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从跨界驱鬼开始》 第1章 《暴富,从跨界驱鬼开始》作者:洆渊【完结+番外】 文案: 比鬼更可怕的是人,人吃人才有了鬼。 于是有人驱鬼有人救鬼。 “我有点不舒服。”江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精神抖擞地看着在床上睡懒觉的于术。 曾为医生的于术听到不舒服的字眼就触发了开关,身体装了弹簧似的噌一下坐起来,眼底充满关切,紧张道:“哪儿不舒服?着凉了?嗓子疼?还是关节疼?” 江禹眯了下眼睛,淡淡道:“看你睡得这么爽,心里不舒服。” 于术:??????????? 1v1年下双洁,日久生情。 腹黑深情少年道士攻vs天然呆纯情青叔医生受。 喜欢的可以点收藏哦~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灵异神怪 惊悚 现代架空 异闻传说 主角江禹互动视角于术配角于桓何玉嬅汪智遥 其它:甜文,奇门秘术,灵异,悬疑推理 一句话简介:你身后跟了个没影子的人。 立意:心中有光,惩恶扬善。 第1章 山村古尸(一) 绿竹间散落着零零星星的白色纸钱,枯叶和纸灰层迭,踩上去轻微的细响格外刺耳。 于术踏入灵堂,亲戚像石膏一样规规矩矩排坐在偌大的实木棺材两边,供桌中央点缀了花圈的爷爷遗照似哭似笑。 “这大孙子也回来太晚了,身后事都是小孙子一手操办。” “人家忙着咧,都没注意到我喊他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医院招护士。”四十来岁的阿姨道。 于术径自点了一炷香,瞥见了阿姨耳朵上的金花耳环时笑了笑,眸间尽是和善:“我打过招呼了,护理科还招人,过几天你可以去试试。” 他并不是听不出好赖话才傻乎乎挤出笑脸,只是没必要因为语言上的勾心斗角撕破脸皮,他当然知道这群人表面是亲戚实则各怀鬼胎,有人迫于无奈参加,有人以亲人的幌子在看戏。 于术撂下话就没再留意错愕的阿姨,转头看向在挪动棺材摆放位置的几个小伙子,询问道:“挪去哪?” 于桓循声迎上他的视线,“往旁边挪几步就行。江禹先生说爷爷命中缺水,刚才的位置在离火卦方位,不适合。” 于术感觉放哪儿都一样,灵堂就那么点儿地方。他对玄学不理解但尊重,想了想就没把话摆上台面,看着几个小伙子抬棺材的动作反而有点好奇名为江禹的道士。 “大伯还挺重。”排头的小伙直接道。 “是有些哈。”旁边的跟着应声。“但我记得大伯挺瘦的来着。” “不对。”挑起话题的小伙子脸色凝重,低头看着手里的棺材,动作幅度极大地咽下一口唾液后带点颤音地继续道:“昨晚抬进来的时候没这么沉。” “人若是死不瞑目有口怨气尸体就会变重。”刚才见于术进灵堂就议论他的那位阿姨又神叨叨地说着,明显意有所指。 一句暗讽立马让众人默契地看向于术。 当然,于桓除外。他脸色严肃轻咳了声,提醒那些姑婆叔婶差不多得了。 于术抓住片刻的安静,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把耳朵贴到棺材盖上。 棺材里面有声音。 他盯着棺材眉头跳了一下:“先别说话。” “你们听。”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注意力都紧绷起来。 从棺材里面传来的悉悉索索,密集而轻微声响愈发清晰。 就像...没有力气的干枯龟裂手指沿着棺材壁往下滑的摩擦声,有节奏地断断续续,期间还伴随着非常微弱的嘶嘶声,像人弥留之际仍在挣扎着艰难呼吸。 “什么,情况?” “大白天怨气这么猛?!” 几个小年轻想放手却不敢放,又惊又怕地看向于桓,但于桓也在状况之外大气不敢出一下,他们只好把视线投到于术身上求助。 于术才不信有怨气尸体变重,人死了就死了,他摆摆手示意抬棺的几个小伙放下棺木,上前推动棺木盖子。 沉闷的木块摩擦声暴露在空气中扩散,又沉又颤,仿佛来回拉锯每个人的耳膜。 嘶嘶声逐渐清晰,比刚才更加尖锐急促,像是感受到了新鲜空气却无法顺心如意呼吸只能继续无力挣扎,这动静仿佛下一秒棺材里躺着的人就要睁开眼张大嘴呼吸。 推开的缝隙露出尸体略干枯龟裂的脚,还飘了几块云朵状的暗紫红色斑。 是中毒导致的尸斑,可爷爷明明是自然离世的啊,太奇怪了。 就在此时,脚还抽搐动了一下。 于术呼吸一滞心跳都卡了下,紧接着胸口疯狂砰砰砰打鼓,他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按耐住内心的疑惑不安继续推棺材盖。 他继续推棺材盖却被一只暖呼呼的大手握住手腕,把他往后拉。 于术把太多的注意力都放在棺材上,被突然抓住手吓了大跳,伴随着条件反射的那声哎哟,手臂上鸡皮肤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汗毛也跟着竖起。 年轻男人垂眸看了眼于术的手,看到没有异样就松开了,然后把手伸入棺材里面摸索。 于术拍拍胸口顺气,反应过来才后知后觉,映入眼帘的男人应该就是江禹,他十分年轻二十岁上下,气质不凡,一身黑色新中式,暗红色祥云纹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好似随时飘出来。 只见江禹转身弯下腰,绸面质地的衣袖挤压出好些褶皱,肱二头肌轻微拱起,似乎花了不少力气才抓住了。 于术刚要走上去看看什么情况,江禹没转身瞧一眼就开口劝退了:“别过来。” 他听话地退了半步,下一秒就看见江禹竟从棺材里提出来一条大蛇。 众人吓了一跳,棺材里怎么有那么大的蛇?! 于术顾不得江禹的劝阻,快步上前,蛇差不多两米,尾巴还缠绕在爷爷手上。 先前的摩擦声原来是蛇沿着棺材内侧爬行。 爷爷定期检查身体,没有心脏问题,检查也说正常终老,但身为医生的他眼见却是另一方景象,偏偏黑眉锦蛇无毒,而那尸斑无非是中毒或者死于心梗才会出现。 他心底不免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爷爷的离世有蹊跷。 还没来得及收拾好露头的疑问,他余光就瞄到让人一时间怒恼到语塞的画面。 双层纯黑色缎面寿衣,单数扣子,而且看起来挺厚的,于术觉得奇怪就伸手去摸,内侧居然有动物绒毛。 这可都是寿衣的忌讳! 于术想问问入殓师搞什么,但转念想了想入棺前肯定会经过于桓同意,于是转头看向弟弟。 “之前爷爷立过遗嘱,寿衣很早准备好了,我只是按他的要求。”于桓认真道,“但蛇真的是意外。” 于术的确有印象,半年前爷爷让他回家商量遗嘱的事情,但他临时紧急手术没回来,也是那场手术招致医闹让他丢了工作,很难再踏入医疗行业。 杂物房四面有窗户空间够大够,但风涌进来是热的,江禹在没有空调的大夏天室内连续念了四个小时经文,敬业程度让于术刮目相看。 “辛苦你了。”于术抓起一瓶冰水塞到换班的江禹手里。 第2章 江禹勾起嘴角,官方地笑了笑:“本职工作。”不到两秒,他又变回面无表情。 于桓走到江禹旁边:“后面几天不还要唱经办法事嘛,来来回回跑多麻烦,我哥房间挺大的,在我们家住下。”于桓说话柔中带刚,让人不好拒绝。 江禹很爽快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术摸不清弟弟在想什么,镇上的旅馆远是远了些但又不贵,没必要省这点儿钱吧。 于桓拍了拍于术的肩膀,并不想给哥哥拒绝的机会:“有江禹在安全。”说罢,他对上于术的双眸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管你信不信,最近出脏东西了,村子怪事多。” 于术想拒绝,但还是忍住了,他开车赶了一晚上才回来,期间好多事都是弟弟张罗的,借住几天而已,眨眼就过去了。 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后面那句,脏东西他不信但也不盲目否定其存在的可能性,玄学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怪事他已经亲眼见过了,爷爷就是摆在他眼前的例子。 “主要是看江先生意愿,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送你去镇上的旅馆,期间负责接送往返。”于术露出善解人意的温和笑容,考虑到江禹始终都是请过来帮忙的,哪怕他愿意挤一间房也得给人选择,这样心里起码舒服点。 江禹比于术高了几公分,看向他时微微垂下眼眸,冷峻的气息忽而就温柔了起来。 “不用,住这也方便,我就是收钱办事,听雇主安排。”江禹丝毫不意外于术让他有个退路可选,因为于术刚回来被亲戚明嘲暗讽却一笑而过的场景他都看见了,他当时就断定这个男人心态不一般。 江禹也不是单纯来办法事的,早在三年前路过这里就发现怨气冲天,浓郁到形成了肉眼看不见的牢笼,将山村的居民都困在了这里,但那时候他还没把握。 于桓似乎读懂了于术心里的想法,拍了拍于他肩膀,意味深长道:“我也不知道爷爷到底是怎么走的,但是跟村子肯定脱不了关系。” 于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自初中寄宿开始,哪怕请假爷爷都要让他回家,也不干什么,就在村子里待着,以至于他养成了习惯,就算在很远的大城市上班,每个月都会开车回家一趟,哪怕就睡一晚上第二天再开一天车回去。他问过爷爷为什么,得到的回答一直都是“大家都这样,这里是根。” 要他接受玄学神学很难一蹴而就,但是江禹和于桓信誓旦旦的样子,正在一点一点渗透他已经成型的认知。 于术和江禹四目相接寻求答案。 江禹淡然开口道:“下班了,等我休息会儿再说。” 于术目光从江禹身上错开,环视了一圈,翻新过的房子在烈日下晒得有些失真,他土生土长的山村一草一木是那么熟悉,如今却带给他细而绵长的陌生感,他不曾真正看清这里,也不曾知道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但他此刻异常坚定找出爷爷离世的原因,江禹是能帮到他的人。 第2章 山村古尸(二) 夜色渐浓,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昏沉煤油灯光点亮了杂物房墙壁被年月踏过的痕迹,也照得爷爷的黑白照更加嶙峋瘦弱。 原本有道士帮忙守夜的但于术心怀愧疚,坚持今天晚上独自守灵。 江禹有劝过他别拿自己安全开玩笑,他是考虑到江禹就住在家里才敢给自己机会减少霸占心头的愧疚感。 “哎,于伯啊...” 静谧中弹出来的陌生声音吓了于术一跳,回头见一个穿着过时印花衬衫的大伯,他的右耳垂有块水滴状的浅红色小胎记。 于术站直身,这个点来也太奇怪了但看样子是个熟人,于是眉头微皱问道:“你认识我爷爷?”话没说完,于术就感到刺骨的寒意从皮肤往血肉里钻,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大伯满眼无奈和惋惜,他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过来,说话透着疲累,同时有这一带尾音上扬的特殊腔调:“嗯,认识,按辈分你要喊我一声张伯咧。” “哦哦。张伯好。”于术印象里找不到与这位大伯有关的碎片,满腹狐疑地客套着。 “搬出去了住得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张伯自顾自说着,沙哑苍老的声音在灵堂里荡开:“你自己一个人守夜啊?” 于术点点头但没接话,感觉喉咙塞了冰碴子,呼吸都有些迟缓。 张伯看了他好几秒才往下讲:“我来的时间不合适,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会,你赶了那么远的路来看爷爷。” 张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继续说话,他端跪在棺材前浑浊的双目透闷沉沉的透不出生气。 前后待了不够五分钟,张伯就很生硬地用太晚为由说要先回去了。大晚上有人来人和大夏天发冷让于术心里发怵,但还是基于礼貌地把人送到门口。 张伯往外走了五六米突然喊了于术的名字:“我就住在村西靠湖那。” 于术还想说声注意安全,江禹就神色焦急地跑着撞入他的视线,等他再看向张伯的方向,已经彻底不见了人影。 江禹换了身休闲的白t恤跟牛仔裤,跟白天穿新中式和道袍的庄重截然不同,阳光活泼了不少。 “你还真是心大。”江禹额前的碎发在夜风中微微摆动,露出小块光洁的额头。 于术冷得搓了搓手,江禹的话还让他有些懵,怎么就心大了。 话音刚落就快步上去摸了摸于术的体温,果然体温低得不正常,要是他再晚一点出现,估计于术现在已经被所谓的张伯上身,不知道拐哪儿去了。 不过让江禹更意外的是于术身上浓郁的阴气,其纯净温和。 是八字纯阴的命格,他只听师傅说过,但这种体质数百年难得一遇,今天居然让他遇上了。 江禹拍了拍于术两边肩膀。人身上有三把火,分别是两肩和头顶,活人撞鬼肩头的命火容易变弱,江禹拍于术肩膀是用自己的火重新点燃他的火,让他好受些不至于大夏天发冷哆嗦。 于术不清楚其中原理,但感觉到身体回暖,感激地看向江禹。 “你就没看到那个张伯没有影子?”江禹眯起眼睛冷声道。 于术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不可置信。 “要是我再来晚一点,你就被他带走了。”江禹话语间颇有几分无奈,五官在昏黄柔光下别有一番清冷的韵味。 于术手心已经冒汗了,的确没注意张伯有没有影子,难怪张伯大晚上来灵堂,还说是熟人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江禹严肃的表情跟语气这回是真见鬼了。 他多希望刚才那是守灵犯困睡着的梦境,他没轻重地掐了下自己大腿,刺痛让他没忍住咬牙切齿嘶了出声。 江禹已然将于术的小动作跟表情全收入眼中,脸上终于有点情绪起伏,挑了挑眉,双眸轻微眯起,总感觉大男人做这种动作有点儿呆。 江禹打了个哈欠,捣鼓着手机拨打电话。 “跟我回去,我喊个人过来。” 江禹留在了于术家,另外两个跟着来的道士被于桓安排在了二叔家。 “谢谢你,辛苦你因为我安全专门跑一趟。”于术整理了一下思绪,看向江禹,诚恳地点点头。 第3章 休息时间江禹出现在他面前,就足够让他陈恳道谢了,更何况要是江禹不来他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知道辛苦就听劝,早说了你别守夜。”江禹咧嘴笑了笑,虽然短暂,但那瞬间表情生动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跟之前面无表情判若两人。 江禹笑起来少了很多距离感,浓烈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于术脑子里不自觉就浮现出阳光沙滩。他不由得感叹江禹生了极好的五官,在led灯自带泛黄褪色的年代感光线下依旧挑不出毛病。 于术还是有点儿冷,虽然随着江禹的笑容放松了些,但轻轻回应的那声嗯仍有些小抖。他感觉江禹不像表面那样冷清,虽然话少但还是挺好相处的 江禹又打了个电话催促。 临时灵堂跟主屋不远,十来米的距离,两大一米八几的人三两步就走完了。 前脚刚进房间,后脚敲门声就响起。 “咚。” 于术以为自己又听错了,刚想询问江禹有没有听见敲门声,江禹皱出川字纹的眉头就先给出了答案。 “于桓?”于术试探性喊道。 第二道敲门声给出回应。 “谁...” 在那两个字还没来得及涌出牙缝,于术就被江禹捂住嘴巴拽到身后。 “咚...” 第三声明显比前面两声要长。 于术想到了张伯,于是主动贴近江禹小声说着:“他跟着我折回来了?” “不是。” 江禹指了下地板跟门的夹缝,接着伸手将桌子上的小镜子拿过来,对准门缝斜放,倒影门外的情况。 于术透过镜子,不见人影只见一双红色绣花鞋。 于术脑子里嗡地一声,乱了套,他虽然面色无异但呼吸早已一阵发麻。 “一晚上撞两个。”江禹若有所思道。 “咚。” 与此同时第四下敲门声响起,特别沉,像是用拳头捶的,闷响在房间内回荡。 于术无法形容他的心情,没有人在外面,却能切实听到敲门声,感受到实木门受力后轻微的震动。 “现在怎么办。”于术扶着桌子尽量保持镇定,“会不会直接穿门进来。” 透过门缝不见人影只有双红色绣花鞋的画面多么诡异,他多希望自己在做梦,明明白天还一切都正常,入夜了接连着来的脏东西叫人精神紧张到快要断弦。 江禹看于术紧张起来了反而卸掉紧张,一屁股坐到地铺上。 “睡觉。” 于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里爬满了意外和不可置信。 怎么睡得着?! 让他给人看病做手术就可以,遇上鬼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问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给你看病你放过我”这种话吧。 敲门声不再响起,但于术的余光扫见到红色绣花鞋仍然在。 “你看,就你有能力应付这种场面,送佛送到西?”于术不知道放低些姿态对江禹起不起作用,但二十左右的小男生都挺好哄的,好好说话满足他们的自尊心应该行得通。 不过很可惜,这招似乎对江禹没效。只见江禹扑通一声后仰倒在柔软的被子上,眼睛被白炽灯照得有些发疼,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房间门口有八卦...”说着,江禹打了个哈欠,“镜。只要你不开门祂就进不来。” “但祂一直在门口。” “那你开门让祂进来呗。” 江禹翻了个身撑着脸颊侧躺,肱二头肌拱起好看的弧度,手背的血光微微凸起,让人一眼就感觉到力量感。 “既然你说没事,那我还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好了。”于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我安慰。 算了,有江禹在应该没事, 江禹没接话,打了个哈欠躺了回去还翻了个身背对着于术。 遇上这种情况于术是睡不进去觉了,背对着被门口怕翻身看到不该看的,但又不敢面对门口的方向,生怕透过门缝看见那双红色绣花鞋。 他越不敢看注意力就越往那儿跑,只能强迫自己盯着江禹后脑勺看,都快看出个洞来了。 “你要是怕,可以跟我睡。” 江禹转身,飘出视线的眸子半眯有种无力的朦胧美。 于术披了张空调毯,像只企鹅一样蹲着走到地铺上,躺在江禹对面。 江禹错愕的有点不知道该说设么,他只是想开个玩笑,于术怎么就当真了。 下一秒,江禹眼神顿时清澈了,将于术一脸认真说话的样子尽收眼底。 “我想睡里面,你睡靠门那边行不行。” 江禹总感觉现在跟于术说是开玩笑估计他会跳起来。罢了,反正都是俩大老爷们,挤一张床凑合一晚无所谓了,更何况他也是收了钱办事的,保护好于术的安全在工作范围之内。既然开玩笑成了事实,于术又挺好玩儿不经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逗一逗他。 不然就于术现在提心吊胆,怕那进不来的红色绣花鞋的模样,可能跟他躺一张床都不敢睡,要盯着他看到天亮。 江禹轻咳了一声勾起于术的注意力。 “怎么了?”于术皱了下眉有些疑惑地看着江禹,他有些紧张,怕江禹说些意外的话,手不自觉把被子抓出更多的褶皱。 江禹眨巴眨巴眼睛,浓密细长的睫毛像扇子似的扑腾,“你这抓着被子睡觉,第二天肌肉会因为长时间弯曲酸疼得要死。” “虽然我知道,但是谢谢你提醒。”于术完全没有把手松开自然放松的打算。 江禹就等于术说这句,他把手伸到于术面前,一脸认真地玩笑道:“我是道士,一身正气,手借给你抓,怎么样?” 他说笑缓解气氛,外面那只东西进不来伤害不了他们,但于术一直把注意力留在祂身上,今晚铁定不用睡了。而且刚才于术上当了,所以江禹淡定地认为于术应该学聪明了,不会再钻进他明显开玩笑的圈套里,两男人挤一个被窝就够奇怪的了,再牵手睡觉那是多膈应。 “心领了。”于术裹着被子摇摇头:“你在挺安全的,手就不牵了。” 江禹眼里流过一阵清爽而短暂的笑意:“那就闭眼睡觉,明天我需要你带我去村西靠湖边那。” 于术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夜晚很漫长,于术一直睡不进去,脑子总是惦记着那双红色绣花鞋,怕祂去找于桓,还好每次他睁眼,都能看到那双绣花鞋。耳边只有江禹陷入睡眠的平稳呼吸声,安静得有些可怕,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不安而扑通扑通的心跳。 好想无视掉外面的东西入睡! 但是做不到。 于术有点后悔了,他当然听得出江禹在开玩笑,考虑到江禹只是缓解气氛,又想到江禹可能并不能接受这种行为,所以才委婉拒绝了。但他要是不顾面子直白承认实怕,有手牵着也不会那么怕。 反正江禹睡着了,他悄悄抓应该不会发现的,万一江禹醒了,他就装睡不知道。 第3章 山村古尸(三) 于术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早上还是江禹把他喊起来的。他醒来看见江禹云淡风轻的表情,庆幸抓手的事情没有被发现。 第4章 江禹给另外的道士交代了一下安排,嘱咐好流程,就让于术带他去村西。 早上柔和的阳光撒到于术脸上,让他看起来更柔和乖巧了,那五官仿佛别具心思雕刻出来一般大而精致,看着十分年轻。加上连续两天晚上休息不好,导致的黑眼圈让他看着特别像个睡眠不足的大学生。 江禹看他睡眼惺忪模样没忍住笑了笑。 于术没精打采,没理会江禹。 俩人慢悠悠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村西的景色更加静谧。与其说是湖,倒不如说是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水池,水边的几幢老房子长爬了许多藤蔓,荒废中蔓延着旺盛的生机。 “就是这了。”于术打了个哈欠。 于术对村西印象不深,一是因为打小爷爷就不让他过来这边,二是因为村西靠近村子的公墓其实就是乱葬岗。 于术愣了一下,昨晚“张伯”说住在村西时他没反应过来,现在才想起来村西靠近乱葬岗,心底的寒意更胜了些,小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肤起了大片。 江禹脸色逐渐凝重,快步走到于术面前。于术体质特别招脏东西,祂们是饿狼,于术就好比肉,所以哪怕是白天祂们也可能会蠢蠢欲动。 “跟好我。”江禹伸手牵住于术,他虽然不知道这地方靠近乱葬岗,但明显感觉到跟寂静清雅环境格格不入的阵阵阴风。 于术看清楚江禹紧张的神色后也跟着心里打鼓,但还是条件反射地把手抽了出来。 “不用不好意思,昨晚你都牵一整晚了。”江禹再次把于术的手攥紧,边说边拉着人往荒废的老房子走去。 于术微微一怔,原来江禹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找说辞解释就被牵了进去。 生锈的铁门轻轻一碰掉了数不清的碎屑,全落在被日晒雨淋到残缺不全的木门坎坑洞中,沙哑刺耳的门轴摩擦声像厚重玻璃碾过凹凸不平砂石,难听刺耳的声音如同长满荆棘的藤蔓,在空气中扭曲生长,钻进耳朵里刺激着人的感官。 房屋内跟部跟外面荒废杂乱的模样简直两个世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的桌椅置物架整齐摆放,给人很久没有居住痕迹,但又有一种房子的主人很快回来的错觉。 于术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窟,跟碰上“张伯”那种由外而内的侵袭性冷不一样,这是一种在内里循环加剧的冷,血液流动似乎都缓慢了下来,脊椎不自觉想要缩起来。 江禹把薄款新中式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于术身上,随后直接拿起桌子上那陈旧的记事本,刚翻开就被纸张受潮后浓郁的霉味直鼻腔,呛得他生理不适,有些干呕直反胃。 于术忍着难闻的气味,跟着一起看。 泛黄的纸页又酥又脆,稍微用力就沾了一手碎沫,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得不好辨认,于术依稀看清了1995-6-7的日期字样,其他字歪歪扭扭连成一片,就像无数条纠缠不清的蛇挤在一起。 “我决定搬走了,它不会放任何一个生于这村子的人离开,可不离开只能等死吗?” 江禹眯起眼睛辨别字迹,磕磕绊绊读了出来。 “于定安...太狠了?”江禹不太肯定,往下念的声音有些发虚:“他会付出代价的。” 江禹眉头越皱越紧,他扭头看了眼几乎把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的于术。 他们意外而惊讶的目光碰到一起立刻撞出火花,于定安正是于术的爷爷,这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房子居然有关于他的文字。 于术更加肯定,爷爷去世的第二天晚上“张伯”找他目的明确,“张伯”记恨着于定安,所以在于定安死了之后还不解恨还要祸害他的后代。 但如果“张伯”想害他,昨晚他独自守灵是很好的时机,可祂只是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那没头没尾的“我住村西靠湖那”更像要他们引到这里来。 江禹想说些什么,就被于术有些强势地捏着下巴转回去继续辨认字迹寻找线索,然而其他字几乎彻底虚化了,如同墨水落入里水晕成的团状。 “后面真看不清了,松手,捏得我下巴疼。”江禹晃了晃下巴。 于术讪讪收了手,因为听到爷爷的名字有些激动了没控制住,眼里含着歉意,诚恳地跟江禹说:“不好意思。” 江禹露出没关系的表情:“先回去,我不清楚这地方怎么回事,但不适合你待太久。”江禹顿了顿,把于术发冷的手抓得更紧,企图这样把自己的温度分一点给他,缓解他受到阴冷怨气冲击的不适。 于术眉头跳了一下,虽然发冷浑身难受也感谢江禹看出来他不舒服,但江禹俨然一副把他当成柔弱病人的样子让他心里不太舒服,条件反射把手抽出来。 “我还好,不麻烦你了。”于术硬是把手扯了出来。 江禹也没再坚持,他想帮忙于术不乐意就算了,反正等会儿更难受的人又不是他。 笔记上得到的信息太零碎,于术不清楚几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找上了二叔公,二叔公是于术认识的最年长的人了,村子里大多数事情都知道,不过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常年卧病在床,爷爷的丧礼他都不方便出席。 “二叔婆好啊。我是于术,这个是江禹,叔公在家不?”于术离开村西之后就没那么冷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脚酸涩乏力,他抬手敲门都费劲。 叔婆身子骨不方便,扶着桌子晃晃悠悠站稳身子,于术见状想快步上前搀扶叔婆坐下,但四肢太难受了动作迟缓,江禹看了眼就代替于术上前。 江禹接触到叔婆的手时,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外貌衰老会造成年龄的错觉,但骨龄不会,叔婆顶多六十岁,肯定不是看起来的八十多。 于术没注意到,但江禹看到了叔婆穿了双手工绣花鞋。 “在家的,他在房间躺着呢。”叔婆眼睛不太好,浑浊的眸子在于术和江禹间摇摆,半天才辨认出谁是于术。 “哎,我跟你叔公身体不行,没能出席。”叔婆说着叹了口气。 “爷爷知道叔婆叔公这么重视,肯定很开心。”于术乖巧地笑着说些场面话,眉目仿佛浸润满了春天的气息,温柔得让人心都跟着暖起来。 “我不会打扰叔公休息吧?”于术道。 叔婆跟着笑了起来露出光洁的牙龈,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开:“不会不会,他可高兴有人跟他说话了。” 于术进房间就呆住了,作为医生,他看出躺在床上的人生气流逝得所剩无几,几乎只剩下病恹恹的躯壳,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的沙堆。 “叔公。”于术搬个小凳子坐到床边,扶起叔公轻声唤道。 “于术回来了来看叔公啊。”叔公认出了于术的声音,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圈之后对着空荡荡的前方道:“你带对象回家了啊?” 于术组织好的话在喉咙卡了一下,叔公眼睛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他在哪儿都看不清,男人女人都分不出。 他看了眼面无表情杵着的江禹,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要是解释又要东扯西扯聊些无关话题,将计就计就当哄哄这个时不久矣的老人家开心:“叔公精神不错,要不我帮你开窗透透气?。” “好啊。”叔公慢悠悠从嗓子眼挤出两个字。 第5章 “叔公,你知不知道村西靠湖那几栋房子怎么回事啊。”于术开门见山。 叔公身体抽搐了一下,脖子像是生锈的齿轮,一卡一卡地转向靠近于术的方向:“问,这个,干什么。”叔公说话有些顺不过气,声音明显紧张了起来。 “哦,刚刚跟他。”虽然知道叔公看不清,但于术还是指了指江禹:“在那边散步,看到环境挺漂亮但是房子荒废了。” “少去那边,那边是,乱葬岗,很多怪事。那几家人,搬出去,之后,陆续出事。听说,出事的,给生人托梦,要求埋回来,还要,他们搬回来。”叔公闭上眼睛会议,断断续续说道。 于术边嗯出声给回应边耐心地点头,在旁安静的江禹就拍了拍的肩膀示意他抓紧问。他也想问,但全村人都对村西没好印象,这么突兀怎么问得出口,他正盘算着怎么往下接问出跟爷爷有关的事情,被江禹这一拍思路还断了,他没好气地瞟了眼江禹,用眼神让他别急。 他们俩眼神交流的时候,叔公想到了些什么东西,眸子瞪大眼神清澈,跟方才透不出生气的模样大为反常。 “哦,他们,他们是你爷爷,是于定安,带进村子的,有一家姓张的来着。他回来,没多久,就疯了,天天吵着,说于定安,害了全村人。”叔公沉浸在回忆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老婆子,那张相,你放哪了,拿给于术看看咧。”叔公扯着嗓子喊道,太用力了咳了几下。 叔婆应了声来了就出现在房间门口,于术想去扶但是得陪着叔公,于是让江禹帮一帮叔婆。 叔婆慈祥地冲江禹笑了笑,走到在床头柜面前佝偻着身子翻找,她极其郑重地拿出一个生锈的铁月饼盒,又在各种红红紫紫的塑料袋里面翻出一张有些年代感的黑白照。 “照片,看到了吧,耳朵,有水滴状胎记,那个就是姓张的。”叔公重重地吸了口气:“昨天晚上,我还看到他,在我窗户,经过。” 叔公指着侧边的窗户,“老婆子,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可能,人老了,快不行了,才会看到,这些不该看,见的,人。” 叔婆看着窗边呆了几秒才缓缓点点头。 于术总感觉提到“张伯”之后,叔婆安静得有些异样,可能她没看见只是应付叔公的话,也可能不能接受自己老伴身体差到这种程度。 “嗨,叔公躺在床上睡着了发梦看见了而已,叔公身体肯定会好起来。”于术安慰道。 但他知道叔公昨晚看见就是“张伯”,去世的人回来了。 于术绕着“张伯”跟爷爷聊了几次,但是叔公记忆似乎缺失了一块似的,只记得于定安把人带进村子,后面搬回来就疯了,一问到为什么要搬出去就不了了之了。 他只好作罢,为了不让话题结束得太唐突,跟叔公叔婆聊了些家长里短,俩人离开时叔婆坚持要送他们出路边。 “他真的回来了,你跟于桓,要小心啊。”叔婆回头看了眼五六米开外的房子,双手抓住于术的手,颤抖着说道。 没等于术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叔婆又抓住江禹的手,恳切道:“你是请过来的道士是不是,我麻烦你,照顾好于术。” 第4章 山村古尸(四) 于术躺在床上,看着外边黢黑黢黑的夜幕,回想起昨晚和白天的见闻,心里不自觉发冷。 江禹顶着没擦干湿漉漉的头发进了房间。 “你确定叔婆八十多?” 于术正盯着窗户出神,江禹进屋没声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躺床上的身子猛地抖了下。 “嗯,是八十多。又问这个做什么,你白天不是问过了吗。”于术坐起身和江禹四目相对。 “你扶她的时候没感觉到骨龄?”江禹理直气壮反问。 于术虽然是个医生也知道骨龄,但骨龄需要机器测试,要是他随手一摸就知道骨龄那还得了。于术道:“那你觉得她多大了?” “六十多。” 六十多? 不可能啊,叔婆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浑浊的眼珠子,和浑身的病痛,种种迹象都让她看起来完全不像六十多。但如果叔婆真是六十多,那她跟九十六的叔公小则差了二十几岁,多则三十多岁,相差一大轮年纪,都能当父女了。 于术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然而他看江禹脸色认真,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怀疑。 “她多半知道些什么。”江禹见于术半信半疑,就把话题驶向另外一边。 于术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江禹的意思。 自从叔公提到张伯开始,叔婆就异常安静,那种附和像是在表演,直到离开房间送他们走远了,她才卸下伪装,说反常的话。 于术有个猜测,叔婆应该是知道些更详细有用的消息,但出于担忧顾虑没法畅所欲言,迫于无奈才选择掩饰。 叔婆存心隐瞒,他们也没办法逼她开口坦白,毕竟他们不是公安机关,没有私自审讯他人的权力。 “我找机会多跟她聊聊,或许能问出些话。”于术道。 江禹不解道:“不能直接问?” 于术迅速皱了下眉然后神色恢复如常,想到江禹这么年轻的道士,估计很小就跟着师傅学习比较少接触社会也能理解。 “当然可以。但问是我们的事,答是叔婆的事,我们直接问而叔婆心里有芥蒂不想说,我们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不是。”于术耐心解释,他们现在虽然不熟但也算朋友,而且江禹还能帮他,关系处理好些总没坏处的。 江禹没接话,冷冷地点了下头。 俩人结束了话题,想睡又睡不着,于是转而围绕着张伯跟老宅的笔记本为基础,在各自脑海里整理少得可怜的线索。 “咚。” “大晚上的谁啊?!”李彩莲提高音量冲敲门的人问话。她就是于术刚回家时阴阳怪气,说于术没帮她留意医院招护士那位阿姨。 门外的人没应声。 “咚。” 李彩莲在看电视被打扰本就有些不悦,问了是谁又不说话,让她的不悦聚拢成了不耐烦。 她的丈夫前些年上山出了意外摔成植物人住医院,儿子在镇上工作,家里平时就她一个人,而且她前段时间因为医院裁员,她下岗了没工作,被迫在家里呆着肚子憋了一大泡怨气。 敲门声就像一个针,在膨胀的气泡表面来回摩擦试探。 她嘟囔着地穿好拖鞋起身,她倒要看看是谁家小孩儿那么调皮,晚上敲她家门玩。 “咚。” 门又响了一下。 李彩莲拽开门的瞬间,冷风劈头盖脸扑来,吹得她一哆嗦。 她搓了搓手臂扫视了一遍空荡荡的门口,以为敲门的人躲起来了,就往外走了几步,但屋外只有路灯的光线和几声虫鸣,压根没见到人影! 就说嘛,肯定是哪家小屁孩晚上跑出来玩恶作剧。她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排解郁闷烦躁,又冲着门口的花坛吐了口唾液才把门关上。 李彩莲回屋已经没什么心情继续看剧了,干脆关了电视回房间睡觉。 熄灯的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闭上眼睛酝酿睡意,但那阵风在她身上播下的寒意还没清除干净,她听着自己的呼吸深在房间回荡,感受顺着脊背从下往上钻的刺挠。 第6章 下一秒,冷冰冰皱巴巴的手,贴上她的耳垂,湿滑的指腹摩挲着她那金花耳环。 慢慢捂住她的嘴巴,她想挣扎呼救,可张嘴就被灌满了不知从何处涌出的水,无法呼吸。 于术昨晚睡得还不错,睁眼看到江禹踢开被子,睡衣卷起来露出的小腹上有好几处疤痕,有利器所伤的,烧伤的,还有被抓伤的。而那些伤疤明显是没经过医疗手段处理,全是随时间自然愈合的,于术光看就想象到了那种痛苦,不由得出蹙起眉头。 他想让江禹多睡一会儿,就轻手轻脚自个儿下楼了。 村子几百户人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有状况或动静还是很显眼的。于术出院子去灵堂的几步路,就看见几个穿着公安服装的人在急匆匆赶路。 “哥,你醒了正好,过去帮个忙。”于桓从灵堂出来,指着那几个警察道。 于术愣了一下,公安办案他能帮上什么忙,去了顶多是个吃瓜的群众,混在人堆里眼神助攻。 “莲姨出事了,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于术倒吸了一口气,镀上了清晨柔光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颤了几下,他身体僵住了,视线在于桓和公安人员之间梭巡时,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过了一会儿才稳定住视线的焦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公安人员的背影。 他的心脏有点又麻又闷,虽然那是个说话怪里怪气的亲戚,但前些天还活蹦乱跳好端端的人就这样不声不响走了,在死亡的噩耗之前,口角上的矛盾变得那么小。 “我跟他一起去吧。” 江禹换了身运动装,刚洗漱完的头发还有点乱,没抹干的水珠闪着细碎的光亮,沿着脸颊滑到下颚线。 “行,那就麻烦江先生了。” 如果是无能为力的正常离世或者医学手段无法起效的病痛,于术心情还不会这么复杂,但都不是,他知道是祂们做的。 “医生不都见过很多生老病死?”江禹声音冷冰冰的,似乎在他眼里,面对生命流逝,医生应该习以为常不应该表现出伤感。 于术没有立刻回话,步履稳健地走着,拳头握紧了又松开,重复好几次之后才扭头迎上江禹的目光。 “可能我还没有到达你那么高的境界。”于术拐着弯骂江禹。 江禹听于术的语气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他没有认错道歉,而是当刚才没说话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地迈动步子。 于术瞄了眼并没有看见莲姨身上有跟爷爷类似的尸斑,但是头发皮肤湿漉漉的,像是个从水里打捞上来似的,衣服反倒是干的。 没有外伤没有内脏衰竭的迹象。 是她儿子上完夜班从镇上会来时发现她在床上没了呼吸。 于术帮不上忙,便以大哥的身份安慰了李彩莲的儿子,想先稳定他的情绪然后再问出来些回家之后发现的异常,或者房间内的细节。 但是李彩莲的儿子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于术说话基本没听进去几句,做事也不利索,公安喊了三次让他跟着上车都没反应,最后还是被邻家的大伯这上去的。 于术在医院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放谁身上都不好受,更何况是看着他长大的亲戚。他不能体会李彩莲儿子的慌张,但想到爸爸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妈妈意外去世,才二十出头的小孩儿承受能力再强,也顶不住这种如同高楼轰然倒塌的压力。 李彩莲的死状让公安跟法医查,如无意外就是溺水身亡的结果,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还是需要不科学的人才能找到答案。而且于术有很强烈的第六感,感觉江禹能看出来些苗头。 于术用手肘撞了撞江禹的小臂,示意他出去说话。 江禹心领神会,拉着于术出去门口,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回到大门口附近。 “祂从水里来的。”江禹指着门边花坛上吸水过多,蔫了吧唧的花花草草。 于术马上想到了村西,湖跟乱葬岗挨得很近,且近几年天夏季降雨多,湖的水位还上涨淹了些地。 李彩莲是怎么招惹上祂的,村子里的人都有共识,乱葬岗那一块去不得。 “而且...”江禹拖长了尾音。 于术眸子半眯,追问道:“而且什么。” “我感觉祂们知道我的身份,在引我过去。” 于术轻轻嘶了一声,松开眯起的眸子打量江禹,看他认真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胡说。 原则上而言道士跟游魂野鬼是对立关系,道士驱邪,鬼怕道士,应当如此才合理。于术虽觉得不合常规,但稍稍拐个弯也说得通,因为他们昨天去过那边后当晚就出事了。 “那就去看看。”真如江禹推断的话,于术担心会出现第三第四个受害者。 刚到湖边,于术就浑身不舒服,那种尖锐的冷意让他浑身难受,仿佛血液里面长出冰碴刺向骨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但没有缓解多少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的刺冷。 于术越看越觉得那爬满藤蔓的老宅子长了脚,正一点一点朝他靠近,那生锈铁门上的圆环状装饰也仿佛活了过来,不停地转圈圈,让人看了晕乎乎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甚至看打了一层轻薄的白色正在空气中凝聚。 江禹环视周遭环境过后,眼里闪过一帧阴翳,这地方的阴气比昨天浓郁多了,已经到了即将起浓雾的程度。 江禹从侧边托着于术的腰,,又拍了拍他两边肩膀,让他好受些。 江禹知道于术现在特别难以忍受。于术八字纯阴,体内的阴气纯粹干净带着灵性,而这里的阴气又杂又脏,就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水被倾倒入数不清的腥臭淤泥和不可分解的无机物。 “今天这里很不一样。”江禹的手掌落下时,于术能清晰感受到一股温暖,就像热水从肩膀流淌而下。 江禹手掌在于术后背上下扫了扫:“确实不一样,已经起雾了。” 江禹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抓过于术的手,把人护在在身边。 确实起雾了,雾气渐渐变浓。 于术知道情况不对,所以哪怕是跟男人手拉手,背贴背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也没有扭捏。 眼下安全要紧。 雾气浓到能见度只有十来米时,竟开始变淡。 等到雾气彻底散开,于术差点站不稳倒在倒在地上,还好江禹伸手撑住了他。 穿着八十年代学生装束的年轻少女,站在荒废的老宅门口,脚上的红色绣花鞋是那么显眼。 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和身后残破的房屋院子仿佛两个世界。 于术咽了下口水,恐惧让他冒了一身冷汗。荒废的古宅不可怕,穿着红色绣花鞋和上个世纪学生制服的少女也不可怕,但当这些东西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于术下意识握紧了江禹的手,感觉到手掌心微微跳动的脉搏,他才稍微好一点。 “就是她吗?”于术发问。 江禹摇摇头:“不是,我感觉不到相同的阴气。” 少女冲他们歪头一笑,伸手指了指他们身后时,不知从何而来的红白纸钱如花瓣旋转着飘然而下。 于术回头看见了更骇人的画面。 第7章 一袭红衣的迎亲队伍整齐有序,前面的举扇子,中间的抬着红花骄,后面的撑着伞,但所有人头上都披着红布。 而另外一边确实披麻戴孝的丧葬队伍,白灯笼,实木棺材,还有吹着却没声音的唢吶,祂们同样头上盖着白布。 于术哪见过这种场面,腿有些发软。 江禹知道自己摊上大事儿了,大白天红白撞煞。 他还没来得及提醒于术别看,别呼吸,无源风就呼啸而起。 “妈的。”江禹骂了一声,赶紧捂住于自己和术的眼睛,大声喝道:“屏气别呼吸。” 风掀起了丧葬队伍部分人头上的白布,于定安、张伯还有李彩莲。 第5章 山村古尸(五) 于术渐渐感觉不到江禹手的温度,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风拂过脸庞,涌入鼻腔的气味混杂陈了年木头和潮湿土壤的味道,进入呼吸道后变得像一团粘稠的糊状物体,堵住气管,呼吸不畅。 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却听不见江禹的呼吸声。 于术没有迈动步伐,但正在水平移动。 不好的预感如狂风骇浪席卷他全身,手脚冷得发麻——他在棺材里面。 他不敢睁开眼睛怕看到心脏承受不住的画面,想推开棺材盖却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密闭的棺内回荡着他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跳,每一下跃动都滋养了恐惧,给它提供更多营养,蔓延滋长的不安和惊慌宛如裹着棉花的铁锤,敲在身上没多大响声,那钝痛却在体内回荡久久无法消失。 于术无能为力,只能放任害怕刺破细胞,让麻木冰冷占据身体。 他还有很多贷款没还清,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他还没活够呢,现在能做的只有等江禹救。 然而江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上了红花轿,轿内除了他还有双红色绣花鞋。 江禹记忆力很好,刚才女学生穿的是红底紫花,眼前这双是红底红花,他认得是那天晚上敲门那双。 难怪这村子怨气那么大,乱葬岗可能存在的游魂野鬼就不说了,这两双红色绣花鞋是真难搞。他有防备都能被那女学生丢进花轿,更别说于术了。 要是女学生附身于术,想要解决她就难于登天了。 好消息是轿子里的绣花鞋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这也好,不需要他分神担心。 当务之急是快速从红花轿逃脱,但他不能直接掀开轿幕,因为花轿乃是阴物,贸然掀开轿幕出去,保不准被困在阴阳交界的非生非死地,到时候插翅难飞。 他出门还忘记带符箓,现在手头上也没有趁手的工具。他想了几秒,用钥匙在衣服上磨了好一阵子才磨出个口,抓住衣服发力,手上的青筋微微暴起,唰啦声在安静的轿内回荡特别刺耳清晰。 紧接着他又咬破手指头,血汩汩往外涌聚成半个手指头大的血珠子。他以布为纸以血为墨,符头、名号、敕令和符胆,一气呵成。 江禹拿起符箓按在花轿顶部。 让心悬起来的安静在几秒之后被打破,风声再起,吹动轿子窗户的帘子,江禹看见外面的景色时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黄泥和石头组成的平房墙面有些坑洼,路上行人的衣物颇有年代感,女性都整齐地穿着红色绣花鞋,她们脸上没有情绪眼神空洞,只是木讷地干着活。男人们就不一样了,光着膀子抠脚聊天喝酒的,也有摊在摇椅上等人伺候的,他们惬意享受的模样和女人忙碌干活的身影相比是那么扎眼。 而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似乎看不见阵仗隆重的大红花轿,也没看到从帘子后露出半张脸的江禹。 大红花轿要把他带哪儿去了? 江禹好久没遇过如此邪门的事儿,可见这村子里的家伙不一般,他更加庆幸自己早些年没脑子一热就来驱邪。 他越看窗外的画面越害怕于术遇到更危险的状况,毕竟是他提出假设,于术才跟他到村西的,他有责任把人安全带回去,要是出事了他过不去良心那关。 江禹贴轿顶的符箓抖动了几下,缓缓落下,上面的血迹还没干透,却给人一种枯萎的感觉。 他弯腰捡起符箓的剎那,下坠失重感猝不及防侵袭而来,他找不到着力点,仿佛落脚云层踏空往下摔。 这种感觉持续了两三秒,他扑通一声摔到泥地上,溅起的尘土以他为中心呈云雾状飘起散开。 江禹拍了拍衣服,抬头就看见躺在不远处的于术。 他快步上前,接触到于术肌肤那瞬间,就被他那失温的冰凉触感吓了一跳,低头仔细一看,他的嘴唇已经发紫了。 “醒醒。”江禹不断重复,边喊边拍于术双肩。 于术体内混杂了太多不干净的阴气,好比清澈干净的水池被投入碎石、泥浆、枯枝败叶和骸骨,不过问题还好,呼吸虽然缓慢但没严重到危急安全,只要把不干净的东西逼出去就好了。 江禹固定住于术,帮他点燃肩头的火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从两边向中间移动再往外挪。简单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江禹手掌心都有些微微发烫了。 于术眼皮抽搐了下,脸色回温,嘴唇的紫色稍微消退一点点。 “江...禹?”于术眼睛睁开细缝。 于术掐了下江禹的脸,温热的皮肤触感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松懈。他缓缓摆动眼珠子,江禹衣服缺了一块,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绿藤蜿蜒生长的老宅,穿学生装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他回来了。 真好啊,他离开那冷冰冰的棺材了,他耳边不再响起泥土落在棺木上的声音了,他没有被埋入地下。 “对不起。”江禹别扭地道了个歉。 二十出头小男孩的心思太好猜了,江禹认错又不好意思把面子放太低,始终有份年少的傲气在,也正是这种矛盾让他有种倔强小孩愧疚但用拙劣演技掩饰的既视感。 于术也没怪江禹,意外来得突然被打个措手不及陷入困境在所难免,他们没有预知的能力,谁都没想到白天会碰上红白撞煞。 他精神了不少,不需要扶都能站稳身子了,抬手拍了拍江禹脸颊,打趣道:“没听见,再说一遍。”意外就是意外,虽然江禹看着没所谓,但内心肯定在自责,尤其他还是有本事却看着意外发生无能为力。 江禹云淡风轻地扫了于术一眼,没接话。 俩人回去路上一直沉默,于术虽然精神了能走路了,但不适应的症状还没完全消失,要不是为了让江禹别把意外当做自己的过失揽到自个儿身上,他才不乐意浪费力气说那几句话呢。 江禹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不说了。 于术到家就跟于桓讲有点不舒服回屋休息,江禹原本要接手工作,但跟带过来的帮手交代了几句又出去了。 于术喝了好几杯热水,才把体内那股乱窜的寒意压下去一点,但上了趟厕所又难受了,他躺在床上裹着毯子都不管用。 于术坐不稳躺不安,手机也玩不进去,每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时间,他以为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吧,结果才过去十分钟左右。他总算切身体会到病房里那些病人为什么夜里睡不着,总喜欢找护工或者医生护士说话了。 第8章 人在不舒服且无法休息的时候真是如坐针毡度分如年,脆弱的时候渴望外界的刺激,以此稍微把注意力从肉/体的疼痛不适中转移走。 于术整难受着呢,江禹就敲了敲门:“没睡着吧?” 于术听出了一丝小心,脑海里不自觉飘出缩小版的江禹做错事试探的画面。 也是为难江禹了,虽然收了于家的钱替于家办事,但要调查怪事是于术自己主动的,江禹帮他忙带着他是情分。 于术盯着门上的花藤雕刻纹多看了几秒,头就有点沉:“醒着。” 江禹推开门光线就爬了进房间,阳光穿过走廊的满洲窗时染上了红和蓝的颜色。 他单手提着红色塑料桶往里走,浓郁的味道一下就把房间铺满。 于术吸了吸鼻子就晓得那桶是艾草熬的水。 艾草药性温和,能触及血液循环,温经驱寒,他现在冷意不强烈但绵绵不断,用艾草煮水泡脚是最合适的办法了。不过本村没有艾草,要去十来公里开外才有生长,江禹给他煮这一桶中药茶着实用心了。 于术明知故问:“什么东西?” “你不是医生吗,这都闻不出来?艾草煮的水,泡脚驱寒。”江禹撇撇嘴。 “着凉了,鼻塞。” 江禹面无表情地哦了声,把桶放在于术跟前, 深绿色的药水表面浮着些许白色小沫和几片煮烂了的艾叶,于术挽起裤腿试了下水温,脚底刚刚碰到水面就烫得他嘶了一声,触电般收回双腿。 温度这么高,丢只鸡进去都扑腾不了几下,江禹肯定没给加过冷水调温,烧沸了就给他提进来的。 算了,好歹江禹这小孩儿出发点是好的,要是说他没看温度就提进来,那自己多少有点打击人了。 于术把脚架在桶的内壁,用皮肤比较厚的脚跟适应温度。 “谢谢啊,专门摘艾叶跑了一趟,辛苦你了。”于术额前的发丝被升腾的热气熏得有些湿润,几根几根粘成一小簇,搭在额头上。 江禹抬眸看了他一眼:“意外因我而起,应该负责的。” 于术跟江禹直勾勾眼神相对了好几秒,然后淡定的说道:“谁能想到大白天会遇到呢,帮我早点查清楚爷爷身上的谜团,就是你最好的负责。” “对了。”于术继续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讲,见到红白两队人马之后,我莫名其妙进了棺材,还被埋了,但我能依稀听到水流声。后面棺材莫名其妙猛地抖了一下,挖土埋土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江禹听完于术的描述更加笃定,红花轿里经历的一切都是被刻意安排的,点点头道:“我也看到了些奇怪的景象。”他把看到的落后村子景象大致描述了一遍。 江禹冷静下来之后心底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们遇上红白撞煞是意外中的安排。 如果真的是意外那他门很大概率没法活着回家,因为单凭那张符箓他只能保住自己,没法保住不止去了哪儿的于术,但于术平安回来了,并且只是体内阴气混杂,会导致身体一段时间内不适。 “你说的应该是以前的村子。”于术吸了口气:“我在爷爷的相册里面见过。”碎花上衣、黄泥和石头盖的房子?于术愣了一下,小时候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翻爷爷的相册看,爷爷也会跟他说以前的村子长这样,大家靠种地生活家里都不怎么样。 但是,他记忆中的村子经济挺不错的,家家户户都是独栋独院,不上班不干活也不种地。他考上市区的中学时甚至发现,好些在市区家庭条件富裕的孩子还没自己家好。 村子真奇怪。 第6章 山村古尸(六) 停尸三天,下葬的日子到了。 从于家出发,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不过天气热体力消耗大,一伙人都放慢了速度走得比较慢。 江禹皱了皱眉,于老爷子入土的地方表面看着靠山近水,但实际是煞气极重的白虎断腰之地,埋进这种地方对后辈都会有影响,再联想于老爷子反常的寿衣,不难推断他懂点门道自己选的地方。 江禹看了眼于术兄弟俩,于术体质特殊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于桓就不一样了,真要葬在那地方于桓往后生活不顺各种问题不断。 他遇上了还是出手帮个忙吧,不可以改变地理位置,但能人为改造造墓穴附近的风水。等准备好东西,晚上再过来一趟好了。 天空聚拢了一片云,挡住了些毒辣的太阳,淅淅沥沥的雨水来得毫无征兆,一行人被淋了个透心凉。 做白事最大忌讳之一就是棺材入葬途中下地,棺材一旦下地逝者沾上了地气想要再抬起来,那是难上加难,他们只能冒着雨继续走。 “天气预报说今天黄色高温预警呢,怎么突然下雨了。”于桓道。 “过云雨。”过云雨又称狐狸雨,江禹自幼跟着师傅学习,山间精怪幽魂野鬼见过不少,这雨没什么稀奇的,但怪就怪在太凑巧了。 狐狸嫁女是喜事,入土下葬是白事。 排头抬棺的大哥笑了笑,不在意地说道:“下葬路上下雨好兆头,逝者得到庇佑,后代能够出人头地。” 真要是他说的那样就好了,于术碰到雨滴时心里就发毛,这雨不正常。 那雨滴落到身上不怎么冷,跟那天晚上见到张伯的感觉有些相似,更加细微绵长。 他看向江禹,眼神询问。 “狐狸嫁女,天要下雨。”江禹避免其他人听到,压低音量贴到于术耳边:“又是红白撞煞。” 又来?! 于术眼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昨天的经历足以让他脱层皮,今天又碰上了,碰巧也太会挑时候了。 于术瞪大了眼睛:“还能走吗。” 江禹无奈地看回视了一眼,随后跟队伍里的人说道:“注意安全,看路,走慢些。”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分钟就明显变小了,于术见状松了口气。 雨差不多下干净了,他们的鞋子裤腿沾满了泥浆跟残枝败叶,走起路来又湿又黏很不舒服,而且雨水把路冲刷得有点滑溜,稍不留神容易重心失衡。 于术心刚安定下来以为有惊无险时,路边蹿出来好几只狐狸。 它们横在队伍前六七米的地方,毛发沾上的小雨珠像一层眨眼的白霜,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预示着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队伍往前走一步,它们就弓起身子,绒毛炸开。 放在以前于术不会怕,但亲眼见识过鬼后再看眼前的场景就知道要出事,他抬手挥了挥,示意队伍站着先别动。 江禹眉头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喊抬棺材的几个往后退,眨眼间那四只狐狸像装了弹簧似的嗖一下蹦到眼前,迅捷而凶狠地照着他们的肩膀、胳膊、脚踝咬下去。 他们终究是没躲过。 四人吃痛使不上劲,棺材轰隆一声落到地面上,溅起皇冠状的泥浆碎石,人群和草木无一幸免。 它们似乎就是不想让他们过去要让棺材落地,棺材一落地它们点到即止马上聚拢,一个接一个冲回灌木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狐狸挡道,棺材落地,在场的人脸色很难看。 第9章 于术先把视线投向江禹想得到些指示,然而江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盯着棺材若有所思,眉毛微微朝中间靠拢,神色有几分严肃。 于术又看了眼于桓,兄弟俩确认过眼神后默契地朝对方点点头。 于术深吸:“辛苦大家了,还有一段路就到了。” “对,辛苦大家了,马上就到了。”于桓跟着应和。 抬棺的大哥只能硬挺着头皮上,他们不是本村人也不是江禹带过来帮忙的,是昨晚临时联系今早才到的。要是没有李彩莲的意外,村里人应该会来帮忙,但李彩莲突发意外,检测结果还说溺水身亡,在自己床上溺水身亡这么离奇邪祟的事,心里有忌讳,就不来帮忙了。 几位大哥弯腰发力没几秒就面面相觑脸色铁青,这棺材仿佛有千斤万斤钟,腰都有点儿发酸发痛了都抬不起来。 “咱们再歇会儿。”于术故意把话题往正常方向引导,村子邪门的事儿自己人知道就算了,抬棺大哥要是口风不紧说出去了,在人不多的小镇子流通,肯定一传十十传百。 抬棺大哥尴尬地笑了笑:“行。”他知道于术看出来了,只是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于桓也有疑虑,但看了江禹又把心放了回去,他跟于术商量了几句,随即转身跟几位大哥了个歉并按照于术说的承诺结工钱的时候付双倍,这才让他们脸色好看些。 江禹看兄弟俩说完了,快步上前于术拉到旁边,掐着他的下巴往上抬,带点命令的语气小声道:“抬头,睁眼。” 于术眯起眼睛,墨黑的瞳孔在缝隙中透出一丝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冰冰凉凉的液体沁入眼眶就像滴眼药水。 于术眨巴眨巴眼睛,很快适应了那股直达眼底的凉爽,然而他转头看回去棺材的方向时,眼前发黑,腿脚有些发软不听使唤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身着嫁衣,披了红盖头,脚穿绣花鞋的女人坐在棺材上,雨点落在她身上不见踪迹,裙摆随风飘动。 还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钻入那些狐狸逃窜的灌木。 幸好江禹扶了他一把。 于术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江禹,他想开口问话,但还有其他人在没发直接开口。 江禹脸上同样挂了一丝诧异,他拿出手机快速按了一串信息。 「牛眼泪,短时间内你能看见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你注意看她的绣花鞋,那天晚上敲门的就是她。」 牛眼泪还真有用啊,但是江禹给他滴的处理过了吗,有细菌感染会感染吧? 于术眼皮不受控制狂跳了两下,瞳仁微微扩张又迅速收缩。他壮着胆子扭头,虽然没看到脸,但他笃定,他和她对视了。 坐在棺材上盖着盖头的红嫁衣女子冲他歪头,肩膀一抖一抖的,看样子像是在笑。 要是活生生的女孩子冲他笑,他肯定很开心,学医和工作的原因他跟女性接触不多,以至于三十出头了还没谈过对象。 但是那是个穿着嫁衣和绣花鞋的女鬼,他不仅高兴不起来还心慌得扑通扑通直跳,可哪怕心脏疯狂运作供血了了,四肢依然越来越冰凉,甚至进入呼吸道的空气都变得像冰碴子。 于术怕她下一秒扑过来,无意识地往江禹身边靠了靠。 红衣女子看出来于术害怕,头微微垂下,给人一种落寞的错觉。 她拔下发簪,一片血红间落下来的发丝犹如触手一般在风中胡乱摆动,随后把发簪掷了出去。 其他人看不见,江禹跟于术却看得清清楚楚,发簪直勾勾钻进灌木丛,还扎中了目标,一缕墨绿色的青烟袅袅冒出。 红衣女子从棺材上跳了下来,面向于术走了两步,停在五六米开外的位置,习习凉风卷起的她裙摆,露出伤疤累累的小腿。 就算她是邪祟,于术依然看得心惊肉跳,是烫伤,是利器切割,是被铁器限制长时间摩擦的疤痕,仅仅是小腿就那么多伤痕,可想而知她离世前受到多少非人的折磨。 红衣女子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于术感到悲怆,他安安静静地看了江禹和于术好几秒,缓缓抬起手挥了挥。 于术眨个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回过神,既然没有阻碍了,就是时候继续走了。他调整状态干咳了声,催促道:“赶在中午之前回去吧。” 抬棺大哥闻声架起担子,做好了抬不起来的心里准备,但腰部轻轻发力,棺材就升起来了,跟方才的重量比起来,简直是蚊子和牛。 江禹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前面的人走远了,拽着于术的手把人拉进树林里。 “她非但没有害人,反而帮忙清理了这个。” 江禹指着灌木丛里浑身冒着黑气的狐狸,更准确来说是狐狸的魂。 白虎断腰之地煞气重,逝去的动物都能化作鬼魂。 他给于术滴上牛眼泪之前是这狐狸的鬼魂压着棺材不让走,而红衣女鬼是于术滴完牛眼泪之后才出现的,所以他掏手机的时候才会那么惊讶。 “所以你的意思是...”于术试探地接话:“这个才是压着棺材不让走的真凶?” 江禹点点头:“你爷爷是懂些门道的,寿衣跟墓穴全选在禁忌上。” “嗯?把后面的话说完。” “墓穴选在煞气很重的白虎断腰地,最主要的一种影响就是后代不得安宁,也就是你跟于桓会遭殃,轻则多灾多难,重则生命危险。不过也不难解释,他给自己找的寿衣奔着畜生道去的,他还怕你们兄弟俩下辈子遭报应,选这么个地方就是想你跟你弟先苦后甜,下趟过得好一点。” 于术听惯了江禹三言两语把话说完,因此这段冗长的话他听得格外认真。虽然不太相信轮回转世的说法,但江禹头头是道的样子挺让人信服。 “找点鸡血给我。” 于术看着地上逐渐透明化的狐狸,不解道:“你去镇上买只鸡杀了不就得了。” “一只不够,不过...”江禹拖长声音顿了顿:“你要觉得往后困难波折一堆堆可以当历练,不准备也行。” “别,我还想顺风顺水呢。”于术叹了口气,再看向地上时,狐狸的鬼魂已经完全不见了,刚才看见的仿佛只是电影特效。 “哥,江禹?你们在这儿干嘛呢?”于桓折了回来。 于术随口扯了个理由:“江禹说怕那几个狐狸再捣乱,所以过来看看,要是还在就给它们赶走。” 江禹挑挑眉,随口嗯了声配合于术半真半假的说辞。 俩人迈开长腿快速跟上大部队。 十分钟左右,终于到地方了。 墓穴附近的土质干巴巴的,只有些许杂草看不见其他植物生长,挖地之前几位大哥挑了好几轮水泼到地里才开始动工。 越靠近墓穴阴冷的煞气越浓重,普通人感觉不到,于术却已经有不适的生理症状,呼吸有点发麻,空气进入肺腑后像有蚂蚁爬行,刺痒刺痒的。 “去那边树下等。”江禹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荫道。 他说着,目光扫了一圈,脚没闲着不经意地踢地上的小石块做标记。定好点位,方便晚上带齐全工具来人为改造这墓穴的风水。 第10章 于术点点头,听话地退到树下,低头看见了这片地方才有生长的寒莓。 每次他说想尝尝爷爷都不同意,会跟他讲:“这果有蛇的口水,不能吃,吃了会中毒。” 爷爷哪是怕不干净,而是他知道长在这地方的果实不能吃。 于术随手摘了一个果子在手里捏着玩,触感像有点硬的果冻。 “几岁了,还玩野果。”江禹走了过来靠在树干上,垂下眼睑。 透过树叶间隙的几束阳光落到于术白皙的脸上,柔光将因睡不好而挂上的黑眼圈弱化了些,他眉宇低垂,睫毛染上橘金色,温和的眼神透着几分少年气。江禹仿佛透过这番景象看到了十来岁的于术。 于术抬头眨巴眨巴眼睛,认真道:“三十一,咋了,你不还踢石子玩。” “我踢石头定位,晚上过来直接按照标记干活,事半功倍。”江禹道,他只是随口扯个话题开个玩笑,于术倒是会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认真,呆呆的听不出他在说笑。 第7章 山村古尸(七) 村子虽然在山里,但很少人家养家畜,于术只能跟江禹去去一趟镇上的养鸡场,现卖现宰取血。 于术开了一个小时车才到地方,打开车门,禽类排泄物的味道就钻入鼻腔。 于术看着车身沾上的泥泞,想到等会儿后备箱放鸡血,就满眼怜惜地看着落地不够一年的车子,为了避免过上江禹所说的多舛坎坷的生活,万般不舍也只能忍痛牺牲一回。 “多大点事,洗洗就干净了,又不是永久损伤。”江禹道。 于术无声地叹了口气:“买了还不够一年,肯定心疼啊。” 男人对车有别样的情愫,总想好好呵护,怕太阳晒掉色又怕雨淋留水渍,尤其他失业下岗靠积蓄生活只出不进,这车不多也是要还的啊,怎么能不心疼。 “多大点事,回去我给你车贴张符,保证干净到没有一丁点儿异味。”江禹拍了拍于术肩膀。 于术闻言眼神肉眼可见明亮了起来:“那真是麻烦你了。” 江禹挑挑眉:“真有这么万能就好咯。” 于术动作僵了一下,翻了个白眼:“真是谢谢您吶。” 鸡场主双手提着一桶满到快要溢出来的鸡血,小心翼翼地走到他们跟前,后面还跟了个小伙子拖了车堆成小山包的鸡。 “需要帮忙抬上车不,鸡有点多,你后备箱位置够不?”鸡场主笑道,往走车尾走时,鸡血晃出来几滴瞥到车尾灯旁边。 可给于术难受坏了,心都揪成一团了,脸上还得保持体面的笑容:“够位置的。”他不着声色地接过桶子,谨慎地放到地上,生怕再多溅出来一点儿血渍。 “已经麻烦你们帮忙宰帮忙放血了,放上车我们自己来就行,真是辛苦你了。”于术礼貌道。 江禹饶有兴趣地看于术人际交涉,简单的自己来就行非要说一大串,不过从鸡场主跟拉着拖车的年轻男人笑容看,确实挺受用了。 他忽而想到手底下的道士说他说话太直,要是他能拐点弯说话圆滑一点,好多生意价钱还能往上抬。 江禹扯起嘴角笑的表情被于术收进眸底,他以为江禹在笑他没听出来玩笑话认真接茬,又白了江禹一眼。 “上车回去了。” “哦。”江禹还是跟来时一样,钻进后座。 于术对于江禹坐后面没意见,坐副驾还是后排看个人习惯,但他的suv后备箱跟后排座位联通,他在驾驶座都能嗅到那股浓厚的血腥味,更别说江禹了。 “鸡血味不难闻啊?我的副驾又不吃人。”于术透过后视镜跟江禹对视。 江禹摸了摸下巴:“前面后面都闻得到,一样的。” 行吧,就不该好心问他。 到家时已经日暮昏沉,夕阳像一个巨大的吊灯,橘红色霞光倾泻了下来,树木房屋和人都染了几缕暖调。 下葬之后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江禹跟于桓约定的工作期限是头七结束的第二天,不过实际要看调查进度,毕竟他帮忙做法事只是赚点小钱,祛除村子的怨气邪祟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江禹躺在折迭床上插着充电器玩手机,时不时传出triple kill、quadra kill的音效,好不休闲自在。 于术虽然已经下岗失业且很难在进入医疗行业,但他是真心喜欢医学,依然拿平板看医学文献。 不过他的状态一般,思绪总是往牛眼泪飘去,他特意在镇上的药房买了消炎杀菌的眼药水,生怕感染到细菌,因而他看了一页划了重点做了标记,又觉得标记的地方没入脑子,重复看了几遍效率有些低。 “看不进去就别看,等天再暗一点凉爽一点就出发。” “不易理解的地方多看几次加深记忆巩固很正常吧。难道你学东西看一眼就会了?”于术嘴硬道,他才不承认自己看不进去。 江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又传来一个triple kill的播报语音。 于术坐到折迭床上,好奇探头去看。好家伙,0-12-0,合着是对面秀到起飞,江禹一通操作花式灰屏。他挺佩服江禹的耐心,这么逆风的局还能面不改色继续坚持,队友聊天框小剧场也当看不见,换做是他直接点投降了。 这大概就是从小修炼养出来的定性吧。 “怎么,没见过道士打有游戏啊?”江禹趁着灰屏抬眼看了下于术。 于术确实挺意外的,毕竟影视作品看到的道士大多隐居深山老林,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他有点先入为主,认为江禹应该跟现代社会脱节,不怎么用电子产品不怎么娱乐。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接触少见识少了,将艺术塑造的形象按到现实。 于术点点头:“嗯,现实没见过道士,虽然你是第一个,但你看起来挺现代化,很意外。” 江禹眼底淌过一阵清澈但流逝极快的笑意:“那只是导演想象的道士,不过也不全错。” 影视作品说的倒也没错,他十六岁之前一直跟着师傅修炼,后来应师傅要求才入世磨练自己,而这村子正是他入世不久后发现但当时没能力解决,于是才会记了这么久。 于术听得有些懵但没在意,江禹怎么样是江禹的事,之后或许会能成为朋友圈的点赞之交,但他们本就是两条路的人,仅此段时间有所交集而已。 十点左右江禹喊醒了刚咪着的于术,把人拽了出门。 外面的夜空黑得有些失真,星星隐匿在云翳背后,月亮白幽幽的光格外清明,照到有些凝固的鸡血上微微反光。 江禹拿起手机往地上照,认出了他白天用来做标记的石子后,就喊于术把他准备好的削尖打通的竹筒,敲到标记点。 表面的泥沙风一吹就咕噜咕噜乱滚,看似很容易把竹筒打进去,但实际下面的泥土又干又硬,哪怕削尖了一头作为辅助依然很难。 “这地硬的跟石头似的,难怪白天那几位大哥要挑水淋地。”于术小声嘟囔道:“我们去搞点水呗。” “淋水了等会鸡血就会被稀释。”江禹把手机递给于术:“拿稳,我来。” 于术放下手里的石头,接过手机当个人肉支架,腹诽着你能有多大劲,这地摔跟头疼的程度可跟水泥地可差不多。 第11章 江禹拿起石头奋力一敲,干净利落的闷响过后,竹筒微微离开一道口子,但已然嵌入地里差不多整整一节。 于术眼睛瞪得老大,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江禹体型跟他差不了多少,并没有夸张的肌肉,但他确实一石头把竹筒直接敲进去了。他嘴唇一张一翕,想说话却沉浸在惊讶中半天组织不出来语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江禹这手劲大到能徒手劈开砖头了吧?! 江禹催促地喂了一声,扬起下巴朝另一个方向抬了下,示意于术到下一个标记点打光。 “你手不疼啊?”于术出于习惯脱口而出问道。他从事医疗行业,对于身体状况会格外注意,以医学角度判断,刚才那样子使劲要是没有方法技巧,肯定会伤到手腕跟筋骨。 江禹摇头否定。 于术眯起眼睛看了江禹的手腕两三秒才移开视线。 “往前一点,看到没,那块灰蓝色像水滴的小石子。”于术打光位置有点偏,江禹指挥道。 于术弯下腰都没看见江禹说的灰蓝色水滴状石头,江禹伸出长腿在地上指明了具体方位,让他把光源往右上方的位置挪动。他愣了一下,光源照过去看到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石头,真好奇江禹什么记得这么小的石头的具体位置。 江禹抓着石头抬起胳膊,拱起的肱二头肌和凸起的血管,这手臂仿佛能把仿佛能把黑夜撕出个缺口来,在手机的冷光直照下汹涌的力量感即将迸发而出。 手起石头落,后面五根竹筒很顺利一一钉入地里。 江禹看了眼于术身上的浅色衣服,把装满鸡血的桶子抢了过来,他不在意手上沾没沾到将鸡血,一手抓着桶口边缘一手托着桶底,缓慢倒入竹筒里边。 天气热,放了一下午的鸡血已经没那么新鲜了,但是那股腥味还是那么浓烈,于术吸了吸鼻子,职业病让他几乎无意识地立马判断出表层的鸡血已经出现了腐败。 江禹动作很快,完事之后随手抓了把沙子吸收手沾上的些许血迹,另一只干净的手往口袋里探,像是在找东西。 于术把手机塞回给江禹,随后抓起他的手检查,微微下垂的睫毛在夜风里轻轻摆动,那认真的眼神专业又温和。他摸了一下江禹手腕的肌肉和骨骼,感觉不到问题,又稍微使了点劲,捏了一下腕骨。 江禹看着于术专注的样子,感受着手腕传来的温度,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在给他问诊。 于术一番检查,确认江禹是有技巧发力手腕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那么紧张干嘛,我肯定会注意安全。”少了手机光源江禹神情在夜色里变得模糊,但说话间藏了一缕喜悦,语调也轻快了些。 “谁知道你啊,发力那么吓人。没事就好。” 于术看了眼那六根几乎隐没在夜色里的竹筒,情绪有复杂,光靠竹筒跟鸡血就能有效果吗,他总感觉如此简单轻松就能破了所谓的煞气不太合理。 江禹似乎心情不错:“等鸡血全部渗入土里,拔掉竹筒收拾好现场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于术点点头。 “嘶。”江禹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于术迅速凑过去:“你这手怎么了?” “可能没注意,手掌心扎到刺儿了。”江禹煞有介事地说着。 于术伸手过去刚要抓住江禹的手就被扎了一下,跟接触到静电很像,不怎么疼就是太突然了,给毫无防备的他吓了一跳。 江禹快速反手抓住于术的手,把人拉到竹筒旁边。 “喂,干什么?!”于术还在奇怪那像静电的到底是什么,就被拉走了。 江禹捏着他的手指微微发力,他能感觉到手指头热热的,和微弱的湿润液体。 “别闹腾,你的血才是最关键的。”江禹声音冷了下来。 确实是,单纯靠一点鸡血只能压制,也就是降低埋在白虎断腰地的人后代遇到坎坷的频率,想要彻底解决,不可或缺的一样物品就是八字纯阴者的血液作为破煞的关键。 八字纯阴者阴气纯净有灵气,具有稀释和精华煞气的功能,但不能是主动献出的血液,无意识受伤出的血效果才是最佳最万无一失。 因此江禹才装作手受伤让于术看,然后借机扎破他的手指。 于术啧了一声,骂道:“你不会提前说啊。”他并不知道自己八字纯阴体质特殊,只是以为跟爷爷有血缘关系,他的血才重要。 “说了就没用了。” 随着最后一个竹筒滴入血液,于术心头萦绕着浓烈的不真实感,他真的感觉到了不一样,在他肺部爬行的虫蚁消失不见,他不再觉得呼吸发麻头昏脑涨,压在头顶的无形石块也不知所踪。 他畅快地吸了口气,认真的打量江禹,从头到脚。 这二十出头的小男孩是有真本事的。 翌日,于术跟江禹眼下都顶着非常明显的乌青,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两拳似的。 江禹不参与别人的家事,吃过早饭就打算回去再眯一会儿,跟在收拾东西的于桓笑了笑。 “你们俩昨晚失眠了?”于桓正在清理那些收拾好了但没来得及丢的东西。 江禹道:“差不多,我再回去睡会儿,有事喊我。”他撂下话没等于桓回话就上楼了。 于术打着哈欠应了一声:“这些全都丢掉吗?” 于桓点点头:“嗯,我留着也没用。对了,哥你真的不要爷爷留给你的钱?” “不要了,当时说好了,让我出去我什么都不要。”于术扯起嘴角浅浅地笑了,梨涡衬得他更年轻更温柔。 于术并不觉得可惜,当年他跟弟弟都想离开村子,出去看看更大更繁华的城市,但爷爷死活都不同意,软磨硬泡了半天只同意一个出去。他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有得有失,他拿走了弟弟出去看世界的机会,那他必须遵守诺言,哪怕贷款让他失业下岗的生活更艰难也不能成为他食言的理由。 于桓读懂了哥哥的笑容,便没再说。 “这是什么。”于术被于桓随手拿起的本子吸引了注意了,皮套封面保养得很好,几乎没有磨损,但褪色严重,已然有好些年份。 “我没打开看过不知道。大多数东西都被叔姨婶伯拿走了,剩下这些留着也没什么用,我打算烧掉。”于桓摇摇头。 于术拿过那个本子,翻开书皮差点被那股霉味熏到把刚吃完的早饭吐出来。他赶紧把本子拿远散味儿。 “莲姨倒是拿了对金花耳环跟金手镯,她说金耳环自己戴,金手镯留给儿媳妇,哎,可惜啊。”于桓絮絮叨叨说着。 于术闻言身体僵了下,心脏重重地跳了一拍,瞳孔扩大又收缩。 他回来第一天就看见李彩莲耳朵上那对惹眼的金花耳环。 爷爷的死因迷离,莲姨拿了爷爷的遗物没几天离奇去世。 于术有种预感,爷爷跟村子的怨气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他没说,他不敢说。 于术装作漫不经心随口嗯了一声回应于桓:“我帮你清了这堆东西得了,那么大堆。” “不用,等会儿烧了就完了。你这黑眼圈,回去睡会儿吧。”于桓拍开于术的手。 第12章 本子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于术才重新拿起来翻开。 是一本他没见过的相册,而且很久没翻过了,积了些灰尘。 前面几张照片是不发达的村子,黑白照片还能看出房子墙面很粗糙,但往后翻了翻,就突然变成了独栋独院的新房子,村景焕然一新,跟先前判若两地,要不是一些标志性的地理位置,根本无法联想是同一个地方。 于术捏着鼻子忍住那股霉味,继续往下翻。 他翻到见了第五页,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穿着八九十年代学生装,留着齐耳短发的少女,脚上穿了一双绣花鞋。 正是村西老宅遇见的那个少女... 第8章 山村古尸(八) 于术把相册拿回去房间了,把睡回笼觉的江禹扯了起来。 “看这个。” 江禹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混沌,把卷起的上衣往下捋平摊,挡住沟壑分明起伏有致的整齐白皙腹肌。 江禹缓缓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颇有几分学生在休息日被吵醒的起床气。 “刚睡着。” “先喝口水缓一缓清醒一下。”于术给他接了杯水,翻开相册指着黑白照里面的学生装少女:“村西见到的那个女学生,在我爷爷的相册里。” 江禹一口闷完擦了擦嘴角,瞳仁逐渐浮现起神采。他垂下眼睑,很快锁定了那个女学生。 她站在于定安身边,眼神空洞,整个人有种与年纪不相符的麻木,完全没有少女的青春活力与朝气。 更反常的是照片里其他人都穿得很凉爽,显然是夏天拍下的照片,而她除了头部没有其他露出来的皮肤,长袖长裙还带着很突兀的蕾丝手套。 年代久远的黑白照像素低,一些细小的对象会变得模糊,江禹眯起双瞳仔细盯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看出来,干脆把照片拿到眼前近距离观察辨认。江禹眯起眼睛,视线聚焦到女学生的耳朵上,那装饰品很眼熟。 江禹将照片伸到于术眼前,并指着女学生的耳环,问道:“你还有印象吗?” 于术看见的时候过于惊讶,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学生这个人身上,没有注意到细节,江禹这么一提,他不禁紧张起来,专注地盯着那灰白色的小点。 金花耳环,是李彩莲戴着的金花耳环。 于术忽感一阵阴冷在他血液里闪转而逝。 金花耳环是爷爷的遗物之一,李彩莲拿走了金花耳环戴了没几天就离奇去世,而耳环的主人又出现在了爷爷的相册里,而且看站位俩人关系似乎不浅,但他们的神色表情又把他们出卖了,像不认识的陌生人。 如果说害李彩莲的鬼是因为金花耳环,那爷爷应该也逃不掉才对。 等等...爷爷的死因成谜,说自然终老,但暗红色的尸斑是心脏出问题,或中了特定的毒素才会出现。 可金花耳环一直在爷爷手上,前面那么多年都没事,解释不通。 于术喉结上下蠕动咽了口唾液,对上江禹的双瞳,他看见了那个脸上挂了一道慌张的自己。 “李彩莲戴着这副耳环,是从爷爷的遗物里面拿走的。” 于术垂下眸子看着那张黑白照,几秒后缓缓抬起眼皮,吸了口气:“陪我再去一趟叔公叔婆家吧,估计就他们还能认出这个人是谁。” 江禹皱了下眉,他还没睡够呢,但还是平淡地应了声好然后去洗了把脸提提神。 二十出头的小男生是会特别在意外在,江禹是个道士也不例外,他洗完脸对着镜子梳了个背头才出来。 于术愣了一下,他从江禹身上看到了二十出头的自己。 那会上大学,医学专业课程多时间紧,他臭美每天早上都要起早一点捯饬,回想起来还挺幼稚的,三十来岁的时候回看二十岁的自己,挺好玩又挺好笑。 于术敲敲门,喊了声叔公叔婆。 过了好几秒叔婆才从屋子里挪着出来。 于术弯下身子扶住叔婆,配合她的步伐节奏,不紧不慢走着,接触到那干皱的皮肤和纤细的手骨时,脑海里顿然想起江禹的话,“叔婆骨龄六十多。” 他不着痕迹地滑了一下手,感受叔婆的骨骼,但他感觉不出来叔婆跟自己骨头大小粗细不同之外还有什么区别。 叔婆走了两步就停了,浑浊的眸子从江禹身上滑到于术身上,又往屋里看了眼,确认房门关着就轻轻拍打着于术的手背,压低音量生怕声音能钻过那道实木门。 “没事吧?” 于术礼貌的笑了笑:“多谢叔婆关心,没事,我好着呢。” 叔婆边欣慰的点头边放慢语速说了句那就好,她视线的焦点一直停在于术脸上,片刻后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沉重眼皮,浑浊的眸子缓缓透出一寸光彩。 于术对上叔婆的眼神时,有种被看穿的恍惚。 “你叔公,睡着呢。我们,到,外边说。”叔婆指着不远处的平地说道。 江禹想拿出照片直接问,被于术一个眼神瞪了,怯怯的收回手。 于术先跟叔婆聊了些家长里短,从天气热了剩菜吃不完要及时放冰箱,扯到这两天睡眠质量如何,再回到叔公身体怎么样。 叔婆有时候听不清,会重复一遍于术的话题,不过听到问叔公身体怎么样时,她倒是对答如流。 江禹身为外人插不了话,只能在旁边像电线杆似的杵着,听他们唠嗑了快二十分钟脸上已经有点无奈了,但又没法打断,每次他把手放裤兜,于术就用发狠的眼神瞟他,让他再等等。 江禹挺佩服于术的耐心和说话技术,从一些无关的话题慢慢往里聊,等人防备心降低了才开始切入主题。要换做是他,该问的问完走,几乎不考虑对方乐不乐意说。不过区别也很明显,需要他去问的很少,有也是清一色求他办事但碍于面子不好直接说的人。 “今天来找,叔公问什么啊?”叔婆率先从唠嗑里爬了出来,特地强调了问什么,言外之意是她也知道些什么,可以问她。 于术心领神会,朝江禹眨眨眼。 江禹终于结束了被硬控在旁边听家常闲谈的罚站,长腿一迈就到了叔婆面前,他挂上礼貌的笑容,将照片递给叔婆。 叔婆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照片年份太远画质模糊看不太清,不好辨认,她就把照片拿近到都快贴住鼻子,结果更加看不清了,她又伸直手臂将照片举远,眼睛眯得更加用力,杂乱的曲线勾勒出岁月的痕迹,在眼周浮现。 江禹刚要开口问叔婆认不认识这个女学生,就被于术的手肘戳了一下鲨鱼肌,只好悻悻闭嘴。 叔婆颤抖了一下,指尖发力把照片捏出了弧度。 “玉嬅啊...是何玉嬅。”叔婆激动的抬起眸子,临近枯萎的眼眶再次汪起湿润,然后又低下头,紧抿嘴唇看着照片。 “叔婆认识?。” 叔婆点点头:“认识,她比我小一岁,那时候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女孩子,她跟我们不一样。” 照片里的何玉嬅看着还没满二十岁,按照年份推算,叔婆确实才六十多点,于术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满脸惊疑地把视线转到江禹脸上。 第13章 江禹睨了于术一眼,挑挑眉。 叔婆瞳仁里是哦浓郁到漫出来的不舍,她颤巍巍的把照片塞回江禹手里,低声呢喃着:“也不算认识,她不是我们村子的人,我也只是,只是见过一两次,她好像被困在这里了,后来出事去世。” 于术听完心咯噔了一下,叔婆说得极其概括,又不乐意往下说了,他不能强迫长辈开口,于是转了个弯,把态度放得更低一些,问起张伯的事情:“那张伯呢?” 叔婆避过于术直白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他是你爷爷带进来村子的,后来...后来他,埋了何玉嬅,埋在你爷爷入葬的山脚。何玉嬅出事之后,村子里的人,只要离开超过一段时间,就会出事,姓张的,之后回来,也是这个原因,他怕死。” “何玉嬅为什么突然出事了?”江禹皱起眉头,话音刚落就被于术眼睛里反射出来的冷光凌迟了一遍,不过他当没看到,因为他不想继续再推一下出来一点推一下出来一点的对话。 叔婆皱起眉头想了很久,她跟叔公一样出现了某段记忆缺失的症状,好几次都没想起来。 于术越来越觉得村子古怪,村子的人出不去说这里是他们的根,还出现了记忆缺失的情况,叔公叔婆是没有何玉嬅去世原因和关联人员的具体记忆。 而他思考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这种概念,更确切地说,他记忆中的血亲只有爷爷,他缺失了父母的记忆。 于术想到这,手脚泛起一阵微寒,越来越觉得爷爷去世,跟几十年前去世的何玉嬅和张伯,有纠缠不清的联系。 叔公虚弱的喊着老婆子,于术见问不出东西,口头感谢一番后,带上江禹原路返回。 于术回到家继续翻着那本旧相册,从头看到尾何玉嬅仅仅只有一张照片,后面基本都是村子越来越好的风景照。 在旁边一直沉默的江禹忽然开口:“可能我猜错了。” 于术正认真的想着事情,被这毫无征兆打破安静的一嗓子吓一跳,他轻轻拍拍胸口,缓解惊慌感。 “说话没头没尾的,猜错什么了?” 江禹抬手指向于术:“他不是想我过去村西,而是想你过去村西。她想见的人是你。”说话间他的发丝在初夏微风下轻轻摆动,阳光给他干净帅气的脸增添了更多的少年气。 于术身子微微往后仰,用凝重的表情告诉江禹别开玩笑。 “我在红花轿里看到的画面,可能就是叔公叔婆缺失的记忆,而你在白棺里面经历的可能是何玉嬅下葬。”江禹认真分析。 “不可能,我能分得清干泥土和湿泥土碰到东西的声音,按叔婆说的,何玉嬅葬在山脚,不在村西乱葬岗那边。” 红白撞煞之后他们交流过经历的异事,江禹的经历说得过去,但他的就说不过去了,他笃定自己被困在棺材后是被埋入湖边湿润泥地。 显然江禹也觉得后面的猜测不正确,他眉头微蹙,少年感的脸挂上了一抹淡淡的沉重。 “张伯下葬!” “张伯下葬。” 俩人不约而同开口,打破沉默。 第9章 山村古尸(九) “你好,你是哪位?” 门轴轻转,大伯站在院子里警惕的盯着江禹上下打量。高大壮硕的身材不像南方人,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透着浅浅的粉色,阳光撒到他立体的五官如同一层提高饱和度的滤镜,将俊朗帅气的脸衬得更加惹眼。 于术为了验证猜想,昨晚决定今天去找了村里其他五六十岁以上的长辈,不过他没有亲自去,因为家里白事头七还没过完,去别人家串门意头不好,于是就让江禹假扮成镇上来慰问退休老人的工作人员造访。 他不放心江禹那话少切直勾勾的聊天方式,让江禹戴上蓝牙耳机保持通话功能,他在电话另外一头支招。 “镇上派来慰问退休长辈的。”江禹跟着电话那头的于术说道,然后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老人。于术做了齐全的打算,在弟弟的果园里顺了好些荔枝桂圆和西瓜,用作慰问品。 “辛苦辛苦,这么热的天,进来喝杯水。”大伯眼角扫过江禹的裤兜,客套的笑了笑。 村子虽出行没那么方便,但家家户户都挺富裕,因而大伯并没有因为这点水果有神色波澜。 酸枝木家居成套摆在客厅,餐桌布是经典的碎花布,抬头就复古风吊灯映入眼内,若是没有透心凉的空调风,真给人一种穿越回去九十年代的错觉。 大伯给江禹倒了杯水。 江禹抿了口,听清电话那头于术的话后重复了一遍,说的时候还尽力模仿了一下于术那带着笑意和尊敬的语气。 “伯伯精神好啊,看来退休后有坚持锻炼。” “是啊,年轻的时候在镇上派出所当队长养成了锻炼的习惯,现在也还会锻炼。” 于术选这个大伯作为第一人选是有私心的,知道他有在公安局工作的经验,或多或少参与过当年的调查,说不定能问出来些线索。 “难怪看起来神清气爽,看着像最多就五十左右。”江禹好想直接问关于张伯的事情,电话那头的于术三番几次叮嘱他别问,跟着说慢慢来。 大伯眯起眼睛笑了笑:“你不知道,前些天,村里出事了,来处理的几个小年轻做事黏黏糊糊的,都给我看来气。” 本来于术还打算慢慢聊,时机到了再不着痕迹切入话题,没想到大叔自己把话题往那边带了。 然而在现场的江禹明显看出来那笑容浮于表面,没有丝毫温度。江禹跟大伯眼神对视,仿佛他真正的来意被大伯看穿了,大伯将计就计主动提及。 他迎上大伯复杂莫测的目光,不顾于术在电话那头说话拔掉了耳机,点点头接下话题反问道:“是吗?” 通话没有挂断,于术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嗯。不过太离奇了,也怪不了他们,你说怎么会有人在自己床上被淹死。有人说是姓张的干的,好多人都说看到他回来了,但也有人说是何玉嬅,因为有人认出来她带着何玉嬅的金花耳环。” “那你能跟我说说他们的事吗?”江禹直白提出诉求。 大伯叩了几下桌子,瞳孔从上慢慢往下滑,盯着茶杯里舒展开的茶叶思考了几秒之后抬起头,同意了。 “何玉嬅和姓张的一家都不是本村人,他们是于术爷爷一前一后带进来的。张家人不会一直在村子待,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出,后来何玉嬅出事之后他们倒是跑回来定居了,但没多久也出事了。” “他们是怎么出事的?” 大伯愣了一下,皱起眉头眼神茫然的努力回想了半天,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意外去世的。” 果然,大伯也一样缺失了某段记忆,只知道他们意外去世,想了良久却记不得原因和过程,说不出所以然来。 江禹既失望又意料之中,想了下换了个问题:“何玉嬅跟于定安什么关系?跟姓张的又什么关系?” “何玉嬅是于定安带回来的,什么关系...”大伯顿了顿:“年龄差像父女?我想起来了。” 第14章 大伯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何玉嬅虽然是于定安带回来的,但姓张的帮了忙。其他的,我没印象。” 电话那头的于术一字不落听完。 按大伯的说法,捋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上年纪了把私生女接了回家,但由于长时间分离,所以才会熟悉又陌生。 可循着这个假设往下走又说不通,因为他三十出头的年纪对得上,但于桓怎么对不上号,他很快就把这个猜测扼杀在脑海里。 江禹见问不出更多信息,便模仿于术的方式说:“真是打扰你了,我先走了,还要去下一家。” “别去了。”大伯叫住江禹,指着他裤兜道:“你跟于术商量好来调查的吧,手机有点明显了。当时他们俩去世都挺离奇的,我参与调查的时候就发现了,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缺了一段记忆。”不愧是镇公安的队长,观察能力挺出色。 失望归失望,往好的角度想大伯也算帮上了忙,帮他们省了后续再去找其他人的无用功。 于术离远就看到了江禹,快一米九的个头格外显眼,修身t恤和运动裤完美展现了宽肩窄腰大长腿的线条美,起伏有致柔和又有力量感,光这高大健硕的身材就很吸睛,更别说那挑不出毛病的五官。 “不好意思,要你等我。”于术道。 “等都等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江禹眸子缓缓往上移,琥珀色的瞳孔沾上阳光变得更加明亮,仿佛一颗宝石。他话说完眼眸微垂,长翘的睫毛在下眼睑留下毛茸茸的阴影。 于术当没听见,把江禹拉到伞下:“走吧。” 江禹打算回去的,于术却喊他在附近等一下,等会一起去一趟村西和乱葬岗。 上次的经历让于术心有余悸,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只看看能不能惹到张伯或者何玉嬅。 直接从正主入手虽然危险,可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了,而且他相信有江禹保护不会出事。 遮阳伞挺大的,奈何两个大高个,一起撑就有些狭窄逼仄了,江禹跟于术挨得很近,几乎肩膀碰肩膀,他感觉两男人贴着走不太好。 “你不怕又撞一次?”江禹打趣,话音落下就拉开了一段距离,右肩暴露在阳光下,肌肉和凸起的青筋更加明显。 于术没贴过去,而是不着声色地将伞往江禹那边偏,脸上保持平淡,模仿江禹刚才的语气说道:“都决定了,有什么好怕的。” 江禹挑挑眉:“学挺快。” 于术勾起嘴角笑了下。 “伞聚阴气,撑伞去阴气重的地方特别容易被脏东西附身。”江禹煞有介事的说着,脸上的笑容藏了一绺冷意,既诡异又迷人。 他敏锐的捕捉到于术动作顿了一下。 诶嘿,于术上当了。 于术抓伞柄的手悄悄松了又紧松了又紧,虽然脸上不见波澜,但心里已经在犯难了。 有江禹在他也怕,撞鬼都得难受半天,更别说被附身,他只想得到线索,可不想受无妄之灾。 年轻男性总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胜负欲,江禹也不例外,既然于术学他,那他就让于术不敢学。 江禹满意地眯起眼睛,夺过遮阳伞,漫不经心笑道:“看路。” 他就知道,于术人蛮精明能说会道,但实际上挺呆逗着玩儿挺有意思的,很容易就把玩笑话当真了。 于术并没意识到江禹开玩笑,见他把伞拿走了,不由得长舒了一了口气。 乱葬岗比想象中正常。于术还以为乱葬岗是草席一卷随便丢,日晒雨淋尸骨遍地,乍一看就是块没有人类活动踪迹的荒地,长了半个人高的茂密野草灌木。 然而身体的实际反应一遍一遍提醒于术,手脚犯冷,呼吸发麻,这里真的很怪。 周围阳光灿烂,唯独这地没有太阳还吹着阴凉阴凉的风,江禹收起遮阳伞,拍了拍于术两边肩膀,又把自己随身佩戴的永生结取下来挂到他脖子上。 于术有些不解,还没问,江禹就先开口说缘由了:“玉辟邪,你体质特殊不能待太久。” 于术搓了搓手臂,明明是初夏,他却感觉自己深处寒秋,要不是刚才江禹拍了他肩膀,他现在肯定冷得更难受。 玉辟邪的说法他有所耳闻,但他体质没问题啊哪里特殊了,上个月体检了各项体表正常,他平时还有健身运动的习惯,健康得很。 “我体质很健康。”于术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江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于术犯呆会错意了,以为他说的体质特殊是身体不好,也不能怪他,医生眼里的体质跟道士眼里的体质是两个概念。 不过他想起来,自他发现于术纯阴体质以来,一直忘了跟于术本人说清楚。 他轻轻嘶着吸气:“你八字纯阴,容易被阴气或脏东西影响,在阴气重的地方,会出现发冷,呼吸不畅,浑身难受的症状。” 于术用嘴型无声说了句卧槽,然后带着责备的语气开口:“那你不早说。” “忘了。”江禹真诚道。 俩人绕着乱葬岗走了一圈,除了体感温度低之外基本正常,没有见到不该见的东西。 离开时,于术却喊住了江禹:“你来看这里。” 于术指着一处完全没有草的荒地,那土质跟墓穴的相差无几,可这里非常挨近水源,且周围的泥土都湿润肥沃。 江禹还没来得及阻止,于术就踩了上去。 “快起来。”江禹快步上前扯了一把于术,力气之大,把人拽到身后还有点剎不住车要往后倒。 这可不是是什么好兆头,墓穴附近寸草不生土质干巴因为受煞气影响,这块地也是,而且这块地更麻烦,本就在乱葬岗这样阴气聚集的地方,阴中带煞,尤为危险。 “那么大劲干什么!?我都差点摔了。”于术并不是有意责怪江禹,实在是太过猛烈了,那一扯仿佛要把他灵魂甩出体外。 江禹脸色冷峻,但难掩其中的关切:“今天碰不到了,回去。” 倒不是江禹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而是跟鬼怪打交道不怕一万最怕万一,祂们不像人,来无影去无踪,有时候稍不注意就钻了进身体,赶出去了也会对人体造成严重损伤,轻则大病一场,重则魂魄走失。 刚才那一甩是故意的,他必须狠狠发力,浑浊肮脏的阴煞之气对于术的伤害,就好比泥浆污染白鞋,而他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故,那是对他能力的侮辱。 远离乱葬岗后,于术身体的不适像倒水一样迅速清空,他们到家就在房间待着各忙各的,江禹拿着手机刷屏,于术来来回回翻看那老相册,试图从模糊的黑白相片中找到新的发现。 下了场小雨就入夜了,空气混着泥土和草木的自然香气,肤感清爽,从窗户涌入房间的湿润晚风像羽毛般抚摸着肌肤,毛孔不自觉舒张,仿佛这场雨把他们带到了初秋。 于术提议道:“出去走走?”他打消就很喜欢下过雨的村子,虽然形容不出来但他感觉得到,村子短暂干净了,万物一新。 江禹坐姿有些霸道,长腿岔开,运动短裤因拉扯而稍稍往上提,紧实白皙的大腿肌肉稍稍露头;右手刷屏,左手指尖因下垂而聚拢了一片粉色。 第15章 他专注的看着手机,拒绝道:“不去。” 于术只是礼貌性询问,江禹去不去都无所谓的,既然拒绝了独自享受恬静美好的雨后夜色更不错。 入夜了村子里的人除了必要情况,基本不出门溜达。 于术走在安静的村道,晒着月光享受风吹,好不惬意惬意,家家户户窗子透出的葳蕤灯火,中和了月色清冷,给夜晚添了几分温暖。 他优哉游哉走着,偶尔能感觉到身后有人。 应该是江禹,说着不出来,这不跟过来了。 他转身却看不见任何人,心有点慌,该不会白天去了乱葬岗,脏东西专挑他一个人的时候找上门吧。 害怕刚爬上心头,狗子就在他脚边吠了两声。 原来是狗,还好还好,自己吓自己。 但于术还是怕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回去跟江禹待在一起比较好。 奇怪的是这只狗一直缠着他,他走三两步拉开距离,狗子就冲到他面前,对着他叫,叫声还挺凶的。 不过他在村子呆的时间少,可能是认不出他,中华田园犬刻在血脉里的看家护院本能觉醒了。 第10章 山村古尸(十) 这田园犬跟了一路,通人性表情很拟人,于术好几次跟它对视,都感觉它吠的时候明显在皱眉。 小狗还咬他裤腿,将他往反方向拖。 于术借着月光看清楚了狗子那黑溜溜眼珠子透出的急切。 他蹲下身捧起小狗,放到边儿上,挠着它的下巴哄道:“我要回家了,不能跟你玩了。” 狗子应该是听懂了没有再跟着但也没有离开,它立在原地紧盯于术,可怜巴巴地呜咽了一声。 雨后的空气清凉,风一吹就溜进于术的宽松居家服,顺着舒张的毛孔钻入肌肤之下。于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有点凉爽过头了。 于术走了几分钟又见到了那只田园犬,心想这狗怎么还跟着他,但当他将注意力从小狗身上移开,落到旁边的房子时,才发现好多幢房子的家灯都暗了。 这次小狗没有追上来,但依然冲着他叫唤,奶凶奶凶的似乎在驱赶不认识的人。 更奇怪的是,明明小狗距离他三四米远,听起来却像十来米开外传来的,还隔了堵墙。 他皱了下眉,思绪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拨开了还是有点儿不知所措,片刻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19:49分还早着呢,村里人那么早熄灯睡觉啊。 于术继续往家走,背着月光没看清小水坑和平地的差别,不小心踩到了水坑,直侵心脉的冷凉让他 脑子清醒了不少。 以他的步行速度早就应该到家了,可现在连门口都没看见,而且这儿就是他遇到小狗的地方。 再看隐没在夜色像俄罗斯方块的房子,它们仿佛活了过来,风吹过就拉伸变形,树杈枝叶窸窸窣窣的摩擦碰撞音如同嘶哑的求救声。 于术心开始打鼓,扑通扑通的高频撞击快要蹦出胸腔,脑子也慌乱,飞沙走石差点看不到方向,他唯一清楚的是不能停下脚步,要找江禹帮忙。他掏手机给江禹打微信电话时手指微微颤抖了几下,一时间竟没成功点到拨打键。 拨打失败,弹出来的对话框如同黑洞,吸干抹净剩余不多的冷静。 昏暗夜色,重复的场景,还有没有信号的手机,散步都摊上事儿,除了他于术真是没谁了。 不安和慌张潜伏在空气里,随于术每次呼吸钻入体内,在五脏六腑漫游,还侵蚀了神经,让思考变得困难,像生锈的齿轮般卡住了转动不起来。 于术脚步越迈越快,已经记不清踩了同一个小水洼多少次了,听到了多少次狗子站在原地冲他叫唤,他不敢停,不敢看重复的场景,他怕残存的理智崩塌破碎。 汗水黏住了衬衣,额前的发丝粘成束状,他在一个圆环里赛跑,无论多少次都会回到最初的场景。 不知道走了多久,即将崩溃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灯光,枯竭的力气再度涌现。 然而,不管他怎么往前,他始终跟那亮着灯的房子隔了十来米的距离,他永远到不了头。 循环的场景仍在继续,多了一盏灯仿佛给了他希望,等他靠近才发现那是不可触碰的幻象,他再次摔进渺茫虚无中,看不见出路,找不着方向。 于术握紧拳头继续迈动步子,在救援来临之前没人能帮他,能做的就是保护好最后的火苗,希望那位专业人士能感觉到他遇上了问题。 犬鸣声停了。 鬼打墙看似重复,实际在慢慢变化,一开始是那盏他永远追不上的灯,然后是消失不见的小狗。 现在是多余的脚步声。 于术不敢回头看,因为他背靠月亮走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仿佛风一吹就倒。 是的,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那多出来的脚步声不言而喻。 于术仿佛坠入冰窖,四肢僵硬有些走不动了,心脏狂跳快要爆炸也没能加快供血速度让身体回暖。 每拐一次弯他都能感觉到那脚步声离得更近,更加清晰。从最初身后两三米到紧挨着,他不敢想象下一次拐弯会不会肩并着肩。 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就不该出门散步,早知道遇上鬼打墙,他应该找江禹那几张符箓护身再出门。 也不晓得江禹能不能猜到他遇上了困难。 江禹不来他难道要坚持走到白天吗?! 于术除了后悔就是害怕,拳头握得骨头微微作响,要是光线足够还能看见那用力过度而泛白的指节。 要是有靠自己就可以破解的办法就好了。 不对,有办法! 于术脑海闪过灵光,以前看过的影视剧有说过,遇上鬼打墙,撒泡尿可以行得通。 但万一他脱裤子撒尿惹恼了身后那家伙,祂窜到面前就更糟糕了。可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自救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试了有机会破局,不试只能耗时间,精神和生理受折磨。 于术下定决心挤出力气步伐更加细密快速,只要他拉出足够的距离,在身后的东西追上来之前,就不必那么担心。 脚步声逐渐变小。 于术认为距离差不多了,再次走到遇见狗子的地方,拉开裤链,酝酿了许久尿意却迟迟不露头。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祂又开始靠近了,脚步声已经很接近了,能听出来就在身后两三米左右。 于术选择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看不见就不存在。 于术手臂上的小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仿佛有人拿着冒寒气的坚冰沿着他的尾龙骨滑上上天灵盖。 他扶着居/居站得笔直,好不容易有点尿意,冷风钻入裤/裆,冷得他打了哆嗦,尿意瞬间遁逃的无影无踪。 脚步声已经贴到后背了,现在提裤子跑路还来得及。 于术屏住呼吸,捏着拉链的手无意识颤抖。 还没来得及跑就有双手滑上了他的肩膀,轻轻叩击了一下,吓得消失无踪的尿意重新涌了上来。 这剎那他反而平静了,不安惊慌仿佛随着那股暖流冲出身体,还有就是他站稳的力气也从身体里飘逸消散,眼前有些发黑,他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那个年轻有为但是失业下岗的医生于术,今天要英年早逝了啊。 第16章 “得是童子尿,你还童子尿什么。” 江禹结实有力的手撑起于术发昏往后倒的身子。 是江禹! 于术激动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江禹那冷冰冰的声音仿佛一束暖阳,穿过丛云落到他冷冻结霜的心上,融化了阻碍血液流动无助和焦虑。 江禹看出来于术受惊吓过度出现了轻微的木僵,但他并不担心,刚刚他敲于术肩膀的时候给贴上了净化的符箓,能迅速驱散脏东西和对人体有害的冗杂阴气。而且于术八字纯阴的特殊体质吸收灵气很快,缓一缓就能恢复过来。 眼皮子底下出意外状况,让江禹特别不好受,他有些自责。 如果跟于术出门的至少不会遇到鬼打墙,他不敢想要是晚一步来到真保不准会不会出意外。 所幸没于术平安无事。 于术终于缓过神,身体回暖了不少,静静的看着江禹。 看他一身没来得及换的睡衣在夜风中晃动,看被吹起的刘海露出小块额头,看那张找不到任何表情冒着淡淡冷意的脸,看月光落在他帅得没边的脸上,给添了层朦胧清冷的滤镜,少年气更加出挑明显。 于术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了,但确实对救世主这个词有了清晰具体的印象。 “看到你真好啊。”于术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了声。 于术甚至忘了自己维持着什么样的动作。 江禹眼皮慢慢往下沉,眸子闪过玩味的笑意,挑挑眉吹了个口哨,戏谑道:“裤链不拉等我看呢?” 于术仿佛被一柄棉花的鼓槌当头猛砸了一下,脑子懵了,模糊又沉重,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起来自己裤链还没拉好。 他尴尬得紧扣脚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不能让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家伙给嘲笑了,尽力维持住了脸上的云淡风轻,面不改色收好拉上裤链。 “说的你没有一样,大惊小怪。”活得久的好处就是脸皮厚。 江禹用嘴型摆出一个不发音的哦,那回应的眼神简直就在说,“你说得对,确实我也有,没必要大惊小怪。” 鬼打墙破除,他们往回走,在家门口跟于桓碰面了。 于桓紧张兮兮的迎上来,拍了拍于术的肩膀摸了摸后背,确认他有没有哪受伤:“你出去散个步散到九点多还没回来,我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到,还好江禹不嫌麻烦帮忙。” 于术的思维被一团强烈的冷气包围冻成冰块,好久才恢复思考的能力。他七点出门,散了一会儿步,他以为被困鬼打墙就大半个小时,殊不知竟然两个多小时。 “他遇上鬼打墙了。”江禹言简意赅。 于桓倒吸了好大口凉气,赶紧把人拉进屋,边走边给江禹说了好几声感谢,还说要给他加钱。 加钱正常,但一下加三开头的五位数太夸张了吧,于术不可置信的眼神在于桓跟江禹之间摇摆,似乎只要他表现得够意外就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事实并没有如于术所愿,他这才从于桓口中得知请江禹花了中六的价位。 现在的道士可真赚钱啊,一单子抵得上他一年工资了,同时他也在感叹,爷爷留下的财产真丰厚,能让于桓眼睛都不眨就花出去。 于桓问长问短,确认他真的没事才让他回房间,上楼前还不忘多叮嘱一次,“在家安全别乱跑,出去带上江禹。”仿佛于桓才是那个哥哥。 回到房间关上门,于术在弟弟面前强行装作没事而绷直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 他眼角扫了下进屋就躺折迭床上刷手机的江禹,问出了他一路上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话:“遇上鬼打墙怎么办?” 江禹盯着屏幕眼皮都没抬一下,三十七度的嘴却说出让人觉得冰冷的话:“等死。” “童子尿不行?”于术不跟江禹计较,一是他年纪大,二是江禹确实又一次帮了他大忙,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意思说话语气重。 “没谈过对象总用过手吧,你童什么子。”江禹理所当然道。 于术被一句话噎住了。 他确实没谈过对象,高中忙着高考,学医之后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知识点都记不过来哪有时间谈恋爱,工作之后圈子更小了,不是同事就是病人,压根遇不上合适的对象。但他好歹是个活人,有正常的需求,自己动过手。 于术不好继续话题,插科打诨掩饰了过去,躺床上准备睡觉却被江禹拽了起来。 “我睡觉还要贴张符箓?” 江禹愣了下:“嗯。至少贴三张。” “行,那你快贴,我要睡觉了。”于术坐直,认真道。 江禹眸光莫测的看着于术。不知道于术是真呆还是钝感力太强,居然把他他开玩笑搭的话当真了。 不过往回想,之前几次开过的玩笑于术都当真了,应该是真的没听出来开玩笑。 然而他不让于术躺下睡觉的真正目的,是想请跟着于术回来的那只鬼显形,同时也是鬼打墙困住于术的家伙。 江禹迎上于术认真但疲惫的双目:“我要把跟着你回来的鬼请出来问话。” “哦,你早说...”于术抬到一半的手卡在半空:“你开玩笑的吧?” “我在你肩膀贴符箓,就为了让祂能无视八卦镜。” 第11章 山村古尸(十一) 于术看着江禹给拿出红绳在他手腕绕圈圈,线段慢慢收紧束缚感觉更强烈,脉搏的跳动愈发清晰缓慢,血液滞行有些许憋得难受。 袭来的轻微晕眩感让他心悬了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抓稳江禹的手臂。 江禹轻轻捏下他的肩膀:“调整呼吸,想象你在蓄力准备起跑。” 忽然间于术的力气像被被抽水泵抽走,抓住江禹的手维持不住松开往下坠。 江禹托住他的手,沉下声音生疏的安慰着:“别紧张,我在。” “我没紧张...感觉太奇怪了,像被火烧伤之后泡在冰水里。”于术喘着气道。 灯闪烁了了几下后直接黑了,房间内的气温低了好几度,仿佛从空调房变成了冰箱急冻层。 手腕攀升的热和脊背从下而上深寒同时出现,在于术体内不断交织盘旋,仿佛马上就在他脊椎划出一道口子,冲出来。 紧接着强烈的脱力感像湍流似的冲刷浸泡着于术全身,同时还有浑身舒坦的松弛,有种终于熬过来的感慨。 没等他缓口气,江禹就将他扯了起来拉到背后,呈保护者的姿态将他护住。 于术搓了搓手臂,钻头一样往皮肉里钻的冰冷让他止不住微微发发抖。 他视线越过江禹的背影,看到没有影子的张伯时,呼吸滞了一下,身躯更加僵硬。 “年轻人本事不错。”张伯眼睛眯成细缝缝,皮笑肉不笑说着,细密皱纹随着肌肉动作细微拉伸,像一条条缓慢蠕动的线状虫子。 江禹眸光凌厉的扫了下张伯,眉宇间聚起冷意,仿佛凝聚出一座冰川,紧接着将最后的符箓贴到地上,形成一个困魂阵。 他最初还犹豫要不要贴上阵眼的符箓启动困魂阵,直到看到张伯出现那瞬间立刻断定,祂别有目的会伤害于术, “李彩莲也是你下的手吧?”江禹比张伯高了十来厘米,目光下压,不屑和鄙视。 第17章 于术愣了一下。 也?难道说爷爷也是张伯的手笔? 可是不是爷爷带他进来村子的么,他跟爷爷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张伯的笑容表面慈祥,但眼眸闪过的阴翳简直就是尖锐的冰凌,能给人开膛破肚,那密集的皱纹更衬托笑脸的诡异。他点点头:“挺聪明。不过你抓到我也没用,你谁也救不了。” 江禹双手环抱到胸前,抛出一个张伯无法拒绝的交易条件:“我可以考虑,让你离开这里。” 张伯漂浮着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已经心动了。这村子不仅活人被困不能离开太久,就连死后也没法离开进入轮回。他死了几十年,每天过着日晒如同被烈火焚烧,雨淋仿佛万箭穿心的折磨日子。 要是眼前的少年真能帮他脱离苦海,他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服从。 “你真的可以帮我离开这里?”张伯问道。 江禹冷着脸点点头,没接话,回头跟于术眼神交流过后,决定把问话的机会让给于术。 他重新看向张伯,挑衅的抬了抬眉毛。 于术目光复杂又有些躲闪的盯着张伯,害怕、疑惑和愤恨混为一团,旋转交错酝酿成高速转动的漩涡,吞噬着他平日努力维持的精明圆滑。 就是祂,在他守灵时想害他没成功,害了其他人之后,今天又来第二次,他们之间无冤无仇,就非要至他于死地。 于术按耐住在五脏六腑冲撞的恐惧很怒意,尽力让脸色看起来平静,不输气场,而在后背的手早已握紧了拳头,细微的骨头有挤压声埋伏在呼吸之下。 “到底有什么仇?你为什么离开了又要回来,最后怎么出事的?还有何玉嬅是谁?”于术连珠炮似发问。 张伯想到了些什么虚张着嘴组织语言,短暂沉默后开口道来:“于定安害了我,他逼我杀掉何玉嬅,事成离开后家人陆续出事,我没地方去了,只能回来。” 他越说越激动,嘴角跟眼尾无意识抽搐:“没有于定安,我就不会那么惨,他靠我发财,是我们带动村子发财的,他却反手害我!忘恩负义!” 发财? 根据相册时间跨度推测,的确能算出村子富裕起来跟张伯来的时候对得上,而且村子以前很贫困也是真的,黄泥当水泥用,石头当砖头使。八九十年代短时间让落魄的山村富裕,住上带院的独栋小楼,难度可不是一般大。 “何玉嬅呢?”于术消化接收到的信息边逼问。 张伯蹙起眉头,本就干巴皱起的皮肤更加难看,像是被捏得团状后微微舒展的纸张。 “何玉嬅...何玉嬅也死了,于定安让我把她埋到后山,其他我想不起来了。” 涉及何玉嬅的话题就连已经死去的人都无法提起,可以百分百确定,何玉嬅跟村子的异样脱不了关系,可既然源头是何玉嬅,那为什么害人的是张伯。 “一定是她,一定是何玉嬅,她不让我记得也不让村里的活人记得。她恨透了这里,但是我想对你下手那晚,她在你守了一整夜。” “金花耳环,是她活该。她拿了金花耳环,招了乱葬岗的冤死鬼,是她活该。” 张伯说话已经不组织不思考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于术反复咀嚼后半句话,就是说那天晚上敲门红色绣花鞋就是何玉嬅,而她竟然不是来害人的,而是来驱赶张伯的。 结合何玉嬅埋在后山,能推断出坐在棺材上的红衣新娘是何玉嬅,她帮忙驱赶狐狸鬼魂。 但在村西遇到的学生装的何玉嬅又怎么解释呢,难不成有两个何玉嬅,还是说她再来回切换身份。 所有线索都收束指向何玉嬅,又偏偏在何玉嬅身上断了个一干二净。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让我离开这里,我不要再继续待在这里。” 江禹扬起眼尾,莫测的笑了笑:“捞偏门,一言九鼎。” 张伯没来得及露出解脱的表情,灿烂炽烈的红金色火焰在他身上绽放开来,如同天边的晚霞那般漂亮灿烂。 那火焰温暖又让人安心,于术心头的慌乱不安和生理的阴冷不适,在火光映照下化作片片灰烬脱落粉碎,随呼吸飘散得无影无踪。 “符箓超度也是一种离开。”江禹看着张伯痛苦扭曲的表情,满脸淡然道。 江禹起得早在窗户边晒太阳了,入夏了天亮六点就天亮,太阳透过窗户落入房间,他就站在光灿灿又柔和的光束里,周围还飘着暖融融的细尘。 他看了眼时间,把于术也拽了起来。 “起床,出发。”声音冷冰冰的,命令式的口吻毫无年下的自觉。 昨晚超度了张伯后,他们整理了线索,决定今天去后山找何玉嬅埋的地方。 还好于术没有起床气,打了个哈欠就坐起身,抓了把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的头发。半敞开的领口露出小块白皙的皮肤,红绳拴着的永生结在光照下玲珑剔透,映射出的水绿色光影浮在锁骨中间,随呼吸缓缓起伏。 “这么早出发?”于术伸了个懒腰。 江禹道:“不是,我醒了所以喊醒你。” 于术翻了个白眼,但想到他是江禹又觉得合理了,这小崽子说话直愣愣的,年纪不大倒是经常摆冷脸,还是个不像道士的道士。 “你有病啊?”于术一巴掌拍到江禹的肱二头肌上,他力气不大但肌肉紧实,碰撞声很清脆。 江禹眼珠子往于术的方向溜了溜:“嗯,的确不舒服。” “你...”于术嘶了一声,虽然嫌弃但医生的职业习惯已经形成了反射弧,伸手探入江禹软塌塌的刘海下感受体温。 “没着凉发烧啊。我临床内科的,专业之外只能看点简单的感冒发烧我,其他的我看不出来。” 江禹默默看着于术,眸子如同一颗氤氲着薄雾的宝石,明亮却透不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说话,哪儿不舒服啊?”于术催促道。 江禹偏过脸,长睫毛染上了一缕金色上下轻轻扇动,清晨柔光将他侧脸的轮廓裁剪出清冷的神圣感,高挺的鼻梁有小驼峰稍微增加了点阳光的少年气。 “看你睡得太沉不舒服。”江禹挑了挑眉。 不是,他有病吧? 于术忍住骂人的冲动,恶狠狠的瞪了江禹一眼,随后进去卫生间洗漱。 他们简单吃过早饭,正式出门。 天晴,早上凉爽,山路好走,很快就到了后山。 根据张伯所说,何玉嬅埋在后山就挺奇怪的,因为按村里的习俗,于姓才会埋入后山,外姓人只能埋进乱葬岗。 然而江禹跟于术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何玉嬅的墓碑。 “难不成张伯骗了我们?”于术回来几天,见了几次鬼后,看着墓地密密麻麻的墓碑,心里止不住发毛。 江禹也觉得奇怪,张伯应该是恨透了这村子跟何玉嬅,不会乱说诓他们才对,但来来回回走了三趟都没看到何玉嬅的碑铭。 而且,他们确实在这座山遇到过何玉嬅。 江禹瞳仁闪过一丝亮光:“没骗人。他说后山,没说后山哪啊。” “在你爷爷墓穴附近。” 于术满脸别开玩笑的表情,可江禹表情认真,语气也不像开玩笑的。 第18章 江禹确实没乱说。 白虎断腰之地形成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地里位置导致的阴气煞气进去了出不来,久而久之集聚质变;第二个原因是极度浓厚的怨念直接改变当地的风水。 爷爷墓穴位置选在半山腰顺风坡处,不存在说成为阴气煞气的聚宝盆,那么就剩下第二个原因了。 俩人在墓穴附近转了一圈,能看到的只有于定安的墓碑。 “也没墓碑啊。”于术再次踏足这块地方已经不再出现恶心发冷的症状。 江禹指着那块孤零零的石碑,笃定道:“就在你爷爷棺材旁边。” 于术脑海飘过一股水汽,润湿了思维运转有些艰难沉重。他眼皮仿佛灌了铅,止不住的往下坠,好不容易抬眸,就对上江禹那自信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爷爷跟何玉嬅什么关系,但他选寿衣和埋在这里的原因我算是懂了。” “说说看。”于术太了解二十多岁的小男生了,也尊重江禹率先找到问题答案的自豪感,于是语气温和的主动铺台阶,很给面子的问道。 江禹弯腰拾小石块,挑挑拣拣的,拿起来要看一下,不合心意的就丢回地上。 他边捡边说:“缎面布料寓意断子,动物毛发内衬入畜生道,显然他在怕,怕死后也不得安宁,也不想后代继续不得安宁。而他葬在这里是想表态求和,让何玉嬅看见他用后代道歉的诚意。” 话音刚落,他捡起最后一颗石子,站直了腰,那双腿又长又直,修身的布料勾勒出极具力量感的腿部肌肉。 江禹回头看了眼于术让他把铲子拿过来,然后将一大把石子往地上撒开。 他在卜卦,眉头微皱端详了一阵后,站起身拿铲子朝于定安下葬三米外的西南方向下铲。 第12章 山村古尸(十二) 何玉嬅埋得很深,江禹和于术从早上忙活到快吃晚饭,顶着硬巴巴的土质挖了两米多深,终于看到了棺材。 越靠近棺的泥土颜色越深,从最开始的沙黄色渐变成橘红色。 棺材泡在一潭腐水里,散发着幽幽的腥味。 好在于术是医生,有时候医院给病人开脓包,那味道难闻到三层口罩都挡不住,让人反胃想吐半天吃不下饭。但于术还是觉得难顶,那是源自于体质的抗拒。 还没等他们想好下一步怎么办,腐水就开始冒泡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挣扎。 江禹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出问题了,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解释,就拉着于术的手往后跑。 果不其然,他们没跑开几米就起雾了。 雾气散去,红衣新娘还是像上次那样,裹着红头巾,手藏在袖子里。 她站在于定安的墓碑旁边,半垂着脑袋,手一下一下叩击石碑,明明看不见脸,却给人一种幽怨愤怒的感觉。 “她...不会突然扑过来吧?”于术这次碰到鬼,居然没有浑身难受,只是稍微有点起鸡皮疙瘩而已。他感慨果然一次生两次熟,见鬼见多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其实并不是次数产生了抵抗力,而是江禹给他的永生结有安神镇魂的作用,就像一个无形无质的防护罩,将阴煞气隔绝在外,形成安全领域。 江禹道:“你过去掀她盖头可能就会追着你跑。” 过于术也看出来了,红衣新娘确实没有伤害他们的想法,要是有他们早就被追上了。但他还是啧了声江禹,面无表情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尤其在跟鬼对峙的时候。 新娘缓缓转过头,顶着红盖头的脖子像发条那样一点一点转过来。 于术仔细看了才发现,她是背对着他们的,这头转得有180°。 新娘指着他们挖出来的大坑,让他们过去看,而她很有礼貌的退开,生怕自己离得太近,让他们觉得不舒服。 于术看着江禹无所顾忌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人有好有坏,更何况鬼这种一听就知道好不到哪去的。 哪怕前面帮过忙赶走压棺材的狐狸鬼魂,张伯也说她守了一夜报平安,他不敢打包票新娘会不会突然反悔,将他们推进坑里连同棺材一起埋了。 女鬼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又再往后退了一点,给足了安全距离。 于术这才跟了上去,他十分警惕小心,几乎一步三回头。 隔了一张盖头,于术却仿佛看到新娘跟他对视,他有些羞愧自己过分的紧张和打量的眼神。换位置思考一下,如果他一大男人遇上这样的举动也难受,更别说她生前也是个女孩子。 寒风又起,撩起新娘的裙摆,那双疤痕累累的双腿再次出现,于术看了都替她觉得疼。 江禹愣在了坑边,回头盯着新娘子皱眉。 于术第一次看到江禹有些无措的模样,即好奇又慌张,好奇坑里是什么情况难道埋的不适何玉嬅;害怕他的担心成真,遇上了大麻烦。 他迅速收起不该有的愧疚,快步走上去跟江禹肩并肩。 于术朝坑里看了眼,差点忘记了呼吸。 棺材盖不知何时打开了,腐水里泡着一具与之肮脏恶心程度不符的半具干净尸体。 是的,半具尸体。 只有下半身。 而且裙子被水泡烂,露出半截小腿,上面的疤痕跟鬼新娘的一模一样。 难怪村子会遭罪,死后没有全尸,从那粗暴切开的伤口和腿上的伤疤不难推断出,何玉嬅生前遭受的屈辱和伤害非人能承受,江禹也是第一次遇上过拦腰斩断的,过于凶残没人性了,他看向鬼新娘,瞳仁不禁流转出一丝同情,猜测她死后应该仍然保留了极少的意识,所以才将村民困住而不是大肆伤害。 相比江禹,于术的反应就大多了,他是个医生,能看出来是钝刀还是利刀切割开的,光是猜测就浑身发毛。 “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于术看着少女伤痕累累的半具尸体,忽然开口道:“不是村子为什么会发生怪事,而是到底是谁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人是很狡猾的,说的都是真话,但只要把真话的顺叙颠倒,授受关系对调,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看到尸体前没有怀疑过,认为村里人真的是缺失了某段记忆,但现在再回看,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知道自己创下了大祸,传出去在镇上的名声不好听,也怕引来更多公安力量的调查,所以相约守口如瓶,对何玉嬅的死和相关线索只字不提。 江禹认同于术的说法,他感觉到的怨气的确源自眼前的鬼新娘,只要她想这村子没有人能活着,可她偏偏执着于把人困在这里,让离开的人不得好死。 “能问她话吗?”于术沉重的目光从坑里逃脱出来,视线在鬼新娘和江禹之间摇曳,犹豫了几秒后问道。 江禹摇摇头:“她要是能说话早就说了。尸体残缺不全,三魂七魄没有完整的容身处就会飘散,只遵循基础行为反应,无法对话。” “看来你知道办法,要怎么做?” “找到另一半尸体。”要是别人问江禹才懒得说办法,解决办法不难就是很刁钻,找到尸体还需要一个能修补魂魄的人。 他跟师傅学了好多年缝补治疗鬼魂都学不会,并不是他不够努力不够认真,而是这需要很通透的医学能力和纯阴体质。于术恰好两个条件都满足,只要他愿意,就能把何玉嬅的三魂七魄缝补修复完整。 第19章 只是,这样做有风险。 何玉嬅残魂没害人可能是残缺的另一半限制了,如果魂魄齐全,可保不准会不会让危机雪上加霜。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于术不着痕迹吸了口气。 村里人问不了一点,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知道何玉嬅另一半埋在哪儿呢。真要在依山靠水的村子找半具没有墓铭的尸体,跟大海捞针差不多艰难。 江禹余光扫了下守在七八米开外的鬼新娘,淡淡道:“招魂。” 招魂一般都是用逝者的遗物,何玉嬅这种情况几乎是招不到魂的,有遗物也没有完整的容器。 之所以江禹敢说招魂,也是因为于术,八字纯阴是最干净的容器,哪怕没有遗物,只要让残魂断魄进入于术身体,就能找到失散的魂魄。 无论哪种方法,都需要于术配合。 “可以去村西试试,我们在那边见过一次何玉嬅。”于术建议。 江禹眼神直白的落在于术身上,仿佛在打量一块上好的玉器,思考等下是做成饰品还是摆设。 沉默片刻,江禹才缓缓道:“需要她。”他转头指着红衣新娘跟于术往下讲:“上你身,然后招魂。” 话音刚落,于术还没张口拒绝风就更加阴冷刺骨,江禹都有些顶不住。 他回头看时何玉嬅已然飘到他面前,衣角裙摆在风力拉扯下绷直,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肢体,看不见无关却能清晰感觉到她在生气,在警告。 于术有些呼吸不畅,下意识往江禹靠了靠:“你的提议太危险了。”话毕,看向何玉嬅的眸子再次荡起警惕。 何玉嬅愣了愣,仿佛被于术的举动刺伤了,往回退的时候双肩往下塌,像极了泄气的气球。 雾气再起,散去时何玉嬅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他们俩跟一个大坑。 于术盯着原本飘着红衣女人的位置久久回不来神。 两次跟何玉嬅碰面都没有受伤害,甚至刚刚她往后退的动作让于术觉得,自己做错事说错话了。可他是出于安全考虑,江禹本事再好他也怕,这种没有物质保障的尝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做人还是多留个心眼好,他可不敢肯定何玉嬅是不是为了算计他们,专门等上身之后借他的身体去做坏事。 不过见过那半具尸体之后,于术有了新的想法。 “我有办法了。先回家。”于术道。 江禹拾起铁锹,指着那堆被挖起来的黄泥碎土,正色道:“挖了人家坟要埋回去。” 于术相当于做了一整天运动,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做,洗了澡就想躺在床上休息。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他怀疑何玉嬅是被人贩子卖到山旮旯的,而他说的办法其实就是在网络查看寻人启事。 八九十年代受过教育的女学生突然出现在村子里,太奇怪了,如果是知青下乡,肯定是有规模有组织,不会单独一个人。 他会猜测何玉嬅被拐卖过来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尸体上的疤痕,脚腕处有很明显的束缚痕迹,只有非常严重到限制才会导致束缚伤及骨头。 限制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不想让她跑出去求助,如此也说得通村民为何对何玉嬅的事闭口不提,因为怕暴露,集体遭殃。 虽然这个假设可能会让爷爷死后身败名裂,但如果村子真的发生过种事,就不可能只有一个受害者,那些没法埋入公墓的外姓人,都有可能是谁家的女儿。 人可以自私,但不应害人利己。 只是,于术看了一晚上都没在网络公示的寻人启示里看到何玉嬅的名字,不禁有点怀疑何玉嬅这个名字是不是假名字。 他正发呆时,江禹探头瞥了眼他的计算机画面。 “你不是有照片吗,发上去。八九十年代可以上学的女性很少,你可以按着学校制服照,然后在从当年的学生中打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话音未落,江禹就掏手机拍下何玉嬅的照片,发到于术计算机登陆着的微信上,然后俯下身子,手掌很自然的覆在于术手上控制鼠标,另一只手打开短视频网站,快速把照片处理成几秒钟的短视频,配上千禧年间的背景音乐,最后配上一段老同学好久不见的文案。 于术被江禹这一连串操作惊得合不拢嘴。 他只想着寻人启事,没想过另辟蹊径走回忆杀,一张老照片必定能炸出当年的人或者他们的小孩,这种信息网络一建立就回迅速蔓延发展。 “不错啊,网络玩得灵性嘛。”于术夸道。 江禹坐回沙发上翘起腿单手刷屏:“刷视频看微博的时候多看评论区。” 视频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评论了,说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几十年前浙江沪高校的制服。 “我还真不看评论区,看来看评论区真能学到东西。”于术认真道。 江禹没忍住噗地笑了出声,于术总会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犯呆,很明显现在的网络有信息茧房,单纯发寻人启事,看得到的大多都是面临同样困境的人。 而走短视频,利用当代网络娱乐至上的氛围,和人怀旧忆当年的习惯,可以突破信息茧房,让消息传得更远。 于术没搞懂江禹笑什么,刚想说话敲门声就不适时的响起。 这个时间点于桓应该睡了,于术疑惑道:“桓,怎么啦?” “于术,别太晚睡啊。都十二点了,见你屋里灯还亮着,我就过来看一眼喊你休息。”于桓语气特别老成,给人一种年长了几十岁的错觉。 “我就睡了,你要是睡不着可以热个牛奶。”于术皱了下眉。 他平时多晚睡于桓都不会管他,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今晚来喊他睡觉就算了,口气还有种年长男性说教的爹味。 他看向江禹,江禹刚好抬眸跟他对视,纤长的睫毛微微扇动,在下眼睑处盖下阴影。 “看我干嘛,你爷爷回魂了,开门问点话呗。”江禹松弛慵懒道,说着还开了把游戏。 第13章 山村古尸(十三) 头七才是回魂夜,还能有提前回魂的? 不过玄学这东西于术也只是道听途说,这是他第一次遇上。 就算是爷爷回魂,他还是避免不了害怕。死去的人再回来,就已经不是另外一个人了,而且经历过这几天的调查,他愈发感到村子和爷爷陌生,他似乎不曾真正属于这个村子,更看不透这么富裕的生活是不是爷爷干着昧良心的事,吃人血馒头换来的。 “于术,赶紧关灯睡觉了啊,很晚了。”于桓又重复了一遍。 室内的灯光闪烁了几下。 于术学聪明了,不跟脏东西对着干,既然要求他关灯睡觉那他就熄灯,反正江禹不动他不动,要有什么事就抓江禹当垫背。 关灯了灯的房间还蛮幽静,清月越过玻璃窗探进房间,皎皎柔光恰好打在江禹脸上,点缀着些许困意的少年感帅脸在月色映衬下,竟有几分神圣。 于术忽觉自己盯着江禹看有些失礼,顺口道了个歉,并看完了江禹伸懒腰,衣服扯动露出小块紧实的腹部肌肉。 于桓见关了灯,也不再走廊来回踱步了,外面渐渐归于平静。 第20章 回魂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于术在医院待久了鼻子很灵敏,能迅速捕捉到细微气味的变化,他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吸了吸鼻子,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那是雨后湖边湿漉漉泥土特有的味道。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于术翻了个身。 月色落在江禹背影上的淡淡柔光仿佛一层轻纱,勾勒出江禹侧躺时起伏的肌肉线条。 江禹翻身,冷淡的眸光穿破夜色:“没有。你睡不着就直说,不用找借口。咱们又不是没睡过,怕就过来。” “什么睡过,你话别说那么暧昧。我是真闻到泥土的味道了,今晚不会有事吧?” 江禹长呼了一口气,掀开毯子:“你鼻子那么灵属狗的啊?我怎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要是怕不敢睡现在就过来,等会我睡着了你别吵我。” 于术想了想还是裹好自己的毯子躺到江禹的折迭床上,认真道:“对啊,我属狗的,要是再早几天出生就属鸡了。” 江禹被于术真诚的回答硬控了两秒,他说的属狗是调侃不是问生肖,这大男人总能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给出特别真诚但毫无意义的回答。 他闭上眼睛,无奈的笑了下,哄小孩儿似的拍拍于术的肩膀:“好,睡觉。” 于术挺困的眼皮像粘了胶水似的黏在下眼睑,但脑子格外清醒,从一数到一百重复了三四次都没有效果,思维自动从早上刷牙挤了多少泵牙膏,回忆到晚饭吃了多少条青菜叶子。 他实在睡不着,又怕吵醒江禹就轻手轻脚爬起来,躲到卫生间关好门悄咪咪玩手机。 这明明是他家,结果他更像外人。算了,一晚半晚,他也没想到今晚会很困但就是睡不着,潜意识似乎不想让他睡。 可能是爷爷回魂刺激到他的神经,没多吓人就是让他心神不宁。 于术用力眨了眨刷屏太久泛酸的眼睛,抬起头透出去的视线刚好落到树杈上,窗外黑压压的枝叶胡乱摆动像是朝他招手。 今晚风挺大的,那棵树的枝条都能吹弯。 小时候他跟弟弟经常爬到那棵树上玩,爷爷老怕他们摔下来,一看到他们兄弟俩爬树玩都要呵斥。 九岁那年他爬树没抓稳,摔了下来,还好一米半左右的高度,不然骨头多少要裂开。因此爷爷更怕不安全出意外就把树砍了,那是他跟弟弟最难过的秋天了。 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惜,要是没砍那棵树应该能长到三层楼那么高了。 他怀念的不仅是远去的童年,还有那时候身体健康能带他们下河摸虾上山捕鸟的爷爷,如今现在一切都能存在记忆中,闭上眼睛看得见却不再触碰得了。 要是没砍... 等等,外面那棵树是什么情况!? 于术眼皮不受控制抽搐了几下,睫毛如同即将坠落却仍在挣扎的飞虫翅膀,毫无章法的胡乱扑腾。 而且,那棵树还理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刚才看还是跟记忆中的距离差不多,现在已经贴到窗边了。 于术边大声喊江禹的名字边拉厕所门,可无论如如何使劲,那门都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动静,跟用水泥封住了一样。 他的心脏快跳出来了,嗓子都有些嘶哑了,可他的声音像被困密封玻璃瓶里的游鱼,无论如何撞击都传不出去,反而在逼仄的小卫生间里不合常理的回荡,那回音犹如海浪,一下一下打湿击沉他的镇定,将他往深不见底的恐惧拖去。 他尝试用手机打江禹的电话,然而信号栏空空如也,消息跟电话完全发不出去。 枝叶马上要把窗户完全遮住了,他把手机音量调大最大开外放播音乐,希望只是把他的声音屏蔽了,没有屏蔽电子产品。 然而那只是他的妄想,人声和手机的声音,全都传不出去。 咚... 沉默敲玻璃声直接撞入于术慌张惊怕的心,从内部瓦解他为数不多的镇定。 咚... 敲窗声又响了,声音这么大江禹一点都听不见吗,于术不敢抬头。 江禹能不能快点注意到他不见了!? 咚。 第三声敲窗特别用力,仿佛因为于术没给祂开窗而生气。 这么大的敲窗声,江禹听不到一点吗?! 于术见逃不过去了,干脆闭上眼睛抓起厕所的马桶刷当防身武器,然而第四下敲窗迟迟没有响起。 风声停了,也听不见树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似乎一切都消失了,但于术打了个寒颤,呼吸冷到有些发麻。 于术不敢轻举妄动,闭着眼睛等了好久,直到寒意慢慢消退呼吸道恢复正常,他才稍微松开眼皮眯出一条细缝,几乎漆黑一片的厕所看不出什么东西。 