被热醒了,醒了就一脸烦闷的坐到客厅里,带着燥意,不自觉沉着脸。 他以为只是自己比较怕热,结果这天江归帆中途也醒了,额间是一样的薄汗,和姜潮生被热醒时一个表情。 各自坐了一会儿,都没说话。 过后,江归帆回自己房间,把床上的凉席掀了下来,草率的一卷,抱到客厅里,跟姜潮生说,“把凳子摞起来挪开。” 姜潮生反应一会儿,听他的话,把客厅中间的东西移开,同时问道:“是要在客厅打地铺吗。” 江归帆摊开凉席,嗯了一声,又道:“把你的枕头拿出来。” 姜潮生立马反应过来,是他们一起睡在客厅,他犹豫了一会儿,也只是一会儿,似乎是想到床上蒸笼一般的体验,转身回了房间。 两个人的枕头一起落在地上的凉席上,江归帆把风扇拉远又往下按,率先躺下去,再次闭上眼睛,脸上的不耐才减缓一些。 姜潮生好久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躺下前,姿态显得有些别扭,手臂僵硬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尤其是身边侧躺着的人,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也时刻散发着夏日里灼热沸腾的气息,随着皮肉蒸腾出的汗水,每一次起伏的呼吸,每一寸麦色的皮肤,彰显着一股阳光曝晒过的生命力,让人难以忽略。 姜潮生平躺着,双手规整的并拢,睡在两面通风的客厅,确实凉快了很多,不时刮来的一阵微风,连同摇头的风扇一起,细细抚慰滚烫燥热的皮肤,带来夏日里难得的清爽。 一切烦躁的情绪都被吹走了,无边无际的海面之中,在这片小小的方寸之地之内,除了安心,还是安心。 姜潮生再次睁开眼,感觉到完全的神清气爽,和江归帆放大的脸,隔了两个枕头的边界,近到他能看清江归帆根根分明的眼睫。 所以他没有任何动作,连眨眼的频率都不自觉降低,呼吸也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还在睡梦的人。 闭眼又睁眼,姜潮生开始觉得无聊,百无聊赖盯着面前的人,江归帆仍然一动不动,任由他肆无忌惮的打量。 也因此,他像是找到别样的乐趣,好奇的观察一件很兴趣的玩具,细致到每一块零件的组成,江归帆的眉眼、鼻梁、嘴巴,每一处五官似乎都在吸引他。 他意识不到这样的眼神有多放肆失礼,只是遵循着本能,一遍又一遍。 终于,像是达到了某种阙值,周围骤然耳鸣了一般寂静,海浪哗啦拍打着水桶声,扇叶呼呼的翁响,轻微细碎的呼吸,通通消失寂灭。 他的心跳,占据所有的声响,伴随着视线的每一次转移,蓬勃而旺盛,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 沉重、缓慢。 却一次比一次剧烈。 违背主人的意愿,生生不息的跳动。 又在江归帆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时,倏地停滞,仿佛漏掉半拍。 被抓到干坏事的心虚,冲散了原先怅然若失的情绪。 姜潮生避开那双紧盯着他的琥珀色眼眸,率先狡辩道:“你吓到我了。” 江归帆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他,带着一股没睡醒的苍茫空白,又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 姜潮生咽了下口水,调转了方向,平躺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手移到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跳隔着衣料和胸膛撞击着掌心。 姜潮生难得露出不解的神色,茫然又好奇的摸了半天,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又侧头望了望江归帆。 眼底多了些迷茫。 第12章 姜潮生彻底克服了上岸兴奋失眠症,能平稳得在早起上岸和留下做饭之间达成平衡,在江归帆的控制下,频率也从日日变成隔天。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学会了开船。 对姜潮生来说,开船着实算不上难事,海面宽阔无边,没有陆地的交通限制,闭着眼开都发生不了“事故”。 唯一的难点,就是靠岸的时候,船只多了起来,要频繁的调转方向,避免真的撞上,还有就是熄火的时机,否则惯性太大,该停的时候停不下来。 姜潮生就是在早上学会的,回去要拉东西,船吃水比较深,不好开,所以他一般在过去的时候学。 天未完全亮起,还挂着一轮残月,他就摸到了的发动机,在江归帆偶尔几句的点拨下,摸索把控着速度和方向,给大海留下几道奔腾的白色浪花。 这种自在逍遥的是哪里都比不上的,尤其是姜潮生这种在厂里“关”了几年的,享受到这样的无拘无束,简直兴奋的头皮发麻。 学会开船的刺激,让姜潮生有了自信,开始催促江归帆教他另一件事——游泳。 他早就想学了,男生天生对水的渴望,让他忘了那次掉海里的恐惧,只幻想着晚上洗澡前,能在海里畅意自在的游一会,是一件多爽的事。 江归帆就经常这样,兴致一上来,短袖一甩,扑通就跳下去,游累了,在轻轻松松爬上来,别提多惬意了。 他的羡慕表现得太明显,每次江归帆下水,就会坐在木排边,双脚插在海上里,偷偷往江归帆的方向扑腾水花。 “一定要学?”江归帆挑挑眉,“游泳圈也是一样的效果。” “哪里一样了,一点都不自在。”姜潮生反驳道:“而且上面卖的游泳圈太傻了。” 杂货店外面挂着的游泳圈,要么是裹着奥特曼的泡沫,要么是充气透明的懒羊羊,都显得傻里傻气的。 江归帆拿话刺他,语气散漫,“屁事真多。” 姜潮生被怼习惯了,装没听到,一本正经的叮嘱他,“你记得好好保护我,我不想喝海水。” 江归帆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笑,看着就不怀好意。 为此,姜潮生特意换上了短裤,差不多到膝盖的位置,特别适合下水。 他现在不避讳在江归帆面前脱衣服了,主要是天气热,晚上都是光着上身睡觉,习惯了早上迷迷糊糊被江归帆叫醒,在慢悠悠套上衣服,哪里还顾得上别扭。 江归帆也是一样的装扮,没穿上衣,一条黑色的短裤,几步走到外面,活动了一下手脚,“先热个身,免得下去抽筋。” 姜潮生学着他的样子动作,“然后呢,还需要注意什么啊。” “我虽然水性好,但不怎么会教。”江归帆道:“按我当初的方法,你从轮胎哪里下去,抓住挂一会儿,在松开呛呛水,把呼吸调整好,来回几次,自己找到诀窍就学会了。” 第17章 姜潮生听出来江归帆没在开玩笑,但也没害怕,走到边上,“来吧。” 江归帆下去之前,拿了一把铲子,没往远处游,停在轮胎周围,把轮胎地下的牡蛎清理了一下。 姜潮生看着他的动作,眼睛亮了亮,没着急下去,把铲子接过来放好,才扶着木板和轮胎,慢慢把自己送水里。 失重感再次袭来,但他早有准备,死死抓住轮胎,在海里稳住了手脚。 和上次一样的位置,江归帆也抓在轮胎上,但留出了的空间,足够姜潮生活动。 姜潮生按照江归帆说的方法,渐渐松开手,身体自然开始下坠,条件反射的抓回去,来回几次之后,意识到这样不行,狠狠心,直接收回手,开始在海里扑腾,不在局限于轮胎附近,装模作样“游”了起来,就是方式有些要命,嘴鼻一直泡在海里,差点没憋死。 估摸着时间,江归帆把他拽回轮胎处,姜潮生终于浮出水面,干呕了几下,倒是没抱怨别的,只说海上太难喝了,歇了一会儿,就再次松开手,努力规避着上次的问题。 该说不说,这种以献祭自己胃和味觉为代价的方式效率是真高,姜潮生进步飞快,几次之后,就摸索到了诀窍,找到那种平衡点,会和不会只是一线之隔,等姜潮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游到几米开外了。 姜潮生不可置信的往回望,“哥,我这是算不算学会了。” “你先游回来再说。” 姜潮生立刻转身,双手从胸口往前推,踩着海水往回游,来来回回游了几段,他才自信起来,“你看,这是不是就算学会了。” 而且还忍不住嘚瑟,“我从下来到现在,绝对不超过半小时,不到半个小时就学会,老实说,这效率怎么样。” 他眼巴巴盯着江归帆,显然在期待什么。 江归帆其实没有打击别人的爱好,但姜潮生的表情真挺欠的,一边刻意控制着没有很骄傲的样子,一边扬起下巴,微微眯起眼睛,全身上下都写着快夸我吧,快夸我啊。 江归帆没说他第一次掉海里就顺带学会了游戏并且自己爬了上来,太幼稚了。 只是猛得扎进了海里,整个人消失在海面。 姜潮生看着江归帆沉下去,收敛了表情,笨拙的往他消失的地方游,试图寻找江归帆的痕迹,“哥,你跑哪去了。” 他左右转头,打量周围,附近的海面很平静,仿佛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一股心慌意乱的情绪才起来,藏在海里的腿,就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姜潮生条件反射的动作,又立马反应过来底下是江归帆,克制着本能没踢出去。 但他本来游的就不好,平衡一下子打破,整个人都想往前扑,不停挣扎也于事无补,激烈动作让手臂周围的水花四溅。 江归帆在这个时候从海面一跃而出,面对面的位置,连带着歪倒的姜潮生,想一起浮出水面。 奈何姜潮生块头实在太大,树懒一样,勒住他就死死不放,好像丧失了行动能力。 江归帆满满当当灌了一口海水,这还是他学会游泳后的头一遭。 “起开。”江归帆口腔都是咸味,有些反胃,他好不容易维持好平衡,姜潮生还跟死人一样吊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自己多沉?” 姜潮生不想听江归帆说话,尤其是让他松开,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在海里抱着江归帆特别舒服,特别有安全感。 上次也有类似的感觉,但当时太慌乱了,把江归帆当成救世主的感觉,所以没想那么多。 江归帆的体温很高,没有衣料的阻隔,区别与凉凉的海水,是姜潮生没有体验过的一种触感,温热的、光滑的、结实的、让他舍不得放开的。 甚至,他都在想。 江归帆抱着他,会有同样的感觉吗,如果江归帆也体验到他体验的感觉,还会舍得松开他吗? 反正姜潮生不舍得。 他继续装傻,甚至反咬一口:“谁让你在海里拽我的,把我吓得又不会游了。”同时又收紧了手臂。 江归帆胃里难受,懒得跟他计较,移到轮胎附近后,毫不客气的把姜潮生推了下去。 三两下爬上去,迈着滴水的步子,江归帆走到甲板上,舀了一些淡水漱口。 姜潮生还留在海里,好一阵没有动,等那种触感完全消失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这样抱一个男人?他们还都没穿衣服,怪不得江归帆不想给他好脸色,确实太奇怪了。 理智和身体的本能在打架。 接触不到江归帆的时候,理智开始占上风。 姜潮生还意识不到这种斗争,只觉得刚才是鬼迷心窍了。 第13章 学会游泳后,姜潮生开始频繁的下水,也算巩固这项技能。 可惜江归帆偶尔才愿意陪他下来一次,还不让他靠近。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江归帆那时候呛水了,怪不得当时脸那么臭,又转念一想,原来不是因为被他抱才黑脸的。 姜潮生莫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想被江归帆反感,任何形式上的。 这天,他又想劝江归帆跟他一起游泳。 傍晚最适合下海,太阳不算毒,海水被照了一天,温度刚刚好,游完在洗个澡,别提多舒服了。 江归帆站在网箱旁,拿着网兜铲子,捞起一条翻肚皮的鱼,“今天不行,你也不能下海,等会要卖鱼。” “卖鱼,哦……” 姜潮生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整天伺候鱼,不就是为了卖吗。 江归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别人的家渔排帮忙卖鱼,那时候他就想着江归帆什么时候卖自己养的鱼,别人是不是也会来帮忙。 “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就是我要干什么,别到时候我手忙脚乱的帮倒忙。” “你记账就行。”江归帆侧头望他一眼,“就是每兜鱼的重量。” 听起来不难,姜潮生应了下来,看江归帆往回走,问道:“你去哪里。” “冻啤酒。”江归帆说,“你拿几瓶啤酒过来。” 他找了个桶,走到另一侧甲板上,掀开泡沫箱,敲了点里的碎冰进去,把姜潮生拿的几瓶啤酒放里面降温,提到了网箱附近,又把平时换网用的竹竿拿过来。 算是做好了准备工作。 半个小时后,收鱼的人打电话说过来了,江归帆挂掉之后,也打了几个电话。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传来狗叫声,江归帆递给姜潮生纸笔,又拿出一根杆秤,两人这才一起走出去。 “哥。”江归帆叫了一声,他虽然也快三十岁了,但论年龄、辈分都是最小的,何况来人确实是他亲大哥。 江文州绑好船绳,递了跟烟过去,“今个卖什么。” 江归帆没接,“不是说戒烟?”又回道:“卖石斑。” 江文州混不在意,反而看向了姜潮生,一脸邪笑:“小兄弟,来一根?抽过烟吗。” 姜潮生知道江归帆的两个哥哥也在海上,前一段时间上岸,见过了二哥,还一起吃了早饭,二哥看着有些发福了,和江归帆找不到什么共同点。 第18章 这个大哥倒是和江归帆很像,特别是下半张脸的轮廓,只是眉眼间的相似度不高,气质看着就千差万别。 “你看他像会抽烟的样子吗。”江归帆伸出两根手指,把烟夹走,“别带坏小孩。” “看着确实不大,个头还挺高。”江文州眯着眼睛打量一会儿,问道:“不会真是未成年吧?” 姜潮生撇撇嘴,“二十了。” 江文州吐出一口烟,“虚岁?” 姜潮生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我就说吧。”江文州哈哈笑道。 陆续又过来了两条船,一个姜潮生知道,是上次给江归帆介绍对象的那家,刘文德。 上次天黑没看清,现在的光线下,姜潮生才注意到,刘文德两侧都有白发了,朴实憨厚的长相,倒是姜潮生想象中老板的模样。 另一条船就是收鱼的老板了,黑瘦的一个中年男人,下了船就热络得跟其他人打招呼,就是口音有点重,听不清在说什么。 几个人简单聊了几句,就开始忙活了。 提起六个沙袋,四个角的网箱解开两角,绑到中间的位置,把鱼的活动空间缩小,这样还不算够,鱼是特别灵活的生物,在横上一根碗口粗的竹竿,把沉在海里的渔网拉出来,直到所有的鱼都聚拢在一起,隐隐浮出水面,不停扑通溅起水花。 几个人都是干活的好手,熟练得不能在熟练,配合起来相当默契。 江家两兄弟用大网兜把鱼盛出来,一根圆木穿过杆秤,压在他们两个的肩膀上,圆木下是网兜装着百来斤重的鱼,还在不停漏着海水。 刘文德在掌秤,在秤平稳之后,冲姜潮生念出一个数字,姜潮生赶忙记下来。 盛过重量的鱼,在倒到收鱼老板的船舱里,船舱里不仅有海水,还时刻充着氧气。 姜潮生记下的数字越来越多,他开始有些站不住了,江归帆的肩膀一直没歇过,还要来回的舀鱼倒鱼,累出来汗不说,肩膀怎么受得了。 几个人干活也不时闲聊几句,姜潮生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突然插了进去,“哥,换我来吧。” 这个声音一出,几个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江归帆没说话,江文州愣了一下,然后毫不收敛的大笑,揶揄道:“你哥抬得动,你抬得动嘛。” ‘你哥’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还意有所指的看了江归帆一眼。 姜潮生不懂他在笑什么,很是认真,要证明自己的语气,“我当然抬得动。” 他确实着急,让江归帆一直忙碌,自己在这光动动笔,他想替江归帆…替老板干活也没错吧。 这下连刘文德都笑了,冲江归帆调侃道:“哪里找来的,那么会心疼人。” 他们笑,也是因为觉得新奇。 江归帆一直都是被他们当弟弟的存在,还是一贯话少面冷的人,听到有人用那么腻歪的语气喊他哥,江归帆还习以为常的样子,自然觉得怪异、好玩。 姜潮生听到‘心疼人’这三个字,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怔愣住,他这个反应,让其他人笑得更大声,江归帆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江归帆看来的目光似乎格外灼热,像要把他看透,姜潮生隐隐耳根发烫,神情很不自然。 江文州更加不会放过他:“这么大小伙子还不禁逗啊,会心疼人,多好的品质,夸你呢……” “好了。”江归帆打断道:“别逗他了,继续吧。” 姜潮生听到声音,却莫名不想看江归帆,垂头看账本,手里紧紧攥着笔。 重新忙活起来,姜潮生这回没插话了,认真记录鱼的斤两,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偷偷看了江归帆一眼。 江归帆在弯着腰拉渔网,压根没有抬头,在他看过去的那个瞬间,却好像停顿了一下,稍纵即逝。 终于把网箱里的鱼称完,江归帆冲姜潮生招招手,“啤酒拿过来。” 姜潮生慢半拍的意识到江归帆在跟他说话,眼睫抖了一下,哦哦两声,把装啤酒的桶提了过去。 江归帆接过来,每个人扔了一瓶,刚好分完,没给姜潮生。 江文州拉开啤酒环,拽住姜潮生的后衣领,笑道:“你那么关心你哥,你哥都怎么连个啤酒都不给你喝。” 姜潮生现在怎么会听不出来‘你哥’两个字在笑话他,他烦死了,这让他以后怎么喊江归帆啊。 还有,他真想回头告诉他们,江归帆不给他喝啤酒,但江归帆会给他买一箱优酸乳,啤酒算什么,是他不喝,不是江归帆不给。 “来!我的啤酒给你喝。”江文州往姜潮生手边一递,硬要塞给他的架势。 江归帆微微皱起眉,走上前,拿掉姜潮生后衣领上的手,手背挡开那罐啤酒,“他不喜欢喝这个。” 姜潮生往江归帆身边移了移。 “喝不喝试试才知道,你知道人家不想喝。”江文州扯着嗓子说。 江归帆看过去,“你想喝吗。” 姜潮生微微扬起下巴,摇头。 “哥。”江归帆又面向江文州,语气冷冰冰的。 江文州咂咂嘴,小声嘟囔,“还护上短了。” 接下来注意力就没在姜潮生身上了,他们聊得大多数还是鱼的事,不同鱼收购的价格,涨了还是跌了,或者不同鱼的存活情况,吃鱼料多不多一类的,还掺杂着小部分生活琐事。 姜潮生站江归帆身边,听他们说话,偶尔走个神。 也没聊太久,差不多到晚饭的时候了,结束的客套话一说,就各自开船离开了。 看着船都开走,姜潮生率先收回视线,把记东西的本子递过去,不自然的语气,“给。” 江归帆掀开看了看,嗯了一声,边走边说,“晚上想吃什么。” 江归帆无所谓的样子,后头的姜潮生别扭得不行,半天不想说话。 江文州说得哪些其实还好,他并不怎么在意,刘文德简简单单的心疼两字,才叫他坐立不安。 先不说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在心疼江归帆这件事有多让他不自在,再者说,江归帆还知道了他在心疼他?他一想到这个,就莫名的烦躁起来,好像被人看透了一样无处遁形。 姜潮生不懂,这种叫做难为情的心态,他只知道,他现在不想面对江归帆。 “鸡肉面条?” “不,要吃米饭。” 第14章 江归帆身上被溅了很多海水,回来就先洗了个澡,出来之后,一眼就看到菜板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生菜、土豆、腊肠,还有一条冻得僵硬的鲳鱼。 显然都是这小子想吃的东西。 江归帆找了个短袖套上,姜潮生正在削土豆,还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江归帆从来不猜别人弯弯绕绕的心思,也不用着猜。 这些年,和他相处的,要么是比他年龄大的成年人,都比他成熟稳重,阅历丰富,要么是小孩子,只会为做不对算数题烦恼。 姜潮生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要是一个能藏住事儿的人还好,江归帆不喜欢深究,面上过得去就行。 偏偏姜潮生的心思跟透明似的,高兴了叽叽歪歪哥哥哥的喊个不停,不高兴了就像现在这样,闷声不吭。 第19章 他也不理解,几句调侃怎么就把这小子说蔫吧了。 这小子平时跟他脸皮多厚,缠起人来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开,这会多愁善感起来……怪膈应人的。 “你不去……” “你肩膀疼不疼。” 两个人同时开口,姜潮生的话率先说完,但他说完就抿起了嘴,眼神垂下去,好像不怎么在意。 “没什么事。” “你放……”姜潮生顿住:“明明都勒红了。” “胆子不小,还学会骂人了。” “……我本来就会骂人。” “那就是敢骂我了。” “我没有。”姜潮生声音小了几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都看到了,你肩膀上,你还骗人呢,装什么没事人……” 江归帆微微皱起眉,说不清什么感觉,他们的打趣他只当玩笑听,但现在看来,关心好像是真的。 “看着红而已,没什么感觉。” 姜潮生闷闷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等会你帮我抹点药酒吧,下去的快一点。” 姜潮生在清理土豆皮,睫毛微微颤了几下,语气很是勉强道:“那好吧。” 江归帆按了按肩膀,可以忽略不计的疼感,但好像因为姜潮生的关注,有了一些存在感。 江归帆不是没有被关心过,他虽然大多数都是一个人,但确实算不上孤家寡人。 但关心也分很多种。 他改嫁的母亲偶尔会打电话过来,简单寻问一些他的情况,最近鱼怎么样了,天气热不热,记得好好吃饭一类的,他也会一一回答,维系着看似和谐的母子关系。 他理解母亲的想法,需要这些关心来提醒他应尽的义务,他想告诉她不用这样,但为了让她心安理得,他也只能接受。 这是掺杂一点利益的关心。 他和两个哥哥一起在海上打拼,他们早就父亲走后就分了家,虽然现在不能称为一家人了,但彼此照顾,遇到事情,互相商量解决。 这是互帮互助式的关心。 他在刘家的渔排上工作了两年,也生活了两年,之后也是一起在海上打拼,也算亲如兄弟了,除此之外,他们还都很喜欢操心他的婚姻,但实际上,他很反感相亲这种事本身。 所以,这是他不太需要的一种关心。 姜潮生的关心是怎样的,他无法给出切确的定义,但他认定人和人之间是有平衡的。 就像父母生育养育了他,哪怕童年过得不尽人意,他也会给父亲下葬,尽母亲晚年的赡养义务,这是前半生和后半生的平衡。 再比如和两个哥哥以及刘家人,你帮助我做排,我帮助你卖鱼,你给予我你的关心,我付出你我的劳动……等等这些,都是平衡的范例,每种关系都不外乎如此。 他和姜潮生也有很多平衡。 最大的平衡是他花了钱,所以姜潮生来给他工作,小的平衡是,他做饭,姜潮生洗碗扫地,他洗网,姜潮生洗衣服,因为平衡,所以他们相处的很和谐。 但是现在,因为姜潮生的关心,他们之间的平衡,隐隐有些不稳,有了倾斜的迹象。 他和姜潮生的下一种平衡会以什么方式呈现,江归帆突然意识到,他完全看不清这个答案。 他模糊感觉到了危险,是任何一个人,都没带给过他的感受。 他也无法去规避。 姜潮生不会遵守他的边界。 姜潮生只会打破他的边界。 第15章 这边的夏天好像特别漫长,漫长到完全进入了秋季,还因为头顶的大太阳,忽略了秋季早已到来。 海上的生活简单又稳定,人在某些时候,总是会忽略时间的行走。 姜潮生意识到,大概是从不久前,下海游泳的水温不在合适,江归帆开始缩短看电视的时间。 最显著的还是一周前,禁渔期的到来。 他这才正儿八经计算了一下来得时间,五月底,他踏上离家的火车,在学生还没放暑假的时候。 到现在的十月份,海上的太阳终于不在毒辣,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了将近五个月。 对他影响最大的,当然还是禁渔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他是一件好事,禁止捕捞野生鱼类,相当于他们早上买不到鱼料,也就不用天天早起,用大半上午去喂了,省了不少力气。 姜潮生一开始当然也挺高兴,但从他意识到他们换网的频率也开始降低,问了江归帆后知道,原来天气冷了之后,海里微生物长得慢,到了冬天,甚至可以十天半个月都不换一次网后,他开始感觉到不对了。 太过安稳的日常让他忘了这个问题,他是来打工的,没有了活,江归帆还会需要他吗? 这个想法让姜潮生如坐针毡,总觉得江归帆还留着他,是不好意思赶他走,可他真的要走吗? 姜潮生才发现,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干一份工作,第一次,他从来没想过离开,没有觉得无聊,没有觉得厌烦,甚至越来越习惯。 但现在,可能是江归帆不需要自己。 姜潮生不是能藏住事的人,纠结了两天,还是直接问出口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发现。”江归帆淡淡开口:“如果我想让你走,会在九月底就跟你说清楚。” 姜潮生像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可是这样你多吃亏啊。” 江归帆不太理解的表情,“所以你想走?” 姜潮生摇摇头,“你别给我开那个工资了,你就给我三千…不不,两千就好……我太能吃了。” 他好像忘了他是为了什么远赴南方,为了心安理得留下来,宁愿舍弃一部分过来的原因。 江归帆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答应,只是说,“别想那么多。” 闲下来也有闲下来的意思,姜潮生开始喜欢上钓鱼打发时间,当然,最重要的是,钓的鱼还可以卖钱,然后存着他们可以买菜。 也没闲太久,江归帆的二哥打算做排了。 这事本来是和姜潮生没关系的,就连江归帆也是义务帮忙,可他本来就觉得每天太闲不自在,隔上一个星期才换三天的网,还只是在下午才干活。 而且江归帆下午一走就是半天,傍晚才回来,他一个人歇着有什么意思,第二天就跟着江归帆去帮忙了。 比想象中的有意思,不止是江归帆,大哥和刘文德也会隔三差五的过来,偶尔人都撞上,就更热闹了,几个男人下午在一起干完活,傍晚二哥家又会留他们吃饭,在狭窄客厅齐聚一堂,喝喝啤酒聊聊天,也别有一番乐趣。 姜潮生原本就是抱着陪江归帆的念头,真正来了几次,融入到这个气氛中,是很别样的感觉,大哥幽默,二哥憨厚,刘哥稳重有阅历,几个嫂子偶尔也会过来玩,妯娌间的关系比他两个婶婶看起来亲近多了,都是热情好相处的人,就连几家的小孩子都挺顺眼,要知道,姜潮生之前看见小孩就头痛。 只有一点姜潮生不太高兴,那几个小孩天天叫他哥哥,他们叫江归帆小叔,叫他哥,他还叫江归帆哥,那么喊,这辈分不就乱了吗。 他还不能光明正大的纠正,让江文州听到,还要调侃他,指挥自家的娃喊他小小叔。 第20章 姜潮生敢怒不敢言。 二哥的新排,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有条不紊进行,慢慢初具规模的样子。 进入深秋之后,还有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雨水变多了,像是把要毒辣夏日憋起来的雨水通通倾泻出来。 下雨对他们到没什么大的影响,对狗比较不好,它们不能进来屋里,只能挤在屋檐下,往往被淋的毛都直滴水,可怜兮兮的。 不过雨太大,也确实能给姜潮生带来烦恼,比如这次的雨,下得都看不清周围别家的渔排,天色昏暗阴沉,好像茫茫大海只遗留下他们,困在小小的天地之中。 也导致,他的房间漏水了,沿着边缝,滴滴答答,把被褥和床单都浸湿了。 雨停不了,那个房间就睡不了人,当然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江归帆的床也不是塞不下两个人。 但其实姜潮生不太喜欢跟江归帆一起睡觉。 跟江归帆一起睡觉,会让他的心脏很不舒服。 之前天热的时候,在客厅打地铺就会经常那样,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部位,会在这个时候又蹦又跳,严重影响他的睡眠。 不过现在不是午休,第二天也不用早起,失眠一阵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吃完饭,还是照例看了一会电视,现在太阳不给力,看电视不能像之前那么嚣张了,卡着电视剧播的时候才开,两集看完就得关了。 外面的雨还很大,淅淅沥沥砸到海面上,原本姜潮生还不怎么在意,结果下雨下的电视蓝屏没信号了,就显得雨声格外嘈杂。 “不会吧。”姜潮生眉头紧皱,憋屈了那么久的女主角好不容易要出场复仇了,偏偏这个时候信号没了。 江归帆也很是不满的样子。 但无奈,那么大的雨,去修理卫星锅是不现实的,只得老老实实关上电视等之后看重播。 “关灯了。”不能看电视,灯也没什么作用了,还不如省点电。 姜潮生点点头,他早就在床上躺好了,他看电视一般喜欢窝在床上,江归帆喜欢坐凳子。 天气冷了之后,凉席就撤掉了,姜潮生自觉挪到里面,留出一个不小的身位。 姜潮生睡过几次江归帆的床,之前也算经常和江归帆在客厅睡,但确实是第一次在江归帆的床上和江归帆一起睡。 他以为没什么不同,但在关灯之后,江归帆躺下来,感受到床垫微微凹陷后,涌起一直怪异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周围没什么光亮,外面有稀疏的雨声,躺着的床很柔软,身侧的江归帆有皂角香。 一种淡淡的清香,附着在温热皮肤上的奇妙碰撞,萦绕在他鼻尖,不自觉的,哪里就莫名来了一股痒意。 止痒的办法却不是用手揉,而是需要他加倍的嗅闻,才勉强得以缓解。 “你干什么。” 姜潮生顿了一下,犹豫道:“我睡不着。” “那你别影响我睡着。” “哦。” 安静了一会儿。 “你说它们三个怎么样了,也没听它们叫唤,不会淋傻了吧。” 江归帆幽幽睁开眼睛,“你想出去陪它们?” “那倒也没有。” 再次安静下来,连雨声也小了很多。 “哥你冷不冷。” “你想干什么。”江归帆冷酷道:“我不会下去给你找被子的。” “那能把两个被子摞一起盖吗。” “……” 窸窸窣窣了一阵,两条夏凉被合二为一,增添了许多温暖。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黑暗寂静的夜里,一个声音,试探性的开口,“哥……” 没有人回答,江归帆睡着了。 姜潮生有些失望,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他侧过身,往江归帆的身边又靠了靠,那股皂角香更浓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又肆无忌惮的吸了一大口,还是觉得好香,忍不住又闻了闻,由衷得觉得满足,好像心脏的异常不适也可以接受了。 不止如此,即使没有贴近,一根手指长的距离,姜潮生似乎也能感受到江归帆身上的温热气息,在秋季的凉夜,香喷喷的,热乎乎的,让人晕晕乎乎的。 姜潮生竭力控制自己别在凑过去,实在太奇怪了,刚说服自己平躺下来,偏偏江归帆这时翻了个身,不仅胳膊搭在他身上,腿也贴了上来。 姜潮生一动不动,安静了一阵,心安理得抱了上去。 但没一会儿,他又不得不把江归帆移开一些。 他的心跳太大声了。 会把江归帆吵醒的。 第16章 历时一个多月,二哥新建的一个排竣工了。 新的木头,新的水桶,新的泡沫,看起来比旧的渔排亮很多,木头还有些倒刺,不好光脚走上去。 再进一些鱼苗,绑上网厢,日复一日的投喂,等这些鱼苗长大,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二哥很高兴,在岸上买了一头羊,说要庆祝一下,把几家人都请了过来,婷婷回老家上学了,所以是刘哥家里的四口,大哥家的四口,和江归帆的…两个人。 总之,小小的屋子前所未有的热闹,大人在客厅聊天帮忙做饭,几家的孩子难得凑到了一起,在卧室看电视,一个个目不转睛,床上长满了小孩。 客厅外的木板上摆满了食材,龙虾、鸡鸭、肉丸,螃蟹,鱼在这里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二嫂为人热情张扬,在陪着说话,二哥动作熟练的处理食材,文佩和大嫂在帮忙打下手,也是干练利索的人。 姜潮生不喜欢小孩,小孩倒是很喜欢他,缠着他喊哥哥,一会儿抱着他的大腿说哥哥你长得好高,一会牵着他的手看来看去,说哥哥你怎么那么白。 江归帆腿上也坐了一个刚会走的小女孩,抱着奶瓶,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周围的人。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受欢迎。 江文州大谈特谈过往的经历,说到动情的地方,猛得一拍大腿,吓得小女孩的奶瓶都从嘴里掉出来,江归帆低下头,默默给她塞回去。 姜潮生不是很能分清七个小孩都是哪家的,甚至说,在场的人,他没几个能叫出来名字,江归帆也没给他特意介绍过,但就是没有生疏尴尬的感觉。 这很奇怪,他在老家过年的时候,和外地回来的亲叔叔一家相处时,尚且会有疏离感。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不喜欢热闹的场合,也是被邀请吃了几次饭,他才明白,原来是不喜欢被当成外人的感觉。 厨房点了火,两个燃气灶都放着锅,不断有食材送进去,出来就成了一道热气腾腾的美食,香味已经飘了满屋,不时有小孩被香味勾出来,伸头来看看又出锅什么好吃的。 桌子不够大,二哥直接卸了一个门,反正是移动的,还能装回去,衡在两个桌子之间,几乎横穿了客厅。 啤酒饮料热菜,陆陆续续端上桌,姜潮生没抢到江归帆身边的位置,隐隐有些郁闷,一声不吭夹着菜。 江归帆两侧都是小孩,叽叽喳喳的小叔我要吃这个,小叔我要吃那个,两个小孩还憋起劲,比着要吃虾,江归帆剥虾的手法逐渐娴熟,面前堆满了壳,直到一个盘子都空了,才消停一会儿。 第21章 饭桌上不缺说话声,经常是几个人一起开口,谁的嗓门大注意力就在谁身上,江文州独占鳌头,菜没夹几口,脸先喝红了。 吃到后面,天都黑透了,小孩先下了桌,又聚到卧室里,姜潮生不经意间挪到江归帆身边,倒出一小堆虾肉,冲他扬了扬下巴。 江归帆拿着筷子,停顿了一下,侧头望了望他,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的不同以往的情绪,有些复杂。 姜潮生没有看懂,还在催他,“快吃啊,等会凉了。” 江归帆嗯了一声,伸出筷子。 散场的时候,小孩子们明显有些意犹未尽,都恋恋不舍的样子,姜潮生倒是很能理解,大海显然限制了小孩子的自由,自由又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 夜色朦胧,明月高悬,大家都站了起来往外走,二哥二嫂也起来送行,客厅反倒空了,外面的甲板上站满了人。 “慢点走啊,把手电筒打开,小心点看路。” 大哥一家先踏上船,江文州脸看着红,实际上稳得很,他们都知道轻重,晚上喝多了走渔排路,歪倒在哪里,很容易出事,前两年不是没发生过那样的事。 “回去了啊!” 船开出一截,都还在挥手,二嫂还大声安慰着在船上冒眼泪的小姑娘,“以后还来,明个就让你妈带你过来玩,别哭哈。” 江归帆站得靠外,也迈出了步子,姜潮生跟在他后面,身后同样的叮嘱又响一遍。 江归帆转过身,面对着二哥二嫂,刚想点点头,瞳孔却骤然一缩,神情瞬间变得不对。 与此同时,众人的身后突然传出声音,扑通的落水声猛得响起,都下意识寻着声音回头,只看到木板路地下的网箱里,砸开一朵巨大的水花。 “什么掉里面了!” “谁掉里头了?!” 说话声一起响了起来,嘈杂无章,都没看清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原本和谐的氛围,顿时惊慌起来。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归帆立即往回走,推开人群,找准位置,当机立断跳了下去,在原本水花没消失的地方,又溅出一朵更大的。 “轩轩呢……轩轩不是在屋里吗。”二嫂跨过围栏,往屋里扫了一圈,声音有些颤抖,“轩轩怎么没在屋里……是轩轩!” 大海对蹒跚学步的小孩太过危险,所以有小孩的家庭,都会在客厅外围上栏杆,以免半大的小孩溜出去。 但也有意外,小孩子当然不懂什么叫危险,时刻想挑战这个挡住自己的障碍,轩轩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肩膀和围栏差不多高了,平时就爱尝试往外翻,现在看到大家都走了,自然是…… 二哥跪趴在了木板上,失神、慌乱都是一闪而过,看样子在拼命维持镇定。 姜潮生也被这个变故惊得愣了半响,他没看清轩轩掉水的位置,只看到江归帆一跃而下的身影,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手背,才骤然回神。 他听到落水声,也本能的担心小男孩的安危,但因为没意识到晚上掉水和白天的不同,以为和自己之前一样,所以没有特别紧张。 直到看到几个大人凝重的表情,尤其是二嫂,腿脚都发软,快站不稳的失态,又望了望黑夜笼罩下如同墨水一般漆黑的海面,才惊觉出不同。 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姜潮生走到二哥身边,脚步有些虚浮,他失神的望向江归帆消失的地方。 黑色的海水,在轻轻荡漾,却好像变成了无尽的深渊,一个掉进去就无法逃离的陷阱,贪婪的吞噬着一切。 怎么会那么黑,这种情况跳下去,真的那看清吗?江归帆找到轩轩了吗,江归帆能找到轩轩吗? 只是片刻,姜潮生混乱的思绪又换了方向,他脑子里不在有轩轩,他在想,人能憋气那么久吗,江归帆不能呼吸,那他现在该有多难受…… 那么想着,姜潮生好像也不能呼吸了,空气像凝滞了一般窒息,他的手脚冰凉起来,也开始不听使唤。 先是也跪趴下去,像要把海面盯出一个洞,黑色的海水好像在诱惑他,在轻轻说,江归帆在里面,他现在很痛苦,他什么都看不清,他面临着窒息,他背负着寻找轩轩的压力,快下来找他吧。 江归帆呢…… 江归帆去哪里了。 他哥呢。 姜潮生突然不受控制的前倾,直接要扎进海里的架势,被身旁的二哥狠狠拽了回来。 “我们都很急!但只有归帆看清了位置,也只有归帆的水性最好!你会潜水吗,你现在下去,只是添乱!” 不是的,他不想添乱,他只想找回江归帆而已,那么长的时间,江归帆肯定坚持不了了,他肯定很难受,肯定也会害怕,他只想带他上来,把他从深渊中拉回来。 但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二哥死死摁住了他,可能只有摁住他,那些紧张不安,才会在这拉长无数倍时间中发泄出来。 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的心跳仿佛都揪了起来,又过去了多久,姜潮生不敢去想,他的思绪一片空白,只剩下看不到江归帆的恐慌。 某个瞬间,他几乎憎恶上一切,憎恶无情的大海,把江归帆淹没,憎恶顽皮的轩轩,为什么要翻出来,还掉到了海里,更憎恶江归帆,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果断的跳下去,为什么不考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阴暗的情绪被一道声音骤然打断。 “有动静了!”二嫂原本黯淡的眼睛,突然发现了什么,亮了起来,指着海面大声道。 刘文德急忙开口道:“归帆出来了,快快,别愣着了,把他们拉上来!” 原本死气沉沉的众人,因为这一句话,焕发了生机。 也正如同他们看到的那样,海面开始涌动出水花,似乎有什么东西,艰难的想要破水而出。 一只手骤然破开海面,推开一圈圈波浪,却又像回光返照一般,加速急剧下坠。 千钧一发之际,姜潮生抓住了那只手。 后来的无数次,姜潮生都无比庆幸这时的速度,庆幸他抓住了江归帆。 他抓住了江归帆! 二哥迅速搭上手,拿住了小臂的位置,两个男人一起用力,迅速把人拉出了水面,而轩轩,歪着头闭着眼,在江归帆的臂弯里。 江归帆看起来已经脱力了,神色恍惚,抱住轩轩的哪只胳膊,仅凭身体的本能在维持动作。 其他人立马腾出位置,把两个人平躺着放下,二哥和刘文德,一人围着一个,做起了心肺复苏。 刘文德在来回的按压,姜潮生跪着一侧,双手后知后觉的颤抖,仍然紧紧抓住江归帆一只手。 两个人都吐出一大摊海水,刘文德的手,才慢慢探向江归帆的人中的位置,狠狠松了一口气,还有呼吸。 那边的二哥显然也是同样的感受,眼珠失神的转了转,缓了一会儿,跪着立起身,“现在送去医院!” 姜潮生二话不说托起江归帆的后背,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腿弯,刘文德看着,急道:“你一个人抱不动他,不方便走路,也不好上船!” 姜潮生没有说话,从跪着到站起,稳稳当当。 他的脊背挺拔,看着并不十分健壮,一步一步,却没人在怀疑,他不能抱着江归帆走好那段路。 第22章 第17章 江归帆其实没有失去意识,但肺里实在难受,迟迟不想动弹,身上特别冷,听到周围呜呜泱泱的声音,什么要保暖,侧躺着。 一只手扯掉了他身上的衣服,拿着干燥的毛巾在他擦拭,动作很快,紧接着,就给他套上了厚实的衣服。 缓和了很多,但仍然不够,他还是不受控制的发抖,身边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没有任何犹豫的抱住他。 温暖的,干燥的。 只是好像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紧紧勒住他,又一点点松开一些,一遍遍调整位置,姿势便显得有些奇怪。 “别动了,这样就很舒服。”江归帆想说,但张口就是咳嗽,那只手就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 从船上到车上,从车上到床上,江归帆不想动弹,意识也逐渐昏沉,一种强烈被注视着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 “哥……你醒了是吗,还难受吗。”姜潮生带着担忧的语气。 “你急啥,都说了他没什么事,就是睡着了,不是昏迷。”江文州的声音略显粗犷。 姜潮生显然没接他的话茬,紧紧盯着床上的人,看江归帆缓缓睁开眼睛,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江归帆微微皱着眉,缓了一阵,等身体睡久的疲软感过去,蓄了点力气,慢慢坐了起来。 “轩轩呢。”江归帆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没事吧。” 江文州叹了口气,也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得亏你救得及时,医生说,早晚一步就有生命危险了。” 他继续哀叹,“太小了,掉里面,连最基本的屏住呼吸都不知道……还好没有大碍,那小子也是命大。” 江归帆略显疲累的点头,“没事就好。” “哥你饿不饿。”姜潮生坐在江归帆的床头,不知道哪里抱出来一个保温桶,“要不要喝点粥。” “你晚上没睡觉?”江归帆问,姜潮生眼里有血丝,黑眼圈特别明显。 “睡了,没睡着。”姜潮生回道,语气有些低落。 病房没有多余的位置,他就在床侧趴了一会儿,但没什么睡意,大脑反而越来越清醒。 想着这次的危急,就觉得后怕。 他根本不敢想象,江归帆和轩轩都没活下来是什么样的情况。 只是想到,如果轩轩没救上来,还活着的江归帆,在往后的生活,是否要背负着没有挽救一条人命的压力?他就隐隐觉得难过。 哪怕江归帆什么都没做错。 但幸好,幸好,他们都活了下来。 “担心你呢。”江文州在后面使眼色,“喝点呗,大早上跑出去给你买的,一分钱没带,又巴巴的跑回来的。” 被揭了糗事,姜潮生抿着嘴瞪回去,“钱我会还你的。” “哎——我乐意给我亲弟弟花钱,谁让你献殷勤的。”江文州不客气的呛回去。 某个字眼显然刺激到了姜潮生,他一脸忿忿不平,刚想反击回去,江归帆简简单单一个粥字,他熄了火,安静下来,垂着头拧保温桶。 “我下去吃,你上来睡一会儿。”江归帆说。 姜潮生摇摇头,“你吃完我要洗保温桶。” “让他洗。”江归帆斜了身侧的亲哥一眼。 姜潮生也望了望,不情不愿的样子,“不要。”又道:“我现在不是很困。” “嗨,你俩真有意思,我答应了吗。”江文州一脸稀奇来回扫着他们,但没人理他。 江归帆一勺勺喝完粥,姜潮生捧着保温桶走了出去,背对着江归帆,暗戳戳又瞪了一眼江文州。 “嗨,这小子……”江文州望着姜潮生的背影说,看不见人了,才扭过头,上下打量着江归帆,“感觉怎么样。” 江归帆面色如常,喝过粥后有了些气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还行。” “可算睡醒了,那小子就差把你盯出俩窟窿了。”江文州咋舌,“话说他怎么对你那么上心,你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江归帆微皱着眉,似乎想说有吗,但迟疑了一会儿,又道:“不知道。” 江文州没多想,又开始感慨,“早上听说这个事吓死我了,昨天晚上也没人告诉我,还是刘哥送你们过来的,也守了你大半夜,他回来我才知道这个事。” “也得亏是你看到了,换了其他人还真不行,指不定真出事了,把老二两口子也吓得不轻。” 江归帆没什么心思复盘,换了个话题,“我能走了吗。” “应该能吧,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你自己不是也说什么问题。” “二哥呢。” “那边的病房。” “去看看吧。”江归帆说:“跟他们说一声。” 江归帆下了床,却没立刻往外走,江文州拐回来看他,“怎么不走。” “你说呢。“江归帆没什么情绪,嗓音平平静静。 江文州顿时明白了,翻了个白眼,认命的靠在墙上。 姜潮生抱着保温桶回来,看到两个人都在门口,江归帆的肩膀还倚靠在走廊上,神色恹恹,不由得问:“在等我。” “不然呢。”江文州接话:“还有别人嘛。” 姜潮生直直看着江归帆,“现在就回去,不在观察一下吗。” “你哥说没事,现在就想回去!” 看江归帆点了点头,姜潮生这才哦了一声。 江文州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轩轩的病房里,二哥的眼里也有红血丝,看他们过来,撑起精神跟江归帆说:“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江归帆看了眼病床上的轩轩,没说话,二哥知道他的意思,语气低沉:“说是呼吸道有什么问题,肺也进了水,不知道有没有感染,还得在观察观察。” “这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下去的及时,说不定真的……”二哥显然也在后怕,缓了一会儿,把手搭在江归帆肩膀上,红红的眼圈写满感激,“大恩不言谢,我让这小子记你一辈子的恩情。” “会没事的。”江归帆声音坚定。 “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江文州说:“轩轩是个有福气的,肯定没事。” “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回去也能帮你们看顾着排,两个大的不行放我家,反正他们小孩也乐意在一起玩。” 江文州毕竟是大哥,知道分寸,遇到事情也不会含糊,几个人站着又商量了会儿,把该说得说清楚。 要走的时候,二哥深深看了眼姜潮生,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道:“还有潮生,昨天也谢谢你了。” 姜潮生摇了摇头,“我没帮什么忙。”他昨天满脑子都是江归帆,对轩轩真没怎么在意,有些受不住这个感谢。 二哥笑了笑,看着有些勉强,却没在说什么。 昨天他们坐刘文德船上来,回去做江文州的船,他们的船还停在二哥家,就让江文州先拐去了二哥的渔排,跟二嫂又聊了会,同样收获了一堆的感谢。 等终于回去,都上午十点多了,姜潮生踏上熟悉的客厅,似乎才感觉到困,打了呵欠。 江归帆看着他说:“你先去睡觉。” 第23章 姜潮生揉了揉眼睛,眼眶熬得通红,睫毛还沾了些生理性眼泪,含糊不清的说:“我想睡你床上。” 江归帆沉默一会儿,“去吧。” 姜潮生一觉睡到傍晚,醒了之后,闻到厨房飘来的饭香。 他一天没吃饭,确实饿的不行,走到厨房门口,看江归帆在放调味料,知道他来了,也没抬头,下颌绷得很紧,被油烟熏得微眯着眼睛,眉眼天生带着冷感,没什么耐心的模样。 姜潮生静静盯了片刻,出声问道:“哥,你在海里的时候害怕吗。” 江归帆撩开眼皮,冷静道:“来不及害怕。” “可是我好害怕。”姜潮生说,嗓音很轻,“晚上的海水真得很黑,我什么都看不清,就好像你消失了一样。” “我水性很好。”江归帆强调了一遍众所周知的事。 “我知道。”姜潮生的声音很低,“我就是希望你水性没那么好。” 第18章 轩轩从医院回来后,二哥二嫂就领着他上了门,提着大包小包,外加一部新的手机。 “你原先的手机肯定淹坏了,要不是为了救轩轩也不至于,这个你得收了。” “是啊,你舍命来救轩轩,我们肯定不能让你吃这个亏,也是我们想起来的晚,你还没买新的吧。” 二哥二嫂一句接着一句,外加江归帆的手机是真的坏了,他就没在推辞。 轩轩恢复的还可以,但显然心理阴影比较大,江归帆这里没有装围栏,他也不敢往外跑了,老老实实在凳子上坐着。 二嫂的示意下,轩轩从椅子上跳下来,抱着江归帆的膝盖,奶声奶气,“谢谢小叔救我的命。” 江归帆掐了掐他的脸蛋,“记得保护好你的命。” 轩轩点点头,又利索的跑到姜潮生面前,同样抱住他的膝盖,“谢谢哥哥救我的命。” 姜潮生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想到他曾有过不太光彩的心思,被抱着的地方莫名有些僵硬,他抿了抿唇,笑着说:“还是多谢谢你小叔吧。” 二哥又望了望他,停了一会,才不紧不慢的收回目光。 这件事虽然告一段落,给姜潮生留下的阴影却不小,不仅晚上走渔排小心了很多,还干预起江归帆的冬天聚会生活。 以往到这个时候,海上的重活都告一段落,又临近过年,悠闲下来,自然心照不宣的找点乐子。 姜潮生是真没想到,江归帆看着无欲无求的冷酷样,会那么喜欢打牌,一打就是一下午,天黑了才意犹未尽的回去。 手气还贼差,输个百十来块都是家常便饭,姜潮生钓鱼赚的零花钱都不够他输的,也因此,他们就特喜欢叫江归帆打牌,形成了恶性循环。 姜潮生当然试图阻止他,一方面,每次玩到天黑,万一又有人不长眼的掉下去,那江归帆多危险,另一方面,打得那么烂,不相当于天天给人送钱吗,这谁受得了? 当然,他是阻止不了的,说多了江归帆还会不带他过去,脾气臭死了。 一般是聚在刘文德哪里,他在海上呆着久,认识的人多,人缘也好,都乐意去他那里聚。 这种热闹的地方,当然少不了江文州,也少不了啤酒和烟,往往烟雾缭绕的。 姜潮生面无表情的扇风,把飘到江归帆这边的二手烟原封不动的扇回去,又飞回江文州脸上。 江文州也嫌他屁事多,一到时间就拉着江归帆要走不说,还不让在客厅抽烟,谁家大小伙子那么婆妈。 等一局结束,姜潮生又怂恿江归帆回去的时候,可算让江文州逮着机会,跟江归帆挤兑他,“嗨,你这还没结婚呢,就先被人管上了,娶个老婆也没那么啰嗦吧。”意有所指的瞥着姜潮生。 这句话还没引来姜潮生的反驳,先被牌桌上的另一个大姐注意到了,开始打听江归帆的情况,跟江文州两个人一唱一和,几句话,就给江归帆物色出一个不错的姑娘,再说下去,就要约见面时间了。 最后才想起问江归帆的意见。 姜潮生不自觉拧着眉,微眯着眼睛,转而望向江归帆。 江归帆还因为又输了烦躁,还倒欠了十块钱,冷着脸拒绝了,起身道:“走了,今天输光了。” 临走之前,姜潮生把十块钱扔给江文州,居高临下,冲他扬了扬下巴。 哪怕江归帆拒绝了,这件事却没像之前那样在姜潮生心里很快过去,反而像敲响了什么警钟。 他不禁想到,江归帆真的相亲成功之后的情况,是不是意味着江归帆不需要他了? 也意味着,江归帆会跟另一个人一起生活,干活,给另一个人做饭,甚至比他们现在还要亲密,还会天天睡在一张床上。 姜潮生想到这个的反感压抑,包括对一个不存在的人产生的恶意,已经到了他自己都无法忽略的地方。 他没有试图压制这种情绪,安慰自己没关系,或者假意释然,任由这种阴暗的情绪疯长、膨胀。 然后告诉自己,他没有错,这什么不对,那个人就是会来抢他的东西,抢他的工作、生活,抢江归帆对他的好,抢他对江归帆好的机会。 人都是自私的,他一点也不想假装大方,他就是讨厌江归帆未来遇到的人,讨厌那个随时会取代自己的人。 但想给江归帆介绍相亲的人怎么那么多?姜潮生简直比江归帆本人还烦,还要提心吊胆着,江归帆哪天兴致上来答应了。 他没想到,这件事来得那么快。 这天睡完午觉,醒了之后,他发现江归帆不见了? 这里的屋子就那么大点,渔排也不是能藏住人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船也不见了。 江归帆肯定是开船走了,这个不需要怀疑,可关键是,江归帆没和他说要去哪里。 这在之前是没有过的,哪怕是刚认识,还完全不熟的时候,江归帆出门也会告诉他一声。 不会像今天这样,不告而别。 姜潮生不死心的又来回看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这才拿出手机,给江归帆打电话。 几声提示音过去,没人接。 姜潮生盯着手机,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动,接着又打了几个,无一例外,没有被接通。 想打给江文州问问,又发现他根本没存过其他人的号码,整片大海,他只有江归帆的联系方式。 他没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只想知道江归帆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不相信江归帆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他不想猜测江归帆是去相亲了,可越是控制不想,脑子里就越跳出这个答案。 几个小时的发酵,似乎越发肯定。 那些本就没有压制过的心思,轻易破土而出,愈演愈烈。 姜潮生伫立在渔排边上,一动不动,平静注视着岸上的方向,小黄狗跑过来蹭他的裤腿,他垂下眼帘,小黄后退着跑开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姜潮生曲了曲腿弯,麻木才有所缓解,转身回了屋。 等再次听到熟悉的狗叫声,他才走出去。 江归帆的穿着和平日没什么不同,浅色内搭,简单套了件黑色外套,干净利索。 第24章 但姜潮生已经被那些猜想糊住脑子,他就是觉得不对,江归帆平时不爱拉外套的拉链,今天却拉上了,江归帆平时不喜欢穿那双鞋,今天却穿了。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成了姜潮生眼中,江归帆去相亲但不告诉他的证据。 以至于江归帆走过来,他第一次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几乎是质问的语气:“你去哪里了。” 这个声音、神态,和以往的姜潮生判若两人,带着冰冷的戾气,他自己浑然不觉,紧紧盯着江归帆。 江归帆弯腰绑船绳时,眉心一蹙,再抬起头,好整以暇的睨着他,没有回答的意思。 “为什么不告诉我。”姜潮生继续道,走火入魔了一般。 江归帆长得不像脾气好的人,实际也确实不是,他用同样的态度,冷冷的反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世界是围着你来转的?” 一句话,姜潮生如坠冰窟。 他呆愣在原地,似乎有什么回忆,从记忆深处,无法避免的涌出,那人拽着他的衣领,强硬的态度,说着类似的话。 实际上,那人不是陌生人,是他的亲叔叔。 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年幼的姜潮生自然被送回了老家,交给奶奶照顾。 哪怕当时的姜潮生年纪还小,遭遇了那么大的变故,也不可能全无影响,仍然维持父亲还在世时的天真。 他的变化,藏在很隐秘的地方,轻易观察不出。 他很依赖奶奶,叔叔一家都在外地,往往过年才回来,其余的时候,老家只有他们两个人,奶奶带着年幼的姜潮生,做他爱吃的饭,节省下来的钱给他买零食,送他上学,接他下学,牵着他的手,日复一日走在乡间的泥巴路上。 当时的他,自然没有相依为命的概念,但他就是那么认为的,他没有想过奶奶有别的外孙,没有想过,他生命中只有奶奶,但奶奶还有很多牵挂的人。 所以,在过年的时候,看着奶奶把买给他的零食,分给外地回来的堂哥,堂哥还极为嫌弃的推开时。 一种愤怒、嫉妒、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年幼的姜潮生怒不可遏。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冲到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堂哥面前,朝他挥出拳头,朝着这个毫不费力就能抢夺自己东西的人,发泄着他的怒火。 那绝不是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他的狠戾在那一刻暴露无遗,吓得堂哥哇哇大哭,等其他人注意到,把他们分开时,堂哥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和巴掌。 自己的儿子被打成这样,叔叔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他弯下腰,板住姜潮生的肩膀,按住躁动不安的他,“为什么打人!这是你的哥哥,什么深仇大怨,让你那么打他!” 姜潮生凶狠的瞪回去,“那是我的东西!是奶奶买给我的!是奶奶给我买的,他凭什么吃我的东西!” 地上还有半截吃一半就丢掉的威化饼干,是姜潮生珍视、舍不得咬一大口,连碎渣都小心翼翼别掉到地上的美味。 叔叔铁了心教育他,“那是奶奶买的,她想给谁吃给谁吃,奶奶还有别的外孙,你们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你不能那么霸道,这样很是自私的!” 姜潮生充耳不闻,一遍遍固执的重复,那是奶奶买给他的,就是买给他的,小小年纪,眼里的偏执,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叔叔也不惯着他,直白道:“奶奶不是你一个人的!她有其他的亲人,她可以选择对任何人好,你没有资格要求她只对你好。” 奶奶不是他一个人的,这句话,让一直愤怒的姜潮生,转而变成不可置信的迷茫。 他睁大眼睛,眼底失神的茫然,也隐藏不了惊人的固执,望着奶奶说,“奶奶,不能是我一个人的吗。” 叔叔看他这幅执迷不悟的样子,也倍感恼火,拽着他的衣领,“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年幼的姜潮生,还不知道如何反驳那句话,他想说,他不需要世界围着他转,他只需要奶奶是他的。 他的声音颤抖,仿佛信念崩塌,又一次盯着奶奶问,“奶奶…不能是我一个人的吗。” 奶奶可能也不懂,她一向乖巧懂事的孙孙为什么突然打人,只是用一双爬满皱纹的手,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发,用怜爱的目光看着他,“潮生啊,要听话,不能打手打哥哥,这是哥哥啊。” 叔叔似乎是想让他明白什么道理,“姜潮生,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奶奶也不是。” 回忆被一道声音打断,戛然而止,姜潮生不知道,在他失神的片刻,眼神里的茫然,看起来有多脆弱。 江归帆拿起放在地上的东西,扯开上面的编织袋,露出精致的包装,冷硬又无奈的语气—— “但今天可以围着你转。” “生日快乐。” 第19章 其实,后来叔叔在有找他聊过,推心置腹的,试图把他教育好,他在那时展露出的偏执,和占有欲,实在不像是一个小孩会有的。 姜潮生表现的很配合,他的接受能力很强,或许从奶奶没有给他具体回应的时候,他就懂了,这个世界,确实已经没有真正属于他的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牵绊不了任何人,那些该死的、可笑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一直以为,那些已经是过去式了。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自那以后,他没有在对什么人,产生那样强烈的独占欲,他对一切都表现的可有可无,以免在被那样强烈的情感反噬。 但是现在,江归帆的声音唤醒他,那种熟悉的、让他难以喘息,更加控制不住的情绪,又如同潮水般涌来。 直觉告诉他这样不对,当他被情绪掌控时,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就类似刚才那样。 可他一点都不想跟江归帆说那些话,凡是会伤害江归帆的,哪怕是一点点,他都不想说,也不想做。 他应该克制的,但江归帆跟他说,今天可以围着你转。 还说,生日快乐。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思考了,什么克制,什么错误,都通通见鬼去吧。 和江归帆一起工作生活的机会是他的,江归帆买得蛋糕是他的,江归帆的好是他的,江归帆也得是他的。 他猛得抱住江归帆,下巴阖在他肩膀上,手臂紧紧勒住他的后腰,嗅着他颈部的气息,软下来嗓音,可怜兮兮的道歉,“哥我错了,我刚刚不该那么跟你说话,对不起哥,我再也不敢了。” 江归帆皱了皱眉,本能的想推开他,但他们站得位置不对,动作太大容易站不稳,就没动弹,任由姜潮生又蹭了蹭。 姜潮生继续说,这次还带了些幽怨的语气,“你没说要出去,我醒来没看到你,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以为你是去……反正我可害怕了。” “松开。”江归帆好似不为所动。 “哦。” 没有姜潮生绊住脚,江归帆提着东西,迈开步子往客厅走,不紧不慢的问,“以为我干什么去了。” 姜潮生跟在他身后,稍微犹豫了一下,郁闷道:“……相亲。” 走到屋里,江归帆把蛋糕放桌上,姜潮生垂下眼帘,看了好几眼,也没敢动。 第25章 “相亲你害怕什么。” “我说了怕你生气。”姜潮生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黑色的瞳孔在眼眶中来回打转。 “所以你快点说。” “哦…”姜潮生抿着唇,吞吞吐吐的开口,似乎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想法,“你相亲,如果成功了,肯定会和那个人在海上生活,就不需要我了,我害怕你不需要我,也害怕你身边不是我。” 对于看重的人,姜潮生从来不喜欢撒谎,也不屑于撒谎,隐瞒是针对外人的客套,他并不介意跟江归帆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只要江归帆问他。 “……”有些时候,江归帆得承认,他理解不了姜潮生的想法,甚至理解不了姜潮生的话,他的神色意味不明,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挺好的,你还懂得居安思危。” 姜潮生咽了下口水,“那你还生气吗。” “我看起来脾气很差?”江归帆淡淡的不解。 姜潮生震惊了,但他隐藏的很好,老实巴交的摇头,口是心非道:“没有,你、很讲道理。” 虽然几秒之前,他还觉得他不会跟江归帆撒谎。 知道江归帆不是去相亲,还是专门去给自己买蛋糕,姜潮生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我记得我没跟你说过。” 而且,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生日,江归帆想起来了,刚才他有多难受,现在就有多开心。 “你的身份证,天天扔在床头,我看到了。”江归帆从口袋里拿出来,“给,就当生日礼物了。” 姜潮生接过来,是他的身份证,但下面还有一张火车票,卧铺,时间在半个月后,是他回老家的车票,过年时的卧铺车票,这个含金量不言而喻。 不得不说,这可能是他之后最需要的东西,可他一想到这个礼物是要送自己走的,就有些委屈,小声说:“哪有礼物送车票的啊。” “嗯,所以船上还有其他的。”江归帆侧身,不动声色望着,看姜潮生原本黯淡的眼睛,果然一下子亮了起来,黑如点漆,却又泛起水汪汪的亮光。 姜潮生的情绪,是很有感染力的,他开心的时候,有浓烈的、阳光的气息,灿烂得让人不敢直视。 等姜潮生再从外面回来时,两手都提满了袋子,唇角上扬,看上去有些受宠若惊,“哥,这些都是买给我的吗。” “不然呢。”江归帆轻挑眉梢,唇角扯出不咸不淡的弧度,有种掌控一切的淡然。 他没有给别人挑选礼物的经验,也想不到姜潮生会喜欢什么,平日里,姜潮生只对吃饭感兴趣,他来了之后,他养的三条狗都饿瘦了。 订完蛋糕后,也只是随意走进几家店,买了两身衣服,和两双鞋,直到回去路上,看到一个漂亮到移不开视线的东西,才找到更适合姜潮生的礼物。 姜潮生也很快发现,这个与众不同的盒子,在江归帆的示意下,慎重的掀开盖子—— 是一个精美的海螺,通体晕染着淡紫色的花纹,形状完美,螺纹上伫立着长短不一的尖刺,危险又迷人的外观。 姜潮生的食指,按压着一根最长的尖刺,迟迟不肯松开,“真好看。” 他又看向江归帆,眼眶带着水雾,晶莹剔透的,蠢蠢欲动的。 江归帆斜他一眼,在姜潮生抱上来之前,按住他,“打住。” “哦。” 姜潮生的开心激动,溢于言表。 衣服来回试了三遍,每遍都要在江归帆面前转圈圈,然后叠的整整齐齐摞在床头,蛋糕打开看了不下十遍,海螺拍了几十张特写,五次试图扑到江归帆身上。 成功一次。 江归帆被他烦得受不了,冷若冰霜的阻止他。 江归帆:“滚。” 江归帆:“别老抱我。” 姜潮生:“为什么不可以呢。” 江归帆:“合适吗,两个男的。” 姜潮生:“你是男的才可以抱的啊。” 江归帆:“…滚。” 晚饭,江归帆比平时多做了两道菜,要吹蜡烛的时候,姜潮生尤其开心,也有些心虚,“什么都可以许吗。” 江归帆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你想许什么。” 姜潮生有点纠结,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江归帆又问他了,他斟酌了一下,谨慎开口,“许你能娶到老婆。” 江归帆:“……”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是相反的意思。” “咒我?” 姜潮生收敛笑意,郑重其事的说:“我不会咒你。” 十九岁的生日,姜潮生许下两个愿望—— 希望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希望江归帆财源滚滚,万事顺意。 吃过饭后,姜潮生果不其然等来奶奶的电话,奶奶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但每天晚上会有翻日历的习惯。 准确来说,在今天之前,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记得他的生日,他知道自己都会忘掉这个日期,所以每年回去给奶奶买日历,都会在日历上标注好,奶奶看到,就会想起来在这天给他打个电话。 其实手机上有提醒的功能,但他不是很希望,自己的生日,第一个让他想起来的,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奶奶问他,“潮生啊,今天是生日,有没有吃好的。” 姜潮生笑道,“吃了,还吃了蛋糕,我哥买的,特别开心。” 他跟奶奶聊了好一会儿,这段时间的生活,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奶奶放下心,又问他,“有没有订票啊,快过年了,要提前买,不然不好买票啊。” 姜潮生看向那张返程的车票,难得不是完完全全回家的喜悦,反而在想,他离开后,江归帆一个人在海上过年的情形。 在万家灯火齐亮时,江归帆仍然守在这里,也只能守在这里。 那么一想,回家好像就不是那么开心的事了,他忽然来了一股冲动。 想留下来的冲动。 奶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票要提前买啊,不能忘了,你走得太远了,不能像之前那样说回来就回来。” 姜潮生陡然清醒,声音闷闷的,“已经订好了,奶奶。” 他心里补了一句,我哥给我订的。 第20章 最后的半个月,时间好像流逝得特别快,尽管姜潮生在不舍得,还是到了要回老家的时候。 头天晚上,他收拾行李,江归帆找了一个小冰柜,又给他装了好多条冻好的鱼,特产也是提前买好放背包里。 所有的行李都放好在客厅里,只等着他拿走离开,他看着就心堵,连着胃口都不太好。 老家离这里太远了,上千公里的距离,听奶奶说,老家已经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低于零下的温度,这里却还温暖的像春天。 晚上,姜潮生好久没睡着,听着木头挤压的声响,从床上坐了起来。 鬼使神差走到江归帆的房间。 昏暗月色下,江归帆的面容不甚清晰,他弯下腰,趴在床头,静静看了一会,也没想着要做什么。 风轻轻的,月亮弯弯的,房间静悄悄的,宁静又柔和。 第26章 半响,他把江归帆的被子往上拉拉,小声喊了一声,哥。 当然没有回应,但他莫名很高兴,嘴角无声的上扬起来。 过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上午,他们准时来到岸上。 因为知道姜潮生晕车的毛病,江归帆没让他吃饭,反而买了晕车药和橘子,让他去到火车站在吃饭。 姜潮生坐公交车来的,两个小时的路程,虽然当时吐的半死,但毕竟便宜,不到十块钱就能火车站,自然而然想拐到站台。 江归帆把他拉回来,拦了辆出租车,刚把人塞进去,车窗就摇下来,看到一张写满委屈不舍的脸。 姜潮生难过死了,他还没抱一下就被推上车了,这个出租车也是,停那么快干嘛。 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仰头望着江归帆,眼睛一下都不眨,漆黑的瞳孔,盛满一个人的倒影。 江归帆不喜欢离别的气氛,矫情,但看着姜潮生的脸,张了张嘴,没骂出来,莫名其妙伸出手,停在半空,滞空了一会,又放下。 “到家了打个电话。”江归帆说。 姜潮生闷闷嗯了一声,仍旧看着他,好久才说,“我会很快回来。” 车子缓缓驶出,姜潮生透过后视镜,看到江归帆的背影,一个人走在小道上,没有回头。 江归帆不是专程来送姜潮生。 他打算顺便制备一些年货,却在选完东西后,下意识回了头。 背后空无一人。 突然觉得没意思,东西放下,转身走了。 开船回去后,狗子们一如既往迎了出来,尾巴摇得欢快,围着船跑了两个来回,似乎在寻找什么,用脑袋蹭他的裤腿,还冲他汪汪两声。 江归帆懒得跟狗解释什么叫过年,挠挠狗头,散漫道:“你们应该高兴知道吗,他走了,你们吃得更多更好。” 小黑哼唧哼唧半天,不死心得又看了两个来回,才闷闷不乐卧到屋檐下。 姜潮生的第一个电话,在中午的时候就响起,打破渔排沉闷一段时间的寂静。 说他到火车站了,坐出租车也很难受,没吃东西所以没吐出来,但司机师傅一直瞟他。 说火车站人好多,挤得他没地方坐,还说刚刚泡了面,但是没吃饱。 还问江归帆在干吗,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 江归帆一一回答,等着他的下一个问题。 