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折枝》 第1章 [古装迷情] 《督公追妻火葬场后 / 妄折枝》作者:逐酒【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权臣伪太监x美人帝姬 大邺帝姬阮玲珑,风姿绰约,状元郎温千楼才华横溢,陛下赐婚。 成亲之日,温千楼悔婚而逃,自此阮玲珑一病不起。 打探才知晓,温千楼本心有所属,偏生自己成了多余的那个。 大邺将覆灭,阮玲珑前去和亲。 入大兖皇宫,迎她下马车之人风姿特秀,竟是自己曾经的心上人。 温千楼满是讥讽:“帝姬当真是国色天香,只可惜以后要葬在这深宫中了。” 阮玲珑才知晓,温千楼是潜入大邺的细作。 他以身入局,二人过往不过是逢场作戏。 大兖皇宫深若寒潭,阮玲珑面对温千楼的刁难举步维艰,身旁唯有那位太子常常相伴。 她想,不如选择温润如玉的太子,与他相伴至少能安稳度过一生。 阮玲珑与太子新婚之日,来的竟是温千楼,冰冷的手背从她脸颊拂过。 她嫌弃避开,“你怎在此?” 他卷起阮玲珑的一缕青丝,俯首轻嗅,“大兖朝堂乃孤掌心之物,太子都是孤的傀儡,更何况是你……” 温千楼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以夫妻相称,甚是碍眼。 互相蹉跎中,她最终以死换清净结局,眼中无他:“温大人身居高位,是我痴心妄想高攀了。” 他才知晓,当年寒潭中救自己的“表妹”是阮玲珑,眼看她坠入悬崖,目眦欲裂万念俱灰。 再见时,他身上傲骨难寻,敛起所有锋芒,面对阮玲珑时谨小慎微。 “玲珑,可否再给我一次执手的机会?” 【阅读提示】 1.架空 2.1v1,sc,男主追妻火葬场 3.先甜→后虐→追妻火葬场→he,男主前期坏,中期被女主同化中,后期追妻悟了,心有所属是假的。 4.女主跳水假死跑路 大邺帝姬阮玲珑身来尊贵,但大邺危机四伏,外族势力虎视眈眈,内有佞臣仕途颠覆朝纲,最后帝姬的皇叔篡位成功,阮玲珑的姐姐早已妒忌她,然后教唆皇叔派阮玲珑去和亲,阮玲珑为了救回自己的双亲,拨乱反正,她蛰伏重回大邺,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正符合“东山再起,绝地反击”主题。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复仇虐渣 逆袭 追爱火葬场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阮玲珑,温千楼;配角:师修明,温婉 一句话简介:半个训狗文学 立意:做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做后悔之事 第001章 金秋桂花香 金秋时节,桂花随风落地,满庭飘香。 阮玲珑胳膊间挎着竹篮爬梯而上,折下几枝桂花放入了篮中。 “帝姬,您小心些。” 树下的暮雪已急得额头冒汗,阮玲珑甚是满意瞧着篮中的桂花,身手矫捷顺着梯子爬下,解下身上的襻膊。 乐嘉帝姬做事喜欢亲力亲为,待宫人也是极好,行事与其他帝姬大不相同。 身为贴身侍奉帝姬的暮雪得日日操心着,前些日子帝姬才从墙头上摔下,皇后娘娘非但没寻太医,反而怒斥了帝姬一番。 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暮雪接过阮玲珑手中的篮子,后怕道:“帝姬,您若再摘花便让暮雪去吧!若是磕了摔了,回头难受的还是您自己。” 阮玲珑拍去身上落下的桂花,眉眼微弯回首看向高大的桂花树。 “那可不成,我须亲力亲为,若交予别人,我反倒浑身不自在。”她念叨着:“桂花糕给皇祖母送去,父皇和母后那边我得送红枣糕。” 阮玲珑张开双臂,摇摇晃晃从池塘中的石头上一步一步跳过,池水波光零零,远远看去,她似与光影融在一处,身影都变得不真切。 