他极缓的睁开眼睛,什么都没看。 好,逃过一劫。于术这样想着。 然而滴到手背的水特别冰凉刺骨,像针头插进血肉。 他抬头一看,于定安倒挂在天花板上,眼神空洞眼珠子褪色淡到跟眼白几乎一个色,那滴到他手背的是于定安嘴巴张开往下滴口水。 于定安见大孙子发现他了,裂开嘴笑得很是诡异。 他没忍住大喊了一声卧槽同时腿软着往下倒,他使劲扒拉厕所门,却没有一点效果。无论他怎么挣扎呼喊求救,毫无效果,他是被困在无人密室的幼兽,而爷爷成了虎视眈眈的饿兽。 “你怎么还不睡呢?!”于定安嘶哑的声音像是被石头磨过,说话时不断有夹带着枯枝败叶和死鱼死虾的水往下流。 为什么不睡还不是你害的,回魂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托个梦不行吗,非要这样吓人,于术在心里恶狠狠道。 江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出事了?! 他被熏得反胃想吐,靠着墙挪动,可卫生间狭小,出不去的他逃无可逃。 于定安又道:“我是你爷爷,你怎么能因为外人而让爷爷乃至全村人身败名裂。”他说着就往下坠,伸手要抓于术。 几十年的爷孙情不假,但在这之上是他难改的自私自利本质,哪怕死了也不想让自己做过的破事影响名声,遗臭万年。 于术快速退到窗边,眼里尽是惊恐。 “我看了你一晚上了,你都在想着怎么查何玉嬅的事,我不允许你查,我没有亏待张伯和何玉嬅,是他们,是他们不识好人心。”于定安声音更大了,语速也更快。 慌乱中于术被爷爷这番话刺激到找回了些许理智,坐实了他的猜想,但何玉嬅是被拐来的话,怎么会跟张伯扯上关系。 没等他喘口气,于定安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从天花板的右边平移滑到左边,正正对着于术头顶。 于术那口气顶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到有些窒息。 没地方可逃了,他没在张伯跟何玉嬅手上出意外,反而要死在回魂的爷爷手里了。 于定安掐着于术的脖子,反复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他的名声跟弟弟以后的名声。 大动脉被冰冷的硬物阻碍,搏动逐渐变得困难,于术尽全力扯也未能让爷爷的手松开半分,他慢慢气紧呼吸急促,无处可逃无可反抗,只能闭上眼睛等死。 第21章 云翳散开,一缕微弱的月光越过窗户,照到于定安那张灰白枯萎的脸上。 于术感应到光亮,睁眼的剎那看到了一颗眼泪从爷爷的眼眶涌出,落在他脸颊如同冰凌刺破血肉嵌入骨缝。 爷爷在痛恨养了几十年的孙子没跟他站在统一战线,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丝挣扎?于术眉心的恐惧、不安,以及身体上的不适依然存在,可精神状态莫名平静了下来。 于定安的手收得更紧,于术大脑已经有些许缺氧了。 于术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江禹怎么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明明之前半夜抓他手都能发现,今晚的动静完全传不进他耳朵。 等下! 月光!窗户! 于术猛然反应过来,门开不了,窗户试一试,说不定有能逃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激发出潜能,于术不顾地那么多,对着于定安那双滑溜溜且腥臭的手又咬又扯。 “你不准查,你猜不准查!”于定安恶狠狠重复道。 他强行把涌到喉咙的呕吐物咽了回去,终于扯开了爷爷的手。他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撑起身子,将所有希望投入到窗户上,酸软的手抓住窗沿最后一搏。 湿腻的空气意外涌了进来,灌进于术肺里,让他如获新生。 他已经不考所在位置有三米多高了,直接翻了出去,摔成折骨头躺两三个月医院总比这样糊里胡涂没了要好。 迎接他的并不是全身扩散后钻心的疼痛,而是轻微的人体跟空心竹筒碰撞声。 房子消失不见,银白的月光落在漆黑湖面瞬间碎成了数不清的鳞片,而他在竹筏上。 于术看着周围奇怪的景色,陷入更深层的不安。 他看不清湖的边界,放远看去只有糊成一片的漆黑,感觉自己被一张巨大的嘴往里吞。 竹筏自动飘着,不知去往何方。 于术已经连用手划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必须先休息一会儿。 就当他恢复了些力气的时候,竹筏已经靠岸了。他这才发现,那是张家荒废的老宅子,自己居然出现在了村西。 “落雨大,水浸街,阿爸担鸡崽上街卖,阿妈在家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注:引用自粤语童谣《落雨大》,歌词有所改动。) 瘆人的粤语歌声从屋里断断续续传出来。 于术瞬间从头凉到脚。 而且他记得原歌词不是这样唱的,应该是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注:引用粤语童谣《落雨大》原歌词。),人物变了,卖的东西也变了。 于术腿软了也不敢待着不动,家是回不去了,万一江禹还是察觉不到而爷爷又在守株待兔,他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于是他慌慌张张的顺着记忆往出村子的方向跑。 他冲过老宅时,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回头看了一眼,依稀月光下院子里有个穿小洋装的卷发女孩站着看他。 他们视线碰撞时,歌声还在继续。 只是,少女的上半身滑了下来落到地上,她的下半身还稳稳的站着。 落在杂乱草地的上半身,还在唱歌:“落雨大,水浸街,阿爸担鸡崽上街卖,阿妈在着穿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 第14章 山村古尸(十四) 江禹睡到一半心慌惊醒了,翻个身发现于术没了人影,床底下和厕所他都看了眼根本见不着踪迹。 他鞋都忘了穿就急匆匆跑了出去,脚掌落在实木地板的啪嗒声连续密集,在走廊回荡。 楼下乌灯黑火,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整座房子安静的可怕,他赤脚跑步的声音很大,路过于桓房间门口于桓不会听不到。 不良预感在寂静中生长发芽,江禹折返回去二楼,把于桓房门敲得砰砰作响都没回应。 果然,兄弟俩都出事了。 江禹回到房间打算准备符箓去解决问题,然而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手机信号清零。 鬼怪可以影响人,反过来鬼影响的也只能是人,手机没信号,或许他拿在手里的根本就不是手机。 于定安回魂没这么大本事,影响他的难不成是何玉嬅。 但何玉嬅的立场听明确的,要是想对他下手虽然成功率几乎为零但有很多机会。他们调查当年的真相,还给她找全尸身,而她还帮过忙,于情于理都不会阻挠才对。 不是何玉嬅的话情况就更糟糕了,还有更深的隐情。 就当江禹要用符驱散影响活人的阴气时,他又感觉到一切恢复如常,同时门外传来于桓的敲门声和呼喊声。 “江禹,我看到院子有棵树,但那棵树,我五岁的时候就砍了。我哥没事儿吧?” 江禹大开房门,让于桓房间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你哥不见了。”说着,江禹扭头看了眼,窗外根本什么树都没有,可于桓慌乱紧张的模样完全不像撒谎。 于桓脸上的血色掉得更加干净,日光灯映在他脸上就像落在白纸一样。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禹:“他去哪了?” “我去找他,会让另外两个道士过来,你在家别出去。” 等另外俩道士来的闲工夫江禹写了好几张符箓,房子中心轴为核心,按八卦阵排布贴上基础符箓。于桓五行缺木,而于定安火命五行缺水,江禹就特地加了几张防护作用的符在巽和离的方位。 江禹跟小道士详细交代了三次注意事项才出门,于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就够让他难受懊悔的了,要是于桓再遇到意外状况,传出去了他江禹这名往哪儿搁。 江禹出门之后有些惊讶,室内看不到的树,出来居然看到了,而且他清楚记得于术家这位置没种树,看来这就是于桓刚刚说的被砍掉的那棵树。 要是时间允许,他真想好好研究研究这颗无中生有的树,但一想到于术可能身处危险之中,他不得不加快速度把人找回来。 江禹朝夹在食指中指之间的符箓吹了口气,霎时间燃起亮堂的暖金色火焰,那火焰萦绕在指间却灼烧不到他。 还好于术还带着那块永生结。 那是师傅送给江禹护身用的,能净化身边的阴气煞气,还能被感知,燃料的符咒让江禹感知到了于术的大致方位,村西的方向。 江禹踩着睡衣人字拖就冲了。 上下分尸的少女边唱歌边诡异的笑,于术差点要被吓尿出来,他闭着眼睛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往后退着逃跑的。 可无论于术怎么后退,那歌声如影随形保持着相同的音量大小,他又不敢睁眼,怕睁眼就看到 少女的上半身朝他爬过来。 石头把手掌搁得生疼,湖风阴冷刮在身上钻入心肺,还有逃不开躲不掉的歌声。 他从未试过如此无助如此绝望。 此时此刻,他最大的希望已不再是江禹来救他,而是能晕死过去,没有意识就不必再经受这种心里上的百般折磨。 只可惜事与愿违是常态,害怕钻进神经细胞,随血液呼吸走遍全身,无时无刻不刺激这他,他根本没办法晕死过去。 于术不知道自己退了多远,可能十米二十米,也可能一直在原地。 第22章 每次童谣唱到花鞋花袜花腰带,他脑海里就自动浮现何玉嬅的身影。 于术往后退的途中似乎摸到了人皮肤触感的东西,给他心脏吓到了嗓子眼。 他再也忍不住惊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可他只是嘴张得很大,嗓子塞了一团湿水棉花似的,压根发不出声音。 于术还没来得起再次尝试将声音挤出来,就被一双手搂住腰将提了起来,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精神终于崩溃了。 “别鬼叫了,是我。” 江禹在于术肩膀和腰眼处贴上符箓,蜻蜓点水般在三张符纸上点了一下,符咒无风自动,朱砂 字迹泛起极其微弱的光芒。 江禹的声音如同黑夜的一道光,寒冬里的一把火,于术崩溃的精神世界得以修复,他还感受到温和绵长的暖意涌入身体。 “你特么...”于术完全没有心思维持说话圆滑,所有的情绪都浓缩在这简短的三个字里头。 有江禹在,于术莫名感到心安没那么怕了,借着月光再次抬眼看向荒宅。 小女孩上半身刮在生锈铁门,下半身坐在杂草上优哉游哉晃着双腿。 这画面越看越吓人。 “你还看,走啊。”江禹严肃道,小女孩没伤害于术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忌惮那块有很强驱邪庇佑能力的永生结。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走,走了多远,那座老宅一直在他们身后十五米左右的距离,小女孩一直身体分段唱歌。 于术一开始看到小女孩断成两截以为是何玉嬅,但仔细一看,五官完全不像,而且他对这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印象。 “你们村子真是卧虎藏龙,一个比一个猛。”江禹拉着于术的手不停往前走,边走边回头观察,他倒是不怕那小女孩,神情镇定从容。 江禹大概看出来那小女孩是个什么东西了,人死之前若死不瞑目怨气强行咽下去,死后变成厉的鬼会迅速再次死去成为魙(zhān)。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鬼之畏魙,犹人之畏鬼也(注:引用自《聊斋志异·章阿端》)。 没想到何玉嬅之上还有这个小女孩。 难怪他会不知不觉受到影响,而上次来感觉到的怪异原来不源自于乱葬岗,而是她。 周围的场景开始发生变化,独栋独院的房子变成了黄泥大石头的土房子,是旧村的模样。 村民在巷子纳凉吹风,挺惬意舒适。 “这是怎么情况。”于术看愣住了,村民们完全看不见他们。 江禹咂咂嘴:“应该是那个魙的记忆。” 于术脑子仿佛裹了层湿海绵,一时间运作不起来,想了好几秒没能组织出一个个词汇。他不解的看着江禹,想得到通俗易懂的答案,但很可惜江禹并没有给他讲解的打算。 村民之中出现了三个鹤立鸡群的人,他们看着像一家三口,男人高大英俊,女人面容秀丽,中间就是那个粤语童谣的卷发小女孩。 “这么晚还出来啊?”起头搭讪的男人很眼熟,于术盯着看了几秒认出来那是年轻时候二十岁出头的于定安。 男人笑了笑:“张哥说这儿环境好真没说错,山清水秀,晚上还有成片成片的萤火虫,西关那可没有这么漂亮的景色,不枉这一路上跋山涉水。” 于定安跟旁边耳朵上有红色水滴胎记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笑道:“再漂亮也是穷乡僻壤,发展不好啊,要是都点像你这样的游客过来玩,可能就带动起来经济咯。” 年轻的张伯和爷爷,他们俩看着很熟,但按照村民的说法,张伯应该是跟何玉嬅差不多时候出现在村子才对,而且何玉嬅跟爷爷合照时,爷爷都六十岁了,这时间跨度对不上吧。 江禹眉头紧锁,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女孩,猜到了一些让他们看这些的真实意图,但不太确定。 眨眼间场面跳转了,一家三口被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用铁链绑着手脚。 于定安跟张伯一人一脚踹到男人肚子上,他喷了几滴唾沫痛苦的干咳,疼得肤色胀得通红额头暴起青筋。 张伯嫌弃的抹去脸上的口水渍,捏着男人的下巴恶狠狠道:“写,快写,写信让你们家人拿钱来赎你们回去,不然就在这别想回去。” 男人看了眼妻女,万般屈辱也比不过活命,他按于定安和张伯的要求,写下赎金数额和交易要求。 于定安跟张伯还算有那么一丁点人性,知道给他们一家三口喝水送饭,但吃的都是残羹剩饭,饿不死但也吃不饱。 一家三口的亲属拿着整整一箱大洋来赎人,他们拿到钱很爽快放人,似乎只是一单求财的勒索。 然而当整整齐齐的一家老小到了村口,被埋伏的人全部再次捉了起来。 “可不能让他们回去,万一报警惊动警方,不仅到手的钱飞了还要进去蹲局子。” “对,不能让他们回去,处理好带回去给于定安,他答应了给咱们钱的,赶紧去结账拿钱。” 场景再次变化,于术看着爷爷跟张伯指挥其他村民分工,除了年轻女人那一家老小的器官都被取了出来,送去和对家接头交易。 那血腥残忍的画面,是他当医生给病人做过许多次手术都接受不了的程度。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女孩分成两节,会把歌词常得不一样。 歌词里的鸡仔是他们一家人的器官内脏,阿爸不是爸爸是跟对家接头点黑称,而她的妈妈被村民关在屋里,没有在出现过。 江禹跟于术都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村子富裕起来是以吃人肉喝人血堆为基础砌出来的。 于术浑身恶寒,那么多年他不曾见过爷爷的真面目,和蔼亲切,把他们兄弟俩捧在手心里当宝的人,居然会这么残忍,他从小到大过的富裕生活,究竟践踏多少人的血肉。 他真庆幸葬礼遇到了江禹,看到了他应该且必须看到的被掩埋的事实。难怪村里人口供出奇一致,他们都是加害者,他们都吃着同胞的血肉生长。 “你应该好好运用你的体质。”江禹没头没尾的感叹道,声音多了一绺克制的无能为力的愤怒和悲伤。 第15章 山村古尸(十五) 场景再次变换。那家的大人被埋入乱葬岗,小女孩被老头看上要买下来给他的孙子当童养媳。而小女孩的母亲被于定安用铁链拴着困在房间,村里哪个男人有需要了就花钱过来解决。 小女孩刚烈又聪明,心里不乐意跟老头的十六岁孙子同房,但表面迎合,等人卸下防备就用剪刀扎伤了他的关键部位和内脏,丧失了生育功能。 女孩最终落到跟家人一样的下场,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就丢了。之后那伙人还特地做了场法事镇压小女孩一家人的怨气。 于术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嵌进手心也浑然不觉。 他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却目睹了几十年前惨绝人寰的施暴过程。 愤怒无奈和强烈的愧疚挤压了恐惧在内心的生存空间,他没那么害怕那个小女孩了。 他侧头跟江禹对视时,双目溢满了坚定的悲愤,江禹响应他目光的同时慢慢掰开他的拳头。 第23章 歌声慢慢变小,俩人默契回头,小女孩分离的身体恢复了正常,但她一直重复唱着童谣,似乎没法交流。 她低头盯杂乱的草丛良久后抬头凝视江禹和于术,然后指着的脚下的土地踩了两脚。 “她好像想让我们帮忙挖开脚下的土地。”于术半信半疑道。 江禹径直走了过去,冷冰冰反问:“不然她白告诉我们知道那些事?” 也是,这小女孩传递给他们的信息,比查了好几天的还要多。 他们步近老宅小女孩就消失不见了。江禹站刚才她站的地方,心头惊了一下,于定安知道的东西还挺多。 江禹清晰记得幻境中小女孩家里七口人埋的位置,连起来就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实际上有些古人认为由北斗七星和左辅、右弼构成。小女孩埋的位置和她妈妈埋的位置恰好对应了两颗辅星的方位,这样一家九口人就组成了北斗九星阵的家冢。 真不晓得于定安是从哪学回来的这些本事,生前不放过这家人,死后还用他们的魂魄温养水土改善风水。 小女孩之所以成为魙,也是家冢的“功劳”。她成为魙的痛苦跟活人被迫保持清醒从天灵盖注入水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还好,想要破除家冢,只需把其中一个辅星位置的尸骨挖出来净化超度。 小女孩埋的不深,俩高大的男人用木头挖了一小会儿就看到了骨头。 江禹拿出提前备好的符贴在尸骨上,符纸无中生火,燃出柔和温暖的白色火焰。 于术看呆了。烈火逐渐熄灭骸骨变得干净如新,同时浓雾再起,童谣再次响起却不见小女孩的身影,雾气散去后幻境又出现了。 一袭白衣的送葬队伍有些眼熟。 “是那天碰到的。”于术率先反应过来。 是之前遇见红白撞煞中的白,但人数比上次看到少了一大半。 那天红白撞煞确实是刻意安排的,但并不是何玉嬅,而是这个小女孩。她被埋在这村子几十年,因为家冢的限制她被困于此地无法离开,然而很多东西她都默默看在眼里。 看来小女孩知道他们想找什么。 “埋在这儿能行吗?”排头的问于定安。 他们站的地方是乱葬岗那块寸草不生很突兀的地 于定安扫了一圈周围,沉下声音道:“没问题的,分开埋魂魄不全。” 他跟江禹都猜错了,不是张伯下葬,而是何玉嬅下葬。乱葬岗埋的也不是外姓人,是那些受害者。 她感觉到于术的特殊体质和江禹的道士身份,知道两个能帮她从家冢解脱,于是暂时控制了何玉嬅的一部分魂魄,而她则在暗中操控红白撞煞,让他们看见过往的景象。 于术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不让他到这边玩,不是乱葬岗不干净,而是乱葬岗里埋的都是他亲手伤害过的人,而且他应该知道自个儿孙子八字纯阴才那么怕。 填埋泥土的声音刺激着于术的神经,熟悉的节奏和碰撞声,让他条件反射想起了那个幽闭的空间,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江禹握住于术的手腕,让他尽量冷静些。 于术调整了一下呼吸,那次经历太让人印象深刻,就像潜伏在身体的风湿骨痛,一到下雨潮湿旧开始发功。 最后一抹泥土落下无碑墓完成,幻象戛然而止。 小女孩走进屋里,只剩下荒凉的旧宅和偶尔泛银光的湖水。 俩人鬼使神差跟着进去了那幢老房子。屋内伸手不见五指,走了没两步就磕碰到了朽掉的木质家具,沉闷的响声在墨黑的空气中来回飘荡。 江禹似乎无所不能,将符咒丢到半空打了个响指,火苗幽幽的跟在他身边将暖橘色铺满了整个房间。 屋内的场景跟上次看到的相差无几,唯一的不同就是那本笔记本新了许多。 “她人呢?”于术张望了一圈。 江禹用眼神回应了一句你问我我问谁,随后拿起笔记本,书页干净整洁,字迹清晰了许多。 他边看边念。 “1985-1-4,卖出一个男婴,收入1万元,跟于定安平分。” “1985-3-17,卖出一个女孩1000,来回路费100。” “1985-9-2,客人想要一个男孩,跟村东于磊商量过后1万卖了,牵线搭桥费用收入2000。” “1985-9-28,羊城游客一家七口内脏器官收入共计10万元,参与帮忙的12名村民2万,剩余8万跟于定安平分。” 于术看了几行,触目惊心的内容就如一把利刃架在于术的脖子,让他不敢大口喘气。 1985年,一百块已经属于巨款,千跟万更别说了,难怪后来村子突然建了独栋独院的小洋房。 江禹扭头看了下于术的状态,得到眼神催促后继续一页一页往后翻。 器官买卖,拐卖妇女儿童,还参与村里贩卖孩子的生意,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几十万。 但笔记本里没有何玉嬅的记录。 “没有何玉嬅。”于术皱起眉头。 难道何玉嬅不是被拐卖到这山村的?但这笔记本也在侧面证实了他的猜测没错,村民对何玉嬅事件细节避而不谈就是为自己打掩护,为其他人打掩护,在巨大的利益和无法背负的后果之前,人性的自私暴露无遗。 “有,没写名字而已。”江禹指着倒数第三行:“1993-7-24,有个女学生来村里体验自然,内销收入2000。” 于术眯起眼睛盯着内销两个字出神,熟人之间或者合作伙伴之间叫内销,张伯的同伙正是于定安,且93年也对得上之前看到的内容。 这么说来何玉嬅不是被拐过来的,而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走进了恶魔的陷阱。 结合尸体上大大小小的疤和铁器限制留下的伤痕,于术已经大概猜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于定安看上了何玉嬅把她从张伯手里买了下来,但她多次逃跑,因此于定安将人囚禁限制起来,除了脸上没留疤痕,其他地方大概率都有深浅不一的伤口,侧面解释了为什么照片里的何玉嬅长袖长裙戴手套。 江禹似乎没注意到于术低沉的气场,冷不丁说了句:“你爷爷没什么人性。” 于术无声倒吸了口凉气,手背到后面捏去拳头。江禹说的没错,他爷爷,哦不对是于定安,真的没人性,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甚至为了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罪行不被公之于众,回魂的时候要对孙子下手,亏他一开始还想查清楚真正死因,到头来查到了自己身上。 暖光柔化了于术脸上的沟壑,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没多少变化,然而内里已然刮起迅烈暴风,不断摧毁他曾经爷孙和睦美满的记忆。如果说于定安掐着他脖子的时候还留有一丝情意,那么这些伤天害理事就是斩断最后情意的利刃。 “说得好。”于术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笔记本没有记录张伯离开的原因,也没有记录村子变故的契机,继续往后翻就是他们之前看过的内容。 江禹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些,稚嫩的字体逐个浮现,有些歪扭的谢谢你们四个字让人心酸又无奈。 两大男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即是对这个小女孩一家遭遇感到痛心,也是对这山村发生过的事悲愤。 第24章 风停了,月光穿过两座房的空隙呈束状落到地上,让寥无人烟的村西更加静僻,周围的树像是人为粘上去的黑色贴纸,风扯一下他就象征性的动两下,看着很僵硬。 江禹注意到于术有些脱离,赶紧一手扶稳一手给他呼噜后背顺气。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于术眼皮往下沉,有气无力慢慢说着:“我睡不着,怕吵醒你就进去厕所玩手机,结果我爷爷,呃,于定安回魂,倒挂在天花板上,掐着我的脖子,我从窗户滚下来,就落在了湖上的竹筏。”他医生对生命的敬重让他已经喊不出口爷爷了。 说完,于术微微抬眸,眼神有些迷茫。 这一夜太离奇了,不真实感仿佛蒸发掉了氧气,在空气中熊熊升腾,随呼吸进入身体侵占感官。 何玉嬅如何去世又为何会被分尸,到现在还是个谜。 “这样啊,那回去还要处理一下你爷,回魂的于定安。” 江禹说着踏入月光照着的地方,轮廓染上月色发着柔和的冷光,脖子上的细汗像闪粉衬得脖颈修长,说话间蠕动的喉结溢出的荷尔蒙远远不断。 江禹若有所思,这村子虽然怨气冲天,但有保持着隐忍的善良。他要是猜得没错,于术推开窗的瞬间是小女孩出手援助,随后她利用于术将他引过来,再透露出几十年前的悲剧,然后让他帮忙破除家冢的禁锢。 他也要做的不是铲除这里的怨念源头,而是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为那些遇害的人沉冤昭雪。 “嗯,赶紧回去。很谢谢你。”于术发言打断了江禹的思路。 他这么说不是为了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他知道江禹心思细,出来找他之前肯定会安排好家里,可如果不是他遇到意外状况,江禹也不用被动增添那么多额外的工作量。 哪怕江禹收钱办事,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这工作内容都快成他的贴身保镖了。 江禹点了点头没再接话,扶着于术走了两步发现于术身心惊吓过大而脱力,于是他蹲下身子把后背朝向于术。 “上来,你这样猴年马月才回到家。” 于术不乐意:“我不想闻你的汗味。” “好,你没被吓出浑身冷汗。”江禹也等了,站直起身走到于术旁边,微微弯腰,直接把人给抱了起来。 “闭嘴,我这算工作外劳动,再多话就收钱。” 江禹赶在于术说放开之前将话题堵死。 第16章 山村古尸(十六) 于术睡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多才睁眼,醒的时候眼睛干涩浑身酸痛。他倚在床屏舒缓脑子刚开机的迟钝,双瞳木讷的盯着窗外,空荡荡的院子铺满了阳光。 于术不自觉回想起昨晚经历的一切。 江禹抱着他回到大门口时,屋内的灯火沿着窗户倾泻出来染亮院子,他以为于桓在院子等他们,嘴张开还没喊就被江禹捂上了。 “看清楚再说话。”江禹瞥了眼干净的地板,冷冰冰提醒道。 于术视线往下移才发现那人没有影子。 是回魂的于定安。 因为江禹布下阵,于定安进不去,但他不知道于术已经不在屋内又不死心,就一直抓在院子转悠。 不过江禹话没说完,于定安就发现他们了。 于定安灰白的瞳孔几乎跟眼白混为一体,但仍让人感觉到他瞠目欲裂。 他身躯僵硬的转动,仿佛随时要崩坏。暖黄的灯光映在他死白还飘满暗红色尸斑的脸上,将他衬得极像长满丑陋斑纹的枯槁木头。 转眼于定安就扑了过来,嘴里还在念叨着:“你不准查,村子的事不准抖出去。” 江禹扯着嗓子大声吼那两个小道士的名字,让他们出来帮忙。 于定安这种程度的家伙交给手下没问题,但他把人喊出来主要还是想让两兄弟做好定夺,说到底这是他们的爷爷。 江禹抱着于术轻轻松松扭开于定安扑过来的攻势。 回魂欺负欺负普通人的家伙拎不清大小王,江禹就算抱着于术也能一个手指头给他摁回去棺材里。 “你放我下来,很危险。”于术道。 江禹逗于定安玩儿似的,像在遛狗,他躲的时候还抽空低头扫了眼于术的表情,冷淡道:“抓稳扶好,别摔了。” 于术说不清被比自己小十来岁的男人抱在怀里转圈什么感觉,反正挺别扭的,要不是他身体遭阴气侵蚀,脱力症状还没得以缓解,江禹抱他那会就肯定要挣扎下来自己走。 两个小道士出来看见他们的帅老板抱着漂亮男人转圈圈,躲避回魂的于定安,想笑又不敢笑。 但很快就用符咒限制住于定安。 于桓看见于定安并不如于术惊讶,他似乎预料到了这种场面。 比起于定安,于桓更紧张哥哥去了哪遇到什么事,怎么会那么虚弱。他快速走到江禹身边,把哥哥给揽到自己怀里,眼神格外关切。 “你们俩商量一下怎么办。”江禹看着兄弟俩之间的氛围挑了挑眉,不识趣的打破兄弟亲近的画面。 敲门声打断了于术的回忆。 “醒了,我把饭给你端上来。”于桓道。 于术以为于桓不知情会心软,让江禹别处理于定安,等天亮了时间到了他自己离开。 没想到于桓很果断的下决定,让他快点离开,不要影响到活人。 于术点头应允,但问的话却让于桓有些难受:“江禹人呢?怎么没看见他。” 于桓眼中的光暗淡了,不着痕迹的转身:“他怕打扰你休息,出去村子转悠。” 于术没什么胃口,但于桓看着他只好硬塞把饭菜吃干净。 天色渐晚,深到发黑的蓝色蔓延一大片铺在窗外。 于术有些害怕透过窗户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起身去把窗帘拉上,回头刚好撞上江禹开门站在门口。 “你走路怎没声呢。”于术拍了拍胸口顺气。 江禹眉峰耸动:“终于发现自己做亏心事了?” 于术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工作量太大,江禹心里有怨气所以说话阴阳怪气。 他做什么亏心事了,他只是选择了站在公道的角度,让江禹打发走回魂的于定安罢了,论心论迹都对得住人拜得起神。 江禹仿佛大大方方笑出来会亏个二五八万似的,冷着脸勾了下嘴角,嘲讽道:“你真挺呆的。” 于术眉毛拼命往中间靠,都在额头挤出川字纹了。 人际关系里面他礼貌俱到,就算偶尔做的不够圆滑也不至于呆,江禹救了他几次感觉算比较熟了真是张嘴就来。 “嗯,因人而异。” 江禹径直走到窗户,从窗帘缝往外瞄,正好看见于桓正在院子吹风。 他拉开窗帘,口无遮拦道:“你弟于桓对你那么好你就没点怀疑?” “有什么好怀疑的,从小玩到大的亲兄弟。”于术用看傻子的可怜眼神望向江禹。 既然于术真的没感觉出来,江禹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只好点到即止。 于术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跟江禹沟通,有时候差了几个代沟有时候又能无障碍交流,而现在他就跟江禹打哑谜,费劲又麻烦。 第25章 于术打了个哈欠,视线扫过窗外时差点被吓出声。 二楼的窗外飘着两个会动碧绿色的光源,他以为又有脏东西,仔细看多一眼原来是一只跟夜幕融为一体的黑猫。 黑猫这东西不太吉利啊,尤其头七还没过完。 这猫不怕人,于术开窗赶它走都没什么反应,它抬头眨眨那双宝石般瑰丽的眸子,还躺下身子露出肚皮给于术,见于术不摸,它就起身继续优哉游哉在窗台散步。 于术把它抓住到楼下放了吧,他回到房间猫咪已经回到窗台等他,重复了三遍,猫猫每次都比他早回来。 江禹看笑了:“你就让它在窗台呗。” “黑猫不吉利。”于术看着赶不走的黑猫,叹了口气补充道:“头七都没过完。” 江禹鼻子吸了吸鼻子调整气息,然后压扁声线学了声简直纯天然的猫叫。 于术惊得眼珠子溜儿圆,很是好奇江禹是怎么发出猫叫的。 黑猫歪头看着江禹,瞳孔放大又变回竖条状,似乎在好奇为什么这猫长得人模人样的,随后它小心翼翼跳进入屋内,蹦达到江禹腿上边观察边抬起爪子舔舔爪子。 江禹垂下眼眸眉宇间飘着浅浅的笑意,轻轻挠了挠黑猫的下巴。 “黑猫从古至今都是好兆头,是现代人主观臆断添油加醋罢了。” 黑猫很享受江禹的抚摸,眯起眼睛主动用脑袋去蹭他的手掌心。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说黑猫不吉利,于术一时间还是改不掉忌讳的刻板印象。 “黑猫放以前那可是达官显贵专门养来招财镇宅的。” 说着,江禹抱起猫咪走到于术跟前,把猫塞于术怀里:“黑色又叫玄色,以前乌鸦跟黑猫都有别致的雅称,叫玄鸟和玄猫。” 于术想着江禹不会那这些东西逗他玩,也就放松了刻板印象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最开始的玄鸟预示灾难提醒人类,玄猫不仅能镇宅辟邪,还有招财的吉祥寓意,但后来它们因为乌黑亮丽的毛发而在人类的曲解中形象负向演变。 因而头七期间遇到玄猫是吉利的好兆头。 一种说法是玄猫会拦住图谋不轨的回魂者,保佑家宅平安;另一种说法是去世之人已经彻底离去,玄猫为这户人家带来好运和吉兆。 黑猫很乖,躺在于术怀里不吵不闹,还会舔舔于术的手。 “哪来的猫?”于桓想喊于术早点休息,看见黑猫就把组织好的话咽了回去条件反射问道。 于术眉眼弯弯,笑容温柔到像穿过新叶和花蕊的春风:“窗台爬上来的,可能是谁家养的吧。” “行吧。早点睡。”于桓撂下话扫了眼江禹。 “知道了,你从小到大都这样。”于术走到弟弟跟前,哄小孩儿似的边说边柔柔笑着摸摸他的头发。 于桓打小就很听他话,有时候爷爷打了骂了都不听,他说两句就有见效了。于桓中学开始话少,但是他要是有什么感冒发烧受伤或者有苦恼的事情,于桓就会特别紧张担心。 印象最深刻的那次他刚上大学,发烧看了几天医生没见好,一检查是血液dimer到了2.63,比正常值高才导致身体机能异常,于桓知道后没跟于定安打招呼从村子出发奔波一整天跑到学校看他。 当时舍友还说羡慕他有个这么乖的弟弟。 所以于术搞不懂江禹问他为什么不怀疑弟弟对他这么好,架都没打过的亲兄弟关系好太正常了。 江禹脸上闪过意味不明的笑,长腿一蹬躺上床拿出手机玩。 于术下午才醒的这会儿又有些困打了个哈欠,他想躺床上刷会儿手机再睡觉,但又不想让黑猫在房间里面,想了阵子后走到窗台把它放出去。 外头的空气又闷又热,皮肤接触到仿佛沾上一层膜粘腻的很,于术还是心软了,又把黑猫抱了回来。 “不准上床,不准用沙发和窗帘磨爪子,在房间乖乖待着。” 于术也不管猫咪听不听得懂,郑重的跟它约法三章,说着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开了条火腿肠,随后摸了摸它的脑袋:“饿了渴了自己吃自己喝,我要睡觉了。” 江禹正打游戏,听于术这动静就瞟了眼:“态度变化真快。” 于术又拿了根火腿丢给江禹,残影留下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到江禹的胸肌上弹跳了几下。 “吃东西,别说话。” 可能空调温度有些低了,于术睡睡着冷醒了,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十三分,怪不吉利的,不过也没多想,摸黑喝了口热水,照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了20度。 他重新躺回床上才发现不对劲,猫夜间活动而且听力敏锐,但他刚刚那一连串动作都没听到一丁点儿黑猫的动静。 该不会那只猫是什么脏东西变的吧?! 于术发挥想象力把自己吓了一通,江禹睡眠浅听到了他起床但是吱声,这下他又起来,江禹就跟着爬起身。 “三更半夜梦游?”江禹说话带着点儿懒音,慵懒松弛的调调容易让人联想到刚睡醒还在揉眼睛的男学生。 于术见江禹醒了,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给你吵醒了。” 话音刚落,于术就把灯打开,看了一圈房间里没看黑猫的踪影,但火腿肠吃干净了水也少了一半。 于术又跑到厕所,还是没找见。 江禹喊道:“别找了,它在院子。” 于术更加疑惑了,房间门窗都锁着,它一只几斤重的小猫是怎么出去跑到院子的。 于术凑到窗边,黑猫刚好蹲在他们房间窗户映射出去的光源里。 黑猫正常,不正常的是家门口。 于术瞳孔微微扩张,冷汗狂飙。 叔公跟在于定安身后,在家门口徘徊。 他们看见光源,就抬起头,脖子歪到耳朵贴到肩膀,诡异的冲楼上二人笑。 于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于定安昨天回魂被江禹的手下搞定了,今天怎么又出现了。 而且叔公还跟着于定安。 他们往前走多一步,黑猫就弓起身子进入备战状态,他们后退,黑猫就恢复乖巧安静的蹲姿。 “我没看花眼吧?”于术语气沉重的问道。 江禹云淡风轻道:“要不喊于桓过来,看看是不是三个人都眼花了?” 这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江禹见过不少,就是老人离世最后那口气念着谁,就会让那个人来接他魂魄出窍走一趟。 很显然,叔公最后一口气念着于定安,那口阴阳失衡的殃气,给了于定安第二次回魂的机会。 不过他不准备出手,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有黑猫开了灵智有些道行,有它守着不会出事。 于术没好气的锤了一下江禹的肱二头肌:“好好说话。” “准备准备吧,明天给你叔公办后事。”江禹低垂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部分情绪,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叔公死前惦记着于定安,他最后一口气,阴阳失衡的殃气,让于定安再次回魂带他走了。” 于术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想相信。叔公临终前为什么会惦记着于定安,不应该惦记叔婆或者孩子么? 第26章 江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它吃了你的东西自然知道办事,安心睡。” “但是...”于术不相信一只黑猫能斗得过两只鬼。 “但什么是,黑猫挡不住还有我,安心睡觉。”江禹说完架着于术的脖子把人扔到床上顺手关了灯。 他回到自己床上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双眼睛沾上几缕月光后在漆黑房间就宛如流光溢彩的黑曜石。 他又趁机逗了逗于术:“害怕睡不着可以像第一晚那样。” 于术吸了口气,依然没分辨出江禹在逗他玩:“折迭床太硬了,你上来吧。” 第17章 山村古尸(十七) 叔公凌晨走了,今一早叔婆就颤颤巍巍跑到于术家让两年轻人帮忙。 怪异的氛围在室内弥漫,亲戚和村民看叔婆的眼神像可怜又像羡慕。 让于术意外的不是叔公叔婆的两儿子对他们没什么记挂,就连生父去世,他们都说工作忙请不到假选择留在镇上都没回来看一眼。 而是叔公寿衣,跟于定安的是同款不同色,甚至都有绒毛内衬。 他不禁怀疑叔公跟于定安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报应,所以才提早商量后事,在同一家店定制寿衣。 其实于术精神状态不错,但于桓有些过度关心,很多稍微需要体力的事都不让他碰,就让他摆摆花圈以及跟殡葬人员交涉。 兄弟俩帮得七七八八,剩下法事跟守灵。于定安的头七正准备过完,又要帮叔公守灵,于术想到这就无声息叹了口气。 “叔婆,节哀。有什么事就找我,我哥过几天要回去上班了。”于桓还不知道于术下岗失业的事儿。 于术太清楚弟弟的性格所以才不敢说。 他要是说了弟弟说什么都得把他留在家里休息一段时期,亲自照顾,甚至还会把大部分遗产拿出来帮他。 于术走到江禹身侧,小声道:“要不你把叔公的也负责了?” “不接。”江禹眨眨眼睛。 法事江禹并不打算接手,他好不容易收尾于定安的法事,接下来要回到正轨,清理村子里的怨气。 村子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他无能力改变,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处理干净遗留问题,然后用他的方法把当年的涉案人员交给公安机关,帮枉死者讨回公道,给他们的家属交代。 “按你的节奏来就好,我只是提个建议。”江禹赚钱了也进不了他的口袋,提一嘴就行了,说多了保不准招人嫌。 江禹没接话,嘴角勾了下就变回高冷。 叔婆拄着拐杖走到于术跟前:“纸人不够,得麻烦你走一趟了。” 于术在医院见过不少经历亲人离世的家属,他们的悲痛浓郁而自然,而叔婆脸上尽力堆出的难过悲伤太形式化,就像小孩摔跤了没多痛但是想大人哄而放声哭那样空洞。 不过想到叔婆伺候一个卧床多年的老男人终于熬到头,做做样子给人看不想留下话柄也正常,他就没拆穿。 “哪里的话,我正打算到镇上买点东西,刚好顺路。”阳光融进于术的笑容,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带了一层柔光滤镜,温柔得能让人迷失方向。 上次问话那个大伯也在,听到叔婆说要出去就赶紧凑了过来:“我也出去,我送你,就不麻烦小年轻了。” 有人帮忙就不用特意跑一躺,于术自然是开心的,但转念想想大伯跟叔婆并不熟,突然热情帮忙很奇怪。 于术还在疑惑,大伯又说:“我现在就准备出发了,我载你一程快去快回。”他表面和善的笑着,话也说的滴水不漏,但语气有点焦急。 于术站到叔婆旁边,借扶叔婆的动作挡在二人之间,谦逊有礼的说道:“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叔婆我来送吧。” 大伯还不松口,他在怕叔婆离开村子。 江禹把在屋里忙活的于桓喊了出来。于桓从哥哥跟村里的大伯言语拉扯中听出了些猫腻,张口就扯了个问题让那大伯帮忙,不由分说将人拉了进屋。 江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兄弟之间游弋。 “你想把面部肌肉锻炼成橡皮泥吗?”于术贴到江禹耳边小声道,让他帮忙打发走其他人。 是的,不单只那个大伯不想让叔婆出村子,还有好些人不想让叔婆出去前来劝说,理由千奇百怪,有说太热,又说叔婆身体不好别奔波。 劝说的清一色是上了年纪的男人。 场面很古怪。 江禹抬了抬眉毛,过去帮忙扶叔婆时手自然的游过衣领,符咒神不知鬼不觉落在内侧。 “我们顺便送她去医院,挺花时间的。” 说着,江禹就叔婆带到那群人面前,让他们摸了摸叔婆的额头,烫手的温度让那些劝阻的人松了口气 江禹跟于术像左右护法,护送叔婆出门上车。 远离人群之后于术就拉下脸了:“能不能别用这种吓人的办法。” 于术刚才也被吓到了,隔着轻薄的雪纺衬衫都感觉到了叔婆突然飙升的体温,要不是当时人多又不能自爆露馅,肯定要说江禹出手没轻没重。 上车关了门,江禹就把那张符咒拿了下来:“我只有这种办法,那你找我帮忙干吗。” 透进车内的光线在于术睫毛上镀了抹淡金色,翻白眼看江禹多了几分莫名的温柔,有种责怪又无奈的感觉。 江禹错开视线,不看于术的眼睛。 于术侧身给叔婆系好安全带,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恢复正常才松了口气。 “要不要开窗?”于术体贴的询问道,他不确定车内的果木香叔婆闻不闻得惯。 “不用,快开车吧。”叔婆回头看了眼村子,指着前方催促道。 外后视镜里的房子树木不断倒退,村子慢慢拉远,呈放射状缩小,然后消失在拐弯处。 于术专心开车,时不时分神看一下叔婆的状态,江禹则曲腿躺在车后座打盹。 算江禹有点良心,没有穿着鞋踩他新换的皮坐垫,但这样他还是有些心疼,他都没用脚踩过自己的车呢。 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离开山区。 眼神混沌的叔婆看见山区外的景色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看到新奇漂亮的风景,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洋溢满了少女的清澈。 “谢谢你们啊,送我去我小儿子那吧。”叔婆打破沉默,语气藏着难掩的喜悦。 叔婆两个儿子不回来,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妈妈是被拐进来的,他们也一直想送妈妈离开回去父母身边,但是他们的父亲还活着,就没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于术目不斜视,关注车流状况和红绿灯。 “不是去买纸扎人吗?” 叔婆枯槁的手抚上玻璃窗,浑浊的眸子尽是向往:“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帮我带回去,后面的事也要麻烦你跟于桓了。还得麻烦你帮我说个谎,跟他们说我情况太严重要住院回不去。” 于术握方向盘的手僵了一下,差点没控制好车身转弯蹭到路边的绿化植物。 “我知道你们在查于定安真正的死因,也知道你们在查何玉嬅,但在村子里我不能说。我终于有机会离开那个村子了,我不用再被他们监视了。” 第27章 叔婆皱巴巴的眼皮缓缓上抬,透过后视镜碰上了于术的惊讶目光,她苦涩的笑了笑道:“半年前你叔公跟于定安都说梦到姓张的要来索命,过去那么多年了偏偏现在才报仇太奇怪了。姓张的没人性,到处拐卖妇女儿童卖钱,于定安又懂点门道,俩人带着村里人干那种没人性的脏活发家致富。” 于术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点头。 “刚刚拦截我那个大伯,他以前是公安人员,当时要求他查村子的时候徇私枉法包庇于定安跟姓张的,还跟村里的所有人提前串通好口供,让村民说没有何玉嬅和姓张的遇害记忆。” 叔婆说的,有些知道有些猜到了,但于术听在耳朵里却深感无力,要被威胁到什么程度才不敢说。 “何玉嬅跟我相似但又不一样,她跟姓张的进村,尝试过跟被拐进来卖进来的女孩沟通,劝过我们离开,但我们吃不饱穿不暖,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怎么能跑得出那山村呢。” “跑了好多次都被抓回去,遭毒打遭虐待,后来好多女孩都怕了,何玉嬅还在坚持。”叔婆说着偷偷抹了把眼泪:“我想过,反正逃不掉倒不如往后的日子不闹事,在暗无天日的村子度过余生。”没想到,你爷爷,于定安居然跟你叔公...是一对。” 于术听得太入神差点冲红灯赶紧急剎车,但由于惯性几乎撞到挡风玻璃上。 他两眼瞪大看着叔婆,上次听到这么炸裂的八卦,还是肛肠科和妇产科的小护士趁他吃饭的时候凑过来拼桌边吃边说。 于定安跟叔公,他们俩都是男人啊。 那个年代两个男人在一起可是要进局子的! “于定安干这种事一事为了钱,二是为了能有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家庭不落下话柄,好跟你叔公继续。”说着,叔婆握紧拳头。 他们只想到了第一层原因,以为于定安只是穷怕了,求财又怕后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没人性到底。 没想到于定安不是没人性,而是他的人性给了叔公。 于术终于彻底理解为什么于定安那么怕事情暴露,不单单是背负人命,还有亲兄弟之间不可告人的禁忌感情。 也解释的通叔公家那么有钱,叔公临死前最后一口气惦记着于定安。 “很难接受吧?”叔婆问道。 确实很难接受,电视剧都不敢演的这么离谱。 于术点头动作仿佛遇到网络延迟那样卡顿。 躺在后座的江禹坐直了身子,意味深长看着后视镜跟于术对视。 于术按照叔婆的要求,把人送到了小儿子家,小儿子看到妈妈第一反应是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确认是妈妈本人,小儿子一家人特别郑重的跟于术跟江禹九十度鞠躬道谢。 于术看着叔婆湿润的眼眶,忽然想到村子里的人不是出不去,而是那些犯下罪孽的男人们出不去。 如叔婆说的,何玉嬅一直想让这些女孩子不要放弃离开那座村的决心。 于术买好了纸扎人跟纸宫殿,但又不想回去在自己捣鼓起来,干脆让店家送货上门,然而店家听说他是那条村子的,有些顾忌:“最多送到村口前五百米,到时候自己来拿。” 也是,一个星期死了三个人,换成正常人都会害怕。 回去的路上,于术跟叔婆家两个儿子对过口供,到时候村里那群男人问起来一时间也不会怀疑。 于术开车,江禹靠在车窗边缘若有所思。 疾驰的风吹过江禹的头发,就有了形状,短发随风摆动如同被吹得往后倒的草木。 “注意安全,别靠太外面了。”于术余光瞟了眼,叮嘱道。 江禹听话的将身子收了收,他的发型被吹成了大背头,多了几分冷峻。 江禹拿出手机刷屏,最近他都在关注何玉嬅那个短视频的评论区。连续两天评论区很多出毕业于那家学校的人都晒出自己的毕业照,说没有何玉嬅这号人。 他退出视频接口准备玩游戏才发现后台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您好,您怎么找到何玉嬅同志照片的?」 「您是否有何玉嬅同志的消息?!」 「看到请回复,我是何玉嬅的同事,警号012547。」 全部都是一分钟前发过来的。 何玉嬅的同事还有警号,而且所说何玉嬅是自己跟着进村的,难不成她是名卧底警察。 当年那么多人失踪,哪怕当地的公安结案说没找到人,肯定还是会引起更高一级部门的注意,于是何玉嬅就亲身前往虎穴。 所以那学校的人才一个都没认出何玉嬅,因为压根就没有这个学生,她是穿了套衣服好让张伯锁定目标,把她拐进村。 只是没想到,那村吃人不吐骨头,进去了出不来。 江禹一顿狂跳打字回复。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对方几乎秒回,发过来一张何玉嬅梳着利落发型穿警服戴警帽的黑白照,那双倔强的眸子是那样动人有神,但就是这么一个卧底警察,落了个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 对方还附上了一行字:「1993年7月20日行动确立,7月22日何玉嬅疑似被嫌疑目标盯上,7月24日跟嫌疑人出发,7月25日失踪失去音信。行动小组去过嫌疑地搜索,均无发现异常。」 江禹眉头抽搐了一下,眼前的中文让他有强烈的陌生感。 难怪何玉嬅会被分尸,难怪何玉嬅会一而再再而三帮忙,难怪村里人对何玉嬅的事避而不谈。 这么一个为人民为大众的女警员,死在陌生山村还没全尸。 江禹深吸了一口气,做了莫大的心理准备才把手机递到于术跟前。 “你看吧。” 第18章 山村古尸(十八) 于术基本没做事,都是于桓在干活。也不是他偷懒,而是于桓不让他帮忙,老是拿前天的事当理由让他多休息。 不过也好,因为回来途中看到的聊天记录太震惊,他不容易集中精神静下心思做事。 何玉嬅是羊城那边派过来,调查人口拐卖的卧底,她失踪后上级派来了一大队人马搜查,却找不到人。 “他们是怎么把活人藏起来的?” 江禹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你问我我问谁。” 他们在等入夜。知道何玉嬅分别埋在哪儿之后,江禹就计划把两处尸体挖出来拼在一起,但怕于术身体负荷过大,就往后推了推。 本该昨晚动手的事放到了今晚。 “你可以问那个小女孩。”于术还不知道江禹要去挖尸体,天真的认为江禹在问他意见,于是正经的回答。 江禹冷峻的神色没绷住,噗的笑了出声:“你不怕见鬼难受了?” “你问,我离远在旁边听。”于术眼神直愣愣撞上江禹的目光,将他难得的笑脸刻进眸子里。 经过这些天相处,江禹已有点习惯于术会有时候不懂话里话。 江禹顺着于术的话往下接:“行,那你早点睡,晚上带你去问。” 与以往不同,这次于术做好了心理准备见鬼,内心是期待且焦急的,他恨不得快点到晚上,但越想时间过得快反而越慢。 第28章 他也睡不进去,思维不断跳跃,闭上眼睛就开始幻想见到小女孩是怎么样的场面,猜测他们把何玉嬅藏在哪里。反观江禹,睡得特别香,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还会咂咂嘴。 于术跟江禹行走的身影仿佛融进黑夜,在密密麻麻的树间穿行,风如同看不见的针线,穿过一棵棵树将夜色缝到一起。 江禹明明说带他去找小女孩,但小女孩在村西,这是上山的路。 该不会江禹跟他走散了,眼前这个是脏东西变的吧?! 于术胡思乱想了一整天,脑回路不在正常频道,越看周围摇曳的黑影越感到诡异。 “你是谁?”于术突然警惕道。 江禹用手机自带的电筒从下巴往上打光,立体的五官瞬间变得死白死白的,然后转身冲于术做鬼脸:“我是于定安啊。” 于术压根没智商思考于定安怎么有本事上江禹身,呼吸一滞,脚下打滑就要往后摔。 糟糕,玩笑开过头了。 幸亏江禹眼疾手快,拽住于术的手使劲往自己身上拽。 他没把握好力度,于术直接撞到他身上,俩人交颈胸膛贴胸膛,惯性还让他们往后连退了几步。 江禹搂住于术腰转了个圈儿才缓冲掉作用力。 “你特么的。”于术没忍住照着江禹肩膀打了一拳头,清脆的闷响听着就疼。 “你看看你走的什么路。” 那拳也就听着疼,实际上于术用肉多的拳轮挑着地方打,就是肉跟肉之间撞了一下。 江禹撇撇嘴:“都给她净化超度了,找不到了。我们现在去把何玉嬅的下半身挖出来,然后再去村西。之前不知道何玉嬅上半身埋在哪儿,现在知道了,直接问当事人更省事。” “那你不早说。” “早说你就不敢跟过来了。”江禹理所当然道。 于术轻轻啧了声。江禹说的没错,要是提早说清楚来挖尸体,他就不来了。 虽然他们是为了还何玉嬅公道,也有江禹在,但那画面太让人生理不适了,看过一次就怕了。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摸黑找到了何玉嬅埋的地方。 几天前挖开过而且埋的时候没有压死,挖起来轻松了许多。 江禹没让于术动手:“你保留体力。”挖何玉嬅尸身是体力活,他一个人搞得定。 待会需要于术帮忙的那是对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很高的麻烦事,江禹没那个能力处理,只有于术能办得到。 于术接着手机的光线,往坑里看去,之前还是浑浊肮脏的腐水,几天不见就变成了干净见底的清水。 看来鸡血跟他的血起效果了,还很不错。 “我们要抬过去?”于术看着那半具尸体犯了难。 他倒不是怕,而是常年泡在水里的尸身一旦接触空气肯定会迅速腐烂,要是连装满水的棺材一起抬过去,太费时费力了。 江禹傻子的眼神在于术身上短暂停留了半秒:“你想抬我还不想碰呢。” 话没说完,江禹就拿出符咒在空中比划一番后松手扬开,符咒随风而动,像小鸟似的蹿进黑到模糊的树林。 片刻时间,林子躁动起来惊起了一堆飞鸟,数不清的果子狸、狐狸和野狗跑了出来。 它们一个接一个跳进坑里,组成肉墙将棺材顶了上来,紧接着野狗走前狐狸走后果子狸在中间,飞鸟的爪子抓住棺材边缘稍微提供一些向上的作用力,几种动物齐心协力抬着盛满水的棺材往山下走。 要不是掠过耳畔的风和混着泥土清香的木味,于术真会以为时在做梦。 另外两个道士已经提前把何玉嬅的上半身挖了出来。 江禹这人当老大还是当得有莫有样的,没有见风驶尽舵,把相对轻松的工作留给了手底下的人,之前三更半夜来事,他都是先给加班费再让人过来干活。 何玉嬅皮肤苍白到跟黑白照别无二样,她死不瞑目眼睛睁得溜儿圆,但瞳孔在意失去了颜色,跟眼白一样空洞。 两半尸体放到一起那瞬间,阴风大作,浓雾将月色都包裹起来无法穿透。 江禹皱了皱眉:“站我身后。” 不仅是对于术说,也是对两个手下说。 新娘装束的何玉嬅帮过忙,但那学生装束的魂魄只见过一次,有没有敌意仍未可知。 浓雾渐散,学生装束的何玉嬅和新娘妆的何玉嬅出现在众人眼前。 起雾时,江禹抱有过侥幸心理,两个何玉嬅能重新归一,但尸身分离几十载,魂魄散开太久已无法自然融合归为一体。 于术很平静,精神没有恐惧,身体也没有不适症状,他格外平静的看着两个何玉嬅,心里还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即将尘埃落地的松懈感。 江禹从小道士携带的包裹里面,翻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质缝合针和闪着金属光泽的银色细丝。这玉针是江禹的师傅送他的礼物,说他入世之后可能会用到。 他轻拍于术肩膀:“干活了。” 啊?干活,干什么活。 于术突然被cue到干活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茫的盯着江禹。 “尸身分离太久,魂魄没法融合。你去缝合一下。”江禹将针线塞进于术手里,然后扬了扬下巴让他上前。 玉针跟银线这两样细小的东西如有数斤重,于术刚拿稳肩膀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沉了几分。 于术终于回过神,他看着那两段尸体心里犯嘀咕。 他是临床内科医生,会做手术会缝合没错,但不是入殓师啊,尸体这种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入殓师才对吧?! 但这里除了他没其他人能顶上了,犹豫了一会儿,他如临大敌的上前准备给尸体缝合。心里想的全是,好端端一个临床医生要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扮演入殓师缝合尸体,真是可悲。 江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清楚,拉住于术往回拽:“没让你缝尸体,我让你将她俩的魂魄缝到一起。” “你晚饭没吃饱。饿到忘记我是谁了?”于术伸手摸江禹的额头,他没发烧啊,怎么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还以为缝合尸体呢,没想到居然是缝合鬼魂,他于术没跟师傅学过哪有那能力。 两手下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跟江禹说话,眼睛放出克制的好奇光亮。 江禹拍开于术的手,认真道:“拿起针,透过针眼看她们两个,你会知道怎么做。” 玉器避邪,自身又有灵气,特殊工艺做成的玉针在八字纯阴的人手里,可以刺入鬼魂体内,将分散的三魂七魄缝补归位。而银在金属当中尤为特殊,其验毒的能力能反过来保护使用者修补魂魄时不被阴气影响侵蚀。 于术倒吸一空凉气,轻轻嘶了声后照做。 虽然江禹会偶尔使坏逗他玩寻开心,但在正经时候没骗过他,他眯起眼睛对准玉针的穿线孔看去。 奇妙的一幕出现了,透过穿线孔看去,两个何玉嬅之间有许多残缺不全的细线,鬼体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光点微微闪烁。视线从穿线孔离开,线和点立刻消失不见,他霎时就理解了江禹说的话。 他要做的就是将两个何玉嬅身上的发光用手术缝合针法点连接起来。 第29章 难怪江禹一开始要瞒着他,这事儿还真的他做,其他人做不来。 于术感慨了一下,没白学医啊,救不了人还能帮鬼缝合魂魄,真是稀奇。 然而看似轻松的缝合无比消耗体力,每次下针拉线,都要抽走一大截力气,才缝了四分之一,就开始脱力吃不消,连续做五六个小时手术都在没这种疲惫感。 江禹跟两个手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旁边等。 缝合三魂七魄只能是先天八字纯阴且有医学能力的人,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几百年出不了一个,要不是遇上了于术,于术还见识不到活在师傅嘴里的活人治鬼,修补残魂缝合断魄。 他看得出于术压力很大,后背浸湿了大块,刘海粘成一片贴在额头,修长的脖子挂满汗水,在月光下闪着细碎银光。 江禹冲两手下使眼色,让他们到旁边给于术扇风,让于术尽可能舒服点。 于术呼吸节奏变得紊乱,气息粗沉,但目光专注,手上的动作稳而准。 “过来扶一下。” 于术又下一针,终于缝了大半,但他几乎没力气站稳身子,缝合已是在透支体力跟精神。 江禹长腿一迈就跨到于术后背,双手拖着于术的腰肢,让他靠在自己胸膛。 于术咬牙坚持了两个小时,终于落下最后一针。 两个何玉嬅闭上眼睛,朝对方平移。 她们重迭的时候,轮廓变得模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晃动持续了三五秒后,三魂七魄完全归为。 合体后何玉嬅一身清爽的学生装束,那双绣花鞋是那么熟悉,但比绣花鞋更引人注目的是手手脚脚上触目惊心的密密麻麻伤痕。 何玉嬅目光从两个小道士扫到江禹最后落在于术脸上,眼神从感激变到五味杂陈。 片刻后,何玉嬅缓缓开口,略微嘶哑的女中音充满蓬勃的力量:“谢谢你们。” 于术体力严重透支,针线拿不稳,站也站不好,江禹将他拦腰抱起,走到何玉嬅跟前。 站着对于术来说就够费劲了,江禹能让他舒服点也省事,他懒得反抗也没力气挣扎。 “给你十分钟组织语言,把你经历的跟知道的统统告诉我,我能帮你。”江禹不说废话,直奔主题。 “其他的,那小女孩应该都告诉你们了。”何玉嬅顿了顿:“于定安用了奇怪的方法让我假死,把我埋在枯井然后灌满水,等搜擦结束他再抽干水把我挖出来。” 于定安将何玉嬅的一半埋入乱葬还有另外的用心,小女孩就算被家冢束缚压制怨气也是极大的。他将何玉嬅葬入那块地方,正是看中了何玉嬅同样浓郁的怨气,两两相冲相斗,就不会太影响村民。 但他没想到,用来制衡小女孩怨气的何玉嬅不知不觉间跟小女孩达成了共识,原本应该相互制衡的两只鬼意识到,相斗只会让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渔翁得利,于是她们联合起来,等待机会。 在村西白天见到学生装的何玉嬅,就是小女孩和何玉嬅的尝试,她们赌江禹跟于术会调查到底。而于术遇到回魂的于定安身陷危险,是何玉嬅让小女孩出手把人救走,并且将信息传递出去。 何玉嬅感慨,她赌对了,她跟小女孩都得到解脱。 “村子没有井。”于术累得气喘吁吁。 何玉嬅避开于术的视线:“小时候你家院子那棵树就是枯井填了之后种的,你九岁那年爬树摔下来,于定安就把树砍了。” 于术眼皮止不住抽搐了几下,何玉嬅对他家真熟悉。 难怪院子正中央有棵树那么奇怪,曾经是口井就合理多了。 江禹想了想:“你的同事,还在找你。” 第19章 山村古尸(十九) 与何玉嬅遇见过的拐卖不同,这村子的人贩子尤其狠心毒辣,而且还会点偏门,进去了就出不来。 于定安看上了她,花了不少钱从姓张的手里买下她,而买下她不是因为一把年纪讨不到老婆,而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她明面上在于家挂个名字,方便于定安跟他弟弟继续暗度陈仓。 刚开始那几天于定安对她不好但也不坏,跟她之前经手过的人贩子不一样,不骂不虐待和折磨,就是没什么交流,单纯就把人关在家里和不让离开村子。 如果没有郑春霞大嘴巴说漏嘴,应该会很快能找到机会跟上级复命。 她就不会身份暴露,不会受到非人的对待,不会葬身异乡死无全尸。 何玉嬅跟那些被拐卖过来的女性,或者孩子被迫卖掉的母亲交流,拉拢关系,言行谈吐都不像会被拐骗进村子的样子,引起了郑春霞的注意。 亮堂的灯光下,三巡酒过两个男人脸色红润的黏在一起,郑春霞则以家庭聚会的借口,不停给何玉嬅灌酒。 “喝点嘛,他们自己搞定自己,我们喝我们的。”郑春霞不管何玉嬅喝不喝,硬怼到嘴边要灌下去。 纵使何玉嬅受过训练,也架不住高度数白酒的摧残,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受控制。 “我真不能继续喝了。”何玉嬅眼神迷离的挡下郑春霞递到唇边的二锅头。 郑春霞似乎就在等何玉嬅这句话,她把人扶进卧室,借口说喝多了出汗要换身衣服,不然容易着凉感冒。 何玉嬅常年训练肌肉比好些不运动不锻炼的男人都要紧实,就算她喝得上头脚步漂浮站不稳力气还是的,手一挥就推开了郑春霞。 这更加让郑春霞怀疑何玉嬅的真实身份。女学生再怎么天真无邪,都不会以欣赏自然风光为由跟陌生男人到陌生山村,更不会得知自己被卖了之后还没有多紧张害怕。 何玉嬅压得柔软的床垫往下凹,泛起微红挂着一抹细汗的小麦色肌肤在冷光下极具蓬勃生命力美感。 郑春霞不断言语安抚,外面两男人正聊得火热,只要她们不动想跑的心思,根本不会管她俩在房间干什么。 “你别推我啊,不给你换身衣服,吸了汗很容易着凉感冒发烧的。”郑春霞低声温柔道,说着再次尝试去解何玉嬅纽扣。 何玉嬅迷迷糊糊再推了一下郑春霞,不过这下力气收着些了。 除了肌肉跟一些疤痕外,郑春霞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有些失落。 然而她触碰到衣领的时候心脏咯噔了一下,衣领特立挺手感很硬,不像硬质地布料能达到的效果,直觉告诉她衣领里面肯定有东西。 郑春霞等何玉嬅彻底昏睡过去,将衣领剪开一探究竟。 里面是过了塑的纸质警员证... 那时候的女性是没能完全摆脱向男性靠拢的思维,郑春霞天真的以为,只要她跟男人站在同一条线,将何玉嬅是警察的事情说出去,她就能稍微过得好一点。 得益于郑春霞的愚蠢,省级小组来搜查时,于定安做足了准备,让何玉嬅假死埋进家里的枯井,从而瞒天过海。 而那些原本有望脱离苦海的女人,也因为郑春霞彻底看不见希望,只能在吃人的山村继续过一眼看到头的苦日子。 可她错了,男人心里都没她,看顺眼了碰一碰,不顺眼还是打骂。 郑春霞,就是于术的叔婆,于定安的弟媳。 第30章 于术听何玉嬅说完有些头晕。 时代对女性的规训不曾间断,无力和痛恨在心头蔓延,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的罪证埋在你家后院篱笆第7根前。”何玉嬅看了眼于术就迅速垂下眼眸,目光暗了下去,淡淡道。 时隔多年,她负责的拐卖妇女儿童案终于要迎来尾声,只是她没能活着将证据带出去,但更让她遗憾的,是原本可以拯救很多妇女儿童,却差临门一脚。 她被折磨得身体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皮肤的时候,有怨过恨过郑春霞,可归根结底八十年代被拐的妇女大多受教育程度不高,自主意识不足,还是会觉得攀附男人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怨和恨更多是对自己行为疏忽的不甘。 何玉嬅没再说话。 江禹看事情梳理的差不多,只要将犯罪证据提交上去让那群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何玉嬅的怨气就能消散。 不过,何玉嬅三魂七魄不全,多年无法进入轮回,如今魂魄齐全也为时已晚,被拒于轮回之外,只能成为没法靠自己走出这座村子的地缚魂,在日晒雨淋的折磨着渐渐变成魙。 江禹一直在仔细观察何玉嬅,她会跟他,会跟两个小道士对视,唯独习惯性避开于术的眼睛。 他想了想,迈开步子绕到于术身后,清冷月色照得于术后颈更加白皙,他指腹滑过细腻紧实的皮肤,将永生结取了下来。 “你说一声我能自己摘。”于术道。 江禹扫了眼于术没接话,拿起永生结让它尽量接触到月光。 永生结净度非常高,细小的影子带了一摸浅浅的果绿色。 江禹拿出符箓贴到永生结上,没一会儿涌出绵长的淡绿色光芒。 “行了,戴回去。” 于术皱眉道:“这不你的东西。” “让你戴就戴。” 江禹将念在何玉嬅死后没有害人,生前又与阴暗邪恶作斗争,就施法将成为地缚魂的她收进永生结的影子,这样一来她就不必忍受日晒烧灼雨水穿身的痛苦,且上好的玉器灵气更盛,能温养她的魂魄。 鬼没有影子,而影子恰恰是对鬼而言最好的庇护所,所以鬼上身并不一定是要害某个人,也可能是需要一个影子让祂躲避日晒雨淋。 鬼附身也有另外的说法——影子寄生。 一般鬼只能寄生在人的影子无法寄生在死物的影子,而玉石翡翠是例外,它们本身灵气充足。 有时候人会听到有声音喊自己的名字,但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人的踪影,这种情况就是弱小的游魂野鬼暂借人的影子歇息。 而江禹这样做也有私心,死后仍能坚持自我心存善念的鬼不多,再加上何玉嬅怨念之重,他相当于将何玉嬅收了起来,以后要是遇到危险,可以放何玉嬅出来帮忙。 他让于术继续戴永生结也是他的私心,于术八字纯阴体内阴气纯净,能极快蕴养好何玉嬅魂魄归一后的突发性不稳定。 不过江禹没敢跟于术说实话,怕他知道了就不敢戴了。 何玉嬅知道江禹做了什么,她垂下眼睑,语气温柔了些:“谢谢你。” 江禹摆摆手,指着于术道:“你谢他吧,我没做什么。” 几人根据何玉嬅说的内容,定下了计划,首先他们先把罪证挖出来,再借现在村子里弥漫的诚惶诚恐氛围,稍加敲打应该就能让他们精神崩溃求饶说出当年的真相,最后交给公安机关收尾。 于术果然在后院挖出了木盒子。 当年他们作了那么多孽都没试过短时间内连续出事,最多就是被困在村子不能出去,可自从于定安去世怪事就越来越多,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于术拍去盒子上的尘土,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保存完好的纸质数据和交易明细,还有好几张买方寄回来的相片和信件。 “你联系好人了吗?” 于术提到的,需要联系的人其实是何玉嬅的老同事。 那天晚上江禹给他看了聊天记录,当时他们就决定,有眉目之后让他来为何玉嬅收尸,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为那些被困在山村永远失去未来的女性讨回迟来的公道。 江禹冷淡的点头:“嗯,到时候看你跟于桓的表现咯。” 因为不确定会不会碰上那个当过警员侦查能力很出色的大伯,录音笔是不能用了,想要让他们落网,要演一场大戏吓得他们自己说出来。 而于术和于桓要做的就是一个扮演于定安,一个扮演张伯。 至于怎么演,演什么,江禹会让何玉嬅给兄弟俩托梦,复现当年的真相,让他们彻底了解几十年前的于定安跟张伯到底是什么嘴脸。 于术道:“不过你是怎么笃定我去说我弟会答应,我都没底他会不会答应。” 江禹意味不明的笑着挑了下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相处了二十几年的兄弟,很多选择跟反应在于术眼里都再正常不过,跳不出亲人这个眼镜视角就会陷入刻板印象。 但江禹从第一天就发现于桓的关心和体贴了。 最简单的,他跟手下明明应该住在镇上的小旅馆,但于桓为了安全放弃舒适,让他住进家里,还让他跟于术一个房间。 另外,于桓清楚于定安的后事安排具体事项,猜测没错的话于定安留下的遗言他没全说给于术听,他大概也知道些被美化修饰过的事。 这些都只是让江禹怀疑,真正让他看出端倪确定确有其事的,是于定安回魂那晚。 正常人看到已逝的亲人回魂会怕,且大多会想让回魂者顺顺利利过回完魂夜,做最后的告别。 于桓不是,他对回魂的于定安没有多少感情,就像他从丧礼开始就没显露过悲伤,甚至连装个样子都不屑,办头七也就按风俗走过场。 这样的孙子江禹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于桓对于术的关心过于强烈和明显了。 江禹跟于桓说:“于定安回魂威胁到于术安全,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等他顺利过完回魂夜,但叔公回魂的时候他可能会跟着再回魂一次,到时候我做完事走人了不确定他会不会受到威胁。” 第二个办法还没说呢,于桓就直接开口:“第二个方法,第一个不安全。” 于桓说这句话时,看向被限制行动的于定安鬼魂有浓烈的怒意。 哥哥跟爷爷的比重当时就显而易见了。 不过当事人于术是真的呆,都那样了还没感觉出一丁点儿异样。 江禹意味深长的目光定格在于术脸上,他经常会有中错觉,于术那张脸长得好看五官精致却不女气,眼尾微微下垂的杏仁眼和善乖巧,怎么看都没比他年长多少。 有时候天生的东西,也不能怪于桓。 “藏头露尾,故作神秘。”于术吐槽道。 江禹反倒点评起来了:“字数挺规则,但没押韵。” 第20章 山村古尸(二十) 天空铺了大片灰蓝,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泥地溅起数不清的皇冠状浑浊水花。 于术跟过来了但于桓还是没让他干活,说他在城市当医生基本接触不到农活,就别瞎忙活不小心伤着。 第31章 因此,于术撑着伞和江禹在旁边看那群人动土。 而江禹的注意力几乎都为墓穴选址吸引,恰好落是八卦中干卦的方位,对于命中缺金的叔公而言是极合适的地方,而最大的好处就是入畜生道也能过的安稳。 江禹实在想不透,两男人搞这一出不觉得膈应吗,还这么深情,他一个外人看了都受不了要起鸡皮疙瘩。 “于定安对他是真好啊。”江禹咂咂嘴,本来想说‘你爷爷’,考虑到于术知道事情缘由开始就直呼名讳不再喊爷爷,就改了口。 风大了些雨丝像针似的斜着撇入伞内,于术看了眼江禹锻炼过比较宽厚的肩膀,便把雨伞往江禹那边倾斜。 他回过头看弟弟淋雨干活的身影,眸子里漫起淡淡的心疼:“是挺好的,以前于定安老给我跟弟弟灌输,长大了要多照顾叔公的概念,当时小以为是一场亲戚多多照应,现在看全是私心。” 江禹愣了下,他那话说出来是嘲讽的,但于术脑回路没理解到,又正正经经回答上了。 忽如其来的雷声将众人吓了一跳,虽远离树林但空旷的地方还是荣有可能出现意外,他们加快了手脚,早些安葬好早些收工回去。 天空迅速变脸,明明是早上十点,天却暗成了黑夜。 “卧槽了!” 人群爆发出惊叫,铁锹哐当落地的同时,有几人没站稳一屁股摔在泥浆地里。 江禹遁入雨中,衣服瞬间开出密密麻麻的斑点。于术紧随其后迈出脚步,也想过去看一眼状况。 “哥别过来。”雨丝都无法冲刷走于桓眼眸里的慌张。 于术没听,走近了几步。 他看见,那几个挖墓穴的小伙子顾不得衣服鞋子沾上泥水变多脏,连滚带爬散开;爬上长辈脸的惊恐撑开了皱纹,也掰开了他们的瞳孔。 于桓赶紧跑过来,将于术往旁边推,生怕他看见坑里到底什么情况。但于术还是走了过去。 雨线在于术脸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却冲刷不走蔓生的错愕和惊讶,他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 叔公墓穴选址居然在别人的棺材上面。 而且,那棺材正在不停的震动。 指甲摩擦腐朽木板的声音潜伏在淅沥雨声中,仿佛要将嘈杂的下雨天切割开。 江禹阴沉的的目光穿过长辈,跳到兄弟俩身上。 与此同时,棺材猛烈的抖动,捶打棺木的沉闷声穿破淅沥雨点,精准的在长辈们心脏上划出一道口子,让惊怕和慌张洪水般涌入,冲击心底的防线。 于术毫无征兆的抖了几下,手里的雨伞掉到了地上激起数不清的泥沫子,他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小动物,眼珠子微微上翻的僵硬在原地。 闪电剪开黑暗那瞬间,照亮了于术的脸,也照清楚了藏在他瞳仁和嘴角的冷峻和阴险。 那稍稍颔首的姿态和似笑非笑锐利眼神,让几位长辈心脏跳到了1.5倍速。 于桓也是同样的状态。 江禹皱眉道:“还在这待着干什么。” 说着他,跳进坑里,用朱砂符贴在棺材上,镇压棺木的骚动:“我断后,你们赶紧跑。” “对,跑!” “撞上脏东西了,妈的。” 别看几位长辈上了年纪,真要跑起来,下雨天根本影响不了他们麻利稳健的腿脚。有人沿着土路下山,有人钻进灌木下山,还有人走没被开发过的杂草丛生的地方。 他们好像慌不择路,但其实精得很。 要是江禹没压住棺材里面的东西,分开走被盯上的机会是三分之一,一起走反而更危险。 树林惊起飞鸟,冲入树林的人又跑了回来,没多久沿土路下山和走杂草路的紧随其后。 他们又回来了。 “不是,怎么回来了?这他妈什么情况。” “艹了,我往山下跑的啊。” “我咋个知道什么情况,我拐了个弯就又回到这了,但我明明没上坡。”三人惶恐的看着着对方。 于术挪到他们身后,带着笑意道:“要跑去哪儿?”微微上扬的语调是那么熟悉,但那笑毫无温度冷得让人心发慌,宛如藏在暗处的刀子。 “小郑当警察就是不一样,跑那么快,一溜儿烟就没了人影,一溜儿烟又回来了。”于桓悄无声息出现在当过警察那位大伯身侧,贴在他耳边用和蔼的气声道。 三人不约而同打起寒颤。 他们不敢回头,借微弱的光线看向墓穴,江禹早已没了身影。 棺材里的东西已经出来了?!可那两个人不买在这儿啊,一个埋在村西一个埋在更上一点半山腰顺风坡。 不是说下葬时下雨是吉利的象征吗,怎么反而遇上了危险。 他们已经听出来是谁了,于术和于桓的说话方式太熟悉了,他们听了几十年。 张伯笑里藏刀,于定安用和蔼伪装。 “小郑,转过来跟我说说话啊。” 于桓声音更沉更柔和可亲,只是这种温柔是致命的,像缎带,轻轻绕上来慢慢收紧,让人无法呼救无力挣扎,最后窒息。 见他们没反应,于术压扁声线笑道:“哎,多亏了小郑啊,在镇警局做事就是好,能帮我们打掩护,让村里人串通好口供。” “是啊,小周帮忙埋土还是那么热心卖力。” 于桓跟于术一唱一和。 恐惧在于水中扩散,他们屏住气不敢喘息,仿佛这样就能让占据身体的绝望无助分离,但雨水如针,落在身上扎进血肉刺痛呼吸,也将这份胆寒失措缝得更加紧。 “看年纪你们也差不多了,小心何玉嬅啊...” 于术浅笑道,轻飘飘的话如有千斤万斤重,彻底压垮了仨人。 “什么差不多,我他妈就艹了,事是你们干的,关我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何玉嬅要找也是找你。” “这么多年小周你还是没改掉这容易暴躁的毛病。”于术继续输出,那带笑意的上扬语调怎么听怎么嘲讽。 于桓柔声补刀:“小周你记性不好啊,当时你嫌我将何玉嬅分成两段不够多,你说要分成碎块才好。怎么会跟你没关系呢。” “我也记得,还有小朱,分尸可卖力了,刀钝了也不磨,硬生生割开。” 他俩的声音就在背后,但三个长辈鼓起勇气回头,却看不见半点人影。 仿佛他们三人的大脑连接到了一起,于定安跟张伯的声音直接传入他们大脑,在脑海里面直接对话。 “卧槽你大爸。”长辈小周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再次落下的闪电映出于术和于桓惨白的脸。 以及飘在他们身后,穿着绣花鞋和学生装的何玉嬅。 雨点落在何玉嬅身上好物影响,裙摆飘摇露出满是疤痕的腿。 她伸手冲三人打招呼还偏过头笑。 三个老男人惊慌失措,丧失了言语功能还腿软无力,啪的一声浑圆身躯就倒在泥地上,手掌撑地慌张的往后退。 他们还没推开几步,何玉嬅上身跟下身就分了家。 这惊悚骇人的场面几乎将他们的理智驱逐干净。 “我艹,滚啊!” “不关我事,谁让你是卧底警察,肯定不能让你活着回去。最想你死的是老郑!” 第32章 “放你妈的狗屁。” “你自己说的,你怕何玉嬅活着出去,你没法撇清关系会丢饭碗,所以她一定不能活着,于定安说分尸你还第一个赞成。更别说省那边派过来的警员,是你提前收到口风,让于定安把人藏起来。” “老朱你狗叫什么,你就能撇清关系了?哪次逼女人认命不是你最狠,姓张的带回来那么多个女人,除了何玉嬅谁逃过你毒手了?你他妈还惦记何玉嬅,死了连尸体都不放过。” “老周就你给于定安当走狗当得最多,挖器官开膛破肚就你最积极,羊城来的那小女孩一家人你就挖了四个。” 他们同时开口,谁都不让谁,互相揭短,提起当年的事。 三人加起来都两百多岁了,却还跟小孩儿一样,试图通过互相指责能撇清关系。 “你当走狗当得少?就你最走狗!你当完走狗拿到的钱不他妈全还给他们俩了,买了三个老婆,三个都被你家暴没了。只会打女人的废物。” “我没你贱,自己的孩子都拿去给姓张的卖钱。” “你吃屎吧,猥亵尸体的弱智。” 他们像孩童般斗嘴,但内容却那么黑暗。 就在老男人们陷入争吵指责的间隙,何玉嬅不见了。 于术继续添油加醋:“但我们都赚了很多不是吗,你看村里的独栋独院,看看家里的装修和家私。享受够了,差不多了。” 他们已经彻底沉浸在对喷中,甚至激动到厮打起来,压根没听清于术混在雨声中的拱火。 转瞬即逝的闪电劈开黑暗点燃雨水,三坨肥肉扭打在一起,衣物在泥水浸染下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仿佛放久了发霉的面团在左滚右滚。 “蹲好,手抱头!” 沙哑且充满怒意的威严嗓音比雷声更有气势。 三人蒙了,循着声音齐刷刷扭头。 江禹出现在他们身后,还有三个没见过的人。 一个七十多岁的男人,跟两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们身姿挺拔,眼神坚定,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训练有素的特警。 “谢谢你们。”为首的老男人就是在短视频后台给江禹发消息的何玉嬅同事,曾志强。 方才曾志强就藏在那个棺材里面。 昨晚于术问江禹人联系好没时,曾志强已经到村子里了。 江禹趁于术睡着了去接曾志强,耍了点小花招让曾志强陷入短暂假死,提前把棺材埋进叔公墓穴。 另外两个年轻警察,很早就在树林埋伏,打雷闪电的时候演戏三人组很怕他俩出意外,不过好在没出事。 而他们明明走了却又回来,也是江禹的手笔。 江禹往棺材上贴的根本不是镇压符箓,而是启动人造鬼打墙的阵眼,方圆一里之内他们根本出不去。 而何玉嬅出现也不是意外,江禹有提前跟兄弟俩打招呼,让他意外的是于桓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见鬼:“既然我哥没意见,我也没意见,但你要确保我哥不会出事。” 除了下雨,所有都是江禹跟于术商量好的,就连那几个落荒而逃的小伙,也是他提前安排的演员。 当然,雨恰到好处,仿佛天都在帮他们。 “于定安,张伯,你们两个...” “没有于定安跟张伯,是我跟于桓。” 三个老男人蒙了一会,再次暴怒:“你们兄弟俩,怎么能帮着外人?!” 江禹不想听于术那种弯弯绕绕的说法,眼神凝聚起冰凌钉入三个老男人眉心,抢在于术之前开口,“关你们屁事。” 第21章 山村古尸(二十一) 江禹本来想跟曾志强坦白何玉嬅鬼魂的事,但于术劝他瞒下来。一方面顾虑到曾志强是警察观念可能不认同,二是没必要让更多人知道山精鬼怪。 他们按照何玉嬅的要求,将纸质资料给了曾志强。 有书面记录作为证据和曾志强在棺材理出来收录到的声音,铁证如山,足以让当年的涉案人员承担相应的代价,也终于可以给那些受害的女性和孩童讨回公道,给他们的家属交代。 只是曾志强怎么都没想到,何玉嬅死状那么惨烈。 他看着老同事分成两节的尸体和密集的疮疤,拳头捏得指节发白毫无血色还咯咯作响,爬眼球上的血丝像是吸血藤蔓,将僵眼白吸出大片红色。 “她...”曾志强嘴唇颤抖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愤怒和悲伤堵住了他的咽喉,呼吸艰难吐字更艰难,这个‘她’已经几乎抽走了他全部力气。 曾志强眼眶慢慢涌出眼泪模糊了视线,看着褪色到浑身白茫茫的女孩,心痛如绞。 何玉嬅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年纪。 怎么就让她身陨异乡还没有全尸呢?他当时怎么就没找到人呢?他们说好了,解决这桩拐卖人口的案子就见家长,等来的却是不会在说话尸体。 于术走了过去,轻抚他的后背,低声道:“节哀,她在天有灵看见你你这么难过也会放心不下的。” 曾志强粗重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已然在悲痛的巨浪中失去了掌握呼吸节奏的能力。 他抹了把发红的眼眶,对上于术真挚温柔的眸光时心脏猛的震颤了下,早上下雨天太黑他没看清,现在看清了除了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良久后才用虚弱的气声回话:“谢谢,谢谢你们。” 于术将时间留给了曾志强,把江禹跟于桓拉走了。 太阳从穹顶滑到西边烧红了半边天,也将恬静安详的橘红色余晖铺满整座村子。 “所有人!抱头蹲下!”看来是曾志强整理好情绪发布命令了。 大群警员鱼贯而入打破了虚假的平静,正在吃席且上了年纪的男性村民看到这场面慌了神脸色特难看,而妇女们许久才从麻木中感觉到一点刺激,空洞的眼里逐渐挂上迷茫。 于术神色有些复杂,他清楚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必定让村子陷入混沌,在没亲眼看到混乱场景之前,也一直认为自己没做错。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陷入了疑惑,查爷爷真正的死因牵扯出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村里绝大部分六十岁以上的男性少则进去吃几年饭,多则在里面度日终老。 妇女看着自家男人被抓,她们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激动获救,而是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那是困在黑暗中历经折磨后万念俱灰,不敢相信有光线照进来的状况外。 “走!” 警察将涉事男人们的手反扣在背后铐上手铐,用力按压他们的肩胛骨押出去。 原本坐满人的丧礼席瞬间少了一半人。 警察们拿着电子画像和身份数据逐个比对,剩下的女性大部分是被拐卖过来的,小部分是被拐过来的妇女生的,本村的十只手指头数得过来。 于术悄悄走了,走到拐弯处就看见江禹跟于桓正在树荫下乘凉。 雨后凉风拉扯江禹的衣服,勾勒出紧实起伏的肌肉曲线,他若无其事的叼着酢浆草玩手机,余光扫到于术也懒得抬眼,晃了晃小腿撞于桓提醒他你哥出来了。 于桓原本眉目低垂看着地板发呆,在消化早上接收到的内容爆炸的信息,他抬眸看见于术时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第33章 “没吓到你吧?”于术不知道用什么开口,想了半天问出做决定时没考虑到的问题。 他跟江禹找于桓沟通商量的时候,一心想着如何让他们亲口说出来将涉案人员绳之于法,而忽略了于桓的感受。 他不禁自责起来,处理在外的人际关系得心应手,唯独在于桓这总是不够细致。他明明是哥哥,但从小到大都是于桓照顾他更多一点,在兄弟关系中他反而更像弟弟。 于桓讪讪笑着点头:“有点,没想到会牵扯出来这么多事情。难怪爷爷临终前跟我说等他入葬五年之后挑个黄道吉日带你离开村子。” 这就是于桓知道但没跟于术说的事。 然而,于桓其实知道更多东西,他怕说出来于术会接受不了崩溃,想了想就把好接受的说了出来。 于术手指挤近弟弟毛茸茸的自来卷来回摩挲:“我也没想到爷爷做过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难为你了。” 难为于桓见鬼,难为于桓接受冲碎他认知的真相,难为于桓下决定让江禹打散回魂的于定安。 于桓抓住哥哥的手腕,往他手心拱了拱。 “我也没想到,现在都结束了。你别自责,我们是真的帮到了她们。”于桓安慰道。 于术勾起嘴角眉头却微皱着:“嗯。” 兄弟俩心照不宣没再说话,都知道对方需要时间消化。 “你好像在摸狗头。”江禹毫不留情的吐槽。 于术翻了个白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回去吧,都搞定了我该收拾东西走人了。”江禹瞥了眼于桓:“感谢你你帮忙,尾款付一半就行。”他的原则是帮了忙就有钱分,既然于桓是雇主那就尾款半价。 不过回到于家之后江禹并没有收拾东西,而是把于术跟于桓两兄弟喊到了后院。 于术挖到罪证之后就没继续挖,江禹第六感地里还有东西,安排完曾志强假死就接着挖。 他果然挖到了别的东西,与拐卖妇女贩卖儿童无关,是于术跟于桓的出生证明。 “我挖到了这个。”江禹犹豫了一下,只拿出了于桓的出生证,没敢把于术的出生证拿出来。 那是九十年代的纸片出生证,纸张已经泛黄,但印在上面的小孩儿脚丫红印,还能看得见没长开的皮肤褶皱痕迹。 母亲那栏是没听过不认识的名字,但当于术看到父亲那一栏上时,他顿时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那上面赫然写着于定安的名字。 于定安是于桓的亲生父亲?! 他从未想过于桓的生父竟是于定安,喊了几十年的爷爷居然是于桓的爸爸?! 多么讽刺多么荒唐。 “我的呢?”于术揉了揉太阳穴。 江禹耸肩摊手:“没有,我就只挖到了一张。” 于术不信,伸手去魔江禹口袋。江禹很配合的举起双手让他找,他什么都没翻到,庆幸的松了一口气,似乎他看不到那张出生证,就可以骗自己跟于桓不一样。 于桓拍了拍于术的肩膀,拿过那张出生证明,长呼一口气:“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我没见过你的。” “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就是怕你接受不了。你还记得我小学五年级那段时间特别叛逆吗,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但我不敢告诉你,怕影响你中考。” 说着于桓低下头,像个做错事不敢看哥哥眼睛的小孩。 这正是于桓知道但不敢说的真相,他怕于术受不了。他看不得于术崩溃,所以一直藏着掖着。 而且于桓很早就怀疑爷爷有问题,也好奇自己和哥哥出生证上的母亲究竟是谁,还对村子不能离开太久的潜规则有所怀疑,所以才会在找到口碑蛮好的江禹来办白事。 只是没想到牵扯出来这么大的事。 于术目光在于桓跟江禹之间游曳,弟弟还好,能藏得住事,但江禹明显有点端倪。他想逼问江禹,可就像他之前说过的,如果江禹有心隐瞒,他怎么问都不会得到答案。 他自己给自己顺气,顺舒服了才沉下声音开口:“你就让我看这个?” “嗯。”江禹道:“只是没想到于桓很早就知道了。” 于术没说话,有股气堵在他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尽管江禹跟于桓都坚决否认,也改变不了他就是于定安亲生儿子的事实。 阳蒸发了他们的发言欲望,没有对视陷入沉默,各自盘算着心思。 太阳都变热了,江禹先打破了僵局起身进屋收拾东西。 于术跟了进去,于桓走在于术旁边,走一步扭一下头看哥哥的神情和反应,生怕哥哥突然情绪崩溃。 江禹的东西不多,几套衣服鞋子,还有一些符纸跟朱砂。 于术帮江禹迭了几件外衣,整理好放入行李箱。他酝酿了一会儿:“谢谢你。” “不用说第二遍。”江禹将符纸和朱砂收入雕刻精美的木盒子里,整理为数不多的行李挺轻松,但他没有分给于术半个眼神。 于术将脖子上的永生结摘了来递到江禹手边:“还是要郑重的再说一声,没有你我可能真的出意外了。还有这个,还给你。” 江禹抽空腾出手将永生结推了回去:“送你了,你体质特殊,它能帮你辟邪。” 江禹挺心疼的,毕竟何玉嬅被收在那块永生结的影子里,但他挖出来于术的出生证后,只能忍痛割爱。 他也终于晓得为什么于术明明是于定安的儿子,却能做到大义灭亲。 基因的强大不仅是外貌,还有深埋在骨子里血液里的大局观。 而且何玉嬅很满意于术的做法,他尊重何玉嬅的选择。 于术摩挲着冰凉滑溜的永生结,江禹的话存疑。他不玩玉石翡翠,但也看得出江禹的永生结透光度和净度已经达到了玻璃种级别,至少能顶他半套房。江禹就这样送给他,也太奇怪了。 “给你就拿好,能给你我自然有数。” 江禹拍了拍于术手背,让他腾开位置好关行李箱。 阳光落到江禹的背影,将发尾的短发染成了淡金色,他拖着行李箱走路动作扯宽松的衣领,露出大截白皙的后颈,充满了干净清新的少年气息。 “谢谢。”于术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涌到嘴边就分解得一干二净,重新组合成简单的谢谢。 “我拿这么大个行李箱,你不送送我?”江禹走到门口定住了身形,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玩味的笑道。 他笃定,于术听不出他在开玩笑。 于术无奈地点点头:“我开车送你去镇上坐车。” 于术果然上当了。 江禹不禁想到第一天晚上他开玩笑说:“害怕可以跟我睡。”那时他只是想开个玩笑缓解气氛,从没想过于术这人前挺精明的男人会呆愣愣上当。 他勾唇大大方方的笑了出来:“我就说着玩的。” “感谢总得有点实际行动不是。”于术挤出一个没温度的笑容,感谢江禹帮他调查,也感谢江禹在危险时刻救他,不管江禹是不是开玩笑,他都应该送一程。 既然于术都这样说了,江禹也不跟他客气,喊上两个手下搭上于术的顺风车。 第34章 然而到了镇上停车场,于术眼部肌肉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他看着江禹从下车后上了另外一辆红色宾利,坐在位上朝他挥手告别。 不是?! 现在的道士那么富,开宾利?! 第22章 鸩(一) 几天前还熙攘热闹的村子如今基本看不见活人了,妇女们在公安机关帮助下陆续离开,点燃长夜的家灯只有个位数,村子顿然冷清了好几个度。 于桓很早就想离开村子,但于定安不让他们兄弟俩都出去,所以他才留下让哥哥出去看看外面。一切水落石出,他自然更加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哥,我能跟你一起走不?”于桓微微低下头偷瞄于术的脸色。 拒绝的话涌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于术看着弟弟小心谨慎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 于桓将出去的机会让给了他因而没有上大学,这么多年在家都在储蓄利息,而且自于桓知道于定安犯下的恶,就先斩后奏将钱都捐了出去,如今身份分文。 虽然于术对自己体内流淌于定安的血液感到厌恶,但于桓跟他相处二十多年,弟弟是怎么样的人他心里有数。而且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也不忍心让弟弟一个人留在徒有其表的荒野山村。 于术掐着弟弟的脸浅笑道:“去收拾行李,今天出发?”这村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他虽然很多贷款要还,但还有点储蓄,养于桓一段时间不成问题,至于失业的事情,能瞒多久瞒多久。 中午出发,到于术住处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于术进屋就把衣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然后从玄关的柜子翻出免洗消毒液,喷在自己跟弟弟的手上。 于桓仔细打量哥哥城里的房子,对于羊城寸土寸金的房价终于有具体概念,120平的屋子才他们家的卧室大小。但是楼层风景很不错,能看到小商圈五颜六色的变换灯光。 “家里次卧我用来堆杂物了,今晚委屈你跟我挤一张床啦。”于术的笑容在水晶吊灯柔光照拂下显得格外温润,仿佛一汪荡着涟漪的春水。 “好啊 !”于桓两眼放光。 他推开卧室门涌入鼻腔的气味,跟于术头天回家参加丧礼如出一辙,清淡的果木香气,让人心旷神怡,忍不住多吸几口。 于术把自己和于桓的衣服整齐有序的挂入衣柜。 这房子全是哥哥的痕迹,于桓对新环境感到新奇又满足, “平时没客人来,次卧没衣柜,你衣服就放我这。”于术回头看了下弟弟,都二十七岁的人了,看到他在城里的房子的样子,又特像对新鲜事物充满探索欲的小孩。 “有什么想吃的?”于术低笑道。 于桓眨眨眼睛,一屁股坐到哥哥柔软的大床上:“哥你定就好,我都行。”说着,躺了下去,身体呈大字型陷进被子里。 “那你去浴室泡个澡,泡完外卖差不多就到了。” “哥,我想搓背。”他们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但是小时候于定安经常给兄弟俩搓背,他们就养成了习惯。 “好。” 于术刚答应于桓的请求就有人按他家门铃,这个点会找他的只有对门的赵静韵了。 她平时日喜欢找他聊天分享美食,有时出差回来还会给他带点手信。 “于医生你回来了,你们医院今天好热闹啊。”赵静韵说着将散落在脸颊的头发挽到耳后。 于桓出看到于术将女人带进屋里,眼神慢慢铺了一层灰。 “于医生,这位是?”赵静韵看着手里拿了换洗衣物的于桓眼里尽是意外,这是她第一次见于术带人回家过夜。 “我弟,来城里发展。”于术看赵静韵的眼神水灵灵的,有种隐忍的暧昧,他顿了顿道:“于桓,我邻居赵静韵女士。你先进去泡着,我跟她说两句。” 于桓闷闷的哦了声,进了浴室。 凉爽夜风吹起于术额前的碎发,那张精致乖巧的脸浮现出翩翩少年的清爽,赵静韵看得一时忘了移开眼睛。 而于术也不傻,他看得出赵静韵对自己有意思,自从他选择学医开始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学问上,学生时期没有恋爱,工作后更没时间扩展社交圈子恋爱。 之前他工作忙繁琐事多,他有时间的时候赵静韵不一定有时间,下岗失业之后有时间反而没勇气了。 他瞥见赵静韵鼻头的小粉刺,给她倒了杯清热降火的罗汉果茶。 “医院怎么了?” “今天医院去了一百多六中的学生跟十几个老师做检查。”赵静韵抿了小口茶,笑吟吟道:“我还想发个微信跟你说这事,但在楼下看到你家灯亮了,就来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我刷朋友圈看到正好奇想找化验科的同事问一问,你就来了。”于术自己铺了块台阶往下走。 他开了一下午车,到家就整理行李,还没来得及看朋友圈呢。 赵静韵跟于术四目相对,目光真挚:“你回乡下的前两天我不是跟你说起过六中教师坠楼的事嘛,你回去没几天另外一名老师溺水了,今天又一群人到医院检查,好像很严重。” 于术听赵静韵说话时,双瞳里的专注倾泻而出,她说一小句,他就点点头应和给回应。 他确实有印象,上了当地的新闻头条,电视台还有报道,没想短短半个月,六中又连续除了两单事故。 “好像说有个老师喝水中毒心脏骤停,一个星期多点就出了三单意外,临近高考这几单事故让人心惶惶。” 于术看见赵静韵杯子茶水下去一半便给她添了些。 赵静韵垂下眼眸,看着飘在杯底的罗汉果的碎块出神,刚轻启双唇准备说话,于桓的声音就要从浴室传来。 “哥~” 于术满怀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弟来了有比较多事要安排。” “没事,是我打扰的唐突。既然你弟弟来了,我们以后就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这周末你时间要是可以,我们仨吃个饭?”赵静韵浅淡的笑容藏满了东方女性特有的知性和温婉。 “巧了,我还想这周末怎么安排,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就在家里聚聚,我下厨。” “好,那周末见。” 于术把人送到门口,看着赵静韵进屋才关门。 于术进去给弟弟搓背,他忘了脱衣服裤子给弄湿了,他干脆跟弟弟互相搓背。 浴室不小,但坐了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显得有些逼仄了,还好他们兄弟俩没觉得尴尬。 兄弟俩搓完澡神清气爽,仿佛从那股低迷沉重的压力中彻底解放获得新生。 他们歪七八扭的躺在沙发上吃外卖看电视,感受从落地窗涌进来的自然风。他俩上次这么休闲还是于术保送博士的暑假。 于术趁于桓看剧看得入迷,拿起手机看了眼朋友圈,他没刷到前同事们有发动态提及今天的大规模检查,倒是看到了江禹发的在六中散步视频。 意外跟江禹一旦联系起来,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看来六中的事故不简单。 他往下翻了翻没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就划回去聊天界面,密密麻麻的消息基本都是公众号或者新闻,他慢慢往下滑边删红点,看到一个消一个,完全不看内容。 第35章 然而他刷到了下午三点十五分的消息时,江禹的显眼包发光派大星头像吸走了他的注意力。 内容提示赫然写着:“考不考虑换工作?” 于术点进去,看到江禹朋友圈发的视频,还有另外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羊城?” 江禹这话准没好事,不是带他见鬼就是怎么遇到怪事,他不想再跟江禹扯上瓜葛。 倒吸了口气删掉了对话框。 “怎么了?”于桓转过头关切道。 “没事,在朋友圈看到八卦了而已。” 于术找到于桓的对话框,给他转了点钱。 他白天要出去看招聘信息,没法带于桓出去看看转转,他又不想于桓因为兜里干净而闷在家里,就转了。而且,他主动给的话于桓要是有想买的不用跟他开口要。 “哥,你干嘛?”于桓慌了,他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在妨碍了哥哥跟赵静韵,所以哥哥要赶他自己出去租房子。 于术被于桓那疑惑又委屈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我白天忙,你要是出去玩,可以去天河城逛逛。” 于桓松了口气,大大方方收下于术的转账。 原来哥哥是怕他出去手里没钱不方便,不是赶他走。 兄弟俩看电剧看着看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于桓起来的时候于术已经不见了。 客厅茶几上的便利贴有于术鬼画符一样的手写字,于桓看了半天没看出来医生体写的是什么。 他拍了张照片发给于术,还没打完字就收到了回复:“中午不回家吃饭,小区东门出去就是美食广场。” 于桓看着手机消息勾起嘴角,哥哥惯着的感觉真好。 于桓洗漱过后下楼觅食。 大城市跟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小山镇确实不一样,以前他网上冲浪刷到过的网红店成排映入眼帘。 他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哪家店都觉得新奇都想进去看看,但他肚量有限吃不了那么多,也不能随便浪费哥哥辛苦工作赚的钱,一番犹豫之后决定去吃烧烤。 “哥,我给你打包烧烤?”于桓编辑消息发送。 “中午别干吃烧烤,吃主食,摄入维生素和蛋白质,要营养均衡,烧烤我晚上再跟你一块吃。” 于术见过太多饮食不健康得肠胃问题的病人,所以对饮食要求比较严格,但他怕自己啰里啰嗦说一大串于桓看了觉得扫兴没意思,就在后面加了猫咪歪头的表情包。 “好。” 于桓本人完全不觉得他扫兴,反而挺开心的就是了。 于桓最终决定吃拐角处,门口没什么人排队的烤肉。 “喂,今天带了吗?” 三个男生将一个自来卷大黑眼镜框的男生,堵在墙边咄咄逼人问话。 自来卷没接话,杂乱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眸,透不出情绪。 为首的男生被自来卷的沉默刺激到了,他揪起人家的衣领,将人往墙边推。 血肉撞上钢筋水泥的闷响一听就很疼,但自来卷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那三人都有些恼火了,为首的抬手狠狠摔了一巴掌,清脆刺耳的打击声在空气中缭绕不散。 “你爹问你话呢,哑巴啊?!出声!” “不说话是吧,那老子就打到你说!老子看你有能耐。” 三男生完全不顾他们在公共场所,抬腿就要踹。 于桓看不过眼过去拉走自来卷:“谁教你们欺负人的?” 他比几个一米七多点的小男生高了半个头,以身体为墙隔开自来卷跟那仨,防止他们再次动手打人。 于桓眯起眼睛居高临下打量他们,看见校徽上印着六中的字眼,一个是附近的高中生。 “艹,算你这个小扑街走运。” 为首的男生愤愤的瞪了眼于桓,扭头走人瞬间脸上写满了不甘,仿佛在埋怨不知死活的家伙坏他好事。 自来卷遇到欺负全程不说话又不会跑,于桓看到他脸上已经发红的巴掌印,不仅疑惑:“没事吧?” 男孩埋起来的头终于缓缓抬起:“谢谢你,我没事的。” 第23章 鸩(二) 于术跑了三家医疗用品公司都遭到拒绝。 半年前原本负责那台手术的其中一个医生摔伤手休假了,他顶替上。 病人的肾脏手术很顺利完成得不错,但谁也没想到不够一个星期就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下午出现症状,晚上就断气了。 而那个病人的对象是个有权有势的暴躁纨绔子弟,在医院大闹了一场。他算幸运的,只是丢了工作,很难或者不能再进医疗行业。 主刀医生就惨了,在他治病救人的办公室被打到喊救命,要不是那天早上没排班,可能他落下差不多的下场。 他不幸又幸运,但想到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从研究生到博士,却因为无妄之灾而失去了继续治病救人的机会。 于术叹了口气,攥紧简历踏入最后一家给他发了面试邀请的医疗用品公司。 如无意外,他又落选了。 首轮的面试官跟直属领导对他很满意,但考虑到那个纨裤子弟的闹事能力,他们只能跟于术说抱歉。 无力感侵袭于术全身,他看了看文员和销售的招聘信息,又划了过去。 他还是没法放下身段,好不容易考上好的学校,数年的坚持,又怎么能脱去他好不容易才穿上的长衫。 于术白跑了四趟,被可笑的理由拒绝了四趟,走近电梯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哎,这位小哥很帅啊,有没有兴趣考虑当网络艺人?” 电梯里的西装男人说着给于术递了张名片。 于术接过卡片,毫无温度的勾起嘴角。 于术知道这家公司,专门签年轻高大的肌肉帅哥和s型曲线的混血感美女。他还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就见过医院的同事休息期间经常刷到他们公司的艺人。 说得好听是模特,说得显示一点就是在网上劝别人给他送礼物来赚钱,他对这种来钱方式不耻,但眼下他只能暂时将这想法放一边,毕竟再找不到工作,他的存款顶多够再撑一年半载。 “于术。感谢李呈先生的邀请,很荣幸。”于术的笑容有了些温度,主动跟男人握手。 算了,先找份收入过得去的工作过渡吧,不能坐食山空。 占高级写字楼三层的大公司,冷清得有些怪异,正常来说维持大公司的运营需要很多员工,但这除了前台跟保安之外,整层只有十来个人,格外空荡。 “我们公司招全职,上班时间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包食宿,不住公司单人公寓的话会折现到保底工资,你看看如何?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签合同?” 他们聊了李呈跟他聊了十来分钟就说签合同,要不是看到公司人这么少,于术就要以为是自己外在条件很好呢。 于术对自己的相貌没正确的认知,不觉得自己多好看,只是五官干净端正。 实际上李呈超级满意于术的外形条件,以他专业的眼光判断,于术那整容都不敢这么整的脸足够迷倒网络上的一大片男女老少,再加上一八四的身高,哪怕就是坐在那喝水吃东西,都会有人心甘情愿刷礼物。 第36章 “你这个是合作协议,不是劳动合同,保底工资这条有疑问没写清楚。是要求每个月达到15万礼物收入才能拿到1万的保底,还是无责保底呢?”于术眼睛尖很快发现了问题。 “无责,无责。”李呈喊助理重新打印了一份。 他没想到于术看着年轻,心思这么细密,其实要达到kpi才能拿保底,但是看在于术这张脸的份上,无责也能赚回来。 俩人很快签订了合同,李呈有事要忙找了个小助理陈楚妍带于术参观公司。 于术基本没怎么听陈楚妍介绍,想着找到工作了今晚带于桓出去吃顿好的,他打字输入了一半,却听到陈楚妍说了句,晚上九点半之后不要去七楼的卫生间。 他下意识就联想到了怪谈和灵异事件。 以前他不这样,但经历过村子那些事之后,他的脑回路就多了一条线。 “到点停水?还是停电?”于术故意往正常方向说,引导陈楚妍往下讲。 果然,陈楚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周围,确认这层楼那几个人没注意到他们,就将于术带入其中一个直播间。 陈楚妍还特地将直播间的玻璃门反锁,生怕有人突然进来。 “之前有一个小姐姐主播,被黑粉ai换脸造黄谣,不堪网络暴力在七楼的厕所吞药自尽了。” “自她出事之后,每到晚上九点半之后,厕所一有人进去就黑灯,厕所隔间还会自动关上。” 陈楚妍绘声绘色道,说着还搓了搓汗毛竖起冒鸡皮疙瘩的手臂。 她又说道:“我跟你说,你这样的不仅有富婆还会有大款看上,他们给你送礼物你不要拒绝也不要替心疼钱,但你不能信他们说现实处对象的话,挺多你这样的小男生没经验信了,然后身体玩坏了。” 于术笑眯眯接上话茬:“我?小男生?” “嗯啊,你这种刚毕业二十二三的小男生要小心点,不过以后我是你的直播助理,我会替你看好的。”陈楚妍拍拍于术肩膀,认真道。 于术笑得和善,但内心挺无语的,他好不容易长到三十一岁,感情这女娃一点没看出来居然说他才二十二三。 直播间的光线很充足,镁光灯从天花板往下照,将于术的笑容衬托到了另外一个境界,乖巧温柔中带点不可亵玩的纯粹干净。 陈楚妍看呆了眼,脸有些发热,把头别了过去。 “今天你先回去吧,等会公司有人要来,大伙都下班。还有以后你不用一定四点过来上班,早到早下班,晚到晚下班,我们弹性上班。” “嗯,谢谢你。今天辛苦你带我参观了。” 这公司缺了点活人的生气,陈楚妍说那事真的存在也不稀奇。 于术挺在意的,虽然现在大白天,又有江禹送的辟邪永生结,应该不会遇到意外,他没敢在七楼上厕所,下去人最多的五楼卫生间。 厕所位置设在建筑的北方向,采光挺好但是太阳的温热停留不久,于术一进去就被空调冷到了。 隔间全都开着,于术随便挑了个位置上厕所。 释放完出来洗手时,看到最里面靠窗的隔间关上门了。 他没听到有人进来,也没听到风吹把门关上来着。 正当他心里发毛疑惑的时候,隔间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妆容精致穿着花哨的男人。 男跟没看到他似的,手都没洗直勾勾就走出去了。 于术冲男人的背影嫌弃的皱起眉头,不过这男人骨架还挺小,一米七的个头肩膀不宽。 洗手台的镜子很大块,洗手时就算不抬眼看,余光也能感觉到镜像。 于术扭头找抽纸擦手,余光扫过镜子他瞬间整个人手脚发凉。 他明明侧身对着镜子用纸巾擦手,但是镜子里的自己两手空空,面对面直勾勾盯着他。 于术浑身血液冷却凝固了似的,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隔间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关上又迅速打开。 刚才那个无视他的男人,站在隔间里面冲他歪头笑,森白的牙齿泛着寒光,紧接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 跑! 于术脑子弹出来的想法很现实,但他的脚不听使唤,仿佛被502胶水黏在地板上。 他壮着胆子扭头往现实的身后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更害怕了,身后的隔间空无一人,但是马桶的冲水按钮自动熬了下去,随之响起的水声像巴掌似的扇他耳朵。 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怎么又遇上这种事情!? 以前三十一年的人生他都没遇到过脏东西,碰见江禹之后就开始倒霉! 于术使出跑一千米的劲,都没能抬起来脚。 镜子里的男人和自己头歪向另外一边,笑更加诡异,但眼里却噙着泪水。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你别...乱来,咱们好商量。”于术握紧拳头却感觉不到手心的柔软和温暖,只有像石头的冰冷。 镜子里的两人收起笑容,颤抖了一下,眼泪从内眼角滑落。 然而留在脸上的泪痕是刺眼的殷红。 又笑又哭是要干吗,还血泪。 这鬼受了多大委屈啊。 但陈楚妍跟他说的是个小姐姐啊。 疼痛是清醒的快捷方式,于术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冷冻僵硬的思路变回灵敏。 难不成这公司有两只鬼。公司正式因为灵异事件太多,所以很多人辞职不干,才造就了异常冷清的氛围。 镜子里的人,没进一步动作,看起来没有伤害他的打算,说不定他真能帮上点忙,让这鬼好不跟着自己。 “讲大话掉大牙。” 涌进耳膜的声音很熟悉。 犹如暖流冲刷走了于术体内回转的冷意,还在他脑海里勾勒出江禹冷着脸开玩笑的模样。 下一秒,于术就被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按住肩膀往后拉。 于术回头跟江禹四目相对,他看到了江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那个惊慌失措脸色不好的自己慢慢恢复冷静。 “你怎么在这?”于术拍拍胸口顺气,他再抬眼时,镜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江禹的眼珠子从上缓缓挪到下:“应该我问你。” 赶来的李呈恰好听见于术问江禹他怎么在这,惊讶的看着俩人。 李呈以为自己今天碰到于术这种级别的帅哥已经赚发了,没想到他请过来办法事搞定厕所怪事的道士也帅得没边,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俩人认识。 “我刚面试完,明天来上班。”于术也挺意外李呈能找到江禹。 江禹玩味儿的挑挑眉,丝毫不顾及李呈的面子,当面阴阳怪气:“我发你的邀请视若无睹,原来是来这做网络赔笑。怎么样,待遇满意?” 李呈听了不舒服但也不敢说话怕得罪江禹。他请了五次,价格才最开始的50万加到120万,江禹才答应,万一惹他不高兴不干了,他不帮忙解决厕所的怪事,公司亏的可就是几十个120万了。 于术眨眨眼,认真回答:“这里待遇挺好的。你问的是我考不考虑换工作跟什么时候回羊城好吧,什么时候发邀请了。” 第37章 这话一出江禹跟李呈都愣住了。 于术这认真和善的语气是真没听出来,江禹在明嘲暗讽。 “行了,这没你事了。到后面等我。”说着江禹看向李呈,不容置疑道:“酬金就免了,但于术签的合同作废。” 江禹跟于术说话的语气还挺柔和的,但转头跟李呈说话不仅语气瞬间凝起寒霜,眼里还结出冰山。 “我合同作废你养我啊?”于术翻了个白眼。 江禹闻声望向于术,半眯的眸子透出果决:“五险一金,我七你三,工作内容你知道,没活干爱干嘛干嘛。” 第24章 鸩(三) 于术刚找到工作又没了,要是李呈不答应,江禹就不帮忙解决厕所里的怪事,李呈只好答应。 不过江禹给的待遇更加丰厚,没有驱邪工作也给无责基本工资和交五险一金,更别说单子酬金三七分,就是他家那种白事都有六位数,要是来几单都赶得上他一年的年薪了。 “你去过六中?”江禹从厕所出来,用审讯的眼神盯着李呈。 李呈疑惑道:“没有去过,怎么了?” 羊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六中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还上了当地晚间新闻报道,李呈自然有所耳闻,但他除了之前有私事休息了几天外,一直公司跟家里两点一线,完全没去过隔壁区的六中。 “行吧。现在暂时没事了,以后有事再喊我。”江禹道。 于术看着江禹跟雇主说话都面无表情,难怪在他家帮忙的时候也是经常摆着张淡漠的脸。 “啊?”李呈啊了声就在江禹冷淡的目光中哑火了。 江禹径直往外走。 他没听到于术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眼,发现他在跟李呈说着话。 江禹折了回去,听见于术平和说着:“受到你的赏识我很高兴,但遗憾我们没法一起共事,也希望你别介意江禹的做法和说话方式,他性格直说话少了点但人挺好的,会说到做到。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他一小孩儿的话放心上。” “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李呈牵强笑道。 江禹脑子仿佛撞在棉花上,无措又愕然。 是李呈有事求他还没说实话,他想帮到底也有心无力,于术浪费口舌说那些话没有必要。 听到于术替他说话,绵长细腻的温暖在心底油然而生,但他依旧不见表情,毫无波澜。 于术主要想着江禹帮过他,今天碰到就顺口帮忙说几句安抚一下,不然说话那么直很容易影响名声,尤其江禹还是捞偏门的。 他快步跟上,盯了满脸淡漠的江禹好几秒,语重心长道:“捞偏门好歹注意点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 江禹勾起唇角,挑眉轻笑点评:“很有入职的自觉。” “人活着向前看也向钱看,给多少钱干多少事。”于术挑眉回击。 于术跟着江禹到地下停车场,他今天面试没开车,一是怕面试公司看到他有车经济条件不错而压低薪资,二是油价贵公交地铁能省点。 他还想试试红宾利体验怎么样,没曾想江禹今天开的居然是定制版迈巴赫。 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办公地点居然在珠江颐德公馆,羊城市中心有名的别墅区,地理位置跟环境都好的不学。 “地下一楼有娱乐设施,地上一二楼办公区,东西随便用,别弄坏了就行。三楼我的生活区不能上。” 江禹进门就把外套随手丢到沙发上,几个在忙活的小道士看到他回来齐刷刷抬头。 “江哥牛逼啊,真把于先生找来了。” 开话匣子的事上次跟江禹出外勤那个,于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好礼貌点头笑笑寒暄。 而且那小道士明显比江禹年长,得有三十岁了,喊江禹江哥真是倒反天罡。 “嗯,刘旭你带他去搞入职,其余人自行跟进工作进度。” 刘旭动作很快,于术看了三遍都没看出合同有漏洞或者不公平条款,安心签了字。 于术下笔之前犹豫过,但眼前的困境是偿还每个月的贷款以及保证衣食住行的支出,见鬼就见鬼呗,虽然江禹有时说话欠还有点坏心眼,人靠谱,他们一起共事,应该不会出事。 刘旭无意间瞥见于术脖子上的永生结,羡慕道:“江哥还真舍得啊,他师傅送的永生结。” 啊?这么贵重的东西,江禹还说心里有数。 永生结这不相当于师傅送的护身符了吗。得还回去才行,不然过不去心里那关。 “你说话跟吃饭一样管不住嘴。”江禹肩膀地主门边,幽幽道。 刘旭咂咂嘴:“江哥,错了。” “干活去。” “好嘞~江哥。” 于术看他们俩相处,感觉不像老板跟员工更像关系不错的哥们。 现在他已正式入职,是不是应该像刘旭一样喊江禹江哥?但是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钱?”江禹挑眉戏谑道。 于术认真道:“没有。我现在算正式员工,也要跟他们一样喊?” “随便你。今天没你什么事,你可以回家也可以在这。” “我弟跟我来羊城了,之前我俩都只是口头感谢,一起吃个饭?” 再怎么说江禹现在是他顶头上司,直接走不太好,于是找了个理由客套。 只是于术忘了江禹脑回路变化无常。 他以为江禹会拒绝,钻进耳朵里的却是:“行,走。” 早知道就不多嘴直接走人就好了,这下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不过今晚本来就计划带于桓出去庆祝,况且江禹是真的帮忙解决了问题,停留在口头感谢着实有些单薄,多个江禹不碍事,权当熟人小聚了。 就这样,于术又坐上了江禹的车。 进了车库,于术眼里的惊讶更盛了,宾利、阿斯顿马丁,以及停在院子还没来得及开进来的定制款迈巴赫。 要不是江禹言语中透露出,调查村子是首要目标办法事只是顺带,于术真要好奇江禹是多想不开才接下他家的白事。 于术电话联系了一下于桓,让他在小区附近的美食广场等。 虽然江禹家跟于术家在同一个区,但是下午五点多正是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厉害,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开了一个半小时。 “哥,还有江禹?”于桓虽然没离开过镇子,但知道不少名车,他看见于术从阿斯顿马丁下来,以为自己眼花了,看到江禹从另一边出来他瞬间觉得合理多了。 江禹将于桓一看到于术就闪起亮光的眼神尽收眼底,“嗯,又见面了。” 于术视线从弟弟身上滑开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穿着高中校服的自来卷腼腆小男孩。 “刚交的朋友?”于术对于桓交朋友没意见,但这年龄差的也太多了,而且现在的高中生一个月就那么一两天假期,这个时间应该在学校才对。 “算是。” “不是。” 俩人默契开口说出截然相反的答案。 于术刚想问到底是还是不是,江禹就抢先开口了:“你六中的?” 男孩垂眸看校服上的徽章,点点头承认。 第38章 于术不清楚江禹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临走前看到江禹一楼办公区有不少关于六中事件的资料,或许这个男孩能帮上点忙。 但这男孩很警惕,似乎不太想跟他和江禹说话,他跟男孩视线对上不够一秒,他就立刻微微颔首,利用刘海挡住眼睛逃离视线交汇。 江禹还没来得及再问点什么,那男孩低头感激的看了眼于桓后点点头就跑了。 于术找了家私房粤菜,订了个包厢。这家店原本要提前预约的,不过店主的父亲是他以前的病人,卖了个面子直接安排。 水晶吊灯像花一样开在头顶,柔光打在雕刻有圆环图案的地板,人走在上面,圆环仿佛旋转起来。 合同里江禹给的无责底薪让于术点菜都硬气了,小千的澳龙说点就点。 “你怎么跟那孩子认识的?”于术问道。 于桓嘴里的龙虾还没吞下去就着急回答于术的提问:“中午下楼吃东西,碰到他遭同学欺负我帮忙解围,后来他肚子咕咕叫,我就请他吃东西。” 他将虾肉咽了下去继续道:“不过挺奇怪,我让他自己点不敢点,给他点了又不敢吃。” “还挺巧。”江禹抿了口碧螺春,缓缓抬起的眸子像藏在雾里的宝石,透不出半分情绪:“他校徽下面绣了高三十七班,那三个老师刚好是十七班的任课老师。” “说不定是别人的校服呢。” “汪智遥,他的名字。我大前天应他们校董要求去查,碰到过他。” 于术果然猜得没错,江禹出现在六中不是巧合,而是那几单意外不是意外,校方为了不影响招生才说意外。 “六中以前是乱葬岗。”于术放下筷子,跟江禹视线碰撞到一块。 但大多有些年头的学校都在乱葬岗上建立,六中建校上百年,当年动工时出过好几单命案,于术到羊城发展好些年,每年都会听到六中出点事。 江禹摇头否定于术的想法:“跟乱葬岗没关系,我去过实地观察,学校很干净,比起脏东西所为更像谋杀。” 于桓知道后面不知道前面,听得云里雾里干脆闭嘴吃东西,顺便安安静静听他俩说。 然而江禹知道的东西也不多,校方一问三不知,问学生又不知道,这些天下来唯一的收获就是,今天于术面试那家网络传媒公司有跟六中相似的感觉。 “吃完你跟我回去一趟,我给你点资料,明天跟我去六中。”江禹对这些菜没什么想法,简单长了几口就一直喝茶。 倒不是不合他胃口,而是他入世前跟师傅在山里住的时候,吃山珍野味太多了以至于现在看到还是觉得有些腻,比起这种食材,街边的麻辣烫螺蛳粉更让他有食欲。 “行。”于术应下,转头跟于桓道:“我换了工作到江禹那上班。” 于桓闷闷的嗯了声。 男人吃饭没有酒桌文化还是很愉快的,而且不会借酒劲儿吹牛互相吹捧。他们仨有话就说,没话讲就边看手机边吃东西,怎么舒服怎么来。 江禹先将于桓送了回去,再开车回去颐德公馆。 两人从车库出来,看见柔光透过玻璃滑出去室外沿着屋檐裁出一明一暗两道斑纹,有人站在光里仿佛一道桥梁跨在光暗间。 江禹迈步走到于术前面:“张朝绫老师,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拜托你帮忙,还老师们一个公道。”张朝绫着重强调了公道二字。 于术目光掠过张朝绫,看他脸色不佳而且嘴唇有轻微泛紫,断定他心脏有点问题,再不及时就医会发展更严重。 江禹不作声。 张朝绫见状,干净从公文包里掏出厚厚一沓百元大钞:“这是定金,麻烦你了。” 钱到江禹手边,他却没接,张朝绫见状神色闪过一丝狰狞。 不过张朝绫很聪明,见江禹没接,就握住江禹的手,把钱塞于术手里,眼里满是殷切的期待,说话语气尤其恭敬:“麻烦您们二位了。” 江禹摸了下口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于是冰冷而凶狠的瞪张朝绫:“请回。” 说完一巴掌拍开张朝绫碰于术的那只手,钱撒了一地。 他将于术拉进屋里,进门就用质问的语气喊:“你们干什么吃的?” 二楼的人闻声哒哒哒的跑了下来,看见冷脸的江禹瞬间不敢说话。 于术还在心疼钱,那沓百元大钞至少有十万啊,江禹是一点不把钱当钱啊。 他转身要出去捡,就被江禹扣住手腕:“别出去。” 张朝绫早已没了人影,粉红色的钞票铺了大半块草坪。 “但是...”于术指着那些崭新又无辜的钞票。 江禹走到桌边随手拿了张黄纸用朱砂写了张符,贴到于术额头:“你自己看。” 于术大脑瞬间短路了,虚张着嘴半天组织不出来一句话。 哪是钱,分明是是一堆烂叶子。 “张朝绫是前些天六中因中毒而心脏衰竭死亡的老师。” 第25章 鸩(四) “活尸就在我家门口,你们在屋里梦游?” 江禹声音像锋利的刀子,划开室内舒适的空气,让人心里泛寒。 几人低着头都不敢出声,要是他们有江禹那本事肯定发现并解决问题了,但是他们跟江禹学基础的东西学了一年才窥见些许门道,哪能看出来那个有实体有影子的张朝绫是活尸。 于术不着声色接过话题,帮几人解围:“活尸是什么?” 江禹完美上当:“物理意义上死了但魂魄还没完全离开。” “那堆烂树叶又是怎么回事?” “祂都活尸了,让人看花眼又不难。”江禹说得理所当然,他全然忘了于术只见过鬼没有遇到过活尸。 于术这么一搞,江禹也没心思继续训那几人,瞪了他们一会儿就走到桌边,拿起六中的资料递给于术。 挨训那几人朝于术投去感激的眼神,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能牵着江禹鼻子走的同事。 主要还是他们学艺不精,还没到江禹那个境界,看不出于术的特殊体质,要他们看出来了,自然明白江禹为何给于术那么好的福利待遇。 有于术在,之前那个他们想接很久但没能力接的超级大单就稳了,有着落了,干一单吃几年不是梦。 于术接过资料粗略的扫了眼。 4月24日晚间,马永祺晚自修期间坠楼。 4月29日,李晟在人工湖溺水。 5月7日,张朝绫课堂期间急性心脏衰竭死亡。 每张纸质资料上都有老师的证件照,刚才遇见的张朝绫跟数据上的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苍白了些。 三名老师之间的关联就是都负责十七班,都是47岁,但单凭这三个笼统的共同点,根本挖不出什么结论。 不过现在看到的信息都是归结内容,但人年纪成长和经历是动态,表面看起来关联系不强的共性,深挖说不定有发现。 纸上没提,但既然他们都是47岁,那么他们平时有可能聊到一起,之后因为惹到了不该惹的东西,所以相继出现意外。 于术指着资料上的年龄,说出猜测:“他们年纪相仿可能平时合得来,三人机缘巧合下招到了脏东西,所以相继出现意外?” 第39章 他沉浸在自己正式上班的第一晚就进入工作状态的自我满足中,还没得意过三秒就遭到江禹无情否定。 “不像是鬼怪所为,校内为数不多的阴气和怨念出自小猫小狗。它们顶多让活人生场大病,难受几天,不至于出人命。” 江禹从资料里面抽出一份调查,上面记录了近几年六中附近流浪猫狗的失踪案例。 而且这些案例跟以往的不同,正常情况下的失踪多数沦为狗贩子猫贩子的销售资源,但这份资料上的流浪猫狗有留下痕迹,运往垃圾填埋场的六中附近的垃圾堆里,不时有出现猫猫狗狗的残肢断朵,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出现部分小巧的动物内脏。 “六中附近有人虐待流浪动物。”江禹说起跟六中案件看似无关的内容。 于术看了眼夹在资料里面的照片,脸瞬间黑了。 如果是他是兽医看到这照片,肯定想将这般残忍虐待流浪猫狗的人送进局子。 那肢体的缺口是用不规则钝器活生生磨断的,比起利器的快捷剧痛,这种方法无异于古时候的祭祀,让活人保持意识同时敲开他们的天灵盖往里面倒水银。 于术和江禹视线交汇仿佛两股水流并为一体,无需多言就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你想让我帮那些残猫狗修补全,然后通过他们收集信息?” 江禹露出难得的浅笑,点头道:“很灵性。回去休息,明晚上班。” 于术轻声答应。 猫猫狗狗不像人,怨念再重都难以白天显形,甚至夜晚也不一定能出现,但江禹说过,他八字纯阴,要是夜晚猫猫狗狗的残魂怨念都没法现身,他能充当阴气凝聚器。 所以不难理解江禹舍得给那么好的福利待遇。 于术盘算着到小区门口再打车,他左脚刚踏出大门,马力十足的车灯光线就将他团团包围,要不是那光线太刺眼的话还挺像聚光灯。 江禹从驾驶座探出头:“上车。” 还行,江禹这个小孩挺负责,包接送。 客厅开了盏暖黄色的氛围灯,有些昏暗,电视亮光给客厅画上一片亮色,于桓没睡还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瞌睡等他。 “困了就先回房间睡,不用等我的呀。”于术心里暖暖的,不管怎么样,弟弟跟他的关系不会因为那张出生证明发生改变。 剧目画面切换,更柔和的光缀到于术脸上,给他的笑容增添了几分温润。 “我想等。”于桓打了个哈欠,语气轻微责备:“你去那么晚才回来。” 于术揉揉弟弟的头发,无奈道:“我这不回来了嘛,下次晚回来给你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好吗?” 于桓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 于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江禹家的地址和座机号码告诉了于桓,万一他跟江禹出去干活手机又没电,于桓能找到地方,不至于那么担心焦急。 翌日于术上午带于桓在附近转了转,下午提早出发到江禹家。 他刚推门,排成一列挨训的小道士就一个接一个整齐有序的偷瞄。他们的行为像小孩看到救命稻草但又不敢声张那样笨拙质朴。 “这么整齐欢迎我啊?”于术用开玩笑的口吻吸引注意。 江禹没上当,继续训人:“谁让你们跟公安那边说的?”说完还冷冰冰的加了个反问的嗯。 几道呼吸声此起彼伏,就是没人敢开口。 “进程拖慢的话谁说谁负责。”江禹咄咄逼人道。 不难听出江禹跟公安同时负责六中的案件,而公安那边跟他们不对付,虽然有共同目标,但观念不对就容易水火不容。 要放在以前,于术没办法,但现在不一样。曾志强临走前单独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说作为感谢回到羊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必客气。 于术看过曾志强的动态,退休好些年了,但羊城警局局长是他带出来的,找他从中间调和一下,再给江禹做点思想工作,两边应该能和谐相处。 人脉该用的时候就用,别人给得联系方式就证明也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东西,而人与人之间就是相互利益相互帮助你来我往。 当然,不能突然直接说,得找个理由。 于术眼珠子转了转,就有想法了:“别训了,出发去六中。” “进不去,警方不让进。” “不是校董请你帮忙的么?怎么会进不去。” “警方不是校董请的啊,而且他也不跟警察交涉。” 真要想快点平息怪事,应该会从中协调好两方才对,但校董没这样做恐怕有小心思。 于术庆幸自己提早出发了,现在出发去荔湾还赶得上曾志强跟老友去茶楼喝下午茶。 “跟我来,我有办法。” 江禹将信将疑的上了于术的车。 交通顺畅,半个小时他们就到地方。 “你的办法是到茶楼喝茶?”江禹皱起眉头。 于术伸出手指左右摇摆否定江禹的猜测,他道:“不全是。等会没我指示你别开口说话,更重要的是看我落座哪张桌子,你就到前台结账。” 江禹想了几秒还是答应了,虽然于术有时候很呆,但大部分时候都挺精。 他挺好奇于术说的办法是什么,既然于术说有办法还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信就是了,毕竟他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 于术进去后熟练绕到靠窗的桌子,跟其中一人微微弯腰,谦逊笑笑打招呼。 江禹看清楚桌号就按于术说的,到前台把账结了。 等他走过去就听见于术那套说辞:“曾伯,上次非常感谢您帮忙,要是没有您和那班兄弟,我们还真不好办。” 短短几分钟他们已经聊得很愉快,曾志强笑容慈祥皱纹堆在眼角,没有上次见面的严肃。 曾志强看于术的眼神简直是看得意后辈,宠爱又满意:“哪里,主要还是你跟江先生帮了大忙,我们才能给几十年前那桩案子收尾。” 于术虚心接受评价,颔首笑了笑,他看到江禹往自己这边走的时候故意做出大动作,将曾志强的视线转移过去。 “江先生也来了,,咱们三人这都能碰上,还挺有缘分。” “倒不是,我听说这茶楼很不错,回来羊城之后就跟江禹约时间吃个饭,没想到这么巧碰到曾伯您了。我们也算是有缘分。” 于术张嘴就随便扯了个理由,营造出偶遇的假象。 江禹平时总是冷脸,但也知道社交礼仪,挂出礼貌的笑容迎上曾志强的视线,点头致意:“曾伯,您好。” 江禹刚落座,于术就给眼神让他敬茶,江禹照做。于术在车上提到过:“如果对方辈分大,敬茶或者敬酒的时候杯子要被比对方低,而且一定要站起身微微弯腰敬,这样显得够尊敬够有诚意。” 他站直有一米八六,给坐着的曾志强敬茶时弯腰弯得很明显,看起来像鞠躬。 曾志强乐呵呵说着不用那么客气,脸上的皱纹却很诚实的堆到一起,迎接这杯茶。 两位长辈见于术跟江禹识礼数够谦逊,很是满意。 再加上曾志强跟他们有过合作,这番接触对这俩青年才俊更加欣赏。 于术不着急进入正题,而是先以后背的姿态虚心问起当年事情的前因,又对症下药,撩起两位退休警员的当年事迹。 第40章 “是啊,以前的警察装备比较差,条件也艰辛,能完成那么困难的任务,付出的毅力和汗水太沉重了。” 听曾志强说完当年他怎么打击诈骗窝点,跟骗子周旋斗智斗勇的事迹,于术激动的点头,说话响应的语气明显紧张,仿佛亲身经历了曾志强描述的场景似的。 “是啊,那时候要是决策失误,铺垫了好几个月的准备工作就白白浪费了。在那次我肩膀不幸中弹,不过好在其他同事没有更严重伤亡的前提下完成任务,就是最好的结果。” 曾志强感叹道,说着还揉了揉自己肩膀。 肩膀有旧伤对于术而言,是个能利用来提升交涉节奏的意外收获,他乘胜追击:“我认识一个国外的医生,他对这种遗留的枪伤旧疾很有心得,回头我给你您介绍一下。” “好啊,那真是麻烦你了。”曾伯笑得更加肆意,眸子里甚至扬起一丝宠溺,他回头跟老友说:“我这个后生,不错吧。” 老友和蔼的笑笑应和:“依我看,这俩后生都很不错。” “哪里,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 于术给两位长辈添了些茶水,转头冲江禹眨眨眼。 从刚才就在旁边听聊天的江禹,终于不必继续闭麦当木头人,他抬手看看腕表跟于术道:“两位伯伯,非常抱歉,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有事要先走一步。” 于术视线在江禹和曾志强之间梭巡,故意露出些许为难。 “是啊,两位伯伯,我们确实有事,要去六中一趟。”于术真切说道,顺便不着痕迹带出六中。 刚才那转瞬即逝的为难表情和口头提到六中,成功勾起了曾志强的好奇心,他关切道:“六中的事我也很痛心,你俩是什么困难了吗?说实话,是你们俩帮忙调查的话,我很放心了。如果有困难或者人手不够我可以给你们找点人。” 于术连忙摇头:“曾伯愿意帮忙是我们的荣幸,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可以处理好的。我们就先失陪了。” 说完,于术就拉起江禹三十度鞠躬道别。 进去的时候天空红了脸,铺满晚霞等待夜晚,他们出来,繁星如碎钻撒在偌大的墨蓝色幕布上,街灯璀璨。 江禹抬眸,透过内后视镜和于术目光交迭。 “这就好了?” 于术点点头:“嗯,现在开始那些警察都不会为难我们。” 跟曾志强这类有成就有名望的长辈交涉,把握好细节话说三分,就能见到成效。 他不必直接说负责六中的警察跟他们不合,调查进行不顺利,想得到曾志强的帮忙。 只需提到他们参与了六中的奇案,曾志强自然会关心他们的进度,会和跟进这单案子的警局负责人询问进度,只要他问,他提到他们俩的名字,受过他恩惠被他带到如今位置上的领导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至于结账,是保障也是提醒。 如果曾志强暂时没有询问的想法,那么江禹结账会让曾志强觉得自己欠了人情,就会主动关心他们的工作内容,从而也能达到跟警方和谐相处的目的。 当然,大可直接说明白警察为难他们,出于人情曾志强嘴上不会说什么也肯定会帮忙,但心里会产生芥蒂给他们打上趋功近利的标签,能帮这次就不会帮第二次。 从长远考虑,还是隐晦的暗示更好,说不定以后他们还会有交集,需要官方明面上的力量。 这便是于术活得久习得的一些人际交往潜规则。 “你确定?”江禹始终还是太年轻,没有于术处理人际关系那股柔韧巧劲,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因果关系。 “警察再为难,你就扣我工资呗。”于术朝后视镜莞尔道。 第26章 鸩(五) 他们再到六中时,警察脸色依然不太和善,但没再为难他们。 教学楼灯火通明,学生还在埋头晚自习,实验楼乌灯黑火,不见人影。 这样也好,他们调查的东西越少人知道越稳妥。 他们不可以开灯只能摸黑行动,因为怕引过来保安跟学生,更怕走在他们跟前似猫似狗的奇怪生物被看见。 进实验楼之前,江禹在视野视角盲区画了一个小法阵,招来猫猫狗狗的残魂和怨念。 小动物被分尸,魂相较人类而言又弱,要不是有于术在,它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魂魄,真没法凝聚起来。 可哪怕于术在,找来的魂体也不稳定,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 比起鬼魂,用念来形容它更准确。 人正常终老离世,都会留下有一缕念,这念从他们生前没法完成的遗憾中诞生,会在人间逗留一段时间再自然消失。 而那些惨死于丧心病狂折磨虐待下的动物,它们的念,是想活下去的执念。 根据消息数据记载,马永祺晚自习期间坠楼,事发地点是教学楼斜后方的实验楼五楼右楼梯口,偏僻的角落,刚好在教学楼视线死角。 如果不是清洁阿姨第二天上清扫实验楼右后方的落叶,马永祺还要等下午有实验安排的班级上课,才能被发现。 