姜潮生实在没什么要说的了,举了半天手机,也没说挂,直到广播里响起声音,江归帆说要午休,他才慢慢按下挂掉键。 火车上,好像没有来时的死气沉沉,所有人都为踏上返乡的路而高兴,带着大包小包的行囊。 上次的姜潮生,蜷着一个窄小的座位上,狼狈不堪,一腔热血之外,是对未知浅浅的不安,时隔几个月,他的处境好了太多,但发现这段路,比来时更难走了。 凌晨两点,火车上都关了灯,姜潮生幽幽睁开眼睛,还是睡不着。 他不是对睡觉环境要求多高的人,江归帆给他买的还是下铺,空间也够用。 但就是睡不着。 火车咣当咣当响着,周围交织着小声的交谈和呼噜声,狭小逼仄的空间,车厢里温热的空气,闷得他难以喘息。 他觉得很难受,心脏好像被套上一张大网,不停的在收缩,随着时间流逝,越勒越紧,直到他实在无法安稳躺着,被迫着起身,努力大口呼吸,勉强缓解着要命的窒息感。 因为经历过不少次,所以他很清楚他这是怎么了。 他在想江归帆。 有些江归帆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渔排上时,就会有这种胸闷气短,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等江归帆回来,看到他,就会缓解。 之前,他会觉得是一个人在渔排,因为无聊,才会萌生那种让身体不太舒服的想念。 现在还无聊吗,周围都是人,上车后对面的大娘还不时跟他说话,唠各种家常,为什么还会这样。 从上午十一点坐上出租车,到现在凌晨两点,十几个小时,他十几个小时没见到江归帆了。 从几个月前,和江归帆第一次见面,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分开那么久。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真的,浑身的毛孔都像被堵塞,时刻在躁动、沉闷,逼得他坐立不安,灌了几口凉水,静静坐了半响,还是拿出了手机。 给江归帆发短信:哥,你睡了没。 他没指望江归帆会回,手机放到腿边,微皱着眉,从座位底下掏出背包,小心翼翼,拿出盒子里的海螺。 轻轻贴在耳边,捂着另一侧的耳朵,听到空灵的嗡声,和海的声音其实不像,但聊胜于无。 身侧的手机却突然亮了一下,在昏暗的车厢里,刺目的光芒。 是江归帆的短信:睡了,起来上厕所。 又一条:你怎么还不睡。 姜潮生怔愣片刻,深深呼出一口气,好像终于活了过来。 他删删减减,犹犹豫豫,没把真实的原因打出,只说有人打呼噜,太吵了。 怕影响江归帆休息,又发:你睡吧,我明天就到家,熬一晚上没什么。 江归帆回了个嗯。 发出那个嗯,江归帆却没有躺下,反而下了床。 黑暗中,轻车熟路从边上摸出一根烟,递到嘴边才想起,他已经没有打火机了。 穿过客厅,走到厨房,啪的一下,拧开燃气灶,火苗窜出,在黑暗中,散发着蓝色的幽光。 固执的把那根烟点上,但实际上,他没有抽,只是静静的看,点点星火的熄灭。 第21章 姜潮生到家之后,每天准时给江归帆打两个电话。 一个在上午十二点左右,江归帆差不多在做午饭,他会问江归帆早上做了什么,中午打算吃什么,顺便交代自己上午都干了什么。 他是最先回家的一批人,之前的发小、叔叔一家都还没回来,家里就他和奶奶,不过嫁得近的姑姑会经常过来,倒还不算冷清。 临近过年的集市热闹了很多,他会在上午,隔三差五陪着奶奶姑姑、还有小妹一起上街,主要负责领东西和付钱。 他能陪奶奶的时候不多,能为她付出的机会也不多,每每遇到,便格外珍惜。 奶奶经常重复的问他在海上的生活,他也会不厌其烦的说,让奶奶一遍遍放心,而且,他很乐意跟最亲的亲人聊到江归帆,提到一次,就好像江归帆在他身边出现一次。 他也很乐意反馈给江归帆,说他带回来的鱼,奶奶很喜欢吃,姑姑也说味道好。 奶奶牙口不好,鱼肉鲜嫩,尤其适合老年人,不过她吃了一条就不肯在吃了,说要等着小叔一家回来。 第二个电话一般在睡觉前。 聊得就杂乱多了,听来的八卦,见到的熟人,新看的电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姜潮生回到家,发现一个被忽略的好处,是可以没有节制的看电视了,但没有了时间的限制,电视的吸引力好像小了很多,没有在海上和江归帆一起看的时候上瘾。 江归帆的上午平平无奇,下午也没丰富多少,一问就是在打牌。 第27章 因为电话打的勤,时间还被他拉的很长,江归帆会烦,不耐烦的要挂掉,还会凶他。 他也不想这样,但两个电话,似乎是他能接受的最低限度了,联系在减少一点,那种抓心挠肝的难受又会袭来。 让他注意力不集中,不受控制的去推测江归帆的动向。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打电话问,哪怕听到江归帆的骂声,也是好的。 但不代表他只会在这两个时间点打电话,下午他没什么事的时候,也容易克制不住。 接电话的却不是江归帆,江文州的叫声,从开着免提的手机传出,“干什么啊,小王八蛋,人都走了还不忘啰嗦是吧。” “告诉你,你哥没你在这碍事,手气好着呢,今个才输十来块钱。” 姜潮生脸黑了,“我哥呢。” 有他们两个同时存在的地方,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牌桌,所以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十分嘈杂。 还有江文州忽远忽近的阴阳怪调,“你哥你哥你哥……” 而后,才是江归帆的声音,散漫中带着一股子慵懒痞气,“又干什么,小王八蛋,一天要查几遍岗啊” 同样的称呼,江归帆的嗓音带了点磁性,微微拉长语调,似有若无的缱绻,听得姜潮生耳畔一麻。 他舔了下唇,不确定的问,“你喝酒了是吗。” “嗨,你小子是真神啊,狗鼻子也不是你这个闻法吧,隔着上千公里还能闻出酒味?”江文州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 姜潮生脸又黑了,“肯定是你让喝得,他现在一个人回去!你怎么能让他喝酒呢。” 牌局一般天黑才散,现在晚上是江归帆自己回去,喝了酒,指不定没走稳,歪倒在哪里,连求救都不会有人知道,太危险了。 “别吵。”江归帆懒懒出声,“就喝了一点,洋酒,没多高度数。” 江文州还在喋喋不休,“嗨,这小子,变脸真快啊,刚才还掐着嗓子,跟我就大嗓门是吧!” 姜潮生尽量屏蔽杂声,叮嘱道:“那你别呆太晚,别等天黑了才回去。” “又啰嗦。”江归帆漫不经心道:“挂了啊,小王八蛋。” 姜潮生干巴巴哦了一声,听到嘟嘟的提示音,拿着手机呆坐一会儿。 手又慢慢触到胸口的位置,感受着不太正常的律动。 叔叔一家在农历二十四号到家,也带回来许多特产,姑姑带着小闺女也来了。 至此,这个冷清的小院字,才有了些真正的年味。 因为接触的时间少,还有小时候单方面打人被教育的事,姜潮生跟这一家算不上多亲热,还不如和小姑一家相处自在。 但可能因为他是父亲唯一孩子的缘故,能感觉到,叔叔也试图笨拙的接触他。 但姜潮生真心觉得没必要,过年的零散几天积累不了多少感情,倒省得他敷衍也挺累的。 “每次见潮生,都感觉他长高了不少。”叔叔先跟奶奶说,又问他,“量过个子没,一米八几了。” 姜潮生含糊道:“八三…八四左右吧,好久没量了。” 姑姑笑道:“肯定不止,又长了吧,这次回来,我看他比之前高了点,也结实了点。” 堂哥,小时候比姜潮生高出一截,但被姜潮生揍哭过的堂哥,姜凌云凑了过来,“小潮生挺能长啊,那么大块头了。” 他这个堂哥虽然贱兮兮的,但优点是不记仇,当然也有点欺软怕硬。 姜潮生轻描淡写斜他一眼,很有礼貌的面对众人,笑道:“现在干得是力气活,所以长了些肌肉。” 说到干力气活,大家的话题又顺其自然转到他的工作上,但他没什么心情在这种时候提江归帆,随便说了几句敷衍。 老家的小院子,骤然回来那么多人,自然是不够住的。 就把二楼的一个小房间打扫出来,只接了灯,没有电视,光秃秃的一张床,让姜潮生和姜凌云住了上去。 姜潮生挺烦这个堂哥的,小时候高高在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欠揍,真被揍了一顿,学会正眼看人了。 现在又罗里吧嗦炫耀他的大学情史,忒能巴巴了,耽误他跟江归帆打电话,害得他大晚上还得跑出去,冻得歪歪扭扭。 晚上,姜潮生从外面回来,冻得鼻子通红,在房间来回跺脚。 姜凌云早早躺在床上,露了个头,一脸好奇盯着他,“小潮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这几天观察出规律了,姜潮生每天晚上准时准点出去,起码半个小时才回来,冻得直缩脖子,回来也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除了爱情,他想不到什么还有这样的魔力。 姜潮生愣了下,小碎步都慢了些,“没有啊。” 姜凌云啧了一声,“不是,咱们都那么大人了,谈个恋爱不丢人,不用藏着掖着,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有人给你说亲呢。” 姜潮生皱了皱眉,“我有必要骗你,没谈就是没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姜凌云自然不信,“那你天天晚上给谁打电话。” “管你什么事。”姜潮生只是喜欢跟奶奶说江归帆,但对于其他人,就懒得多费口舌了。 姜凌云眼里,这显然是逃避了,啧啧两声,倒是没在刨根问底。 姜潮生兀自跺了半天脚,缓过来那种僵硬的感觉,动作逐渐慢下去,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慢慢看向堂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谈恋爱。” 姜凌云白眼一翻,“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 “什么意思。”姜潮生眼里闪过迷茫。 “什么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别装了,就算没谈,你也指定喜欢人家,你别告诉我你晚上出去是聊工作?” 姜潮生不说话了,直挺挺站着不动。 姜凌云还想打趣他,但看他一脸凝重的表情,安静下来,低下头玩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姜潮生慢慢挪到床上,一脸犹豫的问:“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吗。” 姜凌云看他过来,摆起谱,坐直了些,装听不懂的样子,“你说哪方面。” 姜潮生又不说话了,垂头默默扣了会手指,白皙的面容,在隐匿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说啊,有什么好纠结的,想问就问呗。”姜凌云实在没他能沉住气,“大小伙子了,婆婆妈妈干吗呢。” “我确实有一个问题。”姜潮生缓缓抬头,被困扰了很久的样子。 “我看到一个人,会经常心跳加速,也可能不是心跳加速。” “总之,就是心脏会不太舒服。” 似乎是回忆起那种感觉,姜潮生又把手放到心脏上,“哪怕只是听到声音,也会这样,不受控制的、起伏。” 他垂下眼帘,语气低沉:“但如果我看不到他,我会很想他,想到胸闷气短,想到坐立不安。” 他沉浸在自己的困扰里,没注意到,身边的堂哥,已经无语得不能在无语了。 “你喜欢她。”姜凌云冷漠给出的结论,“而且喜欢的不轻。” 破旧窗户灌进来一些带着寒意的冷风,吹得窗纱簌簌作响,凉的透彻心扉。 “是吗。”姜潮生仍然低着头,卷翘睫毛下的眼珠,在不安的转动,他像是在喃喃自语,还有些不可置信,“可他是个男人。” 第28章 因为房间的寂静,哪怕他的声音不大,也很容易能听清,也因此,姜凌云的白眼,翻一半硬是收回去了,直愣愣的转头,惊讶的语气,“你、你说什么,你你在、说一遍……” “我说。”姜潮生抬起头,望向他,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很轻,一字一句,却尤为清晰,“他是个男人。” 大概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许没有,周围显然太安静了,时间的流逝都是悄无声息的。 姜凌云深呼一口气,“但话又说回来了……”他艰难组织着语言,磕磕绊绊说出一个蹩脚的理由,“那难不成是你…心脏有什么毛病。” “你也这样觉得。”姜潮生一脸看白痴的眼神。 “什么叫也。” 姜潮生沉默一会儿,抿着唇,不情不愿的说,“我一开始也那么觉得。” 因为实在太奇怪了,他完全想象不出,到底什么情况,才会面对一个男人,心跳那样的失控,只能用那种蹩脚的理由,来假意安慰自己。 “你这个逻辑不对,你懂吧,男人是不能喜欢男的,所以你的感觉肯定有问题,而且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不会啊,男人就是不会喜欢男人啊……”姜凌云来来回回兜了好几圈,绕得他自己都头脑发懵。 “哦。”姜潮生冷淡的回,好像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很有办法呢。” 姜凌云也沉默了,难得没有反驳。 两个人坐了小半宿,也没商量出结果。 还是姜凌云果断道:“别想了,反正你肯定不会喜欢他啊,而且,两个男人能有什么前途,望大了说,生孩子怎么办。” “望小了说。”姜凌云对着他挤眉弄眼,还用胳膊创了他一下,换成了气声,“怎么打炮啊。” 姜潮生听清他的话,呆呆不动,迟钝的眨了下眼,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并没有和江归帆近距离接触的概念,只是联想到,普通恋人间,最简单的十指相扣、拥抱、亲吻,那些耳鬓厮磨,亲密接触。 胸膛就好像猛得烧起了一把火,轰得一声,从上到下,像要把他焚烧殆尽。 砰-砰-砰—— 又开始了。 第22章 那天的谈话过去,姜潮生一直心神不宁。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不停的膨胀,在向下扎根,在向上生长,在肆无忌惮的扩张,终于快要破土而出。 他试图压制,可往往是徒劳无功。 尤其是最近的夜晚,他开始频繁的做梦,是难以启。齿的,隔着一层朦胧的雾,好像也永远无法看清的梦。 他梦里的江归帆,有各色的神情。 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漫不经心的冲他挑眉,有午睡刚醒后,目空一切的冷漠,有看他拆礼物时,了如指掌的淡然,有烦躁、有温柔、有平静,有孤寂。 他享受在那张脸上,看到任何的表情,与他有关也好,无关也罢,只要在他眼里,就好。 他想要靠近梦里的江归帆,但总是不得其法,梦里的江归帆,时而浅勾着唇,挑衅般望着他,时而冷眼旁观,不在意他的一再恳求。 他燃起无法停歇的暴虐欲,他为无法掌控梦里的人感到愤怒,他像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像饿到极致的野狼,喉咙里火烧般的干。涸,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终于按耐不住,死死咬住猎物的脖颈,滋润的、温热的,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洗礼着他无处躲藏的欲。望。 江归帆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看他,是没有情绪的淡漠,无波无澜,但他莫名恐惧这种平静,所以轻轻的,用手掌盖住那双眼睛。 又忍不住低下头,颤抖着,一遍遍用嘴唇描摹着什么,享受着什么。 他自以为是的掌控是黄粱一梦,唇上突然一丝抽痛,好似血珠渗了出来,伴随着每一次的辗转,在无休止的蔓延。 他慢慢松开手,仍然是那双眼睛,心头一滞,冷不丁的,他睁开了眼睛。 天光大亮,不合时宜的幻想,也悄无声息的褪去。 这两天的电话,姜潮生有些心不在焉,江归帆的声音结束,经常反应不过来要说什么。 江归帆似乎也察觉到了,但他也不挽留,闲扯一些别的,总是说挂就挂。 虽然心事重重,思念却好像愈发加重了,姜潮生不舍得,目前唯一的联系轻易结束。 “哥,你…年货备好了吗,春联烟花都买了吗。” “这里不能放烟花,会吓到鱼。”江归帆说。 姜潮生啊了一声,遗憾的语气,“没有烟花叫什么过年啊。” 他想了一会儿,“那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听我这里的鞭炮烟花声。” “也行。” 姜潮生拿着手机站在院子外,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对着他的手机,说:“你好啊。” 跟电话里不知名的人打过招呼,姜凌云嘿嘿两声,“马上吃饭了,奶奶让我叫你。” 姜潮生没顾得上理他,先跟江归帆说,“刚才是我堂哥,来叫我吃饭。” 这次的电话,姜凌云没从姜潮生脸上看到什么高兴的情绪,所以一开始没有联想到别的,但现在听到他跟电话那头轻声细语的解释,猛得一下反应过来。 姜潮生来了免提,声音不算小,所以江归帆的声音,“那你回去吃饭吧。”还算清楚的传了出来。 非常明显且正常的,男人的声音,却让姜凌云哆嗦了一下。 等姜潮生按灭手机,他忍不住问,“不会就是他吧,是真的男的啊。” 姜潮生瞪他一眼,但没反驳。 “不应该啊,怎么会是男的呢,不可能啊。”姜凌云还在自言自语,又问:“他是谁啊。” 姜潮生默不作声,眉梢眼角低垂着,瞥他一眼,没有回答。 大年三十的晚上。 鞭炮声齐鸣,五颜六色的烟花,在黑夜中更显绚烂,让人目不暇接。 小院还挂上几个鲜红的灯笼,门前的大灯一照,张灯结彩的亮堂。 因为在准备年夜饭,厨房便格外热闹,叔叔和婶婶在掌勺,姜凌云在没在坐着玩手机,姜潮生本来想着打打下手,发现好像没什么事,恰巧手机也响了。 看到上面的备注,他走出院子。 “喂,妈。” “潮生啊,回奶奶家过年了吗。” “嗯。” “哎,年前我让你过来我这边你不愿意,咱们都多久没见面了。” “也还好。” “…吃饭了吗。” “还在做。” “哦哦。” 一阵沉默过后,电话那头又道:“明年来我这里过年吧。” “到时候再说吧。” “你是不是一直在怪妈妈。”电话那头的情绪,好像突然有些崩溃,“不然怎么会一个电话都不打,什么事也不愿意跟我说,你小时候…很黏人的。” 姜潮生平静道:“没有,我一直都很高兴,你现在的生活很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之后,声音有气无力,“你去吃饭吧。” 姜潮生垂下眼帘,“嗯,新年快乐,妈。” 第29章 年夜饭桌上,叔叔带头举杯,姜凌云鼓动着他喝酒,倒了一小塑料杯,说什么是男人就喝了之类的话。 姜潮生兴致不高,但想着等会要给江归帆打电话,就抿了好几口。 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啤的红的都一样。 不过喝完之后,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确实奇妙。 姜凌云看着他笑,“不会吧,你喝酒怎么那么上脸,你自己照镜子看看,红成什么样了。” 姜潮生也感觉到脸上发热,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这顿饭委实吃的有点久了,姜潮生没忍住,中途溜了,跑到二楼的阳台,拿出手机。 原地站着,都有些不稳,眩晕感来袭,他胡乱点开手机,驾轻就熟的拨通。 周围的许多声音,都像在耳边放大,让他很难听清电话,他忍不住抱怨,“哥,好吵啊,都在放烟花,还有炮,你听到了吗。” “是挺吵的。” 千里之外的江归帆,仍然坐在那把椅子上,电视的音量很小,手机的音量很大,乱七八糟的杂声,尤为纷乱。 “哥,你在干嘛啊,年夜饭吃了吗。” “饺子,猪肉馅的,在等着看春晚。” 姜潮生好奇的问:“有电给你看吗,春晚那么长时间。” “怎么没有。”江归帆说,“我一直在存电。” 姜潮生嘿嘿的笑,“那就行、那就行。”想到什么,他兴致勃勃的开口,“我今天喝酒了,还是你上次说的洋酒,不怎么好喝,比啤酒还难咽。” “喝了多少。” 姜潮生用手背冰着脸,“半杯吧。” “晕吗。” “还真有点,但我肯定没醉。” 姜潮生抬头望着天,没几颗星星,但又到处是星星,不停的有烟花炸开,昙花一现,很快消失在夜幕里,被一朵更为艳丽的取代。 滚烫的脸上,突然来了一些冰凉,他看不见,却好像感受到了,“哥,好像下雪了。” 他有些遗憾的语气,“真想让你看看。” 江归帆停顿片刻,“没什么稀奇的。” “确实。”姜潮生笑了笑,“但我就是想让你看。” 楼下出现了一些喧闹声,姜潮生移到边上,看姜凌云抱出了烟花,在找打火机,还冲他喊,“准备放烟火了,你不下来吗。” 姜潮生摆摆手,“我在楼上看。” 又跟江归帆说:“我叔叔买的烟花,打算放了,还有我买的,马上就会放。” 姜潮生知道,等会儿的烟花,一定是离他最近的一次,酒精在身体作祟,让人蠢蠢欲动,哪怕身在寒冷的室外,也冻不下去不知名的躁热。 点燃,升空,绽放,在他的头顶上方,像撑开一朵绚烂的大伞,他眼里是五彩缤纷的星火,耳边是接连不断的声响。 都是那样的瞩目,却没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他挂念着什么,终于忍不住,借着周围轰鸣的背景。 “江归帆。”他情不自禁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很轻,无可奈何的喟叹,小心翼翼的珍重,“我好想你啊。” 烟花散去,徒留一地的空白。 “哥……”他再次开口。 因为在期待什么,短暂的时间,会无止境的拉长,又因为难以言说的恐惧,好像也没那么久。 “我听到了。”江归帆说。 年后,姜潮生去给父亲烧纸钱。 一个光秃秃的小土坡,装着在他幼年时,看起来最高大的人。 或许真的是过去了太久,他脑海中,父亲的形象,已经模糊不清,如果多留下一些回忆就好了,姜潮生常常那么想,和时间抢夺记忆,往往不尽人意。 纸钱一点点的燃烧,只留下一些灰烬。 往常,姜潮生会鞠个躬,简单说一些最近的经历,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但这次,姜潮生缓缓跪下,弯下腰,结实的磕了一个头,他没有直接起身,只是挺直脊背,在刺骨的寒风中,轻轻开口。 他说:“我现在,还不太明白。” “但可能,我会做出什么错事。” “会让你失望的错事。” “对不起,爸。” 第23章 返程的车票没有那么好抢。 在大年初几的时候,姜潮生就开始焦虑这件事,频繁的去镇上,但别说卧铺了,硬座都一票难求。 只要能过去,怎么过去,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对售票的姐姐果断道:“站票就行。” 大家都没想到,姜潮生反而是最早走的,订了十一号的票,连十五都不留下过,因为都听他说过,海上冬天不怎么忙。 尤其是奶奶,拄着拐杖,佝偻着腰,不停的拍他的手,“不能跟老板说说吗,在晚几天行不行,你一年就回来一次,十五过完在走能行不,咱不挣这几天的钱了。” 姜潮生静静低着头,他对别人可以含糊过去,但对奶奶,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姜凌云靠近,“哎奶奶,他都已经订好票了,退掉重新订,哪里那么容易,不差这几天哈,不是还有我吗。” 奶奶显然没想到这层,“哎,是,都订好票了,确实不能在退了,我想岔了。” 姜潮生心里涌上一阵愧疚,又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道歉和承诺显然都不太合适。 奶奶扬起手,但显然够不到他的脑袋,他主动弯下腰,那双手在头发上温柔的揉了揉,“潮生好好出去挣钱也好,等明年回来,就给你说个漂亮媳妇,多好。” 姜潮生和姜凌云的脸,同一时间,都有些不自在,姜潮生慢慢站直,还没想好怎么回,姜凌云抢先道:“奶奶,他才多大,那么着急干什么,我还没结婚呢,你怎么不操心操心我呢,尽偏心。” “还操心你。”婶婶瞪他:“你都谈多少朋友了,也没个定数,整天胡搞八搞,一会爱这个,一会爱那个。” 姜凌云挂不住脸,扯着嗓子反驳:“那说明我魅力大!” “还魅力大,整天追在人家小姑娘屁股后面,左一个……” 姜凌云赶忙捂住亲妈的嘴。 那么一闹,离别的氛围显然缓解了许多,姜潮生朝他挑挑眉,姜凌云凶狠的瞪了回去。 临走前收拾行李,姜潮生当面给了奶奶一千块钱,又在之后,往她放钱的盒子里,塞进去两千。 姜潮生清楚,这些钱,奶奶大概率不会花,老人家习惯节俭,不知道怎么享受,也不会享受。 他甚至知道,奶奶还在省钱,攒叔叔姑姑给的钱,她那么大年纪,攒钱还能干什么,八成是为了他的以后考虑。 姜潮生不会去阻止劝说,这是为数不多,还能让奶奶开心骄傲的事,所以会给她添点钱,让她离目标更近一点。 春节前后的站票,是真正意义上的站票,过道处挤满了人,想找个宽敞的地方坐下都难。 姜潮生个子高,更难找地方坐,基本上是硬生生站了一晚上,但想到明天早上就能到站,江归帆还说来火车站接他,身体上的这些不适,就被选择性忽略了。 不同于来时抓心挠肝的难耐,他现在很平静,闭上眼睛,背靠在过道的车厢上,感受沿途略过的每一寸土地,行驶过的每一米,都代表着他和江归帆的距离,消失了一米。 第30章 每一米,都足够他雀跃。 早上下车时,姜潮生的腿有些僵硬,原地交替几下,才迈出步子。 出了站台,他第一时间寻找江归帆的身影。 江归帆的个头,在人群中很显眼,但来回扫视半天,也没看到熟悉的人,江归帆不会迟到,他可以肯定,是他没找到人。 又往外走了几步,背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还往哪看,转过来。” 姜潮生倏地转身,江归帆在他身后,眉梢一扬,站姿有些松垮,双手交叉在胸前,正直直盯着他。 “哥。”姜潮生的神情,一下子鲜活起来,他情不自禁的笑,“终于找到你了。” 连日以来的压制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出口,他远没有看上去的淡定,却也只能如此。 “走吧。”江归帆伸手拿他的行李,“司机在那边等着。” “我自己拿就行。” 江归帆没收回手,悠悠开口:“照照镜子吧,我看你离低血糖又不远了。” 姜潮生抿唇一笑,“可能是吧,人太多了,没地方吃饭。” “真站了一晚上。” “嗯,腿很酸,快站不动了。”他略微弯曲着两条长腿。 “那走吧。” 姜潮生跟江归帆一起坐到了后排。 在最开始回家的时候,姜潮生有幻想过,他过完年,重新见到江归帆,会有多高兴,要分享多少事。 但实际见到后,经历过堂哥那一次朦胧的点拨,从而引发出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心理上的微妙改变,让他甚至已经不能正视江归帆。 明明是日夜折磨想念的人,现在多看一眼,那股怪异、微妙的,他无法形容的心思,都要来回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像是一场严峻考验,而他唯一能做的,却只是求着自己,少看一眼吧。 他庆幸还在车上,因为晕车的缘故,可以不用讲话,只需要静静坐着,就能默默体验到,江归帆还在他身边的感觉。 “很难受吗。”江归帆问。 姜潮生再一次望过去,又克制着,缓慢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躺下来休息会吧。”江归帆说,姜潮生的嘴唇没什么血色,大概是过年没怎么见过太阳的缘故,又白了回去,又因为晕车,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姜潮生迟钝的睁开眼睛,垂下眼帘,看着江归帆横在座位上,自然下垂的双腿,反应了两秒,再次点头。 枕在江归帆的腿上,上身都躺在后排的座位上,这个姿势,对于姜潮生来说,其实非常不舒服。 胃好像在悬空,每一次刹车,都上刑一样,但心理上的满足,远超身体上的痛苦,他和江归帆不在有距离,脑袋压在他结实修长的腿上,手指虚虚碰触他的膝盖。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这条路更长一点。 腿上的脑袋,偶尔会因为刹车起步调整一下姿势,磨蹭他的大腿,江归帆不免低头,看姜潮生神情难耐的蹙眉。 因为晕车,后排打开了窗户,旭日东升,从车窗的缝隙,悠悠撒落一抹斜阳,停在姜潮生的耳廓、侧脸、手腕。 尤其是他的手腕上,还多了一条手链,一半是棕色的绳结,一半是小颗或圆润或椭圆的珍珠,中间的坠饰,是一轮弯月圈着一个剔透的小鱼。 使哪里的皮肤,折射出一种透明的质感,青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良久,江归帆伸出手,挡住那抹阳光。 在码头附近随便对付几口,回去之后,姜潮生差不多又睡到晚上,醒来下床,腿上还是酸痛的难受。 天还不算黑,但他已经闻到了饭香,却没在房间看见江归帆,走出去,看到江归帆坐在边上钓鱼,长长的鱼竿伸得老远,浮漂停在海面上,小白坐卧在他身边,正吐着鲜红的舌头。 姜潮生过去,不客气的挤走小白,同样的位置坐下,问:“钓到了吗。” “三条乌头。”江归帆拿着鱼竿,静坐一会,似乎失去了耐心,“走吧,吃饭。” “还早呢,在钓一会啊。” “你不饿?” “还行。” “我饿了。” “那走吧。” 姜潮生一回来就睡了过去,这会才来得及看客厅的变化。 其实也没变多少,只是门上贴了鲜红的春联,好像在告诉他,这个年还没有完全过去。 晚饭是高压锅闷得米粥,还放了红枣和南瓜,黄橙橙的一碗,粘稠软烂,飘着南瓜的甜香。 热菜只炒了两样,猪肉白菜粉条,还有一道烧茄子,配上白面馒头,别提多下饭了。 和江归帆一起坐下来,吃完一顿饭,姜潮生才有那种真的回来了的感觉,由衷的身心舒畅。 晚上出去喂饲料前,江归帆拿出一个红包,递过去,“年还没过完,这是给你的红包。” 姜潮生从初中之后,就没收过红包了,当然是开心的,可刚捏住,就感觉到,不是他想象中一百块的厚度,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江归帆轻描淡写的一句,“你多啰嗦一句,就不给了。” 姜潮生把话咽下去,“好…那你等我一会。”他说完,揣着红包进了房间,鬼鬼祟祟了一会儿,这才走出去。 喂完最后一笼,两侧的鱼都在吃饲料,扑通出的水花声,他们走在中间回去,江归帆突然感觉到,手腕被拽住。 回头看,姜潮生干脆利落给他戴上一个东西,仰头道:“算新年礼物。” 江归帆垂眸望向手腕,平平无奇的一个棕色皮环,看着没什么特别,也找不到什么亮点。 “不会碍事的。”姜潮生看上去有些紧张。 江归帆眉心一蹙,“我看到你手上也有一条,对吗。” 姜潮生愣了下,捋起袖子,“你说这个?”又道:“我小摊上买的,很便宜的,你喜欢这个吗。” “就是有点太花了。”他没犹豫的就要去掉。 江归帆静静看着他,没有低头,看他手里那个廉价的小手链一眼。 末了,他淡淡道:“不用,你戴着吧。” 第24章 海面上起了大雾,走出门,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关上了窗,放下客厅两侧的帆布,小屋子便如同与世隔绝,打开房间的灯,光晕朦胧笼罩着,分不清虚实。 姜潮生问:“我们能看电视吗。” 江归帆说:“只能看一会。” 江归帆和他一起坐在床上,电视里在演着看不懂的剧情,他们却都看得很认真。 但没一会儿,电视突然黑屏了。 姜潮生:“啊,没电了。” 江归帆:“嗯,没电了。” 没了电视喧闹的背景,周围静谧的可怕。 姜潮生看着他,“那怎么办。” 江归帆转过来,“不看了。” “我们是不是要睡觉了。”姜潮生问。 “对。”江归帆答。 姜潮生突然很高兴,兴致冲冲下去关灯,又摸着黑,两步迈回去,飞一般的速度。 他好像一下烧了起来,变得急不可耐,在黑夜中,抱住江归帆,低下头,在急切的寻找什么。 第31章 既生涩又熟稔的划过眉眼、鼻梁,衔住心心念念的位置,才略显从容一些。 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整个人轻飘飘的,晕乎乎的,像漂浮到云端,他所接触的一切,都变成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蜜糖,让人忍不住一再探寻。 江归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带着纵容的意味,不时从唇齿间挤出几声嗤笑,和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哥…好难受,我好难受啊。”姜潮生红着眼睛说,“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我真的很难受。” 他嘴上在求什么,可几乎全靠本能行事,懵懂的,青涩的,又带着几份未知的勇猛,开拓着新的境界。 江归帆好像很恼火,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不知道过去多久,雾散了,原本模糊不清的,借着浓雾遮掩的,顷刻之间,便无处遁形。 江归帆离他很近,闭合着眼睛,甚至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睫羽,倏地,那双眼睛撩开,浅色的瞳孔,直直的对上他。 姜潮生也猛得睁开眼睛。 海面一如往昔,从来没有大雾。 天还蒙蒙亮,姜潮生却认命的爬起来,换了条裤子。 这种梦,做一次是惊慌失措,做两次是恼羞成怒,做三次是无可奈何,做四五六次……是习以为常。 姜潮生很烦这样的自己,为了防止这种的情况,晚上睡觉前,不惜多打一次,结果一点屁用没有,跟有病似的。 他黑着脸,把东西洗了,搭好,又不自觉瞟到旁边的一条,愣愣站了一会儿,身侧小白窜出来了,汪汪两声。 姜潮生吓了一跳,像被撞破的羞恼,侧过身,也叫了一声,声音更大。 小白哼唧哼唧跑了。 姜潮生没在回去睡觉,刷牙洗脸,高压锅闷上米粥,又去喂饲料,在回来炒菜,确保没什么要做的了,才溜到江归帆的房间。 江归帆还睡着很沉的样子。 看得姜潮生有点生气。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朦胧的推测,他还是很不敢相信,甚至不愿意面对,为什么呢?他不比堂哥的疑惑少,也同样想不明白。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怨到江归帆身上。 “都怪你。”姜潮生弯腰,趴在床头,小声的愤愤不平。 视线转移,到江归帆露在外面的手腕,心情又松缓了一些,无声的勾起唇角。 不过想到什么,他慢慢举起自己的手腕,两个同色系的手链,乍一看,是挺像…… “你干吗……”江归帆醒了,但还不太清醒,微眯着眼睛。 姜潮生抬起眼帘,自然而然的说,“喊你吃饭啊。” 江归帆翻了个身,又闭了会眼,才慢慢坐起来,随口一问,“怎么醒那么早。” 姜潮生含糊一句,“我昨天晚上睡得早……你快起来吧,我桌子都摆好了。” 江归帆简短的嗯了一声。 下午他们换了两个网,因为是阴天,连一点汗都没出,轻松就结束了。 轻松到姜潮生有大把的时间精力,想不该想的,全方面的,把控不了自己。 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器官,是听话的。 眼睛会不受控制的寻找什么,僵硬的移开,稍微不注意,又不自觉看过去,无论江归帆在什么地方,似乎总能准确的定位。 眼睛看到的地方,传递给大脑,便开始浮想联翩,他梦里,有太多的画面,和想象出的感觉,不知道是现实折射出梦境,还是梦境影响了现实。 那些下流的想法,被他压了又压,还是在他瞟了一眼江归帆后,轻易逃了出来。 江归帆在杀鱼,游刃有余的手法,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让人看上去,会心生怜爱的地方,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身材,都带着难以泯灭的野性。 他只需要看一眼,另一个不听话的器官,就要来彰显存在感,跟有病似的,从头到脚的血液,都想往一个地方窜。 姜潮生猛得站起来,直愣愣的走回房间。 晚上,姜潮生心绪不佳,连着胃口也不好,他知道自己好像走进了迷宫,打开的每一扇门,后面都是江归帆,让他避无可避,只能面对。 他心不在焉的洗完碗,走进屋,看江归帆开了电视,有些困惑,“哥,不是没电了吗。” 这几天都没什么太阳,电池就没存下来电,也因此,他们这两天都没打开过电视。 江归帆还没回答,他自己看清电视的内容,自言自语的说,“天气预报啊。” 江归帆嗯了一声,很专注的样子。 姜潮生站边上看了一会,听主持人提到一些的字眼,问:“是又有台风了吗。” 江归帆点了点头。 虽然是沿海城市,但他们这里只能算是个海峡,离岸上只有几公里,周围还有很多山,即使有台风来,风浪也算不上很大。 之前的一两次,也只是下了场雨,浪大了一些,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姜潮生甚至没意识到是台风。 所以他没在意,转身把地扫了一遍。 天气预报结束后,江归帆关掉电视,去喂饲料,姜潮生跟着一起,他回头说:“你把衣服收了吧,晚上可能有雨。” 姜潮生止步,答应的很快。 刚才忘记看,晚上会有雨?大雨小雨呢,如果是大雨,他的房间说不定又会漏水,如果被褥又湿了,那是不是…… 手上一个不小心,衣架掉下去一个,立刻沉入海里,很快就看不到一点踪迹。 姜潮生意识到刚才的走神,本能的皱眉,抱着手里的一摞衣服,收紧了手臂。 那些该死的念头,一遍又一遍的跳出来,清醒之后,他又会发自内心的厌恶这些想法,根本无法调节。 而矛盾的来源,在于他无法找一个理由,来解释这一切,可如果没有这个理由,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又算什么呢? 有理由的,他一直都知道,可这个理由,真的是合理的吗,至少对他来说,是匪夷所思的。 姜潮生沉默的走回去,没开房间的灯,静静坐着。 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问题,在等待着他的判断,他没觉得自己是优柔寡断的人,可事关江归帆,他就不得不慎重。 可无论他如何慎重,问题的答案,好像从来都只有一个。 正以一种无法遏止的速度,平稳的,浮出水面。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纠结,昏暗的房间里,他的手机亮了起来,也响了起来。 是堂哥。 预感到什么,姜潮生蹭的一下子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出去,到排头的位置,才停下。 接通电话,姜凌云的声音急不可待的传出,“喂,小潮生,我跟你说,你现在有问题!” 不知怎的,堂哥如临大敌的语气,姜潮生莫名有点想笑,“我好像知道。” 姜凌云即刻拔高音调,“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同性恋了?” “不知道。”听到完全不熟悉的名词,姜潮生摇头,接下来的语气,却尤为确认,“但我知道…我喜欢他。” “我不知道这种喜欢算什么,可能很奇怪吧,可我觉得,我对他的喜欢,不比任何一种喜欢要差,女人喜欢男人的喜欢,男人喜欢女人的喜欢,我喜欢他的喜欢,没有什么不同……” 第32章 他像是说服了自己,越来越坚定的语气。 姜凌云大惊失色,叫道:“你现在就是同性恋你知不知道!你喜欢男的,你也是男的,这就是同性恋,你这是不对的啊。” 姜凌云开始喋喋不休,絮叨着他搜索、打听到的同性恋的可怕之处,什么不能要小孩,受尽别人的白眼,家人根本不可能理解,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不过他没提打炮的事,老天爷,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地方还能用来打炮,真他妈长见识了。 姜潮生却打断他,问:“所以男人真的会喜欢男人,对不对。” 姜凌云:“……” 姜潮生又道:“不是只有我会这样,对不对。” 他有点激动,就好像,他已经下定决定,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面对着一个明显有悖常理的事,哪怕知道不对,还是被吸引,坚定要尝一口,不管外面套着多么坚硬可怖的外壳。 却突然峰回路转,他知道了,原来他不是另类,原来还有和他一样的人。 原来他真的、真的,只是喜欢江归帆而已。 姜凌云听着他越来越兴奋的语气,沉默了好一阵,他也有点烦,本意是劝姜潮生的,怎么反而把人点醒了一样。 “不是,你到底在高兴什么啊,你现在很危险!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你打算怎么做,你不会打算追他吧,不是,你没毛病吧,人家不把你当成神经病才怪,吓死了估计要。” “还不知道。”姜潮生说,他似乎没有被打击到,甚至浅浅的勾起唇,“至少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 姜凌云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伫立在排头,侧身静静望着不远处的亮光。 海面没有大雾,他心里的大雾。 就此消散。 第25章 姜潮生回来之后,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 之前那些拧巴的、别扭的念头,在想通后,变成了理直气壮,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会这样吗? 那些占有欲、想念、欲望通通都有了光明正大的解释,他这辈子没那么痛快过。 但他该怎么做呢,还挺烦人的,没有一点头绪,他第一次有喜欢的人,却是个男人,那些看别人追女孩的经验,完全没用啊。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内幕,且自称经验老道的人,姜潮生再次想起了堂哥,打电话问他。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般怎么做。” “我一般喜欢女的。”姜凌云撇嘴、无语、翻白眼,“你觉得我会教你?你这是误入歧途,我不告诉家里人就够有意思了。” “说实在的,我可不想看到你这边绝后,而且,你不是最听奶奶话吗,她那么惦记给你娶媳妇,你不怕她知道啊。” 姜潮生沉默一会,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她知道。” “真有你的,我看你是真有病。”姜凌云骂骂咧咧,“所以你到底喜欢谁?不是说在海上工作,不怎么接触外人吗,是不是个娘炮,长得像女生,才把你迷昏头了。” 姜潮生呵呵两声,“他比你男人多了。” 姜凌云顿时警铃大作,托姜潮生的福,他也算了解不少同性恋的知识,什么上下一类的,姜潮生的身板,他原本不会把他往下边去想,但姜潮生蹦出来的这句话,他真得担心担心兄弟的屁股了。 “你多上点网吧。”姜凌云恨铁不成钢,“你多了解了解,你就不一定喜欢了。” “什么意思。”姜潮生听懂堂哥的欲言又止,不由得追问。 姜凌云又气又憋屈,又不得不压着嗓子说,“你猜两个男人怎么打炮的!” 姜潮生:“……”他多少也有点猜测,抱着学习的态度,犹豫着问,“你是不是想说……” “滚!你他妈的,死同性恋,闭嘴吧,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姜凌云狠狠掐掉电话。 可惜姜潮生并没有找到学习的机会,从江归帆从大哥家回来,凝重的表情里,他体会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这几天江归帆雷打不动的看天气预报,他也知道一点情况,是有台风要来,可前天江归帆还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昨天…昨天晚上他去洗澡了,没陪着看天气预报,短短一个晚上,台风还能漂移不成? “哥,怎么了啊。”姜潮生迎面走过去,问道。 江归帆伫立边上,扫视着周围的绿油油的大山,语气有些沉重:“可能要托排。” “托排?”姜潮生还没经历过,但也知道,他们托排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渔排突然大量死鱼,可能会换一片水质更好的地方,另一种种,自然就是遇到比较严重的台风了。 “不是说那个‘彩虹’,冲着南边去的,不在这边登陆吗,还能拐弯吗?”姜潮生从小生活在内地,对台风的了解还真不多。 江归帆敛眉,淡淡一句,“台风就没走过直线。” 姜潮生不知道怎么接,想想江归帆说得可能,基本就是确定了,不由得问:“大概什么时候托排?” 江归帆眼底有犹豫,但还是迅速做出决策,“不出意料的话,最迟明天。” 姜潮生暗暗心惊,原来已经紧急成这样了,他还整天想着那点破事,差点就忽略了正经的大事,敛了敛心神,他问:“那现在……” “渔排的零散的东西,桶,网兜,没喂完的饲料,但凡可能被吹走的,都要收起来,还有每个网箱,没有穿网盖的,都要加上网盖,已经有网盖的,要检查牢不牢固。” “先这样准备,剩下的,等天气预报之后再说。” 姜潮生连忙应道:“好。” “你穿网盖吧。”江归帆说,“那些东西你不知道该收哪里。” 又是一声好,两个人便立马行动起来。 每个人对自然灾害,本能都是有敬畏之心的,姜潮生算幸运的一类人,成长到现在,地震、泥石流、沙尘暴这些,都没遇到过。 也无法想象,什么样的风浪,能影响到,看起来结实牢固的渔排,还要加固一层网盖,以免浪太大,让网箱里的小鱼也能游出去。 但他不会质疑江归帆的话,换言之,他同样不希望看到,渔排和鱼会出任何问题。 网盖不算难穿,就类似像缝沙包的最后一面,把四个边,都用绳子和网盖穿在一起,在系牢固,就算完成了。 但耐不住每个网箱都要穿,穿好的也要在检查一遍,网盖不够,还需要让江归帆找之前破旧的先顶上。 等差不多收拾完,天已经擦黑了,他们都没心情做饭,只简单煮了锅面条,等到天气预报的时间,准时打开了电视。 电视台的主持人,介绍着台风‘彩虹’的最新动向,白色的云团路线捉摸不定,但已经逼近图片上的陆地的界限。 九级台风,这是姜潮生来到这边后,听过最高的级数,何况还是他第一次,听主持人提到他们这个城市。 江归帆眉心微蹙,等天气预报结束后,关上电视,拿起了手机。 姜潮生知道他是和大哥二哥他们商量托排的位置,自知现在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淡定不下来,从江归帆从未有过的严肃里,一颗心紧紧悬着。 第33章 江归帆一连打了几个电话,个把小时后才挂掉,姜潮生就站在他旁边,没插话,默不作声的摸小黑的脑袋。 “客厅的东西要清走,到时候堆饲料,至于客厅的东西,需要暂时放在你房间。”江归帆放下手机说。 姜潮生忙点点头,“现在就清吗。” 江归帆说:“对,明天要托排,来不及弄这些,而且我们也要走,装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台风应该在明天后半夜就登陆了。” “那么快。”姜潮生垂下头,他完全没想过会走。 这就好像,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别人只需要躲在家这个避风巷里,他们却要被迫离开。 “我们去哪里。” “岸上,留下来会有危险。”江归帆说,“而且,那个时候,浪大到在房间,也能把你摇吐。” 姜潮生抿着唇,“那还是快收拾东西吧。” 他以为在江归帆打电话的时候,他考虑的风险已经够多了,但他回房间,掀自己床上的被褥时,江归帆踩着窗户,爬上屋顶,把卫星锅拔了下来,顺带绑牢了大风扇。 他的床只剩下木板,把客厅里的桌椅、风扇、包括外面的菜板,盆桶,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有条不紊的往上面堆。 他知道后两天还会降温,想到江归帆说要收拾东西,就把自己手提包找出来,往里面装衣物一类短期会用的必需品,还放几包泡面以防万一。 江归帆从上面下来,进来提醒他,“把钱都带上,做好最坏的打算。” 姜潮生一愣,提包的拉链在手里卡了半天,“会有那么严重吗。” 江归帆立在门框,神色晦暗不明,“我不确定。” “九级不算我经历过最大的台风,但这次,这里是台风登陆中心的位置,所以无论如何,做好充足的准备,总不会有错。” 姜潮生侧身看他,勉强勾起唇,安慰道:“对,你也没经历过,说不定没那么可怕。” “不用太担心。”江归帆平静道:至少我们不会有事。” 怎么会不担心呢,这里的每一块木头,每一条鱼,都是江归帆的心血,一旦真的造成什么损失,绝对不会是小数目。 想到这里,他就难过的说不出话,半天才出声,“哥,你快装两件衣服吧,要降温呢。” 不仅客厅清理干净,连带着厨房里,放在架子上的调味品,也取了下来,把所有可能摇掉的东西,统一安置好。 要休息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因为一下午的忙碌,姜潮生确实有睡意,精神上却放松不下来,莫名有些不安。 人好像天生就有这种预感未知危险的能力,也可能是太过在意,以至于,承受不了一点失去的打击。 在他又一次翻身后,江归帆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道:“明天要早起,应该没有时间让你午睡。” 隔着两个枕头的边隙,他们面对着面,姜潮生有些接受不了这个距离,但舍不得移开,反而又凑进一些,“那种时候怎么会犯困。” “哥,你快点睡吧,别累坏了,我也睡,闭眼闭眼闭眼。”姜潮生作势闭上眼睛。 半响,他悄咪咪撩起一条缝隙,正巧,江归帆悠悠掀开眼皮,胸腔发出一声闷哼,轻得像雨水滴落大海的波纹。 姜潮生听得心里酥酥麻麻的,面上不动声色,僵硬得半蜷着身体,假装没有被发现。 他好像终于懂了那种折磨,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却要故作镇定,努力把所有慌乱,咽到肚子里的感觉。 还要拼命的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再等等—— 至少等台风过去。 第26章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开始忙碌。 虽然事情多,但知道体力是关键,江归帆没敷衍早饭,做好饭,把姜潮生喊起来的时候,才只是六点多。 吃完饭后,江归帆没耽误,把渔排上零散的几袋饲料运到客厅,包括加固渔排上一些松散的部件,姜潮生快速洗完碗,也去一起帮忙。 做好准备工作,才只是托排的第一步,姜潮生对怎么托排完全没有概念,基本上就是江归帆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上船之前,江归帆特意换上旧衣服,脚上也换成黑色的胶鞋,戴好尼龙手套,姜潮生有样学样的也换上,就是脚上有点很难受,好像突然走不好路了。 把一个黑乎乎的机器搬上船头,身上的衣服就脏了不少,江归帆解开渔排中间最粗的两根锚绳,卡到机器上。 姜潮生负责开船,按照江归帆指的方向,驾驶着快艇慢慢移动,寻找锚的位置,船头的机器一点点收缩着粗绳,直到和沉在海底的锚崩成一条直线,借着机器的力气,慢慢把锚拉出海面。 姜潮生看到锚露出海面后,就利索的跑到船头,踩着船梆的位置,跟江归帆一起,把这个大块头慢慢板放在船头的甲板上。 锚一放平,船头的位置就沾满了淤泥,他们的白手套立刻变了颜色,身上也溅了不少脏水,但都没在意,立刻开始起另一个锚。 又起完一个锚,江归帆中途说,“你就开船就好,不用过来,我弄得上来。” 姜潮生没说话,盯住江归帆额间的一块淤泥,交叉着两个小臂,把袖子捋起来一截,用手臂细腻干净的皮肤,去蹭那块淤泥,磨蹭两下后,如愿以偿的擦拭干净。 江归帆有微微后仰的动作,却不足以拉开距离,片刻后,姜潮生已经放下手臂,“擦干净了。” 某个瞬间,江归帆理解姜潮生的动作,他看到姜潮生的脸上也有一块污渍,手臂便兀自抬高一些。 “怎么了哥。”姜潮生歪头问他。 “没事。”江归帆侧过脸,“去开船吧。” 等八个锚起完,两个人都出了一些汗,身上也脏的不像样,从船上下来,都用清水冲了冲,换了身衣服。 这时的天空已经初见端倪,云层十分厚重,大片的聚积在一起,空气好像也清新了许多,给人一种终于看清世界的错觉。 他们没有耽误,江归帆开着快艇,把姜潮生送到洗网台上,那个平时用来洗网的机器,打开发动机,顶住排尾,也能成为一股不小的推力。 江归帆则驾驶着快艇,船头顶着排头的位置,既是掌控方向,又是推着渔排慢慢前进。 就这样,以一种感受不到前进的速度,这个漂泊在海面上的‘庞然大物’终于偏离原来的位置。 速度实在太慢,姜潮生完全感觉不出他们在动,但又确实看到,海水里的网箱,全都是倾斜歪倒的状态,证明着他们确实在移动。 之后长达几个小时,他们一直维持这个状态,无论是洗网台还是快艇,都把底下的海水搅成白色的浪花,每走一公里,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柴油。 姜潮生心疼死了。 他们只在早上吃了一顿饭,一直到下午六点多,逐渐绕到两座山之间,周围也陆陆续续看到许多其他的渔排,耗费了将近七八个小时,总算到达目的地。 机器终于停止轰鸣,姜潮生耳朵都开始不习惯,总觉得太安静了。 哪怕是这样,他们也挤不出一个泡面的时间,草率的回去喝了几口水,拆几包饼干面包吃,就又出门了。 第34章 天已经擦黑,头顶看起来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可怖,更焦心的是,刮起了大风,随之而来的是,海浪明显大了起来,不复以往的平静。 他们和时间争分夺秒,开着船,游走在渔排的四面八方,开始抛锚,虽然比起锚要简单一些,仍然避免不了要摸索。 在还剩一半的时候,天空落下了雨水,滴滴答答,砸在本就不平静的海面上。 姜潮生没有在意,甚至懒得抬手擦一下雨水,微眯着眼睛,专心致志,认真看船头江归帆的手势。 海上的雨说大就大,从零星小雨,切换到瓢泼大雨,根本没用几分钟,天也黑下来,能见度不高,姜潮生尤其专注,不急不缓,配合着江归帆指挥,调转着快艇的位置。 姜潮生发自内心觉得,他可能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挺拔的身形,伫立在摇晃不止的船头,与黑夜像是融为一体,哪怕在这样焦急的情况下,也没有慌乱的意味,沉稳把控着方向。 他突然很庆幸,学会了开船,可以在江归帆的后方,看懂他的每一个决策。 再次从船上下来时,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尤其是江归帆身上,即是雨水也是淤泥。 大风一吹,迟缓的神经,才感觉到冷,不仅仅是冷,还有后知后觉发现海面的可怕变化。 边沿的木头,几乎全被翻涌的海浪打湿,在起伏的大浪来临时,甚至看到渔排供起一个山包的幅度,连带着小房子都不断摇晃。 木头挤压的嘎吱声,唤醒呆滞的大脑,姜潮生才真正意义上,见识到自然的可怕之处。 他毫不怀疑,现在掉到海里,别说游泳,一个大浪就能把他淹没,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好像才懂,江归帆说过的,留下来有危险。 “换身衣服,我们准备走。”江归帆望着浓重的黑夜,一字一顿道:“没有时间了。” 姜潮生应了声好,却在换衣服的时候,听到屋外哼唧哼唧的叫声,他迟钝的抬起头,愣住片刻,胡乱套好衣服,猛得转过身,望向江归帆。 “哥,它们怎么办,我们走了,它们怎么办。”姜潮生的声线微微颤抖,“它们会不会有事……” 江归帆显然也听到声音,冷静套上最后的外套,平静至极的语气,“它们会留下来,也只能留下来。” 他从床底翻出两身雨衣,自己迅速换好,另一身扔到姜潮生脚下,把他们换下来的湿衣服扔进厕所。 姜潮生慢半拍的套上,心里沉重的像压了块大石头,台风带来的恐惧,尚且能迅速消化,可把它们留在渔排上的愧疚,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如果它们没事,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万一呢,他想到小白跑得飞快,却经常刹不住车,想到小黑习惯扭着头走路,想到小黄喜欢下海抓死鱼吃,动作却很笨拙,每次上来都卡脖子。 “哥。”姜潮生换好雨衣,发梢还在不断的滴水,语气沉沉,“它们今天还没吃饭。” 江归帆有条不紊做着最后的检查,确保关好每一扇窗户,才回过头说,“你房间的床底有狗粮。” 他把提前收拾好的包拿出来,套上大的密封塑料袋,“手机充电器,都收好了吗,我关门了。” 姜潮生还趴着床底,费力得够最里面的袋子,“在包里呢。” 江归帆拉上房间那扇沉重的木质的推拉门,又找出两个盆,给一个盆里舀上几瓢水,另一个踢到姜潮生面前,“狗粮倒进去。” 姜潮生估摸不出它们的食量,干脆全倒了进去,堆了满满一盆。 江归帆瞥他一眼,放下一侧的帆布,把绳子系牢后,“你关上厨房和你房间的门,我把它们捉过来。” “它们可以来客厅吗。”姜潮生立马站起来,眼睛发亮。 江归帆盖上雨衣的帽子,走进大雨中,“当然。” 姜潮生最后关上两个门,客厅好像变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也陌生极了,完全找不到平日的样子。 江归帆把三条狗领回来时,它们身上都淋透了,瑟瑟发抖的样子,一个两个当即甩起了头,到处溅起水滴。 姜潮生无数次被甩了一身,难得没炸毛,还抿唇笑了笑,把狗粮往前推推,立刻被围了起来,摸着它们的头,说:“听话啊,这两天就好好呆在这里,别一听到声音就跑出去了!掉海里真上不来……” 它们怎么会听得懂,都饿得不轻,吃得奔放极了,狗粮掉的哪里都是。 “它们很聪明。”江归帆拿上行李,目光深沉,“走吧。” 姜潮生沉默着起身,站到大雨中,接过江归帆手里的行李,看他放下另一侧的帆布,他无法在对狗叮嘱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 千万、千万不要走出去。 不要一听到声音,就以为是我们回来,欢快的跑出去。 以至于,无法从帆布外钻回客厅,在呼啸的台风中,白白淋一场漫长、寒冷的凉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声音嘈杂无比,渔排上的灯关上,他几乎看不清本就狭窄的路,江归帆抓住他的手腕,缓慢的往前走。 有惊无险的来到船上,江归帆最后解下船绳,回头看了一眼,木屋没有任何光亮,挺立在中间,在雨水和风浪中,微微晃动又巍然不倒。 江归帆上船,走到驾驶位,掀开一个船舱盖子,对身侧的姜潮生说,“进去。” 船身在不停摇晃,以至于姜潮生没法站稳,他半跪着,望着一片黑暗、像是要吃人的海浪。 又看向脚边黑漆漆的船舱,实在无法劝说自己躲进去,让江归帆一个人面对这些,他说:“哥,我可以开船,我不想……” 江归帆却不会跟他废话,抓起行李扔进去,“你知道方向?这是刚来的地方,你连岸上在哪边都分不清!马上进去,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可以跟你一起在上面——”姜潮生毫无防备的被推进去,跌坐在舱底,挣扎着想起身时。 江归帆半合上盖子,跪立在舱口,面容完全隐匿在帽檐下,犹如一尊黑色的雕塑。 他仰起头,被接连不断的雨,扰得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到江归帆的声音,伴随着万千砸落的雨声,“别特么出来。” 第27章 盖子合上后,姜潮生眼前,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快艇大概启动了,舱底和起伏的海浪碰撞,砸的砰砰作响,几乎没有平稳行驶的时候,从一个浪潮强硬穿行到另一个浪潮。 姜潮生撑住边上,被震得手掌发痒,他往上轻轻一推,就能打开舱盖,江归帆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放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 他突然明白江归帆的用意。 如同他希望它们三个不要离开客厅,江归帆也希望,他能呆在舱底的‘安全屋’,不用白白面对,瓢泼大雨的浸透。 接下来,他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对方向也没有感知,这段海路大概很长、很长,也格外的艰难。 他无法想象,江归帆怎么做到,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摸索出新的路线,驶离那片海域,安全的来到码头。 只知道,他打开舱盖站起来,江归帆递给他一只手,冰冷的,没什么温度可言。 第35章 码头上停满快艇,姜潮生拿上行李,江归帆绑好船绳,终于踏上陆地。 天空仍然在下雨,但因为大风,不是垂直落下,飘得哪里都是,早知道这种情况,他们根本就没带伞,穿着形同虚设的雨衣,暴露在风雨里。 只是走了一会儿,姜潮生就确定,江归帆的衣服肯定湿透了,他徒劳的着急,路过的每一家宾馆、酒店,都进去寻问。 可无一例外,得到的回答,全部是客满。 江归帆似乎对这种情况不意外,在他还要进一家酒店时,拽住他,“别想了,附近应该都是客满,前面有家医院,去哪里吧。” 姜潮生抬头又扫了一眼,收回目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轻轻嗯了一声。 那家医院的大门开着,只亮了一盏灯,其余的地方还是昏暗的,出口标识还冒着幽幽的绿光。 却并不会让人感觉害怕,几排铁座椅上,零散坐着几个人,没有他们的样子夸张,但也能看出疲累。 姜潮生在后排看到两个位置,拉着江归帆走过去,把背包丢到座位下,转身扯江归帆的雨衣。 周围很安静,外面的狂风大雨,好像都被挡在门外,不少人靠在座椅上小息,姜潮生自觉减小音量,“哥,你的衣服都湿了,去厕所换换吧。” “裤子没事,上衣透了一些,不用管。”江归帆脱掉,顺带拽下来姜潮生身上的雨衣,叠放在边上。 姜潮生伸手摸了摸江归帆的衣服,从领口哪里,到肋骨的位置,虽然不至于到滴水的地步,但确实是湿了一大片。 他有些着急,“不换衣服,待会感冒了怎么办。” 江归帆无所谓的模样,坐上凳子,懒散的一句,“我累了。”也没管头发干没干,就扣上外套的帽子,歪头靠在背倚上。 姜潮生坐到他身边,摇他的胳膊,江归帆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掀开一次。 他没办法,弯腰去拿背包,外面裹着塑料袋,打开的噪音还有点大,他小心翼翼拿出一件外套,又凑过去说,“哥,换这件吧。” 江归帆没说话,帽檐下,也看不出睁没睁眼,只是接过来,披盖在身上。 “不是这样,你要换下来啊,这跟没换有什么区别。”姜潮生小声说,伸手想拉下来。 “不会感冒。”江归帆说,他是真的不想动,被姜潮生扯歪了些,也没坐直,嗓音很轻,“不过应该要发烧了。” 姜潮生没听清,凑近一些就没声音了,但看江归帆又没了反应,也没在打扰他,又找了件衣服,盖在他腿上。 他慢慢靠回凳子,坐直身体,肩膀崩的很紧,不着痕迹的去够江归帆的脑袋,慢慢的,肩膀上的重量微微加重。 这样的姿势,姜潮生维持到后半夜,端正的像个假人,偶尔向右转转眼珠,在不动声色的移回来。 医院外是呼呼的风声,里面的座椅上,有些人熬不住,直接蜷缩在地板上,将就着睡下。 姜潮生在凌晨五点多,发现江归帆发烧了,他肩膀酸得厉害,再加上想上厕所,就小心翼翼的把江归帆扶正,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按理来说,坐着睡一般都睡不踏实,江归帆却基本上一晚上都没动过。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摸了摸江归帆额头,烫的不像话。 姜潮生被自己的蠢死了,亏他还一直沾沾自喜,肩膀稳稳的不动,才能江归帆靠那么久,搞了半天,原来是烧迷糊了。 他们就在医院,但不是市中心的那种大医院,制度没那么完善,再加上是晚上,窗口的灯都没开,一看就没人。 姜潮生真的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明明就在医院,甚至能隐约看到窗口里面的药品,可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把医院来回转了两圈,也只能无功而返。 他又坐回去,掌心贴在江归帆额头,没什么变化,还是很烫,顿时坐不下去了,蹭的一下站起来,却感觉手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回头,江归帆微仰着头,露出下半张脸,嗓音有些哑,“你去哪里。” “你发烧了哥。”姜潮生半蹲下来,把快掉到地下的衣服捡起来,“我看看有没有药店开门。” “能不能动动脑子,你觉得外面会有人吗?”江归帆抿着唇,“别去。” “雨没那么大了……”姜潮生站起来,攥着拳头,他未必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总想去试一试。 江归帆仍然闭着眼神,“没你想得严重,但你如果出去,买不到药,说不定也会淋发烧,还是你想让我在分心照顾你。” 姜潮生顿住,眉眼低垂着,站了好一会儿,“……我去接杯热水。” 好在医院里的饮水机还开着,从渔排离开时,他也装了杯子,才不至于江归帆发着烧,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磨磨蹭蹭到了早上,天微微亮了起来,姜潮生又跑出去,情况还是没好多少,外面风大得好似能看清实体,卷着树叶和雨水在空中打转。 对街的商铺,没一家开门的,卷帘门紧紧闭着,打眼一望,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大道,此刻看不见一个人影,他压制想跑出去的念头,知道江归帆说得对,现在不是头脑发昏的时候。 姜潮生失魂落魄的回去,沉重的抬不起步子,他一个没生病的人,坐一晚上凳子,身体尚且酸软僵硬的难受,何况江归帆昨天累成那样,淋了那么久的雨,奔波了一路,体质那么好的人,硬是熬到发烧,连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能,这得多难受啊。 “哥,你想吃东西吗。” 姜潮生在背包里翻来翻去,发现不是泡面就是饼干,面包看着也干巴巴的,看着一点食欲都没有,生病的人怎么能吃这些。 问完他自己都泄气,眉头紧锁着,把背包踢到了一边。 江归帆好久才说话,“让我靠一会儿。” 姜潮生一愣,站起来坐下,眼底忧心忡忡的,“你要不要……” “我不想吃。”江归帆脑袋一歪,别瞎操心了。” 姜潮生闷声不吭的坐直,每隔一会看一眼门口,他的神经崩得太紧,还是一夜没睡,身体同样疲累,可一直想着江归帆的情况,哪怕闭上眼睛,也全无睡意。 快到中午的时候,姜潮生稍微眯了一会儿,江归帆无意识的一动,他又猛得睁开眼睛。 “去泡个面吃。”或许是心灵感应,江归帆突然坐直,沉沉开口。 姜潮生没在犟,应了声好, 江归帆没说吃,但他还是泡了两盒,“哥,能不能吃一点,你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一天了。” 江归帆慢半拍的伸出手,拿叉子挑了几口,没吃完,又递给姜潮生,“你吃吧。” 姜潮生当然不会嫌弃,只是看还剩那么多,欲言又止,算了,也不是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不吃就不吃了。 铁座椅上睡觉的人,基本上都醒了,姜潮生草草吃完,挨个问了一遍,有没有退烧药,可惜没有问到。 江归帆已经烧了一晚上,他反复的用手去探着他的体温,完全没有退烧的迹象。 江归帆基本上没睁眼,可真正睡了多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36章 他没说过难受,可姜潮生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整条腿、腰背、脖子,都是既僵硬又酸痛,已经疲累到了极点,江归帆只会比他翻倍的难受。 姜潮生重新接了些热水,江归帆抿了几口,又抱着手臂,后脑勺歪斜在靠背上。 又不知道坐了多久,保温杯里,热水已经放凉,姜潮生也抿了几口水,就着江归帆喝过的位置,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木然的打开手机,扫了眼时间,下午三点,这半天一夜何其漫长,每分每秒都像是折磨。 他再次回头,深深凝视着,不急不缓的靠近,很轻一声:“哥……” 过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回应。 姜潮生侧身、弯腰,微低着头,蜻蜓点水的吻上去,在江归帆左侧唇角上,轻的像羽毛划过。 他甚至没有立刻起身,仍然低头望着,完全不担心被发现,那样肆无忌惮的视线。 末了,姜潮生站起来,拿上一件雨衣,边走边穿上,没什么犹豫的迈出门。 他不知道的是,背过去的瞬间,身后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帽檐下,遮盖住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第28章 姜潮生已经走了两公里多,头发、裤子和鞋,已经没有干的地方,开门的店铺都寥寥无几,更别提药店。 但让他欣慰一点的是,路过了一家酒店,本打算碰碰运气,没报什么希望,却刚好碰到有人退房,房间都还没打扫,他二话没说的预定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歹,可以让江归帆好好休息一下。 他如释重负的转身,身后的前台姐姐叫住他,“哎,这有把伞你用不,外面的风小了不少,应该能打伞了。” “不用了,谢谢。”姜潮生顿了一下,“你知道附近哪里有,现在可能会开门的药店吗。” 前台姐姐想了一下,“你买什么药。” 姜潮生听到有希望,黯淡的眼睛亮了起来,“退烧药!现在有哪里会买吗。” “我们酒店应该有,我帮你问一下吧,外面还刮着那么大的风,你那么乱跑太危险了。” 一下子峰回路转,两个麻烦都得到解决,姜潮生的激动无以言表,他连忙道谢。 她笑着说:“小事而已,你坐着歇一会吧,房间大概还需要等半个小时,退烧药我让客服大姐送到你房间。” 姜潮生哪里还能坐下去,他连忙解释,“我还需要出去一趟,太谢谢你了,我很快回来。” 说完,急不可待的又冲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公里,姜潮生是跑着回去的,他已经感觉不到冷和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把江归帆从医院带过来,吃药、吃饭、休息。 终于看到医院的大门,姜潮生停下喘了口气,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在医院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的雨滴。 隔着老远和江归帆对视上,姜潮生明显停顿了一下,想到离开前,那个大胆的吻,眼眸闪过一丝心虚,还是走了过去。 “哥,我刚刚…找到一家酒店,有空余的房间。”姜潮生咽了下口水,没有抬头,弯腰给背包套上塑料袋,“那个前台姐姐人很好,还说帮我问问有没有退烧药,我们快走吧。” 江归帆慢慢站起来,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又不紧不慢的移开,因为烧了太久,嗓音没什么力气,“走吧。” 姜潮生自觉拿上行李,跟江归帆一起出门,感受到外面的风,满是担忧的看他,“哥,不然我背你吧,你走不动的话。” 江归帆看他一眼,声音不带情绪,“你担心担心自己吧。” 