阮玲珑对暮雪叮嘱道:“回头你寻人将桂花都摘下来,送到各宫去。” “是,暮雪都记住了,帝姬您就放心吧!” 主仆二人嬉笑着朝福满宫。 长廊尽头传来女子的笑声,声若莺啼婉转动听,主仆二人坐在园中处理着新采的桂花。 暮雪将烤干的桂花收入瓷瓶中,闻声她朝着门口的女子们屈膝一礼,同背对众人的阮玲珑提醒道:“帝姬,是昭阳帝姬她们来了。” 阮玲珑擦干了手,心中甚是惊喜,起身相迎,“姐姐们今日怎得空来看我了?自打姐姐们出嫁便鲜少能与我聚在一处,这个时候你们同来,倒是少见。” 大帝姬昭阳将一壶女儿红放在桌上,无奈摇了摇头,瞧玲珑还是跟个半大孩子似的,倒是有些羡慕她了。 昭阳闻言掩口一笑,“中秋临近,父皇便召我们的夫婿入宫说有事商议,我们顺道一同前来,方才拜见完皇祖母和母后,便急匆匆赶来瞧你。” 阮玲珑将存放桂花的瓷瓶塞到了她的手中,故意道:“我就知晓,要不是姐夫们有事,你们哪里舍得脱身入宫。” 暮雪搬来软垫,几位帝姬跪坐围在一起,帮着阮玲珑清洗桂花,冰凉的水从指尖划过,驱走热意。 身着百蝶金丝宫装的文惠帝姬,叹了一口气。 “玲珑,我也想入宫来瞧你,可自我嫁入国公府后,掌家钥匙便转入我手中,府中大小事务都得我来操劳,日日不离人,便是出门吃盏茶的工夫,管家都撵了上来要我归家拿主意,得亏今日跟夫君出来能消闲一会儿。” 第2章 嘉宁帝姬羡慕起尚未定亲的玲珑来,“谁说不是。” 阮玲珑倒吸一口气,“怎会如此?”她庆幸自己还未成婚,信誓旦旦道:“待我禁足令解了,定上门探望你们。” 阮玲珑乃陛下阮秦天的老来得女,又是皇后所出,是捧在掌心宠着,宫中的皇子帝姬,就数阮玲珑最小。 人美嘴甜,时常哄得皇太后笑不拢嘴,皇后也舍不得将她嫁出去,如今二九年纪还待字闺中。 只因太过宠溺,阮玲珑至今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女红极差,针全扎自己指头上了。 现下就是见树就爬,见墙就翻,好在品性不坏。 皇后见阮玲珑性格如此张扬,行事无帝姬之风,便拘着她不许出福满宫,先磨磨性子再好好学习宫规,园外还有侍卫守着,生怕她翻墙跑了,终归棋差一招拦不住她。 三位帝姬莞尔一笑,阮玲珑怎么感觉……脊背一凉? 昭阳帝姬将桂花从水中捞出,含笑道:“不过如今宫中传遍,中秋夜宴父皇和母后要给你择婿了。” 阮玲珑指着自己,差异道:“择婿?给我?” 往日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阮玲珑是第一个知晓的,昭阳帝姬有些惊讶,“这么大的事,你竟不知?” 阮玲珑“蹭”得站起身,“给我择婿?那……那皇祖母知晓吗?” 三位帝姬摇了摇头。 嘉宁帝姬解释道:“方才倒是没听皇祖母提起,不过婚姻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在宫中多留两年能承欢膝下,可见父皇母后有多疼爱你,姐姐们可没有你这福气。” 阮玲珑知晓二姐姐话里有话,她寻思了一番还是净了手,“几位姐姐等我回来,晌午一块用膳,我去寻皇祖母。” 阮玲珑去屏风后换了一身宫娥的衣服,让暮雪拿着自己的令牌,二人一道溜出了宫殿。 阮玲珑捏着裙摆,一路朝着太后的宁德殿小跑去。 暮雪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帝姬,等等暮雪!暮雪实在是跑不动了……” 她回头道:“那我先行!一会儿你去宁德殿寻我。” 回廊的拐角处,阮玲珑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对面的人身手矫捷,只是踉跄后退半步,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要摔在地上,手腕上的一道力助她稳住身形。 也只一瞬,对面的人松开了手,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负手而立,倒是个君子。 