那缕执念领他们到一楼的二号实验室驻足。 手机灯光扫进去,于术被生物人体模特吓了大跳,他拍拍胸口倒吸了口凉气,回头看江禹的状态,完全没吓到,反而眼里暗暗的向往。 也是,江禹自小跟着师傅学习,大概没上过学,他看到白板上简洁明了的生物要点知识,憧憬好奇再正常不过。 那缕念用狗叫的方式喵了声,随后快速窜进到楼梯口,祂回头看了眼江禹跟于术,确认他们跟上来了,便后腿发力一蹬蹦了五六级台阶。 祂的行动路线奇怪但明确,每次停下都是生物实验室,唯一的变化就是白板上的知识点。 于术猛然反应过来,用手肘撞了撞江禹的鲨鱼肌:“你还记得不,数据有说部分残肢断臂是钝器活生生磨断的。” 江禹眼眸微垂,目光柔和的点点头,他记得,手下整理资料时特地加粗了相关的字句。 “其实不然,祂停下的地方全是生物实验室,而且我看桌子上的配置,不同年级使用的实验室都有镊子。”于术继续道:“镊子介于锋利和钝之间,也是最符合数据显示结果的凶器,而李晟恰好是生物老师。” 江禹明白于术什么意思。教工楼到教学楼之间的湖没有栅栏,想让人掉进湖里也不难,稍微撞一下就会失足。 他低头看了眼猫狗幻化的执念,往前推算,李晟意外那天,祂应该还比较稳定,将成年人吓失足轻而易举,而且李晟的报告确实有提到,动物爪子抓伤。 难道说李晟跟其他两个人的意外而言是自作孽? 就当他们都以为李晟真的是死于祂的报复时,祂蹿上了五楼,走到了离马永祺坠楼楼梯口五六米的地方,进入戒备状态,弓起身子绒毛炸开。 那楼梯口像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大嘴,正在吞食月光和空气。 因为永生结的缘故,于术遇到脏东西没有再发冷乏力呼吸麻痹,直到江禹丢出去的符纸在空荡荡的正前方烧出来一个哀嚎的人脸,才知道又中奖了。 要是闹出大动静将人引过来,事情传出去肯定给学校带去不良影响,这责任太重江禹担不起,只能用单纯稍微拖延时间的威力最弱符箓。 第41章 “走,学校还在自习,不能太大动静。” 江禹拉上于术就往回走。 然而,他们往回跑的时候五楼每个教室都跟长得一摸一样,第四行第三排的课桌歪了,黑板上挂着三红一绿的磁吸。 既然从左边走一直在循环,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走最右边楼梯口。”江禹快速做出判断。 他们以为进楼梯能有转机,殊不知楼梯更要命,没有尽头,也没法离开,一直循环。 于术下了一层又一层,无论跑多少次始终回到五楼。 “我...跑,不,动了。”于术扶着楼梯扶手弯腰气喘吁吁,双瞳染了几分月色在黑夜里闪着细碎的光,向江禹投去求助的眼神。 江禹体力不是一般好,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刚刚没有跟着一起跑了十几层楼梯。 “来者不善。” 江禹抬头仰视飘在上一层鬼魂。 那鬼的飘飘白衣染上了浓烈暗红,身旁萦绕着灰白的雾气,祂每靠近一寸于术的心脏跳动的节奏就狂野一分。 于术以为见过好几次鬼,已经可以接受了,但眼前这只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太恶心了,完全就是死状。 于术手心全是冷汗,强烈的求生欲碾过激发出他的潜能,再次迈开腿往下跑。 他又冲下了一层,场景出现了变化,不再是5f的提示词,但更恐怖更怪异的场面出现了,他过了拐角想继续往下跑的时候,江禹出现在他面前。 他顿时浑身血液渗入深寒,后背翻腾的寒意让他有些无知觉,因为他现在站的位置是刚才江禹抬头看时鬼所在的位置。 于术想尖叫但不能叫,而且嗓子已经堵住了,他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拿不出来,腿脚的骨骼被抽走了一般,有些站不住。 他抓住扶手,凭本能挣扎着往上层退,然而当他退回去上一层又看到了同样的场景,只是视角从俯视变成了仰视。 于术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源源不绝的冷意顿时滋养了不好的念头在脑子里生长蔓延,他的位置跟鬼接近几乎重迭,所以无论上还是向下都逃不脱。 于术脖子如同生锈的齿轮一点一点往侧边转。 鬼就在他身后! 于术两眼发黑,双手松开往下滑连扶手都抓不住了,在极度恐惧前残存的力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于术能做到就是挨着江禹继续往下跑。 “这算,鬼打墙吗?”于术气喘吁吁。 “不是。” 江禹托了把于术的腰,给他一点向前的助力。 当然不是鬼打墙,他们陷入了一个不断循环的楼梯,往下跑时能看到他们自己的背影,往后退时能迎上人偶一样的他们自己。 唯独那追他们的鬼,没有出现过复制体。 无论他们怎么跑,都在不停循环,一次次路过自己的背影,一次次跟蜡像娃娃般的字迹擦肩而过。 受限于场景,江禹没法简单粗暴的破掉循环。 于术呼吸紊乱上气不接下气,嗓子眼也泛起浓郁的血腥味。 “你,想想,办法啊。”于术声音非常虚弱,他已经到极限了,坚持不了多久。 而那只鬼大有追不上不罢休的势头。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路过楼梯转弯处的平台,月辉束状固定在窗口的位置,每每路过,两人跑过影子又浅又长,仿佛连接月光和黑暗的桥梁。 “何玉嬅,该干活了。”江禹迫于无奈,压低声音喊道。 于术僵了一下,跑步差点绊倒,还要江禹扶住了他。 他记得江禹说何玉嬅出不了村子,就算有用,何玉嬅也记得他们帮忙的人情,但这里跟村子隔了十万八千里,哪能喊过来。 于术疑惑着呢,胸口的永生结自动从衬衣里面飘了出来,沐浴在清冷的月芒下,铺下一个略带水绿色的影子。 披盖头穿中式嫁衣的何玉嬅凭空出现,淡入二人的视线。 她抬起手,像上次那样拔下发簪掷出去。之前就觉得奇怪,棍状物体投掷出去会在空中不停旋转,但何玉嬅掷出去的发簪一直保持水平横向加速运动。 发簪刺入那只鬼的心口并且穿了过去,给祂开了一个小孔。 不出三秒,那鬼碎作一阵浓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玉嬅转过身,顶着红头巾点头似乎在跟二人打招呼,随后她抬手指向窗口:“从那跳下去。” 于术眼睛瞪得溜儿圆,先不说何玉嬅怎么会从永生结里钻出来,就说从窗口跳下去这事,他们在四楼和五楼之间的平台,跳下去不就落得跟马永祺一样的下场了。 就在他想到底是江禹疯了还是何玉嬅疯了的时候,江禹已经翻了上去。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你疯了?!”于术神色苍白又紧张。 江禹身子一跃,就没了踪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江禹一点踪迹都没留下,仿佛刚刚他翻窗户跳出去是幻象。 “跳吧,外面一楼,不跳永远出不去。” 于术咬咬牙,翻就翻,明天要是上新闻:两男子在六中翻窗坠楼,他当鬼都不放过何玉嬅。 然而他刚爬上窗,探出脑袋,就发现他们在左边楼梯一楼二楼平台处,江禹正在下面看着他。 “跳啊,要我接你?” 月色落在江禹身上,给他蒙了一层清冷柔和的光华,微风吹拂他的衣角和发丝时,于术仿佛看到了黑夜的形状。 于术点点头:“你接稳哦。” “好,跳吧。”于术大多数时候挺精明,就是经常听不出玩笑话挺让江禹无奈,可谁让江禹管不住自己的嘴非要讲,属于自己给自己挖坑往下跳了。 于术扑到江禹身上,回头再看何玉嬅指了指体育馆的方向就消失了。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到体育馆侧面,这里什么都没有。 真不知道何玉嬅让他们到这来做什么。 “回去你得好好跟我解释清楚何玉嬅的事。”于术眯起眸子,睨了江禹一眼。 “我把她养在永生结里面想留下当差使,但你的体质和她的选择,所以就把永生结送你了。” 江禹懒得等回去再说,三言两语当即解释清楚。 “你应该问问我的意愿。” “有利无害的事,没必要问。”江禹理所当然道。 于术啧啧道:“行吧。”于术想了想,江禹没有害他的理由。 再说了,江禹用师傅送的永生结害人也太大手笔了,怎么想都不合理。 当他们说话的声音停下来时,不属于他们的声音像蚊子叫似的:“有人在外面吗,能帮我开体育馆的门吗?” 于术差点跳起,但是他觉得声音耳熟,在哪儿听过。那声音越听脑海就越清晰浮现腼腆的校服男孩形象。 “汪智遥?”他想了半天,不确定道。 “你是谁,你认得我?” “我是于桓他哥,乌漆抹黑的你怎么在体育馆里面?” 江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于术:“被关进去的呗,难不成他跟自己玩捉迷藏躲进去的?” 第27章 鸩(六) 体育馆二楼有五米高,从二楼跳下来不现实,一楼的窗户整整齐齐开在一米八网上的位置,从里面翻出来很费劲。 第42章 估计汪智遥也试过但是没成功,所以才一直在里面呆着。 “沿着道路往前走左转,是体育馆侧门,能帮我开下门吗?”汪智遥礼貌道。 “嗯,等等。”于术爽快答应。 他俩稳健而快速的步伐仿佛要踏碎依稀灯光,影子像支撑着体育馆影子的柱子,他们往前走体育馆的影子随之慢慢倾斜。 侧门从外面上了锁,他们没有钥匙开不了。 “找老师拿钥匙?”于术拿起那把u型锁,顶着锁孔看了个仔细。 江禹拍开于术的手,切换到相机录了个小视频,发过去给校董。 保安很快到了,他对江禹跟于术没印象,但校董让他来也不好意思问这俩人是谁,万一是校董的亲戚,他可惹不起得顺着心意。 电灯开关清脆的啪嗒声简直是带来喜讯的钟鸣,霎时将馆内的黑暗驱散得一干二净。 偌大的体育馆堆满了初夏的闷热,往里走两步粘腻的空气附着在皮肤上瞬间成了一张膜,稍微抬起腿迈步就感觉到内裤跟肉连在一起的湿腻。 而且空气漂浮着淡淡塑料味,多吸入几口气管就又疼又堵,在这地方待五分钟经让人顶不住了。 “汪智遥!汪智遥!”于术的呼喊声回荡了数次,却一直没有响应。 保安疑惑的看着他们:“汪智遥又被锁进来了?” “你认识他?” “你们不是校董的亲戚?”保安上下打量这俩身材匀称的高大年轻男人,确实不像校董亲戚那种特有肥圆感。 江禹敏锐的捕捉到异样,垂下眼睑淡淡道:“不是,我们是...” 调查离奇命案的道士几个字刚涌上嗓子眼,就被于术用手肘不着痕迹撞了下。 于术抢过话:“便衣警察。” 保安松了口气:“难怪呢。”他顿了顿续上认识汪智遥的话题:“这小孩挺惨的,高三转学过来就一直被欺负,之前不是被锁体育器材室就是教室杂物间,现在这天气还被锁在空气不流通像蒸笼的体育馆。啧...” “就没老师管管,没家长管管?”于术脸色如常,但声音和语气都冷了好几度。 保安在这学校干得也挺憋屈,这里的老师看不起他是个看门口管钥匙的保安,有时还会说些让他难堪的玩笑为难他。 他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这俩人挺和善,就把他们当成一次性倾吐对象:“他班主任说高三了不是小孩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别人怎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老师和稀泥,汪智遥家长也不争气接受私了。他家情况不咋好,就是因为成绩好特招进来的,没想到这孩子就这样被欺负了差不多整个高三。” 于术没有接话,他眼里闪过一阵阴翳,还有无可奈何。 三人说着走到了最里面,也就是遇到汪智遥的那个厕所。 那厕所更热,外面是桑拿房,这里就是炼丹炉。 高热和氨气的臭味让人头晕,地板肮脏又湿滑,稍不注意就容易滑倒。 于术前脚刚进来就爆出密密麻麻的大汗珠,后背有水往下流。江禹也没好到哪去,他讲究穿的长袖白衬衫,胸前已经有些透肤。 汪智遥被锁在最里面的隔间,推开门时,汪智遥已经中暑晕过去了。 要是他们没碰巧遇见,汪智遥在这环境热一晚上,肯定要成为第四单命案。 “你把车开进来,得尽快送他去医院。”于术指挥道。 人命关天,调查先往后推一推。于术趁江禹出去开车进来的间隙,让保安帮忙到学校的生活部买瓶冰水,到校医室开藿香正气水跟十滴水。 于术抱着汪智遥落入后座。 江禹开车边透过后视镜观察于术。于术神色紧张的将藿香正气水一点一点往汪智遥嘴里送,小小一瓶药剂喝了十几分钟,期间还不停用冰水沾湿纸巾给汪智遥物理降温。 虽然不是专门治疗发热感冒的医生,但于术的应急处理做得非常到位,昏迷中的汪智遥神色渐渐舒缓了下来。 “你说这是什么人啊。”于术眸子腾起怒意,他抬眸对上后视镜里的江禹,说道:“这老师跟家长也太离谱了。” 上车前于术问来了十七班新班主任和汪智遥父亲的电话,但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气人。 汪智遥因校园霸凌而被关在焗炉似的体育馆,都中暑晕过去了,老师还只关心高考,没有一句关心在意学生身心安全的话,反复强调不要耽误复习进度,还有不到三十天就高考了,明天一定要按时到校上课。 家长就更离谱了,接通电话就是嘈杂的麻将声,甚至觉得这电话太晦气影响他牌运,直接挂了。 于术说着低下头,汪智遥五官很温润,但脸颊凹陷有些瘦脱相了,仿佛眼镜框都能把他压的喘不过气;于术又伸手捏了捏汪智遥的手腕,没有多少肉全是硌人的骨头,挺严重的营养不良。 江禹趁这会儿路上车少,扫了眼后视镜,说道:“你我是外人,都做不了什么。快到了。” 于术重重的叹了口气,江禹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外人,这次撞上了能帮忙,但下次就不一定了,他们确实做不了什么。 但身为医生他见多了生老病死,也最怕看到人因为病痛而受煎熬,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这医院是于术之前工作的医院,再次踏入身份已经无法逆转,以前他到这来是替病人治病解忧,现在是作为病人的陪同。 于术轻车熟路挂了个急诊,小护士认出他了:“于医生,去另外一个科室吧,那边没人排队。” “我没事,这个小朋友,中暑晕过去了。”于术指了下跟在后面被江禹抱起来的汪智遥。 护士看见江禹的瞬间,眼里就冒星星了,于术是温柔乖巧的好看没有攻击性,会让人越看越喜欢,而江禹则属于浓颜但气质清冷那一挂,极具侵略性和视觉冲击力。 但她职业素养很好,只是在心里感叹了两三秒,很快再次进入工作状态,找来退热贴和湿纸巾,辅助汪智遥降低体温。 于术发现了护士亮晶晶的八卦眼神,扯出柔和但没有温度的笑容,淡淡道:“他,我现在的老板 。” 以前他还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就有些刚毕业的年轻小护士会背地里说他跟谁谁谁很配。 一开始他挺反感的,因为她们甚至会将他跟男人配到一块,但后来他知道小护士们就嘴上说说排解工作的无聊,就当不知道任她们说笑过瘾了。 坐班医生说还好于术应急处理做得足够好,汪智遥没有伤到到大脑,但是由于在空气不流通的高温环境内待太久,昏迷会持续比较久,需要一个安静凉爽的环境恢复。 于术又给汪智遥父亲打了个电话。 “我打麻将呢,你打什么电话,害我财运都没了!卧槽!” 刚接通,于术就挨了一顿指责,他刚要说清楚情况,电话又挂断了,再打过去已经被拉黑了。 于术只好联系汪智遥母亲。 “喂,找哪位?”电话那头的娇滴滴女声有些尖锐。 于术道:“我是六中的,你儿子汪智遥...” 第43章 女人听到汪智遥的名字瞬间不耐烦起来,直接打断于术说明情况的话语:“让他找他老爸去,我跟别人结婚了,管不了。” 随后就是嘟嘟嘟的挂断音效。 于术憋住了想骂脏话的冲动,转手给于桓打了个电话,说今晚带个人回了。 “啊?什么事,怎么突然要带人回家?!”于桓急促又紧张。 于术叹气道:“汪智遥,我跟江禹在六中干活的时候碰到他,他中暑了,他爹妈又不管。” 说到底还是于术性子好,以前他还是医生时,会偷偷为经济情况不太好的病人垫付医药费,现在让他不管汪智遥实在办不到。 而且医院床位紧张,万一来了更危急的病人没床位就难搞了。 思来想去,于术只能将汪智遥带回家里。 “那我现在收拾次卧吧,不然没地方睡。”于桓道。 于术没开免提,但于桓说话中气十足挺大声的,江禹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禁皱眉,自家都没房间了,为什么不能把汪智遥留在医院再找个护工看一晚上呢,就非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下一秒他又觉得这就是于术,于术这人太理想化了。 正是因为如此,于术知道于定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时,才会毅然决然大义灭亲。 让他弃眼前这个昏迷的高中生不顾,还真就为难他了。 江禹道:“没房间就放我那。” 药水挂完已经凌晨一点出头了,还好医院离江禹家不远,交通又顺畅,回到江禹家一点半多点。 于术逛过地下一层和一二楼,三楼江禹的生活区不让上,他也没兴趣窥探别人的私生活。 但第一眼看到还是震惊了。 又乱又奢华,置物架放了只雍正年间彩瓷花瓶,手表墙上随意摆放着百达翡丽和卡地亚,与之相对,乱丢在沙发上的裤子衣服袜子不知道洗没洗,吃了一半的零食又不收拾好。 嗯,确实是个男人会有的生活状态。 于术将汪智遥放到床上,给他擦干净汗渍,换上回来时顺便买的衣服。 于术看汪智遥情况更稳定了,又想着有江禹在,这儿也没他休息的地方,他就打算回去。 “还下楼?” 江禹洗完澡换了身睡衣,敞开的领子露出微微发红的锁骨,他边说边用毛巾擦头发,时不时甩出几点小水滴。 于术点头:“汪智遥留在你这,我回家。” 江禹眯眼看了他一会儿,慢悠悠钻进卧室:“等下。” 反正也不差赶这点时间,就等一等看看江禹要给他说些什么新的工作安排。 几分钟后,江禹拿了套衣服丢给于术:“我俩又不是没睡过,内裤新的,洗完睡觉,大晚上别跑来跑去。” 啊? 于术脑子仿佛有团雾,挡住了他思维前进的方向,半天才反应过来。 凑合一晚上而已,他不挑地方,只是没想到江禹居然这么好说话。 “别说得那么暧昧。” 江禹软绵绵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了一滴挤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是你思想不对劲。” 第28章 鸩(七)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江禹家的定制床垫跟循环空调太舒服了,于术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才醒来。 宽松的真丝睡衣领口扣子没扣好,于术缓缓撑起身时往下滑了点,露出半边白皙有肉感的锁骨。 他环顾一圈身边已经没人了,摁开手机已经十二点半了,七个未接来电全是于桓的,他回拨半天一直没人接听。 于术麻利穿好衣服去洗漱,他脚下生风把拖鞋踩得哒哒哒作响,他先楼前不忘去看看汪智遥,然而床铺整齐干净,不见半点人影。 他左脚刚踩到到二楼的实木地板,同事就齐刷刷看向他,那眼神又惊讶又惊吓。 “别上去三楼啊,会被骂的。”排头的小男生快步上前拉了他一把,语重心长道:“别让江哥知道了,会被骂的。” 于术淡定道:“他喊我上去的。” “不可能,江哥最讨厌别人上去三楼。”小男生满脸写着不信,他比江禹还稍大一岁,但对江禹既尊重又向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江禹那样独当一面。 “我喊的。”江禹从电梯里面出来:“昨晚他跟我睡了。” 是的,江禹的别墅有电梯,但只有他自己的指纹能启动,其他人用不了。 于术脸一下就黑了,什么叫跟他睡了,说的那么暧昧。 那男生脸色更精彩,像极了追星人知道自己的爱豆被曝出瓜那样失落。 江禹还穿着睡衣拖鞋,走到于术身边懒洋洋道,说着打了个哈欠:“汪智遥没事了,你弟来找你了,都在一楼。” “谢了啊。”于术微微偏头莞尔道。 落到于术身上的自然光柔和,勾勒出他的轮廓,给他描了层毛茸茸的光晕,他仿佛在发光。 温柔而纯净,好看的不得了。 一楼就于桓跟汪智遥两个人。 刚才二楼那架势应该是在开会,而他作为这里的一份子理应参加,但转念一想江禹回去睡觉都没喊他,就不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了,能摸鱼则摸鱼。 “睡太死了,没接到电话,不好意思。”于术愧疚道。 于桓语气有些无奈:“吓我一跳,没事就好。” “谢谢您。”汪智遥挺会来事,道谢还给于术接了杯水。 “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于术笑着接过汪智遥双手递过来的杯子,他对这小孩印象挺好,但那个您字让他有些在意,恭维又小心,仿佛在讨好。 他看不过眼却又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汪智遥腼腆的笑了笑,仅仅是这简单的动作,他的嘴唇颜色就出现了不规则的白色。 汪智遥的身体太差了,嘴唇稍微做点动作就没血色,已经不是简单的营养不良了,是贫血。 于术收好眼底即将溢出的心疼,怕刺伤汪智遥的自尊心。 “没什么了,时间差不多我要回学校了。”汪智遥说着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新衣服,这年纪藏不住事,他眼底翻涌起矛盾的情绪,开心又难过。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汪智遥又主动说话了:“你们在调查我学校的事情吗?” 于术愣了半秒,点头到:“嗯。” “你们不是警察吧。” 汪智遥目光转了一圈,看着这漂亮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方,瞳仁里翻腾的羡慕就像暗流,猛烈却不易察觉。 也是,谁家警察住这么好的房子,还在家里房放朱砂黄符纸。乃至桃木剑铜钱剑。 于术浅笑肯定汪智遥的猜测。 汪智欲言又止,跟于术对视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于术没追问,汪智遥不想说自然有顾虑,再说他只是一个学生,就算在学校时间长也不一定知道事情的细节和内幕。 和熟人说话尚且留三分,更何况他们只见过几次面,知道对方名字而已,没法强求。 时间差不多,汪智遥要赶回去上下午的课,临走前特别郑重的跟于术又道了一次谢,还让于术帮忙向江禹传达一下。 第44章 跟江禹干活的好处就是,没有固定上班时间,江禹不喊就不用做事。 就比如今天,江禹补觉,他没安排就回家吹空调看文献,查资料。 于桓来了之后,这房子也多了些生气。 虽然于术厨艺不错,但他怕麻烦基本不做饭,独居的时候冰箱里基本只有预制菜跟速冻食品,现在于桓每天都会问他:“哥,今晚想吃什么,明天想吃什么。” 他负责点菜就好,弟弟会给他安排好。他不介意弟弟多休息一段时间,要是弟弟没有工作的想法也无所谓,江禹给他的保底工资还得起贷款,养得起于桓。 至少养弟弟几年供他上个成人大学没问题。 “哥,你在忙不?”于桓敲了敲书房门,小声询问道。 于术伸了个懒腰:“不忙,进来说,怎么啦?” 于桓把手机递给于术:“汪智遥跟我说的。” 「知道你哥跟江禹哥不是警察那会儿我就想说,但我不敢。不过我考虑了一下午,感觉还是告诉他们比较好。」 「学校的怪事不是上个月老师去世开始,而是要更早,大概去年十一月左右,陆续有学生请病假,最开始请病假那个学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上课。」 「而且请病假的学生都是走得近玩得好的,其中一个生病了,其他几个就会慢慢跟着生病请假。」 「上次烤肉店有三个男生堵我,你还记得不,其实最开始有六个人,但其他三个都陆续病倒了,他们仨中第一个请假的已经三个月没来上课了。算上他们已经有二十七个学生请假了。」 「学校不让我们往外面说,所以中午我犹豫了好久没敢说。我微信给你发消息你拿给他们看,然后可以请你等他们看完告诉我一声吗,我们俩都把聊天记录删掉,这样安全点。不然我怕万一校方知道了,会被劝退的,好不容易快到高考,被劝退就前功尽弃了。」 「还有,昨天真的很谢谢于术哥跟江禹哥。衣服的钱等我高考完了打暑假工发工资就还!」 「记得,给他们看完告诉我一声,咱俩一起删掉聊天记录。」 于术慢慢往下滑,逐字逐句看清楚,他愈发觉得校方在隐瞒些什么。 最后面是班会的画面,广播里是个嘶哑的中老年男人声音,讲着关于同学生病请假的事情不能往外说,违反规定传播者开除。 广播刚停,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又将内容重复了一遍。于术认得这声音,就是昨晚不关心学生只关心高考和成绩的班主任。 第一个请假的学生距今至少六个月还没回去上课,后续还有那么多学生出事,而校方提供的数据仅有几位老师遇意外的时间地点,和粗略的概括性介绍。 而且捂嘴不让学生老师往外说,就更加左证了校方的态度。 等下,欺负汪智遥的学生原本有六个,已经有三个请假了,那说不定剩下三人也会出现病倒需要请假的可能性。 既然从三个老师身上找不出来什么线索,不妨从学生身上找。 于术将那几段话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不是滋味。 尤其是汪智遥说要还衣服钱那句,看得他胸口直发堵。 羊城很多做衣服的厂家,白t牛仔裤顶多两杯某茶,可在汪智遥看来却是是必须偿还的人情。 保安的话再次在他脑子里响起:“家庭情况不好,特招进来的。” 于术心里五味杂陈。 “等我一下,我留一手证据备用。”于术拿过于桓手机截图保存视频还不够,还用自己手机录了个视频做备份。 他不能保证沿着学生这条线调查不会引起校方怀疑,要是因此要开除跟他们有接触的汪智遥,这份证据至少能帮到汪智遥。 “好了,等会汪智遥回你了,你就跟他说一声,删掉聊天记录。” “好。” 于术给江禹发过去消息,等他给出工作安排。 很快,江禹就回了:“今天休息,明天干活。” 于术还天真的以为江禹昨晚没睡好因此今天晚上不干活,下一秒就收到江禹的游戏邀请。 好好好,不干活,在这打王者。 自从江禹发现于术玩过王者之后,有事没事会喊他开黑,但是江禹实在是很菜,把把0-10还瘾大。也就于术能带得动他。 于术发过去好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响应,他想了想干脆进入游戏房间语音开麦。 “干活别玩。快点完事,这事完了我带你上一天分都行。” “对对对,管管江哥,他输了一晚上不服气,老上头了还要继续打。”语音里传来刘旭的声音,幸灾乐祸拱火的样子是真不怕挨江禹骂。 虽然于术入职没几天,但江禹的手下都有个共识,江禹挺看中于术的特殊体质和能力,慢给于术面子。 “就你长嘴了?”江禹沉声质问。 光听声音,于术脑海里就自动浮现江禹微微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眯眼看人的冰冷眼神。 跟江禹对着干不行,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得顺毛。 于术语气缓和了些:“那这样,先找个方向,确定了大概计划我就带你。” 江禹权衡了一下:“行,群语音开会。” 他们有两套方案,一是直接去医院找病人资料,但这样既不道德又违反医院规定,还可能会招致纠纷。于术没同意。 第二个办法是去登门拜访那些学生家长,这个相对可行也稳妥,但他们没有可以说得过去的身份,蓦然造访,更容易暴露汪智遥将事情告诉了他们。 正当于术为难,江禹轻飘飘道:“去找李呈。” 找李呈干啥,他一个开网络传媒公司的,跟那些莫名生病请假的学生八竿子打不着。 于术涌到牙缝的疑问,被脑海里闪过的厕所事件打散得一干二净。江禹问过李呈去没去过六中,当时他就觉得奇怪,江禹怎么突然问不搭边的事。 该不会李呈儿子就在六中念书吧。要是李呈要了二胎,按年龄推算二胎确实在高中到大学范围内。 只是,江禹是怎么知道李呈去过六中,六中又怎么跟传媒公司厕所里的男鬼扯上关系。 如果李呈儿子是生病请假的人之一,找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仅仅是因为病的奇怪,更是他遇到过脏东西,交涉阻力相对较小。 于术收起发散的思维,应声:“行,那什么时候登门拜访?” “明早。” 第29章 鸩(八) “哇,新来的校医好帅啊!” “是啊是啊!我就说今天校医室门口怎么那么多人,我凑热闹去看了下,新校医有一米八几,又帅又温柔,还刚刚大学毕业。” 两女生兴高采烈讨论着。 旁边的男同学酸溜溜道:“切,野鸡大学毕业跑到中学当校医,真要有本事都进正规医院咯。” 先挑起话题的女生冷笑着讽刺:“好酸哦,学习垫底就算了学习还不好,甚至没我六张姨妈巾高,在这评价人家一米八帅哥校医,下头。” 男生哑火了。 女生转头跟汪智遥颐指气使:“汪智遥,你随便写个假条给班任呗,我陪你去校医室,你成绩好她肯定同意。” 第45章 汪智遥的同学绝大多都是家里条件挺不错的小公主小王子,自小在蜜糖罐子里长大,大部分不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对待,仅仅只是因为他家庭条件一般但成绩而被特招进来。 但不是一开始所有人都这样,刚来的时候好些人都平等真诚的对待他。 而青春期叛逆的男孩子看人不顺眼根本不需要理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怎么得罪了李明浩,就被针对了。 李明浩是学校出了名的小恶霸,家里有权有势,对学习没兴趣,三头两天就找同学麻烦顶撞老师。 正是从李明浩针对他开始,谁跟他玩谁友善对他,就会遭到李明浩的针对和欺负。 人看着像群居动物,其实各怀鬼胎,一个人看一个人不顺眼,就会给那人冠以异类的名号,再只以为是的假装正义,对‘异类’赶尽杀绝。 有人是真的讨厌汪智遥,有人是被迫加入。 自私是刻在人类灵魂的本性之一,在年月磨砺中或许会隐去棱角,但对于没什么人生阅历的高中生而言,赤条条暴露在阳光下。 汪智遥冷淡的点点头:“嗯。行,你等等。”他没必要跟他们对着干。 况且汪智遥知道这女生是装的,因为她最开始跟他关系蛮好,只是李明浩威胁过她后,她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下一个异类,才变成这样。 刚才她怼男生不是因为新校医,单纯就是看他不爽借题发挥。 班主任见汪智遥去校医室不怎么影响上课,就批了,但仍不忘说几句学业为重,校医室环境不错的,带点书本试卷过去,没那么难受了就抓紧时间看看。 班主任不说,他也会带,因为李明浩那伙人不会追到校医室去搞事。 “校医,他不舒服。”女生敲敲校医室的门,探头往里面看了眼礼貌道。 沉稳温柔的男低音传来:“进来。” “于术哥?” “汪智遥?” 于术跟汪智遥大眼瞪小眼,都在因为看到对方而惊讶。 原本于术跟江禹要去拜访李呈,但他去外地出差的行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得等李呈回来了才有进展。 但于术发现了六中的校医招聘信息,他跟江禹再三确认,校方不认识他对他没印象后,投了简历。 他特地隐瞒了自己在市医院的工作过,简历只写了本科的学历,加上他那张没什么岁月痕迹的脸,找不出破绽。 早上八点投的简历,校方九点就喊他去面试,聊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让他尽早入职。 于术也不客气,当天就上岗了。 上岗第一天就遇到了汪智遥。 女生惊讶的有点语塞,汪智遥居然跟新校医认识。 于术快步上前摸摸汪智遥额头:“哪不舒服?你先到床上躺着。” 汪智遥看到熟人,还是温和善良的于术大哥,他不由得勾起唇角浅笑。 “可能肠胃炎。”他随便扯了个理由。 于术半信半疑的打量汪智遥跟那女生,几秒后上前关上校医室的门。 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哪藏得住事,于术看汪智遥的精神状态就知道没事,女生看着也不像会欺负汪智遥。 “没空腹吧?我给你接杯开水,你吃点腹可安。”于术找了个借口拐进小药房。 女生看于术看到两眼放光。她有喜欢的偶像,但是因为舞台要妆造很浓,那种好看跟于术这纯天然无添加的没法比。 “哇,你居然认识这么帅的大哥?”没有其他同学的目光监视,女生也放下了端着的架子,俏皮的压低声音道。 汪智遥也跟着小声说话:“前几天认识的...”他昨天刚将不该说的都让于桓转告,今天于术就在学校出现,估计是取证找线索的一步棋。 于术咳了两声,拿着热水出来。 “差不多上课了,没事的就先回去。”于术和善的笑着下逐客令。 “孙梦婷你先回去吧。”汪智遥朝女生眨眨眼。 孙梦婷心领神会,捂住肚子皱起眉头:“校医,我有点生理痛。” 于术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看他俩的眼神完全就是在说:“你们俩继续演。” 倒不是他对校医这工作有多负责,而是有外人在,也怕隔墙有耳,万一突然有人来校医室,在门口听见他跟汪智遥的聊天内容,他不仅连累汪智遥还连累江禹。 孙梦婷脸皮厚,她以为于术怕被老师追究责任,于是主动道:“我舒服点回去就跟班主任解释,我生理期真在这几天。” 她说完就自顾自躺上旁边的病床。 “你不怕吗?我们学校三个老师去世了。”孙梦婷不好意思的偷瞄于术,口不择言道。 虽然孙梦婷开了头,但是于术不敢顺着话题往下走,万一外面有人路过就难搞。 他脸色平静的淡淡道:“你们学校对外公布都是意外了,你就别瞎想了。” 孙梦婷见于术没赶她走,送了口气继续聊八卦:“我也知道是意外,但就是觉得挺解气的。” 挺解气? 三个老师相继遇到意外,她居然觉得解气。 要不是空调对着后脑勺呼呼吹风,冷得有点头皮酥软,于术差点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孙梦婷将毯子捂好接着道:“这年代怎么还有老师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种话。” 汪智遥被针对的时候,她跟另外几个朋友都有向老师反映过,老师一直说男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不要大惊小怪。 冬天把人关在厕所里泼冷水,体育课把人衣服扒掉丢进水沟,还把图钉沾到被带上,已经不是小打小闹了,是赤条条的霸凌。 班主任马永祺不作为就算了,教导主任李晟也不作为,她跟朋友联名写了举报信之后,被教导主任当着年级大会批评了一顿,说她挑拨是非不利于集体团结。 她说的句句属实,只是想帮朋友讨个说法,却落得莫须有的罪名。 就是年级大会的通报批评,李明浩才盯上了她,威胁她再帮汪智遥,跟汪智遥还有来往,就让她没脸见人。 因此她才装出跟那群欺负汪智遥的人一气连枝。 后来她休息日碰到,李明浩父亲带着他跟马永祺和李晟吃饭,才知道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收了钱办事罢了。 如果马永祺跟李晟单纯受贿,她都不至于说解气,主要还因为这俩人平时老说些让女生不舒服的话,而且经常借查寝的名义突然上女生宿舍。 她好几次刚洗完澡出来只穿了内衣,就看见他俩在宿舍里面,说要检查内务,但他们的眼神完全黏在女学生宽松的睡衣领口,嘴上说的跟身体做的完完全全两码事。 而且这事儿不是她经历过,已经毕业的学姐也跟她说过。 男凝女学生,对校园霸凌视而不见,这样的老师意外去世她一点都不心疼,甚至觉得解气。 门缝多了一抹灰影,于术眼神示意孙梦婷别继续说。 不管外面是谁,孙梦婷说这些话被听到了传出去只会招来不良影响。 “是我。”江禹松弛懒散道。 于术松了口气,开门的时候瞪了江禹一眼:“吓死人。” 第46章 “你做亏心事了?”江禹挑眉,进来之前他摸了下贴在门外侧的校医室牌子。 于术朝江禹翻了个白眼:“太认真工作就是我做的亏心事。” “江哥。”于术都跑来学校当校医了,见到江禹,汪智遥并不意外。 江禹稍微点头便拉过凳子很自然的坐到于术旁边,他扫了眼十平米左右的校医室,冷淡道:“这么热闹” 孙梦婷真怀疑自己眼花了,帅哥都是跟帅哥玩的吗,一天遇到两个帅哥,一个清冷干净少年,一个温润如玉大哥哥,这趟校医室来得真值。 “等会有人要过来。”江禹又道。 他过来之前就听到:“快送去校医室。” 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听语气肯定不是普通的跌打损伤感冒发烧。 果不其然,江禹话音刚落下没出三秒,就传来敲门声。 两男孩子架着一个昏迷,身上皮肤微微泛红的同学。 他们仨不是别人,就是那天堵汪智遥的小团体,昏迷不醒的则是那天为首想动手的男生。 哪怕有两个成年男人在,那两男的看见汪智遥依然眼神凶恶。 于术看出来三人之间微妙的气场,但没忘记自己在扮演校医的角色,便装出稍微紧张的表情,上前询问:“突然晕倒的?” 其中一个男生点点头:“嗯,毫无征兆就boom一声倒地,怎么喊都没反应,皮肤肉眼可见变红。” 于术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上课时间,老师遇到这种情况肯定直接联系家长拨打120,但两个学生送过来的,多半是逃学躲在厕所吸着吸着出事。 他上前查看,即将碰到晕倒男生的衣服时,被江禹抓住手腕往后拽:“戴手套。” 江禹不确定看没看错,真要是那东西,他可搞不定。 于术一临床内科的,简单看感冒发烧和摔伤擦伤还行,眼前这男学生的情况他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是交给专攻这类型病征的医务人员稳妥。 “让老师联系家长,送去医院。” 两男生听了于术的话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其中一个跑了出去找班主任。 在一旁沉默的汪智遥捧起书本,借助书的遮挡,给于桓发了条消息:“是那些请假学生的病状,我见过一次。直接转发给你哥。” 第30章 鸩(九) 于术以有相关的检查报告能更好防止学生出现类似的症状为理由,申请跟着一起去医院。 校方领导自然不同意,他们领导层只知道有警察在处理。 不过好跟曾志强在茶楼碰面后,负责这单离奇事件的警察有个别悟性高,猜出来上级领导突然发话跟于术江禹俩人其中之一脱不开关系,便多留了个心眼。 这不刚好有个驻警队的队医主动过来帮忙,而且这位队医恰好知道于术在医学上的造诣和失业的内幕,于术跟着去医院,他则代替于术暂时负责医务室。 医院护士认识于术,最近六中又频繁出事,看到穿六中校服的学生就知道怎么回事,她麻溜儿的帮忙办理好手续把人带了过去。 于术对于那个昏迷的男学生,最直观判断不是生病昏迷,而是中毒昏迷。 皮肤异样的颜色很好左证了这一点,正常肤色发红要么愤怒血气上涌,要么体温升高发热,然而他生理实际情况是体温偏低。 “送回家吧。”医生看了几眼就直接给定论 。 “不做一下身体检查吗?”于术疑惑道。 医生摇摇头:“没必要浪费钱,六中十几二十个学生都是这种症状,大几千的检查项目做了个遍都没检查出来异常。” 男孩的父母姗姗来迟,看于术的眼神又怨又无奈。 他们知道自己儿子中招怪不得任何人,但他们还是忍不住记恨学校,将一切的责任都归结到六中这不吉利的学校。 再者学生家长怎么会不清楚这病会有什么后果,家长群都传开了一直汇米日渐消瘦,身体机能逐渐丧失,最开始请假那个学生已经出现了内脏衰竭。 他们连道谢的话都没有一句,将人揽到怀里头也不回就走了。 于术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去问了刚才带他过来的护士。 “现在方便吗?”于术看了眼护士站附近没什么病人,柔和笑着询问。 说着便将从自动贩卖机处买来的宝矿力放到护士面前。 护士停下手中的工作,将笔挂在胸前的口袋处,笑着接过冷饮:“我现在不忙的,于医生有什么疑问吗?” 于术在职时不仅跟医院大部分同事都相处得很愉快,还挺受欢迎,他丢工作时还挺多同同事为他鸣不平集体签名抗议,但他为了不影响其他同事以后的工作,还是毅然决然选择离开。 “没什么,就想找你聊聊天。” 于术边说边自觉的上手拿过记录本。 护士愣了一下,撇去方才的轻松语气用官方腔调道:“这个涉及病人隐私不能看。” “今天人好像不多啊。”于术随口扯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不以为意继续翻看。 他当然知道这涉及病人的隐私不能看,但他硬要看那就是他个人的责任,跟护士没有关系。 就算他问话护士愿意说,他也不能问。 因为他不是警察没有搜查令,无论护士回答了他的问题,还是同意他看记录本,都是变相透露病人隐私,会导致护士被开除。 既然是他需要消息,且他需要消息的方法不合理,那么就不能让别人承担风险。 护士没抢回记录本不让他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嗯,今天来看病的病人少。”护士又恢复了平淡的语调,接下话茬聊了起来。 于术翻到第五页就看到了年龄症状都符合的记录。 “李明浩,17岁,昏迷皮肤呈微红,体温偏低,留院观察。” 再看一眼日期,李明浩入院观察那天比那台断送他职业生涯的手术早了一个星期。 没过一个星期,记录本上又出现了李明浩醒来出院的字样。 但是不是说醒不来吗,怎么李明浩就醒了。 于术怀着疑问再往后翻陆陆续续出现了五六个同样的记录,但他们都没有留院观察的字样。 “这个不能看!你干嘛呢?!” 护士长呵斥道,话音未落一把抽走于术手里的记录本。 她是新来的,并不认识于术,转头教训起护士来:“你白培训的?记录本涉及病人隐私,能随便给人看的?” 于术敲了敲护士长的桌面,中断护士长的训斥,满怀歉意的讪笑道:“不好意思,是我故意要看的,不关护士小姐姐的事,你不信可以去调监控。” 护士长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和漂亮的于术,想着也是,真要追究起责任来,责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不是主动翻看怎么会这么爽快承认且斩钉截铁说查监控。 她缓和了语气教育道:“就算你想找以前的看病记录也不能私自拿来看,想知道就提供个人信息给护士,让她帮忙找一找,以后不能这样,晓得吗?” 于术双眸弯弯盛满了初夏的灿烂,他点头应和:“嗯嗯,知道了,谢谢提醒。” 第47章 于术记忆力挺不错的,记下了大部分的人名跟日期,他回去学校还特地给帮他忙的队医交带晚饭感谢。 不过他是让队医到校门口拿的,怕学生看到了影响不好,也怕校医室那狭小的地方留股味不好闻。 于术回到校医室时孙梦婷已经不在了,但汪智遥还没走,在校医室旁若无人的刷试卷。 “你不去吃晚饭?”于术看了眼时间五点五十六分,六点半就要晚修,汪智遥身上全是校医室的消毒水味,没有半分食堂的油烟味,一看就没吃饭。 汪智遥在数学卷子上写了个解,然后停下笔跟于术眼神相交:“晚点吧。”说完继续下笔解题。 他眼神专注,看了几遍题干就开始列公式。 高中数学的压轴题还挺难的,于术怕打断汪智遥的思路,就没急着开口说话,但汪智遥仿佛脑子里有标准答案,一气呵成。 于术愣是欣赏完了汪智遥赏心悦目的解题过程。 “算了,正好我也没吃,你跟我去教工食堂吧。” 于术有猜到,下午那两男生根汪智遥不对付,都快过饭点还不去吃饭,多半在忌惮。 不过于术没直接说,而是绕了个弯,他这样说也能给汪智遥一个台阶,教工食堂学生进不去,没人找他的麻烦。 毕竟青春期的男孩子好面子且自尊心特别强,生怕被人看出自己隐藏起来的难出。 于术也不让汪智遥拒绝:“我今天中午没去食堂,不晓得怎么去,能麻烦你带我过去吗?谢谢哦。” 一套语言攻势组合拳让汪智遥没有拒绝的余地,乖乖带路出发。 于术路过食堂一楼碰到了那两男生,他们看汪智遥的眼神不屑中带点揶揄,有点什么坏心思全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好在汪智遥跟他这个新校医走在一起,两男生便没有进一步动作。 “好些了吧?就算是走读生晚自修也要按时上完才能回家,不能因为不是就不上晚自习。” 汪智遥的新班主任完全没有关心汪智遥的想法,逮到就是教育他要认真学习跟上进度不能落后。 于术有些无语,现在高中都只看成绩关心学生身心健康了吗,明显班级就有霸凌情况,她一点都不在乎吗。 于术将汪智遥拉到自己身后,堵在两个人中间,和善的笑道:“老师您这么关心汪智遥学习,真是操碎了心辛苦了。不过您放心,他很认真,刚刚还写了三张试卷,我看他一直没来吃饭我怕他饿着才带过来的。”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舒服,晚自修让他在校医室把,我再看看情况,我也会帮忙督促他学习的,您放心。” 班主任听了于术的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绕到于术身侧拍了拍汪智遥的肩膀:“那就好,那我先走了。” 教工食堂几乎没什么人了,于术找了个边边角角的位置坐下,给汪智遥打了一堆肉菜,汤都给他勺了块带肉的大骨头。 “于哥,谢谢你。”汪智遥低下头看着饭菜小声道。 他不敢抬头看于术,他怕被笑话。 爸妈对他不闻不问,同学莫名其妙排挤他霸凌他,于术随手为之的善意让他内心波澜汹涌。 从一开始于桓帮解围,于术顺势请他这个不认识的小孩吃午饭,再到江禹于术解救困在体育馆昏迷过去的他,还有今天的偏袒和庇护,虽是小事,但对于长期缺爱还受欺负的他而言,是那么纯粹而美好,已然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报答欲。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汪智遥说出这句话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他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学生,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而且他已经将知道都在手机里说了。 于术眨眨眼睛,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你认识李明浩吗?” 听到这个名字,汪智遥身体止不住的抽搐了一下,显然这人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于术知道自己问对人了。 汪智遥扒了两口饭,依旧低着头道:“他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家里很有钱,半年前突然晕倒然后送医院了,请假请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特意隐藏了自己被李明浩欺负的经历,语气镇定的说着,但那饭勺的手微微发抖已经将他出卖了。 于术看穿了汪智遥刻意伪装的平静,李明浩应该就是带头欺负汪智遥的人,但他照顾到汪智遥的体面没有声张。 “哦哦,这样。” 汪智遥把头埋得更低,生怕食堂的监控拍清楚他的脸。 “他家里开公司的,之前家长会他爸还说高考完想赚零花钱的可以到他公司直播玩玩。”汪智遥低头瞥了下两边的地面,生怕有人走路没声音从旁边路过,听到他说这些被严禁提起的话。 公司。直播。 李明浩。李呈。 不会这么巧吧? 于术怔了两秒:“在这里还是别聊着些,小心隔墙有耳。”他警惕的看了一圈空荡荡的教工食堂。 看着没人不代表实际没人。 谁知道负责食堂的大叔大妈会不会听见了说出去。 为了汪智遥的安全,稳妥些比较好。 同时,于术更加确定,去找李呈是江禹提出的非常正确有效的建议。 他掏出手机给江禹发了条消息:“李呈什时候回来,他儿子李明浩是第一个出现病症的人。我看医院的记录显示他已康复出院,但一直没回来上学。” 江禹秒回:“后天,刚好周六。” 第31章 鸩(十) 于术没能适应高中生活每天早起晚归的作息,周六原本约好了早上去拜访李呈,结果他一觉睡到十点,似乎要把前几天早起的时间补回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听校方领导说校医平时工作量不大,但他上了三天班,来校医室的学生可不少,还有个别老师也会到校医室待一会儿。 不过在校医室出现最多的还是汪智遥,仿佛赖上他了似的。 倒也不能怪汪智遥,在班级里遭冷眼造霸凌很难受,光是他入职这些天就看到不少。 把汪智遥的课桌沾满浇水,给他的抽屉内壁贴上图钉,给他凳子涂上遇热显色的颜料,还将他的饭盒丢就厕所的蹲厕。 于术以为他们是主动欺负汪智遥,但没曾想过是被迫,他们不欺负汪智遥就会成为下一个汪智遥。 于术很不解,昨晚跟汪智遥一起离校的时候问他:“你就没打算向学校的管理层反应吗?” “反应了,但是他们没管。”汪智遥似乎预料到他会问这问题,补充道:“实质掌权的校董联系不上,校长主任他们不作为,或许也是受到了指示,怕传出去坏了学校名声,就冷处理了呗。不过快结束了,还有不到一个月,高考结束就再见了。” 他们没管,四个字那么平淡却让于术不寒而栗。 亲眼旁观翘起双手默不作声,比施暴者的百般霸凌更加罪恶,他会说着同学之间闹着玩之类的说辞,亲手掐灭受害者眼前位数不多的希望,将求助扼杀在摇篮里。 于术脑子胡乱转了一圈,终于从醒来发蒙状态中抽身,回复江禹的微信:“现在还来得及不?” 江禹依旧秒回:“李呈说晚上请我们上门吃个家宴,顺便让我再看看公司的情况。” 第48章 于术起床出了房间以为自己眼花了,汪智遥居然穿着长袖出现在他家里。 “哥,准备吃中午饭了。”于桓从厨房端了碟菜出来,爽朗笑道。 “于哥好。”汪智遥抬眸看了眼于术,乖巧的喊道,说完眼珠子又往下沉,不太敢正面看人。 “哦,中午好。” 于术愣了下,淡然一笑。 于桓解释道:“我下楼买菜的时候看见他在附近发传单,问了才知道发传单的中午不管饭,我就让他上来吃个午饭。” 原来如此。于桓看着冷淡实际挺热心肠,要不然那天也不会出手帮汪智遥。 于术底下眼帘,扫到茶几上几乎没动过的零食跟饮料,再看汪智遥那局促紧张的模样,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他跟汪智遥相识得意外也算有缘分,但他是在看不过去,本该朝气蓬勃开朗活泼的年纪,除了做试卷刷题之外干别的什么都小心翼翼。 精神上的伤害远比□□上的伤害,更让人容易形成畏惧心理。“你肯定熬夜学习了吧,黑眼圈那么重,于桓手艺不错的,中午多吃点,下午不着急发传单就在屋里休息会再下去。” 于术特地强调熬夜学习,但他知道汪智遥只是在家里没法好好休息罢了。 好赌的爸能给儿子什么好的休息环境呢,再看洗到褪色变薄衬衫下隐约若现的淤青,昨晚肯定挨了一顿揍。 汪智遥腼腆的笑了笑。 果然,汪智遥吃饭跟上次于术请客那样不敢夹菜,只挑蔬菜不挑肉,一片菜叶子分两段吃。 于术刚想劝他试试于桓的拿手红烧肉,于桓就先开口了。 “吃肉,那么瘦,不然下午没力气干活。” 于桓也发现了问题,不过相比于术,他就有什么说什么。 那天于桓帮汪智遥解围了就没想继续管,但听到了他肚子咕噜咕噜响,而店门口的牌子写着学生证打八折,就顺势请他吃个午饭。 自助烤肉,汪智遥也是吃得畏手畏脚的,于桓要不把肉夹到汪智遥碗里,他就搁那吃些垫在肉底下的生菜叶子。 于桓好几次喊别吃菜吃肉,汪智遥都都把头稍微埋低,眼皮上抬小心翼翼的扫一眼,然后迅速把眸子往下沉。 汪智遥光点头应和,实际并没有任何动作。 于术干脆拿起公筷夹了好几块红烧肉跟炸排骨到汪智遥碗里。 “你都不把我当朋友,这么见外。”于术眯起眼睛佯怒道。 汪智遥连忙摇头,把肉塞进嘴里低头嚼了起来。 于术满意的笑了,眉宇间缀满了初夏灿烂温柔的阳光气息。 他虽然想安心吃饭,但脑子还是不自觉想到了晚上的安排,在构思应该问些什么问题。 然而,他似乎忽略了张朝绫这个人,张朝绫也仿佛隐身了,跟另外两位老师没什么关联。 这几天在校医室旁敲侧击,问出来的都是马永祺和李晟以学生家庭背景为上,给学生分成三六九等,且经常对不公平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梦婷后面来校医室的时候就提到过,马永祺跟李晟基本不管汪智遥被欺负,上课被人踹磕破下巴额头,两位老师反而先指责汪智遥:肯定是你招惹别人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不然不可能就盯着你欺负。 老师和学生提起张朝绫的次数三个手指头数得过来,汪智遥的新班任说他是跟尽职尽责与学生友好相处的好老师,学生说他是个有爱心的老师,经常给流浪动物搭窝送食物。 另外,他也是最特殊的,唯一一个在白天出事,还变成了活尸来求助。 “张朝绫人怎么样?”于术才发现,他引导了很多人说起三位遇到意外的老师,唯独没问过汪智遥关于张朝绫的事。 汪智遥停下碗筷,眼里透出点点光彩,似乎能帮上于术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出的回报。 “他活该...”随着三个咬牙切齿的发音,汪智遥瞳仁里的光彩,逐渐被怨恨和愤怒取代。 于术看汪智遥的架势,没敢再直接追问,便拐弯抹角道:“你的新班任来校医室,我听她说起,张朝绫人还挺好的,可能是他们不熟吧。” 汪智遥垂下脑袋,点了点头,没再吱声。 江禹开车来接于术过去李呈家,省却了他自己开车的麻烦。 李呈跟江禹在同一个小区,不过江禹住别墅区。 “我自己开车过来多好,等会你还得跑一趟。”于术敲门前吐槽江禹。 江禹冷淡道:“我没打算送你回去,后面几天住我那,赶紧把这事完了,校董催的紧。” “催得紧你前些天还忙着打游戏?”于术无情嘲讽。 江禹面不改色,挑挑眉:“劳逸结合。” 李呈亲自开门,保姆在旁边提拿着拖鞋等二人。 玄关有点长,墙壁上挂着不少欧洲风格的油画。 进到客厅,于术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头卡了眼16c的空调,暗暗腹诽,有钱人的16c跟他家的16c差别可真大,差点就以为自己进了急冻层呢。 江禹眉头微蹙,环视了一圈偌大的欧式装修风格客厅,放了几件突兀的木雕摆件。 他跟着李呈才脚步穿过客厅,路过摆件时仔细看了眼,是槐木。 “江先生啊,昨晚公司厕所又出现脏东西了,这才几天,可得麻烦你帮我解决好啊!” “对对,您一定要帮帮忙,不然咱家的公司要开不下去了。”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搭腔。 于术还在想怎么样把话题慢慢绕到他们儿子李明浩身上,江禹直接就贴脸开问了:“李明浩,不在家?” 李呈听到这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慌张的打着哈哈掩饰过去:“他昨晚没睡好,今晚睡得比较早。” 江禹双唇紧抿,没有接话,黑曜石般的眸子凝起寒霜,放射出一道凌厉的视线,如同铡刀架在李呈夫妻二人脖子上。 明晃晃的吊灯光线映得江禹一言不发,眼眸微微眯起盯着李呈夫妇看的样子格外冰冷,仿佛下一秒寒气就要从他身上迸发出来。 正经人怎么会在家里放槐木摆件,槐木也被称作“鬼树”,阴气很重,容易招惹鬼魂,因而在家中摆放槐木对象,会让家里变得阴暗潮湿,不利于健康。 于术回头看了眼客厅的全貌,发现了不对劲。 正常客厅天花板是水平高度,李呈家的却一边高一边低,且顶部和墙壁之间的连接很像棺材盖与内壁的衔接弧度。 放眼看去就是一个大型棺材。 他从江禹那顺了好些资料跟书回家看,其中就有一本记载着住活人的客厅一旦设计成棺材模样,就是在故意聚阴气养阴魂。 于术似乎明白为什么江禹最开始问李呈关于六中的话,李明浩是六中第一个出现昏迷症状且康复出院的学生,但又一直没返校。 如今极像棺材的客厅更让于术笃定,公司厕所闹鬼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美女主播上当受骗。 “看来李先生还能接受目前的状况,既然有隐情不便多说,我们也好强人所难,等李呈先生哪天做好准备愿意一五一十说清道明,我们再来也不迟。”于术毫无温度的笑道。 第49章 江禹稍稍侧目,跟于术四目相接,他很满意于术的表现。 李呈是个商人也是个人精,不同于曾志强那种老干部,于术那套弯弯绕绕半天肯定效果微乎甚微,所以直接来更有效果。 李呈跟老婆大眼瞪小眼,其实他们决定答应江禹来访,就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但还是抱着江禹于术看不出来端倪的侥幸心理。 终究还是逃不过。 可他们也没办法,为了孩子,只能这样。 女主人见李呈还想隐瞒,就抢先开口:“江先生,一定要帮我看看怎么回事,他才十七岁。” “拜托你们了。”李呈像泄了气的气球,双肩耷拉下来。 她领着二人到李明浩的房间。 啪嗒声响起,漆黑一片的房间燃起光亮。 李明浩宛如蜡像坐在床上,看见有人进来就稍微转过头,木讷的盯着入侵者观察。 那迷茫的眼神简直跟被催眠没有自主意识的人没有区别。 于术跟着江禹的脚步,靠近李明浩,越靠近越感觉到冷。 自从他戴上了江禹给的永生结,很久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足以说明李明浩身体有多奇怪。 “多久了?”江禹眼尾扫了下夫妻俩,用审讯的语气质问道。 夫妻俩支支吾吾了半天:“五个多月了。” 于术默默算了下,时间对得上他在医院记录本上看到的,也就是说醒了就是这状态。 江禹神色有些凝重,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两个月,他有十足把握,但超过四个月,成功率就打对折了。 因为李明浩□□虽还活着,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魂一魄,能支撑他醒来的,就是灌进他身体里的其他魂魄。 眼前这个男生,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跟张朝绫活尸不一样,活死人没有生前的思维跟自我意识,只是一块没死透的人形肉块。 他不知道李呈用了什么办法,稳住这最后的一魂一魄保住李明浩,但肯定跟公司闹鬼,跟六中扯得上关系。 第32章 鸩(十一) 江禹折返出去,将几个槐木摆件拿进房间,当着李呈夫妇的面酱木雕摔到地上。 木雕落地破碎,阵阵白雾从其中涌出。 于术看愣了,白雾缓缓上升凝聚成人形,在空中短暂停留后四散纷飞。 李明浩有反应了,他原本坐着的身子瞬间软了下去,扑通一下倒在床上,但是神色依旧毫无变化,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双眸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李呈敢怒不敢言,心都疼的跑前去查看儿子的状态。 “是谁教你用这种办法来稳住魂魄的?” 说罢,江禹打开窗户,那原本消失无影踪的白雾重新聚拢出人形,朝窗户徐徐飘去。 然而人形白雾即将穿过窗门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举手扼住咽喉,狠狠扔回室内。 于术四处张望,没发现类似于八卦镜之类的东西。 他在江禹家里的资料中看到过,人的魂魄离开本体太久,便会化作虚影不受控制和阻碍,但八卦镜能困住鬼怪和人三魂七魄。 李呈的妻子神色慌张的摇头:“我也不清楚,我老公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带了槐木雕刻,第二天就把客厅重新装修了。” 江禹双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清幽湖水,源源不断冒着寒意。 “金属摆件移开,书柜挪走。”江禹扫了一圈,言简意赅给于术指令时,他的瞳仁泛起了些许温度。 于术这才发现,李明浩的房间就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不同方位有对应的物品,而江禹让他挪开的书柜跟金属摆件刚好连成一条直线,挪开后巽卦和干卦方位就空了出来。 果然,两个方位乱了之后便形成了缺口,人形白雾这次顺利飘出窗外。 李呈妻子看着眼前这一幕愈发确信,江禹才是那个更靠谱的救星,快步上前抓住李呈的手臂劝说道:“你就跟江先生切切实实说清楚,他才是能帮我们的人啊,你之前找的师傅治标不治本,靠公司那些人只会越来越困难。” 李呈面露难色:“我也知道不靠谱,但是这个办法一旦用了就停不下来啊!” 江禹见到李明浩的瞬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以魂养人,摄取其他人的生魂来填补李明浩残缺的魂魄空位,让他能维持作为一个人的基本生理特征,但又因为硬塞进来的魂魄与自身不契合,所以基本没有思维能力和判断能力。 说的直白点,就像只有吃饭睡觉排泄本能的低智商动物披着人形躯壳在生活。 而这种办法最开始是用来完成逝者遗愿的,即将逝者的三魂七魄暂时唤回体内,让逝者在人间停留做完最后必须做的事。 没有彻底失去的人无法容纳其他魂魄,因为肉身尚存魂魄就不会与之分割。 可李明浩明明还算是个活人,却能被塞进其他人的魂魄,就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能找到这办法帮李呈的人。 这人根本就不是在帮李呈一家,而是在害他们,将活人魂魄剥夺再塞进另一个濒死活人体内太过阴毒,不久后肯定会招来无法承受的报应。 “你还有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江禹上前沉下眼睑查看李明浩的身体状况。 不出他所料,养在体内的魂魄是稳定身体状态的,一旦脱离,就会继续出现皮肤发红体温偏低的生理病征。 李呈愤恨又后悔:“没有,我跟那人连面都没见过,他就莫名其妙给我发了个短信,告诉我准备什么东西,他帮忙搞定。” 江禹思索了几秒:“把槐木对象丢掉,客厅改回原来的模样。” “但是...” “我让人等下把东西送过来,能保住情况不再继续恶化,但你执意继续用那个办法,你儿子、公司和家庭会出什么状况,后果自负。” 李呈没接话,神色凝重的抓住儿子的手,生怕皮肤发红双眼神空洞的儿子随时化作一绺烟遁入风中销声匿迹。 于术基本插不上话,他能看出来些门道但也只是皮毛,他压根不晓得李明浩到底什么状况,后续会怎么发展。 事已至此,于术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李呈公司的人离职不是因为撞鬼,而是被李呈用来当儿子的魂魄补充剂了。 很多人都以为,财富和人脉是有钱人最大的资源,其实不然。 穷人,才是有钱人最大的资源。 于术藏起对李呈的鄙视,跟在江禹身后离开了。 “对哦,我才想起来明天我有聚会,要回家一趟。” 于术刚回到江禹家,看到几个小道士点了外卖解决晚饭,才想起来跟赵静韵的约定。 江禹眸光从手机屏幕离开,淡然扫过于术,反问道:“很重要?” “倒不是有多重要,只是提前说好了,临时变卦不合适。我没开车来,所以你送我回去呗。” 于术不跟江禹客气,直话直说。 他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卖命的,而且合同里面也说了每个月有两天带薪事假,大不了就请带薪事假好了。 “你自己打车回去。”江禹挑挑眉,转身进了电梯。 于术差点想翻白眼骂上两句,但考虑到有其他人看着他要注意形象,就忍了。 第50章 江禹抵住电梯的开门键,似笑非笑看着于术,又上当了,这大男人还挺好玩的,不经逗但又会看情况选择发不发作。 “先上来,等会我送你回去。”江禹仰仰下巴,示意于术动作快点,随后继续给其他人发布任务:“你打听一下其他同行,顺带找个人把红绳给李呈送过去,明天刘旭带小郑再去找一趟委托我们的校董。” 于术在众人目送中踏入私人电梯。 “上去干什么。”于术疑惑道。 江禹没接话,电梯转眼间就到了三楼。 他率先离开电梯,走到书架面前,拿出一本有些年头的书,递给于术:“64页。” 于术照做,但这书不仅没目录还没有页码,他还得边翻页边数。 不过这书看着虽有不少岁月痕迹,却保存得很好,书页间还有一股清淡的沉香味,闻着心旷神怡。 书里记载的都是些于术没听过的奇怪东西,比较熟悉的就是太岁和之前江禹介绍过的殃气。 于术数着翻到了64页,映入眼帘的就一个字:鸩。 他知道鸩酒,吕后鸩酒毒刘如意这个故事他在文言文中读到过,但鸩应该只是古时候对毒物的一种称呼,并没有鸩鸟这种毒鸟。 而这书里写的却是:鸩,含冤枉死之物,因怨气戾气无法消散而形成,以魂魄为食,亦可毒蚀魂魄。 含冤枉死之物,符合这要求的不正是那些被虐待的猫猫狗狗吗,可他们跟那些猫狗的怨念集合体接触过,要真是鸩,江禹肯定早就看出来了,不会拖到今天。 可除了那些被虐待的流浪动物,已知的信息里面没有东西对得上了。 于术眼珠子稍微往下偏了几分,后面还写出来了被鸩毒蚀的具体症状,昏迷不醒魂魄离体,肌肤发红,体温下降。 李明浩的症状这不全都对上了?! 于术惊讶的抬起头,迎上江禹淡定的目光。 “继续往下看。”江禹道。 于术听话的垂下眸子,继续往下看。 墨水的清香混合了沉香的气味,映入眼帘的字在墨香作用下分解成线条,自动在于术脑子里勾勒出山水画风格的鸩。 鸩毒无解。 无解?! 那六中那些学生不都救不回来了吗。 难怪江禹跟李呈说的,不再继续恶化,而不是有办法解决。 “你喊我看这个有什么用,都写着无解了。” 于术放下书,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脚腕搭在膝盖上的江禹。 看江禹这副休闲惬意的样子,肯定有办法,不然怎么会单独喊他上来三楼。 江禹满意的勾起嘴角,拍拍沙发旁边的空位,轻笑道:“有,看你敢不敢。” 于术皱了下眉,江禹肯定又想利用他的纯阴体质搞事情。 想想上次让他缝补何玉嬅残魂,他就心有余悸。 倒不是害怕,而是那种用内而外彻底失去力气,身心极度疲惫的感觉太难受了,比连续五六个小时的手术还要辛苦数倍。那种感觉就像一边被人当沙包打,一边做手术。 但再想想,六中的学生,辛苦就辛苦吧,他没法看着那些孩子遭此横祸。他学医就是想治病救人的,如今没法治病救人,能治鬼救人也好,他还能尽自己的一份力帮人。 “我都跟你上来了,说不敢真能不做?” “可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于术吸了口气,郑重道:“说吧,总不能看着那么多学生无辜遭殃吧。” “让鸩,将毒收回去。” 江禹笑得人畜无害,但说出来的话让于术想打他。 他有那个本事肯定让鸩毒一毒江禹这家伙,好好治治他欠扁的毛病。 “你能做到的,加油~”江禹阳光灿烂的笑容跟他平时清冷的模样判若两人,于术并没有从中感受到少年的阳光和温暖,而是汗毛竖起的微寒。 于术磨了半天,江禹都没说出来具体方法是什么,只是说到时候找到鸩了就知道。 而且江禹说好的送他回去也没送,因为太晚了,江禹说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明早再他送回去。 “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赵小姐已经到了哦。”于桓开门看到于术眼睛亮晶晶的,但语气有些失落,他不想哥哥把时间分给这位邻居女性。 于术抱歉的笑道:“没忘没忘。说好了今天我下厨的嘛。” 于桓正要关门,于术就喊住了他:“别关,江禹在后面,等他一下。” “哦哦。”于桓对江禹的印象还挺好的,虽然他让于术遇到了些危险,但要是没有他,于定安回魂的时候于术安危真的很难说,因而他还挺感激江禹。 而且,多一个人赵静韵就不能那么多话跟于术讲了,按于术的性格肯定会照顾到其他人的感受。 江禹送于术回来的路上听他说起自己厨艺不错,就来了兴趣,也不管跟聚会的其他人认不认识,是硬跟着过来的。 他踏进玄关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眉头不禁微微蹙起。他第一次来于术家,居然能闻到有点熟悉的味道。 “于术,这位是?”在客厅的赵静韵看见江禹,便提高音量询问刚进去厨房的于术。 江禹循声望去,视线跟赵静韵交汇时,双方都默契的眉峰抽搐了一下。 倒不是他们俩认识,恰恰是没见过面完全不认识,但是有种或许谋面的似曾相识。 于术半个脑袋从厨房的门框探出来:“哦哦,他是我朋友,他送我回来的,我就让他一起上来了,你不介意吧?” 于术将问题揽到自己身上,带着歉意浅笑着。 赵静韵整理好面部肌肉,灿然一笑:“不介意,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而且聚餐多个人热闹。我沾了你的福气,能认识新朋友,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禹皮笑肉不笑,声音冒着若隐若现的凉意:“能聚在一起,我们挺有缘分。” 于桓从厨房出来,把饮料举到江禹跟前:“要哪个?” 他是唯一一个清楚江禹只有19岁的,他感觉这个年纪的江禹再怎么事业有成,生活习性也不会太跳脱,应该不会像于术跟赵静韵那样喝茶。 “谢谢。” 可乐泄气的声音仿佛让空调的凉风都浸润满了甜味。 江禹坐在赵静韵30度角的斜对面,不用刻意对视就能看到对方。 他们俩很默契,谁都没正面看谁,但余光总是时不时交锋。 于桓察觉到了两人微妙的氛围,应该是赵静韵不乐意生人来参加这次提前约好的聚会吧,那天晚上于术说带上他这个弟弟的时候,赵静韵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 也可能是于桓多虑了,于术忙完从厨房出来之后江禹跟赵静韵相处特别和谐,从最近新上映电视剧聊到顶流男团,又从新闻聊到六中的离奇事件。 他俩关系突然就好得像忘年交。 “你们俩很投缘嘛。没想到江禹你还追星,而且追的还是男团。”于术赶紧把话题从六中事件岔开,赵静韵就一普通女性,往深了聊真怕江禹说错话。 于术基本不会打断别人说话,和强行岔开话题,赵静韵读懂了于术的意思,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可亲,瞳孔里却藏着淡淡的疏离:“你们仨也能组团出道。” 第51章 江禹虽然性子直,但脑子很聪明,也能明白于术的心思:“碰巧知道而已。” 四人吃饱喝足,于桓包揽了洗碗收拾的善后工作。 于术挡在江禹跟赵静韵之间,隔断他们有意无意的余光切磋。 第33章 鸩(十二) 于术猜赵静韵对他没跟她没打过招呼就带江禹来而有些不满,回去江禹家之前让江禹在地下车库等他,他专门跟赵静韵郑重道歉。 然而赵静韵拐着弯说笑道:“你认识的人还挺多,应该早点介绍我们凉认识的,肯定会成为忘年交。” 于术以为赵静韵是照顾他面子,说反话不好意思,再次诚恳的表示歉意。 见于术误会了,赵静韵无奈的笑了笑:“在六中要注意安全。” 于术听到赵静韵的话时仿佛血液跟心跳都停止了半秒,大脑宕机放空呼吸一滞。 他没跟赵静韵说过自己失业下岗,她是怎么会知道自己跟六中扯上了关系。 “你怎么知道?” 赵静韵眉宇柔和,微微扬起的眸子注满了知性和优雅,轻声道:“你忘了我在教育局?六中有八卦说来了个很帅的校医,问了才就知道原来是你。” 于术点点头道:“哈哈,难怪,体制内就是好啊。” 他表面应和,内心已经开始怀疑了。 俩人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打滚了好些年的老油条了,她跟江禹的氛围很奇怪,又说早点认识能成为好朋友,还在拉出他在六中当校医的事情强行转移话题。 太刻意了。 于术知道,赵静韵有自己的盘算,不想说的话任由他怎么弯绕挖坑都白费,到头来就是他们俩人拉扯。 他没再多说,又说了一次说抱歉便下楼去跟江禹汇合。 “你跟赵静韵什么情况?”比起套赵静韵话,直接问江禹结果更简单明了。 江禹没开车,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我对年上没兴趣。” “没问你这个!”于术朝着内后视镜翻了个白眼,地下车库的昏暗也无法掩埋他眼里的无语:“你们俩很不对劲。” “没不对劲,同行之间的打量。” “哦,同行而已啊,还以为...”于术怔了一下,猛然抓住江禹的手腕。 “她在教育局上班的啊,怎么就跟你同行了?” “那她的副业跟我同行呗。有什么奇怪,羊城那么大,我遇到的同行多了去了。” 自从认识了江禹,他的生活简直天翻地覆,住在对门差不多一年的邻居,居然还是个道士,这谁能想到啊。 难怪赵静韵会说能成为忘年交,原来指的是同行交流经验。 如果不是江禹说是工作要求,于术真不想在他家住下。 虽然江禹说不必束手束脚,但出于习惯于术还是会无意识克制行动。 就比如周一去上班,他在次卧起床都不敢大声喘气,蹑手蹑脚下二楼的卫生间洗簌完,再出发去六中。 “汪智遥?”于术看见微微寒背低头的熟悉身影,试探性喊道。 汪智遥回头:“于哥。” “路上遇到困难了?”校医的上班时间以第一节 课上课铃声为准,汪智遥这时候才刚刚进校门,已经错过早读时间了。 “没事。”汪智遥嘴上说没事,但眸子里的忧郁却露出了小截尾巴。 于术没戳穿:“快去上课吧。对了,这个给你。”于术从包里拿出牛奶跟面包,递给汪智遥。 上周五十七班的新班主任来买喉咽清时无意间提到过,汪智遥走读生不在食堂吃早饭,但经常上第一节 课的时候会肚子咕噜咕噜叫。 所以于术今天出门前特意在包里备着些吃食。 “我吃过早饭了。”汪智遥垂下头,他就像受惊的小动物,将于术给的事物推了回去。 于术的笑容染上早晨的清爽阳光,温柔而包容,仿佛徐徐和风将人穿过夏季回到春日。 “我买多了吃不完。” 汪智遥小心谨慎的目光落到牛角面包跟酸奶上又迅速往下坠。 “你可以留到中午吃。” “我不想早餐午饭吃相同的东西。你不会拒绝帮我这个小忙吧?”于术稍微提高了音量,将食物塞到汪智遥手里。 汪智遥看了眼旁边没有人才接过食物,感激道:“于哥你在校医室之外的地方别跟我走太近,保不准那几个小少爷会整蛊你。” “嗯嗯,好,谢谢你提醒我。”于术应和道。 校医的工作清闲,工作时间没学生来他就在校医室吹空调刷屏。 但他基本清闲不下来,女老师学生跟个别男老师学生会来转转,他们身体健康得很,来了无外乎就是跟他说几句有的没的,然后买个口咽清或者西瓜霜含片当零食吃。 这不,又来了一个学生,这女生早上已经来过一次了,下午又来。 于术问哪里不舒服她就说嗓子疼,给她看扁桃体压根没有上火发炎的症状。 “我要西瓜霜含片,金嗓子也行。” “不用,回去多喝点温水,少说话会舒服点。”于术拒绝了她买西瓜霜含片的请求,这东西说到底是药物,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女生刚开门,汪智遥就来了。 俩人撞到了一起,汪智遥带过来的笔记本和书本哗啦啦掉到地上。 女学生恶狠狠的瞪了汪智遥一眼,抬脚就要踢散落地上的书本,忽而想起还在校医室,愤愤的收了脚,用嘴型骂了句,死妈东西。 于术蹲下帮忙捡起汪智遥的笔记本,没注意到女生的嘴型。 风吹起的纸业刚好停留在写了不少句子的页面。 钟冠希,艹,算你这个小扑街走运。 林文雪,死妈东西。 怎么都是些人命跟骂人的话。 那不成是受欺负多了心理压力大,就通过写一些骂人的话来释放压力和怨恨? 于术当没看见,合上笔记本还给汪智遥。照这样下去,汪智遥心理会越来越压抑的,得好好跟他谈谈才行。 “你要是信得过我,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跟我说。”于术温和道:“比如心理作用啊情绪压力都可以跟我说。” 上次江禹来时摸校医室的牌子其实是往缝隙塞隔音符箓,于术现在不用怕隔墙有耳,有什么就说什么。 汪智遥反复按了好几次按动笔,咔哒咔哒声在安静的校医室里尤为清晰。 他借翻书的动作避过于术的视线:“嗯嗯,要是有想说的我肯定跟于哥你说。我下午能在这儿自习吗?” “你跟班主任请过假了就行。”于术见汪智遥有所戒备便不再多说,坐回转椅上,漫不经心的刷起手机。 作为医生,于术深谙要尊重病人的意愿,排解压力倾诉也是如此,不能逼别人开口倾诉。而且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汪智遥仍没有开口的欲望,就算往下苦口婆心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的无用功。 另外,他总感觉钟冠希这名字很熟悉,近几天肯定见过,但近几天事太多了,有点记不得一面之缘的人。 汪智遥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看书刷题,窄小的校医室里,空调声和呼吸声交错起伏,仿佛一曲悠闲散漫的纯音乐。 第52章 于术抱着尝试性的心态给江禹发了条微信:“这几天我们有没有遇到过叫钟冠希的人?” 过了五六分钟于术还没收到回复,江禹上午给他发消息来着,说校董没见刘旭和小郑,估计这会江禹正亲自去找校董,应该正忙。 六中这事儿太离奇了,线索十分细碎,鸩毒蚀了学生的魂魄,让他们变得半死不活。 而三位老师的离奇死亡跟那些中毒的学生又没有必然联系,唯一跟鸩有点关联的,可能就是虐待流浪动物的李晟。 于术在手机备忘录手写完又撤销,来回反复,思维导图画了半天都没想到三个老师跟受害学生之间的隐藏线索。 纸笔碰撞的刷刷声悄然而止,半个小时过去,汪智遥就写完了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 于术想了想还是开口了:“哥能求你帮个忙不?” 汪智遥听到于术需要他帮忙,那双藏在厚重眼镜片后的眸子,升起细碎干净的光亮。 他像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说道:“于哥你说。” “张朝绫是个怎么样的人?”于术直白问道,他对汪智遥说张朝绫活该的语气和眼神记忆犹新,想必有隐情。 汪智遥手里的笔没拿稳,啪嗒掉到地上,显然没料到于术说的帮忙是问张朝绫的事情。 汪智遥嘴巴微微张开一条缝,半天没说出一个字。他想拒绝,但于术对他很好且帮过他太多次了,他又是那种别人对他好他就想加倍对别人好的卑微性格,找到理由推脱。 “于哥,你让我想想,我等会跟你说。”汪智遥低下头看着地板,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头,消瘦的手指轻轻颤抖着。 于术心揪了起来,汪智遥的肢体动作无一不昭示着他正在痛苦的挣扎。 于术后悔自己看准看准汪智遥报答型人格而逼迫他帮忙。 汪智遥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深呼吸,节奏越来越急促,声音越来越大,胸口起伏幅度越来越大。 “他,借辅导的名义,强/暴了我。”汪智遥脸憋到通红。 于术如遭雷劈,脑内闪过一声闷雷,整个人僵住了。 短短的一句话抽空了汪智遥所有的力气。揭开埋藏在心底不曾愈合的伤疤,痛的他仿佛感觉不到躯干的存在。 张朝绫骗他到教工宿舍,给他加了料的水,堵住他的嘴巴,将他手脚束缚在床上大字摆开,肮脏恶心的柱体撕裂他的身体。 “我跟班主任,说,跟,教导主任说,跟校,长说,他们,不仅不信我,还威胁我不要造谣,不要,散播不实消息。“” “就连爸,爸都不信我,而妈妈更是,直接拒绝了,我的电话,我的,求助。” 汪智遥逐渐激动,断断续续道。 他也向警察求助过,可换来的确实学习压力太大胡言乱语,他无处求助无处无路可走,受害还要反复陷入自我怀疑,到底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才招致这样的悲剧。 到头来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活的、滚烫沸腾的伤害。 汪智遥脑子里不断回放他梦魇的画面,脑海里闪过的每一帧都是让他恨不得死掉的耻辱和绝望,还伴随着身体肌肉记忆抽搐。 这蚀骨噬心的痛苦,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 午夜梦回,他数次想一了百了,但凭什么是受害者的他这么惨,施暴者却依旧生活如鱼得水。他咬牙坚持,调整心态,当他听到李晟、马永祺意外去世时汹涌的暗爽让他短暂忘记伤痕的灼烧。 可上课期间看到张朝绫突然晕倒去世,他又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他甚至在想,他在受侵害的阴影里度日如年,张朝绫居然这么轻松就没了。 如今再度提起张朝绫干的畜生事,他的怨恨更加浓烈,恨不得把他的骨灰从坟地刨出来扬了。 汪智遥呼呼喘气,整个身子都在抖。 叮咚。 微信传来江禹的消息:“两男生架着到校医室那个。” 第34章 鸩(十三) 于术抱弟弟那般将汪智遥揽到怀疑,轻轻拍他的背。 任何言语,在这种篆刻进灵魂,只要活着就会灼伤身心的伤痕前,都会显得苍白而无力。 再说,这三个老师也不是完全没有共同点,他们都人面兽心愧为人师表。 他们敢如此对汪智遥,还相互掩饰,肯定不是第一次了,那么往年那些因成绩好而被特招进六中的普通家庭学生,又遭受了多少伤害。 想想就让于术汗毛竖起,内心燃起愤怒的烈火。 汪智遥在于术怀里抽搐了将近半个小时,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抹了把眼泪,仰起头看着于术磕磕绊绊道:“谢...谢,谢你,于,哥。” 他边说边抽气,红彤彤的鼻头还沾了点儿鼻涕。 于术抽来纸巾给汪智遥拭去眼泪,擦干鼻涕,满眼心疼。 汪智遥又在于术这儿呆了一下午,班主任过来校医室打算批评汪智遥。 于术抢先开口,将汪智遥具体哪里不舒服什么症状说的有模有样,最后还补了一句:“不耽误学习,他写了三张试卷了。” 班主任见没耽误复习,就没再多说。 晚间放学,江禹出现在校医室门口,他倚着门框,映红了半边天的晚霞成了他的背景板,橘红余晖勾勒出他身体轮廓,轮廓边缘仿佛在发光。 “怎么没回信息。” 于术皱了下眉:“你不也没回。” 江禹将聊天记录翻出来摆到于术眼前,冷嘲道:“于校医工作忙,没看见正常,是我问的唐突了。” 于术讪讪一笑:“可能意念回复了。” 江禹顺手把校医室的门带上,从里面反锁。 “突然问钟冠希干嘛?”他抢过于术的转椅,仰头问道。 “我在汪智遥的笔记本上看到这名字觉得有点熟,于是就问你了。” 说着,于术翻开今天来校医室的名单,指着上面林文雪的名字:“这个女生的名字也出现在汪智遥的笔记本里面。” 江禹挑挑眉:“然后呢?” 于术下意识压低了些音量:“这些人名后面都跟了些骂人的话,而且他们对汪智遥态度都不太好。” “巧合罢了。” 江禹大概明白于术想表达的意思,完全恶意欺负过汪智遥的人,可能会出现昏迷发红体温低的病征。 鸩实际上就是一类怨魂,怨念之重异化出现了能侵蚀魂魄的毒,汪智遥如果真跟鸩扯上关系,症状应该更严重才对,不可能相安无事。 退一步讲,鸩虽然知道自己有毒又是怨魂的一种,但祂不会随便伤害无辜的人,他们会像害祂惨死的人报复。 “既然我们推断六中的鸩跟被虐待的流浪动物有关,那么校园霸凌施暴者,也会是鸩的报复对象之一。汪智遥显然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江禹补充道。 确实,按照江禹的说法,三个丧心病狂的老师都是施暴者。要是沿着施暴者会出事的线索顺藤摸瓜,那不就能找到鸩了吗,祂要毒人肯定得现身吧。 “明白了。”于术点点头:“话说回来,你来学校找我干嘛。” “我终于从校董嘴里撬了些话出来。”江禹话说一半有不往下讲了,微微垂下些许眼皮看着于术。 第53章 他在等于术问。 于术一眼就看穿了江禹的心思,他再聪明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男生,仍会喜欢通过卖弄来获得满足感。 于术眨眨眼,摆出特别认真的表情配合江禹表演,询问道:“问到什么内幕消息了?” “那三个老师,是校董的亲戚,校董的叔伯姨婶也跟着出事,校董怕轮到他,才找我来解决这事。而且...” 江禹顿了顿,实际上他是想逗逗逗这个时而精明时而犯呆的男人玩。 于术恨不得一巴掌扇到江禹后脑勺上,非要他像个无知小孩似的追着话尾巴问,才肯继续往下说。 但他顾着二人之间的年龄差,不好跟江禹计较,只好继续顺着江禹的意思往下铺台阶。 “嗯嗯,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校董为了掩盖他们仨做的下三滥,维护学校的名声花了不少功夫,他希望无声无息解决,不能让警方知道三个禽兽对特招进来的好些个学生做的事。” 听到这话,于术更加气愤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样的人能当老师本就够奇怪了,原来是校董的亲戚。 校董明知道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却为了学校的名声宁愿帮着那三个人渣打掩护,而不看一眼学生的人生遭受重创碎裂崩塌。 “你该不会答应了吧?” 于术声音冷了几度,目光自上而下刺落。 江禹拖长了声音懒洋洋道:“不算。” 江禹也看不惯校董的行事作风,他做这一行的首要原则向来是,完成冤死枉死的执念,或驱散妨害生人的怨魂恶鬼。 要是为了钱而昧着良心,他就不会短短几年有这般成就。他的口碑好,不仅是客户的夸赞,还有受过恩惠的鬼魂助力。 “但你也没说不干了跑路。”于术道,江禹真要不想继续做,肯定喊他走了,不会大费周章跑到学校跟他这些话。 江禹双瞳荡起淡然笑意,点头道:“到时候他自己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怪我。”他有一百种方法让校董亲自开口承认。 “怎么不见你处理我村子那桩事又这么多办法。”于术打趣道。 “没有可利用资源。”他指的是鬼怪,山村怨气重归重,但没有他能差遣的,自然受就受到了限制。 回来羊城就不一样了,他收留了些善良乐意跟他合作的鬼魂,养在三楼的储物间。 善魂没有厉鬼,受不得太多阳气,容易受到冲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让其他人上去三楼。 而于术的体质恰恰相反,能蕴养善魂给祂们补充干净灵性的阴气,他之所以用工作需要求的名义让于术住到家里,就是为了祂们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方便完成六中和不久之后要接手的委托。 有江禹的保证,于术能把心放回肚子里:“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不用担心了。” 江禹像长在椅子上了,完全没有起身离开的想法。 “我还要等晚自习结束才下班,你还不走?”于术疑惑道。 江禹轻轻蹬地,连人带椅水灵灵的转了个圈。他讲完正事,就起了开玩笑的心思,目光定格在于术身上。 白大褂衬得于术很干净,白炽灯的冷光下他的皮肤白里透红,而不具攻击性的冷峻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精明,但眉目间温柔依旧。 “等你带我去食堂吃饭。”江禹歪头眨眨眼,难得露出一次符合他年龄的表情。 于术啧啧道:“你不会回家点外卖?” “想体验学校食堂。” 于术脑海自觉浮现,漆黑中江禹看生物实验室时那向往好奇的眼神,心突然就软了,仿佛被羽毛挠似的,还带点点酸涩。 “那起来。”于术开了门。 夕阳倾泻在江禹身上和白炽灯交融,他表情舒展浅笑着,如同站在远光灯里。 于术心细,特地带江禹去了学生就餐区。 他俩人高马大一米八几的个头在南方很出挑,再加上相当帅气,不少学生的目光如手电筒般直愣愣照到他们身上。 江禹以自身为圆心,视线焦点三百六十度换了个遍,似乎在寻找东西。 “吃饭啊,看什么。” 于术端着两碗汤落座,将其中一碗推到江禹面前。 “没,就突然觉得上学挺像另一种意义上的坐牢。”江禹收回目光,眼里暗涌的好奇消失殆尽。 他的童年充满了山野精怪和游魂野鬼,在那个温柔又喜欢逗他玩的师傅庇护下慢慢长大,学到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正常小孩的经历。 现在以旁观者视角看清他曾好奇想体验的生活,又发现不过如此,不如跟着师傅学习的日子快活。 于术哦了一声,有些调皮的挑眉笑着:“形容的挺准确。我上高中的时候也这么想。” “不过嘛,人在上学期待工作,工作了反倒想回去上学。其实没多想上学,只是怀念那段最简单轻松,不用想太多的时光。”于术感慨道。 江禹点了点头,确实说的没错。他向往的并不是学校生活,只是没经历过。 当他融入到学生的氛围后还是更喜欢跟着师傅的时光。 “校医,汪智遥还在校医室不?我找他有点事。”十七班的班任急匆匆跑了过来,脸上挂了层细汗,额前的刘海湿成几束。 于术脑子里顿然想起轰隆巨响,放勺子的动作僵了下。 汪智遥跟他说下午第三节 课有测验先回去了,而班任这会儿来找人,焦急慌张的神色,很明显没看到人。 “他请了一下午假,说六点找我销假,现在都快七点了,没看到他人影。”班主任连拍了几下胸口顺气。 不好的预感在于术心底四处扩散,他保持镇定,迎上班主任急切的双眸:“他第二节 课下课就回去了。” “他一直没回来啊,门卫那边肯定不会让他出去,我没有在假条的放行栏签名。” 于术看着班主任担心的样子欣慰了没几秒,变成了无奈。 这班主任要真那么关心汪智遥,怎么会看不出来班级的学生有人带头欺负汪智遥。 到头来她关心的还是自己,现在紧张不过是怕学生出事了要她负责,搞不好丢了千辛万苦考上的编制教师职位。 “这样,我帮你一起找一找,他应该还在学校内,没走远。” 然而班主任听到于术说要一起找之后,直抒胸臆:“那肯定你要帮忙,你责任更大。要是没找到人可不关我事,你让他回来他没回。” 于术藏在背后的拳头捏得死紧死紧,他在拼命克制骂人的冲动。 虽然于术确实有责任,但是这班主任也够极品。平时不关心学生身心只注重成绩,一出事就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 江禹抓住于术握拳的手一个一根手指掰开,随后站直身子,隔在二人之间,眼神冰冷的俯视班主任。 “别把你的责任推到于术身上,他看在同事一场的情分帮你,别蹬鼻子上脸。” 江禹命令式的说话方式让班主任大气都不喘一下,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宛如冰凌,锐利又刺骨。 “你...谁啊?”班主任被江禹的气势唬住了,说话卡了下壳。 第54章 江禹翻了个白眼:“自己的分内事都管不好,你管我是谁。” 年轻有本事就是好,说话都格外硬气。于术先前还觉得很憋屈,江禹两句话就让他爽了。 “江禹,先找人。” 于术挺感动的,但更担心汪智遥,扯了扯江禹的手,往外走。 江禹走了两步回头睨了眼班主任。 第35章 鸩(十四) 班主任不嫌事大,比起不知所踪的学生,她更着急给自己撇清责任,找新教导主任来一同寻人,见面就开始颠倒是非为自己开脱,将责任推到于术身上,怪他没看好汪智遥导致人不见。 然而不巧,新教导主任知道校董可是花了好大价钱,才给江禹请过来,于是严肃的教育道:“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先将人找出来。” “江先生,您跟于先生找高中区,我跟这位老师去初中区找,您看怎么样?”教导主任转头对江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十分恭敬。 江禹云淡风轻道:“行。” 教导主任毕恭毕敬的姿态给班主任整慌张了,她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被拉着往初中区去。 高中校区很大,据于术观察,汪智遥不受同学待见,休息时段怕被找麻烦,经常独自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呆着。 “去多媒体楼的空教室看看。”上周汪智遥带于术到过多媒体楼的开放自习室,他说因为只有风扇所以基本没人来,是他最好的休息场所。 “监控是摆设吗?”江禹提出灵魂拷问,学校每层楼和楼梯间,乃至于厕所门口都有摄像头,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一个地点一个地点找人呢,功夫多效率又慢。 于术拍了下手,嘶了一声:“对哦。太担心给忘了。刚才你怎么不跟教导主任说。” “他们只是找个借口开溜,顶多跟保安说一声让保安动手,不会真找人。”江禹说着将他往保安室的方向领。 于术看那教导主任言辞义正的模样,原来不过表面功夫装模作样。于术也愈发感觉六中的氛围怪,老师要么看成绩要么看学生家庭情况,汪智遥就是摆在眼前最鲜活的例子。 “看呗。”江禹面无表情的仰仰下巴。 顺着指示方向,于术的视线正好追上教导主任跟班任从保安室离开的背影。 他们过来晚了几分钟而已,俩老师这就走了,肯定连监控都没耐心看完,交代完话就万事大吉,赶着回去办公室吹空调摸鱼。 今天值班的保安正是上次给他们送钥匙那位。 “你们也是来找汪智遥的吧?两个老师跟我说了,我查一下监控就出发,你们可以回去校医室等着,找到人了我会带过去的。” 江禹径直走到计算机前:“校医室附近的监控往回拉到一个半小时前。” 于术拍拍保安肩膀,示意他按江禹说的做:“你给我们看监控就行,我们俩去找,不麻烦你。”话毕拿出手机准备录下监控画面,方便跟着行动踪迹找人。 保安麻利的调监控,他对俩人的印象更好了,他们跟这学校的老师和大部分学生完全不同,不会看不起他是个保安。 监控画面显示,汪智遥从校医室出来后往教室的方向走去,但才上了一层就没继续上楼。他直接穿过楼层,从对面的楼梯往下走。 那会还是课间,走廊有不少学生走动,汪智遥低头走路混在人堆里反而更显眼。 他下了楼梯,拐进人造园林就没了踪影。 人造园林往左走是体育馆,往右走是音乐厅。 音乐厅只有特定时间才开放,没有活动学生进不去。 “看看体育馆附近的监控。”于术指挥道。 江禹指着右下角的画面道:“不用,我们直接去体育馆就行。” 于术认出画面里的三人,分别是架着钟冠希去校医的两男生和林文雪。 他们仨像汪智遥一样,穿过整个楼层,从最左侧的楼梯一层一层往下走,然后同样拐进人造园林,跟汪智遥一前一后不超过五分钟。 “谢谢你,我们先去找人了。”于术收起手机,汪智遥的行动路线简洁明了,都不用录像了。 体育馆门口敞开着,从外往里看铺满了昼夜交替的余芒,但无论一楼的室内篮球场羽毛球场,还是二楼的看台,都见不着半个人影,异常安静。 “汪智遥。”于术控制着音量,没敢喊太大声。 呼喊声在偌大的体育馆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等不到响应。 一楼二楼的男女厕所都喊了个遍,也进去看过,还是没看到有人。 “再回去看看一遍监控吧。”于术提议。 江禹摇头,快步走到看台侧面,指着舞台两边的房间。 那两房间嵌在幕布后面,不好发现。一间是音频调控室一间是化妆室,墙壁厚,关上门隔音效果挺不错。 门从外面用钥匙锁上了,他们打不开。 于术手不疼似的把门拍的砰砰作响,贴着门喊道:“汪智遥,你在里面吗?” 完全没有响应。 “还是回去保安室再看看吧。” “保安出于责任肯定会把监控后续画面过一遍,他知道我们在体育馆,如果他找到人了或有新的发现,肯定会说一声。” 江禹蹲下身子,手指放在门缝边,没有感觉到空气流动。 “极大可能情况不容乐观。” “我去找保安拿...” 于术话没说完,江禹就将他拨到旁边。 江禹往后退了两步,眯起眸子盯着木门寻找下脚的位置。 锁定着力点后,江禹身体以极小的幅度倾斜,把力量集中到腰部,抬腿带起一阵劲风,如利刃般削过于术鼻尖。 闷而沉的巨响像炸弹,引爆了体育馆内安静的空气,轰隆声涟漪般回荡,震的耳膜发麻。 粘腻高热的空气如巨浪扑面而来。 以及一股肉焦味。 汪智遥昏迷在角落,脸色嘴唇一片惨白,浑身湿漉漉的全是水渍,上衣被扒掉了扔在旁边。 那股肉焦味,正是源自汪智遥。 他的手臂,肋骨处,腰部,背部遍布长方形的烫伤痕迹,有些烫伤甚至还冒着血珠子。 化妆台上的卷发棒还连接着电源。 尚未消散的淤青和冒血的烫伤错落排布,几乎填满了汪智遥羸弱嶙峋的躯干和手臂,就如雪白的纸沾满了污渍和红墨水那样刺眼。 于术双目通红,整个人气到发抖,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汪智遥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要这样欺负。 一向镇静的江禹看到这场面,神色也挂不住。 他将自己的衬衫脱了下来,盖到汪智遥身上并把人抱了起来:“先送汪智遥去医院。” 六中位置好,离医院近。 于术联系汪智遥的父亲根本打不通电话,儿子需要他的时候永远不露头,但他总是能窝里横给汪智遥添点淤伤。 校长带着班主任来到病房。 “三头学生跟他们的家长人呢?”江禹斜眼瞪了俩人,锐利的寒芒如成千上万的银针。 校长五十多岁有些秃头,满脸祥和,开口就是油滑的官方腔调:“学生还要晚自修呢,他们的家长经商工作忙,您体谅体谅。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 第55章 “是啊,没必要那么兴师动众。”班主任帮腔道。 于术无声走到江禹身边,眼尾擦过校长跟班主任,眼神冷如巨大冰川,但他还是尽量保持语气的平和:“为了学校的名声,确实没必要搞得太难看,我想校长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不妨说出来一同商量斟酌。” 校长跟班主任只有进来时看过一眼汪智遥,他们的眼神冷漠至极,全是盘算着怎么把影响降到最小化。 校长见于术似乎站在学校这边,又还算好说话,便松了口气,不过他开口之前,还不忘让班主任将病房门反锁好确保万无一失,生怕被医务人员听到丁点儿消息,有损六中名声。 “是这样,凡事需要讲证据,你们气势汹汹说三个学生霸凌汪智遥,但有目击者证人吗?有监控录像吗?” 体育馆和化妆室没有监控,而且没有人看到他们四个人进去了,就算有,校长都会为了学校的名声,跟班主任下达守口的要求。 他话语间完全没有半点心疼,顿了顿慢条斯理继续往下说:“光靠他们走了同一条路的监控,就按罪名过于果断了,我们应该再仔细调查,如果情况实属,校方必定做出合理的补偿。” 于术扯起嘴角,亲切的笑了起来,但瞳仁宛如深不见底的冰窟窿,源源不断往外冒着极寒:“按校长的说法,那就是拖,拖着拖着不了了之咯。” 于术不装了,从抽屉里拿出密封好的卷发棒:“要证据很简单,验指纹。而且汪智遥身那几根长头发我也保存好了,喊人来做个dna比对。” “既然校长认为另有其人,清白的人应该不怕这些。”于术生气起来反而平静,说话语调上扬带着笑意。 只是那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是柄裹着棉布的锤子,落到身上没多大声响却能叫人疼的卷缩抽搐。 校长跟旁边惊慌失措的班主任形成鲜明对比,他这只老狐狸依旧沉得住气,不慌不忙笑眯眯回应。 “何必弄到这么难看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他说着走到单人病房内侧,垂眼扫过汪智遥,市侩的眼神仿佛在打量对象还剩多少价值。 “出来工作都是为了生活,大家都是聪明人,别跟钱过不去。这事私了,不要影响学校面子,也不要影响三个学生以后的档案,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他们仨还是孩子,年轻犯点错正常,汪智遥这不没生命危险嘛,三孩子的父母多给点补偿,就是汪智遥父亲一辈子都赚不回来的钱,双赢啊。” 他只字未提汪智遥。 江禹听了,恼火到额头的青筋微微凸起,他无法想象一校之长,能说出如此泯灭人性的话。他想用最野蛮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让校长闭嘴,但他已经过了最幼稚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的年纪。 江禹拍了拍于术,让他把场地交给自己发挥:“校长肯定记得赵靖萱、黄乐杰、曹晓旭和周玫。” 这四人名字有些耳熟。于术想了会儿才记起来,学校光荣榜上有这几个人,是前几年的区状元,考了很不错的成绩,给六中添了很多光环。 他不知道江禹提这几个人干什么,但是捕捉到了校长脸上闪过的慌张。 江禹继续道:“你的同伙张朝绫在等你。” 于术在学校收集线索期间,江禹也没闲着,他除了从校董嘴里套话,还带着手下调查学校老师跟领导。 九年以来,特招进六中的九个学生,都折在了校长和那三个老师手里。 校长跟张朝绫尤为变态,专门挑瘦弱的男学生下手,另外两个仗着跟校董血缘关系更亲近,还猥/亵特招生之外的个别女学生。 江禹意犹未尽,拿出手机划了几下,递到校长面前。 校长这下彻底慌了,脸上再也挂不住虚伪狡黠的笑容,慌张的抢江禹手机。 江禹冷着脸一拳打在校长小腹,哪怕他腰粗体胖,肚子一大坨脂肪,依然疼的倒地,脸色发青满头冷汗。 手机画面上,一胖一瘦两个中年男人戴着面具,一个用未开封的不规则锯齿刀,切割小猫剩下的两只完好的后腿;一个用特质的铁叉戳流浪狗的眼珠连根拔起。 仔细看被虐待的猫狗身上还挂着营养剂,很明显两中年男人不想它们死那么快,特意给它们提供点死不掉的营养续命,好满足他们变态的欲望。 江禹低下眸子扫了眼校长狼狈的姿态,心里不够解气又踹了一脚,还挑衅的把手机塞到校长眼前。 他将视频往后刷,八个视频,全是校长和三头畜生记录下来的猥/亵学生的录像,其中有一个还是张朝绫绑着汪智遥。 江禹站起身,目光落到班主任身上,扯了下嘴角冷笑。 他走到班主任面前,翻出聊天记录截图,尽是些暗示学生家长送礼物的话,轻则首饰用品,贵则上万的包包手机。 “熟悉吗?” 江禹戏谑的看着班主任,将她从错愕到慌张的表情变化全然收进眼底。 江禹唱完黑脸了,回头看了眼于术。 轮到于术唱红脸了。 他笑容比刚才更温和亲切:“他们仨还只是孩子,未成年犯点错,恶意伤害人致重伤判五年十载。而你们就不一样了,这些事爆出去,你们以后的人生如何不用我说吧。” “校长说得在理啊,出来工作就是为了生活,别跟钱过不去。之后怎么做,乖乖听话。”于术蹲到校长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摇晃,画面很像在菜市场看猪头。 于术把话说的很暧昧,仿佛留了一寸余地,让校长跟班主任看到了希望。 但江禹比他们都清楚,于术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会把这俩人最后的利用价值榨到一滴不剩,再送给公安接手。 第36章 鸩(十五) 六中变了,校内的氛围好了很多。 学生老师的新鲜劲儿过了,来校医室的人没之前那么频繁,于术多了不少空余时间。 他看天气不错,又没人来,就开了侧边的窗户看看。 有几个班在操场上体育课,男生光着膀子打篮球,油腻腻的汗水有些反光,女生则在树荫下打羽毛球。 距离树比较远的羽毛球场女生用力过猛,把羽毛球打到树杈上去了。 于术认出来是十七班的学生,把球打上去的正是之前陪汪智遥来校医室的女孩。 青春活力的画面让于术不禁想起自己的高中时光,他眼神泛起温柔,还带点羡慕,看着学生奔跑跃动。 最靠近校医室那羽毛球场上的女生跳很高,背后仿佛有看不见的翅膀飞在阳光里。她大腿、腰、肩膀和手肘同时发力,非常标准漂亮的扣球。 羽毛球刚过网就被她扣在了地上,而她失去控制啪嗒一声,摔到地上。 不太对劲,那女生上一秒还运动攻势迅猛如猎豹,身体控制力极好,转眼就像机器突然断电停止运行。 女生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微红,眨眼间,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全都染了一层红色。 于术心脏咯噔了一下,这也太突然了,他赶紧冲出校医室,查看女生的状况。 “别动,等我过去。”于术手撑着窗沿一跃而起,修长的双腿在空中划出弧线。 第56章 靠近了发现,女生不是别人,正是林文雪。 于术简单检查女生的状态,呼吸正常,但体温偏低,是遭鸩毒蚀的症状。 在此之前于术一直不敢果断下定论,对汪智遥始终抱有怀疑,因为那个笔记本上记着的名字全是中毒者名单。 可亲眼所见如此突兀的昏迷,汪智遥又还在医院,他心底那缕游丝般的怀疑彻底粉碎。 “找个同学通知班主任联系学生家长,体育老师帮忙把人送去医院。” 于术站起身子,掸去白大褂衣摆沾上的灰尘。 医院看到六中的校服像看到固定任务npc似的,一键自动追踪完成任务。 “我要求调监控。这么突然,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林文雪的母亲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踏入病房,对班主任跟于术颐指气使。 班主任短时间内改不掉谄媚奉承的姿态。 于术干咳两声,提醒她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她立刻收敛,腰杆儿战的笔直,正经道:“此次打扰你繁忙的工作安排实在不好意思,监控您可以到学校亲自看,但更重要的是林文雪同学身体状况。” “六中怎么一直出事?医生怎么说?你们校医又干什么吃的,就不知道预防?”林文雪母亲撩起垂在脸颊旁的卷发一把甩到耳后,扯高嗓子尖锐的质问道。 班主任硬着头皮往上顶,鞠躬表示歉意:“医生说尽快领回家,不要站着医院的床位。” 林文雪母亲在家长群这种病有所耳闻,但一听到这话还是来气了,柳叶眉拧到一块,无理取闹道:“也不知道哪家野鸡学校毕业的医生,没本事还给人看病。” “林文雪妈妈,新型的疑难杂症,医学还没研究透彻,总不能拿您的孩子当研究对象不是。”班主任平时跟家长说话都是吊起来的,现在要她把自己的位置往下摆可真是赶猪上树那样艰难。 自于术在旁欣赏两个女人言语较量,诩上位者被迫低声下气,不占理者横行霸道。 林文雪妈妈终于注意到了旁边还有个人,她看清楚于术长相后眼前一亮,但说话依旧阴阳怪气:“你又是谁?” 于术礼貌笑笑:“我是谁不重要,等会护士该来催促了,你还是先把令媛带回家吧。” 话音落下不出三秒,护士就敲门进入病房:“您好,您是林文雪的监护人是吗,请您配合医院工作,将床位空余出来。” 林文雪妈妈有气没地方撒,脸色一阵红一阵绿,而且从进来到现在她并没多关心女儿身体状况,似乎有兜底的办法。 她打了个电话找人过来给林文雪抱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瞪于术跟护士一眼。 “你先回去,我上去看看汪智遥。” 班主任把柄在俩人哪敢不听于术指挥,闻声就迈腿。 于术见她走远,客气道:“麻烦你了,专门过来帮忙两句。” “于医生也太客气了,以前我们受你照顾可不少。对了,汪智遥今天状态好像不错,挺精神。” “嗯,多谢你帮我留意。” 宽松的病号服将汪智遥衬托得更加瘦弱,风一吹裤筒管子跟衣袖哗啦哗啦动。 汪智遥状态确实很不错,下了床在窗边做伸展运动。 他伸展拉腰的动作露出小块腰腹,缠着绷带的地方渗出新鲜的血水,他却似乎丢失了痛觉,仍在做转体下腰覆背。 “你来啦?!” 汪智遥精气神有些好过头了,爽朗阳光的笑容让他看起来仿佛换了个人,跟人说话没低头,也没与人对视完了立刻垂下眼眸避免视线交汇。 一晚上没见而已,变化也太大了。 于术眉头不自觉跳了下,想到了创伤后遗症,或许是这次事件对汪智遥伤害太大,催生了行为意识的反向极端化。 “会扯裂结痂,要以静养为主。”于术上前想把汪智遥拉回病床上。 汪智遥赶紧把手缩进衣袖,并且有些慌张的警告道:“别碰我。” 于术有些懵,汪智遥情绪变化就像翻书,说变就变太无常了。 他往后退了小半步:“好,我不碰,你乖乖躺床上休息,不然伤口好的慢,听话。” 汪智遥又恢复了笑脸:“你怎么来了?我一个人好无聊啊,电视遥控器我找不到,换不了台。” “你问护士,她们会给你找的。” 恍惚感在于术心头不断加压堆栈,形成了一个漩涡搅乱她的思绪。眼前的人明明是汪智遥,但说话方式神态举止完全不一样,就像有个开朗的灵魂,霸占了汪智遥的躯体。 他想,眼前这个开朗的少年会不会是汪智遥的第二人格。 但这个想法刚露头,汪智遥就开口了:“我就是汪智遥,不是第二人格什么的,你表情可以不用这么凝重。” 于术更加怀疑了,他除了眉头抽搐之外,表情管理并没有失控,汪智遥却看穿了他的想法。 汪智遥见状补充道:“医生来看我的时候也这样,他还找来心理科的医生,但检查结果显示我什么事都没有。” “经历过可怕的遭遇,我就觉得,为什么我一定要活的小心翼翼,反正已经这么糟糕了。”汪智遥歪头笑道。 汪智遥的话如同无形刀刃,一字一句划在于术心脏上。 他看着汪智遥乌青的眼圈,是那么扎眼,十几岁的他昨晚肯定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很久,做了漫长艰难的思想挣扎,才能有这番改变。 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长辈,于术都无能为力,他没从根本扭转校园霸凌造成的伤害。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汪智遥的眸子比窗外的阳光更明亮:“你能帮我一时,也帮不了我一世啊,以后的路终究是要我自己走的,况且...不能总是麻烦你。” 汪智遥想说,况且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但寒了于术的心,就拐了个弯。 于术用笑容掩饰内心的无奈。 “哥,这个点你应该在学校才对,怎么跑医院来了。”于桓推开门,看到于术的瞬间瞳仁闪烁着开心意外的光亮。 “学校有学生出事,我送过来医院。你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于术拍拍于桓肩膀。 “好哦。” 于桓把保温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将包里的零食统统倒在床前,大部分都是巧克力跟糖果。 于术在校医室坐了整整两节晚自修,他给江禹发消息,询问进度一直没有回复。 “校医在吗?”女学生敲了敲门,礼貌询问道。 “在的,门没锁。” 来的人是孙梦婷,她进了校医室就把门反锁好了,很显然不是身体抱恙:“于校医,汪智遥他没事吧?” 于术对她的印象挺不错,看得出来她只是在人前装个样子欺负汪智遥,实际很关心他。 “挺严重的,怎么了?” “我想去看看他,周末你要是去看他,可以带上我吗?” “为什么你不直接问我要病房号,要搞这么麻烦呢?”于术眨眨眼睛,手没闲着在转笔。 孙梦婷叹了口气:“我怕你觉得我跟欺负汪智遥那群人是一伙的。” “汪智遥告诉过我,你帮他说话被威胁。”于术抽出一张处方纸,在上面写了一串医生体,但开头的数字格外工整。 第57章 天空仿佛盖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黑布,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 “上车。” 江禹卡好时间,在六中门口等于术下班。 于术不意外江禹回来,他已经总结出经验了,只要他发消息给江禹很久才能收到回复,基本就是有发现,然后肯定来找他。 于术褪去白大褂,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非常有青春气息。 加上路灯映衬,江禹感觉于术踏着聚光灯朝他走来。 “去哪?” “去警察局” 于术闻言愣住了:“干嘛去警察局,谁被抓了?” “张朝绫去自首了。”江禹挑眉。 可是张朝绫不是已经死了吗。 后来他问过江禹张朝绫是不是会以活尸的形式活下去,江禹跟他说能活下去的是<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活尸顶多撑到头七,魂魄就会彻底消散,连入轮回都没资格。 江禹继续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头七过了,他还能跑去警察局自首,而且之前他明明跑来找我们求助。” 于术还想着先校长改善学校风气,等他们找到鸩,再等江禹想方法让他将恶行公之于众,给受伤害的学生极其家属公道,没想到张朝绫居然抢先了。 不过也好,反正早晚都得爆出来。 “于定安葬礼遇到你就很奇怪了。”于术看到江禹就松了口气,有心情开玩笑了,因为他知道,江禹肯定会让受害者洗清冤屈。 “还有更有趣消息。”江禹也跟着扯了下嘴角,但语调依然是冷冷的:“六中的鸩曾经被同行镇压了,不久前有人给祂放了出来,所以近大半年才会一连串怪事。” 第37章 鸩(十六) “曾伯,晚上好。”于术微微弯腰点头寒暄。 曾志强上一秒严肃的提醒夜班警察注意事项,看见于术跟他恭敬而不谄媚的打招呼,瞬间就变脸了。 皱纹聚到一起,组成慈祥的笑容,他道:“你俩怎么来了,要注意安全哈。”他虽然退休了,但听到死了好些天的张朝绫跑警局自首,震惊之余还是赶了过来看情况。 “真是非常感谢您帮忙疏通关系。”于术顿了顿,往江禹挪了小半步,两人几乎贴到了一起,他假装不小心撞了下江禹,趁机拍了拍江禹裤兜里的手机。 于术继续道:“多亏了您,我们调查到了些东西。您在的话我们把东西交给您,意下如何。” 曾志强从警几十年见识广,见过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也见过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灵异现象,他其实有点看出了来江禹于术俩人捞偏门。 他笑道:“有你们出马查到的线索,我可期待着呢。这样,你跟我进去找个办公室慢慢说。” 警员领着三人进了局长的办公室。 “计算机开一下。”江禹淡淡的指挥警察。 江禹用转接数据线连接计算机跟手机,把他找到的,校长跟三个老师的犯罪证据一一拷贝到警察局的计算机里。 “这...这...”曾志强看着那些画面,怒意横生,恨不得立刻就让人去把他们抓回来。 在旁搭把手操作计算机的警员看了也是脸色铁青,愤怒到握着鼠标的手都微微颤抖。 办公室内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半响过后,所有视频终于全部保存成功,曾志强让夜班警员先出去休息。 “你们是因为张朝绫来的吧,消息挺灵通。”曾志强也不揣着明白装胡涂了,而且他很欣赏这两个年轻人。 “有你们提供的资料,省去了警方不少的人力物力,于公于私我都要向你们郑重道谢。如果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 于术拽了下江禹的手指让他先别说话,然后依旧摆出不卑不亢的谦逊姿态,认真道:“让曾伯您难做了,我想恳请您让我们想看一眼张朝绫的尸体,从中找点线索。” “还有,我希望您可以跟后续跟进的警员,以及之后想报道这件事的媒体说一声,让他们保护好受害学生的隐私,我不想让他们二次伤害。” “小于你心眼好啊,就是太见外了。我会跟他们说的,另外我也有件事想跟你们说说,希望你们能顺手帮个忙。”曾志强道。 “您说。” “六中旁边的小区经常有业主反应,建筑工人在地下车库施工,但小区负责人明确表示没有施工安排。” 曾志强抿了口热茶,继续说:“以前那小区也没出过事儿,这太突然了。” “我也听邻居说起过”于术说的不假,上周末聚餐,赵静韵提到六中,说了一嘴六中附近小区也有怪事,当时他没注意,江禹也没上心。 “也就近半年的事儿。建筑工人出现的地下车库,最开始其实是规划成六中宿舍区的,但是地基一直打不稳,就改了方向。” 建六中那会儿,经常出事,好多建筑工人意外身亡。 建筑进度跟不上,资方找来了好几个高人看风水指点一二,但好几个都是江湖骗子没本事。 建筑工人仍在出意外,住附近的居民又称见到同一批建筑工人每天半夜都跳楼,警察也去过现场蹲点,看见三十二个建筑工人井然有序的一个接一个往下跳。 可地面没有任何尸体。 情况愈发严重,改变不了一点儿困局。 直到姓赵的高大男人出现,才出现转机,他说六中地下埋了脏东西,动土把祂吵醒了,所以一直意外频发。男人找来很多流浪猫狗,脏东西怕猫狗,让资方好吃好喝照顾好它们,还让原本安排在西北边的宿舍区挪到了东北面。 自此意外断崖式减少,怪异的重复跳楼也终于停止,六中这才得以顺利完工。 曾志强断断续续讲完了传闻:“那就麻烦你们了。” 小区怪事出现和六中第一个中毒的学生,时间对得上,肯定跟鸩脱不开关系。 而且在车上,于术跟江禹说过,今天有新中鸩毒的学生。 先前他们还信誓旦旦,有新的中毒者就能顺藤摸瓜,但江禹却感觉不到任何残留,无法用符箓追寻鸩的踪迹。 既然通过受害者找不到,那么可以从小区的灵异事件下手。 今晚注定要加班。 江禹载着于术去到六中附近的小区,有曾志强安排的纸质文件,保安没有为难他们,还找来了物业和好些业主,详细说明情况。 建筑工人只出现在8栋和9栋的地下车库,这两栋楼跟六中只有一墙之隔。 地下车库几乎没人,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回音,就连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 按业主跟物所说,建筑工人出现没有关铝,有时连续两三天出现,有时一个星期都不出现一次。 他们还把出现的时间列了个表格,最新的一次出现,是上周于术刚入职六中那天。 再往前看,出现日期很零散,间隔没有任何规律,甚至出现的钟点也没有规律,甚至白天都出现过。 不过于术注意到第一次出现,正是他丢工作前的七天前,而且也跟李明浩出现症状的时间相吻合。 江禹在八个方位贴上符箓做好准备,建筑工人的鬼魂一旦现身就会被暂时困住。 “今天肯定会出现。”于术道。 第58章 江禹淡淡道:“可能不会出现。” 这么多怪事都跟鸩脱不开关系,而且江禹笃定,六中的鸩非同一般,单凭祂毒蚀学生魂魄不留一丝踪迹,就证明绝对不是普通动物怨念聚集而成。 江禹手机铃声响起,音量被放大了数倍,在空旷的地下车库不断回荡。 “江哥,有情况,快来。”刘旭几乎是吼出来的。 江禹来小区之前,给刘旭打了电话,吩咐他去六中附近盯梢,因为曾志强提到32个建筑工人,算上今天的林文雪,刚好32个学生,或许今晚建筑工人不会出现。 出现的或许是那些学生被侵蚀的魂魄。 江禹没回话就挂断了电话,抓过于术的手腕把人往外拖。 “回去六中,有情况。” 于术皱了下眉,感觉到江禹手指有轻微的颗粒感。 他掰开江禹的手,拿到眼前仔细看。 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有好些透明的小疙瘩,微微凸起像水泡。 “你手指真菌感染了。” “先去六中。”江禹不以为然道。 六中彻底哑火了,就连保安室都熄灯了,没有半点灯光透出来。 茂密的榕树像是无数破洞的大黑破布,稍微有风吹过就响起树杈枝叶碰撞声,很像人急促紧张时嘶呼嘶呼的呼吸。 刘旭打着手电筒,火急火燎跑过来接人:“江哥,出事了,快跟我过来。” 于术云里雾里的,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事,就又被江禹拉着往前跑。 四周并无异样,空气和风感正常,也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出现。 大广场左前方的教学楼在几乎没有月色的夜里,披了一层非常浅淡的灰白色光晕,远远看去如同巨大墓碑。 于术跟随江禹视线往上抬。 楼顶站着好几个人。 距离太远,光线暗淡,于术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依稀辨认出排在首位的是个男生。 刘旭从包里掏出两个望远镜,分给江禹和于术。 第一个人,是李明浩! 可李明浩应该在家被父母好好看管着才对。 李明浩后面七个人两女五男,于术完全不认识。 八个学生明明睁着眼睛,却双目无神,仿佛中了催眠似的。 于术越看越觉得他们像八根燃烧殆尽的香杆,在微弱的夜风里摇摇欲坠。 原本行动缓慢,表情木讷的学生突然加了动作。 只见李明浩加快了动作,走到天台边缘,爬上围栏,纵身一跃,从七楼坠落。 李明浩落在教学楼前花丛的篱笆上,木枝条从背部穿到胸前露头,贯穿了他的身体。 于术慌了,他将望远镜塞给刘旭,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他们不是人。”江禹拦下于术,平静道:“是被鸩毒蚀的魂魄。” “那他们摔下来应该没事吧?” “你仔细看。”江禹指着远处的地面。 李明浩将自己从篱笆上拔了出来,身上的窟窿迅速愈合,随后凭空消失,再次出现在天台队伍的末尾。 于术倒抽凉气期间,第二个学生也掉了下来,她落在假山上,摔得血肉模糊。 没过几秒又像李明浩那样自己爬了起来,恢复原状,然后出现在队伍的末尾。 他们在循环跳楼。 于术惊讶得不敢说话,还没组织好语言第三个学生以头落地,水泥地绽放出一滩刺眼的暗红,但随他恢复原状也一并消失了。 更诡异的事发生了,第三个学生跟前面两个不一样,他恢复原状时察觉到了三人的存在,歪头冲他们笑着挥手。 于术打了个寒战。 “他们会出事。”江禹皱眉道:“他们会重复跳八次,八次结束学生本人就会永远变成人形肉块。” 于术看着学生一次次跳楼血肉模糊,又一次次复原循环,哪怕知道是魂魄胸口依然灌满了悲和无能为力,侵占他全身的血液和细胞。 要是他们能早点找到鸩就好了,这样一切都不会如此。 于术别过头,不忍看第二遍循环,他只能定定的看着江禹。 “我也没办法。” 江禹十分淡定,他无法阻止鸩控制这些魂魄循环坠落教学楼,但他让刘旭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以三栋教学楼为中心,在震木,坎水,兑泽和离火四个方位分别设下符箓法阵,一旦有状况,四个法阵就会生效,短暂留住出现过的东西。 到时候收回符箓,便可汲取法阵中出现过的鬼怪的记忆,如无意外即可从他们的记忆中找到鸩再镇压。 “看!”江禹声音高了半个度。 楼顶多了个人,地中海发型,浑圆肥胖的身材。 是校长。 “校长的魂怎么也...” “鸩的报复游戏,原来现在才正式开始。”江禹反应过来了,严肃道。 鸩的报复游戏原来现在才正式开场。 学生魂魄染毒只是铺垫,祂真正目的是把他们的魂魄当玩具,玩到支离破碎,到时候学生就不是人形肉块那么简单了,而是行走的活棺材。 游魂野鬼会一骨碌涌进他们的身体,争夺魂魄的位置。外来魂魄带来的阴煞之气会反过来影响气运,学生的一家人都逃不过厄运。 轻则生不如死,重则往后几代愈来愈差,彻底清除一家氏族血脉。 第38章 鸩(十七) 自媒体跟附近的居民都炸了。 昨晚循环跳楼不少人看到,还有人拍下来传到网上。 于术刚到学校大门就看见好几个便衣记者,这时候从正门进去,肯定会成为记者们的首要目标,于是带着江禹绕到宿舍的区侧门。 他早上看教工群,紧急通知全体教职工和学生放假。 平时一直驻校的宿管大姨大叔都走了,于术只能带着江禹翻墙,还好宿舍楼侧边的围墙有个拿外卖的窟窿,踩着蹬两下就上去了。 “嘿,兄弟,注意点,上面有带刺的铁丝儿。” 这一嗓子给于术干蒙了,通知明明说全体职工休息,学校不让留人。 江禹拉了把于术,二人一前一后落地。 刚才喊他们注意的,是戴着安全帽的建筑工人。 于术用嘴型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大白天的。” 光是昨晚的灵异事件六中肯定不会放假,原来学校出现了见不得人的怪异状况,难怪凌晨五点在教工群发消息,并且吩咐班主任们在七点前让全部学生离校。 江禹眸光冷淡,把于术拽到自己身后护住。 同时低声响应:“见鬼呗,有什么情况。” 八个建筑工人呈现出特别诡异的画面,有人搬运空气,有人拿着看不见的锤子敲打空气,还有人半弯着腰来回摆动像在整理物件。 祂们应该就是附近小区提到的建筑工人,可大白天的在学校里面出现,跟居民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啊。 方才喊他们注意的是小领队,他看江禹于术二人毫无安全措施,不知道从哪儿拿过来了两个安全帽,塞到他们手里。 “很壮实啊,不过看你们白白净净的怎么回来工地干活儿呢?”小领队打量了二人一番。 第59章 江禹抓紧于术的手,一动不动。 小领队摸爬滚打多年,见过很多人,他以为江禹跟于术是刚出来的大学生,拉不下面子干工地,便伸手想拍拍二人肩膀。 然而他的手穿过了江禹的身体。 “我...你们...” 小领队不可思议的目光在自己的手和他们二人之间游走,他咂咂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小领队抹了把脸,灰尘在脸上留下一到印记,他仍不死心,尝试把安全帽戴到他们头上,同样掉到了地面。 而且没有硬塑料的碰撞声。 他回头看了眼几位忙着干活没注意到这边的工友,眉头越锁越紧。 “你们已经死了。”江禹阖上眼睛,淡然道。 于术点点头。 他跟江禹进六中,是为了验收昨晚的成果,没想到遇到了意外状况。 小领队低眉看着地面,他眼皮轻颤,没找到自己的影子,片刻后缓缓移动眸子,看见了二人背后拖出的细长阴影。 他不断地喃喃道:“我们死了啊...” 于术首次见到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江禹摸出符咒贴在地上,柔和的金黄色光芒沿着地面徐徐蜿蜒,很快连接成偌大的圆圈,将八个建筑工人全部包围在内。 小领队在柔光包围下,逐渐回忆起自己生前的事。 他把其他七个人喊了过来,简单说明了情况,随后一同朝江禹鞠躬道谢。 “我们想起来了。”小领队感激道:“建到一半的楼层倒塌,我们当场被砸死活埋。” “你们不要来这地方,很邪门,快走吧。” 其他几个建筑工人提醒到。 他们本质善良淳朴,变成了鬼也干净纯粹。 于术看着这些建筑工人心脏有些发酸,,昨晚回去之后特地查了六中建校的事。 他们之中最大的看着也就二十七八,最小的可能还未成年,他们干着又苦又累的活,意外身亡家人还没有收到资方赔偿。 当年因为工地意外去世的建筑工人几十个,他们的家属全部都没拿到应有的赔偿,也就是六中如今校董的爷爷,将责任全部归到工人没有按要求做好安全措施。 于术想了想:“谢谢提醒,我们来找点东西,找到就回去。” 其实昨晚循环结束就可以查看了,但是江禹考虑到有人故意把鸩放出来,或许鸩受那个人的控制,说不定魂魄坠楼结束了幕后的人会出现。 所以才过了一晚上再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顺势把人找出来,让那人供出鸩的下落。 小领队闻言跟几个同事眼神交流了好几秒:“你们来晚了。” 于术愣了下,拿手肘轻轻碰江禹。 江禹回头给了个眼神,示意于术别着急,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小领队继续道:“你们来之前,有人来过,在教学楼前附近转悠,捡了一堆垃圾纸片就走了。说起来那人捡的纸片跟你这个几乎一样。” 说着,小领队指了指地上的符箓。 江禹猜的果然没错,虽然不知道鸩是否受操控,但那人必定就是放鸩重见天日的家伙,回来拿符咒必然是感知到了他补下的法阵,怕被找出来,所以赶紧来销毁痕迹。 “还记得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看不出来,但跟很多年前镇压这地的道士很像。” 于术皱起眉头,怎么会看不出来呢,男人女人高矮胖瘦总会有点儿印象吧。 江禹并不意外建筑工人的回答,神色平静如常。 “你们...能请你们帮个忙不?”小领队挠挠后脑勺,有些窘迫。 江禹接下话茬:“说。” “我们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出现在哪儿,是昏暗的地下室,还是楼顶,还是像现在这样。既然我们已经死了,你们能让我们不再醒来了吗?还有...替我们向我们的家人说声对不起。” 小领队苦涩的笑着。 “行。我们会帮忙的。” 就算他们不说,江禹也会让他们入轮回。 想让他们入轮回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首先最困难的问题需要把他们的骸骨挖出来,过去那么多年,埋他们的地方可能早已高楼林立。 而且他们记忆不全,大概率三魂七魄残缺,挖出来还需要于术出手修补魂魄。 “谢谢。” 小领队跟其他人憨厚的笑着,他们在江禹第二张符咒的幽幽银白色光芒包围下,渐渐隐去身形。 二人分工合作,将分散在四个方位的符箓收回,并把法阵中央的石子也带走了。 江禹一边感知法阵的阵眼符箓,很快找到了鸩留下过的踪迹。 可出乎江禹意料,整座学校除了宿舍区,都遍布满了鸩的踪迹。 还好他多留了一手,他拿起那些石子占卜。 踪迹虽然遍布,但会被覆盖,也就是说痕迹多次出现会被覆盖。 而法阵处的石子吸收了灵力,又沾上了鸩的踪迹,能占卜出痕迹重复率最高的地方,如此一来便能缩小范围。 江禹把小石头随意撒到地上,石子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有些聚到一起,有些溜得好远。 在于术看来,就是乱糟糟的乱丢乱撒。 “怎么样?” 江禹指着高三教学楼:“四楼。右边楼梯口附近。” “十七班?!”高三教学楼一层四个班,四楼右边梯口,正是十七班。 于术之前送过汪智遥回班级,他记得准没错。 鸩居然藏在十七班?!难怪出事的老师全是十七班,生病请假的学生十七班几乎占了小半。 “还有另一个地方。”江禹转身,看着斜对面的实验楼:“那里,应该就是镇压鸩的地方。” 江禹占卜出所有痕迹的起始点都是实验楼。 “但是,鸩已经彻底离开了。”江禹补充道。 鸩已经不在这所学校里面了,而鸩离开学校半径五百米之外,占卜就找不到了。 不过还好,法阵同时也记录下来了那个人的踪迹。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女人,来时打扮的很严实,墨镜口罩帽子全上阵,她同样也是翻墙进来的。而且她也遇见了那几个建筑工人,只是当做看不见,直接路过了,再往下的发展就是他们翻墙。 看样子她对六中很熟悉,哪怕裹得严严实实,她身上那股优雅知性的气质仍旧馥郁,但于术在六中没见过类似的教职工。 江禹仰头凝望十七班,迈开长腿要上去看看。 走到教学楼附近,惊起一群乌鸦。 于术想起江禹给他说过:“乌鸦也称玄鸟,有预示灾难的能力。” 羊城是钢筋水泥的森林,平时几乎看不着乌鸦的身影,而且六中还坐落繁荣的市区,这堆乌鸦越看越怪异。 它们挡在入口处,在低空盘旋,刺耳的鸣叫声不绝于耳,仿佛在警示二人不要再往前。 乌鸦们的飞行轨迹慢慢开始朝外扩散,把江禹和于术包围起来,几只个头比较大的落在二人肩膀,扭头朝教学楼的反方向仰头长鸣,见二人仍未挪动脚步,又振翅起飞,扑腾半天羽毛都掉了几根。 乌鸦在极力阻止他们靠近教学楼,可它们细小的身躯根本拖拽不动俩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 第60章 江禹往后退了几步:“远离教学楼。” 于术闻言往后退。 他们往后走,绕在他们身边飞的乌鸦往回聚拢,形成一堵墙挡在教学楼前面。 落在他们肩头的乌鸦跟也飞了起来,但它们没有回归鸦群,而是滞留在俩人耳边的高度,持续低鸣。 “教学楼里有东西?”于术发问。 江禹眯起眼睛自上往下扫了眼整栋楼:“没有,感觉不出来任何东西。” 话音刚落,教学楼侧边传来巨大的摔落声,差点震破他们的耳膜。 传来声音的位置,正是昨晚坠楼的落点。 于术被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拍了拍胸口顺气,然后快速跟上江禹的脚步。 “报警。”江禹抬头看了眼楼顶,皱眉严肃道。 于术看见,校长摔在水泥地上,鲜血跟脂肪内脏碎末混在一起,流了一地。 第39章 鸩(十八) 于术拨打完110联系了校董,但是电话一直没能接通。 曾志强亲自跟了过来,他指挥警员保护好现场,维护秩序不给那几个便衣记者拍到不该拍的照片和视频,随后快步走到于术跟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没事儿吧?你们怎么在六中。” 于术讪然一笑:“没事。” 江禹直接多了,把前因后果概括性的说给曾志强听。 “我会帮你们调取公路摄像头的影象,你们有事就先走,这里交给我。”曾志强很聪明,立马从江禹的话语中捕捉到关键信息。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有件事想麻烦你们。”曾志强语气颇为无奈,他眼神暗淡了些许,扫了圈这个诡异事件频出的六中。 “您说。” “自昨晚凌晨三点到现在,接到了好几起人体自燃的报案。简单调查了一下,他们要么是六中的老师要么是学生跟家长,全都跟六中有关系。” 六中的事越来越复杂,也还好有官方力量给予支持。 江禹爽快的答应下来。 他们先回了趟颐德公馆。江禹吩咐刘旭跟曾志强对接,安排了四个人带好符箓跟道具兵分两路,按照名单去找报案家属了解情况。 而他跟于术则去去李呈家查看情况,因为李呈的妻子是报案人员之一。 江禹准备好可能用到的物品准备出门,于术拉住他:“反正回来了,擦个药。” 闻言,江禹愣了下,要是于术不说,他又不记得自己手指真菌感染长了不疼不痒,不影响手指活动的小疙瘩。 因为他没有睡觉关门的习惯,还知道昨晚于术起夜上厕所时进过他房间,看他手指的状况,给他上了一遍药。 大概这是于术作为医生的职业病,身边人有不适会格外上心,又或许于术像网上说的,到了三十岁发现自己不再年轻,更懂得爱惜身体。 江禹笑了笑,很自然的把手伸过去:“喏。”他也不是个娇气的人,但于术关心他照顾他的感觉也不坏。 他入世这些年小病小痛挺多,基本都懒得吃药等病自个儿好,大病熬不住了才去医院。手下的小道士虽然对他很尊敬,但雇佣关兼带授受关系,让他们之间有隔阂,不太敢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就连捡到他的师傅,也没像于术这样心细,他摔倒了就说,男孩子别那么娇气,自己用口水擦一擦就好了。 他特别记得,在山里追兔子被蚊子咬了好多个包,师傅就用指甲在蚊子包上印出来米字符,连止痒的药草都懒得给他摘。 粗养惯了,忽然遇到于术这种细心温柔的男人,还挺新奇的。 “啧,你自己没手?”于术翻了个白眼。 但他身体还是诚实的将硫软膏、阿昔洛韦乳膏,和醋酸曲安奈德益康痤乳膏按比例混合起来,涂到感染部位揉了一会儿,直到药膏全部沿着指缝渗入。 “放心,我生病也会按时发工资。”江禹挑挑眉。 “早点好,少遭罪。而且你手指头感染真菌不影响发工资的啊。” 于术还是没听出来江禹在开玩笑,说着干净自己手上的药膏。 李呈妻子看到他们来访意外又惊喜。 “我刚想联系二位,你们就来了。”她毕恭毕敬的把人迎进病房内。 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还有其他人在,不过江禹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校董。 “江先生,来的好巧,我刚想让侄媳联系你。过来看看情况,你这就来了,真是及时雨啊。”校董圆滑道。 校董喊李呈妻子侄媳,那么李呈跟校董便是叔侄关系,而李晟跟校董也是叔侄,原来他们是两兄弟。也难怪李明浩光明正大校园霸凌,甚至威胁同学站到他的阵线一同霸凌,学校的领导层都选择把事情压下去或者私了,原来有这层关系在。 江禹眼尾瞥过屋里的人,挤出冷得差点挂不住的营业式笑容,不想跟他们多浪费半点口舌:“让我看看状况。” 说着便带着于术扎进人堆里。 李呈跟李明浩,躺在一左一右两张病床上,皮肤大面积烧伤浑身布满了绷带,而且俩个人皮肤的颜色同样呈与烧伤不相符的另类红色。 江禹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祂是怎么让人自燃,但这也是鸩的手笔。 于术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我去问一下人。”说罢就跑了出去。 “他们是生是死,得看你。说?”江禹半垂下眸子,质问校董,没有半分对待客户的客气。 在场的人没想到江禹敢这样说话,全都懵了,但很快他们回过神捕捉到了话语里的关键,齐刷刷转头看向校董。 “江先生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要是能救我侄子跟侄孙,你不问我肯定都全说了。”校董装出慌张的腔调,但脸色平静的看不出半点波澜。 “当我没问。提醒一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江禹懒得废话,爱说说不爱说就藏着,反正到最后出事的又不是他。 其中的隐情,校董不肯说,江禹就无法对症下药,而且他已经看出来了,鸩针对的一是霸凌者,二是校董的亲戚。 另外,鸩和校董,以及把鸩放出来的人,形成了微妙的关系网络。 于术急冲冲跑了回来,跟江禹道:“我问过了,果然,凌晨到现在因自燃入院的人,全是六中的学生以及他们的家长。我问的时候又送来一个,已经二十五个了。” 与此同时,李呈父子醒了,他们似乎丧失了语言功能,只能凭借本能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 于术看到了奇特的画面,李呈父子身体周围逐渐凝聚了一阵灰白色的烟雾,随着雾气越来越浓他们身上的纱布慢慢渗出血浆。 众人心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让他们俩躺好别乱动,而那阵烟雾只有于术跟江禹看得见。 江禹还想着既然校董不愿意讲,他就先带于术去其他病房看看。 没等他说出口,校董身上轰的一声,瞬间蹿起火苗。 那火苗不正常,蓝绿色的火焰将校董包了个严严实实,同时跳动的火舌像是鸟的翅膀,不断地拍打。 也就一两秒的事,校董的皮肤已经焦红发黑,伴随着滋滋滋的煎灼声。 第61章 李呈妻子见过一次,迅速反应过来,按了呼叫铃,再抓起床头柜上的凉白开往校董身上泼。 可火势不但没有变小,还烧得更加猛烈。 校董尖叫着边乱跳边慌乱的毫无章法的拍打身上火焰。 李呈父子也紧随其后,浑身嵌入蓝绿色火焰中,纱布绷带瞬间化作焦黑,从身上掉落。 这无名无由之火来的太突然,就连江禹都愣住了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也顾不得在医院,快速掏出招水符抛到空中。 这火太怪异了,符箓唤来的水作用甚微,刚把火势压下去点又马上反弹变得凶猛。 自燃的三火人翻滚又手舞足蹈拍灭火焰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在跳舞。 病房内外同时嘈杂起来,赶来的护士口不择言,条件反射道:“于医生,隔壁病房的病人又自燃了!” 火烧的毫无征兆又无法用水浇灭,而其他病房自燃过的病人,甚至也燃烧起来。 于术脸部肌肉连续抽搐。 他再次跑了出去。 其他病房的人也是如此,在白花花的病房里,身体嵌在蓝绿色火焰里,身上的绷带纱布村村断裂,露出才被灼烧过的皮肤,空气里还有脂肪在高温加热下冒出的滋滋声。 他们神色痛苦,手脚并用灭火,身上还未愈合的烧伤再次任由火焰摧残。 越看越像行为艺术舞蹈。 于术想了想,用江禹的招水符压制。 由于他体质的问题,没有学习过也能使用符箓,但威力大打折扣,基本起不到作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几个病房的学生和家长,浑身燃着火焰,仿佛被操控的提线木偶般挥舞手脚,痛苦挣扎。 