姜潮生眨了眨眼,认真的有些过分,“我没事。” 江归帆默不作声的侧身,率先走进雨里,姜潮生跟了上去。 这段路并不轻松,无论对他们谁来说,但他们的步伐都没慢下来,好像生怕慢下来一点,就会被对方看出,都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 等到了酒店,房间也打扫好了,姜潮生办理入住,前台的姐姐说:“退烧药放你们房间了,但是只有两样,不知道效果好不好,不过你也别着急,台风应该刮不了多久了。” 姜潮生再次道谢,笑了笑,“已经很好了,不是你帮忙,我估计在跑几条街也买不到。” 江归帆也抬起头,“多谢了。” 前台姐姐显然也体验到帮助人的成就感,笑着摆了摆手,“快去休息吧。” 这家酒店的大堂,装修的就很高级,是平时姜潮生不会走进去的那种,但他现在顾不得心疼,哪怕是在贵一倍也不会犹豫。 他们这间是个大床房,倒是对得起它的价格,房间明亮整洁,算是姜潮生住过最漂亮的房子。 不过他没兴趣研究这些,忙打开暖气,烧了壶热水,看了一下药怎么吃。 江归帆皱了皱眉,“把衣服换了。” 姜潮生抬起头,摸了摸裤子,用力就能挤出水来的状态,还有鞋子,一走一个脚印,又退回玄关处,打算换上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冷不丁看到,江归帆换下来的鞋。 那么一路走过来,鞋湿了是肯定的,可问题是,他突然反应过来,在医院的时候,江归帆的鞋恐怕也不是干的,开了那么久的船,早该淋透了。 湿的鞋穿上多难受,不会有人不知道,何况还是在生病的时候,硬生生穿着坐了一晚上。 姜潮生胸膛起伏着,被自己粗心大意,气得头脑发懵,怪不得烧那么厉害,将近一天,完全没有退烧的迹象。 姜潮生走过去看他,垂头丧气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归帆简单洗漱了一下,从卫生间出来,外套扔到旁边的沙发上,问:“怎么了。” “你等一会在睡吧,吃完药在休息。”姜潮生扭过头,把懊恼埋进心里,“水已经开了。” 江归帆吃完药,跟姜潮生说,“你去洗个热水澡,别出去了,有什么事情,睡一觉再说。” 姜潮生点点头,“好。”关上房间的灯,朝着还亮着的卫生间走去。 现在还是下午,但窗帘的遮光性很好,灯全关上,跟晚上没什么区别。 姜潮生洗完澡出来,慢慢躺上去,心情还是很低落,不知道江归帆有没有睡着,但他还是靠过去,伸手,又摸了摸江归帆额头。 两天一夜,他紧绷的神经,才稍微得到缓解,又因为想到那双潮湿的鞋,和江归帆居高不下的体温,窒息般的压抑。 不止于此,渔排上的一切,小木屋、他们养的鱼,包括它们三个的安危,都像一把利刃,高高悬在心上。 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享受和他的每一次接触,珍视他珍视的一切,心疼他遭遇任何不好的处境。 哪怕现在,身处安全的房间,躺在柔软的床上,甚至是后知后觉的害怕。 除了害怕,江归帆可能会面对的一切困难,更害怕的,是他已经完全无法抑制、失控到他自己都恐惧的浓烈情感。 他太累了,也太困了,却仍然被担心、忧虑、心疼各种情绪烦扰着,半梦半醒之间,他迷迷糊糊抱着身侧的温暖,像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叫了一遍又一遍。 第37章 恍惚之间,腰上的虚虚摆放的手臂,在他不断的呼唤下,像突然放下了什么芥蒂,骤然的收紧,在睡梦中,紧紧相拥的姿势,不可分割的姿态,入眠。 姜潮生中间好像醒过,眼睛都没睁开,就去往江归帆脸上摸,模糊摸到了汗,莫名放心了不少,脑袋一歪,接连蹭了好几下,吧唧两口,不知道亲到了哪里,又睡了过去。 这次睡得尤其踏实,潜意识里,没了那些担忧,什么梦都没做,对睡过去的这段时间,毫无印象,快的好像只是闭了下眼睛。 但他应该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身体酸软的不想动弹,半眯着睁开眼睛,看江归帆坐在床尾,面前的电视打开了,但没有声音,窗帘也没拉,房间还是暗沉沉的,只有电视的一些光亮。 缓了一会儿,他下床上了个厕所,人还有点懵,步伐都是漂浮的,直愣愣坐到江归帆身边,发了会呆。 “哥,现在还烧吗。”静坐一会儿,姜潮生总算有了些精神,想伸手碰江归帆的额头。 江归帆不着痕迹的躲开,面上没什么情绪,嗓音还带着沙哑,“已经退烧了。” 他掀开身侧的被子,拿出盖在下面的早餐,递过去,“去刷牙,然后在吃。” “你去买的?”姜潮生问道:“外面还下雨吗。” “我出门的时候没雨。” 姜潮生哦了一声,去卫生间洗漱,出来拿起一个包子,里面还有烧麦和油条,温度都是刚刚好。 他这才注意到电视上的时间,原来已经第二天早上十点了,这一觉睡了何止十二个小时,怪不得浑身腰酸背痛。 江归帆把灯打开,倒了杯热水,递给姜潮生,另一只手的掌心放着两粒药丸,“预防感冒的。” 每次享受到江归帆的关心,姜潮生心里都美滋滋的,他含着笑把药放嘴里,喝了口水咽下。 姜潮生吃着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的一角朝外看,外面还下着小雨,树枝的摆动幅度,已经没那么大了,想必台风快就能走出他们这片区域。 “哥,我们今天走吗。”姜潮生转回来,又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没好透的缘故,江归帆一直神色恹恹的,冷凝着脸,说话也没什么气力,“明天再走,我已经续过房了。” 姜潮生顿了一下,微微点了下头,他虽然挺担心渔排的情况,但和江归帆睡一起的机会,也是可遇不可得,还是不免有些开心。 中午饭,是姜潮生自告奋勇出去买的,反正不能出去玩,也没什么事情,其他时候他们都在看电视。 江归帆下午洗了个澡,他已经没有替换的衣服,还是姜潮生扒拉出一件自己的,既高兴又有点兴奋的递进浴室里。 江归帆洗完澡,就像长在了床上,看电视都斜靠在枕头上,抱着胳膊,看一会就闭眼睡一会,再睁开眼,面色就会更冷,像在审视电视剧的内容。 江归帆冷脸不理人的样,姜潮生看得也很稀奇,又怕他是不是身上还难受,凑过去问:“哥,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好。” 江归帆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逐渐转移到他脸上,目不转睛看着他,对上视线,便没有轻易移开。 姜潮生怔愣片刻,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呆滞,在这个对视里,他是明显狼狈的一个,即使逼迫着自己没有躲开,瞳孔却在微微颤动,他好像看出了什么,从江归帆的眼睛里,又好像没有,那双眼睛明明那么平静,洞察一切的平静,好像所有他想要隐藏的,在这一刻,都无处遁形。 江归帆仍然凝视着他,好似还带着一丝警告,一字一顿,“你觉得呢。” 第29章 “你是不是又困了。”姜潮生咽了了口水,僵硬的侧过头。 倒不是别的,他撑不住江归帆的视线,就往下望了望,加上他们本来就离得近,近到他能看清江归帆的唇形,是那种薄唇,颜色好看,形状好看,看得他差点想歪头亲上去,脑袋甚至都往前动了一厘米,才惊醒过来。 至于江归帆说了什么,姜潮生还真没在意,光顾着压制心里那点小九九了。 好半天,姜潮生小心翼翼的斜过去一眼,带着几分很容易察觉到的心虚,看江归帆眉眼的不耐又添了几分,连忙凑过去哄他,“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看这个,我们换一个看?” 江归帆直直盯着电视,并不搭理他。 姜潮生眨了眨眼,下去倒了杯热水,“哥,你渴不渴?喝口水吧,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姜潮生兀自说了半天,江归帆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总算熬不住,把热水放上床头柜,跪上床头,摇江归帆的胳膊,“哥,你不要不理我嘛,你是不是担心渔排,肯定会没事的,它们三个那么机灵,肯定也没事的,不然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不好,我也挺怕渔排出事的。” “饺子或者馄饨吧。”江归帆闭了下眼,沉沉开口,“买不到就算了。” “买得到!”姜潮生笑起来,“我中午就看到一家馄饨店开门了,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买。” 姜潮生没穿雨衣,打算借酒店前台的雨伞,套上外套就出门了,按下门把手前,“哥,我很快就回来!” 姜潮生走之后,房间安静下来,江归帆坐了一会儿,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 姜潮生撑着把黑伞,从酒店出来,哪怕只是背影,也能从挺拔的身姿,看出青年人蓬勃的朝气,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突然转过头,仰头望了一眼。 江归帆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知道,那肯定是一个笑,唇红齿白,眼角会微微弯起,是肆意张扬的,是温暖明媚的。 看不见那身影的时候,江归帆放下窗帘。 大概是前一天睡了太久,也可能是江归帆就在一臂之外的距离,这次的晚上,姜潮生很兴奋。 江归帆身上穿得是他的衣服,这个认知,不知道戳到他哪根神经上,总之,他有了很不得了的反应。 这个反应让他有点烦躁,没这个反应,他还能耍赖抱抱江归帆,现在明显成这样,搞得他还要刻意离江归帆远一点。 姜潮生躺了半天,试图等他自己下去,结果就是死活下不去,气得他恨不得拿刀割了。 他又实在不想去卫生间,估摸过了很久,他试探出声,“哥……” 江归帆幽幽开口:“干什么。” 姜潮生吓得把手挪开,反应却更大了,涨得他尤其难受,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养成的习惯,有点屁事不舒服,他都喜欢喊江归帆,就像条件反射似的,他难耐的哼唧两声,头脑一发热,“哥,我好难受啊。” 江归帆可能真以为他哪里不舒服,翻过身,语气认真,“怎么了?” 姜潮生没成想自己会说出口,压根没想好怎么回,支支吾吾了半天,等江归帆又问了两遍,他扛不住压力,干脆直接抱了上去,身体力行的,让江归帆知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不算柔软,但很有弹性,姜潮生又哼唧一声,带着一丝丝的满足。 江归帆脸肯定黑了,这个不用猜,因为接下来,姜潮生被一脚踹下了床,连着被子一起。 第38章 “哎呦哥!”姜潮生挣扎着从热气腾腾的被子里抬头,“你踹疼我了。” 江归帆坐了起来,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但声音低沉,“还难受吗?” 姜潮生一手揉屁股,一手揉肚子,算是被踹清醒了,虽然委屈死了,但也为刚才的大胆心虚,可怜巴巴的说:“不难受了……肚子疼。” 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把被子拍拍扯开,乖乖侧躺到一边,见江归帆居然真的不理他,又忍不住哼哼,“肚子好疼。”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 “哥……你真的不帮我揉揉吗?” 过了一会儿,江归帆冷冰冰的开口,“过来。” 姜潮生立马凑过去,找到江归帆的手,拽到自己的左侧的肋骨下,随意揉了揉,然后一本正经的道歉,“哥,我错了,我刚刚不该骗你。” 江归帆没说话,姜潮生继续:“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不该那样。” 他将心比心了一下,要是有个男的,突然对着他举枪,还硬要蹭上去,不得把他膈应死,江归帆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虽然有点难受,姜潮生还是那么安慰自己。 “姜潮生。”江归帆突然开口。 “啊?”姜潮生愣愣出声,等着他的下句话,但迟迟没等来,他提醒似的拍拍还在肚子上的手:“怎么了哥。” “没事。”江归帆又道:“睡觉吧。” 那么轻易就蒙混过关了,姜潮生自然松了一口气,他暗骂自己沉不住气,明明想好等台风之后再做打算,结果刚刚就差点暴露了。 姜潮生知道这个事不能急,毕竟他是个男的,骤然跟江归帆表达自己心意,江归帆肯定会吓到,两个男的在一起,听着就够离谱的,不管怎样,直接说出来肯定是不行的,还是要从长计议。 姜潮生暗自规划着,沉沉睡去,不知道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看了他多久。 这是江归帆失眠的第三个晚上。 第一个晚上,他被身体的疲累,和来势汹汹的病痛困扰,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难受的睁不开眼睛。 可意识被不断折磨着,所以他始终清醒,知道姜潮生傻愣愣端坐着,让他靠了一夜,生怕惊动他的姿态。 第二个晚上,那个他怀疑很久的猜测,得到落实确认,他高烧将退,又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却因为这件事,失眠了整整一夜。 姜潮生睡得很不踏实,叫了大半晚上的哥,他被吵得心烦意乱,伸手勒紧了姜潮生,他果然老实一会儿,再然后,他被亲了两口,又被亲了两口,又又被亲了两口,又又又被亲了两口…… 这是第三个晚上,他没有身体的折磨,没有姜潮生的捣乱,在一个尚且舒适的环境里,继续失眠。 姜潮生睡着了,寂静的夜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不会在说哪些,他曾经听来奇怪,现在已经习以为常的话,做一些曾经让他费解的事、现在已然明了的事。 他还要因为这件事失眠多久? 难得,他感觉到了困扰,和些许的束手无策,拒绝姜潮生,也许会是件很难的事,需要他下定很大、很大的决心。 第二天睡醒后,他们就收拾东西,打算离开,台风肆虐过的街道,满是树枝和滚动的垃圾。 路上已经有了不少的行人和车辆,环卫工人也开始出动,他们没想着打车,走回了码头。 也是巧合,路上碰上了二哥一家,二哥家有小孩在这里上学,所以岸上租得有房子,遇上台风,没有像他们一样无处可去。 二哥问他们在哪里凑合的,江归帆如实回答,二哥笑了一下:“你们还真敢跑出去,那天风那么大,不怕被风刮跑啊。” 姜潮生回想一下,好像没感觉到什么危险,接道:“医院呆不下去了,坐着睡不着。” 二嫂稀奇:“你们运气倒好,台风天还能找到酒店。” 江归帆绕开这个话题,“现在海上什么情况了。” 二嫂显然不怎么担心:“我们托的地方背风,肯定没什么事,不过那些觉得没大事,懒得托排的,就不一定了,我听说,有一家的渔排就被冲断了。” 二哥说:“那也是他用的木料差,排做得不牢,你信不信,咱们几家的木料,就算不托排,也什么事。” 姜潮生路上还有些担心,现在越听越放心,眉梢眼角带着笑,来回蹭江归帆的手臂,像是在说,看,我就算说没事吧。 江归帆拍了下他的手背,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淡定,只是还带着一些沙哑,“那倒是。” 二哥面上还带着笑,不经意间扫过他们的互动,“我听你的声音不对,感冒了吗,还没好透?是不是台风淋雨了。” 提到这个,姜潮生笑容才收敛住,在江归帆开口之前,有些自责的接道:“是发烧了,托排那天一直在淋雨,退烧之后还有些咳嗽。” 二嫂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顶着台风去找酒店,“那怪不得,发烧还在医院坐着是难受,那个情况医院也没人吧。” 姜潮生想起当时的困境就烦闷,“人不少,就是没有医生……” 江归帆冷不丁出声:“二哥,那是不是你们的船。” 他们聊着,已经到了码头,走上木板路,但是船在不同的地方停着,他们的船还在后面一点。 二哥扯出一个笑,“那行,我们走了啊,回去好好吃药,要不了两天也就好了。” 江归帆点头,“嗯。” 等他们上了船,姜潮生看到船舱,想到那晚躲里面,确实严密,挡风又挡雨,不由得看向江归帆,“哥,不然你进去里面,我开船,海上的风还有点大。” 江归帆白了他一眼:“别没事找事。” 姜潮生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第30章 一如既往,他们回来的时候,狗从四面八方跑出来,但也很明显,少了一条。 姜潮生听叫声就知道不对,船还没停好,远远站着,来回扫了好几遍。 渔排没什么问题,至少打眼一看,和走的时候区别不大,木头上淋得雨也都晒干了,反而干干净净的样子。 江归帆也皱起了眉,停好船,顾不上拿东西,立刻从船上下来。 “小黑呢。”姜潮生喃喃自语,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掀开客厅的帆布,就是一股狗味,仔细看,木板上全是狗毛,他们也顾不得讲究这些。 姜潮生穿过客厅,卷起另一侧的帆布,叫小黑的名字,后面带着几声嘬嘬嘬。 半天没回应。 下一句,姜潮生声音都变调了,已经满脑子都是小黑掉海里,被海浪卷走的画面,心脏都砰砰跳了起来。 江归帆一下推开他房间的门,还是一股狗味,小黑哼唧着,摇着尾巴跑出来,蹭江归帆的腿。 姜潮生听到声音,转过身,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蹲下来拍它的脑袋,“你怎么溜到房间里了,溜进去就不知道出来了是吧。” 江归帆已经站起来往房间去,姜潮生也怕小黑把屋子折腾得不像样,赶忙跟了进去。 姜潮生没看出来房间的变化,江归帆却驾轻就熟的跪了下来,趴在床底,小黑也跑进来,汪汪两声。 第39章 不到一分钟,江归帆捞出一个还没睁眼的小狗崽子。 姜潮生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还在吐舌头的小黑,紧接着,江归帆拿出第二个小狗崽子,第三个……第五个。 姜潮生脸黑了,体验了一把自家闺女被糟蹋的憋屈,“谁特么干的……” 江归帆抿起唇,也有些头痛,跟五个还没睁眼的小狗崽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认命的站起来,出去找个大的泡沫箱,找旧衣服,把它们安置好,放在客厅的一角。 姜潮生没追上两个渣狗,蹲到小狗边上,一脸郁闷,“不知道那个小杂种的种。”又教育小黑,“你倒好,回来就给我们个大惊喜是吧。” 教育了一会儿,他小心斜了江归帆一眼,还冷着脸,声音很小:“让我们给你们当爹是吧。” “也不是不行……”他小声嘟囔,又暗自忧虑一会,“这怎么养得起啊。” 在这群小狗崽子身上耽误半天,实际上,他们渔排还有好多事情要忙,第一件事就是喂鱼,走了两三天,网箱里的鱼虽然不至于饿死,但也着实也饿得不轻,吃饲料的声音比之前响了好多。 又大致清点了一下东西,基本上没少什么,因为措施到位,把可能吹坏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没有损失,反而多出五个狗崽子。 接着,把之前收起来的东西归位,归位容易,就是他们两个的房间,都出了点问题,姜潮生的房间就不说了,床板不仅没干,有些地方还发霉了。 江归帆的房间好一点,走之前,把可能漏水的地方垫了衣服,床是干的,就是地板全是狗毛,对于他们这种,在屋里基本不穿鞋的,可难受坏了。 味道倒是好处理,他们这边的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通风,窗户、门一打开,半个小时也就没味道了。 对姜潮生来说,忍住不笑出声才是最难的,江归帆没事,渔排没事,狗没事,什么烦恼都没有,还天降喜事,床发霉了不说,还凭空多了几只狗儿子。 他得使劲掐大腿,才能让自己显得别那么高兴。 他们趁这个机会,做起了大扫除,把客厅和两个房间的地板,全湿上水,什么洗洁精,洗衣粉都往地板上抹,拿鞋刷子,把每个角落都过了一遍。 可惜的是,他床板的霉也被擦掉了,他一边心痛,一边祈祷,床板干得慢一点。 还好现在的天气争气,阴沉沉的,也没什么风,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水渍才干,床板还完全是潮湿的。 姜潮生暗自开心着,谁知江归帆注意到他房间的情况后,居然搬出了一个风扇。 姜潮生目瞪口呆,他在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江归帆是不愿意和他一起睡吗,可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他们睡得不挺好的吗。 他忍住想把风扇关掉的心,直愣愣的问到江归帆脸上,“哥,你不想跟我一起睡吗。” 跟姜潮生相处久了,江归帆好像已经对他的话免疫,就比如这句,正常人一般问不出来的问题。 他不想在失眠一夜,随意敷衍道:“你打呼噜。” 姜潮生想了一会儿,伸手把风扇关了,“你早说啊,大不了我等你睡着,我在睡。” “……”江归帆实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沉默了片刻,唇瓣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下午,他们都接了几个电话,江归帆问了下大哥二哥,和刘文德他们的情况,跟他们一样,谈不上损失,都没什么大问题。 这一次的台风,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姜潮生则是接到他妈妈的电话,说是从电视里看到了他们这边的天气。 “我没事,台风登陆的时候,我们没有在海上,去了岸上,在室内还算安全。” “哦哦,没事就好,海上有也风险啊,我听说那边动不动就是台风,这个还不算最严重的是吗。” 姜潮生解释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只是个小海峡,让她知道,正常情况,这边都是安全的。 “那你还是要注意啊,毕竟不比陆地。” 姜潮生嗯了一声。 又闲扯两句别的,两边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姜潮生先开口说:“那我先挂了,还有事情要忙。” “那好,你快去吧。” 姜潮生看了会手机,表情带着些许的凝重,他每次接到妈妈的电话,心里都会不太好受。 那是种很复杂的情绪,不是怨恨,不是释然,不是冷漠,又可能是太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以至于,他已经找不到一种跟她正确相处方式了。 他也不是没有怨过,她为了生活,把他交给奶奶照顾,只是那段时间,想念实在远远大过埋怨,曾几何时,他做梦都希望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即使是几句话,也能让他找到一点点归属感。 但她的电话越来越少,少到他都怀疑,妈妈是不是把他忘了,确实是忘了,因为忘了多久之后,他在电话里,听到一个小孩的哭声,她急急忙忙挂掉,甚至忘记知会他一声。 姜潮生才彻底明白,原来同村的小孩说,你妈不要你了,是真的。 他并不想听那个小孩的哭声,之后,便不在吵着让奶奶给她打电话,曾经最亲近的亲人,在无数个希望落空的日子里,也就那么淡下去了。 包括到现在,他也不是故意不给她打电话,只是想不起来,也不是故意沉默,只是不知道要聊什么。 “跟家里人报个平安也好,免得他们之后知道了担心。”江归帆走了过来。 姜潮生想了一会,摇摇头,“奶奶想不起来看这边的天气,我不说,她就不会知道有过台风。” 晚上,姜潮生的床板没干,他如愿以偿又睡到江归帆的房间,却没有平日的兴奋。 可能这次台风之后回来,让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也可能是下午的那个电话,又掀起了什么回忆。 夜晚太安静了,他就总想找江归帆说说话。 他们一起生活那么久,好像都不约而同的很少提自己的家人,也不是刻意不提,但就是没有深入聊过这方面话题。 之前过年的时候,姜潮生还问过江归帆,过年不回家吗,江归帆规避掉关键,只是说渔排不能没人。 姜潮生不爱打听别人的家事,就像他也不喜欢别人问他家的情况,但江归帆对他来说,早就不算别人了。 也因此,今天晚上,他就特别想和江归帆聊聊这些。 他从侧躺着,到趴起来,手肘撑在床上问:“哥,这次的台风,你让我给家里人报平安,你不和家里人报平安吗。” “我两个哥都在这里,打电话你没听到吗。”江归帆微微倾斜着。 “那你父母呢。” 安静一会儿,江归帆说:“我爸走了,妈妈在老家。” 姜潮生眨了下眼睛,“我爸也走了。”停顿一会儿,自顾自的回忆起来:“他走的比较早,在我一年级的时候,特别突然,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突然就在工地上出了事,我还在上课,就被接了回来,据说去医院的路上,人就没了,他走得太早,我已经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就记得是一个很高大的人,经常把我举起来。” 第40章 “我妈妈也很不容易,我记得她一直哭,哭了特别久,那个时候我晚上睡觉,经常听到她的哭声就醒了,后来,她要出去赚钱,就把我给奶奶带了,我特别想她,但每次都要等过年才能见到,我记得她一年比一年瘦,到了我五年级,情况才好一点,她应该是认识了新的人,比之前每一次回来都开心,看她开心,我也特别开心。” “我小时候还会难受,现在不觉得有什么了,我的每一个亲人,对我都很好,其实我挺知足的。” 姜潮生说完,嘿嘿笑了一声。 江归帆认真听着,良久没有说话,经常有时,语言是贫瘠的,尤其对于不善言辞的人,他有告诫过自己界线,但在这时,还是选择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江归帆淡淡扯出一个笑,“这么说,我们还挺像的,爸都走了,妈妈也都改嫁了。” 听着很像,其实完全不同,他爹不是天灾人祸的意外,单纯是得病走的,一个脾气死臭的老头,抽烟酗酒打老婆,男人会有的臭毛病,在老头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没挣过几个钱,偏偏在家里牛气的不行,还死要面子,唯一能拿出去吹的,就是连生了三个儿子。 至于他妈,也只能说无功无过吧,一个懦弱又精明的女人,做不到反抗,也做不到维护,在他们为了保护她,跟老头打起来的时候,会劝老头别跟他们计较,教育他们怎么能跟自己老子动手,墙头草、两面派用来形容这个只是想在家里立足,少挨点打的可怜女人,有些略显刻薄,可事实上,确实如此。 老头走了,本以为她也能解放,结果一年之后,转头找了个老伴,不是说找老伴不行,起码、最起码,遇到事情,要先考虑自己的孩子吧,他们兄弟三个,全是早早的退学,自己挣钱娶媳妇,没指望过家里。 唯一一次,大嫂怀孕生孩子,他们刚好渔排要分排,知道忙不过来,大哥提前两三个月找她来帮忙,她在家里明明没事,硬说没出过远门,坐不好火车,死活叫不过来,大哥没辙,自己早晚在渔排和医院两头跑。 后来才知道,人家确实有事,忙着照顾新老伴的孙子,至此,大哥二哥算是跟她断绝关系了。 说她精明,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唯一没有完全得罪的,是这个小儿子,所以之后,江归帆就能偶尔接到她问候的电话。 这样的家庭,真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那还真挺巧的。”姜潮生笑,但不是真的开心,“哎呀,好吧,其实我有时候也会难受,好像每一人,都只是在我生命中,走过一段路,哪怕是最亲的人,都走不长远,奶奶的年纪上来,身体越来越差了,我真挺怕的,万一奶奶也走了……” “如果奶奶也走了,她会希望,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江归帆缓缓开口。 姜潮生又笑了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但我觉得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我又有你了,哥。” 床边的窗户是打开的,今晚的月色大概很好,照得姜潮生的笑容清晰可见,洋溢着温暖和幸福,几乎灼烧了江归帆的眼睛。 但没有那一刻,他觉得姜潮生那么的可怜,他此刻喜欢、依赖的哥哥,已经做好弃他而去的准备。 第31章 跟别人袒露心扉,对姜潮生来说,算是一次奇妙的体验,他对外人的防备心很强,从不和人交心,所以将心比心,他会觉得,这是一件能和江归帆拉进感情的事。 但事实上,好像并非如此。 那天之后,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些江归帆的变化,在一些其他的地方,他也许是迟钝的,可有关于江归帆的态度,他就格外敏感,哪怕这种变化,细微的让人很难察觉。 江归帆是情绪相对内敛的人,哪怕是开心,也只是浅浅勾起唇,很少有开怀的时候,没情绪和不高兴,几乎是一个表情,让人和很难分清,他情绪上的起伏。 但姜潮生能分清,这好像是他专门针对江归帆的一项技能。 但能分清,不意味着他知道原因,他不确定是因为不高兴,影响江归帆对他的态度,还是因为他,江归帆才不高兴。 之前的江归帆,对他当然算不上百依百顺,该使唤就使唤,该凶就凶,可就是这种‘不客气’,会让人觉得自然、舒坦,那就是江归帆会对他的态度,不刻意收敛什么,所有的情绪都是真实的。 但现在,这种‘不客气’好像在慢慢的消失。 取而代之的,很像他们最初认识时,那种冷漠的疏离感。 他很难准确描述那种感觉,也举不出实例,来证明自己的感受,因为哪怕是同一件事,一模一样的话,都会因为对方的动作、表情、说话的语调,带给人不同的感觉。 姜潮生本能的心慌,开始寻找回忆,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才导致江归帆这样,他印象中,唯一露出破绽的,就是台风出去找酒店前的那个吻,可亲上之前,他确认过江归帆是睡着的,还专门叫过他,如果江归帆没睡,是会回应他的啊。 而且,如果江归帆知道,按照他的脾气和处事风格,早该削他了,不会装不知道这件事,也不会逃避什么,正因为这样,他才没怀疑过当时暴露了。 那还能因为什么?姜潮生想不明白,但因为这些天的变化,他好像已经做不到慢慢来、从长计议了,心上好像燃起了一把火,最开始是小火苗,每一次他感受到的细小变化,都吹着这团火越烧越旺,逼得他不得不寻找出路,来企图浇灭。 他也并非一股脑的胡来,也找堂哥请教过,鉴于他这种特殊的情况,堂哥说,最起码,要先试探一下他对被喜欢男人这种事的态度。 堂哥还说,“一般男的,别说接受了,都是当成笑话听吧,就像我,要是突然听身边那个兄弟说喜欢我,没事吧兄弟,这不纯纯有毛病吗,要是人品一般或者神经粗一点,指不定还会宣扬出去。” “当笑话听都还算好的,你说出来,说不定人家恶心这回事呢,都是大老爷们,谁乐意被一个男人惦记啊。” “哎,我还是觉得太悬了,你要是奔着跟人闹掰,你就说出来吧,也省得你一直惦记。” 堂哥的这些话,在他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他一点不怀疑堂哥说得闹掰这种话,别说江归帆这样,看着就不可能喜欢男人的类型,就说他,哪怕关系再好,骤然听对方说喜欢,恐怕也唯恐避之不及。 他越发觉得,他得偿所愿的可能,比中彩票的概率都低,可就这样一直藏着掖着? 本来是可以的,可江归帆仅仅展露出一点点避开他的行为,他就像一个被点火的炮仗,砰砰砰的炸开,把哪些理智、胆怯也通通炸没了。 他其实没有想好怎么试探,也完全没这方面的经验,笨拙得可怕,苦思冥想,甚至都想不到一个和这方面有关的开头,来开展这个话题。 但下午,又一件让姜潮生不舒坦的事发生了,小得像蚂蚁爬过,可偏偏,就像踩到他的心口上,让他憋屈得难受。 江归帆开船打算出去,要是以往,会直接说清去哪里,干什么,比如去大哥家卖鱼,去岸上买东西,去看鱼苗,后面会加上一句,你要去吗。 第41章 但这次,他只是简单一句,“我出去一趟。”就直接背过身走了。 等姜潮生反应过来,追出去问:“你去哪里啊。” 才道:“二哥家,他们今天在岸上,不回来了,帮他喂下饲料。”仍然没有叫上他的意思。 姜潮生张了张嘴,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抬不起来。 江归帆这次没走多久,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姜潮生在盯狗崽子看,它们有两个已经能睁开眼了,毛绒绒的几团,颜色不一,挺会招人喜欢。 可惜,姜潮生好像已经能预测到,它们应该留不下来,至少不可能全留下来。 谁会走呢,姜潮生不免难过的想。 晚上,江归帆做饭备菜,姜潮生半靠在客厅的水桶旁,略微弯曲着腿,坐在他面前,却没有往日的平静,心里和面上一样慌乱。 他的心跳直突突,声线都有点抖,“哥,我我有一个朋友……” “也不能说是朋友吧…呃就是我堂哥,过年的时候,还跟你打过招呼的堂哥。” “他他……最近有点事,他好像有点喜、喜欢……呃不是,他最近是是,是好像是,被一个,一个,就是男人,被被喜欢上了。” “他就是,就是还挺烦的……” 姜潮生咽了下口水,睫毛和声音一样抖,自认为隐晦的留意着江归帆的神色。 江归帆垂着头,微眯着眼眸,视线一直在菜板上,片刻后,才启唇道:“哦,是吗。” 姜潮生眼珠转了转,迟钝的连嗯了两声,江归帆的反应,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他舔了下唇,声线稳了一些:“对,他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哥,如果你遇到这种事情……”姜潮生从唇缝里挤出一句,“……你、你会怎么做啊。” 江归帆在切一块生姜,完全用不完,但他把整块生姜都切成了细丝,刀柄把姜丝推到一侧,良久,才抬起头,平平静静的说:“直接拒绝好了,需要犹豫吗。” 他说完,又垂下眼帘,撩起盆里的一些水,清洗菜板,好像刚才回答了一个在平常不过的问题。 倏地,姜潮生心上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他拼命修复着,自我安慰是刚才的问题提得不好,他不应该那么问,他该怎么问……思绪立刻混乱了起来。 “他、他们关系很好,他们……” “所以呢?”江归帆不带感情的反问,斜了他一眼,“把舌头捋直在说话。” 这一眼,姜潮生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意味,但稍纵即逝,再一愣神,江归帆端着盘子站起身,转身进了厨房。 不对,就是不对。 晚饭后,姜潮生没有回房间,反而一个人拿着鱼竿,坐在边上,钓起了鱼。 他的目的不是真的钓鱼,所以不在意时间是否合适,只是寻求一个让自己静下心的方式。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可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这好像是个比他弄懂自己喜欢江归帆还要难的问题,他连弄懂自己都那么艰难,何况看懂江归帆。 姜潮生有些烦躁,这种烦躁不安,看不见也摸不着,他被弄得心力交瘁,好像得不到的痛苦,已经大过了喜欢本身。 算了,姜潮生懒得想那么多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又不是犯了天条,喜欢上一个人,是该开心骄傲的事,整天怨天尤人、愁眉苦脸像什么样子,忒矫情了。 他又开始烦自己了,还是喜欢江归帆,嘿嘿,他哥多厉害,情绪多稳定,要是江归帆喜欢一个男人,肯定比他有主意多了,至于像他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江归帆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不好,不够喜欢他,要是江归帆能像他喜欢他一样就好了,如果江归帆喜欢一个人,会怎么样对那个人呢,肯定比对他还好吧,真是想想就生气。 姜潮生酸了起来,一边钓鱼,一边用脚扑通海水,半天,鱼竿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没意思,还是江归帆有意思。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把鱼竿和鱼饵收起来,转头看,客厅和房间的灯都已经关了。 他拿淡水冲了下脚,站在客厅犹豫了一会儿,就不受控制的,迈向了江归帆的房间。 今天晚上没月亮,屋里屋外都黑漆漆的,勉强能看清个轮廓,姜潮生想多呆一会儿,就刻意控制着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等眼睛适应更黑暗一点的地方,姜潮生才模糊看到江归帆的脸,心里除了甜蜜,还被一股郁闷、气愤覆盖着。 真的就那么果断吗?一点点希望都没有吗? 姜潮生想起下午的对话,心里堵得有些难受,不知是那种情绪作祟,又或者说,是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鼓动他,静静看了一会儿,他屏起呼吸,鬼使神差的,低下了头。 在江归帆唇角的位置,又偷来了一个吻,一个轻得不能在轻的吻而已,他却像个初尝情欲的毛头小子,兴奋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再来一次吧,刚刚没发挥好,姜潮生脑子里的魔鬼,在不停的低语,反正江归帆在睡觉,他睡眠一向很好,他不会知道的,再来一次,没有关系的。 姜潮生把手盖在心脏上,掩耳盗铃一般,掩盖它的响动,他再次弯腰,吻上心心念念的位置,一次,两次……江归帆的气息,明明微不可闻,对他而言,却像放大了无数倍的催情剂,他几乎得意忘形,心跳好像超出了阙值,享受着隐秘的快乐。 然而这一切,像海市蜃楼,是过眼云烟的幻觉,像昙花一现,是稍纵即逝的快乐。 在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时,戛然而止,归于寂灭—— “亲够了吗。” 第32章 “亲够了吗。” 这个声音响起时,姜潮生的大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白的,像宕机了一般,处理不了任何信息。 从心跳加速,到心跳停滞,中间好像没有过渡期,他很难回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江归帆又知道了什么。 他保持着弯腰的动作,离江归帆不过几厘米的距离,骤然听到声音,居然没有被吓跑,反而僵在原来的位置。 某个瞬间,脑海里涌入大量的情绪,复杂到无法分辨,又某个瞬间,只剩下一种踏实的释然。 然而很快,他就被打回原型,江归帆一句话让他的心脏高高提起,又一个动作,让他从呆滞中唤醒,不得不面对现实。 江归帆从床上坐起来,他弯腰的动作,也随之慢慢直立,他们一个手臂撑在床上,略微曲起腿弯,闲散的坐着,一个站得笔直,像被罚站的学生,立在床头,唯一相似的,是都很凝重的神色。 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黑暗的环境,更为此刻压抑的气氛,渡上一层浓重的黑雾,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人能若无其事的逃离,保持镇定,也只是维持着彼此的体面。 姜潮生的嗓音发涩,唇上还留着江归帆的气息,却在这时发着烫,抿一抿干涩的唇,好像就能回忆起刚才的触感,是他胆大妄为留下的证据,“哥……” 江归帆闭了下眼,不是肯定的语气,像是也带了逃避的意味,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压制着烦乱,“明天再说。” 第42章 姜潮生愣了下,徒劳得张了张嘴,脑子明明给身体下了命令,人还是一动不动,唯一能说出来的话,是又喊了一声,“哥——” 江归帆并不理他,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样子,像在沉思什么。 “我睡不着。”良久,姜潮生艰难的开口,“我肯定睡不着……” 江归帆微不可闻的一声喟叹,伸出腿下床,迈开步子,从姜潮生的前面走过,“去外面。” 姜潮生目光追随着他,走了出去,江归帆已经坐下来,在客厅外侧的甲板上,双腿悬空垂放着,底下是微微荡漾的海水。 姜潮生在他身侧坐下,轻舒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一下,但一出口,慌乱就暴露无疑,“你知道…是吗。” 他又重复一遍,语气沉着了许多,“我喜欢你,你知道,是吗。” 江归帆微蹙眉头,略仰着脸,目光没有落脚点,漫无目的的扫视,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声,“嗯。” 姜潮生垂下头,不像是问题,更像是喃喃自语,“什么时候……” 江归帆没有回答他,静静坐着,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他也在思考,什么时候,哪些时候。 是姜潮生第一次亲他吗,在那个阴沉的医院里,不被关注角落的后排。 他确实在睡觉,也确实没睡熟,姜潮生叫了声哥,他经常这么叫他,只是这一声,似乎有所不同,那是很轻的一声,带着缱绻和温柔,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没回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或许是太累了,懒得出声,也或许是预感到什么,等着迷题揭开。 于是,他等来了一个吻。 和一场即使他闭上眼睛,隔着帽檐,也能感受到、仿佛具有穿透力的凝视。 姜潮生转身离开,他确认了这个猜测是真的,他挣扎、怀疑、犹豫了很久的猜测,姜潮生对他产生了一种畸形的感情,这种感情,世俗上叫做喜欢。 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为什么会犹豫?江归帆垂眸,扫过手腕上的手环。 那是他们过年后第一次见面,姜潮生却好像和他生疏了很多,不同于之前的热情,加上晕车总是神情恹恹的,沉默中添了一丝忧郁。 他不想推测什么缘故造成的,姜潮生很好哄,比猜他为什么兴致低沉容易多了,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跟逗小孩一样简单,姜潮生又高兴了。 再然后,姜潮生给他戴上一个手环。 看清颜色的时候,他想起还在车上时,看到姜潮生手腕上的一条,仅凭颜色来看,那很像情侣会佩戴的一对。 福至心灵一般,他好像明白了姜潮生的低落,无数小事堆积而来,组成猜测的雏形,他终于无法欺骗自己,这是正常的。 他问出声,试图从姜潮生脸上看出破绽,出乎意料的是,姜潮生意外的坦然,愣愣的问,还要把手上的取下来给他,所以,那应该不是一对刻意购买、饱含着特殊意味的手链。 那一刻,他是犹豫的,也许有那么一点可能,他的怀疑是错误的,可那些积累了无数件的小事呢,真的是错觉吗? 过年时,在烟花爆竹的遮盖下,他听到姜潮生说,我好想你,或许姜潮生不想让他听到这句话,或许他自己也清楚,这句话是不对的,但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听不出来其中压抑的情意,只是说,“我听到了。” 姜潮生的生日,紧紧抱上来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姜潮生心跳的频率,某个瞬间,他的心跳跟随着共振了。 跳水救人时,他感受到,姜潮生抓他上来的手,一直紧握住他的手,在小幅度的颤抖,末了,他忍着心肺的难受,轻轻握了回去。 太多这样的小事了,每一次,姜潮生看他,他望回去,姜潮生扬起的笑容;每一次,姜潮生喊他,不同语调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哥;每一次,他往前走,偶尔回头看,姜潮生乖乖跟在他身后;他的活动范围很小,近是寸步不离,远也不过方圆几里,总能找到姜潮生的身影。 他不算敏感的人,可到底多迟钝,才会感受不到——所以他感觉到了,在或许姜潮生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 最早是什么时候?也许,时间还要继续往前追溯,一件芝麻大点的事上。 二哥渔排做好,请客的那天晚上,饭桌上,是一片和睦,喜气洋洋的氛围,他在给身边的两个小孩剥虾,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大哥喝着酒扯嗓门说话,憋的满脸通红,吹牛逼吹累了,也坐下来歇了会儿。 过了一会儿,大哥隔着一个小孩,板着他的肩膀,凑近了一点,晕乎乎的说,“不是,你怎么带得小孩,那、那小子看你,怎么跟狗盯骨头似的,忒、忒忒不把你这个哥放眼里了。” 他眉心一蹙,往姜潮生的方向看去,姜潮生注意到他后,自然而然便切换了一个表情,然后满含幽怨的望着他,可他确实没错过大哥说的那个眼神,狗盯骨头什么眼神,他其实没注意过,但姜潮生的眼睛里,凶恶的占有欲,专注和渴望,都太明显了,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姜潮生又冲他笑起来,但他移开视线,笑不出来,被一个小那么多岁的人,用那种带着侵犯性的眼神盯过。 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奇怪。 但他还是太迟钝,姜潮生也敏感不到哪里去,所以等他们都反应过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现在,无数脉络组成的枝干,已经十分清晰,脱离栽树者本人的意愿,长成了繁茂的大树,不由得任何人在撼动。 今晚的海面,委实是太平静了,甚至看不清一丝波纹,一切好像被按下暂停键,只剩下他们,不得不面对戳破后的现在。 其实在此之前,姜潮生就幻想过,如果江归帆知道后,会怎么样,他想过很多可能,也许是惊讶,他怎么会有这种心思,也许是生气、恼怒,甚至把他打一顿,也许是烦闷,苦口婆心的教育他,这样是不对的。 无论是哪种,他都不至于会丧失勇气,他一定要跟江归帆说清楚,他有多喜欢他,他不是胡闹,也不是一时兴起,他很认真、很认真的在喜欢他。 他想过很多,关于江归帆会拒绝他的原因,但他不觉得那些算得上困难,只有不够喜欢,才会把困难做托词,只要江归帆也喜欢他,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想试试,而不是以一个小工的身份,时刻担心他身边出现别的人。 可为什么呢,江归帆为什么那么平静,平静到好像已经做出决定,无论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 姜潮生罕见的尝到泄气的滋味,很可怕的感觉,但还是不愿意那么放弃,他侧过头,想说什么。 江归帆却好像早有预感,目视前方,先一步开口道:“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会在岸上给你找份工作,待遇尽量不比这里差,你想干什么也可以跟我说。” “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江归帆说完,起身离开,果断到不留下任何的机会,把所有希望,都断在一句好聚好散上。 姜潮生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因为惊讶微张着唇,似乎根本反应不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 第43章 直到江归帆消失在眼前,他才努力消化那些话。 好聚好散? 姜潮生闭上眼睛,不可思议的笑了一下。 第33章 好聚好散,这真是姜潮生听过最可笑的词。 他怎么可能跟江归帆散?除了幻想江归帆可能会结婚,他从来没想过跟江归帆分开。 怎么可能呢,他们虽然只认识了不到一年,但这段时间里,他们从认识、到熟悉,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一起生活,每天的朝夕相处,没有人比他们更亲近,仅仅是过年分开的不到一个月,哪怕每天都联系,他就像个患上焦虑症的疯子,江归帆真的就不想他吗?那为什么会接他的每一个电话?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们会分开?姜潮生完全不相信,他只觉得可笑。 江归帆可以拒绝他,揍他骂他,都无所谓,说他恶心他都认了,但分开不行,还没有开始,就以分开作为收尾,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姜潮生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站了起来,看向那个黑黝黝的房间,迈开步子。 江归帆没有上床睡觉,坐在床侧的椅子上,姜潮生进来时,他按下打火机,淡蓝色的小火苗窜出,点燃了嘴边衔着的烟。 姜潮生第一次看江归帆抽烟,记得他不喜欢烟味,劝阻的话下意识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下。 在门槛上站了好一会儿,姜潮生垂下眼帘看他,“你要赶我吗。” 江归帆的嗓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你要那么理解也可以。” 姜潮生问:“因为我喜欢你?” 江归帆反问:“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草草两句对话后,气氛又陷入沉默,江归帆一根烟抽完,最后一点火星燃尽,就那么夹在手里。 姜潮生一只手扶着门槛,因为太过用力,显出浅浅的筋骨,他僵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江归帆根本不想了解他的心思从何而来,也压根没想把他掰回正轨,他没想着解决问题,而是直接解决问题本身,不多问一句,也不劝一句,逻辑强硬冷酷到无法想象,但偏偏,又没法指责这样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他不是第一次在江归帆身上吃瘪,知道江归帆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平常的相处,只要他软着来,一般都能称心如意。 可这次他真的气昏头了,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好聚好散,他难得维持不住情绪,把话说得冷硬一点,就被江归帆怼得更气更委屈,江归帆怎么能那么跟他说话?他讨厌死了,那么狠心的话,一点都不考虑他的感受。 姜潮生死死咬住唇,差点没气背过去,两声微不可闻的抽泣,又倔强的憋住,站得跟笔杆一样,闷声不吭。 气氛凝滞了一会儿,江归帆牙齿紧咬着,像是气笑了,“你特么哭什么。” “我没有。”姜潮生扭脸握住拳,语气生硬,也顾不上转圜,“你要赶我走。” 江归帆闭上眼睛,往后一靠,不耐烦的语气:“滚回去睡觉。” 姜潮生没有动,他张了张嘴,掩盖不了嗓音里的低落,“我只是喜欢你,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我已经很难受了,你还让我走,你一点都不犹豫吗,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犹豫,哥,你但凡犹豫一下呢。” 江归帆后仰着沉默不语,良久,才缓缓开口:“我不想跟你掰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有些话,摊开说就难听了。” 他们都不约而同绕过一个最矛盾的地方,男人喜欢男人,可姜潮生并不想要这块遮羞布,他自从确认自己的想法,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既然摊开了,也不想在隐藏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眼里闪着固执的光芒,自说自话道:“哥,知道我可能是喜欢你的哪段时间,我真的想了很多很多,一方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心思你,你明明是一个男人啊,这很奇怪,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没什么不对,你那么好,你有我数不清的优点,从我们刚认识,你就很照顾我,其实我也想过,是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才会这样,不过我没在这点纠结很久,可能你不懂,我特别想亲近你,我亲你就是因为我忍不住,哥,我是认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也是认真的,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男人,觉得我年纪小,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两个原因,怀疑、轻视我的喜欢。” 姜潮生直直的看向他,“这段话,我准备了很久,总觉得不够好,表达不出我有多喜欢你,但还是特别想说给你听,最后一句……” 他的眼底迷茫又沉重,“哥,有没有一点可能,你也喜欢我呢。”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江归帆只有一句,“太晚了,回去睡觉吧。” 他把灭掉的烟把扔到垃圾桶里,转身时,被姜潮生拽住了手腕,“哥,别这样好不好。” 江归帆甩开,姜潮生因为惯性后退半步,有些酿跄,他背过身,仿佛没听过方才抛心置腹的告白,面无表情的开口,“姜潮生,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更不是,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我也是,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回到之前,也不可能有未来,现在……就是终点。” 如果姜潮生够敏感,就能发现,他最关心在意的一个问题,江归帆有没有可能有一点点喜欢他,被不动声色的略过了。 江归帆的果断、决绝,像一把冒着寒气的利刃,在他敞开心怀时,也毫不客气的狠狠一击,可笑的是,他真的以为他是不同的。 在此之前,他在江归帆这里,向来有自信,那是一种莫名的直觉,是江归帆看似冷硬,实则一次次纵容养出来的底气,他把江归帆当成特殊的人,也不怀疑,他在江归帆那里的独特,即便是担心江归帆不喜欢他,也没想过,揭开后会是那么惨烈的局面。 现实的残忍超乎他的预期,江归帆不喜欢他,甚至不恶心他,那些至少证明他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的起伏情绪都没有,原来没有什么不同,连一丝丝的心软都没有。 夜深了,姜潮生坐在江归帆房间的椅子上,迷茫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不时侧头望望,也不确定江归帆有没有睡着。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是不困,他就是莫名的害怕,好像稍微离开一会儿,就彻底和江归帆断掉了,怎么会这样呢,比他预想过更坏的结果,还要难以接受。 那么一坐,差不多挨到天边隐隐约约出现光亮,几个小时里,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任何事情,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一片空白,过程中,江归帆没有翻身,像是睡熟的样子。 渔排附近路过一艘快艇,外面传来几声狗叫,姜潮生像突然被唤醒,愣愣的站起来,刷牙洗脸,找出高压锅,淘米备菜,按部就班的像往常一样准备做饭。 天还蒙蒙亮,带着早起的一股寒气,姜潮生走神得太厉害,土豆炒糊沾锅了,才慢半拍的关火。 江归帆这时出现在厨房,说:“你是通宵上瘾吗。” 姜潮生下意识僵住,看了一眼就克制着收回目光,毕竟积攒了一晚上的气,难得硬气了一把,冷着脸说:“不要你管。” 第44章 江归帆斜靠门框上,抱着胳膊,略带讥讽的勾起唇角,微微点了点头,“行。” 谁想听轻飘飘一个‘行’字,姜潮生囤积了一晚上的情绪,带着满腹委屈,兀自消化着,没得到过一句关心,可情绪还未发作,就看着江归帆转身的背影,迟钝的反应过来,江归帆怎么知道他一夜没睡? 这还用想吗,江归帆不说跟他一样一夜没睡,起码也是醒过几次,可半梦半醒的时候,真的不会翻身吗? 如果和他一样,一夜未眠,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心思,对于江归帆来说,不是那么的无关紧要,也是会让江归帆烦扰的事。 姜潮生甚至都意识不到,他对江归帆的要求多低,低得有些可怜了,别说喜欢,他现在没妄想过这样的可能,只求江归帆在乎他一点点,给他一点反应,而不是像昨晚那样,平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只是这样,就让姜潮生黯淡一晚上的眼睛,稍稍亮了些,他几乎没犹豫,三两步上前,猛得抱上去,下巴埋在江归帆的锁骨上,轻轻嗅闻着,像是在努力在汲取一些力量,“哥,我好困,一直没睡觉,很难受。” “那就去睡觉。”江归帆的嗓音很轻,听起来也有些累,对于姜潮生的靠近,他时常感到无奈,但不能有任何松懈,姜潮生总会得寸进尺,比如现在,这个几乎把所有力气揉进去拥抱。 “你一天说让我走,我就一天睡不着。”姜潮生丝毫不怀疑江归帆话里的真实性,他做出的决定,甚至说很难更改,但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这个决定会那么的干脆,他们过往的那些算什么,居然不足以让江归帆产生半点的犹豫。 江归帆没有立刻推开他,莫名给了他放纵的勇气,他恳求着开口,“哥,陪陪我好吗,就这一次,我真的很困。” 他没有说谎,无论通宵多少次,都习惯不了那种眼睛涨痛的感觉,如果不是明知睡不着,谁会喜欢一整夜坐到天明的感觉。 他克制着缓缓松开手,生怕时间久了,会让江归帆反感这样的接触,面对着微小的希望,仍然避免不了紧张,像等待判决一样,等待江归帆的回答。 第34章 天空是淡雅的蓝色,远处的山峦之间,柔和的橘红色光芒,在其中若隐若现,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折射出透明的光线。 江归帆眼前的姜潮生,面向升起的旭日,眼尾泛红,眸底深处,好似光影在缓缓移动,流光溢彩,凄凉和茫然,热切和期翼,那样矛盾的情绪,居然同时存在着。 或许他眼底,也曾有过类似的矛盾,所以知道此刻姜潮生的痛苦,但更知道,任何虚假的希望,都不会给惨淡的结局增色,拉扯之中,痛苦只会翻倍的加剧。 江归帆的眼中,流露出不经意的反感,真实又明显,“不要再有这样的动作。” 刹那间,姜潮生眼眸暗淡下去,睫毛煽动两下,缓缓低下头,嗓音也隐隐有些不稳,艰涩的开口,“我知道了。” “去休息吧。”江归帆说。 “我知道了。”姜潮生依旧那么回,肉眼可见的失魂落魄,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他好像体会到一种更可怕的感觉,比江归帆的拒绝,更难以接受的,是他的反感。 姜潮生侧卧在床上,梦境接踵而来,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到底睡着了没有,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只知道醒来之后,脑袋还是胀痛的不行,包括眼睛,也没有好受多少,酸痛肿胀,睁开都十分困难,视线也像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布。 所以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是醒来的,特别迷迷糊糊的下床后,天地都像在旋转。 他恍惚看见江归帆拿着手机,站在客厅外,鬼使神差的走出去,在江归帆身后,听他跟电话里说,“缺人的话随时能过去。” “成年了,力气很大,还算聪明,学东西也快。” “嗯,好。” “明天后天,大概就这两天。” 姜潮生艰涩的眨了眨眼睛,眼前还是雾蒙蒙的昏暗,他拽了拽衣服,好像一点都不疼。 哪怕对江归帆的决绝,早有预感,在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感到不可思议,甚至发不出一声自嘲的笑。 或许又是一个噩梦呢。 他努力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轻轻喊了一声,“哥。” 江归帆手指动了动,略一迟疑,旋即恢复正常,好似没有听到声音,不紧不慢的挂掉电话。 姜潮生微蹙眉心,哑着声怔然道:“跟我在一个地方,就那么让你难以忍受吗。” “我的喜欢,到底让你多厌恶,才会从昨晚到现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那么的着急,一定马上要把我送走。” 姜潮生目不转睛看着他,“因为我喜欢你,你就要讨厌我了吗。” 他眼尾泛红,眼白布满血丝,就那么倔强的站着,在江归帆要走时,挡在前面,一步也不肯退让的姿态。 江归帆被他挡了几次,从平静,到肉眼可见的低气压,似乎不想忍耐了,要把一切宣泄出来。 江归帆目光斜到他脸上,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什么?你的世界就只有哪些情啊爱啊吗?别幼稚了,你扪心自问,我会讨厌你吗?我为什么会讨厌你?我只是做了一个对彼此都好的决定,你不去思考怎么断掉那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这里纠结我的一点情绪,可不可笑?” 江归帆终于肯暴露出情绪,但话里没留半点情面,真实的可怕。 姜潮生赤红着眼反驳,“我为什么不能在意!哥,你不知道你对我很重要吗,如果我连你都不能在意,那我还能在意什么?” “我知道你考虑的都对,你做法无比正确,要断掉我这种不正常的念头,就需要你那么果断!但是哥,为什么,你就能一个局外人一样,冷静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只有我记得那些过往吗?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在乎,还是说我的喜欢已经让你反感到这种地步,你那么迫不及待的把想让我走,一点都不犹豫吗!” 对于他接连不断的质问,江归帆铁青着脸,反唇相讥,“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好犹豫的,需要我提醒你一遍吗,我们两个都是男的?!” “可我就是喜欢你!我难道不知道吗,我能怎么办,我控制不了我自己!而且。”姜潮生顿了一下,眼里泛起奇异的光芒,“男人就一定不能互相喜欢吗,哥,你知道吗,这是正常的,就是有那么一类人群,他们是会喜欢同性的,特别是大城市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行!” “你的天真真够让人惊讶的。”江归帆不怒反笑,“那我换个说法,你知道同性恋会面对什么吗?” 姜潮生愣了下,随即蹙起眉头,细数着众所周知的困难,“我知道,家人肯定会反对,朋友也可能不理解,陌生人的指点,还有、不能生孩子……” “行。”江归帆眼角带着讥讽,“姑且算你说对了,那你呢,你想好怎么面对这些了吗。” 姜潮生并非没有想过这些,他激动起来,“我所有的亲人里,我只怕奶奶会知道,她年纪大了,我不可能让她去接受这些……但我不怕让其他人知道,我的妈妈,叔叔,包括之前的朋友,那些都是别人的看法,为什么要在意他们?至于孩子……我、我没想过,我不喜欢孩子,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 第45章 “很好,你也知道,这是一件为难的事。”江归帆无动于衷,“但你目前不用想这样,你只需要想,我会愿意面对这些吗,你真的想让我跟你走这条路吗?” “不,退一万步来说,这些都不用考虑。”江归帆语气有些恶劣,“这一切的前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走这条路?你喜欢我,所以想往这条路走,那我呢,你是想要我努力喜欢上你,跟你面对一样的困难吗?” 姜潮生的瞳孔来回晃动着,昭示着主人极度的不安,他把下唇咬得泛白,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继续,我们继续往前看。”江归帆顿了一下,旋即恢复,嗓音平静下来,“你觉得,仅靠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喜欢,你能撑多久?” “你特么才几岁,就跟我谈喜欢?别把自己那点心思看得太重,让你死心,需要你自己说的那些困难吗?你这个年纪,喜欢多少个都不奇怪,给你点时间,自己消化消化得了,别拿出来反复提了。” “最后回忆起来,也不过是青春期的冲动罢了。”江归帆冷冷道,“别闹了,趁我现在还愿意帮你收尾,好聚好散。” 江归帆侧身,狭窄的木板路上,撞上姜潮生的肩膀,没有停留的往前。 姜潮生晃了晃,停在原地,久久未动。 姜潮生的表现,让江归帆没有背过身时,就知道他的话奏效了,那些话或真或假,用来让姜潮生死心,却绰绰有余。 锅里的菜都放凉了,江归帆去厨房加热了一下,装好盘,摆在饭桌上,他抬脸朝外扫了眼,没开口叫人。 姜潮生若有所感,僵硬的走回屋,嗓音嘶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哥,有时候你说话,还挺伤人的。” 江归帆眉心一蹙,“吃饭。” 姜潮生轻轻嗯了一声,动作有些迟缓,慢慢的坐下。 这顿饭吃得早饭不像早饭,午饭不像午饭,安静极了,谁都没有一句话。 渔排巴掌大的地方,在这种时候,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不管吵得在激烈,冷静下来的气氛多凝滞,他们都只能呆在一个地步,对方的一举一动,就在眼下,即使闭上眼睛,周遭也全是对方的气息。 逃避不了,只能面对。 钓鱼,应该是海上打发时间的最好的方式,坐在边沿,面向波澜的海面,大多数的烦闷,好像就无声无息的就化解了。 然而此刻,江归帆的目光没有聚焦,手里的鱼竿动了,也只是静静看着远方,甚至没有被惊动。 姜潮生走到他身边,过了一会儿,慢慢坐下,“哥。” 他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明明也只是第二天,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好像就已经忘了,没揭开之前他们是如何相处的,不知不觉间,就把之前的关系走到了尽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正如同江归帆所说的,那是一条艰难的路,江归帆本来不是这条路上的人,那他继续纠缠的做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如果连坚持都是错误的,是不是只能放弃了? “一定要走吗,哥,如果我……” “明天或者后天,这两天把东西收拾好。” “是个洗船修理机器的店,包吃包住,你刚过去,工资低一点,应该也有三千多,之后熟练了会涨,那些熟练的修理师傅工资能到六七千,多跟着学学吧。” 姜潮生的话,噎着在了嗓子里,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晚上,他没有像江归帆说得那样收拾东西,盘坐在客厅的一角,伸出手指,去逗胖乎乎的几只狗崽子,它们的乳牙都没长齐,咬人跟挠痒痒一样,都争先恐后的啃咬他的手指。 姜潮生笑了笑,之前他还在想,它们几个谁会先被送走,还在遗憾不舍,现在看来,原来最先走的是他。 姜潮生这晚休息的很早,身体和心理的双重难受,终于挨到了极点,竟比前不久台风时,在医院坐了将近一天还要累。 可能是白天真的想了太久,脑子一直是乱糟糟的恍惚,重新躺到床上,已经思考不动了,莫名有反胃的冲动。 很累、好累…… 当晚,姜潮生就发起了高烧。 第35章 姜潮生睡觉前,忘了关房间的灯。 他们的房间又基本上不关门,江归帆对姜潮生睡着的状态一清二楚,被子乱七八糟堆在腰上,靠里侧躺着,微微蜷缩,整个背都露在外面,那么大个子的人,又是初见时,那种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原本只想关上灯,手已经按在开关上,又多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这一眼,看出了不对劲,姜潮生脸朝着里侧,只有后颈露在外面,那一片皮肤,白里却透着十分明显的红。 他知道姜潮生的皮肤状态,天生的白,细皮嫩肉还真不是骂他,平时哪里痒了,多挠几下就有几道红印,但现在后面这块,明显不是挠出来的印子。 江归帆蹙了蹙眉,走到床头垂眼看,果不其然,姜潮生脸也是红的,红的很奇怪,红一块白一块,眼睛周围红透了,脸颊也是,下巴和额头还是正常肤色。 他伸手探了探体温,不算烫,但这个红,明显是发热的前兆。 他回房间找到体温计,刚弯下腰,还没想好怎么放温度计,姜潮生迷迷糊糊醒了,发现他下意识就转过身。 “哥……”姜潮生嗓音隐隐有些沙哑,带着身子的被子,倏地坐了起来,迅速的不像刚醒过来,他几乎是立刻抱住江归帆,一手揽脖颈,一手环住腰,抱住了就死死不松开。 姜潮生的力道又很大,江归帆没站稳,坐上了床边,更加方便姜潮生无意识的拥抱,他脸上发热,贴着江归帆侧颈,皮肤没有阻碍的相触,又喊了一声,“哥。” 身体的难受,好像被这个拥抱化解了一些,但又远远不够,姜潮生意识模糊,仅凭着本能做事,他微微抬起脸,露出森森的白牙,下一刻,便朝着江归帆侧颈的皮肉,狠狠咬了一口,像是发泄,又像是隐含着某种占有欲。 江归帆轻啧一声,微微皱眉,双手在空中停滞片刻,最终,没有推开,也没有安抚,只是下垂在身侧。 姜潮生抱了很久,也没多想江归帆为什么没有推开他,胳膊酸了就自然放下,脑袋还歪在江归帆肩上,眼睛就闭上了。 江归帆也是感觉到,肩膀的皮肤上,一阵阵有规律的温热呼吸,才意识到,姜潮生又睡着了,不知怎的,他勾起唇,莫名笑了笑,但没动,又维持一会儿这个姿势。 之后,把姜潮生慢慢平放在床上,他出去找个了块毛巾,打湿后,给姜潮生擦了擦脸,姜潮生睡得并不踏实,微拧着眉,红润的唇张张合合,江归帆太熟悉这个口型了,不需要贴近就知道,那是一遍又一遍的,“哥。” 寂静的夜里,无声无息,江归帆坐在床侧,伸出手,碰了下锁骨上的牙印。 后半夜,姜潮生的体温一点点烫起来,物理降温的作用已经不大了,江归帆烧了壶热水,找出上次剩下的退烧药,把姜潮生叫醒。 姜潮生眼周是红的,眼眶也是红的,烧的泪眼朦胧,被叫醒后,也没有上次的灵敏,眼睛没有神采,盯着江归帆看一会儿,又慢慢闭上,来回几次,就是没有动弹。 