阮玲珑抬首打量着他,人若翠竹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剑眉斜飞入鬓,凤眸微弯,如山中明月。 “宫规有云,宫人不得疾跑,见贵人需站至旁侧垂首行礼。” 他打量起眼前的宫娥,大抵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没打算让她去领法,但瞧见她的容貌时,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淡淡道:“下不为例。” 阮玲珑闻言很是敷衍的行了一礼,“知晓了。”尔后疾步向前走去。 阮玲珑一阵腹诽。 年纪轻轻,一张口便是老秋气横,与学堂那位太傅不相上下。 暮雪抄近路追上了自家帝姬,阮玲珑回头看向渐远的红袍男子,他又挪了位置站在悬廊的栏杆旁,不过多时,身旁又多了一位同穿红袍的男子。 阮玲珑打量着那些人,“暮雪,你可识得此人?宫中来往的朝臣我也见得多,怎从未见过他们?” “回帝姬的话,暮雪也是斗胆猜测,那几位大人应是今年开春殿试后授了官位的进士,您禁足于福满殿许久,觉得眼生也是应该的。” 阮玲珑未多想,提着自己的裙摆小跑着穿过红墙小道,直奔宁德殿去。 她在宫中行事出阁,身着宫娥的衣服,但顶着一张惊艳的玉容,侍卫和宫人一眼认出是乐嘉帝姬,见怪不怪,纷纷避让行礼。 阮玲珑脚刚迈过宁德殿的门槛,本在偏殿插花的太后便听到了阮玲珑的声音,赶忙让宫娥带她来寻自己。 “玲珑拜见皇祖母!” 她乖巧跪在太后面前行着叩首礼,额头还未点地,便被太后扶起身坐。 “快些起身,让哀家好好瞧瞧丫头是不是瘦了,你已有小半月未来宁德殿看望哀家了……是不是又做了坏事被罚了?” 阮玲珑依偎在皇太后的怀中,撒着娇道:“皇祖母,玲珑不过是翻了墙头,母后便下了禁足令让我反省,可皇祖母……父皇和母后说要给我择婿,若我成婚,只怕以后许久才能见您一面呢!” 太后听出了阮玲珑的意思,小算盘打的响,是来告状的。 太后也是舍不得她嫁人,拍着阮玲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你已年岁不小了,还有身处皇室的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阮玲珑恳求看向太后,“皇祖母!” “以前什么事哀家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可你的婚事,是哀家与陛下皇后再三商议过的。” 太后理了理阮玲珑额前的碎发,解释道:“你的父皇母后也是先帝赐婚,如今不也相敬如宾恩爱的很,放心,你未来的夫婿定是天底下最优秀之人。” 阮玲珑想到父皇时常陪着母亲一起散步、对弈、打捶丸…… 她见母后脸上笑意从未停过,寻思了一番,若成后有这样的人陪自己一起玩,倒也有趣。 但转念一想,换个人,那暮雪也能陪自己玩,表面应声道:“玲珑听皇祖母的。” “这才对。” 第3章 皇太后见阮玲珑身着宫娥的衣服出入宫廷,实在不雅,便让她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阮玲珑身着金丝绣蝶百褶裙,头戴金珠红玛瑙的发钗,不施粉黛靡颜腻理,唇红齿白的,煞是好看。 阮玲珑照着镜子转了一圈,腰间新添的红翡环佩发出声响,站在太后面前行着万福礼,“多谢皇祖母。” 太后出身大族十分看重教养礼仪,她听到环佩之声眉头微皱,本意将珍贵的红翡环佩赏赐给阮玲珑,是让她走路能端庄些,她倒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太后颇为嫌弃道:“去去去!莫要在此碍眼了。” “是,玲珑多谢皇祖母的赏赐。” 阮玲珑笑着退出殿外,腰间环佩的声响愈发清脆悦耳,她如清风一般从悬廊下的宫道快步走过。 悬廊上商讨议事的几位年轻男子只瞧见她窈窕的背影,一闪而过没入宫墙的拐角处。 