其他病房涌入了好些拿着锅桶瓢盆的医护人员,于术不敢继续用符,跑了回去李呈的病房。 他贴到江禹耳边:“这火熄不掉。” “是怨火。”江禹眸子聚起了一绺凝重。 怨火属于阴火之一,不单可以能灼烧□□,还能焚烧魂魄,不为水浇土掩而熄灭,有奇异的色彩,颜色越是与原本火焰橙红色相反,火力越是强势。 江禹还不知道鸩在哪儿,有办法也使不出来,他能做的只有抑制火势,尽量将损伤降低。 可符箓终究是消耗品,可以撑一时,却无法彻底熄灭怨火。 三人持续乱动,又跳又拍身体又蹭床单窗帘,简直像利用现有元素即兴舞蹈。 李呈妻子已经急哭了。 其余人也吓的浑身冷汗,不敢在病房里面待,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只有校董夫人还算镇定,但看着丈夫成了火人又无能为力,她还是捏紧了拳头脸色憋到发红。 自燃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熊熊燃烧突然就没了。 她将所有希望压到江禹身上:“大半年前,教育局姓赵的年轻女官员带人视察,她说学校实验楼建的不好,要稍微装修一下,自那之后就怪事频发。” “还有呢?”江禹又换了一张符:“看情况,等下还会自燃。” “后来我侄孙就是明浩,莫名其妙昏迷,医生毫无办法,也是她跟我们说有偏方,可以让他醒过来。” “后来老师出事,她还热心肠的给我们公关建议。虽然我没证据,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肯定跟她有关系。” 校董夫人喋喋道,她几乎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江禹求助。 他们猜到了那个教育局的人是谁,目前的办法就是找道赵静韵了,从她嘴里得知鸩的下落。 第40章 鸩(十九) “喂,抓只猫塞他裤/裆试试。”李程其嬉皮笑脸道。 隔着裤子抽打,猫受到刺激会亮出爪子胡乱抓挠,人的皮肉之于猫爪,就刀片之于纸张,要么皮开肉绽,要么血肉模糊。 “我觉得蜈蚣更好。”张兆龙说着捡起石头砸到王之爻脑壳上,顿时暗红的血液从额角淌到下巴。 蜈蚣带毒,螫伤会招致红肿、灼痛,虽然不致命,但对于王之爻收入仅仅够填饱肚子没闲钱买药的小商贩而言,是更加绵长的折磨。 马亚崎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小跟班:“听到了没,快去,把猫跟蜈蚣找过来。” 小跟班陈平安差点脸着地甩了个狗吃屎,他稳住身形低下头快步跑开了。 他虽然不想助纣为虐,但如果不听从他们的吩咐,就会成为第二个,被绑住手脚粥胶封嘴的王之爻。 陈平安跟王之爻是在同一条街摆摊的小贩,他修鞋,王之爻卖水果。 他们深谙在动荡年代不惹事就安全的道理,可他们终究是小人物,谁都不招惹也会被找乐子的富家子弟盯上。 王之爻什么都没做,就被这三个人针对了上了,他们最开始是踢翻摔烂王之爻的水果,后来逐渐变成明目张胆打人。 要是警察来帮,他们下次就欺负的更狠。 而那三个人看陈平安跟王之爻关系还不错,就威胁他要么加入要么成为替代。陈平安没钱没权没势,为了自身安危,只能服从。 陈平安跑开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王之爻,希望他能挺过今天,三个纨绔子弟玩腻了会收手。 只是王之爻身上的淤青和小范围挫伤十分刺眼。 陈平安跑出去十来米,还能听见他们仨轮流呼王之爻巴掌的啪啪声。 “啧,还不服气。” 陈平安回头撞上马亚崎的视线,脑门又挨了颗石子,头仿佛麻掉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疼,但耳朵响起嗡嗡长鸣,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王之爻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眼角噙着汗水和血液的混合物,眸光暗淡,仿佛随时都会晕死过去,但还是挤出残余的力气看了眼李程。 他不明白。 他安安分分的小果贩,摆摊卖果子家里两点一线,没招惹过这些富家少爷,怎么他们就非要揪着自己不放,三天一打两天一骂。 这就是底层群众该受到的无妄之灾吗? “再看,再看老子弄死你信不信。”李程掐住王之爻下巴,朝他眼睛啐了口唾沫。 他还不解气,继续骂道:“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义,浪费粮食污染空气,就应该趁早被活埋。” “哇,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好玩的提议的?!地方这么大,随便挖个坑埋给他了也没人找。”张兆龙语气兴奋又期待。 王之爻耳朵已经被他们打聋了一只,只能依稀听出他们经常说的,老子,你这种人和好玩,之类的词句。 更不清楚为什么今天他们还没尽兴。 “猫,跟蜈蚣...都准备好。” 陈平安营养不良,跑一趟来回就气喘连连了,把袋子递过去给李程的时候,手臂仍止不住微微颤抖。 他趁机看了眼王之爻。 王之爻已经彻底晕过去了,脸颊多了道擦伤还不断往外冒着血珠子,眼睫毛上还挂着红色的汗水摇摇欲坠。 李程眯起眼睛睨了眼陈平安,不耐烦的啧道:“你踏马让我们碰蜈蚣?” 马亚崎暴躁多了,对着陈平安后腰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踢倒。陈平安的小臂摩擦过水泥地,瞬间生出大片擦伤,鲜血蔓延。 陈平安忍着疼爬起来,颤颤巍巍走过去,将猫放进王之爻裤/裆,随后扎好裤头跟两个裤腿,把猫固定在三角区。 第62章 李程抓起木枝条迫不及待隔着裤子猛抽。 “蜈蚣什么时候放?”张兆龙把木枝分给马亚崎。 马亚崎蓄力一甩,柔韧性尚可的木条直接断了,顿时惊起阵阵猫叫。 洗褪色的旧裤子根本遭不住猫抓,尖锐的弯钩指甲从里面穿刺出来,甚至还扯开了小口子。 “等猫抓开花了,再放蜈蚣进去蜇。”马亚崎再次踹了脚陈平安,让他去多折点枝条。 陈平安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他庆幸没有成为三人的玩物,只要他听话,比起王之爻受的罪,他挨打挨骂又有什么所谓,只要他安全不受威胁,就值得。 可他每天为生计奔波,哪懂覆巢之下无完卵。 “还得是你。”李呈又狠狠抽了一下,满意的笑道。 猫越挣扎他们三人越高兴,下狠手一同抽打猫咪。 尖锐而愤怒的鸣叫声侵占耳膜,叫声跟血液渗透裤子的速度成正比,很快王之爻的裤子染了数不清的血斑点。 利爪同样也刺痛着晕过去的王之爻的痛觉神经,他疼的脸色煞白泛青,嘴唇毫无血色。 刚晕过去不久又被疼醒,但王之爻知道,他不能叫出声,他要是展现痛苦,他们会更加得意并沉迷其中,折磨就会变得更长更持久。 “老子就看看你能忍多久。”李程十分不满,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他在施暴,光听语气还以为他代表正义审讯囚犯。 火焰慢慢熄灭。 江禹跟于术不约而同眨眨眼睛,回神后难以置信的扫了病房一圈,其他人显然只看到了自燃现象,没看到焰火里的画面。 他们不知道出现的人物是谁,但可以断定是鸩生前的记忆。 “火停了火停了!”李呈妻子松了口气,满脸泪痕激动道。 自燃的火焰仿佛有自主意识的寄生物,时不时会冒出来,烧到人疼得即将昏死过去感觉不到了,又立刻停止,简直就是在享受这些人的痛苦。 就像烈火里三个纨绔子弟那般,只不过反了过来而已。 曾志强来的很及时。 他们还没来得及脑内复盘看到的记忆碎片,曾志强就带着赵静韵进来了。 “小于,小江,人我找到了。” 于术按着江禹的后颈,俩人行了个六十度鞠躬礼:“辛苦曾伯,谢谢您。” 曾志强脸上慈祥的皱纹聚到一起:“客什么气,你俩帮了我们大忙才对。我还有事先走了,小于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行。” 于术在李呈家诧异的目光里,从容淡定的送曾志强出病房,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跟前任局长关系那么好。 相较之下,赵静韵就冷静多了,她进来就跟江禹视线交锋,几秒后扯了下嘴角,自嘲笑道:“果然我还是技不如人啊。” 她顿了顿,又道:“于医生,不对,你现在不是医生了。” 江禹不想让校董夫人跟李呈的家属听见不该听的话,在回应赵静韵前,闪到几人身边,手一抬一按,几人立刻身子骨软了,闭眼倒在地上。 “你知道鸩,你还给祂放出来?”江禹坐到沙发上,慵懒松弛道。江禹话里话外没有半点责怪,只有好奇。 赵静韵也跟着坐到沙发上:“因为他们活该。” “可...这也太过了吧。”于术道。 赵静韵眯起眼睛打量于术。 她主动跟于术提及六中的事,其实是看上了让于术的纯阴体质,想等事成让他帮忙重新镇压鸩。是的,她对于术并无男女之间的念想,之所以频繁接触,就是想搞好关系,为求助铺垫。 “那赵靖萱就活该受害了?我妹妹就活该被他们侮辱,被他们侵/犯?施暴者安然无恙活着,而我妹就要活在阴影里患上精神疾病,最后跳楼?” 赵静韵优雅地笑着,但怒火早已将她内心烧得刺痛不已。 “我们家找各种渠道求个公道,处处被堵嘴,他们就不过分?”她笑眯眯的往下讲,只是那笑容毫无温度只有无穷无尽的冰冷。 “什么叫他们失去的只是未来,要是老师校长被检举,就是一家人失去顶梁柱?他们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于术沉默了。 他想到了于桓,要是于桓遭到那般对待,还无法发声伸冤,他肯定也会做出跟赵静韵一样的决定。 甚至更加疯狂不计后果。 于术深吸了一口气,真切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赵静韵没接话,放在膝盖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她感觉不到疼似的,指甲都快嵌入肉了,依旧保持优雅的皮笑肉不笑。 江禹突然笑出了声:“现在是科学法治的社会,谁会相信你这些玄乎的东西。” “你不说我不说,警方无凭无据顶多说你跑进六中抢校长坠亡的一手数据。我想要的很简单,鸩的下落,再次将他镇压起来。” 于术有些惊讶,江禹居然不追究赵静韵闹出这么多事,但转念一想也能理解,那群人渣想必有后台,想靠明面上的力量给予惩罚,难于登天。 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就不一样了,官方很难找到证据,无从定罪,也不能随便按罪名,只要作为知情者的他们不说,随时间流逝,就会逐渐被淡忘。 不过,于术反而觉得,就那样没了便宜了那群人渣。 “前任局长都被你们喊动了,看着可一点都不像不打算追究我责任的样子呢。”赵静韵目光幽幽。 “真要追究,就不会让你在这跟我们面对面说话了。”江禹眯起眼睛,冷笑回击。 于术嘶了一声,拍拍江禹江肩膀,提醒他跟女士交谈注意风度。 江禹无奈的呼了口气,收敛表情。 赵静韵皱眉将他俩之间的互动收入眼内,犹豫了几秒,叹气道:“鸩跑了,我也不知道祂去哪了。” 第41章 鸩(二十) “再用一次学校那个阵法?”于术提议。 江禹脸上的表情从平静转到无奈的笑:“我有那么大本事还用拖到今天。” 于术闻言点点头,思索了两三秒目光落到赵静韵身上:“你能放出来肯定知道的比较多,详细说说,一起想办法。” 赵静韵嘴唇微张吸了口气,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我也是看了爸妈留下的对象,才偶然得知六中有这么个东西。” 妹妹离世没多久,父母受不住打击,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没多久也相继离开。 那时候她们家虽然不算富裕,但一家四口温馨美好,如果没有遇到六中那些禽兽,一切都不会发生,她还能沉浸在家的温暖。 她恨透了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所以拼了命爬到教育的权利层。 可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掺杂了五颜六色的灰,当她以为能够从另一个维度揭发人渣罪行时,又发现她所在的圈子有人为那些畜生撑腰做后台。 难怪那么多年一件事都没爆出来,一个站出来的受害者都没有。 既然发声找不到途径,得不到公平公正的判决,那就以自己找个痛快,因此她细密的谋划,从改变实验楼风水格局开始,一点一点松懈鸩的镇压。 只是她没想到鸩会搞出难以收场的摊子,然后没了踪影。 第63章 “就连我教给李呈的办法,也是在上面照搬的。”严格来说,她原本并不是个合格的道士,没有江禹那般从小到大的修炼,只是按照父母遗物上的说法放出鸩。 江禹听赵静韵说话时,无意识的摩挲手指头的小疙瘩。他还以为赵静韵修道了有个三年五载,没想到是现学现卖,这天赋也太好了。 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能放出来,肯定不是照书抄那么简单。 于术看见了赶紧拍了一巴掌,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免洗消毒液喷到他手上:“忍着别碰,不然会感染其他手指。” 江禹也不恼任由于术给他洗手,边看边笑着轻啧了一声:“知道了。” 赵静韵眯起眸子,好奇的打量二人。 “嗯?”江禹注意到赵静韵的视线,用慵懒的鼻音起了个开头:“我想到办法了。” 临走前,江禹把昏睡过去的几人点醒,并且跟校董夫人要了特殊的通行证。 出于万全考虑,于术给曾志强打了个电话,招呼一声:“曾伯很不好意思,我跟江禹要回去去一趟六中,怕为难到相关的警员,给他们工作带来不便,所以提前说一声道个不是。” 而于术先放低姿态再委婉提醒曾志强,本意其实是通知和报备,要是警员看到些什么的话不好交代。 果然,他们到六中的时候,警员几乎撤离干净了。 江禹绕到碰见建筑工人那块地方,画符布阵。 于术学了不少东西,在旁边帮把手画几张符。他虽没有江禹画的那么好,但胜在体质特殊,画出来的符箓甚至比江禹的还要多几分灵气。 赵静韵在父母的记事本里看过,能认出来是招魂阵。 她没问要干什么,很自然的加入出份力。 法阵线条冒出白色柔光,建筑工人再次出现。 没有挖出来骸骨之前无法让他们入轮回,先前江禹只是让他们再度归于地底而已。 不过小领队完全没人出他们,以为他们还是来应聘临时工的,机械性重复上一幕的台词和动作。 “很壮实啊,不过看你们白白净净的怎么回来工地干活儿呢?”小领队打量了看江禹于术二人一番,看他们毫无安全措施,不知道从哪儿拿过来了两个安全帽,塞到他们手里。 于术微怔,这话再听一遍有种穿越的既视感。 他心里清楚又无能为力,建筑工人同样是受害者,他们被困在同一天里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年月。 然而,小领队的目光落到赵静韵脸上时,如慢放般卡顿了一下。 他有些丧气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悲苦又无可奈何的扯动嘴角。 “赵先生...的后人吗?”他知道,自己跟工友已经死了,他们为数不多的记忆就是工作,跟模糊的赵先生。因为赵先生答应过他们,会替他们向家人说一句对不起。 江禹眉毛微挑。 自从知道六中的怪事跟鸩有关,他就一直觉得不对劲。毕竟他住的地方跟六中不远,还经常路过六中。 真要镇压了鸩这种怨气戾气极大的东西,他发现不了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镇压之人特意施加多了一层法阵作为保险栓。 而解开保险栓的办法只有制作的人知道。 所以他赌,赌赵静韵就是当年那个高大北方男人的后裔。 不出意外,他猜对了。 赵静韵眉心微蹙:“什么赵先生后人?” 小领队的眼神逐渐清澈:“你就是赵先生的后人,我记得他,我也记得你,是你把祂放出来,所以我们才会出现。” “可我们...死了多久了?”工友声如蚊吶。 赵静韵表情僵住了,她听说过六中建校的传闻想到了前因后果,但没想到如此讽刺的事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帮忙平息六中怪事的人居然是她的先人,多年后妹妹又因六中披着羊皮的狼教师香消玉殒,救人者种下了善的根,却招来恶的果。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江禹悄然靠近赵静韵:“冒犯了,忍一下。”建筑工人们看到赵静韵能记起赵先生,那么镇压者后人的血很可能勾起更多的记忆。 说罢,江禹用银针扎破她的手指,然后捏住她的快速将血珠子撒到几个建筑工人的鬼魂上。 赵静韵还没来得及反应和回话,眨眼间江禹已经一气呵成。 微弱的红光稍稍露头又迅速收敛,仿佛没出现过似的,但半透明的建筑工人表情逐渐凝重。 建筑工人齐齐脱下安全帽,朝赵静韵九十度鞠躬,郑重道:“谢谢你。”他们谢赵静韵的血液,滋养了失散的记忆。 赵静韵神色冻住了,目光转向江禹和于术二人,眼皮跳了下。她担不起这声穿越时空且沉重的感谢,她是抱着以怨报怨的心态放出鸩,什么都没为这些建筑工人做。 “祂不见了,之前还在学校里面来着。”小领队目不斜视,他记不得江禹和于术,但没有理由的相信赵静韵可以再次解决问题。 赵静韵收起意外和僵硬,她知道江禹决定来这里时,已然有基本决策,她需要做的就是辅助他,找出蛛丝马迹。 不着痕迹吸了口气调整情绪,从容道:“那你们知道祂去哪了吗?” 小领队落寞的摇头:“我们不知道祂去哪儿了,但...” “但祂其实一直都不坏。” 不坏?怎么会不坏?害死那么多建筑工人。 可说祂不坏的又偏偏是最初的受害者。 江禹顺走话茬,微微点头:“我知道。” 他问了不少当地的老爷爷老奶奶,从亦真亦假的流传中甄别出关键信息,建这所学校的人在当时是个富贵人家,跟商业伙伴一同经商和洋人贸易,而跟他家来往密切的合作伙伴,先后出事,家里次子相继变成痴呆傻儿。 于是决定要建所学校。 建校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得到半仙指点,用浓厚馥郁的生人气息冲刷洗净惨死者的怨恨戾气,才能保住家族权势和血脉延续。 他们不会无缘无故从火光中窥见接近百年前的残忍画面。受害人和施暴者是谁,不言而喻。 想必他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至于最惨的画面,鸩定然不会给他们看。 哪怕是鬼,也不会想把自己生前最糟糕最狼狈的一幕,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人看。 小领队眸子闪烁了一下,视线平移到江禹脸上,眉心微锁,思索了好几秒,才道:“可能好多人都以为,是祂害死了我们,但其实,是祂保护了我们。” “我们的死,全是甲方设置的局,因为所谓的半仙说,想让他们的孩子恢复正常,最快捷起效的办法就是献祭活人,我们意外全是他们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圈套。” “是祂...把我们保护了起来才没有在死后沦为随意使用的物品,而且也从未受过游魂野鬼日晒雨淋万箭穿心的痛。” 小领队旁边的年轻男生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对,而且他从来不找无辜的人麻烦。” 于术双唇微张倒吸了口凉气,眸子漫上一层浓重的名为意外的光泽。 江禹倒是脸色平静,对真相没有丝毫多余的惊讶。 第64章 其实从一开始就很明显,鸩下手的目标就是,作恶的老师和以满足一己私欲而校园霸凌的学生,祂从未伤害过其他人。 至于赵静韵的前人,估计也是当完帮凶才后知后觉,不然怎么会代代人都早逝。 因为江禹还查到,当年镇压封住鸩的男人,没过几年就意外去世,他临终前猜到自己成了陪葬品,想要改变后代的命格才留下那些法阵附录和秘术。 可谁又能料到,这是个巨大的循环,多年过去幕后黑手被他们设计陷害过的好心人后裔反将一军。 “不过祂没走远,会回来的。”小领队道:“这里还有他没办完的事。” “什么事?”于术急切追问。 “让那些加害者付出代价。” 江禹若有所思,准备说些什么,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运作。 “江哥!出事了出事了!有人跳楼了!!” 江禹没开免提,但刘旭慌张的叫喊声极大,众人听的一清二楚。 “谁?”江禹冷静反问。 “校董夫人。” 第42章 鸩(二十一) 不止校董夫人。 半个小时内相继六个人坠楼沉江,沉江那人,既不是学生家长也不是六中教职工。 事态愈发严重,官方避免引起动乱压住了消息,海派来了749局的人,李卿衍。 李卿衍径直走到她跟前规范化笑笑打招呼,随后恭敬的跟江禹行了个鞠躬礼。 他礼貌又谦虚:“有幸见面,还请多指教。”但他没出来于术有什么特殊,只当他是个普通人。 “坠楼的太血肉模糊了,沉江的还有个人样,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曾志强还想问怎么把赵静韵也带来了,但看李卿衍的态度瞬间就明白情况,见缝插针道。 江禹只是淡淡的点头笑了下,随后就转头跟于术道:“看你了。” 于术翻出包里的朱砂和黄符纸递给江禹:“你看符纸,我又不会画你那个符。” 江禹轻勾嘴角挑了挑眉,也不知道于术是故意还是真没反应过来,确实缓解了沉重的氛围。 江禹手指笔落,一气呵成画出龙飞凤舞的弯绕符号。 他把符贴在尸体的额头,转身用手肘碰了下于术:“干活。” 符无风自动,啪嗒啪嗒打在尸体的鼻尖儿上。 其余三人看到了奇怪的一幕,于术拿着玉质绣花针凭空缝补,银丝线会一点一点消失在空气中找不见无踪。 而在于术的视角里,他正在缝合留住即将消散的魂魄。 “这个人有点眼熟...”于术眼皮下降了半分,仔细打量泡发到浮肿泛白的面容。 那眉眼似乎最近在哪儿见过,但想了一遍现实里认识的朋友,没有一个对的上号。 于术缝补期间江禹也没闲着,他以尸体为中心,把朱砂洒在房间内的八个方位。 “上午见过一个,跟他挺像。”江禹刚好放置完朱砂。 “早上不都在...” 于术说到了一半卡住了。 他撩开符纸,眯起眸子认真看了好几秒。 上午确实见过一个很像的人,但不是现实中认识的人,而是火焰画面中给纨绔子弟跑腿那家伙。 于术脑子想别的事也没耽误手上的工作:“这人是谁?”他边说边扯断银线打了个手术结,然后从另外一个地方落针继续缝合。 曾志强概括道:“陈家和,44岁,高中毕业,目前在私营公司任职中层管理,无不良嗜好,两个小时前跳珠江溺亡。” “他家以前做什么的?”线太长了,于术把手往后扯的笔直。 “家庭情况呢?”江禹接过资料翻了翻,继续道:“现在立刻联系他的父母。” “父母退休农民,在隔壁禅城的乡下养老。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先前一直沉默观察的李卿衍,脸上挂了一缕严肃,抢在江禹前沉声道:“他们已经出事了?还是会出事?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他眼里的恭敬荡然无存,最后面那句话变成了官方腔调的质问责备。 江禹不气不恼平静如水,声音也没有半分波澜:“我要能未卜先知就直接找人了。” 他压根不把李卿衍放在眼里,之前跟他打过交道的749局人可比这位沉得住气多了。 李卿衍愣了愣。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直接参与灵异事件,以前都是当跑腿的打杂助理,心态发生了变化,才反应过自己确实着急了。 于术抽空扫了江禹一眼,把人支开:“江禹,帮我捋一下线。” 他虽然也不太喜欢李卿衍的态度,但说到底人家始终是749局出身,说不定以后还有碰面需要互相帮忙的可能,留下不好的印象,对他们而言弊大于利。 江禹眉头紧了下又快速恢复原样,不懂于术立的什么心思,但还是乖乖过去了。 现场陷入沉默。 曾志强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持续了好一阵子的寂静。 “找到了,陈家和的父母...”曾志强打开免提,电话那头的警员慌慌张张道:“一个小时前,在家里突发心梗,据当地报告,是同一时间病发,几乎没有时间差。” 警员的一番如同时停器,定住了三人的动作,就连于术做了预想但缝补的动作也随话音而僵了下。 警员喊了两声曾老师,曾志强在意外中没来得及回神反应,江禹趁势道:“在往前查他爷爷辈。” “好,稍等。” 很快,警员就调取到了陈家和家庭的详细信息:“陈家和的爷爷陈耀祖是个遗腹子,有个十几岁就早逝的曾爷爷陈平安,再往前查的话没有更多的记录了。” 江禹眼皮微垂,长翘的睫毛在柔光灯下镀了一层朦胧的暖白色,多了几分温润的少年气。 他边回忆火焰里看到的场景边按时间推算。陈平安的年纪刚好对得上民国比较动荡的那段时间,那么火焰里看到的狗腿子是他没错了。 早逝必然是遭到了报复,要不是鸩遭镇压他的后代必然不能渡过那么长时间的安全期。 三人震惊的功夫,于术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落下最后一针,同时唤回了三人的注意力。 “好了。” 点灯闪了几下。 于术力气仿佛被抽空,有点站不住,江禹过去扶了一把,手掌落在他腰间。 他痒痒肉多了,江禹碰到的地方恰好是他最容易痒那块,宛如电流蹿过腰部发酸挺不直背。他用手肘碰江禹,嘴型提醒他手的位置放错了。 江禹没换姿势,只是手稍稍往上移了些,感受到了紧实有弹性的肌肉。 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因为有个长得跟躺地上那人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 祂的身体微透,视线能直穿过去,后面的墙壁仿佛蒙了一层白雾。 李卿衍脸色挂不住了,他觉得江禹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于术居然能让鬼魂现身。 “最近有遇到怪事?”江禹冷冰冰提问,没有给他半点适应机会。 陈家和知道自己死了,但还是条件反射的低头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和空荡荡的身后。 “没有。我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就跳了下去。是因为我曾爷爷的事吧。”陈家和平静的诉说着,同时朝于术深深的鞠了个躬以表感谢。 第65章 “最近我经常梦到一个跟我长的有点像的小男孩,为了自己安慰帮着其他人欺负他的伙伴。”陈家和从小就听爷爷奶奶说,曾爷爷做了错事,所以遭报应早逝,而最近他总是分不清梦境跟现实,今天跳江溺亡肯定跟曾爷爷脱不开关系。 陈家和说起溺亡之前看到的景象。 三个纨绔子弟找了个没人的野生小树林,打断了王之爻手脚还剔了手筋腿筋。 李程:“该活埋了吧。” “再玩段时间呗,这埋了得去找下一个替代品,多麻烦。”马亚崎咂咂嘴。 张兆龙瞥了眼旁边的陈平安,意有所指:“一抓一大把。” 李程虽然看不起陈平安,但享受陈平安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屁股后面献殷勤的模样,而且他特别满意陈平安为了自身安全而对朋友心狠手辣。 他们只是想听敲打骨头的声音,剔掉手脚筋这么好的提议可是陈平安提出来的,脏活累活有听话的狗帮忙干,他们只需要在旁边被取悦就好了。 要是换成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行。 “再说吧。”李程说着降下冰冷的目光,捏了一把盐巴洒在王之爻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昏迷的王之爻再次疼醒,但他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李程很满意王之爻的反应,竟然笑了出来。 三人变着花样来回折磨王之爻,把他疼晕过去,晕过去了又撒盐或辣椒水浇,把人弄醒。 别人的痛不欲生,是他们仨的快乐启动器,王之爻越狼狈他们越开心。 他们玩的有些累要回去了,就命令跟班陈平安清理好现场。 然而,陈平安并没有按照他们原本的意思行事。 “对不起,让你活的这么痛苦。”陈平安毫无悔意,甚至说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得意。 “我会帮你的。” 说完,他用铁锹铲烂王之爻的脸,把他的手指拍成骨肉浆糊,看王之爻还有一口气,挖了个坑活埋。 众人听完陈家和的叙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埋人的地方,就是现在六中的实验楼。原来近一个月以来的六中怪事,居然跟我还有点关系,真意外啊。”陈家和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发虚,他不想但不得不承认,跟在仨人尾巴后面的陈平安就是他曾爷爷。 “没多久那块地被征收,但挖出来无人认领的尸体,资方嫌晦气,低价转让给了李姓商人建学校。”曾志强看过相关的记录,要不是陈家和讲清楚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他还真记不起来。 其实后来警方查到了三个少爷头上,但他们没进去,因为李程说服陈平安,只要他主动帮忙顶罪,他就让陈平安进去之前去上媳妇,当一回男人,给他们陈家留个种。 凭陈平安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条件,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可能讨得到老婆,李程开出的条件无疑精准对症下药。 至于李姓商人是谁不言而喻,那三个以伤害他人为乐的家伙,就是李晟、马永祺和张朝绫的父辈了。 他们恶的本性基因遗传了下来,所以他们对霸凌视而不见,他们利用职务之便伤害学生。 虽然很多事都死鱼翻肚浮出水面,却始终不见鸩的身影。 于术还想问些什么,陈家和已经开始消散了。 “他怎么没了?”于术瞪大眼睛问江禹。 “这就是鸩厉害的地方,就算是你也救不回来太久。” 第43章 鸩(二十二) 鸩藏的太好了,从第一个生病中招的李明浩开始,已经有半年时间了,时间跨度之大,牵连的人数之多,哪怕李卿衍用了保密级道具都没找出来。 一天不找出来,就仍要最好随时随地出现新受害者的意外状况。可这也没办法,他们在明,天时地利人和还全倾斜向在暗处的鸩。 他们兵分三路,赵静韵翻父辈留下的书籍,曾志强和李卿衍以官方力量介入了解六中的大大小小事件。 而江禹于术则继续沿着中毒名单的方向找。 “你不是养了一屋子的鬼嘛,让他们帮帮忙不行吗?” “祂们是鬼不是狗,见都没见过怎...”江禹话说到一半,收起了冷淡的语气:“想找也找不到。” 于术调好药膏,涂到江禹手指头:“我还以为鬼有鬼的情报网呢。” 江禹有拒绝过于术,说他自己调自己涂,但于术说他不是按1:1:1的比例混合三种药膏,效果差很多,所以坚持亲自上手。 于术的细心温柔源于职业和生活习惯,而江禹自离开师傅入世以来受照顾更少了,他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江禹伸出感染的另外一只手指,仰起眸子对上于术的眼睛,睫毛上下扑腾了几下,淡淡道:“想多了。还有这个手指。” 于术捏住江禹的手指拉了下,笑笑道:“还得寸进尺上了,给你调好了还要我帮你涂。” 他发现江禹虽然说话直还有种生人莫近的气场,但其实挺好相处的,没有高冷架子,能开点小玩笑,还很听劝。 “刚才我拒绝过了。”江禹侧头淡然一笑,瞳仁闪过明目张胆的狡黠。 于术故作惊讶的啧了一声:“小范围感染,涂个两三天就能看到起效,你这还没好转肯定跟你没好好上药脱不开关系。” 于术上完药又开始调药膏。 今天回来路上路过药妆店,他特地进去买了个面霜分装盒,想的就是将药膏一次性调好,到时候江禹就不用再调来调去,直接挖着用方便多了。 “趁六中停课休息,我回一趟家看看我弟,顺便去医院看看汪智遥的情况。药膏我给你调好,一天三到四次直接用就行。” 于术说完轻轻弹了下江禹额头:“我的老板,听见没?” “我不聋。”江禹懒洋洋回应。 “对,你不聋。”于术拖长了尾音:“就是耳朵像联通器,把我说的按比例混合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江禹挑挑眉,没接话。 于术本打算打车回去,江禹把整串车钥匙丢给他,让他别打车那么麻烦直接开车回去。 男人都对豪车向往,于术也不例外,他第一次进江禹车库看见就想试试那些车了,机会送到面前他也不搞那套扭扭捏捏的推脱,爽快的挑了辆定制款。 家里空无一人,但厨房刚才用过没多久,于术打开冰箱,还看见昨晚跟于桓聊天时说起想吃的夜宵材料。 于桓应该去医院看汪智遥了。 于术拜托于桓帮忙照顾一下,没想到他俩关系这么好了。 不过也好,于桓能交到朋友哪怕是个小孩儿,也是好事,证明他在慢慢适应城市生活,有交集圈子。 病房门开着,于术依然礼貌的敲敲门。 “我就知道你在这。” 于桓果然在医院,他正跟汪智遥玩飞行棋,听见哥哥的声音,他棋都不下了,头噌的一下就转过来了,眼睛闪着欣喜又柔和的光亮。 “于哥。” 汪智遥开朗的笑容还是让于术有些错愕。 他记忆中汪智遥小心翼翼的印象太深刻了,哪怕已经见过一次。 “昨天不是还很忙,一天跑了好几趟,今天有空来医院,休息?”于桓关切道。 第66章 汪智遥默默整理飞行棋,将于桓的情绪变化巨细无遗收入眼底。 “算是吧,完全没有头绪。不过要是他们找到什么线索,我就得回去了。”于术柔柔笑道。 他坐到汪智遥身边,仔细观察汪智遥的烫伤:“好些了吗?最近天气热,空调温度不够要及时跟护士说。” 午后灿烂的阳光勾勒出于术侧脸的完美起伏,微垂的睫毛盖住了黑曜石般的瞳孔,但眼底那份温润如涓流,穿过掩盖汩汩向外淌。 汪智遥笑容定住了,内心感叹于术长的无可挑剔。 他回过神,指着空调道:“嗯嗯,我有跟护士说,你看21c。” “挺好。”于术见汪智遥状态不错心安稳了不少。 于术重新摊开汪智遥收起的飞行棋:“边玩边聊?”他不是单纯来看汪智遥的,但有些话直接说太突兀,刚好于桓带了飞行棋,能把气氛玩开方便切入话题。 “好啊好啊。”于桓二十几岁的人了,但哥哥提到一起玩,他突然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儿。 汪智遥也爽快的答应下来。他的目光在兄弟俩之间游弋,他不知道于术是成年人的从容可以炉火纯青假装不知道,还是真的感觉不到异样。 但有些话不是他这个外人该说的,尤其于术还是帮了一次又一次大忙,他无以为报的恩人。 于术分寸把握的很好,从游戏开始找话题,慢慢往伙食跟医院生活方向拉扯。 而汪智遥虽然见过很多恶但在于术面前完全没留什么防备的心思,于术说起,他就笑眯眯的往下接。 不过汪智遥还是很敏锐的,聊着聊着就发现有些奇怪,于术似乎像利用医院生活的变化,引导他说一些关于家庭的详细情况。 “于哥你要是想知道我家的情况,可以直接问的。”汪智遥直白道。 他知道,虽然那三个人的父母答应赔医药费,但他们的孩子也出事了就一直把事情拖着,这么久以来医疗费用都是于术在垫付,而且于术还未见过他的父母来探病,有疑虑很正常。 他不能让于术寒了心。 于术愣了下,没想到汪智遥听出来了。 “你爸妈...来看过你吗?” 汪智遥满不在乎的笑道:“没有。” “钱的话你不用担心,他们不赔,我会联系警察介入调查的。要是他们继续一直拖,等高考完,我回去做暑假工,还给你的,于哥不用担心这个。”汪智遥说着投了个6,最后一个棋终于也起飞了。 于术心脏抽搐了一下,汪智遥误解他的意思了。这些话的杀伤力太大了,他马上联想到要是于桓在医院没人管没人问,病好了还要去打工还医药费,那得多凄凉。 他摇摇头:“不是医药费的事,而且医药费的事你也不用管。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来看过你,也想知道他们的住址。我虽然是个外人,但看不过眼。” “没必要,他们会把你气的更难受。”汪智遥避开于术那坚毅的目光,他不敢让自己的笑容出现在那样的眼睛里,怕于术觉得他不争气,怕于术认为他用不在意伪装自己。 汪智遥无意识抓紧了床单,蓝白条纹聚起的褶皱就像连串的迷你山脉。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还指望着以后有什么问题,也能找你帮忙的。” 于术把手放到汪智遥手上,声音和掌心的温热一同撞进身体,滋养了他内心干涸龟裂的方寸之地。 “你上班还让我定时定点到医院照顾汪智遥,哪是把他当朋友,都把他当弟弟了。”于桓趁机在旁边插话,搅动汪智遥的心思,他跟汪智遥相处时间多,知道汪智遥总想着报答他哥于术。 于术笑着弹了弹于桓的额头:“你是我最宝贝的弟弟。” 朋友?弟弟? 对啊,于术为他做的其实已经超过了朋友的范围了。 于术连续好多天各种借口给他塞吃的,就是怕他没吃早餐撑不住;又怕他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吃饭被找麻烦,会特地带他去教职工食堂;就连他假装不舒服去校医室躲避霸凌他的同学,于术都会尊重他的选择帮忙打掩护。 这种本该出现在家人身上的行为,偏偏出现在了于术这个偶然相遇的大哥身上。 汪智遥把手抽出来时,手背摩擦到了于术手掌上轻薄的茧子,划开了一道倾诉的口子。于术待他那么好,他也该给出相应的信任才行。 他舒了口气,道出了家庭地址。 于术去找汪智遥其实是有私心的,他发现中鸩毒的学生全都有霸凌行为,而且大部分欺负过汪智遥,所以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找鸩的线索。 于术先去了汪智遥母亲的住址,但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就是一个精致又憔悴的女人,跟她说起汪智遥,她还是乐意说上几句的,但就是不想管。 而汪智遥的住址,是楼贴楼,几乎没有足够采光的城中村,小巷子还算整洁,但是每隔几米就有个硕大的垃圾桶几乎把道路占满。 于术没有门禁卡,还好碰上了刚出来的住户。 他在门楼梯扶手外侧的视线死角位置贴了张黄符,黄符有他的血作为符引,要是有什么状况,他能感觉得到。 楼道又小又昏暗,还没声控灯,不小心就容易踩错台阶。这老楼房越看越奇怪,但又合理,老旧布满了灰尘,仿佛很久没人住。 汪智遥住在四楼402。 402门口布满了灰尘,至少超过半个月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而且,402门口还放着一碗生米,倒插了三根筷子。 “你很面生啊,找谁?” 401的老太太下了于术一跳。 “我找402的住户,姓汪。” 老太太往后退了两步回到屋内,她以为于术听不懂广东话,先用粤语骂了一句,碌鸠啦,随后皱起眉头道:“402姓汪的一个月前就死了,你找错地了,快点儿走吧。” 第44章 鸩(二十三) 一个月前死了?那前些天跟他通电话的人又是谁?而且,他上楼之前在扶手贴了符,进来这么久一直没感受到异常。 于术不着痕迹吸了口气,重新说了一遍地址:“这里是五巷六栋没错吧。” 老太太握住门把手随时准备关门,眼里的嫌隙更加浓烈明显。 她放下浑浊的眸子,看了于术的影子好几秒,才再次开口:“是五巷六栋4楼,你要找那家人是不是还有个上在六中念书的小孩,叫汪智遥对吧?” 老太太拉上老式铁门,留了一条缝让声音钻出来:“他家小孩,也很久没回来了,但他又不住校,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是来找那小孩的,还是他老豆欠你赌债了?” 于术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堆出认真的表情,凉意瞬间漫上心头。 那汪智遥之前回家到底跑哪去了,身上的新伤和淤青又是怎么来的。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但脑子不受控制的断弹出来,汪智遥跟他爸一样已经没了的想法。 于术愣住之余,老太太语重心长的发话:“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找他们家人干什么,但你听我这个老太婆话,回去一定要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奶奶,我能再问您些话吗?” 第67章 门轴吱呀转动,铁门关上的声音代替老太太拒绝了他。 于术想给江禹打个电话,但手机却显示无信号,而上次遇到这种情况是于定安回魂。 他警惕的四处张望,却感觉不到怪异,怎么看都只是一幢途经年月摧残的老楼。 于术拔腿就跑,下到三楼手机瞬间满格信号复活。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果然,除了四楼,其余楼层信号全部正常,四楼肯定有猫腻。 对了,生米跟倒插的三根筷子。 于术想起在江禹那堆书里看到过倒插香的描述。 三香倒插,两头燃。香乃神秘之物,有元气,敬天地鬼神。若倒插,是大不敬,更由污秽之物可形成恶咒,诸事不顺,人事皆伤! 虽然香跟筷子是两种东西,但如果那些筷子跟香是同一种材质,就有相同的效果。 于术折返回去,敲了几下老太太的门。 “奶奶,方便问一下,402门口的筷子跟生米,是谁放的吗?” 门敞开一条细缝不见人影,老太太不太乐意道:“年轻人,你快走吧,我真不知道,都一个多月了。” 五楼那户人家下楼刚好听到于术的话,停下了脚步:“那天晚上我出门上夜班,声控灯没亮,就看到有个高高瘦瘦的家伙蹲在这家门口,应该是哪个混混放的吧,城中村,挺乱的。” 于术嗅到年轻女人身上隐约的消毒水味,低头扫到一双护士鞋。 “很不好意思,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医护人员不会太迷信,应该会愿意跟他讲。 女人想了想,她本身学医也不太相信玄学鬼怪,而且几分钟就能说清楚不会太占时间,就答应了下来。 “这里不方便说话,边走边说吧。”她瞟了眼401的门口,她虽然不怕,但老人家有顾忌要提人家考虑,在别人门口说别人不喜欢的事,始终不礼貌。 于术展示毫无温度的规范化笑容:“十分感谢。” “其实我搬来才半年,也不是很清楚,但经常能听到打骂声,一开始我还会下楼劝一劝,但几次下来完全没用,我也没再多嘴管人家家事。” “我特别记得,三月份的时候他爸在楼下巷子打他。很狠,玻璃酒瓶敲他肩膀直接敲碎了。他爸说什么,为什么别人欺负你不欺负别人,还不是你先撩着贱,自己在外面犯贱就算了,还好意思说报警丢你老子脸。” 女人说着打了个寒颤。 真不知道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态,把汪智遥生下来。这哪有半点父亲的样子,自己孩子被欺负了回家寻求帮助,居然说自己孩子活该,还嫌找警察介入维权很丢脸。 于术脸上不见波澜,但手已然背在身后捏拳头捏得充血发红。 女人补充道:“你看。”说罢,她翻开朋友圈,把当时看热闹录下来的视频给于术看。 她转述的话都修饰过了,原话连篇的广东话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每隔几个字就夹杂了妈和生/殖器官。 于术看完心情更加沉重。 “你是那小孩儿的老师?” “他烫伤住院,一直没见他亲人来看一眼,我就想着来一趟看看怎么个事。”于术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 “难怪那么就没见他回家,原来住院了。”女人踏入公交站,跟于术挥手道别。 “谢谢。” “随口之劳。” 于术出于感谢,等女人上公交才转身离开。 他要把今天的事跟江禹说清楚,但打了好几次电话没人应。他又在工作群里艾特了几个人,给同事发私信全没有回复。 于术以为江禹一群人出什么事了,开车火急火燎赶回去差点闯红灯,进院子看见江禹在院子喂鱼。 “不接电话?”于术扶着江禹的后脑勺,把他的头往上掰。 江禹不反抗,像个玩偶似面无表情的任由于术摆弄。 “静音,没听见。”江禹刚拿出手机,就弹了条新消息。 “我找其他人也没反应啊。” “下班时间谁理你啊。”江禹又撒了一把鱼饲料,慵懒道:“什么事?” “汪智遥家门口生米倒插三根筷子,他爸一个月之前死了。” 江禹愣住了,手举在半空忘记收回来。 原以为受害人仅限于校园霸凌施暴者,和当年活埋案的参与者,没想到居然烧到汪智遥身边了。 可如果汪智遥父亲一个月前死了,汪智遥肯定会沾上阴气,可他未曾从汪智遥身上感觉到任何染了污秽的迹象。 “倒插筷子什么时候的事。”江禹掸去睡衣裤腿上的草叶,往屋里走。 于术跟了进去:“比汪智遥他爸去世晚一点。” 江禹脚步顿了下,心里有了大概的雏形。 于术见江禹不说话,追问道:“怎么了?” “倒插筷子是让汪智遥他爸回家,同时起到一个禁锢的作用,把他的魂圈养在那房子里,无法出去。” 江禹边说边褪去睡衣当着于术面换衣服。 他的手臂和、胸口和小腹的肌肉紧实起伏有致,简约的白t恤反而衬得肌□□盖弥彰,黑色子弹头包裹着很有分量的东西,那修长的腿缓缓抬起,穿进水蓝色牛仔裤,结实有力的腿部线条被隐藏起来。 于术想着他们都是男人,该有的大家都有,就眼睁睁看着江禹换衣服,没有半点回避的想法。 “是谁,又为什么要把他困住。”于术嘶了一声,疑惑道。 江禹注意到于术的视线,戏谑道:“好看?” “嗯,脱衣有肉。”于术没听出江禹在调侃,认真道。 江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于术没听明白,他直接绕回去汪智遥老爸身上:“我该问谁呢?” “我听他们邻居说,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搞的倒插香。” 江禹内心的猜测轮廓又清晰了一些。 霸凌和虐待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其实质就是父权对下位底人群线的挑战和精神规训。 而长期遭受霸凌和虐待,人就会脆弱且敏感,极个别会在父权的压榨和极端病态环境催化下,产生微妙的依赖心理,讨厌憎恶但又不再逃避而是甘愿忍受。 他怀疑是汪智遥整的生米倒插筷子。 他虽然经常被父亲殴打当出气筒,但依然无法接受父亲离世,于是宁愿有个不干不净的东西在家里,也不乐意面对现实。 可仔细想想又很轻易能够推翻这想法,因为汪智遥一直表现出强烈的逃离痛苦的想法,他是个很聪明的小孩,肯定知道倒插香是给自己找罪受,让好不容易解脱的自己再次跌入泥潭。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至始至终没从汪智遥身上感觉出任何不对劲,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营养不良的瘦弱高中男生。 “出事的人虽然挺多跟当年的活埋有关联,但另外不成文的规律就是,他们全都跟汪智遥有关系。”于术眉头微蹙,分析道。 “我认为这不是巧合,有没有可能鸩附身在汪智遥身上?” 江禹还期待于术能说出些什么新奇的观点呢,一听到附身就瞬间蔫吧了。于术是不是忘了活人根本受不了鸩,汪智遥但凡跟鸩染上一定点关系,都不会现在这样精神状态良好。 第68章 “这个猜测不合理。” “可汪智遥跟换了个人似的,开朗阳光的模样,跟之前那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要是你也遭受了那样严重身体伤害和精神刺激,也可能会心理应激创伤。”江禹不留情的噎住于术往下说的想法。 “还愣?走了。”江禹抵住电梯开门键,喊道。 电梯门像个画框,框住江禹懒散倚着内墙的的动作,整个画面透出日漫的惬意,跟他稍带着急的喊声截然相反。 “去哪?”于术快步跑了过去。 江禹随便摁了把车钥匙:“医院,又有人着火了。” 事态越来越严重了。 短短两天,已经有二十几个人出事了,算上方才消息提到,刚好是三十二个人。 而且昨晚他俩去蹲点,六中跳楼的魂魄从八个变成了二十四个,不出意外,今晚六中不会再有循环坠楼。 “今天是最后那几个学生吗?”于术系好安全带,明知故问。 江禹盯着后视镜,慢慢往外挪车:“应该。下午是钟冠希,刚刚来消息说着火的是林文雪。” 下午是钟冠希,现在是林文雪?! 于术心头咯噔了一下,他对这俩人印象挺深刻的,不单是他送他们去医院,还有医院病人记录本上的顺序。 第45章 鸩(二十四) 医院特地划出一块区域,专门安置那些自燃的病人。 警方考虑到江禹的手段不能被太多人知道,所以安排了24小时轮岗,江禹来了医生护士就暂时不能进去。 林文雪烧伤特别严重,她的母亲在病床前面噙着眼泪不知如何是好。 她听见敲门声,抬头扫到于术,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快步冲到于术跟前。 她一米六的个子踮起脚尖揪住于术的领口,怒目圆瞪:“都是你这个没用的校医,都是你!怎么有病的不是你?!” 她好不讲理的大声嘶吼。 于术眉头皱了下,拨开女人的手顺势往后退开两步,拉出一段安全距离。他还在医院任职时,见过几次医闹事件,发起疯的病人家属破坏力非同小可。 江禹见缝插针,像堵墙似的立在女人身前,警告的声音如同冰凌:“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 “关你什么事,要不是他,我女儿用得着躺在这医院?” 林文雪妈妈不依不饶:“六中那么多学生出事,半年了一直没找到原因,不是他这个校医的问题还是我们家长的问题不成?!” 江禹回头看到于术锁骨处被指甲抓出了两道血痕,他眉毛微微抽动跳了下。 他懒得跟这女人纠缠,跟病房外值班的医护人员和轮岗警察招呼道:“把人带出去。” “你谁啊你?!”女人还不服气,话刚说完就被俩警察请了出去,她回头恶狠狠的盯着江禹,尖声质问:“你凭什么!我是她妈!” 于术感激的看了眼江禹,笑道:“谢谢。” “工伤我要赔钱的。” 江禹调侃着走到林文雪病床边。 女孩浑身缠满纱布,就连眼睛都没放过,就像一具木乃伊。 “受伤了也是民事纠纷,算不上工伤。”于术站到另外一边,仔细查看林文雪的状态。 于术感觉到绷带还残留着余热,这绷带肯定是他们进来的几分钟前才换上的。难怪林文雪妈妈会不顾形象大喊大叫,看着自己女儿着火烧了好几次,烧得不成人样怎么能不崩溃。 医生的本质要求是救治能力范围内的病人。正是因为家属觉得医生必须救活病人的错误认知,他才丢了工作,如今以另外的身份站在这儿,又经历了一次病人家属过激行为。 他能共情,但无法理解。 “本质都是受伤。”江禹他以开玩笑的口吻提醒,于术却听不出他的本意。 他半眯着的眸子定格在于术脸上。 于术察觉江禹眼底的变化,不知道江禹怎么了,但有台阶立刻顺着下比较好。 “我有种预感,过不了多久,林文雪会再次着火自燃。”于术转移话题,占领言语主动权。 于术继续道:“她的情况比先前的人要恶劣很多,身上的气味也不一样,血腥味更浓还有很轻微的腐烂味道。” “属狗就是不一样。” 说着,江禹蹲下身子在四个墙角贴上符纸,要是再次起火就会生效。无法杜绝自燃,但能极大降低火势,减少对人体的伤害。 随后,他在病房内震木、巽风和离火三个方位放置了招水符。 尽管怨火跟普通火焰不一样,还是遵循木和风都会加大火势的基本原理,而离火方位作为根本更须削弱其影响。如此双重保险,能把林文雪遇到生命危险的几率降到最低。 “当过医生对气味比较敏感。” 江禹笑了笑,没接话。 果然,两句话的功夫,林文雪就浑身燃起火,火势瞬间点燃了床垫,刺鼻气味的填满了病房。 火势很猛,还能听见林文雪身上不断冒出烤肉般的吱吱声,以及清晰的焦味。 林文雪不停翻滚哀嚎,那沙哑的声音,像极了卡了一口痰的鸭子在猪叫。 她只能嚎叫,根本不敢随意扯动身体,哪怕牵动半寸肌肤,从血肉往外喷薄的撕裂感,钻心刺骨,呼吸都难以继续。 江禹又拿出一张招水诀,然而效果甚微。 于术瞪大眼睛:“你的符跟阵怎么没效果。” 江禹也以为符箓失效了,可低头看去,朱砂字迹冒着微光正在发挥作用压制。 “正在起效。” 于术垂下眼睑,符咒的的确确正在发力,再看人身上的火焰,愣住了。 双重削弱,火势还如此猛烈,要是没有两道缓冲,恐怕整张床都起火,火舌还蹿上天花板熏出一滩黑色。“情况恶化了,你去其他病房看情况。” “好。”于术应声推开门冲了出去。 其他病房并未起火,而且他们身上的烧伤跟林文雪不是一个级别,于术闻不到腐烂味和焦味,也没有感觉到残留的余热。 足以证明上一次自燃在江禹设下的两重防护下大打折扣。 为了验证猜想,于术去找了负责这片病房的医护人员,询问他们今天的情况。 “今天的情况好多了,虽然还是不定时自燃,但是火势小了很多,纱布都没怎么烧坏。” “不过刚送来没多久的那个女孩子不一样,推她进病房的时候突然起火,还蔓延到我身上了,你看。”护士伸出了她的大拇指,火烧留下的竖纹清晰可见。 “但是,就算是第一天入院,也跟之前那些人不一样,火烧的太猛烈了,简直就是往死里烧。” 两护士一人一句。 于术已经找到答案了,道过谢拔腿跑回林文雪的病房。 火势已经停了,但刺鼻的焦味被困在病房里,打开门窗都走不出去。 林文雪气若游丝,本来青春的少女已经彻底消失,只能留下人形轮廓。 医护人员拆开她身上几乎全部烧毁的纱布,露出血淋淋黏糊糊的皮肉,如同固态液体混合物,和床垫粘到一块染出大片血色。 第69章 简直惨不忍睹。 药水味和焦臭味混为一体,很难闻,俩人出去廊铁椅子上坐着。 “怎么样。” “只有林文雪情况不一样。” 江禹抬手抹去额头的细汗:“恶意针对。” 鸩恶意针对林文雪,难不成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道? 于术还想问江禹为何说恶意针对,注意力被江禹手指吸引走了。 病房光线很好,他坐在江禹旁边,稍微挪动眼珠子就能看清旁边人的眼睫毛,因而也清楚的看到江禹手指又多了几个透明的小疙瘩。 明明涂了几天药,却一直没有好转,现在还加重了。 “你的手指,不应该啊,我出去一会儿又长了几个。”于术皱眉道。 江禹微微一怔,没想到于术不仅记性好眼力也那么好,新长几个芝麻大小的透明小水泡都看见了。 他一直没跟于术说,其实除了手指,他的脚上也长且长得最多。 他隐约感觉不是普通的病菌感染,更像是一种警告。因为头一次长出来,是招流浪猫狗怨魂那天晚上,后续每次画符施咒就会长。 不寻常的病用不寻常的办法处理,所以他试过符咒烧水成灰拌水喝,有点效果,能让那些疙瘩快速消除,但是好不了多久睡一觉又会重新长回来。 好在这小疙瘩也完全不影响生活和工作,他身体并未出现其他病征。 “这火有毒。”江禹随便扯了个借口。 于术一把扯过江禹的手,眉心皱起川字纹看了半天没看出来异样,他干脆抹了把消毒酒精,直接上手抹。 “疼吗?有酸软感或者异物感吗?痒不痒。” “你临床内科还会看皮肤病?”江禹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滑动。 于术瞪了他一眼:“别打岔,认真回话。” 江禹仿佛透过这介于命令和建议之间的语气,看到了穿白大褂带听诊器的于术一脸正经严肃给病人接诊。 江禹缓慢的眨了下眼睛,总是蒙了层迷雾没有情绪波动的眸子竟淌出几分温和。 他摇头道:“都没有。” 于术将信将疑的目光牢牢钉在江禹脸上:“别死要面子不说实话啊,真没有才好。” “骗你我还得花钱重新挂号。” 江禹面不改色搪塞过去。 他要是让于术帮忙处理小疙瘩无异于大炮打蚊子,更主要这东西不干净。如果于术沾上了,纯阴体质会成为繁衍的温床,还或许会出现不要的症状。 “真奇怪。”于术低声喋喋道。 江禹没接话。 于术也没继续追问,他以前没觉得医院这么缺乏温度,现在光是坐着,他就能感觉到白到反光的墙壁带来精神上的冷意,还有藏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一呼吸就顺势遁入肺腑,在体内横冲直撞。 警员急匆匆跑过来,打断了短暂的安静,胸口起伏喘着大气道:“出事了。” “一口气说完。”江禹缓慢抬起眼眸,眉宇凝起冰川。 “校董的尸体从太平间消失了。”警员太吃惊了,话说有点不利索。 校董家人拒绝认领,尸体在太平间放了好几天,现在突然说无缘无尸体消失。 乱七八糟的事真多。 江禹有些不耐烦的点点头,示意警员一口气把话说完,别要他催一句说一句。 “一个小时前,还在的,刚才医院职员推新的尸体去太平间,看到柜子开了,人没了。” “我们几个人被喊下去,看了现场和监控录像,那尸体是自己爬起来披了张白布往外走的...” 警员脸色都白了。 情况越来越复杂,于术跟江禹对视一眼默契起身。 “找更多的监控查踪迹,你来带路。”江禹走出去两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冷声吩咐。 话音刚落,于术的手机铃声响起,曾志强来电。 “六中校董,又跳楼了。” 好了,不用找了,这下直接去案发现场就得了。 第46章 鸩(二十五) 校董和校长在同一个地方坠楼。校董身体零件完好,落地姿势正躺着,还双眼睁开看天。 江禹看了眼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带上于术走了。 “尸体跑出来跳楼,我们这就走了?”于术有些不解。 江禹停下脚步,回头跟于术视线相接:“没必要妨碍专业人员工作。而且,明显鸩把他们当玩具玩。” 于术怔了一下,脑子瞬间清醒了。 对啊,真要想惩罚那群人,直接烧死或者吓死不就好了,何必让他们死又死不掉,活又活不了慢慢折磨。 再者,风俗讲究入土为安,可跟鸩牵扯上关系的已故之人,没有一个能入土为安,要么死无全尸,要么死后还不得安宁任人摆布。 确实是玩,玩活人,看那些人被烈火灼烧在昏迷和痛醒之间生不如死;玩死人,看他们死无全尸不得往生。 既然鸩在玩弄这些人,那么他们也不用太担心医院自燃病人的安危,目前来说相对安全。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于术看着江禹淡定的神色,眉头不禁跳了下。 “没多早,确认林文雪跟其他人状况不一样时才知道。” 江禹替于术打开车门,再从另一侧溜进车里。 于术不满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江禹盯着后视镜慢慢往外挪车,驶出车堆才接上于术的话:“你没给机会。” 于术一时语塞。 确实是他的问题。 他抓着江禹一个劲问手指没给喘口气的机会,也因为他一连串的追问,所以闲下来后江禹也可能没想起来所以没说。 于术瞄了眼江禹,发现江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便讪然一笑。 “汪智遥家地址。” 没等于术发问,江禹又补充道:“别问,说就行。” 于术拿过车上专门用于导航的手机,输入汪智遥家的地址。 城中村周围没有停车的地方,停好车步行五六分钟才到那片区。 灯光都点不亮的昏暗巷子,闷热的空气似乎不会流动。 每走几步路就能看到只有开放式厨房没有堂食的小吃店,他们路过来还能听到厨师边炒菜边冲他们吆喝,帅哥吃个夜宵啊。 他们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黑压压的楼房,才想起来不是住户没有电子感应钥匙进不去。 还好于术脑子转的过来。 那些小吃店没有堂食也没有美团或者饿了么的配送标志,多半只做城中村的配送,只要有具体地址,说不定就能跟着外卖员进去。 于是,于术绕回去小吃店招牌处,随便点了份小吃,然后跟老板聊了几句,直接说他们是新来的租户,忘记带感应钥匙进不去,所以希望老板能帮他们开门。 城中村时有这种事发生,店家很爽快的答应了,虽然嘴上说着街坊邻里不用那么客气,但还是很快手脚的做好白切鸡出餐。 一进这栋楼,于术就打了个寒颤。 楼道的声控灯丝毫没有反应,乌黑一片,像蒙了层密不透风的黑布。 老式楼房的阶梯又窄又高,稍不注意就容易踩空,二人借着手机灯光小心的往上走。 第70章 “直接喊他们帮忙不就行了。”江禹看了眼于术手里的餐盒,认为多此一举。 于术翻了个白眼,压缩过的声音依然在楼道萦绕:“你不买点东西让别人白帮忙,别人肯定不乐意啊。” 江禹没接话,数着楼层往上走。 进来了,但是进不去汪智遥家,光在门口站什么都做不了。 于术把从楼下买的餐食放到倒插了三根筷子的生米前。 江禹的裤兜像百宝袋,居然变出来一根细铁丝。 他边蹲下身子捣鼓钥匙孔,边降低声量指挥于术用手机给他打光。 “这是非法入室。”于术小声吐槽道。 江禹继续捣鼓,细微的铁块碰撞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宛如一把尖刀,慢慢刺入耳膜。 “那你沿着水管爬五楼,在窗外看。”江禹淡淡道。 于术干脆闭嘴了,只希望快点完事,别让其他住户发现他们三更半夜非法闯入没忍住的屋子。 咔哒声响起,第一道铁门的锁开了。 江禹还没开始捣鼓第二道门,就轻轻传来门轴的吱呀声,门敞开一条缝,自己开了。 习习凉风从屋内往外涌,吹的于术汗毛竖起,心里发寒。 江禹一脸冷静,推开木门直接往里走,越往房子里面寒意越深,明明是30多度的夏天,却让人忍不住打寒战,仿佛走进了一个冰窖。 空气里飘着隐约的木香味,朝客厅正中央的方向看去,电视机前放着一个香炉,倒插着三根没有点燃的香。 江禹拿手机打光,沿着客厅走了一圈。 客厅很空荡,木茶几、木沙发、电视和香炉,就是所有家具,而地板上仍能看出家具长期摆放留下的痕迹。 江禹抬头,侧边用于采光的大窗户盖了层黑色塑料膜,扯下黑塑料窗帘也严严实实的拉着。 室内门窗紧闭,无源的凉风徐徐不断,只是轻微滑过皮肤,就渗入血肉,直达心底。 简直就是一进楼感受到的寒意放大数倍。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风铃声,那清脆悦耳的响声悠长,在屋内久久不得散去。 二人齐刷刷抬头望向天花板。 天花板不只有风铃,还有一座倒挂的小观音像。 “又倒插香又倒挂观音,这屋子真邪门。”于术心里发毛,他往江禹身边靠了靠。 江禹拿了张符贴在自己跟于术的肩上:“观音倒挂神佛闭眼,加上里外的倒插香,这屋子就是人造的肮脏阴气聚宝盆,专门住死人。” 话音刚落,江禹就双手环抱住于术大腿,腰胯齐发力,将人高高举起。 突如其来的升空,让于术有些不知所措。 “把观音拿下来。”江禹吩咐道。 于术照做,可手碰到观音的剎那,冰凉湿润的液体沿着手腕往下流,同时眼前一黑晕眩感劈头盖脸袭来,如同一顿拳打脚踢,霎时间让他力气顿失。然而他还是拼接意志,抬手拽下观音像。 “我碰到这观音就头晕。”于术按江禹要就把观音像放到香炉旁边,他仔细观察了好几秒,然而观音像干巴巴的,完全没有水渍,真不知道刚才视错觉还是中招了。 “聚阴气太多。”江禹道。 江禹将倒插的香摆正点燃,紧接着,也把门口倒插的筷子摆正了。 可这香并没有香,反而隐隐约约有阵腐臭的味道。 与此同时,房间传来水滴落地的嘀嘀嗒嗒声逐渐清晰。 靠近房间,腐臭味就更严重,嘀嗒声也更清晰。 江禹沉着冷静的推开房门。 只见一个浑身发肿沾满水渍的男人躺在床上,嘀嗒声就是他衣角往下流的水。 于术顿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眼前的根本不是人,是一具发烂发臭肿胀的尸体! 而滴到地上的,是尸水。 可没等江禹开口,床上的尸体就自己动了起来! 尸体的身体没动,头一百八十度翻转,爬满蛆虫的眼眶盯着俩人看,随后裂开嘴笑,浑浊腐臭的液体瀑布般往外流。 于术心理承受能力强了不少,但看到这么恶心的画面,他的胃不断翻腾,还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扑通一声,那人的脑袋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于术脚边,刚好对上低头干呕的于术视线。 于术差点没忍住叫了出来,条件反射的一脚踢开。 然而,在江禹眼里,那张床除了臭跟湿漉漉,没有任何异常。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于术刚说完碰到观音时感觉头晕,赶忙拽住于术的手把人带出房间。 “好恶心,那具尸体。”于术捂住嘴巴,还在生理反胃。 江禹目光凌厉的扫了一圈:“那不是尸体,是汪智遥他爸的魂,你碰到了观音像,我又把倒插香给摆正,所以你才看到他了。” “我不会被鬼上身吧?!” “除非他傻到宁愿永远困在这里不得超生。” 于术松了口气。 就在他垂下眸子时,原本正面对着茶几的观音像变成了背对。 “观音像...换向了!”于术忽感寒意沿着脊椎一路往上爬。 江禹闻声低头,他不仅看见了观音像换了个方向,还看见观音像上有特殊的残留。 那个痕迹和布在学校法阵显示的踪迹如出一辙。 原来从开始他就判断错了,一切都不是巧合,他们找了那么久的幕后真凶,一直都以不起眼的样子呆在他们身边。 也难怪所有出事的人,都跟他有关系! “我知道鸩在哪了。” 于术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啊?!在哪儿?” “在医院,而且我们跟他还很熟。”江禹的眸子在漆黑中闪过坚定的光彩。 于术眯起眸子,心里有了模糊的答案,将信将疑:“真的是汪智遥?” 江禹重重的点了下头,在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无奈,他笃定鸩上不了汪智遥身,可事实就是那么简单。 “原来真的是他...” 于术并没有多意外,他很早就怀疑汪智遥,因为很多蛛丝马迹都流向汪智遥,尤其是那个笔记本,就像个点名册,上面所有名字的顺序跟学生出事的顺序完全对应。 只是江禹和他都被书上写的骗了。 “去医院?”于术又道。 江禹摇了下头:“要回去准备点东西。” 鸩附身在汪智遥身上,虽然暂时没有影响,但再怎么说汪智遥都是个普通人而且身体弱,可不能保证祂离开之后不会给汪智遥留下后患。 他们得将伤害尽力降到最小。 第47章 鸩(二十六) 午夜的医院灯火通明,值夜班的护士趴在护士站小憩,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立刻弹起身子。 于术按江禹说的,在汪智遥病房周围贴上符纸,把五吊钱挂在门顶。 “可以直接进来,不用搞那么麻烦。” 于术还没碰到门把手,汪智遥就从里面开门了,脸上挂着阳光开朗的笑容。 汪智遥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回来,衣着整整洁,精神饱满。 于术微微一怔,扭头跟江禹眼神交流:现在怎么办。 江禹身体一偏,穿入两人中间,挡在于术面前。 第71章 汪智遥看江禹警惕的保护者姿态,眸光一暗,于术是这么久以来,对他最好又不求回报的人,而江禹的警觉让他胸口发闷,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们两个啊。 但汪智遥还是退开让出道,给俩人进来:“你不睡觉,于哥总要睡觉的,这么晚有什么事麻利说完吧。” 他知道,要是把地址的告诉于术,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自己头上,可哪怕这样他还是没有保留的告诉于术了。 于术目光越过江禹的肩膀,落到汪智遥那双含笑的眸子。 汪智遥明明笑着,可于术却看到了一绺纠缠的悲伤和无奈。 他轻拍江禹手腕,跨步走上前,柔声劝道:“好,既然你担心我休息,那你可以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们吗?” 汪智遥点头答应。 “老师意外身亡,家长学生自燃,全都是我做的。”汪智遥坐在漆黑的病房里,眼睛却闪烁着异样的亮光。 江禹摁下按钮,明晃晃的光线刺得于术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抬起手掌挡住光线。 而汪智遥就淡定多了,他眼睛眨都没眨,似乎不需要适应光暗转换,还仰起脸直视灯光。 江禹眉心跳了下,他落座到于术左侧,把于术跟汪智遥隔开。 他的小动作再次刺痛了汪智遥。 汪智遥的心皱成一团,他真没想过伤害两个哥哥。 他维持着脸上开朗的笑容:“我只是用他们对待别人的方式对待他们而已,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身体上的伤会愈合,但是内心的伤会成为精神镣铐,成为一辈子的牢笼,精神伤害远比都□□伤害,更加持久伤人。” 说着,他扭过头,避开于术直勾勾的视线。 他怕被那双温柔的眼睛洞穿心思。 于术缓缓吸了口气:“我们知道都是你做的,但我想知道不是他们,而是关于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跟江禹会帮你把祂清出来。” 汪智遥愣住了,抬起脖的动作像被按下了0.5倍速还一卡一卡的,不可置信的看着于术。他以为,于术是来兴师问罪追究他责任,可于术居然还在关心他。 汪智遥脑海里闪过江禹跟于术在外面小心谨慎贴符的场景,同时于术知道他缺少关爱所以玩攻心降低戒备的念头,也在心底一闪而过。 他陷入了短暂的犹豫,但当他再次迎上于术那双如清澈湖水般包容万物的眸子,又瞬间卸掉了所有思想盔甲和心理防御。 “祂没上我身。” 汪智遥转头看向窗外洒了细碎星光的夜空,思绪飘远回到一年前。 自转到六中第一天起,事无大小李明浩都要想方设法针对他。小则打翻餐盘让他下午和晚修饿肚子,大则把他堵在厕所扒光衣服往外拖。 他试过跟老师求助,跟爸妈反应,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老师说同学之间小打小闹跟你玩儿呢,老爸当街打他说他活该,怎么别人不欺负其他同学就欺负你,还不是你犯贱。 走投无路他还找过警察,但警察停了也觉得是高中生之间的小打小闹,思想教育了一下老师就当事情过去了,而李明浩也因此变本加厉,不仅欺负他还威胁跟他玩的同学远离。 他只好忍,高三一年不长不短,咬牙坚持坚持就过去了。 可李明浩明显不这么想。 汪智遥忍让躲避换来的是得寸进尺。 李明浩他们在他的书桌里侧粘图钉、往他书包衣服口袋赛垃圾、把他的书丢进泔水桶,这些都是轻的,严重点直接把他往尿池推,把他堵在厕所扇完耳光拿自来水浇。 半年前模拟考,他跟李明浩分到实验楼一楼的考场,还是前后座。 李明浩是最后一个,好几次从后往前收卷的时候,都顺手用橡皮擦去他的选择题答案,就算他跟监考老师说了也无济于事,换来的不过是人家不小心,你别得理不饶人了。 所有人都站在李明浩那边,汪智遥仿佛像个孤儿,公正的天秤从未向他倾斜。 长达差不多一个学期的霸凌,终于在那一刻爆发。 他一巴掌把李明浩打蒙了,也让考场里的同学和老师蒙了。 然而,老师反应过来却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责任归结到他身上。 不出意外,第二天汪智遥理所当然被记了大过。 施暴者得以庇护,受害者反抗反倒成了罪名。 他恨这所学校,恨这些老师的嘴脸。 而他不知道的是愤怒和怨恨引来了鸩,所以一向分得清轻重会掂量后果的他,才会冲动出手跟李明浩硬刚。 相当长一段时间,汪智遥都不知道鸩在自己身上,只知道以李明浩为首欺负过他的人都相继病倒,情况还挺严重。他以为是老天开眼,终于惩罚了那些为非作歹的学生。 他清楚知道自己有诡异能力,还是张朝绫录像之后,求助无门,还被马永祺和李晟轮番威胁。他恨透了他们,等他反应过来手自动在笔记本上写了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口头禅。 翻开前面的页码,居然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下的李明浩和他的口头禅。 那时候汪智遥有些慌张了,那些他没印象的人名和口头禅排列顺序,跟那那些人病倒的顺序一一对应。 后续马永祺说完“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后坠楼,汪智遥终于发现不对劲。 紧接着就是李晟说完口头禅:“能学学,不能学滚出去,别一颗老鼠屎搞臭整锅粥。”当晚在人工湖溺亡。 张朝绫的名字是他主动写上去的,他要让这个侵犯他的人渣不得好死。 再后来的钟冠希,林文雪都是他亲自下的手。 汪智遥将他的经历一字一句道来,每每抬头,都能对上于术那柔中带悲的目光,旁边的江禹脸色眼神毫无变化,就像在听一段离奇的故事。 “我跟祂,不是附身和被附身的关系,你们那些符咒,其实起不到任何总用。”汪智遥释怀的笑了笑。 “相生?”江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相生是融合,但极大多数怨魂厉鬼对人抱有绝对的恶意,不会牺牲自己去救人类。 可没想到,鸩居然选择跟汪智遥成为相生的关系。 或许是鸩生前淋过雨,所以想保护汪智遥。 汪智遥点点头。 他跟鸩,是相生。 体育馆化妆室事件前,他并不知道鸩在自己身上,以为觉醒了超能力或者获得了死亡笔记。 化妆室滚烫的卷发棒灼烧的皮肤,冰水和盐巴落在伤口,恍惚间,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走马灯。 那个人跟他一样受辱受伤害,在百般折磨下最终被铁锹铲烂了脸,到碎了手指,还剩一口气活埋进地底。 等到汪智遥在医院醒来,就清楚知道身体多了些,走马灯中的可怜人补全了他在化妆室的折磨中崩塌粉碎的一缕魂。 所以他才变了性格。 于术不知道相生是什么,但听完汪智遥完整的叙述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跟江禹都怕你受影响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 汪智遥从于术关切的眼神中抽离,看向江禹时有清醒了。于术说关心他不假,但别有打算也是真的。 第72章 “其实可以直接说,这么晚了,一次性说完好早点回去睡觉。”汪智遥避开于术的眼睛,真诚道:“如果你打算喊我让那些学生正常醒过来,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解毒,不能招魂。” “你试试,万一可以?” “与其让他们神志不全遭报应,还不如看他们正常脑子受苦,可我试过了,真不行。”汪智遥求助的眼神飘到江禹脸上。 江禹心领神会,但脱嘴而出的话却是另外的内容:“我手上的疙瘩,也是你的手笔。” 于术闻言愣住了,江禹不是真菌感染居然是汪智遥搞的。 “嗯,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在学校浪费时间精力,帮那群人不值得。”汪智遥点头直白道。 “那江禹的手,你肯定有办法吧?”于术低头看了眼江禹白净细长的手指,指尖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太煞风景了。 他又接着道:“749局已经掺和进来了,得给官方那边说法。” 汪智遥为难的晃晃脑瓜:“江哥的手,你能治,但那些学生,我真没办法,我没撒谎。” 江禹适时的开口:“我有办法,但后面还是需要你帮忙。” 休息一晚,第二天于术把汪智遥接出院。 于术昨晚问江禹什么办法他没说,问汪智遥怎么治江禹的手又没说,这一大一小全在玩保持神秘感。 江禹把于术跟汪智遥带到地下室,随后自己坐电梯上去,搬下来一堆千奇百怪的东西,尽是些摆设品、书画和瓶瓶罐罐。 “你拿一堆...老古董下来干什么?”于术仔细看了看,全是些有年份的东西,他退了半步怕碰坏没钱赔。 江禹目光投射到于术锁骨前的永生结,淡然一笑挑了挑眉。 于术顿然明悟,那堆东西必然住了一堆鬼。 之前江禹说过,鬼上身是因为没有影子所以寄生在人的影子里,而一些有灵气的特殊物品可以代替人,成为鬼的藏身处。 “刘旭,你再喊七个人,站好八卦阵的方位,别出岔子。” 于术还是不知道江禹说的办法是什么。 他打算发问,江禹恰好念念有词说了几句。 同一时间,那些东西全部轻轻晃动,就连于术脖子上的永生结都飘了出来,泛着柔和白光。 地下室的房间也发生着变化,白墙逐渐模糊变成了摇曳的灰黑,不远处还飘着几点细微的红色。 实木地板消失了,变成了淤黑污泥,所有人的脚都嵌入泥泞中。 于术胸口起起伏伏,眼前突然的变化像全息投影特效,而脚底的触感又传来是那么真实的反馈。 随着江禹低声念咒,场景继续变化。 墙壁消失不见,那些灰是一道道细长的影子,黑是背景底色,微红逐渐放大,是一束束跳动的火苗。 脚下的淤泥更软更烂,还有阴凉刺骨的液体滑过脚面。 江禹停下声音,周围不再变换。 出现在于术眼前的,是一座颇有年头的木桥,白灯笼困住红烛火,桥对面站着一个面容稚嫩表情却十分老成的小女孩,架在她那口大锅比她人还高。 “这...是什么地方?” “奈何桥。”江禹一脸正经的冷淡道。 于术倒退了一步。 真的假的?刚刚还在江禹家地下室,这就到奈何桥了。 他四处张望,已经全然看不见刘旭和其他七个小道士。 于术喉结上下蠕动,咽了口津液,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真的?” “真的。”江禹眼尾扫了下于术:“听着,活人过不了奈何桥,虽然你纯阴体质,但保险起见,我会让何玉嬅带头,领着我养的小鬼,给你筑出一坐桥。” “那些学生残缺的魂魄无法入轮回只能在奈何桥对面游荡,你要用针线把他们连起来拖回这边。” 说罢,江禹拿出一个装了少许水分,没有盖盖子的玻璃瓶。 他继续道:“这个瓶子有汪智遥的几滴眼泪,他们会自动找上来。要快,超过两个小时,很危险,而且同一天内我无法二次摆阵。” 于术还没完全消化完江禹说的话,跟在他们身后的鬼就排好队,一个接一个没入漆黑冰冷的水里双手举过头顶。 何玉嬅没有进入队伍,而是飘在于术身前呈保护者的姿态。 河的对岸江禹过不去,何玉嬅就是江禹用来护住于术安全的必要手段。 于术还想问话,就被江禹推了上鬼桥。 他只好快步跟上何玉嬅,往对面冲过去。 再怎么说,于术都是个大活人,刚到对岸,一对游魂野鬼将他团团围住,祂们龇牙咧嘴,像饿了几十年的困兽。 祂们即将扑到于术身上时,何玉嬅揭开盖头,红裙无风自动,看不见的利刃瞬间洞穿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锅边的少女注意到访客:“二位好生面善,我能当看不见,卖姓江的一个面子,上头的可不好说话,可要快些手脚哦。” 老成的笑容配上苍老的磨砂感声音,让于术心头一凉。 不过好在那瓶眼泪很奏效,五六个学生的残魂就涌了过来,祂们毕竟魂魄不全,没有野鬼那么有攻击性,于术拿出玉针银线,趁机将祂们串到一起。 少女眼睛亮了下,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有这般本事的人,她竟主动提出帮忙:“贵客贵客,不过这样可能时间不够呢,我来帮帮忙好了。” 话音刚落,少女勺起一瓢汤药,往空处一泼,眨眼间落地就变成了数不清的灰白色小蝴蝶,四散纷飞。 于术来及惊讶,他必须在何玉嬅掩护下躲避攻击,并缝好学生的魂。 多了少女帮忙,速度快了好几个档次,但最后一个林文雪却迟迟不出现。 “这里跟上面可不一样,时间差不多了,还不走?”少女将汤药灌到刚过桥的鬼魂嘴里。 “还差一个。”于术焦急。 何玉嬅在于术周围飘着,防备从各种方向袭来的野鬼,于术左顾右盼,却没看到林文雪魂魄。 河对岸的江禹已经皱起眉头冲他招手了。 十来米的距离,于术耳边爬满了低吼嘶嚎,听不清对岸的江禹喊话的内容。 何玉嬅也提醒道:“时间即将到,他喊你回去。” “再试试,还差最后一个。” 白灯笼的烛火急速跳动,对岸的景象开始慢慢模糊。 终于,林文雪从很远的地方慢慢悠悠飘了过来,于术给了何玉嬅一个眼神,边朝林文雪的方向奔袭而去。 还好林文雪的魂比其他学生更加木讷,三两针就缝好了。 然而,于术往回跑时,河对岸已经没有江禹的身影,水里也看不见那堵鬼筑的桥。 “晚了。”少女眸光变幻莫测。 于术浑身凉透了。 他想试试从桥上往回跑,可他还没走出五米远,木桥就开始坍塌。 “活人不过奈何桥。过会,上头可能就派人过来了。”少女瞥了眼于术身后的何玉嬅,意有所指道。 于术攥紧了手里的针线:“那我就走水路回去。” 少女捂嘴失笑,沙哑的声音跟娇羞的模样极为怪异:“你可知道,这水下有多少冤魂,方才若不是有小鬼替你承受那些锥心噬骨的痛,你怎么能安然无恙到这边呢。” 第73章 于术咬了咬牙,把手里的针线递到何玉嬅手里,他要让何玉嬅带着学生的魂飘回去,而他游回去。 于术一只脚探入河水,那份直钻心底的冰冷,就像液氮那样能把人冻到刺痛,仿佛要把接触到河水的皮肤全部冻到坏死溃烂。 江禹没法摆第二个阵,再难受再痛苦,于术现在能依靠的也只剩下自己了。 他忍着剧痛,另一只脚也没入水里,尝试走了半步,这水却如有千斤专中,稍微抬腿几乎费尽了全身力气。 不回到对岸就永远只能留在这里,他想着无论进退眼下都只有这条路,那就咬咬牙坚持住,十来米的距离,很快就过去了。 他闭上眼,一头扎入水里。 顿时,利刃从四面八方涌来,毫不留情的切割着他的肌肤,又化作细针顺着毛孔扎进血肉深入骨髓,剧痛击溃所有防线侵蚀了全身,他有些乏力发晕。 痛到动不了了,数不清的手抓住他的腿往下拖,然后把他往下摁。 河底的冤魂每每触碰到他的皮肤,都好似要钻入他的肌肤之下,从里而外划开口子。 他明明没有吸气,水却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鼻腔灌入体内,五脏六腑仿佛被塞进急冻层冻成硬块再遭到剧烈敲打,极度疼痛中碎裂。 “你疯了?!” 温热有力的双臂将他抱起,熟悉的声音在头顶想起。 于术睁开眼,江禹抱着他浑身湿漉漉的从水里钻了出来。 “让你早点回来,不听。变通变通,少一个就算了。”江禹脸上神情自若,但发虚的声音骗不了人。 于术心口莫名泛起酸涩,他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他稍稍碰了下河水,就感觉到比少女说的更加吓人,而江禹从对面过来,那得忍受多剧烈的身体和精神疼痛。 “抓稳。”江禹淡淡道。 于术看到江禹发紫的嘴唇,还感觉到他微微发抖的身体,满腔的激动和感谢堵在胸口让他无法好好组织语言。 江禹又救了他一次。 江禹抱着于术往河对岸走去。 沾到于术身上的水沫像屁股针一样疼,而浸润在河水里的江禹,额头已经暴起青筋还努力维持住云淡风轻的表情。 他不能让于术沾到过多阴气又重又脏乱的河水,不然回到去会生很久大病,哪那不得舒服。 江禹稳步靠岸,周遭恢复成熟悉的地下室,地板上留了一滩惨淡的灰色水渍。 俩人上楼换了身衣服,回到一楼。 “所以我只要控制他们的魂魄回到身体?”汪智遥道。 江禹淡淡点了下头。 汪智遥有些不解:“忙活那么久就为了让他们接受所谓的思想教育,进少管所呆一段时间?” 于术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目光不时往江禹身上跑,他吸了口气:“嗯。” 但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江禹跟他说:“魂魄只能回一时,认领完罪状过段时间就会自然消散。不过校董夫人召开了记者会,她答应我会将所以涉事学生和老师一并公布出来,以此挽回六中的声誉。” 六中的事情原本校董出事后,委托人不在了后续收不到尾款合约就该自动终止,而江禹没有收手正是校董夫人的变卦。 至于那些学生,没有什么比他们清醒着受罪,然后变成傻子还要被人唾骂一生,毁掉人生更好的报应。 另外,在灵异事件面前749局的人大多会顾全大局而舍弃私人情感,这样做更重要是保护好汪智遥。 那些学生恢复正常了,哪怕后面李卿衍查到汪智遥头上,死的找不到了,活的相安无事,他们拿不出更多实质性的证据,就没有理由带走汪智遥回去做研究。 一切办妥,江禹于术去了上次的私房菜。 校董夫人在包厢里笑吟吟的跟他们打招呼:“真是辛苦二位了,这是尾款。”说着将一张银行卡推到江禹面前。 江禹没有温度的规范化笑容浮上脸:“各取所需。” 原来校董夫人才是最后的赢家,她在病房看着老公烧的没个人样,顿时就醒悟过来了。 善恶有报,连串的诡异事件定然隐情,而且她对江禹到家里造访的印象很深,但每次老公都把她打发走,不让她听内容。 她留了个心眼,找人调查老公以往的事迹,而江禹在病房的那番话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 要是老公没了她必定要撑起那头家,她不想往后遇不可预测的风险,于是干脆跟江禹合作,把问题处理干净。万一丈夫的情况无可挽救她接手六中跟旗下产业后也能相安无事,从丧偶摇身一变成为女企业家。 于术僵了下,但很快摆出营业社交笑容:“夫人客气了。” 第48章 婴夜行(一) 汪智遥高考发挥的不错,打算念羊城的高校。 江禹虽然看着冷淡不近人情,但心地挺好,也听于术劝,爽快答应让汪智遥过来做暑假兼职。工作内容很简单,吹吹空调搞干净地下和一二层的卫生。 六月的羊城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差点把人热化,下一秒乌云压顶倾盆暴雨。 于术抽空瞄了眼窗外的天气,继续含住江禹的手指。 “别动。”于术稍稍松口严肃道。 是的,汪智遥先前说的办法,就是让于舔舐江禹的手指。只需舔舐手指就好,其余地方会随着手指康复一起恢复如初。 治疗方法虽然有些荒谬但效果很好,江禹的手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些疙瘩既不是真菌也不是病毒,而是掺杂了微量鸩毒的阴阳混合之气。 于术体质特殊,唾液恰好能净化。 不过最开始于术还挺尴尬的,不好意思当面做。 江禹十分理所当然的跟他说:“算了,比血腥的手术画面,这确实会让人生理不适。没关系,就让它们慢慢消。” 江禹从汪智遥嘴里得知真相后,更加没把疙瘩放在眼里,微毒的阴阳混合之气不会影响生活,一年半载就能自由消散,不过既然于术答应帮忙处理好,他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至于那句玩笑话,单纯就是想逗于术玩,看看他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他以为于术会跟他一样,但他忽略了于术有时候脑回路清奇,居然误以为他那是激将法,表示只是需要一点心理建设,没有出尔反尔的意思。 两次之后,江禹手指恢复得非常好。于术也放下了偏见,单纯把自己当成一台治疗仪器,把江禹当成病人,做起来得心应手多了。 这反而让江禹不自在了。 他跟着师傅习修的时候,可没这种待遇。他被蜜蜂蛰了个大包又疼又痒,师傅反手用指甲在包上刻了个米字纹并甩了两巴掌。 然后跟他说:“这就不刺挠不痒了,男孩子家家的,别那么娇气,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哪有你这样要人哄。” 于术的舌头缠过江禹之间,也扰乱了江禹的走神。 江禹轻咳了声:“差不多了吧。” 于术抬眼瞟了瞟,把江禹眼底若隐若现的害羞全然收入眸中,他好心帮忙处理手指,他们又都是男人,不懂江禹有什么好害羞的。 第74章 禹眉毛跳了跳脸色依旧镇静,于术三十多了吧,皮肤状态好得出奇,光洁的额头江找不到半条抬头纹,要刘海全放下来,跟他也差不了几岁。 于术松口,拉出一条细小的银丝仿佛连接两人的桥梁,但很快断掉。 他一直盯着江禹看:“嗯,那就先这样。” 江禹赶紧起身,抽了两张湿纸巾湿纸巾抹干净手指:“我有事,要出趟远门,后面几天可以不来。” “你去哪?” “不该问的别问。” “啧,显得你。” 江禹推开房门就看到趴在门边偷听的于桓和汪智遥。 这俩人真是自觉,居然都跑上三楼了,他冷冷地扫了眼两个人:“别上错楼层。” 于桓在附近的奶茶店当店员,中午或者晚上下班,就会带点奶茶小吃过来这里。 于术也是够惯着这个弟弟,不要求他出人头地,只想他能开开心心想干什么干什么。 不过于桓也不是单纯啃哥,他有一边上班一边自学法学。 于桓笑了笑:“我找我哥。” 江禹没接话,没入了电梯。 “下次别走错楼层。”于术铺好台阶让他们下,说这话也是说给江禹听知道,他有好好跟这两个弟弟强调分寸感。 江禹刚走第三天就有人来了,但他微信不回消息电话也关机。 “这样,为表诚意,我这边把价格加到中八,在此基础上往返按最高规格,期间产生的所有差旅费双倍返还。” 冯蒙是当红男团的经纪人,她推了推眼镜框,催促道。 于术战术性整理衣袖,然后搬出营业笑容:“倒不是我们这边坐地起价,您也看到了,话事人不在这里,我只是普通员工还没能跟江禹取得联系,目前真没法做决定,还请见谅。” 冯蒙眸子在装饰用的平光眼睛下隐去了情绪,她眯眼打量了好一会儿于术的衣袖。 “这是江先生的衣服吧?”她不确定道。 “不是,是我的。”于术身上的衬衫是江禹给他的。 前些日子江禹清理衣柜,正打算把好几件没拆开包装的品牌衬衫扔掉,他提了一嘴,江禹想都没想就送他了。 “不可能,我今年四月初拿过来送给江先生的,衣袖内侧还有编码,你看看是不是4-11。” 于术微微一怔,衣袖内侧果然有手工刺绣的4-11。 他猛然想起跟赵静韵聚餐那天,江禹哪是碰巧知道,分明就是跟男团有业务对接但是没谈妥。 上次没敲定合同签字生效,江禹肯定是对待遇不满意,既然如此,他就帮一帮,把价格往上谈。 于术眯起眼睛人畜无害的柔和笑道:“原来如此,这件衣服其实是江禹送我的。我无意多嘴,但我还是想稍微提一点我个人看法,您有兴趣听听看吗?” “你说。” “您漂亮聪慧肯定也有所察觉,江禹他并不只为自己考虑,很多事情都是未知数,他带过去的下属万一出事后果不可估量。” 冯蒙能过来请江禹从羊城飞到京城出外勤,必定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于术抓住这点故意把后果往大了说,无形之中给她灌输心理上的压力。 于术余光扫了眼冯蒙的反应,继续道:“而且贵团是国内顶流,想挖到第一手数据的狗仔队数不胜数,如果走漏风声那又是更严重的公关危机。” “所以,与其留有后患不如直接一步到位?”冯蒙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酸枝木桌面。 于术笑而不语。 冯蒙做出请稍等的手势,拨通电话往院子走。 话说到这份上,冯蒙也大概知道该怎么做,混娱乐圈的最忌讳就是塌房。 很快,冯蒙就回来了,左手比数字六:“刚才说的不变,再加到这个价。” 方才冯蒙说中八顶天四字开头,一番电话升到六开头该就见好收了。 于术奋力掩饰内心躁动的狂喜,这下江禹不得感谢他帮忙接了大单。就算抛去各种必要成本,跟江禹三七分也足够他彻底还清所有贷款。 他脸上沉稳淡定:“非常感谢您方的信任,您方可以先起草合同,我会尽快跟江禹传达。” 江禹那天出门没多久,就打电话回来给他说:“决策权暂时交给你,公章在我房间抽屉,有不懂问刘旭。” 不过他并不想代行权利,而是想负责推进细节。冯蒙虽然嘴上答应说得好听,但实际合同会不会玩文字游戏搞霸王条款不得而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娱乐圈出了不少阴阳合同的案子。他先替把把关,等江禹回来,高低得让他涨点保底工资。 “好,那先祝我们合作愉快。”冯蒙伸出手。 于术握了上去,毫无温度的微笑响应:“承蒙关照。” 送走冯蒙,于术调头又试着给江禹打电话。 “有事说。” 居然接通了。 江禹这趟出远门,其实是回去看他那个没点正形的师傅,顺便要点小法宝以备不时之需。 而师傅看到他第一反应,不是问他在外面生活如何习不习惯,而是照着他的脑壳就是一笔兜,并且骂他:“我给你的永生结呢,你要是敢说给弄丢了,我高低给你吊到树上打一顿。” 江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师傅那些话时,脑海里非常清晰的浮现出于术的模样,自动循环播放于术帮他找关系,给他调药涂药的画面。 他待在师傅身边,挨了不少唠叨,但他从未试过,时不时自动把师傅的话分解成线条,勾勒出临出发前于术帮他治疗的场景。 “冯蒙又来了,我谈到了六开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先帮你看看合同细节?”于术长腿一伸躺在沙发上,看着水晶吊灯,边说边笑。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 江禹之前没接冯蒙的委托,是怕带过去的所有手下不能平安无事,而不是嫌钱不到位,而认识于术那一刻,他就有了所有下属都不会出意外的底气。 没想到于术这么厉害,给他讲价将上去了那么多。 他不太喜欢于术那套弯弯绕绕的说话套路和社交模式,但见识过那么多次,不得不佩服。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再次想起下属的话:要是态度好点,肯定能谈更好的价钱。 “还不满意?那我再给你说说?”于术没等到回复,试探性开口。 江禹低声笑道:“是啊,你再说多一点。” 于术知道江禹看不见,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啧道:“你是没学过见好就收这个词吗?算了,等冯蒙明天过来,我再试试吧,我要是被骂了,你负全责。” 于术果然有没听出来江禹在逗他玩。 江禹收好笑意:“还是省点口水,过来机场。” “你不是自己开车过去的?车停哪了?” “被偷了,所以你要我走路回去?” 于术嘶了一声:“你是真不把钱当钱啊。”他完全没有怀疑过江禹的胡扯。 等他到了才发现,江禹的车正好端端停在附近的停车场。 “你闲得蛋疼啊,这么热的天要我过来接你!?”于术就差拿鼻子瞪江禹了。 第75章 江禹把一大堆手信塞到于术开过来的车后备箱,挑眉笑道:“想到你在空调房太舒服,我不太舒服。” 他带了很多东西回来,他那辆车已经放不下了,刚想给手下打电话,于术就打电话给他,那自然不客气了。 于术闭上眼睛两三秒才睁开:“那么请问,我尊敬的老板,现在回去还是再等等。” 他强迫放弃跟江禹争论的想法,心里不断重复,他是长辈不跟小孩子计较。 “找个地方先吃饭,顺便聊聊伍艺晗养小鬼的事。” 于术怔了下。 伍艺晗就是那顶流男团的副队长,难怪他们红的那么突然。 传闻娱乐圈很多人养小鬼,而一般的小鬼找个有点本事的当地道士也能解决,如此舍近求远,恐怕不简单。 “需要你出马,是大鬼吧。”于术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染了柔和的橘金色。 “一到晚上,男团宿舍附近很多鬼婴儿夜行。” 第49章 婴夜行(二) 于术曾经有机会到京城工作,因于定安极力阻挠才回到羊城。 如今再次踏足这个城市,还是难免有些感慨。 “在想什么?”江禹见于术出神,没忍住问道。 于术勾唇一笑,学着江禹的语气和神态掩,饰瞳仁却闪过难以察觉的惋惜:“不该问的别问。” 江禹挑挑眉,于术居然记仇记了那么久。 俩人沉默着往伍艺晗的住处去。 江禹跟于术走访男团成员的新住处,手下负责在有鬼婴儿出现的街道附近蹲点。 男团原本有七个人,但团里一直怪事不断,有两俩人不堪精神折磨和各种怪事困扰,选择退团单飞。 前段时间退团那两位成员,一个车祸肋骨小腿骨折,一个被黑粉报复,吃外卖吃出刀片差点划伤食道内出血。 剩下五个人,江禹于术去看了四个人的住处,丝毫没有发现养小鬼残留的痕迹,干净的有点诡异,但人倒是阴气缠身,身体大大小小的问题数不胜数。 伍艺晗新住址是最后一处。 听他们描述,伍艺晗有大老板的青睐,资源最好单飞最不愁发展,性格比较孤僻除了非营业场合基本不怎么合群,但他一直选择留在团里。 而且他的情况五个人之中最轻。 其他成员住的还是公寓,伍艺晗已经住上大平层了。 手工雕刻铜门上的龙栩栩如生,嵌在眼珠处的红翡翠有宝石的光泽,又有中式的含蓄。 “你们好,是冯姐说的大师吗?”伍艺晗穿了身居家睡衣,藏在平光眼镜后的眸子稍稍眯了下打量江禹跟于术。 就算跟圈内比他们脸完全挑不出毛病,而且怎么看都比他年纪还要小上两三岁。 比起大师,伍艺晗觉得他们更像即将冉冉升起的新秀,心里顿然生微妙的敌意。 江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目光穿过伍艺晗,往屋里扫。 “是的,你好,方便我们进去细聊吗?你队友的住处我们已经去过了。”于术熟练的进入社交模式,说着就拿出手机出示跟冯蒙的聊天记录,相关纸质数据。 伍艺晗愣了下,温和的笑着让出一条道,微微弯腰做出请的姿势。 伍艺晗给俩人倒了热茶,详细的说了男团的情况。 “团刚成立的时候就有不少怪事,要么是没人的更衣室里面打不开;要么是宿舍半夜厕所有冲水声,但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睡觉;后面事情逐渐严重,参加拍摄的时候,没有摄影师但七个人都在画面里...”伍艺晗拖长了尾音。 于术微怔,其他队员说的全是近期的大事故,只有伍艺晗从头说起。 于术虽然不追星不看文娱八卦,但也听说过这件事,第八人帮忙拍摄却找不到人当时传的沸沸扬扬。 那件事出来后,收视率一直高举不下,广告收益十分客观的观察类综艺,宁愿赔钱都要宣布无限延期,更加坐实了怪事。 江禹没什么感触脸上不见半点反应,只是淡淡的点头,让伍艺晗继续往下说。 伍艺晗继续道:“后来怪事越来越多,无论参加活动还是影视拍摄,大合照经常多出来一个谁都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再往后,向宁和宫启言三天两头生病,严重时甚至出现幻觉,差点坠楼。而他们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却一切正常。他们受不住退团了,情况也没有好转,上个月向宁车祸。” 男团成员拍摄网剧期间险些坠楼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把学术造假压了下去,当时于术还以为是为了遮羞所以找来高人气顶流男团压热度。 伍艺晗往下说的就跟其他队友讲的接上了,无非换了个视角,内容大差不差。 不过于术也听出了一些猫腻,伍艺晗一直在说队友怎么怎么样,完全没有提过他自己。 于术挖了个坑:“太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些了,你的队友都从最近开始讲起,你好细心。我听他们说你平时话比较少,你明明跟舞台上一样亲切温柔。” 伍艺晗莞尔,意有所指:“可能我吃过练习生的苦吧。” 公司对外宣称,男团气人全在外国当过相当长时间的练习生,但没了助理跟经纪人在,伍艺晗就暴露了。 江禹基本没说话,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在飞机上于术就多次叮嘱他:“跟那些人说话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混娱乐圈的都是人精,到时候你少说话,避免惹到背后的大老板。” 仨人聊的差不多,伍艺晗便客气的带他俩在屋里走了一圈。 什么都没发现,比起前面四人,伍艺晗不仅家里没有养小鬼的痕迹,人身上也没有阴气。 而且于术有更直观的感受,跟其他队员接触,或多或少会感觉到冷意,伍艺晗完全没有。 伍艺晗家里有很多挂画,乍看只是收藏喜好,但细看会发现很不和谐。 清一色的西式挂画里,混了两幅竖条山水挂画和一张横挂画,三张还刚好凑到一起,就像对联。 江禹定在挂画前,细细端详。 “江先生也对山水画感兴趣吗?” 江禹似笑非笑:“有点。”他对山水画一点兴趣都没有,站着看这么久是因为画里藏了好多张女人的脸,树干、叶脉和远山都有。 这么多女人的脸明显是作画人有意为之不像巧合,但江禹感觉不到半点阴气。 于术也看出来了些东西,但看到的不是女人的脸,而是蠕动流淌的墨,同事脑海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嚎叫。 他心头一震,转头看江禹时有剎那的恍惚。 然而,江禹一脸从容淡定,完全没有追问挂画的打算。 也是,这画里真要是藏了东西,江禹那性格肯定直接说了,而且这屋早就蹭了凶宅,不会如此干净。 伍艺晗含笑回应:“江先生要是不嫌弃,我书房里还有其他山水挂画,你挑几幅?” “客气了,我家里小。”江禹皱了下眉,直白的回绝。 他说完莫名其妙捏了下于术肩膀。 于术在心里骂了好几句脏话,就你家还小,随便一层都比伍艺晗家要大。 参观的差不多,他们跟伍艺晗寒暄了几句准备先走一步。 第76章 于术猛然想起赵静韵很喜欢伍艺晗,于是讪讪一笑:“其实我很喜欢你,每一期专辑我都有买,我可以跟你拍张照片吗?” 江禹冷冷的扫了于术一眼,瞳仁里塞满了“在飞机上你连谁是谁名字都没记对,现在就很喜欢了”的疑问。 伍艺晗跟在后面,送他们到小区门口。 “见到真人突然喜欢上了?” 于术摆摆手,连忙否认:“没有。你到我家聚餐那天,赵静韵跟你聊起他们团,不是说她很喜欢伍艺晗嘛,我就帮她要张私人照片。” 说着,就把手机递到江禹面前。 聊天记录赫然入目。 「我这次的工作跟你上次提到的男团有关,我记得你说很喜欢伍艺晗,我帮你拍了张照片。」 「哇!你居然还记得,太谢谢你了!他们团最近好像都没接通告,微博也不营业,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不客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吃个饭,就我们俩。」 就我们俩,简单的四个字江禹越看越觉得刺眼。 江禹眉头抽了下,拨开手机,冷淡的哦了一声:“你还真是细心。” “跟女孩子相处,要尊重理解她的喜好。” 于术温润的笑容撞入他的眼底,精致乖巧的五官透着俊朗,尤为好看。 他想问于术对邻居这么好干什么,话还没涌到嘴边,就有了答案。于术是个男人啊,以前当医生太忙没时间,但现在不一样了。 但是,他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又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无声吸了口气,不在意道:“那就快点完事,你好回去吃饭。” 于术捏捏肩膀伸了个懒腰:“是啊,快点完事比较好。” 江禹眯起眸子,有台阶于术是真下,也不看塌不塌。 他把胸口的疑问,即将以咄咄逼人的形态钻出牙缝前,咽了回去。 俩人忙活一天,回到酒店已经入夜了。 路过大厅,客人的金毛对着于术狂吠不止,那黑曜石般的眼珠子布满了警惕和恐惧。 于术往后走了好几米,快到电梯门口,金毛还在吠,越听越像警告。 那女人扯不动金毛,连连道了好几句对不起。 于术没在意,回到房间就躺在大床上舒气。 早上刚到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往男团的经纪公司赶,吃了一堆好看不顶饱的东西就往男团成员出挨个跑。 一天下来于术感觉自己都快脱层皮了,躺到床上就不想动。而江禹像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热身运动,精神的很。 “洗干净再睡。”江禹拍了拍于术挡路的长腿。 “你先洗,我先躺会,太累了。” 于术翻了个身,拿出手机啪嗒啪嗒打字。 江禹懒得多说,径直进了淋浴室。 他洗完出来,江禹已经睡着了,手机屏幕还没熄。他无意偷看,只是帮忙摁黑屏扫时没注意扫到了。 于术跟赵静韵说今天运动量好大,有点累,还发了哆啦a梦的表情包。 可于术跟他聊天的时候,不说表情包,就连文字语气都没有。 江禹调高了点空调的温度,帮于术盖好被子才躺回自己床上。 “嘀嗒...嘀嗒...嘀嗒...” 三更半夜,于术迷迷糊糊见听到水声,以为江禹上完厕所洗手没关干净水龙头。 他刚出被窝,就冷的一哆嗦,抬头看了眼空调温度,24c不对啊,肤感温度在16~18c之间。 而且水滴声愈发明显,好像就在他窗边。 于术摸黑摸了摸,床上到处都是干的,没有水渍。 厕所水龙头也关严实了,那水声到底哪儿来的,真奇怪。 算了,太困太累,还是先睡觉,明天再跟江禹说吧。 他转过身,床屏上趴着一个浑身泡水肿胀,湿漉漉往下滴水的小娃娃。 第50章 婴夜行(三) 小娃娃歪头咧嘴对于术笑,边撑起身子,张开双手步履不稳的朝他走去。 俨然一副要抱的模样。 于术心脏怦怦跳,随手拿拖鞋砸过去。 可拖鞋直接穿过了小娃娃的身体,击打床屏微微反弹。 与此同时,于术皱了下眉,发现很不对劲。 江禹那家伙睡眠很浅,小小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耳朵,而刚刚那么大的撞击声,却不见江禹有半点反应。 小娃娃咯咯咯笑了几声,站在床尾张开手等着于术抱。 借着依稀月光,于术终于看清小娃娃的具体细节,肚脐上还有一条黑漆漆的脐带。 沿脐带转移视线,目光焦点最终落到了江禹床上。 哪还有江禹! 躺在床上的分明是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 于术往后倒退了几步,手肘撞到浴室的金属把手,酸软无力和钝痛一路蹿升跑上天灵盖。 小娃娃见于术一直不抱他,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房间内无风起浪,强力又冰冷的风以江禹床上的女人为中心回旋,她背对着于术坐直了身子,头180度往后转,只剩下两个窟窿的眼眶明明一团黑,却让人感觉到滚滚波浪般不绝的愤恨和悲凉。 于术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怕被无底洞吸进去,无法逃脱。 他终于想起来,还有收着何玉嬅的永生结。然而当他往胸口摸去,空荡荡的,压根见不着永生结的影子。 于术身子凉了半截。 女人竟咬断了脐带,啼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越听越叫人脊背发凉,浑身汗毛竖起。 没有了脐带限制,小娃娃蹲下身子一下子弹跳飞到于术面前,发肿发胀的躯干抵住于术的脸,双手双脚牢牢黏他的后脑勺。 宛如冰块的触感一点一点渗透,让于术猛然感到天旋地转。 他的嘴巴鼻子堵了团湿水棉花似的,逐渐呼吸不畅。 晕过去之前于术还在想,江禹跑哪儿去了怎么不来帮帮忙,他搞不定这母子连体鬼啊。 于术万念俱灰之时,又忽然感觉到了涌入肺腑的空气。 一线生机让他活了过来,但是眼前依旧一片漆黑,手脚还是酸软无力,只凭借本能呼吸。 而江禹,一直都在。他从未离开房间半步。 虽然伍艺晗家里很干净,人也没有阴气缠身,但江禹看过挂画就有很强烈的预感,今晚于术肯定会出事。 下午那会儿他捏于术肩膀,是把自己的一缕气息埋入他身体里,以防晚上于术不声不响出现意外。 果然,他预料中了,而男团中养小鬼的应该就是伍艺晗。 于术气息越来越弱身体也开始更加冰冷,江禹怎么叫,他都始终没反应。 可于术的难受肉眼可见,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额头,脖子和身上布满冷汗。 呼吸变成了人临死前无法呼吸又费劲力气呼吸的嘶嘶声,没几秒就迅速停止了呼吸。 江禹心一横,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人工呼吸。 他俯身,深吸一口气,捏住于术鼻子嘴对嘴吹气,另一只手放在于术胸前,感受胸廓的起伏变化。一轮输气结束,江禹松开于术的鼻子,让进入于术体内的空气慢慢往外出。 第77章 重复了两三次后,于术恢复了自主呼吸的生理反射。 江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于术明明还没醒却无意识动了起来,双手缠上他的脖子。 下一秒,于术双唇紧紧贴了上来。 江禹幻听轰的一声巨响,脑袋一片空白,懵了。 于术不断从他嘴里吸气,又感觉不够,舌头乱顶,撬开他的牙关。 江禹眉头抽搐了几下,但确认过于术没清醒还处在困境之中,就无奈的主动配合起来。 他放松双唇,任由于术在他嘴里胡乱搅动,从他口中汲取空气。 于术舌头毫无章法的纠缠拨弄,江禹有一瞬间的疑惑以为于术醒着。 可当江禹咬了下于术嘴唇,并没有得到正常的反馈。他低头看去于术仍然无意识只是凭本能在行动,把他当从氧气罐。 尽管江禹清楚于术只是把他当成了空气源,但眼下已经变味了。 他们现分明像在热吻,他嘴里尽是于术的气味,混合了西餐饭后点心和红酒的味道,香醇中飘着一丝涩甜,以微苦开头甘甜为后调收尾。 于术的越收越紧仿佛要把江禹按进自己的身体才满足,他嘴上的动作也更加激进,不仅贪婪呼吸空气还开始吞咽。 双唇作盾舌为利剑,纠缠的难舍难分,于术缓慢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房间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燥热,江禹出了一身细汗,同时于术也有好转,鼻腔开始有节奏的呼出温暖的气息,胸口起伏更加规律,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温。 江禹想看看于术的情况,可于术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手锁的很紧,他连稍微抬头都做不到。 江禹双唇和舌头都已然有些发麻,于术舌头宛如灵蛇,吮吸舔舐,从他口中汲取更多的滋润和养分,没有停下来放过他的意思。 他们的津液交换混合,在唇齿间来回游荡。 没等江禹感慨于术终于稍微放松了点儿手臂,于术就变换了动作,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一手缠上他的腰。 暧昧的动作和逐渐升温的房间,都让江禹愈来愈不自在。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更何况受害人是于术,更加不敢贸然出手,只能甘心沦为待宰的猎物。 鬼娃娃消失了,于术终于有开了缓缓睁开双眸,昏暗阴冷的无人房间不见影踪,取而代之是江禹那张几乎找不到毛孔的帅脸贴在面前。江禹的眼睫毛轻轻扫在他下眼睑处,细微的触感柔软又有点小痒,仿佛一根羽毛在挠。 江禹温热的鼻息在他脸上散开,他才注意到自己到底跟于术贴得有多近。他想着要让江禹起来,方后知后觉,自己跟江禹唇贴唇。 于术反应过来时大脑一片雾霭,眼睛瞪得溜儿圆,身体也僵住了不知道动还是不动好,但舌头有自己的想法,又搅动了一下。 江禹见于术醒过来了,眯起眸子把人推开。 江禹那阴晴不定的脸色让于术心底直打鼓,他换位思考了一下,要是他被一个撞邪的男人抱着伸舌头又亲又啃,同样也会觉得膈应。 他怯怯的瞄了眼江禹,自己说服自己,好歹他是年长的一方,不能因为中招撞邪而介于面子不道歉。 “对不起。我看到一个鬼婴儿跟女鬼,鬼婴儿黏在我脑袋上,我呼吸不了,突然间有个呼吸孔...” 于术的眼神像弹簧一样,看了眼江禹那被亲的发红的嘴唇,就迅速收回视线。 江禹抽了张湿纸巾,擦了擦嘴,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冷淡道:“不是鬼,应该是伍艺晗养的小鬼给你种下了一缕念。”说罢,用力将废纸掷到垃圾桶。 念本身没有好坏之分,自然也便没有阴气,只是没想到伍艺晗养的小鬼道行这么高。 “伍艺晗家很干净,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于术被江禹擦嘴的嫌弃动作刺伤了自尊心。他好歹干净整洁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而江禹湿纸巾的力道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但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敢直视江禹。 江禹还在想,要不要再装严肃点,缓解缓解他们人工呼吸莫名其妙变成法式深吻的尴尬,但当他余光扫到于术那尴尬的样子,顿然松了一口气。 于术避免跟他对视,他就觉得自己占理了,直勾勾盯着于术看:“他家挂画有问题。” “对,我还想着出去之后跟你说的,拍完照片就给忘了。” 于术低着头,继续道:“那幅山水挂画的墨会流动,我盯着看脑子里还听到惨叫。” 江禹眉头皱出川字纹,没想到于术看到的跟他看见的不一样甚至还听到了声音。 他稍稍沉下声音,引导道:“画有问题,更大的问题是摆放。你回想一下,那挂画是怎么放的。” “没什么问题啊,两幅竖着一幅...”于术眼皮跳了下:“对联。” 江禹点头肯定:“那是堵墙却偏偏用挂画模拟门联,而你今晚的状况,不可能碰巧。” “没想到是母子鬼,之前还以为是养的太多管不住。” 江禹有听说过京城夜里有一群婴儿在马路边爬,传闻跟男团爆火一同出现。冯蒙第一次找他跟他说,有人养小鬼但不知道是谁,他就以为是养的太多了搞不定。 听于术描述真相水落石出了,养的居然是实现愿望能力最,但阴煞气最重最要命的母子鬼。 胎儿足月,临盆之即,胎死腹中,且母亲被逼死或者被人为害死,并心怀极端怨恨的,才能形成母子鬼。 养这鬼的人,十个里面有十五个出事,不但会反噬养小鬼的人,还会牵连其亲人和朋友。伍艺晗也够不要命,为了红为了名利钱财,敢养母子鬼。 “知道原因就好办了,明天找上冯蒙跟公司的领导,到伍艺晗家把小鬼送走就完了。” “能送走最好,但没那么简单,鬼婴夜行估计跟这事脱不了关系。” “你居然不问我为什么要喊上冯蒙跟男团公司的领导。” 于术假装喝水,眼睛还是止不住往江禹身上瞄,他不敢承认但也知道江禹那乱糟糟的睡衣睡裤,肯定是自己乱摸的杰作。 “你有你的考虑,不会害我就是了。”江禹大概能猜出一点,但更重要的事他们一条船上的蚂蚱,于术肯定不会挖坑给他跳。 江禹说话时一直盯着于术看,看穿了他假喝水的小动作,喉结纹丝不动根本就没有吞咽。 江禹突然就来劲了:“敢做不敢认?” 于术慌乱中猛灌了几口水差点呛到。 “意外情况,而且都大老爷们,有什么好计较的。”于术不占理,越说越小声,后面那句我还没跟女人亲过嘴呢就亲你了,我也很可怜的好不好。 江禹自从认识于术,就喜欢找点事逗他玩,屡试屡爽。 江禹拖长声音哦了声,脸上不漏山水,看不出来生气还是没翻篇。 “那你想怎么样。”于术终于正眼和江禹视线交汇。 “没想怎么样,像你说的,都是大老爷们,再计较就显得小家子气了。”江禹故意加了点气声,让声音听感多了几分吃了亏被迫接受的无奈。 于术听着很不是滋味:“确实是我的问题,这样,你随便提要求,只要不过分,我尽力做到。” 第78章 “真的?” 于术眸子刻满了认真,点点头道:“真的。我不骗小孩。” “那我想到再说。”江禹空手套白狼成功,轻轻一笑。 于术见江禹答应下来,愧疚感减轻了些许,而且量他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安心多了。 于术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了,正准备躺回去继续睡,江禹就把他扯了起来。 “干活了。”眨眼功夫,江禹就换上了便装。 “啊?” “鬼婴夜行开始了。” 第51章 婴夜行(四) 成堆婴儿摇摇晃晃爬着横穿马路,灰白的皮肤不见一丝血色,路灯打在祂们身上不见半点儿影子。 仔细看看,还能看见许多细节,有些婴儿泡的发肿发胀四肢溃烂,有些脐带都没断,甚至还有些缺胳膊少腿。 画面不恐怖,不会招至生理和精神不适,但是诡异和会让看了的人很难受,脑子里不禁跑出疑问,那么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儿怎么那么惨都夭折了。 尤其于术,他之前在医院就听过两次早产而夭折的事情,那两对夫妻跟家里的长辈,都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脱身。而眼前这么多鬼婴儿,又有多少人伤心欲绝。 “祂们跟伍艺晗养小鬼没关系吧。” 于术嵌在灯光照不到的黑色之中,定定的看着那群婴儿。 “不知道,但传言有一段时间了,不能不管。” 因为鬼婴夜行,这条路已经很长时间没车行驶没人通行了,有怪事没人敢走很正常,但诡异的是,六月中旬应该会有飞蚊或者小虫子,而这里除了绿化带之外干净的没有半点生气。 而事实更让人意外,刘旭帮忙问了附近的居民,这么久以来,祂们只是定时定点出现,重复从一边爬到另一边的机械性行为,没有人甚至小动物出事。 不害人的鬼往往比害人的更可怕,要么被人为控制,要么在警示附近的人远离危险。 婴儿鬼虽心智不全也不如厉鬼凶残,但数量之大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因而江禹才认为有需要多此一举管闲事。 “还挺有责任感。” “希望你能学习一下。”江禹意挑眉笑着有所指道。 当然,他只是借机逗一逗于术,遇到这种事哪怕没人找他也会出手解决。因为从他记事开始就跟着师傅,听过次数最多的话就是能力和责任相对。 久而久之,师傅的话成了他的行动准则之一。 而他入世这些年来,慢慢悟出师傅的良苦用心,跟着师傅生活的日子简单纯粹,入社/会碰到了各色各样的人,师傅就是想让他历经五颜六色浸染再自己把自己洗涤干净,保持那颗有能力但依然选择善良的心。 于术没注意到江禹细微的表情变化,幽怨的扫了他一眼,生怕他觉得自己出尔反尔。 他掏出手机很认真的重申了一遍:“我备忘录记着,不会忘。” 话音刚落,于术仿佛受到了蛊惑,不自觉跟上那群鬼婴的脚步,朝马路对面迈步。 江禹抓住于术的手,“你干什么。” “你没听到,祂们喊跟过去看看?”于术回头看了眼爬远的鬼婴,认真的跟江禹解释:“祂们说话的节奏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江禹微整,隐没在夜色中的双眸燃起一丝惊奇又很快熄灭。 他回头让守了大半夜的手下回去休息明天不用干活,随后和于术一同跟在鬼婴儿后面。 河涌的淤臭味染到夜风里扑鼻而来,江禹都不自觉嫌弃的皱了皱眉。 这河涌远离居民区,绿植不多但有几棵树长得很狂野,昏暗拉长了树影子,一眼看去就让人不舒服。 不远处就有座桥,可那群鬼婴儿偏井然有序的陆续跳进河涌,没一会儿就对面浮头爬上岸。 最后上岸的那个小娃甩甩头,洒了一地淤泥跟污水渍,祂似乎感觉到了跟在后面的俩人没继续走,还回头咧开嘴笑着看了他们一眼。 于术起了身鸡皮疙瘩,那笑容就跟放在昏迷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江禹率先跟了过去,于术快步跟上,穿过小树林来到了一个老旧小区,小区乌灯黑火,看不见半点生活气息,而那愈来愈浓烈的腐臭味,源自没来得及处理而受了暴晒的垃圾。 他们进了小区后,鬼婴儿们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鬼婴儿既不害人也不没法交流,反而带他们到这里,实在是奇怪。 于术跟上江禹的脚步走了小段距离,他借着微弱的光线,扫了下五六层高的几排房屋,心里直发毛。 “这小区不怎么住人。”于术指着眼前一整栋楼都用红砖砌了墙堵死窗户的房子。 江禹猛地拽于术到身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黑狗就从旁边蹿了出来,弓起身子对着俩人龇牙咧嘴,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随时随地可能扑过来撕咬一番。 不干净的东西会怕黑狗,黑狗跟黑猫乌鸦一样都能辟邪,鬼怪不敢靠近,脏东西见了都畏之远离。 脏东西不想被人看见可以藏起来,但躲不过黑狗的眼睛,狗在无人夜间无缘无故地狂吠,很大可能看到了人看不见的东西。 但江禹很快反应过来,黑狗看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后。 俩人默契的转身,先前回头从他们笑的鬼婴儿竟在身后。 离近了看才发现,鬼婴儿甚至还没完全开眼,身上还有好些个小针孔。祂似乎是掉队了,又怕大黑狗,所以才跟到俩人背后。 江禹见状摸出一张黄纸朱砂符,贴到鬼娃娃额头,眨眼功夫,鬼娃娃浑身包围着柔光,身体渐渐透明。 黑狗见状放松了防范,收起闷哼的警告声,跺着小步子,走到他们脚边,分别围着俩人各转了三圈,边转圈边时而低头时而仰头吸鼻子嗅嗅。 鬼娃娃爬远了一点,冲俩人歪头露出婴儿才有的纯真笑容,便化作一阵稀薄的白雾散去。 大黑狗欢快的汪了两声,蹿回去了草丛。 “你把那小鬼超度了?” “嗯,你刚才说的不住人又是怎么回事。”江禹抬头看着那些堵死的窗户,疑惑道。 于术拉着他走到最近的楼下,指向二楼:“骨灰房,不住活人。” 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存放逝者骨灰的房子,墓地价格持续上涨且有权限,到期了不续费就会被挖出来,因此有些人就想到了买房子放骨灰。 抬眼望去这小区70%都是封了窗的骨灰房。 只是想不清楚,那些鬼婴儿跟这骨灰房有什么关联。要是其中有那些小孩儿的骨灰,那么夜行的就应该不止鬼婴。 根据刘旭他们蹲点观察的说辞,祂们是从另外一边凭空出现的,不是从老小区这里爬过去再折返。 江禹淡淡的点了点头:“明白了。” 鬼婴夜行应该跟伍艺晗没关系,单纯是这小区怪。 他们绕着小区走了一圈,老小区不大就三十来栋楼,很快走完。 路上难得看到几家开着灯的住户,不然他们真以为整个小区住的都是骨灰盒子。 于术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这么晚还在这做不相关的事,明天怎么办。” 第79章 江禹无所谓道:“就当公费旅游,明天睡觉呗。不用那么快把事情办好,他们看结果,不看过程。” 于术挑挑眉,笑了出声,没想到江禹这种时候鬼精鬼精。 “听你安排。”但他有点儿期待跟赵静韵单独吃个饭,所以还是想快点回去。 江禹说话直又不是蠢,立马听出于术的话中别有所指,脑子转了圈就自动浮现于术手机聊天框的内容。 江禹心里有点不爽,但那是于术的私事,他不占理,不好说。 “行。”江禹脑子闪过一道灵光,要是留在这里太久,于术可能会借机跟伍艺晗和男团成员多拍几张照片。 江禹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走神了,自己劝自己,于术爱干嘛干嘛他没必要管那么多。 他没再说话,眼神瞟了下被黑暗吞没的小区大门,快步往门口走去。 来时保安亭没灯光见不着人影儿,这会儿灯火通明。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上班保安逮了他们,目光奇异的打量了一番,沉声警告道:“你们不是这小区的人,快走,不然我要报警了。” 保安话刚说完,旁边绿化带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于术还想说几句缓解一下气氛,江禹拉起他的手头都不回就走了。 身后传来阵阵犬吠。 “走那么急干嘛,我还想跟那个保安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打听到点什么。”逛了一圈终于遇上活人,刚刚是个套话的好机会,江禹就这么走了,于术很是不解。 江禹没回话,走出去差不多五十米远才回头。 他指着小区黑漆漆的门口:“自己看。” 保安亭黑漆漆的,压根儿见不着人影,只有大黑狗在保安亭面前吠着来回踱步,就像在阻挡某些东西出去。 于术脸色僵住了,方才那个保安不是人。这怪不得于术,之前他感觉敏锐,但戴上了有辟邪护体的永生结之后,遇到阴气不是特别重的东西,都不会感觉到脊背发冷身体不适。 “他不是人啊...”于术吸了口凉气:“那你怎么不用符咒把他也超度了。” 江禹翻了个白眼:“把他超度了还怎么套话。” “啊?”于术眉头紧锁,目光黏住江禹,试图看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凉风拉扯江禹的衣袖,勾勒出肱二头肌曲线,也给身侧的鲨鱼肌浅浅描了个边。 江禹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黑蒙蒙的夜色藏了几缕皎洁清冷的月色,掸落在他身上,就给他添几分浓烈的清冷少年感。 于术越是跟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对视,就越有种自己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江禹手指抵住于术的唇,低声道:“别说话,注意听。” 于术眉毛拧到一起,怎么听寂寥的夜里都只有风声而已。 诶,不对。 还有一阵很细很细的异响,音量跟手机闷在枕头底下那般大小。 于术集中注意力听了好一阵子,才辨认出来是啜泣声。 三更半夜,荒无人烟的臭河涌附近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也太瘆人了。 “那。”江禹握住于术的手指向三点钟方向。 披头散发的女人,低头颤抖着肩膀跪在水边。 第52章 婴夜行(五) 翌日下午,江禹跟于术顶着大黑眼圈出现在冯蒙面前。 “那么重的黑眼圈,你们俩也太拼了。” 冯蒙话里满是感激,说着就从包包里挖出两张面膜,递了过去:“真是辛苦了。” 只有当事人知道这是他们熬夜多管闲事的报应,不过冯蒙都把功劳给他们按上了,那就顺着台阶下,装的辛苦一点好对得起那高额的报酬。 他们昨晚碰到的少女,就是于术看到的那个鬼妈妈。 她纤细的手臂仿佛枯枝残木,风再大点就能吹折断,白色连衣裙从腰部往下的裙摆染成了大片暗红。 “她怎么在这儿。” “我想起来了!刚刚我不是说,听到说话的节奏有些熟悉吗,就是这个哭声的节奏,也跟伍艺晗家挂画那听到的一模一样。” 说话间,少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于术心瞬间就被扎了一样,那是万般绝望中艰难生长出来的求助。 江禹有了先一步行动。 他长腿生风,仿佛要用自己的身躯把黑夜划出一道口子。 近距离看了才知道,少女的脸就是那张挂画里面的脸,只是没那么狰狞绝望而已。 她微张嘴唇,声音直接在他们脑内响起。 “快走...快走...” 她似乎没有半点害人的想法,江禹跟于术往后走,她就往后退,始终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而且不停带着哭腔重复快走的劝告。 可于术清楚记得困在梦境时,那种透心凉的阴冷和窒息。 “她恐怕就是伍艺晗养的母子鬼。”江禹斜跨一步,挡在于术身前。 于术清楚,他不像那些小道士有自保手段,江禹护着他也正常。但每次遇到意外状况不确定是否安全,江禹都做出一样的选择还是让于术有些触动。 江禹习惯性的保护动作让他跟着警惕起来往后退了小步:“那不应该在伍艺晗家里吗,跑十万八千里远来臭水沟干嘛。” “她是这儿的人呗,又或者说,她的骨灰在老小区里。” 说罢,江禹变出一张符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眯眼瞄准了几秒,就像丢飞镖似的扔了出去。 符纸剎那间变的坚硬,纸身燃起金灿灿的光芒,宛如足以切割空气的利刃,即将到达少女身上时,又变得柔软,飘飘然的落在她的肩膀上。 跟鬼婴儿不同,少女没有消失,她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指着对岸的老小区,但说的话依旧只是简单重复:“危险,别去...危险,别去...” 要是别人,可能还听劝,江禹不是,跑了回去老小区转了一圈。 三十多栋楼,几百间房子,要找到跟少女有关的那一间谈何容易。好在江禹做足了准备,打了个响指,和刚才几乎相同的金色柔光飘然而出,忽上忽下的引路,最终在12栋楼下停住。他们没有门禁卡,进不去,光点缓缓上升,在六楼左侧的窗户绕了几圈才消失。 回过神来,江禹淡然道:“喊上伍艺晗,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冯蒙听到名字就露出一副“果然是他”的表情,按住心底的怒火拨通了电话:“立刻马上过来一趟,地址发你。”说完就立刻挂了电话,完全没给伍艺晗回话的机会。 一行人在十二栋楼下暴晒,等了半天,伍艺晗才姗姗来迟。 于术看到他都懵了,这么热的天还要化全妆出门,看着就觉得脸闷的慌。 江禹言简意赅:“开门,六楼,左边那间屋子。” 伍艺晗愣住了,想找理由开脱糊弄过去,可江禹在工作上犀利得很,没留一点儿余地:“还要回你家书房。” 江禹刻意强调了书房,他记得伍艺晗那间书房很大但实际空间很小,而挂画的位置又恰好是门口对联的形状,想必有部分空间藏了起来,放着不乐意让人知道的秘密。 “你自己想清楚,粉丝能把你捧上来也能把你踩下去,更何况你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已经伤害到队友,严重影响公司利益了。你不让步,我拿你没办法,但上面的人把你弄进去,就是一句话的事。”冯蒙见伍艺晗还在死撑,便厉声发了最后通牒。 第80章 12栋全是骨灰房,一进门就是扑鼻的霉味,老小区楼层不高没有电梯,只能慢慢往上爬,好在这里的设施还有人定期维护,每上一层声控灯就亮一层。 伍艺晗打开了601户的门,浓烈潮湿和霉味混合气体像巴掌一样扇到众人脸上。 于术更是拉着江禹的手往侧后方退了几步:“吸入过多长期没活人居住房子的气体,容易刺激呼吸道导致不舒服。” 他的音量不大,但环境足够静谧,冯蒙闻言也拽了一把伍艺晗。 虽然她知道了是伍艺晗养小鬼害得组合各种意外频出,但伍艺晗背靠几个大老板,看在这份上她不爽也不好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足足等了五六分钟,刺激性气味才散得七七八八。伍艺晗不情不愿的带着三人鱼贯而入。 屋内空荡荡,只有一张长桌,两个盒子跟一个牌位。 江禹没多说,直接开始请小鬼。他从包里拿出来一大一小两贴了黄符,没开眼睛的纸扎小人。 古训有云,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鬃。纸人一旦点上眼睛,就有了真人的精气神,也就可以吸收天地灵气,也可以吸收血气、怨气,纸人终究是纸人,只是像人不是真人,学不会甄别,容易让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附身。 而江禹要做的就是用把这屋里的魂纳入到纸人里,随后再带回去伍艺晗家里,彻底请走。 他点上眼睛,又补了一张符咒,就安静等着。 场面过于普通,冯蒙跟伍艺晗有些怀疑,江禹是不是失败了,只有于术感觉到有东西流淌。 于术脑海再次听到,那一句“快走,危险别去”,他环视一周,惊觉声音是从纸人传来的。 没一会儿纸人抖了两下,它们竟真的眨眼了,稍大些的纸人眼眶还莫名淌出来一道红色的痕迹。 四个人,只有冯蒙脸上闪现出惊慌后怕。 准备工作完事,几人启程回去伍艺晗家。 一路上四人各怀心事。 伍艺晗神色十分勉强,要不是冯蒙一直搬出来后面的大佬施压,他还真可能甩手不干。此外,冯蒙很是不解,既然小鬼收到纸人里面了,直接把纸人烧了不就好了,还回去伍艺晗家有什么必要呢?难不成还有更严重的在他家里? 江禹没解答,于术又不清楚,都沉默着。 “伍艺晗家也就那么点地方,什么都没发现啊。”冯蒙来过伍艺晗家太多次了,进门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江禹无视了她的话,径直走入书房。 “什么也没有啊。” “对,什么都没有啊。”伍艺晗见冯蒙还有一半蒙在鼓里,就再尝试为自己辩驳。 江禹敲了敲书房的墙壁,清脆的声响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在伍艺晗心上,脸上顿然褪去血色。 冯蒙也意外,来过那么多次一直没发现这个问题,她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书架和摆设品占了大部分位置,让墙壁看起来很靠后,营造出视线错觉。 江禹直白道:“里面,还有一个房间。”他顿了顿,转头跟冯蒙对了个眼神:“砸坏这堵墙,也算在报销里面?” 伍艺晗慌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背靠的金主再厉害,也是始终只是一个金主,要是他的事传了出去,坏了规律,就是一群人来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到时候金主可能会为了明哲保身跟他一刀两断。 他咬了咬牙,踩下地板上的开关,墙壁轻轻震了下,撞的紧挨着的书架微微向前倾再复位。 推开活动墙,里面大片的红色和黑色。正前方是一张桌子跟两张椅子,全是酸枝木,桌子上点着一根刚开始燃亮没多久的长蜡烛,绕着天花板挂了一圈的红绸缎绣着金色龙凤暗纹,首尾一左一右垂在两张椅子正后方。 江禹跟于术都是一身白衣t恤和浅色牛仔裤,在饱和度极高的小房间里格外醒目。 而右侧的墙是正儿八经黑字红底的对联,与外面的挂画相对,只是上面的字迹非常潦草难以辨认,只能依稀认出如愿跟春光四个字。 “伍艺晗,你这是...”冯蒙惊讶了半天才回过神。 江禹将一大一小两个纸扎小人放在右边的椅子上。 纸扎人剧烈颤抖了几下,似乎对江禹的做法很满意。 大纸人竟自己动了起来,对着江禹鞠了个躬,又对于术鞠了个躬,然后抱起小纸扎人,端正坐在椅子上示意,同意江禹动手。 江禹打了个响指,纸人身上的符自燃,明晃的火光照得整间房更加红。 于术越看越感觉这屋子像是做喜事用的,但江禹没说话,他也不好妄下定论,说不定是母子鬼自己提的要求要住这种地方。 事还没完,江禹把正在燃烧的蜡烛吹灭,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剩下的蜡烛,全部烧毁。” 伍艺晗愣了半晌,他真是低估江禹跟于术这俩年轻男人了,一下就看出来蜡烛掺了尸油。 小鬼送走了他所得的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他不想不舍得,但他还留了条退路,先把他们打发走好了。 送小鬼似乎尘埃落定,冯蒙打了个电话回去过跟上头报备。电话才打完没多久,江禹手机就来了银行卡入账短信。 而且上面没打算这么轻易放他们回去,为了感谢订了个包厢,说亲自道谢交个朋友吃饭娱乐一条龙。江禹不想去,但于术可劲给他使眼色,上面的人发话,就是想借机认识认识,那些人可没多少机会认识,错过了是莫大的损失。 江禹想着,于术人际关系精得很,已经帮过他一次了,这次也听了劝。 他们都以为背后的大老板要么身壮实的中年大叔,要么是个圆润富贵的大姐,没想到是个健硕有型的大哥跟身材姣好的年轻女人。 吃饭时于术特别会来事儿,大哥说以示感激和尊敬,要敬江禹一杯,他识趣的让江禹把酒杯拿低,碰杯时要微微弯腰。 后来大哥也要跟几个小的敬酒,于术不想让江禹丢脸,起了个头做榜样,把三小杯全倒进稍大点的酒壶里,碰杯时壶口只碰到大哥酒杯的底部。 “小兄弟,你这怎么拎起壶冲呢。” 于术谦卑的接上话:“我资历浅薄,老板跟咱们说过,和前辈敬酒不能占前辈便宜,资历不够就用酒代替。” 当然,于术这不是全为了江禹,也为了自己,给这些大人物留个好印象,以后有什么大生意,就会想起他们。 这让大哥大姐十分受用,眉开眼笑的夸赞江禹,教导有方,手底下的都很讨喜懂礼貌。 其他小道士很聪明,有样学样,把他们哄的特别高兴。 “保险起见,我们会多留几天。”酒过饭饱,江禹淡淡道。 乐意多花时间验证成果,这让老板们更加满意。而江禹的私心则是多管闲事,搞定老小区的那群鬼婴儿。 一举两得。 老板就是不一样,够大气,直接包场了整家酒吧,请了好些俊男美女来烘托气氛。 于术对这些不感兴趣,在旁边歇息,只是请来的男男女女都都是收钱办事顺便钓凯子,何不钓个有钱又有颜的,江禹于术最吸引眼球,他们要是参加选秀五音不全都能靠颜值出道走上顶流。这群人便私自以为江禹于术跟大老板一样非富则贵,要么黏着他们劝酒,要么有意无意用胸脯蹭一蹭。 第81章 于术招架围在身边的游刃有余。江禹就不同了,高冷直接不理人,但说到底还是个二十左右的小男生,捉鬼驱邪厉害,在花花绿绿的场所就显得稚嫩了,经不住劝还是喝了杯。 酒吧闹到近十二点,才陆陆续续收场,他穿过人堆找江禹,没看到人影。 问了一圈,刘旭才跟迷迷糊糊跟他说:“江哥喝多了,冯蒙招人先送他到包间休息了,醒酒了会找你的吧。” “冯蒙亲口跟你说的?” “她的人跟我说的。” 于术听是冯蒙安排的,也就放心了些,微信给江禹发了条信息就自己先回去了。 今早凌晨五点多才睡的,没睡够,于术回到酒店倒头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微信来电铃声扯着江禹的头发把他从梦里甩了出来。 他烦躁的揉了揉睡眼,江禹的电话,起床气满满:“有屁快放。” “喂,于少爷嘛,能麻烦你来接一接江少爷嘛?酒店快退房了,他还没醒呢。”娇滴滴的女声传到于术耳朵里,仿佛一盆冰水浇落淋湿他全身,也冷的他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于少爷江少爷,这女的一看就是把他们当富家公子哥了,更严重的是,江禹昨晚压根就不是喝多了,也不是冯蒙送回去的,要是被下药了就难搞了。 女人说了串地址,问于术记下来了没有,他压根就没记,直接挂了电话。 他气冲冲的拨通冯蒙的号码,开口的前一刻,他压住了自己的烦躁,耐心亲切的说道:“冯姐,打扰你工作真的不好意思,但我很感谢你昨晚帮忙。我听同事说,昨晚江禹喝多了你安排人给他送去休息了,我发现小鬼还有些事需要他收尾,但电话打不通,所以想问问你地址。” 冯蒙也蒙了,她昨晚根本不知道江禹喝多了,走的时候没看到人影,还以为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先走了呢。 她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别客气,等我一会儿,我手上有点事儿要忙,回头地址发你。” 不愧是金牌经纪人,不到十分钟,酒店地址就发过来了。 于术顺着地址找过去,做好心理准备前敲了敲房门。 穿戴整齐的女人开了门,见到于术就眯眯笑,用嗲嗲的声音说话:“于少爷,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走一趟,人在里面呢,他醒了你记得让他联系我哦。” 于术抓住女人的手腕,把她拉回去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江禹光溜溜地躺在床上,还好被子盖住了一些部位,地板上散落了些用过的计生用品。 于术担心的事果然出现了,他冷下声音道:“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嘛?” 女人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种上去的睫毛又长又翘像两把扇子,扑腾扑腾的,说话间她还稍稍低下头,颇有几分柔弱可怜的媚态:“是我不好,昨晚喝多了,我本来想送江少爷休息就走了,但是他一个大男人,力气比我大...” 这漏洞百出的借口真让于术想翻白眼,他直接戳穿怼了回去:“你也知道他是个大男人,你力气小,你还自己给他送过来,真是为难你了啊。” 女人咬了咬唇,看于术不上套,说话声音便略带哭腔:“可事情不发生都发生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于术翻了个大白眼:“那你猜我找冯蒙过来问问话,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怔住,但还是指着地上的计生用品道:“这骗不了人吧。” 