第46章 江归帆叫了几遍,姜潮生顶多愣愣看着他,眨眨眼睛,他的耐心彻底告罄,想把姜潮生拽起来。 姜潮生却顺势拉住他的手,像在说梦话一般,怔然道:“哥,我不喜欢你了,别让我走好不好。” 江归帆沉默一会儿,不紧不慢的抽出手,“先把药吃了。” 姜潮生眼眶是晶莹剔透的水光,快要溢出来一样,“我错了哥,我不该想让你也喜欢我,是我太自私了,别让我走好不好。” 江归帆没有看他,坐着仰起脸,白炽灯光很亮,即使闭上眼睛,眼前也是一片苍茫的空白。 姜潮生的真心,对于他来说,真是最好愚弄的东西,他注定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爱,愚蠢又盲目,眼里没有世俗上的是否对错,狭隘的眼界,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奉为比自己还重要的圣旨。 “哥,马上快夏天了,禁渔期结束,又要忙起来,你一个人,会很累的。”姜潮生强撑着坐起来,嗓音沙哑,“我知道你能找别的、小工,但是哥,我真的接受不了,你就当我自私吧,我宁愿你一个人,都不想有另一个人会取代我。” “所以,就算要走,能不能在等等,等夏天结束好不好。” 江归帆没说好,把药递了过去,看姜潮生咽下,平静的说,“两年内,我不会找别的小工,你也不会留下来。” 在某些方面上,姜潮生是冥顽不灵的人,但江归帆的冷心冷情,也绝无仅有。 姜潮生把一杯水喝完,扭过头,没什么底气的说,“我不走。” 江归帆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没有说话,起身关上灯,姜潮生眼前突然一黑,下意识喊了一声:“哥。” 江归帆没应,回了自己房间。 姜潮生毕竟是年轻人,平时体质又好,这病来得突然,走得也快,一晚上过去,烧就退了,除了嗓子还有些哑,没留下什么生病的痕迹。 但让他难受的是,江归帆不理他了,也并非完全不理,正常的日常对话,虽然简短,还是有的,但有关去留的话题,一概不理睬。 这两天偏偏又什么活,每分每秒,都像是一种煎熬,但姜潮生知道,他不是闲得慌,是发自内心的空虚,他好像懂了江归帆说得回不到过去的感觉,看见了强硬分开的未来,体验着苦苦挣扎的当下。 逗逗几只狗崽子,成了他最能放松的事,他已经盘腿坐了个把小时,胳膊撑在膝盖上,不声不响的盯着。 小狗崽子从刚开始的昏昏欲睡,到现在有了些精神,开始追逐打圈转,姜潮生看了一会儿,又把手伸进去,它们挤着要咬他,其中一个长得最壮的,占领了先机,乳牙带了尖尖,力道也大。 手指上传来的丝丝疼痛,却如同灵光乍现一般,猛得唤醒了什么记忆。 他倏地收回手,站了起来。 江归帆又是半天没钓到鱼,心情可想而知,他木着脸,把鱼钩扔到了网箱里,顷刻之间,一堆鱼围了上来,一条倒霉的鱼,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本该悠闲的生命。 江归帆那么钓了两条,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下,转而把鱼钩扔向外面,才扔了一把饲料,听到边上的脚步声,他侧头看看,没怎么在意,冷不丁的,被扯开衣服。 江归帆今天穿的衣服,领口比较小,往下扯一点,才能看到锁骨上那一圈紫青的牙印。 江归帆再次侧头,皱眉看他一会儿,又面向大海,那圈牙印像就长在皮肉上,没有人在试图盖住它。 姜潮生皱了皱眉,“是我咬的。” 江归帆没说话。 姜潮生看到在桶里扑通,已经快干死的鱼,笑了笑,“哥,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钓网箱里的鱼。” 他在他身边坐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如果我走了,哥,你会难受吗,会想我吗。” 江归帆平静望着海面,微微点头,坦然的回答:“会。” 姜潮生又笑了笑,不是释然,他在江归帆这里,如果不是圆满的结果,是绝对无法释然的。 他只是获得一丝慰藉,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江归帆对他的果断冷硬,也曾在昨晚被打破,江归帆心软犹豫过,不是他的错觉,那圈牙印,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是一定要走吗。”姜潮生又问,两天里,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无数遍。 江归帆仍然简单一个嗯。 姜潮生沉默了好久,“后天行吗。” 按照江归帆的打算,他今天或者明天就应该走,多么的急迫,以至于,他甚至没有自信,多留那么一天,后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仅仅是他觉得江归帆的底线。 江归帆拧眉,似是犹豫,而后才吐出几个字,“那就后天。” 第36章 最后的两天,姜潮生没让自己闲下来。 渔排其实没有太多可以干的活,网箱都没脏到要换的地步,所以他一个人,不紧不慢的,依次换最先会脏的网,累了就停下来歇歇,从早忙活到晚。 江归帆没有拦他,也没有参与。 他第一次一个人干活,也意外的顺利,其实还是没有江归帆的动作利索,但也有模有样了,谁能想到,最开始的他,别说在渔排上游刃有余的干活,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 时间或许能改变很多,把两个不熟的人,逐渐变得亲密无间,但有些时候,又稍显无力,至少姜潮生确认,同样的时间,不足以让他忘记这里的一切。 干活的时候,他换位思考,把自己划分为两种状态,一种是他没来之前,江归帆独自干活的状态,另一种则是他走后,江归帆一个人留下干活的状态。 最后得出了结论,或许他离开之后,江归帆的难受会不比他少。 这样一想,他好像就更难受了,难受他自己的难受,难受江归帆的难受。 姜潮生的东西,是在离开的当天开始收拾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只拿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像衣服一类的,两人共用的生活用品基本没动,最后一整理,发现也有一个麻袋之多。 江归帆往里装了两床被子,去了新地方,能直接入住的那种。 两人这两天基本没说话,都很沉默,江归帆是本性如此,也知道这种时候多说无益,姜潮生则是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想求江归帆让他留下。 他既不想听江归帆的拒绝,也不想看江归帆的沉默。 行李收拾出来,一个麻袋,两个提包,姜潮生怕压到海螺,哪怕有盒子装着,也提在了手里。 这个月还没有过一半,姜潮生收到了他最后的工资,三千块,他们在平时生活的花销上,早就混乱的说不清谁花的多一点,谁花的少一点,只有工资还算规律,每月的月末,只早不晚。 他其实不想要,但江归帆责任感,需要他必须收下,真好,连最后都是体贴稳重的老板,和勤奋踏实的小工。 下午,姜潮生换好鞋,最后陪它们三个坐了一会儿,或许它们可能也感受到了什么,都格外的安静,排排蹲在他身边。 看江归帆把编织袋装的几条鱼扔船上时,他知道该走了,沉默的起身,把行李一件件放到船上。 第47章 最后的一路,姜潮生还是在想,难道真的就那么走了吗,从此变得不相干的陌路人,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他是不是应该在坚持一下,可他到底要坚持什么呢,坚持留下来,维持这种不尴不尬的处境吗,坚持追求江归帆,让江归帆真的厌恶他,或者江归帆真的喜欢上他,他们谈上恋爱,一起走那条一看就无比艰难的路吗,可江归帆过他原本的生活,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会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本不需要面对那些。 他真的很想、很想坚持,但他实在不知道,他到底要坚持什么,他只知道,他不想那么放弃,仅此而已。 他们没有从原本的码头上岸,江归帆开着船,直接开到类似的另一个小码头侧边,那家卖船配件、修理以及洗船为一体,规模不小的店就开在这里。 船停好后,江归帆跟里面伙计打了个招呼,洗一下船,两个人一齐应了声好,开始熟练的操作,把快艇沿着预设的轨道,借着机器的力量,慢慢往岸上运。 行李他们已经拿下来,先放到一个出口的边上,江归帆的船就是这买的,对这里还算熟悉,带着姜潮生拐弯到另一个大门。 不同于洗船露天的场所,往里走走,看着就有一个门店的样子了,小半的空间是裹着塑料胶带的螺旋桨马达发动机,另一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机器,大的小的,拆得七零八落,两个老师傅就拿着工具蹲旁边专心研究。 “归帆老弟,来了啊。” 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站起来招呼道,手上还带着尼龙手套,端正的国字脸,面上和手套有一样零星的黑色油彩,身材魁梧,处处透着干练爽利。 “吴哥。”江归帆点头应道。 江归帆跟这个吴哥关系还可以,算个是熟客,不仅他的船零件在这里买的,后面还推荐给大哥二哥,着实介绍了两笔大生意,吴哥也是个会来事的人,平时他们的船出了点小毛病,一分钱不收,洗船也有优惠。 “装了几条鱼过来,还新鲜,让嫂子放冰柜里冻着吧。” “害,还是那么客气。”吴哥笑道,露出一口大白牙,“不过我喜欢!什么海鲜都不如你们那儿才从海里抓出来的石斑,肉嫩啊!” 吴哥还着带笑,望向江归帆身侧的姜潮生,啧了一声,“就是这个小兄弟吧,你还说是你亲戚,扯什么犊子。” “块头倒像,不比你矮啊,脸是一点都没关系,这白白净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领个大学生过来了。” 姜潮生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吴哥好,我姓姜,叫我小姜就行。” “不是,你们还真是亲戚啊,你也姓江?”吴哥叹道,毕竟‘江’这个姓不算太常见。 姜潮生愣了下,好像才意识到这个巧合,江归帆不紧不慢的回,“他是生姜的姜。” 吴哥连哦几声,爽朗的笑,“那也真够巧的啊。” “得,你帮我招了个大小伙子,反倒给我送了几条鱼,我这还连吃带拿的,这声哥我应得都心虚。” “小魏呢。”吴哥朝外面喊道,又对江归帆说,“来都来了,也给船洗个澡,算我这当哥的尽尽心意,等会可别掏钱了啊。” 江归帆还没接话,吴哥又道:“行李没拿吗,走,先带这个小姜安顿一下,别影响晚上睡觉呢。” 姜潮生垂下眼帘,一言不发,江归帆略过他,说:“放门口了。” 三人拿完行李,一道往外走,吴哥领头,不知道怎么拐得,就像是从海边拐到了岸上,边走还边介绍着情况,“那个宿舍倒也清净,小是小了点,不过就住了一个人,也是跟你那么大的小伙子,这段时间谈了女朋友,哎呦,精力旺盛的,那是天天跑出去啊,我等会让他今晚别跑了,给你说说这边的情况,免得你刚过来,厕所都摸不清在哪里。” 姜潮生依旧客气的回:“谢谢哥。” 最后来到几间平房,类似住宅的地步,吴哥推开一扇年代感很重的铁门,交代说:“你们先收拾收拾东西吧,我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什么缺得来找我,我就在前面呢。” 吴哥只是长得像粗人,心比针还细,他看两人怎么看怎么怪,要说关系不好是不可能的,江归帆这人他还是清楚的,为人处世上也算能交朋友的实在人,就是性子太冷,独来独往惯了,好像怎么都跟人热络不起来。 但这次,江归帆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谓是忙前忙后了,虽然江归帆找工作,他招人,但他们一开始确实没碰上一起,是跟另一个朋友聊天才知道,在仔细一问,江归帆把他们这靠海吃饭的一圈,快问过来完了,问了一圈还没找到合适的,不知道在挑什么。 他当然知道江归帆不是给自己找工作,心里还犯嘀咕,哪位神仙来干个活还叽叽歪歪的屁事多,也真难为江归帆肯惯着他。 不过估摸着江归帆早晚问到他头上,他也确实缺人,再者说,江归帆是个明白人,要真招过来位‘神仙’,开了也不至于太伤情面。 怎么说,来的人确实像‘神仙’,海上呆就久了,难得看一个白净又俊俏的,怪有礼貌,就是不像能踏实下来干活的人。 跟江归帆的关系看着也奇怪,好像半生不熟的,但看江归帆之前的做法,应该是很熟的才对。 总而言之,以他的直觉来看,在呆下去就没意思了,毕竟这种时候,总要交代几句。 吴哥一走,顺带关上了门,房间一下黑了一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第37章 房间确实不大,两张一米五的床对角放着,一个上面铺好了床铺,床侧各有一张红木桌子,靠边的柜子开着口,散落的衣服堆积着,快从柜子里掉出来,能看出来住着的小男生也不是什么讲究人。 整体也不算整洁,从地板的颜色就可见一斑,烂了一角的垃圾桶里,各类垃圾快要堆出来,白墙还有凌乱的涂鸦。 当然,也绝对不算破旧,头顶的大风扇都是新的,只能说内务不合格罢。 他们两个人,在这方面的习惯出奇的一致,房间可以乱,但不能脏,灰尘、泥垢、污渍简直刺眼,此刻环视了一圈,都皱起了眉。 但比起整理房间,姜潮生的心思更多是在江归帆身上,那么一路走过来,那种真的要离别的念头越发清晰,他胸口上像时时刻刻压着一块重石,无比的沉重焦虑,每一次看一眼江归帆,意识到要分离,心脏都会丝丝的抽疼,像是有人从里面划了一刀又一刀。 此刻的气氛尤为怪异,沉闷又凝重,江归帆扫了几圈,把行李扶正,闷声不吭的解绳子,姜潮生静静看他一会儿,僵直着站立,他知道自己应该拍拍积灰的床板,拿抹布擦擦还有脏污的桌子,或者扫扫地。 但他无法行动一步,好像他多做那么一点,就和江归帆离分开近一点,他外表还算平静,内心疯狂割裂着,碎成了无数片,一些在因为分别痛苦,一些在让他挽留,说不定有留下来的希望,一些阴暗的、压抑的想法、也在无声的滋生中,占领了一席之地。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不知道,他的思绪胡乱到自己都难以控制,可都统一指向了江归帆,蠢蠢欲动着,逼迫他行动吧,可他到底该怎么做。 第48章 江归帆显然也有些烦躁,动作不在平稳,把绳子扯开,又放到一边,随意找个块破布,擦拭床板的灰尘,动作十分的敷衍。 也可能是姜潮生一动不动,但时刻紧盯着自己的行为,惹恼了他,江归帆沉着脸,随手扔掉破布,一言不发的往外走,连声再见都不想说。 姜潮生动了,在江归帆正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后退一步挡在江归帆面前,冷硬的问,“你去哪里。” “跟你有关系吗。”江归帆面无表情的说,言语上的攻击性,已经毫不收敛,戾气十足。 他们两天没说话,一出口就是这样针峰相对的态度,即便是生日那天也有摩擦,也没有如此的冷言以对,像是下一刻,就要朝对方挥舞拳头的对峙。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变得剑拔弩张,江归帆斜睨一眼,只是微微侧身,便要往前走,无疑是想直接撞开姜潮生的阻拦。 那有跟你有关系吗,几乎让姜潮生丧失理智,是的,关系,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连最普通的老板和小工的关系都没了!这个门踏出去,他毫不怀疑,他就会是江归帆眼里的陌生人,没有关系,没有立场,他什么做不了,他还能怎样!? 姜潮生内心深处积攒的愤怒、悲痛、渴望,经过几天的压抑克制,像是一下子爆发出来,他什么都思考不了,走到这一步,他还要考虑什么吗!? 他后悔了,什么分开?为什么要分开?凭什么要分开!他的纠缠是错的吗?放手才是错的!答应离开,才是最大的错误! 姜潮生红着眼眶,额间手背的淡淡青筋凸起,褪去人畜无害的表象,像是化作一个暴怒的狮子,下一刻便露出自己藏匿已久的爪牙。 他再次后退,桎梏住江归帆胳膊,低下头,不顾一切的咬上江归帆的唇,横冲直撞的推着他往前走,一两步的距离,江归帆的后背猛得撞上柜子,嘭的一声震荡。 这个吻不能称作吻,几乎发泄般的撕咬,像是要把这两天心里承受的委屈,和明目张胆的渴望,通通宣泄出来。 牙尖刺破唇瓣,干涩的唇生硬的贴在一起,血珠在唇齿间蔓延,相差无几的身形彼此笼罩着,在这个光线昏暗的陌生房间,却没有一丝暧昧的气氛。 江归帆没有料到姜潮生动作,保持平衡的后退两步,唇上便传来一阵刺痛,一瞬间的愣神,便被唇上加剧的疼痛唤醒,姜潮生吮上那块他刚咬破的地方,试图生硬辗转。 江归帆不怒反笑,下一刻便朝着姜潮生的肋骨挥起拳头,没有刻意减轻的力道,姜潮生两个胳膊,全用来压制江归帆的肩膀,才能勉强维持这个吻,江归帆的一拳,他结结实实的受下,泄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姜潮生在体能上,没有尝过败绩,他从小长得白嫩,但没有不长眼的小孩,会把他当成女生欺负,就是因为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的个头,同样的,他的力气也不容小觑,更何况做了小半年的力气活,该有的肌肉都锻炼出来了。 他没有用暴力压制过别人,一方面是没遇到过那种必须动手才能解决的矛盾,一方面是不喜欢肉搏、跟别人大面积肢体接触的感觉,这种费尽力气,也无法掌控一个人的感觉,对他来说,新奇又陌生,江归帆势均力敌的反抗,没能让他清醒,反正刺激着他的大脑,让占有欲和征服欲,加倍的翻涌而出。 到底怎么演变成这样,已经没人能说通了,只知道没人在此刻停下来,在这片狭小陌生的地方,两个或许曾经亲近的人,大打出手,连个原因都没有。 并不宽阔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动作都没什么技巧可言,拳头、推搡,体能上的较量,都多多少少挂了点彩,姜潮生是结实的挨拳头,他目的在于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反复的吻上去,不管江归帆什么位置,脸,脖子,嘴唇,都无所谓,亲上一口算一口。 江归帆受伤最多的是嘴巴,破了两三块皮,脸和脖子到处是姜潮生啃得牙印,他本来只是想甩开姜潮生,在姜潮生死命的纠缠下,彻底没收住脾气,变成一场互相不放手的互殴。 姜潮生每亲一口,就要多挨一拳,没有泄力,反而越来越兴奋,甚至隐隐占上风的意思。 他们从站立打到地下,地板的泥垢没人顾得上嫌弃,都被身上的衣服蹭了个干净。 姜潮生抓住一个机会,握住江归帆的手腕,顺势反剪住江归帆的胳膊,眼里冒着奇异的光芒,顺势低下头,再次吻上江归帆的唇。 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想起来且有时间,尝试着伸出舌头,他尝到了血珠的味道,江归帆大概是没预料他敢伸舌头,被他轻易顶开了齿关。 贴上的一瞬间,姜潮生这个人都僵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领域,温热、柔软的无法想象,好像在告诉他,江归帆那么冷硬的一个人,也有那么软的地方。 他长那么大,本应该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却没动过恋爱的心思,在此之前,也理解不了亲密接触的乐趣在哪里,直到喜欢上江归帆,开始不受控制的想亲近他,才开了点窍。 本来觉得拥抱,嘴唇碰碰脸颊,就够舒服,够让人飘飘然了,这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了,他显然不怎么会,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生涩,小心翼翼的探寻着。 江归帆怔愣片刻,后脑勺接触的地板,凉又硌人,抬眼是黑压压的天花板,垂下眼帘,是姜潮生放大的皮肤,近得能仿佛能感受到他睫毛不停抖动时,扫过皮肤从而掀起隐约的痒意。 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他任何细微的动作,似乎都能引来警觉,从而加倍的施加压力,有过那么几秒,江归帆认命般闭上眼睛,意图抽离这未曾预想过的场面。 姜潮生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拼命压制对方的动作,反而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几乎沉醉在这个缠绵的吻里,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奇怪,好像很慢,慢到他好似轻扫过他口腔里的每一寸,软软的,滑滑的,带着温热的气息,让人舍不得分开,也好像很快,总觉得尽头就在眼前。 他努力索取着,忘乎所以,以至于很久才发现,这个吻能持续那么长时间的关键,是江归帆没有反抗。 幸福的眩晕感已经到达了极点,似乎告诉他,该醒来了,他一拖再拖的亲吻,是没有征得同意越界。 这次,不同于梦境的仓促醒来,姜潮生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却好像是许多次梦境,在现实重演了一般,江归帆垂下眼睛,冷冷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 “哥……”姜潮生慢慢直起身,眼睛从迷茫到聚焦,从极端的情绪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唇上还是湿润的,江归帆的气息,没有如此浓烈过,他掠夺而来,却不敢在细细感受一次。 好一阵,寂静的氛围,没有人说话。 “别叫我哥。”江归帆屈起腿弯,掌心支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平静的说:“很恶心。” 姜潮生起身的动作,在听到这个词后,生生僵住了,甚至于慢慢跌坐回原地,他感受到了身上好多地方后知后觉的疼,但都没有这个词,来得更让他在意。 是什么很恶心,是‘哥’这个称呼,还是刚刚的吻,姜潮生不敢细想,也不敢问,他眼睁睁看着江归帆推开门,却无法行动。 第49章 老旧铁门喇出一声嘎吱,随即又嘭的一声关上,房间透过一缕光亮又消逝,江归帆走了,留下的最后两句话,一句是别叫我哥,一句是很恶心。 江归帆没有直接回去,洗船至少两三个小时,也没法呆在这里,其他地方可能不明显,嘴巴上绝对藏不住。 他绕出去,走到街道上,低垂着头,手指节轻蹭了下,又冒出一点血迹。 他下手是很重,拳拳到肉,以姜潮生的体质,之后的几天身上都会爬满淤青,但前提是,姜潮生跟条疯狗一样,下嘴也不轻。 江归帆先去药店,买了一个口罩,又去商店买了顶鸭舌帽,压低了帽檐。 即便把脸全部挡住,江归帆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凝出了实质,他知道自己在生气,但不是为那个吻,姜潮生多大能耐,能让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少之又少。 他烦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做出决定,还是会反复出现漏洞,这样的漏洞,除了会给姜潮生带去一点虚假的希望外,没有任何的作用,需要他说出更决绝的话,才能掐灭姜潮生总是死灰复燃的念头。 姜潮生或许不算脆弱的人,只是很容易被他伤害,姜潮生的心眼就那么大,能承受多少次,会伤心成什么样,他心知肚明。 江归帆在这个街道里,买好小半月的生活用品,回去之后,船已经洗好了,他跟吴哥打了个招呼。 吴哥看他,露出稀奇的目光,“怎么还换了个造型,裹得都认不出来你了。” “……感冒了。”江归帆沉默一会儿,解释说。 简单聊了几句,他略过拐角处的人影,提着东西上船,放到甲板上,转身把洗船的钱,扔到伙计手里。 随后便驾驶着快艇,离开了这片海域。 回到渔排,它们仍然几个围出来,在他身边哼唧叫嚷着,像上次姜潮生过年回去一次,找寻着他的身影。 江归帆陪它们坐了一会儿,眺望着海面,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细碎的破裂,“他不会回来了。” 第38章 “潮生啊,还有老赵,别忙活了,来吃饭了啊。” 吴哥捧着饭碗过来,一手拿着筷子,拽了拽裤腿,蹲在了旁边,“怎么着,还没找到问题?” “把我们想得也太菜了。”赵师傅趴在一个机器底下,随意回了一句,他固定好零件的位置,眼睛示意一下,姜潮生拿着扳手,同样趴在地下,抓紧时机把几个螺丝拧好。 “修得差不多了,等会打开试试。”上完几个螺丝,赵师傅先从底下钻出来,膝盖上跪出一片灰尘,但手上带着手套,不比裤子干净多久,也没拍拍,手套一摘,先拿起边上的蓝色大杯子,灌了好几口水。 姜潮生的情况也差不多,不光身上脏,脸上还有不少的黑印子,不同的是,他摘掉手套之后,先去洗船那边的水池,把手和脸洗了。 吴哥站起来,看姜潮生的背影,感叹,“没想到哈,招个洗船的小工,让你轻松了不少。” 他这边洗船的小工本来就不怎么够,前不久还走了一个,本打算在招两个人的,姜潮生先来了,一天把该学的学会,清理船底的藤壶,又快又猛,动作利落不说,一个劲的闷头苦干,一个人能扛两个人。 没事的时候也不闲着,打扫洗完船后留在木板上的垃圾,去前面帮修理师傅搭把手修东西,可以说,他来了之后,甭管洗船的小工,还是前面的修理师傅,都多少轻松了一些。 没两天,吴哥就把招洗船小工的传单撕了。 之前的那些顾虑,也早就烟消云散了,也算让他知道了,什么叫不能以貌取人。 只有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江归帆介绍过来的缘故,性格倒是跟江归帆十成九的像,刚来的那天,还知道礼貌的笑,江归帆走了的头两天,整个人像魂被抽走了一样,失魂落魄。 吴哥最开始对他当然没什么好感,也懒得打听安慰一下,只怕他影响干活,想着早早赶走也好。 但偏偏,即便是头开始的几天,看着状态最差的时候,姜潮生白天干活也跟得上,虽然可能会走走神,但也无伤大雅,谁还没个开小差的时候。 半个多月的时间,姜潮生从游离变成了沉默,吴哥开始来了点好奇心,问他之前是出了什么事,跟丢了魂一样,还有和江归帆怎么认识的,关系好不好,但姜潮生像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声不吭。 虽然直觉告诉他,应该和江归帆有点关系,但看他们之前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深仇大怨,只能像模像样的安慰姜潮生,“归帆这人还是能处的,我看他也挺照顾你,不过你们年龄差距怪大的,真玩不到一块也正常。” 吴哥当时还拍拍姜潮生的肩膀,以示安慰,姜潮生没说话,一直垂着头,更沉默了。 洗完脸之后,姜潮生和赵师傅一起去后厨吃饭,吴哥媳妇儿平时就挺照顾他,这会儿看他们又来晚,嗔怪道:“回回饭凉了才过来,哪里有那么忙。” 赵师傅说:“我就今个这一回啊,你说这小子把我也说上了。” “谁稀得念叨你。” 赵师傅笑道:“说你呢小姜。” 姜潮生接过碗,“谢谢姐,麻烦了。” “多吃点啊,锅里还有,小姜还年轻,多吃点说不定还长个子呢。” “还长呢,本来就是店里最高的了,这话让小魏听到,不指定又该伤心了。” 小魏就是姜潮生的室友,他们白天基本上都在一起干活,已经挺熟悉了,反倒晚上没怎么见过。 就像当时吴哥说得,晚上天天溜出去找女朋友,小魏能找到女朋友,脸自然差不多那里去,虽然有点黑,但五官清俊,就是个头差了点,本来没什么,姜潮生来了后,对比就惨烈了点。 加上吴哥嘴欠,老是逗他,所以一开始,小魏挺看不惯姜潮生的,也是时间久了,姜潮生揽了不少活过去,他也相对占了不少便宜,那点因为微妙自卑产生的敌意,才渐渐消解。 姜潮生对这一切并非一无所知,但每天用来想江归帆,就已经够痛苦了,他实在腾不出精力,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每天拼命的干活,让自己忙起来,除了他本身就不是会敷衍工作的人,还因为这是江归帆给他介绍的,他不好好表现,会影响别人对江归帆的看法。 他也需要做这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否则就太痛苦了,每分每秒,都像暴露在没有氧气的空气中,只要想到已经分开的事实,心里就堵的说不出话。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回忆那天,对他来说,无比珍贵又无比痛苦的一天,他们接吻了,和江归帆,和他喜欢的人,可惜江归帆不喜欢,还说很恶心,连哥也不让喊了,也对,好像也没机会喊了。 机会……如果刻意不去找,可能真的没机会了,生活没有电视剧里的巧合,任由这时间安排他们相遇,怕是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姜潮生甚至相信,江归帆之后洗船都会避开这里。 机会当然可以握在他手里,他要去找江归帆吗,这里离那个码头有八九公里的距离,也许不算近,在他每天都干活的情况下,抽出早上的时间一来一回,加上中途的等待,大概要两个多小时。 第50章 其实他觉得很值,哪怕见到江归帆的概率并不大,可关键是,他要做这件事吗?江归帆那么费力的让他走,想必也挺心累的,他一直纠缠,岂不是让江归帆的努力白费。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只是觉得,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过年时的分开,虽然也难受,尚且是有盼头的,现在呢,是明知江归帆就在那里,却畏手畏脚,不敢往前。 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就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就意味着失去,意味着错误,意味着他今后要走得远远的,连见一面都是奢求! 怎么会有那么不公平的事? 没人能回答他,江归帆也不能,他谁都怨不了,除了想念,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到十分钟,姜潮生把饭吃完,继续用不停歇的忙碌,来麻痹自己,忙活到临近下班。 下午结束得早,他们早早开始最后的收尾工作,清理洗船留下的垃圾。 小魏似乎有什么高兴事,脸上时不时的笑,最后干活也有些毛躁,一副迫不及待要下班的样子。 姜潮生现在,最羡慕的就是他,也算成人之美,偶尔小魏跟女朋友约会,想要提前溜,让他帮忙收尾,他也会答应。 小魏是藏不住事的人,另一个洗船小工问他高兴什么,他就笑眯眯交代了,“我买了辆新的电动车,花了两千多,颜色可好看,粉色的,嘿嘿,我女朋友选的。” “哎对,潮生,你一直问的那个码头,你想去吗,我自行车估计之后不怎么骑了,也买不了几个钱,你想去可以直接用哈。”小魏扭脸跟他说话。 姜潮生拿着水管,愣了愣。 小魏别的不懂,但姜潮生的状态,妥妥是为情所困,想着那么板正的人,在感情里被折腾成这样,他多少也有些唏嘘,“哎呀,想去找谁就找呗,磨磨唧唧的,追人最忌讳你这种了!” 姜潮生缓缓直起腰,沉默一会儿,“他应该不喜欢我缠着他。” 小魏抱着胳膊,但没说话。另一个洗船小工笑得十分张扬,“如果他足够坚定,那你做什么都不会影响他,如果他动摇了,那就活该被你拿下。” 小魏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说的没毛病!” 这话细想,可能漏洞不少,但乍一听,可太有道理了,简直让人茅塞顿开。 姜潮生在这个死胡同钻了多久,在最开始知道喜欢,他绝对是冲劲满满的,压根没想过有一天会放弃。 但他弱点也太明显了,他太在意江归帆,江归帆说什么,都能让他万分的纠结犹豫,哪天的关于同性恋未来的话,更是把他说退却了,他满心满眼就是这条路太苦,他不能那么自私,纠缠着江归帆,让他也来这条路。 刚才那个人的话,却突然让他想通一件事,他喜欢江归帆,所以有这个魄力和决心,心甘情愿面对现实的难题。 但江归帆就没有这个魄力吗? 怎么可能,江归帆那种性格,只要认定什么事,认定什么人,只会比他更果断、更坚持、也更决绝。 他都不怕的,江归帆会怕? 来了半个多月,姜潮生站在露台上,望着不远处海面,郁结于心的矛盾,好像一下子消散掉。 他替江归帆考虑了太多,所以畏手畏脚,可仔细想想,可他需要吗?如果江归帆足够喜欢他,就一定愿意为了他面对这些。 那他需要做得,就只是让江归帆喜欢上他。 或许让江归帆喜欢上他一个男人,会很困难,但他总要试试,他自信比任何未来可能和江归帆生活在一起的人都更爱他。 如果那个人不是他,才会是江归帆的遗憾。 姜潮生侧过身,黑眸熠熠生辉,由原来的沉寂,变为了平静,他问小魏,“你电动车在哪里买的。” 第39章 算起来,江归帆半个多月没上岸了,前几天也只是运了些淡水和饲料,脚都在船上,没踏上陆地。 那次他一次性买的东西太多,加上渔排只有他一个人,直到现在,厨房才彻底空了。 之前买鱼料养成的习惯,他一般在早上的时候上岸,而且他下午要卖鱼,也没时间,即便已经弹尽粮绝到一个鸡蛋都没了,他还是打算明天早上再去。 说来也巧,这次收鱼的还是上次那个黑瘦的小老板,不过刘文德在洗网,就喊了大哥和二哥。 他们来了后,自然都发现少了一个人,连接触最少的收鱼老板,也对姜潮生有印象。 对此,江归帆神色没太多变化,平静的一句,“辞工了。” 收鱼老板不知道情况,只是惋惜两句,江文州是知道的,当然不信,一脸‘你骗谁呢’的表情,“不可能,那小子跟狗皮膏药一样,就差粘你身上了,他会辞工?!” 江归帆弯腰拿东西,身形停滞了一瞬间,才慢慢直起身,“爱信不信。” “你特么的,真能忽悠人啊,我要不是你哥我就信了。”江文州叼了根烟,“没跟你开玩笑啊,那小子才多大,平时跟你也挺亲的,不管是他要走,还是你把人开了,都不能两手一拍不管了,你多少付点责任。” 这事在江文州看来也怪,不过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想必姜潮生可能真出了什么事,才到了那种不得不走的情况,当然也知道,江归帆不想说,谁也打听不出来。 二哥一直静静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的说,“小工走,在海上不是最正常的事吗,可能他早就打算好了,闲了那么久,刚好要忙起来了,这个时候走最划算。” 江文州听不下去了,“老二,你放什么狗屁呢,当谁都跟你一样啊,心眼子忒多,潮生挺好一小孩儿,被你说成啥样了。” 二哥看向江归帆,意味不明的神色,江归帆感受到这个视线,望回去,皱了皱眉。 二哥又扭过头看大哥,笑笑说,“没有,我的意思是,走就走了,又不可能还回来,想那么多也没用,马上夏天了,赶紧再找个小工才是正事。” “也是哈。”江文州挠了挠头,“我本来想着那小子能呆很久呢,哎算了,找找找,继续找呗,这次就说只招两个月,也省的麻烦。” 江归帆敛着眉,没有答应,“不找了,我自己就行。” 二哥面色不好,像是不赞成的样子,江文州也说不行,“一个人太累了,忙不过来。” 江归帆没接话,但沉默就能说明一切了,接下来他们再劝,他也没说好。 卖完鱼后,渔排又恢复那种他习以为常的安静,又或者说,曾经习以为常,现在还在适应的安静。 为数不多的声响,是几只已经慢慢长大,泡沫箱快要关不住的狗崽子,它们吃得肥嘟嘟的,稍微看不住,就会跳出来,在客厅乱跑。 但要不了多久,这样的声响也会消失,彻底恢复成姜潮生没来之前的状态。 等着时间,把一切都抹平。 第二天早上,江归帆开着船上岸,他在这里生活数十年,每一块木板,每一个台阶,都熟悉到了骨子里。 这半个多月,却像经历了一场关于记忆的篡改,陌生感油然而生,没什么不对,又处处都是不对,姜潮生的离开,带给他的后遗症,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第51章 早上码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是卖海鲜的,江归帆主要是去菜市场,没怎么停留。 他走路时,很少留意周围的人,但有些人,在人群中是很显眼的,即使只是站在墙边的角落,也很难忽略。 也可能是视线太过灼人,他被那样的目光看过很多次,明明是无形、没有实质的东西,望在他身上,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在心里。 姜潮生在他左前方,大半年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位置,姜潮生蹲在那个位置,他们还只是将将记得对方的名字,大半年后的现在,姜潮生又出现在他面前,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遥遥相对。 人的成长,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姜潮生戴了一个黑色的鸭舌帽,清俊的眉眼被帽檐遮盖住,不甚清晰,头发短了很多,身上那股温和的阳光气息,在逐渐的褪去。 江归帆在原地停了几秒,视若无睹的模样,迈开步子往前走。 他没有回头,但确定姜潮生跟了上来,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早上的菜市场也很热闹,进去就是各类食材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各种各样的摊位,多少围了一些人,伴随着嘈杂的人声,脚下的瓷砖,水渍和泥污混杂着,踩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江归帆常去买蔬菜的那家,刚巧没什么人,老板娘操着一口方言,问候道:“好多天没看见你,我还想着你别是出啥事了呢。” 像江归帆这样,几年来都是隔三差五固定来一次的常客,老板娘想没印象都难。 江归帆付好钱,“没什么事。” “你那个弟弟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吗。”老板娘显然对江归帆这个弟弟很有印象,又白又俊的高个小伙,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像兄弟,但他喊哥喊得很是自然,看着比亲兄弟还亲。 江归帆眉心一蹙,伸手接过袋子,“……没有。” 老板娘哦哦两声,没在多问,如果她抬头往左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所谓的弟弟,不是不在,而是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 江归帆买东西的效率很高,几个摊位走走停停,手里已经满了,他没从大门出去,拐弯到菜市场的一个后门,甬道很长,没有灯光,尽头连接着外面,还能看到外面的行人,所以不算太黑。 快走出去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转身回头,身后的黑影顿住片刻,又慢慢走过去。 “你还打算跟多久。”江归帆说。 姜潮生走到江归帆面前停下,静静看着他,“哥,总觉得你瘦了。” 他们上次动手后分开,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他腰上、肩膀的淤青,维持一两周就消失了,当时他还有些难受,好像江归帆留给他最后的印记都消失了,也很想知道,江归帆的嘴角,是不是已经结痂该好了。 现在知道了,确实好了,看不出之前的痕迹,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江归帆面无表情的开口,“快八点了,你该回去了。” “哥,我很想你。”姜潮生目不转睛,漆黑的瞳孔,深沉而幽暗,直直望在江归帆脸上,不那么有边界感的视线,像要一寸寸的、把人牢牢刻在心里。 “你怎么过来的。”江归帆面不改色。 姜潮生抿了下唇,“自行车。” 电动车他没买,虽然确实挺好看的,但太贵了,他后座又不带人,自行车蹬快点也一样。 江归帆不觉得今天会是个巧合,恰好他今天上岸,姜潮生第一次过来,然后他们刚好碰上,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 他拧着眉,面色发冷,“你在这守几天了。” 姜潮生垂下头,“没几天,我觉得我运气挺好的,没几天就等到你了。” “所以有事吗。”江归帆平静的问,他没听吴哥说姜潮生工作上有什么问题,想必姜潮生也知道分寸,只是早上来一会儿,“早上浪费多少时间,为了等我?你想干什么,姜潮生,我直接告诉你,这种行为对……” “有事。”姜潮生打断他,忙点点头,生怕江归帆又说会让他丧气的话,“我说了,我很想你。” 江归帆:“……” “你回去吗,我也要回去了,我把自行车停在码头了,哥,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吗。” 江归帆没有说话,侧身往外走,姜潮生跟上去,要帮他提手上的袋子,江归帆移开,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不需要。” “哥,我跟你打电话,你一直都不接,你还生气吗。”姜潮生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问。 “你知道我让你走是为了什么吗。”江归帆没有回答,却问了一个问题。 姜潮生愣了愣,“……知道。” 江归帆目视前方,“那你就不该过来。” “哥,我一直很听你的话,但是这个我做不到,你觉得你是为我好,但我不那么觉得。” “你想多了。”江归帆风轻云淡的说,“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接受身边有个男的有那种心思,是个正常男人都接受不了,懂吗。” 姜潮生笑了笑,他懂,他当然懂,他最懂江归帆的口不对心,他在认错这方面也是张口就来,尤其诚恳,“对不起。” 江归帆知道他没听进去,沉下脸,默不作声的往前走,姜潮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等到了码头,他们见面的位置,江归帆转过来,神色严肃,“你的电话我不会接,短信也不会看,之后我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岸,我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我不会考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这样的行为,只会把我们最后的情意磨灭掉,所以我劝你到此为止。” “我也很明确。”姜潮生认真的说,“我不想放弃。” 江归帆闭了下眼睛,压下一些不好的情绪,再次睁开时,平静了许多,“随你。” 第40章 正如江归帆说得那样,那次之后,姜潮生早上在过去,连续半个月,都没有见过他。 那条路被他走得很熟,几个路口,哪截车流量最大,会经过哪些商店,哪家早餐店的生意最好,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没怎么失望,毕竟预料之中的情况,接受起来轻松了许多,他也知道江归帆不可能就那么同意,就因为他早起往那边跑了几趟,江归帆就感动的不行,怎么可能呢,没有那么轻易的喜欢。 当然,他之所以那么多天见不到他,还能勉强保持镇定,自然也是有一些底气。 江归帆现在不买鱼料,不需要天天来码头,上岸的时间也可以随心所欲,但禁渔期结束,恢复到最开始天天早上喂鱼料的状态,时间就是固定的了。 渔船的鱼料都是在早上买,基本留不到中午,也就是说,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在早上见到他。 他知道江归帆的用意,无非是粗暴的斩断一切,等时间久了,当初在浓烈的情绪,也会慢慢淡化,最后变成一段感慨的回忆。 不得不说,这种做法,对绝大多数人都是有效果的,如果姜潮生没那么固执,在最初那段争吵后,他就该彻底灰心了,毕竟同性恋的关系充满诟病,江归帆的话,他无法反驳,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自私极了。 到现在,他也不敢说他的做法是对的,他只能说,如果真的能在一起,他会用他的行动,让江归帆知道,选择他是值得的。 第52章 但在此之前,他不想还没开始,就直接结束。 吴哥这里的工作,洗船的活,大部分时间都比修理机器结束的早,可能跟海上的人不喜欢在天黑的时候开船有关。 正常情况,都是上午和中午比较忙碌,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基本上就没人来洗船了。 之前都是这边结束,他就给两个修理师傅帮忙,一方面是打发时间,他不喜欢去网吧打游戏,这里的宿舍也没有电视,一闲下来就空的发慌,特别想江归帆,不给自己找点事做,会比干最重的体力活还难受。 另一方面是记得江归帆的话,让他给修理师傅学点东西,他倒没想着以后能靠这个谋生,就是单纯觉得技多不压身,想和江归帆一样,什么都会,无所不能的感觉。 不过这两天他没过去,反而一到结束的时间,早早的去外面了。 不为别的,还有十来天,就是江归帆的生日。 有时候,他觉得上天还是比较眷顾他的,恰巧把江归帆的生日,安排在禁渔期结束的后几天,能让他把礼物送到江归帆手上。 头痛的是,他在选礼物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他也不是没有朋友,但和谁也没好到互相过生日、送礼物的地步。 上次给江归帆的手环,算是他第一次送礼物,这个手环在意料之外,是他陪姑姑去县城,逛首饰店的时候买的。 纯粹是被广告语吸引了,广告上说,什么戴上就永远去不掉,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承诺,他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没搞懂是不是喜欢江归帆,差不多一辆电动车的价格,就眼睛没眨一下的付钱了。 买完他没打算送出去,是江归先给他红包,他才想起来这回事,虽然江归帆应该不知道手环的寓意,但他还是有点心虚。 至于江归帆的反应…… 姜潮生望了望手上,掉色还断过一次的手链,突然蹦出来一个猜想,而这个猜想,莫名让他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好像一直被他忽略的细节,以另一种形式浮现出来,在联想到之后的种种,一瞬间的茅塞顿开。 江归帆,是不是早在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他的心思了…… 如果加上这个前提,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在酒店时,那个含有警告意味的对视;台风结束后,冷落他的行为;乃至那晚揭穿他的亲吻后,随之而来好聚好散的话,其实不是草率做出的决定,反而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甚至,那个时候的揭穿,都是可能是提前打算过的。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一旦想通,在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就会以另一种视角展开,看清之前没有注意过的一面。 姜潮生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揭开的那几天,江归帆毫不迟疑的要把他送走,他耿耿于怀江归帆的狠心,现在看来,何尝不是一叶障目。 虽然他现在不在意这件事了,可反过来想想,江归帆究竟是以什么心态,来看待他当初的一举一动? 如果真心反感一个人,反感他对自己的念头,会容忍那么久,还事事周全,妥善安排他的以后吗。 姜潮生无法形容那种滋味,也升不起别的念头,除了想抓住他,他思考不了别的。 他手腕的手链,是一轮弯月圈着一条透明的小鱼,他总觉得,上天让他看到这条手链,是有意义的,所以他把这个当成给自己的礼物。 而现在,他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想不出给送江归帆什么,但实际上,他已经买了很多东西了。 但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够,其实他最想买的,是在金店的一对金戒指,看得两眼发直,都走不动道了,就要付钱的时候,导购小姐笑眯眯的说,“这款戒指比较简约,很受现在年轻情侣的欢迎,送女朋友最适合了。” 女朋友三个字,姜潮生徒然清醒过来,依依不舍的走了。 虽然礼物选得不甚满意,但他的心情尚可,禁渔期还有两天结束,他前天过去,码头附近的大船,看起来蓄势待发,至少到时候,应该能多见江归帆几次。 前两天没见到,他稍微有些失望,毕竟期待了很久。 不过第三天,码头下木板路上,他站在一个大船的后面,终于看到,江归帆的船远远开过来,慢慢停下。 江归帆系好船绳,还没走完两个快艇,就发现了姜潮生,大半个身子躲在船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平心而论,躲得挺好,只是依旧没学会收敛自己的视线。 姜潮生许久没见他,就会有那样的视线,专注、缠绵、深邃、痴迷,这好像,是姜潮生喜欢一个人的天性。 但他不是许久没见姜潮生。 他没有把上岸的时间调晚,反而更早了,所以他在早上见过姜潮生很多次,在姜潮生没有来的时候,看着姜潮生过来,又看着姜潮生离开。 与其说,他是感觉到姜潮生的视线,从而发现了他,不如说,是他知道姜潮生会来,揣着答案找题目。 他走过去,看向姜潮生的方向,冲他招了招手。 他看见姜潮生浑身一顿,下意识往后移了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伸出头,眼中有犹豫,还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闪烁着压抑过的开心。 姜潮生知道江归帆不想看见他,指不定又要生气,没敢直接跑过去找他,没想到被发现的那么早,他都没多看几眼。 “哥……”姜潮生磨磨唧唧过去,有些心虚的看他,赶紧找了个话题,“你是来买鱼料吗。” 江归帆定定看着他,他也许久没近看姜潮生,说不上来他哪里变了,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只是气质成熟了一些,也添了一丝胆怯。 “去上面。”他说。 姜潮生愣了下,哦了一声,看江归帆已经转身,连忙跟了上去,他自然也在看他,江归帆变化挺大的,之前一直是很短的寸头,现在跟他的头发差不多长了,发型中和了眉眼间的戾气,鼻高唇薄,显得格外俊逸。 要么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江归帆现在整个一厌世的面瘫脸,姜潮生还喜欢的移不开眼,加上没有被凶,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没高兴太久,看到周围停满的船,他想起之前的担心,不禁问道:“哥,渔排最近是不是活该多了,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江归帆没什么表情,不紧不慢道:“还行。” 因为刚开始解禁,还没到真正忙的时候,事实上,和姜潮生想得恰恰相反,他是觉得太闲了,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在期待这个解禁。 姜潮生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犹犹豫豫的开口,“如果你忙不过来,我有假期,我一定可以过来,但你之前说过的……你不会找别的小工……” 江归帆斜他一眼,“得了,不够费油的。” 姜潮生不吭声了,“哦。” 江归帆没再说话,一直走到墙边,姜潮生停自行车的地步,才转身道:“你可以骑上它,然后回去了。” 姜潮生看看自行车,又看看他,说:“还没到回去的时候,我还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我不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姜潮生眼里的光逐渐消失,抿起唇,弱弱的反抗,“不要。” 第53章 他走近一点,语气满是认真:“哥,你有没有想我。” 坦白来说,江归帆只是偶尔才能意识到姜潮生走了,大部分时间,姜潮生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存在于渔排的每一处,分化成了无数个,这算想念吗,应该是算的,但他坦然的说,“没有。” “我不信。”姜潮生反驳,还想说几句什么,江归帆转身走了,他问,“哥,你去哪里,菜市场吗。” 江归帆一言不发,按照一如既往的路线走。 姜潮生其实不能走太远,他还要考虑折返的时间,菜市场的距离还能接受,但走到熟悉路口,江归帆没有拐弯,他就有些不安,“哥,你要去哪里,我不能走太远。” 江归帆没停下步子,姜潮生拽他的胳膊,摇了摇,“你是故意的吗,不想让我跟着你。” “不用这样哥,我真的呆不了太久。”姜潮生走到他前面,停下来,看他的眼睛,“你不高兴的话,我现在就走。” 江归帆也停下,嗓音很平静,话像冰锥一样,“那你走吧,以后也别过来。” 他们分开后每一次见面,都是预想中不该存在的,他们最应该做得,是接受分开的事实,约束自己的行为,平心静气的,等时间把汹涌的感情化为平淡。 可惜,在他驱赶、又冷言冷语的逼迫下,姜潮生都没有做到,可笑的是,他也没有做到。 姜潮生沉默了许久,眉梢眼角低垂着,缓缓开口,“我只能答应今天。”他又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说,“那我先回去了。” 转身前,姜潮生又想到一个问题,停顿住,抬眸看着他,“哥,那几个小狗呢。” 江归帆停滞一瞬,“送走了。” 姜潮生啊了一声,显然有些失望,但眼里更多的是担忧,“那你一个人,会不会很孤……” “不会。”江归帆打断他,面不改色的说,“我喜欢安静。” 姜潮生不说话了,静静盯了他一会儿,目送着他转身离开。 终于到了江归帆生日这一天,姜潮生特意跟吴哥说好这天休假,他没骑自行车,提上买的一堆东西,打了个车。 蛋糕是他提前订好的,早上的六点多,蛋糕店一般不会开门那么早,但个体户的老板好说话一点,商量好,老板也愿意早起一点赚这个钱。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姜潮生坐车都没晕,堵车也没晕,他想着怎么说话能让江归帆心软,带他回去一天,好好过个生日,一天他就很满足了。 但,去的时候有多开心,没见到人的时候,就有多难受。 他六点半左右到的,之前跟江归帆一起早上去码头的经验,他知道江归帆也差不多这个点过来,或早或晚,不会有十分钟的误差。 所以他等到七点的时候,沉不住气了,他知道江归帆提前来,然后走掉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他也能提前过来,两个人都是可早不可晚,所以他一直觉得,江归帆不会在时间上避开他。 但他还是问了江归帆经常交易的两个船,都说没有来,他甚至挨个问其他大船上的人,口述很难形容具体的长相,当然也是无功而返。 早在这个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了,江归帆是特意选在这一天避开他。 可他还是不死心,又或者真的太死心了,面对着熟悉的大海,静静呆坐到中午。 江归帆不至于厌恶他到一面都不想见,可能只是不想给他献殷勤的机会。 其实姜潮生很想说,他不觉得这是追求人的一种手段。 哪怕是他不喜欢、或者不知道自己喜欢江归帆的时候,他也会想给江归帆过生日。 套上喜欢的外壳,他所有的行为,就都是别有用心,没有一次,他那么后悔,被江归帆发现他的心思。 哪怕,他仅仅只是想,江归帆能过一个完整、开心的生日,如果没有他的参与,可以让江归帆顺心一点,也挺好。 他编辑了条短信,领着两手的东西,离开了码头,不舍得在打车,也怕晕,走了一个半小时回去。 短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就像江归帆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哥,生日快乐。 第41章 蛋糕怕坏掉,最后是和小魏他们两个分吃的,下班后在宿舍里,小魏显然有些感慨。 头天晚上,知道过生日这茬,他还特意鼓励姜潮生,“这么多礼物,还有八寸的大蛋糕,老天爷,哪个女生不感动的稀里哗啦,心是铁打的,也该暖化了吧。” 姜潮生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更多是不自信,“真的吗,会喜欢的吧。” 小魏和另一个洗船小工信誓旦旦,“那必须的!” 然后他们两个一起,默默把姜潮生没送出去的蛋糕吃了。 小魏实在忍不住吐槽,“不是,你喜欢的是个什么鬼?架子也太大了吧,她都这样了,你还难受个什么劲!兄弟,争口气吧,咱们追人也是有底线的啊,她没眼光,咱也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啊。” “他很好。”姜潮生皱着眉反驳,又沉默一会儿,“是我的问题。” 小魏听清这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呼出去。 另一个人说:“不然你仔细说说你俩怎么回事,你是为什么喜欢她,她又拒绝你的理由又是什么,我们才好帮你分析分析啊。” 姜潮生静默半晌,摇摇头,“你们帮不了我的。” “……”他跟小魏两人小声嘀咕,且一致认为,“没救了。” 姜潮生清楚他此刻的难受,可他难受的点很奇怪,他不在意江归帆刻意避开他,只是莫名觉得,江归帆那么做,心里也不会好受,而他真正难过的源头,好像是同一时间下,江归帆的痛苦。 第二天,姜潮生又提着礼物过去,也看见江归帆了,但等他上岸走远,才下去,在几排船里面找到江归帆的船,把礼物放在驾驶座的旁边,骑着自行车回去。 江归帆买完东西,回到船上,第一眼就看到好几个包换精致的手提袋,他抬眼在周围扫了一圈,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知道姜潮生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去。 他没有再停留,开船离开了码头。 昨天他确实是有意没上岸,生日这种日子,他偶尔能记住,但没什么感觉,在他之前的人生中,也没什么存在感。 之所以能意识到姜潮生会来,是回忆起上次,给姜潮生过生日的情形。 姜潮生本来就粘人,开心了更粘人,感动了就更更粘人。 那晚是满月,撒下来的光,落满海面一地的银辉,波光粼粼,月色尤其好,几乎照亮了黑夜。 他们坐在外面赏月、看海,姜潮生跟没有骨头似的,时不时就歪在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后来干脆枕到了他腿上。 “哥,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我已经想好了,我一定要买一个,比你给我买得还要大的蛋糕。” 姜潮生嘀嘀咕咕的问,脑袋也不老实的动来动去,等江归帆说话的功夫,还捞起他的一只手,扣他手心略硬的茧子。 “别乱动。”江归另一只空闲的手,按在姜潮生头发上,才道:“还早,那时候你不一定还留在这里。” 第54章 “能有多早,再不过也就几个月,而且,我为什么会走?”姜潮生嘿嘿笑了一声,扬起脸望他,“你让我走我都不走,反正,我是肯定要给你过生日的。” “我们到时候去岸上吧,我想想我们还有什么没有一起做过,嗯……看电影没有去过,还有爬山,我们周围都是山,不去爬山像话吗……” 姜潮生说着,停顿片刻,翻了个身,侧躺下来,“后背痒,哥,你给我挠挠。” 江归帆隔着衣服帮他抓,那时候的衣服还厚,姜潮生大概的觉得不够,又催促道:“不行,还是太痒,你把手伸衣服里面,别隔着了。” 江归帆微微弯腰,从姜潮生衣服下摆探进去,姜潮生解痒了,顺势搂住他的腰,嗓音清透带着笑,“我也要给你买好多好多礼物……” 现如今,姜潮生承诺过的礼物,出现在江归帆手里,当初说过的话,一语成谶。 不知道是那晚的月光太柔和,还是时间为回忆增了色,江归帆回想起来,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处于一种极尽暧昧的状态,这种暧昧,区别于任何一种关系,偏偏两人都没有察觉,好像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就是他们该有的相处方式,没什么不对,任凭着炽烈的感情,在还未认识到的时候,就疯狂的发酵,直到溢满到无法忽视,才慢悠悠恍然大悟,可这时积累的爱意,足以将两个人淹没、吞噬殆尽,所以哪怕他如此狠心、果决,都收效甚微。 此刻,他手上是姜潮生的礼物,有鱼竿,因为他们两人都喜欢钓鱼,有杯子,因为他之前喝水都用塑料杯糊弄,有红酒,因为他喜欢喝酒,有一摞光盘,因为他们经常一起看电视解闷……过往的种种,通过这样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没人可以若无其事的逃离。 第42章 这次的失落,不是一天两天能修复好,姜潮生足足三天没过去,可身体像养成了生物钟,一到时间,就自动醒了,然后翻来覆去的等天亮。 当想念超过难过后,姜潮生依旧风雨无阻的骑八公里,但他不敢出现在江归帆面前,有意识避开江归帆的视线,确实被发现过几次,江归帆总会停上那么几秒,静静回看他一会儿,又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能看到对方的身影,但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这大概是一个微妙的距离,没有冒犯和过界。 所以姜潮生没有在受到江归帆言语上的划清界限,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却萦绕在每一次他想靠近,又被记忆里得决绝逼退的瞬间。 时间不紧不慢的走着,逐渐走到到了春天的尾声,时间上的月份从四变成了五,在非常普通的一天,姜潮生慢半拍的意识到,原来已经一年了。 一年,原来是那么久,久到心里像扎根似的住下一个人,生活就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些时候,他甚至痛苦到后悔认识江归帆,可不撞南墙不回头,仍就学不会放手。 春季多雨,风浪大的时候,吴哥这里的洗船生意会被影响,没事干的时候,姜潮生还是去帮修理师傅,很少跟小魏他们两个闲扯,但修理师傅哪里也没事情,他就只能盯着大海发呆。 他们三坐露台上,小魏点了根烟,看着大海眯起眼睛笑,“听老吴说,过两天又有个台风,比上次那个还厉害,不过好像不在我们这登陆,怪不好意思,嘿嘿,又可以休息了。” 他们宿舍没电视,外加台风对他们不仅没影响,反而还算件好事,所以很少关注天气,只是偶尔会听吴哥说起。 “有什么好高兴的,搞得跟你能出去玩一样。”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 “我能跟女朋友玩啊。”小魏笑得不怀好意,“哎,她害怕刮台风嘛,我不得过去陪她。” “少来吧。” 姜潮生反应过来,慢慢皱起眉,“台风……几级知道吗。” 小魏弹弹火星,“不知道,问老吴吧,他平时爱看天气,毕竟会影响他生意。” “不过咱们又不需要关注,也没什么影响,还不用干活……”他话没说完,姜潮生已经起身离开。 吴哥两条腿横在板凳上,看店里的小破电视,手里拿了根牙签,正龇牙咧嘴的剔牙,“台风?哦哦……” “是有一个台风,不过别担心,说是不走这里,没什么大影响。” 姜潮生还皱着眉,“风浪会很大吗。” 吴哥眉头一挑,“你是不是担心江归帆?别瞎操心了,他在这里多少年,海上渔排都出事,他都不一定出事,那小子年龄不大,可比你靠谱多了。” 姜潮生没反驳,还是问,“你不是说这次台风比上次还厉害吗。” “那上次的台风,从我们脸上轧过去你怎么不说呢,好了好了,少在这里杞人忧天,有闲功夫过来给我拖拖地。” “你有他哥的电话吗。” “谁哥?” “江归帆哥。”姜潮生提醒说:“江文州的电话。” 姜潮生拿到电话,自然想跟江文州确定台风的情况,江文州听到是他,表现得贼稀奇,没好好回答问题,一直问他怎么回事,跑哪里去了,怎么突然走了。 姜潮生听他那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也能感觉出吴哥说得没错,这次应该严重不到哪里去。 他轻松一些,本来没想跟江文州闲扯,江文州一直问,他简单交代一下自己的情况,回答另一个问题时,平静如死水一般的声音,“他把我赶走了。” 江文州啧了一声,不厚道的大笑,“你怎么招惹他了,也是有本事。” “……”姜潮生沉默一会儿,“我没招惹他,是他看我不顺眼。” 江文州继续大笑,顺便催促,“我更好奇你俩咋回事了,说说呗,别打谜语了,要真是你有理,我帮你骂他去。” 姜潮生不想多聊这个,转移话题道:“这次还会托排吗。” “都没托走,还托哪里去,这里够安全了,要我说这次托得挺值,一次避两个台风。” 姜潮生继续问,“那台风来的时候呢,需要上岸吗。” “你别在这拐弯抹角的问江归帆了,好不好的直接问他去呗。”江文州想起什么,有些迟疑,“该不会你们的关系已经僵到这种程度了吧,他连你的电话都不接?” 姜潮生:“……” 最后姜潮生也没问出来他想知道的,江文州当然不清楚,江归帆本人都不一定清楚,毕竟这要看当时的风浪大不大,不过他还算仗义,答应到时候帮他问问。 知道台风要来得这两天,姜潮生莫名焦虑,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让他不免回忆起上次台风的情况,风浪、医院、生病、大雨,他潜意识里觉得,这种危险的时候,他应该和江归帆在一起,而不是分开在不同的地方。 当天,天色阴沉,不出意料的刮起大风,雨点也在酝酿当中,姜潮生还没接到江文州的电话,就出发了,他带上雨衣和雨伞,又是走路过去,和路上着急回家的行人背道而驰。 半路上,江文州的电话打过来,“这次的浪也不小,他说他过去,不过我问他了,他说已经订……” 第55章 “他打算上岸了吗?”姜潮生急道:“还是已经开船走了?” 江文州被他问得没脾气,“这我怎么会知道!你真是……” 嘟嘟嘟,听筒里传出声音,江文州拿起手机一看,姜潮生把电话挂了。 江文州没说完的话,是江归帆订了酒店,毕竟在海上生活那么久,不可能没这个经验,知道大台风要来,都会估摸着台风的情况,提前预定好。 像上次那样台风改道,属于特殊情况,那也是江归帆为数不多的狼狈时候,不过他这次属实运气不好,码头附近的两三家酒店,即便是提前预定,也都是客满,只有一家头一天客满,下一天还剩两间。 和上次区别不大,相当于要坐一夜,才有地方休息。 但没像上次那样,经历一天的忙碌,又淋几个小时的雨,倒不至于又生病。 天色还早,只是因为台风,阴沉得不像白天,海上没人喜欢台风,江归帆也一样,他不喜欢变数,和变数造成的措手不及。 就比如现在,他刚走完码头的台阶,周围空无一人,姜潮生伫立在中央,呼啸的凉风,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雨水,吹起额间的黑发,一张脸煞白,微微喘息着,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 江归帆微眯着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浅色的瞳孔,仿佛具有穿透力般的专注,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手背的青筋暴起。 分别后的任何一次见面,江归帆都没暴露出这样明显的情绪,他承认他此刻的愤怒。 养好一个伤口,是需要过程的,反复的揭开,到底是为了什么,每一次,和姜潮生一起修复,痛到麻木,究竟是谁在折磨谁。 谁得痛苦不是痛苦。 姜潮生走过来,扯出一个笑,苍白的面容,淋满剔透的雨滴,几乎不容于这世间的透明,“哥,最后一次,跟我走吧,这两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台风结束,我保证……” “一定学会放弃你。” 江归帆最后都没同意,但姜潮生这一刻展现出的执拗,也不同于往常,江归帆擦身而过时,他说:“你不跟我走,我就在这里站一夜。” 再然后,他被拽住衣领,江归帆阴沉的神色,牙缝里挤出,“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拿自己威胁我,那来的自信。” 姜潮生从他手里扯过衣领,后退半步,望着面前的海岸线,“那你走好了,你最喜欢说跟你没关系,那我这晚怎么样也跟你没关系。” 江归帆闭了下眼睛,片刻后,旋即恢复正常,尽量平静的声线,“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你无非是觉得我没地方去,你大可以放心,我订过酒店了。” “那我们一起过去,我看着你入住。”姜潮生抬眼看着他说。 码头下,海浪拍打着凹凸不平的岩石,一阵一阵的浪花,码头上,周围的商铺全部拉上卷帘门,过往的车辆、行人少之又少,风雨却有愈发增大的趋势。 他们身上的衣服被吹的鼓起,黑发后仰着,有了湿润的迹象,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纠缠,不是明智的举动。 江归帆静静看他一会儿,冷静下来,说:“我跟你走,别忘了你说过什么。” 自从他们分开,姜潮生第一次感受到江归帆的退让,这应该是一场有预谋的胜利,他却开心不起来。 对峙过后,是异常的平静,他们一起走了一公里多,在零星小雨转为大雨倾盆的前夕,打到一辆车。 司机最后加价,也没人争辩,姜潮生先一步拿出准备好的零钱,江归帆的手停滞在半空放下,从车上下来。 伞被吹的歪歪斜斜,好在只有几步路,总算没那么狼狈的回来,姜潮生松了一口气,听到江归帆说:“跟吴砺锋打个招呼,还有你的室友。” 姜潮生合上伞,“吴哥我说过了,至于我室友,他找女朋友去了。” 江归帆微微蹙眉,姜潮生还在他身边时,他下意识把姜潮生当做初入社会,什么都不太懂的少年人,事事留意,姜潮生显然也习惯这种照顾,什么也懒得操心,叫声哥,就理直气壮的说不会、不知道啊,那怎么办。 江归帆鲜少见到姜潮生妥帖的一面,一时间难以辨认,姜潮生本身就是这样,还是他的行为,造就了姜潮生此刻的成熟。 姜潮生推开门,打开灯往里走,江归帆在后面,环顾一圈,显然比他们第一次过来整洁许多,尤其是姜潮生这半侧,桌上整整齐齐,衣服也叠得一丝不苟,就连被褥都是抻平的,不难看出刻意收拾过的痕迹。 往前一扫,姜潮生拿起桌上新买的牙刷,扭过头,“哥,你要洗澡吗,也有新毛巾。” 这里有卫生间,坦白来说,比海上方便多了,毕竟海上还需要烧热水,也没有淋浴冲的快。 但除非不得已,大部分人都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洗澡,江归帆也是如此,他接过牙刷,“不用,我来之前洗过澡。” 他的动作迟缓一瞬,在思考,姜潮生为了让他过来,到底准备了多少。 整理内务,买新的洗漱用品,提前告知吴砺锋,都不算难事,关键在于如何说动他,姜潮生不会没有考虑这最关键的一点,所以无论是示弱,还是强硬,都是让他同意的一种办法。 