其中一人道:“那女子似是乐嘉帝姬。” 第002章 选个假驸马 “不是似是,就是那位乐嘉帝姬,也只有她敢无视宫规肆意妄为,不过城中都在传,陛下要在中秋夜宴给乐嘉帝姬择婿,你们说,究竟何人能娶到帝姬?” “谁知晓,我倒是有些期待后日的中秋夜宴了,有道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若能娶她为妻,此生便再无他求了。”手捧书卷的男子见温千楼一直盯着宫墙拐角出神,打趣道:“温千楼,你可喜欢乐嘉帝姬?” 温千楼想起方才冒失的宫娥姿色不凡,也不知乐嘉帝姬又是何等惊人容貌。 他闻言一笑,眼帘微垂,颔首拱手一礼,“乐嘉帝姬择婿之事我无兴趣,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一步了。” 阮玲珑回到福满殿才知三位姐姐,已随自家夫婿出宫回府了,偌大的宫殿又剩阮玲珑一人。 她趴在桌上看着分装好的干桂花,目光转向墙角落了灰的马球杆寻思了半天。 “就算寻郎婿,也得寻志趣相投才是,最好能带我出去打马球的。” 阮玲珑招手将暮雪唤到身旁,虽是帝姬吩咐的事,但她不敢做,难为情道:“帝姬,如此行事怕是不妥吧?” 阮玲珑催促道:“暮雪,你放心去做便是!” “是。”暮雪收了帝姬递来的一袋金叶子,送去了宫中的制造坊去。 阮玲珑用帕子擦着马球杆,正寻思着,若是长辈给自己选的夫婿是个闷葫芦,那以后岂不是一日比一日无趣。 她猛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将小世子师修明给忘了,他虽是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但好说话。 听闻前不久他的小金库落入了侯夫人的手中,日子过得是紧巴巴,正愁没钱花…… 阮玲珑又让暮雪出宫送信,让师修明混入福满殿。 师修明跪坐在软垫上,用广袖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要不是看在阮玲珑说要给了自己一大笔银钱的份上,打死他也不敢男扮女装混入宫中。 师修明闷声道:“快说,你将我喊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阮玲珑故意他的撩起袖子,笑道:“师修明,以前我觉得你长得秀气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打扮起来楚楚动人,还挺好看的。” 师修明扯过自己的袖子,“玲珑你倒是快说!我做这么大牺牲可不是为了听你夸我好看的。” 他害臊得耳朵都发烫了。 早知如此,他便该钻狗洞进来的。 阮玲珑吭哧吭哧搬来一个小木匣子放在了桌上,反手打开盖子,师修明两眼放光,她轻声细语诱|哄道:“连碎银带银票,共计三百多两,若事成,银两翻倍。” 阮玲珑是大邺最受宠的帝姬,要星星要月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平日里出手阔绰,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师修明,没少从她这里得到好处。 师修明直勾勾盯着银两,十分义气地拍了拍胸膛,“为乐嘉帝姬上刀山下火海,我师修明在所不辞,所以是何事?” “娶我。” “什么!”师修明瞪大了眸子。 他没听错吧?娶玲珑为妻? “你娶了我便是有了小金库,也不用怕侯夫人再断你银钱,打马球骑马狩猎玩骰子我都会,以后一起玩乐也有个伴儿,师修明你觉得此提议如何?” 师修明面对银钱虽是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陛下绝不同意将掌上明珠嫁给他这样的纨绔子弟。 他推辞道:“玲珑,此事我真不行,若被我双亲知晓,他们定会打断我的腿,我虽有心帮你,但就怕陛下不同意…… 阮玲珑又加了二百两,“这次如何?” 