于术仔细看了眼,套子里面还有些浑白,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想了想算了,万一是真的,到时候出丑的是江禹,而且这女人明显只想求财,他就给她转了点钱打发走。 于术没睡够被吵醒的气憋在胸口,还得帮睡到死猪一样的江禹穿好衣服,还好衣服穿到一半江禹醒了。 江禹一脸懵的看着于术:“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我脱你个头,你自己看看。”于术一把掀开被子。 凉意直钻江禹□□,他愣住了。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接这么单子的,喝酒小心点啊,还要我给你收尾。”于术气呼呼的把裤子甩到江禹脸上:“快点穿好走人,还得把钱给我还回来。” 就算昨晚到账没多久,江禹就把分成打了过来,他还是舍不得那十个w。 于术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乱糟糟的房间,出门透透气。 “于术?你就是他们说来搞定男团养小鬼的?”李卿衍视线从手机抽离,抬头刚好看到于术。 于术先是一愣,很快整理好面部表情,挂出无懈可击的营业笑容。 “对啊,你怎么在这?” 第53章 婴夜行(六) 于术从李卿衍口中得知,不是男团那边没找过人,那些道士法师也看得出男团养小鬼,但不知道是谁养。而且他们把养小鬼和冒出来的婴夜行扯到了一起,怕有钱没命花,后面才没人敢接。 于术还顺口套了点话,749局有介入过帮忙,但介入那段期间一直相安无事,一退出又立刻出现问题,他们也没办法。 对于李卿衍的问话,于术就重避轻只说了养小鬼的人找到了,还要多花点时间。 就在李卿衍刚提完,有缘分在京城遇到不如一起吃个早饭,江禹就整理好衣服出来了。 李卿衍看见江禹脖子上的吻痕愣了下,而且他们一前一后从酒店房间出来,他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面不改色地说突然有事先走了,不留一点儿机会给于术解释。 于术领着江禹去了趟医院做血液检查。 江禹一开始不乐意呢,还反问于术怎么带他来这地方过夜没回去订好的酒店。于术没管他,直接把人拖走了。 看到检查结果那瞬间,于术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郑重的收好检查结果,说替江禹妥善保管。 他们在京城待了一个半星期,鬼婴夜行没再出现过,男团三次通告都平安无事,一切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上面的人虽然舍得花大价钱请他们帮忙办事,但本质还是个趋利的精明商人,他们多待一天就得多报销双倍的开销,便在三番几次的感谢中旁敲侧击。 江禹听得出来,于术也听得出来,他们更不想留下蹭吃蹭喝的名头。 于术就顺着大佬话匣子的台阶往下走:“经过观察小鬼送干净了,这段时间辛苦和麻烦您们的照顾了。” 大佬很满意他们听得懂话中意,看得明白脸色,特地让冯蒙放下手头工作来送一送。 羊城夏天的湿热可比京城要难受多了,一出去室外皮肤就覆了层密不透风的湿水薄膜似的,浑身黏腻,多待几分钟人都要干瘪。 回来之后也没闲着,接了挺多小生意,吉屋闹鬼、白事头七和改风水,于术不想去奈何江禹拖着他去。 “我又帮不上忙,这么热的天你让我在家吹吹空调不行吗?!”于术皱眉抱怨道,不停用手扇风。 江禹眯起眼睛,刚从京城回来的时候还跟他说要涨工资,现在带他过来露个面不干活也拿分成还不乐意了,真不晓得怎么想的。 “那你先回去。”江禹无所谓道。 “来都来了,等你一起回去吧。我热得有点燥了,不好意思。”跟江禹更熟络之后,于术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忘了自己始终是个打工仔,刚刚那种口吻跟江禹说话挺不礼貌的。 第82章 江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进屋跟房子的主人道:“围墙砌高点,挡住对家的窗户。” 窗户正对着大厅,在风水上称作穿堂风格局,气囗穿堂过,使财无法聚气,同时也会引来浊气,常会有当灾破财的情况发生。同时还会导致吉运难以留存,会迅速流失。 “我喊大伯改一些窗户不行吗?”委托人道。 “你不嫌麻烦就行。”言外之意,求别人不如求自己,哪怕是亲戚也不一定乐意花钱修。 说罢,江禹留下几串五吊铜钱:“围墙砌高之前挂着,砌好了再摘下来丢了,千万别留。” 江禹从室内踏步而出,接触到阳光时,整个人蒙了一层柔和光晕,干净清爽少年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无袖修身背心让手臂起伏的肌肉展露无遗。 “走了。”江禹走到于术面前了,都没见他有反应,便在他眼前挥挥手,召回注意力。 于术愣了下,难怪那女的会对江禹下手,长得好看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场合又冷淡,像富贵人家养出来见惯了场面的公子哥儿。 “哦,那么快。”他应了声。 江禹开了两个小时车从郊区回到颐德公馆,进门扑面而来的凉爽混杂了一丝锐利。 冯蒙又来了。 她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 “回来了。打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问刘旭他说你们出去干活,我还以为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很多天才能回来呢。”冯蒙刻薄道。 江禹皱眉,想问问她什么意思,于术拦在他前面,开口前还给了个眼色,让他把其他人打发走。 于术亲自磨了杯咖啡,恭恭敬敬的拿到冯蒙面前,九十度鞠躬递过去,让她先别急喝杯咖啡慢慢说,又装模作样训了江禹一句干活也不能不看手机错过重要消息,看着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问原因。 “你们拿那么多钱就这么做事的?”冯蒙心底有气,要不是看在于术会来事,她刚才就当着一大堆人面好好质问江禹了。 “把话说清楚。”江禹冷淡道。 “江禹,你别急,我们慢慢说。”于术抬手制止,又迅速对冯蒙露出干净的笑容:“姐,您直接说,骂也没事,骂出来舒服点儿不是。但你也看到了,江禹那会做事确实认真尽责,您这次是遇到什么突发意外来吗?该负责的我们负责到底。”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术都把称呼换成您了,姿态又够谦卑,难怪两个大老板吃过饭回去之后还连连夸赞。 冯蒙算是看出来了,饭局上于术说的江禹教导有方是假,单纯是于术会来事,懂得给自己老板长面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出平板推到他们面前:“你们自己看。” 他们回羊城一个星期不够,男团就跑了七个通告也出了七单意外,最轻的是商演舞台突然塌方,忙内摔跤韧带撕裂,严重的副队长在参加综艺时,上台入嘴前检查还好好的牛奶突然变成了白油漆,现在还躺医院。 而且又有人拍到了鬼婴夜行。 “这,姐,这么大的事儿确实是我们这边的疏忽,我们没发现问题,走得也比较早,很抱歉。您来都来了,有什么要求不?” 于术特地搬出来走得比较早这事,道歉的同时提醒冯蒙,当时他们想多留一段时间更稳多,但上面的不太乐意他们才提前走。 冯蒙见过各种人精,于术不仅会来事还会见招拆招。 她抿了口咖啡:“上面的意思呢,是觉得你们没做到位,按要求,钱要全部退回来,包括期间产生的双倍差旅费。” 江禹懒得多说,拿手机就准备退款,但于术听出来冯蒙话里有话,按住江禹的手,示意冯蒙继续往下说。 “大老板对你们印象很好,我也亲眼看着你们做事,所以就商量过,你们回去把事情解决好收尾。不过呢,这次差旅费就不报销了。”冯蒙道。 “那是那是,姐你看着我们做事的,肯定少不了姐您帮忙说话,那这样,今晚我请客给你好好道谢。”于术顺着话往下走。 冯蒙真佩服于术这都能给她夸一遍,抬眼看了看江禹,发自内心感慨他从哪儿找来这么护短的员工。 她话带到了,也获得的大老板体验卡,让于术哄开心了,便笑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次没处理干净,钱不仅要全还回来,还要赔。” 说着,她的手搭上于术手背,眼底的笑意更加温和满意了。 她好想把这人挖走:“吃饭的事不急,等到真的解决好了,你再请就当庆祝一举两得,也不必破费。” 江禹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冯蒙的手搭在于术手背上,没忍住就把于术拽了过来,冷着脸道了声谢:“知道了,现在就收拾东西过去。” 冯蒙眯了下眼睛,玩味儿的看着江禹,莫名想起之前于术说江禹把衣服送他的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好,明天见。” 于术等冯蒙完全不见了,才松了口气,照着江禹后脑勺轻轻拍了一巴掌。 “你蠢啊,让你退钱就退钱,好歹讲讲价,不能白干活。而且他们真要那么着急钱,直接就找第三方介入通知我们,比冯蒙亲自跑一趟更省事。” “我不差那点钱。”江禹说了个让于术无法反驳的理由。 于术感受到底气的暴击,默默闭上了嘴,心底腹诽浪费我一通好意,赔死你算了。 “不过,谢谢你。”江禹笑了笑。 他是不太喜欢弯弯绕绕,不出笨,于术站在他这边,费心维护他帮他说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算你有点良心。”一句简单的谢谢,就把于术哄好了。 他们连夜飞往京城。 比起上次,江禹帮手只带了刘旭,道具倒是多了,养了鬼的物件带了四五个。 一下飞机,于术就让刘旭帮忙带走行李订好酒店,他则买了两瓶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带着江禹亲自去给两位大老板登门致歉。 老板对他们的造访丝毫不意外,看到于术时眼睛都亮了,他似乎就在等于术一样。 只是江禹又觉得不对劲了,他讨厌老板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于术看。 亲自道歉,老板心里的芥蒂算是抹平了。 “拿这些东西出来干嘛。” 于术看江禹才回到房间,就搬出那些养了鬼的物件,不解道。 江禹挑挑拣拣,翻出个有些龙凤纹的烛台跟玉质平安锁。 “送走了还重新出现,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我们调查人,让鬼调查鬼。” 他拍了拍那两件东西,厉声命令道:“起来干活了。” 房间缓缓涌起白雾,片刻又散去了。 穿着是清朝宫廷服饰的女人清丽淡雅,一颦一笑间十足的大家闺秀味儿。另一个穿飞鱼服腰间别有佩剑的英俊男人,只是脖子上有道很长的疤痕,很扎眼。 从衣服能看出来,一个多半是后宫妃子一个则是带刀侍卫之类的。 没想到,江禹连这种年代久远的鬼都有啊。 “阿珍,你找找京城的女鬼,死时年纪不超过十八岁,尤其注意怀了孕的。” 阿珍闻言小手绢甩到肩膀上,微微屈膝颔首,不卑不亢地接下安排,柔声道:“知道了。” 第83章 阿珍的服饰很有满洲特色,听到那声出戏的阿珍,于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现珍妃。 随后,江禹又跟男人道:“你去查一查那些小鬼,为什么固定去一个地方,要是阿珍打听到了怀孕少女鬼的消息,你跟她一起顺藤摸瓜,找到跟她生前的关系网。” 男人单膝跪地作揖,比电视剧里的锦衣卫还要帅气几分。 两鬼动作很麻利,听清楚江禹的吩咐就化作一阵无形的清风,用出窗外。 “哇,你有这么厉害的家伙,六中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用。” “你猜。”江禹挑眉。 于术咂咂嘴:“爱说不说。” “猜中了有奖。”江禹眯眼笑。 “我知道了,鸩会毒蚀鬼魂,你怕他们受伤害出意外。”于术听到有奖来精神了,同时也想起之前江禹喜欢拿他开玩笑逗他玩,不禁起了几分疑心,但脑海闪过灵光,他便认真分析。 江禹满意的点点头,把手机丢到于术手里。 手机外卖点餐界面,最便宜的冰水一杯都要八十八块钱,于术很挺意外,他经常被江禹耍,这次是做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江禹居然没耍他。 既然江禹请客,他可不客气了,但真要到加入购物车的时候又舍不得,那价格看着就很肉疼,想了想退出界面换了家店。 于术点了几下,把手机递回去给江禹:“我点好了,你看吃什么。” 江禹愣了下,脑子自动飘出前段时间回去看师傅,师傅抢他东西吃的场景。 他目光落在于术脸上,清冷的脸上绽放出纯粹的笑容。 于术好像看到了初曦柔光中的少年冲他微笑招手。 第54章 婴夜行(七) 男团签了通告合约不能不去,违约了要赔很多钱,公司那边不舍得。 于术听出了言外之意,以传话的口吻回复冯蒙:“江禹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也为了弥补我们工作上的疏忽,他提议期间由我们陪同出行,能减少意外事故发生。” 冯蒙越看越喜欢于术那股圆滑,始终跟江禹站在同一条线。江禹说话直白心性还有些许高傲,不太会说这么绕弯的话只会直接上手做事用结果证明。怎么看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却说成是江禹的安排,这样的工作伙伴真叫人羡慕。 她隔着电话笑了笑,给于术发过去一串地址:“你们那边比较堵车,到这个地方,司机接你们过来。” 于术安静了两三秒才回话:“江禹让我跟姐说声谢谢。” “咱们都是苦命的打工人,私底下不用这么护着江禹了,不然我都要误会了。”冯蒙心情愉悦了不少,调侃道。 于术柔和地笑着补了句哪里哪里,心里跟明镜似的,我怎么跟你比,你打工还能认识那么多人脉,我还得给江禹拉关系。 男团接了个真人秀,说是户外综艺,其实就是在露营景区跟前辈野炊,篝火晚宴围成一圈谈心,期间按照剧本搞点煽情或冲突。 他们并不吃自己做的饭,录制之前就已经吃饱了,只是在镜头前做做样子啃两口。于术也沾了光,体验了一把内娱伙食的丰盛程度,就是他这种编外人员按最低标准都有知名餐厅特供的三荤四素一汤。 明星艺人们在镜头前忙活,于术江禹在旁边看。哪怕男团成员要喝摄影后勤区没开封的水,他们都要亲自倒进杯子给他们递过去。 除了伍艺晗其他四个人很欢迎他们,尤其听说前段时间是他俩帮忙,心理阴影极大的男团成员,更是前一句哥后一句哥,感激能过一段像做梦一样的安稳日子。 不过伍艺晗也不是傻子,虽然很少跟他俩交流,但要是队友或者摄影师过来,他还是会装装样子。 “导演辛苦了,有谁回去了吗?灯亮了。”休息期间,于术给导演递了杯咖啡,指着远处亮起灯光的别墅,那是幕后人员休息的地方。 导演一直想找机会跟于术或者江禹搭话,他们俩太适合出镜了,要是有一两个稍微设计的镜头,肯定出圈爆火。 他接过咖啡那一剎碰到了于术有点凉的手,吓了一跳,微愣。 没有人请假回去休息区。他回头看了眼,后面别墅乌灯黑火,哪有人活动的痕迹,可于术眼神真切,完全不像在说谎。 他看了眼出境人员,摄影组和后勤组,所有面孔他都认得,没有少人。 而且他们提前打过招呼,附近不让人过来工作人员都不行,来了就算违约,景区那边不会割开口袋往外撒钱。 “灯亮着?”导演皱眉,反问了一遍于术。 导演在于术点头的响应中心生寒意,找了个借口说准备开拍,让于术等等再说,随后招呼了几个工作人员,问他们,后面的别墅是不是有人回去过,是不是亮着灯。 可几个员工都他一样肯定,没人回去过,而且他们同样确认,那边黑着灯。他的心直打鼓,这男团有人养小鬼遭反噬圈内传得沸沸扬扬,他为了收视硬着头皮请了他们来,他们来参加的预告一放出来,先导视频都比之前所有正片加起来热度高。 现在出现骑虎难下啊。 不对,这也是另类的一种爆点啊,男团自带的流量,利用怪事作为爆点勾引对男团不感兴趣的观众好奇心,能收割更多的点击率。 一贪,心就黑了。 “算了,没事,回去工作吧。”导演缓缓吸了口气,假装无事发生,把人打发走。 于术说去上个厕所,江禹在片场外等了半个小时没看到人,发信息没回打电话关机,只好联系冯蒙。 “你带于术去哪了?”他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愣了下:“你的人你问我干什么,你看看他有没有回去休息室,或者找导演聊天拿片场记录映像。” “不过话说回来,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人,那么会来...” 江禹懒得回答没必要的八卦问题,直接挂断电话。 他回了一趟别墅,里面乌灯黑火,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完全没看到人影。于是又折返回去找导演。 “于术?”导演故作思考。 “啊...”旁边的摄像刚想说话,导演就拍了拍他扶着摄像机的手,让她多拍点男团成员的近景,把人支开。 “我没看到他,你们不待一块儿吗?说不定他可能回去别墅上厕所或者休息了呢?” 江禹皱眉,表情冷冰冰的转身就走,导演以为他听不懂,用上海话骂了句,光长得好看没点儿礼貌。 他回头皮笑肉不笑,淡淡道:“他要出是意外你负全责。”没留时间给导演消化,他快步离开。 江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找上刘旭:“带上东西,打车过来,要快。” 于术失踪了,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他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件事跟伍艺晗脱不开关系。送小鬼的时候伍艺晗并不乐意,不排除打击报复。 江禹等刘旭期间,拍摄正常到一点都不正常,于术那张脸比那团成员好看多了,那么显眼的人不见了,不可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差不多两个小时,刘旭才到。 江禹微皱的眉头在夜幕的冷光下,想着像雕刻上去的,严肃和紧张久违出现在,那张干净高冷的脸上。 第84章 刘旭前脚刚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说:“这里我顶着。” 于术跟江禹基本成对出现,现在少了个人,一看就知道于术又出事了。要不说怎么江禹在电话里说话那么冷峻呢,那可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上过去三楼的人,不过更重要的还是于术真心为江禹好,无论是饭局上的言辞艺术还是警察局的人脉,都尽心尽力帮江禹留了一把。 江禹微微点头,动作幅度很小,要不注意看就像低头看了眼鼻尖。 房间内,江禹拍了几下刘旭带过来的东西,一个穿了迷彩服的十来岁小孩。 “找于术。” “稍等。” 他是个童子军,侦察敌情时不慎成为俘虏,临死前遭受各种非人折磨,两年前被江禹拱了起来,一般用来找活人所以很少出来。 童子军化为一绺风,沿门缝钻了出去。 江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思绪有些飘远。最近总是会想起师傅。 小时候他很皮,三天两头上房揭瓦经常把自己搞得不是瘸腿就是手有大伤口,师傅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就会批评他:“就你这气人样,以后谁敢跟你走得近对你好啊,要是你老了还得让我收烂摊子,我就一巴掌甩你脸上。” 又一阵风涌了进来,打断了江禹神游。 童子军那么快就回来了? 不对,不是童子军。 锦衣卫抓着老小区的保安重重摔到地上,用剑锋抵着保安的后颈,厉声命令道:“说。” 保安匍匐颤抖道:“我都跟您说了,那小区就是骨灰房加代/孕窝点,我真没骗您啊大爷。我就是因为无意中撞见他们的代孕交易,才遭意外成了这模样,我可比窦娥还冤。” 代/孕、骨灰房这种概念对锦衣卫来说就像和蜉蝣说四季变换,江禹摆摆手,让锦衣卫收起剑。 江禹翘起二郎腿,鞋尖勾起保安的下巴,居高临下看,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弹射出数不清的无形利刃。 他还没说话,保安就被这场面吓得更慌张了,结结巴巴开口道:“是第一医院妇产科主任李浩搞的,他们那儿说75万包生,95万可选择性别。他背后是姓齐的大老板,还有一个当红明星。” 难怪那么多鬼婴儿要跑到那个老小区。 可选择性别,就堵死了因为金钱交易而被迫诞生的孩子的生路。 只要阿珍的消息回来,就能下定论伍艺晗跟代/孕窝点之间的关联。 阿珍京城出身,在鬼里是有头有脸,但是怎么这么久没回来,难不成也遇到问题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别伤害我。我已经莫名其妙死了,还被迫守着那小区,不让活人乱进去。” 保安自顾自说了一大串。 要不是江禹心思都在担心于术上,真要给逗笑,他什么话都没说,保安就将摆在会伤害他的位置上。 他朝锦衣卫使了个眼色,用唇语说提了下阿珍。锦衣卫再次单膝跪地作揖领旨。 江禹用鞋子边缘敲了敲保安的脸:“回去帮我盯着,做好了,我会帮你。”就算没做好他也会帮一把,留点悬念然而能给保安心理暗示,让祂做得更好。 保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点头像小鸡啄米。 江禹手一挥房间再度回归平静。 他越来越担心于术,本以为只是比较麻烦的母子鬼,可牵扯出来不得了的内幕。 不过他在永生结上设置了小法阵,如果真出现危及生命的事,会唤醒何玉嬅,母子鬼再凶煞也不是何玉嬅的对手,于术应该没事。 眼下他要联系749局的李卿衍,那天当着他面想约于术去吃早饭的家伙。 他们需要明面上官方的力量,以此掩盖住不应该被太多人知道的灵异惨剧,也方便后面端了那个窝点。 要是于术在,肯定也会选择这个办法。 第55章 婴夜行(八) “帮个忙。”江禹直奔主题。 电话接通了,但没有响应。 江禹以为拨错号码了,拿过来看,是李卿衍的号码来着。正当他要挂断的时候,对面说话了。 “刚刚没找到蓝牙耳机。有什么事吗?” “需要你们749局把人送进去。”江禹说着低头看了手表,于术已经不见好几个小时了,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李卿衍那边信号不太好,杂音多还断断续续。 “啊?送谁进去,你们不是来送小鬼的?” “尽快过来。地址发你。”江禹完全不给李卿衍拒绝的机会。 没等到回音,只等来了更加乱的电流声,通话就中断了。 江禹深吸了口气,扩大范围以拍摄区域为中心转一圈再找找,导演他们嘴上说没看见没注意,但方才摄影小哥明显有话想说,只是遭到导演提醒闭嘴了,不过附近还有其他露营的游客没休息,可以过去问一问。 他还不忘回忆一下,于术会怎么搭话。 在空地上待了快一整天的家庭表示,并没有看到拍摄区那边有人出来。 江禹绕着拍摄区问了一遍,他们都说没看到有人出来。 他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回去酒店打扫一下房间,得到的回复是房间没有人且很干净不需要打扫。这让他终于打消了于术可能出去转转但是手机没电的幻想。 江禹回去片场就更纳闷了,地方不大还是空旷露天室外,少了个人很显眼才是。 “怎么样?”江禹询问刘旭。 “什么事都没有,我感觉那东西像在躲我们。再说于哥不见了,但江哥你布在这里的法阵又完全没触发。” 刘旭说的句句在理,母子鬼再本事,用于警惕的法阵都会生效,可一整天下来都没有异常,因此江禹才会认为于术是自己走的。 “在拍摄区再找找?”刘旭提议道。 江禹皱眉,拍摄区就这么点地方,能找的都找过了,再找一遍结果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刘旭凑到江禹旁边:“那边不是还有好几辆存放器材跟道具的房车嘛。” “你真当于术有穿墙术。”江禹赶紧打发走刘旭,让他加个班帮忙看着拍摄现场,等会要跟李卿衍商量些事。 李卿衍带了个奇怪的八卦盘跟摄像机,他神秘兮兮地把江禹拉到一边儿:“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房车靠水域灯光又弱,小蚊虫躲在幽暗环境扎堆,人走过去惊扰到了它们就立刻四散飞开,像乌云碎成数不清的细微灰霾。 江禹皱了下眉,猛挥了好几下手。 “需要你出面,鬼婴夜行牵扯出的事情很麻烦。我没有说服力。” 李卿衍用尾指掏了下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江禹像在提要求没点儿找人帮忙的自觉,这种话应该由于术来说才对吧。 他想了想江禹有能力又年轻,有股傲气才很少亲口有求于人,也就没过多计较:“我怎么出面法?” “联系警方抓人。” “你直接找警察不就好了,找我干嘛,我也要上班干活的啊。” “背后牵扯到的利益太大,我们是小人物,需要官方出面掩护。” 江禹只是人际关系经验不足,脑子清醒的很。 敢在灯下黑搞代/孕,要么钱多到可以买通各路关系,要么手眼通天权势能堵住各方人的嘴,而无论哪种情况他们都惹不起,如果没有官方出面,以私人名义举报,指不定遭报复。 第85章 李卿衍蹲在房车边儿上:“既然你说的这事那么严重,那我是该帮忙。不过怎么没见于术,他人呢?” 说到于术,李卿衍眼睛就多了一丝期待的光彩,江禹心底划过短暂的警惕,立刻给李卿衍打上了另有企图的标签,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不见了,我在找。” 李卿衍皱眉,脸色很难看,难怪是江禹打电话找他帮忙而不是于术。 他猛的想到了什么,将摄像机递给江禹:“你翻开相册,我拍到了东西,说不定跟于术不见了有关联,等下哈,我给祂放出来。” 说罢把八卦盘放到地上摆弄。 749局特制摄像机能拍到灵异鬼怪,像夜视仪的照片画面有些压抑瘆人,能依稀看出来是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女人,但看不清细节。 江禹翻了几张,画面逐渐熟悉。 与此同时,李卿衍也调好了八卦盘,身穿清朝宫廷服饰的年轻女人飘在半空,她看见江禹跟李卿衍在一起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又怕又喜。 大水冲了龙王庙,李卿衍把阿珍控制住了,难怪那么久都没消息。 江禹镇定的吸了口气,拿过八卦盘逆向操作,把阿珍放出来。 “喂,我好不容易抓到的。” “她,我放出去找母子鬼的帮手。” 李卿衍脸上爬满了尴尬,悻悻地收了声。 江禹没跟李卿衍计较,和详细说明了情况,打算等童子军回来的这段时间再找一找。 李卿衍没走,反而提出跟他一起找。 多个人多份力,江禹礼貌一笑道谢。 李卿衍找人的方式很奇特,拿着那个特制的摄影机器边走边拍。 转了一圈,他们又回到了房车附近,拍摄都快结束了,依然找不到半点儿线索。 “活人总不能人间蒸发吧。”李卿衍收起摄影仪器,吐槽道。 “我找关系,帮你看看附近的监控,但没那么快有回复。” 江禹眸子柔和起来,习习凉风涌来,带来舒心的清爽。 随即,夜幕泛起淡淡的薄雾,凝聚成飘在半空的人形。 童子军见到有外人在皱了下眉,指着他们身旁的房车,规规矩矩的跟江禹报告:“他在这儿。” 那房车是剪辑用的地方,没有导演的钥匙进不去。 而且房车一直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从发现于术不见了到现在都没见过有人进去过。 李卿衍拨开脑中的迷雾,重新拿起摄影仪器,绕房车走了一圈。 车身太厚,但在靠近车尾门比较薄的地方时,画面里出现了模糊的热感应图,稍加观察能看出来是瘫倒的姿态。 江禹眼皮和下眼睑快速靠拢,缝隙中迸射出尖锐的寒意,越过沉沉夜色直击导演组。 他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男团自带流量又有灵异事件,但这次拍摄平稳安定,导演需要更多的爆点。所以人为制造了失踪,到时候买通营销号用内部拍摄的映像做推广素材,说拍摄期间有人不见了。 既能吃男团粉的流量,也能收揽普罗大众的猎奇心理。 “我这就去找导演。”李卿衍跟江禹也有点像,都是直肠子。 江禹把他拦了下来,笑眯眯道:“不用。” 既然导演想吃黑流量还给于术整晕了塞房车,那就如他所愿呗。 拍摄顺利结束,全员大合照打卡下班时,导演果然邀请了江禹入镜,还此地无银三百里问了于术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江禹职业假笑:“谢谢导演关心,我也还在找。” 两个快门同时按下。 照片中所有人规矩整齐的站成几排,不过仔细看能看到照片右侧边缘,房车那块儿有半截穿红色衣服的身影,长发在无风的夜里胡乱飘舞。 不知情的艺人们看了脸白到没有血色,而导演组那边的反应就更夸张了,第一个看照片的人往后跌,屁股着地,眼神惊恐的往后倒退着爬。 但江禹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真要有红衣女鬼,不说法阵有反应,何玉嬅都都会出来。 不过他没戳破低劣的手段,配合的摆出稍稍吃惊的表情,并说会严查此事。 有江禹这句话,出镜的艺人安心了不少,只有导演组那边个别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麻烦江先生了。 艺人不敢在帐篷里休息,跟导演提议出于安全考虑去附近的酒店住,但导演一意孤行,坚持有江禹在没事很安全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里,随后为了表明决心走向了那几辆房车,说他就睡在房车,做个榜样。 江禹费了好大劲才憋住翻白眼的劲儿,要真是脏东西,第一个出事的就是这导演。 “能看看我拍的吗,指导指导我构图?”李卿衍适时的拿着相机走到摄影师面前,谦虚道。 摄影师不太乐意,皮笑肉不笑,有些嫌弃的接过那台配置稍稍过时的相机。照片也就那样,跟他拍的大合照差不了多少,不过好处是到时候买营销号时可以说,探班的人也拍到了灵异照片。 “你也拍到了啊...”摄影师装出害怕的模样,可昏暗灯光下那亮晶晶的眼睛却没有半点恐惧。 李卿衍恭敬的接回相机,念念有词的数数。 “还不走。” “我这照片有点奇怪。” 江禹跟李卿衍一唱一和,演起戏来。 “我的照片里,有只小孩子的手抓着伍艺晗手指......” 他俩演技比摄影组那边的好多了,意外和慌张的程度拿捏得不错,而且李卿衍指向那只多出来的手时,手指还微微颤抖。 那只手是童子军,江禹为导演安排的礼物,特地嘱咐,摄影组那边的拍摄不要伸出手,李卿衍拍的时候再露出来。因为摄影机有拍摄时间记录,一前一后差不了一秒,而且只有悬空的手却不见躯体,更加诡异吓人。 他们就走在导演旁边。 导演脸色铁青,他慌慌张张的朝伍艺晗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自己吓自己还是确实存在,他眨眼的间隙时不时可以看到那小孩子的手牵着伍艺晗,可其他人却看不见似的。 他倒退了几步,惊慌的求助眼神投到江禹身上,口不择言道:“江先生,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禹淡淡的扫了一圈,眼神诉说旁边太多人不好制造恐慌。导演识趣,一挥手一瞪眼,手下化作鸟兽散。 “真的假的,你心中有数。”江禹敲了敲房车门,声音冷了下来:“这么热的天也不开空调预冷,等会剪片子像进烤炉。” 导演大惊,但还是死鸡撑锅盖:“不碍事,工作条件有限克服一下就好了。倒是江先生,什么真的假的我心里有数,我怎么会拿自己的节目开玩笑。” “是吗,那你就能拿于术开玩笑了?” 江禹眼睛眯成一条线,当爆发出来的冷意极为猛烈,就像数不清的尖锐冰凌飞射而出,一根根钉入导演的皮肉。 第56章 婴夜行(九) 导演想要的热度没捞到,还赔了一笔。因为他找人扮鬼,让经纪公司那边有借口可以要求赔偿。 原本不用走到这种地步,但于术困在空气不流通的闷热房车里,出现了严重的中暑病征,江禹大为光火,联系了冯蒙和上面的老板要个说法。 第86章 导演理亏,要是被爆出某导演随身携带γ-羟基丁酸迷晕剧组工作人员,职业生涯直接粉碎。 送医还算及时,差点就要发展成热射病了,经过紧急处理又休息了一晚上,于术状态好多了。 “在这躺还是回去酒店?”江禹把最后一口粥喂给于术。 于术抬起眼皮,嘴唇褪了些色有几分易碎感:“不躺了,回去干活。” 早餐他能自己吃,但江禹坚持要照顾他,拗不过就顺着了。他还挺意外,江禹照顾人很细心,粥给吹温度合适水给吹温,橘子帮忙剥好连上面的白色脉络都不放过。 于术还笑话他,“那么讲究干嘛,干脆连橘子那层果衣薄膜都撕掉得了”,江禹像变了个人似的,食指叩了叩他额头,说橘子果脉容易上火,中暑才好。 就连擦嘴江禹都要先用湿纸巾再用干纸巾,这娇贵程度,不知道的医生护士看了还以为他得了什么重病。 江禹照顾人,跟平时那没有表情变化说话惜字如金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再回去就成工伤了。”江禹不放心又摸了摸于术的额头。 于术气笑了,拍开江禹的手:“我中暑不是发烧。”喝粥前才量过体温,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他健康饮食,保持运动,体质还可以,哪有江禹说的那么弱。 他尝试起身,被江禹按着肩膀塞回病床上。 “你有钱也不是那样赔,我真没事。”于术无奈。 江禹坐到病床斜对面的沙发上:“有刘旭跟李卿衍帮忙,没事。” 刘旭顶上正常,李卿衍怎么也掺和进来了,养小鬼还没严重到六中连环命案那种程度,需要749局介入。 于术目光铮铮黏住江禹,但起色还没完全恢复,气势不足越看越像小猫盯人。 “老小区,代/孕窝点。”江禹直白道。 于术神色一僵,一直以为鬼婴去老小区是他们的骨灰排位在那,没想到事实那么荒诞。 至于李卿衍,应该是江禹考虑到他们人少力薄又没有足够大的后台,贸然检举揭发,保不定会招致报复打击。而李卿衍不一样,他是749局的人,他参与这件事,再借他的嘴说出去,可信度和威力非同小可。 于术道:“所以我们就光明正大偷懒吗?” “等消息。”江禹低头专心捣鼓手机。 江禹跟李卿衍保持联系,时刻留意拍摄现在的情况。 正如像江禹猜的那般,只要他们在京城男团就不会有意外出现,很显然伍艺晗在防备,但没有足够的证据,又不能直接找他对峙。 于术休息了半天就好多了,他不喜欢在医院呆着,强烈要求出院。 江禹没办法,带着于术回去片场。 “这么快回来,不多休息一会儿?”李卿衍关切道。 于术跟李卿衍也没多熟,偶尔在微信上聊记录,但严格来说,是李卿衍给他发消息,有时候是早上好和晚安,有时候是转发一些搞笑视频。 他不感兴趣,基本都是打哈哈敷衍过去,以为李卿衍会自觉没趣不在给他发些无意义的消息,但李卿衍丝毫没有变化。 就今天醒来看手机,聊天框还有好几条问候,“恢复得怎么样”“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帮忙带”之类,于术看了都不知道怎么回,想了半天实话实说:“我这有江禹在,不麻烦你了。” “没事,我身体素质挺好的。”于术笑了笑:“谢谢你帮忙,辛苦了,这里有我和江禹就好,你跟刘旭去休息一下吧。” 李卿衍拍了拍刘旭的肩膀:“你早上就睡了一小会儿,你回去休息,我还好,不累。” 他就是想留下来。 于术也没组织,李卿衍乐意用自己的时间帮忙那就随他,多个人也是好事。 下午拍摄有一组镜头露营钓鱼的镜头,嘉宾按要求拿着钓鱼竿儿齐刷刷蹲守在湖边,但这个户外综艺的精髓就是谈心,他们边钓边聊。 湖里的鱼像丧失了听觉系统聋了似的,一群人在岸上谈天说地还陆续上钩。 于术嘶道:“看的我都有点想钓。” 李卿衍噗哧笑道:“你们到的前几分钟刚放下去的,导演组饿了那些鱼好几天了。” “这样啊。”于术随口回了句。 江禹一句话不说,静静盯着伍艺晗那弯成半圆的鱼竿,似乎要钓上来一条不得了的大鱼。 摄影师很机灵的扫了一遍其他艺人的反应,最后给伍艺晗一个定格的长特写。 “啊,这么小一条。” 钓上的鱼很细,身长跟成年男人巴掌差不多。 “这体型的是怎么拽弯鱼竿的,也太奇怪了。” “算了,艺晗没成空军就是好事,给放桶子里吧。” “嗯,看你们都三四条,我真差点以为自己要空军,有收获就很不错了。”伍艺晗接话。 然而,那条小鱼刚放进装了半桶水的桶子,就猛烈扑腾,三两下就把桶撞翻了,溅了伍艺晗一身水。 恰好伍艺晗穿很薄的白t恤,一沾水就透,腹肌和两个小点若隐若现,灰色运动裤更勾勒出三角区中央的分量。摄像一心只想着有爆点画面,丝毫没注意那条小鱼趁弹跳扑腾间隔咬了伍艺晗脚腕一口。 伍艺晗吃痛猛甩腿,那条鱼仿佛长了牙,牢牢黏着甩不掉,还是队友帮忙扯下来。 导演感觉出问题了,中断了拍摄,朝江禹求助。 江禹上手,那小鱼就老实了不再扑腾乱甩尾巴。 他粗略扫了眼,鱼眼睛血红,但没有外伤不是受伤出血,而鱼腹鼓起来胀胀的,上手可以摸到三四厘米左右的长条状硬物。 江禹鱼丢回湖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没事,攻击性较强的不知名小鱼而已。” 众人松了口气继续拍摄,只有伍艺晗神色复杂。 那鱼不是红眼鳟,而吃了死人肉所以才两颗眼珠子都血红血红,而鱼肚子里的长条柱状物,大概率是还没来得及消化的人手指。 虽然不知道那根手指哪来的,但鱼肯定跟伍艺晗养的母子鬼脱不开关系。 终究还是到时间了。 养小鬼前期要么用糖或物件满足,但小鬼的胃口会越来越大,男团成员之所以陆续出意外,就是伍艺晗用队友的身体来满足小鬼。 那送走了的母子鬼不知为何回来,前段时间和这些天的压抑,已经让母子鬼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对伍艺晗下手了。 于术看江禹回来了,问道:“没事吧?” “食人鱼。”江禹张嘴就来。 他不说实话,一是顾虑隔墙都有耳,更何况这里是空旷的拍摄区域;二是怕说出来之后母子鬼不继续动手。 伍艺晗到时候或许会以自身安危受到威胁而求助于他们,又或者找垫背的家伙,只要守株待兔,就能拨开云雾见到全貌。 “外来入侵物种你怎么给放回去了,应该跟专业人员说。” 江禹说什么,于术就信什么。 “那我跳进去给它抓回来?”江禹挑眉一笑。 “你都会说食人鱼,跳进去被咬了怎么办。” 他们把李卿衍当成了透明空气,自顾自聊起来。 第87章 李卿衍想插嘴又不好意思,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瞎说的,红眼鳟。”江禹胡扯了个比较合理的品种,打消于术打电话联系自然资源部的想法。 于术瞪眼道:“嘴里没句真话。”他也是不争气,江禹逗他好多次了,都总会精准上当。他看那些风水算命书多了有点走火入魔,居然有点儿怀疑是不是江禹克他。 直到到晚餐结束,拍摄都没出现其他意外,但导演还是留了点心眼,借口连续拍了好几天大家累了,今天晚上不录制放松一下。 别墅那边没有李卿衍的房间,他只好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有点睡不着。”于术身子嵌入柔软的被褥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江禹抽出平板递过去:“那你看点文献。” 于术哭笑不得,上次看文献还是于定安白事那会儿,回羊城了一堆事忙,闲下来了又没那个心思。 “我看文献会越看越精神。”于术接过平板,轻车熟路的点开视频软件,找了个新上映的电影。 江禹又递过来温水,顺便伸手探探于术的体温。 于术笑骂道:“我没事,你别老摸我的头探体温,有事我肯定跟你说,工伤有钱拿才不和你客气。” 江禹垂眸刚好撞上于术宽松的睡衣领口,半遮的白皙精致胸肌填满了他的视线,抬起眼皮又见于术眉目自然舒展低垂毫无防备的模样。 “不把你看紧点,又出事了就麻烦。”江禹直白道。 “很有责任心嘛。”于术笑着翻了个身腾出一半位置,拍了拍柔软的床铺,“这电影评分挺高,一起看吧。” 两个大男人挨着躺双人床上看电影,于术喜欢看的时候猜剧情,但每次都猜错,江禹很安静,一句话不说,但会把床头柜上的水和小零食拿给于术。 俩人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乐在其中。 导演不敲门直接进来,打扰了他们和谐相处,脸上的惊慌僵了一下。 于术皱眉:“怎么了?有什么事。”他讨厌没边界感的人,不敲门进来让他很不舒服,有种隐私被偷窥的感觉。 “伍艺晗,跳湖了,救上来怎么都不醒。”导演上气不接下气。 第57章 婴夜行(十) 伍艺晗从小就有个明星梦,二十二岁参加选秀,出色的唱跳水平跟帅气的相貌让他很快脱颖而出,选秀才播出去一半,就有经纪公司找上门想单独签约了。 他有点小聪明又满腔野心,吊着经纪公司想拿下更大的合约,同时也知道在镜头前给自己建立一个讨喜的人设,总在每轮投票结束后,感谢剧组感谢导师感谢选手,最后感谢一个叫伍佳怡的女人。 采访和reaction都有旁敲侧击提到伍佳怡,而伍艺晗总会眼泪汪汪模棱两可地回答,说没她就没有今天的我,她吃了很多苦支持我走到今天。 俩人同姓,伍艺晗的资料又瞒报实情写了单亲家庭,拍摄组嗅到了流量热潮的味道,为冠军人选买了很多通稿热搜,给他立下单亲家庭努力奋斗的孝顺验光单大男孩人设。 这番操作无疑将伍艺晗推到了人气顶峰,当时大大小小的营销号都能看见他的身影。队友忙着包饺子他在旁边投喂,就说他高情商会照顾人,队友犯了错舞蹈失误,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又说他敢作敢当有义气。 男粉女粉都吸了一大堆,成团夜之前人气就已经高到爆炸,接了两个代言,跟一部网剧男二,因此伍艺晗比团内的成员资源好几倍。 伍艺晗精心误导,让所有人都以为伍佳怡是他的母亲,事实上,伍佳怡是陪了他七年的女朋友。 元旦晚会,冗杂人声吵得耳朵疼,舞台上的灯光从两边向中间聚拢,最终落在伍艺晗身上。 少男少女的视线在灼热的气氛组交汇,他们认为自己看到了灵魂共鸣的知己。 “你少点跟她们一起玩比较好,你跟我交往她们万一在你背后说坏话怎么办?我不想你受伤。” 于是,伍佳怡信了,慢慢离开熟悉的朋友圈。 “你都初中了,已经不是小学生了,你的爸爸妈妈应该学会尊重你的个人意愿,你以为顺从只会让他们的控制欲越来越强。” 因此,父母眼里善良单纯的乖乖女开始了叛逆的青春期。 可伍佳怡却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她更加笃定,伍艺晗懂她爱她,因为从未试过这么轻松自由的日子。她把伍艺晗放在生活的中心,满足他各种中学生难以做到的要求。 她骗爸妈要交学杂费,转手把那钱给伍艺晗买球鞋。 伍艺晗说想要一把新吉他,她偷走家里的现金,又跑到发廊卖掉自己留了好几年的长发。 后来伍艺晗的妈妈意外去世,他抱着她哭,“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 那一刻,伍佳怡认定自己就是伍艺晗的命中注定,她要跟个这男孩,陪他走到最后。 家庭变故,让成绩本就岌岌可危的伍艺晗成功落榜,他满是憧憬地跟伍佳怡说:“我想当明星。” “你可以等我回来吗?可能三五年有可能十年。算了,太漫长了,我不该拖累你,你忘了我吧,以后要开开心心,找个比我更好的人,过更好的日子。” 伍艺晗吃准了伍佳怡三观没完全成型,肯定不舍得自己,所以把自己放在了下位,卑微地将话说好听。 果然,升初二的伍佳怡为了他离家出走,辍学。 伍佳怡的爸妈找过她,可两中学生坐公交,坐的哪路换了哪个班次,都不清楚,报警查监控也只查到其中一段路。警察只能先安慰夫妻二人,中国那么大,找两个中学生,无异于大海捞针,需要多些耐心。 刚到京城那会,伍艺晗白天奶茶店打工,晚上练舞练琴,很努力。 “你在家里就好,工作太辛苦了,以后我肯定换好一点的房子。”伍艺晗端精致漂亮的小生日蛋糕,烛火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准备熄灭。 半年了,伍佳怡看着伍艺晗早出晚归日渐消瘦,到这样了,这个男人还不舍得让她吃苦,而她又无法安心坐享其成,越来越心疼,越来越想做些什么,分担伍艺晗的压力。 伍佳怡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干最脏最累的活,于是拿着□□找了家工厂起早贪黑工作,支撑起两个人的花销。 工厂那地方老油条多,同事嘲讽,领导不怀好意,车间主任给她穿小鞋,那时候想到的不是自己有多苦,而是伍艺晗之前是不是也受过这种苦,然后晚上还要调整好心态,高高兴兴回家照顾她。 她需要很多钱填平生活,支持伍艺晗追梦,所以再苦再累她都在心底劝告自己要坚持住。 领导看她混血的长相漂亮,以提拔的机会带她去参加应酬,涉世未深的她不知道危险,但清楚记得那天晚上伍艺晗跑到包厢,把那些老男人都打了一遍。 而最后的结果是伍艺晗未成年,有没有监护人了,不了了之。 冲这件事伍佳怡更加肯定,为了伍艺晗付出再多血汗都值得。 可年幼的他们,不过是春心萌动的懵懂学生,错把崇拜跟好感当成了喜欢。 伍佳怡才二十岁就有六年半工作经验了,为了让伍艺晗参加选秀,吃得苦不言而喻。 第88章 那个青涩懵懂的小女生荡然无存,抬头纹、眼角纹和法令纹渐深,还生出好些白发,工作的压榨让她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岁。 选秀前她还给伍艺晗买了几身新衣服,而她穿的还是那件褪色缝缝补补的旧校服,而最新的衣服是三年前在地摊九块九买的t恤。 当她看到舞台的灯光聚拢在伍艺晗身边时,恍惚间时光交错重迭,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三岁那个元旦晚会,一切都值得。 伍艺晗参加选秀遇到贵人,帮他成为内定冠军,也让他窥见金字塔上级层的风景。 画皮画骨难画心,人心最难捉摸,在荣华富贵面前,谁又想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能够一跃飞上枝头,谁又愿意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往上走呢。 伍艺晗换了大房子,在网络社交媒体积极营业,并发一些暧昧的情话。 “你发这些被粉丝跟公司知道了,会被雪藏的。”在伍艺晗的驯养下,伍佳怡思考方式已经发生了改变,她仿佛失去了自我万事以伍艺晗为重心优先考虑。 “我不是答应过你嘛,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伍艺晗说着甜言蜜语。 “不不不,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心里有我就行,不能让你这些年的努力白费。” 透窗而入的阳光铺了一地,他们的影子慢慢贴近纠缠到一起,拥吻中滚到床上,嘶哑的粗喘和高亢的嗓音交迭欺负,酒店房间内填满了高热的银杏味粉色气泡。 缠绵过后,外卖到了,伍艺晗跟外卖员短暂眼神交流。 “又是红鲷料理?” 色香味俱全的外卖却没法让伍佳怡提起兴趣。 伍艺晗拿起毛毯披到伍佳怡身上,帮她捋好刚吹干的头发。 他们俨然一对热恋期的恩爱情侣。 “我是真的对不起你,叔叔阿姨两年前出事,你回去都晚了,他们不在了我更加要好好照顾你。这个营养价值高,你之前辛苦了,我现在有能力,要给你好好养养身子才行,等我赚够钱了,到时候我们挑一套喜欢的婚纱结婚。” “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婚礼,按你喜欢的来。” 伍艺晗一骨碌往外吐话,边说边夹起鱼肉放到伍佳怡淡粉色的唇边。 伍佳怡犹豫了一下,她已经吃了快一年红鲷,每次吃完红鲷都会有点儿头晕,嘴巴微微发麻。 她有跟伍艺晗说过,伍艺晗还带她去私人医院看过,医生说:“你是身体太虚了,慢慢调理多吃点营养价值高的,养回去就好。” 最近的症状更加明显了,还会出现心慌。 可伍艺晗含情脉脉的双眼,让她不忍拒绝,还是张嘴吃了进去。 江禹喝了口茶,安静听阿珍说完又长又啰嗦的前因,缓缓开口:“我听了半天青春叛逆恋爱修成正果的故事?” 话毕吹了口气,碧绿的茶水荡起波澜,搅碎了江禹的倒影,沉底的绿叶舒展成嫩芽的模样,随茶水晃动轻轻打转。 阿珍讲故事时,于术不停输入文字在浏览器里查找。 他对伍佳怡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大半年前医学报和官方通告都有提及,她因为西加鱼毒素中毒集聚过多而去世。 西加鱼毒素也叫雪卡毒素,主要是浮游生物鞭毛藻制造的,并通过食物链向上累积。这种毒素对鱼没有毒性,鱼吃了没事,但人吃了受不了,因为它没有解药,人不会对它产生免疫力,长期摄入会危及生命。 “她是中毒去世的?”于术不确定阿珍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谨慎道。 阿珍柔和的看了眼于术,回话启前微微屈膝,小手帕轻飘飘地甩到肩膀上,十足电视剧里的宫廷礼仪。 “是的,她死后才知道自己因中毒而死。但她死后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徘徊,她被困在阳间,也没法去到四环之外。” “但伍佳怡跟养小鬼有什么关联呢,她死的时候尸检报告明确写了她没有身孕,跟伍艺晗家的母子鬼也对不上号啊。”于术分析道。 江禹轻抬眼皮,扫了眼病床上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伍艺晗,语出惊人:“如果她死了之后才怀孕呢。” 人死了就死了,器官血液都停止运作了还怎么怀孕,再说了,真有谁那么厉害,能让一具冰冷僵化的尸体怀孕,那真是医学奇迹。 于术皱眉:“你还不如说有人改造了伍佳怡的身体,把她当成了一个试管婴儿培育实验品,这样起码合理一点。” “小鬼都养了,有其他办法也不奇怪。”江禹淡定道。 话音刚落,砰砰砰的急促敲门声打断了俩人的谈话,阿珍也化作一阵冷风席卷而出。 “艺晗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冲进来的中年女人珠圆玉润气色很好,看到床上虚弱的伍艺晗她声音都颤抖了。 于术认得她,齐美诃,时尚杂志的主编,掌握很多当红艺人的时尚资源。 第58章 婴夜行(十一) 齐美诃对伍艺晗是真的好,给他转到了带客厅浴室阳台的病房,还请了三个护工来三班倒轮流照顾。 她忧心忡忡地问江禹:“大师,您实话跟我说小伍情况如何。我请的保家仙有托过梦,说小伍最近有灾难,我工作忙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注意点,就出事了。哎...” 于术对齐美诃的第一印象挺好,但她一说话又击碎了好印象,就使劲夹着东北烟嗓用少女的口吻说话,挺做作的。 而且于术仔细观察了她说话的神态,那份紧张有很明显的表演痕迹,他曾经见到过。病人的丈夫得知,妻子因术后出现排异反应去世,作为丈夫的他将获赔一大笔保险金,即兴给旁人表演以假乱真的伤心。 但于术也不好说什么,他只是过来管养小鬼的,不能越界更无意打听某顶流与其背后金主的瓜葛纠缠。 另外齐美诃的言行挺割裂,她提到了保家仙给她托梦,明知道伍艺晗会出事也不花点钞能力,为她心爱的小男人保驾护航。 这份关心,有多少真多少假,不言而喻。 于术轻扯下江禹衣服下摆,给他一个“齐老板比伍艺晗老板更厉害,注意言辞别得罪人”的眼神。 江禹心领神会,转头对齐美诃摆出规范化的礼貌笑容,反问道:“你知道伍艺晗养小鬼吧?” 北方人大多都会养保家仙,齐美诃自己也说了,保家仙托梦,像她这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请的保家仙更不一般,所以按道理来说,能预知到危险托梦,那必定也知道他养了小鬼。 保家仙跟养小鬼都是为了获得利益,所以在本质上近似,但一个要慢慢来有利无害,另一个快速达到目的而利弊参半。 而保家仙理应讨厌脏东西,应该会给予齐美诃指引,让她远离会影响自身吉运财气的伍艺晗才对。 齐美诃微微一愣:“大师,要不是您刚才跟我说,我还真不知道,保家仙只跟我说脏东西缠上小伍了,我还一直以为他们团里有人养小鬼,影响了他呢。” “他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你可要帮帮他。” “齐姐,时间差不多了。”助理挑准了时机插话,不让江禹继续话题。 “真抱歉。”齐美诃一步三回头,水灵灵的眼睛盛满了惋惜。 第89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多深情,可于术晓得,她虽然目前单亲,但儿子都跟伍艺晗差不多大了,真要想对他好,早就给个名分让他不用继续在那破事一大堆的圈子混了。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于术按了下江禹肩膀,让他微微鞠躬送人走。 等齐美诃走远了,室内又刮起一阵凛冽的冷风,于术找了个借口支开护工,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能有更多人听到。 片刻后,带刀侍卫跟阿珍同时出现。 阿珍其实一直都没走,锦衣卫是刚刚才回来的。 江禹问锦衣卫:“找到了吗。” 锦衣卫闻声立刻单膝跪地作揖:“找到了,在他家暗房那堵墙里。” 于术听得云里雾里,眉间微蹙起川字纹,看向江禹讨要说法。 按江禹的安排,阿珍去找了当地的小鬼,了解母子鬼,锦衣卫则负责查老小区。 之前锦衣卫回来过一次,江禹就让他去找母子鬼中母的尸身。 送小鬼打点得好好的,没有出差错却送不走。 当时伍艺晗的反抗和不满也很怪,就像做给冯蒙看意思意思而已,江禹不禁怀疑起来。 送不走的情况无外乎两种,要么那份骨灰跟母子鬼没有关系,要么遗体被禁锢,无论送多少次都会回来。 而第一种情况明显不成立,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伍艺晗将伍佳怡的尸体藏了起来,让常规的送小鬼仪式不能送走她。 江禹跟于术简洁明了说清楚事情的脉络。 现在他们知道藏尸地点就好办多了,上门砸墙挖尸,再送走就彻底搞定。 但于术脑子转了个弯,锦衣卫查到江禹想要的信息了来报告进度很正常,但阿珍方才话应该没讲完了,齐美诃来得突然她才走了。 他道:“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阿珍微微颔首。 伍佳怡死于雪卡毒素中,死的时候确实没有怀孕,她也是死了才知道,是她陪了七年的男朋友,那个说要给自己名分的男朋友下的手。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更让全京城的游魂野鬼惊讶。 自古只有逝者家属花重金找活人冥婚,今儿居然有幸见到活人主动跟死人冥婚。 伍艺晗害死了伍佳怡,又跟她冥婚,京城的老鬼都听说过那件事。 那些鬼还在猜测伍艺晗并不知道红鲷有毒,间接害死了伍佳怡,所以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也为了兑现自己许下的承诺,便主动冥婚。 可事实哪有那么简单。 他第一次让伍佳怡红鲷,她就明确表示吃了有不适应症状,真要那么爱,又怎么会一直给她吃。 就连去的私人医院,都是提前串好口供。 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伍艺晗觉得自己今非昔比,而伍佳怡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不需要一个影响他星途的女人。 曾经他或许真的深深爱过,但他不是那种把感情放在心上的男人,他更爱钱更爱名头。 那段时间,伍艺晗资源好的出奇,出演了好几部男主电视剧,也客串了张导演的电影,成了某奈的亚洲区代言人,还在巴黎时装周跟戛纳红毯露脸了,红得发紫。 他个人资源比整个团加起来都好,比队友更快住上京城二环的大平层,比队友更快开上定制超跑。 这一切都离不开齐美诃。 她就是伍艺晗选修时期遇到的贵人,要是没有她,伍艺晗还只是一个普通男团成员罢了。 “真的要跟死人结婚吗?”伍艺晗看着那具僵硬又苍白的尸体,喉咙翻涌起苦涩。 在齐美诃的安排下,伍艺晗找人帮忙认领了伍佳怡的尸体,把尸从太平间搬回了自己家。 齐美诃娇俏的笑眯眯点头:“是的呢,不仅要结婚,结婚之后你还要让她怀上你的孩子哦,然后你再养着她们母子俩,她们会保佑你星途璀璨,从国内走向国际。” 伍艺晗怀疑自己听错了,让死人怀孕? 他不仅要冥婚,还要跟死人做那种事?! 齐美诃依旧柔柔的笑着:“你要是觉得为难,不做也可以,我请的保家仙说了,现在你在国内已经是一线了,不着急的话走上国际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把话说得委婉有退路,但吃准了伍艺晗贪心,能一步登天肯定不乐意靠自己多走一步。 “好。”伍艺晗咬咬牙。 只是伍艺晗哪里知道,她养的根本不是保家仙,同样也是小鬼,还是双瞳小鬼。 她一开始就看到了伍艺晗身上那股六亲不认不念旧情的狠劲,所以才乐意花点小钱捧他,为的就是这一刻。 就连用红鲷毒伍佳怡的办法也是她想出来的,尸检查出来了雪卡毒素,也只能说不清楚这冷门少见的毒,误食。 她策划了那么久,并不是多喜欢伍艺晗,只是需要他这个棋子,双瞳小鬼只需要吃一次冥婚尸体怀孕生的婴儿,她能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必为了如何满足小鬼而苦恼。 这是为什么,有骨灰房,也是为什么变成鬼的伍佳怡,肚子破了个大洞。 所以,说到底齐美诃只是为了自己,她对伍艺晗压根没有多少感情。 听完阿珍细腻的描述,于术脑海自动回放齐美诃故作伤心难过的表情,不由得吸了口凉气:“难怪她有那种表情。” 于术边说边在医院的在线服务站留言,说他们有事要先走了,让护士偶尔过来看一下确认情况,等护工回来了护士就不用来了。 江禹饶有兴趣的挑了下眉,明知故问:“什么表情。” “就刻意表演给我们看的伤心表情呗。”于术输入最后一个字,抬头努努嘴。 “是吗,我没看到。”江禹挥挥手,示意两只鬼任务完成可以回去休息了。 于术思索了几秒,尽力模仿起来,眼皮半垂眉头紧蹙,又眨眨眼睛故意扑腾眼睫毛,咬了下唇后嘴角微微往下撇。 他尽力模仿了,但很可惜空有一张乖巧精致的帅气脸蛋没有表演天赋。 不过在江禹眼里,又有另外一番风味,不像难过反而像委屈巴巴的祈求。 “一点都不像。”江禹勾唇笑道。 “你明明就看到了,你还说没看到,你耍我呢?!”于术指着江禹鼻子,气呼呼道。 江禹仰头,鼻尖刚好触碰到于术温暖柔软的指腹,语气轻快:“哇,你居然发现了。” 于术闭眼好几秒,缓缓深呼吸,心里不断重复:没事哒没事哒,江禹就这欠揍。 他再睁开眼睛,江禹已经站到病房门口了,正回头看他呢。 “走了。” 江禹没说目的地,但于术知道要去伍艺晗家,砸墙挖尸,送小鬼。他给有伍艺晗家备用钥匙的冯蒙发了条短信,让她过来帮忙开门。 少年的声音在病房回转,像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于术的腿往外迈。几道重影的两个影子并排站到一起,跨出房门就仿佛变成了地砖的阴影。 “但那个小区的鬼婴儿似乎跟伍艺晗没关系。”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灯光在夜幕里拖拽出细长的尾巴,于术靠在玻璃发呆突然道。 司机摆了下方向盘漂移转弯,于术因作用力往另一个方向倒,太阳穴落在江禹肩膀上。 第90章 他抬头江禹正低下眼眉,咫尺之间四目相对,昏暗中他们依稀看到了对方眼眸中倒影着的自己。 江禹心脏漏了一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假装淡定地转过视线,贴到于术耳边,气声像羽毛一样挠着于术的耳朵:“齐美诃是代孕窝点的大老板。” 第59章 婴夜行(十二) 病床前站了一堆人,江禹坐在床边削苹果。 于术肩膀上缠了好几圈纱布,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事,江禹小题大做非要让他多留院观察几天。 他们砸开墙壁,伍佳怡就那样安安静静嵌在里面,因为几乎隔绝了空气,尸体保存得很完善,只是过于苍白干瘦的肌肤又让人心生不适。 尸体接触空气没多久,就开始发黑氧化,原本完好的腹部突然出现了大窟窿。 也是够讽刺,上次看到这里的摆设没看出来问题,他知道冥婚一事之后才晓得,暗房就是专门给伍佳怡准备的婚房,墙壁上的对联是喜联。 活人和死人已冥婚还有夫妻之实,要彻底送走伍佳怡用上次的办法肯定行不通,需要完成伍佳怡的遗愿,做一场流程齐全的法事让她尸骨入土为安,才能顺利解决。 江禹在地板画了个符阵,婚房内阴风阵阵,吹得贴在四个角的黄符不停打墙哗哗响。 意识齐全的伍佳怡在法阵中显形,肚子依然有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于术轻轻握拳,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想要完成,或者必须完成的事?”江禹例行公事般开口。 伍佳怡歪头笑道:“没有。” 她知道自己死了,是深爱了好几年的男朋友害死她,但她并没有未完成的遗愿,也没有必须去做的执念。 她明明勾起嘴角笑得那么柔和人畜无害,但眼睛却像在哭,数不清的酸涩苦楚在她眸底汇聚旋转,就像一个漩涡。 她似乎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就算我想做,也没办法做。年纪小不懂事,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最爱我的父母,就连他们重病我都没见上最后一眼,落得这个下场,是我的报应,与人无尤。” 于术脑海不断闪现那篇关于伍佳怡的报道,上面20岁的字眼一遍又一遍放大,他安静地凝望眼前的伍佳怡,哪有20岁的青春活力,脸上的斑点,眼角的皱纹,怎么看都是个饱经生活和工作摧残,三十多岁的成熟女人。 没有遗愿没有执念,省去了他们许多功夫,待会儿用一只碗装着点沾了伍艺晗少许血液的剩饭和水,在离家较远的地方烧纸钱,就功成。 “决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想清楚。”一向果决的江禹在这时候反而犹豫了,他眼底难得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同情。 于术心生怀疑,江禹不会做多余的事。 砰! 本该在医院昏迷的伍艺晗,满身虚汗的出现在他们身后,他脚步漂浮无力,眼睛却布满血丝,愤怒不甘在重复扩张收缩运动的瞳孔中燃烧。 于术眼角抽搐了一下。 江禹满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对于伍艺晗突然回家毫不意外。 “你们谁!都不准!送她走!”伍艺晗脖子凸起青筋脸色涨红,跟上次送小鬼那淡定从容天差地别。 因为他清楚,一旦伍佳怡的尸体被挖出来,彻底送走,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名声金钱都会随之消失。 伍艺晗已经顾不得发疯出丑了,快步冲上去,使出浑身蛮力掐住砸墙的工人脖子往外推。 冯蒙着急了,她刚才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跑去关门,防止跟踪偷拍的狗仔拍到不该拍的内容,一进屋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个激灵:“快拉开他。快拉开他。” 伍艺晗仿佛杀红了眼,听到冯蒙要阻止他,转头就踹了冯蒙一脚。 冯蒙额头瞬间挂满黄豆大小的汗珠,捂着肚子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时,江禹突然的扭头跟伍佳怡平静道:“没必要吧?” “有必要,麻烦你了。”伍佳怡飘到半空中,摸了下空洞残破的肚子。 江禹眨了下眼深吸一口气,拿出通体赤红画了黑金色符文的咒纸。 黑字红底的符纸刚拿出来,于术就打了个反胃要吐的寒战。他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两步,远离那张符咒才感觉好了些。 “滚啊!滚!你凭什么碰她!” 晚了,符咒飞到伍佳怡肚子处,燃起格外刺眼的殷红火焰,在火焰中她的身体像鳞片般一片片碎裂脱落,又诡异的笑着,而焦臭的血腥味也随之蔓延整间房子。 眨眼功夫伍佳怡消失不见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伍艺晗眼睁睁看着日后的荣华富贵保不住,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曹尼玛,怒气冲冲扑向江禹。 只有把这个破坏他光明前途的男人撕成碎块,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于术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闪到江禹身边把人推开。 他眉头跳了下,感觉肩膀有些发麻,但还是紧张地查看江禹的情况:“他要打你,你怎么不跑啊。”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受伤了,只是意外伍艺晗推得太大力,给他肩膀撞麻了。 江禹双唇虚张怔住了,肚子里的字来来回回排列又全部打散乱成一团,只见于术衣服左侧大道裂口,暗红晕染了左半边身子,一条从肩膀到锁骨下方的口子还在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于术顺着江禹的视线往下看,他懵了。 其他人也蒙了,那么大道伤口,汩汩往外淌血,要是伤到骨头或内脏,后果很严重。 “报警,去医院。” 最终还是缓过劲来的冯蒙大声呵道。 “别动!”江禹脸色煞白,抱起江禹撒腿就往外跑,低头不时看他的状态:“会出血。” “还爬不爬树掏鸟窝了?!”师傅一边帮忙上药一边批评江禹。那时候他才八岁吧,爬树掏鸟窝摔了下来,大腿划了一道口子,没多疼就三四厘米长。 跟他生活最近的师傅就在树下,看他摔下来也没接一下,狠了心要让他吃一堑长一智。 而于术跟他认识不过两个来月,还是主雇关系,却能为了他的安全推开他不慎挨了刀子。 他直观感觉到,于术跟师傅嘴硬心软舍得让他吃痛长教训不同,于术不是为了钱是真的只是怕他有危险才推开。 于术单手伸了个懒腰,那么多人探病他还真不习惯,偏过头瞄了眼窗外的蓝天白云。 江禹将切好的苹果放到于术嘴边:“不吃了?” 他现在都心有余悸,还好医生检查过说:缝针就好,没伤到骨头跟内脏,幸亏是流血有些多,这段时间多吃点儿补血的食物。 那么多人在,于术不敢吃啊。他又不是残疾了,只是左手不方便,江禹当着那么多人面喂他喝水吃饭吃水果,有点太过了,他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道:“饱了。对了,老小区那边怎么样了?” 从羊城千里迢迢赶过来的汪智遥小心道:“搞定了。” 李卿衍点头应和。 那些鬼婴儿因性别不满足要求,堕胎后给齐美诃养的双瞳小鬼吃了。 双瞳小鬼太邪门了,一般人真拿祂没办法,拿祂有办法的江禹又走不开,非要赖在医院照顾于术。 第91章 有人提议找护工,但江禹好像抽风了,一天换了两个护工,要么嫌护工喂饭不给吹,要么嫌弃护工帮忙擦身用的水温度太高。 只有于术知道,江禹在内疚自责。 所以他就说:“那你留下照顾我,找其他人帮忙。” 江禹找来的外援就是汪智遥。 于术让汪智遥在江禹那做暑假工是有私心的。汪智遥跟鸩相生,可以使用鸩的能力,熟练了之后必定能帮江禹大忙,所以才劝江禹招汪智遥兼职。 汪智遥也聪明,有事打扫卫生,没事看看那些奇书,运用意外获得的能力逐渐炉火纯青。 他用了最简单的办法,用毒侵蚀双瞳小鬼。而鸩毒确实霸道,双瞳小鬼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双瞳小鬼没了,齐美诃偷税漏税,灯下黑搞代/孕兼洗钱的事随之暴露无遗,曾经她有多风光多受人敬仰,就有折堕多悲催。身败名裂的她辞去时尚芭萨主编一职,补交数十亿的税款,还要进局子蹲。 当然,李卿衍也出了很多力气,他演了一场带着749局的人跟随鬼婴夜行的戏码,拍下录下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李浩跟客户的谈话内容。 于术舒了口气:“那些鬼婴儿呢?”那些孩子都是无辜的,虽然他们不害人,但是成群结队夜行,还是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他们有能力就顺便帮那些小孩子一把。 代/孕窝点跟伍艺晗也有间接关系,那些代母年纪大的还才二十七八,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六岁。 伍艺晗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利用自己高超的人气,越过助理和经纪人冯蒙,私下和粉丝联系,没少跟粉丝发生关系。 而后,他就将那些跟他发生过关系的女生,推到齐美诃的代/孕基地,抛出高额的金钱诱惑让她们成为代母。 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齐美诃知道自己追求名利,做错的事情太多太多,而且也算是动情了,没有供伍艺晗出来。 然而,并非如此。 小鬼没了,她遭到反噬那一霎,就知道不把供伍艺晗,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能为了自己,搞代/孕窝点,教唆伍艺晗慢慢毒死女友并冥婚生鬼胎让她喂自己养的小鬼,如此狠心,又怎么会善。 只是她再惨也要找个垫背的心理作祟,知道伍艺晗往后的日子比自己更惨她才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当然,伍艺晗也遭到了反噬没好到哪去,毒害默默付出六年的女友一事曝光,彻彻底底塌房,公司雪藏,代言解约,参与录制的综艺,出镜的电视剧电影全部封杀。 不过男团老板那边不仅没追究江禹跟于术搞垮了摇钱树的责任,因为男团那边突然又爆了梗,整个团都出圈了,所有成员都成了会下蛋的金鸡,一下来了很多大代言以及拍摄活动。 冯蒙跟男团队员这次来探病,就是受顶头大老板之意,来慰问感谢的。 江禹给于术掖好被角,淡淡:“嗯,都办好了。” 于术眨眨眼,眸子透出赞许,温和的笑容像穿过层林的清风:“那就好。” 四目相接,江禹仿佛看到了倒映着春色的澄澈湖水落下几片花瓣,荡起圈圈柔和轻缓的涟漪。 咚!咚!咚! “请进。”于术看了一圈儿,认识的该来的人都在病房里面,还有谁要来。该不会是弟弟于桓吧?他有让江禹千万不能让于桓知道来着,要真是于桓来了,他得挨批评,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脏就扑通扑通直打鼓。 伍艺晗脸颊消瘦颧骨突出,眼眶凹陷周围染了一圈乌青,十分憔悴。 江禹瞬间就不开心了,眼底凝起一座冰川,哪怕眯起眼睛仍迸射出凛冽刺骨的寒意。 他不欢迎伍艺晗。 “你来干什么?”江禹厌恶的语气藏都藏不住。 “求求你,帮帮我。我...我要疯了。”伍艺晗跪倒地上,瞪大眼睛。 于术接话了:“帮不了,自己做的孽自己背。” 他难以理解伍艺晗的脑回路,钱跟名真要那么重要,他就不该走出那一步,人做出的选择都有可能在未来成为回旋镖击中自己。 如果后悔有用,那这个世界得乱成什么样。 不过,于术理解错了伍艺晗的意思,只有江禹知道伍艺晗在求什么。 江禹手指沾上些冰冰凉凉的液体,抹到于术眼皮上,贴到他耳边,用极小的音量道:“你再看看。” 江禹温热的鼻息和说话呼出的气在于术耳朵周围铺散,搞得痒痒的,于术抬手挠了两下。 于术再看向伍艺晗时,嘴都合不上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伍艺晗肩膀一左一右趴着两只鬼,一个是伍佳怡,另一个是鬼婴儿。 之前为了名利可以杀掉自己的女朋友,利用她来养母子小鬼,助力自己飞黄腾达,如今母子鬼不在帮他,成了纠缠他的怨魂,又避之不及,真是一个把唯利是图贯彻到底的男人。 他惊讶地转头跟江禹对视,寻求答案。 江禹竖起食指贴到他的嘴边,让他什么都别说,当不知道。 那张红底黑字的符咒根本就不是用于驱鬼,而是附魂。工人挖出伍佳怡尸体时,江禹才突然反应过来,伍艺晗和伍佳怡冥婚了,其实就不属于养小鬼的范畴,那些好全是伍佳怡为了引诱伍艺晗而给出的诱饵,她想用她自己的方式,报复伍艺晗,让这个男人生不如死的过完下半辈子。 所以江禹才问她决定了就没有后悔路了,一旦用了附魂符,她将永远跟在伍艺晗身边,给他带来厄运,吸食他的生命力,同时也无法再入轮回。 只不过人鬼交易有代价,她才迫不得已伤害那些队友,还好她一直保持分寸将伤害降到最低。 至于她为什么对伍艺晗出手,那是因为她感觉到有东西找到了她尸体的所在之处,她要为找到的人争取一点点时间。 “冥婚,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从今往后,我不在是你养的小鬼,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伍佳怡略带笑意的低声耳语传到于术耳朵。 第60章 开窍 于术肩膀康复出院已经是九月初旬的尾巴了,回到羊城刚下飞机差点让热浪一巴掌扇得人仰马翻。 “这边!这边!” 还好,下了飞机还有人专门接送。 于术推了下江禹,低笑催促道:“走吧。”可他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点儿脚步。 江禹眉毛拧到一起,停下步伐:“有事?” “我约了人,她快到了,你不是说快过节了放假休息几天嘛,你先回去吧。”于术摆摆手。 来往的行人像流水,把他们分隔两岸。江禹望了于术良久,不着痕迹吸了口气,坐入后排。 车匀速开远,江禹隔着防窥玻璃回头看了眼,越来越小的于术,仿佛不是车在往前开,而是于术在往后推。 司机透过内后视镜捕捉到老板异样的反应,干咳了声:“江哥,安全带,等会有监控拍摄。” 江禹系好安全带又回头看了眼,于术早已小到变成芝麻点消失在人海之中。 他蓦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要一直往后开,想了半天给自己找了个“于术肩膀才好没多久,需要多留心”的理由。 第92章 等人期间,于术用苹果前摄原相机当镜子照,整理头发跟衬衫领子,但机场风又大又热,捋好还不够三秒,又被吹乱了。 “诶,怎么不给我发个消息。” 赵静韵在后边拍了拍于术肩膀,柔柔笑道:“也就是你,我可不敢用苹果的前摄原相机当镜子。” 是的,于术约的人就是赵静韵,准确来说应该是赵静韵约他。 他帮赵静韵拍伍艺晗的照片那会儿,他们就约好了找个时间见个面。 原本上次回来羊城的时候就定好时间了,但那段时间江禹没事找事做似的,多小的工作都接,还非要带着他到处跑,他只能跟赵静韵说,“最近事情多,暂时没时间,等过段时间。” 拖着拖着,都快两个月过去了,才终于对上时间。 于术莞尔道:“我这不刚刚下飞机想歇一会儿再联系你嘛。”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打算下了飞机先回家,等赵静韵下班了再一起去预定好的私房菜,但在飞机上,赵静韵就给他发消息:今天我休息哦,我去机场接你好不好? 拒绝女士主动提出的礼貌请求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所以他答应了。而没发消息,则是因为无论对方男女都有失风度,别人主动来接那是情分,一旦说出口不管有没有催促的意思,就怕听的人有不好的感受。 只是于术没想到她到这么早。 于术握着车门把手,做出请的动作,让赵静韵先上车,等她落座之后绕到另外一边的副驾驶。 私房菜的老板看到于术很开心,亲自出门口迎接,见到他还带了个女性前来,眼睛闪过光亮,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老板特地给他换了个临人工大湖落地窗的豪华包厢,里面设施齐全,还有一个小茶室。 “这家私房菜预约都要提前一个多月,我们前几天才约好时间,你这么快能预约上,太厉害了。”赵静韵难掩惊讶,发自真心道。 没有男人不喜欢听到夸赞,尤其是女性的赞许,于术也不例外,但仍保持表面的云淡风轻,浅笑道:“跟老板认识,老朋友了。” 于术再看了一圈包厢,内心叹了口气老板也是够客气,预定的时候就说好了按正常客人来就好,老板还是惦念着他治好了老父亲心脏病一事,临阵变卦升级了服务。 “我们没下单酒水。”赵静韵考虑到要开车,没点酒水,疑惑地看着服务员手里的小木桶。 服务员把小木桶放到桌上,揭开一瞬香浓醇厚的葡萄味:“赵小姐,这老板送给于先生的隐藏菜单,葡萄醋。” 这家私房菜之所以贵但一直预约排满,正是因为他家的菜会加入少许自家酿造的葡萄醋。 老板的父亲在欧洲待过,学了一身酿葡萄醋的好手艺,用进口的赤霞珠、梅洛、霞多丽等酿酒葡萄,在橡木桶中陈年至少10年,又加入了在醋庄窖藏20年以上的独家酵母,成品有极其浓郁的风味和复杂的香气,若是与食材结合能创造出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味。 “不用担心,他老板说了他自作主张想让于先生帮忙试试这20年的葡萄醋,因为有少量酒精,所以已经安排好代驾了。”服务生又道。 20年的葡萄醋,老板可给足了于术面子。 有些富商想花重金单独买他们家的葡萄醋,都不舍得卖,老板就这样水灵灵的送了于术一小桶。 于术绅士的将杯子递给赵静韵。 环境优美,无人打扰,二人的话题很随意。 “我没想到伍艺晗居然是那样的人,塌房塌得好突然。不过真的谢谢你帮忙拍到我推的照片!” “我还要给你道歉才是,他塌房跟我们把小鬼送走有关系。” 于术挂断了来电。 赵静韵瞥了眼一闪而过的来电备注。 她用开玩笑的口吻温婉道:“你们正常工作,他行不正坐不端,迟早也会塌。真要这样算,那我更应该道歉,搞出来六中的烂摊子,害你们忙了好一段时间。” 手机消停了没几分钟又响了,于术再次挂断。 “不能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校董夫人透露过,就算没有那件事也打算改建实验楼,制造的事,早晚都要发生,你只是加快了事件发生,让事情迎来了一个好结果而已。” 事实的确如此,如果等到实验楼改建,会有更多受害者出现。 “对了,男团十月初有巡演,第二站是羊城,我可以预约vip席,你有...” 于术话说到一半,手机又响了。 他无奈的瞪了一眼屏幕,心里骂了江禹好几遍,在机场就跟他说约了人,还一直给他打电话。 第三次挂断。 赵静韵装作没注意到频繁的来电,接上巡演的话题:“那太好了,十月初我刚好有假期,我们一起去看?不过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帮我预约就行。” “那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窗外摆动的树杈捻起一缕阳光放到于术脸上,眨眼间扑腾的眼睫毛染满了柔和的玫金色,双眸溢出温润的光彩,就像安静躺在澄澈干净湖底的宝石。 他歪头一笑,极致的温柔好看快要让赵静韵融化。 只是,这份美好定格没多久,又被电话铃声敲成满地碎瓦。 事不过三,江禹打第四次电话了,说不定真有急事。 于术朝赵静韵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啊。” “先接电话吧,可能有突发情况找你才打那么多电话,能理解。”赵静韵知性的浅笑大气又有包容力。 于术快步走到包厢外,按下接听键:“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电话那头的江禹吸了口气:“崴脚了。” “崴脚了你让刘旭送你去医院啊,实在不行找个私人医生也可以啊,我有事在忙呢。”于术不明所以,崴脚屁大点事不想去看医生家里也有药酒。 “还有点心悸。”江禹又缓又重地吸了口气。 接通电话那声呼吸跟江禹的语气听着就很有问题,羊城好点的心血管内科这个时间要排很久队。 想到这,于术皱眉,倒吸一口气“嘶”道:“行,等我回去。” 他挂断电话,回到包厢,满脸歉意的苦涩道:“江禹,心脏不太舒服,这时间挂号要排队比较久。非常抱歉。” 赵静韵挽起垂在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从容一笑:“没事,能理解,你先回去帮他看看,心脏不舒服可大可小。” 于术又说了一次抱歉,匆匆下楼结账,还不忘转告老板,让代驾送赵静韵,他有急事先走了。 于术风风火火赶回去颐德公馆,推开扑脸袭来的凉气给一身汗的他冻了个激灵。 屋里没有半个人影,难怪江禹会打电话给他,要是有其他人在,也不至于找他了。 情急之中,拖鞋左右穿反了他也没发现,直冲三楼。 卧室门半开着,江禹只穿了条紧身的黑色三角内裤躺在床上,浴袍乱丢在一边,地面还有些许水渍。 而他右脚脚踝红了一大块,还有些发肿。 应该是洗完澡出来不小心崴脚了,然后心脏不舒服。 于术快步上前,把手放在江禹光洁细腻的胸口处,感受心跳频率。 第93章 “那么久才接电话。”江禹有些埋怨。 于术有些理亏,江禹是真的不舒服,他居然挂了三次电话。 “我这不回来了。”他低下头心虚道。 “我以为你不来了。” 江禹居然露出一丝脆弱的表情,于术看得心脏猛地颤了一下。 于术收回手,江禹心跳频率跟次数都正常,可能是他洗澡之前做了剧烈运动,所以导致心悸了。 “洗澡前锻炼了?” “嗯,跑了几公里。” 那难怪。 于术松了口气,接了杯温水送到江禹嘴边。 江禹不抬手,就那样躺着,眼睛睁大看着于术,等喂。 “下次运动完休息一会儿再洗澡,知道不。” 于术托起江禹,慢慢把水喂到他嘴里。 江禹踢了下扭到的脚,努努嘴:“疼。” “知道了,你先把水喝完,我再给你上药。” “我行动不便。”江禹意有所指补充道。 于术弹了下江禹额头,无奈道:“行,我今晚就在你这过夜,满意了吧。” 江禹摇摇头:“好之前你都得在这。” 于术想拒绝,但刚才结账时银行卡的余额跳了出来,把想翻白眼驳回的心按住。 男团的尾款,让他还清了房贷,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要不是江禹,他还得为市区的平层当二三十年房奴。 他笑骂道:“好好好,当我欠你的,你真是个皇帝。” 第61章 过节 都中秋了,江禹家反倒更冷清,没人来送月饼也没人打电话说几句,要不是于术还在,偌大的房子就他一个人了。 于术好奇江禹怎么不回去中秋,但想到他有不想说的苦衷,就收起了多余的好奇心。 “等会我给你准备好东西摆到四楼的露天花园,我就回去了啊。” 于术走到江禹身边,瞟了眼手机界面,看清楚在点外卖便一把夺过。 “脚都好差不多了,别太懒啊。”他仔细看了看,一个鸡汤就要八百八十八,真不知道江禹是怎么做到,一边大手大脚一边干着又危险又脏乱的活儿。 江禹干脆扑通往后倒,身子陷入柔软的沙发。 “你早点回去,晚了堵车。”他满脸无所谓,但语气意有所指。 于术一下就听出来了,那里是喊他快点回去,明显就是在说你居然留我一个病患在家。 他很想戳穿江禹,扭伤脚踝没拉伤肌肉和韧带,那点小伤涂个药油两三天就能下地走路了,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要他伺候。 不过话说到嘴边又嚼碎了往回咽。 认识那么久,江禹帮了他很多次,把他从水深火热的危急关头救走。尤其那条又冷又疼仿佛吃人的河,江禹居然忍着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刺骨冰冷和疼痛,从对岸游过来,再把他带了回去。 江禹对他够有情有义了,于情于理都做得足够好了。要不是江禹,可能他还不能健全站在这儿呢。 而且他还比江禹年长了一轮,不过多照顾几天而已,也没多碍事。 “那我走了。”于术勾起嘴唇,天真的笑着,仿佛真没听懂江禹的话中之意。 江禹愣了下,但坑是自己挖的,只好认命往下走了:“开车回去。”他随手抓了个车钥匙,丢给于术。 于术倚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江禹:“外卖别点了。”说着就走过去,拽起江禹,“走了,陪我回家过节。” 一身居家服的江禹翻了个身却没有起来的打算,打了个哈欠:“不打扰你过节。” 他去过于术家,三室两厅的平层,主卧、客房加书房,于桓跟于术一块住呢,哪有地方给他过夜。不用说,于术肯定连夜给他送回来,没必要辛苦于术来回跑一趟。 当然,他不介意跟于术挤一张床,但是谁知道于术介不介意呢。 于术仿佛想到了什么,越过江禹折回卧室,轻车熟路收了几套衣服裤袜,再停在江禹身旁,煎鸡蛋似的把人翻了个面。 “走不走,衣服都帮你收好了。”于术捏着江禹下巴把脸掰过来,四目相对,他心间忽而生出强烈的预感,江禹肯定会跟他走。 “我在家睡大床,不去打地铺。”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真不去?不去我就帮你把衣服放回去,我自己走咯。” 江禹没接话。于术皱了下眉,刚才的第六感失灵了? 于术又等了片刻,江禹还是没反应,看来是真不想跟他回去热热闹闹过中秋了。 他把衣服放在沙发边上了,转身下楼。 但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禹一手捧着衣服一手扶墙,瘸着脚跟在后面,只是脸上淡定从容的表情和他的行动很反差,越看越有点儿像一只傲娇的大猫猫。 于术翻了个白眼,笑骂了他句戏多。 两家相距不远,路上江禹一反常态,话多了不少。更加奇怪的是,江禹居然莫名其妙关心起赵静韵来,印象中也他们俩并没有多熟。 但于术很快就听明白江禹的意思,哪是关心赵静韵,是在套他话,怎么没跟赵静韵过节。 他简洁地回道:“赵静韵有自己的安排,我也不晓得她干什么去了。” 这话一出,江禹就安静了。 路上有些塞车,五十多分钟才到小区,于术扶江禹进电梯的时候,碰到几个能叫得上名字的住户,跟他们点头寒暄了下。 其中的大婶看到江禹就走不动路了,直白地问:“小伙子有对象没有,我亲戚家的女儿二十多刚大学毕业,要不认识一下。” 人上了年纪总会热衷于催婚催生,但凡看到个好点儿的男生女生就想给自家人介绍。 “婶,我那不行,有病。” 电梯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江禹一句话终结了话题,大婶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她尴尬地挠了挠大腿外侧,小声嘟囔了句对不起。 于术别过头忍笑,庆幸自己穿的是皮鞋,要是拖鞋肯定让人看见,他快要抠出三室一厅的脚趾。 “江哥,于哥。” 汪智遥开门把人迎了进去。 江禹扯了下嘴角,淡然一笑。 他并不意外,在路上就猜到于术这好心肠,肯定不会放任爹没了妈不管的汪智遥自个儿过节。 暑假那阵子,于术怕汪智遥去别地儿干活赚不够学费跟生活费,就劝他收了汪智遥。到时候汪智遥的工资从他工资和提成里面扣,还要求不要告诉汪智遥。 江禹觉得于术有点儿过于烂好人了,能帮一时但帮不了一世,要是以后有更大的坑,总不会还要帮这个非亲非故的小男孩收手尾吧。 直到男团那件事结尾他才晓得,于术的打算没那么简单。 他们需要又安全又高效的办法解决掉双瞳小鬼和大群鬼婴,于术就提出了汪智遥,反正那些东西都不该存在,那就不如借汪智遥的能力彻彻底底清理干,永绝后患。 749局肯定也有能人可以出手解决,但汪智遥代表他们出面帮忙,打破了合作双方之间的微妙平衡,如此一来不仅让749局欠下了他们人情,还帮那边的警方解决了个大麻烦。 第94章 送出去的人情债都是隐形人脉,他入世的时候师傅都没这没细心为他做好打算,只是给了点防身工具跟不多的路费。 于术是真舍得花心思做这些事。 因而,在医院他就没忍住问过于术:费那么多心思安排,图什么。 他记得于术刚听到时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毫无杂质的笑容响应他:“图以后工作多一份保障。一物降一物,能安全事半功倍就没必要冒险,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万一出事了很难说。” 于术把江禹扔到沙发上,进厨房帮于桓打下手。 汪智遥赶忙拿了个新的小抱枕放到江禹脚下,给他垫着。 “不用,快好了。”江禹笑了笑,跟汪智遥视线相撞见顿然想起,汪智遥17岁,才比他小两岁。 汪智遥摆摆手:“于哥说今天带你回来过中秋,但你脚还没好,他昨晚特地让我跟于桓哥去超市给你买的。记忆棉没那么软,没那么容易热。” 江禹动作僵了半秒,垂下眼眸看了眼脚下的记忆棉蓝色小抱枕,思绪泛起圈圈涟漪,良久才慢慢抬头,目光穿过推拉式玻璃门,落到厨房里忙活的于术背影上。 “于哥人很好吧?”汪智遥见江禹回过神,给他添了点温茶,“我知道,我能去你那儿吹空调拿高工资,是于哥帮的忙,但他也在帮你。” 汪智遥是个聪明孩子,于术让他去江禹那儿做暑假工时,就大概猜到,于术不单单是关心他,还想让他能成为助力,在必要的时候帮一帮江禹。 江禹耸了耸眉毛,笑道:“这你都猜到了。” “太明显了。谁家好人钱多,随便请暑假工扫扫地就给那么多工资,够学费跟生活费的啊。”汪智遥说着垂下眼皮,眸底流转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吸了口气,浅笑着补充道:“他帮你挡刀子的时候,可能想的因为你是江禹。” 江禹眼皮猛跳了下,他不清楚汪智遥何出此言,但却无意识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别让于桓哥知道就行,他有点儿过于宝贝他哥了。”汪智遥意有所指,还着重强调了一遍半后句话。 “看得出来,我认识他们兄弟俩比你早点。”江禹伸直了大长腿。 两小孩在客厅有一句没一句往下聊,从于术聊到大学生活,又聊到近几天的新闻报道。 期间于术给他们拿过几次饮料或者零食,还八卦了一嘴:“聊什么那么起劲。” 江禹跟汪智遥相视一眼,云淡风轻道:“想到什么聊什么。” 汪智遥正经多了,跟于术说:“我们在聊十年前失踪的人突然回家的报道。我有个大学同学的爸爸就是,失踪了刚好十年,前几天回家了,那么多年了没半点变老的痕迹。” 于术有印象,倒不是失踪的人回来的报道,而是他上大学时听闻过游客失踪的报道,算起来时间也刚好是十年之前的事儿了。 不过他没深究,放下果汁又回去厨房。 窗外的天色渐渐昏沉,远处的晚霞像人为泼上去的色带,给天空的边际描了条歪歪扭扭的边。 吃过晚饭歇了会儿,于术在阳台架起炉子准备烧烤,汪智遥过去帮忙还被喊了回来:“你去看电视玩会儿手机。” 广东中秋必做的事有三件,听《溏心风暴之家好月圆》的片头曲,烧烤,以及吐槽五仁月饼难吃。 江禹活生生像个外省人,不会唱那首歌,也不烧烤,甚至于术吐槽不好吃的五仁月饼他还吃了一整个。 于术真有点好奇,江禹以前跟着师傅学艺的时候过的什么生活。 就连烧烤,江禹都挑了个顺风位,熏得眼泪水在眼眶打转。 十分钟之前,于桓才让于术到旁边休息,少闻烧烤的油烟味,然而十分钟之后,于术又回归烧烤炉旁边,就因为看不过眼江禹的样子。 于桓扫了眼江禹,眼里的幽怨转瞬即逝。 吃了烧烤还不过瘾,于术临时起意找酒店订了小龙虾、生蚝跟一打啤酒,四个人玩到十一点多。 江禹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有些许湿。 “睡衣扣好纽扣,空调冷了自己调温度,我先去洗漱一下。”于术把遥控器丢到江禹手边。 嘴上说洗漱,其实他是去浴室把江禹刚换下来的内裤袜子洗了。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在江禹家陪住的那几天他也是这样做的。 江禹刚崴脚那天,他想着帮忙把衣服晾了,一打开洗衣机,就看到堆成一团的衣物,让他无语的是江禹知道袜子分开洗,倒不晓得内裤也要跟其他衣服分开洗。 另一边于桓房间。 于桓气呼呼地跟汪智遥吐槽:“我哥都没帮我洗过内裤袜子。” 汪智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脱口而出:“那我帮你洗?” 第62章 特殊日子 枕边传来的震动声将江禹从睡梦中拽出来,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窗外的天气有些阴郁,阳光闷在云层里出不来。 床空了一半,于术已经起来出去了,不过他没拿手机,密集的信息提醒嘀嘀嘀个不停,每来一条消息屏幕就亮一下。 江禹无意偷看,坐起身穿衣服低头屏幕刚好亮了。 李卿衍发过来的消息短小精悍:我看到了个东西挺适合你的,等我去羊城的时候带给你吧。 “于术,你手机好吵。” 卧室传出去的呼喊声在走廊散开,另一个声音以相同的音量响应:“没密码,你自己解锁把闹钟关了。” 江禹愣了下,本来只是想让于术把手机拿走,他眼不见心不烦。 他倒没有偷窥的不良嗜好,点进去时钟功能把闹钟关了,但退出来时不知怎么地把通知栏拽了下来,而ios系统会显示消息内容,李卿衍的连环消息顷刻钻入眼内。 「早上好啊,昨晚你怎么没回我消息。」 「我过段时间又要去羊城,我想试试早茶,到时候你带路我请客,怎么样?」 「八点半啦,再不起来马上九点了,太阳晒要屁股啦。」 看样子,李卿衍单方面联系,于术基本不怎么回。想到这儿,他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但想到今天是八月十六,江禹讨厌每年的阴历八月十六,对他而言个难熬的日子。 于术敲了敲房门,眸底倒映着江禹鲜少露出的无奈又带点伤感的表情。 他有些懵,第一次看到江禹的反常,小心询问道:“不舒服?” “可能没睡好。” “睡没睡好不知道,但你昨晚睡着睡着踢被子手脚都搭到我身上了,推都推不开的。” 于术抬头看见18c的空调,不排除着凉头晕头痛不舒服,他轻轻嘶了一声,三两步迈到江禹跟前,用手背探了探额他额头的温度。 不摸不要紧,一摸吓一跳,哪是正常人的体温,仿佛跟室内的凉气混为一体了低得有些吓人。 就说嘛,江禹生物钟比他还要稳定一些,但他起来的时候江禹却没醒,当时就该留个心眼的。 于术脸色短暂滑过惊讶,担心让他条件反射唰啦地拖开衣柜门,从最里面翻出来羊毛大衣跟围巾套到江禹身上。 “我现在带你去看医生,除了冷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于术又乱又慌,尾音都微微颤抖起来了。 第95章 江禹摆摆手,从容淡定道:“休息一下就好了。”仿佛身体出现异常病状的是别人一般。 于术不听,手指像藤蔓纠缠树干似的抓住江禹手腕:“低温发冷必须去看医生。” “你不就是医生,而且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去了也白费。” 每年八月十六都会这样,轻则一两天恢复,久则三五天才没事。 究其原因,还是跟师傅生活。 依照师傅所说,他是个被遗弃在荒郊野岭的孤儿,怕山间野兽给他当零口吃了才发了善心捡回家。因为自小就跟着师傅学习,经常跟游魂野鬼山野精怪打交道,身体吸收了阴气便出现了变化。 八月十五是阴阳平衡,十六则是打破平衡,因而江禹会在中秋之后的几天里出现反常,只是不舒服几天看着吓人,但实际上没什么影响。 “因为我是医生,所以才要带你去医院。” 于术思来想去,还怕不稳妥,找了双厚棉袜,正蹲下身子要给江禹穿上去。 江禹哭笑不得,但同时心底也漫起柔软。 以前那是情况允许所以他开开玩笑逗于术,但现不该揣着明白装胡涂,白白浪费掉于术的发自心底的关心。 他弯腰倾身贴在于术耳边:“真没事,每年八月十五都这样。”他简介概括了一遍缘由。 听懂前因后果,于术才松了口气,不过他没起站起来,低头对地板想了一会儿,又继续把厚棉袜给江禹套上。 “那你往年怎么过的?” 于术缓缓抬起眼皮,镀了层灰蒙蒙阳光的眸子却闪烁着温柔而坚定的光彩,仿佛一颗落了灰的宝石。 暧昧的视角四目相对,于术微蹙的眉毛下流转着关切和担忧,江禹看着看着竟生出伸手揉开那皱起的眉头的冲动。 他这样想了,也真这样做了。 于术干净清晰的思绪马上变得湿哒哒黏糊糊,不知道该怎么把字词组成语言,就连肢体动作都为之稍稍僵住了。 于术拍开江禹的手,眉头皱得更紧,嘴角都有点往下耷拉了。 “我额头有东西?” “自己过,在家呆着不乱跑没事。” 噗的一声闷响,江禹又躺回床上,在枕头边儿摸出于术的手机,递出去:“一直有人给你发消息。” 于术看了眼就迅速把手机收进裤袋,仿佛眼不见为干净,又无奈地“哦”道:“李卿衍神经兮兮的,我跟他没多熟倒是老发些没意义的消息过来。” 江禹在心里喜滋滋地为李卿衍默哀几秒钟,想拉近关系却想不到于术特别迟钝,把主动找话题当成了没营养的消息。 “那你再休息会儿,我要出去一趟。”话刚说完,于术走到门口要拐弯了。 江禹跟了出去:“去哪?” 其实江禹也不是完全没事,潜意识想有人陪在身边还能他说说话。 没入世之前有师傅嘴硬心软骂他两句,入世之后全靠自己,不敢也不能跟手底下的人说。 于术转头,跟江禹鼻尖贴鼻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去买菜啊,昨晚睡觉前你不是说想吃青椒酿肉。” “哦,好。那我也去。” 匀速旋转的小吊扇将新鲜肉类的腥味绞成数不清的碎块,塞到菜市场的每一个角落。 熙熙攘攘的嘈杂人群是那样熟悉,恍惚间江禹仿佛看见了时光重迭。他刚到羊城时,就住在传统的菜市场附近。他买一个玉米阿姨还给他剥粒,去买鱼大叔给他起骨切片还告诉他哪家的配料好还便宜。 “小于,好久不见你来买菜,今天吃点什么?”鱼摊的大叔乐呵道。 于术笑眯眯跟大叔打招呼:“鲫鱼怎么卖。” 老板也是个人精,扫了眼于术旁边穿得严严实实的江禹就知道什么情况了,转头朝远处的菜摊大声吆喝:“老婆,拿几颗冬笋送小于,他煲鲫鱼汤驱寒。” 江禹心底涌起绵长细腻的暖意,不过他没说话,安安静静跟在于术身后,在菜市场转了一大圈。 菜市场好多店家都跟于术挺熟,不管买没买,走过看到了都喊一声打个招呼。 卖青椒那个阿姨个子小一米五多点儿,很活泼,看到于术还笑眯眯地拍拍手掌:“青椒给你留好了。一大早特地去菜园子摘的,怎么样,够漂亮够新鲜吧。” “谢谢慧姨。” “话说回来,你不是不吃青椒嘛,怎么突然跟我买青椒。” 江禹仿佛听不见周围杂乱的人声,耳边不断回放阿姨的话。他的人际圈子很小,师傅、鬼、客户和手下,客户只喜欢收到事情妥善处理好的结果,手下关心工资到不到位,师傅嘴硬心软傲娇得很,关心只做一半还经常把“男孩子家家不要那么娇气”挂在嘴边。 言行合一关心他的,好像只有认识不久,因为利益牵连才一起工作的于术了。 于术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江禹,柔和笑道:“他,想吃。” “哎哟,你上哪认识这又高又帅的小伙子。要我说,你俩可比我那女儿天天追的什么男团明显好看多了。” 于术笑了笑,刚想说这位是我现在的老板,江禹就突然搭话:“他不喊你阿姨,我还以为你是姐姐。” “嘴巴真甜。” 阿姨低下眉眼瞟到于术踢了袋剁好的肉,赶紧拿了点儿姜、蒜和一把小葱儿,塞到袋子里。 于术正要掏手机扫码,阿姨麻利的夺过两个收款码,捂在怀里:“不准跟阿姨客气,青椒也当阿姨请你吃的。真是多亏你看我嘴唇颜色有点发紫劝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心脏,要不然我得住院呢。” “那谢谢了。”于术见阿姨心意已决,就假装先答应下来,等她把收款码放回去了,就让江禹折回去把收款码拍下来给他。 江禹今天跟平时比起来过于柔软,让于术生出一种错觉,把江禹跟汪智遥划分为一类,都是可爱听话的小弟弟。 所以菜市场门口碰到卖糖葫芦的小贩,想都没想就要了三串儿。 江禹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有一点点蒙圈。 “生病的时候吃些甜的会开心点。”于术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回头温和地笑了笑,剎那间仿佛所有柔软阳光都聚集在他脸上。 “哄小孩就有用。”江禹只是表面嫌弃,心里回荡着暖流。 于术掐着江禹脸轻轻拉了下,理所当然道:“你在我面前不就是小孩。” 说得倒也没错,一个三十一岁一个才十九岁,江禹在他面前可不是小孩儿嘛。 不过江禹好像对于自己被归类小朋友一揽挺不满意,他挑了挑眉:“是吗?” “是啊。” 于术开车,偶尔瞟一眼内后视镜,江禹一直低头玩手机。 “多休息几天?”于术道。 江禹的视线从手机移开:“不休了,来活了。” 第63章 办法 最后一针落下,断成五六节的建筑工人终于有点人样。 于术大口大口呼吸,胸口胀起又瘪下去,挨着树干坐下原地休息。 江禹说的来活是件小事,医院翻新门诊楼后面的围墙,监工发现一到晚上就会多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工人。 第96章 工地那边找过两次其他道士,但是送走了又出现,迫不得已才找上江禹。 那些道士送不走那是自然,因为他们看不出那个建筑工人死的时候已是碎尸,三魂七魄分散开,只会无意识重复生前的事。 要是没有于术,江禹就让手下在这守着,出来一次就送一次,直到不再出现为止,这不于术出手就方便多了,蹲点三天把残魂收集齐再缝起来,一次送走。 因为江禹还是发冷体温低,于术不放心就没让他来。 这是于术第一次自个儿驱鬼,他歇得差不多了,从包里找到出门前江禹给他的朱砂符,同时耳边回荡起叮嘱:“见机行事,无法沟通且有伤人意向,就用符送走。” 建筑工人满脸惊喜和意外,感激地冲上前扶于术,但手却凭空穿过了于术的身体,他微微一怔,后退了几步,留出一道安全距离。 “谢谢你,可是我。” 于术摆摆手:“我来找过近些年的工地意外报道,你十年前因为安全绳索老化而从七楼摔落当场死亡。” 建筑工人看着就二十六七挺年轻的,他面无表情眼神还有些迷茫。 于术脑子不自觉浮现江禹做这些事的画面,对上可以交流的鬼魂江禹会耐心完成他们的遗愿,于是他状补充道:“你有什么没完成的事,或则想要让我帮忙转告的话吗?” “我感觉到妹妹回家了!我想回去见她,给她买好看的裙子,带她去吃新上市的小蛋糕,可是...”建筑工人低头看自己起满茧子的手,斑驳陈旧的安全帽微微抖动。 于术皱眉,一头雾水。哪怕血浓于水,但阴阳两隔建筑工人死了十年,是怎么感觉到他妹妹回家的,再说了晚上十二点,再怎么牛马都该下班了。 清冷月光和于术温柔的蹙眉产生微妙的化学反应,竟有几分神圣的悲悯。 建筑工人喉结微微蠕动,胡乱抹了把脸给自己添了几道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盯着于术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他磕绊道:“我妹妹去旅游了,她以及和她去同一个地方的人,都失踪了,去景区也没找到人。” “你妹妹什么时候去旅游的?去的哪儿?”第六感告诉于术,建筑工人妹妹的失踪有蹊跷。 建筑工人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于术:“14年七月,她大学放暑假说想去做兼职,我怕她学生被人欺负不想让她去兼职,就给了她点钱让她好好出门玩玩,但她出去了就没再回来。” 于术满腹狐疑,但还是耐心道:“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回家的呢,说不定你出事没多久之后回家了呢。” “不,她一个星期前来这个医院挂号看病历,就是感觉到很熟悉的气息,我才会再次出现。”建筑工人笃定道。 “这样吧,如果你不害人,我可以让你多停留几天,你可以回去见见家里人,但如果你做了越轨的事,我会马上把你送走。” 倒不是于术心软,而是感觉到建筑工人很纯粹干净,他当医生见过各色各样的人,第一眼就觉得和善的人,真的是没有杂质那种善良。 建筑工人连连点头。 于术推开门,江禹还在披着毛绒毯子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回来了。”江禹盯着恐怖画面,淡定从容道。 “还不睡,都一点半了。”于术倒了杯水,徐徐上升的惹气像悬倒的水流。 江禹应声关掉了电视迭好毯子,往卧室走去。 简单洗漱,于术回到卧室时,江禹已经迷迷糊糊了。 他蹑手蹑脚的钻进被窝,碰到江禹凉冰冰的手臂心顿时紧张起来。出门之前,江禹都没这么严重。 于术轻轻摇了摇江禹。 “没睡着,怎么了?”江禹翻了个身和于术面对面,目光炯炯,咫尺之间呼吸在对方脸上散开。 “你手更冷了。”于术紧张道。 昏暗间,江禹双眸闪过一丝亮光,他钩起嘴角,略带笑意挖坑:“那你给我捂暖?” 于术想都没想就上手了,捧着江禹的手往自己肚子放。 江禹短暂上映雪花台,于术还真顺着他挖的坑往下跳了,不免生出些内疚。 “你这个就不能像看病一样,知道病灶直接快速拔除吗?”于术另一只手轻轻拍江禹后背,像在哄小孩儿。 江禹淡淡嗯了声。 确实有办法,师傅跟他说过,正是因为体内阴气失衡,才会导致这种情况,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让阴气平衡。不过很难,需要干净的阴气作为填补,而百分之九十九的阴气都杂乱肮脏,要是 吸纳糅杂的阴气更会适得其反。 于术双瞳亮晶晶的等待江禹说出解决办法,他有强烈的预感能帮上忙。 “什么办法?” “当我没说。” 江禹想抽手翻身,但于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俨然一副听不到答案就不放弃的样子。 “哪有你这样说话说一半的?!” 江禹叹了口气:“反正我又没其他事,多过两天自然就好了。” “体温这么低就已经有事了,你得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于术也跟着叹了口气:“有办法你不说,以后我怎么帮你呢?” 以后? 好陌生的词。 要不是于术腹肌传来温热,江禹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于术见江禹不理人,继续道:“既然有办法,那明年、后年还有大后年,你又何必再经历一遍这种没必要的罪。你说出来,我能帮你肯定帮你。” 江禹的语气意味深长:“我说了你可能就不这样想了。”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于术掐着江禹脸颊扯了下。 江禹幽幽地盯着于术,嘴唇微张却没说话。 沉默了十秒,江禹哑着声音道:“亲我。” “啊?” 于术揉了揉耳朵以为听错了,但江禹认真的目光刺破黑夜,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快给自己想了一套说辞。江禹是因为体内阴气失衡,维持平衡需要阴气,而他是纯阴体质,接吻能让他干净的阴气过渡到江禹身上,从而缓解症状。 江禹趁于术走神,把手抽了出来,翻身背对于术。 是啊,于术下了飞机要跟赵静韵见面约会,怎么想都是喜欢女人的,要他亲一个男人,太膈应了,接受不了也正常。 所以他才说,当他没提过有解决办法。 正当他后悔说出那两个字,肩膀受力,再次翻了个身。 于术坚定的目光就像要入党,他凑到江禹嘴边,贴了上去。 江禹还在震惊中流连,于术又软又温暖的嘴唇就贴得更紧,也嗅到于术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和唇缝中慢慢往外流淌的细腻绵长的薄荷味。 江禹还没来得及适应,于术又有了新一步动作,他慢慢往江禹嘴里吹气。 江禹哭笑不得,是需要平衡阴气,但阴气跟气是两种东西,不需要这样刻意,只要他们交换□□,于术身体里无瑕有灵性的阴气就会进入他的身体。 内心挣扎了几秒,江禹终于做好决定,反手捧住于术的脸不让他乱动,随后缓缓伸出舌头。 于术牙关感觉到江禹舌头时,身体僵了一下,随后猛地推开江禹。 第97章 他诧异道:“你干嘛?” 江禹舔了舔嘴角:“阴气跟你的气是两种东西。所以我刚刚才说你当我没讲。” 于术心里咯噔一声,是他想当然了,把氧气跟阴气混为一谈。 他有点儿后悔,但又是他先提出帮忙的,现在帮到一半反悔太不好了,而且江禹刚才也说明白了亲他,亲不单纯只是嘴唇碰嘴唇。 于术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算了,反正都是男人,就亲嘴伸舌头而已嘛,没什么的,更何况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帮江禹渡过难关。 可是他长这么大他还没亲过人呢,他的初吻就这样水灵灵给江禹了!只是他不知道,早在刚去京城没多久,初吻就给了江禹。 罢了罢了,他是医生,帮助病人要紧。于术最后还搬出来自己是医生作为理由,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医生入职宣誓。 于术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说:“那我们继续。” 话还没断尾,江禹将饿狼扑食似的堵上他的嘴。 江禹的舌头宛如灵蛇长驱直入,和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此进彼退,细微的津液搅动声在漆黑的房间里无限放大。 于术感觉到江禹体温迅速回升,他心底的芥蒂也随之消散。 他彻底放松口腔,任由江禹进犯,舌头仿佛要被吸走了。嘴里的空气也愈发稀薄,胸口微微发麻,同时他也能清晰感知到随江禹的进攻节奏,自己的体温不断攀升。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原来跟男人舌吻是这种感觉。 于术嘴唇都快没知觉了,江禹才满意的松口。 俩人分开,染了月光细如发丝的银线在漆黑房间里格外显眼。 他们都喘着气,从刚才的吻里慢慢抽离恢复。 还是江禹开了口:“就这样的办法,以后你还帮我?”他的目光恢复锐利,仿佛能刺穿所有假话。 于术不敢直视江禹的眼睛,更不敢承认跟江禹接吻其实挺爽? 他始终有种年上心里,稍稍平复心情,故作淡定道:“说到做到,快睡觉。” 江禹盯着于术的后颈勾唇,“我手还有点冷怎么办?” 于术闭上眼慢慢翻了个身,一通乱摸抓住江禹的手往自己肚子放:“睡觉。” 第64章 日常生活 “起开!” 于术瞪大眼睛,扯开江禹的手,但刚拿起来三五厘米的距离,又落回胸口,随呼吸缓缓起伏。 江禹体征正常了,但行为还没变回原样,他还是喜欢手脚搭在于术身上。 而且! 于术都看到江禹睁了下眼,他明明醒了还非要继续装睡! “我要起床!”于术不满道。 江禹眼皮动了下睁开一条细缝,手没有松开的打算还稍稍收紧了些,他轻轻拍着于术的上臂,就像于术昨晚哄睡拍他后背那样。 “再睡会。” 清晨低沉的声线别具一番磨砂质感,仿佛有种可以让人心甘情愿再次闭上眼的蛊惑魔力。 不过于术很没上当,他又推了推江禹:“你睡归你睡,我要起床。” 江禹呼吸一滞,大脑瞬间清醒,悻悻松开了手。 他甚至想不透刚才到底出于什么心理,要于术陪他再睡一会。 从窗户倾泻进来的阳光如丝绸一般,于术换衣服的动作仿佛把阳光披到身上,格外温柔。 于术习惯性探了探江禹体温。 “嗯,体温正常多了,脸上也有血色了。你再睡会儿,我准备好早餐再喊你。” 江禹半眯着眼送于术出了卧室,不着痕迹长叹一口气。 准备早餐时,于术有些心不在焉,差点切到手指。 他已经尽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但是脑子有自己的想法,不断循环回放昨晚接吻的画面,和江禹抱着他渡过冰凉蚀骨河水的场景。 而且刚才江禹要他陪着多睡会儿先别起床时,他居然想答应,要不是理智上线,可能真就那样不明不白暧昧地搂在一起赖床。 纠结了半天,于术只能把问题归结为对初吻随便给了个男人太过耿耿于怀,所以才会心烦意乱,想些有的没的。 锅盖咕噜咕噜冒着白汽和泡泡,椰子的清甜和鸡肉的香味交织,填满了厨房。 早餐还是江禹昨天点的椰丝鸡肉粥。 “你弟呢?”江禹吸了吸鼻子,心满意足浅笑。 于术勺了口粥吹凉:“你有事找他?” “就问问。” 江禹低头喝粥,没注意温度有点烫舌头,触电似的吐了出来,伸出舌头降温,就像一只大型犬。 于术放下碗冲进厨房,接了杯凉白开加了点儿冰块。 “含一会儿,别喝,早上喝冰水伤肠胃。”他提醒道。 江禹吐着舌头说话:“日大了日大了(知道了知道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三岁小孩呢,粥还冒着热气都不吹一下。” 于术转念一想,又觉得江禹这副笨笨的模样很新鲜,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他拿过江禹的碗,一边用餐勺搅拌一边吹凉。 江禹静静看着于术给他吹粥,心底浮现世人口中常说的三餐四季,或许眼前的景象就是岁月静好最清晰最简单的答案。 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心又悬了起来,不敢再盯着于术看,怕越看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便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 “我弟约好了今天去汪智遥学校的图书馆一起自习,早餐都没吃六点半就起床出门了。”于术余光瞟了下江禹的小动作。 江禹还喊着冰水,不方便说话,便点了下头。 俩人都很默契没提起昨晚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地随便聊。 早餐还没吃完,就有人敲门。 “咚...” 于术有些意外,家里离汪智遥学校还挺远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咚...” 不对,这个敲门节奏有问题,三长一短鬼敲门。 于术警惕的看了眼江禹,这大白天来敲他家门,也太猖狂了。 “你最近惹什么东西了?”江禹疑惑道。 回来好些天了,基本都跟江禹待在一起,他哪都没去,怎么会惹上脏东西。 江禹也想到了,这些天他们跟连体婴儿似的,就差一起洗澡了,于术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没机会惹上脏东西。 正当他们都疑惑时,门口传来了说话声:“是我,昨晚谢谢你。” 破案了,是昨晚那个建筑工人的声音。 “你怎么找过来了,有什么事?”于术从门缝探出头,警惕的看着建筑工人,并不想让他进自己家。 建筑工人正要说话,江禹也跟着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把门打开,眼神示意进去说。 于术埋怨的小眼神直勾勾扎到江禹身上,怪他整出一副主人样把鬼请进家里。 江禹没急着接话,等建筑工人进屋了,才贴到于术耳边低声解释:“有我在别担心。” “行吧。” 俩人跟着进了屋。 “你心愿已了?”于术直白问道。 建筑工人连忙摇头:“昨晚还好好的,今天一早,全家都不见了。” “啊?你妹妹不是前几天才回家的么?你昨晚回去干什么了?”于术皱眉。 第98章 虽然他很想快点把建筑工人请出去,但还是沉住气问清楚前因后果。 江禹则在旁边事不关己,低头玩手机。 建筑工人想了想:“我昨晚什么都没做,就回家看了眼,早上人就全没了。” “家里留下什么痕迹没有?” “一切如常,就是人不见了。” 于术满腔疑问,一家人整整齐齐消失,太匪夷所思了。 旁边玩手机的江禹终于抬起头,把手机递到于术面前。 本地紧急报道,有三家人全部离家出走,最新的线索是三家人全部上了同一班离开本市的公交车。 江禹给于术看完,又把手机转给建筑工人看。 建筑工人嘴唇微微颤抖,情绪激动起来:“我妹妹,还有我爸我妈!”他指着队伍中间的三个人,布满血丝的疲惫眼睛瞪得老大。 于术看不太清,但其中一个他认得。 他指着队伍末尾那个穿雪纺衬衫的女生说道:“这个女孩子,是汪智遥同学,我前几天他朋友圈的班级合照见到过。” 于术说着点开微信,翻到汪智遥朋友圈往下滑很快找到了那张合照,然后将手机摊到桌子上,给一人一鬼看。 两张照片对比看,确实是同一个人。 “我想起来了!”于术拍了下桌子:“中秋那天晚上,你不是跟汪智遥聊过失踪了十年的人回家那事吗,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此时,另外一台手机传来新消息。 「江哥,我把你电话给出去了,应该很快就有人联系你。」 江禹拿手肘撞了撞于术,眉毛轻挑:“猜得不错。” 看样子又来了个大活儿。 第65章 沉眠河谷(一) 古龙寨依山傍水,自然风光秀丽,每年都有不少人来旅游,尤其中秋前后,古龙河谷更是露营赏月的好地方。 “风景区闹鬼?”于术翻看资料边喃喃自语。 景区负责人倒上热茶,谨慎道:“也不是闹鬼,就是这么多年来景区都没出现过意外事故,只有刚开放的时候有个别游客走失。” 工作人员就重避轻,没有否认景区有游客失踪,反而把问题归结到游客本身。 于术不着痕迹把茶推远了,没接话。 倒不是不给面子,哪怕是千年狐狸必要时刻也得晚点儿聊斋,不然就景区为了收益想把事情压下去的势头,要是顺着负责人的态度继续话题,问不出来任何有用信息,单纯浪费时间而已。 他那样淡然地跟负责人对视,从容又暗藏冷意的眼神,大有“是你上边的人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别给我玩猜谜游戏”的架势。 负责人见于术不好说话,就瞟了眼旁边的江禹,苦涩地开口:“我该说的都说了。” 江禹无视人的功夫出神入化,仿佛把负责人当成了口气,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见负责人前,江禹就说好了把交涉的任务全权交给于术。 他则高高挂起在旁边喝茶吃点心,当起甩手掌柜,还美其名曰观摩学习于术如何社交聊天。 “我们景区开门营业那么多年,有口皆碑,有些游客不听劝,不看游客止步的警示牌,非要翻过围栏往不该去的地方去,我们景区也没办法不是。” 这哪是没办法,分明是怕到时候追究他责任丢了工作。 于术厌蠢症顿时就犯了,见面的时候就出示了相关的证件,交代清楚是谁让他们来的,这负责人是听不了一点人话。 他敲了敲桌子,眸光冷了下来:“刚碰面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晰明了,是景区的大老板让我们过来解决问题的。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为难你,今天就到此为止。” 于术要继续跟这个脑子不好使不知道怎么上位的负责人聊下去,他要先被气晕过去,说罢拉起江禹就要往外走。 “他们非要贱,能怪我们景区吗?再说了,谁能保证你们会不会说出去,说漏嘴了我工作没了谁负责?”负责人也是气急败坏了,死活不肯松口。 这个负责人一根筋,没法沟通。 “可惜了这个好地方啊~” 凉爽清风穿过胸膛,于术张开双手呼吸混合了草木和溪水味道的新鲜空气。 “你是可惜钱。”江禹无情戳破。 于术踹了脚河滩边的碎石:“那不正常,人往高处走,活着要向前看也要向钱看,跟钱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叹了口气:“你是没试过没工作存款不多还要还贷款的日子,反正我是怕了。” “我刚出来的时候住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一天一包泡面。” “你有本事还是没多少同行。我呢,说得好听是副主任医师,但实际上还不是一个打工人,大少爷的情人术后排异反应意外去世,我因此丢了工作再也进不去医疗行业。” 江禹迈开的长腿有点儿无从落足,这是第一次听于术说起以前的事,才发现自己其实对于术并没有多了解, 他扭头看了眼于术,于术十分平静,那种无能为力被迫看开的从容让人心疼。 于术收回眺望的视线,释怀一笑:“所以我其实也能理解负责人的行为动机,成年人往往背负着很多东西,一旦丢了工作压力山大。” “算了,不说这些不搭噶的话了,歇会儿再去找其他人试试看。” 江禹应声点头,眼神忽明忽暗,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于术拿出手机重复观看三家人上公交车,和公安提供的照片。 “你看看这里!” 于术把手机贴到江禹眼前,指着排在最后面那个大叔。 要不贴近了认真看,还真看不出来,大叔背后还有个小孩儿。 女孩藏在大叔身后,就露出来一小截裙角跟麻花辫,看身高年纪很小,大概就六七岁的样子。 江禹滑了下图片,往后翻。 后面几张照片也一样,出现了一截裙角,但人几乎看不见。 可他们了解过三个家庭的资料,都没有年级这么小的女儿。 最后那张照片是风景区的大桥,小女孩露出了半边身子,奇怪的是衣服细节清晰可见,唯独小女孩的脸,一片模糊,像人为打上了马赛克。 “不对。”江禹皱起眉头,指着距离队伍很远的树干。 要不仔细看,还真不好看清楚,有个跟红衣小女孩年纪相仿的小男孩,他身着褪色到发白的老式排扣衫。 于术瞬间联想起台湾广为流传的红衣小女孩。 “会不会是这个小女孩,把他们引诱走的?” 单凭照片,江禹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如果真是红衣小女孩的鬼魂作祟,这风景区定然不会这么干净,找起来也方便,但就奇怪在这风景区干净得离谱,甚至还有点儿跟于术身上类似的灵气。 江禹看了半天,才吸了口气开口:“先去那边看看。” 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往前走三四公里就到照片里的那座大桥了。 他们拿着照片一边对照一边找位置。 江禹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最后一张照片是风景区里面,按道理说昨天有人见过三家人,但这张照片却出自公安。” 第99章 所有照片都有源头,当时公安人员把照片给他们时都简单说了一遍情况,唯独这张照片没有讲,只提了一句应该是新收集到的,没来及录入数据库。他指着桥边的告示牌:工作人员及游客止步。 换而言之这座桥不允许工作人员跟游客踏足,那拍这张照片的又是谁? 不排除有不听话的犟种,对面杂乱无章的树木显然很久没有人修缮,也不知道那郁郁葱葱的丛林有什么危险,这种地方很少人会拿自己人身的安全开玩笑。 “当时你怎么不问?!”于术提高的音量在空旷的桥上传得特别远。 “谁知道照片禁区往这边拍的呢。”江禹理所当然道。 说得也是,但看照片只以为是正常路人拍摄视角,亲临现场才知道拍摄地点是禁区里面杂乱茂密的灌木丛。 “先回去,查一下这里的监控。”于术提议。 “行。” 他们俩先过来踩点,打算等找到有用信息后再通知其他人过来干活,现在有点后悔了,要是多带几个人过来就不用来回走一趟。 于术走了没几步,听到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以为有什么危险野生动物蹿出来,猛然警惕回头。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照片里的小男孩。 他从茂密的青纱帐中钻了出来,看到有陌生人的瞬间,脸上闪过短暂的懵逼又赶紧往钻回去。 江禹眉头跳了下:“那是个活人?”他感觉不到任何阴气或怨气,就连挂在脖子上当装饰的迷离如意盘都没转动。 小男孩很快没了踪影,于术心急得有些上脸,迈开腿想追上去又顿了下,转而伸手进江禹的裤袋,一通摸索。 江禹干咳了一声:“别乱摸,干嘛。” “我拿点符咒应急用,你回去找监控,我先去追那个小男孩。” 江禹按住于术手腕,语气严肃:“不行,就算他是活人,你也不能过去,青纱帐太高太密,谁知道那边有什么,万一是陷阱,你过去被敲晕了然后开膛破肚卖器官呢?” 冗长的一段话竟是江禹的关心,这让于术有些恍惚,他确实没想过那些问题,但他还是决定要追过去。 “没事,你说了,有危险她会出来。”于术指了下胸前的永生结,继续道:“我相信你,所以别担心。” 于术摸到符咒拔腿就跑,眨眼功夫就冲出去了三五米。 他回头道:“我会注意安全的,有事电话联系!” 江禹冲于术背影大喊:“好,我快去快回。” 回去的路上,江禹跟进去老板打过招呼,说了下跟负责人沟通的情况。 再次见面,负责人就换了副嘴脸。 江禹看了有点来气,于术好声好气跟这负责人说了几次都没起到效果,结果大老板几句话的功夫,就转性了。 “近三天古龙桥附近的监控。” 江禹懒得跟这人废话,冷冰冰的命令式口吻让人不得不执行。 然而监控显示,近三天只有江禹跟于术到过那座桥,完全没有其他人出现的痕迹。 “刚刚我跟于术那段,重新播放一遍。”江禹继续指挥道。 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刚刚看监控小男孩的五官还清晰可见,可现在重看一遍,监控画面里面的小男孩却变得面目模糊,跟那红衣小女孩似的只有脸部变成了马赛克。 江禹正疑惑,调监控的中控员开口了:“这不是以前的衣服吗?” 中控加按下暂停键,指着小男孩身上的老式排扣衫继续说:“风景区里有个博物馆,记录了这一带的村民都穿这种服饰,但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负责人也应声点头:“对,确实是以前白水镇的服饰,但白水镇很久之前就全部搬走了,大桥竖牌子禁止通行,是考虑到过度开发会破坏生态。” 江禹是不信的,如果真是保护生态,那就不该建那座桥,必定是那边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后续开发,才出此下策。 “行。”江禹把话埋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他离开监控室立刻打电话,想告诉于术那地方不安全,快点回来。 但耳边仅有冰冷的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江禹心悬了起来,漫起深入肺腑的冷意。 第66章 沉眠河谷(二) 于术钻进青纱帐,小男孩已没了身影,渗入眼底的哪是未开发的荒山野岭,分明是幽静漂亮的人间仙境。 河流清澈见底在阳光下闪着宝石般的光芒,水底铺着五颜六色的碎石,草木欣荣而不杂乱,整齐漂亮,仿佛不久前才有人修缮维系过。 坐落在河谷前面的房子密密麻麻排列,像一堆俄罗斯方块。 于术迈开长腿往前走,想从村子打听些消息。 他走进了才发现,村庄建筑不正常,跟风景区博物馆里的黑白照几乎一致,可介绍词也说了,白水镇常有大洪涝跟山泥倾泻,居民逐渐搬离,后来被收购开发成风景区。 按照介绍风景区就是白水镇了,可眼前的村子又确实存在。 于术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想发给江禹看看。 缓冲圈圈转了半天最终显示发送失败,手机明明满格信号了,流量状态也正常。 他心底开始打鼓,拨打江禹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于术心凉了半截,掐断了电话又试着编辑文字消息。 奇怪了,图片发不出去,电话打不通,反而文字消息可以发送出去。 他壮着胆走得再近了一点,偌大的村庄安静到不见人影,仿佛没有人生活在这。 可家家户户门窗敞开,屋内饭桌上摆放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显然才端上桌没多久。 “你好,有人吗?” 应答他的只有回声。 打开的门户像张大的嘴巴,摆放完好的物件是精心设计的诱饵,把蛊惑人进去,然后一口吞掉。 于术往后退了小半步,踩到枯枝上,细微的撕裂声在极端的寂静中放大了无数倍。 戛然蹦出来的微信消息提示音吓了于术个机灵,拿手机险些没拿稳摔地上。 他前不久发了条文字消息告诉江禹:我跟着小男孩到了河谷拐角处,看到了白水镇的村庄。 「原路返回,立刻马上。」 江禹的消息透着满满的紧张。 于术也知道出问题了,撒腿往回跑,他的脚步声像虚线,将村庄分隔开。 跑出去上百米,于术才拿出放慢脚步,回复消息。 「监控查到了吗?」 江禹秒回。 「查到了,三天内到过那边的只有你跟我。」 「而且刚才监控也出问题了。」 「监控里的小男孩脸变成了一团糊,跟照片里的小女孩一样。」 江禹发来一连串的消息,打字不过瘾,还发了条语音。 可于术点开语音,却是嘶啦嘶啦的雪花杂音,听不清半个字符。 「发雪花音给我干什么?」 江禹回了个问号。 第100章 很明显那段十来秒的冗长语音是有内容的,只是于术听不到而已,这让他心底又多了一份不安。 「风景区就建在白水镇,你看到的地方不正常,回来越快越好。那两个小孩很大可能不是人,但这地方又很正常,只怕这次遇上的东西比之前的都要难搞。」 江禹又发了一遍文字。 「我在桥边接你。」 于术回了个好。 他很快就回到那像堵墙似的高大茂密灌木。 只要穿过去,就回到风景区了,就能见到江禹了。想到这,他脑海再次浮现村中怪异的情景也没那么怕了。 “江禹,你听我说...” 眼前那有江禹,往前就是村庄,跟刚进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于术眼皮不受控制抽搐了下,扭头往回看,那密不透风的树墙就在自己身上,而且还留着刚才回来时折断的几根小树杈的痕迹。 出事了。 就连方向都出变了,穿过树丛应该面向东南方,可他却依旧面朝西北。 他又穿行了一遍,还是一样。 「还没出来吗?」 江禹发来消息。 于术不仅心凉,手脚也微微发凉。 周遭的草木像是无数双手,将他团团围住,只要他跑就给他抓回原地,势要将他留在这里。 “江禹!听得到吗?我在这!”于术大声喊道。 洪亮的声音穿的很远,却没有任何响应,甚至没有惊动小动物。 他喊完微微颤抖着指尖,输入文字:“你听得见我喊你吗?” 「没听到。」 于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听我说,我现在就在那片灌木,但我来回穿过几次,都回不去桥那边。而且我刚刚尝试大声喊了你的名字,但是你听不见。你说中了,这次遇到的东西比以往都要麻烦。」 可最后这段文字却开始一直转圈,过去了大概半分钟,冒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消息发送失败了。 最基础的文字交流都做不到了。 于术兜兜转转试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 暮色昏沉,乌黑从四面八方涌来染黑了天幕,而无人的村庄竟陆陆续续亮起灯光。 与其在这无瓦遮头的露天受入夜降温的苦,还不如到村子里面碰一碰运气。 于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警惕地扫视周围。夜色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安静得可怕。 他壮着胆往村子走,天色太黑一时没注意脚下,竟被不知道哪儿来的,用藤蔓捆绑固定的树枝架子磕绊了一下。 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次,半个小时前还没看到这个手工架子,而且这么久他都面向村庄方向,如果有人或者动物,将架子带到这儿,他肯定会看见才对。 正常来说,草木茂盛的自然环境会有不少小动物,和各种蚊虫才对,可在这儿待了大半个白天,只有不会动的植物跟房屋。白天大喊大叫的时候,甚至没有见到鸟雀受到惊吓飞散。 没有鸟当是这不适合鸟类活动,但临山傍水草木茂盛,最是容易滋生蚊虫,入夜也见不到半只。 于术越往下想,于术越慌张,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人在反常的安静环境待久了,容易产生极度沉重的精神压力,于术便开始边走边自己跟自己说话。 “有点饿。” “是啊,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早知道早饭多吃点。” “这里的天比城里漂亮多了,星星好多。” “何止,比于家村的夜空都要漂亮,不然怎么是风景区。” “说起来道士会观星,江禹是不是也会?” 于术嘀嘀咕咕了一路,从肚子饿说到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然后又莫名其妙说到江禹,说着说着就马上就到村子了。 离近了才发现,那是很多年前的煤油灯根蜡烛燃出来的光,并非电灯。 于术走到白天去过的那那间屋子,在门口徘徊观望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去。 菜飘出来的热气摇摇晃晃升上半空。 但菜变了。 中午是豆角茄子鸡蛋,现在却变成了肉和冬瓜。 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房子,却发生着认为才能实现的变化。 于术更加慌张,他能听到藏在呼吸声之下,逐渐剧烈的呼吸声。 “你好,打扰一下,有人吗?” “天黑了,我想借个地方歇歇脚。” 响应于术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看着那桌卖相不怎么好看的菜,咽了咽口水。 身心疲惫,饿了一整天,有些撑不住,他很想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更想一觉醒来,就能见到江禹。 “不要吃。”蓦然传来的人声吓了于术个激灵。 何玉嬅在老房子的门口,一身扎眼的殷红嫁衣随夜风摆动起舞。 “我现在该去哪儿?”于术安心了些,有从江禹身上顺来的符咒,以及何玉嬅,双重保险至少不用担心遇到棘手的家伙。 可她跑出来,问题就升级了。江禹说过,不到迫不得已,何玉嬅不会自动出来。 这毫无人烟却依旧有生活痕迹的村子,只是看着平静,藏在其下的危险暗流丝毫未曾展露。 何玉嬅竖起手指,轻轻嘘了声,示意于术别说话。 于术不明所以,嘴唇微微张开细缝,还想问个所以然来,却听到一阵源自他们二人之外的笑声。 何玉嬅帮忙把窗户关好,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门口,掩盖于术活人的气息。 于术屏气凝神,透过偶尔被冷风吹起来的衣摆,窥探外边的情况。 手提红灯笼的人影排成行徐徐而过,还伴随着欢快的锣鼓声跟笑声。 紧接着是类似轿子东西,前前后后加起来八个人抬着,但没看清楚。 队伍还在继续路过,走在“大轿子”后面的看样子是一群丫鬟家丁,手里都拿着个木杆杆。 于术不敢凑太近,怕凑太近了被发现。 他快憋气憋窒息了,队伍排场隆重的队伍最后面,跟了两个小孩儿。 不知道是于术憋不住漏了点气,还是小孩儿感觉太明锐,他们齐刷刷转头透过缝隙盯着于术。 一口气堵在于术胸口,差点往地上倒下。 那两个小孩儿正是小女孩跟小男孩。 唯一的不同是他们的衣服更加鲜艳亮丽,小女孩身上的裙子跟何玉嬅的嫁衣一样红,小男孩的老式排扣衫是亮眼的靛蓝色。 两小孩冲于术歪头笑,笑着笑着眨了两下眼,黑眼珠不见了,只有眼白。 这个给于术吓得够呛,不能发出声音暴露,只好用手死死捂住嘴巴。 “姐姐,你也结婚吗?”两小孩清脆的童声很悦耳,但他们咧开的嘴排满了生水青苔的牙齿。 何玉嬅微微一怔,但她没接话。她可能没事,但于术可能出事,她可不能让于术遇到半点差池。 小孩儿见何玉嬅不理他们,又转头看向屋里的于术,头九十度的弯曲,太阳穴贴到肩膀,再次咧嘴露出又青又白的牙齿,瘆人地笑。 队伍终于消失,于术赶紧大口大口呼吸。 第101章 他气还没喘顺,就艰难道:“你有办法离开吗?” 何玉嬅摇摇头:“等江禹。” 第67章 沉眠河谷(三) 月上穹顶,云翳变幻不露半点星光,夜深人静该入睡了,江禹怎么都睡不着。他整个白天都忙着在桥附近画符布阵,入夜了才正式完事儿,饭还没吃上一口又开始跟老板通电话说明情况。 “十年前,景区建设收尾期间就遇到过这种状况,那堵桥附近失踪了好些工人,所以才会立告示牌,禁止通行,但没想到还是有些旅客不听劝一意孤行。” “然后?”江禹冷着脸眺望夜空。 散落的月光像层薄霜,覆在他眼睫毛上,月色的清冷浸染了他双眸透出的锐利,相互交融。 刘旭看了往后撤了半步,他跟江禹最久,重要的工作江禹都会带着他。因而他知道,江禹是真的有些急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也有些紧张了:“这次始终的名单,全是十年前失踪的那批人。” 十年前失踪渺无音讯,怎么都查不到踪迹的人,十年后回家然后带着一家子人失踪。 而且景区的监控没出现那群人及其家属的任意身影,但公安又收到了新的照片,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拍摄角度,就连小女孩跟小男孩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公安那边也重视起来了,那些照片不知道提供人也没有录入时间,查看后台才发现是自动出现在数据库里面的。 这里的东西知道他们,并且不断尝试引导他们。 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江禹又毫无头绪,不敢贸然行动。 另外,他进来景区那么久,一直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六中起码还能找到一点受虐含冤无辜去世的流浪动物的怨气,这风景区干净得不象话。 “白水镇,怎么回事?桥那边你去过?”江禹冷冰冰地发问。 还好,这个老板好商量沟通,是真的想妥善处理问题,江禹问什么就说什么。 “白水镇原先依河谷而建,我找到这里的时候,白水镇已经没什么人了,基本都外出务工了,不过更大的原因是白水镇之前出现过很严重的洪涝和山泥倾泻,没了很多人。” 江禹眉头一皱,如果是灾害导致很多人枉死,那这里肯定也会有怨气才对,可以排除。 至于外出务工就更正常了,无非就是经济发展太缓慢,为了更好的生活质量另谋出路。 老板想了想,继续补充:“就你说那个不愿意变通的负责人,他就是白水镇的居民。” 外出务工的另外一种可能性——村子出过事居民怕出事先走一步,也排除了。 不过江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所有公安提供的照片,跟失踪人员,都在那堵桥出现过。他怀疑有可能那堵桥有问题,有人搞了些阴险伎俩。 于是,他把话题绕了回去,问道:“桥是你们建的,还是本来就有?” 老板想了想:“不瞒你说,我也怀疑过建这座桥的时候,有懂门道的给我下套子,十年前有工人失踪那会儿,我就找过挺多人看过,后来换了团队推到了重新建,但后来依然有游客出事。” “这次事情严重,我才从另一位大师嘴里知道你。