这一刻,江归帆确认,姜潮生言辞恳切的放弃,是他没有立刻识破的假话。 姜潮生又拿出一双标签还没拆的拖鞋,低下头看,自言自语,“这次鞋没淋湿。” 江归帆拉过身侧的板凳,换上,和姜潮生一起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从卫生间出来,走在屋檐下,姜潮生侧身往外看。 雨彻底下大了,几乎不能安稳落地,被风吹得在空中打转,形成小的气旋,和上次的情形一般无二。 他眉眼平和,没有半点急躁,这种平静,来源于他们是在一起的,他们安全的在一起,没有分开,没有危险。 好像又回到没有揭开前,他们之间自然而然的熟稔,他怀念这种感觉,却也知道回不去。 没过多久,吴砺锋喊他们去吃饭,一路回头,兴高采烈的念叨,“我拿了一瓶白酒在桌上,等会陪我好好喝喝啊,店里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能喝得。” 他是喜欢热闹扎堆的性格,平日里就爱小酌几口,奈何店里太忙,老婆又管得严,没人陪着一起,可没意思透了,虽然没和江归帆喝过,但他眼尖,笃定江归帆能喝,赶忙掏出自己的存货。 江归帆烟酒都没瘾,又因为常年住海上的缘故,不会把自己喝醉醺醺的走不动道,这是找死的行为,他不怎么清楚自己的酒量,但应该不至于被喝扒下。 江归帆答应下来,姜潮生望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反正不在海上,喝多了也只是倒地上,不会一头扎海里。 哗啦啦的白酒倒进塑料杯里,一股浓郁的酒香飘出去,吴砺锋一杯放自己面前,一杯放江归帆面前,扫了眼姜潮生,倒了一杯小拇指的高度,“你喝这点总行吧,好歹也成年了,尝点这个没坏处。” 吴哥媳妇端菜出来,“长风呢,又跑网吧去了?”长风就是当初给姜潮生指点迷津的神人也,最近痴迷游戏,一下班就过去。 第56章 姜潮生说:“他说这两天都不回来了。” “不管他们,我们喝,尝尝吧,这可是我闺女给我买的。”吴砺锋嘬了一口,叹道:“不错,香。” 姜潮生尝试着抿了一口,辣得皱起眉,吴砺锋看见,哈哈大笑,他就喜欢看没喝过白酒露出这种表情,还催促说,“这杯喝完啊。” 江归帆白酒喝得少,刚开始,还不太适应这种辛辣,缓一会儿倒也还好。 吴砺锋高兴起来就话多,跟江文州一样的能唠,唠最近的生意,唠家长里短,唠鱼的行情,江归帆偶尔接几句,姜潮生不时望望他,主要是安静吃饭。 末了,话题不知道怎么拐到姜潮生身上,吴砺锋先是夸了几句,没忘记损姜潮生头几天的衰样,姜潮生又不介意让江归帆知道他当时的伤心,懒得掩饰。江归帆不动声色的抿酒,神色没多大变化。 念叨半天,吴砺锋想起来问他好奇好久的问题,问江归帆,“他之前在你那里干活吗。” “是。”江归帆说。 “那怎么走了,小姜是个踏实的孩子,这点我现在信的。”吴砺锋有些奇怪。 “太无聊了。”这原本是姜潮生该回答的问题,江归帆自然而然的接道:“海上地方小。” “哦哦,是,把这茬忘了。”吴砺锋笑道:“想想也是,渔排确实出行不方便,小年轻的,呆久了也闷。” 姜潮生垂下眼睛,默不作声的听完,一口气闷完最后小半口。 不知不自觉的,吴砺锋又往姜潮生的塑料杯添了层底,但总共也不过一大口的量,喝到最后,江归帆陪酒的还清醒,姜潮生一个添头先倒了,吴砺锋甚至都没灌他,就喝得满脸通红,眼神都迷离了。 “这他娘的,跟讹人似的。”吴砺锋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小孩呢。” 吴哥媳妇让他们先别喝了,把姜潮生带回房间再说。 不知道哪句话,把姜潮生唤醒了,他猛得睁开眼,在饭桌上快速扫了一圈,很是着急的语气,“我哥呢。” 看清江归帆,视线就定格了,呆滞的愣了愣,随即露出委屈的神色,“哥,我好……”想你啊。 话没说完,江归帆倏地站起来,捂住他的嘴。姜潮生眨着眼睛,仿佛意识不到周围有其他人,眼巴巴盯着他看。 即便发不出声音,这样明显的眼神,简直昭然若揭,但凡有一点阅历,都会觉得怪异。 江归帆喉结滚动一下,另一只手摁住姜潮生的后脑勺,压到腹部,藏起来他的脸。姜潮生还算老实,没抬头,但一下一下蹭着,下一刻就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腰。 江归帆生平第一次,没有坐下,但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他不动声色施加压力,以防姜潮生拨浪鼓似的在他怀里摇,他侧过头,生硬的解释,“我先送他回去,他有点喝多了。” 吴砺锋眼睛睁大了些,干巴巴笑了一下,“喝完酒怎么这个德行,快去吧快去吧。” 吴哥媳妇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叮嘱道:“今天喝到这就行了,小姜喝多也离不开人,收拾收拾好好休息啊。” 江归帆想把姜潮生拉起来,稍微松开他的嘴,姜潮生反倒不乐意了,用脸追他的手,嘴里还不停嘀咕着,“哥哥哥,好想好……” 啪一下,江归帆又捂回去,在身后两道目光的注视下,把姜潮生硬生生拽走了。 一路上,姜潮生也不安稳,走得摇摇晃晃,江归帆看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就松开手,姜潮生反应奇快,擒住江归帆的手腕,在他掌心猛嘬几口。 江归帆:“……” 第43章 江归帆淡定的抽出手,看着手掌上的口水,平心静气的,往姜潮生的衣袖擦了擦。 “我哥呢。”姜潮生口齿不清的说,“江归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是你养的狗吗,说送走就送走。” 姜潮生的声音越来越大,江归帆加快步伐,终于走到门口,他一手揽着姜潮生别歪地上,一手艰难的拧把手。 姜潮生差不多吊在江归帆身上,脑袋晕晕乎乎的,一门心思的发泄,言语很流畅,但没什么逻辑可言,“你真讨厌,你知道吗哥,我特别生气,你不跟我好,你嫌我是男的,还嫌我年纪小,可我都不嫌你是男的啊,我也不嫌你年龄大。” 江归帆:“……”他推开门,扯着姜潮生坐到床上。 这里床比较低,姜潮生矮了一截,仰着头望着江归帆,眼睛亮晶晶的,很是认真的语气,“我让我妈把我生成女孩好不好,这样你就能给我生孩子了,哈哈,我要生好多小狗。” 江归帆:“……” 提到孩子,显然勾起姜潮生的伤心事,他控诉道:“你把我们的孩子送哪里去了,你太残忍了,它们还那么小,牙都没长齐,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江归帆:“……” “它们该多伤心啊,哥,你真讨厌,我讨厌死你了……”姜潮生垂下眼帘,落寞的语气:“也喜欢死你了。” 姜潮生不太清楚的胡言乱语,有些招笑,江归帆是想笑的,可明明只是一个勾起唇角的细微表情,却稍显艰难。 宿舍的小窗,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可呼啸凄厉的风声,已经透过无处不在的间隙,飘进安安静静的房间。 姜潮生红着眼睛,也许是醉酒的缘故,眼角处有些湿润,被江归帆用指尖揩去,姜潮生眨眨眼睛,抱住他的胳膊,又是混乱、但流畅的讲述,他说他在这里遇到的人,说他在这里的心情,说他在这里的工作。 “你生日那天,我高兴的特别难受,你怎么能不出来见我呢,一个人过生日会开心吗,你没买蛋糕,就没法许愿啊,这样你就不是二十九岁,但我已经十九了,哥,我们的年龄差距小了一岁,你会喜欢我的吧。” 他直勾勾盯着江归帆的侧脸,眼神介于清醒和茫然之间,“哥,我想通的有点晚,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对吗,怪不得你那段时间很奇怪,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你当时在想什么,怎么拒绝我吗。” “不止。”江归帆轻启薄唇,嗓音很轻,却莫名有种沉重的意味,“我想了很多。” 姜潮生习惯江归帆的沉默,骤然得到回答,醉酒后的脑子,迟钝得厉害,他徒劳的思考,理解得十分吃力,“你还在想什么,我听不懂,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江归帆垂眸,浅浅勾起唇,“你不用听懂。” 他们并排坐着,将近一个多小时,姜潮生断断续续讲完他来这里的所有事情。 姜潮生嘀嘀咕咕声音越来越小,还打了个哈欠,江归帆动了动胳膊,“困了就去睡觉。” 姜潮生说了句,“不要。”就脑袋一歪,姿势别扭的抵在江归帆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江归帆垂眼望了望,抬起视线到桌上,白墙上挂着时钟,秒针滴答滴答,一声接着一声,在窒息般的沉默,仿佛像是凌迟前的倒计时。 当姜潮生不说话的时候,江归帆的世界总会这样,沉寂无声,他并非接受不了这样的安静,在近乎残忍的管控下,他的自控力一直很好。 他只是接受不了姜潮生的靠近。 真是奇怪,他选择分开的结局,忍受独自一人在渔排上窒息般的孤独,忍受繁重的体力活,忍受说假话狠话的反噬,唯独不能忍受,姜潮生一丝一毫的靠近。 第57章 这种靠近,会让理智分崩离析,从而脱离预设好的走向,他到底是普通人,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七情六欲,被支配到麻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归帆伸出手,扶正姜潮生,想把他慢慢平放在床上,姜潮生睡眠很浅,细微的动静,就睁开了眼,定定看着他。 姜潮生脸上的红晕还在,浑身都是酒味,眼眸却没有迷离,又黑又沉,一寸一寸扫过江归帆的眼睛、鼻梁,停在嘴唇的位置上。 江归帆从他眼中,清楚得看出来他想做什么,因为他也看姜潮生的眼睛,准确来说,这是一场对视,结束对视其实很简单,移开、或者仅仅闭下眼睛,可实行起来却异常困难,视线相交、碰触,像是给全身都打上麻药,围上层层叠叠的锁链,困死在对方眼底的汪洋大海。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屋内的安静,似乎萦绕出一种怪异的气氛,粘稠的、暧昧的难以喘息,似乎下一刻,就有什么彻底难以掩盖,顷刻之间便要爆发而出。 姜潮生缓慢移过来,慢慢的、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皮肤纹路清晰呈现在眼前,近到能数清根根分明的睫毛;终于,在他们的距离达到某种阙值时,江归帆的瞳孔微颤,徒然清醒,生硬的移开视线,微微向后仰,拉开距离,侧身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关上了灯。 眼前突然一黑,姜潮生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就听到江归帆说,“往里侧去。” 姜潮生暂时放弃思考,哦了一声,乖乖挪到里面,试图减小自己的块头,把最多的空间留给江归帆。 江归帆侧躺下来,“睡吧。” 姜潮生再次睁开眼时,外面隐约有了亮光,脑袋不时传来阵疼,他恍惚一瞬,从茫然立刻切换到清醒,侧过身,同时把手探到身侧,没有人,甚至没有温度。 平房的屋檐下,姜潮生蹙眉盯着空中丝丝的细雨,不声不响的站着,在重启一些回忆。 他喝酒稍微有点断片,但偏偏,对在江归帆肩膀上睡着,又被叫醒之后的记忆,尤为深刻。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昨天晚上,江归帆应该也想亲他。 吴哥媳妇出来看见,招呼他,“站着干嘛呢小姜,傻了啊。” 姜潮生眉眼舒展开,若无其事道:“屋里太闷了。” “透会气,等下去吃饭啊。”吴哥媳妇说:“还有,昨天你喊哥的那个帅小伙回来了没,我早上起来天都没亮,看见他出去,连个伞都不打,也没问清他出去干啥,这会还没回来吗。” 姜潮生静默片刻,“他……打电话跟我说,他找到酒店了,不好在这里继续麻烦你们。” “这真是,太客气了,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你也是,怎么没拦着他,台风拢共不就两三天,哪用得着找酒店住,就知道浪费钱。” “没拦住。”姜潮生笑了笑,说,“对了姐,他出去的时候,雨下得还大吗。” 吴哥媳妇想想说,“不算太大,比现在大一点吧,对了,我把你门口那把伞塞他手里了,你们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下雨天好歹撑个伞啊。” “教育得是。”姜潮生侧过身,认真的语气,“姐,谢谢你。” 台风过去后,天气彻底放晴,过后的许多天,都是艳阳高照,像没有过度的直接进入夏天。 吴哥这里的生意比之前忙了一些,现在姜潮生很少有时间找跟修理师傅学技术,不过自然而然的,工资也涨了一些。 他陆陆续续在这里见到不少之前海上见过的人,有些来洗船,有些来修东西,大哥二哥都来过一次。 唯有江归帆一次没来过,但没关系,反正他经常能看到他。 姜潮生没想过这个阶段会维持多久,他算是有耐心的人,相信世界上不止有一见钟情,还有日久生情。 也逐渐确定,过去的一年,绝对不是镜花水月,在江归帆心里,也留下了烙印。 但转机来得很快,在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做的时候,打乱了他的计划。 第44章 说起来,也不算特别严重的事。 是姜潮生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在和修理师傅一起抬机器的时候,大概是地上有石子硌着,机器没放平稳,另一侧的修理师傅松手有点早,一下子歪倒了,偏偏姜潮生倒霉,小腿和机器上一个凸起的部位直面撞上,被压得死死的。 一点也不光荣的负伤了。 几个人着急忙慌的送他去医院,最后得到的诊断结果是,轻微骨折,还算幸运,没有粉碎性骨折那种听起来就吓人的严重,在医院里拍片子打石膏,住了两天院。 说来他都有点佩服自己,在最初那股钻心的疼痛过去,最先想到的,是江归帆会不会来看他。 他让吴哥给江归帆打了电话,借吴哥的嘴,如实告知了他负伤的情况。 按吴哥的话说,江归帆让他好好休息了,虽然没直接答应,但也没说不来。 所以住院的两天,姜潮生都在等待中度过,还没等到江归帆,却等来了带孩子打疫苗的二哥。 “我刚才路过门口,还以为看错了,你这是怎么搞得,好好的怎么骨折了。”二哥搂着轩轩说。 这种不小心导致的受伤,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姜潮生没细说,含糊了过去,“干活的不小心砸了一下。” “太不当心了。”二哥叮嘱道,“骨折可不是什么小病小伤,弄不好到时候走路能成问题,好好养啊,听医生的说,别仗着自己年轻不当回事。” 姜潮生听着,正要说话时,二哥先问道:“你拍的片子还在吗,给我看看严重不。” 姜潮生没多想,找到放在床头的一小叠诊断书,都递了过去,二哥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夹在轩轩怀里。 “二哥,现在这个天气,海上、他最近很忙吗。”姜潮生有些犹豫,“我……” 二哥抬起头,叹了口气,嘴角的笑有些无奈,“归帆吗。” 姜潮生点头,“对。” “差不多,毕竟到夏天了。”二哥说,他仿佛知道姜潮生想说什么,善解人意道:“我不确定他能不能来看你,我帮帮你问问他,如果过不来,让他给你打个电话。” 姜潮生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他确实想说这个,但还没组织好语言,没成想二哥会看出来,慢半拍的笑着回:“谢谢二哥。” 江玉林抱着轩轩离开,轩轩一只手还抓住那些纸和x光片,好奇劲上来,就想用两只手去撕开。 江玉林从他怀里掏出来,自己拿到手上,“这个不能乱揉,你小叔会看。” 轩轩听到小叔,老实下来,抓了抓脑袋,奶声奶气的问:“小叔都不来跟我玩了,还有潮生哥,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腿变成木乃伊。” 江玉林笑了笑,“你小叔忙,他现在一个人,忙死了,哪有时间陪你玩。” “那潮生哥为什么要走,他怎么不给小叔干活了。” 江玉林拍拍他的后脑勺,“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乱打听。” 江玉林从岸上下来,开船先把轩轩送了回去,跟媳妇说了一声,拿着那叠纸,开着船去江归帆的渔排。 快艇靠近后,发动机的轰鸣声逐渐减弱,海水被船体推开的水浪声,包括它们三个的汪汪叫,一齐响起。 第58章 江归帆听到声音,侧头看了看,阳光还有些刺眼,他微眯着眼睛辨认,看清来人,又朝向蔚蓝的天空。 他的姿势没有安全性可言,渔排边上两根木头组成的路,将将能躺一个人,但凡翻个身,就有直接掉海里的风险。 江归帆的一只胳膊垫在后脑勺下,在渔排上的随意一截路,就这样懒散的躺着,不甚在意的模样,知道是江玉林来了,也没坐起来招呼。 江玉林下船绑好绳子,走近一点,打量他一圈,扫到一侧捏扁的几个易拉罐,一向平和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话里也带着刺,“一,二,三……六瓶,大白天喝闷酒,也真够有出息的。” 他本来还算心平气和,想着跟他这个弟弟好好聊一聊,结果一来就看到江归帆这种算是酗酒喝法,怎么可能不生气。 江归帆听到这个语气,眉眼轻轻拧起,有些奇怪的神色,江玉林给人的印象,向来是脾气温和、时刻带着笑的人,鲜少那么说话。 他是感到意外,但没到那种好奇的地步,或者说,是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也没多问。 江玉林板着脸,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真喝醉了,路都走不明白,歪进海里有人看得见嘛。” 天空看久了,有些晃眼,江归帆闭上眼睛,沉默片刻,淡然道:“哥,这几瓶喝不醉。” 江玉林沉下脸,一言不发,用手撑着慢慢坐下,把那叠诊断书递过去,语气平和一些,“我今天看见姜潮生了。” 江归帆倏地睁开眼睛,浅色瞳孔,倒映着蓝天的颜色,静默一阵,他微蹙着眉,缓缓道:“他还好吧。” 江玉林哼笑一声,似乎不想兜圈子了,直白的说:“你觉得这是重点吗?” 江归帆接过那些纸,眼睛一行行扫过上面的字,笑容极淡,基本没有波动,“哥,你都看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兄弟三个,若论心细,都比不过江玉林,加上他刚才反常的态度,从他嘴里提到姜潮生的名字后,江归帆就反应过来,江玉林看出来了,至于看出来多少,就不知道了。 江玉林的脸色依旧不好,他们这件事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他也猜不透了。 他最开始看出来猫腻,自然是从姜潮生身上,那小子藏不住事,什么心思就差摆明面上了。 但凡他是面对一个女人,那绝对是个人都能反应过来他喜欢人家,也就是他看上的是江归帆,他弟弟,比他大十岁的男人,正常人都不会把他们两个往那种情况上联想,才勉强没被更多人察觉到。 连他大哥那样的粗人,都知道姜潮生看重江归帆,喜欢黏着他,他没道理看不出,只会看得更细节。 比如江归帆下海救轩轩那次,是他把差点就跟着一起跳下去的姜潮生拦住的,包括后面他们相处的小细节,只需要稍微换个思路,想看出来真的太容易了。 虽然对象是他弟弟,可这种事实在搬不上台面上说,所以他一直留意着,但没刻意提醒什么,毕竟这种事在他看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江归帆没这个心思,姜潮生喜欢出花来也没用。 至于江归帆怎么想得,江玉林一开始属实没弄懂,他当然有点担心,他清楚这个弟弟的性格,看着闷声不吭,对许多事情都可有可无,实则非常有主意,要是没这个心思还好,一旦是有了,认定什么事,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谁劝都不好使。 听到姜潮生走了,他差不多知道两人什么情况了,也松了一口气。 以他对江归帆的了解,让姜潮生走,就说明应该是没那个意思,如果没那个意思,那一切都好办了,把人好好的送走,距离一隔开,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事也就当没发生过。 他顾念着这件事,自然多留意一些,那么一留意,就留意出不对劲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确定,江归帆,他这个理智又冷静的弟弟,和姜潮生有一样的心思,不同于姜潮生的昭然若揭,他是深藏不露,像冰山一角,藏匿在海面之下,是难以窥探的庞然大物。 直觉是很可怕的,在他最开始看出来姜潮生的心思后,就莫名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哪怕他们分开的如此速度,他也隐隐有些不安,就觉得不会就那么结束了。 事实上,果然没那么简单。 一方面在姜潮生的坚持,说实在的,码头上,他看见姜潮生的次数,不比江归帆看得少,该说不说,他得承认,这个看似稚气未脱的少年,在感情上一往无前的孤勇。 一方面在江归帆,他说不清江归帆改变了多少,那是极其细微末节的东西,言语上难以形容,唯有一点他很清楚。 他的弟弟越来越沉默了。 和以往单纯的话少不同,这种沉默,是了无生趣的死气,像一颗从根系开始腐烂的大树,外表上看,还静静伫立在原地,好似能平静接受一切侵蚀都巍然不动,内里已经走向衰败,无法挽回的趋势。 他没法不去思考,是不是有那一步他悟错了,可能不是没意思,恰恰相反,是太有那个意思了。 或许对十九岁的江归帆来说,喜欢是冲动,是不顾一切,是无所畏惧,但对二十九岁的江归帆来说,爱是顾虑良多,是深思熟虑,是压抑天性的克制。 很久一阵没有人说话。 江玉林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噙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是看出来了,不止看出来他,心思不正……还看出来你——” 他呼出一口气,“也算不上坦坦荡荡。” 第45章 江归帆缓慢坐起来,手臂搭在膝盖上,没有被揭穿的羞恼,异常的平静,也可能太专注诊断单上的字,大致看完,卷起来夹在绳子下。 “你怎么想的。”江玉林皱着眉,凝重的表情,“那些大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你现在这样,说明你也清楚、这事不成体统……但我总觉得,你们俩……主要还是那小子的问题吧,反正、在那么纠缠下去,你……” “哥,你说……”江归帆失笑,与之矛盾的是,眼底堆积着浓重的阴霾,冷静的嗓音,“他现在那么缠着我,不能跟我过一辈子,我能不能弄死他。” 江玉林一惊,侧头望过去,眉头深深的拧起,似乎在辨认他话里的真假。 江归帆抬眼,望向碧绿的海面,自嘲般的勾起唇角,“开个玩笑。” 江玉林沉默着把脸扭过来,又掏出一根烟,夹在手里抽了起来,“甭管你现在怎么拒绝他,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两个男的,说破天、他也不合常理。” “是,你说得对,喜欢没什么用,合适才重要。”江归帆不咸不淡的认同。 “听你说这话,还真是够离谱的。”江玉林哼笑一声,“你要是真那么觉得就好了,但凡你有一点认同这个话,你都不至于现在还没结婚。” 江归帆本身就是不擅长、也不强求去建立亲密关系的人,加上在渔排孤零零过了那么久,更加习惯这种生活,甚至是排斥和异性的交际,所以大家的共识,到了年龄就该结婚,合适就行,在他那里不成立,不止一次,江玉林都担心他,怕是这辈子都难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人。 第59章 他之前还在想,只要他这弟弟能遇到一个喜欢的,甭管人家女方啥情况,他都双手双脚的支持,但有那么一个人,真的出现了,怎么就……是个男的。 光是个男的也就罢了,偏偏那个年纪,十八九岁,说出来就跟引诱无知少……男一样。 他不知道姜潮生家里什么情况,但只要还有一个亲人,能主持公道,才不会管谁先动的心思,被戳脊梁骨的一定是江归帆,压力矛盾也只能江归帆去背。 这就是既定事实,没人会在意他在背后挣扎、纠结成什么样子,但只要决定在一起,骂名就会紧跟而来。 两个男人,会有什么矛盾暂且不提,亲人的施压是为了他们好,流言蜚语也砸不死人,成为别人嘴里的奇闻笑谈也罢,哪怕他们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仅仅是决定在一起,这些都无可避免。 叮铃一声响,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 江归帆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姜潮生的短信,他垂下眼,默不作声的看完,极其短暂的笑了一下,有些颓废,有些嘲讽,有些悲戚。 “哥,我也不太懂,他到底在坚持什么。”江归帆又在笑,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甚至、都不敢让他知道……我也喜欢他。” “我呢。” 他在问自己,可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苍白,自己似乎也看不清答案了,“我又在坚持什么。” 江玉林沉默好久,才缓缓出声,“其实来之前,我还在想该怎么劝你。” “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应该不用我怎么劝,你一直都知道分寸,你做得也很好,要断就干脆利落,拖拖拉拉的最不成样子。” “可真到这一步,看你们这个样子……”江玉林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心里也不好受。” “仔细想想,人生不过几十年,好不容易遇到个中意的人,已经是小概率的事件,你们这个情况,上天之后会给你们安排的磨难已经够多了,可现在,为了避免之后那些,反倒要自己先给自己添堵。” “何必呢,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大过痛苦的话,不妨试试吧。” 江玉林说这些话,除了把姜潮生的坚持看在眼里,更重要的,还是为了他这个弟弟,他无法想象,过了姜潮生这一个槛,那么浓烈的感情,江归帆逼迫自己狠下心拒绝,那往后余生,江归帆还有喜欢上别人的可能吗? 答案显而易见。 “哥。”江归帆垂下眼,沉沉开口,声音仿佛要低到尘埃里,“他没有爸爸,妈妈的重心不在他身上,奶奶年纪也大了。” “没有人管他。” “我不能不为他打算。” “欺负他年纪小,带他走一条很容易回头、后悔的路。” “我不怕和他一起走,我只怕他会后悔。”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的变数太多了。” “我的自私,在于我不希望他后悔。” “如果开始,我就不能接受结束。” “我不会放过他,可能会……闹得一个难看的局面。” 江玉林没说话,没人敢担保,谁会爱谁一辈子,几年十几年,漫长的岁月,什么变数不可能发生,即便是正常的男女伴侣,分手离婚的也大有人在,江归帆太过极端,他问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要得这些,实在强人所难。 但此刻,江玉林还是说,“你这样,对他也很不公平,你从来没和他说过,怎么知道他做不到。” “你怕他知道你的心思,以他那个死缠烂打的功夫,就更不可能放手了,但在我看来,这才是你们的死穴。” 江玉林有点烦,烦得不想参与他们两个的破事,但他又有莫名的预感,他们再这样发展下去,会有更严重的后果,感情这种事,没人能说清对错,但两个执拗的人碰在一起,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我答应姜潮生,让你过去看看他。”江玉林紧紧锁着眉,“如果不去,就打个电话给他。” 江玉林走了后,江归帆依旧没起身,静静思考着,坐到太阳下山,又坐到月亮升起。 从意识到姜潮生心思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获得片刻的安宁,因为更可怕的是,紧随而来的,是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在姜潮生之前,他知道有同性恋这个说法,但对这个群体,既不理解也不关注,也从来不觉得他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模糊意识到姜潮生的心思,他产生了许多的想法,有些怪异,有些茫然,有些生气,唯独没有反感。 他和姜潮生一样迟钝,完全凭着本能在摸索,而他的本能,是在台风那晚的酒店,姜潮生黏黏糊糊、反复亲上来时,不受控制的,也想亲回去。 这种接触,无关乎情欲,好像是种下意识的行为,姜潮生靠近他、亲近他,哪怕大脑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也会给出反应。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黑夜里,雨声隔绝在外,世俗的困难仿佛也隔绝在外,他们抱住对方,体温在互相蔓延,温热的、缠绵的,每隔十几分钟,迷糊寻找对方的颌面,落下轻轻的一个吻,像是在安抚对方,也像在汲取、又或者是倾泻无处安放的情感。 所以,在他失眠的第二个晚上,思考如何拒绝姜潮生前,率先思考的,是他们在一起的可能。 当中的复杂滋味,难以言喻,无法复述,隐隐有一丝光亮,透过紧闭的窗帘时,他最后吻在姜潮生的额头,下床给姜潮生买早饭去了。 然而此刻,他并没有比当初坦然多少,他清楚这种感觉,摇摇欲坠的、蠢蠢欲动的—— 是动摇的滋味。 晚上,电话是江归帆打过去,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率先说话的,却是姜潮生。 “哥……”他很干脆,没有任何的过渡,直白道:“我突然想起来,我问过你几次的一个问题,你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现在,我很想听你的答案。” “你喜欢我吗。”姜潮生问,声音没有多大起伏,他向来迟钝,可慢悠悠的、也总能想通一些事情。 他们周遭是一样的寂静,黑夜明明将情绪放大无数倍,可他们都太沉寂了,轻松又沉重的氛围,简直矛盾到了极点。 海风轻飘飘的吹过,却像掀起排山倒海的巨浪,江归帆拿着手机,手背上经脉尽显,仍然一言不发。 良久,听筒里,传出一声极轻的笑,姜潮生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主动挂掉电话。 往后的一个多月,他们没有任何的联系。 姜潮生在养伤,江归帆开始渔排上最忙碌的一个阶段,这好像是一种心有灵犀的状态,没有沟通,但他们都知道,是就此彻彻底底的结束,还是不顾一切、以全新的关系重逢,马上就能分晓。 极其普通的一天,江归帆一如既往的重复之前的生活,上岸,买鱼料,干活,午休,继续干活。 傍晚,夕阳西下,毒辣了一整天的太阳,在此时收敛锋芒,黄灿灿的金光,斜照在海面上。 姜潮生像是突然出现在渔排上。 等江归帆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到客厅旁的甲板上,身后还跟着三条热情的狗。 第60章 江归帆默不作声看着他,没有问他是怎么来得,为什么还要过来,这早就没有意义了。 姜潮生没有走上甲板,停在边沿,不疾不徐的开口,“哥,我好像、总是晚一步,发现一些事情,晚一步发现被你看穿,晚一步发现你也喜欢我。” “我感觉很难受,我那么喜欢你,却总是跟不上、也看不出你的想法,我觉得这样一点都不好。” “所以我停了下来,站在你的角度,去想你在想什么。” “想你对我的喜欢,想你的顾虑,想你打算拒绝我的话术,想你被我纠缠时的挣扎,我想、我现在理解你的一切做法。” “你怕我退缩,怕我后悔,但我确定,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我比你想得还要坚定。” “我也明白,包括到现在,你可能都没有完全下定决心,所以、我会逼你一把。” 第46章 姜潮生说完,对着江归帆扬起一个笑,这个笑无疑是灿烂的,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带着一丝挑衅。 江归帆静静注视着他,从姜潮生的眼里,他好像能看出他想做什么,他想阻止,但事实上,他没有任何动作。 姜潮生的行为,证实了他的想法。姜潮生后退、转身,跳进大海,毫不迟疑,砰的一声,海面骤然掀起一阵浪花。 时隔那么久没下海,姜潮生的游泳水平尚不好评价,但腿上的伤,无疑是货真价实的。 江归帆握紧拳头,几乎是立刻,两三步跨过去,纵身一跃,本能反应一般果断,和姜潮生一样,没有任何犹豫。 又是一声巨响,一前一后,两人相继入水,姜潮再一次尝到被海水淹没的滋味,失重感、窒息感,两种熟悉又可怖的感觉,但他懒得自救,他赌江归帆一定会跳下来。 他想得很简单,他就是要逼江归帆,之前他不清楚江归帆的心意,一退再退,连说话都像是一种越界,没有冲动的权利。 现在他知道江归帆也喜欢他,什么狗屁的顾虑统统滚吧,跳一次不行就跳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互相喜欢还不能在一起,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身体在下坠,温热的海水附着在身上,去年的夏天,姜潮生下过数次海,都不及第一次掉海印象深刻。 他模糊记得,那是他们靠近的开始,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他有种莫名的直觉,或许这次,也会是他们另一种关系的开始。 比他想得还要快,呼吸尚且没有感到急促,他就感觉到江归帆的到来,以一个拥抱的姿态。 姜潮生算得上有经验,也提前预想过,没有上次那样,惊慌的胡乱挣扎,只是主动抱住他。 他不能确定,等下会面对什么,江归帆的态度会是怎样,但此刻的拥抱是真实的,值得他珍惜。 江归帆带着他上浮,不消片刻,口鼻就露出海面,离渔排的位置也不远,江归帆拽住他,没两下游到边上,声音听不出情绪,“上去。” 姜潮生安静得不行,不敢拖延拥抱的时间,听他的话,抓住边上的轮胎。 腿上的伤还没好透,用力的时候有些疼,不怎么灵活,但没在海里呆太久,所以力气还在,不至于爬不上去。 姜潮生湿淋淋的上去,刚坐到木板路上,稍微抬起脸,看见江归帆紧随其后,挺拔的身形,带着一身的海水上来,眼眸深邃又冷酷,视线像定死在前方,薄唇抿着,每走一步,都能渗透脚下的木板。 他面无表情的半跪下来,手掌抓住姜潮生右腿的脚腕,另一只手拉起他的裤腿,紧实白皙的小腿上,是结痂已经脱落的淡粉色伤疤。 江归帆的态度,姜潮生有些心虚,咽了下口水,掀开眼皮看他,“已经好了,医生都说能见水。” 江归帆的视线,由腿上的伤疤缓慢上移,一寸一寸,停到姜潮生脸上。 他额间的黑发还滴着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眼中不是愤怒的情绪,但也绝不平静,压抑许久的、像在此刻彻底释放,没有丝毫的隐晦可言。 姜潮生一愣,心跳莫名开始加速,扑通扑通的,他呆滞又直白的迎上江归帆的目光,没有半点躲避。 下一瞬间,他就被江归帆掐住脖颈,按在地上。 江归帆伏下腰,松开手,又捏在姜潮生的下颌上,掐得他微微张开嘴,随后低下头,毫不客气的吻上去。 姜潮生没什么准备,后背猛得磕在木板上,倒不怎么疼,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堵上嘴巴。 他当即睁大眼睛,感受到记忆中的温热气息,瞳孔微缩,短暂的震惊过后,就是极度的兴奋,浑身都在颤栗。 姜潮生反应过来,本能的就去回应,一手勾住江归帆的后颈,可劲往下压,把距离再次拉进。 他不怎么会接吻,上次的亲吻,更多是像在江归帆嘴里不停的瞎舔,由江归帆主导的亲吻,当然破天荒的头一次,江归帆亲得很凶,像是在肆意的报复,唇、舌、牙齿都带着力道,勾缠着,撕扯猎物般的狠厉。 两个人都刚从海里出来,身上都是海水,不小心扫过嘴边一点,唇舌都蔓延着海水的咸,但没人在意,都无比的投入,仿佛在争夺最后的空气,否则就将溺毙其中。 姜潮生的心跳,可谓的震耳欲聋,语言上无法形容的通畅,从天灵盖劈到脚底板,好像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颤抖,昭示着主人的异样。 姜潮生迷迷糊糊的热情回应,还在想着,这才叫真正的接吻吧,还是江归帆主动在亲他,这是让姜潮生每想起来一次,大脑就要空白一次的认知,他最多思考下这个,其余时候,大脑就像宕机了一般,完完全全闭上眼睛,沉浸在这个吻里,整个人快要融化。 江归帆的胳膊,死死按在姜潮生肩膀上,防止他不断的想要翻身,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断侵入着柔软的内里。 姜潮生的行为幼稚又拙劣,但不得不承认,他被刺激到了,这种刺激,当然不是一次跳海造成的,他们纠缠那么久,又经历一个多月的漫长冷静,刻骨的思念,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把心脏腐蚀得不成样子,冲动也罢,深思熟虑也罢,都不是一念之间的决定,疯狂拉扯着,等待一个节点,如同开闸的洪水,尽情的发泄。 姜潮生亲得嘴唇发麻,有些肿痛,可见吸得多狠,在绵长凌乱的吻中,掌握了呼吸的窍门,但还舍不得松开,江归帆稍微有后仰的迹象,就迫不及待的撵上去。 江归帆又被姜潮生咬破了唇,不至于渗血的地步,但也磨得厉害。 两人的视线,在交替中短暂的相接,褪去最初激烈似的发泄,慢慢的归于平淡、松缓。 接吻不再是情绪的出口,轻轻缠绵着,变成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享受。 他们身上、包括躺得一片地方,全都是海水,姜潮生平躺着,慢悠悠的蓄力,有一下没一下的卷着、缠着,在江归帆后撤时,板过江归帆的肩膀,翻过了身。 江归帆没动弹,一条腿的膝盖曲起,伸出手,拢了拢姜潮生不断滴水的黑发,姜潮生嘴都肿了,红润润的透亮,还不老实,静静盯着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探到江归帆的口腔,恢复了他一通乱舔式的亲法。 第61章 斜照下来的阳光有些刺人,江归帆闭上了眼,捏住姜潮生的后颈,懒散的回应。 等到两人都亲累了,或者说,嘴巴疼得亲不动的时候,太阳已经隐隐约约下山了,只留下一点边角,还发挥着余晖。 停下后的好久一阵,没有人说话。 姜潮生趴在江归帆身上,压根不考虑自己的重量,脸埋在江归帆脖子里,沉沉压住他。 轻轻喘息的频率一致,胸膛碰在一起,心脏的起伏撞在一起,仿佛微妙的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一件怎样的事,他们对这件事的反应又是什么。 许久后,呼吸和心跳归于平缓。 江归帆抬眼,看天已经黑了,拍了拍姜潮生的背,率先打破了平静,他的嗓音很轻,还带着沙哑,“先起来,去洗个澡,身上还都是海水。” 姜潮生还不想动,又或者说,是害怕这美好的像梦境一般的场面破碎,终究是自己的幻觉,只是手臂加陪收紧,把脑袋埋得更深,鼻尖、嘴唇还贴在江归帆脖子,来回的蹭。 姜潮生的发丝扫过,还带着水痕,江归帆被他弄得有些痒,但没动,由着他磨蹭,等姜潮生不动了,又催了一遍,“起来去洗个澡。” 他知道姜潮生的不安来源于哪里,安慰道:“我不走,也不会再让你走,身上那么湿,不难受吗。” 姜潮生还是不动,但过了一会儿,慢慢抬起了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那我问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江归帆微微直起身,一条胳膊的手肘撑在地上,沉沉看着他,“你不是说知道吗。” “可是我想听你说。”姜潮生眨了眨眼,认真的神色。 “是。”江归帆承认,十分干脆。 其实从看见姜潮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出决定,并且不打算再放手。 姜潮生把他逼到这个份上,想拍拍屁股走人是不可能的,未来是一直相爱也罢,彼此厌弃也罢,他不可能再喜欢别人,姜潮生只能和他捆绑在一起。 别人怎么看他,唾弃或是鄙夷,都无所谓了,只要姜潮生在他身边,他甘愿接受。 姜潮生抿着唇,听到想要的答案,没有直接高兴,反而垂下眼,语气低沉的问:“是因为我一直缠着你吗。” “没有那个‘也’字。”江归帆声线平稳,几分慎重,几分缱绻,“是本身就喜欢你,跟你的喜欢无关。” 姜潮生迟钝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时间没明白江归帆的意思,虽然也是开心的,但这种开心,夹杂着浓浓的不安。 江归帆喜欢他,也能拒绝他无数次,尽管是为了他们考虑,可他还是怕,怕江归帆是一时冲动,清醒后又会推开他,哪怕他知道江归帆不是冲动的人,也避免不了这种怕,甚至怕到不敢再继续问。 只能通过亲密接触,来缓解这种不安,姜潮生又一次低下头,碰在江归帆的侧脸,缓缓移到唇角,后退看江归帆的反应,有没有清醒过后反感和不自在,又或者说抗拒。 在喜欢男人这件事上,他们都是半路出家,他之前没有喜欢过女生,当然更没有喜欢过男人,是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不好定论,但江归帆是货真价实的正常男人,之前也表现过反感,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实的情绪。 哪怕此时,他置身于幻想过的幸福当中,极度的开心还没有退却,就已经开始惶恐了。 江归帆伸出手,指腹探到嘴角破皮的位置,重重按下去,沾染上一丝血迹,又压在姜潮生红肿的嘴巴上,垂下眼看自己的杰作,微微挑眉笑了笑。 江归帆不常笑,姜潮生甚至忘记他笑起来什么样子,但这次的笑,温柔又松弛,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又隐隐占据上风,晕头转向的,直冒粉红泡泡。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他面对江归帆时,向来没法动脑子。 姜潮生是不太懂遮掩自己欲望的人,眼神里又盛满侵占欲,痴迷的、直白且明目张胆。 江归帆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手掌按住姜潮生的后脑勺,往下压了几分,迫使他低下头—— 又是一个漫长、缠绵的吻。 第47章 姜潮生身上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穿了,不过他跟江归帆体型接近,洗澡不用担心没衣服,连内裤江归帆都给他找了条新的。 他就是不乐意跟江归帆分开,这个时候的分开,就是字面意思的分开了,是他必须看到江归帆,摸到、碰到他,心里才能踏实,否则就是满满的不安。 所以姜潮生洗得很快,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也是找江归帆,看见人,一颗心才能放回肚子里。 江归帆在外面等,虽然衣服不滴海水了,总归不舒服,回客厅也没法坐。 姜潮生提着桶出去,走过去凑近,江归帆移开一点,唇角淡扯着提醒,“我身上还都是海水。” 姜潮生垂下眼,脸上还带着水汽,抿着唇没说什么,往桶里来回舀水,明显又委屈上了。 江归帆莫名觉得好笑,不知道怎么说他,视线下移到他唇上,扬了扬下巴,问:“不疼吗。” 姜潮生幽怨的眼神,“不想亲我了就直说。” “等我洗完澡。”江归帆有些无奈,但理智还在。 江归帆去洗澡,姜潮生就守在外面等着,按理来说,到晚上吃饭的时间,他对这边再熟悉不过,应该自觉准备做饭,但他硬是一步也不想离开。 这一个多月里,远没有那么好过,他一直忍着、憋着,除了他自己在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给江归帆一些时间。 江归帆不是不坚定,是跟他一样,太坚定了,只不过是坚定的打算分开,他转不过那个圈是有原因的,江归帆太可恶了,不肯露出一点破绽,拒绝的话术都是直往姜潮生心坎里戳,试问谁能顶住那样的拒绝?还是在不确定对方心意的情况下。 他也顶不住,所以他答应走了,无数次想上前,然后被冷言冷语逼退,而江归帆唯一的破绽,或许正是如此,也是生日之后,他才慢慢回过来味。 江归帆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亲密到厌恶似乎只是一念之间,转折点在那晚的揭开,可江归帆明明在此之前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为什么会那么大的转变?这种转变是真实的吗?说得通吗,如果是演得,是不是更合理一些? 那为什么要遮掩,在遮掩什么,只是为了让他放弃吗?如果是对一个没感情的人,至于这样吗? 带着这样的怀疑,姜潮生看出了台风时,江归帆眼底想靠近他的欲望,或许不那么明显,可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第二天,江归帆早早的离开,哪怕台风没结束都要走,唯恐避之不及,这样避开一个人,是因为厌恶吗,如果不是厌恶,那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也喜欢他吗?这样的想法一冒出头,姜潮生整个人呼吸都不畅了,可连想到以前的种种,真的就没这种可能吗? 他不想揣测,所以受伤后,接到江归帆电话时,他直接问出口了,江归帆没否认,就是最好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之后,他反而没那么着急了,那一个多月,不仅仅是给他用来思考,也是给江归帆。 第62章 从坚定的分开,走到坚定的在一起,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他不应该存在,会干扰江归帆的判断。 索性,现在看来,结果是好的。 推门声响起,江归帆洗完澡走出来,浑身带着水汽,在狭小的厨房里,姜潮生抱住他,不管不顾的亲上去。 他们都知道,还有许多话没说清楚,但此刻都顾不得这些,压抑良久的情感,如同静静沉睡的火山,一旦喷发,滚烫的岩浆能把人融化、点燃,能稍微浇灭一点的,只有一次次疯狂的贴近。 “别咬人……”接吻的间隙中,江归帆轻啧一声,调整着呼吸,沉沉开口。 姜潮生哪还有理智,恨不得把江归帆吃了的亲法,又是咬又是嘬,寂静的夜,不怎么正经的声音,在厨房回荡。 江归帆倒不是怕疼,只是咬得太明显,会不方便出门,尤其现在是夏天,戴口罩热不说,也太奇怪。 他伸出手,拇指和食指钳住姜潮生的下颌,微微用力,姜潮生被捏疼了,不高兴的哼唧两声,含糊不清的说,“怎么了嘛……” 姜潮生这个黏糊劲,江归帆想起来之前,忍不住逗他说:“亲够了吗。” 姜潮生明显一愣,显然对这话有不轻的阴影,反应过来后,恨恨盯着他,森白的牙齿磨着,“亲不够,永远都亲不够。” “你真讨厌,你当初就是故意的,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我人都吓傻了。”姜潮生不满的控诉道,抱怨也不松手,两条胳膊环住江归帆的腰。 江归帆微眯着眼,“我没打算那个时候说,是你没分寸,把牙往我嘴上撞。” 谁会选择在半夜聊这种事?当时姜潮生下午的试探,拙劣得他想笑,他都忍住了。 那段时间,他的睡眠很不好,即便是睡着,睡得也很浅,姜潮生进来,他尚且不清楚,一直趴在他床头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到了。 姜潮生亲一次,没问题,还能接受,可以当不知道,亲两次,他想算了,亲完赶紧滚,亲出声音他也忍了,牙撞嘴上都忍了,是察觉到姜潮生想伸舌头……忍无可忍。 姜潮生没回忆过那晚的情况,但江归帆说了,就证明有这回事,自知理亏,声音都小了些,“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我喜欢你的。”姜潮生想到这个,眨着眼睛问,好奇的不得了。 “医院的时候,你亲我,我知道。” “啊。”姜潮生懊恼不已,“果然是那次。” “准确来说,是你每一次亲我,我都知道。”江归帆散漫地笑:“但我亲过你,你不知道。” 姜潮生又愣了下,这次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大一会儿,才磕磕绊绊的问:“什么时候……” “上上次的台风,酒店的第一个晚上。”江归帆补充,“你那个时候睡着了。” 姜潮生睁大眼睛,反问一句:“你在那个时候亲我了?”仍旧呆滞的厉害,“那是不是说明,你在那个时候,就……” “应该是。”江归帆说,“坦白来说,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动得念头,只是那个时候,确定了有这个念头。” 姜潮生处于一种极度不安的状态,是他造成的,所以他想交代清楚,慢慢缓解他的不安。 这个信息对姜潮生来说,实在太大了,他也好奇过,江归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但完全没有头绪,总觉得哪个阶段都不太可能。 也可能是江归帆藏得太好,想看出来端倪实在太难了,就算江归帆说出准确的时间点,他回忆起来,都不敢相信。 他明明记得,酒店的那两天,江归帆一直冷着脸,气压极低,看他眼神都很犀利,这说出来谁能信。 看姜潮生明显怔住,江归帆问:“你不相信,是吗。” “也不是……”姜潮生神色复杂,无力感爬上了心头,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江归帆了,可每多聊一点,都开拓一个未知的领域,好像怎么也跟不上他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没有很开心,这很奇怪,按理来说,你那么早就喜欢我,我应该高兴的。” “应该的。”江归帆一针见血,“因为你感觉到了,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你发现。” 他看着姜潮生的脸,没有犹豫,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他不打算再有任何的隐瞒。 姜潮生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但其实江归帆的话不难理解,“我好像懂了……” 江归帆本来就是相对内敛的人,如果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发现不了太正常了。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他发现,似乎也很好理解,拒绝一个人,就是要让对方看不见一点希望。 姜潮生垂下眼,“哥,我真的……又一次的认识到,你当初打算拒绝我的决心。” “我是不是做错了,任性、自私,哪怕你喜欢我,可分开才是你真正的选择,无论怎么样,我都应该支持你的决定。” “没有。”江归帆毫不迟疑,看着他说:“其实我觉得……你应该生气,气我为什么想瞒着你,气我为什么喜欢你,却没有直接和你在一起。” 江归帆静静盯着他,“潮生,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你可以生气。” 姜潮生确实在反思,也不知道为什么,真走到这一步,江归帆明明松口了,他反而开始纠结是不是做错了。 他决定追江归帆那段时间,可一点都没这个觉悟,一门心思的想和江归帆在一起。 太奇怪了。 但江归帆一开口,他的反思立马结束,还露出那种很凶的表情,“哥,你简直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样,要不是我够聪明,就被你蒙骗过去了,还好我够坚持,不然你就失去了一个那么喜欢你的人。” 仔细想想,他也就是如愿以偿,太高兴了,才有心情胡思乱想一下,但凡是江归帆没松口,他指不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别说反思了,堵上小命也得让江归帆答应再说。 江归帆嗯了一声,笑容很浅,隐含了点宠溺的意味,顺从的接道:“是我的错。” 姜潮生心里乐开花了,表面还算克制,小声嘟囔一句,“这还差不多……” “交代一下。”姜潮生缓过来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怎么亲我的,亲得哪里。” 他们两个,江归帆分明是被抵在墙上的人,可他斜靠在墙上,略微弯曲一条长腿,姿态闲散,显得尤其松弛,眉眼总带了些锋芒,不像被困住的人,反而像懒散的狩猎者。 他伸出一根食指,唇角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弧度,指腹在姜潮生额头、颌面,鼻尖、唇角,轻轻的打转画圈,嗓音还很平淡,“这里,这里,这里……” 姜潮生本来就喜欢江归帆,无论他是面无表情,还是冷脸不耐烦,都喜欢得要命,哪怕江归帆没做什么,都被撩得一愣一愣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漆黑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含着晶莹剔透的水光。 江归帆也在漫不经心的看他,其实他后来有想过,为什么会喜欢姜潮生,从理性的角度,细数着姜潮生的优缺点。 可渐渐的,姜潮生的微不足道缺点,也变成他眼中的优点,他就不在想这个问题。 第63章 此时此刻,仔仔细细看姜潮生的每一处五官,不可否认,这张脸起了一定作用。 第48章 他没放下手,顺势揉了揉姜潮生的头发,“饿不饿。” 他们还堵在厨房,一个片大的地方,手脚都活动不开,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没想着往外走。 姜潮生又抱住江归帆,往他脖子嘬了好几口,亲出了响,脸埋进去,可劲闻了半天,“一点点……” 江归帆知道,任由姜潮生胡闹下去,怕是半夜都吃不上饭,强硬得扯开他,“站直。” “想吃什么。”江归帆推开他,半蹲下来,看灶台下还有什么菜。 “站不直,腿可疼了。”姜潮生忘了诉苦这茬,这会儿想起来了,可怜巴巴道。 说完赶忙回江归帆的另一个问题,“吃什么都行,你做什么我都喜欢,糊锅了我也喜欢,呃……不对,我想吃鱼。” 江归帆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说,“行。” 江归帆从冰柜里拿了条鲳鱼,厨房里没什么菜了,晚上做荤菜又太耗时,索性还有西红柿,简单的一盘西红柿炒蛋也行,姜潮生也没闲着,淘好米蒸上。 等蒸鱼的时候,江归帆靠在厨房门口,扫了眼墙上的时钟,问姜潮生,“你会怪我吗。” “没去看你。”江归帆看着他。 姜潮生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怪的。”又清了清嗓子,严肃的凑近说,“所以你要好好补偿我。” 江归帆自问,不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哪怕现在也是,有些事情,不去亲身经历,言语上是没法让人信服的。 他并非是愧疚,如果非要找两个词来形容,应该是遗憾和心疼,为他没有在那时陪过姜潮生,和他落空的期待。 江归帆眼眸微动,应道:“好。” 晚饭,姜潮生是恨不得坐到江归帆腿上吃的,可惜这边的塑料椅子,实在撑不住两个大男人,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和江归帆紧紧挨在一起。 姜潮生太久没吃江归帆做的饭,哪怕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两个菜,他都吃得很香。 江归帆给优酸乳扎上吸管,递过去,“你怎么过来的。” 两个人亲半天,也磨蹭半天,吃饭都嘴疼,才正儿八经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姜潮生夹了一口鱼肉,理所当然道:“还能怎么过来的,坐船啊,我替下午最后那个洗船的人付钱,让他帮忙带我来这边。” 姜潮生的工作,几乎每天都能接触到船,想来渔排找江归帆,其实一点也不难,但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不能迈出那一步,他虽然纠缠江归帆,但他代表他不懂界限感。 “什么时候回去。”江归帆问,在姜潮生停下筷子看他之前,补充道:“是问你能呆多久的意思。” 姜潮生眼角弯起来,想到这两天,高兴还来不及,“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明天早上偷偷跑你船上的,躲船舱里,不过想想,我那个时候出来,肯定影响你干活,外加上感觉有点吓人,就决定今天晚上就过来,现在看来是来对了,明天还能跟你一起干活。” “我前几天拆石膏,跟吴哥说得先休一天,但实际上,我这个月都没休息,跟吴哥说一下,后天也可以休。”姜潮生眼里闪烁着光芒。 江归帆懒洋洋望着他,唇角含着一抹淡笑,“你那么自信我会让你留下来。” “没来之前很忐忑,可又想想,就算你不同意,起码要把我送走,总不能让我游回去。”姜潮生一开始还小声说,想到什么,不经意的扬起唇角,“现在当然自信了,你都亲我了,你还说过不让我走了,总不能赖账吧。” “而且,我不想睡那个房间。”姜潮生悄悄瞄了一眼江归帆的反应,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他刚才扫了眼他之前的房间,被子什么的居然还在,虽然没有铺平,只是叠好放在床头,但没有放杂物,是个能睡觉的好床。 一时间,他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高兴,这是不是能代表江归帆一直念着他?不高兴,没有必须一起睡的正当理由了。 “求求你了。”姜潮生眼巴巴盯着他,又补了一句。 正常处对象,都不会第一天就睡一起,何况他们都没说清,相当于没坐实关系。 不过到这种地步,说没说清,也没什么区别了,但凡他们之前懂得注意点,都不至于双双变成同性恋。 “你会答应我的吧。”姜潮生饭都不吃了,从桌下牵住江归帆的手,每个手指,都严丝合缝握住,掌心没有距离可言,仿佛他们原本就该如此亲近。 江归帆反握住,“会。” 夏天最热的一段时间,陆地通常已经变成大蒸笼,白天不动都容易出汗,晚上床上的凉席都是烫的。 海上显然好很多,尤其是江归帆的房间,三面都有窗户,还没有门,有一丝海风他们都能吹到,又是刚洗完澡,浑身清清爽爽的往凉席上一躺,江归帆习惯这样的生活,不觉得有什么,但对姜潮生来说,简直舒服透了。 尤其是又能和江归帆一起睡,跟以往不同的是,还可以一直亲亲抱抱摸摸。 坦白来说,江归帆没有反感过跟姜潮生接吻,或者说,他没有在和一个男人接吻的意识,姜潮生就只是姜潮生,无关乎他的性别。 一吻结束,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姜潮生躺下去,欲盖弥彰的拿夏凉被盖了一下,心虚的舔了下唇。 江归帆侧躺着,手肘撑在枕头上,另一只手捏住姜潮生下巴,盯着他的嘴唇看,颜色红润透亮的,是很好亲的唇形,所以被亲得轻微肿起,他手上不自觉用力,姜潮生不知所以然的望着他,跟随他的力道,唇瓣微微打开。 江归帆垂下眼帘,眸色暗沉,好似没什么波动,粗粝的指腹探进去,还一脸淡然。姜潮生掀开眼皮看他,有些疑惑,犹豫似的阖上牙,咬他的手指节。 “哥,我们是在一起了吗。”姜潮生顶开他的手指,又用手抓住,把上面的口水擦干净,终于忍不住问,他想过再等等,可总归沉不住气。 江归帆唇角无声上扬,缓缓低下头,亲在他的眼皮上。姜潮生睫毛抖动两下,重新睁开,不服气道:“你什么意思嘛,光亲不说话,你现在必须答应知不知道,你没机会反悔了。” “没有。”江归帆嗓音沉缓,不疾不徐道,“我是希望你想清楚,真的要跟我在一起吗。” 姜潮生眉心一蹙,语气有些着急,“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要啊。” “你听我说。”江归帆安抚道。 “首先,我说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不想跟你试试,我不想要、也不接受短暂的陪伴,我想要我们能长久。” “可我就是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想试试,我想要长久。”姜潮生急忙道。 看姜潮生急着证明自己,江归帆按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也相信你也是认真的。” “但难免考虑不周,所以我希望,接下来你能认真思考我的话,想长远一点。” 姜潮生顿住,望着他点了点头,安分下来。 江归帆的手指背蹭着他的侧脸,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很重情,你有你在意的亲人,这没什么不对。” 第64章 “我不要求你跟家里人坦白,按你的意愿来,如果你不想说,就要做好他们会催婚的准备。” “如果你决定要说、或者意外被发现,你不用担心我,我决定跟你在一起,就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他们对我的看法,不足以影响我,但他们是你的亲人,需要你也能顶住他们的压力。” “你不妨现在思考一下,你的妈妈、叔叔知道我们的事,知道我是一个比你大十岁的男人,会是怎样的态度,怎么骂你、求你离开我,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 姜潮生眼珠微颤,眼皮垂下来,又慢慢睁开,像是陷入了思考,神色肉眼可见的凝重了些。 江归帆知道,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可没办法,这些他们早晚都要面对,他不要求姜潮生现在坚定告诉他答案,只想让他清楚,未来会出现的情况。 他又道:“其次,我大哥就不用考虑了,肯定反对,二哥知道我们的事,他不怎么支持,也算不上反对。” 姜潮生震惊的扭脸,不可思议道:“二哥知道?” “知道。”江归帆嗤笑一声,“你那点心思,对他来说,跟透明似的。” 姜潮生想想那天在医院,怪不得他都没说什么,江文州就跟预判了他的话一样。 但说实在的,江玉林知道他尚且能理解,居然不反对?这在姜潮生看来很不可思议,毕竟他都做好被身边所有亲人反对的准备了。 姜潮生不禁问道:“真的不反对吗?二哥站在我们这边吗?没想到二哥还挺开明。” 江归帆没反驳,但与其说是开明,不如说是活得通透,不过姜潮生的理解他没打算纠正,就这么误会也挺好,“真的。” 姜潮生情绪转变得很快,似乎是觉得多了些希望,嘿嘿笑了一声,“真好。” “还有。”江归帆继续说:“几年内,我没有换工作的打算,你应该会跟我一起呆在这里,你也清楚,渔排只有那么大,小到甚至不能散步,最多钓个鱼、游个泳。” “你来得时间还不算长,一两年可能还好,呆得更久一点,之前再新奇的事物,也会变得稀松平常,这里能吸引人的东西不多,也包括我,我也很无趣。” 江归帆一直知道,他的性格跟有趣毫无关系,他不会觉得困扰,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姜潮生微蹙着眉,不认同他的话,“可你就是我眼里最有趣的人。” 姜潮生以前,最喜欢盯着江归帆做饭,江归帆的一举一动,对他而说,有致命的吸引力,百看不腻,没有什么事情,比江归帆更能吸引他,这就是他眼中的有趣。 江归帆不置可否,“好。” “还有吗哥。”姜潮生明显低落了一些,“怎么会那么难。” “还有就是更长远的事了。” 江归帆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潮生,我一直觉得,你很适合组建一个家庭,你有能力让你在乎的人幸福。” “如果我们没有遇到,你大概率会正常的结婚、生子。” “但我们在一起,没有后代可言,我又比你大了十岁,未来……很可能走你前面,我怕……” 江归帆停下来,不再继续,“算了,现在说太早了。” 姜潮生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江归帆,连一丝空隙都不想留,他默默的想,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真正让江归帆决心拒绝他的原因。 每一条,都是针对他的顾虑,明明承受的压力会比他大,各方面考虑担心的,却都在他身上。 他们好像,不约而同的、低估了对方的爱。 “我不着急。”江归帆不轻不重拍他的背,“你可以慢慢想,我希望你慎重,如果接受不了长久,就不要开始,我不想给你反悔的机会。” 姜潮生从他怀里抬起头,往上来正视他,严肃的问:“那你之后还让我离开吗,任何情况下——” “不会。”江归帆肯定。 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让他放弃姜潮生,而他不可能再放弃姜潮生,就是那么简单。 言语上,有关于永远、任何的承诺,大多都不可信,姜潮生不会不知道,可这跟他无条件相信江归帆不冲突。所以他不自觉扬起唇角,心花怒放道:“我相信你。” 他又想到什么,拧起了眉,犹犹豫豫的问:“那我要考虑多久合适,我怎么想都不可能和你分开啊,这个过程还能亲你吗……” 对外界的人或事,江归帆常常处于漠不关心的状态,不至于说是厌世,只是很难产生波动,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挺想自暴自弃的来一句,“那算了,那就不考虑了,直接在一起。” 这话又实在不负责任,他忍住了,手指捏了捏姜潮生的下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姜潮生自然能听出江归帆话里的纵容,刚才还凝重的情绪一扫而空,心里美得冒泡,像是得到了鼓励,他顺着江归帆的下巴、锁骨,啵啵舔舔嘬嘬的一路往下亲。 然后被江归帆抓住了头发—— “干嘛啊哥。”姜潮生不满道,手还扒拉着江归帆短袖的领口。 “……”江归帆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忍了忍,没忍住,“你没断nai吗。” 姜潮生冤死了,他才嘬两口,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刚巧亲到哪里了,他哥的身材很好,腹肌线条清晰,不是很夸张的肌肉,精瘦而健壮,被他亲痒了,小麦色的皮肉起伏收紧着,性感得要命,他也是一时没忍住,刚嘬两口而已…… 江归帆薄唇紧抿,似要凶他的前奏,他急忙提醒:“你刚刚才说我想干什么都可以。” 江归帆:“……” 第49章 这天躺床上比平常早,实际睡着比平时晚多了,生疏在他们之间仿佛从来不存在,他们聊着闲话,不时亲会儿抱会儿,很晚才沉沉睡去。 时隔将近三个月,他们都睡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好觉,没有失眠,没有梦魇,一夜好眠。 早上,姜潮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头天晚上窗户是打开的,这会儿闭着严严实实,把阳光隔离在外。 他一睁眼没看到江归帆,迷迷糊糊喊了一句,“哥……” “睡醒了没。”江归帆从外面走进去,看着他说:“还困就再睡一会儿。” 姜潮生没看到人的时候慌,看到人也慌,现在是大早上,正……兴奋的时候,裤子又单薄,夏凉被嫌热在脚底下放着,拽上来挡着不是,光杵那也不是。 特别看到江归帆好像往下扫了眼,姜潮生怔愣片刻,呆滞转为清醒,肉眼可见的脸红了,由半侧躺着,到趴着,把脸埋在枕头下,坐实了什么叫掩耳盗铃。 江归帆:“……” 他在门口顿住,犹豫要出去,还是若无其事的往里走,主要是姜潮生露在外面的耳朵越来越红,像要渗血似的。 他打算拐弯,姜潮生抬头,“哥哥哥,你在陪我睡一会儿。” 姜潮生眼疾手快拿上被子,再次欲盖弥彰的盖住。 江归帆拒绝,“醒了就起来吃饭。” 姜潮生害羞的时效很短暂,有了被子就有了脸面,他厚着脸皮说,“不行啊哥,我难受死了,你陪陪我嘛。” 第65章 都是男人,江归帆自然姜潮生是什么情况,昨天晚上也感觉到了,但毕竟才和好,那个氛围下,搞这种淫秽的事情,不合适。 现在是白天,就更不合适了。 江归帆再次拒绝,转身往外走,没跨出门槛,姜潮生就扑了上来。 有过被踹下床的经历,还是才和好,姜潮生是不敢乱顶的,抱着江归帆,也只是埋在他后颈处,蹭了两下。 “今天不去岸上了吗。”姜潮生问,这个点就能说明问题了,想到江归帆为了他耽误半天,既愧疚又高兴。 江归帆嗯了一声,“休息两天。” 姜潮生腿没好透,昨天又睡得晚,难得有休息的时间,他不想让姜潮生陪着辛苦,况且三个多月没好好相处,一个多月没见面,姜潮生缠人的厉害,就差长在他身上了,他不至于匀不出来这点时间陪他。 一天下来,他们其实没干什么事。 早上磨磨唧唧的吃早饭,中午一起准备了顿丰富的午饭,又磨磨唧唧的吃完,之后睡午觉,自然是没睡着,在床上厮混了一下午,顺带看了会电影,太阳下山他们下床,本就没好的嘴巴雪上加霜。 江归帆扯了扯领口,脸色不怎么好,姜潮生跟在他屁股后面,满足又心疼的语气,直言不讳的劝:“哥,别穿衣服了吧,不疼吗。”都被他吸肿了,肯定磨的慌。 江归帆懒得理他,不知道什么臭毛病,看见就嘴不动道,他无数次忍住想抽飞姜潮生的冲动,这会儿看他就烦。 姜潮生自知理亏,默默献殷勤,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没成想,晚上还是被赶出去了,江归帆给那个房间铺了被子,说让他回去睡,任凭他怎么求都没用。 江归帆倒不是真生气,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太容易擦枪走火了,一起da个飞/机倒没什么,就是这样的进度,似乎快得有些离谱了。 准确来说,和好的第一天,还没过完…… 总之,在江归帆的强硬下,姜潮生在那个房间,孤零零呆了一个小时,之后在他长达两个小时努力下,江归帆烦得受不了了,才把他放进来。 分开睡是不可能的,姜潮生心满意足的抱住江归帆,默默心痛失去的三个小时。 过了好一会儿,江归帆的手臂,也搂在姜潮生腰上,大夏天的,都热得不轻,也没松手。 第一天过得飞快,第二天更是一眨眼就没了,姜潮生的两天假过完,要回去上班,江归帆两天没去岸上,鱼料该喂,网也该洗,总之,他们没法在腻歪下去了。 两天里,姜潮生的黏糊劲没下去,反正愈演愈烈,一想到明天要分开,甭管分开几天,都难受的要死要活。 江归帆比他好点,但姜潮生的情绪太能感染人了,在他的夸张渲染下,各自上班干活,成了一件天大的伤心事,简直跟世界末日一个级别。 “等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胡思乱想,然后反悔啊。”姜潮生委屈发问,他最怕突然发生什么事,让江归帆又换了念头,不跟他好了。 哪怕江归帆保证过,也挡不住担忧,一遍遍的确认。 江归帆还算耐心,在姜潮生的后颈上捏了两把,按下来堵住他的嘴,亲了好一会儿,把人亲老实了,不乱叽叽歪歪了。 姜潮生抿了抿嘴,是有点疼,麻麻胀胀的,又又欲盖弥彰的拉起了被子,坦白来说,现在做点什么,他也觉得有点快,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本能反应哪里能控制住,多亲两口就胀得不行了。 