说起来也是我唐突了,让助理收集好数据就联系你了,要不是时间不允许,我真想亲自见见你,提前就把这些事跟你说清楚了,还麻烦你来问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老板语气亲切,说得十分诚恳。 江禹瞟了眼窗外幽暗的夜空,眸中冰冷的光亮也随之暗淡。 他打电话之前,努力压制住心底正燃起的生气火苗,听完老板的话,他又清醒了。 于术出事跟景区没关系,跟他才有关系。要是他没有放松警惕,就不会陷入如今的被动局面,但把人找到,比浪费时间自责更重要。 江禹不着痕迹吸了口气:“建设期间有人去过那边吗?” “出于安全考虑,我不建议过去。”老板有些自责地叹气:“第一个工人失踪,我弟就说进去找找看,他真进去了,可到现在他都没出来过……” 江禹听到了漏洞,但没声张,规规矩矩道了句谢,便挂断了电话。 江禹那张平常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染了一缕焦急跟担忧,任凭月色再皎洁也难以穿透他心底的层层忧虑。 他看着墨黑的夜色发了会儿呆,良久才转身。 “你回去,把我养在小房间的鬼带过来。”他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勇气才做好这个决定:“还有司央鱼。” 听到司央鱼,刘旭眼睛都瞪大了,这鱼宝贝得很,他从没见江禹拿出来用过。 他刚跟江禹那会儿,接了桩香港的酒店租客灵异失踪,出动了小鬼帮忙找,都没有任何线索,他就问:“放小鬼那屋子还有个小房间,里面那条鱼能用不。” 江禹立刻就紧张起来:“还没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司央鱼。” “嗯,知道了。”刘旭至今仍不清楚司央鱼的能力,只知道江禹是真的急了。 江禹闭眼摆摆手,让刘旭赶紧动身,刘旭走远了,他才松下紧绷的肩膀,揉了揉眉心。 湿润的晨风扯动草叶,轻轻切割于术的皮肤。 他睁开眼看见自己正身处河边的草木之中,可昨晚明明是在屋里睡下的来着。他又扫了一圈,没看见何玉嬅的身影,低头看去惊觉永生结不见了。 慌张的情绪蔓延遍布身体每个角落,随呼吸进入鼻腔的清新空气都变得冰凉刺骨。 何玉嬅是他在这个不见人影却又充满人生活痕迹的地方,最后的安全保障,现在联系不上江禹,连她也不见了,要是又遇到昨晚那种一身红衣的队伍,那他注定逃无可逃只能听天由命了。 “何玉嬅?!” 于术慌了神,不停摸索身边的草木,希望永生结只是掉在地上。 可任凭他怎么找,都看不见半点永生结的影子。 他放弃了,必定是昨晚这里的东西猜到何玉嬅是最后的保护伞,所以趁他睡着了,把永生结拿走了再把他丢到这里。 于术不敢去村庄又不想在原地坐以待毙,便去了对岸。 河谷对面的树林反而正常些,没有人类活动的踪迹但有动物的脚印和身影,不至于安静到只剩下风跟水流的声音。 “这树林真凉爽,避暑胜地啊。”于术依然自言自语,仿佛有点人声,能给他多点儿勇气。 林子飘满了淡淡的水汽,身处其中看东西时,眼睛自动多了一层柔化的朦胧感滤镜。 细微若无的水流声藏在脚下残枝败叶碎裂的声音之下,林子深处动物活动的痕迹更多,可以偶尔遇见几只鸣叫着飞走的乌鸦,也能看到蚰蜒这类爬虫。 “看到的动物都是黑色或者深色……”于术眉头一皱。 这片林子或许比村子更邪门,乌鸦也叫玄鸟很有灵性,可以预示危险提醒人远离,而每走一段路遇见的乌鸦会逐渐变多,一开始一两只,现在已经变成十来只一群。 乌鸦啼鸣飞散远比没有动物的影儿更让于术心生烈寒。 他尝试往回走。 返回的路上,乌鸦也越来越多,仿佛正在不断往反方向走,越走越深入林子。 第102章 同时因为看到动物的踪迹,于术的注意力分散了,他意识到林子也有问题是,才听清耳边河水清澈的流响就没停过。 可他早已看不见河流了,水流声又是怎么传到他耳朵里的。 “不该瞎转的,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于术小声地埋怨了自己一句。 也不知道是林子太大没有边界,还是大白天遇上了鬼打墙,太阳都到正头顶了,仍未走出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术心想。 所幸眼前有特色的地标,他便以只剩下根部的大树为起点往回走,途中不断拾起地上的藤条枝杈绑到树上做标记,从绑一根树枝到五根树枝。 “第六个标记点。”于术做好标记,继续走。 直走了一百来米居然回到了树根。 周围密集的树木像是被削去手脚的人,密密麻麻堆在一起。于术越看越紧张不安,指尖都微微发冷。 然而树根发生了变化,他走之前树根干净没有划痕,但他这次看到正中间有刚刻下的一竖,旁边还有些没清理的木屑。 “难不成这里还有其他人?”于术摸了摸刻痕。 除非是大型猫科动物,不然很难在树根上留下痕迹。可如果这林子有大型猫科动物,早就饿疯了,怎么会放过他这行走的口粮。 真要有其他人,也不一定是好消息,谁知道在这地方遇到的是人还是鬼。 当初他就以为那个小男孩是人才追进来,最终落了个出不去联系不上人,还丢了永生结的悲惨结局。 他可不敢再冲动了,连江禹都说了这次摊上的东西比以往几次都要棘手,甚至还看不出来这地儿有什么蹊跷。 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事了,那可就悲哀了,他刚还清贷款有点积蓄,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呢。 “我还有符咒!”于术才想起,追小男孩之前,他从江禹身上顺了好多张符箓。 永生结虽然不见了,但符也是保障,而且江禹准备的符之中,还有引路符,他对江禹亲手画的符很有信心。 于术虽然没学过,但这次江禹来之前特地改良了符,不需要后天习得普通人就能用。他学着江禹的施法动作,两指夹住引路符在空中虚画了几个圆,随后松手掷出。 他看符咒燃起橘红色火焰徐徐往前飘,悬着的心稍微踏实了点儿,稳步跟上。 第68章 沉眠河谷(四) 江禹的符咒果然靠谱。 于术跟着走了十来分钟,就看到河流了。 正当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片林子,惊奇的一幕出现了,无论怎么往前走,始终跟河流保持了一段距离,难以到达。 符咒悬空抖动了几下,火苗变小颜色变淡似乎在疑惑此路为何不通了。 “真是见了鬼了。”于术自言自语道,稳下来的心再次悬起。 片刻,引路符惊调头往回走。 不出意外,于术又回到了树根处,上面的刻痕又发生了变化,从刚才的一竖变成了两竖。 于术蹲下身子观察了一会,确认整齐有力的竖纹是铁质利器刻上去的。可他环顾四周,除了树只有树,先前还能看得见乌鸦跟虫子,这会儿那些动物又消失了。 引路符在树根正上方停留了一小会儿,最后化作一团灰烬散落。 拂过的风像幻觉,并没有吹起半点符灰。 于术不由得倒退了半步,对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愈发后怕。 他又一次拿出手机看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抬头看天却不见太阳的综艺,天色也还是清晨。 “我就不信了。”于术又用了一张引路符。 路线跟上次不一样,但同样熟悉。 于术走了好一阵子,小腿有些发酸,抬头一看竟然发现了之前自己绑在树上的标记。 藤蔓的打结方式变了,他刚才打的明明是死结,现在却成了蝴蝶结。 寒意更加浓烈,从脚底蔓延进入五脏六腑。 于术深吸一口气让身体有些实感,重新绑了一遍标记,再跟上引路符。 弯弯绕绕又遇到了刚才那种情况,看得见河流却始终有段距离无法到达,引路符又再次往回走。 于术肯定,遇到的不是鬼打墙那么简单。 正当他往回走,却听到了让他心颤的声音,是踩在枯枝败叶上的脚步声! 他猛然回头,扫了一圈,却不见人影。 这让他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的心理出现了崩溃的裂痕。 “江禹你再不来我就要出事了。” 身后的脚步声跟他的脚步声错开,于术抬脚那不见人影却闻其声的步伐踏下,他落足那脚步就抬起。 他的步伐变得很密集,原本跟在引路符后面,很快就跟引路符同一水平线了,甚至要停下来看下一步该走哪个方向。 很快他看到了五号和四号标记点,同样也改变过绑法。 第三次回到树根附近,于术远远看到了人影! 那人蹲在树根边儿上忙活,很明显在雕刻东西。背影很眼熟,肯定见过好多次。 然而,当于术还没来得及决定好靠近还是逃离,那人就起身快步离开,看那步伐的姿态跟快慢,比他还要慌张不安。 于术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不是好些失踪者再小男孩小女孩的引导下又回到这儿了吗,说不定被困在这林子里的不止他一个人。 于术终于决定好要跟上去,那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一段路了,他掐灭引路符,加快速度跟上。 走了一段路,于术看到了三号标记点也改成了蝴蝶结,心里隐约觉得是方才那个人改的。 “又到河边了?他能出去?”于术看着熟悉的场景跟远处渺小的背影,小声地喃喃自语。 那人开始往回走,而且脚步越来越快,仿佛在逃离。 于术顿然生出一种尾随被发现的羞耻感,可还没等他消化掉情绪,那人就差跑起来了。 于术没来得及细想,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声跟那人的脚步声刚好错开,此起彼落,接连不断的踩踏声连成了实线,将二人紧紧相连。 一场你追我赶的戏码悄然上演。 江禹一晚上都睡不着,只能简单闭目养神。 “江哥,要不你先睡一觉吧?”刘旭被江禹那挨了两拳似的大号黑眼圈吓了一跳。 “避免夜长梦多。”江禹不容置疑道。 江禹清点了一下东西,抬眼扫了下刘旭,一夜未睡的眼眸迸发出强烈的光彩,那是焦急,也是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白天,等到刘旭把东西带过来,他一刻都不想多等。 “你留在这当照应,我进去。” 江禹让刘旭带的就三样东西,核桃雕刻的小玩意儿、玉镯子和司央鱼。 江禹把附在对象上的鬼翻了出来,一个白发苍苍还留了长胡须的老爷爷,一个穿着旗袍的丰腴女人。 这俩是一对父女,民国年间投身抗争运动被内奸举报,落了个凄惨的下场,所幸他们家风水好是个小聚宝盆,就成了继承生前意志和思想的鬼魂。 “帮我看好这个景区的负责人跟背后的老板。”江禹吩咐道。 父女俩懂察言观色,是可以从蛛丝马迹中获取信息的情报好手。之所以找他们俩也是考虑到,背后的老板可能会再找另外的同行兜底,父女俩的道行一般的同行还奈何不了。 第103章 “了解。” 老爷子摸了把胡须,慈祥地笑着点点头,女人则双手互扣放在右腰侧,行了个颔首礼。 薄雾渐起笼罩了房间,散去后父女俩已然没了踪影。 最后,江禹拿起玉雕的小鱼缸,首尾灿金身体殷红的司央鱼在水里转了个圈儿。 他把事先剪下来的于术的衣服布片放进水里。 “江哥,这司央鱼是什么来头?”刘旭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江禹眼皮沉下,眸光如同吊灯般倾泻到司央鱼身上。 司央鱼围着布片转了好几圈,仿佛在辨认。 “北斗七星在夜里指引人方向,司央鱼指引迷失的人回家。” 司央鱼可辨认方向对宝物有特殊感应,还可以寻找迷途之人,无论是身处何处,哪怕是阴阳交界,亦可以将人找出来。 而如此厉害的能力也注定了司央鱼特别娇贵,它每次找人或寻宝都需要使用者支付寿命,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五年八载。 江禹抬手打断了想开口的刘旭,他看出来刘旭想替他承受代价,但若没有足够强烈的执念,反倒会让司央鱼死亡。 “等我回来,回不来你就上三楼,我床头柜最底层有个写着地址的信封,带上我画的符去地址的位置。” 刘旭看着江禹捧着小鱼缸边往外走边头也不回的高大背影,他仿佛看到了一张裱了画框的写实油画,浓烈的离别感跃然而起。 “江哥,早点把人带回来。”刘旭喊道。 渐行渐远的影子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进入灌木丛前,江禹把食指探入鱼缸水中,拇指大小的司央鱼竟能像蛇那般张大口腔,咬住江禹手指,一条鲜艳的红线赫然显现并且不断移动。 几秒后司央鱼松口了,跃出水面再入水,溅起晶莹剔透的皇冠状水花。 江禹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猛然袭来的短暂头晕目眩。 契约已成,司央鱼不停轻轻撞击鱼缸的西北方向,指示位置。 江禹惊叹眼前绝美的景色。他仿佛误入了水墨画中,缥缈的雾霭萦绕着远方的山脉。 河谷中央撇了一道清澈的翠绿色带,分割开村庄跟树林,从村庄往对面看,就像自家屋前有个浑然天成的大花园。 整个河谷,都安静得出奇,水里没有游鱼,天上没有飞鸟,村子没有居民,除了植物不见任何生灵。 江禹在司央鱼指引下先进了村子。 屋内干净整洁,好像不久前才打扫过,但除了家具对象,不见其他东西。 司央鱼带江禹进到屋子的没掩门的卧室,床上整齐的被褥还有些阳光的味道。 床头柜上闪过光亮,晃了下江禹双眸。 他低头看见送给于术防身那块永生结,心顿时咚咚咚打起鼓来。他拾起永生结的一瞬,司央鱼有节奏有规律地轻轻撞击鱼缸正北方向,并不时跃出水面。 江禹出了房间眯起眸子,幽邃的目光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凝视着对面的树林,准备过桥时,身后却传来一股浓烈的菜香味。 来时不见人影,刚刚还空荡荡的客厅,现在凭空多了一桌子菜。 村庄的种种异象经历过才知道有多让人后怕。 江禹走到桥中央时,衣摆传来强烈的拉扯感。 他猛地回头,蓝衣小男孩和红衣小女孩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衣尾,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 “危险。” “里面有脏东西。” 两小孩指着江禹放了永生结的口袋。 江禹皱眉打量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孩子。 以他的能力竟察觉不到这俩孩子,要么是他们的道行比他高很多,要么他们不是鬼怪。 “你们把人带哪儿去了?”江禹脑子闪过思绪万千,简洁的一语双关直击关键。 小男孩听懂了,江禹说的不仅是哪些失踪的人,还有于术。 他转头跟小女孩对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干净天真。一个问,要不要跟他说;一个答,他像好人可以说吧。 趁此间隙江禹借掰开他们的手感受了一下,俩小孩体内馥郁没到于术那种程度的纯净灵性的阴气,让他甚是意外。 江禹把目光投到脚下,两小孩果然没有影子。 他触电般反应过来,这俩小孩鬼物极必反了,长期把人带进这里引到这地方,又常年吸收这地方的阴气,阴到浓郁就有了灵性。 小女孩说话了:“他们就在屋子里啊。如果你问的是昨晚的大哥哥,他去了对面的树林。” 他们就在屋子里? 江禹瞟了眼,只见饭菜,不见人影,哪来的他们都在屋子里。 “嘘,他们被看见了,是要被其他大人丢进河里的!”小男孩压低声音。 “进了树林,要跟上飞走的乌鸦,不要碰林子里的植物。”小女孩煞有介事地说道。 第69章 沉眠河谷(五) 耳畔凉风习习,树林却不见半点动静,连风都绕过了林子。 司央鱼重复着两个动作,从鱼缸中心游向北面再返回中央,随后在中央转圈。 江禹眸光逐渐凝重,司央鱼感知到了于术的位置,但同样也发现他被困在一个地方来回打转。 他踏入林子就感觉到大事不妙,外面已然近晚,树林内仍旧阳光清爽。 司央鱼不停跃出水面催促江禹加快脚步。 树枝叶片的滋啦滋啦断裂声成了迈步的专属bgm,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第一次乌鸦鸣叫飞散。 同时,鱼缸内的司央鱼也朝往乌鸦飞走的方向。 “跟上飞走的乌鸦。”小孩儿的声音在江禹耳边荡起。 来林子前,江禹尝试用符咒送走那两个小孩,但朱砂符拍到他们额头上一点反应都没用,还被反问:哥哥要跟我们玩游戏吗。 江禹破天荒遇到连朱砂符都不怕的小鬼,心本有些悬起来了,但他想快点找到于术,怕他们有两副面孔从中捣乱,就将符跟困魂法阵融合起来,没想到还真能给他们困住。 这也让江禹更加疑惑,不能被净化却又可以被专门困住鬼怪魂魄的法阵束缚。他再三感应,终于得出结论,俩小孩本质还是鬼,但无限接近于人。 两小鬼困在法阵内出不去动不了,竟真的像小孩一样哭闹起来。 第二片乌鸦啼钩回江禹的注意力,他才发现跟着乌鸦已经走出三四百米远。 司央鱼再次换了方向。 “人行走的痕迹?”江禹低头看了呀,路上遍布被踩碎的枯枝落叶。 江禹也注意到了司央鱼跟乌鸦同步,但司央鱼指引的方向要更细致,他多走了一步司央鱼都会换向。 他察觉到行走的路径很巧妙,就像在用行动踪迹,在林子里面画符。 后面第三第四次遇到乌鸦,更加坐实了江禹的猜测。 林子果然不简单,司央鱼带江禹走的路线,是一个超级大的困魂阵加散魂阵,进了这片林子如果不按照乌鸦的指引,必定会出事。 就算知道跟着乌鸦走,也没法像司央鱼这样精确到步,也就是说进来了这里的基本注定落下出不去的结局。 江禹更加担心了,于术从他身上顺走的引路符,没法破解这里的阵法。 第104章 “别有事……”江禹小声喃喃,心底却不断冒出可怕的预想。 根据两个小鬼描述,于术一大早就离开了村庄,跑到林子里来了。 于术没有司央鱼的指引困在这林子整个白天,就不说食物和水源最基础的需求,十有八九已经遇上了更加棘手的麻烦。 江禹要是超过二十四小时找不到于术,那于术可能要永远留在这片树林。 可他再焦急也只能跟随司央鱼指引,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于术看了眼手机,傍晚六点多快七点了,树林外的太阳依旧还停留在早晨。而比跟时间对不上的太阳方位,更让他害怕的是林子里另外那个人。 第四次循环,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面目,难怪看见背影瞬间有非常强烈的熟悉感,那个人也是“于术”,长着跟他一样的脸。 “我?”他跟了半天的人,原来一直是他自己!可那个人是于术的话,他又是谁? 于术快被这地方逼疯了,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从希望江禹出现解救他,变成了不想江禹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和他一同陷入危险之中。 可于术不甘心坐以待毙,而你追我赶的第五次循环开始了,他跟了上去。 这次出现了变化! 于术二号不再慌慌张张赶路,脚步变得平稳,路过树根也没有停下来刻标记,还从容地回头看了一眼。 于术不明所以,他路过树根不经意瞥了眼,年轮整齐干净没有任何刻痕。 可之前明明看到了有四道竖痕,怎么突然又全部都没了?! 他再抬头,二号于术已经没了人影,只见前方的枯树枝堆里有什么东西反射着阳光。 这条路走过两次了,阳光也基本没变位置,之前路过却什么都没看到,又多出一个新的变量。 “小刀?” 于术走过去看清楚了反光物体的真面目,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如此崭新的小刀,将诡异的气氛又推上了一层楼。 于术明明想快步离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上前捡起那柄小刀。 他鬼使神差地回到树根处,并且用小刀刻下了一道竖痕。等他反应过来,触电似的撒手将小刀丢出去几米远,人还倒退了几步。 “嗡”的一声巨响在于术脑内炸开。 所以他之前转了那么多圈,看到刻痕从无到有,都是他刻下的,所以他听到身后有人跟着,是他自己跟着自己,而他现在成了刚才跟丢的于术二号。 那他到底是于术,还是于术二号,还是于术三号? 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没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 于术脑子一片空白,但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他不敢回头看,怕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只能不停地迈动脚步,在横看竖看都一样的树林里乱走。 从树根处走到可以看到河流的地方再往回走,然后在树根的年轮上刻下第二道竖痕。 第三次循环开始,于术行动跟思维分家了,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停在原地非要走下去,他不想继续这相似的循环,但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现在的他就像一具傀儡娃娃,剩下为数不多的自主意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与想法相违背的行为。 不出所料,第三次回到树根处,刻痕上洒满了灰烬。他记得,那是引路符燃烧殆尽后的残渣。 “可不是我先发现了刻痕,再开始听到有人尾随的吗?”于术发动为数不多的思考能力,看着那熟悉的符灰自言自语。 话没说完,于术的身体又自己动了起来,朝着已经走过的方向迈出步伐。 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重愈来愈清晰,于术能听出来仿佛和身后的人从相隔几十米变成了相距几米,他还笃定一转头就能看到另外一个自己。 枯枝干脆又响亮的断裂的声音直钻耳膜。 这一步太重了,不是于术的走路风格。 “跟我走!” 熟悉的少年低音如消融冰雪的春风,悉数吹散了他心底的不安和恐惧。 是江禹。 江禹来了,又救了他一次。 于术想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身体软绵绵地往后倒。 他落入厚实可靠的臂弯,仰头沉入眸底的正是他又怕又想见到的人——江禹在他临近崩溃时,出现了。 于术冰冷得快失去知觉的身体渐渐回暖,他眯起眸子虚弱地松了口气,笑着轻飘飘道:“你来了。” 一向表情冷淡的江禹此时眼底流转数不清的担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于术笑比哭还难受,但他还是故作无事。 江禹悄悄收紧手臂,想用拥抱告诉于术没事了,也让自己悬着的无处安放的心有踏实感。 “别怕,我在,我来了。”他贴在于术耳边低声安慰。 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劝说,让身体里嚣张的紧张担忧慢慢归于平静。 于术闭上眼不敢看江禹乌黑的眼圈,只是哪怕他不看,脑子里也自然成像,一遍又一遍提醒,江禹因为他走失了,联系不上,才担心到睡不好啊。 “我还想着,你千万别来,这里很危险。我看到了我,第二个我。我追着第二个我,在这里转了一整天。” “我们都不出去怎办,我好像有点连累你了。” 于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江禹听到这些话,心仿佛被狠狠剜了下,又疼又无法防御。 江禹握紧于术的手:“不会的,我会带你出去。” “等下说不定,我们能看到第二个江禹。”于术感受到手掌传来江禹的心跳和温暖,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但他更想缓解江禹过度紧张的精神跟过大的心理压力,因为正常是没法从手心感受到脉搏的,极度非常紧张、激烈运动或者有疾病发作,才会感受到手心有脉搏。 江禹看得出,于术只是想让他安心才说笑,他还是很紧张很担心:“不会的,跟着我走,把你丢失的魂魄找回来,就不会有第二第三个于术,也不会有第二个我。” 于术遇到的自己,是他丢失的魂魄。 因为没有跟随飞走的乌鸦,魂魄在散魂阵迷路了,触碰了树林里的植物,魂魄被困住了陷入死循环,所以才会次次看到河流但次次都无法到达。 “外面天黑了,我带你回家。”江禹把于术搂入怀中。 于术丝毫没有注意到江禹那双眼神汹涌又复杂的眼神,他还沉浸在崩溃关头江禹出现的喜悦和激动之中。 对他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次他的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听到江禹声音看到江禹的脸时,他豁然有种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洞穴中,忽而找进来一道光束的感觉。 又或者说,江禹成了他的那道光。 “慢慢吃,等下我们就走。”江禹随身携带了一整个背包的食物,就是怕于术困在这地方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吃饿坏了。 江禹看着于术进食边说清楚了前因后果。 “你就不怕万一司央鱼失灵了,我们都出不去了?” 于术不敢看江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既不是紧张又不害怕,但心脏一直加速度跳个不停。 第105章 清爽柔和的阳光藏进江禹眼底,冷淡少年眉眼的冰川消融殆尽,化作细细的清冽甘流,淌向眼前人。 只是,于术低着头,没注意到。 “没有万一。”江禹坚定道。 吃饱喝足休息够了,江禹带着于术出发去找找回那些丢失的魂魄。 有司央鱼,这变幻莫测的树林反复变成了开阔平坦的大马路,简单多了。 于术永远追不上的背影,很快就追上了。 四道刻痕对应了走失的四个魂魄,于术只是轻轻碰了下自己的魂魄,他们便如烟雾般散去同时身体传来踏实感。 走了一天都走不出去的树林,于术在江禹带领下几个小时左右就找到了出路。 即将踏出森林,于术放慢了脚步,回头从容地看了眼困住差不多二十四小时的地方,后怕又庆幸。 彻底踏出森林那一剎,天边布满了碎钻般闪烁的繁星,微凉的夜风灌入肺腑,让人重新活了过来。 于术跟在江禹后面,以前总是把江禹看作是有本事但不够成熟的少年,今晚却不知为何认为他是个可靠值得依赖的男人。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心底涌起绵绵不断的温暖和踏实。 “江禹,遇到你真好。”于术有感而发。 掘地十尺他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他遇到江禹改变了人生,他从失业下岗负债累累的医生,摇身一变还清了贷款还有一笔不小的积蓄。 而且,江禹已经在两次危机关头出现拉了他一把,点亮他熄灭的希望,照亮他脚下的路。 “看来精神好多了。”江禹没回头,他沉下眸子。 第70章 沉眠河谷(六) 他们来回穿梭了好多次,都无法回到原本的风景区。 “连司央鱼都不行啊?!”于术小声嘟囔道。 “不是不行,按道理我们已经出去了,是有东西不想让我们出去。” 江禹双眸警惕地扫了一圈。 有件事江禹没跟于术说,那两个小孩被他封在桥头,但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影儿,他就怕这里还有其他东西帮那两个小鬼逃脱。 “那我们岂不是要困在这里好些日子。”于术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村子,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抗拒。 昨晚在屋里睡,早上却在杂草丛醒来,又在村子里面过夜,指不定第二天醒来他就跟江禹分散了。 江禹沉下眼皮,将于术的担心全收入眼底,想抬手拂去他的负面情绪,但还是止住了。 “找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 于术指向村子斜后方的小土坡:“我知道了,你联系了救援队,我们站到地势高的空旷地方给信号。” 江禹微怔,打自心底佩服于术的联想能力。 救援队真要有用,十年前失踪的人就不会杳无音讯,当时有报道直升飞机救援队伍和无人机侦查都出动,都毫无发现。 “扎帐篷。” 于术看着江禹从背包里面拿出工具,两眼放光:“你准备的真齐全。” “我来就行。”江禹拦住了想过来帮忙的于术。 不过于术没听,帮忙的态度很强硬。 他虽然被困在这里经历了折磨身心的事,但又怎么能心安理得享受一个真心担心他的人,把所有责任揽到身上。 尤其江禹那黑眼圈那么重,肯定比他也没好多少。 “起风了,我们快点扎好一起避风吧。”于术提出了让江禹不好意思拒绝的诱人建议。 江禹的背包像个百宝口袋,不仅有食物、帐篷、小夜灯,居然还有毯子和移动电源。 帐篷内也铺好了,江禹就从背包里层的暗格里拿出好几张黄符,帐篷里外对应贴了八个方位。 他把唯一的毯子丢给了于术:“快睡吧。” “你不睡?”于术蹙眉的表情在昏暗的小夜灯衬托下,别有几番惹人心疼的破碎感。 江禹转过身,只留给于术背影:“符不是万能的,我守夜。” “你也需要休息,需要缓解疲劳,需要恢复身体状态。”于术绕到江禹面前,捧着他的脸,四目在幽暗之中相接。 “符不是万能,你也不是钢铁机器人。我更不想看到你因为我的错误选择而把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还要自己逼自己。” 于术放慢了语速,看着江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 江禹眨眼变成了慢倍速,嘴巴虚张,心底交错的酸涩和自责让他一时间竟组织不出语言。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而且我相信,有你在祂们不会有大动静。” 于术说着就把江禹慢慢往地上按,让他乖乖躺下,再把毯子横过来盖住他们两个人的上半身。 于术熄掉小夜灯,侧躺跟江禹面对面,轻轻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我们都早点睡。”他不确定会不会遇到意外,只是单纯想江禹别勉强自己。 江禹不敢看于术的眼睛,便闭上了眼:“你当我小孩子哄呢。” “你在我面前就是小孩子啊。”于术笑了笑,轻快道。 “显得你。”江禹有些不满,但他十九,于术三十一,他们之间相差十二岁,事实摆在眼前,想让于术别把他当小孩的话涌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对啊,他忽略了年龄这个问题,于术对他温柔,帮他招呼各种人际关系,更大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小,而不是因为他是江禹。 想到这他更加睡不着。 他还想说些什么,对面的于术已经没动静了,只剩下平稳的呼吸,说睡就睡,白天肯定很辛苦吧。 江禹抬手轻轻碰了下于术的脸,眼皮很沉,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但他又舍不得闭上。 他似乎困在了,于术对他好只是因为他年纪小的牛角尖之中。他对于术而言,跟于桓和汪智遥对于术而言是一样的,都只是需要照顾的弟弟。 而他甚至搞不清楚这突然产生的占有欲,就想成为特殊。 江禹鬼使神差地贴近于术,遵循内心的想法,嘴唇印在于术眼皮上。 于术自然地翻了个身。他一直半睡半醒,而江禹亲他眼皮那一剎,他浑身激灵立刻醒了。 他真的很想睁开眼,问江禹在搞什么鬼,但他不敢声张,怕搞得两个人都尴尬,只好借机转身躲过去。 然而江禹并没有就此放过于术,他换到另外一边,将人一点一点搂入怀中。 于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心跳居然开始加速,还好江禹心跳节拍也在加快,才没感觉出来他的异样。 天边泛起鱼白,帐篷里也稍微亮了些。 空气也冷了不少,于术迷迷糊糊条件反射地往江禹身上靠了靠。 谁都没睡还好,一个心里乱七八糟,一个装睡逃避,活生生熬了一晚上。 就着依稀光亮,江禹能看清于术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和缓缓起伏的胸口。 无论是江禹还是于术都没有起床的打算,但是断断续续的耳语声凭空传来,让他们都打醒了十二分精神,默契地一同睁眼。 “这块地种点儿番薯芋头多好啊。” “不如种玉米。” “玉米好啊。” 声音就在帐篷外面,有男有女,可他们并没有看见半点儿人影。 第106章 “诶,这块地怎么好像有东西?” “对啊,这不是块平地吗,怎么有阻力呢。” 话音刚落,帐篷布凭空出现了没有光影的手掌凹痕。 这可给于术整够呛了,他瞳孔扩大又收缩,一脸惊奇地向江禹求解答。 江禹也在疑惑中,有声音有触感却不见人影,他也是第一次这么奇怪的状况。 “真有,但这阻力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像家里拉得紧绷的蚊帐。” “大清早就遇到脏东西?” “不可能,河神会保佑我们。” 帐篷上的凹痕越来越多。 江禹从他们的对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河神。 同时他脑海想起师傅很久以前教过他的东西:“如果哪天你遇到了听得见摸得着却看不到的家伙,要么这家伙比我还厉害,要么你们错位了。” 藏在河谷的家伙确实厉害,但不可能比师傅强,江禹立刻得出了答案。 外面的或许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他们跟外面的人错位了,互相看不见。 “安全起见先回去吧,我感觉这里有些怪。” “嗯,我们去庙里投圣杯问问河神。” 江禹突然开口:“没有河神。” 于术吓了一跳,想捂江禹嘴已经晚了,但那群人并没有回应江禹。 正常来说,外面的人应该可以听得见才对,然而涌到耳边的只有离开的脚步声。 眼下的情况,多半是河谷里的家伙不想让他们沟通。 如此推断下来,江禹有了答案。 “外面说话的,正是那些失踪的人。”江禹十分笃定。 于术眼角抽搐了下:“你开玩笑的吧?他们没有影子,只有我们能听见他们说话。怎么想都是我们比较怪吧?” “还记得景区的博物馆吧?”江禹引导道。 于术有点疑惑,但还是顺着江禹的话给出回应。 江禹接着往下说:“景区博物馆介绍说,因为多次山泥倾泻河水洪涝的自然灾害,和发展落后跟不上时代,白水镇的居民才逐渐搬离。” “而你失联之后,我联系过曾伯,他告诉我早在资方收购的几十年前,因为一场特大洪灾白水镇几乎无人生还。他还帮我查过景区的负责人,跟白水镇没半点关系。” “这跟他们是失踪者有什么关联呢?”于术想了片刻,没能江禹的话里找到线索。 “人已经死完了,如果真是原住民,那这地方肯定阴气怨气冲天,而你进来这么久,感觉到了吗?没有吧。” 平常也是一种线索,它会让人忽视掉藏在平常之下的真相。 虽然江禹说得在理,但于术对那天晚上的红衣队伍印象深刻:“不,我刚到这里那天晚上,在村子里看到了红衣队伍。那红衣小女孩跟蓝衣小男孩在队伍最后面。” 江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迅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们提到了河神,你看到的应该就是河神娶亲。” 说是这么说,但江禹对河神的存在百分百否定。 “真要是河神,怎么会干出晚上娶亲这种害人的事情。” 而跟在队伍后面的两个小孩,才是最大的问题。从有人失踪,到他跟于术追到这里,都有他们的痕迹,可又没有任何线索指向他们。 看来得找到所谓的河神,才能解开这里的谜团。 脚步声彻底消失了,江禹拉开帐篷拉链,湿润凉爽的空气一股脑钻了进来。 外面的天空蒙蒙亮,村庄跟河流森林都萦绕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仿佛人间仙境。 但于术不自觉想到这里的怪事,已经无法体会美了只觉得阴气森森。 “不过那两个小孩,我感觉不像鬼,虽然他们很诡异,但没有那种让我不适的感觉。”于术补充道。 江禹否定了于术的说法:“我也感觉不像,但他们确实是。” 他还是将进林子之前的所见所闻详细跟于术说了一遍。 “原来永生结不见了跟他们有关系。”于术关注点有些偏移,但很快回到正确的方向:“我们看不见村子里的人,却唯独能看见那两个小孩。失踪那些人刚才又提到河神,无从下手啊。” 江禹拉着于术出了帐篷,指着那条色带一样的河流:“我们下一趟河。” 第71章 沉眠河谷(七) “说好了赚够钱就搬回市区吗,到底什么时候搬回去啊。”周姿妤趴在白石胸口,娇嗔道。 白石就是景区负责人,周姿妤是他谈了十二年都没结婚的女朋友。 她稍稍抬眼皮,媚眼如丝:“那么多年了,我们领证吧?” 白石眼瞳闪过一丝不耐烦,挤出宠溺的笑容:“你也知道市中心房价有多高,我想多存点,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还有抗风险能力。” “再说了,我们都那么久了,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宝贝,你再耐心点。这都是为了我们以后考虑。” “你次次都这么说,也不知道你外边是不是有人了。”周姿妤别过头,佯装生气地抱怨道。 白石一把将人搂到怀里,贴着她的颈窝,语气软了下来:“怎么会,有你就够了,而且就算你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啊。” 说着他拉住周姿妤的手往自己身上升温沸腾的地方放去,转移话题:“你在市区上班,我一周才能见一次,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感觉到了吗?” 周姿妤不着痕迹将手抽离顺便在沙发上蹭了蹭,以表她的嫌弃。 “好不容易休息,晚上还有很多时间,现在先把紧要事解决比较好。”她轻抚白石下巴,眯起眸子轻笑道。 白石皱了下眉,他印象中的周姿妤很听话,也比较木讷,不会拒绝他的请求,更没有这么会撩拨风情。 但这种不一样反倒勾起了他那已退却的激情,他再次伸手去抱周姿妤,却被一个巧合的转身优雅躲过。 事实上周姿妤已经不是周姿妤了,她被千金附了身。 不过千金最初的打算,是直接附身白石,但见到这个人那瞬间,有很强烈的不能上身的第六感。 她退而求其次,继续附身周姿妤,周姿妤从和白石的聊天记录找线索,果真发现了些不对劲的东西,俩人明明是情侣,但白石三句话不离工作跟老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老板才是一对呢。 所以千金从周姿妤备忘录里经常出现的,结婚、工作和户口本这些话题为突破口,套白石的话。 而白石逃避的态度更加令她怀疑。 “我接个电话。”白石的手机亮了,老板。 白石接电话却要跑出去避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千金含笑点头,她倒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要躲着自己女朋友。魂随念动,她悄然离开周姿妤,附身到窗外的小鸟身上没停在阳台的围栏上。 白石似乎感应到了些东西,眉毛跳了下,但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白石泽木,那两个人进去三天了都没出来,不会有事吧,我只是想让他们把人找出来,别影响风景区营业而已,现在反而变得不好收场了。” 他们之间对话的语气跟氛围不像老板和员工,更像平级之间沟通。 第107章 白石泽木听着就不像本地人。 等等,周姿妤跟白石的聊天记录:我提议我们先拿户口本登记,婚礼什么的往后再慢慢商量,这么多年了,我也只是想要一份保证。 正常男人真的会让喜欢的女人等他那么多年吗,就连先登记再见步行步的话都说出来了,白石还能拒绝。 “他们出事就买点通告买点热搜压下去,现在娱乐至上,时间久了没人记得。而且我们说好了,你要钱,我们要气运,现在可不能因为区区三十七个失踪人员退出啊。” 白石像在说教。 电话那头的老板虚心受教的语气有点儿卑微:“那个江禹跟于术可不简单,这么多年了,你们要的到底是什么,不是说和河谷里的东西吗,我怎么没见你们拿过东西走。” “我们正在拿了,不该问的不要问。另外你就放心吧,你只管赚钱,我会跟上面好好交代清楚。” 白石不耐烦地挂断电话,转头满眼春意地走到周姿妤旁,将她的头往下压。 景区老板颤颤巍巍地挂断电话,仿佛做错事的小孩,怯怯抬眸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肩膀很沉很酸疼但什么都没有,而镜中有双枯槁的手依然按在他肩膀上。 “通话我录音了,你还要我做什么,放过我吧,我就是个求财的商人。”老板脸色发青,声音颤抖。 因为这老板是个呆子还没有请道士法师以防万一,所以老爷子比闺女省事多了,直接现身给他来了个下马威吓了吓他。 不过可惜,他知道的不多,无论老爷子怎么吓怎么逼供,他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 “日本人说跟我合作开发河谷,他们不跟我分经济收益只要河谷里的东西,但那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老爷子最看不惯这种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的商人,还真是应了那句商人无祖国。 村庄飘满了饭菜的香味,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看不见任何人的动静罢了。 暖和的阳光融化了河水的冰凉,江禹跟于术站在河边,准备下水。 于术站在河边,看着碧绿的水流有些抗拒,怕水里有蛇或者巨物,他一下水就给他来上一口,那就遭老罪了。 江禹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下一条黑色紧身三角裤,往河里走一小段距离了。 于术不想看,但眼睛有自己的想法,江禹那脸那身材真让人移不开眼睛。 宽肩窄腰大长腿,胸肌和鲨鱼肌的大小和饱满程度恰到好处没有过分健美的感觉,那沟壑分明又整齐的腹肌像白巧克力,上面挂了几滴小水珠。 于术竟生出想用指尖推着水珠在腹肌的间隙滑动的想法。 他自己都惊了,不停摇头想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 “这水有问题。”江禹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河中央。 这水冰凉但不刺骨,反而还有种沁入心脾的清爽。 如果真有过河神娶亲一事,河水应该是让人感到恶寒难受,必定不可能是这种感觉。 于术站在岸边一动不动:“河里有东西?那你快上来!” “你不下来?”江禹摇摇头。 “我不下去不行吗?”于术就差把我怕说出来了。 江禹冲他招招手:“你下来感觉会更明显。” 恰好云朵飘开,一束阳光洒了下来,水面的粼粼波光包围江禹,他本就白的皮肤在这一剎白得自带柔光特效。 仿佛误入尘世的精灵在戏水。 “我走上去给你慢慢看?”江禹调侃道。 “谁看你了,自作多情。我在思考而已。”于术脸不红心不跳地嘴硬。 江禹没回话,上岸走到于术身旁,动手要脱他的衣服。 “喂喂喂。”于术往后退了半步。 江禹道:“又不是没看过。你住院那会儿我天天帮你擦身子,你现在不好意思什么。你要干脆点下去我也不上来动手了。” “我自己来,你别动手动脚的,多不好啊。” 江禹指着自己的腹肌,勾起嘴角引诱道:“给你机会。” 于术察觉到脸颊升温,扭过头:“我也有,不稀罕。” 他俩明明亲都亲过了,该看的跟不该看的住院那会儿江禹也看光了,那两次他都没多不好意思,这次反应过于剧烈,他自己都惊了。 归根结底,是那个落在眼皮上的吻。 江禹目不转睛淡淡笑着看于术脱衣服,像欣赏艺术品似的,眼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期待跟喜悦。 于术长年保持运动,身材也很好,比起江禹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他的肌肉要匀称些。 江禹目光不可控地往下移,从锁骨到六块整齐的腹肌,墨蓝色平角裤特别显白,让左边人鱼线旁边那颗痣更加显眼。 他们俩身高差不多,但于术的身材比例更好,江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于术那双又长又直还很有力量感的腿上,喉结轻轻蠕动,咽下一口唾液。 于术一直感觉得到江禹的目光,只是他没好意思说,毕竟刚才他也盯着江禹看个不停,他是真的被那个眼皮吻搞乱了心,甚至还想上手摸。 “水好冰。”于术哆嗦了一下。 江禹跟在于术后面:“你体质特殊,应该能感觉出来具体的东西。” 于术闭上眼不看江禹那诱人的身体集中注意力。水流仿佛活了过来,绕着他流淌打转,同时他还听到了一声疲惫嘶哑的闷哼。 “你听到了吗?”于术猛地睁开眼睛,眼前飘过形状像蛇但有鹿角的白烟。 他揉了揉眼睛,那股烟雾缓缓钻入水里,仿佛是幻觉。 “还有一阵怪烟,你看见没。” “都没,你形容一下。” 于术嘴唇微张刚想说话,低头一看,水里有什么东西游过,给他吓了一跳,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感觉到水流速度变化。 “怎么了?”江禹看到于术脸上闪过的惊怕,凑近了些关切道。 于术吸了口气镇定:“我听到了一声闷哼,听着很疼很难受。” 他详细描述了一下所见所闻,最后还不忘补充:“这水很有灵气。” 惊讶和难以置信从江禹双眸掠过,他抬眼看了眼森林后面的山脉,沉声道:“这河谷有龙脉。” 自古以来,山是龙的势,水是龙的血,因而,龙脉离不开山与水。 难怪那两个小孩儿明明是鬼非但没有阴气还一身灵气,原来是有龙脉的蕴养。 龙脉按道理来说灵气极盛,他们稍微靠近就可以察觉,但他们要下了河才感觉到。 “有东西污染侵蚀了龙脉。”江禹脑海飘过可怕的结论。 第72章 沉眠河谷(八) 云翳遮蔽了繁星,幽幽皎月洒下一片白芒。 老板感觉老爷子离开他家了,便跑出去跟白石面谈商量事情,到十点才回家。 往常他超过九点半才到家,老婆肯定不给他好脸色看,今晚居然没有发作,还给他准备了醒酒汤。 “老婆~”老板钻进被窝。 妻子背过身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说明天还有事,今晚早点休息养好精神吧。” 第108章 他讪讪收回伸出去的手,老婆哪是没有生气,这不秋后算账了吗。 “今天晚上要商量的事确实很重要,就晚了点儿。不解决好咱们的风景区不好继续营业啊。”他态度诚恳。 “行,知道了。”妻子满不在乎道。 往常他们俩老夫老妻睡觉前都会默契地各自玩手机,无外乎都是刷抖音看看俊男美女的擦边视频。 而今晚老婆早早就睡下了,只剩下他还在两眼放光。 不过他没在意,熟练地点开抖音,给他喜欢的美女主播刷了几个嘉年华。 手机顶部突然弹出老婆字样备注的人发来消息:你人在干嘛呢? 屏幕光亮映出他不以为然的笑容。他划走老婆的消息,转眼在直播间输入:主播来点更刺激的。 他送的礼物多,主播很快回应,换上了一双红色战靴跳起更让人热血沸腾的舞蹈。 手机不断弹出来老婆的消息。 “胆子肥了,十一点了还不回家。” “消息也不回,皮痒了是不是。” “好啊,你有种以后都别回来。” 他愣住了,老婆刚刚不是还喊他早点休息,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大脾气说些乱七八糟。他扭头看了眼旁边,已经睡熟的老婆,心底的疑惑更加浓厚。 “老婆?”他半信半疑地推了推旁边的人。 妻子耸了耸肩膀,抖开他的手,慵懒道:“我刚眯着,你还不睡,吵醒我干什么啊?” “你刚刚给我发消息了?”他不确定道。 妻子转了个身,就着昏暗的手机光线,皱眉反问:“你得癔症了吧?”说着从床头柜摸出手机,丢到老公面前,让他自己看。 老板将手机推了回去。 不是他不想看,而是摸到机体那一瞬间就知道没必要看。冰冰凉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直往身体蔓延,完全就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又来消息了:“刚问完白石泽木,他才说今晚没事,你这么晚不回来,鬼混是吧?!” 光是文字,就让他脑海浮现老婆那副咄咄逼人的泼辣模样。 可身边已经躺着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婆了呀。 他开始慌了,输入文字回复:“老婆,别玩了,我很早就回家了啊,你还给我煮了醒酒汤。” 与此同时,躺在他旁边的妻子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就像潜伏在黑暗之中已然做好准备的猎豹,静待时机一口咬断猎物的脖颈。 他注意到了身旁犀利的视线,有些卡壳地转头。他已然不分不清,手机那边的是谁了,只好选择相信身边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 妻子拿过手机摁熄屏幕,随后按着他肩膀往下压,略带笑意轻声道:“很晚了,别看了,先休息。” 眼前温柔的妻子让他陷入恍惚。他们年轻的时候,老婆确实温柔体贴,但随着他开始搞那个风景区开始,天天应酬,有些推脱不掉的关系局,不能让别人没了面子,所以免不了传出不干不净的事实流进老婆耳朵里。 再次听到老婆温柔的语气,真让他怀念。 刚熄灭的手机又亮了起来,他不回消息,电话里的“老婆”开始了夺命连环call,也将他从虚假的幻象中拽了出来。 边上的老婆接通了电话,暴跳如雷的质问声让他顿然清醒:“舍得接电话了,我数到三,你不交代清楚,就死在外面吧。”还好他连着蓝牙耳机。 他抢回手机,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挂断。 “怎么了?”妻子抚上他的手,露出担忧的表情。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电话那头似乎没听出来他这头的动静,仍在喋喋不休地补了几句:人呢,回话,赶紧滚回来。 “怎么,接通了电话又不敢说话,藏头露尾,是不是心有鬼!?” 躺在旁边的妻子却一脸淡定,甚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他会怎么回答。 “没什么,打错了。”他还是宁愿相信眼前真实的触感。 妻子眯眼笑了笑,背对着他躺了回去继续睡。 手机再次传来消息提示。 白石:你跑哪儿去了,你老婆电话大了一圈儿,打到我这了。你不是很早回家了吗?不会真跑去鬼混了吧? 看到这条消息,他的眼皮直跳。 “你帮我叫的代驾,你还跟着车送我进屋呢。”他颤抖着打出这行字。 白石给他回了三个问号,又补上一句:“你喝多了吧,我只给你代驾,没跟你上车,更没送你进屋。你怕别是喝多了,跑错楼层了。” “没有,我老婆就在旁边躺着。” 白石没回,他等得有点慌,又点开了抖音。 但是美女主播的直播间跟他刚才看的时候重复了,就连弹幕都一样,他不禁怀疑是手机出了问题,还是他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代驾说你下车就让他走了。”白石又发来消息。 ??? 他明明记得是代驾跟白石一起送他回来的啊。 “你注意点,别是摊上事了。”白石又发来消息,一言惊醒梦中人。 景区老板跟白石不乐意直接挑明了说,老爷子有的是办法逼迫他们开口。这正是他跟闺女一起做的局。 河谷说来也奇怪,作为人的他们进来了就出不去,但鬼却不受限制能来去自如。 “为了从他们嘴里撬出来些话,真是辛苦你们费那么大劲演了一出大龙凤。”于术感叹。 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幽幽瞟向江禹:“对于他弟弟的事,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他死脑筋不听劝,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问他要了些他弟弟的遗物。”老爷子从口袋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银质平安锁,郑重的双手奉上:“这其实才是你让我跟闺女帮忙的主要目的吧。” 江禹满意地点头,让鬼父女出马,套出河谷秘密,找道老板跟白石的真实身份都是次要,主要是老板的弟弟。 老板说弟弟进来这地方没拦住,江禹听到那一瞬间就非常疑惑,真要是亲兄弟怎么会拦不住,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到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白石那伙人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有各种各样的身份,在景区及附近生活,他们的目的就是一边观察一边破坏龙脉,毁坏气运。”千金看江禹没吱声,就将话题往另外的方向带:“刚好开发风景区的老板资金不够,他们注入一些资金,顺理成章开始计划。” 因而身为日本阴阳师的白石,便伪装成景区的负责人,以此身份方便他日夜观测白水镇河谷龙脉。 “所以他才跟女朋友谈了十几年一直拖着都不领证结婚,原来是领不了,没有中国的户口本。”千金对周姿妤的遭遇略有同情,眼里的狠戾转瞬即逝。 老爷子摸了摸下巴,严肃道:“无论是龙还是龙脉,其实都有逆鳞,河谷龙脉的逆鳞在村子正前方的大桥底下。” 当时老爷子翻了个身躺在老板另一边,把他吓得够呛,另一边千金假扮的“妻子”也一同转身,一左一右两只鬼直接给他吓尿了。 老爷子就顺着老板跟白石上一通电话的聊天内容,让老板问出东西的所在位置。老板说白了就是个贪钱怕死的普通人,为了小命就帮忙问了,不过他很聪明,没问白石,怕引起怀疑,而是问了另一个跟白石关系不太好的人。 第109章 “河谷对面的法阵,也是他们的手笔?”于术对那个树林印象太深刻了,想起都还有些后怕。 老爷子摇摇头:“我看未必,他们有点儿本事,但都发现不了我跟我闺女,更别说对面林子那么高深的法阵了。” 江禹垂下眼皮,打算让父女俩回去找刘旭。 老爷子是个识货之人,扫了眼帐篷角落的司央鱼,语重心长道:“少用司央鱼,这一趟得花个三五年寿元。” 说者无有心,旁听者有意,于术脸上风云不惊,但心里依然翻涌起波涛非常不好受。 江禹满脸不在乎的转移话题,让他们跟外面的刘旭报一声平安,不用担心他们很快出去。 随着冷风刮走薄雾,父女俩走了。 微亮的天仿佛蒙了一层灰布,没一会儿,那些看不见的失踪者又来了。 他们一字不差重复着昨天的话,就连动作都一比一完美复刻。 “他们真的是失踪者吗?”于术强行掰折注意力,挑起话题。 江禹肯定地点头:“嗯。他们被困在这里,重复着同一天。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吧。” 之所以江禹得出这个结论,是连续两天早上遇到一模一样的事,昨晚还看了一次红衣队伍穿过村庄。 “你是说,他们被困在了河神娶亲哪一天?!”于术顺着话题往下走。 “嗯。”江禹应声。 他们从树林出来那晚时间有些晚了,但昨晚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晚上八点的时候红衣队伍又出现了,小女孩和小男孩也跟那天晚上一样跟在队伍最后面。 红衣长队从村尾走到村头,队伍停在河边唱了一遍粤语歌谣,再将装饰得很喜庆的竹筏放到河里。竹筏加工过,慢慢就沉入水底,不过竹筏上没有人。 不同的是,俩小孩明显注意到了远处观察的他们,冲他们诡异地笑了。 “不知道困住失踪者出于什么目的,但他们应该没有危险。”江禹继续道。 于术假装松了口气,失踪者没事他当然是开心高兴的,但老爷子那句提醒如同巨石,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他为了不露馅,迎上江禹的目光追问道:“位置我们也知道了,你肯定想到解决办法了吧。” 江禹是个聪明人,知道于术把老爷子那句话听进去了,他知道老爷子好心提醒,但他真的不想让于术知道有心理压力。 他情不自禁揉了揉于术的头发:“把桥炸了补个法阵。” “还有,别担心,我没事。”他贴近了点,鼻尖儿滑过于术的耳垂。 第73章 沉眠河谷(九) 龙脉事关紧要,做好了能驱逐污染侵蚀帮到那些受困的失踪者,要做不好失踪者跟他们都会遇到大麻烦,所以江禹没敢轻易动手。 拖到第二天早上父女俩再次送东西进来,江禹才准备好。 “真的能行吗?”于术将信将疑。 江禹只是点头并没有接话。随后,他在桥上两边各贴上四张符咒,拉着于术退到远处。 桥上没有半点儿动静,于术疑惑道:“然后呢?” 江禹目光炯炯看了于术好几秒,苦涩地询问:“你信得过我吧?” 于术没有半分迟疑,条件反射秒回:“当然,有话你直说。” “你过来一点。” 两人的影子连到一起,胸膛贴胸膛的剪影在柔光中颇有几分亲昵。 于术忽感吸入身体的气息稍微暖和了些,他以为除此之外无其他症状,下一秒就打脸了。 “可以了。” 于术的眼睛没有出问题,在他的视角看,江禹明明没有张嘴说话,声音却直达心底。 “腹语?” 这个想法刚从于术心底冒出来,还没涌到嘴边,就有了声音。 江禹勾唇轻笑,淡定地说:“一个小法术。” 共感术,两个连接者可以无障碍沟通交流,但前提是充分信任对方,否则不仅无法起效果,还会让双方在一定时间内感知能力变得迟钝。 谁也不知道等下会遇到什么情况,万一他们其中一个变成看不见又无法交流的村民,再碰上意外事故各自为营,就更加危险了,所以江禹才用了这个小法术。 于术惊讶地笑着说:“你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很多。”江禹又不说话了,不用张嘴就能沟通虽然方便,但有些话没到时机不该说还是需要控制一下,免得吓到人。 “我想学这个。”于术对这个小法术有股没缘由的喜欢,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但还是问了出来。 “得交学费。”江禹挑眉,莫测地笑了起来。 “行。”于术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江禹笑而不语,拿出一张新的符咒在空中比划,写了个像符号的字。 炫目的雷光陡然降下,巨大的轰隆声让人耳朵法藤,顷刻间结实的石桥碎出大小不一的残块落入碧绿河水中,溅起数不清的皇冠状水花和水雾。 彩虹不偏不倚在桥的正上方,看着就像一道门。 不过剎那,于术的视线从彩虹移回身边,已见不江禹的身影,但能感觉到,旁边有个人。 “江禹?”于术心道,并胡乱摸了一通空荡荡的右手边。 “还好做了准备。”江禹回话。 他也看不见于术,但于术身上充满灵性又干净的阴气特别有辨识度,几乎能锁定具体方位。 “你那边什么情况?”于术紧张兮兮地说道,桥明明遭雷劈了,而他眼前的桥完好无损。 “村子很荒凉。”江禹回应:“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于术眉头一皱,他跟江禹遇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不远处有很多穿着朴素的居民,但还有好些穿着时髦衣服的人混在其中。乍一看,像两个世界的人。 于术往前走,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冲出来,来不及躲闪。 “嘶……”于术倒吸了口凉气,预想的冲撞和摔倒没有如期而至,那人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但又有点不对,如果他没感觉错,那么应该是有道力拉了他一把。 周围的人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和动静,那道力难道从虚空诞生? 江禹听到于术那声嘶,关切道:“怎么了?”他说话的声音都拉紧了,就像根刚刚还挺松弛的琴弦突然绷紧。 “没事,我这边很多人,但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于术顿了顿:“甚至从我身上穿了过去。” “有没有不舒服的症状?”江禹能感觉到于术在前面,而村子十分荒凉,完全没看到村民。 于术习惯性摇了摇头,视线转了一圈儿才想起来,江禹看不见他,有些失落地说:“没有不舒服。等我一下,我发现了些东西。” 他瞥了眼屋内的摆设,是前段时间网络上很流行的复古<a href=https:///tags_nan/gangfengwen.html target=_blank >港风装修风格。 他凑近人堆,听到了陌生语言的低声耳语,抬头一看正是那群穿着很时髦的人。 “彼らはここから引越しねえと、计划はうまくいかねえんだ(他们不搬走,计划没法进行下去)。” “生死の前にルールは自然に壊してくれるんだ(生死面前,原则会自然瓦解)。” 第110章 于术大学期间研读了很多日本的医学文献,能大概听明白他们的对话。 他转眼就知道他们的计划是破坏河谷的龙脉。 “江禹,还在吗?”于术心念。 “我在,你说。” 于术简单概括了一下说给江禹听。 江禹吸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们在不同的时间线,你看到应该是他们踩点的时间线。” “而我这边的时间线不确定,很荒凉,没有人。” “那我们能回去吗?”于术发出灵魂拷问。 他们身处错位的时间线,又看不见摸不着,哪怕能感觉到彼此,也还是会控制不住不安跟慌张。 “我一定能带你回去。” 江禹淡定从容的语气是最好的定心丸,于术松了口气。 “我看到他们了!”于术惊呼。 “失踪的人?”江禹追问。 “是那两个小孩。” 于术看见了小女孩跟小男孩,他们在从巷子冲了出来在河边追逐,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 但那两个小孩似乎感觉到了于术,他们停下了脚步,朝着他的方向慢慢走过来。 “你来啦~”稚嫩的童声闯入他们俩人的对话。 “我……”于术才开了个头,就没声儿了。 江禹愣住了,寒意从脚底蔓延而生,让他眼前微微发黑。 那两个小娃娃居然能中断共感法术。 江禹脑子飞速运转,龙脉受到侵染但又没有完全受损,眼下混乱的时间线应该是龙脉的求救。龙脉的灵性非比寻常,要是找出龙首的位置,就有可能跟龙脉意念交流,只要龙脉给出回应跟更细致的指引,困难就能迎刃而解。 冷静下来,他想起来自己带着司央鱼。 司央鱼的另一个能力是寻宝,而龙脉就是能造福一方水土维护国气运,无形无质的天然宝藏。 江禹滴入一滴指尖血,司央鱼张大嘴迅速吞下,过了几秒钟吐出来一颗殷红的珠子。 司央鱼正要摇动身子,给出指引,竟有双看不见的手将珠子推了回去鱼的嘴里。 “你回来了。”陌生的声音凭空产生,直钻江禹脑海。 “不要浪费心神和指尖血,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才能完成。” “谁?”江禹张望一圈,警惕起来。 “我是朱毓民啊,风景区老板的弟弟。你不记得我了吗?”依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都不认识你,怎么会记得。”江禹声音凝起冰霜。 他虽然笃定朱毓民还活着,但没想到会在错乱的时间线里遇到。如此说来,他所在的时间线,应该是十年前。 只是朱毓民认识他,说不通。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也说了这样的话。”朱毓民继续自说自话:“龙首在村庄东北方向的小山上。你要快点,不然天黑了,于术就要被抬上红花轿沉江了。” 江禹:??? 清除污染的办法,一是祓除,二是稀释降低污染,而龙脉的选择就是用于术的体质来实现自救。 难怪他们看到的竹筏轿没有人,是因为于术还没去到那个时间线。 江禹拔腿就跑,没有回应朱毓民。 越靠近龙首,那种浑浊的灵气就愈发强烈。 霎时间,江禹明白了朱毓民说的第一次遇到是什么意思了。 师父确实教过他一种只有在灵气混沌的地方才可以施展成功的法术——穿行咒。 顾名思义,借助混沌的灵气在某个地方不同的时间线里穿行,但因为不可控去往哪个节点,危险性也大幅度提高。 好在于术的体质之于河谷龙脉,就如同灯塔之于茫茫大海,想去到那个时间线并不难,只是他第一次实操用这么高难度的法术,心里也没底。 他拿桃木剑在地上画好符文阵眼,重新画了一套符纸贴在法阵十六个方位。 混沌的灵气凶猛起来,如滔天巨浪将他吞没,强烈的窒息呛水感将他包围,仿佛困在巨大的水泡之中,随海浪颠簸起伏。 “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哥不清醒就算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变到无可发展的地步。” 是朱毓民的声音。 “江禹,你应该办得到,让我去替他们。” 江禹眼前终于恢复清明,四周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房屋破败长满杂草灌木,一片荒芜。 “替他们?”江禹揉了揉太阳穴,缓解那股晕眩。 朱毓民有了实体,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斯文白净,有点儿瘦弱。 朱毓民焦急地点点头:“嗯,让我替那两个小孩,只有他们出来了,才能把有能力的人引来,也就是把你跟于术引来,唯有这样,才能保住这里的龙脉。” 江禹有些懵圈。 朱毓民神色焦急地指向横跨在碧绿江水上的大石桥:“红衣小女孩跟蓝衣小男孩,他们是一对龙凤胎,也是那座桥的生桩。” 江禹瞳孔微微颤抖。 一个活人,居然要顶替两个小孩做生桩?! 第74章 沉眠河谷(十) “想清楚,等下真没有回头路。”江禹沉重道。 朱毓民果决的目光不带半点犹豫:“我不这样做才是真正的没有回头路。” 流淌在血脉里的热爱跟赤诚如同篆刻在灵魂深处的刺青,哪怕时过境迁也不会轻易褪色。 朱毓民就是这样的人,他跟老板不是亲生兄弟,生父执行很危险的任务没能回来,父亲的朋友才将他接到家里好好抚养。 生桩是用人的魂魄作为系带,稳固地基桥梁以达到破坏或者招福,绝大部分的生桩都是被迫活埋入地底,但朱毓民不一样,他是自愿的。 “站到圈里,别紧张,放空。”江禹在地上画了个法阵。 “我……”朱毓民话没说完,就睁着眼睛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朱毓民三魂七魄离开身体飘荡在周围,河流上方萦绕的雾霭慢慢凝聚成龙状,他的三魂七魄与之融为一体,一部分飘向对面的林子,一部分钻进逆鳞处。 生桩本质是魂魄起作用,所以江禹用了另外的办法让朱毓民顶替那两个小孩,让他的魂魄融入这片土地,如此一来他不会彻底死去,还能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保护这个地方。 “原来真的是我。”江禹看着林子的方向,喃喃道。 林子里的困魂阵跟散魂阵,原来都是他的手笔,一个用来限制住朱毓民的魂魄不会和龙脉同化;另一个用于分散魂魄,让朱毓民的魂魄出现在不同的时间线,给予指引。 猛烈的冷风刮过,却不见湖面有半点波澜,听不到一点儿树叶的摩擦碰撞,那风奔着人来。 江禹去往的时间线不对,他处理完这里的事返回龙首处。 “于术,等我。” 他再次施法,强烈的头晕目眩和溺水失重感侵袭全身,最后被看不见的波涛拍到礁石上,难受得差点站不起来。 这个法术消耗极大,连续使用会让身体超负荷,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在入夜之前找到于术,将他带回来。 “我们没见过你,你是外面来的大哥哥吗?”稚嫩的童音充满好奇。 第111章 江禹转身看去,正是那对龙凤胎。 “你们有看到一个白白净净很帅又很温柔的大哥哥?”江禹又想了想:“他左边耳背有颗痣。” 龙凤胎不约而同摇头:“没有,大人不让外人来,你也快走吧。” 江禹没从两个小家伙身上感觉出异端,再抬眼看去,不远处的村庄挺热闹,好些人在干农活晒太阳,俨然岁月静好的模样。 “等下大人发现了,会说些很难听的话还可能会拿扫帚把你赶出去。”小男孩再次提醒。 “我能帮到你们。” 江禹很快从他们的话之中发现关键——居民不让外人来。 正常的外人肯定不会让居民有那么大的反应,那么外人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要么是开发商,要么是踩点龙脉那伙人,而开发商的事跟朱毓民基本同时期,所以可以肯定是来踩点那群人。 他现在身处的时间线应该跟于术接近。 两小孩外头打量了江禹好一会儿,然后得出很符合他们年龄的结论:“哥哥看着不像坏人,我们带你去找村长。” 江禹叹了口气:“坏人不会把他是坏人写在脸上。” 他想到了于定安,也想到了伍艺晗,他们无疑都很好看,但做的事情一个比一个没有下限。画皮画骨难画心,靠脸认人最不实际。 村里的大人方才还悠然自在,看到俩小孩儿带着江禹进村,瞬间拉拢下脸,眼角的鱼尾纹都散开了。 为首的奶奶一把拽过两个小朋友,严肃又警惕地道:“你们别到处跑,被拐跑了要被打断手脚挖内脏去卖的。” “村长奶奶,这个大哥哥说他有办法帮我们,我们才把他带过来的。” “嗯,我们在山坡上发现他,他不像坏人。” 小女孩跟小男孩一人一句解释。 村长奶奶把两个小孩拉到身后,眼里的戒备更加明显。她给旁边几个壮汉使眼色,壮汉得到指示拿起鼓棒绕到江禹后面。 江禹懒得耗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日本人想让你们搬走,我能帮你护住龙脉。” 村长奶奶眉头跳了下,她什么都没说,眼前的年轻人倒是一清二楚,而且他那焦急认真的神色,不像说谎耍她玩儿找乐子。 她摆摆手让围住江禹后路的男人们散开,但还是留了一份怀疑:“口说无凭。” “这里经常出现山泥倾泻跟洪涝,你知道原因。”江禹眯起眼睛。 河谷的灾害并非自然产生,而是那些人来踩点时就已经在动手脚,现在还只是自然灾害,但放任下去,真要让他们得手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他相信,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村长奶奶肯定心里有数,之前一直相安无事,自从那些人来踩点之后就开始出问题。 村长奶奶眸底凝起浑浊的漩涡,担忧和愤怒不断盘旋。 她目光铮铮地看了江禹好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沉重道:“跟我来。” 村长奶奶家里整洁朴素,装饰很眼熟。 江禹往里瞟了眼,才认出来,这是于术睡过的那间屋子。 “你打算怎么帮?”村长奶奶给江禹倒了杯白开水,语气缓和了下来。 江禹思索了几秒,还是将那杯水喝光了:“既然他们想破坏,那么就营造出已经遭到破坏的假象。” “我知道,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罢休,就算制造错觉让他们以为龙脉已经遭到破坏又如何,他们是要彻底毁掉啊。能骗一时不能骗一世。” “你还不清楚吗?”江禹反问。 村长奶奶一惊,江禹面相才二十左右,怎么看都不像有那么大本事。 她转头让孙子孙女出去玩,沉默了片刻,才艰涩地开口:“我除了同意别无他法,那么就麻烦你了。” 江禹点点头,没有多说当场便画起符来,符头跟敕令一笔合成,龙飞凤舞的红色笔迹鲜艳又扎眼。 村长奶奶目光复杂,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绝望。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江禹思考,有些话虽然很残忍,但是必须说出口。 村长奶奶抬起眸子,对上江禹犹豫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强迫自己释怀:“我知道需要生桩。” 生桩融入龙脉逆鳞,吸收压制龙脉的灵气,只要生桩还在,就还有最后一道防线,龙脉也就无法彻底被摧毁。 江禹愣住了。 “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门道,感谢你为我们做了个开头,后面怎么做我一直都清楚的。”她看向屋外,满目遗憾:“我老了能再做点贡献,也值得。” 江禹心里漫起源源不断的敬佩,或许这就是老一辈血脉里流淌的奉献精神。 只是他想不通,从雷劈了龙脉逆鳞处的桥开始,挽救计划就开始运转,他跟于术都是计划的一环,而且朱毓民说的明明是两个小孩儿是生桩,他遇到的却是村长奶奶。 剩下的时间更少了。 江禹心急如焚,他清楚必须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能出差池,毕竟至少还要再用两次穿行咒,一次让两个小孩成为生桩,一次是于术所在之处。 他马不停蹄往龙首处赶。 “江禹大哥哥,等一下。” “等等我们。” 那对龙凤胎追了过来。 江禹眉头微蹙,他没说过自己名字,这俩小孩找他干什么:“有事?” 他俩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让我们替奶奶。” 清凉的风灌入身体,让人五脏六腑回荡着绵长的凉意,稍微冲淡了些那股横冲直撞的意外和惊吓。 这俩小孩顶天就七八岁,但目光是那样真挚无畏。 江禹花了好几秒才确认没听错:“你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他们点点头。 “知道。如果不是我们,不可能会成功。” “你还不清楚吗,是我们一直指引你来到这里的,只是刚才我们还没到这个时间线。从你帮朱毓民顶替我们两个开始,一切都开始运转,这就是个死循环,如果不是我们两个成为生桩,一切都会乱套。” 江禹难以相信,这是七八岁小孩能说出来的话。 他瞳孔微微收缩,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如果我们不成为生桩,那么他们永远不会收手。我们也无法在你那个时间线相遇。” 短短一天,他遇到了四个甘愿成为生桩的人,其中两个还是小孩儿。 他们以身入局,困在混乱的龙脉,就为了等几十年后江禹到来循环开始,再将那些觊觎祖国龙脉的家伙收拾干净。 没人知道他们怎么在混乱中等待循环开始而度过了多难熬的几十年。 小女孩看穿了江禹的犹豫:“江禹大哥哥,你肯定知道,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整个村子都会遭殃。” 是啊,那些人又怎么会让村庄的人妨碍他们的计划,都已经能引发山泥倾泻跟洪涝了,利用意外埋了整个村镇,又有什么难度。 而且根据已知情况发展的话,全村很大可能遭殃,很少人幸免。 小男孩眼珠子一转,说出了让江禹彻底放弃犹豫的绝杀。 第112章 “我们成了生桩,可以帮你找到于术哥哥所在。 第75章 沉眠河谷(十一) 于术酝酿了几天,终于还是下了递交离职通知的决心。 “你提离职通知什么意思?”江禹明知故问。 他也很心急,于术已经一个星期没理他了,好不容易来电话了却带着离职通知的电子邮件。 于术听到江禹的声音,脑子就不受控制地自动播放那不堪回忆的意外。 红嫁衣的衣袖裙摆沁入河水,他的腰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禁锢。 小竹筏起起伏伏,颠起一阵阵水花,于术已然分不清身上的水渍是河水还是身体里的水分。 他分不清,在身后的人到底是江禹,还是有什么东西占据了江禹的身体。 为数不多的思考能力在难以呼吸的溺水感和推拉感中迷失了方向,他想逃离却被江禹拽了回去。和血液相融。 灼痛如海水般淹没了他,波涛将他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五脏六腑也在浪潮的冲刷下不停颤抖。 “停...停,一下。” 颤颤巍巍的气音从鼻腔慢慢挤出来。 费尽力气发出的请求宛如风中摇曳的残枝败叶,换来不来半点怜悯,只能接受现实。 江禹急促紊乱的呼吸混在夜风之中,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看不见摸不着的墙,将他围困其中。 于术想再说些什么,可喉咙已如干涸枯萎的泉眼,苦涩到难以发声。 他只能让自己任由疼痛和诡异的感觉在身体四处横冲直撞,撞得他心跳加快体温飙升。 汗水和河水混合在一起润湿了衣物,黏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发尖儿低落的水人残留着余温,落到眼睫毛上再慢慢滑过眼眶,视线也随之模糊,他看见了悬挂在天上的月亮分出重影还上下晃动。 他回头,江禹那张清冷帅气的少年感的脸映入眼底,双颊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鼻翼随呼吸节奏扩张收缩,腹肌胸肌的在月光下布满了碎钻般细闪的薄汗。 本该吸睛的脸蛋和身材却成了囚禁于术的监牢,他逃无可逃退无可退,只能强迫自己清醒着在灼热的疼痛和诡异的酥麻中坚持。 “唔……”江禹沉声嘶哑的闷哼,如同低频率震动的按摩仪,让人全身肌肉紧绷。 四小时前,于术还跟着两个小孩儿在一起,他们非但没有伤害他,还告诉他具体状况。 “循环结束之前,于术哥哥你都要藏好。你见过那个抬着空竹筏轿子的红衣队伍了吧,之所以竹筏轿子是空的,是因为你就是竹筏上面的人,被抓到,你要被用来做生桩沉河。” 小女孩拉着于术的手,边走边说。 “哪些人不是看不到我吗” 小男孩摇摇头:“循环开始了,他们就能看见你了。” 两小孩带于术到了一家没人住但是收拾得很干净的房子。 “你在这里别出去,如果有意外状况,我们会把你带到另外一个地方。”小女孩严肃道。 她说完小男孩就立刻拉上了窗帘关上了门,以防万一有人路过看到他。 “他们不是这里的村民。”于术之前就很想说,但是两小孩一直让他先别说话,赶紧跟他们走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跟江禹断开联系没多久,就发现了很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几个失踪的家庭,他们仿佛身体里被植入了某种程序,在扮演几十年前的村民。 尤其汪智遥那个同学,也就是工地建筑工人失踪了十年的妹妹,她有着与年龄极度不相符的沉稳和老练,举手投足间尽是七八十岁老奶奶的既视感。 小男孩很警惕,就算关严实了门窗还是主动压低了音量:“嗯,他们就是失踪者。” “为了支撑起循环,这里必须有村民,而且还要是本地的村民。” 于术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们老说循环,是什么回事。” 两小孩一人一句,用稚嫩的童音成熟地简略概括了情况。 为了保住这里的龙脉,江禹回到过去为循环开始埋下了伏笔。 外面的村民则是维持循环而存在的过家家游戏,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同时也只能是他们,因为他们是那一代村民的转世,只有生于这里死于这里的人的魂魄,才是维持运转的最好支撑。 而汪智遥那个女同学,则是当年的村长奶奶。 “奶奶记恨江禹哥哥答应了我们俩的请求,而你体质特殊,是无可挑剔的贡品,所以你要是被外面的人看到,要被抓起来绑到竹筏轿子上。” 跟江禹待久了遇到的事情也越来越玄乎,之前见鬼,现在居然还还整上转世甚至循环。 于术下狠手掐了下自己,刺挠火辣的疼痛直钻心底,也提醒了他不是在做梦或者沉浸式体验剧本杀。 “行,我知道了。”江禹作孽,而他成了背锅那个,但他已经改变不了正在发生的事实,只能劝自己接受。 基本了解清楚情况,于术发现自己身处的局面非常被动,他抓住关键发问:“那我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总不能一直等吧。” “只要江禹能在入夜前找到你。” 透过老旧褪色窗帘探入屋内的阳光镀了一层淡淡的橘调,落在微微皱眉的于术脸上,衬得他格外温柔之余还有几分即将破碎的脆弱。 当让,于术听出了言外之意,如果江禹不能及时找到他,那么他的结局好不到哪去。 但他不想再做什么都不做只会等江禹来救的人,他也要自己想想办法。 “你们也快回去吧,不然找不到你们,我暴露得更快。”于术打发走两个小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天色渐暗,空气也多了几缕凉意。 于术在房间内捣鼓了半天跟江禹学的小法术,毫无成效。 “好像也没事发生。”于术抬头看了眼染黑的天空,小声嘀咕。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过来就被人换好了红嫁衣绑在了竹筏轿子上。 江禹确实出现了,但却成了让于术觉得陌生又熟悉的江禹。 毕竟,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事后江禹也解释得很清楚:“我在上一个循环,埋下了破坏龙脉,帮龙凤胎成为生桩的祸根,所以在遇到你的这个循环,受龙脉影响,才需要完成所谓的河神娶亲。” 江禹有功有过,损害龙脉要受到惩罚,但初心是好的,所以龙脉的灵气才影响了他,让他对在意的人做出了难以挽回的事。 纵使于术不曾怀疑江禹说谎找借口,但那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谁又能立刻放下芥蒂释然呢。 他做不到,但又没法责怪江禹。 从于定安的葬礼到河谷,江禹都曾救他于危急关头,鬼打墙、渡河、房车内昏迷,还有这次受困树林和沉河,要是没有江禹,他很早就出事了。 回来的第一时间,何玉嬅也帮江禹解释过:“你身体受不住龙脉那些混乱的灵气,江禹那样做虽然是受了影响,但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他跟龙脉对你的一种保护。” 好一个“小鸟医人”。 说实话他也有感觉,跟江禹做完那档子事,身体里那股郁结的气就消散了。 第113章 不管江禹是受影响还是没受影响,都掩盖不了让他舒服了的事实,只是说到底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防线,因为他俩都是男的。 风景区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回来之后他就没再跟江禹联系过,也没去上班。 思考了一个星期才终于做好决定,跟江禹提离职。 “就字面意思,我不干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于术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一字一字说清楚。 江禹急了:“我不同意。” 于术无奈道:“你不同意也没用,我提的是离职通知,不是离职申请。” “那也还有30天。” “那你就按日基本工资算,要扣多少我转给你。”于术庆幸,当时签劳动合同的时候,江禹缺心眼没补上解约赔偿。 可他哪里知道,江禹不是缺心眼,是单纯没有写上去罢了。 “我不缺你那点钱。”江禹声音更柔和了,放低了姿态请求:“给你放假,你什么时候觉得没事了再回来。” 这不是放假就能解决的事情,于术无语到笑出了声,同时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不要脸的想法,江禹舍不得他所以才百般挽留。 “挂了,再见。” 于术挂断了电话,心底嘲笑自己,刚才那瞬间真亏自己还能重拾一下二十出头时的想象力跟自信心。 他三十一岁一把年纪的大男人了,江禹不过跟他在竹筏上做过而已,怎么会舍不得他,说破了就是舍不得他的特殊体质罢了。 刚放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于术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李卿衍才放心接通。 “谢谢你们哦,又做了一桩大好事。” “客套话就免了,没什么事我要休息一下。”于术懒得客套了。 河谷破坏龙脉的事公安无法介入,于是联系了749局来收手尾。749局在被劈毁的石桥墩地下,挖出来两具完好无损的小孩尸体。 白石那伙人被749局一网打尽,景区老板有勾结背叛的嫌隙,本应交给公安依法处理,但朱毓民现身求情减轻了些许处罚。 灌木丛的另一边其实就是江禹看到的荒芜破败,那几天他们看到的美好全是幻象。 失踪者受混沌的灵气侵染,从河谷离开身体会变弱,不过江禹给他们配了特制的符,他们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彻底恢复,并无大碍,而他们也只是以为在河谷生活的日子是一场很长的梦而已。 李卿衍丝毫没有挂电话的打算,厚着脸皮说:“噢噢,不舒服?我下午就到羊城,我请你们吃个饭?” 于术不耐烦道:“你去联系江禹就行,别找我。” 李卿衍似乎就在等于术这句话:“你跟江禹吵架了?” “关你什么事。” 江禹这两个字仿佛是于术情绪的开关,每提一次他的心情就乱多几分。是的,他不是生气也不是埋怨,而是乱。 他对江禹的感情很复杂,感激、崇拜,还有安心,只是那件事在此基础上多了自我怀疑和迷茫。 要是没有那件事,他现在应该还能跟江禹待在一起。 “当然关我事,你要是跟江禹吵架了,我就只请你不请他。”李卿衍轻笑。 于术微怔,感情上迟钝如他这次也明显听出李卿衍话中有话。 “时间地点,我发给你,一定要来。” 李卿衍没给于术拒绝的机会,发送时间跟定位,再先发制人挂断了电话。 第76章 情敌 “这里的舒芙蕾很软,要不要试试?”李卿衍眯起眼睛浅笑道,白衬衫黑西装的他像一只边牧。 于术最终还是赴约了。 于桓不是图书馆就是打工的奶茶店,很少着家了,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家容易胡思乱想,但他又实在不想满脑子都是江禹跟竹筏上你进我退的纠缠戏码,所以思索再三来见李卿衍。 “不用,我不喜欢甜食。”于术冷冰冰地拒绝。 坐在他跟前的明明是李卿衍,可他总是想起江禹。 都怪那件事,刺激实在太大了。 李卿衍有些许惊讶:“可我还特地去问了汪智遥,他说你挺喜欢甜食。” 于术就差把无语二字刻到额头上了。 他跟汪智遥说喜欢吃甜食,那是因为汪智遥去他家过中秋的时候怪客气买了好些小蛋糕,他不好意思让汪智遥难堪,就随口撤了句喜欢吃甜食。 印象李卿衍和汪智遥只是碰上会点头寒暄的关系,只是李卿衍去找汪智遥问事,蛮让于术意外的。 “最近吃多了,喜欢清淡点。”于术为了掩饰尴尬,面不改色地扯了个很合乎逻辑的理由。 “好吧。” 于术抿了口果汁,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酸的,居然是柠檬水。 “那杯是我的……”李卿衍眨眨眼睛。 “呃,抱歉。” 李卿衍被于术的举动可爱到了,稍稍侧头笑道:“没事,再说也是我没及时拿过来。” 于术招了招手喊服务员过来,他放缓语气,礼貌温和地说:“再上一杯柠檬水吧。” “不用那么麻烦。”李卿衍制止了服务生下单,拿起于术喝过的柠檬水放到唇边,杯口边沿即将跟嘴唇相接,他还特意转了下杯子,对着于术碰过的那地方下嘴。 于术赴约前还有所怀疑,而眼前的画面一帧不漏全部钻入眸中,彻底拨开了云雾揭露答案。 他脑子短路一时间组织不出语言,只能任由双唇虚张。 “干什么那副表情?”李卿衍微微挑眉。 于术发紧的嗓子眼几经摩擦,终于挤出来话:“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 李卿衍的手搭到于术手背上,于术触电似的赶紧收了回来。 于术掐了下自己的脸颊,痛感沿脸部肌肉蔓延到太阳穴,他不由得“嘶”了一声。他再对上李卿衍那情愫流转的双眸,读出了真诚跟向往,可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却是那天晚上江禹挂满细汗的脸,和闪烁着混了月色水渍的胸肌跟腹肌。 他猛猛摇头,势必要将江禹甩里他的思维。 李卿衍眸底泛起绵密的宠溺,他为什么喜欢于术其实也说不清理由,就是出于本能想靠近。 他在微信经常给于术发消息,分享一些有的没的小视频小玩意儿。社交网络上的于术有些高冷,他们的聊天时有时无,而现实里于术反而很好说话,而且还有跟年龄以及人际关系圆滑不符合的呆萌。 “为什么是我?”于术毫无技巧的发问,没有半点儿成年人之前的拉扯,仿佛一个小朋友在问大人为什么选他去做某件事。 “这种事情没有理由吧,有时候就是一个眼神一句话的事,也可能是磁场的吸引。”李卿衍目光灼灼。 于术稍稍低头又抬起,但不想直面李卿衍的目光:“我的意思是,我们俩……” 虽然在医院见惯了各色各样的人,也听过五花八门让人啼笑皆非的八卦,但他还是很传统的,不太能接受两个男人。也正因如此,他才很难走出跟江禹做了夫妻之实的刺激。 “我们怎么了,过好自己,不偷不抢管别人怎么看呢。”李卿衍目光真挚地注视于术:“你也不要急着拒绝,我们从朋友开始慢慢了解,怎么样?” 第114章 “还是……” “不怎么样。” 江禹打断了于术的响应,眸子聚起冰川,径直走过去把人拉起来。 他问过于桓,所以知道于术要跟李卿衍在这见面,提前在这里等他们,只是没想到李卿衍居然开门见山。 从李卿衍拿过杯子直接喝开始,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李卿衍要于术表态,他终于忍不下去,跑出来搅局。 于术蹙起眉头看了眼江禹就撇开视线,同时也甩开江禹的手。 江禹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想到于术会那么大反应,心里又闷又涩。 “适可而止吧,我还是喜欢女孩子的,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于术控制声音,怕旁边的人听到。 但是他语气很坚定,不仅是说给李卿衍听,也是说给搅乱他心思的江禹听。 于术撂下话转身就走,只留下江禹跟李卿衍在原地眼神较量。 “你们关系也没那么好嘛。”李卿衍翘起二郎腿,自下而上扫了眼江禹,贱兮兮地嘲讽道。 李卿衍知道于术跟江禹吵架意还挺外,谁让他俩跟连体婴儿似的,看到其中一个三尺之内必定有另外一个,而且前段时间他还在京城酒店看到他们俩一前一后出来。 “以后没事别给于术发消息。”江禹眼尾迸射出寒光,警示李卿衍管好自己的嘴和手指,别招惹不该招的人。 李卿衍敬重江禹的能力和为人,但不代表怕他,而且他们来说,讨于术喜欢现在算公平竞争。 “你这话说的,他也没说不让我发,各凭本事呗。”李卿衍再次挑衅。 江禹没接话,与其跟无关人士费口舌,不如转身去追于术。 他淡定的从李卿衍视线里消失,出了西餐厅门口拐了个弯就立刻加速。 “我送你回去。”江禹呼吸有点儿急促。 于术没开车来,在等刚预约上的网约车,听到江禹的声音身体又是一僵,从见到江禹开始,他眉间的川字纹几乎没散开过。 “车快到了。”于术往后退了几步,跟江禹拉出一段距离。 他一个直男,被江禹上了,精神层面的打击才是最难愈合的疮疤。说他矫情也好,小题大做也罢,他就是还没到恢复到能跟江禹近距离相处的心态。 江禹看着于术逃避的小动作,心里又酸又疼,仿佛有柄裹了棉花的锤子敲在他胸口,听不见声音但闷疼酸涩直钻心扉。 “没到能取消。”江禹咬牙,用力吐字。 于术低头抹了下鼻子,语气十分冷淡:“我知道,我不想取消,我也不想上你的车,非要我说这么清楚你才舒服吗?” 江禹愣住了,伸出去的手卡在半空,几秒后才悻悻收回。 于术从没这样跟他说过话,向来都是温柔包容,而眼前的于术仿佛换了个人,彻底将他推开。 “要发生在你身上,你也不好受吧。” 于术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墨蓝色的昏沉天穹。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能有颗星星闪烁微光,给他指引方向。 江禹握紧了拳头,他知道于术指的“发生在你身上”是什么意思。 “只要你想,我也可以在下面。” 于术呼吸一滞,转过头给了江禹一个愤怒的眼神,仿佛在质问他: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在意的不是谁上谁下,我在意的是我现在还接受不了。”于术垂下眼眸,不再将视线分给江禹一星半点,话里尽是无奈和难受。 江禹哑口无言。 卷过的风吹起于术的衣摆,仿佛再大些就要把人吹跑了,江禹无意识地抬手抓了抓。 李卿衍这时候也出来了,看到于术还在喜上眉梢,但他丝毫没感觉到于术情绪不佳:“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我想说送你都没来得及,这会儿能让我送你回去吗?” 说罢,他侧过头,讥讽地瞥了眼江禹。 “谢谢,好意我心领了,但麻烦给我留一片清净。”于术对李卿衍态度柔和了不少。 李卿衍虽然被拒绝了,但他刚才可是在旁边当了回窃听者,将于术冷脸厉声拒绝江禹的话听了个一干二净,虽然于术跟江禹睡过给了他不小的正经,但于术对他态度转变又给了他不少满足感。 他宣告胜利般眯眼看向江禹。 江禹瞪了回去。 网约车来了,停在于术跟前,刚好他没心思看这两个小孩儿搞幼稚的比拼,拉开车门钻进尾座。 等江禹反应过来,车门已经从里面死锁了。 隔着车窗于术的脸蒙上了一层丧气的灰,眉宇间凝聚的忧愁浓郁得快有实体,沿途明亮的灯饰没能照亮半分。 “不要脸。”江禹冷而狠地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瞳仁布满了鄙睨。 李卿衍挑眉:“照照自己原因,自己做了什么让于术生气,再说了,我也没干什么,别争不赢刷小孩子脾气。” 江禹目光凌厉地冷笑道:“我们俩的事轮不到你插一只脚。” 于术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家,刚到楼层出了电梯,就看见门口有个穿工装的人。 “你回来了。”是医院那个建筑工人的鬼魂。 于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当时念在他没害人就没管。 他从风景区回来后基本整日窝在卧室,只有吃饭上厕所才会出去一下,家里头又有江禹布下的法阵跟符箓,还真没发现建筑工人的气息。 想到家里有江禹的手臂,于术不免得想起衣柜里还有几条江禹穿过的内裤,他低声自嘲地笑了笑。 “你来干什么。” “等你回家。” 于术皱起眉头,人鬼有别,而且他们还不熟,等他回家干什么。 “找我有事?” “没有,就是等你回家,顺便给你镇宅。”建筑工人习惯性地擦了擦干净整洁的脸。 有江禹跟李卿衍这两个活例子在前,于术不禁怀疑建筑工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他尽量控制住脸部肌肉,不露出嫌弃的表情:“不需要。” 话音刚落,于术打开门钻了进去,反手“轰”地把门重重关上,留建筑工人在原地懵圈。 “哥,你回来啦~”于桓端了碗刚炖好的汤给于术。 “于术哥,晚上好。”汪智遥从汤碗里抬起眼,带着笑意甜甜的打招呼。 于术不想把情绪带给这两个弟弟,温柔一笑:“嗯,什么汤,好香。” 第77章 躲起来 于术伸了个懒腰,冬天的太阳灿烂但没什么温度,顶着太阳午睡刚刚好。 他看了眼手机,又是十几条消息。江禹也染上了跟李卿衍一样的毛病,有事没事给他发消息,还转发了清一色的情侣互动视频。 于术哎了声给自己听,出于礼貌还是点开了其中一条,敷衍地回了句:“嗯,挺有意思。” 最开始他看到了当没收到压根不回江禹消息,但耐不住江禹天天发,而且他也想开了些,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只是年长的自己在钻牛角尖罢了。 不过他坚持回江禹消息点到为止,过了就暧昧了。 “哥,李卿衍又来找你了。”于桓就在楼下的奶茶店干活上下班很方便,因而也能经常看见李卿衍。 第115章 于桓让出一条道,李卿衍溜了进屋。 李卿衍调过来羊城了往后都在这边工作,他本身就没多少活要干,空闲得很,三头两天就往于术家跑,跟保安以及很多商家都混了熟脸。 “嗨~”李卿衍爽朗地咧嘴笑着打招呼,洁白的牙齿衬得人特别精神有活力。 于术揉了揉太阳穴:“我约了人,要出门了,你自便。” 上一秒还笑容灿烂的李卿衍下一秒就僵住了:“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找我有事?”最近他俩话密集了,但没到询问私事的地步,而李卿衍那副良家妇男的幽怨失落表情,让于术哭笑不得。 “嗯。你朋友圈不是转发了新上的电影吗,我们一起去看?” “再说吧,我先出门了,再见。”于术果断回绝了邀请,稍稍整理了下袖扣跟领子径直往屋外走。 于桓朝于术背影补了句:“到地方了跟我说一声。”声音在走廊轻轻回荡。 于桓看得出来李卿衍对哥哥有意思,但他没有半点危机感。 他太了解哥哥于术了,真要是不介意的东西哪怕烂在哪发臭了,于术都只会保持距离感,懒得看一眼;但真要是有点儿进到心里去了,就容易因为那东西分神。 很显然,李卿衍现在没到能让于术上心的分量,所以他才随便把人带上来。要换成是江禹,他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你哥约的谁?江禹?”李卿衍调头问于桓。 于桓摇摇头:“我哥有自己的打算,不是什么事都会跟我说和我报备的啊,我哪知道他是不是跟江禹约了见面呢。” 他不清楚哥哥怎么跟江禹吵架了,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最开始江禹来过一次,但于术很果决,直接叫保安:“他不是我们小区的人,下次放行之前好好核对一下业主信息,不然我都有点怀疑小区的物业水平了。” 之后就没见过江禹了。 哪怕江禹没出现于桓还是心里没底,那段时间到现在为止哥哥一直都很反常,既不出门运动也不在家里看书看文献。 这无疑证明了于术真的有些上心了。 “好吧。”李卿衍像泄了气的气球。 于桓笑了笑没接话。 私房菜包厢放着舒缓的音乐,地毯上的螺旋纹仿佛与音乐融为一体,看久了让人有种精神松懈心情愉悦的感觉。 曾志强看破不说破:“这条鱼有点儿糊了啊。” 于术看了眼皮嫩肉滑的鱼,扯了个笑容淡淡道:“是有点。” 他们都是聪明人,说的当然不是鱼,只是借鱼说事儿罢了。 曾志强前辈上了年纪,大多时候都按自己的节奏生活,很少会没事主动找小辈。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江禹的手笔,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能让曾志强主动出面来找他。 而鱼糊了其实就是暗喻他们两个之间有了芥蒂。 “你不尝尝?” 曾志强慈眉善目地笑着给于术夹了片鱼肚子,又滑又嫩的鱼腩肉莹白如玉,葱、酱油和鱼本身的鲜甜融为一体的香味格外诱人。 “这鱼啊虽然不是广东的品种,但这鱼啊,真材实料,哪怕用清蒸烹饪都让人回味无穷。”曾志强借物喻人,不仅话说得十分满意,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作假演戏的嫌疑。 于术一下就听懂了,江禹虽然不是广东人,但这小伙子为人没的说,相貌出众又有本事,哪怕有点清冷也是个性特色。 他皱了下眉又迅速挂上笑脸,顺着曾志强的话题往下走:“鱼确实不错,不过终究鱼还是鱼,吃多了难免染上鱼腥味。” 江禹人确实不错,但说到底还是个男人,他接受不了,不想染上。 曾志强给于术倒了小半杯白酒,话锋一转:“不合胃口啊?” “倒不是合不合胃口的事,而是不能接受那股鱼腥味。”于术接稳话茬灵活地迂回。 江禹也是够聪明知道找个平辈来,他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直接掀桌子走人,而找来的长辈还偏偏是曾志强,他更加不能甩脸子。 他越想越无语,当初给江禹拉了个这样的人脉,现在成了飞向自己的回旋镖了。 “你是怕别人闻到你身上那股鱼腥味。”曾志强转了桌盘,把紫苏牛肉转到于术面前,指节轻轻扣了下桌面,示意于术闻一闻尝一尝感受一下。 “你挺喜欢牛肉吧,上次茶楼我就看你点了牛肉肠粉、炒牛河和牛杂粥。”曾志强继续道:“牛肉一样也有味道,只是你有滤镜,所以闻不出来。” “毕竟是两种东西。”于术笑道。 曾志强眼角的皱纹散开,笑意淡了些许:“吃了什么,身上有什么味道又有什么关系,吃得好关上门谁会偷溜进你家闻你身上有什么味道呢,吃东西吗自己吃得开心最重要,我当警察那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说罢,他轻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 于术不太明白曾志强情绪复杂的低笑,而那番话倒是实打实落进了他心里。 道理说得简单,实行起来又很难。拼音的a和英语的a长得很像,但它们含义跟用途完全不一样,所以道理都大同小异,具体落到哪个人身上都应当结合具体实际。 或许江禹对其他人来说是个香饽饽,但对他而言,说白了,还是难以接受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不想跟世俗反着来。 “嗯,曾老说得很在理,我会好好想想的,也谢谢曾老今天特地请我吃饭~”这番话不过是于术的缓兵之计,他们俩谁都无法说服谁,继续撤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于术得体地笑着,站起身给曾志强夹牛肉放到碗里时还弯了下腰做出鞠躬的动作。 曾志强拍了拍于术手背,笑骂道:“还给我搞这种虚的,这么生分我可要生气了。” 珠江边凉风徐徐,还能看见夜游珠江的游轮亮着璀璨灯光缓缓驶过,漆黑的江面交织了银白跟金黄,两种颜色随水波交错散开,乍一看仿佛金银相间的鳞片铺满了整条江。 “入夜了有点凉哦。” 建筑工人从幽暗处走出来,但没敢靠太近,距离于术三四米远。 不过建筑工人最近比较少出现了,因为赵静韵也懂门道,他第二次出现就被赵静韵发现并且抓起来了,还好于术及时说清楚情况,不然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于术转过身背靠栏杆:“你也是……” 白天李卿衍,晚上建筑工人,手机还有个二十四小时都可能发消息的江禹。 他自诩性格还行长得也算不丑,但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不仅是男人,就连男鬼都黏上他了。 “我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跟你待一会儿。”建筑工人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腼腆地笑了笑。 于术想开句玩笑说他十足纯情大学生,转念想到自己就卸掉了想法,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也没谈过恋爱,哪好意思开玩笑说人家纯情。 他侧过视线扫了斜对岸明晃灯火,缓缓吐字问建筑工人:“我一直没问过你什么原因,我跟你也就见过几次吧,也没说过几句话更不了解对方。” 建筑工人显然没想到于术会问这种话题,低下头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慢慢抬起眸子发现于术没看他,失落但又觉得理所当然。他很知道于术身边有更好的人,而他不过是一只受过于术恩惠的鬼,就算是个活人,也配不上于术。 第116章 但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就是一种感觉,没有理由吧。如果硬要说,就是你把我当成了人,帮我完成了执念,也给女道士说理又救了我一次。” 真诚的剖白让于术很意外,他眼皮跳了下,心想不过是给予了应该的尊重而已,大部分鬼身前都受了苦难,一直将可以沟通能保持自我的善良鬼魂当做完整的人格,只是这样都能成为理由,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同时,他心底不断冒出泡泡,江禹或许不是突然的转变,而他善意和本能的行为在江禹心里埋下了种子,而河谷龙脉不过是将诸多因素催化加速了结果诞生。 他走过去,想拍建筑工人的肩膀手却凭空穿了过去。 建筑工人露出苦涩的笑容。 于术泡在灿灿灯光中,身体轮廓泛着微弱的暖金色光芒。 他柔和地笑了笑:“谢谢你这番话。” 话无需说到底,建筑工人知道后半句,但他想做的也只是待在于术身边,或许某天能尽自己一点能力帮他。 建筑工人没说话,跟着于术释然地笑了起来,慢慢隐没在黑夜中。 于术低下头,回了江禹一条消息:“是我不好,有些事做错了,让你误会。” 他关掉微信聊天框,翻了旅游推荐半天,最终选了个度假茶庄。 第78章 度假茶庄(一) “于哥要带我去茶庄。” 江禹摩挲手机屏幕,半天想不到回复的字词。于术不冷不热无所谓的态度已经让他不爽,汪智遥这趟通风报信更是雪上加霜。 “具体地点。” “还不晓得,到地方了我会马上告诉你。” 汪智遥心细,发现了他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吵架”了。他看到江禹一直在于术朋友圈动态下面发评论刷存在感,而于术从不回复还会过阵子把江禹留下痕迹的动态清理干净。 自然他也发现了江禹跟于术之间的猫腻,念着暑假期间江禹给自己开高工资干轻松活的恩惠,他就当了回双面间谍。 “江哥,你了做什么让于哥那么生气?”汪智遥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江禹没回,因为不知道怎么回,该说他把于术睡了? 他大字摊开身体微微嵌入柔软的被褥,自嘲地笑了笑,明明连个名分都没有,却在这里闷闷不乐,越想越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但闭上眼睛,脑子就不自觉浮现于术教他在人际关系中游走,帮他拉拢人脉替他挡刀,还在十六往后那些天照顾他,一幕一幕接连起来仿佛一部小电影。 于术下了飞机还有专车接送。 以前他参加短期的外派学习受限于差旅费只能选经济舱,这趟订的全是头等舱,真多亏了江禹,才有这么舒服的体验。 “啧。” 于术对于自己总是想起江禹非常不满,可又无可奈何,尤其是银行卡那串长长的余额,时刻在提示他如今拥有的富足生活离不开江禹,充满他的影子。 坐在副驾驶的于桓探出头往回看关切道:“哥,怎么了?” “没事,手机没信号。”于术扯了个谎,打着哈哈哈掩饰过去。 旁边的汪智遥帮忙搭腔:“我也是,我手机信号也很差,都不知道怎么个事儿。” 于桓信了,视线转回去正前方:“可能因为你们俩不是电信。” “是啊,等到地方就好了。”于术感受到了汪智遥的视线,赶紧摁熄手机屏幕。 他心虚,怕汪智遥看到他手机停留在江禹聊天框的画面,怕被发现他反复输入又删除的文字:我没义务跟你报备行踪。 而他心虚是心虚内外的矛盾,明明无奈和不满自己总是想起江禹,身体行为却跟内心想法相斥。 江禹想知道他的行踪有很多手段,派小鬼监视他、在符纸上做了手脚,又或者汪智遥跟他说了。 “对不起。”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汪智遥发来的三个字显赫地挂在顶端通知栏。 于术轻拍汪智遥肩膀,目光柔和地摇摇头,用眼神告诉他:没事,你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 汪智遥长期缺爱受欺负,有点讨好人型格,别人对他好他就想回报,他说故意漏嘴了讲给江禹知道也正常,不怪他。 途中有点塞车,从机场到茶庄花了四个小时。 顺着茶庄入口处偌大的中式拱门往里走,又有专门的观光车接送,道路两边的绿植还挂着新鲜露珠,行驶了五六公里后拐弯,茶山映入眼底,螺旋状的嫩绿如丝带般缠绕在小山上,清澈流水贴着山脚蜿蜒流淌,水底五颜六色的碎石让小河宛若飘逸的彩色绸。 好几个管家在别墅群的入口等着,他们按照车牌号码上前迎接。 于术正要开车门,一身喜庆吉祥的红绸中式服装的管家就从外面替他们开了出门,微微鞠躬做出请的动作。 “请跟我来,您们预定的十三号别墅往这边走。” 于术在心里感叹:“经济自由了就是不一样,可以过这么奢侈的生活。” 只是这个念头刚弹出来,江禹的名字就紧随其后。 于术深吸一口气,不断自我催眠:“眼前大好风景,别去想祸乱心绪的人和事,好好享受美景享受生活。” 路过五号别墅时,于术跟汪智遥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那种冷是由内而外的,就像有东西要从骨髓里面钻出来,再将血肉筋骨分离。 他们触电般看向对方,视线碰撞交流。 于术眨眨眼:这都中奖了啊。 我们的运气已经可以玩柯蓝角色扮演了。汪智遥无奈苦笑。 于术克制地缓缓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先到住的地方再说。 鬼见多了还是会害怕,但于术多了些经验,只要他不主动惹事做好安全措施,不会有大问题。 而且他跟江禹那段时间也学了不少本事,基础的画符写咒不在话下还会几个小法术,只是之前有江禹挑大梁,他不用出手。 诶,怎么又想到江禹了。 于术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哥,智遥,你俩干什么呢,走那么慢。”于桓回头笑着问。 “我俩讨论今晚怎么安排。”于术战术性假笑,跟汪智遥勾肩搭背。 虽然于桓也见过鬼,但于术却不想他知道,毕竟那么多年以来一直在那个吃人的村子里生活,好不容易逃离出来看看外面的姿态,当哥哥的还是别让弟弟受到影响好。 汪智遥连连点头附和。 管家调过头,儒雅地笑着说:“到时需要什么东西直接联系我,我会为您们准备好的。” “哦,好,谢谢。” 于术快步跟上。 他走了一段距离没忍住往回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远处站着一个穿黑袍的高大男人。 可身后的人不仅没看到男人,还从男人身体穿了过去。 不是吧,大白天就这么猛。于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于术的情绪波动,咧开嘴瞪大双眼诡异地歪头笑了起来,还抬手跟他打招呼。 于术被吓到了,差点摔了个踉跄,还好汪智遥拉了他一把。 “我在呢。”汪智遥也看到了,他拍了拍于术后背安慰道。 第117章 汪智遥与鸩相生,能力很克制鬼怪和灵魂,只是用得少没怎么钻研,技巧稍有欠缺。 黑袍男人真要敢搞事,汪智遥一个念头的事,就可以给他烧得渣都不剩。 “看清楚情况再说。 ” 他们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到门口了,那股寒意淡却,但没有随距离拉远而彻底消失。 管家带仨人逛了一圈熟悉环境,边走边说了些常规的注意事项。 “负一层专门存放茶叶,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自行拿取,门的电子锁密码是别墅编号重复三遍。”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行离开,有什么需求随时打电话联系我,三更半夜也没关系。” 于术柔和地笑着点头应允。 管家面对着他们退到大门边,鞠了一个六十度的躬:“那么,祝您们度假愉快~” 门关上的那一剎,在血液骨骼穿梭的淡淡寒意终于离去,于术不禁怀疑管家有问题。 于是他找了想喝茶的借口让于桓下去负一层拿茶叶,看着于桓下楼的背影,他拉上汪智遥快步走到客厅侧边的窗户往外看。 管家的背影越显单薄,可恍惚间那身讨喜的红衣服变成了黑袍。 他们都以为看花眼了,揉了揉眼睛。 再次往外看,于术跟汪智遥都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撞到沙发上。 “你老味!”汪智遥吓得飙了句素质粤语。 外面的风景不见了,黑袍男人的映像取而代之清晰出现在窗户玻璃上,他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琥珀色的眼珠子闪烁着诱人心魄的光彩,仿佛一条危险的毒蛇。 男人再次歪头咧嘴露出诡异的笑容,两排整齐森白的牙齿格外让人脊背发寒。 汪智遥握紧拳头,打算给男人点颜色瞧瞧,身体却被按下了暂停键,除了能转动眼珠子、可以呼吸,他做不出任何动作。 于术也是,但他明白,不是他们太害怕而出现了木僵,而是有类似于江禹使用的那种小法术限制了他们。 男人竖起手指贴到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 “打个招呼而已不必如此惊慌,我没有恶意。交个朋友如何?”男人明明没有说话,磁性诱惑的男低音却传入了于术和汪智遥脑海之中。 俩人大眼瞪小眼。 于术疑惑,这遇上了个什么东西。 “我怎么看都不像对象吧,你这样说伤到我的心了。”男人的声音再次传到他们脑海里。 但于术又觉得很熟悉。 对!跟江禹用在他身上的共感法术很像,可是他们跟黑袍男人不认识才第一次见面,根本没有信任可谈,他是怎么做到用的。 “我们……”男人吃痛,咬牙切齿地“嘶”了声。 与此同时,窗户上的映像燃起蓝绿色的火焰,顷刻间碎成大小不一的残片快速脱落。 玻璃恢复了清明,绿树楼房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干得漂亮。”于术松了口气,身体也从僵直状态恢复。 男人被于术的特殊体质吸引忽略了汪智遥,以为把他们俩定在原地就没事,却没想到汪智遥的能力随心而使,只要他没有晕过去尚有意识,就可以发功。 “但我感觉那下没什么实质作用,他跟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汪智遥冷静地分析。 于术同意汪智遥的说法,黑袍男人给他的感觉跟遇到鬼魂的锐利刺骨像利刃般的阴冷不一样,是钝的没有开锋而且还很粘腻。 “你等下拖住于桓,我上楼准备一下符咒法阵,以防万一。”于术安排道。 他们不能单凭几句话就相信黑袍男人没有恶意,为了安全着想要做好万全准备。 汪智遥比了个ok的手势就往负一楼走去。 于术动作麻利,很快布置好了法阵画好了符箓,下楼去找两个弟弟时,门铃响了。 “你好,我们是隔壁屋的情侣,想玩桌游,但这次来的旅客大多都是叔叔阿姨,所以我们想邀请你们。” 监控画面里二十五六的两男人阳光开朗的笑容十分清晰。 第79章 度假茶庄(二) 高子阳和李琛说是情侣,但于术感觉他们更像他和于桓那样的兄弟关系。 于术不想跟度假茶庄的其他旅客有纠葛,但他俩热情得过分了,势有于术仨不答应,他们就粘着不走了。 他最怕就是这种听得懂人话但装作听不懂,为了达成目的死皮赖脸纠缠的人。 要江禹就好办多了,因为江禹不讲道理。 于术眉头狂跳,又想起那个家伙了。 他出来度假想离开羊城离江禹远一点,把自己从牛角尖解放出来,可无论他做什么,总是会无意识联想到江禹。 “我没意见。”汪智遥摊手。 “我随你想法。”于桓就更好说了,哥哥想去他就去,哥哥不去他就不去。 李琛发现了于术兄弟之间微妙的气场,自来熟地走到他们中间,一手一个搂住他们的肩膀:“没关系,我们年纪差不多肯定有共同话题,就当度假搭子嘛。” 于术无声地叹了口气:“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 罢了,他最迫切的需求是分散注意力的,而认识新朋友也不为一种好方法。 于术考虑到安全问题,让他们把桌游带到他们屋里来。 只是,没人告诉他,所谓的桌游是碟仙。 “不行吗?”李琛眨眨眼睛,无辜地问。 高子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试试?” 于术脸上滑过一丝担忧,刚刚才答应下来现在反悔说不过去。不过应该问题,他在别墅里布好了法阵贴稳妥了符咒。 “你们第一次玩?”于术拐了个弯。 要是这对不知死活的情侣第一次玩碟仙,那只能说他们挑了个好地方,刚才他们才碰到了脏东西,要不是的话就证明他们之前遇不到,碟仙没有通灵效果,他们安全。 李琛摇头,高子阳开口:“玩过四次,但只有一次成功。” “什么,那次成功还是你那个会腹语的朋友在装神弄鬼。” “原来你知道,还以为我们演得很好呢。”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笑着打情骂俏。 听他们这么说,于术松了一口气,摆好桌椅,放好碟仙的道具。 汪智遥跟于桓一左一右坐在于术身边。 五个人闭上眼睛围坐在桌旁,每个人都把一根食指放在倒扣的碟子底座的中心边缘。 高子阳轻咳了一声作为提示,五人默契地低声念诵:“碟仙,碟仙,请您出来。 ”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碟子没有半点儿反应。 于术没忍住睁开了眼,偷瞄了下周围,一切正常,也没有感觉到透心的阴凉。 他庆幸地悄悄松了口气,电视剧文学作品表现得有多么玄乎不过是为了满足需求而制造的画面跟氛围,碟仙或许就不存在。 不过于术也没敢想得太绝对,真正见过鬼对灵异还是要抱有敬畏之心好。 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睁开眼睛。 汪智遥和于桓都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从煎熬中解脱出来。 李琛倒挺失落,眼底都蒙上了一层灰,郁闷的情绪呼之欲出。 第118章 “我们忘了最重要的一步。”高子阳“嘶”了一声,同时猛地一拍大腿:“忘记滴一滴血进去了。” 听到这句话,三个人都不淡定了。 于术特质特殊,汪智遥于鸩相生,于桓知道哥哥的情况,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但对面俩人似乎没发现他们仨的异样,不嫌事大,不开始拱火。 “我们俩之前都试过了,要不你们试试?”李琛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是要滴一滴血,你们谁来?”高子阳拿了把小水果刀从厨房出来,目光扫过三人。 于术他们面面相觑。 汪智遥要去拿刀子,于术扯了下他衣角制止住。 于桓见此状况,以为哥哥要割手指,赶紧夺过水果刀:“我来吧。”虽然知道于术的体质,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平时都舍不得哥哥做家务,所以眼下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割手指。 李琛不明所以的开玩笑:“那么紧张干什么,大男人不至于那么怕疼吧。看你们这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小伤口要半条命呢。” 于术挤出一个随和的笑容:“你说巧不巧,我们仨都晕血。” “对,你们帮个忙呗,别太使劲噢。”汪智遥冲于桓自然地眨了下眼。 李琛很小声地喃喃:“医生还晕血啊。”音量很小,坐在他旁边的汪智遥都没听见。 滴过血,重新开始碟仙的游戏。 可能空调开太低了,五个人都感觉有些冷,正式开始之前调高了温度,但升高温度前空调才26c,不至于那么冷。 静止的碟子在原地轻微悬浮,紧接着碟子慢慢以一个固定点为中心开始转动。 “碟仙,碟仙,请您出来。”五人各怀心事地说着。 话音落下几秒后,碟子无推力自动,以打圆圈的方式在走。五个人各有各的不安,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没有人敢睁开双目看情况。 奇妙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每个人的心里,这预示从现在开始可以问问题了。 五人先后睁开眼睛,他们眼神交流决定顺序。 对碟仙最痴迷的李琛拿下了首个提问的机会,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下一年我的财运会在几月开始发生转机?” 碟子自动挪到了“白”字上,众人都以为白是指下雪的冬天,碟仙却能读懂他们内心想法似的,再次给出提示,第二个字落到了“水”。 “白露。”于术脱口而出。 碟子归于平静,认可了于术的推测。 高子阳问了同样的问题,而汪智遥跟于桓问的都比较简单,一个问了学业一个问了成人自考,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轮到于术的时候,脑袋除了江禹外一片空白,想不出来问题。 在李琛跟高子阳催促的目光下,他越来越不自在,仿佛干了丑事经历游街示众。 片刻后,他无声吸了口气,随胸口缓缓起伏思维终于恢复过来。 “我可以重新成为一名医生吗?”于术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 碟子轻轻颤动了几下,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是”。 于术眼底闪烁起熠熠光彩,惊喜、感动和满足相互交融,只是眼眶感觉不到涌出的小泪花有一丁点儿温度。 于桓推了推他,汪智遥也拍了拍他肩膀,来自左右的推力竟让他有一丝晕眩感。 他忽感视线模糊泛白,环顾一圈,房间内的对象漂浮在空中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于术能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在跳动,但却仿佛失去了四肢和感官,慌张不断蔓延侵蚀他的大脑。 几经挣扎,他才夺回一点身体主权,艰难地睁眼。 “醒了醒了!”汪智遥激动的喊声充斥整个房间。 于桓粗鲁地拽着汪智遥手臂将人拉到旁边,他凑到于术跟前,眸底还有未干透的水渍。 汪智遥退到一边,垂下双眸掩饰眼神的黯然,和细密缠绕的无奈。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跟汪智遥从负一楼上来看到你倒在地上,吓坏了。” 于桓神色格外紧张,先探了探于术额头,又从肩膀轻拍检查到腰,生怕有点磕磕碰碰。 晕倒? 于术眉头紧锁,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也就是说,他支开汪智遥之后的事情都是假的,他观察房间内的摆设,有他布阵的痕迹,斜对面的储物柜上还有亲手贴上去的符咒。 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他在俩人的注视下伸了个懒腰,关节有一点点酸涩,像生了点儿锈的齿轮。他尝试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切都那么清晰,偏偏却想不起那两个男人的面容,越想记起他们的模样,脑子越昏沉,甚至还有点儿刺疼。 他甩了甩脑袋:“没事,可能低血糖所以才晕倒。”他不想扫兴,更不想于桓跟汪智遥担心。 “真没事才好。”于桓叹了口气:“安全起见,避免半夜三更你又不舒服,今晚我在你房间跟你睡。” 于术微微一愣,抬头的瞬间看到汪智遥脸上“果然如此”的略微失落表情。 “那辛苦你了。” “不会,这里的床很大。”于桓的小虎牙在冷光下显得特别白皙。 熟悉的门铃响起,像丧钟般敲在于术心头。他拉住了要下去开门的汪智遥:“我们一起下去吧。” 监视器画面里的两个男人体型身高都很熟悉。 于术正犹豫要不要开门,于桓就开了门,冷声道:“有什么事吗?” “李琛?高子阳?”于术小声地条件反射道。 于桓跟汪智遥面色僵住了,于术居然说出了素未谋面的人的名字。 反观李琛跟高子阳神色淡定,反复早有预料。 他们笑了笑,伸出手跟于术握手打招呼,自我介绍:“我们是隔壁屋的,是占卜师,感觉到你们这里出了点事,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于术脸上浮满了疑惑,先不说他们淡定的反应,真要是占卜师应该未卜先知,而不是事后才过来。 他挂上社交用的礼貌笑容:“谢谢好意,现在没什么事了。” “看来是我们来晚了,没事是好事。”李琛伸出手跟于术打招呼,跟梦境里一样爱笑开朗。 于术不情不愿地握上去,客套的语气毫无温度:“还有什么事吗?” 李琛接触到于术肌肤的瞬间挑了挑眉:“你在...”他顿了顿,斟酌用词,“人际关系上有比较大的困扰?” “有以前的,也有现在的。”高子阳视线在于术跟于桓之间游弋,意有所指道。 第80章 度假茶庄(三) 江禹没等到汪智遥的消息,再次厚着脸皮找上了曾志强。 “帮你查一查于术的行踪没问题,但我有个疑问……”曾志强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堆了不少皱纹的眼尾冒出锐利的威严。 “您说。”江禹毕恭毕敬地双手将茶杯奉到曾志强面前。 曾志强垂下褶皱斑布的眼皮,碧绿的嫩叶在水底舒展开,他轻轻吹气,嫩叶就如鱼儿般在杯底轻转。 几秒后,他抬起眼睑,微微褪色的眸子闪过精光,语气也多了几分强硬。 “于术挺精明的一个人,不会把事做绝,而这次他看似果决,其实心里也很乱,我看你知道他在哪也没必要去打扰,给时间他想清楚了自然就好了,你再刺激他,说不好还会加剧问题。” 第119章 江禹眼底闪过迷茫和担忧,虚张了下嘴唇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曾志强说得确实在理,是他太着急乱了阵脚,又只想着自己,没想过于术为什么要回避。 他把视线慢慢移到地板上。于术头一次来他家的时候,很规矩地穿了鞋套,说:“你家收拾得很干净,不麻烦阿姨再打扫一遍。” 挺见外的。 不过,当时他没当回事,认为于术在坚持那套圆滑精明的社交行为准则。 后来混熟了,于术就没不搞那套虚的了,自己准备了一双拖鞋放在鞋柜,来了就自觉换上。而他们从风景区回来那天,于术又开始穿鞋套,第二天于术就没回复过他的消息,更没再来过。 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们的关系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想往前一个不断后退。 曾志强见江禹神游不说话,轻叩茶几吸引他的注意。 曾志强见江禹抬头,将手机推了过去:“他买了三张机票,跟汪智遥、于桓一起去了这个度假茶庄。” “不过你现在就算想去,也去不了。”曾志强来之前就收到小道消息,有人利用公职之便给江禹安排了很多事情。 “今天我来不全是因为于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你。”他不眉头微皱抿了口茶:“李卿衍调到羊城了,他给你找了很多事,快则明天晚则明天就要落到你肩膀上了。” 江禹微微一怔,李卿衍代表749,代表官方,他压根就没有拒绝的权力。而李卿衍这时候给他找这么多事,目的显而易见。 江禹没接话,但额头微微凸起的青筋已经将他出卖了。 “有时候第三方出现,反而会让局势变得清晰,也让当事人理得清自己的想法。”曾志强安慰道。 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他开得很开,管别人怎么说,生活是自己的,他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于术跟江禹,但他只希望,于术能遇上个好人。 别像他那样,更别像他妈妈一样,尽是遗憾。 于术努力想了半天依然没有想起来,玩碟仙那会儿李琛跟高子阳长什么样,但笃定肯定不是眼前的模样。 “没兴趣。”于术不想跟他们有过多牵扯,挡在于桓跟汪智遥跟前,抬手就要关门。 李琛挑眉玩味儿笑道:“这么肯定?” 于术感觉不对劲,往后退了一步,可于桓跟汪智遥眼神空洞,任凭他使劲拍了几下都没反应。 “别得寸进尺了。”于术冷下脸厉声呵斥,那双温和的眼眸此刻溢满了尖锐的冰冷。 高子阳挥挥手,于桓跟汪智遥恢复了正常,俩人大脑仿佛死了一小会儿,对刚刚那几秒钟毫无印象,一脸懵。 “我们只是好奇而已,没有恶意,何不坐下来聊聊,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李琛弯成弦月的眼眸没有多少亲和力,更多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你很想知道亲生母亲是谁,我们可以帮你找到答案。”高子阳漫不经心地转动戒指,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于术白皙的脖子。 于术心头一震,自从挖到那张老旧的出生证,就一直想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可其他线索随着于定安事件落幕都断了。 无疑他有些动摇了,但还好,警戒心将他劝了回来。他不仅要为自己负责,还要为于桓跟汪智遥负责,他无法保证俩陌生诡异的男人不会突然变卦。 他还在犹豫,于桓就先开口低声警告道:“再招摇撞骗不走,我要叫管家了。” 俩人同步嘴角轻轻抽搐,没多说识趣地转身离开了,但他们走出去几米远后,又回头看了眼,午夜的寂静和路灯的清幽给他们脸色镀了一层异样的灰白,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于术跟于桓之间来回游荡。 “你很特殊,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来找我们。” 于术心里打了个寒战,瞪大眼睛瞳孔微微扩张,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于桓跟汪智遥。 “只有你能听见。” 他反应过来,刚才直接传到脑海的声音跟俩人都不一样,但是挺熟悉。 这两人太诡异了,既没有恋人之间的亲昵也没有兄弟之间该有的距离感,反倒像同一个人的思维性格安在了两个人身上,并且尽力表演得像两个人。 “我有点饿,整点夜宵?”于术摊在沙发上,一脸平静地说着,似乎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里。 于桓打量了哥哥两三秒才动身。 “你有奇怪的感觉吗?”于术上了二楼关上房门才开口。 汪智遥咬了下嘴唇:“他们不太像活人……” 此不像活人并非指他们是鬼怪,而是汪智遥可以感知到人的灵魂,偏偏他们灵魂空荡荡。 “我们还是小心些。我需要你的几滴血画符。”鸩是游魂野鬼的克星,汪智遥的血液与符箓融合,效果更加好。 于术其实没有胃口,满肚子都是亲妈是谁的疑问,但不想让于桓担心,硬塞吃完了夜宵。 他正躺床上看着水晶吊灯出神,于桓刚好洗完澡出来,只套了条裤衩子。 于术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带弟弟离开村子那会儿不想沾上晦气东西,就带了些必要的证件,连贴身衣物都没几件。他给于桓买内裤的时候想着给弟弟买忘了弟弟已经二十多了,到家了才发现买成那种青春期小男生穿的卡通裤衩。 于术跟上次给于桓搓背那样,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他印象里乖巧听话的弟弟已经长这么大了。 “笑什么,还不是你买的。”于桓嘴上不满。 于术招招手,等于桓站到他跟前,他就勾住裤衩的橡皮筋弹了下于桓的腰。 “那你还穿,我给你打钱也没见你自己去买衣服。” “没必要浪费,反正穿在里面也没人看见。”于桓嘴硬着给自己找补。 “好好好,你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孩子。” 关上灯偌大的房间漆黑一片,耳边的呼吸像深夜里缓缓涨退的潮水,时而轻时而重。 很安详。 “爷...不对,爸...”五年级的于桓拿着两张褪色的纸片跑到于定安跟前。 于定安认出了那两张出生证明,一脸凶相地捂住于桓的嘴,沉下声音严肃警告:“谁让你乱翻东西的,什么爸爸,我是你爷爷,别让你哥知道。” “为什么骗我们说爸爸跟妈妈出事了,明明你就是我跟哥哥的爸爸。”于桓掰扯开于定安的手,不服气地硬着脖子。 “为什么不能让哥哥知道,因为哥哥跟我不是同一个妈?” 于桓大声质问,换来于定安愤怒的巴掌。 于定安怒目圆瞪,掐着于桓下巴,左右摇晃:“你吃我的穿我的,还顶嘴,没有我你们兄弟俩能有这么安逸富足的生活?” “你别以为是我儿子就能蹬鼻子上脸。敢让你哥于术知道这件事,我能让你出不了这个家门口。” 于桓依然不服气,但力量上的悬殊让他闭嘴。 时间过得很快,五一小长假于术回家,于定安挂着慈祥和蔼的笑容在村口迎接。 “爷爷,于桓呢?”于术见面就问弟弟:“之前他不是老说想要变形金刚的玩具吗,我放学那会路过万达广场给他买了。” 第120章 “老实跟爷爷说,你花自己钱给他买,是不是在学校没好好吃饭。”于定安眼底的心疼翻涌不止。 于术摆摆手:“我有好好吃饭。之前开家长会你去过我学校知道学校的消费水平,你给我一周的伙食费都抵得上我同学两个月的了。而且我的零花钱放着也是放着,难得遇到弟弟喜欢的东西,就给他买了。” “那就好那就好,爷爷这不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嘛。”于定安眼角的鱼尾纹堆到一起,笑得十分满足。 从村口到家里路程不远,俩人很快就到家了。于桓正在屋子里看电视,看到哥哥回来也没动静,换作以前,早就扑上来撒娇了。 “于桓,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东西。”于术从背包翻出新款的变形金刚,刚递过去就被于桓一巴掌打飞摔到地上。 “我不稀罕你的东西。” 于术愣住了,弟弟向来听话,怎么突然就换了个人似的,那么暴躁。 “怎么跟你哥说话的?!”于定安大为光火,恶狠狠地吼道。 眼看于定安就要揪起于桓衣领打一顿了,于术赶紧上前拉开:“没事没事,弟弟还小,而且以前也不这样,爷爷你别生气,我跟他好好聊聊。” 可于桓却不领情:“我才不跟你聊。” 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萦绕,白皙的小脸蛋五指印特别清晰。 这下打在于桓身上,却痛在于术心里,他不懂爷爷为什么对弟弟容易暴躁,更不懂为什么不能让让他帮弟弟好好把情绪疏导好。 晚饭只有于定安跟于术,于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应人。 于定安差点要拿斧子砍门锁开门,还是于术给他拦住了:“爷爷别给于桓吓着了,我们先吃饭,等会儿我跟他好好说说。” 于定安心虚,怕兄弟俩相处时于桓管不住嘴爆出来,但面对于术的请求,他又不忍心拒绝,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我是越来越管不住他了啊。” 于术磨了近三个小时,于桓才给他开门。 “还疼不疼啦?让哥哥看看。”于术摸了摸弟弟的头,眼底的心疼汹涌得要将于桓淹没,“都肿了。” 于桓没说话,伸舌头顶了顶被打肿的脸颊。 “你老实说,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在学校受气了。”于术从裤兜掏出热鸡蛋,一边剥壳一边被烫得嘶嘶叫。 的确很烫,但他主要想吸引于桓注意。 果然,于桓上钩了,他捋起于术的短裤,看到哥哥大腿上被烫红的那块肉,呼吸一滞。 他摸了摸,还很烫手。 “没有。”于桓小心嘟囔道:“哥哥,你疼不疼。” 于术控制好力度用热鸡蛋给于桓揉脸:“我没事,待会儿用冷水冲一冲就好了。倒是你,别不好意思说,真要有人欺负你可别不好意思告诉我,我弟弟哪能遭人欺负。” “真没有。”于桓低下头:“对不起。” 于术捧起于桓没挨打那边脸,柔和的笑了笑,吊灯撒下的光幕笼罩在他身份如同专属聚光灯,给他加了一层柔光滤镜,朦胧温柔到让人化开。 “有什么好对不起,你没事才是重点。你也知道爷爷暴脾气,你要乖一点,我不在家别惹他生气,这样我才放心。” “我把你给我买的东西摔了,还冲你发脾气。”于桓眼睛亮晶晶的。 于术摇摇头:“东西没了可以再买,我可就一个弟弟。” 兄弟俩窝在一张床上。于桓枕着哥哥的手臂,头埋在哥哥的胸口,额头能感觉到哥哥平稳的心跳,后颈还有哥哥的呼吸缓缓滑过散开。 从记事起,哥哥就对他很好,爷爷会说他无理取闹没事找事,但哥哥都会认认真真听他说还会帮他达成目标。 像今天这样的事,在他十一岁的生活里大大小小发生过无数次,而哥哥就是他最可靠最温暖的肩膀。 三更半夜,于桓行了,他借着依稀月光看清哥哥的脸,小声呢喃:“是不是因为哥哥的妈妈是何玉嬅,我的妈妈是吕晓婷,所以爸爸才不喜欢我。” 他往于术身上拱了拱,贴倒于术侧颈贪婪地吮吸了一大口气。 于术睡得正香,无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弟弟抱入怀中,兄弟俩胸膛相贴,一边急促扑通扑通,一边平稳不乱。 十一岁的男孩已经开始发育了,于桓感觉到血液往小腹聚拢,竟然因为跟哥哥贴得近而有了反应。 纵使百般不解,但他的脑子此刻却格外清晰,还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用自己的嘴唇贴住哥哥的嘴唇。” 于桓鬼使神差的仰起头,贴上哥哥的嘴唇,接触的一瞬间,聚集了很多血液的地方加速升温,仿佛要爆炸了,然后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流体。 第81章 度假茶庄(四) 束状的阳光穿透窗户,飘满了暖融融的细尘。 于术昨晚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看到了他跟于桓的出生证,看到了于桓亲了自己,还看到了初三那年五月到九月的所有事情。 尽管不可思议,但那一切都曾经真实发生过,只是有些以他当时的视角没发现问题罢了。 他也终于明白,江禹为什么会调侃他们的兄弟关系。 于术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没看到于桓的身影松了口气,尽管一再心底暗示可他清楚已然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弟弟了。 “哥,你醒啦。”于桓推开门,高兴灿烂的笑容撞入于术眼底。 于术撇过头:“嗯,刚刚醒。是管家送早餐过来了吗?”他赶紧扯开话题。 “嗯,刚送来。我就想喊你吃早饭。” 于术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嗯嗯,你跟汪智遥先吃,昨晚梦多,我想再睡一会。”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找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 “好,你那份我给你留起来。”于桓说着就要关门走人。 于术叫住了他:“你……” 于桓从门边探出半个脑袋,眨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梦多吗?”于术眼珠子转了转,拐了个弯发问。 于桓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显然没想到于术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他瞟了眼地板,声音也比刚才小了点:“挺好的,一觉睡到天亮,什么也没梦到。” “看样子就我水土不服。”于术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桓的异样,但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躺回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 于术拿手机给汪智遥发了条微信:“你昨晚有没有梦到奇怪的东西。” 几分钟后汪智遥回了:“梦到了我爸我妈离婚,他们都不想要我时的心路历程。你也梦到奇怪的事了吗?于桓哥上去找你之前才跟我说过,他昨晚梦到很多小时候的事。” 于术皱了下眉。他问,于桓搪塞过去不舍得说,反而主动跟汪智遥提了一嘴,到底是心存芥蒂不想跟当事人说。 “我也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手机打字说不太方便,等会儿你来我房间一下。” 汪智遥打字速度极快,消息发过去才三四秒,就回复好了:“那我要帮你把早餐带上去吗?” “不用,没什么胃口。” 第121章 于术睡意全无,退出去微信主界面,强迫症督促他一个一个聊天框点进去消掉小红点。 平时没什么人找他,除了江禹跟李卿衍,剩下的基本就是,腾讯新闻和离职了也没舍得取消关注的医院和科室公众号。 他消一个往下滑一下,才发现昨天晚上赵静韵给他发消息。 “我刚出差回来,听楼下超市的阿姨说你去旅行了,天气冷了想跟你吃过火锅。” 于术尽力幻想跟赵静韵两个人吃火锅的画面,可弹出来的却是江禹。 本就有些沉重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罪魁祸首刚好又发过来消息:“过几天你那边要大降温。” 于术眉毛跳了下,气不打一处来,都瞒着江禹出来放空自己了,还是被他知道了行踪,被监视的羞耻和恼怒油然而生。再加上想到了何玉嬅和昨晚的梦境,对江禹更加不满。 “你在那边待多久,我忙完了过去找你可以吗?”江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明明只是冷冰冰的文字,于术耳边却响起卑微的祈求语气。 于术心顿时软了,本来想冷冰冰回他别来,但一想到江禹虽然话少冷淡但应该是张扬骄傲,就删掉了锐利的回复。 他叹了口气,啪嗒啪嗒输入新的消息:“不用,你留点私人空间和私人时间给我行不行。” “好,我可以等。”江禹秒回。 于术没回。“我可以等”四个字对他来说杀伤力太大了,到底是怎样的执念,让江禹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于术脑子更乱了,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过了十多分钟,敲门声响起:“于术哥,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汪智遥没得到应允没推门,在门口继续道:“于桓哥让管家带他摘点新鲜茶叶,刚出门了。” 于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嗯嗯,直接进来就好。”他都不知道自己为怎么就睡过去了。 这下可以畅所欲言了,他还担心于桓要是突然进来听到他们聊天内容,但又感到疑惑,猜不准于桓的行为动机。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爸爸妈妈还爱不爱我,而昨晚我梦到他们嫌弃的具体场景……妈妈嫌弃我会拖累她不好再嫁人,爸爸嫌我坚持读书不乐意辍学打工。” 汪智遥简洁明了地概括他的梦境,对上于术的视线继续道:“于桓哥说他梦到了小学五六年级的事,但没细说。” 细不细说不重要,五六年级的时间线一出,于术心里就有底了。那个时候的于桓正开始叛逆,最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爷爷不喜欢我只喜欢你。哥哥,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那时候于术只以为是弟弟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爷爷也比以前暴躁,双重因素导致于桓成了没有安全感的小朋友,所以才会问那种幼稚的问题。 而于术昨晚的梦境跟于桓高度重合,只是多了一段看清出生证明的画面。 “我感觉。”汪智遥见于术没反应,又道:“那个梦有意识地解答了我很想知道的问题。” 一言惊醒梦中人,昨天入睡前,于术心里的确满是亲生母亲是谁的疑惑,他带着这个问题入睡,然后就知道了答案。 “我同意。”于术点头。 “我怀疑是昨晚那两个人搞的鬼。”汪智遥直白地说出猜测。 于术同样怀疑那两个人。 第一场梦境,他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继续在医疗行业待的疑问得到了响应;第二场梦境,亲生母亲的面纱揭开。 如果真的是那两个人的手笔,那么他就该重新考虑问题的严重性了,先是能看穿他的想法,然后可以操纵梦境给出他想知道的答案,这已经超过占卜师的能力范围了。 而且汪智遥昨晚说过,那两个不像活人。 “要主动找他们对质吗?”汪智遥低头掰扯手指。 于术摇摇头:“不用,我感觉他们还会过来。” 于桓去了一早上都没回来,换了一个新管家给他们准备午饭。 新管家说:“原本的管家联系不上。” 不安的情绪在于术胸口澎湃,就如高涨的海浪不停冲击拍击他的心脏。强烈的预感告诉他,于桓虽然可能没事,但肯定跟那两个男人脱不开关系。 于术尽力按耐住心底翻滚躁动的担忧,尽可能表现出云淡风轻。 尽管弟弟喜欢同父异母亲哥犹如晴天霹雳,可说到底那是跟他长大的弟弟,那么多年相处产生的羁绊,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切断的。 但是他不能动去找那两个人,主动了就有把柄在对方身上,主动会变成被动。 午饭在沉默中渡过,汪智遥感觉到低气压也不敢随便说话,只能尽可能陪在于术身边。 汪智遥其实有想过,联系江禹,让他来解决这件事,但昨晚和江禹聊天那会儿得知,有很多事要他处理,抽不开身。 正正头顶的太阳开始向西边倾斜,室内家居的影子也从短变长还换了个方向。 下午一点多门铃响了。 “回来了。”汪智遥起身就去开门。 一脸木讷的于桓身后跟了李琛跟高子阳。 汪智遥眼神冰冷地瞪了眼俩人,随后赶紧把于桓拉了回来,关切地问:“没事吧?” 于桓没回话,像个木头娃娃。 于术看出来于桓中了摄魂小法术,施法者可以短暂控制中术者。这种小法术他跟江禹学过,三两下就可以解除。 “进来坐吧,别在门口站着了。”于术克制胸膛燃烧的愤怒,眼神淡漠地扫过二人,唯独在于桓脸上停顿那一秒涌出过温情。 李琛嬉皮笑脸地溜了进屋。 “你一点都不惊讶啊。”高子阳以李琛同样的姿势坐下,如果不看脸只看动作,他们俩简直就像本体跟复制体。 “惊讶不一定要表现出来。”于术面无表情:“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于术语气有些冰冷,但还是客套地给俩人倒上一杯热茶。 “昨晚还满意吗?”李琛拿起茶杯直接喝,热水烫得他吐舌头哈气散热。 旁边的高子阳接过话:“我们就是懂点小伎俩的占卜师而已,昨晚的梦是我们给你们准备的一份小礼物。” 于术注意到,高子阳的舌头有跟李琛一模一样的烫红印记。 “闲谈就免了,有什么就直说。”于术不想跟他们有过多交涉。 高子阳眯起眼睛人畜无害地笑了起来:“我们就是单纯好奇你的特殊体质是怎么来的,所以想给你做一场不一样的占卜。”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于术脖子上的永生结。 “你就没想过,那个人为什么会把永生结送给你吗?”高子阳循循善诱。 于术愣了下,江禹说永生结能避邪所以送给他,戴上之后明显的变化让他一直深信不疑,就算从梦中看到了那张出生证上的名字,也没有过多联想。 而高子阳的话指向性很明显——江禹一早就知道何玉嬅的身份,所以才特意将封有何玉嬅鬼魂的永生结送给他。 换个角度,这说明江禹心思也挺细密的,他有很多打算跟想法没有说出口。 江禹说过他体质特殊,千百年难遇。 第122章 他不禁怀疑,“我可以等”有多少真多少假,他是真的等他,还是意在他的特殊体质。 于术又一次动摇了。 第82章 度假茶庄(五) 正常人出生,是父母结合繁育,而于术出生是一场试验。 于定安知道,为了一己私欲,光靠家冢能保这一世也保不住下一辈。而男人天生就对于传宗接代有无可比拟的执着和使命感,为了以后的子孙,必须做出更重要的保护伞。 “哥,这真的能行吗?”于术的叔公于定安的弟弟,于卫平捂着口鼻,将喉咙处翻涌的呕吐物压了回去。 于定安回过头,狠戾的目光瞬间崩塌重新组合成如丝般的温柔,缠绕上于卫平:“没事,相信我。”说罢,搂过于卫平,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 于卫平赶紧推开于定安,他可不像哥哥没法在尸体面前亲嘴。 于定安将自己的□□灌入何玉嬅的尸体,再把她埋了回去白虎断腰之地。 临山近水毓秀钟灵,完全没有煞气。 正如将于猜测那般,这地方的确是后天形成的凶煞之地。 人鬼无法诞生后代,更别说三魂七魄不完全的尸体,但以秘术加持也能做到。 棺木中的半截尸体肚子逐渐隆起,周遭的灵气因尸中婴儿日益长大而转变为煞气。 于定安有钱又圆滑,双重攻势收买镇上医院新来的年轻小护士轻而易举。 “你看,我这边情况紧急,村里人帮忙接生的孩子,想过来医院盖个章,但我不熟悉找谁,你知道,帮个忙拿给医生盖个章呗。” 医院有规定,不在本医院出生的小孩无法盖章,但小护士初来乍到,趁医生忙活之际浑水摸鱼。 也就有了那张写着何玉嬅和于定安名字的出生证。 至于为什么村子那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就是因为于术还活着。 男人深谙女人有了孩子就会有了顾虑和牵绊,孩子就是母亲的软肋,尤其是那个还未完全觉醒平权的年代,哪怕何玉嬅已成鬼怪魂魄不全。 只是于定安没想过,他为了自己后代真心实意养育了那么多年的小孩,还是做出了争取的选择。 李琛张开眼睛双手从水晶球上离开,其中的画面戛然而止,水晶球恢复成晶莹透明的弧面。 “也难怪你那么特殊,某称程度上你跟我们一样都是打破规矩而生存。”高子阳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只是,我们永远无法到达你的高度。” 于术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打破规矩什么他的高度,如今完全心乱如麻没心情管这些东西心乱。 自从他在梦中知道何玉嬅是自己亲妈的时候震惊又难受,可如今看完那些画面,更多了一份罪恶感。 他身上流淌着罪魁祸首和舍身奉献者的血,是人和尸体的产物,所以他的体质才会如此特殊,才成为了江禹口中千百年难遇的奇人。 可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生来就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李琛似乎看穿了于术的心思,他清了清嗓子:“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他会把永生结送给你了吗?” 于术眸光暗淡,心底有了模糊的答案但却无法开口回答。 “你想多了。”李琛打断于术的思绪:“他将永生结送给你,是尊重了何玉嬅的意见。” “你还记得碟仙给你的答案吧。你可以继续成为医生,那你有想过,不只是活人需要医生,那些游魂野鬼更需要你来成为医生。这是你血脉赋予你的能力,应该好好把握。” 高子阳跟李琛一唱一和。 于术眼皮微颤。 也就是说,江禹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且帮他保守秘密,且用另外一种形式在帮他完成当一名“医生”的愿望。 “命运是早已织就好的网,无法完全改变,但能选择方向扭转结局。”李琛故作高深地说,但那张年轻嬉笑的脸没有多少说服力。 于术不置可否。 俩人确实没有恶意,从始至终只想知道,于术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们知道了答案心满意足,临走前还顺带解开了释在于桓身上的小法术。 “他睡一觉就好了。”高子阳是这样说的。 于术接收了太多信息,他本以为自己会压力过大承受不住精神紧张,可他没有,甚至很平静。 李琛那句话当时没多大威力,但整理清楚诸多信息后,他越想越豁然开朗。因为打破了规则他才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切早已暗中注定,他能狠下心将于定安的罪行公布,不是他后天习得的良知指引,是他血液里流淌的追求。 思路清明后再往回看,一路走来都有江禹的身影,他缝合魂魄帮助鬼怪是江禹给予了指导,他现在能熟练画符布阵也有江禹的教导。 也多亏了江禹,他倒了大霉见到了鬼,看到了许多人吃人,心里接受能力强了不少,以至于他轻松消化掉何玉嬅是他妈,亲弟喜欢他,还有出生秘密这些离谱的消息。 “于术哥,你没事吧?”汪智遥敲了敲门。 于术轻笑着摇头:“没事,在想东西而已。” 于术看了眼于桓又开始干燥的嘴唇,拿棉签沾了点儿水润湿。 傍晚的余晖倾泻进屋,铺了一片暖橘,于术站在光里,仿佛从远光灯走走来,浅笑的眼眸盛满了冬天残阳的落寞和温柔。 他看到汪智遥满脸“愿闻其详”的表情,不紧不慢开口:“人对不理解和少见的东西充满偏见和害怕。” “你是说江禹哥喜欢你?还是于桓哥喜欢你?”汪智遥瞟了眼于术的反应。 于术眼里闪过错愕,完全没想到汪智遥都知道。 汪智遥笑了笑:“其实很明显,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迷吧。” “我住院那段时间,于桓哥三句话离不开你,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更是句句都是你,明明是他的回忆,你却是主角。” “你一直都没注意过,于桓哥看你的眼神跟其他人不同,他看我时笑只是笑,简单明了。而他看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人亮了起来,眼里除了开心期待还有想张扬却不得不忍耐的克制。” 汪智遥走到窗边,撑着窗台边缘,望向天边的晚霞。 他的语气暗暗透出羡慕:“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书里面说的喜欢密藏起来了还是会从眼睛里偷跑出来,我很确定那是超过了亲情的范畴。自那之后我就开始观察于桓哥看你的眼神。” “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像个觊觎别人生活的变态,所以才会那么在意。不过后来我明白了,不是因为向往爱情,只是单纯因为我没从爸爸妈妈眼里看到过那种情愫。” 汪智遥说到一半低下头自嘲地笑出声,还顺势摸了摸眼角。 于术走到汪智遥身旁,抱了抱他:“以前辛苦你了。” 汪智遥也拍了拍于术的后背,松开后继续往下说。 “至于江禹哥,我也是前不久才确定的。无论是客户还是其他人,他都冷着脸没什么表情,但唯独会经常跟你说笑,你没发现他很喜欢逗你玩开你玩笑么?” “不过最让我怀疑心,还是京城男团那单事情。他照顾你太明显了,喂你喝水怕温度高烫,又怕饭菜放得稍微久一点就冷了硬了口感不好了。你伤到一只手并不影响你喝水吃饭,你没感觉吗?其实当时在场的多多少少都看出来了,只是看破不说破。” 第123章 汪智遥口吻轻快了不少,就像在说他喜欢但却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那你不跟我说。”于术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 晚霞的红落在汪智遥脸上,恰似一道害羞的红晕。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哪敢,万一他们俩生气了我不就糟了。”他借开玩笑说出讨好型人格的他真实的担忧。 “那你还给江禹说我在哪儿。”于术佯怒道。 熟悉的人不多就那么几个,可以跟熟悉的人说出来,已经让在意世俗眼光的他稍微喘了口气。 汪智遥愣了下,尴尬地笑了起来:“江禹哥那么快把我出卖了啊。” “显而易见。”于术笑着摸摸汪智遥的发旋,“不过话说回来,你不会觉得……很膈应吗?” “生活本来就是千姿百态的,所以幸福应该也是因人而异的。如果说一定要父母健在家庭和睦那才叫幸福,那显然我很不幸福。”汪智遥侧过头露出开朗的笑容,语调微微上扬,“但我遇到你,非亲非故却做得比我爸妈还要好的大哥,何其幸运幸福。” 汪智遥拿自己跟于术举例子,让于术跳出“于术”的身份,从旁人的角度带入其中,思考问题。 于术微微抬起眼眸,眺望大半张脸藏到山后的夕阳,淡然笑道:“你去哪儿学的这些弯弯绕绕的道理,挺有大人样啊。”而他心里想的是,汪智遥确实比以前发自内心开朗不少,真好。 “跟你学的。” 于术皱眉回想了好几秒:“啊?我记得我没跟你这样说过话啊。” “也难怪江禹哥喜欢逗你玩。”汪智遥嘿嘿一笑大步走开。 于术笑骂:“好啊你,你好学不学学江禹那家伙。” 不久前还沉浸在阴霾中的于术,现在暂时将阴霾扫去了大半。 俩人说笑的间隙,于桓醒了过来,他哑着嗓子喊的那声“哥”犹如暂停键,于术跟汪智遥都定在了原地。 汪智遥率先反应过来,给于桓接了杯温水。 “说吧?”汪智遥拍了拍于术肩膀,鼓励道。 于桓有点蒙:“说什么?对了,我怎么在房间睡觉,我记得我在楼下吃午饭来着。”他对自己被控制一事毫无印象。 于术吸了口气:“我们是亲兄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于桓闻言愣了下,双瞳翻腾出滔滔不绝的惊讶,视线在汪智遥和于术脸上来回游弋。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你知道我有点喜欢汪智遥了啊。” 于术跟汪智遥原地石化。 第83章 度假茶庄(六) 茶庄环境优美空气溢满了新茶的清香,虽然天气有些冷,但不妨碍于术沉静自然风景,沿着小河走,欣赏太阳慢慢爬起来。 于术放下了戒备心,跟隔壁的李琛和高子阳成了暂时的度假搭子,一起天没亮就等着看日出。 他问过于桓跟汪智遥:“要不要一起去看日出。” 但他们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一同给出了“再睡会儿”的答案。 至于前天傍晚得知的事情,于术接受且快速消化了。 “你不是喜欢你哥吗?”汪智遥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人喜欢。 又喜又慌的同时还有膨胀的自卑,汪智遥说完就低下了头,只敢偷偷升起眼皮瞄兄弟俩的反应。 于桓的目光落在于术身上,惋惜、自嘲和克制的渴望来回切换,良久后转到汪智遥处,挂上轻松淡然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压抑不曾存在过。 “嗯,我是喜欢,但我跟着他出来之后,我越来越发现我们不可能。”于桓咽了咽口水,低声道。 于术有些听不一下去了:“我跟你当然不可能,但你也不能拿汪智遥当你对我的情感的载体。” “没有没有。”于桓赶紧摇头解释。 从于术委托他去医院照顾汪智遥开始,他接触了解汪智遥,那个随便碰一下就会碎掉但依然孤身咬牙坚持着的小孩。 于桓一开始对汪智遥是同情所以想照顾他。随着了解深入,又发现汪智遥不需要可怜和同情,为了逃离火坑,他哪怕浑身伤疤,仍能撑起残破的身躯,重新迈开脚步。 “我不是心血来潮想考个大学,也不是闲得慌才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于桓笑了笑。 他经常在包里背着小零食和甜食,是因为汪智遥营养不良还有低血糖,他怕汪智遥突然晕倒。 “好了,不用担心,你弟弟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打算。”高子阳踢了脚小石头,石子在河面上打了三四个水漂。 天际挂了一片朦胧的鱼白,于术大脑也如同天色一样模糊不清。他什么都没说,他们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术僵住了脚步,双眉拧紧看着他们的背影。 李琛听不到于术的脚步声,回过头无所谓地坦白:“读心术而已,没有恶意。” 占卜师居然还会读心术,真稀奇。 “你必须做选择。”高子阳瞳孔失去焦距,但他抓住于术的肩膀,语气认真地劝慰。 于术懵圈了:“啊?我做什么选择。” 高子阳眼神恢复正常,对刚才发生的插曲没有任何记忆,反问道:“什么什么选择?” “没事,等会回去就知道了。”李琛眯起眸子稍加打量。 天亮前特别冷,刮过的清风给于术冻清醒了,眼眶、鼻子和耳垂泛着红,给人一种刚哭过的错觉。 太阳缓缓爬起来的,将褪色的风景刷新,清新的绿色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时间差不多,于术建议往回走。 “大冬天起床看日出要多穿点衣服的,你看,鼻子耳朵都红了。” 李卿衍解下他脖子上围巾,往于术身上套。 于术条件反射地挡住李卿衍的手:“你怎么在这?” “我干完工作申请休假就来了。” 李卿衍朝手心哈了口气,要去捂于术冻红的耳朵。 于术再次躲开,将抗拒明晃晃搬到台面上:“别这样,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你还在想着江禹?”李卿衍也犟,不捂上去不罢休。 “跟他没关系。”于术没好气地说着。 推拉了两回,于术懒得反抗了,任由李卿衍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他冻得微微发麻的耳朵。 他正想回头给李琛跟高子阳介绍一下,缓解尴尬,可当他转头,身后完全没有人影,而且周围也没有可以让两个一米八大汉藏起来的地方。 就像从来没有人陪他来过看日出。 “诶,李琛跟高子阳呢?我还想给你介绍一下,我认识的两个朋友。” 李卿衍表情一僵,在于术眼前连摆了几次手,被不明所以的于术抓住按了下去。 “干什么?”于术问。 李卿衍指着他空荡荡的身后:“我老远就看着你自己一个人在往回走,哪来的两个朋友。” 于术双瞳里的疑惑和不可置信如滔滔江河翻腾不息,他盯着身后空旷的草地,又看看跟前的李卿衍。 “不可能,他们就住我隔壁,我们昨晚就约好了一起看日出,今早还是他们特地过来喊了我。” 第124章 “你隔壁哪有人。我大前天预定的时候看了眼14号和12号别墅都没有人入住。”李卿衍神色凝重。 那这几天跟他接触的两个人是谁? 于术的视线越过李卿衍,那个黑袍男人又出现了,他站在很远的地方一身黑衣在风中胡乱摆动,越看越像飘在半空中。 他咧嘴一笑,朝于术挥手,仿佛在道别。 于术小退了半步,指着李卿衍身后。 随即,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于术眼前渐黑,失去了力气,扑通地倒在柔软的地上。 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 “医生来看过了,说他身体状况一切正常,脑电波也很活跃,只是处于睡眠中。” “谁家正常人睡觉睡三天两夜还不醒?” “肯定跟那个黑袍男人脱不开关系,但这几天都没看他。” “你说的黑袍男人,我们找过几次也没见着人啊。” “而且这里很干净,没有那种气息。” 于术在三人的讨论声中缓缓睁开眼睛,两边太阳穴轻微发麻。 “什么三天两夜?”于术声音哑得像车轱辘碾过似的。 但他声音太小了,背对着他的于桓,汪智遥和李卿衍根本没注意到。 于是他用力地干咳几声,终于吸引到了他们的注意。 李卿衍第一个冲到于术面前,紧张道:“哪儿不舒服?” 于术舔了舔嘴唇,于桓立马拿过来温水。 “我睡了三天两夜?”于术嗓子舒服点了,说话轻松多了。 仨人点点头。 可他醒来前还在看日出,还感受到了迎面的冷风和湿润的空气,那么真实,一点都不像梦境。 那三天发生的事情他都真实过的,他十分笃定不是梦境,“梦里”李卿衍来了,“醒来”之后李卿衍就在眼前。 他不禁生出大胆的疑问:他真的醒过来了吗? 于术在三人担忧的注视下,优哉游哉拿出手机看了眼。 证明他醒没醒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江禹的聊天框,“梦中”江禹发给他的消息,他也回复了。 最新一条消息是哔哩哔哩的情侣默契挑战视频分享。 往上滑了二十几条消息,江禹那句,“好,我可以等”,钻入眼底。 “我真的醒了吗?”于术抬起头,视线180°挪动,多希望能看出点端倪,让他辨别清楚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说什么傻话,你肯定醒了啊。睡了三天两夜给你两个弟弟急坏了,我刚来没多久,还在想办法,还好你醒了。” 李卿衍蹲到于术床面前,双手握住于术手掌。 于术还是很抗拒李卿衍示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但考虑到面子问题,他换了个说法:“刚刚汪智遥提到那个黑袍男人,我睁眼之前也见到他了,要不你帮我调查一下他吧。” “你不会是想赶我走吧?”李卿衍眯起眼睛,手撰得更紧。 于术面不改色:“当然不是,只是我有些话要跟于桓和汪智遥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是没关系啦。” “好吧,是我想多了,不好意思。”李卿衍顿了顿:“那我出去等汪智遥吧,光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我跟你去吧。”于桓生硬的要求:“你先出去等我一下,我跟我哥说两句。” 迷蒙的柔光铺进房间,落在于术身上恰似专门为他而编织好的光晕,增添了几分温柔朦胧。 于术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平静地说:“于桓,你喜欢我吗?” 门外传来轻微的碰撞声。 李卿衍没走远,他想在门外偷听一下,没想到这么炸裂的内容。 不过于术当没听见,静静凝视于桓,用眼神催促他给出答案。 谁知道于桓反问了回去:“你喜欢江禹吗?” “先回答我问题。”于术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尴尬和羞涩。 “你睡不醒的时候,喊过好几次江禹的名字。”于桓肩膀塌了下去,背也慢慢弯了,就像气球慢慢干瘪。 “你既然知道我喜欢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江禹走那么近?”于桓一改往日在于术面前的温和听话,一如不甘心又埋怨的控诉。 于术哑火了,组织好的语言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好深深吸了口气调整情绪。 汪智遥一把拉过于桓:“于桓哥你别激动,于术哥刚醒,我们有什么话慢慢说。于术哥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对吧。”说着给了于术一个眼神。 于术连忙点头:“对,我就是梦到了些东西。梦到了我的出生证,梦到了关于你的很多事。” 于桓握住汪智遥的手,平静了下来,坐到旁边:“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到这里当天,我跟汪智遥都看到了黑袍男人,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之后隔壁屋的年轻男人对我的体质由来感兴趣,前来搭话,他们在梦里告诉了我很多东西。” 话音刚落,手机又弹来了江禹的消息:“你今天一天都没回消息,不舒服?还是遇到事了?” “没有啊,你让于桓哥去负一楼找茶叶泡茶,我跟他出来,就看见你在昏睡,一直到刚才。” 于桓眉心挤了四五道竖纹:“隔壁的12号和14号都没旅客入住。” 第84章 度假茶庄(七) “确实没有游客入住12号和14号房子。”管家和于术视线碰撞。 “你再查查,看看有没有李琛跟高子阳两个游客的名字。”于术有很强烈的预感,纵使这三天是一场梦,那俩人也肯定存在。 管家面露难色,他只是一个普通打工人,哪怕他知道也没有权利向一位客人透露其他客人的消息,这不合规矩。 但于术很快抓住管家心虚避开他眼神的破绽,追问道:“有对吧?!” “这样,你拿好手机录音,我问你答。到时候追究起责任,就怪到我头上,是我逼你这样做,你只是被迫配合,以录音为证。” 关键闭上眼思考了几秒,深深叹了口气,才缓慢地点头应允。 “他们是住在附近的游客。” 管家先点了下头然后摇头,重复了三次。 又肯定又否定的,于术“嘶”地倒抽了一口气,换了个问法:“他们是来过这里,是这里的游客。” 这次管家没有摇头:“嗯。” 于术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他们曾经来过,但已经走了?” “是的。” “他们入住12号房子。” “不是。” “14号?” “也不是。” 于术将房子序号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正疑惑来过这里的游客怎么会不入住时,猛然想起他漏掉了自己住着的13号。 他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已经知道答案了。 管家在他嘴唇微张发了个s音的瞬间,上前做出噤声的提示。 于术看管家这架势,脑海里灵光闪现,“走了”二字在中文里面有两种含义,一是离开了,二是去世了。 管家这番动作,无疑证实了他们走了,在这幢房子房子里面走的。 所以他在屋子里布了阵贴了符都没用,不是因为东西从外面来,而是他一开始就把东西关在了跟自己一个空间之内,他跟两个死了的人在梦里生活了三天。 第125章 想到这,于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也大致猜到了他们两个是在哪里。 “地下室,对吗?”于术握了握拳头。 不难推断,一切都是从于桓去负一层开始,同时于术十分肯定这一切跟那黑袍男人脱不开关系。 管家露出如你所想的表情,跟于术对视了两三秒后停掉了录音功能:“别再问我了,没别的事我就走了,有事再叫我。” 李卿衍带着于桓跟汪智遥回到屋里:“一切正常,什么都没发现。” “在我们这间屋子,负一层。”于术已经换上了运动起来方便的衣服,在客厅沙发上等他们回来。 于术简单转述了跟管家的聊天内容。 三人站在负一层那个没开过木门前。 “我来吧。”李卿衍拉住上前开门的于术,将人护到身后。 恍惚中画面慢慢重迭,于术一度以为站在他前面的是江禹,心里踏实了些许。只是当他目光稍稍下滑,落到没有痣的干净耳后,才回过神,眼前的是李卿衍,他只是做了跟江禹类似的事情而已。 认清人,于术心里的踏实感又消散了,往后稍稍退了小半步,跟李卿衍保持一段距离。 “怎么了吗?”李卿衍回头刚好看到于术后退的小动作,眼里的光顿然褪色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挨太近有点挤。”于术意有所指。 李卿衍不傻,听懂了于术要跟他保持距离的潜台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是有点挤。” 于术趁李卿衍回话,拉开了那道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古朴檀香木门。 整个房间除了置物架别无他物,闲置的木质置物架布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正常来说,长年没人出现的房间,边边角角应该会有蛛网虫子之类活动的踪迹,可墙壁却异常干净,又像有人定期打理。 于术松了口气,他一直怕打开门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还好一切正常。 他转过身,却看见李琛跟高子阳捂着肚子慌慌张张往他冲过来,他们的手指缝还往外渗着暗红色液体,和一些嫩红色的肉质条状物。 俩人没有看到他,接触的一瞬间,他们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快关门。”李琛颤抖着声音。 嘴唇发白脸色发青的俩人挤出力气,手青筋乍现,重重地关上铁门,跌坐在地上。 于术先前看到的木门消失不见了,房间也不是只有置物架,而是偌大的冷冻室。 “xx茶庄13号房,有人,持刀……伤人。”高子阳虚弱地朝110求救。 很快,门外出现了人影、徘徊的细碎脚步声,和锐器在铁门上摩擦的刺耳声响。 于术想起很多年前的报道。 三个朋友外出游玩,他们共同的女生遭前男友纠缠,女生从自己屋子跑到两个朋友屋子求助。她让两位男性朋友帮他劝说前男友,自己躲在屋里,把朋友反锁在门外。虽然他们有带钥匙,但是他们的举动让本来就精神不对劲的前男友状态更差。 警察制服前男友后,在负一楼的冷冻室发现了俩人的尸体,他俩的腹部都挨了六七刀,一个肝脏破裂,一个肠子都流出来了。 因为两男生是孤儿院长大,没人为他们讨个说法,事情就那样过去了。 不过讽刺的是,女生后来跟前男友和好,并且在社交媒体发了一张他们四人的合照,并配文:友谊万岁。 “别睡!再坚持一会儿!警察马上就到!救护车也很快就来!” 于术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到他们身上,可接触的一瞬间,却穿了过去。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失去意识,在冷库里结霜,难受得脸部肌肉失控颤抖。 于术听着自己微微抽搐的呼吸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李琛似乎发现了于术的存在,阖上的眼艰难地睁开,睫毛上挂了一层白芒,他看向于术的方向,很小声地暗自呢喃了一句:“医生还晕血啊?”他以为于术怕血才闭上眼,只是尝试抬起去抓住于术的那只手,理所当然地穿了过去,什么都没碰到。 短暂恍惚,冷库变回了只有置物架的房间,但身边的人却没有回来。 “于桓?” “汪智遥?” “李卿衍?” 于术从负一楼走到三楼,边走边喊他们的名字,而应答他是他自己的回声,细密的不安如藤蔓般爬满于他头。 于术快步路过他的房间,视线不经意掠过那块巨大的全身镜,惊出一身冷汗,镜子里的自己,四肢健全唯独脸变得十分模糊,像被人刻意摩擦成一团糟似的。 而且镜子中的他身后是于桓、汪智遥和李卿衍,他们三人神色焦急,看嘴型他们应该在不停地含着“于术”。 可当于术回头,身后只有廖无人影的过道。 “你又睡着了哦。” 低沉磁性的声音直达于术脑海,他认得,这是黑袍男人的声音。 他环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看见。 “我没招惹你吧?!我动不动就睡着梦境游行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于术没好气地问。 黑袍男人出现了,他飘在三楼窗外往里看,立体英俊的混血五官堆在一起,似乎在思考很纠结的问题,下一秒又变成了委屈巴巴的表情。 “没惹我,之前看你不知情参演其中自觉主导梦境发展,我觉得很好玩儿。”黑袍男人折了一根新鲜的树枝,在玻璃上写了一串字符。 那手法有点像江禹画符,男人的运笔轨迹柔缓匀速,像用画画的手法写字母。 男人最后画了个锐角柔化成弧线的三角形,隔着玻璃俏皮地冲于术用力眨眨眼。 “不过这次可不是我让你睡着游行。那个房间是他们遗念的归宿地,你打开了那扇门,自然而然受到了影响,普通人可能就是晕过去,但你体质太特殊,就无意识开始了梦境游行。” 男人摸着下巴微微仰头思考用词,他打了个响指,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般得意地笑道:“梦境游行用你们这边的话说是灵魂出窍。” “哥?”于桓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于术一脸茫然。 “你不是在床上躺着……”李卿衍向后倒退了一大步:“黑袍男人?” 汪智遥记得他们在房间守着突然睡过了去的于术来着,眨了眨眼于术就跟黑袍男人一同出现了。 他不太清楚状况,但他答应了江禹:“在江禹哥你忙完到这里之前,我会尽量护住于术哥。” 汪智遥赶紧跑上前隔在于术跟黑袍男人之间,蹙起眉头满怀敌意地打量男人。 “上次你不讲武德,这次我可是做好了防备。”男人往后飘了一段距离,很显然汪智遥上次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汪智遥才不跟他废话,集中精神准备给他再烧一次。 然而,正如男人所说,他做好了防备,一点儿事儿都没。 男人摆出一副“你奈何不了我了吧”的表情,得意地笑了起来。 男人的行为跟言行像个少年,面相开起来有三十多岁,但于术脑子里却飘出来“天山童姥”的字眼,那种调皮又老成的既视感,让于术有强烈的感觉,断定男人或许比他们四个人的年龄加起来都大。 第126章 有事的反而是他们四个。 房间的墙皮开始脱落,欧洲风格的装潢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壁炉“轰”地燃起橘红色的火焰,房间中央出现了塔罗牌桌,地板变成了透明的玻璃,玻璃之下是数不清的尖锐荆棘,要是掉下去必定肠穿肚烂。 “我先走啦,你们玩得开心~但别掉下去哦。” 男人手指一前一后呈波浪状摆动,笑着消失在四人视野中。 第85章 度假茶庄(八) 房间内没有门,而且玻璃地板长在缓慢地往上升。就眼前的情况,不是玻璃断裂摔下去就是被夹扁。 “没有出路。”于桓找了第二圈,也没发现隐秘的机关或者可以挪动的密道。 于术盯着天花板的纹样看了半天。 好几个严重倾斜的m连成弧线,左上角还有一个偌大的三角弧形。 “他在窗户上画的图案。”于术喃喃道。 其他三人没看到过那一幕,自然毫无印象,但头顶的花纹确实很诡异。 李卿衍眯起眸子观察了好一会儿:“女巫的咒。” 不愧是749局出来的,见多识广,很快就认出来头顶的花纹是西方女巫的巫术载体。 749局的档案簿登记了四位女巫,她们还达不到这种高超的水平,而且她们为749局工作,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啊?”于术倒抽了一大口气,女巫二字钻进耳膜,脑海立刻自动浮现黑袍男人那副俏皮又老成的模样,“但他不是个男人吗?” “只是大多数作为代称,不管男女都有。”李卿衍走到塔罗牌桌前,细细打量。 在压迫年代有特殊能力的人群总会遭到恶意和伤害,而其中,只是女性居多,所以“女巫”便成了他们的代名词。“女巫”群体中,也有部分男巫,但是男巫们更多被称之为术士,听起来多了几分正义感。 最为著名的就是历史上的猎巫时期,数不清的所谓“女巫”惨死于酷刑和火刑架。 李卿衍会联想到猎巫行动不奇怪,能自己灵魂出窍梦境游行不难,但要让其他甚至四个人灵魂出窍,并且在为灵魂出窍的人构筑一个精细到媲美现实的幻境,可不简单,没有细腻而深厚的巫术功底控制力,根本做不到。 所以李卿衍怀疑,他们遇上了未记录在登记簿的资深“女巫”。 “听你这样说女巫不像坏人,但他怎么都不像个好人。” 四人在奇怪的房间里灵魂出窍,确实没有说服力。 “他真要想,我们就不能在这找出路了。”李卿衍坐到占卜师的位置上:“办法已经很明显。” 活到这个岁数的女巫男巫,巫术已经玩透彻玩到无聊了,他们会追求更高深的东西,比如让一个人的命运发生变化,让某人做出选择。 “我们不会这个啊。” 于术看了眼李卿衍,转头跟一直沉默的于桓和汪智遥大眼瞪小眼。 昏暗烛光下他李卿衍的目光格外明亮,他勾唇淡然一笑的表情挑明了,他会塔罗牌。 “不过我先说好,我们之中只有一个是他的目标,时间宝贵。”李卿衍拿起卡牌。 于桓跟汪智遥默契地看向于术。 答案显而易见。 “说出你的问题。”李卿衍语气正经起来。 于术脑袋一片空白,想问的问题早已在梦中得到了答案,如今想破了脑袋都没有头绪。 他依次看了李卿衍、于桓和汪智遥,希望从他们的眼神中获得一些灵感。很可惜他还是没想到,一低下头就是又多了道小裂痕的玻璃地板,和地板之下锋利密集的荆棘。 他出了一身冷汗,抬头时视线焦点恰好落在烛台的心形花纹雕刻,灵光顿然闪过,李琛的话:你在人际关系上有比较大的困扰,如潮汐扑打滩涂般敲在耳畔。 “我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人?”于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闪过模糊的人影,给他吓了一跳,使劲地晃了晃脑袋。 李卿衍挑了挑眉,挺意外于术问出这个问题。 李卿衍摸了一张牌,放到桌子六个卡槽的中间。 六个卡槽要放七张卡,最中间的卡槽是一号位,求问之人的身份。中间卡槽正前方单独的格子是二号位,是求问的原因。左后方是后路,也是求问者得到的教训和经验。右后方是前进之路,是成长和发现。一左一右则对应遇到的阻碍和收获。最后的七号位是迭加在一号位的横置,代表目的地。 “教皇。”李卿衍看了眼身份牌,满意地笑了:“墨守仪式,仁慈、善良、宽恕。受困于自我的思想中,谨守过时的规则和观念。” 前面的形容就挺准的了,后面两句对于术的提问更是一针见血。 “呲啦。”脚下的玻璃出现了一条半米长的裂痕。 “怎么还在裂啊!?”于桓先拍了拍于术,让哥哥挪动椅子去安全点的位置,然后拉起汪智遥的手,往没裂痕的另一边走去。 李卿衍摸出第二张牌。 “这次是什么?”于术抢先发问。 “力量。”李卿衍将牌展示给于术看,他不禁有些怀疑,到底是真占卜得这么准,还是那个黑袍男人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力量牌,力量,勇气,坚定不移。事物凌驾心智抑或心智凌驾事物。 勇气的确是于术现在缺的东西,他始终没有勇气面对,所以才一直没能跨出那一步。 “呲啦!” 更大的裂痕从边缘往中间蔓延。 照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要掉下去,虽然是灵魂出窍,但谁知道碰到那些黑色荆棘,会发生什么事。 “不对,不是我。”于术赶紧起身,跟着走到边缘躲避危险。 他这一走,更加出事了。 头顶掉下来一些细尘,天花板也往下压了。 “看出来了,我们仨得轮流试试。” 李卿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那两张牌拿了起来加入牌堆,洗乱。 “我来。”于桓上前故作镇定地坐下:“我的学业运势如何?” 李卿衍知道于桓在自学备考法律专业,对他的提问并不意外。 李卿衍感应了一下,从圆弧状摊开的塔罗牌中间摸出一张。 “倒吊人。生活在悬宕之中,处于过渡时期,人生道路上的想法转变时期。亦预示着放弃,悔改,调整更新。” 卡牌放下去,天花板没继续动,但脚下的玻璃多了一条大裂痕。 也不是于桓。 李卿衍想让汪智遥过来试试,扭头却发现汪智遥不见了踪影:“他人呢?” 于术瞪大了眼睛,刚刚汪智遥还在他旁边来着,眨眼功夫就没了。于桓眼皮连续抽搐了三四下,他踏着细碎的步伐绕房间找了一圈,毫无收获。 期间,天花板跟地板齐发力,一边往下压一边不停裂开。 “我们不能停,一旦停止,天花板就会压下来,但求问人不对,地板也会裂开。” 李卿衍总结规律。 于术抬头看着符文,无意识喃喃道:“江禹在的话就好了,他说不定有办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现在只剩下李卿衍了,他稳住下盘站起身子,想了想:“我的选择是否正确。” 第127章 他有选择权,但因为想接近于术,才接受了调到羊城的安排。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见了一次面的人会让他那么惦记,但刚才于术无意识的一句话却将他差点站不住脚。 “月亮。” 于术探过头来瞄了一眼。 月亮卡亮出来,李卿衍悬着的心突然就稳了。正位月亮,醒悟,朦胧晦暗,暧昧不明。 卡片刚放上去,更大的“呲啦”声吵得耳朵发疼。 这下完蛋了。 三个人都不符合要求,可能符合要求的汪智遥还不见了。 “听说你喊我?” 江禹贴到于术耳边,拉起他的手。 于术没有甩开他的手! 他好想咬于术的耳垂,但是在灵魂出窍的时候做这种事没意义。他想感受到鲜活的呼吸,温热的肌肤,和会慢慢升温的身体。 于术晃了神,虽然有预感江禹会过来找他,但没想过是这种场合碰面。看到江禹出现,他先是震惊,然后安心,虽然前面一直进展不顺利,但听到江禹声音,看到他人出现在眼前,他就感觉稳了。 “你怎么掺和进来了。”于术嘴硬道,他不敢直视江禹,别过头用余光偷瞄,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说话调调的紧张和不安已经消退了大半,有了松弛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卿衍把于术的变化尽收眼底,他胸口有些发闷。 “看来你不太欢迎我?”江禹挑眉一笑。 于术才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低声责备:“没有,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就出现了,担心而已。” “哦?担心?”江禹挨得近了点儿。 李卿衍干咳两声,打乱俩人旁若无人的闲谈调情,他们不是有矛盾吗,怎么一出现在同一个画框就那么和谐。 “先想办法出去。”李卿衍指了指塔罗牌桌。 江禹一眼就看明白了,落座占卜座前,冲于术淡然笑着解释:“汪智遥很安全。”他边说眸光边往于桓身上移动。 于术欣慰地点了点头,于桓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松了一口气。 “呲啦~!” 呈对角线的巨大裂痕剎那间生出,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裂痕在蔓延,地板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 除了江禹一副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样子,其他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们都试过了。”李卿衍有些不情不愿。 江禹没接话,坐在位置上将塔罗牌推开。 他闭上眼睛感受,指尖在弧线状排列的塔罗牌背轻缓游移。 于术看见牌杯上的雕刻纹样掠过淡淡的柔和金光。 “我打破规矩而生存。”江禹没有说出他的疑问,闭着眼自言自语起来。 于术心跳少了一拍,这句他听过,太耳熟了。 话音刚落,江禹抽出一张牌,放到正中间的卡槽。 “愚者。”牌面流过一股柔金色水光,江禹依然闭着眼睛,却精准地说出了卡牌上的内容。 愚人象征初生牛犊、无知无畏的新生,充满新生的力量和好奇心,顶天立地冲破束缚,适合用于探索新的旅程和机会。 确实如他所说,他是打破规矩而生存。 江禹是个弃婴,大冬天被丢弃在山里,师傅心软救下了本该冻死或者饿死的他。师傅教他法术让他惩恶扬善其实是保护也是补救,命格不幸早该逝去的人活了下来,主动要遇到更多的灾难和危险,稳定阴阳行善积德能抚平减少改变命运的惩罚。 很好,地板的裂痕蔓延停止了。 江禹依然闭目感应,抽出第二张牌。 “圣杯皇后,耐心和倾听能力。” 卡面又一次流过金色的水波。 与此同时,曾志强的劝告在江禹耳畔流响。 “于术挺精明的一个人,不会把事做绝,而这次他看似果决,其实心里也很乱,我看你知道他在哪也没必要去打扰,给时间他想清楚了自然就好了,你再刺激他,说不好还会加剧问题。” 正如塔罗牌给出的指示,他需要耐心和倾听能力,这会让事情迎来转机。 “圣杯骑士,机会和邀请。”第三张牌。 耐心等待之后,将会迎来转机。 江禹闭着眼睛继续摸牌,然后准确无误地解释。 “世界,实现,报酬,一切努力的结果。” 了解自己缺失之物,填补缺失,迎来机会,抓住机会就会实现诉求,一切努力将会得到结果。 “星币三,协作,合力。” 江禹皱了下眉,合作或协力将会是他路上的阻碍。 “尸身分离太久,魂魄没法融合。你去缝合一下。” “听着,活人过不了奈何桥,虽然你纯阴体质,但保险起见,我会让何玉嬅带头,领着我养的小鬼,给你筑出一座桥。” 默契合作的画面在江禹脑海一幕幕重演。 还有因为合作,于术一次次陷入危险。 他们跟随拍摄,于术被想要流量的导演下药关在闷热密闭的房车内,中暑昏迷。 因为循环,受到有自主意识的龙脉影响,他没经过于术同意就把人睡了。 桩桩件件都实打实发生过,成为阻碍也不奇怪,谁会想过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生活。 所以,他跟于术是从合作开始,从一开始他们的关系就有了模糊的轮廓,只是不知不觉中他越界了,才让事情变得复杂。 “高塔逆位……” 江禹手指颤抖了下。 高塔牌不论正位还是逆位,都是不好的寓意。正位高塔,剧烈的变化、突发的灾难以及破坏与重建。逆位高塔,无法预测的意外转变。 已知的未知更让人忐忑不安,江禹也逃不过这个定律,当他从牌组的预示中洞悉了缺失之物,经验、成长和阻碍之后,突然跳出来的变故,将原本井然有序的死循环打乱。 江禹在疑惑不解的情绪下摸出最后一张牌。 “死亡。” 死亡寓意着蜕变和新生,熟悉的境遇或友谊结束。 江禹缓缓睁开眼睛,跟于术对视。 “怎么样?”于术紧张地问。 “你看。”江禹指着头顶,上面的符文消失不见了,露出整洁的天花板。 七张卡牌归位,看似解决了问题,但困境却没有多改变,他们既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他们也没有看到房间恢复原样。 江禹低下头,细细端详玻璃地板。 他之前没仔细看,这下倒是发现了些东西。 “你们看看周围的柱子,还有壁炉。”江禹道。 “就是欧洲风格的雕塑啊。”李卿衍不明所以。 于术想着江禹在,大胆多了直接上手摸了。 他碰了下壁炉的侧面,火焰瞬间熄灭了,整个壁炉“唰”地一下升上了天花板。 他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于桓跟李卿衍也跟着触碰柱子,不过没有带来任何变化。但李卿衍感觉到了变化,他有很强烈的预感,即将可以从这里离开,回到身体里。 “是倒过来的。”于术看着周围的柱子,肯定道。 “过来。”江禹招招手,于术疑惑地走到了过来。 第128章 江禹再次牵起于术的手:“松开就出不去了。” “哦。”于术愣了下,转头跟于桓道:“你牵稳李卿衍的手,不然你们出不去。” 他完全没怀疑过江禹的说法,任由江禹跟他十指相扣,甚至反握紧了传递给他温暖和安全感的那只手。 江禹轻轻“呼”了口气,满足地勾起嘴角。 江禹拿起高塔牌,将其变成正位。 眨眼间,他们来到了地板的另一面,头顶变成了扭曲茂密的荆棘,同时原本房间的天花板也在快速降低。 于术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情况,脚下的玻璃迅速出现数不清的裂痕。 呲啦—— 密集的碎裂声尖锐刺耳。 强烈的失重感让于术握江禹的手更紧。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他们就稳稳落地,站在原本的天花板上。 与此同时,房间开始恢复。 于术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自控能力之前他拼尽全力吼,却声如蚊吶。 “江禹。” 简单的两个字像羽毛般飘然落入不见边际的空白之中。 “呼呼呼……” 于术张开眼睛,猛然站直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回到现实了! 其他人都在他旁边,同样醒着,他们大眼瞪小眼,都在庆幸可以从奇怪的灵魂出窍回到实体。 汪智遥欣慰地笑了笑,嘴唇因发力扯动而泛白:“你们回来了,我放心了。”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于术脸色煞白,伸手想扶汪智遥,手却扫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江禹皱着眉头睡在旁边。 第86章 度假茶庄(九) 好端端的度假成了惊悚梦境游行,以至于后面两天于术都分不清,是在梦行还是醒着,已经对于睡觉有ptsd了。 更让他心累的是江禹虽然状态平稳多了,但一直没醒。 “你不见了江禹就出现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返回到现实,于术已经顾不上心理作祟而产生的芥蒂了,江禹又一次帮他逃离困境,而江禹却满脸痛苦地陷入沉睡,怎么喊都喊不醒。 汪智遥愣了下,第一次遇上于术用命令的语气冷声跟自己说话,这俩人明明之前不对付来着。 他深吸一口气,愧疚地低下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眼前一黑,稀里胡涂就回来了。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于桓不着痕迹地将汪智遥拉到自己身边,不知道汪智遥给江禹通风报信,更不知道于术早有预感江禹肯定会追过来。 李卿衍收回手,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他故意不帮忙,而是他属于有见识有能力,但是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看出来江禹缺了点东西,情况不容乐观,但具体问题出现在哪儿,说不清道不明。 于术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反复了五六次,不安中夹带着关切的眸光如手电筒一般,直直照在江禹脸上。 职业原因,他把生命安全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江禹皱眉痛苦却醒不来早已让他把顾虑抛之脑后。 他好像有个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办。 同时也好埋怨,那个黑袍男人既然可以让人梦境游行,人格意识按照内心而构筑故事,那肯定也可以直接趁灵魂出窍时下咒,使梦行的故事曲线改变。黑袍男人非要搞这么多花样,导致发生那么多事情。 “喂喂喂,你不要甩锅好不好?!明明是你在梦境游行时一直逃避关于这个人的话题。就是你来的第一天我预见了会发生这种事情,才跟你打招呼,谁知道你跟那个小家伙都不听人说话。浪费我一番好心忙前忙后,结果还是改变不了结局。” 只有于术听得见的声音。 于术四处张望,声音就像周围的空气,真实存在,仿佛就在身边,但就是不见那黑袍男人的身影。 “怎么了?”李卿衍关心到。 于术僵了下:“呃,没事。我休息会儿,你们出去吧。” 仨人也不好意思多少,听话地往外走。只有汪智遥一步三回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于术摆摆手:“刚才对不起,太多意外变故无法预知,我太激动了,你别往心里去。” 汪智遥低着的头往下多沉了几分。 “本来呢,你们找不到办法出去我也不会干什么,两三天时间后魔符就会失效。毕竟我只是想防止我预见的画面出现,没想到弄巧成拙,是我的选择招来了我从你身上看见的未来。因而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男人自责道。 “在设定好的规则之下,打破规则就意味着要承受代价。在某种程度上你跟我们一样都是打破规矩而生存。” 黑袍男人一瞬间完成了情绪转变,从亏欠变成了认真负责,他的声音再次传入于术脑海。 这已经是于术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于术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江禹的过去,更不知道他为一身厉害本事需要的前提和代价,只知道这次黑袍男人明显换了说话的立场,站在江禹那条在线说的。 “哎哟,你居然不知道他以前的事。”黑袍男人说话腔调跟语气非常老来俏。 于术微怔,他只是想了想江禹为什么会跟他一样是打破规矩而生存,还没说出口呢,就听见了回答。 “啊,我忘记告诉你了,那两个受害者的灵魂怨气太重,无法消散,我就下咒让祂们活了下来,你梦行时听到的那句是我想告诉就让他转述了。当然,他们说的读心术,其实是我在用啦。” 说着说着,黑袍男人还骄傲起来了,给于术一种“你怎么不夸夸我那么厉害”的既视感。 “先不说这个,你这位……”黑袍男人“嘶”了一声,想了好几秒代称:“重要的朋友,为了帮你打破了魔咒,用自己将那个烧伤我的小家伙换了出来,这种强横的做法,导致他灵魂残缺。” 于术脑子自带中译中,灵魂残缺转换成了魂魄不全,他惊出一身冷汗。 江禹看着身强力壮能力出众,但于术见过他八月十五后面几天的模样,知道那些都是有代价的,他并不如所见那般无所不能,他其实也很脆弱。 犯难了,他可还没学会江禹教他的那个法术,没法找回失散的魂魄。 “不用那么麻烦啦,你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黑袍男人终于现身,不过这次他没穿件黑袍,而是一身整洁的西服,金发梳成了大背头。 于术眉头紧蹙,这是他的房间,黑袍男人居然凭空出现了。 “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到正题。你的体质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都不需要于术开口,男人就把所有话对上了,读心术交流可真方便。 于术还是开了口:“具体怎么做?” 男人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亲他啊,我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个的,你快亲。” 于术:?? 虽然没有镜子,但于术晓得,听到这句话的自己,表情肯定就像呆住了瞪大眼睛惊讶的黄豆表情。 “啊?他不是都直接biu在你身体里面了吗,你们都做过那种事了,你还害羞什么?上啊!”男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有看不到他俩亲嘴的场面就不眨眼的觉悟。 第129章 于术哑口无言,那种事他居然都知道了。 这是第一次当着别人面跟江禹亲嘴,于术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搂起江禹。 双唇接触,柔软的触感是那么熟悉,只是以往的温热被冰冷取代。 “伸舌头啊,伸舌头!你这样不行!”男人急得哟。 于术怀疑要是男人体质跟他一样特殊,肯定恨不得扒拉开他,自己上。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于术就莫名烦躁,竟生出一种他的东西要被别人弄脏的奇怪想法,给自己吓了一跳。 不过他还是遵循提示,缓缓撬开江禹牙关。 以前激烈索取奋力纠缠的舌头此刻异常安静,任由于术如何吮吸缠绕,都没得不到响应,就好像怀里的人早已离开,抱得再紧也只是一具会呼吸但不会再有多余动作的躯壳罢了。 按照男人的指示,于术要一天亲三次,坚持三五天就召回江禹缺失的那部分魂魄。男人也会定时定点,悄无声息出现在于术房间,提醒他该干什么,以至这两天于术有种活在监视器里,被人视奸的诡异感觉。 当然,男人解释过,这不过是一种小幻术,真人并没有出现在于术房间,只有固定的一段时间可以出现,不存在监视。 “状态好很多了,应该差不多就能醒了。”李卿衍特地找来了一个局里的医生,让医生帮忙给江禹输营养液。 “辛苦了,谢谢。”于术这两天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李卿衍和医生来时他说一次,完事了他又说一次。 李卿衍苦涩地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说那么多次。而且我也是受他帮助的人之一,再加上之前你们就帮我们749两次大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出一份力。”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李卿衍站在门口,客气道。 于术张嘴想说点儿别的,但很多组织起来的语言都再次散成乱七八糟的线条,滑回去肚子里。 是啊,说再多也显得苍白。很多话之前就说得一清二楚,而现在他也感觉到李卿衍刻意保持距离了,要是因为感激而虚情假意拉近距离,就是对李卿衍不尊重。 他虚张着嘴,最终又说了一遍谢谢。 李卿衍无奈地笑了笑,又回了一遍举手之劳。 刚出大门口,医生就贴上来问:“他对你态度还行嘛,你怎么不抓住机会?” 李卿衍拿手肘撞了下医生侧肋骨:“又没少付你钱,那么八卦干什么。”用开玩笑来掩饰他的失落。 他深知自己比不过。 不要脸往上凑也没用还是给自己留点体面吧,毕竟于术有太多地方留下了江禹的痕迹,心里已经没有位置给他挤进去了站稳脚跟了。 他永远都做不到,像江禹那样,让于术在困境中想起自己,也没勇气像他那样拿自己的命去救于术。 其实那天晚上李卿衍回去就把江禹的情况跟几个局里的大前辈说了,当时就知道江禹魂魄不全,所以才特地找过来局里的医生帮忙。 灵魂不全对活人而言非常严重,轻则痴呆重则直接死亡。 要多大的勇气要多急切的关心,才敢用这么危险的办法去救另一个人,李卿衍无法想象。 “说的钱是你掏腰包一样。我只是出公差好吧。”医生啐了一口,假装嫌弃。 “不过也是,你比不过太正常了。人家胆识比你大多了,也比你帅。”医生故意气李卿衍。 李卿衍当没听到,十分镇定:“所以我这不开始跟人家划清界线了。” 第87章 度假茶庄(十) 于术侧身躺着,眼皮逐点逐点下降,他没敢直接睡,怕江禹睡了那么久嗓子不好使三更半夜醒了找人,他听不见。 这已经是第六天了,江禹状态跟睡着了似的,脉象平稳呼吸规律,偶尔眼珠子还会咕噜转一转,昨天李卿衍带来的医生说了:“他这两天该醒了。” 但守了一天一夜,江禹还是不见醒。 趁着四下没人,于术低声喃喃:“你要是现在醒了该多好,这两天下了点小雨好冷好冷,但是外面烟雨朦胧,好漂亮。” 只可惜他说得再温柔,江禹也听不见醒不来。 不过于术希望江禹在他撑不住眯过去的时候醒来,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尴尬。 弟弟光秃秃的全身上下他看过,但就没有看江禹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悸动,这几天给江禹擦拭身体换衣服,他总会分神乱想,还会脸红心跳加速不好意思。 还是因为他们睡过了。 小竹筏轿子上,夜色墨黑,他只感觉到了又疼痛又妖异的饱胀和酥软,不曾看过征战自己的武器。一想到那伫立在森林中的高塔,和白色的暴雨悉都在他身上留下过痕迹,就下意识扭捏起来。 “哟哟哟~你在思念春天,真是荡漾呀!”男人又出现了,睡眼惺忪,一身睡衣,胸口前的两颗扣子还上下扣反了。 男人自称萨科是个年轻的男巫。于术听到的时候差点笑出来,他不信但也没拆穿,因为真正年轻的人不会故意模仿年轻人的语气和行为习惯,表演痕迹太重了。 于术抬起眸子:“正常,春暖花开天气多好。” 萨科愣了下,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真幽默。”他跟于术没多熟,不清楚于术的性格,以为于术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才顺着梯子往下走说了句顿然让他脑内画面感十足的话。 于术不明所以,只是多看了眼并未说话搭理。 萨科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于术,才反应过来于术没听懂他的话,但他擅自把人家认真响应的话语想歪了十万八千里,不由得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遍倚老卖老,但脸上依旧挂着嘻嘻笑容。 “你不困啊?”萨科扯开话题。 于术余光都不舍得给一点,拿出手机看了起来:“再说吧,他睡那么多天,嗓子重启慢,要是醒了喊人听不见就不好了。” “啧啧啧,只是灵魂还在归位融入,又不是没有手没有脚,醒了摇你两下多难的事儿。” 于术微怔,显然他没想到这个份上,职业原因让他搞混了一直把江禹当成了昏迷的植物人。 “倒是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看我俩。”于术刚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十三分了。 “嗨,瞧你这话说的,我肯定不会没事不睡觉跑来视监你俩啊,就是预见了些事,过来跟你提一句嘛。”萨科嘿嘿笑道。 于术一想到,萨科可能是个七老八十的大爷却挤眉弄眼顶着“求夸奖”的表情,就哭笑不得。 “真是辛苦你了。那你跟我说说,预见什么东西了,不辞劳苦大半夜都要跑过来提醒我一下。”于术回应了萨科,投去一个赞许的表扬眼神。 暖气开的足室内容易干燥,几句话的功夫,江禹嘴唇就显唇纹了。 于术拿棉棒湿了点儿水润湿江禹双唇,再用小勺子慢慢喂他喝水,生怕那个婴儿用小饭勺的盛水量能呛到江禹似的。 萨科一时间看懵了,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于术细心耐心地照顾人,还真生出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其实就是为了来偷窥的怀疑。 “嗯?”于术忙活完了,终于将目光均给了萨科一点点。 第130章 “哦……哦!你或者他,会接到一通巨额来电,会被骗很多钱,要注意点。”萨科回神。 于术闻言又是一呆,他跟江禹的手机都安装了国家反诈中心app,收到诈骗电话会有提示的,他们肯定不会接,但看萨科那认真的模样跟焦急的语气,又不像假的。 他想了想:“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嗨,客气什么。女巫不都是这样,有人需要帮忙就会出现。哦,不对,我是男巫。不过也不差了。” 萨科说完打了个哈欠,从于术的视线里消失。 于术默默把这件事记到手机的闹钟提示里,这样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就有记忆,会多加注意。 江禹眼珠子又转了下,于术盯着看了好几分钟但没有更多的动作了,就像雷声小,还没有雨滴下来。 于术探了探江禹的肤感温度,有些热了,给他换了床稍微薄一点儿的被子。他前脚换完被子给江禹捂好被子边边角角,还没来得及喝杯水,后脚就看见江禹手指抽动了一下,但又没下文了。 他郁闷地叹了口气。 人太困是会无意识入睡的,就比如于术,连续五天像照顾刚出生的婴儿似的,大晚上每隔两三个小时就醒来一次看情况,今晚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god keeps my head above water,don’t let me drown it gets harder.i'll meet you there at the altar,as...” 于术伸手去抓手机关闹钟,惊觉自己睡过头了,还没来得及碰到手机,闹钟已经停了。 他装了弹簧似的,猛然坐了起来,眼神格外清澈完全没有刚睡醒的迷糊懵懂。 “你再睡会。”江禹声音略微沙哑,多了几分磨砂质感的磁性。 于术瞳仁微微扩张再恢复成原状,以为还在做梦,掐了自己一下,真实的疼痛感让他暂失组织语言的能力。 “行吧,我走。”江禹调停了闹钟,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转身就往门外面走,但握住门把手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江禹的背影无数次站在于术眼前,每次都挺拔利落,可眼前的江禹却塌下了肩膀还微微驼着背,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像一只被人遗弃的金毛,失落地离开。 “你该把他留下。”于术在心里对自己说,但话全卡在牙缝出不来,只能虚张着嘴唇。 这几天他是多么希望江禹能醒过来,现在江禹醒了他又不知道如何应对。 江禹看了于术好几秒之后稍稍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拉开房门往外迈腿。 “我……我,我没让病人刚醒就走那么黑心。”于术磕磕绊绊开了个头。 “这几天辛苦你了,谢谢。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先走了。”江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无奈。 门轻轻关上了,江禹生怕留给于术太多背影,惹他不高兴。 清晨的柔光照亮了满满房间的寂静,呼吸声在耳边盘旋抗议,扯着于术的衣角,让他快点出去追人。 于术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哒哒哒冲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在怪房子里你还动手,现在自说自话说完就走,有你这样的嘛?!”于术喊道。 江禹闻声回头没接话,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于术,他抬起的脚往前挪了半步又收了回去。 江禹视线下移看到于术光溜溜的脚,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全屋开了暖气但走廊不像房间是密闭的,没那么暖和。 “天冷,开了暖气也别赤脚乱跑。” 江禹想往回走又不敢靠近的小心翼翼样子格外让于术心疼。 他走上前,刚拉上江禹的手,江禹就抽了出来还往后退了一步。 这可给于术整出脾气来了,越不让他牵,他就越抓得紧:“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我怕你看到我心烦不高兴,还是走吧。” “你给我闭嘴。”于术瞪着江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自己想清楚。”他威胁道。 江禹委屈巴巴地说:“我还是把时间留给你吧。” “我没有要赶你走!我要你留下来,听懂了吗?!”于术翻了个白眼,硬生生将人拽了回去房间。 在于术看不见的角度,江禹勾起嘴唇,满足又克制地笑了笑。 他是故意演戏给于术看了,就是想让于术主动留下他。 “你,你要是有事就喊我哈。我在呢。”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于术昨晚睡着了说梦话都惦记着他。 其实萨科来的时候他就依稀能听到一点说话的内容,只是挣扎了很久才得以醒过来。 他翻了个身,欣赏于术侧脸的睡颜,看着于术眼周乌青的眼圈,他又开心又难受。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于术给他倒了杯热水:“等会儿管家会送早饭过来。” 江禹摇摇头:“我没事。还是不影响你食欲好。” 于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首先,从你出现那天开始我就跟管家说过了,一直到预定日期结束那天都多准备一个人的份。其次,我昨晚难得一觉到天亮食欲很好。” 于术一本正经回应说食欲好,惹得江禹有点想笑,但他偷偷掐了下自己大腿憋住了。 当然,他也听出了于术的言外之意,他可以留到于术走在跟着走。 “知道了。”江禹眼神功夫很到位,期待又卑微,精准抓住于术的弱点下手。 于术换衣服不说话了,江禹也没敢说话,但是明目张胆地看于术褪下又软睡衣睡裤,紧实的腿部肌肉线条现修长有力,起伏分明的腹肌像白巧克力。 于术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来电替他开口打断了江禹注视的目光。 没有备注的京城来电。 江禹皱起眉头,接通了电话。 “江少爷~” 甜腻得让人觉得耳朵有负担的女声传来,于术跟江禹都僵住了。 第88章 度假茶庄(十一) 女人言简意赅:“我怀孕了,打掉还是生下来?” 江禹完全没印象自己干过什么。 于术拿过电话,按下了录音键,声音和善语气冰冷地说着:“是吗?” “我怎么能拿怀孕这种事情开玩笑呢?!”女人委屈地嗔怪道。 “江少爷干过什么了他喝多了可能没印象,但你来接他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些东西骗不了人吧。” 江禹拼命摇头,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电话里头的女人毫无印象。 于术手指放到唇边,让江禹安静别整那么多动静,随后鼻子哼气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不想留,报价。”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装作很为难的样子,但说话的尾音是藏不住的兴奋。 “这轮不到我要价,也轮不到你讲和,你是外人,这是我跟江少爷之间的事儿,该看他怎么选。要是生下来,孩子肯定需要名分,要是不生,那就怎么也得京城三环一套平层吧。” 亏她真敢开口。 当时于术就知道,这个女人看似娇弱只是求财,但肯定不会善罢罢休,这不过去那么久她终于下第二步棋了。 不过很可惜,她动了不该动的人,碰上了不该碰的人,正好于术郁闷得很,她这通电话来的很及时,成了于术抒发的借口。 第131章 “你的手机号码我记下来了,你很快会收到回复。”于术笑着掐断了电话。 “我没乱搞,我都不知道她是谁。”江禹紧张地解释,于术刚转变态度能主动挽留他给他好脸色,可不能又出什么幺蛾子给搅黄了。 于术不以为然,摆摆手:“你婴儿般的睡眠,能有事才怪。” 说着,于术在行李箱翻出来平板,扒拉掉平板的护套,翻出来那张血液检查报告。 那天说什么他都要领着江禹去医院就是为了给江禹兜底,报告单子上γ-羟基丁酸的字眼他还用红笔圈了起来。 拿到血液检查结果于术也没觉得万事大吉,又找了酒店的前台要了那天晚上的监控,问了负责房间的保洁阿姨。 监控显示,江禹完全没有意识处于昏睡状态,登记入住时那女人在他身上摸了半天才找到身份证件。江禹在前台诧异但不敢多说的目送下,被那女人和大概网约车司机的人一起送上房间。 保洁阿姨要捡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计生用品,近距离接触肯定会发现不对,于术让前台把电话给阿姨,他开着通话录了音。 “我当时捡起来就觉得怪,一股花香味,进去清理浴室才发现那就是酒店自带的沐浴露。也是个人才,把沐浴露装到套子里面。”阿姨乐呵呵笑道,她干保洁那么多年多能玩的人都见过,唯独第一次见用沐浴露当精/子。 于术将报告单、视频和录音打包好,一同给女人发了过去。 “行了。”于术完成了很解气的事,长舒一口气。 过了那么久,身为受害者的江禹,终于知道他被下药了带去酒店,事后遇上了敲诈勒索。 “谢谢。”江禹真诚道。 于术抿了抿嘴唇:“下楼吃早饭去吧。” 于桓跟汪智遥正好想上来喊于术,四人在楼梯碰面了。 一顿气氛诡异且全程沉默的早餐,让于术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不该留江禹下来。 江禹倒是发现了于桓的变化,以前于桓看他的眼神多多少少带点防备,生怕他给他的宝贝哥哥勾走了,现在基本没有了,反而有种同情。 江禹想了想,于术那么多年都没感觉出来亲弟弟对他超越亲情的感情,于桓那种同情大概是:“你也是摊上了这个呆子。” 汪智遥则是满脸愧疚,肯定又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了,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他昏迷不醒。 锃亮的木地板映出四人身影,他们隔得很开坐在沙发上。江禹时不时偷瞄于术,于桓跟汪智遥大眼瞪小眼。 “来了好几天都没机会出去,今天天气真不错,我们出门去转转?”最终还是于术打破了平静。 于桓给汪智遥使眼色,然后这俩家伙朝江禹挤弄眼睛。 “我跟汪智遥昨晚商量好了,今天在屋里打游戏。” “对,要不你俩去?刚好江禹哥刚醒,顺便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于术真信了:“你们偷偷约好打游戏不喊我?!” “我们也不知道江禹什么时候醒啊。而且我们说帮你分担一下轮流照看,你又不乐意,非要自己守着亲力亲为,擦身子啊喂水啊,甚至晚上睡两个来小时就起来睁眼看一看。”于桓毫不留情地将哥哥所作所为全部爆了出来。 “啊,对对对!”汪智遥不知道说什么,但反正跟着于桓话尾巴就准没错,毕竟他是于术亲弟弟,了解于术。 于术瞪了眼于桓,眼神制止让他赶紧闭嘴别说了,当事人就在旁边,哪有当面爆料的,不厚道。 江禹挂着一张没表情的脸,看起来云淡风轻,内心都要高兴坏了。 “你就跟江禹去呗,我俩蹲屋里头。”于桓继续助攻。 灿烂但没什么温度的阳光扫去了几天连绵的小雨,空气焕然一新。 于术沿着河流漫无目的往前走,江禹跟在他后头也不说话。 “哎哟喂,正巧,你也出门啊。不过也是,今天天气好,出门走走挺不错。”萨科真人说起话来也是五官歇不下来,嘴巴幅度大,眉毛一蹦一跳。 萨科跟李卿衍正往回走。 “你醒了。”李卿衍拍了拍江禹结实的肩膀:“身体不错,谢谢你了。” 江禹挑了挑眉:“不用客气。”他还不知道李卿衍的决定,对他依旧有暗涌的敌意。 于术拿手肘撞了下江禹:“谢谢你们才是。回头帮我跟医生问个好,多亏了你们俩江禹才好这么快。” 李卿衍笑了笑:“医生只是帮忙输输营养液,江禹恢复得好,还是你照顾细心,医生都跟我说他差点误会了。” 他深知自己连靠近都做不到,已经立下心意跟于术保持距离,干脆帮江禹助攻一下算了。 于术自然清楚李卿衍说的误会是哪门子意思,他赶紧把话题转走:“你俩什么时候认识了啊。” 萨科右手为拳,在左手掌猛锤了一下:“哎哟,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其实在梦里给他们仨都带过话道歉了。你弟没跟你说吗?他还跟我吐槽你天天就围着昏睡不醒的江禹,茶饭不思。” 很好,姜还是老的辣,萨科这老家伙嬉皮笑脸道歉还不忘记鞭尸一下于术。 于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禹极力遏制要从眼底漫出来的笑意,满足地将于术不好意思脸红,逃避话题的小动作小表情全然收入双眸。 “我们随便走走。”江禹说话带点儿憋笑的鼻音。 李卿衍被江禹气笑了:“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玩得好开心~”他看着于术跟江禹,俩人确实很般配,一个少年气又清冷恰如幽幽夏夜里的月辉,一个亲切温柔像能包容万物的清澈池水,站在一起总让他联想到布满银鳞般月光的寂静湖景。 “慢走,不送。”江禹说话的尾音都止不住上挑了。 走出十来米远的距离,萨科突然回头叫住于术:“你必须做选择。”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眸没有焦距,仿佛在神游。 于术微微一怔,萨科的表情跟说话内容跟高子阳相差无几。 小插曲结束,于术跟江禹又回到了沉默。 天气冷,早上游客不多,来茶庄休息的大多都是些叔叔婶婶。 “好俊俏的小伙子。”烫着大波浪的年轻阿姨迎面走来,满意地打量江禹跟于术。 “姐姐有什么事吗?”于术无痕切换到社交模式,小嘴抹了蜜似的,张嘴的称呼就给阿姨哄得喜笑颜开。 “什么姐姐,我都五十多了。” “哪有,看你就三十出头还没三十五呢。” “哎哟,咱们真有缘分不是。我刚好有对双胞胎女儿,今年二十五了,你俩俊俏小伙子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原来是看对眼了给自家女儿说媒的。阿姨底子很好,大气端庄的青衣长相,要放在以前,于术可能会考虑一下,但现在完全没有想法。 “不好意思,我在追人。”江禹浅笑着拒绝。 江禹和阿姨的目光同时投到于术身上,一个在说明,一个在询问。 于术顿感不妙,心虚地挪开了身位。 “阿姨,我三十多了年纪有点大,您闺女还年轻,我不太合适呢。” 第132章 阿姨笑得跟开心了:“我还真没看出来,我以为你才二十来岁呢。三十多挺好啊,男人三十而立,再说了你这个年纪成熟会疼人。”她边说边双手握住于术的手。 江禹上前一步拉开于术,朝阿姨十分礼貌又温柔地笑了下,随即恢复平静,搂过于术的腰认真道:“我在追他。” 阿姨眼睛失去了光彩,仿佛到手的宝贝又没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过阿姨很开明,踮起脚尖拍了拍江禹肩膀:“加油,很有勇气的小伙子。”说罢,又转身拍拍于术:“你俩都一起出来玩了,就别让人家追太久了。” 于术一语塞,只能挂出社交笑容目送阿姨离开。 说的轻松,但做起来难。这个世代不是喜欢就行,人言可畏,两个男人在一起不被世俗承认,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把他们淹死了。 等于术反应过来,自己都惊了。他居然默认了跟江禹在一起。他明明只是决定了不再躲着江禹而已,怎么心态一下变得没了形。 但仔细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虽然他不是需要保护的娇弱人设,但除了江禹,肯定找不到第二个豁出了性命都要保护他的人,而且每次江禹救他于危难之中,有多危险他也一清二楚。 他的心又不是铁做的,当然记得那些付出,那些让他感动的瞬间。是感动一点一点汇聚起来,造就了他刚才跳出来的想法。 “说什么胡话。”于术掩盖住了乱跳的思绪,翻了个白眼。 江禹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马上软了下来:“我说错话了?” 看到眼前的景象,于术竟生出想□□一把江禹头发的冲动,同时他也意识到,原来他居然可以驯服那个冷冰冰我行我素的江禹。 “去那边吧,有个湖。”于术扯开话题,说着转了个方向,把江禹甩在身后。 “好。”江禹将于术的背影嵌入眼眸,勾起唇角笑得极其温柔。 第89章 度假茶庄(十二) 度假茶庄有个人造温泉,虽然不是天然的,但胜在设计得好。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京城建筑风格,复古的配色跟装修,让人颇有亲身参演情景剧的感觉。 于术脸上挂了一道横着的红晕,好看的肌肉弧线,在袅袅腾腾的热气包围下有种朦胧又唾手可得的诱惑力,总想让江禹把人拽过来,紧紧抱住。 要是在人多的大浴场倒不至于这么暧昧,偏偏他们去的时候只剩下两个情侣场,四个人只好分成了两对。 “我又不会吃了你。”江禹有点失落。 江禹泡在对面,冷白皮遇热浑身都染上了淡红色,上半身那层细汗在年代感氛围感暖光灯下闪着细碎诱人的光。 于术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池子大活动空间多,舒展开来多好。” 他不敢低头。 江禹跟他不一样,他查过度假茶庄的项目设施,提前知道了有温泉备好了泳装,江禹不知道,就那样大大咧咧穿着修身的黑底红色暗纹三角裤,贴身的剪裁将那分量十足的软肉包裹起来,放松状态的包圆润又显眼。 于术越不敢看越想偷看,明明在心里反复劝过自己好多次他有的我也有,但止不住疑问弹出来:“真不知道尺寸翻倍的战斗状态是怎么全部没入我身体的。” 当然,他的小动作逃不过江禹的眼睛。 既然他不乐意动,那江禹就往他那边靠呗。 江禹挪到于术旁,挨着他坐。 于术悄悄往旁边挪了十几厘米,江禹又跟着挪,俩人什么话都没说,绕温泉池绕了四分之一圈。 “我不吃人。”江禹按住于术的手,浓密的睫毛上下扑腾,氤氲暖气修饰过的眼神十分柔和,像在祈求。 “挨太近抬手就撞到了,多不好。”于术继续找补,目光游移,不经意撇过江禹白巧克力般的腰间。 也是奇了怪了,以前他看见江禹身体,顶多会觉得这小朋友长得很帅锻炼得非常不错,像3d建模,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很养眼。 现在看见总是会控制不住脸红升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难不成是他母胎单身太多年,已经饥渴到这种程度了?但当他在脑海内把对象从江禹替换成了李卿衍,就瞬间无欲无求了。 他心感大事不妙。 “那你偷偷看我?”江禹伸直大长腿,轻轻碰了下于术心虚而缓慢摇晃的腿。 “什么偷偷看你,这地方又不是特别大,转个头扫到了很正常,你想太多了。”于术继续胡扯:“自恋。” 江禹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没接话。 沉默蔓延,气氛往下坠落。 于术找了个理由进屋换了套睡衣,从情侣房里往外看。 江禹泡得身体泛起浅淡的红,手臂的青筋微微凸起,很有力量感。 他身上的水慢慢往下滑,指尖处掉落的水滴打在地板上,响起清脆的淅淅沥沥。 于术直勾勾看了好几眼,拿起旁边的睡衣递过去:“赶紧穿好,一冷一热温差容易感冒。” 江禹关上房门,摁开电源:“有暖气。” “有暖气也容易着凉,麻溜穿衣服,那么大个人了都不注意自己身体。” 于术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管江禹的姿态。 “行吧。”江禹故意直接把衣服往身上套。 “你神志不清啊,没擦干水渍就穿衣服不跟没换一样。”于术瞪了江禹一眼,拿起手边的干毛巾亲自上手帮他擦拭。 站得近了,扑面的热气和独属于江禹的气息钻入于术鼻腔,顺着呼吸漫游身体各个角落。是的,于术一直闻得到江禹的体香,那是一种类似于薄荷又带点儿微甜的味道。 他住江禹家那段时间就发现了,但他没从江禹家里看到任何香水,因而才确定是体香。 毛巾薄但绒毛又长又柔软,于术手所过之处均可以清晰感觉到,毛巾之下江禹紧实有弹性的肌肉。 江禹主动伸手配合。 就连后面穿衣服裤子也是于术给他提着袖子,他只需要站好,伸手,抬腿。要换成他那个师傅,恨不得两巴掌甩他脸上,让他冷死算了。 既然是情侣温泉,房间自然只有一张大床,不过这几天他们一直都睡一窝盖一张被子,也没所谓了。 于术两眼放光望着天花板。 “睡不着?”江禹从平躺转成面向于术侧躺,眼睛沾上皎皎月光,亮晶晶的。 “嗯,给脑子泡精神了。”于术翻了个身背对江禹。 江禹给人掰了回来。 “你一天天牛劲儿使不完了是吧?!”于术没好气地哼哼道。 “对啊。”江禹语调有点赌气,但说完又马上卸掉了那股气。 江禹的坦诚瞬间破掉了于术所有的防。 于术哑口无言。 俩人挨得极近,对方温热的鼻息在彼此脸上散开铺成一张网,将他们一点一点围住并且收紧。 江禹眸底眼波流转,委屈不甘尽数往外淌,纠缠交汇成慢速旋转但不断扩大的漩涡,不停将于术卷入其中。 尤其那眼神染上了月亮的清辉,更多了几分克制的小心翼翼,可以准确无误地扎到人内心柔软的地方。 第133章 于术不敢过多对视,想转身但被江禹按住了动弹不得,他干脆闭上眼,不去看江禹恍如求而不得的眼神。 “你快睁眼,看着我。” 江禹带点儿撒娇意味的低哑哀求,轻而易举打动了于术刚建起来的壁垒。 “小屁孩一天天的就是事儿多。”于术睁眼就看到江禹贴到他面前,睫毛止不住颤抖了几下。 他们贴得很近,能借月色看清对方眼眸里倒映着的自己。 于术心脏猛然加快了几拍,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抽枝长叶了。 “回来吧。”江禹蠕动喉结,语气卑微。 “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在不在你都能很出色把事情做好,我回不回去又有……。”于术深吸了一口气。 江禹捂住他的嘴,双眸涌出数不清的委屈,仿佛在指责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我需要你。”简短有力,语气坚定。 于术脑子莫名重演,高塔内塔罗牌占卜的结果。 “教皇。墨守仪式,仁慈、善良、宽恕。受困于自我的思想中,谨守过时的规则和观念。” “力量,勇气、坚定不移。事物凌驾心智抑或心智凌驾事物。” 梦行中碟仙给出答案的场景。 “我可以重新成为一名医生吗?”碟子轻轻颤动了几下,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是”。 以及,高子阳和萨科的劝诫同一时间响起,两种不同的声音跟语气说着同样的话:“你必须做选择。” 原来是这个意思,萨科拥有预言能力,他所说的选择,和占卜结果预示的可以重新成为医生是这个意思。 他如果想成为医生,只能成为跟游魂野鬼有关系的医生,他必须做出选择,回到江禹身边或者放弃“医生”这个身份。 是时候做选择,给出最终的决定了。 于术直视江禹,深吸了一口气:“年后。” 江禹眼睛放出这几天前所未有不曾出现过的光彩,一把搂过江禹,恨不得把人揉入血肉之中。 于术推了了两下,江禹不舍得放手反而搂得更紧,只能随他而去了。 错位的快节奏心跳扑通扑通响彻幽静的房间,人到位了,气氛到位了,情绪到位了,激吻自然而然就开了头。 江禹下巴搁在于术颈窝,轻咬于术发红的温热耳垂,手也很自觉地抚上那肌肤纹理光滑细腻的后背,和腰间紧实有线条美感的肌肉。 于术瞪向江禹。 “我要奖励。”江禹用气声说话,落在于术耳朵上的气息宛如毒蛇的蛇信子,危险又迷人。 江禹嘴里低声念念有词数节节分明的脊骨,另一只手在苹果般圆润又像□□糖那样有弹性的果冻上肆意游走。 于术连拍几下,都没甩开。 “你别得寸进尺了。”于术毫无威严的口头警告,江禹呼几口气就吹没影儿了。 “真要得寸进尺,你就不是这个姿势了。”江禹哑声道。 江禹不给于术说话反驳的机会,抵住他的双唇。于术跟他的气息都变紊乱粗重起来。 江禹没什么耐心,舌头一通乱顶,撞破于术牙关。 一开始于术还边哼哼着退江禹抗议,让他停下来,但江禹吃痛也不放手,甚至还咬了他嘴唇。 几经尝试,于术放弃了,他没法打断江禹,于是选择加入并且报复。他比江禹更加凶猛,舌头如灵蛇般乱搅乱缠,还不停地抽取江禹嘴里的空气。 江禹沉吟一声,身体里沉睡的血液苏醒沸腾了。 他示威般挺了挺腰。 于术顿然身体一僵,松口。 “你是没吃过肉,逮着我了是吧?”于术往后退了退。 江禹大手一按,又把于术按到自己身前,与自己紧紧相贴。 “你才知道?”江禹另一只手握住了蓬勃跳动的生命力,低声调侃:“别跟我说你泡温泉泡多了血气上涌。” “你这样搞我有什么办法?!” “那我确实该负责。” 江禹哑声笑了笑,手轻而快发力上下摆动,掌心感受到的跳动脉搏更加急促。 于术不服气,反手摸了回去。 自从江禹动手动嘴,就点燃了他的暴脾气。严格来说他那不能说是摸回去,应该是攥回去,探入衣服之内的手掌收得非常紧,江禹炽热的脉动都变得艰难了许多。 不过这也让水渍更加泛滥。 才一会儿功夫,于术的手就水淋淋的了。 “慢点。”江禹说完又贴上了于术的唇,趁他不注意舌头一下就钻进去了。 于术哼哼着配合,他们的舌头互相纠缠吮吸,唇枪舌剑的战斗激烈混乱,谁也不服谁,谁都想占据上风把握主动权。 不过于术可就没那么听话了,江禹让他慢他非要快,手都摆出残影了。 江禹也不甘示弱,保持温柔轻快的节奏,同时屏着一口气绷紧腹肌,腰杆儿挺得更直,似乎在想于术宣示:“我没那么快认输。” 喘息和水渍在房间内肆意蔓延持续了数分钟,于术先缴械头像了。 暖融融的流体在他跟江禹的腹肌上留下痕迹。 “嗯?”江禹松开双唇。 “你嘚瑟什么!”于术鼻子出气哼到。 说罢,舔舐了下江禹喉结,又轻轻啃咬。 剎那间的接触,高速迸发的温热洒到了于术脸上跟眼睫毛上。 第90章 不准跟她联系 时间过得很快,新年将近,度假村多了几缕红色点缀,有了年味儿。 有管家打点处理大小事,他们都不用操心怎么布置装饰,过年过节应该吃些神,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等就行。 “什么都不用做的舒坦日子真迷人。”于术感慨道,上次过这样轻松惬意的生活还是小学。 “甩手大王真好当。”汪智遥附和。 俩人在阳台晒太阳围炉煮茶,摇椅轻轻晃,吱吱呀呀的声音成了冬日里最解压的旋律。 “嘶!”在火上烤的橘子有些烫手,于术刚碰到就跟触电似猛然摊开,两条眉毛都拧成麻花了。 汪智遥接来热乎乎的橘子,一左一右抛来抛去重复了七八次,适应了温度三下五除二就扒掉了橘子皮。 里面的果肉热乎乎的很舒服,一点都不烫。 “果脉要吗?”汪智遥问。 于术笑骂:“你跟谁学的!” “江禹哥。你住院那会儿,橘子脉橘跟那层膜他都给你撕掉了。”汪智遥就这样水灵灵说出来了。 恰好于桓上来四楼的露天大阳台,听到了住院两个字。 “住什么院,什么时候住院了。”于桓紧张兮兮地说着。 于术看于桓那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表情,就知道今天是必须说个清楚了,瞒了那么久的事情最终还是无可幸免暴露了。 怎料汪智遥话锋一转:“于术哥去京城出外勤,水土不服,上火拉肚子严重,就住了院打了点滴。” “啊……对!橘子脉容易上火。”于术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 汪智遥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于桓陪他下一趟楼。 于术躺回去摇椅上盖好毯子晒太阳。 “嘀嘀嘀~” 第134章 微信来消息,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经常给他发消息的两个人,江禹就在楼下有事会自己上来说,李卿衍自觉保持距离,上次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半个月前。 正当他疑惑是谁,赵静韵的名字撞入眼帘。 “今天除夕都没见你回来,你在那边过年吗?” 最近舒坦日子过多了,脑子就把赵静韵的事情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之前还约好了回去之后一起吃个饭,后来改了行程延长休息时间,都忘记给赵静韵说一声。 于术怀着愧疚输入了一行字:“不好意思啊,我给忘了,让你等了好几天真不好意思,等我回去我们再……” 手机被抽走了。 江禹当着他的面,把他输入的文字全部删掉,然后按住语音键,下逐客令搬冷冰冰说着:“对,他跟我过年,不回去了,你还有事?” 说完,江禹把手机重新塞回去于术手里,露出洁白的牙齿得意一笑。 “你乱说什么。”于术怒意上涨,瞪着江禹。 “我不就陈述事实。”江禹硬气反驳。 确实,江禹只是把他们一起留在度假村过年的客观事实说给赵静韵听而已,是他先入为主想歪了。 “这样啊,我懂了,那你们玩得开心。”赵静韵很快回了消息,还附带了一个可爱猫猫的表情包。 江禹看赵静韵似乎没听出他语气不善,脸黑了一下。 他又抢过于术的手机,直接划到了赵静韵的聊天框,删除聊天内容。 “不准跟她联系。”江禹沉下声音,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度。 于术心头一寒,但还是翻了个白眼:“你管我跟谁联系呢。我有自己的人际圈子。” “你明明答应我年后回来。”江禹跨坐在于术身上,掐着他下巴直勾勾盯着看。 “我是答应你年后回去,然后呢?我没说你可以干扰我交际圈子啊。” 于术拍开江禹的手,但他又再次掐了上来。 江禹也不多废话了,俯下身子堵住于术双唇,舌头强硬地顶入口腔内,一顿乱搅。 一时间于术没反应过来,被亲得有点儿缺氧,他甚至分不清,嘴里的是空气还是江禹的气息,分不清搅动带起来的水声是双方混合成什么样的津液。 于术踢了两脚没挣脱,于是咬了江禹嘴唇。 江禹吃痛也不肯松口,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于术彻底放弃反抗了,他虽有锻炼的好习惯身体素质不错力气也很大,但江禹跟蛮牛一样力气又大又一天到晚用不完。 亲吻仍在持续,脖子跟锁骨在劫难逃,又亲又嘬还伸舌头舔舐吻过的地方。 江禹的手探入毯子下,沿着腹肌的沟壑往上游移动,感受那砰砰直跳的胸膛,柔软有弹性但不多的胸肌。 疾风骤雨般的连串亲吻和温热的手掌,所过之处滚烫沸腾。 于术心里慌得很,阳台露天的,附近还有其他住户,要是有人看到他们这样亲密接吻就尴尬了。 但他又在江禹的引导迷失了方向,就像被海浪包裹,起起伏伏,那种被掌控,被带向高峰的感觉,让他骨头酥软。 几经艰难,于术终于从喉咙挤出几个字:“停……会被人,看见!” 江禹亲得嘴唇发红,他舔了舔嘴角:“那就给他们看。” “停!”于术抵住江禹又凑了上来的脑袋。 江禹将计就计,一手钳制住于术双手,一手捂住于术双眸剥夺了他的视线,舔了下他的手腕,还在手腕骨的地方轻轻咬了一下。 视觉暂时五感放大,江禹嘴唇舌头所过之处又痒又热,于术本能地出现了反应。 江禹抬了抬腰。 澎湃的生机互相碰撞,活力的跳动此起彼伏。 江禹咬住小巧的软糖,轻轻拽了一下。 于术脑海闪过这些天那些不能让人知道的画面,终于明白了江禹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意见。 自从温泉那天,江禹每天都要他们俩一起用手。有时候还一天两次,早起难以遏制生命的冲动,晚上睡觉前又缠着他。 这些天他打/斐/济的次数比他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他当然知道江禹的心思,但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直男,所以那么多天的蕉茄相慕只是介于江禹的恩情,就当舍身陪君子。 江禹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随手的运动速度加快逐渐,青筋愈来愈明显,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力量感极其浓郁。 “你放手!”于术慌张道,他可不想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画面,也不想被两个弟弟问他为什么要突然换裤子。 但江禹并没有随他意,没有了以往的温柔,手劲大得像在拔萝卜。 “你没搞清楚状况。”江禹眯着眼睛看于术。 江禹磨砂质感的磁性嗓音像羽毛般挠在于术心尖儿,带起一阵战栗浑身酥酥麻麻。 “我说你不准跟她联系,就是不准。”江禹咬了下于术的嘴唇,头往下移。 江禹把那股生命力吃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抬眼看于术,那双明亮而锐利的双眸,宛如饿狼紧盯猎物。 “你,起……开!”于术捧着江禹的脸,想把人抬起来,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于术大吸一口气,脑袋短暂缺氧。 江禹吞咽,喉结上下蠕动。 他擦了擦嘴角:“清楚状况了?” 于术脸红着剜了江禹一眼,再凶狠的眼神在脸红的映衬下,都变得有埋怨撒娇的感觉,毫无杀伤力。 “再让我发现,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我会在你身上留下标记。” 于术没好气地说:“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标记,现在就来,是不是要像狗一样往我身上尿尿。” 江禹贴到于术耳边,吹了一口气:“差不多。” 于术脑子放电影般回放竹筏轿子上的场景。 他越想越气,踹了江禹一脚。 刚好,那脚落在山丘上。 又是新的一轮纠缠。 搞了半天,于术只能认输。 年轻身体好,怎么折腾都精力满满,甚至还想多折腾几次,他不行,三十的身体机能跟虚岁二十的江禹比不了。 江禹那把大枪三连发,还想四连发,他是没那个本事跟年轻人比。 “你真特么是头牛,使不完的劲跟精力。”于术换了身衣服,把肮了衣物丢在自己房间的浴缸里泡着。 “分人。”江禹看着手里脏衣服上面的污渍,微微发呆。 “丢进去,我给你一起洗了。”于术命令的语气很生硬。 他话说完了看江禹还没动作,便一把夺过江禹手里的衣服,扔到浴缸里,不给他怀念子孙的间隙。 管家准备好了团年饭。 于术有些感慨,一到团圆的日子,就是他们四个聚在一起的时候。上次中秋,这次除夕。 他看着满桌子的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江禹拉到院子。 “我好久没感觉到何玉嬅。今天除夕团圆,等会儿吃完饭回到房间,你帮我把她叫出来?”于术顾虑到于桓跟汪智遥,做出了这个决定。 自从梦境游行,知道何玉嬅跟自己的关系之后,他就感觉不到藏在永生结里面的她。 第135章 江禹抬头看了眼微暗的天空,语气颇有几分无奈:“你没感觉到的话,我出手也没办法了。” 于术皱眉,心里闪过不好的猜测:“什么意思。” “你不是猜到了吗。”江禹挨到于术身边,五指穿进他的指缝,牵起他的手。 “那个家伙,解开了你的心结,也完成了何玉嬅的执念,她自然而然就入轮回了。” 当于术知晓自己的身份并且领悟到责任和天赋的关系,何玉嬅就无声无息离开了。 “我之所以把永生结给你却没跟你说出来,正是出于她的执念。她想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份,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且做一个对得起身份的人。” 江禹对上于术求知的眼神,继续徐徐道来:“而那场梦行和塔罗牌恰恰让你做了决定。” “好吧。”于术失落地低下头,也把手从江禹手里抽了出来。 江禹又给牵上了:“没事,我见过家长了。她对我很满意。” “你神经病。”于术翻了个白眼。 第91章 双生花(一) 没有长辈没有亲戚,这个年于术过得格外轻松,想干什么干什么。 休息那么长时间,于术也有些腻烦了,感慨道:“人就是这样啊,闲的时候想工作,工作了想休息。” “你的自我介绍就免了。”江禹揪了揪于术衣服后领子。 于桓决定了搬出去并且执行力很强。 兄弟俩心照不宣,一个不想说理由,一个知道大概的原因又假装不知道不问。无非就是从家里出发去学校太远,于桓搬到学校附近的小区去住,方便去图书馆自习,也方便见到汪智遥。 所以昨天江禹不请自来,还非要在于术家留宿,任由于术怎么赶都赶不走。 明明有空房间,江禹就一定要跟他挤一张床,上得床来还抢被子盖,对于术动手动脚。 要不是今早赵静韵过来打招呼,于术肯定又要被江禹缠着来一次。 于术疑惑得要死,他20岁的时候也没像江禹这样天天想要,他真有点怀疑江禹有点上瘾成病了。 “我以为你还要几天才回来呢,你有点过劳肥了哦,注意休息啊。”赵静韵进屋,很自然地在鞋柜里找拖鞋。 她愣了下,之前于术有备着她码数的拖鞋来着,这次鞋柜基本清空了,全是于术喜欢的熟男风格皮鞋,还有一双与其他格格不入的dior x aj1联名限定。 于术也怔住了,昨晚还看到了那双拖鞋,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太久没回来,昨天请保洁,阿姨说好些鞋子发霉了,就丢了。” 真实情况是,昨晚江禹睡着睡着三更半夜起来,心一横把鞋柜唯一一双女式拖鞋给丢了。 于术给赵静韵倒了杯水。 “噢噢,这样~”赵静韵看见于术微微弯腰,衬衫领子下后颈的红晕。成年人都知道,那是吻痕,而且一看就是赌气故意大力嘬上去的。 难怪于术这段时间对她那么冷漠,消息延时回复,也不主动找她,之前约好了回来一起吃个饭,但回来了也没通知她。 吻痕说明了一切。 “早上吃什么?”江禹终于从房间出来。 刚才他一直在房间里看新闻联播转移注意力,让小腹聚集沸腾的血液归于平静,让张扬蓬勃即将破土而出的生命力回到身体里。 赵静韵脸色微僵,鞋柜里面那双限量款aj,不仅不是于术的喜好而且鞋码还比其他皮鞋要稍微大点儿,显然是江禹的鞋子。 江禹又从于术的房间出来,还有于术脖子上的吻痕,她顿然就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不过她为了体面,看破不说破,为自己保持最后的优雅。 “早上好,好久不见。”赵静韵大方得体地跟江禹打招呼。 “嗯。”江禹眼角扫了眼赵静韵,简直把“你怎么来我家”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于术瞪了他一眼,目光警告。 “看来你们还没吃早饭,我就先不打扰了。”赵静韵保持着知性的笑容,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于术想上前挽留,江禹拽住了他的手臂。 关门声成为了控制力的休止符,于术马上甩开江禹的手:“你干嘛,人家来好歹是个客人,你这样搞得我情商很低很没礼貌。” “我说过,不准你跟她联系。”江禹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往卧室走。 “你又发什么神经!?” 江禹把于术丢到床上,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双唇直接压了上去。 才平息没多久的火热搏动再次迸发,就如熄灭的火种再次燃起熊熊烈焰。 江禹跟以往都不一样,架势要吃人似的。 于术有些慌了,“再让我发现,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我会在你身上留下标记”,江禹的话在耳边回响,要不反抗,照这样发展下去,他真怕自己要被办了。 互相摸/摸,打个斐/济,他还能接受,真枪实战他有阴影,只有自己知道江禹有多粗壮有莽,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仓鼠吃香蕉。 但于术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出发点是江禹太莽撞了,让他有种近似于西瓜塞鼻孔的恐惧,而不是他是直男,对男人没兴趣。 不过严格来说对男人没兴趣是真的,但对于江禹,他的潜意识已经发生了改变,不然怎么可能江禹亲一亲碰一碰,他特么的就石更了。 迟钝没有自知之明的于术闭上眼思考了几秒,服软了,双手主动缠上江禹脖子亲了上去。 “知道错了?”江禹眉毛一挑,轻轻咬了咬于术的下嘴唇。 于术没觉得自己做错,但为了自己人身安全,还是违心地说:“错了,你放手。不是说今天回去开工吗。” 然而江禹并没有就此放过他,肆意点火。 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搏动黏在一起,共同孕育出相同生机,冲破土地束缚直达云霄。 于术一路上都在脑内自动循环播放早上的所有内容,就连到了江禹家也停不下来。 刚刚江禹给他揪领子,就让他想起后颈处粉嫩嫩的吻痕。 刘旭刚从地下室上来,看到于术回来很意外,然后水灵灵的就冲二楼大喊:“嫂子回来了。” 于术脸瞬间红了,恨不得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让他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二楼的人鱼贯而下,一边下楼梯一边轮流报数那样有节奏地喊:“嫂子好。” “你要死啊!什么嫂子,我特么是个男人。”于术咬牙切齿,眼神恨不得把江禹千刀万剐。 江禹满意地挑眉:“称呼而已,那我让他们换一个。” 于术才反应过来情急之下自己说了句什么,他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他那话不就是变相承认跟江禹的关系了吗!? 但是他本意是想跟江禹划清界限啊。 人急了真的脑子会宕机乱说话。 他真想一头撞死,离开这个让他尴尬得无地自容的地方。 “我不是,你们别乱喊。” 江禹握住他的手,贴在耳边小声道:“别那么别扭。” “滚。”于术怒意值持续上涨。 还好刘旭看出了于术不爽,赶紧把话题摆正:“人在一楼的茶室,你们先过去吧。” 第136章 手机上了解过,来了一对母女,母亲说女儿会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又像换了个人,从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大男人似的,十分怀疑女儿中邪了。 次仁卓玛看到江禹和于术,眼里闪过一帧疑惑,这么年轻的男人居然就是所谓的大师,当她的视线再次落到旁边九岁的女儿身上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希望他能帮到女儿扎西旺堆。 “两位大师好。”次仁卓玛有些局促,源自于第一印象导致潜意识产生的不信任和怀疑。 他们进来之前看了下数据,知道她们的基础信息跟诉求,但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具体情况说说。”江禹打量母女俩。 扎西旺堆突然开口:“设法……设法救于术。” 这话一出,空气顿时安静。 也不用扎西旺堆找事例详细说了,在扎西旺堆开口说话前一秒直到话音落地,一句话的短暂时间,江禹就感觉到了外来客占据了扎西旺堆的身体,但又仅仅只是那一剎。 扎西旺堆显然刚回神还在状况外,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大人,从他们的目光中知道刚才自己肯定又乱说话了。 她低下了头,怯怯地瞟了眼两个年轻男人。 “过来。”江禹招招手,让扎西旺堆到自己身边。 “别紧张,没事儿。你过去江哥哥旁边,让他帮你看。”于术十分柔和亲切地笑着,那张本就乖巧的脸一瞬间就镀上了一层纯真善良的滤镜,抚平了小女孩儿的紧张。 于术嘴唇微动,念念有词无声说这些什么,不过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双唇裂开细缝又合上,只是用嘴在呼吸而已。 于术又跟次仁卓玛道,打消她的疑虑:“相信他。” 于术公私分明,江禹私底下缠着他是一码事,但江禹有本事又是另一码事,一码归一码,不会因此在外人面前说江禹的不是。 扎西旺堆走到江禹跟前。 江禹搭上小女孩的肩膀,感受她身上气息的运转和变化。 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江禹的眉头越皱越紧。 一切正常,与正常人无异,什么都没感觉到,但刚才感觉到的异样又真切存在过。 但江禹很快反应过来,母女俩是藏区出身,西藏那边历史遗留的邪术多了去了,扎西旺堆指不定就是惹到了小心眼儿的人,算计了。 “现在还不确定原因,只能给你们几张符先试试。”江禹注意到了于术的眼色,他顿了顿:“顺便想想,近几年家乡那边有没有惹到人。” 次仁卓玛想了想,认真地说:“不可能惹到人。我们家在那边是个大家族,几经发展了几百年并且坚持做善事,不说备受敬仰,但肯定不会结仇。不信你可以查一下。” 说罢次仁卓玛说了家族的名字。 江禹查了一下,才知道当年和平解放西藏、驱逐帝国主义侵略势力出西藏,实行民主改革、废除西藏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度,有他们家的大力相助。 这样的家族确实值得受人敬仰,但这也是问题所在。 当年那些祸害西藏的人,可不认为他们是错的,他们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该压榨底层肆意享受。 “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先按我说的试几天,没效果我们就跟你返回西藏,找根源。”江禹果断作出决定。 次仁卓玛挺满意江禹的做法,答应了下来,行了个西藏有浓厚敬意的谢礼,脱下头顶的特色帽子置于手上,45度鞠躬。 待母女俩离开,于术才开口:“她多了点东西。” “你感觉到了什么。” 于术摇摇头:“不是感觉,是听到了。” “我看到了小女孩的魂魄,听到了多余的笛声。” 于术体质原因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问题,而且经过萨科那一通操作,他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只要他集中注意力,就能稍微看到人的灵魂,还可以跟灵魂意念交流,跟萨科的读心术有点像。 江禹并没多意外于术能力突飞猛进,因为他早就知道,一旦纯阴体质的人接受了自己,并且决心承担身份带来的责任,能力就会彻底融合。 “我刚才在她身上施了个小巫术,再有这种情况,她会记得自己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江禹饶有兴趣地眨眨眼睛,满目都是欣赏自家老婆独当一面变得很厉害的骄傲。 萨科答应过,于术要想学小法术啊小巫术啊,随时都可以教学,所以于术延长了度假的时间,就是趁空余时间跟萨科学习去了。 毕竟他已经决定,当好一名鬼医生。 “你那眼神真恶心。”于术无情吐槽,嫌弃得眯起了眼睛。 第92章 双生花(二) 江禹没让于术回家,非要他在自己家住下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事儿多。” 于术要从三楼离开,被江禹拉了回去。 “人会变。以前和现在是两码事。”江禹摁住于术的手,让他起不来只能乖乖坐在自己身边。 于术翻了个白眼“我要回家,我要回我的被窝。” “没有新内衣了。出门买套衣服。”江禹思维跳跃一下把话题堵死了,压根不给于术跑路的希望。 于术动来动去,想把手抽出来,但江禹的手像自动伸缩的记忆锁,任他怎么动始终被稳定禁锢住。 他是个男人,自然清楚江禹是什么意思。 男人给另一个人买衣服,只要不是亲情或胜似亲情的关系,那都是想亲手脱掉那件衣服。 在江禹的地盘还是小心点好。 于术也不知道江禹会不会突然来劲,把他给扒光,事情往不可遏制的方向发展。 他真对江禹毫无技术可言的一身牛劲害怕,也怕看到那让他头皮发麻的林间巨蟒。 “不去。”于术果断拒绝。 然而他的拒绝对江禹而言,不过是没亮爪子的小猫手掌拍胸口,毫无威胁。 他就这样,被江禹扯了上车。 很快到了羊城的太古汇,江禹轻领于术到了路易威登的线下实体店。 于术真是低估了江禹的消费能力,店员看见他们就上来招呼,显然江禹是他们的老客户了。 “嘶……”于术瞄了眼江禹手里ipad上的数字,不由得又一次感慨,江禹不愧是有一车库跑车的人。 江禹转头跟店员道:“新上的几套全按照他的尺寸。”他指着于术道。 他目光落在于术身上,想象于术穿上他买的衣服,双眸不禁漫起情愫,憧憬和欲念交融化成一圈圈春天的涟漪。 “好巧。”次仁卓玛牵着女儿进来就看到江禹跟于术。 她目光在两人之间摇曳,在江禹家的时候还没往那方面想,只是觉得他们就是关系比较好的合作伙伴,但刚才她碰巧注意到江禹那欣赏的眼神,简直就是丈夫满怀情事想法看妻子的眼神。 “是挺巧。”于术打招呼,看江禹没反应拿手肘撞了两下。再怎么说次仁卓玛是他们的顾客,多少给点尊重好。 江禹完全不这样想,在他的理解里面,来找他就只是金钱和本事之间的交易,无需多余的举动打破这种舒服的相处方式,何况他还沉浸在于术穿上他选的衣服的幻想中,更没有客套寒暄的想法。 第137章 他不咸不淡地扫次仁卓玛一眼,毫无感情地说着:“嗯,好巧。下午好。” 次仁卓玛瞄到了ipad上的图片,没忍住八卦的心:“江先生确实挺适合休闲风格。” 店员动作很快,拿了江禹点名要求的那几套衣服过来。 “给他买的。”江禹扬扬下巴,让店员把衣服给于术,也满足了次仁卓玛的八卦心。 “去试试。”江禹看向于术就瞬间变脸,上一秒还没有一丝情绪,下一秒就笑得无比温柔,就每个字的结尾气息都变暖了。 “啊!!啊啊啊啊!!” 扎西旺堆突然蹲下身子,皱眉神色紧张地捂着耳朵大叫:“不要!”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店员以为有不法分子来闹事,赶紧趴下躲到了沙发后面。 次仁卓玛慌慌张张地抱住女儿,嘴里不停用藏语念叨着:“没事没事,妈妈在,不会有事的,妈妈在呢。” 女儿的转变,次仁卓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女儿九岁之前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儿,但自从过了九岁生日,她就突然染上了怪癖,会不受控制胡言乱语,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一开始次仁卓玛以为女儿生病了,但几经奔波,去了好多家医院跑了好多地方,都说女儿一切正常,她就不由得怀疑遇上科学之外的怪事了,找了很多所谓的大师都没好转。 江禹再次感觉到外来客占据了扎西旺堆的身体,但也仅仅只是那几句话的功夫。 扎西旺堆恢复过来,看其他人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又出问题了。她眼泪汪汪的,脸上写满了委屈跟自责,抽了口气就往妈妈怀里埋。 江禹跟于术对视了一眼。 于术眉头紧锁,川字纹紧得可以夹死蚊子,他施在扎西旺堆身上的小法术没有效果。 扎西旺堆开始尖叫的那一秒开始,于术就感知到法术消失了,等她回过神往次仁卓玛怀里扑过去,法术又回来了。 突然消失又突然恢复如常,就像纸上的线,有一段被橡皮擦掉了。 次仁卓玛擦去女儿眼角的泪印,吻了吻那沾湿的睫毛。 “尽快回去,我们一起。”江禹符咒没效果,那问题就不是出来小女孩身上了,而是有外在因素影响。 而且他也看到了,于术双瞳迟滞了好几秒,意外和吃瘪在目光里交错。 于术省去了回家收拾衣服的烦恼,因为江禹给他从头到脚都买了好几套,够他一个星期七天不重样了。 江禹把手机递过去给于术。 国内的网站查不到次仁卓玛丈夫家族的详细信息,只看到了简单的人名和一句“为解放西藏提供许多帮助”,但翻墙用外网可以看到他们家族每一个人的职业和简单的个人经历。 “他们家头一胎一定是男孩儿,但他们家就是要生个女儿才安心,而且所有小女儿名字的第二个藏语都是旺堆。”于术明锐地捕捉到每一辈年龄最小的都是女孩儿,只要生到女儿就收手。 “你再看仔细点。” 江禹指了指那些女儿的生平经历。 “那么巧?”于术眉毛拧了起来。 他们家族的所有女儿无一例外,都在18岁之前去世,虽然没写什么原因,但肯定不正常。 “你再看。”江禹指了指每一辈排在前面的老大跟老二:“他们的生平经历就详细多了,哪一年多少岁取得了怎么样的成就都写了出来。” 于术终于get到了江禹真正想说的内容。 他们家族大哥二哥取得巨大成就的时间,跟老幺妹妹去世的时间很接近,前后相差基本不到一个月。 “你是怀疑他们家本身就有问题。”于术小声道。 江禹点点头,又拉到那些加入他们家族的女性介绍页面,清一色是有姿色但刚刚进入娱乐行业的新人,还没被人发掘,就进了豪门。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于术不明白,他顶多理解为他们家族的审美和喜好统一固定。 “不对!”于术脑海猛然想起男团的老板跟经纪人。 混娱乐圈的都是人精,而且他们之间信息流动极灵通,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于术打了个哈欠,心里有了想法,但飞机上不好说,先压到一边。 江禹叫来空姐要了条毯子,盖到于术身上:“睡吧,差不多到了我再喊你。” 于术没接话,鼻子哼哼了两声,裹上毯子闭眼尝试入睡。 “这里是哪里!” “妈妈!妈妈!” 扎西旺堆站在人群熙攘的商业区,迷茫又焦急地寻找妈妈的身影。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突然出现在完全没见过的地方了,自九岁生日开始,她就不受控制陷入突然变换地方的奇怪困境。 一开始她只是旁观,但随时间推移,很快周围的人也能感觉到她,并且跟她互动。 而最让她难受崩溃的,是她见过的场景会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实现。 这种能力对一个小孩子而言,是精神和□□上的折磨。 扎西旺堆在拉萨的陌生街头四处张望,剎那间房屋倒塌,里面的人还没来得及逃出来,全被掩盖在废墟之下。 “啊!!啊啊啊啊!!”扎西旺堆脖子的青筋凸起脸色涨红,她双手捧着脸向前屈身弯腰,尖锐的童声犹如箭雨,刺破长空:“不要!!” 于术猛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满头细汗,心跳扑通直跳,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江禹赶紧伸手搂住了于术,吻着他颤抖的睫毛,轻拍他的后背。 “怎么了。”江禹顺来纸巾,擦掉于术额头上的虚汗,又问空姐要了杯热牛奶。 于术拍了拍胸口,平复情绪:“我梦到了扎西旺堆在lv店喊那些话时的场景。” 他以为法术失效了,但没想到居然有反馈功能。 不过这得益于于术的体质,是天赋的降维打击,萨科教给他的只是普通的小法术,而消失无效的那段时间,在于术特殊体质加持下以梦境的方式返回到他的意识具体呈现了一遍。 江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我感觉到她的魂魄被挤出去了,而你看到了她魂魄挤出本体之外的那段缺失记忆。” “应该是,等会下飞机我再给她下一次咒。”于术侧头想着办法,询问江禹意见:“或者我给她缝一缝加固,防止她下次不知道什么事又被挤走?” 江禹手搭在于术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摇摇头:“还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要贸然出手。” 更重要的是,于术还没有彻底熟悉掌握体质带给他的天赋,稍微动用能力,对命火的消耗就很大。 江禹可舍不得于术受这种苦。 “好吧。”于术喝掉半杯热牛奶,舒了口气。 江禹把人按回去,掖好毯子:“你知道西藏那段吃人的历史吗?” 第93章 双生花(三) 于术一直担心自己出现高原反应,还好没出现。 次仁卓玛就住在布达拉宫广场,交通便利设施齐全。刚下了飞机,扎西旺堆总是喃喃着不要回家,对于这里的家她却没有抗拒。 “因为女儿的原因,我跟丈夫暂时分居了,他坚持说是病,要去医院找医生治,不相信玄学,所以女儿不想回庄园那儿住,怕被抓去医院抽血检查。”次仁卓玛看出俩人听出了猫腻,苦涩一笑简单解释了两句。 第138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为难她作为母亲为了女儿四处奔波了。 次仁卓玛把江禹跟于术安排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落脚。酒店前台看到次仁卓玛,就特地联系了酒店的经理,让他亲自下来接送。 江禹和于术听不懂藏语,但看得出来酒店经理对次仁卓玛非常尊敬,生怕她多走两步,鞋子沾染干净得反光的瓷砖地板上的微生物,恨不得自己当成地垫,让她踩过去。 于术借次仁卓玛的面子,体验了一回人上人的感觉。 “先委屈你们住在这儿了。今天奔波劳累了,我女儿的事也不能一蹴而就,我们明天再开始吧。”次仁卓玛温和耐心地笑着,嘴上说明天开始,但眼里躲闪摇晃不定的光,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宜早不宜迟。”江禹目光坚决。 于术适时插话:“扎西旺堆是不是有学习乐器之类的?” 到西藏之前,他只要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偶尔听见扎西旺堆身上那股哀转凄切的笛声,但到了之后,他都不用刻意费神,就能轻松听见那阵笛声,清晰程度就像在他耳边吹奏一样,而且越听越像啜泣哭诉。 他这才怀疑扎西旺堆有学乐器,常用的乐器遭人做了手脚。 扎西旺堆抓着妈妈的衣角,摇摇头:“我没有学乐器。” “你觉得是什么乐器?”次仁卓玛听出了话中意,先问了于术,再眉头拧紧看向江禹。 没有解放之前,旧西藏封建迷信邪术横行,照这两位年轻男人所说,她真怀疑女儿遭到了算计。 虽然他们家在西藏有名有姓,但生意场政治场上的来往只是看起来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流汹涌能把人卷进去活生生吞掉,跟他们结下小仇大怨的不计其数,还真有这个遭报复的可能。 “笛子。”于术直言。 说话间,他又听到了那笛音,凄厉悲切,仿佛只要他闭上眼,就会在黑暗中看到一个遍体鳞伤,伤口腐烂发脓,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小女孩,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次仁卓玛脸色瞬间煞白。 现在的西藏,笛子只是寻藏乐器,当往前推个八九十年,哪是什么笛子,是人命。 为了祭祀,为了特权,旧宗教旧贵族,会用未经人事最纯洁的少男少女人皮骨肉做法器乐器,而且取骨剥皮的时候还要受刑者保持清晰,感受那种钻心裂肺的剧痛。 “我明白了。”次仁卓玛深吸了一口气,联系了司机。 这些东西不得她不信,历史上真实存在过,而且江禹和于术很明显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神棍,有真本事,此时不抓紧机会早点及时止损,后面亡羊补牢就晚了。 她要带他们到庄园那边,跟丈夫好好商量,找出来幕后害人的凶手。 “舍终于舍得回来了?我就说是生病,你非要……”旦增顿珠看着妻子身后那两个陌生男人,眼神顿然暗淡了。 他的目光跟次仁卓玛激烈交锋,谁都没说话却又仿佛打了一场无人生还的烈仗,从鄙夷不屑到果真如此。 旦增顿珠叹了口气:“你跟我去把名单整理一下,管家把他们带去屋里休息一下。”说着特地牵起了妻子女儿往里走,把江禹于术二人留给管家。 于术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满眼放光地欣赏他们家的院子。在他的印象中,江禹家已经很大很漂亮了,但和次仁卓玛家比起来,有点不够看,光是前院就有足球场那么大,穿过蜿蜒的林中路,极具宗教气息的巴洛克风格主屋终于露面,就像童话世界。 不过多看两眼,于术就有点腻了,他还是比较喜欢中式的美感,这种宗教氛围浓郁的装修风格第一眼惊艳,看久了就觉得奇怪。 旦增顿珠拿着一沓刚打印出来的新鲜热乎纸张过来:“具体情况,我爱人刚刚跟我说了,我把在商政两届可能跟我们家有过节的人都找出来了,还请麻烦你们看看。” “快跑!快跑!”扎西旺堆捂住耳朵蹲到沙发边上尖叫道。 次仁卓玛抱住女儿,心疼和无能为力的自责在她眼眸打转,融化成晶莹剔透的泪水噙在眼眶。 那股笛声变得极其尖锐高昂,仿佛音浪海啸,差点摧毁于术的耳朵,他捂住耳朵,“嘶”了一声。 他的动静引起了江禹的注意。 江禹赶忙把人拉到身边,帮他捂住耳朵。 不知怎么了,江禹碰到于术身体那瞬间,强烈的不安侵袭了他全身,那是第六感悬空倒吊的感觉。 “怎么了?不舒服吗?”旦增顿珠皱了下眉,客套地关心道。 于术摇摇头。 一沓资料,结仇的原因严重程度,都写得很详细,但干看这些整理出来的信息,并没有办法确认真正的黑手,只能按照程度锁定那两个在商政两届都有涉足的人。 不过于术发现了很有趣的问题。 资料上的全是男人,其中几个男人的名字里也有旺堆。 他不禁回想起,飞机上开江禹找到的信息,这个家族的老幺女儿,要么叫旺堆,要么叫占堆。那个页面下方还有注释,“旺堆”“占堆”之类藏语词,寓意繁荣,昌盛,也是男性的阳刚气息的体现,勇敢、智慧之意。 女孩却起男生的名字,很奇怪。 “有点冒昧,但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要给女孩子起男孩名。”于术放下资料,目光灼灼直视旦增顿珠。 旦增顿珠道:“长辈说我们因为得罪了旧贵族和宗教,所以我们家族的女性都容易早夭,起个男孩名比较好。” “那为什么要生到老幺一定是女儿才停手呢。扎西旺堆有三个哥哥,你大哥五个孩子,老幺是女儿有四个哥哥,而你这一辈,老六也是女儿。” 于术语气犀利起来。 之所以他有这么深的敌意,是因为只要旦增顿珠在场,那笛声的音波频率就会变快,越听于术越心慌。 他怀疑,旦增顿珠知道是谁对他们家族的女性下手,但是碍于往后的利益和表面上的和平,他选择避而不谈,在这里演戏。 这可给旦增顿珠问住了,他想了想,找了个还过得去的理由:“就因为家里男孩多,所以才想要女儿。你也知道,我们这边宗教氛围浓厚,如果一个家里只有男人,或者男人占绝大多数,那就不平衡,是一种很不好的寓意。” 于术不信教,也不清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逻辑上确实没问题,越没有越想要,越想要越得不到,就这样形成了死循环,所以他们家才除了嫁进来的女人就没有成年女性。 “明白了。我也是为了快点找出问题所在,让扎西旺堆不那么难受,刚刚的话多有冒犯,得罪了。”于术眼底凝起的冰霜融化,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 旦增顿珠随和地笑了笑,拍拍于术的肩膀,眼里的欣赏如奔腾波澜般漫出:“你也是为了我女儿好,我定当配合。” 他指着单独拧出来的那两个人其中之一:“丹巴多吉,他家族以前是旧贵族,也负责宗教活动,去年因为新地区的开发,我竞标成功抢了他的志在必得,要说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了。” 于术点点头,摆出奉命的笑容:“了解。” 但在心里,于术骂了旦增顿珠好几句脏话,这分明指了行不通的路阴他们。 第139章 负责宗教活动的旧贵族后裔,光是这名头就不好办,再加上丹巴多吉也是大家族的人之一,那是他们想见就能见。 旦增顿珠给管家使了个眼色:“把二位贵客送回去。”转头又问了妻子:“给他们安排好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他们安排安排。” 次仁卓玛皱了下眉,犹豫了两三秒后点点头:“安排好了。” 入夜灯饰璀璨,异域风情浓厚的街道人潮熙攘。 酒足饭饱,于术到街上溜达。 他们也想快点解决扎西旺堆的事,但眼前的线索只有丹巴多吉,这种大忙人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得预约时间,就借着眼下空闲有机会出来转转。 反正远道而来出外勤,委托方做好了食宿的安排,就当工作的同时公费旅游。 江禹本来不想去,但不放心于术一个人就跟着出来了。 “进去礼品店看看,我给两个弟弟买点礼物,你也给你的员工们带点手信?”于术提议道。 “很有当嫂子的自觉。”江禹挑眉,满含笑意调侃。 于术翻了个白眼:“去你的,谁特么是你老婆,不要脸。” “你是。”江禹勾唇,清冷少年在灿灿灯光映衬下,仿佛环了温柔的光环。 于术在心里劝告自己,多看了一眼,就一眼。他盯着江禹看了足足十来秒才舍得移开眼睛,目光回到礼品店前,他莫名生出来过这地方的恍惚感。 江禹还在门口没进去,刚过门口的于术就被玻璃碎裂、电气设备脱落和天花板坍塌的混乱隔开。 江禹还来不及进去把人带出来,墙壁也随之碎裂倒塌,他们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吓了一跳。 于术眼前一黑浑身剧痛,他还感觉到大腿和后背发麻,在不停地往外淌温热的液体。 人群的尖叫声混杂了尖锐熟悉的童声,让于术稍微回神,那小女孩的声音极尽权力喊着:“不要。” 江禹关切的呼喊穿透周遭的声音,于术颤了颤眼皮,眼前一片漆黑,但他想起来了,这地方熟悉是因为在梦里见过。 这就是扎西旺堆声嘶力竭尖叫大喊“不要”,的那家店。 第94章 双生花(四) “我脆弱还是古怪?”扎西旺堆赶了过来,但还是慢了。 她因反常的举动搬到这边生活以来,基本医院、大师住处和新家三点一线,没出来逛过,也不敢出来逛,她怕走着走着突然乱说话被路人当作怪胎神经病。 可今天她却有很强烈的预感,必须出来,要阻止一些事情发生。 江禹再次感知到奇怪的抽离。 他愣了下,扎西旺堆怎么出现在这里,同时他心里给出了答案:“你又脆弱又古怪。” 扎西旺堆回神,跟江禹对视了几秒,慌慌张张地扫视了一圈,惊慌失措爬上她的脸。 “这里是哪里!” “妈妈!妈妈!” 扎西旺堆彻底慌了,刚刚她还牵着妈妈的手在街上逛,第六感袭来,她就开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禹联系了次仁卓玛,她就在隔壁街道,来得很快。 救援队也来得很快,江禹看着越来越多的伤员陆陆续续被挖出来抬走,他始终没有见到于术的身影。 他看清楚最后一个伤员的脸,瞬间心跳速率彻底失衡,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急得他仿佛全身着火,还倒吊着。 江禹意识到,此时此刻猛烈的失重往下坠落和惊慌失措是那么熟悉,简直就是下午见到旦增顿珠那种不安经过好几次幂放大。 “我刚刚看了眼,救援队的队长我认识,我帮你问个情况。”次仁卓玛能体会到一点江禹的心情,要是旦增顿珠遇到这种事,她也会害怕到不行。 次仁卓玛的话却安抚不了江禹半点,因为江禹隐隐感觉礼品店坍塌出意外太巧合了,为了安全考虑这种大型的店铺会频繁定期检查维修,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突然就化成废墟,完全说不过去。 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共感术要双方充分信任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使用过这个法术,只要双方其中一方想,那就可以无障碍再次连接共感。 江禹闭目尝试感受了下于术当前的情况,眼前一片漆黑,大腿和后背传来钻心的刺痛,在交通工具上颠簸,但于术似乎陷入了昏迷没有意识。 骤然侵蚀全身的冷意让于术眉头紧皱,四肢抽搐,想蜷缩身体稍微积攒一点儿温暖,手脚却被限制住了行动。 他尝试伸展活动手脚,强烈的摩擦疼痛和束缚感直钻心底。 于术猛然清醒过来以为自己该在医院,借月光抬眼看了一圈儿才发现自己在废弃仓库之类的地方,周围没什么人。 大腿跟后背有比较严重的划伤和擦伤,血止住了没有继续往外淌,不要命,但在这么冷的气温下特别难受。 于术尝试找找手边有什么东西,尽可能地移动身体。 他没注意,撞到了冰冷坚硬的铁制品上,骨头和铁器碰撞出沉闷的响声,像一柄敲碎月色的锤子。 “醒了?”年轻男人的声音和手机灯光一同探入仓库内。 于术忍住大腿的刺疼,猛地发力往后方挪了挪。 “衣服掉了你不冷啊?”男人手机往旁边晃了晃,厚实的呢大衣扎散落在地上。 于术警惕地跟男人对视,顺着手机光源,他才发现自己大腿上的伤口缠好了绷带,仔细闻闻还嗅到了碘伏的味道,看样子消毒止血应该是做了。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衣服拾起来重新披到于术身上。 “晚上很冷,我就这件大衣了,你不要我就自己穿咯。” 于术眼底闪过犹豫,眼前的男人很年轻二十八九还没到三十,看着像绑架他的人,但又给他处理伤口给他衣服保温,拿不准他立的什么心思。 男人啧啧道:“看你这脸,不会是旦增顿珠老婆在外面养的小白脸吧?小白脸都是男女通吃赚两份钱的?我记得礼品店外面有个男人可紧张了。” 于术怔住了,他以为的意外,居然是被只有一面之缘的旦增顿珠安排绑架了。 他看了男人几秒:“你看起来不像干这行的。” “没办法,老婆孩子都在他手里,不听他安排不行。”男人眼皮震颤了两下,自嘲笑了笑,呼出的气息化作一团白雾,蒙住了他眸子里混沌的光彩。 “他也挺厉害,未卜先知,晓得你去哪家店,事先安排好,等你进去就让我去把你带走控制起来。”男人蹲到于术旁边,似乎有很多想说。 “能预感到过不久后发生的事,也难怪人家能赚得盆满钵满。”男人也不管于术想不想听,就是太久没人跟他说话别太辛苦了,这下有个倾诉对象,就自顾自说个不停。 “被他威胁控制之前,我以为是他耍了手脚,事先在我的生意上动手脚。但人家有真本事,都不用耍手段直接降维打击。为了家里人只能听他话,所以慢慢发现他不简单,就像可以看见未来。” 于术心头一震。未卜先知,预感未来? 这应该属于算命跟占卜,而西藏以前也有不少气奇门邪术,倒也说得过去。 第140章 但他从扎西旺堆的记忆中看到过倒塌的画面,有种大胆的猜测。旦增顿珠一家的父系血脉都有这种能力,只是女性承受不住。 旦增顿珠怕秘密暴露,所以要绑架控制他,一次警告他跟江禹别管闲事,从哪来回哪去? “于术?!” 于术愣了下,他好像听到江禹喊他了。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江禹救他于困境太多次,以至于他在潜意识里产生了依赖,都严重到幻听了。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按他说的把你关起来而已。你别不说话,跟说说你得罪那个瘟神什么了,小弟弟。” 男人打着灯光,往旁边走了两步,从藏在黑暗角落里的桌子上摸出个保温瓶,倒了杯冒热气的水递给于术。 于术警惕打量。 