本来就是,跟喜欢的人腻歪一起,没点反应才不正常,他也扫到过,江归帆也这样,不是他一个人沉不住气,不过有亮光的时候,他不好意思、也不敢说,怕他哥恼羞成怒。 但把灯一关,房间里黑下来,姜潮生又躁动起来,心里不安分的同时,手脚也开始不安分。 他最喜欢往江归帆身上凑,先闻几口,他哥爱干净,出一点汗就洗澡,洗完就是清爽的皂角香,淡淡的,好像风一吹就散了,但只要一闻到,就像上瘾了一样。 再就是摸两把,手感好的同时,视觉上更是一大享受,他确定他之前对同性身材完全无感。 以前上学,包括在其他地方干活,也洗过大澡堂,不是没见过肌肉,他自己该有的也都有,可别说欣赏不来了,是压根没欣赏的念头,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在他眼里都没差别。 没喜欢上江归帆之前,也经常能看见他洗完澡没穿上衣出来,毕竟他们两个男的,没必要注意什么,他也只是感叹一下,他这老板的身材身形都挺完美,也没什么邪念。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味,他自己也说不清了,姜潮生也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到底先喜欢他的言行举止,还是脸、身材、气味,这个问题显然太深奥,姜潮生懒得去想,他只知道,他喜欢江归帆的一切。 今天晚上似乎格外暗,月黑风高,屋里黑漆漆的,姜潮生不安分的捏了半天,江归帆忍了会,拍他的手背,说:“明天要早起。” “你困吗哥。”他们挨得很近,姜潮生几乎是贴在江归帆的耳边说。 他这样问也是有原因的,下午他们四点多才睡午觉,差不多睡到六点,反正这会儿他精神的不行。 人一精神,就想找到事情做,在床上能有什么事情,当然是骚扰他哥啊。 “我睡不着,感觉晚上吃多了,都怪你,做饭那么好吃……”姜潮生假装苦恼,“难受。” 他不知道为啥那么馋,馋江归帆的做的饭不说,还馋江归帆的人。 江归帆好一阵没动,半响,才伸出手,探到姜潮生的腹部,揉了几把,动作很敷衍,像是知道姜潮生意不在此。 片刻后,他的手直接往下走,无所顾忌的拉掉衣服,掌心覆盖上去。!!! 姜潮生倏地睁大眼睛,浑身一僵又一颤,动作明显到江归帆的手都被带动了,他好像陷入某种矛盾之间,身体受不住疯狂的后退,理智又把他死死钉住。 江归帆没松手,反而不紧不慢的动作,面上没什么表情,嗓音也平平静静,“弄完就马上睡觉,别闹我了。” 按照姜潮生一开始的想法,这是两个人互帮互助的时刻,他应该兴高采烈的碰碰他哥,但他显然高估自己了,他像被江归帆抓到了命门,光是面对底下就耗费了全部心力,像是被上了锁,行动不了一点。 姜潮生舒服透了,哼哼唧唧的喊,顺便指挥一下,“哥哥哥……快点快点,哥、轻点啊哥……” 江归帆本来是机械的动作,被姜潮生喊出了点兴致,这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感觉,在此之前,他对姜潮生无关乎欲望。 并非产生不了,而是没有刻意想过,他在这方面的兴趣不高,极为冷淡,对男性也没有冲动可言。 但此时此刻,心尖爬上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想看看姜潮生现在的样子,看他那双单薄、眼尾微微下垂,笑起来黑亮的眼睛,看他白皙的皮肤上流出一点透明的细汗,看他被唾液浸湿的红润嘴巴。 “潮生。”江归帆突然念他的名字,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姜潮生黏黏糊糊往他哥身边靠,乱亲了几口,“怎么了哥。” 第66章 “没事。”江归帆说,他只是想听听姜潮生的声音。 “那你快点。”姜潮生催促,“别偷懒了。” 江归帆:“……” 第50章 昨晚太舒服了,姜潮生想不到,原来自己动手和他哥动手的差距那么大,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反正江归帆弄得舒服一万倍。 搞得他结束一次还有点不满足,卫生纸给江归帆擦完手,还想来第二回 ,可惜他哥没同意。 他没忘记要帮江归帆也爽一回,不过江归帆没让他碰,说太晚了,他估摸着他哥是放不下面子,害臊,或者是觉得没他大,不好意思,害,男人嘛,都有胜负欲,可以理解。 不过也没关系,他大他能干就行,看来肌肉还要继续练,姜潮生想。 虽然已经相当不错了,吴哥他们都夸过,说他看着白白净净,身板倒很结实。 不过姜潮生对自己还不太满意,总觉得不如他哥。 没办法,江归帆在他眼里就是最好的,他自己怎么都比不过。 早上起来,江归帆打算把姜潮生先送过去,姜潮生刷着牙说,“太早了,那边七八点多才开门,我去了也是等。” “那你跟我一起去码头?”江归帆知道他的意思。 “对啊。”姜潮生擦擦嘴,往江归帆嘴上嘬,“去上面就不能亲你了,哥,快点快点,让我再亲几口。” “也行。”江归帆尝出淡淡的薄荷味,摁住姜潮生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换好鞋,他们往外走,姜潮生把它们三个招呼过来,依次摸头,“我很快回来,在家等我啊,都老实点,特别是你小白,渔排风气都被你败坏了。” 江归帆解船绳,斜了姜潮生一眼,觉得他在贼喊捉贼。 开船去码头的时候,他们聊了会姜潮生工作的事。 既然决定在一起,姜潮生在吴砺锋那里就干不长久了,不过这个早晚也要注意,不可能说走就走。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夏天正忙,你自己多累啊。” 姜潮生有点苦恼,按理来说,江归帆这边正忙,他最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去,可吴哥那边偏偏也是夏天最忙,这时候说走就显得不太合适。 “再等等。”江归帆握住方向盘,目视前方,“你在那边呆一天就好好干一天,不用操心我,我累了知道休息。” “多注意你的腿,走路别太用力。”江归帆叮嘱说。 “我恢复的可好了,真的,已经没什么事了。”姜潮生都不敢说,一瘸一拐,是他故意在江归帆面前博同情的走姿,他差不多可以正常走路了。 博同情很管用,两天里,江归帆都没让他离开屋子,最多在客厅外面晃晃,就是怕他瘸到海里去。 “还嘚瑟,平地都能压骨折,等会上台阶,别蹦不上去。” 姜潮生眼眸一亮,“那你就只能背我上去了。” 江归帆眯着眼睛看他一眼,也没说不行。 码头人多,准确来说,岸上就是走到哪里都有人,姜潮生没法正大光明牵江归帆的手,太亲密的行为也不行,才呆一会儿,就后悔来的路上没多亲几次。 吃过早饭,又陪着江归帆在菜市场转了一圈,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江归帆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姜潮生心疼钱,“还不如我走回去呢。” 其实坐公交最合适,但姜潮生晕车的毛病,坐公交时格外显著,甚至坚持不了两个站,江归帆就没想过把他往公交车站上送。 汽车启动后,姜潮生照例看后视镜,第一次,不是看到江归帆的背影。 他坐在车上,江归帆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真正和江归帆分开,姜潮生才有心情回顾一下这两天的事,和江归帆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什么都懒得想,满心满眼都是江归帆。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姜潮生一想到这个,脑子还有点眩晕感,哪怕他们都亲两天了。 不对,好像还没有完全在一起,江归帆让他认真想想来着。 姜潮生知道他家里人会反对,这个想都不用想,可怎么反对,反对成什么样,他没什么概念,奶奶就不说了,他绝对不会让奶奶知道。 他妈妈性格很温柔,说话都温声细语的,他完全想不到他妈妈会面目狰狞反对的样子,还有他叔叔,他们都不常见面,他结不结婚,叔叔应该也不会多在意吧。 至于什么孩子,年龄差,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又或者说,这些他早就接受了,没必要再考虑一遍。 这样一想,姜潮生自信满满。 不过他不打算马上跟江归帆说他考虑好了,显得他压根没考虑,反正他们现在跟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 江归帆对他,已经纵容到他自己都惊讶的地步了。 其实江归帆对姜潮生本来就很纵容,是过去的几个月,江归帆为了拒绝他,冷漠得太厉害。 以至于姜潮生尝到比以前更多一点的好,就受宠若惊的不行,惶恐的同时,又无比的开心。 姜潮生回去第一天,中午吃饭的时间,就遭到修理店里熟人的盘问。 没办法,消失两天不说,回来还一脸喜气洋洋,就差没把高兴写脸上了。 姜潮生在修理店其他人眼中,绝对不算开朗的性格,反而有些高冷,不怎么爱接话,一个劲的闷头干活,要么就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回来,可谓是换了一个人,逢人就笑,没人也傻笑,从高冷的锯嘴闷葫芦,到阳光的开朗小伙,大家自然好奇他有什么喜事。 跟他熟一点的,吴哥、小魏都堵着他问,“老实交代啊,这两天跑哪里去了,这么高兴,中彩票了?” 中彩票哪有和江归帆在一起高兴,姜潮生不屑一顾,至于怎么回答,他其实很想说出来,不过也只是想想。 这都不用他请示他哥,他又不傻,虽然他不怕别人发现,被说三道四,可自己大喇叭宣传出去,也着实是没事找事。 而且江归帆在附近熟人多,都是靠海吃饭的,他可不想败坏他哥的名声,当然是能藏就藏,藏不住也绝不承认。 姜潮生假装淡定,“出去玩了两天,当然开心,你出去玩不开心吗。” 小魏才不信,“你这太没说服力了,你自己信吗,别打岔啊,你知道我们想问什么的。” 又扭脸跟吴砺锋说:“这你不教育教育吗,夜不归宿!我那时候就出去一个晚上,你就把我教育一顿,他这一上来跑出去两天,像话吗。” 吴砺锋有个上大学的闺女,疼得不得了,连带着看所有谈朋友的小男生都不顺眼,总会教育一通,别祸害人家小女生。 吴砺锋啧了一声,“还没问清楚呢,你怎么知道人家小姜出去乱搞了。” 小魏不服,“我也没出去乱搞啊。” 吴砺锋没理他,转头看向姜潮生,“小姜啊,是不是谈朋友了,老实说啊,咱一个大男人有点担当,别学小魏啊,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小魏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 这一会儿里,姜潮生紧急憋出来一个理由,“没有,是…是跟一个闹翻很久的、关系很好很好的……人,和好了。” 第67章 他下意识想说朋友,可猛得意识到,他和江归帆,从来没有过朋友的关系。 他们一开始,就是雇佣关系,哪怕后来越来越亲近,年龄上的差距,也决定了他们很难变成朋友。 他们不是真正的亲情,也很难朝友情发展,可情感日积月累的变深,似乎理所应当的变质,好像从认识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要相爱。 吴砺锋狐疑的表情,“真的?” 小魏也一脸怀疑,“不像。” 姜潮生走神片刻,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回神,面不改色的说:“真的。” 姜潮生怕他们多问,指不定要露馅,端着饭碗起身,“真谈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说完就溜了。 趁他们还在吃饭的功夫,姜潮生本想发条短信,都发出去了才想起来,现在又不是之前,江归帆不接他电话的时候。 电话打过去,很快被接通,姜潮生抿着嘴,眼里带笑,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哥,你吃完饭了吗?吃得什么啊,上午买了多少鱼料?累不累啊,现在该午休了不,我刚从饭桌下来,早就想给你打电话了,上午挺忙的,都没找到机会,我实在太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嘛。” 江归帆听得头痛,无奈又好笑,“吃过了,煮的面条,没买多少,不怎么累,刚刷完碗,等会睡一会儿。” 姜潮生不满的催促:“还有一个问题呢。” 电话那头安静一会儿,悠悠开口,简单的一个字,“想。” 姜潮生乐得合不拢嘴,笑半天,才想来刚才被盘问的事,“刚刚吴哥他们都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果断不承认,虽然确实是,不过好憋屈啊,都不能分享出去,真想告诉身边所有人,你是我对象。” “你想说吗。”江归帆问。 “当然不想。”姜潮生急忙道:“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我才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咱们这样也挺好的,让别人知道指不定怎么说呢。” 江归帆不紧不慢道:“这种事不好控制,容易一传十,十传百,知道的人多了,话就脏了。” “对。”姜潮生补充,“还容易传到其他熟人耳边里,虽然早晚瞒不住,但还是能晚一点晚一点,不过哥,我不怕。” 江归帆嗯了一声:“好。” “还是好想你。”姜潮生知道自己急得太狠,一天都没过完,但就是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再去找你。” “我去找你。”江归帆说。 姜潮生的眼睛倏地亮了,语调都拔高了些,“什么时候啊。” “什么时候都行。”江归帆的声线一向偏冷,平平淡淡的,此刻听来,却莫名缱绻,“看你。” 第51章 姜潮生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江归帆,不过他知道,江归帆那边离这里不近,开船过来很耗油,甚至比打出租还贵,天天见面太奢侈了。 他想了想,在后天和大后天纠结好一会儿。 江归帆先开口:“明天?” 姜潮生心动得不行,但咬了咬牙,还是拒绝了,“算了哥,你本来就因为我耽误了两天,下午忙完还要来找我,太累了,等有空闲时间再说吧。” 本来他可以早上去找江归帆,不过腿没好透,骑不了自行车,坐公交难受不说,太早也不发车,天天打出租又太贵,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江归帆没说什么,“行,那我看着办。” 又聊了一会儿,看小魏他们出来了,姜潮生才依依不舍的挂掉电话。 下午干活,有事做的时候还不觉得,下完班没事干,那才叫一个想得抓心挠肝。 明明也没多久,姜潮生都快忘了,没和江归帆在一起前,那长达一个多月没联系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又或者说,怎么受得了的。 忘了也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他只需要记住现在就好。 江归帆本打算第二天就过去,姜潮生的纠结他能看懂,虽然粘人了点,但很懂事,其实可以不用那么懂事。 不过第二天下午,江文州打电话过来,说要卖鱼,卖鱼要不了太久,可他们本来也见不了多久,那么一耽误,见面的时间更短,过去不划算。 所以江归帆往后推了一天。 卖鱼的时候,二哥江玉林和刘文德都来了,几个人碰面聊了一阵。 要么说江玉林心细,江归帆拢共就说过几句话,就被他发现了端倪,频频望了江归帆好几眼。 江归帆察觉到了,不过他本来就没想瞒江玉林,当然也瞒不住,还算坦然。 其他人都在,江玉林不是没眼力劲的人,没找江归帆问什么。 等回去之后,江归帆才接到他的电话,“本来还说你稳重,真到这个时候,比姜潮生也强不了多少。” “说说吧,现在什么情况,本来看你们一直没动静,还以为你们会散了,看样子现在又掺和到一起去了。” “情况就是在一起了。”江归帆说得简短,再清楚不过。 江玉林叹一声,又啧一声,“要我说什么好,果然啊,我是真想不明白,你俩怎么看对眼的,姜潮生走了也有几个月了,这都没把你们分开。” “二哥。”江归帆说:“我确实努力过了,可能还是不够坚定。” “我知道、我知道……”江玉林一连说了两遍,叹了口气,好一阵没声音,半响他才问:“姜潮生现在……还在洗船那边?” 江归帆嗯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去找他?”江玉林问,在一起就会想见面,这个再正常不过。 “明天。” “那成,我正好买个零件。”江玉林说:“明儿带上我啊,我跟他也聊聊。” 江归帆答应下来,“好,明天下午,我给你打电话。” 江归帆本来没想告诉姜潮生,一方面,让姜潮生知道,一直盼着下班,肯定影响他干活,另一方面,也算是个惊喜。 现在江玉林说要一起去,自然要让姜潮生做个心理准备。 趁中午的时候,他跟姜潮生说了一声,姜潮生光顾着高兴了,“真的吗,哥,不过我不确定我什么下班,有时候五点多就能走了,有时候要到六点多……” “你的重点是不是歪了。”江归帆失笑。 “二哥?”姜潮生反问,“二哥不是知道吗,又不反对我们,过来就过来啊,而且二哥人挺好的,上次他还帮我了。” 江归帆看他这样,也放心了,又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姜潮生知道下午能见面,这次倒没有舍不得挂。 下午五点多,江归帆洗完网,回去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开船先接上江玉林,这才一起过去。 江玉林对两个男人的爱情故事一点都不好奇,没问他们怎么决定在一起了,反而在问姜潮生家庭情况。 毕竟是姜潮生的隐私,江归帆没仔细说,只交代了一些最基本的情况。 江玉林有些意想不到,“我还以为他会有一个健全的家庭,他看着像父母在疼爱下长大的小孩儿。” 江归帆想起之前姜潮生提到他亲人的语气,说:“他在乎的亲人也很在意他。” 第68章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有多方面的原因,姜潮生的家庭不健全,但他幼年在一个充满爱意的家庭长大,亲人给予他的都是关心,他不缺爱,所以不吝啬给予爱,又因为后期的变故,变得独立、坚韧,长成了现在独一无二的姜潮生。 江玉林唏嘘道:“他这个家庭情况……哎,不过说真的,但凡他家庭健全,你们都……” “没有一点可能。”江归帆淡淡接道。 其实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可能都不会互相喜欢,又或者说,根本不会遇见,命运就是那么奇妙,走到这一步,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江玉林点了点头,看着越来越越近的码头,没再说话。 他们到了后,把船停在边上,走到露台上面,看到姜潮生和另外两个洗船小工。 这还是江归帆第一次看见姜潮生在这边干活的样子,装备得挺像样,脚上是胶鞋,手里拿着专门的小铁铲。 江归帆没出声叫他,在后面一点等,他知道姜潮生发现他了,姜潮生的动作放慢了些,睫毛下的眼珠,不时在眼眶里打转,装得还算淡定。 已经很不错了,江归帆想,对姜潮生分寸感,他向来没抱过希望,现在看来,反而长进了不少。 江玉林看看姜潮生,又扭头看看他,两人明明中间隔着老远,也就偶尔对视一眼,可磁场极为诡异,像是两块吸铁石,在望几眼就粘一起去了。 太诡异了,在场的其他人感觉不到,江玉林自己知道内情,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小魏和长风在船的另一侧清理,这会儿转了过来,看到他们,“是洗船吗。” “不是,买东西的。”江玉林回道,跟江归帆说话声音压低了些,“你在这等他吧,我去前面了。” 江归帆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江归帆送姜潮生过来的时候,小魏见过他,这会儿记起来了,往姜潮生身边凑了凑,“那人是在等你吗。” “之前是他跟你一起过来的吧,好几个月前,我都快忘了……”小魏突然想起昨天姜潮生的话,一拍脑袋,“昨天你说闹翻又和好的人就是他?” 姜潮生犹豫片刻,往江归帆的方向远远看了一眼,轻轻点头:“是他。” 江玉林买完东西,很快就回来了,跟江归帆一起等,半个小时左右,最后那条船洗好,又把露台的脏污冲洗干净。 结束的时候,姜潮生终究没沉住气,往江归帆身边走,咬着嘴里的肉都没压住笑意,刚走到他面前,还没想好说什么。 江归帆抱住胳膊,斜靠在墙上,扬了扬下巴,先一步开口,“去把鞋换了,洗个脸,好好收拾收拾,不用着急。” 江玉林在墙跟蹲着抽烟,闻言抬头望了望,一言难尽的表情,在他们两个之间打转。 姜潮生跟他打了个招呼,“二哥。”江玉林嘴角抽抽,点了点头。 姜潮生没在意,强装镇定的转身,连背影都透露着愉悦。江归帆的视线定格在姜潮生消失的地方,半响没移开。 江玉林弹弹烟灰,站了起来,站在江归帆后面说,“其实那天劝完你,当天晚上我就后悔了。” “后悔什么。”江归帆问。 “我也不知道。”江玉林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挺怪的吧,感觉你们分开会痛苦,在一起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江归帆吐出一句他以往嗤之以鼻的话,又道:“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 江玉林却没他那么宽心,“我真的有点怀疑,你想过你要面对多少压力吗。” 江归帆淡定一句,“应该。” 江玉林替他发愁,“你知道的吧,就你们两个的情况,被其他人发现了,甭管是姜潮生那边的亲人,还是咱们这边的熟人,甚至就连咱们大哥,你亲哥,都会把矛头对准你,他年纪小,可以不懂事,但你不能,他们眼里,你没约束住他,还带着他一起走偏,比姜潮生的问题大多了,也严重多了。” “没关系。”江归帆说,他平静的听完,情绪没有多大变化,甚至说:“挺好的。” 江玉林嘀咕了一句:“好什么好。”他本来觉得姜潮生已经是执迷不悟,现在看来,他这个弟弟也不遑多让。 罢了,多劝无用。 姜潮生动作迅速,前后不过几分钟,就忙里忙慌的出来,脸上的水珠还没干,手里就拿了个透明的塑料袋,隐约能看到两件衣服,外加一根充电器。 “走吧哥。”姜潮生眼睛亮亮的。 江归帆轻嗯了一声。 三个人往船上走,看露台周围没人了,姜潮生偷偷摸摸去牵江归帆的手,江归帆扫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重重反握回去。 江玉林在前边走,临上船回来看了一眼,扫到他们牵着的手,嘴角又抽了抽,有些事情知道归知道,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反正他是怎么看怎么怪。 知道江玉林来得目的,上了船,姜潮生自己先承认错误,“二哥,你要骂就骂我吧,我先喜欢他,也是我一直追着他不放,他都拒绝我好多次了,我都装听不见,反正都是我的错。” 这一通坦白,弄得江玉林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望他几眼,“你交代得倒快。” 江归帆难得尝到被袒护的滋味,还是小他那么多岁的人,很奇怪的感觉,有点肉麻,不过算不上坏。 姜潮生见气氛还可以,顺着杆子往上爬,摇了摇江归帆的手,“其他吧,他也有一点错,他太好了,哪哪都好,我也不是故意要喜欢他的……” 姜潮生话没说完,急忙打住了,因为江归帆不让他摇了,还面无表情的掐住了他的手。 江玉林彻底管理不好表情了,无奈笑了笑,“我算是知道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了。” 姜潮生偷摸瞄了江归帆一眼,心虚的没敢接话。 江玉林有意把话题拽回来,“现在不扯谁对谁错了,别得不说,我就想问你是不是诚心的。” “也不能那么说,我相信你现在是诚心的,关键是你能诚心多久,小年轻的,一会说喜欢了,一会儿说不喜欢了,谈个恋爱也就算了,你知道你们两个的严重性吧,弄不好了搞得人尽皆知,回头后悔了又找女人结婚,人家女方也不该是冤大头啊。” 江玉林的这段话,正是江归帆不希望姜潮生后悔的重要原因。 他没明说过,因为真到他们闹翻分开,还强行不让姜潮生结婚这点实在太霸道,可如果姜潮生真敢结,他也真敢拦,他们之间失败的收尾,不该由一个无辜的女人承担。 姜潮生能听懂江玉林的意思,在年龄上面他吃瘪太多了,哪怕他说得在诚恳,都不能做到让人信服,也有些无奈,“你们老觉得我年纪小,可年纪小不代表没定性,花心的人他老了就不花心了吗。” “因为我的年龄小,就笃定我的喜欢长久不了,可我能怎么办,我预知不了未来,我证明不了我能喜欢他一辈子,谁都没办法证明,可因为这个,就要否定现在的我,我真的不服,二十九岁的人可以说一辈子,十九岁就没这个资格吗。” “至于结婚,因为我就没打算过分开,所以没想过结婚,我知道变成同性恋后还去结婚非常不道德,我不会那么做,但是我觉得你们肯定不信……” 第69章 “我信。”江归帆看着他,再认真不过的语气,“我相信你。” 未来无法预知,年龄不是衡量道德的标准,成长中,人的性格也会改变,但这一刻的姜潮生,赤诚坦荡,他不该承受未来的不确定性,被一再质疑。 江玉林低头沉思一会儿,又眯着眼望了望大海,“成吧,这我也没法再说了,个人有个人的道理,有自己的立场,至少你这段话说服我了,我看人一直挺准的,信你一回。” “不过也别高兴太早,我这一关应该是最好过的,希望你俩能长久吧。” 送完江玉林回去,天色还早,他们并排坐着,都没说话,手牢牢牵在一起。 快艇靠近渔排,慢慢停下,他们从船上下去,系好船绳,一前一后的走回屋。 没在中途停留,走进屋里,一个走上前,一个转过身,天雷勾地火一般,立即重重的吻在一起,尤其激烈,仿佛要把缺失的两天补上。 姜潮生后面是那把大椅子,江归帆推着他坐下,姜潮生没在意方向,咬住江归帆的唇吮着,还撞到了后背,这才猛得坐下。 姜潮生的腿侧旁,江归帆单放上一个膝盖,跪立在姜潮生上方,微微伏下腰,一手按住姜潮生的肩膀,把他抵在靠背上亲。 姜潮生仰着脸,喉结上下滚动着,脖颈拉长,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伸出双手,放在江归帆的腰侧,指腹微微用力,手上是肌肉紧绷的结实触感。 他们不约而同绕过刚才的小插曲,混乱不堪的吻了许久,才稍稍分开一些。 第52章 江归帆稍稍直起腰,膝盖还在硌在硬椅子上,并不舒服,不过他没放下,因为姜潮生从靠背上坐起来,双手环住他的腰,脑袋也贴了上来。 姜潮生不止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心跳,还感受到江归帆的心跳,隔着单薄的衣料,鲜活、蓬勃的跳动。 他低头看了看,一只手覆盖上去,又仰起脸说:“哥,你ying了。” 江归帆在他后脑勺上抓了两把,略带沙哑的嗯了一声。 姜潮生掀开江归帆短袖的下摆,蠢蠢欲动,想把他的上衣直接扒了,江归帆低垂着眼,看他的动作,不消片刻,顺他的意,双手交叉着,把短袖甩到了地上。 他赤着上身,腰腹处肌理分明,没有一丝赘肉,人鱼线消失在宽松的黑裤下,是极其明显的弧度,姜潮生抬眼和他对视上,继续往下作祟,亮晶晶的眼睛,“哥,我来帮你。” 江归帆俯视着看他,眼神晦暗不明,喉结上下滚动两下,语气有些不稳,“天色还早。” 姜潮生穿得严严实实,满不在乎的模样,“那有什么,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江归帆闻言,眉峰微微一抬,也不再纠结,语调懒洋洋的散漫,“行。”他站起身:“等我关门。” 木质的沉重推拉门就在身侧,嘭呲一声,江归帆单手拉上,又拖沓着步子,关上了窗,房间顿时暗沉了许多。 江归帆走回去,姜潮生还坐在椅子上,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揽住江归帆后颈往下压,凑近他的耳廓,紧张又略带兴奋的压低声线,“哥,你想不想……我用嘴帮你。” 每一个动作片的必备项目,男人都幻想过的场景,姜潮生当然知道,不过他之前看得时候,是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嘴一个男人。 正常来说,这事挺膈应,但如果对象是江归帆,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他本来就喜欢亲他舔他,亲哪里不是亲。 而且,他想看他哥失控的模样,江归帆从来都是从容不迫,好似没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容。 他看过江归帆的许多面,或平静或冷漠,或高兴或生气,唯独没看过他沾满情yu、无法自拔的模样。 他无比渴望看到江归帆任何一面,为此,兴奋到颤栗。 江归帆听完,慢慢直起身,勾唇笑了笑,不紧不慢道:“你确定?” 姜潮生都懒得回确定两个字,急得像被服务的人,再者说,江归帆常穿黑裤,看不太出大小,他也没把量过那里的分量,好奇心一上来,恨不得马上给他扒下来。 他也确实那么干了。 看清的一刻,姜潮生眯了眯眼睛,小心翼翼的圈住,不由得夸赞道:“哥……很有资本啊。” 江归帆有下意识阻挡的动作,不过没挡住,又想起他帮姜潮生那天晚上,姜潮生他耳边不好意思又骄傲的嘀咕,“哥,怎么样……嘿嘿,是不是挺可以的,不是我吹,我就没见到比我还……” 江归帆微眯着眼睛,随意吐出一句,“没你有资本。”说罢,按压住姜潮生的后脑勺,堵住了他的嘴。 姜潮生着实高估自己了,这么一场下来,他下巴都要脱臼了,还没嗦明白,他抬头用手偷会儿懒,“不舒服吗哥。” 江归帆坦然道:“舒服。” 姜潮生往下瞅瞅,不解嘀咕:“那你怎么还不……” 江归帆无声笑了笑,没有说话,按在了姜潮生的手上。姜潮生慢半拍的意识到,是他技术一般,他倒不会羞愧,片刻就转移了注意力。 他终于见到他哥不一样的一面,向来冷冽淡然的脸上,因为细微的面部变化,展露出从未有过的神色,有直白赤果的占有欲,有登上极点时的片刻失神,有得到满足的餍足。 江归帆抽离得很快,拿起身侧的卫生纸,给姜潮生擦手。 姜潮生直勾勾望着他,舔了舔唇,他用指腹勾了点,放嘴里尝了尝,然后评价道:“不好吃。” 江归帆把卫生纸扔到垃圾桶,低头吻上他,唇舌交缠着,分散他口腔里的味道,片刻后分开。 这天晚上,他们又是很晚才吃上饭,磨蹭到晚上,姜潮生拉着江归帆给他做手工活,想到白天的事,问道:“哥,你现在还嫌我年纪小吗。” “跟你的年纪没关系。”江归帆道:“是我们年龄差的问题。” 姜潮生试图纠正他,“你不能一直往缺点上想,你要多想想优点。” 江归帆挑挑眉:“比如?” “我年轻啊。”姜潮生兴致勃勃的冲江归帆使眼色暗示,“换个思路想,这难道不是优点吗,年轻意味着身体好,有活力,体力好!” 何止是暗示,简直就是明示了,尤其是江归帆手里的东西,还生龙活虎的,仿佛在证明主人的话。 江归帆没接话,不过姜潮生的话,确实让他意识到一件事,一件他们没聊过的事。 说来好像有点早,毕竟离他们说开在一起也没多久,可仔细想想,他们实打实认识那么久,和刚谈上的对象不同,何况话题都说到这了。 “体力?你体力好不好重要吗,乖乖躺着就行。”江归帆刻意压低嗓音,几分懒散的缱绻,听着像在哄人的意思。 他看得出来姜潮生眼里的蠢蠢欲动,那种欲望,是占有的欲望,不是被动承受的欲望,即便姜潮生会因为喜欢他,甘愿迁就他做下位,总归是没那么情愿。 他了解过同性恋做的方式,挺……难以接受,做下位对他来说,也算不小的挑战,但他毕竟年长姜潮生那么多岁,有些事情更能看得开,比起让姜潮生一直迁就他,互相迁就更能长久。 第70章 不过现在,虽然他已经想通,还是想在这个话题上逗逗姜潮生。 哪成想,姜潮生大惊失色,连手活都顾不上了,把裤子提上,小心翼翼又严肃的发问:“哥……你该不会是想在上面吧。” “不然呢。”江归帆反问,手心还有点湿濡。 姜潮生替他擦手,顺便继续大惊失色,“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江归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气笑了,他努力说服自己,轮流上下,姜潮生倒好,看来是压根没想过自己在下面。 “我也想问你。”江归帆淡然处之,“你是凭什么觉得你在上面。” 姜潮生眨了眨眼睛,认真思考的样子,半响坐了起来,势要理论一番的架势,还掰起手指头,“首先啊,你、是我追来的,我、把你追到了,那我肯定就是上面的啊。” 非常没有说服力的理由,但江归帆懒得反驳,神色尚可的平淡一句,“继续。” 姜潮生再接再厉:“其次,别人不都是身高体型判断位置吗,虽然咱们体型挺像的,不是很明显,但是!我确实要高了那么一丢丢……不能不承认啊,而且!我说不定还会长呢。” 江归帆手肘撑在枕头上,想笑,没笑出来,只是嘴角不明显的动了动,在姜潮生期待的眼神下,他又一次说:“然后呢。” “然后……”姜潮生咽了咽口水,几分心虚,“然后你先保证你不生气啊。” 江归帆倒也干脆:“我保证。” “然后就是我们刚才说的,我年轻啊,精力旺盛,正是如饥似渴的年纪。”姜潮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哥,你现在这个年纪……马上就要走下坡路了,不一定能满足我……” 他自认为已经十分委婉,铺垫好以后,兴高采烈的转折,“不过哥,你不用担心,我还年轻呢,我肯定能满足你!” 江归帆半响没动,表情都没变,但姜潮生敏锐的察觉不对,果断掏出免死金牌,“哥,你答应过不生气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我没生气。”江归帆声线平稳。 “那你怎么想的,说话嘛,我刚刚说得有没有道理。”姜潮生凑近道:“不能憋在心里,要诚实啊。” 江归帆冷冷一笑,嗓音平静又清晰,不紧不慢道:“想gan/你,让你这张嘴,除了叫/床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潮生:“……” 昨晚显然没有讨论出结果,也没有发生什么出格的事,一方面是太快了,也没准备,在他们感情尚且不稳定的时候,就急匆匆做到最后,太过草率。 另一方面,如今是夏天,都挺忙的,真做了点什么,会影响白天的事情。 江归帆并不着急,他向来有耐心,姜潮生倒是急,对这事痴迷又上瘾,不过胃口还小,手活就能满足了。 第二天照旧送姜潮生回去,还遇上了大哥江文州,没办法,他们基本都在一个码头活动,碰上是常有的事,很难避免。 江文州看见他们一起出现,也问了几句,江归帆提前预想过这种情况,淡定的接话,正好到姜潮生回去的时间,路边拦了辆车,这才顺势结束对话。 姜潮生坐上车,打开了窗户,望着后视镜,手掌撑在嘴边,用口型说着话,一遍又一遍,热烈又直白,直到慢慢驶离走远。 江归帆看懂了,是汉语中,国人最羞于启齿的三个字——我爱你。 夏日炎炎,像是这段热烈感情的催化剂。 他们的见面次数稳定下来,江归帆隔三差五的接姜潮生过来,第二天再把他送回去,赶上姜潮生难得一次的假期,还会去岸上玩一天。 姜潮生腿伤彻底好了后,甚至还想像之前那样,天天早上过去找江归帆。 江归帆不让他天天过来,太累不说,碰上熟人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左不过把夏天熬过去,等姜潮生辞工回来,恢复到之前,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一起。 总而言之,不急于一时。 夏天实在太长,仿佛看不到尽头,又是一次对姜潮生来说久违的见面,却很快又到分开的时间。 码头附近的没什么人的街道,姜潮生看了看周围,牵住了江归帆的手。江归帆停下,一如既往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们之间自然而然的动作,熟稔的像做过千百次,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格外的怪异。 大嫂陈锦本是在一家小商店买东西,出来的十几米开外,就看到这样一幕,正常又怪异的一幕。 她皱了皱眉,还未意识到不对,小商店的女老板出来,端着早饭和她搭话,“前面那人是不是你小叔子,我对他可有印象了,长得挺俊,经常从我店门口路过,一直没结婚那个,是不是他。” “我有一个外甥女,也没结婚呢,哎呦,挑得啊,总嫌人家男方的长相,话说你这个小叔子多板正一个人,怎么还没结婚。” “也是太挑了,还是说有其他毛病……” 其他毛病……陈锦咀嚼着这个词,眉头皱得更沉了。 第53章 菜市场西边开了家肠粉店,生意很好,姜潮生偶然拉着江归帆吃了一回,便上了瘾,一连几次见面的早上,都要缠着江归帆来这边吃饭。 滑嫩肠粉上铺了一层金黄的蛋液,配上肉沫和生菜,最后加上满满的一勺酱汁,尤其入味。 就是生意太好,店里都坐不下人了,又在外面撑起几张小桌,放了几个塑料小板凳,不少人都在外面就将。 他们就是其中一桌。 太阳被身后的建筑物挡住了,倒也不算热,江归帆拌匀一份,推给姜潮生,接着拌另一份。 姜潮生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大概是没耐心的缘故,他每次吃都拌不明白,自然而然把这个事交给他哥。 吃得过程中,姜潮生聊起辞工的事,“吴哥在店门口贴了招人的单子,不过他这店开得太偏僻,门口都路过不了几个人,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招到人,回头我把招人的单子往外贴贴去。” 按他们商量的时间,姜潮生跟吴砺锋说了辞工的事,吴砺锋不高兴,直骂他小没良心的,可再怎么说,去留都是个人意愿,姜潮生说得也诚恳,等招到人,新来的人干熟练他再走,吴砺锋也只得同意。 江归帆正要接话,前方走过来一个高大的人,站定在桌侧。 是江文州。 姜潮生碰到过几回熟人,加之他们没做出格的动作,也没什么好慌的,还主动打招呼:“大哥,你也来吃饭啊。” 江文州搬过板凳,像憋着一口气散出来的话,“没,我吃完饭来的。” 姜潮生以为江文州会问些别的,他表面不动声色,其实还有点紧张,可没想到,江文州什么也没说,像是走累了,坐下来歇歇。 实际上,江文州不是不想说,是他脑子转不过弯,不知道该怎么说,怕他一出口,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事捅出来。 虽然几次撞到过他们走一起,但他没多想过,毕竟他们两个身份放那里,性别放那里,年龄放那里,谁闲得没事干,会把他们往那方面去猜。 是前几天,他家那口子,偷偷摸摸的拽着他,隐晦地说觉得他们不对劲,把那天看到的场景复述了一遍。 第71章 江文州依旧没在意,“不就拉个手吗,那有啥的,都是两个男的,拉个手又咋了。” 陈锦急道:“跟拉手没关系,是感觉不对你懂不懂,我跟你说不明白,那么说吧,你弟为啥现在都不结婚,你想过没有,哪有正常男人到这个年纪还不结婚的?那他八成就是不喜欢女人!” 江文州当时也急了,“你瞎说什么呢!什么不喜欢女人,不喜欢女人还能喜欢什么,喜欢男人?!我弟多正常一个男人,又不是那种娘们唧唧的二椅子,何况他年轻时候谈过对象,女的!你真是,看见点有的没的就乱说。” 陈锦不服气,“什么女朋友,搞得跟你见过似的,还我瞎说,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说不定那个时候谈得就是小子呢!你也是,自己的弟弟都不上心,我发现了告诉你你还不信,那你怎么才能信?在你面前亲嘴你才信是吧。” 江文州差点没气死,气他媳妇诬赖他弟,可气着气着,莫名其妙的,还真有点担心,他弟不会真和姜潮生那个小兔崽子有什么吧? 江文州一边觉得不可能,一边又想起一件事,有天早上路过江归帆的渔排,好像是看到客厅有两个人,当时还以为眼花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他是心大,不是傻子,姜潮生没辞工前,整天哥长哥短的,跟江归帆好得像一个人,本来无缘无故辞工就奇怪,现在明明辞工了,还和江归帆一起出现在码头,就更奇怪了。 那么一联系,江文州没法淡定了,愁得他几天没睡好,生怕那么离谱的事变成真的。 这不是路过附近,远远看见他们两个又出现在一起?!步子一转弯就拐来了。 江文州是急性子,那么一会儿都快憋坏了,几次都想脱口而出,可他没想好怎么说。 万一不是,不就闹大笑话了吗,况且是在外面,人来人往的,不是能说话的地方。 又坐了一会儿,江文州猛得一下子站起来,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了。 姜潮生抬头看了看,“他怎么走了……”他没当回事,转头跟江归帆说:“哥,卫生纸。” 江归帆扫了眼江文州的背影,微微蹙眉,没有说话,抽了两张纸递给姜潮生。 江文州是不记事的人,几天没找到机会问,偶尔想起来一次,又觉得这事不太可能。 两人看着都很正常,尤其是他弟,还不够爷们嘛,怎么可能喜欢另一个爷们,见面也很正常,上次江归帆就提过,是姜潮生打算辞掉修理店的活,还回来他这边。 牵手就更不能代表什么了,路上勾肩搭背的男人多得是,难不成都是二椅子吗,都是他媳妇大惊小怪,害得他跟着也疑神疑鬼。 这样想着,江文州几乎把这事抛之脑后,还是这天下午,老二卖鱼,江归帆罕见的没出现,说是有事,那个想法才猛得又跳出来,死灰复燃了一般。 不知怎的,江文州想到这一茬,心是怦怦直跳,总觉得哪里不踏实。 他是藏不住事的干脆人,有了这个想法,不把这事彻底弄清楚、问明白,算是睡不着了。 加上这事求证也简单,等给老二卖完鱼,他开着船,连个弯都没拐,直逼江归帆的渔排。 这边江归帆没出现,也确实是被缠住了,两人和好没多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不够久,每回见面都是干柴烈火的,碰在一起就烧着了。 江归帆的上衣才被扒掉,姜潮生正往他脖颈上亲着,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江归帆也听到声了,垂下眼在姜潮生耳边说:“有人来了。”他分开一些,抓上身侧的衣服,率先下床,不紧不慢的模样,像是早预料过这样的情况。 木质推拉门一挪开,江文州走到了客厅外,他看门关着,以为江归帆是真不在,刚想松一口气,谁知下一秒门就打开了,不止看到了江归帆,还有里面的姜潮生! 第54章 江文州傻了几秒,没反应过来,里面两个人,看着衣服穿得也正常,尤其是江归帆,没事人一样,非常仔细才能看出嘴唇比平时润一些。 可对江文州来说,他不需要观察那种细节的东西,姜潮生出现在这里,还关着门!关着平时根本不会关的门!就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他的火气嗖一下子穿上来了,什么来不及想,脾气先上来。 姜潮生抬眼一看,碰上江文州要发怒的目光,心里就隐约明白,虽然不清楚他们怎么暴露的,可江文州的样子,明显就是知道了一些。 毕竟没被当场抓包,他和江归帆又没提前商议过这些情况,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 江文州已经三两步走上前,到江归帆的跟前,拽住他的衣领吼道:“你们关着门在里面干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给我老实说清楚!” 姜潮生跟江文州打过不少交道,对他的印象,就是大大咧咧、爱吹牛打诨的豪爽男人,头一回见到这人发怒,不复以往嬉皮笑脸的模样。 可不容他多想,看见江文州有想跟江归帆动手的意思,姜潮生本能就走了过去,挡在江归帆面前,警惕地看着他。 江归帆抬手按住姜潮生的肩膀,把他往旁边推了一些,对上江文州吃人的视线,也没有退缩,“就是你想的样子。” 江归帆承认的干脆,连说辞也没有斟酌半分,姜潮生愣了愣,看向江归帆,江归帆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 短暂的一眼,明明没有一句话,可姜潮生仿佛就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文州听他承认,本就压制不住的怒火,加倍的喷发,他压根没别的想法,只觉得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一阵气血上涌,江文州气得脸红脖子粗,又是上前一步,食指抖着指在江归帆脸上,咬牙切齿道:“你特么说什么,我想得什么样?你给老子算清楚!?” 可不等江归帆说话,江文州一拳头就杵上来了,姜潮生冲了上前,他没法挡住,他们的距离太近了,下意识推开江文州,“别动手。” 江文州正愁没地方发泄,姜潮生也算撞枪口上了,他对待江归帆尚且会冲动的上手,对待姜潮生一个祸害他弟的人,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顾念着姜潮生年龄小,没下手,吼着骂道:“你特么给老子滚!跟你说话了吗?有你什么事?!” 姜潮生来不及多想,迎了上去,“是我求着他跟我在一起的,跟他没关系,你有什么火就冲我——” “姜潮生!”江归帆猛得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后一拽,没有回头的说:“你在这里等着。” 江归帆沉下声音,跟江文州说:“哥,我们换个地方聊。” 江文州听到姜潮生清楚的“在一起”,算是把最后一丝侥幸的堵没了,他嘴里重复着,“你……你们……”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潮生先急道:“为什么要换地方,有什么我不能参与……” 姜潮生的话也没说完,又一次卡在喉咙里,因为江归帆斜了他一眼,微皱着眉,不容置疑的态度,口型无声的在说:“听话。” 江文州粗喘了两声,怒气还没有平息,看了眼姜潮生,又接着望了望江归帆,厉声道:“走!” 第72章 江文州气冲冲迈着大步,解开船绳上船,铁青着脸启动。 江归帆默不作声跟上去,在快艇发动的时候,又望了眼姜潮生,沉沉的一眼,姜潮生下意识跟上,对上江归帆欲言又止的视线,又停了下来,直直站着。 江归帆想告诉他没事,还想告诉他别担心,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快艇一路疾驰,朝着一个方向,开足了马力,江文州像是根本没耐心找一个地方聊,周围看不到渔排时,他就熄了火,让快艇飘荡在空荡的海面上。 江文州站了起来,半响,从牙缝里挤出,“你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真是那个意思?你们……两个男人?搞在一起……” 江归帆不卑不亢道:“是,我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我会跟他在一起,我要跟他在一起。”一声比一声重。 “你他妈的。”江文州怒不可遏的骂道,他气得甚至开不了口骂第二句,毫不收敛的力道,上去就是重重的一脚。 江归帆结实受住,后退两步,失去了平衡,一声闷响过后,原本平静的海面,掀起一阵水花。 从看见姜潮生的一刻起,江文州的气就没顺下来过,他想不明白,也理解不了,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就知道这事不该! 都是说长兄如父,江文州没那么觉得过,也可能是老头死的早,他们兄弟三个,反而是一个比一个成熟,尤其是江归帆。 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一水的流程,到年龄了就出去打工,甭管书读得怎么样,江归帆小时候成绩好,回回都是第一名,连黑心老头都犹豫过,要不要让他继续念。 江归帆自己主动要退学,江文州还大大咧咧劝他,念啊,反正是花老头的钱,江归帆顶着青涩的外表,说了句完全不符合他当时年龄的话,“对你们不公平。” 江文州恍然大悟,是这样的,当时老二的成绩也不差,还哀求过老头让他继续念书,老头两手一摊,就是两个字,没钱。 总而言之,那么些年,江文州没为他们操过什么心,唯一让他稍微头疼那么一点的,就是江归帆的婚姻大事。 也没头疼太狠,他明知做不了江归帆的主,也懒得劝他,谁能想到,那么一懒,懒出大事了! 江文州都气昏头了,老天爷,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吗?让他一向稳重的弟弟,江归帆,变成了同性恋?! 不是,他都知道不该的事,江归帆是怎么让自己一脚掉进去的!? 江文州握着拳头,死死瞪着看,江归帆一只手抓船梆上,一身湿漉漉的翻上来,神色说不上生气,只是抹了把脸上的水。 “我就问你一句,能不能断了!”江文州板着脸,没好气的说,“像话吗,你自己说像话吗?!啊?两个男人能有什么出息,传出去……” “断不掉。”江归帆打断他,略微抬脸,发梢断断续续滴着水,又重复一遍,“断不掉的。” “断不掉也得断!”江归帆一句话,把江文州本来就没消下去的火,点得更着了。 他大声吼道:“你脑子被驴踢了吗,说得什么狗屁话,道理还要我教你?怎么?姜潮生把你迷昏头了?!是能跟你结婚还是能给你生孩子!?” “我告诉你,什么都不能!只有人家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说你们恶心!别觉得好像非他不可一样,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早断晚断都是断!” 江归帆勾唇笑了笑,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旁人怎么说跟我无关,我不在乎,既然你觉得我们迟早要断,早晚有那么重要吗。” 他对视江文州的目光,无比沉着,“你那么自信我们会分开,那现在是在担心什么。” 江文州被他噎得一顿,一时间急火攻心,指着他的手指直抖,“你他妈的……真能犟啊,觉得我管不了你是吧!?” “哥,别拿亲人的身份压我,我不想忤逆你。”江归帆直接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为我好,要用我想要的方式。” 他继续道:“也别劝我,就像你说得那样,道理我都懂,那些该死的顾虑,我都考虑无数遍了,没用,挡不住我的。” 江归帆的话堪比火上浇油,江文州咬着牙,嘴唇都在抖,“行……行,江归帆、你真是……行,你好样的……” 他在旁边扫两眼,许是没找到顺手的工具,冲天的火气不等人,又是一脚上去,“滚下去清醒清醒再他妈跟我说话!” 第55章 这边的姜潮生快急疯了。 他坐不下去,也站不住,想着江文州盛怒的脸,心里空了一大片,无时无刻不担心江归帆的情况。 这好像是种矛盾的心理,他不希望江归帆和江文州闹矛盾,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如果因为这件事,把关系闹得很僵,江归帆心里恐怕也不会好受。 可他明知道不可能,这事没那么容易的揭过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江文州不会轻易松口,绝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亲人是同性恋,或者说不赞同,关系越近反对得越狠。 诚然,管不住和诚心接受完全是两码事。 江文州可能管不住江归帆,可很难避免闹到翻脸的地步,常年来,江归帆身边就这两个亲人,和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事断绝了来往,姜潮生都难以接受。 可无论怎么,他都不想江归帆一个人面对,他知道江归帆怕他冲动、或者听了不好听的话难受,可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乱想,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打定主意,姜潮生在屋里待不下去了,江文州开得是自己的船,江归帆的船还留在渔排上,他不至于哪里也去不了。 姜潮生没觉得思路那么清晰过,明明惦记得心里发慌,还冷静的在出发之前,给二哥江玉林打了个电话,把这事简单说了一遍,拜托他一起找人的同时,也能稍微劝一劝江文州。 江玉林接到电话,也没含糊,根据姜潮生说的大概方向,各自从渔排上出发。 姜潮生一刻不停的望着海面,眼神写满了焦急,快艇劈开海水,飞快往前跑,大多数时间,却是漫无目的的状态。 姜潮生担心他们去了周围的山上,随便停在哪里都不好找,急得像无头苍蝇,恨不得把整片海域都翻过来。 但是幸好,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海面虽然大,但也空旷,完全藏不住人。 姜潮生远远看见,附近不远处的黑点,像是一艘船,立马朝着开过去过去。 “哥!”隔了还有几米,姜潮生急忙站起来,看清了江归帆的模样,他身上湿透了,明眼一看就是刚从海里上来,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不言而喻。 两条船挨在了一起,姜潮生一语不发的跨过去,紧抿着唇,指甲死死扣住掌心,拼命隐藏着心里几乎要压制不住的阴沉怒火。 坦白来说,姜潮生的同理心很差,他绝对不算纯真善良的人,他所有的耐心、关心只会留给他在意的人。 他可以做到爱屋及乌,恨屋及乌,所以他会在乎江文州的想法,可前提是,他在意的人,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 显而易见,江归帆跟脆弱没有关系,或许这点微乎其微的伤害不算什么,可他就是在乎,他心疼的要命,也愤怒的要命。 第73章 在这方面,姜潮生可谓是睚眦必报,但他总归保存了一丝理智,哪怕眼眶都憋红了,也咬着牙,没看江文州一眼。 “不是说了让你留在渔排上。”江归帆微皱着眉。姜潮生远远靠近的时候,他们就都发现了他。 江文州还因为江归帆的死不悔改态度沉脸,说也说了,骂也骂了,甚至没忍住动手,硬是没听江归帆说一句松口的话,甚至连敷衍的那种,‘我会再好好想想’之类的话都没有。 江文州最后一丝侥幸都没了,他太清楚他弟认真起来是什么样子,可不就是现在这样?怎么说都寸步不让,也正因如此,他的神情愈发凝重。 江归帆的话,姜潮生没接,他缓缓伸出手,指腹轻轻揩去江归帆脸上残余的海水,眼里的心疼仿佛要溢出来。 江文州横眉斜了一眼,眼神扫过,又望向其他地方。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冷静了一会儿,好半天过去,江归帆的发梢都干了,还是死一般的沉寂。 是二哥开船找过来,才略微打破了这种莫名的僵持,他看江归帆身上的水,和江文州的脸色,已经把大致情况估摸出来,打圆场道:“都停在这干嘛。” 又望向江归帆:“你身上的海水马上都要干了,先回去洗个澡再说。” 江文州看他过来,没顾忌什么,瞪着他说:“老二,你老实说,这事你早就知道吧,跟着他们一起瞒我?还是说你赞同他们那么胡闹?” 江玉林把几个人都扫了一遍,叹了口气:“这是我赞不赞同的问题吗……” “这也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去再聊成不。”江玉林苦口婆心道:“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在哪里说不都一样。” 江文州拧着眉又站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先回去吧。” 江玉林松了一口气,在自己船上坐了下来,姜潮生动了下,侧身牵住江归帆的手腕,从江文州船上下来。 三条船开着分开,二哥先跟江文州走了,分开前小声嘱咐他们:“洗完澡,你们看着要不要过来……” 江玉林的话,算是明晃晃的暗示,意思说最好是别过去。 人的情绪都有个最顶峰的时候,过了那个劲,火气消下去一些,会好说话一点,别往江文州的气头上顶。 江归帆还没想好,“待会再说。” 开着船回去后,姜潮生没隐藏自己的情绪,整张脸都拉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舀洗澡水。 卫生间很小,他放好桶没离开,扯着江归帆挤进去,脱掉他的湿衣服。 “担心我吗。”江归帆任由着他的动作,对上视线,甚至轻笑了一下。 姜潮生没回答,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的身上,反而问:“疼不疼。” “没什么感觉。”江归帆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姜潮生咬着唇说:“我也知道你等会肯定会过去,我不反对,但我们要一起去。” “哥,别把我想那么弱好不好,我能接受,我都能接受,我没什么好怕的,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况,我才会怕……” 江归帆当然知道,事到如今,他不是不相信姜潮生的决心,他只是觉得……罢了,那些理由没有姜潮生的意愿重要。 江归帆轻声一句:“好。” 他们过去的时候,几个人都在客厅坐着,这个时候孩子都在上学,屋里就大哥大嫂两个人,外加上江玉林,三个人的神情都谈不上高兴,没什么说话声,尤其是江文州,桌子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把。 看他们过来,还是陈锦勉强笑了一下,先招呼着:“你们……先坐。” 说是聊聊,实则好一阵没人说话,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像陈锦这样关系远一点的,劝都不好开口。 半响后,顶着沉闷的气氛,江归帆依次扫过他们,道:“大哥、大嫂、二哥,不管怎么样,以前还是现在,关于我的事,让你们费心不少。” “我知道我跟他……在你们看来荒唐,其实我犹豫过,你们都知道,前一段时间我让他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分开冷静几个月,我们还是决定在一起,说这些,也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不是头脑发热,不是觉得新鲜,是奔着一辈子在走。” 江归帆的声音无比沉稳,落在姜潮生的耳边,像踩在了他的心跳上,尤其是一辈子三个字,他心动到不敢望过去一眼,安安静静的垂眼听着,听江归帆证明着他们的决心。 “你们是反对还是接受,我都能接受,因为我改不了,抱歉了。” 陈锦本来琢磨着怎么开口劝,江归帆最后的一番话,让她张了张嘴,把话咽了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文州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我们都是害你对吧,看你这个样子,是压根不在意我们的态度,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是吧??” 江文州板着脸,下最后通牒:“那我现在把话放着,你硬要跟他在一起,我拦不住你,你也别丢我的人,咱以后就别来往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 姜潮生心跳停了一拍,果不其然,还是走到这一步。 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喜欢拿断绝关系来威胁人,把断绝关系,当做逼迫人就范的一种手段,光是他小时候,就听到太多诸如此类的例子,仅仅败在这一句上的情侣,就不计其数。 姜潮生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陈锦先缓和道:“你又胡说什么!别理他,他就是这个倔脾气。” 江玉林也说:“大哥你至于吗,这才谈到哪到哪,那种话能是随便说的吗?别逼他了……” “我逼他!?他们在逼我!我现在说过几句话?他们听我的话吗?你听他说得那些话,是问咱们意见的意思吗?” “还我反对,我这就叫反对了?”江文州拍桌子,盯着姜潮生的脸,“姜潮生,来,你来,你敢跟你家里人说嘛?敢让他们知道嘛?你要是能打包票,你家里人都同意,我立马双手双脚的赞同!” “你敢个屁,你家里人不被气死!现在是情比金坚,来我问你们,到时候你的家里人,有个拿刀抵着自己脖子的,逼你们分开,你说你们分不分?嗯?你们分不分?!” 有那么一秒,姜潮生真想掏出手机,依次给家里人打电话,少年人都免不了意气用事,别人一激,就忍不住想去证明,别得他不怕,可奶奶那边…… 姜潮生垂下眼帘,握紧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又无力的松开。 江归帆也垂下眼,一言不发,他也在想,如果现实的情况,真的严峻到这种地步,还有往下走的可能吗。 江文州的一阵质问过后,看没人说话,陈锦又开口打起了圆场,不过话里话外,也流露出两个男人不合适的意思。 大体上是一些常见的理由,什么要不了孩子,老了没人管,外人说不好听的话一类的……但有一两句夹杂在里面,“尤其是像咱们这两家都有男孩,那小孩什么都不懂,就喜欢模仿,他们都喜欢他们小叔,保不齐也觉得新鲜……我们这当家长也怕啊……” 客厅安静极了,即便有声音,也像沉重的闷响,一句一句,响得人什么听不见了。 第74章 除了压抑还是压抑。 姜潮生呼吸都放缓了,他算是第一次尝到到外界的压力,就被逼得喘不过气,何况江文州还是哥哥的范畴,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长辈,也没那么强的约束力,如果是他的家人,叔叔……妈妈,甚至是奶奶呢? 想象比实际严峻了太多太多…… 收尾话是江归帆说得,他的语气像是考量了许久,很是慎重:“他家人这边,我们会再仔细想想,毕竟事情没发生前,我们确定不了他们态度,幻想一个最严重的后果,先把自己吓退了,也有点杞人忧天了。” “至于我们可能会对小孩带去不好的影响,其实我考虑过,一般来说,性取向这种事,在青春期就能确定。” “我算是比较特殊的情况,不能参考,在他们成年之前,我们会尽量藏住我们的关系,包括对外人,我们也不会弄得明目张胆,让你们也跟着被指指点点。” 江归帆说完这些,最后看了一眼江文州,“哥,撇清关系这种话我不认,我知道你也做不到,不管怎么,你永远都是我哥。” “我们走了。” 江文州一直别着脸,等他们都转过身,马上要消失在夜色中,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江归帆和姜潮生的身影几乎快要重叠,印象中,他们有太多次走在一起,相似紧挨着的身形,哪怕是现在看来,也无比的和谐。 偏偏这次,江文州好像感觉了刺目,可他很快反应过来,刺目的真得是他们吗?是他眼里的成见罢了。 从江文州那里离开,江归帆没开船回去,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地好,明月高悬,满天闪烁的星星,连空气都是清新干净的。 他把船停在一个远离渔排的海面上,渔排上亮起的灯光,与黑夜的星星点点融为一体,宽阔的海面,仿佛只剩下他们一艘船,两个人。 姜潮生这次没在后面坐,坐在了凹槽边上,双腿垂在下面,双手撑在两侧,低头盯着脚尖,仍然是一言不发。 江归帆走过去,没陪他一起坐下,而是下去站在槽底,正面对着他,微微弯下腰,平视的高度,哄人的温柔语气,轻声发问:“怎么样能让你开心一点。” “我也不知道……”姜潮生稍微仰起脸,嗓音低沉的开口,他内心充盈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堵塞了心口,无法形容,只觉得一张口,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我就是觉得很难过。”姜潮生眨了眨眼睛,视线一片模糊,格外艰涩的语气:“特别、特别的难过。” “哥,我让你受委屈了。”姜潮生哑着嗓音开口,下午、包括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超过他能接受的范围,不是他能承受的范围,而是针对他能接受江归帆承受的范围。 如果江归帆知道他的范围,一定会觉得他的范围实在太小。 某种程度上,姜潮生确实脆弱的可怕,这种脆弱,来源于他不能接受半点外界对江归帆指责、误解和压力,他哥那么好,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听那些话,听那些话会不会难受,这是能让姜潮生难受到窒息的事。 还好江归帆隐约能分清他难受的点,不会觉得他这样的表现,是面对困难就退缩了。 所以,江归帆说:“怎么会呢。”明明是他心甘情愿的结果,又道:“我没有这样觉得,你也不能这样觉得。” 江归帆伏下腰,双手撑在姜潮生两侧,看着他的眼睛:“我之前让你好好考虑,后来没再问过你,不是忘了,是时机没到,没有经历真正的困难,会容易轻视那些困难。” “现在呢,潮生,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要在一起吗。” 月光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江归帆的眼底,仿佛盛着月亮,盛着星星,亮的惊人,他就这样看着姜潮生,专注又认真,不急不躁等着他的答案。 “当然。”对姜潮生来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问题了。 第56章 这晚,他们没有回去睡,夏季的夜晚,外面反而比屋里清凉,带着一股疯狂的意味,他们躺上船头的甲板,飘在海面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不管前一天发生了多少事,第二天,就像一个轮回的新节点,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江归帆照旧送姜潮生回去,这次没从岸上走,直接开船送他到修理店。 姜潮生舍不得,头一天发生那么多事,最后谁也没表态,什么都没解决完,他就这样走了算怎么回事,起码,他想陪着江归帆。 但知道江归帆肯定不同意,他也没跟他商量,老老实实跟他说再见,“哥,我先回去了,大哥……要是之后还找你,你一定要跟我说。” 江文州的态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转变的,反而像是个开始,他不奢望很快能得到支持,哪怕是反对,也想和江归帆一起面对。 江归帆微微点头,简单一句:“回去吧。” 上完这一天,姜潮生跟吴哥请假,不过赶得不巧,吴哥说:“小魏前两天就跟我说明天休息,我也答应了,你明天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不然后天放假成不。” 姜潮生想了想,同意了,他原本还剩一天的假期,请假两天,后天开始相当于能陪江归帆三天,自从离开渔排,两人还没一起呆过那么久,勉强也够了。 下班后,他照例给江归帆打电话,没闲聊太久,问了问今天的情况,江归帆说没什么事,渔排上没来人,正正常常的一天。 姜潮生这才放下心。 第一天确实没来人,第二天中午,江文州开船过来了,没像上次那样针锋相对,反而很沉默,估计这两天江文州心里也没少琢磨。 江文州不说话,江归帆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双方的态度都很明确了,多说无益。 江文州抽了根烟,把火星摁灭,像是突然想起来,“姜潮生多大来着。” 江归帆正在喝水,拿着杯子的手一顿,“……二十一。” 江文州啧了一声,眼珠斜过去。 江归帆沉默一会儿,“十九岁……零七个多月。” 江文州皱着眉,小声嘀咕一句:“简直是胡闹……” 这次江归帆没反驳,冷不丁意识到这件事,他也觉得挺禽兽的。 半响后,江文州又问道:“你俩以后打算怎么办。” 江归帆眉心一蹙,江文州的问题有些过于笼统,他想了想,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不好看你们。”江文州眯着眼睛,来了这样一句。 江归帆挑了挑眉,没有敷衍这个问题,反而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他。” 江文州盯着一个方向,没吭声。 “你相信我,因为你了解我,你也不会怀疑姜潮生,因为姜潮生的心意太纯粹了,你就是不相信我们两个而已。” “哥,你跟嫂子在一起那么多年,当初也经历了不少的反对,我都看在眼里,你们能坚持下来,我们未必不能。”江归帆的语气平淡,分量却不轻。 “不求你能支持我们,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行,倒不是跟你证明什么,只是无论最后什么样,这就是我选的路。” 江文州,一个实打实的豪爽爷们,秉承着开心也是一天,难受也是一天的简单理念,没在其他地方别扭过,独独在江归帆这件事上,磕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第75章 不赞同是真,真金白银的真,要他支持江归帆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别做梦了。 可这会儿,他也实在撂不出一句反对的话,好像他觉得天大的困难,在他们的感情面前,单薄的不堪一击,以至于他的阻挠,跟给他们挠痒痒似的,没用。 罢了,还能说什么呢,都已经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文州没有唉声叹气,从板凳上站起来,随意地说:“再说吧,未来还不一定成什么样呢。” 这次不咸不淡的谈话,没给江归帆带来什么影响,江文州露出松口的意思,他也算不上多高兴,继续他下午的事情。 他对待别人的情绪起伏不大,很少被牵动情绪,所以无论江文州的态度怎样,都能淡然接受。 目前来说,唯一能影响他的,也就只有姜潮生了,都说一物降一物,以前他嗤之以鼻,现在不得不承认,有那么点道理。 下午洗完网,身上溅了不少海水,江归帆忙完还是先洗澡,在卫生间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夏天洗澡快,江归帆没在里面耽搁太久,也没穿上衣,套了个短裤,就拿着毛巾推开了门。 “哥。”姜潮生抬起脸,对着他扬起一个笑,“我来找你了。” 他上前两步,猛得抱住他,埋在他颈窝,低声的叹息:“真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 “明天不上班了?”江归帆听见第一声狗叫,就隐约猜到是他,也算意料之中,姜潮生多在意他,他不是不清楚。 “差不多,休息一天,请假两天,吴哥说找到人了,还打算再找一个,我也差不多能辞工了。” 这是一件他们期待已久的喜事,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到以前那种同吃同住的生活,姜潮生就不自觉带着笑。 “哥,我这次能呆三天。”姜潮生松开手,直勾勾盯着他,像是一秒都舍不得离开。 江归帆淡淡一笑,说了句:“挺好的。”侧头吻了上去,吸住吮住姜潮生的唇,来回的辗转。 气喘吁吁的分开,姜潮生的手顺其自然停在江归帆身上揉着,问道:“这两天,大哥又说什么了吗。” 江归帆草率的想了两秒:“没有。”主要是姜潮生啰嗦,还容易多想,他不想让他担心,也懒得解释。 “真的?”姜潮生怕他出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不告诉他,每次都要多问几遍。 “没事了,别多想。”江归帆随意地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尤其成家的人,注意力不可能一直在我们身上。” “好像也是。”姜潮生想了想,嘿嘿一笑:“我们两个就悄悄的躲在这里,等他们把这事都忘了,想再管也管不了了。” 在厨房闷了半天,刚洗完澡都想出汗了,江归帆往外面走:“太热了,别堵在这里。” 客厅的饭桌上,凭空多出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江归帆冷不丁注意到,想用手指撩开看看。 姜潮生看到他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惊慌一瞬,下意识挡在前面,结结巴巴的说:“这个……这个……” 姜潮生半天没憋出来话,小心翼翼往江归帆脸上看一眼,先把自己的脸看红了,恼羞成怒道:“你干什么啊。” 江归帆眉头一挑,带着玩味的神色,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急什么。” 姜潮生心虚的不敢吭声,他本来买这些东西,是抱着英勇就义的念头,关系没坐实,江归帆就有机会放弃他,他心里总归不踏实。 前两天江归帆的话,他听得很明白,也算知道了江归帆心里最后一个槛,好在两人有惊无险的跨过去了。 人总会感情用事,一开始,姜潮生觉得江归帆受那么大委屈,他还要跟他争上下位置,太不应该了。 他一咬牙,当下面的就下面吧,反正是跟江归帆在一起,做下面的他也认了,想着做这事能让他哥开心开心。 可惜那股冲动过去,他又满脑子都是把江归帆压在下面的画面,他对江归帆的征服欲,仿佛是与生俱来,眼睛一扫到他,那股蠢蠢欲动的躁动就来了。 现在还是大白天,他们又站在客厅,姜潮生不知道动了什么歪念头,反应一下明显起来。 江归帆这回知道他遮遮掩掩的是什么了,怔愣片刻,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微眯着眼睛,“小王八蛋,又动什么歪脑筋。” 姜潮生再次恼羞成怒,脖子全红了,耳垂透得要滴血,低头咬住江归帆的肩膀,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才没有。” 他只挣扎了两秒,抓住江归帆的手,又抓住黑色塑料袋,把他往屋里拉,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镇定,想找回一点场子:“你不是要看吗。” 江归帆闲散的靠在边上,挑衅似的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好看。” 姜潮生眨了眨眼睛,眼珠一转,凑近到江归帆的耳畔,刻意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你不想看,那我就告诉你……我买得是润滑ji,还有安全t……” 知道江归帆敏感的位置,他在那耳垂上亲了亲,唇瓣都贴上了,蹭了好几下,可怜兮兮的语气,“哥,晚上我们能用吗,好难受……哥,求求你了。” 姜潮生稍微离开一点,额头抵上江归帆的额头,鼻尖若有似无的碰上,又缓缓拉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言语却大胆极了,仗着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暗哑的嗓音,像是无法忍耐了,“哥,好想跟你做啊……天天晚上做梦都是你,我想你想得你快疯了,你不想我吗……”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我求求你了,好不好嘛,晚上可以zuo吗,我想把它们用在你身上,对不起哥,我太想你了,可以吗……哥。” 姜潮生咽了咽口水,喉结不断上下滚动着,水汪汪的黑亮眼睛,紧张又期待的望着他。 第57章 江归帆人生字典里,没有害羞这个词,他就是有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能堂而皇之说出这些,还一遍遍的重复。 姜潮生是不知道羞耻这两个字吗? 江归帆有点烦,也可能不是烦,他掐了下姜潮生的胳膊,带着些羞恼和不耐,“闭嘴。” 完全没有疼的感觉,但姜潮生煞有介事的哼了一声,委屈巴巴的模样:“哥,为什么不让我说话,还要掐我,不过一点也不疼……所以你答应了吗。” “晚上可以做吗……我好想g你。”本该是羞耻的话,姜潮生仿佛已经免疫了,眼巴巴盯着他又问,“哥,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看见你就忍不住,你不喜欢我吗,你每次in得也很厉害……” “你再说一句,晚上就没戏了。”江归帆斜他一眼,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哥,你答应了吗。”姜潮生的眼角弯起来,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急不可待的求证语气。 江归帆抱臂斜靠在门框上,过于直白的视线,从上到下,一寸寸略过过,把姜潮生都看毛了,才懒洋洋的开口,“我答应了,就今晚,不过晚上是谁g谁……” 江归帆眯起眼睛,不咸不淡扯着唇角,一个略带邪气的笑,“看我心情。” 姜潮生压根没当回事,江归帆他还不知道嘛,没有一个撒娇拿不下的,如果没有,那就多来几次。 第76章 接下来的氛围就比较微妙了,两个人都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不时就能意识到这一点,还要克制着念头,若无其事的等到晚上。 去厨房做饭时,江归帆从面前走过,姜潮生不经意扫过的,是他紧实的长腿,以及后面微微鼓起的地方,总是抢占着他的视线,从而延伸出一些危险的画面,他吞了下口水,僵硬的移开视线。 姜潮生跪在床底,去够屯放的调味料,江归帆垂下眼,面无表情盯着那截塌下去的腰,肌肉线条很清晰,皮肤很好,而且很白,一掐就红的那种。 在这样微妙缠绵的氛围下,夜幕悄然而至,饭桌上,江归帆拿了几罐啤酒,姜潮生看了看,暗示般提醒道:“哥,你别把自己喝醉了啊。” 江归帆淡淡一句:“你要喝吗。” 姜潮生自知酒量差,且晚上还要正事要干,果断拒绝道:“还是算了。” 江归帆像是早有预料,也没劝他,自顾自喝了一口,在姜潮生扭头夹菜时,掐着他的下颌,强硬的吻上去。 一股厚重的酒味划过喉腔,但因为是江归帆渡过来的,姜潮生倒是没反抗,顺从的咽下去,甚至笑眯眯的说:“哥,你喂得就是好喝。” 江归帆挑眉笑了笑,如法炮制,又灌了他几口,就没再继续了,他也不是很希望姜潮生会醉。 饭是怎么吃完的,姜潮生没印象了,只知道他们没收桌子,没喂狗,也没刷碗,就莫名其妙的吻在了一起。 几口酒而已,当然不可能把姜潮生喝醉,不过确实让他更兴奋了,他双眼迷离,又亮的惊人,脸上带着淡淡的薄红,迷迷糊糊往江归帆脸上嘬。 嘴里胡乱嚷着:“哥,我真得好喜欢你……我受不了了,你怎么哪哪都好啊,长得又帅,身材又好,会赚钱还会做饭,什么都会……不行不行,我实在太喜欢你了,你也要很喜欢我。” “我知道。”江归帆可太知道了,姜潮生的爱,是能叫人惊讶的地步,纯粹又炽热,冰山也能融化的浓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我会的。” 江归帆轻微的一声喟叹,原先的打算,在一声声的喜欢里,动摇了些许,他多少有些无奈,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的那种。 算了……大让小,哥让弟,天经地义。 姜潮生不知道江归帆的心里转变,他没有刻意去想位置,仿佛是刻在血液里的本能作祟,偶尔能感觉到,江归帆的本能也在蠢蠢欲动,多了些克制。 姜潮生垂下眼帘,眸色是浓厚的暗沉,亲吻一次次落下,蜻蜓点水的扫过,却没有放过任何一块地方。 他大胆的率先伸出手,往后探去,低哑的声线:“可以吗,哥。” 江归帆定定看着他,目不转睛,良久,认命般的闭了下眼睛,随意嗯了一声。 两人都是新手,平时在热火朝天,除了亲吻以外,也顶多是用手来一下,或者是姜潮生兴致上来,扒掉江归帆的非要嗦几口,今天的气氛明显不同,怎么说呢……就好像明明降温了……空气却更燥热了。 姜潮生呼吸加重,急躁又有些手足无措,可哪怕这样,也在坚定有条不紊的进行,他一边亲着江归帆,一边寻找摸索着什么,嘴里只有两种话,一会儿是痴迷的喃喃自语:“我真的好喜欢你……哥,我爱你,我太喜欢你了,谢谢你也喜欢我,真好真好……” 一会儿是干正经事的迷糊:“哥……怎么回事啊,怎么戴不上,好难受啊……哥,那个,你你、你放松一点嘛……” 江归帆被他叫的有点恼了,没好气道:“你能不能行,不行就过来躺着。” 姜潮生委屈的哼哼:“我专门看过的,就是这样做的,哥,你倒是配合一点啊……” 江归帆:“……” 他已经在尽量配合了……这种感觉实在一言难尽,身体在本能的抗拒,他几次想把姜潮生掀翻,都忍住了,只是死死抓住枕头。 但忍了片刻,江归帆难耐地皱着眉,一字一句道:“我自己来。” 姜潮生拿着东西,睁大眼睛,迷茫的啊了一声。 江归帆满脸不耐,随便套了条裤子,“在这里等着。” 姜潮生眼睁睁看着江归帆下床,去了卫生间,还关上了门,他懒得穿衣服,在房间门口徘徊半天,也不敢出声,怕江归帆又凶他,过了一会儿,才急不可待的回床上等。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姜潮生不记得时间了,他总觉得过了很久,江归帆出来了,他刚想迎上去,江归帆面无表情的进来,一下把灯摁灭。 “哥……关灯我都看不到你了。”姜潮生好不容易摸黑找到他,抱怨了一句。 虽然开灯臊得慌,但比起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他更想看着江归帆。 江归帆咬上他的唇,“少废话了。”缓缓吐出微热的气流:“要做就快点。” 姜潮生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江归帆是很能忍疼的人,哪怕早有准备,真正到这一步时,还是脸都黑了。 不过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江归帆连哼都没哼一声,姜潮生还以为自己技术很好,极力克制着冲动,艰难地问道:“哥,你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啊……舒服吗。” 江归帆没有说话,紧抿着唇,朦胧的黑暗中,半响,才泄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真要说得话,江归帆会冷漠的笑笑,淡淡的讥诮:“舒服个屁。” 考虑到少年人单薄的自尊心,他假意敷衍:“还行。” 简单两个字,让姜潮生来劲了,他一直隐忍不发,额头都憋出一层薄汗,得了江归帆的首肯,才敢动作。 姜潮生没法形容这种感觉,兴奋、舒服、幸福,都不能概括他此刻的感受,如果硬是要说的话,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是最接近天堂的人。 两个人在这方面的习惯不同,江归帆一看就是实干派,而姜潮生则是明显的感受派,什么想法全从嘴里跑出来了,“哥,实在太舒服了,真的,好烫啊……好喜欢,你喜欢吗。” “里面……太舒服了,好热啊,哥……好喜欢你。” 江归帆咬着牙,额间带着一层薄汗,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仍旧是一言不发。 像姜潮生这样的年纪,在这种事上,完全刹不住车,他嘴里求得可怜巴巴:“再来一次吧,好不好嘛哥,我还想要……” 结束后,才缓一会,就变成更可怜的语气,“最后一次了哥……我保证。” 江归帆也没指望他能刹住,本着做都做了,不能尽兴还有什么意思,打算舍命陪君子,姜潮生折腾成什么样,他也认了。 姜潮生一夜没睡,还精神的要命,天已经泛白,他兴致勃勃烧了壶热水,拿毛巾给江归帆擦了擦,心疼又满足,还嫌不够,借着窗外隐约的亮光,手肘撑着枕头上,干盯着江归帆看了半个小时,时不时就低头亲几口,额头、眼睛、鼻子,心里比吃了蜜都甜。 江归帆偶尔撩开眼皮,撇他几眼,又懒懒的闭上,也没吭声。 姜潮生就没打算睡,估摸着到了时间,他要去岸上买鱼料,他不想让江归帆因为他又耽误一天的事情,他一个人又不是不行。 第77章 姜潮生没想到,他不是困,不是累,也不是懒,他是完全舍不得走,视线就像黏在江归帆身上了,一秒都不想移开。 他看了又看,亲了又亲,才在江归帆耳边小声说:“哥,我去岸上了,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带早饭,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江归帆没睡熟,睫毛抖了抖,慵懒沙哑的嗓音,“随便。” 姜潮生带着满足的笑意,又往他眼睛上亲了一下,“那我走了,等我回来。” 江归帆困了,懒得说话,没搭理他。 姜潮生都走到门口了,还依依不舍的望半天,才一狠心的转过头。 还没出门,就想得不得了。 第58章 姜潮生陪江归帆来过许多次,对他常去的地方一清二楚,包括在哪条船上买鱼料,要买多少,也不在话下,早就可以独立过来。 剩余的时间,他先是去药店,买各种外敷内服的消炎药,接着去买饭,怕没买到江归帆想吃的,硬是把他们常吃的早饭店都转了一遍,两手都提满了。 他想早点回去,没在店里吃,打包最后一份云吞时,非常不巧的碰到了江文州。 姜潮生不怵他,不过昨晚刚发生了那事……姜潮生多少有点心虚,也不能装没看到,太没礼貌,纠结一会儿,他主动上前:“大哥。” 江文州拿着勺子,抬头扫了他一眼,脸色不怎么好,但没黑脸,下意识往周围看,问了一句,“他人呢。” 姜潮生想了想,如果说江归帆在睡觉,没过来,不是抹黑他懒嘛,就没说实话,“在外面买东西。” 江文州低低嗯了一声,看上去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 但姜潮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江文州对他们的感情了解很少,下意识在找江归帆的问题,他也知道,许多压力,都是江归帆在替他承担。 他年龄是小,可再怎么说,都是成年人,他无比清楚他在做什么。 “大哥,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说说,我们两个的事,你别怪他了,其实都是我的问题,之前他让我走,就是断了的意思,是我一直在缠着他,我要是听他的话,我们两个就没之后的事了,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更大。” 江文州一勺一勺的喝汤,半天没接话,打包的云吞好了,姜潮生接过来,他才慢悠悠道:“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行了,也别跟我说了,你在这里争谁的问题大,他可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 姜潮生微微蹙眉,不过惦记着回去,也懒得多想,打完招呼就走了。 回到渔排上,天空挂起大太阳,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姜潮生把买的饭放客厅的桌上,先进了屋。 他从岸上回来,也不过才七点,江归帆还在睡觉,想到昨晚的那些亲密,他不自觉傻笑着,没凑过去亲,怕把江归帆弄醒。 姜潮生没叫他,把人叫醒吃饭这事他是理解不了,醒了再吃又不会饿死,他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姜潮生去外面干活,把鱼料喂了,他一晚上没睡,还一点都不困,亢奋的厉害。 时不时就走回去,从窗户外面看江归帆醒了没,没醒就回去继续忙。 姜潮生忙活到十点结束,江归帆正巧也睡醒了,脚一碰地,脸又黑了,他去上了个厕所,出来看着一桌子的饭,“都是你买的。” 姜潮生点头:“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看见江归帆,他的黏糊劲就上来了,想过去抱他,不过他刚干完活,一股鱼腥味,还出了汗,就克制着没凑近。 江归帆没睡够,没什么胃口,也……不太想吃东西,甚至不想坐下,撂下一句,“我再睡会儿。”就回床上了。 姜潮生心里急,但没说什么,五分钟之内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在江归帆睡着之前,柔声劝道:“哥,马上中午了,吃完饭再睡吧。” 这会儿,江归帆对姜潮生这种声音,已经有免疫力了,不动如山道:“我不怎么想吃,饿了再说。” 姜潮生明显听不进去,黏黏糊糊的,腻歪的厉害,又贴上去了,“那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难不难受。” 说不难受是假的,姜潮生那个生龙活虎的年纪,体力放那里,尺寸放那里,精力放那里,头一遭开荤,真不是正常人能抗住的。 江归帆就算体力跟得上,柔韧性也跟不上,不过怕姜潮生啰嗦,只说:“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到底疼不疼啊。” 姜潮生担心道:“哥,我给你上点药吧,凌晨那会儿我没看清,你又不让开灯,现在让我看看嘛。” 看江归帆还是不说话,姜潮生急了,“哥,你害什么臊啊……做都做过了,好歹让我看看有没有事。” 江归帆忍无可忍,甚至有点想笑了,害臊?害什么臊?行,他记下这笔了。 江归帆面无表情的想,下次把姜潮生办了,顺便在这个点扒开他屁股,让他也知道知道害臊怎么写。 “药呢,我自己来,你操心操心自己吧。”江归帆面上不动声色。 姜潮生寻思江归帆担心他一夜没睡,喜滋滋道:“我也还行,不怎么困,那你吃饭抹完药,我们一起再睡会吧。” 江归帆下床,“好。” 姜潮生跟出去,但知道江归帆应该是真不想让他帮忙处理这种尴尬的地方,没再强求。 江归帆出来,姜潮生打开了一份粥,“哥,喝点吧,还热呢。” 他拿起勺子,要喂江归帆的动作,江归帆受不了他这种紧张兮兮的样,不耐道:“做个i而已,又不是手废了,你给我正常点。” 姜潮生委屈的放下,他就是单纯喜欢伺候他而已,没想那么多,“又没别人,我想喂你嘛。” 江归帆嘴角抽了抽,他总觉得这事之后,姜潮生怪怪的,像在一个家庭里,自觉把自己摆正到男人、丈夫的地位,在疼自己的小媳妇一样。 是什么给了姜潮生这样的错觉? 江归帆难得反思了一下。 桌上的饭,大部分都进了姜潮生肚子,他确实饿了,兴奋一夜,又忙了一上午。 吃完就拉着江归帆睡觉去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晚上,把作息都颠倒了,姜潮生迷迷糊糊睁开眼,没看到他哥,准备下床找人,江归帆进来了。 “起来吃饭。” 姜潮生愣了下,才回忆起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在做饭吗?” 江归帆嗯了一声,“做好了。” 姜潮生回神之后,开始心疼,“哥,你……不是不舒服吗,还去做饭,下次你喊我来就行。” 江归帆不想听姜潮生嘴里说舒服、难受这两个词,毕竟直了那么些年,要他接受真的被一个男人……也没那么容易。 对比来说,身体上的那点疼,倒不算什么了。 他斜了姜潮生一眼,往他脸上惩罚似的捏了一下,“我好着呢,现在看你很不顺眼,在敢招我,你晚上也别想睡了。” 姜潮生往他脸上吧唧一口,不满的哼哼:“干嘛凶我。” 江归帆:“……” 三天的休息时间过去,姜潮生又该回去了,不过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走了,等他再过来,就是辞职江归帆来接他。 第78章 这两天,虽然江归帆不乐意跟他说,但姜潮生在小心留意着,江归帆走路坐下都很正常,应该没什么事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的休息,对姜潮生来说,尤其折磨,白天还好,他在渔排上干活,江归帆也能少干一点,晚上不行,毕竟刚开完荤,联想到那晚的灵魂发颤的感受,多看他哥几眼,心里就像爬了数万只蚂蚁,反应大到不行,活生生一个色中饿鬼。 但他在心痒难耐,也没提出来,一来他哥肯定还没恢复好,二来他马上就要回去,没法照顾他哥。 这次姜潮生回去,也就干了一星期不到,凑了个整月,吴哥招的小工也来了,快没地方睡,他刚好也打算走。 江归帆特意空出来一天,开船过去,接姜潮生回来。 姜潮生接到他的电话,东西收拾到一半跑出来了,冲他招手,“哥,我在这呢。” 现在是上午,修理店其他人都在,但知道他们关系好,也没觉得奇怪。 江归帆这次过来,又提了好几条鱼,姜潮生带着他,先去跟吴砺锋打了个招呼。 “过来了啊。”吴砺锋蹲在地上修东西,擦了擦脸上的汗,“我这一手机油。” “你忙。”江归帆刚说一句,姜潮生接过他手上的袋子,跟吴砺锋说:“可沉了,让你吃到腻,还放后面冰箱了。” 吴砺锋嘿嘿一笑:“哎呦,归帆老弟,你这太客气了,还有小姜啊,哥没白疼你。” 姜潮生道:“疼?你昨天还在说我没良心,见鱼眼开。” “臭小子……”吴砺锋啧了一声,“赶紧滚滚滚……” 姜潮生把鱼放冰箱里,江归帆等他,吴砺锋跟他闲聊一会儿,开玩笑说:“这小子,早就沉不住气了,啧,我这里条件有那么差嘛。” 江归帆平静道:“……可能他也喜欢吃鱼。” 吴砺锋哈哈大笑:“没毛病。” 姜潮生放完东西,克制着没把手往江归帆身上放,跟吴砺锋说了句,“走了啊。” 吴砺锋佯装嫌弃,“赶紧走吧。” 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姜潮生牵上江归帆的手,日常一问,“想我了没。” 江归帆侧头,唇角又抽了抽,从上到下扫了他一遍,假装配合:“想了。” “那你身上那还难受吗。”姜潮生不知死活的问,还带着点期待。 江归帆淡淡斜了他一眼,格外顺从的模样,平静的说:“特别好。” 姜潮生还在傻乐,觉得全世界都美好的不像话,狠狠啵了一口江归帆的侧脸。 江归帆擦掉脸上的口水,心里淡定盘算着,做多狠,能把姜潮生这冲天的、自以为是的‘男人味’,给干掉。 第59章 姜潮生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或者说他本来也没多少东西。 这段时间找江归帆,来回拿了不少的衣服,这会儿铺盖一卷,几件衣服一叠,杂七杂八的东西装装,拿到船上,直接就能回去了。 不过他们没回,提前商量过,打算在岸上玩一天,顺便买点菜啊,水果啊,卫生纸一类的生活用品。 两个人都不懂恋爱的情趣,活得很糙,加上夏天忙,空不出多余的时间,见面都很奢侈了,没像正经小情侣那样约过会,仔细想想,连电影都没一起看过。 所以这次,姜潮生死活拉着江归帆去看了个电影,把他心目中,情侣肯定会一起做得事做了,顺带在电影院亲个嘴,才叫圆满。 至于电影好不好看,他还真没怎么在意,简单碰了下唇,就开始心猿意马。 倒是难得,电影院模糊灯光下,他注意到江归帆也有反应,虽然面上很平静,但看他眼神,沉的发黑,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等电影结束,他们多等了一会儿,才往外走,姜潮生觉得新奇,眨了眨眼,说:“哥,今天那么有兴致。” “是挺想的。”江归帆挑眉,淡淡勾起唇,尾音拉长,骨头都能听软的酥麻声线,“想陪你玩玩。” 姜潮生魂都飘了,在商场的人来人往中,努力维持淡定。 看完电影,也差不多到中午的饭点,姜潮生的计划,是晚上跟他哥一起下厨做大餐,中午就没找那种费钱的饭店,简单吃了点汉堡炸鸡。 下午去了趟理发店,都剪了头发,江归帆本打算在理个寸头,方便省事,但姜潮生不让,“哥,你剃寸头虽然也帅,但看着太凶了,现在这样正好,还显年轻,跟二十多岁一样。” 江归帆微眯着眼睛,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轻嗤一声,“我本来就是二十多岁。”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姜潮生自知理亏,看他一眼,可怜巴巴道:“说错了,是像二十出头。” 江归帆又给他来了一下。 不过最后,江归帆还是没理寸头,只是修短了一些。 商场一楼,路过金饰品珠宝店,姜潮生想起之前江归帆生日,他想买戒指那一茬事,跟他提了一嘴。 江归帆停下脚步,定定望着他,“你敢去吗,我们两个一起,买戒指。” 姜潮生反应两秒,睁大了眼睛,一激动,人都转弯了,又硬生生侧过身,“哥,你……带了多少钱,我有八百,够买戒指吗。” 江归帆略一思考,伸出五根手指,颇为扫兴的一句,“好像不够……” 姜潮生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终于又和江归帆一起逛超市,姜潮生找到以前熟悉的感觉,追在江归帆耳边说,“哥,你没有感觉,我们像两口子在过日子。” 江归帆的身形挺拔,低着头,边走边挑水果,敷衍他一个字,“像。” 姜潮生美得冒泡,“哥,别管是找媳妇还是找老公,我都要找你这样的。” 说完他自己呸了出去,“什么找你这样的,是就找你,你说我怎么那么幸运,第一次来这边就遇到你了,然后还喜欢上你,然后你也喜欢上我。” 他继续说:“我真觉得,认识你之后,我的生活好像才叫生活,以前怎么说呢,干什么事都很无聊,就好像活着特没意思……” 江归帆的手一顿,心底说不清的触动,他侧头望着姜潮生,“那你知道你没来之前,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姜潮生歪头望着他。 江归帆淡淡一笑,“重复的日子。” 夏天对海上的其他人,可能意味着炎热、劳累,对他来说,却意味着充实,因为到了秋冬天,时间仿佛被拉长数倍,漫长的望不到头。 一模一样的日子,空无一人的渔排,寂静到他也犹豫过,尝试接触外人,听哥嫂的话,结婚生子。 可能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也可能是确实封闭太久,性情已经定型,总之,他没再产生过类似爱情的波动,也没兴趣把无感的人,拉入他无趣的生活。 很长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会孤独终老,可怕的是,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直到姜潮生的到来—— “所以你也很幸运,遇到了我,被我喜欢,对不对。”姜潮生骄傲的语气。 江归帆又低下头,情不自禁的笑了笑,挑了个苹果,放进姜潮生撑开的袋子里,连说了三个对。 第79章 下午买完东西,回到渔排上,想到以后都不用再走,姜潮生是无比的兴奋,他兴致勃勃归类自己的东西,衣服要放他哥的衣服叠一起,鞋要和他哥的鞋并排放,牙刷要和他哥的牙刷放在一个杯里,还要睡他哥的床……熟练且自觉的挤占江归帆的位置,直到填满他生活的空缺。 江归帆在准备做饭,姜潮生点了几样硬菜,说要庆祝他们的同居生活,什么啤酒鸭,可乐鸡翅,红烧茄子……光备菜就花了个把小时,也得亏他们两个的饭量都不小,再不济也能给它们三个吃,不然满满一桌菜,要剩好几顿。 姜潮生收拾完东西,也过来打下手,忙没帮多少,油揩了不少,不是亲两口就是摸两把。 江归帆格外淡定,没和他计较,偶尔不动声色的垂下眼,扫过他腰胯的位置,又轻描淡写的收回视线。 天黑他们才吃上饭,哪怕客厅是通风的,都萦绕着扑鼻的饭香。 江归帆酒瘾上来,从厨房拿出一瓶红酒,因为渔排上有姜潮生,无所顾忌的一个人喝掉大半瓶,没像上次那样往姜潮生嘴里送。 姜潮生一只腿放在江归帆腿上吃饭,吃到最后,变成直接坐在江归帆腿上,用优酸乳味的舌卷着江归帆带着酒味的唇舌。 酒气的熏陶下,气氛逐渐缠绵起来,紧密相贴的唇瓣之间,泄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绝佳的氛围,姜潮生越亲越激动,快要刹不住车,可惜乐极生悲,他弯腰往下压,江归帆跟着往后仰,然后嘭的一声—— 脆弱的塑料椅子,承载不了他们两个的重量,直接被压塌了,四条腿全断。 姜潮生还好,他坐在江归帆腿上,椅子断了还在江归帆腿上,他离开一点,想看他哥有没有受伤。 江归帆没事人一样,一只手撑在地板,另一只手按住姜潮生的后脑勺上,继续这个吻。 姜潮生转了转眼珠,难得在接吻的时候走神,印象中,他哥很少有这样沉迷、又强硬的时候…… 姜潮生本以为要亲很久,没想到也不过几秒,江归帆又扯开他,从一堆碎片中,带着他一起坐起来。 姜潮生有点懵,快悬空了,想起来从江归帆身上离开,自己站起来,膝盖刚一跪地。 江归帆微眯着眼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往哪跑。” “哥,你这是……喝多了?”姜潮生不禁问道。 “你想多了。”江归帆的语气平静,他非常清醒,那点酒顶多算助兴,他微微挑眉,“你觉得我醉了?” “有点……吧。”姜潮生想了一下,谨慎的回答,他总觉得,他哥今晚强势的不像话。 江归帆不置可否,没再说话,双手交叉着脱掉上衣,握住姜潮生的两只手腕,用衣服牢牢固定住。 姜潮生眼睛都亮了,“哥,今天那么刺激。” 江归帆抬眼看他一会儿,站了起来,抓住姜潮生衣领,把他拉到床边,漫不经心道:“知不知道你很欠。” 姜潮生眼睛睁大了些,正要反驳,江归帆从床头随便找了件衣服,塞他嘴里堵死,“安静点。” 姜潮生反应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他哥是弄他的节奏啊。 姜潮生尝过一次甜头,明显想挣扎一下,努力吐掉嘴里的衣服,试图唤醒他哥所剩无几的良知,“哥哥哥哥……上次不是挺好的嘛,你不舒服吗,我最近又看了很多片,保证……” 姜潮生的嘴又被堵住了,眼睁睁看着,手腕上的衣服上面,又加固了一层皮带。 “你太欠了。”江归帆跪立在床上,自上而下的俯视他,极其平淡的嗓音,“想抽你。” 姜潮生抬眼看他,江归帆没穿上衣,裤子也松松垮垮的,脸色很正常,只有锁骨那一圈是红的,能看出点喝酒的痕迹,但联想到接下来的事,姜潮生莫名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挣扎了一下,还是想吐出衣服。 江归帆把他的双手举到头顶,跪坐着,微微弯腰,伸手捏住他的脸,“等会儿拿出来,让你好好叫,这会儿还是堵住,不然你一说话,我就想抽你。” 姜潮生敢怒不敢言的瞪了他一眼。 这个眼神大概取悦到江归帆了,他的唇角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施舍般的一句,“出汗了,想去洗澡吗。” 自己又推翻了这句话,“做完一起洗。” 他伸出手,像往日姜潮生脱他一样干脆利落,顺便把姜潮生翻了个面。 下面凉嗖嗖的,姜潮生惊恐的瞪大眼睛,实在没忍住反抗,腿往江归帆身上踢。 啪的一下,落下红红的一个掌印。 江归帆抓住姜潮生的脚腕,没什么诚意的道歉,“抱歉了,手有点痒,不过你真的很欠。” 第60章 这一巴掌,给姜潮生打懵了,浑身都紧绷着,疼倒是次要的,后知后觉的羞耻才真要命。 从小到大,就没人动过他的屁股,何况是这样没隔着衣服的一下,果断的、清脆的,还火辣辣的疼,比扇他巴掌还羞耻。 姜潮生毕竟年纪小,面子上过不去,就算是江归帆,他哥!也不能打他那里!嘴被堵上了,他没法说话,但长腿一伸,又开始挣扎。 本来姜潮生好好躺着,会是一场温情的qing事,江归帆有十足的耐心,哪怕是没经验,也绝对不会让姜潮生难受。 姜潮生一挣扎,手肘、膝盖跪伏在床上,整个人扭来扭去,脸颊、脖颈都憋红了,白里透红,细腻的皮肤上,还闷出些晶莹的薄汗,打湿了额间的碎发,宁死不屈的架势。 江归帆沉下眼望他,不动如山,仿佛看不到姜潮生侧过头,假意求饶而露出的可怜又委屈的眼神。 他按住姜潮生的脚踝,顺势跪压在他的膝弯,牢牢压制住,在那块紧绷的肌肉上,又落下啪的一掌。 “听话。”江归帆的嗓音还算温柔,和他此刻强势的动作大相径庭,“别乱动。” 历经千辛万苦,姜潮生终于又把衣服吐出来,狠狠呸了两声,扭头对江归帆小声吼道:“哥!你干嘛打我,我小时候都没被打过屁股,而且,你打疼我了!” 江归帆轻啧了一声,似乎被吵到了,伏下腰,撑在他上方,手指擒住他的下巴,亲了一会儿,离开前,阖上牙齿在他唇上咬了下,“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姜潮生没被亲迷糊,反而更想喊出来了,后面明显不对劲,硌得慌。 “哥,哥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那天不该不知道节制,把你弄疼了,我保证……” 江归帆不耐烦的打断他,“不需要,让你在上面,就是随便你怎么来,让你躺着,就给我安分点,现在,放松。” 姜潮生下意识绷得更紧,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江归帆的手还没往里伸,只是放上去,他就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别扭的难受。 姜潮生倒不是真的不愿意,毕竟对象是江归帆,如同江归帆不会拒绝他,他也不会拒绝江归帆,不过身体本能的抗拒,他没他哥的接受能力强,压根放松不下来。 江归帆的动作不紧不慢,每一步都放慢了许多…… 姜潮生跪伏着,垂下头,死咬着牙,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受不了了这种诡异的感觉,想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哥,你那天,也是那么……奇怪吗,这也太……啊——!” 第80章 江归帆沉默一会儿,在后面轻轻笑了,被包裹的手指刻意蜷了蜷,直白道:“找到能让你jiao的地方了。” 姜潮生s懵了,甚至飙出一句脏话,又开始紧绷,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皱眉道:“这……什么鬼,哥,你那天也有这种感觉吗。” 江归帆专心做最后的收尾,没回话,其实是有过的,毕竟买彩票还讲究概率,以姜潮生那个频数,没有才不正常,不过他给自己k张没那么认真,基本都被痛感盖去了。 察觉到离开,姜潮生意识到什么,不过他没慌,甚至觉得总算要开始了,比起手指会带来的隐晦羞耻感,还不如鸡吧。 反正都要来了,姜潮生不忘给自己塑造一个英勇无畏、为爱妥协的光辉形象,他一本正经道:“哥,你来吧,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怕,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爱——我靠!有点疼啊哥,你别急啊,慢点慢点。” 江归帆面无表情道:“闭嘴。” 姜潮生当然闭不上,他疼狠了,忍不住吐槽,“能塞得进去就奇怪了,这也不匹配啊,那42的脚能塞进婴儿的鞋里嘛,哎,我的屁股跟着我……呸,咱俩的屁股都挺受罪。” 说完他啧了一声,“不过,哥,你好厉害,所以那天我是怎么成功的,你把灯关了,我都没看到,下次我也要开——灯!” 姜潮生的最后一句话勉强说完,杀猪似的嚎了一嗓子,接下来的时间,江归帆没给他留说话的机会,断断续续的声线,凑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除了慢点……就是轻点。 太夸张了,姜潮生意识不清的想,这种速度和力道,他严重怀疑,他哥是想报复回来,姜潮生几次都想撂挑子不干,被摁得死死的,简直是翻脸不认人,一句话不说,往死里怼。 但要说没感受……嘶,明晃晃的证据都搞出来了,不是没感觉,反而多得过头了,受不住。 终于挺过一次,姜潮生的膝盖都跪红了,他比江归帆结束的早一点,心里不服气,身上也不舒服,努力翻了个身,往江归帆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恶狠狠的说:“等我下次g死你。” 江归帆也出了些汗,对他的狠话没什么反应,低头在他唇上吮了会儿,缠绵温和的亲法,姜潮生很喜欢接吻,片刻便投入进去,亲了好一会儿才分开,低哑的嗓音,“去洗个澡,出汗了。” 姜潮生睁开眼,有些不可思议,“就作一次?”他心里一喜,他哥果然是年龄放在那,想必刚才就已经拿出全部的实力了,没他体力好。 姜潮生的想法写在脸上,看得江归帆嘴角抽了抽,顺便冷漠无情的打破他的幻想,“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天真的我想笑。” 姜潮生想了想,很高明的回:“你不喜欢吗?” “喜欢死了。”江归帆这次是被他逗笑了,往他脸上亲了一下,“走,其实是我想换地方做。” 江归帆拉上裤子先下去,拽了把姜潮生,总算想起把他手腕上的皮带去掉,姜潮生猛然坐起来,倒吸一口凉气,还是适应不了这种感觉,也不是很疼,毕竟k张到位,按姜潮生自己的话说:“怎么哪哪都怪怪的。” “没我想象中的难受,就是有点别扭。”姜潮生事后简单的总结,替自己挽尊,“也能接受。” 江归帆没说话,颇有先见之明的朝他伸出手,这个体贴的举动,显然羞辱到了姜潮生,他脚一碰地就站得笔直,一副“我很好啥事没有”的模样。 江归帆收回手,好整以暇的打量他几眼,淡淡夸了一句:“不错,年轻就是体力好。” “那当然。”姜潮生坦然认下,挑衅般的一句,“哥,不是我说,你记得努力,但凡让我留下点体力,你就危险了。” 江归帆耸了耸肩,往外走去,姿态闲散,像是浑不在意,嗓音却莫名透露出危险的意味,“但凡你还有体力,就任你发挥。” 外面已经黑透了,他们两个人,一个没穿上衣,一个没穿裤子,仗着周围没人,就出现在客厅。 客厅那把压碎的椅子还在地上,饭桌也没收拾,江归帆简单清理一下,色令智昏到现在才给狗子喂上饭,末了,把盘子碗筷放在了盆里。 姜潮生目不转睛盯着他,他哥的长相和气质,干这种琐碎的家务活,反倒是不急不缓的淡然,给人的反差太大了,看得他心痒难耐,不住催促道:“哥,先放哪里,等明天再洗,你不急我还急呢。” 江归帆也没打算洗,他舀了桶洗澡水提进去,不过水没那么热,就烧了壶水,也没等水烧好,就朝姜潮生勾勾手,懒散的姿态,漫不经心的评价道:“忒欠了点。” 姜潮生弯下腰,迫不及待等江归帆结束,他好翻身上位,“你快点,别耽误我等会的时——间!” 靠,又来!? 卫生间和厨房都不大,尤其是站着两个身形偏高的男人,显得狭窄的拥挤,偏偏在逼仄密闭的空间里,有意无意的紧贴,延伸出无法形容的暧昧氛围,看不见、摸不着又能时时刻刻感觉到,呼吸、意识都被篡夺,紧紧撑住门框,才能勉强保持平稳。 水蒸气无声无息的蔓延,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开水壶发出尖锐的提示声,姜潮生艰难伸出一只手,拧上开关,说好的洗澡,怕是还要往后推迟,说不行求饶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姜潮生是那么打算的,十分有原则的多坚持了两个小时,澡跟没洗一样,过不了多久又出了汗,江归帆还没完事的意思,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姜潮生的原则灰飞烟灭,能屈能伸道:“哥,哥哥哥……我我困了,我想睡觉,腰、腰也酸,我们第二天不是有事……” 江归帆没理他,反手来了一巴掌,掌心落下的地方红了,姜潮生身上很多地方都是红的,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漂亮又se情的颜色。 接下来,姜潮生每可怜巴巴的求一句,就要被甩一巴掌,啪得一声,干脆极了,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面的闭上嘴,总算学老实了。 江归帆像是有意等到这一刻,慢下来许多,垂眼俯视他,不疾不徐道:“还有体力吗,嗯?等你来上我呢。” 他似笑非笑的靠近,亲昵又轻蔑的称呼道:“小垃圾。” 第61章 江归帆早上没去码头。 天气虽然还炎热,但日历上已经实打实的入秋了,意味着能清闲一些,以前他是一个人,大把的时间不知道要干什么,现在不一样了,他和姜潮生,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一起做过,许多地方没有一起去过,吃各式各样的餐馆,走过不同的街道,哪怕只是在公园里散散步,都值得去尝试。 他开始期待清闲。 知道姜潮生不会早起,江归帆没着急做早饭,先把昨天的碗筷刷了,之后照例在渔排上检查一圈,也有几条翻肚皮的鱼,鳃还是红的,他捞出来后冻在冰柜里,又把该喂的饲料喂好,才回屋去。 姜潮生居然醒了,趴在床上,半眯着眼,叫魂似的喊他,“哥,哥哥……渴了渴了,要喝水。” 保温水壶里还有温水,江归帆倒了一杯,端到姜潮生嘴边了,他还不伸手接,一副等人喂的样子,江归帆仿佛已经习惯,调整杯沿的位置和角度,免得姜潮生呛到。 第81章 “还渴吗。”江归帆问。 “不喝了。”姜潮生擦了擦嘴,翻身动了动,不动还好,一动身上好多地方都酸疼,他低头往身上看了几眼,找到好几块青的地方,“哥,看你昨天把我虐待的,这都是证据。” 每个人皮肤体质不一样,但凡他们是一样的情况,留在江归帆身上的痕迹只多不少,姜潮生的牙口好,亲上瘾的时候,嘴巴跟吸盘一样,现在仗着皮肤白,痕迹明显,开始倒打一耙。 目前来说,江归帆对他容忍度颇高,也觉得好笑,“好的,证据,所以你的证据要证明给谁看?” “想跟谁告状?”江归帆又是一句。 谁都告不了,只能受着,难不成大喇叭宣扬出去,自己被搞了,还搞得特别狠,姜潮生的厚脸皮只顶对江归帆,不过他还是指责道:“不,这是让你反思一下的意思。” “反思什么,反思昨天没让你爽?”江归帆淡定的揭穿他,“要我提醒你吗,昨天你s了三次。” “那你就是折磨了我三次,怪不得我今天哪里都疼。”姜潮生面不改色的捶了捶腿,顺便感慨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哪里疼,我给你揉揉。”江归帆说,想着按摩应该能缓解一点。 姜潮生瘫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屁股最疼。” 江归帆:“……” 江归帆起身,去卫生间找上次姜潮生买的药膏,姜潮生打开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发现奶奶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昨天晚上,估计他们当时在厨房卫生间厮混,碰巧没接到。 怕奶奶担心,姜潮生回了过去,老人接电话都慢,他也没着急,江归帆拿着药膏走进来,想问他怎么上。 姜潮生拿着手机道:“喂,奶奶,我昨天……睡得早,没听到手机响,没什么要紧事吧。” 奶奶是惦记着姜潮生前段时间的腿伤,姜潮生就没跟她说实话,只说歪到脚了,她就记到现在,“能有什么要紧事……我就想着你那腿好透了没,走路还疼不疼。” 姜潮生笑着说:“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早就没感觉了,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能跳能跑,好着呢。” 奶奶连连说了两声好,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你头几天给我说,又要你原来的老板哪里了……咱们高兴归高兴,不过前个我去看医生,人家那老中医说,在海边那种潮的地方呆久了,容易得风湿啊,我身上就有风湿,那膝盖脚趾头天天疼,磨人的很,你要注意点,咱不能在那边干太久啊,腿疼了就赶紧回来,危险啊!” 姜潮生对这种病的成因一点概念也没有,不确定奶奶是被忽悠了还是真话,不过他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去看医生了,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没跟我说。” “我这都是老毛病了,年纪大了就是这,哪哪都不舒服,也不是病,不过脑袋里疼疼的……我就跟你婶子一起去扎针了,那老中医还给我开了药,神的很,我吃两次,这几天就好多了。” “那老中医靠不靠谱……算了,过年回去我带你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姜潮生皱了皱眉,“对了,我给你寄回去的药你吃完了吗,你别舍不得吃。” 他面不改色的说:“会过期的,到时候放坏了,就没效果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保质期多久啊,我看看我一天吃多少药……” 姜潮生笑了笑,不过看着没有多开心,江归帆在床边坐着,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又跟奶奶聊了一会儿,姜潮生关掉电话,看着兴致不高,江归帆问他:“怎么了。” “你说人老了怎么就开始生病呢,前几年我奶的身体还不错,秋收的时候,还天天去捡花生,小老太太,比谁捡得都多,就这几年,我回去,经常能看她疼得站不住……” 江归帆没说安慰的话,生老病死都是人世常态,无法避免,都知道这个道理,只说:“过年的时候,你可以早点回去,带她去省城大医院看看,做个全身的检查。” 现在离过年还远,但一提到,姜潮生就已经开始舍不得,“可是又要好久见不到你,而且这样看来,我们岂不是每年都要分开……” 他们的老家,其实相距不远,是两个紧挨的小县城,开车也就不到一个小时,关键是江归帆的工作性质,意味他走不远,即便是冬天清闲,也顶多能走个几天,不仅要让大哥二哥帮忙喂饲料,还有狗,不能离开太久,另一方面,江归帆可以说已经没家了,小时候住的地方,早就荒废了,住不了人,老家也没有特别值得他惦念的人,实在没有必要。 所以才一年一年的不回去。 不过这会儿,江归帆想了想,“过年我能陪你回去几天,但呆不了太久。” 姜潮生当然知道那些原因,他虽然想跟江归帆一起过年,但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算了吧,太麻烦了,就回家几天,还不够在路上折腾的,而且你回去也没地方去……不然我把你带回家?就说你是我朋友。” “你胆子倒不小。”江归帆笑了笑,又道:“也不单单是为了你,我确实太久没回去了,起码有七八年了,小时候一些关照过我的长辈,该去看看了,而且我也想看看家里有什么变化。” “住也不用操心,镇上应该有宾馆,也就凑合两天的事。” “你认真的啊?!嘶……”姜潮生一改懒散,激动得坐起来,冷不丁扯疼了一下,一张脸皱起来。 “目前是有这个打算。”江归帆拉着他的胳膊,让他趴下来,“不过确实还早,计划可能赶不上变化,到时候再说。” 姜潮生还傻乐呢,没注意到江归帆在扒他的裤子,脱一半了,才惊恐道:“哥,你干什么。” “帮你上药。”江归帆抬眸,轻描淡写的看他一眼,掰开他的手,“别害臊。” 这事放在白天,不是一般的羞耻,姜潮生宁死不从,誓死守护自己的裤子,“我不。” 于是,体贴温馨的事后温存,演变成了裤子争夺战,姜潮生因为身体的原因,稍逊一筹,只能退而求其次,悲愤道:“你把眼睛蒙上。” 江归帆得逞,淡淡一笑:“好的。” 姜潮生辞工回来后,他们开始了一段相当稳定、寸步不离、且黏黏糊糊的恋爱。 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起干活聊天,一起上岸买菜,一起吃饭钓鱼。 但又多了些什么,比如姜潮生不用担心他会去相亲,江归帆不会担心他会离开,比如姜潮生可以在任何没人的时候,抱住他亲几口,江归帆可以在任何时候,揉揉他的头发,比如走在岸上街道,姜潮生会悄咪咪的勾他的手指,江归帆会反握回去,捏捏他的手背。 又比如他们的夜生活丰富了许多,两个人都挺上瘾,完全没有节制可言,很大一部分取代了手机和电视,第二天事情多的时候,才会稍微节制一天,避孕t他们很早就不买了,用得实在太快,买得时候还要避开熟悉的商店,走远一点,实在太麻烦,况且他们都不怎么喜欢戴。 大哥对他们的态度还是老样子,决口不提支持两字,看到他们,不是翻白眼就是黑脸,时不时再骂几句,不过卖鱼什么的,有事给他打电话,也该来照来,然后继续翻白眼、黑脸和骂人。 第82章 相处的过程,虽然也偶有摩擦,但都无伤大雅,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江归帆很少跟人生气,也没几个人会惹他、敢惹他,不过他在姜潮生这里的脾气相当一般,姜潮生很会惹他生气,也很会哄他消气,姜潮生倒是从来不跟他生气,因为他有什么不满会直接说出来,江归帆会听,觉得有道理会改。 平淡且幸福的,走出夏季的末尾,走过完整的秋天,走向闲适的冬天。 马上迎来他们规划很久的过年。 第62章 姜潮生接到那个电话时,呆滞了很久,仿佛耳鸣了一般。 手机里还有声音,是老家邻居打来的,带着叹息的口气,“我是今天早上去你家借东西,看见她倒在地上,老太太可能够什么东西,踩在板凳上,摔了……其实那凳子也不高,也就一个手掌高点,不知怎么的,就没爬起来……” “你姑姑也过来了,正开车往医院送,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一下晕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给医院的朋友打电话问,说可能是脑出血……这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这马上也过年了,你姑姑的意思是……先告诉你们一声,准备好回家……” “喂,潮生,你……听到了吗,哎,这也没办法,谁都预测不了的事,也说不定没事呢,去医院转一圈就回来了,反正、你先别乱……” 现在是中午,江归帆从冰柜里找排骨,姜潮生昨天嚷嚷着要吃,他拿出来,路过姜潮生身边,看他拿着手机在耳边,木愣愣的,半天都没一句话,就问道:“怎么了,谁的电话。” 良久,姜潮生僵硬的放下手机,看向江归帆,有些反应不及的困惑和怀疑,“奶奶……好像出事了?” 江归帆顿住,停下来看他,皱了皱眉,说:“怎么回事。” 姜潮生紧紧握住手机,语序颠倒的、又含糊不清的把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最后一句话:“让我看能不能回去……” 江归帆在听到脑出血三个字,眉心猛得蹙了一下,别的病他也许不清楚,这个病,他小时候有亲戚得过,发病很突然,尤其是老人,出血量大的话,说走就走了,连一天都撑不过去。 江归帆沉默一会儿,凝重的神色,迅速做出决定,“改签吧。” 改签……姜潮生迷茫呢喃了几遍这个词,还陷入到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好像神游在外,“改签……要改签,可我们明明还有两天就回去了……” 他们为过年规划了很久,提前订好了票,没有买到卧票,但也是并排的硬座,日期就在两天后,为此,他们准备了不少。 查了天气预报,确定回去的几天没有台风,请了大哥二哥两家人吃饭,因为要麻烦他们帮着喂饲料,又买了几包狗粮,让大哥二哥顺带一起喂一下狗,知道老家过年冷,还去岸上各买了件羽绒服,准备了特产,甚至商量了去哪家医院,给奶奶做检查…… “为什么会这样……”姜潮生一遍遍在说这句话,从提前好久兴致勃勃的准备,到现在的茫然,大脑还是懵的。 江归帆没法回答他,只是轻声说:“吃完饭,我们就准备出发,直接去火车站改签。” 姜潮生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展现出莫名的焦急,他去收拾东西,在几个房间走来走去,都没装几样东西。江归帆把排骨放回去了,简单下了个面条,一直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因为是提前走,还有不少事情要忙,江归帆给大哥打电话说了一声,没说原因,另外叮嘱道:“大概两个小时后,厨房还有菜,还有冰柜里的肉,你不拿着浪费了。” 草草吃了个饭,姜潮生一直埋着头,半响,才突然抬起头:“哥,会没事的吧。” 江归帆对上他的视线,却微微垂下头,沉沉嗯了一声,“会没事的。” 吃完饭,姜潮生镇定了许多,洗碗,然后收拾行李,江归帆在渔排上收东西,两个人有条不紊,做完他们提前预想过的事,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大哥开船过来了。 江文州没多问,接过他们的行李,和他们买得没吃完的菜、肉和水果,三个人一起上船,江文州开船送他们去岸上。 打了个车,直奔火车站,临近过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他们先去改签,没收手续费,但没多余的位置,无座,两人都没在意这个。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候车,姜潮生靠在墙上,视线没有聚焦的望着大厅,江归帆握了握他的手指,是冰凉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陪在姜潮生身边。 上了火车,人挤得站不住,过道都坐了不少人,拿着小马扎一放,他们就在卫生间旁边,找个地方站着,紧紧挨在一起。 车厢里很闷,各种意义上的,他们一直没说话,约摸到了晚上十点多,姜潮生侧头看江归帆,像是太压抑了,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的随口一问:“哥,你累不累。” “不累。”江归帆屈了屈腿弯,反问他:“你呢。” “我也是。”姜潮生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掉海里溺水的窒息感涌了上来,“但是我心跳很快。” 他闭了闭眼,有些痛苦的神情,嗓音苍白又无力:“我知道脑出血是什么病,之前奶奶身体开始不好,我就在网上查过,老人最会因为什么病去世,冠心病,糖尿病,高血压……这些我都知道。” 车厢明明有暖气,但这会儿姜潮生的手脚冰凉,又隔了一会儿,他平静的说:“越来越快了。” 江归帆没法再说出“别担心”这样的话,没人能感同身受姜潮生此刻的心情,所以他仍然沉默着。 凌晨三点,窗外一片漆黑,暖黄的灯光下,车厢里的人昏昏欲睡,冷不丁的,姜潮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们站得太近,江归帆也感受到了。 姜潮生不知道怎么想的,手伸到口袋里了,半响没拿出来,那个电话似乎也没那么急迫,响了几声,就挂掉了。 但又想到什么,姜潮生忽然拿出来打开,看上面是小姑的未接电话,立马回拨了过去。 小姑接得很快,语气听着格外疲累,“喂,潮生啊,我……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姜潮生压低声音,“我在路上了,明天中午就能到家。” “哦哦……挺好的。”小姑说,她停了一会儿,姜潮生也没说话,似乎是心照不宣的沉默,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不知道怎么说,一个不敢问。 江归帆低着头,靠在墙上,视线定死在一个位置,等着窒息一般的沉默过去。 “奶奶怎么样了。”姜潮生终于开口问,心跳明明快得可怕,语气却很平静。 小姑重重喘出一口气,在空荡的医院外,一瞬间就泣不成声,“就是脑出血……右侧基底出血七十多毫升,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差点没摸到她的呼吸,去了医院,直接就进了抢救室,年纪大了,身上又有其他病,挺不挺过去都是问题,医生说她的生命体征根本支撑不过去手术,现在在icu,一直昏迷,已经不能自主呼吸了……” 姜潮生一直闭着眼睛,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听着小姑的抽泣声慢慢停下来,继续哽咽道:“回来吧,都回来了,……后续的事,我一个人也拿不定主意。” 第83章 姜潮生嗯了一声,挂断后放下手机,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哥,我有点后悔了,其实她去年身体就没那么好了,我当时为什么没想到带她去检查……如果这次我早回家两天,情况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江归帆侧头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潮生,你可以伤心,难受,但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姜潮生轻轻嗯了一声,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姑姑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一遍遍回荡,挥之不去。 站了一整夜,早上十点多,他们终于下了火车,外面的气温骤然下降,走到站外,江归帆停下,拿出行李箱里的羽绒服,“别生病了,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你。” 他们原本的计划,会在这个时候分开,江归帆先会自己家那边的县城,呆两天在过来找姜潮生,到处走走看看,年前还回去。 但是现在,江归帆拿着行李,朝着开往姜潮生家乡的大巴,“不分开了,我陪着你。” 从车站下来,又辗转到医院,江归帆停在医院大门外,“我在门口等你。” 姜潮生望着医院的高楼,一股未知的、类似于恐惧的情绪袭来,他转头说:“我不知道会呆多久,哥,你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江归帆说:“好。”看着姜潮生走进医院。 姜潮生到的时候,小叔也已经到了,姜凌云在外地上大学,也赶了回来,还在路上。 但没到探望时间,都没看到人,在外面等了又等,路过一个护士,都能让他们全都抬起头,叔叔苦笑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一直呆到下午三点,到探视时间了,但说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小姑把机会让给了姜潮生。 他们轻手轻脚的进去,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姜潮生终于看到奶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静静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身边是各种仪器,嘴上带着呼吸机。 叔叔带着口罩,当场就落泪了,连哭都没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病床上的人,姜潮生没有,他只是觉得身体动不了。 这也是姜潮生最后一次见到生前的她。 第63章 奶奶在icu住了两天,连第三天都没挺过去,姜潮生再次看到她,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曾几何时,姜潮生幻想亲人离世时,觉得自己应该会悲痛欲绝,甚至泪如雨下,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时间伤心。 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听着叔叔小姑的安排,跟着他们一起准备后事,从开具死亡证明,到购置各种殡葬用品,丧服、花圈、遗像、棺材等等,包括联系其他的亲朋好友,再到之后的出殡下葬,酒席等等这些…… 姜潮生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他跟着叔叔,麻木的走在不同的地方,仿佛只要一停下来,就会被一股巨大、汹涌的情绪吞噬。 他们第二天打算回老家,把老人家送回家安葬,今天在县城最后住一晚,姜潮生没和叔叔一起回宾馆,又来到医院,坐在无人的长廊里。 奶奶去世的事,他还没跟江归帆说,又或者说,他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说,奶奶明明还在这里,在地下的太平间,可就是永远醒不来了。 医院这个时候清清冷冷的,只有零星几个人,江归帆过来的时候,提了个保温桶,在他身边坐下。 他们前天草草见了一面,姜潮生跟他说了奶奶的情况,昨天打电话,他还说目前没事,一晚上的时间,也就凌晨那会儿,突然就开始恶化,他们仅仅一天没联系,仿佛就已经物是人非。 “哥……”姜潮生沉沉的一声,“我奶奶她……” “我知道。”江归帆在他停顿时接道,他低头拧开保温桶,“我今天早上来医院了。” 他在这种时候出现不太合适,所以没有靠近,只是在远处看着,看姜潮生低着头,靠坐在病房的门口,周身仿佛围绕着一团死气,他身边的其他亲人在商量什么,没过多久,姜潮生便一言不发的随他们离开医院。 他们走了后,他问了医院的护士,确定了姜潮生奶奶去世的消息。 “哥,我有点难过,好像又没有,今天好多人说,奶奶这个年纪离开,是喜丧,没受太多病痛的折磨,走得没那么痛苦。”姜潮生的语气很平静。 “难过也没关系。”江归帆放好碗筷,递到他手上,“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归帆的话,往往会让人信服,他总会用行动践行他的诺言,所以姜潮生知道,江归帆在他身后相隔不远的黑车,来到他熟悉的镇上,是甚至不需要电话,就会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出殡的队伍拉开很长,一路敲敲打打,姜潮生走在前面,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好像模糊想起,小时候也走过一次这样的路。 队伍走到一个街道的拐角,他又回头望了望,对上一道专注沉着的视线,似乎一直在他身上,没有离开过,他转过头,直直望向前方。 队伍后方,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黑色身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跟在后面。 结束之后,姜潮生的第一感觉是累,无法言说的疲累,排山倒海的袭来,他特别想休息,什么都不想管,躺在床上一直睡觉。 但是不行,因为紧接着就是酒席,他看到前一天还在葬礼上泣不成声的叔叔,手臂上系着白布,端起酒杯周到招呼送礼的亲戚,姑姑也在后厨来回忙活,注意着哪个饭桌缺了什么东西,姜凌云倒是哭得声泪俱下,红肿着眼睛在端菜。 不知道为什么,姜潮生觉得周围的一切莫名很荒诞,他特别想笑,但他没有,也学着叔叔的样子,跟来往去亲戚热络的聊天,融入其中。 “潮生啊,我都多久没见你了,都长那么高了,哎,我还记得之前,你奶奶天天带着你上学,你天天嘴里叼个棒棒糖,一晃都多少年了。” 姜潮生笑了笑,“大爷您坐坐坐,我也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在桥头看到你,感觉你跟之前都没什么变化,一根白头发都没有,来,我把这酒先开一下。” “潮生啊,谈朋友了吗,哎,要么说变化无常能,你奶奶前不久还找我,说替你多注意着点,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我当时还跟她说呢,您老甭操心了,就潮生这个头长相,又孝顺懂事,还愁找不到媳妇吗?” “婶子您快别夸了,我这一个没学问的,又没房没车,什么条件心里有数,人家瞧不上我才正常。”姜潮生脸上带笑,把卫生纸递过去。 “你这话我就不赞同了,现在很多女孩家,还是主要看对方上不上进,房车都是父母给的,那有什么好拿出来提的……” 姜潮生笑而不语,等着话茬结束,走到下一桌。 本来姜潮生可以把这样的状态保持到宴席结束,宴席上虽然不少人挂着白布,但整体的很氛围还算热闹,他处在热闹之中,本来是感受不到伤心的,直到姜凌云刚刚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巴掌大的照片。 姜凌云吸了吸鼻子,“咱奶口袋里找到的,不过照片上不是你,也不是我……”说完他转身去了后厨。 姜潮生愣了下,下意识把照片放口袋,没想看,哪怕是低头扫一眼,可他怔怔走到中间,又发觉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于是走进了灵堂。 第84章 那是一张已经褪色、两侧的边缘磨损,一看就是被反复摩挲过的照片,主人公和姜潮生长得有七分相像,但确实不是他,是他的爸爸。 姜潮生抬头,供桌是奶奶的黑白遗像,带着慈祥的笑,手里的是爸爸,供桌上的是奶奶,他握在奶奶握过无数遍的位置,眼泪如决堤一般,打湿了掌心的照片,从这一刻起,他终于开始学着接受奶奶离世的事实。 酒席逐渐散了,送礼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主家需要送客,姜潮生也跟着出去,站在后面一点,面上平平静静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等人都走完了,叔叔他们转身回屋时,姜潮生侧过头,往后看了一眼,半响,又不急不缓的收回视线。 中午的酒席告一段落,打扫卫生清理剩菜,又忙了将近两个小时,姜潮生才有空出去,外面天气很冷,每呼吸一口都带着哈气。 他们从前后慢慢走到并排,姜潮生说想去走走,江归帆说好,也没问去哪里,路上也遇到了熟人,姜潮生坦然的回话,有人好奇的望了江归帆几眼,但没多问什么。 姜潮生带江归帆来了河埂,是他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地方,不过现在是冬天,地上的野草都枯了,显得十分荒凉,但那颗树还在那里,高大挺拔,没有被冬天打压住气势。 江归帆之前听过姜潮生提到这里,说他一不开心就喜欢来这里装深沉,站在树下45角仰望天空。 姜潮生曾经提到的许多地方,在他眼里一一变为现实。这两天,他几乎走完姜潮生长大的地方,把陪伴进一步的圆满。 他们靠着树坐下,姜潮生神情恹恹,说话也没什么气力,“好累啊,哥……” 这几天里,姜潮生每天睡觉的时间,也就四个小时不到,忙碌是一方面,失眠是一方面,时常惊醒又是一方面。 江归帆早就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把屈起的腿放下,“先躺下休息会,晚上再好好睡一觉。” “晚上应该不行,还有一次酒席,结束后还要收拾东西,估计又要到半夜。”姜潮生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淡淡的陈述道。 江归帆侧头望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姜潮生,十八岁的少年,眼里没有一丝杂质,这一两年的时间,他经历了感情各个历程,懵懂的痛苦的甜蜜的,再到现在,不得不面对最爱的亲人的离世,他仿佛看到姜潮生在逐渐朝着一个男人上蜕变,从懵懂稚嫩慢慢走向成熟,这种变化,让江归帆觉得触目惊心,但他会庆幸,在陪着姜潮生一起成长。 “我就是觉得太快了,快到我来不及反应,一切就结束了,我甚至没有时间后悔。”姜潮生慢慢躺下,枕在江归帆腿上,他其实努力过,但释怀远没有想象中容易,怎么才会不遗憾,怎么才能不遗憾,明明还有两天,他就到家了,也许这会成为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结。 他又说:“不过对奶奶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江归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语言又实在无力,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哥……”姜潮生又闭上眼睛,沉浸在黑色的世界里,声线微微有些颤抖,仿佛带着哀求的意味,“不要离开我……好吗。” 这个冬天似乎冷得可怕,江归帆略微仰起头,看向寂寥的天空,沉重又轻声的一个字:“好。” 姜潮生没再说话,侧躺在江归帆腿上,睡着了一般安静。 江归帆垂下眼,轻轻揩去他眼角的几滴眼泪,静静看着他,末了,低头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像姜潮生无数次这样吻过他,隐秘的、不容于世俗的。 身后,冷不丁传出一道女声,语气有些惊愕,有些困惑,“你在干什么……” 第64章 许文心在上午的时候,突然接到小姑子的电话,得知了她婆婆去世的消息。 丈夫还在世的时候,他们的感情很好,跟婆婆的相处也还算融洽,丈夫意外去世,她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时潮生的年龄还太小,上学接送都离不开人,她只能把他送到婆婆身边,她对这个婆婆是非常感激的。 后来她再婚,有想过把潮生接到身边照顾,一方面是婆婆不同意,说她嫁得这个是一婚,将来肯定会在要孩子,潮生过去会过得不开心,而且丈夫就留下那么一个孩子,姓姜,怎么样都要留在姜家,另一方面,再婚的丈夫家,也委婉的表达过,养大一个男孩太费心,双方都不情愿的情况下,她只能放弃这个打算,定时给抚养费。 后来她接连要了两个孩子,忙得不可开交,确实忽略了家里的潮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潮生跟她就已经没那么亲近了,懂事的让人心疼,偶尔晚上静下来,或者看到和潮生小时候一样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她心里都有愧疚,可天一亮,又是忙碌被填满的一天。 但无论如何,老人家去世那么大的事,她没道理不出现,上午她就买了票,但因为和这边有一段距离,这会才赶回来。 知道婆婆去世,对姜潮生的打击不少,许文心一回来就在找他,小姑子只说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就寻着记忆中,姜潮生小时候会去玩的地方,找了两个地方,才找到这里。 然而她一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姜潮生枕在男人的腿上,姿态亲昵,也非常清楚的看到,那个男人是怎样弯下腰,碰到他的侧脸…… 姜潮生听到声音,睁开眼坐起来,看清来人,眉心一蹙,喊了一声,“妈。” 江归帆眼底也闪过一丝惊愕。 许文心靠近一点,神情还很疑惑,仿佛在怀疑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她用手指了指,“潮生,他是……” 姜潮生看了看江归帆,又看了看许文心,理智告诉他,现在摊牌不是最好的时机,可遮遮掩掩的,又要藏到什么时候? “他是我的老板。”姜潮生定定看着她,目光平静。 许文心也皱起眉,她不算刨根问底的人,可刚才那一幕,容不得一个母亲多想,“可他刚刚……” “也是我的爱人。” 这下愣住的不止是许文心了,连江归帆也扭头看向他,姜潮生知道他有些冲动,但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否则他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情,在他不知道情况下,江归帆擅自亲了他,把责任推给江归帆吗? 许文心眼里带着震惊,来回望着他们两个,“不是……是我不懂你们现在的潮流了吗,潮生,你们两个,都是男人……这怎么行。” 姜潮生看着她,像说了句在平常不过的话:“妈,因为我是同性恋,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许文心闻言,深深拧着眉,她突然觉得从她腹中生下的这个孩子很陌生,这还是她记忆中的潮生吗? 哪怕现在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也没有丧失理智,她慢慢望向江归帆问道:“……怎么称呼。” 