男人被于术小心翼翼像只小猫的戒备模样逗笑,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一口闷了:“小弟弟,我都喝了能有什么事,我真要动手你哪能跟我在这儿说话。” 男人又倒了一杯热水。 热水滚入喉咙,仿佛甘露浇落在龟裂土地,整个人都鲜活了过来。 “你看着还没我年纪大。”于术还是有所防备,故意说些无关痛痒的事。 “不可能,你这细皮嫩肉的,我看你就像网红男大。”男人说着觉得不太对,“嘶”地吸了口气:“网红也没你好看,难怪你能掉到次仁卓玛。” 于术没好气地闭上眼睛:“我三十一了。”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比我还大两岁。”男人又翻出来泡面,还贴心地问于术:“你吃什么口味的。” 于术真怀疑自己是被绑架了还是碰上了玩心理战的高手。 男人看于术戒心重,便语重心长道:“我跟你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要不是他让我帮你绑回来,在你那个位置上的就是我。”说着,他还卷起衣袖和裤腿,露出被铁链捆绑摩擦留下的伤痕。 “那你就不怕他发现你这样做,然后对你老婆孩子不利?”于术试探道。 男人不以为然:“他就交代我把你关起来,又没说别的。他说一我不多做二,要是乱动手,保不住到时候事情败露了要替他背锅。做多错多,把柄越多。” “就没有不辣的吗?”于术看着男人手上五通泡面,全是辣的,对他的广东胃而言负担很大。 “有得吃就不错了。”男人看了看标识,找了个他认为最不辣的给于术:“等会吃面我会给你解开手上的绳子,但你别乱来,这里还算安全,外围养了一堆凶残的犬科。” 于术点点头:“你出去的时候就没想过求救?” “丹巴多吉又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男人咂咂嘴。 于术皱了下眉,他不信巧合,对男人的话又重新怀疑起来。丹巴多吉,是旦增顿珠提到过的名字,不久前旦增顿珠还特地引导他跟江禹去调查这个人。 他理了理思路。 旦增顿珠家族必然藏有秘密,但他没想到妻子会为了女儿做到跑了半张中国地图,找到两个真有本事的,所以将计就计,一边控制他,一边让他们去找同样经不起查的丹巴多吉。 “嗷呜—!!”突兀悠长的狼嚎撞入于术耳朵。 难怪男人让他别乱跑。 “不过他们家也算自作孽不可活。”吃过东西男人又来劲了。 饱腹感让于术脑子灵光了些,他才想起来自己可以集中注意力跟灵魂意念交流。 于术缓缓吸了口气,自我催眠忽略掉大腿跟后背传来的刺痛。 男人嘴巴继续道:“他们家必须生一个女孩,不然所有男孩都活不了,而他们生男孩容易生女孩难。” 于术想听听男人的真实想法,没想到男人说的跟他潜意识想的一致,说的都是真话。 “你怎么知道的。”于术管理好惊讶的表情,云淡风轻追问。 男人的目光飘向嵌在漆黑夜空的明亮清冷月亮:“求他大哥办事,他大哥那天高兴喝多了说漏嘴。” “他就是怕我乱说,所以就用未卜先知能力,搞了我一道呗。”男人全然一副,“反正我现在啥也没有,只要老婆孩子没事,我爱干啥干啥”,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 于术又试了一下读取男人魂魄的真实想法。 “旦增顿珠真踏马不是人,恶心老子还要老子给他当狗。这长得跟大学生似的哥不是本地人,也不像勾人老婆的小白脸,怎么惹上了那瘟神。我八卦他,他防着我不肯说,不过这也正常,我立场怎么看都是帮凶。” “要是让老子找到机会告到丹巴多吉那去,有的是旦增顿珠那孙子哭。” 于术感慨,这男人还真是表里如一,内外都那么多话。 不过正是这份心口统一,成为了构筑信任桥梁的基石。 于术目光灼灼:“我能帮你见到丹巴多吉。” 第95章 双生花(五) 于术可从萨科那里学了不少跟江禹不是一个流派的新技能,包括托梦。 “江禹!江禹!” 于术边招手边喊。但江禹却木僵听见了没不出反应似的,愣愣在蜿蜒小土路的前方,任凭于术如何呼喊,他都没有转身给半点回应。 于术不停往前追。 可他们始终保持着一段五六米的距离,于术怎么都追不上。 于术这才开始注意江禹走位的环境,小路蜿蜒曲折,周围长满半生不死的光秃秃树木,嶙峋的碎石在东一块西一块凸出来,非常荒芜压抑。 他在江禹家看过解梦一类的书,有点印象。 梦境反映人的潜意识,崎岖道路通常是面临困境和压力,内心焦虑找不到方向,枯树和嶙峋的碎石同样的寓意,但枯树也昭示做梦的人能遇到转机或突破口。 原来他不见了,江禹会那么焦急不安吗。 还以为江禹不论遇到什么事都风平浪静的呢,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江禹也会手足无措。 哼,还说什么多喜欢他呢,看来以前是有情绪但因不信任所以不跟他说,要不是托梦,还真发现不了。 男人了解男人,如果一个男人连信任都给不了,那就是没多少喜欢。 而且他们关系的转折本就是那次深入交流,大概只是因为他刚好是江禹的开荤对象,而江禹的性格又不是那种乐意花时间去跟人建立羁绊的,所以省事儿就粘上他了。 于术虽然这样想,但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留了条后路。 江禹脑子灵光且做事冷静有分寸,这样的人能三番五次冒着危险帮他,又何尝不是一种表露心意的行动。 说到底,他就是个俗人,还是怕世俗的眼光,两个男人在一起不说离经叛道,但最起码不符合他学的生物□□繁衍的基本知识,往后的路有多难,他想象不到。 “生活是自己的”这话说的没错,但活着真正能做到看淡一切,无视旁人的有色眼镜专注于自身生活,以他的道行还是不够。 而且说到底,他是个保守又没谈过感情的医生,在他认知中,感情应当受到父母、朋友的祝福,能走在大众目光下,才算合理。 于术陷入了纠结,正疑惑要不要离开江禹的梦境,江禹终于转身了,并且朝他这边大步迈开长腿。 第141章 梦中相拥听不到心跳,也交换不了体温。 于术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还是抓紧机会说了出来:“去找丹巴多吉,我在能看到狼的地方。旦增顿珠他们家有家传的诅咒,扎西旺堆胡言乱语其实是看到了未来的场景和画面,他们一家都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你要小心点。” 梦中的江禹只是木讷地抱住他。 寒意袭来,于术抖了抖身子,从梦中睁眼。 男人捧了桶热泡面放到他跟前:“你昨晚说的真的假的?” “我总不会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于术想到江禹给他弄出去之前要一直吃泡面就怕了。 广东人的天赋被动促使他在心底默默念叨:“等出去了,我一定要吃顿好的。” “我们又出不去,你怎么联系丹巴多吉,又怎么确保有人能找到这个地方。” 男人拉开仓库顶的通风口,束状的阳光如聚光灯般直射而下,刚好照在于术身上。 自然光比昨晚昏暗的手机光源好多了,于术摸了摸后背半是擦伤。 他挽起裤腿,冷飕飕的空气钻进毛孔,冻得一激灵直打哆嗦。他彻底清楚了大腿的伤势,应该不是特别深但划了一道口子,纱布从膝盖到大腿根。 “你该不会骗我说着玩,拿我寻开心吧?”男人见于术没理他,又叽里呱啦说道:“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应该是朋友,不要内部分裂啊!” 于术终于抬动眼皮,均给男人一点点眼神:“省点力气,到时候人来带我们出去了,能靠自己的腿走出去比被抬出去要体面多了。” “我看你是要被抬出去的。”男人嗦了两口泡面,汤汁溅到下巴跟脸颊上:“说实话,你后背倒没什么事,大腿的口子太长,而且也有半厘米差不多一厘米深,不快点去医院光靠碘伏,还是有可能感染。” “我知道,我自己就是医生。”于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又有什么用,这里什么都没有,一旦把注意力放在目前没办法解决但是必须解决的事情上,就容易心急,一急就乱套。 江禹思索了几番,还是拨通了李卿衍的电话。 “嗯?稀客,找我有什么事。”李卿衍轻笑,像老朋友般调侃。 “我们在西藏,于术被人绑架。丹巴多吉这个人。”江禹理所当然道。 李卿衍一时语塞,明明是江禹求他帮忙办事,但江禹却一嘴命令安排他做事的口吻,真让人不爽。 但重点在于于术被人绑架,他就先把不悦抛到一边:“我是能查得到,但重名的人那么多,你好歹说仔细点。不然我给你找几百个丹巴多吉出来?” “旦增顿珠家协助过和平解放西藏,丹巴多吉,人大代表。”江禹言简意赅。 “看来于术跟你在一块也没多好嘛,你连他的安全都保不了。”李卿衍在笔记本上简短记录了一下,话锋一转挖苦道。 他肯定有不甘心不服气,但他一清二楚,在茶庄时自己就输得够彻底。他做不到江禹那样豁出自身安危。这样说也只是给自己的自尊心找点补,自欺欺人罢了。 “我没兴趣了解你的不服气跟不甘心。”江禹语气平淡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很正经地说:“这件事,谢了。” 江禹的底气让李卿衍哑火了,他默默挂断了电话。 官方的力量总是快真狠,李卿衍很快查到了,把具体信息发到江禹手机上。 “丹巴多吉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名声都很好,他以往参加了三次大会,都为基层群众发声。反倒是旦增顿珠这个人,跟他不对付,非要把利民工程搞成割韭菜项目。” “我帮你联系过丹巴多吉的助理了,他今天下午有空,我把助理的号码发你,你跟他确认具体时间。我只能帮到这了。” 李卿衍的两大串文字成了江禹的定心丸,能快速联系上丹巴多吉和他见面,能让事情事半功倍。 丹巴多吉住上下加起来两百平的跃层的公寓,跟旦增顿珠那前花园就足球场那么大的庄园比起来,朴素太多了。 丹巴多吉给江禹倒了杯酥油茶,笑呵呵道:“幸会幸会。” “您好,来得仓促唐突,还请见谅。”江禹开门见山:“我对象被旦增顿珠绑架了,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也被他限制了人身自由。在一个有狼出没的地方。” 江禹昨晚试过共感,一开始于术昏睡没意识,他什么都做不了,第二次尝试联系上了,但于术把他当成了幻听,他就没吱声,将于术跟男人的对话全部记了下来。 丹巴多吉脸色一僵,艰涩开口:“我大概知道在哪儿,人身安全要紧,我尽快解决。” “叮咚!”门铃又响了。 次仁卓玛居然来了。她跟江禹四目对撞,他们眼中只有平静和原来如此。 “我来找你的事还请您保密,我也是没办法,旦增顿珠他把我带过来的人抓起来了,只能来找您帮忙出面解决。” 次仁卓玛也开门见山,昨晚女儿跟她说了这事,她找旦增顿珠对质,从只言词组中找到了证据,太过担心才找上丹巴多吉。 丹巴多吉皱起眉头:“看样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罢了,你找上门最终目的肯定是为了女儿。”丹巴多吉叹了口气:“我跟你们直说吧。” 旦增顿珠跟丹巴多吉,其实是同一个家族的血脉,由于观念不和分家。 而旦增顿珠那一脉,之所以能做到这么强,那是因为他们坏了规矩。 “什么规矩?”次仁卓玛从震惊中抽身。 江禹接过话题:“你是说,他们那一脉,出了一个有预言能力的人,然后他们取了他的左腿骨做笛子,将那人的魂魄永远圈禁起来,每一代都会用一个女孩作为承担副作用的容器,供那些男孩肆意奴役那个人的魂魄?” 次仁卓玛不淡定了,脸上毫无血色,惨白的嘴唇虚张着又合上。 丹巴多吉有点吃惊但不多,江禹能叫得动749的人来找上他,肯定不一般。 “挺上道的小伙子。”丹巴多吉抿了口茶:“确实如你所说,他们用旧西藏的邪术,换来了如今的荣华富贵。而且,当年是我们这一脉参加过解放旧西藏,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掩盖了真相。” “除了人骨笛,还有头盖骨碗和人皮灯笼。这三样缺一不可。只有凑齐这三样东西,才能解决问题。” 江禹打量丹巴多吉,看他认真的样子不像撒谎,但这么轻松简单就把秘密抖了出来,总感觉很诡异。 丹巴多吉看出了江禹眼底闪过的疑虑,又缓又轻地叹了口气:“要是找到了,到时候可由你来完成最后的仪式,只需我们家族的血作为引子。” “只是这么要紧,能影响到他们前路的东西,肯定藏得很深。” “我知道放在哪儿。”次仁卓玛咬了咬嘴唇。 第96章 双生花(六) 循着于术透露的信息,丹巴多吉手下的人带江禹找到了,附近有狼出没的废弃仓库的大概位置。 难怪那男人提醒于术别乱跑,这地地又大又开豁,有点绿植但不多,一旦晚上出来遇上狼群,没有多少遮蔽物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第142章 “白天还好,晚上是真的危险,蛇、狼还有其他猛兽出没,一不小心,就容易归西。”随行的人咂咂嘴感慨。 听到这些话,江禹胸口开始打鼓,要是他来晚几天,真不晓得于术会发生什么事。 随行人找到了负责附近植树造林的人,问出了具体位置。 仓库的位置比他们想的还要偏僻,小吉普开了将近二十来分钟才看到。能把仓库建在这么偏僻荒芜的地方,真是个人才,难怪旦增顿珠要把人安排在这,基本没人涉足,死在这尸体发臭腐烂都不一定有人发现的了。 “于术!”江禹隔着上百米就忍不住大声喊。 辽无边际的旷野风声呼啸,吹散了江禹的呼喊,哑着嗓子大吼的声音在风里一点一点被碾碎,随砂石一同滚动飘远。 消失在风中的声音却传到了于术心头。 仓库的大铁门敞开一条缝隙,灰头土脸的憔悴男人钻了出来。 江禹无视男人,冲进仓库。 于术好几天没洗澡没洗头,邋里邋遢的,身上还一股泡面味。 江禹不在意也不关心,于术回到他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丹巴多吉安排的人员紧随江禹其后,鱼贯而入。 “哥,你神了!真有人来带咱们出去!”男人感慨。 两大男人交颈抱在一起,让于术不太好意思,挣扎了几下,但没挣脱。 “好多人看着,你松手。”于术小声哔哔:“我好几天没洗澡,还一身泡面味,你是真下得了手。” 江禹用力吸了吸鼻子,嫌弃但依然不舍得松手:“一股味,回去得好好给你洗干净。” 几人商量过后,男人决定留在原地不让旦增顿珠起疑心,于术跟江禹则返回,确认男人的妻子孩子安全了,再过来接男人离开。 “做得不错。”旦增顿珠翘着二郎腿拍手称赞。 他指着桌子上的三样东西,大方地给丹巴多吉看个够。 旦增顿珠并不意外于术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也不意外次仁卓玛回去找丹巴多吉,更不意外妻子把他藏在地下室的三样东西拿走。 又或者说,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从一开始他就遇见次仁卓玛会带着女儿找上江禹跟于术,并且把人带回来。 所以他出现在丹巴多吉的地盘,等着三人出现是他细心安排的最后收尾。 次仁卓玛拉着女儿的手,站在旁边,双眸闪烁着焦急跟慌张,似乎在提醒江禹跟于术小心。 “该结束了。”丹巴多吉往后退了一步,在江禹跟于术看不到的视角,眼尾滑过狡黠,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一脚踹了江禹个踉跄,抓住于术的手反扣在后面。 “江禹!嘶!”于术喊了声,手腕就被丹巴多吉捏得生疼,忍不住叫出声。 江禹差点脸着地,还好旦增顿珠接住了他。 江禹懵了下,但他被骗的惊讶,和于术吃痛的叫声,让他瞬间回神脑子飞速运转,心里的火气也蹭蹭上涨。 丹巴多吉一把拿过那三样邪物,眼里贪婪的光犹如咆哮怒涛,势不可挡汹涌卷席,将人吞没。 “你真以为我要对他不利?”旦增顿珠叹了口气:“我是在保护他!” 次仁卓玛怯怯地点头。 江禹瞬间明白来龙去脉。丹巴多吉是旦增顿珠家族的另一道血脉,能驱动那三样邪物唤出因能力而被禁锢的魂魄。 所以江禹找上门求助,丹巴多吉就十分爽快答应请求。因为丹巴多吉不甘心旦增顿珠一脉可以拥有权力和金钱,干脆道出扎西顿珠胡言乱语的真正原因,博得信任反过来利用了他们找到那三样东西。 难怪那个男人那么好相处。 正常的绑架,怎么可能跟受害者有说有笑还站在同一战线,分明就是旦增顿珠预见到了丹巴多吉会抓住于术,伤害于术所以才安排了人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从一开始旦增顿珠就没说过假话,网上的信息也没说过假话,旦增顿珠一脉的的确确参与协助过解放旧西藏,丹巴多吉一脉才是用邪术那一脉。 丹巴多吉其实早就知道旦增顿珠到了他的地盘,他将计就计,让手下守株待兔,现在时候已到,他打了个响指,潜伏在附近的人一窝蜂涌入屋内,控制住江禹一伙人。 “我呸!”于术回头朝丹巴多吉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丹巴多吉扭头躲开,手更加使劲,捏得于术疼到脸色涨红。 江禹刚要动手,就遭几个壮汉踹了一脚,被膝盖顶着后背压在地上摩擦。 “江禹。”于术怒目圆瞪,恨不得把丹巴多吉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扒皮抽筋。 他又吐了口唾沫,不出意外又没吐到人。 毫无攻击力的还击惹得丹巴多吉一阵发笑。 “闲聊到此为止,旦增顿珠,圣物法器也该回到我们这一脉手里了。” 丹巴多吉阴阴地笑了起来,让手下控制住于术并划开他大腿上的伤口。 “嘶!”于术疼得五官皱成一团。 江禹没试过这么狼狈,看着于术受折磨,他却无能为力。他奋力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一遍遍被几个壮汉按在地上,胸口已经开始发麻呼吸变得不畅。 他脸颊多了几道擦伤,艰难抬起头,就看见丹巴多吉拿起人骨碗,接了点血把碗反扣在于术头上。 血液流过于术的额头,滑过眼角,宛如一滴血红的泪。 “你他妈,放手。”江禹吼道。 丹巴多吉轻蔑地笑了笑,紧接着拿尸油点亮人皮灯笼,放在于术正前方。 最后,丹巴多吉颤抖着拿起笛子,放到嘴边。他们这一脉等这一天,等太久了,终于要在他身上了,激动和狂喜侵蚀了他的每一个细胞,在他血肉之中欢腾雀跃。 仪式若是完成了,于术就会成为中转站,有语言能力的魂魄就会将于术的三魂七魄挤出体外,削弱过对活人的副作用后才会附到丹巴多吉身上。 江禹再次奋起反抗,但壮汉的利刃并不给他机会,冰冷的刀锋抵在江禹脖子,已经割破了些皮肉,血珠子往外淌了。 笛音响起,刺耳的笛音漏气还走音,毫无美感。 于术闭上了眼睛,鼻孔一收一放,脸部肌肉止不住抽搐。 “不要!不要设法救于术!” 与此同时,扎西旺堆又喊出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那句话。 除了于术,所有人都愣住了。 人骨碗掉落,人皮灯笼熄火,笛音闷住越来越小直到发不出声音。 于术刚刚啐出去的唾沫,是禁止术,巫术的一种,在特定的范围内,除了施咒术者之外,其他人的法术巫咒,统统失效。是他从萨科那里学回来的巫术之一。 于术集中精神,看到了压住江禹那几个壮汉的魂魄,嘴里无声碎碎念。 壮汉居然浑身瘫软,失去意识直接倒在地上。 丹巴多吉慌了。 不过几秒钟,局势瞬间逆转。 江禹抓机会冲上前一脚踹倒丹巴多吉,擒拿锁喉,让他动弹不得。 于术欣慰一笑,两眼发黑晕了过去。于术能看到别人的魂魄,与之对话,也能催眠魂魄,只是他还不熟练,连同自己也催眠了。 第143章 于术在酒店醒了过来,套房的客厅除了江禹和旦增顿珠一家人,还有个衣衫褴褛十岁出头的小男孩。 只有于术能看见他。 “谢谢你。”小男孩走到于术跟前跪下,亲吻于术的脚尖。 “如果可以我一定要为你献上哈达。”小男孩笑了笑。 于术愣住了。 旦增顿珠上前,双手捧哈达举过头,身体略向前倾,弯腰给对方。 “谢谢你们,我们家族的罪孽终于得以迎来句号。还请你原谅我找人演了出戏,把你关在寥无人烟的废弃仓库。” 因为不合,旦增顿珠一脉一直无法彻底解放被邪术禁锢的魂魄。 而江禹的出现,弥补了咒术的缺失,邪物法器和江禹的符咒结合,引出了分散在他们这一脉人的三魂七魄,汇聚完整。 因为预言能力,小男孩被活生生扒皮取骨封印魂魄,往后数百年,都为被利用敛财夺权。 旦增顿珠一脉从开始就反对,但人少势弱,他们的抗议并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只能在仪式上做手脚,分散了三魂七魄,削弱预言能力并让其变得随机。他们一脉也借着机会,掌管了那三件邪物,一直等待机会,为家族犯下的错误赎罪。 正因他们一脉的负罪感,所以利用小男孩赋予的预见未来能力主动协助解放旧西藏。 “原来是演我啊,那他演技还不错,我真信了。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于术说着目光飘向江禹。 江禹脸上的擦伤让他很心疼,好想上去问他,疼不疼。 江禹默默地看着于术,眼底的自责跟愧疚完全藏不住。 于术被江禹的眼神扎得心脏刺痛,睫毛不受控制颤颤抽动。江禹跟这种表情一点都不搭,他应该是自信,意气风发的,不该因为意外而自责愧疚。 旦增顿珠也看出来了江禹跟于术之间的关系,郑重正式地九十度鞠躬,然后带着老婆孩子离开。 小男孩看穿了他的心思:“其实你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世俗很大很杂,独善其身反而能过得更好。在世俗和自己过得舒心之间,你必须做选择。” 于术心跳节奏不受控制多了几拍。 他其实早就清楚自己喜欢上江禹了,不然怎么可能让江禹对他动手动脚胡来,只是如塔罗牌的教皇牌所说的那样,他墨守成规,受困于自我的思想中,谨守过时的规则和观念。 他一直害怕世俗的眼光,怕旁人的有色眼镜,所以一直以这两个东西为借口,逃避自己心底蔓生的感情。 而且,江禹那么多次豁出去了救他,早就证明了心意。 不坚定的人是他,为了给自己的摇摆不定和逃避心理找理由,他才会给自己找“江禹有情绪但不信任他”的借口。 口是心非的人,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也谢谢你。”于术笑了笑。 小男孩指着江禹,魂魄已经开始消散:“我谢谢你才对。还有别让他等你太久,我得走了,祝你以后幸福 !” 于术推开房门,往里走了一段路,回身朝江禹招招手。 “我有话跟你说。”于术褪下外衣,白净紧实的肌肉线条格外诱人。 江禹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蠕动。 第97章 于医生教得好 于术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而且学医的他比一般人对身体了解更加仔细透彻,所以边跟江禹缠绵亲吻,边慢慢教江禹怎么做。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触觉神经都丰富敏感。”于术贴着江禹鼓囊囊的胸膛,抬起眼皮瞟了眼江禹的反应。 江禹呼着大气,总是云淡风轻的清冷少年,此刻脸上多了几分焦急的期待和湿漉漉的红晕。 于术擦去江禹脸上和脖子上挂着的细汗,抹在饱满的胸肌上。 随胸口起伏,那层细汗闪烁起细碎的光芒。 “那还得请于医生教教我。然后呢?”江禹低哑地笑道。 于术朝江禹胸前吹了口气,酥酥麻麻的感觉像通了细小的电流,霎时蔓延向身体的所有角落,每寸血肉都为之颤栗。 于术舌头画了几个圈圈,唇齿趁江禹反应不过来快速闭合,轻咬拉扯。 仿佛咬到了开关,江禹呼吸频率变得更快,吸气的间隔变得更短,浑身都染上了一层暧昧浪漫的浅粉色。 演示结束,于术笑了笑再次吻上了江禹,舌头一路往前探索,每次舌头的交锋纠缠,都能嗅到江禹嘴里那股绿茶的清香。 江禹显然没有于术那么游刃有余,一亲嘴就暴露了他的无知,只会乱顶乱动,毫无章法技巧,只会一通乱搅。 于术并不介意,因为其实他也不会,只是动作慢而有轻重变化显得从容罢了。 江禹的手只会在于术后背抚摸,有种想大胆放手乱来又不敢随便动的克制。毕竟于术这么主动,他要是乱来破坏了气氛就不好了,他干脆多看多学。 于术亲一会儿就松开双唇,假装平静无事喘口气,但快要冲出胸膛的扑通心跳节拍和大起大伏的胸口,出卖了他。 他借呼吸的间隙,引导江禹手往哪儿放。 氛围到位,血液升温,水到渠成。 于术边亲边循序渐进,教江禹腰怎么动,什么时候加速度什么时候放慢。 资本够大但只有一身牛劲儿的江禹也是认真学了起来。 “慢慢出去,快点返回。”于术倒吸气都要分成三四段。 虽然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也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还没想到这么疼,脸色涨红,脖子和太阳穴附近血管微微凸起。 他闭上眼睛感受,就现在来看至少撑得跟开五指差不多,真不知道江禹吃什么长的身体。 江禹照做:“是这样吗,我做得好吗?” 他贴到于术颈斜后侧用力嘬了一口,肢体动作没有停下来,又轻轻含住于术的耳朵,又是舌头逗弄又是牙齿轻磨。 “学得,挺上道。”于术咬了咬江禹下巴:“收一收你的蛮力,你照死了弄我啊。” 于术感受着江禹把刚学会的手段技巧用在自己身上,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是他等不及了想要江禹对他做这些事一样。 江禹像饿了很久终于吃上肉的猛兽,于术是期待着他处置任由他处置的猎物。 “于医生教得好。”江禹几乎是咬着牙说这句话,他在忍,不想那么快结束。 此刻,不需去想等下怎么办,明天怎么样,只需享受,只需交出自己,让身体在本能的海浪中颠簸。 二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前胸贴后背,呼吸声随运动节奏加快或放缓。 于术震颤着吸了一口气:“夜晚时间,还很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江禹闷闷地哼了一声。 热乎乎的牛奶果冻,烫得于术条件反射颤抖收缩。 他们如同不知疲惫的机器,一直到凌晨,于术感觉身体都快散架了,手脚腰肢都不属于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江禹还想继续,但看到于术累垮的样子,他不禁心疼起来,觉得自己太过了。 西藏地势高,春天也挺冷,跟广东的冬天差不多。 第144章 江禹昨晚给于术做好清洁再把人哄睡,已经快天亮了,他干脆不睡了,躺在于术旁边撑着脸颊,欣赏于术的睡颜。 他一直觉得昨晚是一场梦,心头萦绕着强烈的不真实感,怕睡着了醒来一切都没了,怕于术毫无征兆就接受他,主动跟他接吻睡觉,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于术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人醒了嗓子没醒,一说话声音哑得像被砂纸摩擦过:“起那么早,不困啊?” “有点,让酒店送早餐上来?”江禹捏住于术肉感刚刚好的脸颊,轻轻扯了下:“睡得怎么样?” “嗯,这个点是该吃早餐了。还行睡得挺沉。”于术掀开被子,凉意顺着大腿根往上钻。 他给忘了昨晚洗干净之后什么都没穿就直接睡了,耳根子顿时红了。 江禹凑过去温柔地揉于术耳垂:“害羞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完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全了,还是你亲自教的。” 于术干咳两声,但没推开江禹而是自己别过了头,完全没听出来江禹在逗他玩调情。 他直球道:“就是这样才害羞。”说着,他偷偷瞥了眼江禹的反应,注意到江禹目不转睛盯着他,赶紧垂下眼皮躲开视线,压低了声音:“关系不一样了啊……” 江禹心里很满意,但脸上布满了疑惑:“什么关系,不是跟以前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 于术起身穿衣服。 光秃秃的圆圆苹果展露无遗,上边还留着一些江禹用力抓过的手印。 “去你的。”于术终于听出来江禹在装蒜明知故问了,踹了他一脚,拿内裤往身上套,小声说道:“配偶关系,能是什么关系,明知故问,戏多。” 刚穿好内裤,于术就觉得不太对劲,居然有空间感,他低头看了眼又没发现问题。 “嘶—”江禹拖长了声音。 于术不顾得裤子穿到一半卡在小腿了,转身关切:“干嘛了,突然不舒服?” 江禹没说话,皱眉点头。 于术伸手探了探江禹的体温,很正常,没有着凉感冒发烧的迹象:“着凉了?不对啊,房间开了暖气。” 于术又绕到江禹背后,看是不是有东西硌到了后背才不舒服。 江禹后背只有他留下的抓痕跟吻痕。 “你穿了我的内裤。”江禹没憋住,笑了出来。 于术翻了个白眼,难怪不一样了:“不要脸,买同款。” “明明是情侣款。”江禹持续犯贱。 “滚!”于术抓起枕头砸到江禹脸上。 酒店动作很快。 套房餐厅区域不大,但两个人刚刚好。 就是江禹有些过了,又要喂于术,又要于术喂他,知道的他俩刚确定关系,腻歪的很,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初中小屁孩早恋。 不过于术乐在其中,反正别人看不到,他怎么舒服开心就怎么来。 “你做完没睡吧?”于术吹了吹陶瓷饭勺盛着的皮蛋瘦肉粥,塞到江禹嘴里。 他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了江禹那想被人打了两拳的大黑眼圈,他想问的时候江禹再说别的时候,后面又逗他玩,说笑打闹间就把疑惑抛之脑后了。 粥的温度刚刚好,江禹一吸一吞直接咽下肚子。 对于术的疑问,他不以为意:“睡不着就没睡。” 于术静静地看了江禹几秒:“那你等下睡会儿。” “我想出去转转。” 江禹努努下巴,于术又盛了一勺子粥,吹温了送到他嘴里。 “没那么快回去,后面有的是时间出去玩。” “我干这行经常昼夜颠倒,不碍事。”江禹再次拒绝。 于术大概猜到了江禹的想法,柔声道:“你是怕睡着了我就跑了?” 江禹没接话。 看反应,于术就知道猜对了,他再盛了小勺粥吹温送过去,但这次江禹没张嘴,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 于术心脏抽动了下,对江禹来说确实突然,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安全感很正常,他应该让江禹有底气,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抚上江禹的脸,十分认真地说:“我不会跑,跑什么,我就在这儿呢,我这次肯定不像之前那样一言不合就跑,去哪儿我都给你报备一声。” “那赵静韵呢?你家里连她的拖鞋都备着,我怎么知道你哪天反悔。”江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承诺,于术说了他就心满意足,但还是耍起了坏心眼子,装作委屈的样子控诉。 “那是以前,我都跟你这样了,我哪能去招惹人家女孩子。”于术抽了张纸巾,擦掉江禹嘴角的粥渍。 江禹轻咬了下于术手指节,然后舔干净上面残留的些许粥水。 “哪样了?” 于术捏住江禹鼻尖轻晃:“我都特么愿意你不戴了,你还问我哪样?!我认认真真回答你问题,你还故意装模作样诈我是吧!?” “这是你不听话的报复!”江禹鼻子出气哼得理直气壮。 “好好好,之后不会了。这下你可以乖乖去睡觉休息一下了吗?”于术宠溺笑道。 能咋办呢,自己开的头,自己埋下的根,自己惯着呗。 江禹躺在床上,两眼放光看着于术,没点要睡觉的自觉。 他见于术在套房客厅坐着玩手机,蓄意咳了两声,吸引到于术的注意之后,他拍了几下柔软的被褥示意。 “还要我陪你睡?” 江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行吧。” 于术脱掉外衣,钻进被窝,跟江禹四目相对。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里无缘无故冒出来一个亲他的念头,于是他亲吻了江禹的眼皮,低声道:“睡吧。” 江禹眼睛依然亮晶晶的,盯着于术嘴唇看了好几秒,然后啜了上去。 “这下他们改口没问题了吧?”江禹带着笑意。 于术脑海里弹出“嫂子”两个字。 他翻了个白眼:“不行。我是男人。” “但你是我老婆。” “闭嘴,睡你的觉。” 他急了他害羞了。 第98章 我想做 “你好平淡啊。”于术跟弟弟打着视频。 于术其实想回去当面说的,但江禹总是讲:“我光明正大给他们隆重介绍你,你都不乐意给我个名分,所以你还想着找个时间反悔跑路!” 任于术怎么解释,只要不给于桓说清楚,不跟赵静韵、李卿衍把话说开,承认江禹是他于术的男朋友,江禹就不爽。 于术也是没谈对象的经验,看不出来江禹在演戏激他,傻乎乎就上钩了。 “就这件事你还想我有多大反应?”于桓平静地反问,期间汪智遥没穿衣服路过镜头,后背和腰间密密麻麻的吻痕特别吸睛。 于桓并不意外自家什么都好的翡翠白菜哥哥被江禹这头猪拱了,就他哥那在感情上呆又不自知的懵懂脑子,被拱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说到底,那都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哥哥,要不是走出了那个村子,遇到了新的人,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他或许还会继续吊死在一棵树上不愿意下来。 第145章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还以为至少得今年年尾,结果年后一个来月就成了。 “以为你至少会惊讶一下。”于术垂眸,看了眼枕在他大腿双眼发光的江禹。 于桓无语到笑了,哥哥到底是没谈过,认为他应该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惊讶意外。 “有什么好惊讶的,六中那件事之后我多少看出来一点,尤其你从京城回来,那小子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给我打视频就为了跟我说,那小子成我哥夫了?然后就没别的事了?”于桓嘴碎道。 于术愣了下,点点头,又“啧”了声摇头说:“你喊他名字都行,喊那小子就不太礼貌了吧,别这样叫。还有,哥夫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就不能是嫂子吗?” 你听听,你听听!这都还没回家正式坐一桌呢,这就护犊子上了。不就喊了句那小子嘛,用得着这么要紧吗。 “因为你不可能是上面那个啊。”于桓自带无尽之刃,趁于术还在消化上一句话,就来了句带暴击伤害的吐槽。 江禹忍不住笑了出来,从屏幕下探头,露出一双笑得弯成弦月的眼睛。 “弟弟,早上好。”前有狐假虎威,现有江禹仗于术势,他比于桓小七岁将近八岁,现在傍上于术了,身份变了就找于桓便宜了。 于桓气到翻了个白眼,好白菜被猪拱变成了自家的好东西被偷了。 于术拔萝卜似的给江禹揪了起来,两人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弟弟你个头,虽然他是我弟,但你比他小八岁。”于术一本正经纠正。 “没问题啊,他是你弟,我是你男人,四舍五入他也是我弟。”江禹眉毛一挑笑道。 江禹穿了个无领衬衫,脖子和锁骨处的吻痕深浅不一,就像他们昨晚的缠绵,时而重时而轻,时而快时而缓,反复交织。 江禹一出现在镜头里,于术眼角就一直带着温柔到极致的笑意,仿佛清澈的春水落入几片花瓣荡起圈圈涟漪。 他俩旁若无人打情骂俏。 于桓心里挺复杂,看到他俩感情好他替哥哥开心,但又担心哥哥在感情方面太单纯被江禹玩儿。 “大了留不住咯。”于桓不想看他俩秀恩爱,还要赶着送汪智遥去上课呢,于是佯怒笑骂道。 “挂了哈,回来一起吃个饭。” 不等于术反应过来,视频就挂断了。 于术揉揉江禹的耳垂:“这下满意了吧?” “一般般。还有些人不知道呢。”江禹顺势缠住于术脖子,舌尖在下颚线游走。 于术痒起一身鸡皮疙瘩,推开江禹,笑道:“你属狗的啊?舔来舔去。” 江禹含住于术的耳垂,轻轻逗弄,任由于术怎么拍他都不放开,良久后才松口:“我想做。” 于术握住蓄势待发的脉搏,稍微使劲捏了下:“你让我休息一天吧,我年纪大了身体没你好。” “好吧。”江禹很听话,他尊重于术的意愿也知道这几天做得有点狠了。 白天在外面玩,吃东西拍照,一回到酒店就纠缠在一起。 客、餐区、阳台和浴室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当然,江禹最喜欢的还是浴缸,将温热的水送入于术身体,感受更温热包围,他整个人都快融化了。 于术瘫倒在床上:“还以为道士清心寡欲呢。” “你说的那是和尚。”江禹平躺,隆起个小山包格外显眼。 于术想起鬼打墙的事,事后江禹吐槽,没谈过对象总用过手吧,你童什么子。 他记得江禹是用符咒破的鬼打墙,于是他脑子一转,问道:“哦,那就是青春期你也动过手咯。” 话题变得太快,江禹有点猝不及防,不过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术话中意思的指向:“干嘛,还惦记着我看到你童子尿没破到鬼打墙。” “别转移话题。”于术拿手肘撞了下江禹结实的肱二头肌。 “没有。只是当时用符才能留下祂,不然带不回你家。”江禹捏了下于术脸颊。 于术垂下眼皮,又偷偷瞄了一眼小山包:“也是,你要是看过猪跑,也不至于像头牛一样只会硬来。” 江禹挑挑眉:“说半天还偷,想看我又不会拦着你。” “我是怕光明正大看了你误会,然后又滚到一起了。”于术毫无情趣,正经认真的回答给江禹逗笑了。 两人躺了会儿,那股冲动慢慢消退。 三月末的拉萨气温还比较冷,于术换了身厚一点的衣服外出觅食。 一路上,江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于术身上,生怕少看一眼不留神于术就跑了找不到了。 于术找了家粤菜馆,暖气很足,进门到落座十来米路的距离,他就起了一身微汗。 他脱去大衣,对上江禹的视线:“你都要在我身上盯出个窟窿来了。” “我老婆好看。”江禹根本不顾忌服务生就在旁边。 有外人在,于术就放不开了,幽怨地瞪了江禹一眼,咬牙切齿小声说着:“在外面你瞎说什么!?” 江禹转头跟服务员下单,点完菜了才回话:“那我们吃完赶紧回去。” 于术干脆闭嘴,说多错多,江禹不害羞他还不好意思呢,在外面净说些害臊话。 服务员小姐姐没憋住笑了出来,赶紧鞠躬道歉:“不好意思,没有恶意。就是看到真的,有点意外。” “我老婆好看吧!?”江禹问道。 服务员小姐姐拿点单的平板挡住了嘴,但笑意还是从眼睛奔腾而出:“好看,你真好福气。” 江禹总给于术一种接地气但是大手大脚的既视感,点的都是很考验厨师功底的经典粤菜,但是两个人点八个菜,还专挑做工麻烦、贵的点。 不过于术想了想就释怀了,江禹去路易威登消费跟去批发市场扫货似的,压根就不在意价格。 “嗯?”江禹在于术眼前挥挥手。 “你全点我喜欢的,你吃什么。”于术看着上齐的菜,闷闷地说。 “我又不挑,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江禹顺手给于术夹了块咸蛋黄叉烧肉。 “我喜欢是我喜欢,你不能因为我喜欢而忽略了你喜欢,首先我们是平等的,不是我跟你在一起了你就必须让着我,以我为中心。” 于术又开心又难受,他没谈过恋爱,但他知道一段健康的感情应该是双向的,而不是单方面付出,如果一个人因为感情而把另一个人背在身上,一开始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日积月累,很容易就会被压垮。 他们两个男人在一起本就不符合世俗,他不想江禹更大压力。 不过,话说出口没几秒,他就有些后悔,怕江禹觉得他矫情,一点小事就上升高度,扯到别的层面上去。 “刚刚还不承认你是我老婆,现在就开始心疼了?”江禹挑挑眉:“口是心非。” 于术酝酿好的情绪瞬间碎成一地残垣败瓦,也不知道江禹从哪学来的这副模样,之前明明是高冷那一挂,现在总会说些让他起鸡皮疙瘩的油腻土味话。 还好江禹那张脸够帅扛得住,不然换个其他人挑眉笑着说口是心非,他真想骂一句神经病。 第146章 “闭嘴吧,谁特么是你老婆,不要脸。”于术翻了个白眼。 “我要脸干嘛,肯定是要你啊。”江禹用冷淡平静的脸说着贱兮兮的欠揍话:“你该不会用完了翻脸不认账吧?!” 就江禹正常讲话的音量,他们没去包间,旁边已经有人把视线投到他们身上了。 江禹自在惯了完全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盛了碗五指毛桃乌鸡汤,吹温了再推到于术面前。 俨然一个二十四孝好男朋友。 “我哪有翻脸不认账,现在在外面,你小点声。”聚集到他们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于术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禹使坏:“你都不承认,你也不喊我老公。” 大庭广众玩这种play,于术羞耻值瞬间飙升到临界点,刚刚他还在感性,现在被江禹玩得憋了一肚子气。 他握紧拳头真想给江禹来一下子,但他不能。他想过踩江禹一脚,可想到江禹的限量版联名球鞋是白色的,又只好悻悻收住下脚的冲动。 就坐在他们旁边的情侣忍不住了,男人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嚷嚷着喊来服务员:“我不想跟这种人在一家餐厅吃饭,麻烦你们工作人员把他们赶出去。” 于术手脚一凉,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别人戴有色眼镜看他们。 几个服务员面面相觑,他俩没违法也影响其他人进餐,只是情侣间正常打情骂俏,有什么资格赶人走。 男人见服务员都没动静,顿时不乐意了,咄咄逼人地狂吐字:“我是正常的顾客,他们是恶心的同性恋,你们还不清楚谁去谁留吗?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那种病,你们不想店开不下去,就快点给他们赶走。你们不敢动,就让老板出来。” 于术听得有些恼火了。 对,他跟江禹都是男的,但谁规定了异性恋就是正常,喜欢同性就是异端。 于术正想开口,江禹拦住了他。 “两样太少了,服务员给他们多加几个菜,算我的。”江禹指着他们桌上的两道菜,眯起眼睛挑衅地笑了笑。 原来是吃不上三个菜的人,难怪这么没见识心眼子小。 好歹毒的嘲讽,于术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 不过于术也反应过来了,越是在意别人怎么看,越容易陷入思维困境,自己觉得没什么了,行为举止大大方方,别人才没机会多说。 男人脸都气绿了,服务员憋着笑问男人要加点什么菜。 江禹不想把注意力过多分给无谓的人,目光回到于术脸上,笑着给于术夹菜。 清冷的少年气笑容直击于术心房,他想了想,凑到江禹耳边喉结上下蠕动:“老公。” 江禹肉眼可见红温了,血液沸腾朝小腹聚集。他可从来没想过传统观念没那么快能扭转过来的于术,会在外面顺他意喊他老公。 他哑声忍耐道:“在外面,别招我。” 第99章 山神(一) 于术从拉萨回来之后,总觉得有点不太一样,睡不好吃不好,有点浑浑噩噩,去看了精神科,检查又说一切正常。 “头疼得难受,去医院看了好几次都没用,感觉得找你看看。”于术揉着太阳穴,脸色憔悴,眼下的黑眼圈特别严重。 江禹心疼得要紧:“叫你搬过来你又不听。” 还在拉萨,江禹就提出于术搬过来一起住的要求,不过于术怕了江禹的体力,就说过段时间再说。 回来羊城之后,于术说有点儿不舒服,睡得不太好,要在家里休息几天。 江禹去过几次于术家里,但他感觉于术神智不太清醒,因为于术不让他进门,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譬如:“我今天要吃三碗米饭跟两个大鸡腿”“不要打扰我喝酒”“过几天我自然会找你”。 他担心也做不了什么,知道门锁密码也不敢贸然进去,于术生他气。他也相信于术是个有分寸的人,真有什么事不会自己一个人硬扛。 于术揉了揉脑壳,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我脆弱还是古怪?” 江禹愣了下,这话他在扎西旺堆嘴里听过一次。当时扎西旺堆被家族禁锢圈养的鬼魂挤出身体,看到未来场景才无意识说出的话。 江禹神不知鬼不觉摸了张符,借呼噜于术后背的动作贴了上去。 “两个都有。” 这下江禹看出来了,于术被老仙缠上了。古怪还是脆弱是老仙问他,要个说法呢。 所谓的老仙,是一些有灵性自行修炼的清风烟魂或者动物精怪,他们其中有些可能曾经当过某户人家的保家仙,后来那户人家因事故要把他请走,没了堂没了位。 一般来说有道行的都不敢找上于术,一是怕受不住于术,二是江禹跟他待一块儿,找上门的不怕江禹也多多少少得给点面子江禹身后那位。 这两种情况都不怕的,那就不简单了,不仅跟于术相性好还有昆仑后台。 可缠上于术这个家伙是柳家的,真是奇了怪。 要是个白家的缠上于术,还情有可原,因为于术跟医生脱不开关系,白家又乐于施善救人,这算相性好,但偏偏是清一色都是能打的柳家找上来了。 “小事,给他立个堂口,你就没事了。”江禹也搞不懂柳家这位什么想法,但出发点是好的,就是护着于术。 “你懂真多。”于术看了眼江禹,无意识蹦出来话:“我还挺好奇你小时候跟师父过的什么日子,你师父什么都能教给你,也太牛皮了。” 江禹眨眨眼,才想起自己没跟于术说过小时候的事。 一想起小时候,就全是那个老顽童师父的影子。 虽说师父总把男孩子家家别那么娇气挂在嘴边,但背地里还是很温柔的,他刚出来那一两年,师父就经常偷偷来看他,而他为了不戳破师父挂得老高的面子,也假装不知道。 江禹之所以能做到现在这样,师父花了不少心思,给他找关系,帮他摆平问题。 师父跟找来帮忙的人说过:“我就看看我那徒弟过得怎么样,啧,这传出去是我徒弟还得了,丢我脸啊。” 这些事情江禹知道一点,因而师徒俩始终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如今他跟于术彻底生煮成熟饭了,是该带回去见见家长。 而且,他也有段时间没回去了,上次回去还是于术生闷气不理他。 那会儿他回去跟师父说,换来了一阵泥石流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小子讨不到老婆吧,才开始有点好感还没追到手就给人气走了!” 不过师父就是嘴上说说过把瘾,心里还是关心他的,找人帮忙打听唯一的徒弟的心仪对象,只是最终无功而返。 当然,这事江禹知道,所以跟师父找的人串通了说辞,生怕师父那大嘴巴子找上于术把人吓得更加避之不及。 江禹想了想:“我让刘旭把东西准备一下,早搞定你早舒服。” 于术微愣,才反应过来江禹说的什么意思,让堂口立在他家。 于术犹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两个男人能走多远,万一哪天分手了,这些东西搬来搬去很麻烦。 江禹看穿了于术眼眸闪过的迟疑藏了怎样的心思,他戳了戳于术鼻尖:“你就这么没信心?” 第147章 “谁知道呢,你才几岁。”于术避过江禹的视线。 “反正我不会不要命去救除你之外的人。”江禹从后方搂住于术,贴在他耳边细心耐心娓娓道来:“而且先不说道上规定,道士不准□□或背叛,就是我师父知道我不负责,他得骂我给他丢脸,把我腿打断。” 于术想想也是,江禹都敢不要命救他几次,他总是太怕世俗思想太保守悲观也不好。 再说,他们始终是要住到一起的,要是有“可能会分手”的芥蒂,很多时候都会限制了自己,导致小问题隐忍集聚发展成难以挽回的大矛盾。 他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也应该对江禹有信心。 “那你立吧,我待会回家拿点衣服过来。”于术扭头在江禹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口。 “我这里又不是没衣服。”江禹啄了下亲回去。 于术翻了个白眼:“我总得换内衣。” “有新的。”江禹不明所以。 内衣这种东西还是得自己穿得舒服才好,江禹的布料版型虽然很好,但是于术穿起来总感觉前面空荡荡的,很奇怪。 “听话,我很快就回来。”于术顺了顺江禹的毛,语气柔和。 江禹脑袋往于术颈窝拱了拱,难得的撒娇语气:“那你快点。” 于术回去期间,江禹就把立堂口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该走的程序刚走完,于术就顿然一身轻松,脑袋浑浑噩噩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有点好奇你师父是什么世外高人。”于术一身轻松,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江禹挑眉:“带你去长白山玩。” “你不干活啊?”于术疑惑道。 “工作是做不完的,再说了,不是特别麻烦的事,交给刘旭就行。”江禹认真地忽悠。 于术想起江禹不是本地人,去年暑假他又出了几天远门,两件事立刻串联起来,难不成江禹师父在长白山那边。 长白山附近的确有好几个出名的道观。 江禹见过何玉嬅,按他说的何玉嬅对他挺满意,算是见过家长。 现在江禹提出去长白山玩,八九不离十就是带他回去见师父,走个见家长的流程。 想到“见家长”三个字,于术不免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江禹的道士师父能不能接受自己的乖徒弟找了个男老婆。 不过逃不过事,拖着只会越来越慌张,还不如早点面对。 “什么时候出发。”于术迎上江禹亮晶晶的双眸,他读出了期待得以响应的喜悦,和急不可耐。 江禹抱起于术转了一圈,笑得灿烂又温柔。 于术都惊了,他一米八六的个头,常年运动锻炼,体脂率低一百六十来斤,江禹就这样给他抱起来了。 但想想也正常,还在拉萨的酒店那会儿,江禹就抱着他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做了大半天。他落地腿都软了站都站不稳要江禹扶着,而江禹呢还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盼着再来一次。 收拾去长白山的衣服时,于术才知道为什么江禹要带他去路易威登买衣服。江禹想穿情侣装,又怕他不答应,所以找借口给他买了一堆衣服。 坐飞机于术再次了解到江禹的大手大脚。 去京城和拉萨,有甲方报销差旅费,他们能坐头等舱正常,但他们两个人而已,江禹包舱了。 不仅如此,江禹还特地准备了一身机舱男服务员的制服让他穿上。 “你包架直升飞机不比这个省钱。”于术低头看了眼贴合度极好的修身制服,实在无法理解江禹想干什么。 江禹说得理所当然:“直升飞机空间小。” 他就把于术压倒在床上,双手在丝滑结实的腹肌来回摩挲,双唇抵住于术的唇,肆意吮吸索取。 血液升温沸腾往小腹聚集,挺立的山包充满了生机。 “有人!” “我付了钱,没喊他们不会进来。”江禹轻咬于术的嘴唇。 于术还是放不开:“有监控!” 江禹转头大喊一声:“监控关掉。” “行了。”江禹抱紧于术,亲得更加有侵略性。 江禹撬开于术的牙关,舌头溜了进去。 他知道一同乱搅,搞得于术呼吸不畅双颊泛红。 其实于术有跟他说过怎么接吻怎么伸舌头,但他不听就喜欢毫无章法硬来。 因为他偏特别钟爱于术脸色微红眼神迷离,零零碎碎呼吸的样子,没什么比于术躺在自己身下展现这番光景更吸引人。 只要他轻轻一碰,这样的于术就颤抖着会全心全意接纳他,然后教他怎么做。 于术僵了下,一下子全都清楚了。江禹聪明得很,要在飞机上玩空少制服play。 江禹点了火,于术也不扭捏,借着火势给予回应。他在家里浑浑噩噩了好几天,说没想过江禹肯定不可能,而且他跟江禹也一样,才开荤没多久的男人总会对那种事食髓知味念念不忘。 于术近距离感受爬满青色藤蔓高耸入云的粉色高塔,布满了源源不断的生机,他用嘴感受生命的搏动。 三个多小时的飞机路程,江禹就没停过。飞机落地了,他们还激烈交战了两个多小时。 还好飞机的工作人员有职业素养足够耐心,硬是没催促过这两位。 “腰酸死了!”于术瞪了眼江禹。 江禹无辜地眨眨眼:“是你说还要的啊,不能怪我。” 于术欲去你的又止,的确是他觉得意犹未尽,自己贪杯了。 他心虚地转移话题:“为什么要往长白山里走。” 专车送他们到了长白山脚底下,于术以为将于会带他去道观或者酒店之类的地方,没想到直接带着他上山了。 难不成是他想多了,真的只是来玩的,不是来见江禹那道士师父家长的。 “我小时候就在这长大。”江禹指了指不远处的天池:“快到了。” 啊?在天池附近长大?是野人啊? “臭小子!过年都不知道回来看我!” 特别洪亮中气十足的年轻男人声音大喊,明显冲着江禹去的。 第100章 山神(二) 子胤二十八九岁出头,很年轻,穿着许多狐狸毛装饰的新中式,看着来暖融融的。 走近了看,他那双眼睛非常漂亮,眼型长而眼尾微微向上吊,琥珀色的眸子又大又亮,犹如闪烁着光泽的宝石,睫毛浓密纤长轻轻扑腾。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禹跟于术,不见眼波流转却又有理不清诉不尽的情愫涓然而出,仿佛能魅惑人心。 “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过年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就你让我等了好几天也不传个消息。” 子胤说着就要过去敲江禹脑壳,这才注意到,江禹带了个人回来。 他俩手拖手还穿情侣装,子胤立刻就收敛了态度,嗓子都夹温柔了。 “咳咳~”子胤整理了一下衣服,掸去绒毛上的雪,摆摆手跟于术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家这臭小子也是拱到好白菜了啊。” 于术愣了愣。 他一直以为,江禹的师父至少是个上了年纪的道教高人,亲眼一见真是让他意外的不能再意外。 照子胤看起来的年龄算,那岂不是他最多十岁就成了江禹师父?! 第148章 “师父好。”子胤靠近了些,于术顿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一些身体上的疲惫消失没了踪影。 子胤很满意于术:“嘴巴真甜。”然后朝江禹翻了个白眼:“臭小子,快跟上,这么冷的天你咋能让人跟着你在外面站!?家门口都不记得了?” 江禹小声哔哔道:“三头五个月你就换一次家门口,谁知道你这次跑哪儿去了。” 子胤“啧”了江禹一眼。 看起来他两关系不太好,但于术倒是从子胤眼里看出来了溺爱,只是嘴巴不饶人而已。 子胤拉上于术的手,把往林子里面带,接触没几秒,子胤就邦邦两拳砸到江禹肩膀,声音甚至震落了些许树杈上的积雪。 于术心疼的看了看江禹。 江禹马上回了个笑脸。子胤只是嗓门大做做样子,实际下手专门挑布料厚肉多的地方,而且力道很轻,基本不疼。 子胤语气严肃了许多:“真热闹啊。难怪你突然回来,惹麻烦了晓得回来找我了。” 江禹眼神颇为无奈,印证了子胤的说辞。 于术蒙了,子胤碰了碰他,然后就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看他们师徒俩的样子,问题还挺严峻。 三人在树林里穿梭,几分钟时间,眼前突然开豁,一幢中式建筑凭空突兀出现在森林之中,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雪景中尤其显眼。 于术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感叹,子胤对着他轻轻吹了口气:“柳家的小娃娃有心了,帮我照看好了徒媳妇。” 听到“徒媳妇”这种称呼,于术还是挺不好意思的,他不自在地低下头,躲开子胤的视线。 再细品,于术就觉得怪了。他的确遇到了野仙家缠身,江禹也帮忙给立了堂口,“惹麻烦了晓得回来找我”和“照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莫不成江禹带他回来长白山见师父是次要,解决他们惹到的麻烦才是主要。 院子钻出来一条通体雪白两米多长的蛇,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像红宝石。 只见那蛇吐着蛇信子抬起头,朝子胤低头颔首,十分恭敬。 于术更加好奇江禹这个年轻的师父有多厉害。 白蛇口吐人言:“山神说笑了,您徒弟的男媳妇体质好,我才保得住,但那也只是一时,还得您才能解决。” 于术整个人都懵了。 江禹的师父,是山神?! 还真有山神?!他一直以为庙宇香火供奉的神灵,只是人求一个心理安慰,没先到他居然真的见到了山神。 难怪江禹知道的对象那么多,有个这么厉害的师父就说的过去了。 “谢了。”子胤笑了笑,扶着一脸状况外的于术坐下。 “西藏的邪术怨气真重。”子胤皱眉,想了想吩咐江禹:“你去我房间,白泽角跟麒麟眼拿过来。哦,你出门前我给你的昆仑玉针还在吧?” “针我给他了。”江禹指了下于术,转身了继续叨叨:“你也是真舍得,那两个样东西我小时候碰一下你都得罚我去门口站半天。” 子胤瞪了江禹一眼,江禹仿佛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凭空摔了一跤。 “你小时候那是碰一下?你拿着我的白泽角在院子刨地挖坑,拿麒麟眼当玻璃弹珠玩,我不打你就算好了。” “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我拿好东西你老婆你还叽叽歪歪,反了天了你。” 于术笑了笑,从包里摸出那根针,双手奉上郑重地递给子胤。 没想到江禹小时候那么调皮,于术挺难将他印象中的江禹跟子胤嘴里调皮捣蛋的江禹联系到一起,但听起来江禹的童年过得应该挺快乐。 子胤仔细感应了一下,双眸闪起惊奇欣喜的光芒,他虽为山神,但于术这种纯阴命,千年难得一遇。 “你哪学来的那些巫术。”子胤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于术如实告知,子胤眼里闪过“原来如此”,说道:“邪术是黑巫术的演变,难怪你会染上这东西。” “被西藏邪术害的人怨气就重得没边儿,你那个限制的巫术虽然很有效,但也害了你自己。那份浓郁过头的怨念留了一部分在你身体,并且生根发芽。” “你在那边没事因为柳家的护住了你,你离开他好发挥的地方,各种症状自然就来了。江禹那臭小子估计是怕你想多,所以才跟你说被老仙缠上了而没跟你仔细说原因。” 于术听了子胤的讲述,并没有慌张,他很笃定,这师徒俩会妥善把事情解决好还不留后患。 也是通过子胤的话才知道,跟他见面的小男孩,只是庞大怨念中微乎其微的一缕善,而无法消散的怨,侵蚀了他的身体。 由于白蛇在自己的地盘出手,江禹没有第一时间发觉缠上他的庞大怨念,直到回了羊城各种症状出现,江禹才洞悉其中缘由。 江禹又怕事情严重说出来影响他心情,先感谢了一下帮忙的白蛇给白蛇立堂口,再找了个理由带他回长白山找师父帮忙。 于术心里淌过一股滋润的暖流,江禹担心他也为他考虑,把事情做的很完美,没让他受到多少影响。 “谢谢师父。”于术脱口而出。 子胤是个口是心非的主,他心里开心得很,脸上却习惯了冷淡,用无所谓的语气嘴硬道:“那臭小子能遇到你真是好福气。” 子胤说罢,拿玉针在白里透红的指腹扎了个小口子,鲜血很快积聚成有宝石光泽的珠子。 他转头又跟白蛇说:“你能跟来,知道要怎么办吧。” “我又没手,你别太使劲就行。”白蛇吐吐信子,眨了两下红宝石般的眼睛。 得到应允,子胤过去拔掉了白蛇背部的逆鳞。 “这下齐了。”子胤喃喃道。 江禹也从房间出来,他还拿了个石磨。 “白泽角,麒麟眼,白蛇逆鳞,天狐血。”江禹一边往里加东西一边念名字。 江禹愣了一下,祛邪除怨用白泽角跟麒麟眼都很奢侈了,这两东西不仅除厄效果一骑绝尘,还特别招福气,用在人身上就装了一个可跟随移动的聚宝盆,聚财聚福。 更别说只能活取的白蛇逆鳞和天狐血。 师父这是要给于术逆天改命,用白蛇逆鳞和天狐血倒转于术从死人肚子里出生的影响,保留了于术得天独厚的天赋,清除掉了往后因命格和体质会遇到劫数。 “看什么看,还不动手,血干了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子胤照着江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还踹了下他屁股。 一点血不会对师父造成任何影响,但是逆天改命并不能让劫数凭空消失,只是让该发生的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他用昆仑玉针取血,就默认了自己成了那个承受者。 “师父,这……”江禹有些迟疑。 子胤“啧”了江禹一声,抢过来石磨,自己动手:“别又这又那的,我哪有那么蠢,以后你俩得帮我干事。” “行~您老说了算。”江禹太了解子胤的性格了,他做了决定,十辆泥头车都没法让他调头。 于术稀里胡涂喝下了那四样东西研磨成粉煮的茶,当天晚上就大烧了起来,浑身烫得跟个火炉似的。 “过了今晚就没事了。”江禹给于术换了条毛巾,继续物理降温。 第149章 于术的声带仿佛被车轱辘碾过,变得像哑掉的鸭子嗓,又扁又撕裂:“但是我感觉脑子很清醒。” “正常的,不清醒问题才大。”江禹在于术吻了一下。 “在师父家,你注意点啊。”于术哼哼道。 江禹看到于术脖子上新冒出来的细汗,那另外一条干净的毛巾给擦掉,双眸满含温柔:“师父家也是我家,我从小在这长大。” “咦,臭小子这语气我差点认错人了,还以为是谁家小孩跑我这来了。” 房门没关,子胤刚好过来看看于术状况,才走到门口就听到江禹那温柔到让他认错人的语气。 “果然啊,徒弟大了不中用,留不住啊。” 子胤就是嘴上要占点便宜,但行为诚实,进门先摸了摸江禹额头,看他有没有被传染。 “你出去看看吃点东西,我在这儿看着。”子胤拍拍江禹后背,故意贱兮兮地做出一副训狗的表情。 “哦。”江禹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子胤看江禹没关门,还不忘带上一句:“把门关上!” 于术被师徒俩的相处方式逗笑了,但嗓子太哑,笑起来像鸭子嘎嘎嘎叫,他自己听了都绷不住。 子胤跟着笑,给他擦了擦细汗。 “那臭小子走了,我跟你说说他小时候的糗事!”子胤两眼放光。 第101章 山神(三) 那是二十年前的小寒。 “呜哇~呜哇~” 三更半夜附近传来一阵阵孩童的啼哭声。 子胤被吵醒了烦躁得很,出去一看,依稀月光下,薄薄的毛绒毯子裹着个不到一周岁的小娃娃。 这小孩被遗弃在雪地里,命数将近,他为山神也不能插手,他无奈又怜悯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哪对父母这么狠心。”子胤心痛,但也只能转头,他要是干预了这个小孩的因果,小孩未来会遇到更多麻烦。 子胤原以为这小孩挺不过一个晚上,可他生命力极其顽强,在冰天雪地里躺了一夜,还有哭的能耐。 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就一破小孩,我就不信我还护不住了。” 之所以子胤一看到就心疼得不行,那是因为他曾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已经不清楚,那是多少年前了,人们大多穿着灰色或者褐色之类的深色棉麻质衣服,上装为修身短衣,下裳是方便活动的袴。 那时候子胤已经有些年岁了,但遇上变故被上一任山神捡了回来养着。 “小狐狸以后跟好我。”陆景抱起子胤塞进衣服里去,暖笑得很温柔。 那个笑容,子胤记了好久好久,久到时至今日依然在脑海里无比清晰,仿佛倒影在水里的月亮只要伸手就能捞起来。 陆景从一开始就把子胤当人看,所以给他起名字的时候特地认真想了几天:“就叫你子胤好了。” 胤寓意多福多贵,有缘相遇,陆景自然希望被遗弃的小狐狸日后美美满满。 小狐狸嘤嘤啼叫了几声。 “不对,你这个符画错了,要有个小弯钩。”陆景揉了揉子胤毛茸茸的头发,笑着指导。 夏天懒得动,冬天怕冷要往他怀里钻的小狐狸,长大了能化形了,成了个活泼话多的小家伙。 子胤的一身本事有些是自己天生就会的,有些是陆景教的。陆景总是不紧不慢,细心入微地教子胤。 “明明是你教我的时候没画小弯钩!”子胤嘴硬道。 陆景看穿了他的心思,但自己捡回来的小狐狸嘛,不得自己耐心点惯着。 他笑了笑,声音平和有力又十分温柔:“那我再画一遍,你可要看仔细点哈。” 不过子胤学得不够精巧,化形不够熟练,还拖着尾巴。 “真漂亮” 文明进步,人们渐渐开始不再依赖神明保佑丰收,四季平安。 少了信仰和香火,山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或是游魂野鬼露头为非作歹,或是山野精怪行凶作乱。 山的灵气逐渐稀疏,陆景为了填补那一份空缺,他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我睡一觉你别乱跑,等我醒了,再带你去山下的人间玩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过去了不知多少日落星沉,子胤都没等来陆景睁眼,他心里清楚,陆景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 “切,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也能下去看。我早就不是需要你踹在怀里的小狐狸了。” “山下的人间去多了也没多好,来来去去都是那点东西,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哈哈哈,现在都不用下山了,好多人上山,就为了看我们家门口的水池子一眼,真搞不懂。” “你的山神庙太久被拆了,新建了一座,不过雕像比你以前的丑多了。” “我跟你说,我捡到一个小娃娃,他在雪地里冻了一晚上居然没断气!” 子胤每次进山神庙,都会变成小狐狸的姿态。他记不清对着山神庙的雕像说了多少句话,他没见到过陆景,但仍能感觉到陆景从没离开过。 只要仍有信徒或追随者,山神就不会彻底死去。 子胤既是陆景最虔诚的信徒,也是唯一的最后追随者。 他学着陆景的样子做一个山神,护佑山林,保护生灵,但他始终不是陆景,做不到陆景那样温润万物。 “我模仿你去做你曾经坚持的事,却发现我始终只是你的信徒。”子胤看着山神雕像黯然神伤,他多想陆景还在,那样他就不用当山神,他还是能在陆景怀里钻来钻去撒娇的小狐狸。 子胤学着陆景教导他那样教导江禹,给江禹取名字也是跟陆景学的。 因为他是天狐,生来便有穿透迷雾窥见一丝天机的神通,于是起了“江禹”这个名字,给他带来些许庇佑。 不过子胤学不来陆景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柔和包容。 “臭小子,今天不给我把小法术练会,你就给我去把师爷的庙子打扫干净。” 子胤要被江禹气死,很聪明的一小孩,但就是收不住心,老想爬树掏鸟蛋,挖洞逮兔子,下天池玩水。 山里的生灵基本都遭过着小魔王的毒手,要不是看在子胤的面子上,江禹早就遇到报复了。 “我被虫子蜇了,起了个包,好痒。”江禹小腿一伸,脚腕鼓起的红色包有成年人拇指那么大。 子胤拽着江禹的小腿,拿指甲在上面掐了一个米字纹:“行了,疼起来就不痒了。” 江禹扯着嗓子喊道:“哪有你这样的师父!” “我数三声,还不去练,我就给你挂树上嚎个够。” 江禹开始怀疑师父是不是讨厌他不待见他,是从他睡了很长的一觉开始。他从自己被生父生母遗弃到前几天在天池玩水都蒙了一遍。 江禹终于醒来,师父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他,只会嘱咐他每天要完成的事,要学多少东西,并且每隔一天就让他去打扫师爷的山神庙。 那段见不着面的日子,让思想不成熟的江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讨厌我干吗还留着我!?” 子胤都被问懵了:“你发烧了啊?神志不清说什么胡话。” “你不就是怨我不听话,老是跑出去玩吗,你就是不喜欢我才不见我。”江禹踹了一脚门,那股牛劲儿大得墙壁都微微发抖。 第150章 “我不舒服疗养身体,你发什么颠。” 子胤开了门,脸颊没了以往的白里透红,唇色发白,非常憔悴。 江禹也懵了,他印象中的师父光彩照人,好看得不得了,可这会儿的师父,就像重病弥留之人。 “你,师父,你怎么样了?”江禹慌了。 子胤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呃,我吃错东西了。你赶紧去学去练,等我调理好身体了,要好好检查你学得怎么样。要是没让我满意你就给我到院子罚站。” 自那之后,江禹乖了不少。 捡到江禹的第十个小寒,雪比往些年要大很多,白茫茫的山路像盖了一床白被子,积雪压弯了树的枝杈和腰肢,唯有远处的延绵山脉白中点缀了几缕墨绿。 江禹逮着一条小白蛇往屋里跑:“师父,它是不是快死了。” 子胤看了眼冷得快断气的小白蛇,拿了毛毯子给它裹了起来:“你去生个暖炉。” 往年冬天,子胤怕江禹被子不够暖又怕他踢被子,所以会让他到自己房里睡,用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给小徒弟保暖。 但今年子胤没这样做,而是整了好几个暖炉。 江禹安慰自己,他十岁了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所以师父让他自己睡。 子胤端详了几秒,看出白蛇不是长白山的血脉,不过既然江禹遇上了救了它,那就是它的机缘,也是江禹的积下的福报。 “看什么看,一个破香炉有什么好看的。”子胤见江禹看着香炉发呆,弹了弹他脑门。 “为什么今年没有大尾巴了。”江禹借机直抒胸臆。 子胤愣了愣,完全没想过江禹惦记着自己的尾巴。不过稍微想想也不奇怪,以往那么多年冬天江禹都是跟自己睡的,今年突然变样,小孩子心里难免有落差跟疑惑。 “因为你不听话。你拿白泽角去刨地,还差点弄丢你师爷留给我的永生结。”子胤故作生气。 江禹不忿:“我都站了一天院子了,还打扫了山神庙,你怎么那么记仇。” “你臭小子还顶嘴!我没打你都算好了,那全是你师爷留给我的宝贝。”子胤掐着江禹的脸,使劲抓了两下,松开就留下了红彤彤的手印。 “对,我就是小气,你又不是第一天当我徒弟。”子胤一副“你师父我小气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子胤自己也没注意到,他似乎没长大,当山神好多年还成了师父,还是那么幼稚嘴硬。 但江禹突然就明悟了,是师爷陆景给子胤照顾得太好了,所以他才能那么多年都保持幼稚跟善良。 “为什么今年只有一条大尾巴。”江禹道。 子胤翻了个白眼:“要求真多,不乐意回自己房间睡去。” 那个冬天,江禹还是如愿以偿,听着师父的睡前故事,睡在了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下。 “江禹天赋好又聪明,除了些努力无法学会的之外,别人要花个二三十年学的东西,他八年就学完了,还很精通。” 子胤说起陆景,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睛是布满遗憾和悲伤的,但说道小时候的江禹眼神又是长辈的温柔。 “十六岁那年,我就让他入世,多接触接触人。”子胤温柔小心地给于术喂了杯温水。 于术心情复杂:“你还好吗?辛苦你了。” 子胤愣了下,慢慢琢磨那简单的两户话,心里惊起一阵阵绵密的波澜。 “我就说吧,那臭小子福气好。”子胤干笑了两声。 江禹不是睡了长觉,而是在天池玩水出意外了。 那个很长很长的梦,是人弥留之际的走马灯。天狐能洞悉天机,可以窥见天机自然也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所以子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江禹,不是不舒服,而是他断了自己的尾巴,给江禹救了起来。 于术不知道子胤为了救江禹断了多少条尾巴,但他看得出,子胤真的把江禹视为己出,全心全意地爱护关心着。 “江禹在中秋之后会不舒服,也不是因为学了你教的法术,是因为他死过一次,过了八月十五阴阳失衡,他就难受。”于术也跟着笑了起来。 子胤点点头:“中秋之后几天他都特别粘人,也不知道外面那几年,没认识你之前是怎么过的。”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表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立即改口:“那臭小子可是我花了心血养大的,出点什么事我不就亏了,你说是吧!” 暖光和于术温柔的笑容相互映衬:“师父说的对。”有些事看破不戳破,只要知道子胤心里是关心爱护江禹就行,有些人就是习惯弯弯绕绕。 “其实救我的那条白蛇,是报恩。”于术稍稍转动头,垂下眼皮。 “嗯,不然谁会乐意把逆鳞交给别人。” 子胤身后长出雪白的大尾巴,尾巴尖儿缀了一团墨黑色,柔软暖和的大尾巴跟床差不多长。 于术好奇地看着,子胤点点头:“没事,可以摸,那臭小子还拔过我尾巴毛当毛笔。” “不过我自己也拔过,怕那臭小子入世没厚衣服穿,给他做了几套厚衣服。” 于术想起三楼江禹专门存放珍贵物品的房间,里面就有几个箱子封存着尺寸小了些的厚衣服。 那时他以为是古董,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子胤给他做的衣服。 “好些了吗。”江禹敲了敲门,看到子胤的尾巴,他没忍住上手摸了下。 然后就被子胤的尾巴甩了一耳光:“让你摸了?” 江禹绕过子胤的尾巴,委屈巴巴地展示自己刚刚挨打的脸:“没说我坏话吧?” 子胤压根就没动力,看着动作快,其实就是绒毛一扫而过。但于术还是很配合地抬手摸了摸。 “你有点自知之明,真要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子胤哼哼着翻了个白眼:“还有你,别给他惯坏了,男孩子家家天天那么娇气干什么!” 江禹当子胤没到,吻了下于术的手心。 于术赶紧收回手:“我还挺喜欢听你小时候的事。” 江禹立刻变脸:“师父,请您跟他慢慢说,说什么都行。” 子胤眯起眸子,勾起嘴角笑道:“那就不得不说,他十岁那年冬天特别冷,他在院子尿尿,刚撒出去就结冰了,他哭着喊我。” 第102章 山神(四) 于术休养了三天好多了。 其实喝完药第二天就退了烧,肢体肌肉也不胀痛能正常活动,但子胤跟江禹一个比一个紧张,都没让他下地。 “陪我出去走走。”子胤站在院子往里看了眼。 江禹当于术柔弱不能自理,早上喝个粥都要吹到温度适宜再喂,生怕稍微热乎点给人烫疼了。 他一听师父让于术出去就不乐意了:“还没吃完。” 子胤哼哼着剜了江禹一眼:“我是眼瞎看不到呢?我又没说现在,你着什么急。” 江禹像个挨骂的小孩,委屈的小眼神飘到于术脸上。 于术摸了摸江禹头发,跟子胤道:“好,请稍等一会儿。” 子胤点点头,往院子外面走去。 等到子胤走远了,于术才道:“你别那样跟你师父说话。” 第151章 “他那个人,从小到大都这样,就是嘴巴比较毒,我也跟他说着玩儿,习惯了。”江禹抽了张纸巾,擦去于术嘴角的渍。 于术愣了下,他一直以为江禹什么都不知道才总是跟子胤斗嘴,原来他知道子胤嘴硬心软。 “我俩习惯了,改不过来。”江禹凝望院子的拱门,语调柔缓了些。 “不过今天就别问我师父我小时候的事了吧,你想知道等晚上在被窝里我再慢慢跟你说。” 于术戳了戳江禹的酒窝:“算盘珠子都掉我脸上了。” “今天怎么不上当了,前两次问你你都答应。” “事不过三,我才不会在同一个坑摔三次。”前两次江禹说晚上亲自跟他说,都是骗人的,硬哄他睡觉。 江禹比看起来小心眼,怕子胤多说两句破坏自己在于术面前的形象,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于术才觉得真实。 二十岁的年纪,不仅在乎自己的形象,还很在意喜欢的人怎么看自己。于术二十岁时也有过有好感的人,尽管没说出口,他就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在意有好感的女孩怎么看他。如果江禹连这点紧张都没有,那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了一个虚假的二十岁。 于术手指放在江禹下巴,都小狗玩儿似的指尖轻轻敲打按摩,笑道:“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 江禹明亮的眸子汩汩涌出欣喜。 房子藏在树林里,走出院子是挂满积雪的树林,蹿过的小动物惊落些许积雪,弯弯绕绕往外走出一段距离再往回看,房子凭空消失了,面前是阳光下闪着细碎光芒的天池。 风景好到挑不出毛病,只是太冷了。 于术一时没适应,打了个喷嚏。 子胤的大尾巴缓缓伸来,裹住于术。 “被人看到不好。”于术怕有游客看到拍下来,到时候子胤就要成“通缉犯”了。 子胤一脸无所谓:“一般来说看不到。” 陆景刚捡到他时,他已经是六尾。陆景怕上山的人看到六尾狐,给抓回去炼丹做药引,就给整座山都施了法。只有他想让人看见,那些人才能看见他。 前任山神已然离去,却仍留下护身符,给他最后的信徒,唯一的追随者。 “哦哦,那就好。”于术松了口气。 猛烈的冷风吹得积雪摇摇晃晃,但没有半点扑到于术脸上,子胤的大尾巴挡在前面,柔软的绒滑过鼻尖,软和又有股淡淡的中草药清香。 上次子胤只现出来一条尾巴,这下看清了六条尾巴,三个伤口。 于术心口咚地往下落。 子胤注意到于术的视线,云淡风轻地开口,随意的腔调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其实你也知道,刚出生的小孩子光靠一张毯子,基本不可能在在野外熬过雪夜。” 于术之前就对这个说法持疑,要是在平坦的地方还能说得过去,没有山间野兽也没有呼啸的凛冽风雪。 “他确实熬过来了,但也活不了多久。”子胤眼神温柔,宛如冰雪消融重新流淌的清澈河水,“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大胆勇敢一点不顾忌命数这些东西,就好了。” 所以,子胤断了一尾,给江禹保了下来。 因为受天狐断尾恩,喝过天狐血,江禹成了各种东西虎视眈眈的香饽饽。子胤这才逼着江禹学法术,锻炼身体。 这么多年以来,子胤总是自责最初没有伸出援手,才会让江禹失去了本该正常的普通生活,以至于江禹小时候再调皮再惹事,顶多只是说几句,罚站,让他打扫陆景的山神庙,没有真正打过。 另外两条尾巴,就是江禹天池溺亡。救同一个人,断尾就不是一条那么简单了,第二次两条,第三次就四条。 “我说这么多不是跟你卖惨,就是平时没什么人能说,憋久了没忍住。”铺垫了半天,子胤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江禹那臭小子,小时候调皮,现在又摆着冷脸没表情,其实人还不错,他年纪小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多点包容他,实在不行领着他回来找我,我给你教训他一顿。” 子胤随意用白绸缎扎起来的高马尾随风摆动,像流动的墨。 “我也不是说替臭小子说好话,就是现在不如以前了,你们走在一起更困难更容易遇到问题,困难和问题能磨砺人,但更消耗耐心和感情,有时候冲动,就会做出不合适的决定。” 子胤回头,鼻尖跟脸颊冻得微微发红,眼睫毛上还染了几点雪白。他笑了笑,呵出一阵白雾,给那张魅惑人心的脸添了摄魂夺魄的朦胧美。 “嗯嗯,好,谢谢师父跟我说这些。”于术心头漫起一股悠然的伤感:“我没见过师爷,但要是师爷知道,肯定会很心疼你吧。” 谁说不是呢,曾经捧在怀里护着的小狐狸,学着他的模样做山神,当家长。陆景决定得突然,都没给子胤适应和准备的时间。 在某种角度,于术也有几分像陆景的温柔。子胤捏捏鼻子,擤去堵在鼻头的酸涩。他就没看错,江禹能遇上于术这样温柔细心会疼人的,上辈子积福了。 “来,拿着。” 子胤拿出来一块捂得暖乎乎的玉质长命锁,系到于术手腕。 “我看着那臭小子长大,清楚那个犟种的性格。他认定了的东西不会变,把你带回来,就是打自心里认真的。”子胤退后了小半步,看于术戴着还挺好不错,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我也算是他半个爹,按照习俗应该要给你送点东西。以后那臭小子就交给你管了,我也终于不用受气了。”陆景走了,从小养大的徒弟也有了归宿,孤独感瞬间涌上心头。 子胤语气慵懒轻松说笑,但眼里却闪过一丝落寞。 于术一脸认真直白道:“其实我也有想过要不要改口喊你爸爸。” 子胤刚才还有些伤感,看到于术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忍住“噗”的笑了起来:“还是别了,这种事情还是留给你们两个之间必要的时候再说吧。” “我跟他喊什么爸爸,顶多就是叔叔。”于术不明所以。 子胤挑眉,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在这坐会儿,我还不想回去看到那个臭小子。” “嗯嗯。” 长白山灵气馥郁,来了好几天,于术还没好好感受过,眼下没话题,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有山神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吸入身体的空气是冷的,但感受到的灵气温和又有包容力,仿佛被太阳晒得松软暖和的棉花团围住。 但这温暖跟子胤身上感受到的不一样,如泉水般温润有岁月沉淀,而子胤的更加犀利一些。 于术呼了口气,白雾徐徐散开:“师爷一直没离开过。” 听到陆景有关的话,子胤还是控制不住尾巴甩了两下。 他离开了,有没离开。这座山到处都是他的痕迹,但我怎么都找不到他。子胤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还是没说出口。 “起风了。”江禹拿着厚衣服追了过来,披到子胤跟于术身上。 子胤立刻收起多余的尾巴,生怕江禹看到那三条断尾的伤口。 子胤皱眉打量了江禹好几秒:“臭小子转性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做这种事。” 第152章 江禹直接怼了回去:“那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脑子不好使,这种天气在外面吹风。” 于术拉江禹一块坐下,在江禹冻得发红的指节上蜻蜓点水吻了下。 子胤尾巴一甩,在江禹脑门抽了一下,又是虚张声势的一下。 “你赶紧滚吧,看到你就烦。待了好几天了,我看腻了,你带着你媳妇给我滚吧!” 子胤总口是心非,前几天刚见面还说那么久都不回来看他,现在又赶人走。其实他舍不得江禹,但徒弟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也应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而不是为了他留在这座山。 徒弟跟徒媳妇留得越久,他就越舍不得,越害怕他们走的时候,又剩下他一个人,守着这座山。 江禹笑嘻嘻道:“腿在我身上我不走你能那我怎么办,我这回偏要在这里住个两三个月。你赶我走,我就跟山里的都说一遍,子胤赶我走。” “我这里隔音不好,你小子给我注意点,敢吵到我,我就给你丢雪地里冻着。”子胤哼道,转头跟于术说话立刻变脸,温柔道:“你这些衣服花里胡哨的不暖,既然要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得穿厚点才行,我给你做几身衣服。” 于术怔了下,心里盘算着拒绝的言语。他虽喜欢子胤尾巴那柔软蓬松的毛发,但不忍心子胤拔自己的尾巴毛给他做衣服。 “我没份?”江禹问得理所当然。 子胤幽怨地翻了个白眼:“没有,你娶媳妇我还不得给你做一床被子,所以你没有,抗议无效一边待着去。” 第103章 山神(五) 子胤没有开玩笑,真给于术整了三套厚衣服,还整了一床红被子跟一双红枕头。 想都不用想,子胤尾巴肯定全都秃噜了。 江禹还要明智故贱:“师父,我想要一支新毛笔画符。” “够了吗?”子胤揪着江禹头发,看着劲儿大但就只薅下来几根头发丝儿。 “疼疼疼!”于术没进来之前江禹满脸无所谓,于术一进来立刻挂起五官皱起来的吃痛表情。 子胤一眼识破他的小计谋,嫌弃得很,转身要走。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臭小子这么会演戏呢,但凡他打小能装装样子,他也不至于老维持凶巴巴的样子。 于术没看到刚才的画面,以为江禹不舒服,紧张道:“磕到了?头疼?” 江禹往于术手心拱了拱。 从窗户洒进来的阳光飘满了暖融融的细尘,子胤站在里面,白皙勾人的脸庞镀了一层柔光,眨眼抬眸间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干净澄澈。 他看江禹跟于术腻歪,不禁有些羡慕,也为他们感情这么好感到开心,一个明摆着演戏使坏一个单纯的看不出来。 但他还是要破坏江禹的满足:“他装的。” 于术愣了下,尴尬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就想看看他等下要说什么。” 子胤闭上眼睛,脑子全是骂人的冲动,合着他成了这两个逼人play的一环。 “懒得管你们。还有两个星期就到初六了,你俩准备一下。”子胤说完头都不回就走了,完全不想多待。 于术掀开被子,下面还盖着一身喜服。 两套红喜服尺寸有些许差异,肩稍宽一点的那套,绣了金银相间的祥云和龙的暗纹,另一套用同样的针法绣了凤。 红盖头正着看就是普通的红布,一拿起来,瞬间出现龙纹,稍稍晃动,龙纹又隐匿不见,换成凤纹。 喜服也是一样,龙纹的拿起来就变成了凤纹,随着晃动龙和凤相互变幻。 子胤不仅手艺好,用了汴绣和苏绣来绣暗纹,还十分细心。严格意义上来说,凤凰其实是两只鸟,凤为雄,凰为雌。他特地绣的交错龙凤暗纹。 “为什么会有个红盖头……?” “因为他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吧。”江禹拿起衣服放到于术身上比划:“老婆真好看。” 于术别过头:“一边儿去。衣服收起来,别搞皱了。” “师父都把衣服给我俩了,他心里有数。” 江禹把于术压到床上,双唇在耳边和颈窝流连,落下一串串勾人的请问。 回来见子胤的半个月里,他们都没做过,江禹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又刚开荤没多久,显然已经憋得不耐烦了。 江禹的手肆意游走,在于术上身到处点火。 “隔音不好,万一被听到,多尴尬。”于术推了推江禹,小声道。 “我轻一点。”江禹哑声道。 这不是轻不轻一点的问题,是那种尺寸,没适应就是很疼,真疼起来谁还能压得住声音不喊出来。 “不行。”于术态度坚决。 江禹拱了拱腰示威,咬咬于术耳垂,用气音低声呢喃:“我们小声点。” 江禹壮实的大腿岔开,把于术双腿拖到自己腿上让他不能乱动,一手抓住于术双手禁锢在头顶,另一只手从肚脐眼慢慢往上游走。 他们的呼吸慢慢失去规律。 “小声点也不行。”于术还是害怕。 江禹换了攻势,不再哑声引诱,无缝切换到委屈的小奶狗,请求道:“真的不行吗?不行的话就算了,我自己去卫生间解决一下。” 他们都见过家长了,还要江禹自己去卫生间解决,不太想样。 虽然于术还是很怕被听到,但更过不去心里那关,他要是真让江禹去卫生间,就有点用过爽完了不认人了。 于术吃不得这一套,江禹诱惑他,他还能劝自己不能因为美色上当,一旦江禹求他,他心立刻就软了。 他退了一步:“我用手帮你。” 江禹眼里闪烁的光亮熄灭,垂头丧气道:“算了,今天你也累了,我出去吹吹风就好了。你在屋里歇会儿,别着凉了。” 江禹咽了口津液,喉结上下滚动,眼里的期待和热情已经慢慢降温,冷却成凝固的冰面,封冻着失望自我消化。 于术拉住江禹的手:“用嘴。” “我不想你勉强自己。”江禹回头,眼底的冰川融化了些许。 “话多。”于术把江禹按到床上。 而他蹲下身子抬眸看了眼耳垂微微发红的江禹。 小山包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还淌着阵阵温暖的气息。 “别吸那么狠……” 江禹呼吸紊乱,眯起眸子垂下眼皮。 “不喜欢?”于术停下,抹了把从嘴角淌出的口水。 “不想那么快。” 江禹捧着于术的脸,亲了一口。 “你不嫌脏啊。”于术“嘶”了声。 江禹歇够了,又把于术的头按了回去:“你不也没嫌。” 只见于术卖力地摆动脖子,双腮因为发力而微微凹陷,但凹面的中间又有弧状的凸起。 于术脸上挂了一层细汗眼神迷离,目光上移刚好撞上,江禹那张脸染上了可爱的红色。 他嗓子眼有点酸涩,唾液变得黏着,但江禹满足的表情让他感到值得。 一阵抖动,清甜的果冻温暖了于术喉咙。在子胤这住,他们的饮食健康得很,水果蔬菜多,少吃肉就没了那股腥味。 不用干活,醒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日子过得特别快,眨眼就到了初六。 第153章 于术还在睡呢,江禹就爬起来给他换衣服了。 “我自己换。”于术拍开江禹趁机揩油从腰往下游弋的手。 江禹耸耸肩:“那你换快点。” 院子里很热闹,都是些平常见不到的东西。 白蛇盘在金丝楠木柱子上,数不清的海东青和雪鸮扑腾翅膀掉落了几根点缀了墨色的雪白羽毛,它们整整齐齐落院子的围墙上,歪头往里看。 狍子伏着紫貂,脚边跟了雪兔和猞猁,它们规规矩矩从大门口进来。梅花鹿紧随其后,有些头上顶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绿叶和鲜花,有些嘴里叼了类似灵芝人参的东西。 最后面进来的是狐族,雪狐和赤狐分成两排。 不亏是长白山,都是些牢底坐穿兽。 每个族群都派出几个代表进屋。 于术盖着红盖头看不见,不过听到了很多动物欣喜的叫声。 “我牵着你,慢慢走。”江禹小声道。 又是一阵催促的欢快动物叫声,就像气氛组,让他们快点下一步。 江禹扶着于术走到子胤面前,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喜庆日子,子胤收起了平时锐利的说话语气,温柔了许多。 江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也听到了于术狂跳加速的心跳。 他掀起红盖头,于术目光熠熠地看着他。 “礼成!”子胤向上抹了把眼角,笑道:“好了,你们长大了,要好好过生活。” 院子外的动物似乎就等子胤这句话,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撒欢,不怕事的还跑进屋里。 一只翅膀羽毛尖尖带点殷红的海东青,飞到子胤肩头,张开翅膀轻轻碰了碰他后脑勺。 江禹想驱赶走那只海东青,却被子胤眼神制止了。 海东青属猛禽,抓兔子,也会猎狐狸,所以哪怕子胤当了不知道多久山神,依旧天生使然害怕海东青。 江禹特别记得小时候抓了一只海东青回家,被子胤罚在院子站了一小时。 只有子胤知道,他不怕海东青,只是不想睹物思人。 陆景还在的时候,怕海东青吓到他,会让整座山和附近的海东青都让着点他。他是六尾狐,海东青怎么可能欺负他,但每每有海东青飞过,陆景都会将他抱进怀里,温柔地笑着说:“不怕不怕,我在,它们不抓你。” 因此,他每次看到海东青,都会想起曾经的山神,把他当成宝贝哄着,那些远去已经不可触碰的美好回忆,再次浮上心头,一次又一次提醒他,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怎么能不难过。 “如果有一天你很开心,海东青会落在你肩膀。你别怕,我就是让它替我看看你。” 陆景做出决定要为了这座山永眠时,是这样跟子胤说的,说的时候还怕他有脾气,满脸亏欠地摸他头。 “神明不需要信徒,是信徒需要神明。” 这是陆景经常说的话,那么久以来,他一直认为是这座山的人、动物,需要陆景庇佑,直到看见因兑现承诺而出现的海东青,他才真正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一直白自己当成陆景的追随者和信徒,但陆景却不曾说过想当他的神明,需要他这个信徒。 他们不应该是神明和信徒的关系。 子胤喃喃道:“等你等了好多年,我也没遗憾了。” 海东青显然愣了一下,眨了下眼睛,就连连摇晃脑袋。 狐族也感觉到了子胤的情绪,一大群涌到他脚边,委屈难过的眸子染上了一阵淡淡的水光。 子胤挨个摸了摸小狐狸们:“总有那么一天的,为了你们,也为了这座山。” 第104章 山神(六) “日上三竿了,终于醒了啊。”子胤变了,说话语气柔和了许多。 以前他哪会说这种话,“哟,臭小子长大了,饿了知道起来自己找东西吃”“看来没睡傻,还知道起床”这种风格才是他的风格。 子胤对于术倒没什么变化,和和气气很温柔。 但是于术感觉到了细微的异样。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子胤对他态度好,师父宠徒媳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不太熟”。 这种不太熟让子胤有所收敛,不敢完全展露内心,说话下意识注意了分寸。 不过也正常,毕竟他是突然出现的,不像江禹陪在子胤身边十几年。 “早餐温着,你们自己吃,我要出去会儿。” 子胤平时穿浅色的衣服居多,今天倒是穿了一身晃眼的正红配黑色,气色很好,心情也不错。 “哦,师父慢走。” “好的。外面风大,师父多穿件厚衣服吧。”于术道。 “我身体好得很。”子胤脚步顿了下。 子胤走到门口特地回头看了眼他们俩,藏于双眸的隐忍不舍暗暗涌出,仿佛在告别。 “你有没有觉得师父有点奇怪。尤其我们拜过堂之后,像换了个人,都没怎么听他训你。”于术认真分析,抬眼看见江禹嘴角沾了点包子碎,伸手给他擦掉。 “看出来了。今天黄历宜出行,师父出门给自己挑地方。”江禹十分冷静。 于术眉头皱成一团:“穿那么好看出门,挑什么地方?” “挑永眠的地方。”江禹用平淡的口吻,诉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于术听完心里咯噔一下,特别不是滋味。子胤这是要学陆景一样,为了庇佑这座山这方天地,永远睡过去。 是的,去年暑假回来,就发现子胤有这个意愿倾向了。所以,就算从西藏回来于术没被脏东西缠上,他也会带于术回来见见子胤。 而子胤,那么爱惜自己尾巴毛的一只大狐狸,竟然心甘情愿拔那么多毛,又是做厚衣服又是做喜被喜枕喜服,这更加证实了江禹的想法。 其实子胤不舍得自己的尾巴变光秃秃,但他想留下些东西给他们,想着以后自己不在了,也能留个念想。 “你真就忍心让你师父像师爷一样?”于术吃不下饭了,瞪大眼睛看着江禹。 他就不信江禹真舍得,眼睁睁看着养大自己的师父走师爷的老路了。 江禹说得这么淡定轻松肯定有办法。 江禹不紧不慢又吞了口热粥。 “所以我才要带你回来啊。” “啊?”于术一脸懵。 “不着急,我们之所以要住那么久,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知道师父有那个想法,需要你帮忙。” 江禹看于术不吃了,掰开包子,把肉馅最多的那部分塞到于术嘴里,自己把白花花没什么味道的包子皮解决。 江禹抛弃以往冷着脸没表情的习惯,一边说话一边嚼,腮帮子一鼓一鼓还怪可爱的,于术没忍住伸手掐了下。 “你说,我们俩的仪式,会不会是师父趁他还在就提前办了。”于术把心放回肚子里,既然江禹说了有办法,那就基本不会出问题,心思就飘了回去半个月前的婚礼。 江禹学于术,掐了回去。 “那倒不是。师父让我俩走结婚仪式,他的八卦好奇占一部分,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给这座山这片土地冲喜。不然那天就不会来那么多动物了,又是海东青雪鸮又是赤狐紫貂梅花鹿,那些动物我小时候都没见过几次。” 第154章 江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段话。 “冲喜?”于术抓住关键词:“但那是给生病的活人冲的嘛,你说的是地,你确定没错是冲喜?” “他一点事都没有,断了三条尾巴,还有六条呢,活蹦乱跳的,还能中气十足地追着我骂。他就是给这座山冲喜,多做一手准备。” 原来江禹什么都知道,知道子胤断了三条尾巴,那么看来他也知道自己什么情况。 “虽然我不知道他怎么短的三条尾巴,但应该只有这座他守了不知道多少的年山,值得他那么做。” 江禹知道又不完全知道。 他不知道,在子胤心里他跟这座山一样重要。 于术嘴唇虚张,想了想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子胤深思熟虑过才挑他们给山冲喜。江禹和于术都是打破规则存在的人,一个死过两次,江禹的人生是死过才开始的;一个从死人肚子里出生,于术从死中诞生,死中蜕生。 而且两个这么特殊的个体,都恰好受过天狐血的滋养,自然而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子胤坐在天池边脑袋放空,头顶的云朵飘走了,阳光洒在冰面山,闪烁着刺眼的光斑,他手掌挡在眼前眯起眸子。 树林蹿出一只火红火红的狐狸,它如离弦的利箭,直直撞进子胤怀里。 子胤抱着赤狐站起身,沿着天池边散步。 “那么多年,这池子都没变过,还是那么漂亮,我再看几眼就心满意足了。”子胤摸了摸小狐狸的下巴。 “地方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啊,雪下一晚大雪,雪一埋还能给我盖床厚被子。”子胤指着天池对面地势比较低的林子,笑吟吟地说着。 他不能离屋子太近,万一以后江禹想带媳妇回来住几天,想到他是在家里睡过去的,觉得膈应不回来了那多不好。 又不能太远,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陆景那么厉害,万一太远了感觉不到江禹回家,就没法给他吹阵暖风欢迎了。 “等到我做了同样的决定,才有点明白,为什么陆景要到最后才跟我说。” 子胤回头看着那间房子,承载了他漫长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房子,一时间感慨万千,也终于懂得陆景当年做决定时,有多不舍多纠结多不安,以至于只敢在最后关头才说出来。 他选择了跟陆景一样的路,一样的做法。 他同样怕江禹接受不了。 江禹那臭小子虽然平时挺气人,但也就嘴上说说做个样子,其实一直都很聪明很懂事。 江禹难过挽留他的场面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就好了,他可一点儿都不想看到那臭小子难过。 海东青跟雪鸮落在不远处的树杈上,歪头看着子胤,还有几只紫貂从树木根部后方探出头来。 狍子就大胆多了,蹦跶蹦跶跑到子胤面前,膝盖一软就趴到他脚边,用下巴蹭着子胤的脚腕。 “就你们最不怕我。”子胤蹲下身子,摸摸狍子脑壳,笑得非常温柔。 海东青、雪鸮跟紫貂也跟着围到子胤身边 “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们要乖一点,他回家了,你们替我去看看。他小时候很调皮,不是掏你们的窝,就是拔你们的毛,但我教育过他了,而且他也长大成家了,不会捣蛋了。他回来了,你们一定要替我去看看他。” 子胤挨个摸了摸小动物们的小脑袋,像在做最后的告别。 子胤回屋,喊了好几声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都没看到他们的踪影。 他也习惯了,江禹这次回来待了挺久,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带于术满山跑,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就像以前一样到处玩,活脱脱的山溜子。 大概是带着城里的媳妇回家,觉得以前小时候玩过的地方再去一遍也很有意义。 子胤想着进去厨房把餐具洗了,碗碟整整齐齐放在沥水架上,洗碗台残留没完全搽干净的水渍。 客厅桌子上留了张纸条:“我跟于术下山转转,回来的时候给师父带点喜欢吃的。” “还算有点良心。”子胤笑了笑。 江禹有给子胤安排手机平板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但子胤过习惯了没有通讯工具的日子,一直堆在置物间没拿出来用过。 比起冷冰冰的电子屏幕,还是亲手写下的字迹更温暖。 子胤盯着字条出神,那工整又带点小俏皮的笔迹分解成数不清细线,在脑海里重新勾勒出,自己教江禹识字的日子。 那时候江禹才四岁,正是能跑能说就是坐不住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每次把他按在凳子上学写字,就咿呀鬼叫。 “这个纸不好写,我不要这个纸。”小江禹奶声奶气抗议,双手抓着毛笔乱甩,在子胤脸上来了一下。 “什么纸是好纸,小小年纪就挑三拣四。”江禹六岁之前,子胤都挺耐心,说话也直接,不会拐弯抹角。 小江禹抱住子胤的手臂,探出脑袋朝子胤空荡荡的身后看去:“师父像雪一样的大尾巴香香!” “你想得美,在我尾巴上写字。” 子胤嘴上不乐意,身体挺诚实,尾巴垫到桌子上。 尾巴嘛,平时也没人看得到,江禹想写就写,到时候洗一洗就干净了,小孩子开心重要。 以前陆景教他学字,他更过分,在陆景的白衣服上乱写乱画,还把陆景一件衣服用墨水全部染黑了,陆景穿上身掉色才知道怎么回事。陆景没说过他,甚至特地找来材料给那件衣服固色,穿的时候还夸一句:“子胤染得真好看!” “真的长大了。”子胤回神,看着纸条上的“给师父带点喜欢吃的”久久难以缓过来,喃喃道。 以前江禹也会给他买很多东西,但江禹入世那么多年,他第一次切实体会到孩子出去历练完回家的踏实。 那只羽毛尖儿有红色点缀的海东青又飞了进来,落在桌子上。 它歪着脑袋跟子胤对视。 江禹带于术打到北坡山脚下。 于术看江禹从水里捻起一道柔和的雪白光团。他凑近上前仔细看看,那光团就被他吸引了,绕在他身边晃晃悠悠转圈圈。 “你在哪儿找到的这么神奇的东西。”于术学江禹的手势,轻轻一捻,小光团就随他的手而改变了运动方向。 “上次回来找到的,我给他藏这里了而已。”江禹拿出一个特制的天青色瓷瓶,将小光团收入其中。 “受龙脉影响过,我再回来长白山,发现自己能跟这片土地产生一些很微弱关联,循着那股感觉,我就找到了这些东西。”江禹简略地讲了下前因。 于术很快反应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这就是能帮到师父的东西吧?!” 江禹笑着点点头:“我老婆真聪明。” 第105章 山神(七) “你让我住这么久,就是想我能感应到小光团吧。”于术将最后一个小光团捻起来放到瓷瓶里面。 这一个月以来,他们天天往山里的不同地方跑,收集齐全了散落在各处的小光团。 于术住了一段时间,也能像江禹一样感知到小光团的具体位置。 而且随着接触小光团的次数多了,他感觉到陌生又熟悉。 第155章 江禹点头肯定:“倒出来看看。” 于术把收集到的小光团从瓷瓶里倒了出来。 出乎于术意料,数不清的小光团居然融合成了流体,像染上了幽幽月色的湖水,但更加柔和。 “居然还会合成一大团,然后怎么做。”于术眨眨眼。 江禹凑到于术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于术瞳孔收缩又扩张,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团毛茸茸的大光团。 山下和山上是两个季节,山脚已经春暖花开,天池附近依然覆盖着皑皑白雪,白雪反射了月光一片亮堂。 江禹跟于术踩着月色赶回家。 子胤换了身很隆重很喜庆的衣服,做了很大一桌子菜。 “去哪儿了,那么晚才回来。”子胤说了前半句意识到语气太温柔,赶紧调换风格:“赶紧进屋暖暖,感冒了我可不照顾你们。” “去找老虎看。”江禹张口就来。 子胤“嘶”了声,照着江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还看老虎?小时候用我教你的御兽符贴老虎身上,骑着老虎到处跑,害得那只老虎差点挨镇静剂。” “多少年的事了,师父你怎么什么都记得。”江禹意有所指。 子胤翻了个白眼:“狐狸的记忆力很好,你小时候那年那天,一共尿过几次床我都记得。” 江禹牵着于术笔直站到反坐旁边挨说:“这个就别说了吧,我都20了。” “20也是个小屁孩。”子胤大力哼气,转身扒拉开他俩牵着的手,把于术安排到椅子上坐着。 “师父,是我想看的,跟他没关系。”于术跟江禹打起配合。 子胤脸上闪过一丝怀疑,微微侧过头:“真的?” “嗯嗯。”于术猛点头。 “那多危险,你想看跟我说嘛,我让他到家里给你看,你还能骑在上面散散步。”子胤态度一下就变了。 “这不对吧,他想看你就让老虎来院子,我带他看就罚我不能上桌吃饭。”江禹杵着抗议。 子胤眼珠子一转:“我也没让你站着啊,自己坐下我还会踢走你椅子让你一屁股摔地上不成?” 江禹挨着于术坐,还给他看刚刚子胤用力扒拉留下的红印子。 于术小声笑话他,但满脑子都是回家之前江禹小声跟他说的:“今晚我们不能睡,师父挑了凌晨三点。” 子胤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吃完饭在院子散散步,然后在客厅看着烛火发呆。 夜深了,子胤见于术还从卧室出来,问道:“睡不着?” “江禹踢被子,我醒了看客厅还亮着就出来看看。师父呢,睡不着吗?”灯光笼罩下,于术来格外温柔,说话间微微扑腾的睫毛像蝴蝶振翅。 “我待会儿也睡了。”子胤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避过于术的视线,望向地毯,说话声音有点儿灵魂出窍:“江禹那臭小子是这样,总是踢被子。南方温暖些应该还好,这边比较冷,得麻烦你给他捂好被子了。” 怎么看子胤都不像等会要睡觉的架势,谁会大晚上穿着隆重坐在客厅发呆。 于术没说破,顺着子胤的话题往下走:“嗯嗯,那我先回去睡了。” 子胤含笑点头,目光很快恢复无神的状态,看着前方。 江禹坐在黑漆漆的房间,于术一开门就对上那双在黑暗中闪烁光亮的眸子。 于术手机调成静音,输入了一行字:“师父看来已经准备出门了。你确定他挑了对面地势比较低那块林子吗?” 他把手机递给江禹。 “那我们准备出发。” 于术点点头。 符纸贴到肩膀上,于术顿然有种飞起来的感觉,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正闭着眼睛呼吸平稳酣睡。 正常情况下,江禹用灵魂出窍符子胤立刻就能感觉到,他让于术住那么久又带着他到处跑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让于术的气息干扰子胤顺便设置好巫术的范围。 因为于术学会了禁止的巫术,除了能禁止范围内的法术让符咒失效,还能屏蔽感知。这些天他们到处跑,巫术结界早就笼罩了整个天池附近,不知情的话,子胤是不可能意识到自己中招了,也不会感知到他们俩灵魂出窍。 江禹已经飘出去了,于术紧随其后。 一到天池旁边,江禹跟于术心里同时生出一丝异样。 他们都感觉到了目光的注视,但不是源自子胤。 而且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接触到小光团时,那股涌入体内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心里怪慌张的。”于术道。 江禹眉头皱了下,他细细感知了一下,松了口气:“没事,不影响我们。” 林子格外幽静,劫掠而过的风让树杈发抖。 经历过白水镇树林那一遭,于术就对树林有些ptsd,总怕在别的地方冒出来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江禹往他身边靠了靠,想握住于术的手,但因为灵魂出窍无法触碰到对方。 两人就这样守株待兔,月色越来越皎洁,甚至亮得有些发冷,还好他们这状态感觉不到冷,不然没等到子胤出来,他们就冻没了。 过了许久,子胤终于出来了,他的尾巴不再光秃秃冒了些小茸毛,少了毛发的尾巴不再像往日那样神气,灰头丧气地垂在地上,拖出好几道痕迹。 可给于术心疼坏了,没有毛发保暖,尾巴冻得通红。 江禹更难受,尽管说话再带刺儿,那都是养大他,让他有今天的师父。 子胤蹲到江禹说的那个位置,手像狐狸爪子似的抛开积雪,手指节都冻红发发紫。 他边挖边自言自语:“应该多包几个饺子,这样后面几天他们还能吃。” 很快,子胤的手都冻出血了,殷红的热血一冒出来就冻结凝固,然后在摩擦中蹭落,又淌出新的血液再次冷却。 江禹都急得不淡定了,但还没到时间,不能出手。 子胤挖好了一个圆形的坑,蜷缩成一团,缓缓闭上眼睛。 “陆景,我来见你了。”他勾起嘴角,苦涩笑道。 一束月光,穿过层层积了雪的树枝,准确落在子胤身上,照亮了他结了霜颤抖的眼睫毛,发青的脸色,泛紫的嘴唇,还有那呼出的颤抖的白气。 “就是现在。”江禹急切道。 于术闻声,迅速跟上江禹的节奏,启动法阵。 藏在法阵之下的光团缓缓冒出,散开成无数微尘般的光点,汇聚到子胤身上。 温暖包裹住子胤,他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了。 “你教出来一个好徒弟。” 第四个人的声音如冰雪消融的第一股甘泉,温柔又有力。 是陆景! 子胤猛地坐起身,四处张望。 “陆景!你醒了?!你在哪了?” 子胤注意力全在陆景的声音上,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断掉的三条尾巴重新长了出来。 那些光团,是子胤途经年月沉淀下来的灵气,本该因为断尾而散落消失,但陆景从未真正离去。 陆景又怎么尝舍得自己呵护了那么多年的小狐狸,没了心爱的尾巴,于是让那些灵气归于土地。 “子胤~抬头。”海东青站在树枝上,温柔地看着子胤。 第156章 陆景从没跟子胤说过,他是海东青。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他还是一只开了灵智的海东青,力所能及帮人类一些小忙,给他们带去作物的种子,渐渐地有了信仰,成了一方山神。 “你现在才来看我!”子胤有些埋怨,眼白布满了血丝。 “对不起。但如果不是你的徒弟,我还没法这样跟你说上话。”雪白中带点天青色渐变的海东青落在子胤肩头。 那些光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陆景,熟悉是因为子胤。光团蕴含了陆景的意识,他们收集了所有光团,又经过于术体质的温润,陆景的意识才得以展示具象化。 江禹跟于术启动完法阵听到陆景声音,就回到了身体里,他们喘着大气从屋里跑出来。 “师父!”俩人喊着。 江禹跑太急,差点绊倒了,子胤也急了,想跑过去扶,还好于术扶住了他。 “你们……”子胤不知怎么开口,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涌,让他无法准确组织语言。 江禹跟于术一左一右扶起子胤,眼里的关切汹涌翻腾。 “你看,你的小徒弟,把你的尾巴找回来了。”陆景欣慰地笑道。 他继续说着:“我因信仰而生,信仰少了我才选择永眠来庇佑这片土地。我不想你走我的路,我只想你过得开心,如果可以你替我多去看看更多的风景,这里有我就够了。” 子胤张张嘴,依然没能说出话。 江禹抱着子胤往屋里赶。 于术给师爷陆景鞠了个躬。 陆景笑了笑,那只海东青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木讷了,没了那种拟人的神态。 但陆景渐远的声音仍传到了于术脑海:“你们替我照顾我子胤,他还小,没事多替我回来看看他。” 子胤睡了个好觉,从柔软的被褥醒来,就看到守在床边趴着睡着的徒弟跟徒媳妇,还看到了已经包扎好的手。 他伸出尾巴,热泪涌上眼眶,尾巴回来了,毛茸茸的。 子胤用尾巴轻轻裹住江禹跟于术,他从没想过能听到陆景的声音,没想到他们俩小家伙能把他断掉的尾巴找回来。 俩人睡得很沉,子胤悄悄把他们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等子胤走了,于术抬了抬眼皮,贴在江禹耳边,小声道:“师父真看不出来我们在装睡?” “看不出,他现在心里肯定全是师爷。”江禹在于术脸蛋亲了一口。 他们确实守了子胤一夜,只是注意到子胤眼皮动了,才趴在床边装睡。 倒不是想让子胤心里过意不去,而是醒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更奇怪。再者,子胤昨晚听了陆景的话,心情肯定很乱,需要时间自我消化,要是被他们看到了,嘴硬当做没事,心里却耿耿于怀,更加难翻篇。 子胤一脚踹开房门:“你俩在我面前玩聊斋,是不是忘了我是货真价实的千年狐狸?” 俩人愣住了,机械卡壳似的转头看向子胤。 “去去去!你们马上给我滚会自己房间,别在我床上卿卿我我!”子胤噙着眼泪笑骂道。 子胤有了新的念想,因为陆景不想他走一样的路,所以他要好好活着,好好生活。 不过子胤也算是因祸得福,手冻伤了,不方便活动,江禹跟于术一直细心照顾他。 要不是这事儿,他都不知道江禹还挺会照顾人。水吹温了送到嘴边,吃个橘子果脉薄膜都给撕掉。于术更不用说,脾气好性格好的徒媳妇手艺也好,换着花样做菜,两小年轻也不怕麻烦,他说一句想吃,下山要一个多小时车去买,他们都乐意。 “你们在我这儿也待挺久了,而且你们的事,你的家里人不担心?”子胤问于术。 于术给子胤泡了杯热茶,茶香四溢,拎开盖子便能看到舒展开的茶叶在水底打转。 “我跟他们打过招呼,在这边待一段时间。”于术道。 子胤大声喊江禹的名字,俩人都坐在身边了,一改往日傲娇嘴硬的说话腔调,语重心长道:“在这儿我给你办过仪式,是有私心,你的亲戚朋友也需要一个交代。” 说着,他转头看向江禹,把他们俩的手拉到一起,轻轻拍了几下:“你得负责,要给人家一个交代一个保障,我可不想听到哪天你后悔了,始乱终弃的事情传到我耳朵里。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就过去给你腿打断,领到于术面前给人家道歉赔不是。” “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江禹瞪大眼睛。 子胤理直气壮:“你都学会在背着我搞那么多事了,我可不敢下定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调皮捣蛋的小屁孩儿了,做事有点分寸。” 于术笑了笑,握紧了江禹的手,替他说好话:“我们认真的,不是随便玩玩。江禹在外边,做事利落干脆,还有有好些手下,很受尊敬,师父就放心吧。” 子胤垂下眼眸,再次抬起眸子时恰好一束暖光照了进来,映得子胤神圣又温柔。 他淡然一笑:“那就好。你们在这住得够久了,我不想继续收留两个成家的人白吃白住,赶紧走了,别打扰我清静。” 守了天池许多年都不曾离开过的子胤,送江禹于术下山。 一路上很多人盯着子胤看,看他古风韵味,看他眉宇间带点悲悯神圣和抬眸眨眼的摄魂夺魄。 上路前,子胤还不忘又叮嘱了江禹一次:“要给于术的亲戚朋友一个交代。” 回程的飞机上,于术靠在江禹肩头,回忆这三个多月以来的悠闲生活和神奇见闻,小声说感慨:“像做梦一样。”可不是嘛,从见鬼开始到学了符咒法术、又遇到女巫,还见了山神。 最重要的是山神居然祝福他们俩。 “等老公多带你回去看看,就不像做梦了。”江禹捏了下于术鼻尖,宠溺地笑着。 “去你的,要不要脸。”于术佯怒,带着笑意骂着。 “我就是你老公。”江禹醋溜溜地说:“先不说什么时候回去看师父,我们先来说说,怎么补办婚礼,你弟、李卿衍和赵静韵还不知道呢。” 于术捧着江禹双颊,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撩完就跑。 “你挑个日子呗。” -----正文完----- 第106章 番外 于术在江禹那边住了一段时间,但是不太习惯,又搬回了自己的平层。 “还是家里舒服啊。”于术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喃喃道。 帮忙搬运行李的于桓从卧室出来:“江……哥夫家又大装修又好,干嘛回这里住。” 他们从长白山回来,摆了席官宣,但于桓依然总是江禹前江禹后,喊得很随便,而于术又是个观念比较传统的人,认为他和江禹关系落实了,于桓作为弟弟该分清辈分,提过好几次让于桓喊江禹哥夫。 “再好那也不是生活的地方。”于术摊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满足道。 “都有阿姨搞卫生烧饭做菜,负一层到三楼设施齐全,还不是生活的地方啊?”于桓不太理解。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点儿刺眼了,于术又起身稍微拉了下客厅落地窗的窗帘,逆光勾勒出的手部肌肉微微起伏,那高大背影有几分惬意又有几分慵懒。 第157章 “可能因为你对学校的生活还挺满意。” 于桓没搬出去之前经常去汪智遥的大学宿舍,自然不觉得群居生活有什么问题。 但在于术看来,家是温馨的私人空间,而江禹偏偏给一二楼搞成了办公区,他一醒来下楼就看得到跟工作相关的事,就有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的疲惫 。 两三个月还能忍一忍,但超过了就会受不住。 于桓不解道:“这跟学校有什么关系。”这也不能怪于桓,从小活在被严格管控的家里,二十多岁了才正式离开那个地方,很多认知已经在潜意识形成了。 于术想了想:“因为我不想跟同事在一间屋子里,家庭的生活氛围被挤压得剩下很少。” “那你直接跟江,呃,哥夫说不就好了。”于桓理所当然道。 两个人在一起商量固然好,但于术开不了这个口。 感情不是全靠江禹一个人单方面付出的。 江禹首先是江禹,才是他老公。 因此,于术做不到,更开不了口。 “你会因为想一起毕业就让汪智遥申请休学一年然后延迟毕业?” “那肯定不会。”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我想要的需要他付出很大的代价,那不开口的好,顶多我勤快点把后备方案做好,让他满意又不抗拒。” 于桓点点头,没再说话。 于术邀请了赵静韵参加他跟江禹摆的席,但她没有出席,就是隔着屏幕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恭喜。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出问题了,没及时跟赵静韵说清楚,导致人家心里有疙瘩。 他微信上发消息道歉,赵静韵总是忽略或者随意调转话题,想当面道歉说清楚吧,他俩又总是对不上时间。 这次搬回来,于术直接去敲门了。 赵静韵透过猫眼看了看,直接开门了:“诶,你怎么搬回来了。” 她并没有网络上那么平淡疏远,跟之前没什么差别,笑着邀请于术进屋。 “回来住一段时间。那个,不好意思啊。”于术看了眼赵静韵,垂下眸子看着在杯底舒展开的茶叶。 赵静韵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于术什么意思。 看来于术误会她了,前段时间她是真的很忙,因为有她的朋友打算开一家专门做海外留学的培训机构,她又帮忙又跑关系,而且局里也特别多事,忙到记错了时间错过了于术邀请的宴席。 “你别想多,我近段时间一直很忙。”赵静韵将桌子上的文件拿过来给于术看:“真不是我不想去或者不想回消息,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厚厚一沓资料,于术看到那些字眼就觉得累人。 “还是要跟你说声不好意思的,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于术怀着歉意。 赵静韵摆摆手:“小事,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 命运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于术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不过你没生气就好,我一直怕我没跟你说清楚。”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赵静韵眉眼弯弯温和地笑着,眼下乌青的眼圈十分明显。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没说清楚让你误会。” “开个玩笑。不过……”赵静韵拖长声音,余光扫到忘记关的家门杵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于术完全没发现:“不过什么。” “不过嘛,你这种性格肯定要被江禹吃死的。”赵静韵眯起的眼缝透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意。 “怎么可能!?”于术瞪大眼睛反驳。 赵静韵低头看了眼手指甲,抬眸又瞥了眼门口站着的人,浅笑道:“真就回来住一段时间?” “自己家舒服。”于术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你们在一起了,江禹家也是你家啊。”赵静韵不依不饶逼着套于术的话。 “说是这样说,但就想回来住住。”于术并不想把真实原因告诉赵静韵。 赵静韵试探道:“既然都回来住了,我这边也忙得差不多,要不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之前我们可是约好了一起吃个饭的,都大半年过去了,这下总该有时间了吧?” 于术眉头微皱,犹豫了两秒:“我还是先问问江禹吧,他可爱吃醋了。” 赵静韵抿了口茶,挑眉一笑:“成夫管严了怕查岗啊?” “他年纪小嘛,我多照顾着点,万一因为这种小事闹别扭多没意思,能没口角还是没有的好。” 于术说着脑子边浮现江禹吃醋的样子,没什么表情的人脸颊挂上一抹淡淡慌张跟不满,说话语气都比平时多了不少欺负,想着想着,他的表情不禁温柔了许多。 “行吧,那你问问,说不定他很快就同意了。”赵静韵又用余光扫了眼门口的人,继续道:“我能问个八卦吗?” “你都这样说,那肯定可以问。” “你肯定不是简单的想回来住一段时间。你这不跟我说,不把我当朋友哈。” 赵静韵细长白皙的手指在大理石茶几上轻轻叩击,炯炯目光让于术不自觉想躲开。 于术仍不知道自己身后站了个人,以为赵静韵在看自己,便稍稍挪开了视线,看着窗台的绿植虚张了下嘴唇。 他犹豫要不要说,赵静韵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跟江禹的亲密关系属于隐私说给外人听不太合适。 可赵静韵又跟他老邻居了,只是之前工作的原因俩人平时交集不算特别多,但关系挺不错。 于术吸了口气,缓缓开口:“他家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家里的感觉。” “这话什么意思。”赵静韵只知道江禹住在颐德公馆的别墅区,但没去过不知道真实情况,听于术这话,她的八卦心可起来了。 而且当事人就在后面光明正大偷听。 “他家比较特别,我又是个比较守旧的人,总感觉家就是私人空间,不喜欢起来下楼就看到跟工作相关的一大堆东西。” “那你让他换了呗。”赵静韵跟于桓一样理所当然。 于术不紧不慢道:“这不是换不换的问题,而是习惯跟人的问题。他自小跟着师父长大,他师父家也是这样。是我需要一定的时间去适应。” “你们都在一起了,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一起解决的呢?” “想想就知道,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总是觉得应该把自己有的全部给人。别看江禹做事游刃有余,但要是我真跟他说了,十有八九他会为了迁就我,而做很多改变。” “我不是因为他乐意听话才喜欢他。而且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时间久了甚至会产生惯性,让我觉得他就应该那样做。” 赵静韵眼皮微微跳了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她也认识几个gay,对那个圈子有所耳闻,超过三个月就算金婚,以为于术跟江禹在一起就是图个新鲜感玩一玩,于是她先入为主觉得只要时间久了,江禹跟于术自然而然都会向现实的压力低头。 只是她没想到于术会想到那么深远。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吧?”赵静韵道:“与其说你再适应,不如说你在压抑。” 于术手指在光滑的大理石桌沿游走,半垂的眸子盛满了温柔,缓而有力的语句坚定无比:“也不是,我有在留意写字楼的信息,要有有合适的就租下来。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自私,这样先斩后奏。” 第158章 “你是真把他当成家人了。”赵静韵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们在以后都生活会不会压力太大,或者遇到各种眼光,但生活嘛,终究还是自己的,如果因为这么简单的问题就放手,那怎么算家人。” 于术歪头一笑,注满阳光的瞳孔闪烁着琥珀色的光彩,恰似躺在清澈水滴的宝石。 赵静韵提高了音量,朝门口喊道:“江禹,听见了吧,你好福气。” 于术微微一怔,回头看去,江禹就穿着一身夏装杵在门口看着他。 “这下变成先奏后斩了。”江禹从伸手环抱于术,下巴在肩膀摩挲。 “你什么时候来的。”于术轻轻推了下江禹的头。 赵静韵捂嘴笑了声,对上江禹的视线:“怎么说我也算帮了个忙,而先前于术可是跟我约好了吃个饭的,你刚刚也听到了于术怕你吃醋乱想,现在该给答复吧。” 于术脑子嗡地一声,江禹岂不是基本听全了。 江禹目光只是暂时分给赵静韵几秒,马上又落回于术身上,语气还是有点儿醋:“八点半之前回家。” 俩人腻歪着往外走,刚到门口江禹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回头笑道:“不好意思啊,你们在私房菜吃饭那次被我搅黄了。” 因为那次崴脚跟着凉,全是江禹自导自演的,就是为了于术看到他放心不下,不再回去找赵静韵。 第107章 番外2·除夕 “今年我俩过?”江禹从后面环住于术的腰,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轻轻摩挲。 于术视线从平板移开,往后牛头,捏起江禹下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口:“今年第一年,得回去看师父。” “我师父都习惯了,回不回去都一样。”江禹不以为意:“他还说眼不见为干净。” 于术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江禹脑子灵光,但从小接触活人的机会不多,情商有点不够用。就子胤那宝贝江禹的模样,嘴上说着别回来烦我这样的话,但内心其实盼着这个大徒弟过年过节回去看看。 也就江禹真相信子胤嘴上说的别回来碍眼。 而且今年是他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年,不回去看看长辈,真让他心里生出一种把人家亲孙儿似的徒弟拐跑了,留一个孤寡老人独守空房孤零零过节的愧疚感。 “不仅今年要回去,以后过年过节都得回去。” “行,老婆说什么是什么。” 江禹也不推脱了,反正于术不会害他,而且又不是分开见不着,他们两一起回去呢。 “什么时候回去?”江禹不安分的手钻入柔软的丝质睡衣下,在那光滑细腻的小腹上游移。 于术象征性拍了两下江禹的手,没拍掉也没继续组织,懒洋洋道:“别搞,昨晚你跟饿了好几年没吃过饭似的,整我整到四点多,我现在还困着呢。” 江禹收手了,但双唇碰上于术后颈,在微微凸起的节骨上落下用力的吻,留下一块浅红色的印子。 “那肯定是除夕当天回去。”于术任由江禹动作,他垂下眼眸继续刷屏看。 江禹凑过去,这才看到于术在查“第一次去对象家过年要注意什么”的帖子。 “你还看这个?”江禹抽走平板,修长的手指不断往下滑。 网友的评论千奇百怪,有说跟老丈人喝酒注意点别喝多的,有说要有点眼力见帮忙干活的,有说带的礼物要够接地气。 于术抢回平板,努努嘴:“你懂什么,做好一点留个好印象。” “我师父又不是没见过你,而且他不是瞎讲究的人。”江禹笑道。 于术要不是见过子胤真就信了,他们俩的红被子红喜服,细节那是满满的,不讲究的人怎么会费尽心思做好细节。 还有啊,上次去他们也不是现在的关系,哪能相提并论。 于术翻了个白眼:“上次跟现在能一样吗?上次我们还不是现在这种关系,总不能让师父觉得他的宝贝被一个不知礼数的人拐跑了。” 江禹眉毛一挑,明知故问:“上次什么关系,现在什么关系?” “老公老婆的关系。满意了?”于术看江禹那得意的模样,没好气的笑道:“别贫了,你去买点伴手礼,你看看给师父买点什么好。” “家里不是有吗?” 前几天于术买了一堆礼品盒,有补品有保健品,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的东西,以及一对跟那些礼品格格不入的土鸡。 当时他就问于术要在家里养鸡,于术睨了他一眼,说他不懂货,这是养在果园里的走地鸡,不吃饲料只吃虫子,在广东拿这种鸡煲汤炖汤,鲜美得很。 “那是给曾伯的,要不是你昨晚做太多了,我今天就送过去了。”于术躺在床上翻了一圈,举起平板挡住水晶点灯折射而倾泻下来的细闪。 江禹眨眨眼,还以为于术知道他师父子胤是只大狐狸,所以送一对肥美的土鸡给子胤补补呢。 “今天去送?那么早。还有六天才过年。” 睡衣太轻薄,这一翻身,便折起了一角,露出光滑的小腹,竖状的肚脐眼随呼吸轻轻鼓起又瘪了下去。 江禹掀起被子盖住那块容易着凉的皮肤,静静看着于术,等待他的回答。 于术道:“曾伯身居高位,过年肯定一堆人给他拜年,要是临近过年那几天去,要么目的性太强,要么留不下印象。提前去,给曾伯老人家留个印象,也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曾伯可没少帮我们,以后我们也还的依仗他帮忙收拾一些不好解释的手尾。” 江禹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他从没有想过这些方面的事情,只想着到时候走一趟,把该送的送了就好,而于术却把细节都把控好了。 最让他满意的是“以后我们”,这不就等于他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一起度过,他们会像其他夫妻一样相濡以沫,在岁月中互相依靠。 这简单的四个字让他心里暖暖的,也让他充满了干劲和希望。 他以俯卧撑的姿势撑在于术身上,四目相对,咫尺之间他能看清于术轻轻颤动的睫毛,看清那双如水塘般能倒影繁星的双眸,看清眼底自己的模样。 他低下头亲了一口:“我老婆真厉害。” “赶紧给东西准备好。” 曾志强对于术跟江禹的到访有点意外,他很满意于术这个后生,处理人际关系特别聪明,但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时候。 “今年我们计划回去去见一见江禹的师父,江禹提醒我曾伯对我们平日的照拂,所以抽了这个时间过来一趟拜个早年。”于术继续他那套客套恭敬但不过分谦卑的说辞。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术这态度那么谦和,来得再突然还带着好意。 “你们是真的有心了,我的那些下属啊都没你们这么上心。”曾志强笑呵呵道。 “江禹说跟您吃饭的时候注意到您比较喜欢吃土鸡,他就让我把两只土鸡放在清远的朋友的果园里,从小开始养,它俩光吃虫子跟水果,不吃饲料跟激素,过年拿来煲个汤做菜都特别好。” 江禹维持脸上礼貌从容的笑容,心里感动的不行,他没跟于术说过这些,他也完全没注意过曾伯喜欢吃什么口味如何,于术这是让他在长辈面前落个好印象。 第159章 曾志强一听喜笑颜开,轮流拍了拍江禹跟于术的肩膀,眼底的满意装不住溢出来堆在眼角密密麻麻的细纹里。 送礼给位高者,不必太贵重,贵重了显得功利,送些稀有的最合适。 成双的土鸡本就意头好,再经于术这么一说,江禹留意他的口味特地安排,还单独在朋友的果园养大,这心意自然不必多说。 曾志强想留他们吃个晚饭再走,不过于术以为他只是客套,编造了个理由先走,前脚刚出门口,后脚就收到消息:“有事忙就先去处理了,忙完了到我这儿吃个饭。”曾志强实在喜欢这两个年轻人,想留他们吃饭是真的。 刚回到门口,他们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道影子一改往日的服装飘飘,穿起了新中式,墨黑的长发编成一股粗壮的麻花辫垂在后背,发尾绑了一条红色的绸带。 那人转过身来:“哦呦,还以为你们两个在逍遥快活,给忘了记家在哪呢。” 子胤抱胸眯起眼睛等着他们。 子胤怎么跑这儿来了,他不应该在长白山呆着嘛。 于术又惊又喜,赶紧跑上去给子胤开门:“师父来了,我们快进屋。刚刚我们出门了,让师父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子胤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啧,你看看你。” “我也不知道你来啊。”江禹无辜道。 于术瞪了江禹一眼,跟在子胤身后进了屋。 “师父来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去接你就好了。” 于术特地给子胤泡了一壶老班章。 细嫩的芽叶在杯底自然舒展,清新的香气像花香,溢满客厅。 子胤哼哼道:“我来还要提前预约?你们好大的面子。看来我今天是不该来了?” 往些年江禹回不回去都会提前半个月左右知会他一声,今年一直没收到江禹的消息,才跑过来的。 他才不想承认就是有些挂念这两个小家伙,想看看他们今年过得怎么样。 “你要来我们也拦不住。”江禹小声道。 子胤眯起眼睛,笑得非常阴险:“你过得太滋润了,欠收拾皮痒了是吧?”说罢就拧住江禹的耳朵。 于术赶紧劝架:“怎么跟师父说话,师父跑那么远辛苦得很,你快去给师父收拾个房间。”于术边说边借机扒拉开子胤的手。 好在子胤也只是做做样子,于术伸手了,他很自然的就松开了。 “疼。”江禹委屈巴巴的往于术靠了靠,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于术温柔的给他揉着耳朵。 “够了,男孩子家家撒什么娇。你也别惯着他,小时候他调皮没少挨打,也没见他喊疼。”子胤嘴上刻薄,心里其实很高兴,他们俩相处的这么好,江禹能遇到于术这样的人,他不必再操劳担心江禹,很安心。 俩人见好就收,端端正正做好。 江禹过瘾了,就正经了些:“他不远,就在旁边深圳开了一家宠物店。” “啊?”于术愣了下。 子胤顺着话题往下走:“嗯,我出来了,那座破山怎么可能困住我一辈子。” 江禹看了眼子胤,欲言又止,这个小举动被于术收在眼里,他虽然好奇,但看样子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也不好多问。 子胤出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陆景不想子胤为了守护那座山困在山里一辈子,二是陆景重新出现,所以他出山了。 天狐素有通天之能,能窥见天机,算出陆景会在具体哪个地方出现,并不是难事,所以他才跑到沈大旁边开了一家宠物店。 哪怕陆景还没觉醒以前的记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能再次见到陆景,就是最好的邂逅,而且他宁愿陆景不记得那些事,他不想永远只当那只只会依偎在陆景怀里撒娇的小狐狸。 “我饿了。”子胤道。 于术心领神会,让江禹在客厅陪子胤,自己钻进厨房。 本来家里有阿姨的,临近过年他们又打算回去陪子胤,就提前给阿姨放假了。 于术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江禹就跑了进来帮忙打下手。 “师父说看见我烦,让我进来干活。” “你少贫两句,少气师父。他拉扯大你不容易。”于术又想到了子胤为了江禹断自己尾巴的事。 “知道了。” 子胤在他们家住下了,完全没有跟时代脱轨的迹象,很熟练的拿着江禹的账号,给一个直播的男大学生投礼物,短短几天就投了一套单身公寓进去。 于术也不是舍不得那些钱,就是想提醒子胤别被骗了,但江禹是子胤养大的,一身本事又全是子胤教的,这赚的钱子胤想花,还真就像父母名正言顺享受孩子提供的物质支持。 除夕当天,子胤一大早就出去了,也没留个口信要去哪儿几点回来。 于术跟江禹准备好一大桌子菜,准备联系子胤的时候,子胤回来了。 他还带了个意料之外的“人”回来。 少女青涩干净,齐耳短发一改红嫁衣和学生装束,换成了一身干净利落的便服。 于术眉目神似少女,是那样温柔而坚定,尤其那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女跟于术视线交汇,他们静静看着对方,什么话都没说,仿佛有无数数不清的丝线连接着他们,无言中说了数不清的话语。 最终还是何玉嬅先开口了:“你长这么大了。” 于术怔了怔,嘴唇虚张却发不出音节。 他知道何玉嬅是自己生母,但他从未听过她的声音,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这瞬间他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心底又酸又涨。 晶莹的眼泪在眼眶盘旋,他望向子胤,又望向何玉嬅,千言万语化作稀碎短促的呼吸。 何玉嬅走到于术跟前,摸了摸他的脸,眼底翻腾起激烈的情绪。 她曾经恨过这个小孩,他身上流淌着十恶不赦罪人的血,但她又看着这个人怎么把于定安送进去,又看着他怎么为冤魂平冤昭雪。 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江禹也很激动,他看出来了,何玉嬅情况特殊,没那么快入轮回,子胤就去卖了老脸把人给暂时借了回来。 但欠谁人情债都好,最不能欠下面的人,子胤能做到这份上,是真的很用心了。 于术终于回过神,朝子胤鞠了一个躬:“谢谢师父。” “好歹是我徒媳妇。”子胤淡然一笑。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