江归帆蹙着眉,从姜潮生身上收回视线,跟许文心点头示意,“我姓江,江河的江。” 许文心很理智,她说不清这份理智从何而来,面对儿子亲口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居然能很快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江老板……看着比潮生大一些吧。” “妈,问这些没有意义,我不喜欢女人,有没有他我都喜欢男人。” 第85章 “我今年二……三十。”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许文心没有看姜潮生,还盯着江归帆,说:“这个年龄……没结婚要孩子吗,还是已经离异了?” “没有结过婚,没有孩子,更没有离异。”江归帆说。 “所以你也是同性恋?对吗?”许文心露出讽刺的笑,她又看向姜潮生,“你是觉得我会相信吗,潮生,你去南方的时候才十八岁,你那个时候知道同性恋是什么吗。” “他把你变成同性恋,你还要在妈妈面前袒护他。”许文心的语气不算凌厉,甚至有一些哀伤,“潮生,这样对吗?” 姜潮生上前一步,情绪明显有了些波动,语速很快,“你的理解就是对的吗,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按照自己的臆想,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那如果我说,他一开始不是同性恋,我一开始也不是,我们就是单纯的喜欢对方呢?” 他不知道许文心为什么会那么理解?在她的话语下,江归帆变成了一个有意掰弯他的同性恋,曲解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意思。 哪怕许文心脾气在好,面对姜潮生这样一连串的顶撞,也有些生气了,她闭上眼睛,抚了抚心口,喘息道:“行,是我主观臆断了,但是现在,我不想知道你们是谁先喜欢谁,因为你们这样本身就是不对的。” “阿……”江归帆顿住,转而开口:“责任在我,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我想请您相信,我没有抱着草率的态度对待潮生,我们之间,或许没有您想象中的……龌龊。” “不用了,江老板。”许文心皮笑肉不笑,“我今年也就四十出头,确实担不起您一声阿姨,更担不起您一声妈,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你只需要离潮生远一点……” “妈。”姜潮生轻轻开口,像是无力到了极点,“你一定要这样吗,用这种轻蔑的态度说话,仅仅是因为他比我大一些,就活该受这种羞辱,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想法,他是我……” “潮生。”江归帆打断他,这种程度的话,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包括许文心刚才的“推理”,将他不结婚的原因归咎于同性恋,他很早就想到过,但这样的误解很难解释,即便解释别人也不会在意,大家眼中更多是他们在一起的事实。 他叫住姜潮生,因为姜潮生的情绪太不对了,异常的敏感,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人,实在不适合交流这些。 许文心深深叹了口气,满含愁苦的神情,眼眶都已经泛红,“你能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那潮生,你怎么就不能站在妈妈的立场上考虑呢,你觉得那个父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同性恋,一辈子无儿无女,无依无靠,你有考虑你死去的爸爸,奶奶,考虑到我的心情吗?” 亲情是生育之恩、养育之恩,教育之恩,这些都太重了,父母永远在为孩子考虑,所以没有一个孩子能在这样的恩情下站起来,否则是忤逆是不孝。 当许文心提到爸爸和奶奶时,姜潮生只觉得肩上仿佛有千斤重,他平复了情绪,嗓音有些沙哑,“……妈,对不起。” “可我已经改不了……” 许文心抹了抹眼泪,泪眼婆娑的看向江归帆,语气软下来,“我们借一步说话行吗。” 她靠近一点,只是压低声音,没有特意避开姜潮生,“江老板,是我说话太过激了,但也请你体谅一下我们做父母的心情,潮生他年纪还小,所以会为感情死去活来……我不会怪他,您也有那么深的阅历,肯定能理解我的意思,放过他吧……对你们都……” 姜潮生握了握拳,其实他也很想说一句,“放过我吧。” 江归帆微微启唇,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这场争执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固执深情的少年不愿放手的爱人,还是母亲眼里掰弯自己孩子的同性恋。 哪怕是江归帆,也在这场复杂的宣泄中,也有过片刻的迷茫,他缓慢的将视线移到姜潮生脸上,姜潮生也在看着他。 对视的一刹那,他忽然想起,不过半个小时前,姜潮生还在说:“不要离开我,好吗。” 而他答应了好,相似的话,他答应过许多次。 他放下渔排,跋山涉水上千公里,来到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是为了姜潮生,他和亲哥发生冲突,有了隔阂,是为了姜潮生,他第一次被人上,第一次上一个人,都是和姜潮生,他付出那么多,难道是为了离开他吗? 放过他?怎么可能呢,回忆会放过他吗? “我能理解您的意思,但是抱歉……”江归帆近乎冷漠的嗓音,“我不会离开他。” 姜潮生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仿佛因为这些话,才获得一些气力。 许文心愣了愣,抹净脸上的眼泪,苦涩的一笑,“你们情比金坚,看来是我要做坏人了。” “先不说这个了。”许文心强撑起笑容,“潮生,我回来之后,还没去看过奶奶,你领我去看看她吧。” 姜潮生沉默片刻,没有说话,看向江归帆,江归帆朝他微微颔首,姜潮生看到,但心里莫名的不踏实,没由来的恐慌,好像踩在悬崖边随时可能松动的石头上,在万劫不复的边缘摇摇欲坠。 这几天他们本来就是聚少离多,在正事面前,儿女情长显然要靠后一些。 三人都没再说话,各有心事,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分开。 第65章 这是年前的最后一天,过年的氛围十分浓郁,三三两两的大人在门口闲聊,路边有不少追逐放炮的小孩。 天上零星开始落下雪花,小孩子尤其开心,几乎是奔走相告,“下雪了!下雪了!” 许文心怀里抱着一束菊花,有白色和黄色,姜潮生提着一些纸钱,一起去往墓地。 “潮生,妈妈知道你跟奶奶的感情很好,但人死不能复生,活人的生活还要继续,你要慢慢开始适应。”许文心担心他的状态,从刚才的谈话后,姜潮生一直在沉默,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姜潮生面上看不出情绪,眼中是沉寂和木然,仍然没有说话,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许文心斟酌着开口,婆婆去世,和发现姜潮生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这两件事一起出现,她不可能视而不见。 之前疏于关注,造成这样的后果,就足够她愧疚了,姜潮生毕竟是她的孩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 姜潮生转头望向她,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奶奶走了,相当于这个联系断了,你姑姑那边,有自己的家庭,叔叔又长期在外地,没有奶奶,往后过年都不一定回来了,你以后再回来,也是冷冷清清的,老家很快就荒废了。”许文心跟他解释,“我的意思是想,你想不想跟妈妈一起生活,以后在我那边过年。” 姜潮生扭过头,没有犹豫,“我不想离开这,这里才是我的家。” 姜潮生会拒绝是意料之中,许文心完全能理解,她并不介意,“现在奶奶刚走,我说这些是太早了,不急,你也慢慢想想。” 姜潮生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你和你那个……老板。”许文心忍不住试探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第86章 姜潮生停下,微微蹙眉,看着她说,“他叫江归帆。” 他继续走,淡淡道:“没怎么回事,就跟正常情侣一样,日久生情,我表白追求他,他考虑很久才同意,就是担心‘您’会反对。” 许文心拧眉,面带质问:“我难道不该反对吗?我好好的儿子变成同性恋,难道我应该支持?” “妈。”姜潮生侧身停下,眼眸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希翼,他说:“如果我说……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和祝福呢。” 许文心怔愣片刻,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正色道:“潮生,我们现实一点好不好。” “不好。”姜潮生看向远方,平淡中带着一些倔强的语气,“现实就是我喜欢他。” 许文心张了张嘴,知道轻易劝不动他,没吭声了。 两人走到墓地,雪下大了些,许文心放上鲜花,说了几句场面话,姜潮生半蹲下,默不作声的点燃纸钱。 末了,许文心道:“去看看你爸爸吧,他只有你一个孩子。” 姜潮生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并未回话。 “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们是没有未来的,你们要不了孩子,老了谁照顾你们?”许文心无奈又生气,又道:“你是想让你爸这一代到你这里绝后吗?” 姜潮生面无表情的说:“他比我大,老了我能照顾他,他死了我也就不用活了。” “绝后就绝后吧,我的基因没什么好遗传的,我也不一定有财产,有得话就留给你儿子。” 许文心猛得抬起头,胸口起伏着,用手指着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你……” 许文心突然颤巍巍的放下手,神情痛苦的弯腰握住心口,姜潮生眉心一蹙,上前去扶她,被许文心甩开,她喘着气说:“我说不过你……我一个人也管不住你,这世上还有能管住你的人吗?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许文心板着脸,慢慢站直,不再找他搭话,一直到回去。 晚上是最后一次宴席,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姜凌云还跑过来问他跑哪里去了,姜潮生回来就自觉忙碌起来,许文心找了个边缘的位置,静静坐着。 宴席散了,许文心也一直没走,她本来的打算,就是看能不能带姜潮生离开,不行就多留几天,她很久没陪他过年了,今年总归不一样,所以哪怕不合规矩,她也顾不上了,何况现在还得知了下午那件事,她更不能走了。 天色已晚,她帮着一起收拾东西,叔叔姑姑都挺疑惑,但没多说什么。 姜潮生一句话都没有,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收拾完也没有休息,仿佛感受不到身体的疲惫,坐在房檐下,仰头静静看着夜晚的天空。 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灯光下飞舞,有逐渐增大的趋势,是新年最好的助兴,与升腾的烟花呈相反的趋势。 屋里热闹起来,在激烈商论着什么,大概是许文心在和叔叔姑姑聊他同性恋的事,没特意避讳他,也没特意让他进来。 姜潮生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无非是讨论怎么拆散他们,才能让他走入‘正轨’。 姜潮生的眼神没有聚焦,只剩下死寂和空洞,原本这个年,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和江归帆、奶奶一起度过,他应该已经送过奶奶去医院,和江归帆在县城、在老家玩几天后,送他坐上回去的火车。 然而现在,奶奶不在人世,江归帆有家没回去,在过年这样阖家欢乐的日子,流落他乡。 “你谈男朋友的事,好像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在屋里商量让你之后去哪里……”姜凌云搬了个凳子,坐在姜潮生旁边,满是担忧的看着他。 姜潮生一动不动,皮肤在灯光和雪花的反衬下,苍白到透明,看不出属于活人的生气,像耗尽了所有情绪,空余一具麻木的躯壳。 姜凌云犹豫一会儿,缓缓道:“你男朋友是跟你一起回来了吧,我今天晚上,好像看到他了……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带着帽子,我不确定是不是他,就在我刚刚关大门的时候……” 姜潮生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他睫毛动了动,迟缓的转头,看向姜凌云。 “你知道的啊,我不认识他,不过今天中午、晚上我都在门口远远看见过他,我感觉他挺奇怪的,面生的很,光站着看,现在想想,可不就是你男朋友……” 江归帆晚上没回去?可他们收拾完,关大门的时候,都差不多十一点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姜潮生,猛得站起来,朝着院门走去。 “潮生,潮生……你去哪里,你过来一下。”屋里,姑姑走出门,对着他的背影在喊。 姜潮生恍若未闻,他的双手急迫到发抖,像是不能忍受晚上一秒钟,沉重的院门吱呀一声,姜潮生迈开步子,冲出囚笼一般跑到马路上。 他焦急的看向道路两边,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夜色很黑,寒气逼人,唯有一盏路灯,散发出幽幽的白光,可周围空无一人。 “哥……江归帆。”姜潮生轻轻喊了一声,像是知道不会再有人听到,他逐渐放慢步子,迷茫的打开手机,原来已经十二点了。 他握紧拳头,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其实还有一些话想说,还有一些问题想问…… “哥,今年我没有家了,害你也没回成家……今天有没有吃饭,刚才在外面冷不冷,现在有没有回去……哥,我又想奶奶了,也很想你。” 雪还没停,路面上,下满一地的银白,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灭灯的也不在少数,远处还有一些炮响,残余着硝烟味。 江归帆停在一个岔路口,往两个路口都看了看,他对这个地方不算熟悉,虽然白天能记住路线,不过晚上看不清标志性建筑,便有些不确定路。 周围很陌生,准确来说,这里只有姜潮生是他熟悉的。 因为不确定姜潮生晚上会经历什么,他就多留了一段时间,等到宴席结束,所有送礼的人都走了,一墙之隔,静静站在外面,推测姜潮生的动向。 里面是小他十岁的爱人,刚刚失去一个亲人,又将面对其他亲人的施压,他无法感同身受姜潮生的痛苦,只能选择离他近一些。 他没有低估过和姜潮生在一起的困难,不止是他会面对,姜潮生同样,他无法替代姜潮生去面对,只能选择陪他长一点。 夜晚的气温低到零下,雪花飘在脸上,凉的透彻心扉,江归帆抬起脸,睫毛上附着了一层透明的冰霜,或许他早就走错路了,所以每一个路口都在徘徊。 这天晚上,江归帆在雪夜中走了四个小时,一度失温。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联系不上姜潮生了。 第66章 当天晚上,姑姑从屋里出来,喊了姜潮生一声,其实他们就已经商量出结果。 在这件事情上,三个大人意见出奇的一致,都觉得荒唐。 而让他们分开,自然就需要姜潮生辞去那份工作,所以他们没有问姜潮生的想法,就开始商议他辞职之后的去向。 许文心和叔叔都表示可以带姜潮生离开,姜伟光那边在经营一个饭店,虽然店里不缺人,但他在那边朋友多,交际圈广,找份工作不成问题,许文心这边,出发之前她就和现任丈夫提过,丈夫的态度还算温和,没表现出反对的意思,不过她还没想好有什么合适的工作。 第87章 姑姑喊姜潮生,也主要是想问问他,想去谁那里。 姜潮生从外面回来,就被你一句我一句的围了起来,几句话他就听出来他们的意思,和预想中的情形差别不大,姜潮生面上不着痕迹,他实在有点累了,懒得多费口舌,说了句:“我困了,睡觉去了。”就上楼了。 今年,算是他们一家过得最惨淡的年,姑姑回了自己家,许文心因为姜潮生没回去,勉强吃了个饺子,年夜饭都没张罗起来,就算过去了。 许文心没忘记劝说姜潮生的事,也因此,接连两天闹得都很不愉快,许文心哭也哭了,骂也骂了,姜潮生都不为所动,不分手,也不辞职,明明看着像温和好说话的人,偏偏在这方面冥顽不灵。 姜伟光也气得不行,烟是一根一根的抽,但姜潮生毕竟不是他亲儿子,又长那么大人了,不好管教。 许文心跟姜伟光一商量,趁姜潮生不注意,直接拿走了他的手机,想由此断掉他们的联系。 这件事对姜潮生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之前和江归帆分开的那段时间,他早就把江归帆的电话号码背得滚瓜烂熟,即便他暂时没有手机,也不会说就此联系不上他。 只是这两天,他被盯着太紧,本来和江归帆就没见面,也没联系,一直被围着说教,现在还被拿走手机,怎么可能不烦躁。 高压之下,逆反心理上来,姜潮生收拾行李就要走,手机他可以不要,年也可以不过,之前打算多留十来天,也是因为奶奶,现在就算住宾馆,也比留下来强。 来了这边之后,许文心时时刻刻关注着姜潮生的动向,看他在收拾行李,也镇定不下来了,气得胸口起伏着,声音有些尖锐:“现在才大年初二,你收拾东西是打算去哪里?又找那个男的?!你为了他连家都不要了是吗?” 姜潮生沉默着没有说话,装好一些零碎物品,多余的东西一样没拿,拉上拉链,背到肩上就要走。 姜凌云在房间门口站着,对上姜潮生冷漠平淡的视线,一脸为难,姜潮生绕过他,从楼梯下去。 许文心从房间出来,抓住楼梯扶手,在他后面追着喊道:“姜潮生,你站住!让你辞职你不辞,让你跟我走你也不走,让你断了你还不断,说你什么都不听,不过是拿了你的手机,你就要离家出走吗?!” 姜潮生不置一词,三步并作两步,面无表情的往前走,迎面碰上院子里,外出走亲戚刚回来的叔叔。 姜伟光皱眉问:“怎么了,拿着东西要去哪?” 许文心追上来,抓住姜潮生的胳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现在根本不愿意跟我们沟通,一说恼了就要走算什么,你不是小孩子了啊。” 姜潮生像是感受不到胳膊上的手,没有侧头看一眼,甚至没有停顿,如果说他眼里还有一点颜色,应该就是不远处的院门。 许文心完全拦不住他,被带着走了几步,略显狼狈,她又急又气,猛得一松手,声音凄厉的大喊一声:“姜潮生!” 姜潮生没有回头,挺拔的身形,连背影都带着决绝。 许文心慢慢弯下腰,神情痛苦的按在胸口上,面色发白的喘不上气,像疼得说不出话,还死死盯着那背影。 姜伟光看她的情况不对,已经来不及拦住姜潮生,走过去扶住她,大声急道:“嫂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你、你消消气……” 姜凌云吓坏了,也赶忙过来,“花婶,你怎么了……你这是,心脏病吗……” 姜潮生握住门把手,听到身后的动静,青白的手指节僵了僵,没按下去,就听到背后叔叔的声音,“嫂子,你怎么了?醒醒……” 又对姜凌云说:“愣住干什么?!快打120啊!” 姜伟光冲姜潮生大喊:“你还往哪里走?!找谁?实话跟你说了吧,你那个相好的已经被我赶走了,你还要找谁?是要把你妈气死才开心吗!?” 姜凌云打电话的功夫,抬起了头,院门骤然被推开,屋外的雪光明亮,姜潮生一身黑衣,静静伫立在洁白无瑕的背景里,微微低着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随后便是兵荒马乱的送到医院急诊,姜潮生终究放下行李,陪同着来到医院,进行一系列检查。 许文心属于被气得心脏病发作,在病床上悠悠转醒后,第一眼注意到站在床尾的姜潮生,才松了一口气,她心里还有气,不想开口多说,朝姜潮生伸出一只手,“……身份证。” 几人的目光落在姜潮生身上,姜凌云面露忧愁,他是真担心他们又起什么争执,刚刚医生的话,他和姜潮生都听到了,许文心有心脏病,不能情绪太激动,这会儿还在医院没走,又气病发了,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幸好,姜潮生沉默一会儿,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证件,姜凌云左右看了看,走过去接下,递给了许文心。 许文心脸色稍缓,生硬的语气:“我知道你不情愿,但你以后就会知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对此,姜潮生没有任何反应。 姜伟光从病房出去,本来想抽根烟,发现没带,抬头看见姜潮生,联想到今天早上的事,面上有些不自在。 他刚才说得那些话,姜潮生没来问他怎么回事,反倒是他有些憋不住了。 昨天拿姜潮生的手机,他看过他的锁屏壁纸,那张照片的像素不高,看着有些昏暗,里面的两个人却很鲜活。 姜潮生离摄像头近一点,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不像是在看摄像头,反而像通过手机在看男人的反应,后面的男人长相俊郎,懒洋洋的没站直,完全没看镜头,在似笑非笑盯着姜潮生。 不知道许文心看到这种照片什么反应,反正姜伟光心里咯噔一下,两人看着,幸福感快溢出屏幕了,他实在不想承认那种……般配。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他早上一打开门,就看到了照片的男人,刚好在敲门。 姜伟光已然明白,他心里不是没犹豫,一方面,他不是姜潮生亲爹,也怕自己管多了遭人嫌,另一方面,棒打鸳鸯这事,好像跟男女还是男男没关系,他们爱得越深,这棒子敲起来越难,多少良心上过不去。 但想想自己早早去世的亲弟,姜伟光还是板起了脸。 “你们俩的事就别多说了,闹大了也不好看,我听说你在南边还有生意,趁早回去吧,姜潮生就不过去了,之后跟他妈妈走,或者我带着他混,你们就甭见面了。” 男人很平静,没有哀求,没有恼怒,没有失态,他说:“打扰了,不用见面,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状态……他情绪不好的时候,会不好好吃饭,整夜整夜的失眠。” “可能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给他那么大压力,必要的时候,我会离开。” 这事管的,越管心里越堵,姜伟光说不出哪里憋屈,尤其是直到现在,姜潮生都没说过一句话,沉默得让人心惊。 可他真的做错了吗?姜伟光从一开始斩钉截铁,到现在的犹豫,心里也没底了。 许文心从医院出来后,整个屋里的气氛就更压抑了,姜凌云连都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不小心掀起了什么‘战争’,许文心那一生气就捂着心口站不起来的毛病太吓人了。 第88章 另一方面在姜潮生的沉默,尤其是对许文心,几乎没回过话,但与其说是他对许文心的反抗,倒不如说他是无话可说,唯有沉默。 许文心既生气又伤心,但更多的是无奈,她也不想跟姜潮生僵成这样,可她没想到姜潮生能那么犟,为了一个外人,不惜跟他们几个亲人闹成这样。 血缘关系和一十二年的相处,抵不过那个男人的一年多,许文心除了无奈,也心寒的厉害。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好几天,低气压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直到许文心接到的一通电话,打破了僵局。 准确来说,不是许文心的电话,是姜潮生的。 她看到上面的备注,不是‘江归帆’这个名字,但也姓江,有点犹豫要不要接,但这个电话一口气响了三次,姜潮生也听到了动静,抬头望过去,许文心也怕有什么要紧事,接通了。 姜潮生不确定电话是谁打来的,可以肯定的是,不是江归帆,江归帆的电话他设置了专属铃声,一开始就被许文心挂断许多次,之后几天,江归帆大概意识到什么,就不再打过来了。 许文心这边,听着电话里急躁的声音,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听得稀里糊涂,不自觉重复电话那头的声音,“渔排……怎么了,死了很多鱼,让他赶紧回去……” 姜潮生听见了个别字词,又见许文心的神情不对,他微微皱眉,走上前问:“谁。” 许文心拿着手机,犹豫片刻,举到姜潮生的耳边,“潮生在这里,你跟他说。” “喂,姜潮生吗,你给我听着,江归帆的渔排出事了!死了好多鱼,你他妈赶紧让他回来!我他妈让他回来,他就说让我别管了,操!疯了吧?!那么大渔排不要了?!”江文州在电话里骂骂咧咧个不停,急得不轻。 许文心不等姜潮生开口,放下手机,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先对电话那头说:“好,行……别急,知道了……” 许文心关掉电话,看了看姜潮生,有些担心,她害怕姜潮生又会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的拎起行李要走。 但姜潮生没有,他背对着冬日的太阳,看不出太多急躁,但也并不淡定。 他许久没说话,嗓音还是干净清透的,带着寒冬淡淡的凉意,跟许文心平静阐述道:“他本来打算回来八天,现在已经留了半个多月,他的渔排出事了,我想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走行吗。” 许文心为难的攥着手机,姜潮生反抗的时候她生气,姜潮生这会顺从了,她反而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不过片刻后,她犹豫着劝道:“行,不过潮生,过两天跟我回去吧,咱们一直在这里僵着也不是个办法,那个……他出了事,也要回去了,不如趁此机会,你们各走各的路……” 姜潮生说:“好。” 许文心递给他手机,当着她的面,姜潮生拨通江归帆的电话,没有避开她的意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姜潮生说:“刚刚接到江文州的电话,他跟我说你的渔排出事了,让你回去。” 江归帆说:“我知道了,你在家记得吃饭,记得睡觉,不要胡思乱想,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姜潮生说:“我就不回去了,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不好意思了,耽误你那么长时间。” 江归帆说:“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没关系的,不要担心,什么想来找我都可以,我一直都在。” 姜潮生说:“好的,那挂了,就不耽误你了,早点回去,毕竟还有事要忙。” 江归帆说:“行,慢慢来,我们的未来还有很长,不要着急,等着我或者来找我,都行。” 江归帆收拾行李,从宾馆退房,刚走出门,来了个和姜潮生差不多年纪的小年轻。 那人自称姜潮生的堂哥,骑着电动车过来,冻得鼻子通红。 他倒是没藏着掖着,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全秃噜了一遍,最后说:“他不是真想和你分开啊,他也挺为难的,夹在中间,都快把自己搞抑郁了。” “这是他写的,让我拿给你。”姜凌云递过去一个纸条,又凑近一点,小心翼翼的赞同道:“说真的,我是支持你们的啊,家里人都是老古板,死脑筋,我就觉得你们特般配,天生一对。” 江归帆笑了笑,“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也谢谢你的支持。” 姜凌云走了后,江归帆打开纸条,上面的字迹很清晰,一笔一划的工整。 “哥,正如你担心我一样,我也在担心你,所以做个约定吧,无论如何,都照顾好自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去找你,相信你也是。” 第67章 按大哥的话来说,渔排的情况不好,江归帆直接买了机票回去,养殖行业就是这样,一天的损失就可能远远超过一张机票钱,耽误不得。 飞机一落地,他从机场往回赶,给江文州打了个电话,来接他回渔排,他没闲下来等,根据江文州的描述,买了两大袋的药品。 江文州接到电话,也是二话没说的开船上来了,见到人,没顾得上找江归帆的麻烦,先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这次不是你一家出问题,咱们附近的渔排都差不多,多多少少都出了问题,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水质不好,估计天冷了,他娘的赤潮来了,你的石斑,青斑,鲳鱼比较严重,尤其是石斑,死得都捞不过来了。” “药我伴着饲料也喂了,作用不大,那隔水里它呼吸着难受,能不死吗,一直充氧也不是办法,不行还得换地方,就是怕换得不好……死得更多了怎么办。”江文州抓了抓头发,烦躁的不行。 但凡是养殖行业,就怕出现这种情况,和养鸡养鸭怕疾病感染一个道理,严重的时候,几天就能死绝,赔的血本无归。 像他们这种海上养殖的更甚,跟技术和勤快没什么关系,纯粹是靠天吃饭,水质不好的时候,头天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鱼,就可能一条条的翻肚皮,至于水质跟什么有关,那就更不好说了,不过他们属于近海,也少不得有污染的原因。 江归帆还不知道情况,不好发表意见,但像这种,基本上知道也没什么用,人力改变不了水质,愁得再厉害,鱼还是该死照死。 江归帆没离开渔排那么久过,隔了十几天回来,脚下的路都有些别扭,三条狗好久没见到他,早早就激动的跑过来,在原地转圈圈摇尾巴。 江归帆依次摸了摸它们的头,行李一拿进屋,就开始在渔排上查看情况了。 江文州的鱼也没少死,不过没江归帆的严重,但他性子急,一下捞两个渔排的死鱼,捞得着急上火。 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他就一天打十几个电话催江归帆回来,江归帆没给他准话,他才气不过,直接打给了姜潮生。 江文州不知道他们在老家经历了那么多事,光看姜潮生没跟着一起回,还挺意外的,不过江归帆刚回来,不是聊天的时候,他就没多问,安心回去了,“我走了啊,再跟老刘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有什么事就打电话说。” 江归帆应了一声好,低头查看网箱里的鱼。 江文州倒也没有夸大其词,死鱼的速度,看得江归帆也直皱眉头,他这一回来,基本上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处理濒死的鱼,用增氧机给鱼增氧,连晚上都睡不了连续的觉,每隔一个小时,就得起来检查一次。 第89章 如果打算换个水质好的地方,就拖不得,不然鱼都死光了,走不走就没意义了,江文州第二天就打电话跟他商量,“东边那块就别提了,离岸近,听说比我们这还严重,修路的那个山附近,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但是太远了,一路托过去,鱼在路上不一定受得了啊,别还没等到地方,弄不好把鱼都干缺氧了,一下子死完就完球了。” 江归帆沉思片刻,也道:“这时候托排的风险太大。” 江文州骂了句脏话,烦闷道:“那现在怎么办,硬挺过去?那万一到时候情况没有好转,依照现在的死鱼频率,十天半个月下来,网箱都空了。” 江归帆闭上眼,揉着太阳穴说:“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留在这里,要保险一些,就像你说的,托排的中途缺氧了,或者路过水质更差的地方,那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在这边,听说过不少因为托排没托好,导致鱼群大面积死亡的惨例,平时还好说,现在鱼的情况本来就不稳定,更不能轻易动作了。 江文州不吭声了,半天才叹息道:“我问问老二,看看他的意思。” 江归帆嗯了一声。 最后商量的结果,他们三家都决定,还是先按兵不动,该喂药就喂药,该充氧就充氧,做好该做的,静待其变。 有决定留下的,就有决定冒险走的,不过终归是少数,江文州也打听过,都说在路上损失的也不在少数,有的渔排甚至换了地方也没好转,最终是亏是赚,没人能说得清。 他们留下的,也不能算是堵对了,之后的几天,情况确实有好转,但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网箱空了不少,鱼的活动空间更大,没那么拥挤,自然会好一些。 即便这样,也不能松懈,换网这类的工作,要更加小心,另一方面,专门收购的老板也来收鱼了,濒死的鱼虽然肉质还新鲜,不影响食用,但毕竟比不了活蹦乱跳的鱼,价格要低很少,不过对他们来说,也算挽回一部分损失了。 刚回来的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江归帆就没睡过完整的觉,连吃饭都顾不上,稍微没那么忙了,他注意到手机里有两个来自陌生人的电话,不过都没接到。 联想到走前姜潮生堂哥的话,江归帆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之后无论在忙什么,都尽量带上手机,把铃声调到最大。 半个月之后,江归帆终于又接到一通陌生电话,声音的主人是姜潮生,很轻很缓的一声,“哥……” 这个低沉的声音,已经和江归帆印象中差了许多,他心口莫名的酸胀感,比看到一条条死去的鱼还要堵塞。 知道姜潮生是借得别人的手机,他们并没有聊太久,姜潮生说了一下他现在的地址,江归帆记下,两个人甚至都没有问对方的近况,也怕对方问自己的近况。 仿佛都知道,没有对方的日子,他们过得都不太好。 等这一阵的危机彻底过去,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段时间,江文州也大概了解了一下,他们过年的那十来天,知道了姜潮生没跟着回来的原因。 怎么说,跟江文州预想中没什么区别,甚至要好一些,毕竟大多数当妈妈的,都不像姜潮生妈妈那样温和,按照江文州的想法,姜潮生应该被棍棒教育一顿,直接关小黑屋了。 不过他回过来劲的时候,也发觉不对,姜潮生的妈妈要真是那样激进的态度,就跟他当时听到他们在一起的反应似的,姜潮生反而能跟家里闹起来,光明正大的反抗。 反倒是现在这样,再怎么样,都是温柔和气的劝导,生气也不过把自己气医院里,面对这样的母亲,姜潮生才做不到忤逆。 这天上午没事,江文州找江归帆借东西,顺便想聊聊这段时间的损失,危机虽然已经解除,可留下的灾难是实打实的,损失都不能以万来计算,都是十几二十万打底。 上午出了太阳,江归帆拿了两罐啤酒,两人就在坐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一提到这个,江文州心疼得滴血,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你怎么样,算了没,他娘的真气人啊,我估摸着,我这一下子至少少赚十万,气得你嫂子哭两天,妈的,几天赔了辆小汽车。” 江归帆抿了一口啤酒,想了想,说:“那几箱鱼,本来养得挺肥,没出问题的话,差不多能买老家的一套房了,现在……” 江归帆手里的易拉罐有些变形了,停顿一下,他说:“应该还能卖个几万块……” “算上那些被收走的,保守估计……二三十万吧。”江归帆望着海面,又喝了一口酒,神情没太大变化。 “成本呢,也不想想,妈的,那鱼是白长那么肥的?饲料鱼料什么不要钱?”江文州瞪他一眼,对他这幅风轻云淡的模样很是不满。 二三十万,对普通人家来说,绝对不算小数目,江归帆往年都是一个人,没结婚没孩子,生活没什么负担,损失的这些钱,对他来说,是少了锦上添花的花,而非雪中送炭的碳。 不过他现在有姜潮生了,想到这些钱,可以给姜潮生买多少东西,带他去多少地方玩,江归帆心里也有些烦闷。 看江归帆不说话,江文州更不好受,烦躁的问了一句,“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按照江归帆的计划,他和姜潮生两个人,守着五个半的渔排,有些大材小用,他原本有继续扩大渔排的想法。 不过这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他逐渐放弃了这个打算,这会儿江文州问起,他愈发确认,淡淡一句:“我打算买房。” 江文州撇他一眼,“你怎么突然跳到这方面了,买房?有钱吗?在哪里买?和姜潮生一起住?”几个问题突突的跳出来。 “还有最关键的,你俩不是分了吗,姜潮生家也不同意,以后还能不能跟你在一块都是问题,你买得给谁住?” 江归帆抬手,揉了揉身边凑过来一起坐下的小黑,平静道:“当然在这里买,老家容不下我们,钱的话,我有存款,我们就两个人,也不需要太大的房子,百十平米就行,应该勉强够,不够我就去借点。” 江文州半响没憋出来一句话,表情差点没崩住,无语无奈又服气的说:“你特么是真爱他啊。” 江归帆没有反驳,像是有些抑制不住想念了,主动谈及他的规划:“我打算买好再回去找他,他失去了奶奶,在妈妈那里想必也不会开心,相当于失去一个家,而我想和他有一个家,可以先不装修,等他回来,我们在一起商量。” “他要是回不来呢。”江文州非要那么问一句。 江归帆捏扁易拉罐,勾唇笑了笑,无所谓的态度,“那我就一直等他。” 江文州猛得扭过脸,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不过也对,你一个单身汉,那么早就出来赚钱了,又不用养老婆孩子,买不起房子才窝囊呢,估计那么些年,也就养姜潮生费钱。” 江归帆微微蹙眉,不赞成他的话,反驳道:“我没有养他,他是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就算是你说的那样,养他也不费钱。” 江归帆抬眸望向远方,像是在回忆,缓缓道:“他很节约,尤其是对自己,却很会为我打算,对我舍得,其实我知道他对钓鱼的兴趣不大,但因为可以心安理得把钓鱼卖的钱给我,才在没事的时候,整天抱着鱼竿。” 第90章 没有人比姜潮生更爱他了。 江文州听得心堵,鼻子酸酸的,恨恨骂了一句:“钱不够了别他娘的找老二借,他还房贷呢。” “早他妈让你买房了,现在知道着急了,我手里还有点余钱,不急着用……” 江归帆会心一笑,仰头看天,阴霾裂出一条缝隙,阳光终于穿透而出,他沐浴着温暖的日光,轻声道:“谢谢哥。” 第68章 江归帆闲下来一点,开始准备买房的事。 之前他一直住在渔排上,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现在想想,长期生活在这里,未免单调,明明他们冬天有许多空闲时间,可以在陆地多看一些地方。 更重要的是,家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安全、舒适才叫家。 所以除了渔排之外,江归帆希望他们能有一个遇上台风也不用担心安全的家,宽敞不怕用电的家,自由不被打扰的家。 江归帆对这方面没有了解,索性二哥江玉林在本地买了房子,当时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颇有经验,他就去找二哥取经。 江玉林也不藏着掖着,夫妻两个人,问过他的需求后,找之前查过的各种资料,什么购房的流程,各个楼盘的房价,从物业楼层,到内外部的设施,拉着江归帆,硬生生聊了一晚上,全是经验之谈。 之后江玉林有空的时候,就和江归帆一起去岸上,把这一地段的楼盘都看了一遍,两个男人办事利落,不犹豫纠结,很快就敲定一套房,是现房,九十五平左右,在码头和市区中间,后面两公里不到,就有一个大型商超,交通方便,各方面的挑不出毛病。 江归帆看过现房,很喜欢那个阳台,因为楼层高,采光尤其好,卧室和客厅明亮又宽阔,晚霞的柔光照进房间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交定金、签合同,跟售楼部的销售走流程,前前后后花了不到十天,也可能是他运气好,效率格外的高,在订好票,决定回去找姜潮生的前一天,拿到了房产证。 房子他是全款买得,但因为姜潮生没在这里,目前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价格尚可,没他想象中的贵,不至于买完手里没钱周转。 这次走的时间应该不久,江归帆安排好一切,再次拜托大哥二哥帮忙看顾渔排,没像上次那样收拾东西,带了个背包就出发了。 目的地是姜潮生电话里说过的地址。 这边的姜潮生,在前两天给江归帆打电话时,知道了他要回来找他。 姜潮生在许文心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是来了之后,才和所谓的后爸和弟弟妹妹第一次见面,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双方都很客气。 许文心却浑然不觉,尽情弥补着姜潮生母爱的亏欠,衣食住方面,几乎是无微不至,她是聪明人,带姜潮生回来后,绝口不提姜潮生性向的事,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也正是因为许文心对他的关注度过高,导致姜潮生没有太多和江归帆联系的机会,只能在偶尔出门时,用公用电话亭,或者借陌生人的手机。 对姜潮生而言,他并没有再试图在短期内,说服许文心接受他们两个,在老家的时候,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江文州江玉林到最后,能对他们两个“视而不见”般的接受,来源于他们了解他和江归帆之间的感情,或者说看到过、见证过,所以会相信、会妥协。 但对于许文心来说,她只得到一个他和江归帆,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在一起的不合理结果,所以短期内,许文心注定无法接受。 姜潮生能理解,所以他不强求。 得不到家人认可和接受,不意外着他会就此妥协,答应过来,也只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太过焦灼。 他早就有离开的计划,或早或晚而已,就算江归帆不回来,过不了几天他也会走。 这里本来就不属于他。 一个极其平常的上午,姜潮生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了,他什么都没带,身份证,手机,都没试图找过,包括许文心给他买的衣服,穿着他回来时的那一身衣服,和兜里仅存的几百块钱,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文心没有怀疑,一方面,她也不可能限制住一个大活人的自由,那么做,也只会让他们的母子关系越来越僵,另一方面,姜潮生来了以后,也过出门,但每次都会很快回来,她没有意识到这次的不同。 从那里出来后,姜潮生漫无目的的走了会,附近没有公共电话亭,他知道江归帆今天会到,但对什么时候没有概念。 街道的树木光秃秃的,干枯扭曲,枝干上还挂着些残雪,显得十分萧条,周边的商铺热闹繁忙,路上的汽车飞驰而过,路边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姜潮生身在其中,心里却很空,好像什么都没装不下,又好像已经盛满了。 他渴望看到他哥,等待是煎熬的又是期待的,又因为中间发生了太多事,这份渴望里,又夹杂着一丝怪异的抗拒。 因为他们太久没见?因为在权衡之下,和江归帆说过分开的愧疚?因为江归帆的渔排出事,他没能陪着他一起的无力?还是因为江归帆千里迢迢来找他的情意…… 姜潮生被低落笼罩了太久,久到有点忘记开心是什么感觉了。 他走到一个巷口,想着还是借个手机,问问江归帆到哪里了,刚想抬头打量一下周围,冷不丁被人拽住胳膊,猛得拉到了巷子里。 姜潮生愣了一下,扭头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就被推了一把,嘭的一下后背撞到墙上,冷冽和火热,两种截然不同矛盾的感觉,就疯狂席卷了他。 白天,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巷子,周边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即便江归帆盖上衣服自带的帽子,隐约遮住姜潮生的脸,也能轻易分辨出那是两个男人的身形。 看到、闻到、触到对方的丁点气息痕迹,身体就自动叫嚣着,向大脑发出警报,油然而生的熟悉感,来不及抗拒,也根本不会抗拒,侵入、缠绵,直至发不出一点声音,周围的一切仿佛消失在眼前。 是抗拒吗,是惶恐吗,是愧疚吗,仅仅一个吻,就让姜潮生知道不是,是想得实在太厉害,以至于却扛不住这样浓烈刻骨的情感,必须牢牢封闭着,才能让自己显得不像一个失心的疯子,像一个正常人。 他闭上眼睛,身体所有的感官,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是真实的江归帆,真实的他哥,真实的吻,真实的靠近,真实的拥抱,不是夜深人静时,他想了无数遍,梦了无数遍,碰也碰不到,摸也摸不到,明明刻在他的脑海里,却怎么也挖不出来的人。 江归帆微微侧头,一开始带着压制的味道,唇舌都在用力,死死压住他的肩膀,等姜潮生反应过来,开始急迫绵密的回应,他才卸了力气,放下手,在姜潮生腰上测量什么。 他们吻了很久,帽檐像一个小的安全屋,呼吸和唾液的交缠声,在耳边放大的许多倍,这个眷恋缠绵的吻,只算一个狭窄的出口,想念的浪潮早就淹没了两个人。 巷口隐约有脚步声,江归帆缓慢移开一些,但没有就此拉开距离,姜潮生就追了上来,轻触了一下分开,亲到他的唇角,很快又落下几个,一次比一次重,像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第91章 江归帆微不可闻的一声喟叹,隐含着难以言说的心酸和苦涩,他抱住姜潮生,臂弯逐渐收紧,嗓音低沉又压抑:“不是说照顾好自己,怎么瘦了那么多。” 姜潮生一直绷紧的弦,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彻底断了,他没想过自己会哭,可眼泪顺着轮廓,像断了线珍珠一样,浸透江归帆的肩膀。 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逼得姜潮生不得不开始加速成长,没人知道他到底为多少事痛苦,承受了多少这个年纪难以承受的压力。 奶奶去世,他心里没有愧疚吗,怎么可能呢,明明就差两天,奶奶在天之灵,看着他和江归帆在一起,会失望吗,他不敢想,身边的亲人都在反对,说他不孝说他鬼迷心窍,拿去世的奶奶和爸爸继续施压,他没有迷茫过吗,见不到江归帆的想念、担心、不能帮到他的愧疚,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足以压垮一个人。 他逐渐筑起防备,甚至把这段没有见过的江归帆一起挡在外面,仿佛无坚不摧一般冷漠。 直到看到江归帆的一刻,亲上去的一刻,听到这句话的一刻,建起的围墙轰然坍塌,伴随着滚烫的眼泪一起。 “哥……你终于来了。”姜潮生闭上眼睛,睫毛被泪水浸透,语气艰涩:“我实在……太想太想你了。” “嗯。”江归帆揉着他的后脑勺,柔声应道:“是我来晚了。” 他们没有巷子里呆太久,仅仅一个吻,是远远不够的,缺失太久的,急需用另一种方式补偿回来。 酒店里,房门一打开,两个人就急不可待的吻在一起,跌跌撞撞的走到床边,地上的丢了一路的衣服。 江归帆的指腹有些凉,触到姜潮生的后腰,他不自觉抖了一下,江归帆略微松开他,“……我把暖气打开。” 暖气打开,窗帘拉上,昏暗的房间,气温在悄悄升温,亲吻的间隙,姜潮生看着他模糊不清的轮廓,心疼的要命,“哥,你还说我瘦了,明明自己也没好好吃饭。” 江归帆揉着手下紧实的腰腹,往下捞起他的腿弯,“前段时间有点忙,没顾得上。” 提到这个,姜潮生下意识想起渔排,之前打电话他每次都问,但江归帆说得不明确,导致这会他有点急,“渔排多严重,你一直没和我说清楚,赔了多少钱?” 江归帆跪坐着侧过头,在姜潮生膝弯侧边亲了亲,漫不经心道:“不是赔了多少,是少赚了多少。” 江归帆不说数额,姜潮生就没有概念,还松了一口气,安慰道:“没赔钱就好,少赚点就少赚点吧。” 江归帆弯下腰亲他,手往后探去,找到位置按压揉捏开,姜潮生许久没被碰过这地方,又开始别扭,声音抖着,“哥……你坐一天车了,累不累,不然还是我来吧,我轻一点,不耽误你睡觉。” 江归帆抿唇笑了笑,因为姜潮生的话,又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话。 准确来说,是他熟悉的、生动的、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姜潮生,而非是强逼着自己坚强的他。 他不喜欢姜潮生的眼泪,他希望姜潮生永远快乐。 “不困,车上补了觉。”江归帆说,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四处看了看,皱眉道:“不过没拿润。滑液,用沐浴露?” 姜潮生知道他拿了背包,抬头瞥了一眼,指了指,“你包里有,我之前放的。” 江归帆下床翻了翻,在夹层找到,往手里倒了些,姜潮生缓了一会儿,倒也没那么害臊了,找回点之前的感觉,自觉翻了个身,嘴里嘀嘀咕咕,开始发表感想,“哥,我们这样算不算私奔。” 江归帆垂眸,注意力被眼下那块白得发亮的皮肤吸引,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应该算,不过你不拿行李了吗。” 按理来说,姜潮生的身体很富有美感,穿衣服时挺拔匀称,没有衣服时,恰到好处的肌肉显露,结实而修长,皮肤还很好,白而细腻。 但不知为何,江归帆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毁坏欲,表现在他喜欢在姜潮生身上留下痕迹,姜潮生闷声哼哼两声,他才收敛力道。 “私奔就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而且我怕……又出现什么变故。”事情一桩桩的来,打击一次比一次重,姜潮生是真怕了,“我妈应该不会放我走,我怕又起冲突,她的心脏有问题,不能太生气。” “其实反过来想想,这些年,虽然她对我关注确实不多,但我对她的了解也很少,她这个病……我还是今年才知道。” 江归帆慢慢扩充好,探到一个地方,姜潮生的声线猛得变调,他板着肩膀把他翻过来,面对面的接吻,也可能是暖气的缘故,气氛一下子升温了,莫名的情愫涌动着,江归帆的最后一句话,“zuo完再聊。” 姜潮生难得没说扫兴的话,最开始近去都没叫唤,捧住他哥的俊脸一段猛亲,慡了就哼哼唧唧喊两嗓子。 很早他就不在意位置了,无论上下,江归帆给的,还是他要的,他都能全然接受。 自从住一起后,他们几乎没有哪天是不弄的,这次隔了将近两个月,两个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从上午到下午,要不是姜潮生实在麽疼了,估计还刹不住车。 暖气有点开高了,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床单也有些潮湿,江归帆刚才纯粹是忽悠姜潮生,他其实一晚上没睡,又消耗不少体力,这会儿也累了,本想最后给他清理一下,被姜潮生迷迷糊糊拽住了,“不准走。” 于是江归帆就没走了,侧躺着抱住他,沉沉闭上眼睛,很轻的一句,“以后都不走了。” 第69章 他们这一觉睡了很久,姜潮生先醒了一会儿,江归帆的胳膊虚虚搭在他腰上,他就没动弹,怕把他哥弄醒。 房间里黑漆漆的,又静悄悄的,唯有江归帆轻微的呼吸声,这样安静平和的氛围下,姜潮生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化成一溜烟,不着痕迹的飞走了,留下的只有平静,和满腔的爱意。 江归帆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没过多久,收了收手臂,声线微哑,话里还有浅浅的倦意,“醒了。” 姜潮生往他脸上蹭了蹭,翻身起来,等不及要去亲他,从脸颊划过脖颈,一路亲到胸口,狠狠嘬了半天。 江归帆半眯着眼,伸手打开灯,拿起床头的手机,扫了一眼,“十点了,饿不饿,想出去吃还是我带回来。” “洗完澡一起出去吃。”姜潮生抬起头说,不舍得跟他分开。 江归帆点头应道:“好。” 两个人洗澡也没分开,黏糊在一起,江归帆想看看他后面怎么样了,有没有肿,顺便清理一下,姜潮生不让,按着江归帆要亲他,亲着亲着差点又没刹住车。 浴室那么好的环境,姜潮生还没试过在床以外的地方弄他哥,心里痒痒的,不过也只是想想,重新扩充太麻烦,想着他们还要出去,自觉背了过去,撑在洗手台上,提前警告他:“哥,别搞那么猛啊,还要出去吃饭呢。” 江归帆勾唇笑了笑,手指浸了些温水,给他清理干净,往上拍了拍,“今天不做了,等会疼了又要喊。” 姜潮生还有些遗憾,“行吧。”这才刹住车,老老实实洗了个澡,结束之后互相吹了个头发,晚上十一点多才出门。 第92章 大半夜,路边开门的饭店不多了,他们也没走远,就近随便吃了点。 在店里坐下后,知道江归帆这回肯定离开不了太久,姜潮生问他:“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看你。”江归帆还是那么说:“你什么时候能走,就什么时候回,不过你确定想清楚了吗,不跟你妈妈说一声。” “之前在老家,过年加上你奶奶去世,我实在不好出面。”江归帆看着他,说:“但是现在,如果你想回去跟她说一声,或者好好聊聊,我陪你一起,无论结果如何,我们还是一起回来,不分开。” “我给她留了张纸条,她应该能看到,至于要不要再聊聊……”姜潮生沉思一会儿,摇了摇头,“观念不一样,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其实我已经想清楚了,并不是所有关系,都一定要得到家人的支持。” “他们看到的我们,相当局限,但冷暖自知,我知道我过得幸福就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不过哥……”姜潮生停顿片刻,说:“我还想回趟老家。” 江归帆点头,连原因都没问,“好。” “那明天走?” “嗯,明天。”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坐上了回去的班车。 姜潮生知道,这次回去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年已经远了,叔叔跟姜凌云一个出去上班,一个出去上学,姑姑虽然还在老家,但要忙着照顾孩子上学,何况奶奶都走了,没事就更不会过来。 但他还是不平静,奶奶这边,算是他心里的一个坎,以前他就想过,如果她老人家知道他和江归帆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支持还是反对,反对的多狠,他心里其实完全没底。 之前他不敢赌,奶奶虽然疼他,但绝对不算开明的人,以前过年回来,也是天天都想着怎么给他找媳妇,和男人在一起这事,对她老人家来说,就更惊世骇俗了。 但是现在……再想这些就没有意义了,只不过,临走之前,他想给奶奶一个交代。 这边的大巴味道不好,姜潮生一上车还是睡觉,多说两句话就会想吐,江归帆上车前买了橙子,这会抵在他鼻子上,好了很多。 他们也算心有灵犀,下了车,江归帆买了束鲜花,就直奔墓地。 周围没什么人,地上的残雪未化,略显萧条,墓碑上,老人家的笑容还历历在目,好像格外慈祥的在看着他们。 江归帆把鲜花放下,和姜潮生一起,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静静站了一会儿,姜潮生启唇:“奶奶……如果你想让我结婚,是为了我以后能幸福,那我一定会的。” 对于江归帆来说,面前是素不相识的老人,唯一的联系就是姜潮生,所以他承诺道:“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他,请您放心。” 因为姜潮生没有老家的钥匙,他们没有多留,从墓地离开后,就打算出发回去了,直接在火车站订票。 姜潮生没有身份证,不过火车能办临时身份证,倒也不是真的走不了,至于手机,他和现在江归帆碰面了,有没有手机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次好一点,买到了硬卧,在火车上睡了一觉,第二天中午前,就回到了码头,他们最开始碰面的地方。 江归帆没客气,照例叫了江文州来接,江文州骂骂咧咧的开船过来了,电话里直嚷嚷让他们赔油钱。 江文州上来之后,看了姜潮生一眼,又瞟了一眼江归帆,嘀咕一句,“赔钱货。”也不知道在骂谁。 姜潮生现在见到这里的一切都很亲切,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大哥好。” 江文州算是对这两个小王八蛋无语了,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闹心,看他们分开了,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也闹心。 “回来就回来呗。”江文州还板着脸,过了一会儿,伸手指点道:“告诉你小子啊,跟我弟踏踏实实过日子,男弟媳妇我也认了,让我知道你三心二意,非把你的狗腿卸下来。” 姜潮生眼睛睁大了些,又看了看江归帆,立马保证道:“首先,我不会,我只喜欢他,心里装不下别人,其次,我哪敢……” 下面这句话,他斜了一眼江归帆,表情明显是得意:“他不把我给抽死。” 别说是三心二意,在他们之间,甚至连吃醋这种情绪都没有过,因为眼里只有对方,因为密不可分,压根不会在意外来的诱惑。 江文州话还没说完,刻意清了清嗓子,“还有啊,你俩,尤其是你。”他指了指姜潮生,严肃叮嘱:“注意点,收敛点,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姜潮生一顿,扣江归帆手心的动作僵住了,不过刚得到认可,他可不敢反驳江文州的话,连忙点头。 江文州这才勉为其难的放缓脸色,一挥手,“行了行了,走走走,赶紧回去。” 刚回到渔排上,没过多久,江归帆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姜潮生妈妈那边的地址。 姜潮生还在外面安抚多日不见的小黑小白小黄,看到江归帆手机屏幕上的一串数字,淡定道:“我妈。” 姜潮生本来想着,等过几天买了手机,办张电话卡,在联系许文心。 按理来说,老家没几个人知道江归帆的号码,就连姜凌云都没有,虽然姜潮生手机存得有,但密码是江归帆生日,许文心肯定打不开。 唯一的可能,就是许文心问最初介绍姜潮生来这边工作的李叔要的。 “接了。”江归帆说。 “接吧。” 电话里,许文心是问话,但显然已经肯定,“潮生……是在你那边吗。” 江归帆应道:“是在这里。” 江归帆听到电话里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安静了好一会儿,许文心才缓缓道:“我问一下你们那边的具体地址,我看看,能不能把他的手机和身份证邮过去。” “还有我给他买得衣服和鞋,还是新的,都没穿过,标签都没摘呢。”许文心有些无奈的语气。 江归帆报出这边的地址,平静道:“他就在这里,有什么话要和他说吗。” “算了……”许文心沉默一会儿,主动断掉了电话。 姜潮生隐约听到电话的内容,内心有些复杂,“也挺好的,省了买手机的钱。” 江归帆没多说什么,很简洁,但姜潮生能听懂,他说:“慢慢来。” 回来的第二天,江归帆就带着姜潮生去岸上,没说干什么,虽然江归帆没有明显的笑意,姜潮生就是感知到,他哥的心情很好。 江归帆卖了个关子,和姜潮生一起走过街道,走进小区门口,进入到单元楼,坐上电梯上行,姜潮生心里有了猜测,但他不敢确认,死死攥着江归帆的手。 直到江归帆拿出一串钥匙,一插一拧,推开门,回头看着他,笑了笑,说:“我们的新家。” 尽管已经猜到,但姜潮生还是呆滞住了,突如其来的、意想不到的,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感觉,惊喜还是感动,好像都不尽然,或者说无法概括。 他哥做了太多让他感动的事,但在这一刻,姜潮生模模糊糊认识到,以及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低估了江归帆对他的爱。 江归帆牵着他走进来,回头关上门,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捏了下姜潮生的脸,“怎么傻了。” 第93章 姜潮生眼眶一热,伸手紧紧抱住他,想实话实说:“有点感动。”可喉咙像是被什么紧紧勒住了,以至于什么都说不出来,也只能抱着他。 江归帆闭上眼睛,掌心轻轻按在姜潮生的后脑勺上,指尖感受到他发丝的柔软和温度,同样紧紧抱着他。 异常的满足感,将心底盘旋、萦绕多年的孤寂驱散干净,像是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第70章 海上共潮生【正文完】 尽管姜潮生早就知道,他哥不缺钱,甚至有点小钱,在听到他全款买下以及花费的金额时,还是稍稍震惊了一下下。 姜潮生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些许迷茫,“我们两个难道不是应该一起奋斗,然后还贷款吗,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 江归帆憋住笑,“就当我替你奋斗过了吧。” 姜潮生的大男子主义适时发作了,怎么能这样?他居然一分钱都没掏?强烈的、属于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感觉他现在变成了寄生虫,就知道吸附在他哥身上! 当下他就做了决定,一脸深沉:“装修钱我掏,你不准管了。” “用你的老婆本吗。”江归帆勾勾他的下巴,调笑道:“攒多少了。” “我认真的!”姜潮生强调。 “嗯嗯!”江归帆敷衍。 回去之后的姜潮生,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压力山大,因为他悲催的发现,截止目前为止,他居然只存了五万不到,离装修预计花费的十五到二十万,还差大概十几万…… 更悲催的是,他是在江归帆手里领工资……换个层面说,这不相当于还是花他哥的钱吗? 兼职吗……也行不通,他们住在海上,去哪里兼职,每天一来一回,还不知道要耗他哥多少油钱。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姜潮生有了辞职的冲动,想把自己扔工地里,泡两年在回来。 他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他哥,江归帆摸摸他的头,淡定道:“可以,但不建议,因为我等不了两年,今年我就要住进去。” 姜潮生的大男子主义碎了个干干净净,最后的挣扎,是把身上的四万八千六百七十三块零五毛,一分不剩的交给江归帆,同时强调:“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要一分钱的工资。” 为了让姜潮生有点参与感,不至于太打击他的积极性,江归帆收下了,顺便安慰道:“已经很不错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一定有这个存款。” 姜潮生不说话了,加倍的伺候他哥。 夏天开始,装修工作也一起开始,事实上,姜潮生的那笔钱,发挥了不小的用处,不仅是装修的费用,夏季的渔排花销大,每天流水一样的花钱,加上还要进鱼苗,哪怕是江归帆,也着实尝过一段时间捉襟见肘的感觉,那四万多块,他本来没想动,一时周转不灵的情况下,也确实解了燃眉之急,让姜潮生骄傲了好一阵。 等忙碌的夏天走到尾声,装修也差不多完成了,里面的家具都是他们一起挑选的,从客厅到厨房,主卧到卫生间,几乎是看着它一点点的成型,最后的效果也没让他们失望,简约美观,又明亮精致,看着就舒适极了。 正式搬进去住一晚的那天,他们请了大哥二哥两家来吃饭,算是乔迁之喜。 江文州一进来就四处看了看,连连夸赞道:“你们这装的不错嘛,有模有样的,赶明我买房子了也那么装。” 大嫂陈锦撇他一眼,“让你买你一直拖,现在看人家住进来了又眼红。” 她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事,当时发现的第一感觉是荒唐,按照大众的想法,也劝过他们分开,可时间久了,都把两个人的感情看着眼里,现在不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越看越般配。 江玉林也四处看了看,他们装修他出了不少主意,现在看到成品,颇有些自豪,“我就说这个灯在客厅合适,看着敞亮!” 二嫂倒是个开明人,早就接受了他们的事,这会儿来到厨房,看要不要帮忙打个下手。 几个人把桌子坐满,桌子上的菜也是满的,热气腾腾,还散发着扑鼻的香味。 江文州领了两瓶白酒过来,这么大的喜事,不喝点是不可能的,两个女士都倒了一小杯,姜潮生因为年纪小,被特许喝啤酒,但也没逃掉。 江文州一喝多就上脸,话也会变多,还有点大舌头,使劲拍着姜潮生肩膀,“喝、喝喝!你小子行不行啊你,白跟着他、他……我弟混了,那么点酒还抿半天。” 姜潮生当然不想多喝,他和江归帆,至少得有一个清醒的吧,偏偏他哥是喝得最多的,不过看着还挺正常,没什么醉意,除了锁骨那块有些泛红。 不过在江文州的刺激下,他确实也没少喝,虽然没有喝蒙,但看人都重影了。 江文州又站了起来,大手一挥,开始指点江山:“我、我……其实是不、不支持你们两个的,像话吗两个大、大老爷们的,但……你们两个是例外!我承认……你们牛逼,你们、你们活该在一起一辈子!” “你干嘛、踹他啊……当时。”姜潮生脸红了,跟他一样开始大舌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都踹青了,我都快、快心疼死了。” “哎呦呦,你小子真是……小心眼。”江文州啧了一声,“来,我自罚一杯行了吧。” 几个人都笑起来,一杯一杯的喝酒,夹菜,饭桌上的气氛就没凉下来过,都是真心为他们高兴。 一顿饭吃到了天黑,也差不多到散场的时候,姜潮生好歹还能站起来,跟江归帆一起,把他们往外送了送,看人都走远了才回来。 江文州走了,姜潮生也不大舌头了,说话贼利索,开始耍流氓,拦着江归帆,不让他收拾饭桌,凑到他身边乱亲,“哥,哥哥,别收拾了,我们去睡觉吧,我好想要你,去嘛去嘛。” 江归帆看着一桌子的狼藉,有些头疼,平时他就不喜欢弄这样,都是扔给姜潮生,晚上他也没少喝,这会头有点晕,抹布一扔,就跟姜潮生回房间了。 姜潮生这次的酒,喝得自带亢奋效果,还没怎么样,就激动的不行,恨不得把他哥吃了的亲法。 江归帆懒散的躺在床上,眼皮半眯着,一条长腿曲起,任由姜潮生的动作。 他哥明明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可姜潮生就是觉得他性感极了,无论是脸还是身材,每一处五官,每一块肌肉,都是张力十足,征服这样的男人,无疑会让人满足,尤其是他哥没反。抗的意思,还一脸挑衅的望着他,勾了勾手。 姜潮生第一次感觉,酒精在他身上失效了,他清醒的要命…… 江归帆喝多了,眼尾泛红,还有些迷离…… 姜潮生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只剩下最原始的念头,直到和他哥真正意义上的密不可分,才平复了许多。 江归帆闭上眼睛,微微蹙眉,脖颈拉长着,不经意的闷哼两声,足以加倍刺激着姜潮生。 这晚他们又是很晚才睡,姜潮生刚结束,就趴在江归帆身上睡着了,东西都没舍得拔出去。 江归帆被他带着运动那么半天,出了点汗,反而解酒了,下床洗了个澡,又拿湿毛巾给姜潮生擦了擦汗,等头发晾干后,才重新上床。 第94章 伸手关灯之前,江归帆垂下眼帘,静静看了他许久,学着姜潮生平日的样子,低下头,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第二天,他们睡到中午才起来,姜潮生醒得早一点,把饭桌厨房收拾干净,琢磨着要不要做饭的时候,江归帆也醒了。 “出去吃吧,吃完回海上。”江归帆洗了把脸,拿起牙刷。 他们虽然买了房,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在渔排上,毕竟那里确实离不了人,偶尔空闲的时候,会上来玩一两天,等冬天应该才会过来频繁一些。 姜潮生正好有想吃的东西,答应的很快,“那这个锅就不动了,也省得再洗一遍。” 江归帆漱完口,嗯了一声。 从码头回到渔排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许久,哪里有条小路,停在哪家商店,买什么东西,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默契累计到了骨髓。 看似一模一样的日子,因为有了想共度余生的爱人,凝结出不同的色彩。 晚上,又是一轮圆月,洁白无瑕的柔光,映射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美轮美奂。 姜潮生对这样的景色百看不腻,又要拉着他哥出来赏月,还特意找了个凉席,铺在外面的甲板上,和江归帆并排躺着,仰着头,看天空高悬的明月,和闪烁的星星点点。 看着看着,姜潮生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撑起身子坐起来,一只手臂伸出,“哥,你看,这是海上。” 姜潮生笑起来,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他手臂往上举了举,到月亮的位置,简单的几个字,“这是明月。” 江归帆没坐直,姿态闲散,一只手撑在地上,目不转睛望着他,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预感他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姜潮生弯腰靠近他,带着徐徐的凉风,和倾泻而出的爱意,如海水一般广阔,如月光一般柔和,“我是潮生,你的潮生。” 江归帆不由自主的看着他,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被蛊惑了一般,轻轻开口,“我的潮生。” 是,他的潮生。 海是万物共享,月是万物共赏。 但潮生,是独属于他个人的。 从此,海上共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