师修明抓了一把银钱塞入怀中,“好说好说,回头你将银钱对成银票,再拟个契约字据。”他还是不放心道:“先说好,我可不是喜欢你才娶你的。” 阮玲珑将一箱子银钱推到他的面前,“我知晓,那咱们就中秋夜宴见了。” 八月十五中秋夜,皇城之中张灯结彩,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孩童手握烟花追逐嬉戏穿过桥头,明月高悬,圆如银盘,江岸倒映在水中的月影被风吹皱。 朝臣身着红色官袍,已三三两两进入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靠墙而立燃起来的一排排灯盏,晃得人的睁不开眼。 青年才俊之间,谈论最多的是乐嘉帝姬的婚事,宫中都在传,陛下更中意今年入一甲的三位青年才俊。 就是对状元郎颇有微词,祖上原本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但到了他祖父那辈,家中的生意放着不做,非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后来无人经营打理生意,时间一长便破产成了落魄户,好在千金散尽出来一个状元郎。 第4章 这状元郎哪儿都好,就是两袖清风家徒四壁,乐嘉帝姬可是金窝里出来的小凤凰,陛下应不会将乐嘉帝姬许配给他。 内侍殿外高喊:“陛下皇后到!” 众人起身俯首行礼,阮秦天携皇后之手并肩而行,二人四眸相对颔首而笑。 他站在主位环顾四周,除了不在皇城的皇子,剩下的子女都已到齐,怎么没瞧见阮玲珑? 阮秦天寻思,许是玲珑知道要择婿,一时害羞,躲起来了。 他正纳闷之际,皇后左丘雅已落座,面露笑意看向朝臣时,悄悄伸手扯了扯阮秦天的袖子,低语道:“陛下速速落座吧!玲珑虽顽皮,但还是知晓分寸的,一会儿便来了。” “好好好,朕听皇后的。” 他坐下身笑着摸了一下皇后的手背,二人腻歪的很。 阮秦天声如洪钟,一本正经道:“众爱卿都平身吧!今日是中秋佳节,不必拘礼,朕在位已有三十载,幸得诸位爱卿鼎力相助,咱们大邺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中秋之日得以团圆!” 他起身举起银杯,“来,朕敬你们一杯。” “谢陛下!” 笙歌乐舞中,舞姬头顶飞天髻,身轻似燕,脚下的白色烟波四散,众人恍惚中似是瞧见嫦娥携玉兔奔月。 一道红绸从天而降,身着月白对襟广袖长裙的女子,手臂缠着红绸缓缓落下,广袖回旋翩若惊鸿,衣裙上的银丝随光煜煜生辉,轻纱半遮,目若秋水。 众人发怔得看向台上的女子,当真是绝色。 她握着红绸轻轻一跃落在了陛下和皇后的面前,举起杯脆生生说道:“玲珑敬父皇母后一杯。” 她抬手摘下面纱。 “都多大年纪了,还跟朕和你母后玩这小把戏。” 阮秦天嘴上虽嫌弃,但还是笑着饮下此酒。 左丘雅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古灵精怪的,快些入座。” “是。” 坐在后排的新科状元微微皱眉,那日在悬廊瞧见的竟是她。 以前常听别人提及大邺帝姬阮玲珑姿色不凡,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容貌昳丽,就是性格太过张扬。 “诸位爱卿应已知晓,今日朕要借此宴要为乐嘉帝姬择婿,朕已留意一甲的前三进士许久了,此人便是……” 阮玲珑忽然站起身,忙声道:“父皇,既是为玲珑择婿,当选玲珑心仪之人,况且大邺儿郎各个都是雄才,父皇,玲珑想抛绣球选一次夫婿。” 她冲着角落里的暮雪使用一个眼色,当即让宫娥托着红盘将绣球送上来。 大红绣球十八角坠着金铃铛,又贴了琉璃花,制造坊做工当真精美。 皇后无奈微微摇头,她心眼麻雀那么大,怎能斗得过她父皇。 他双手撑着长桌,“也成,那便依乐嘉帝姬之意。” 第003章 他自视清高 年轻才俊皆移步至殿外,殿外的广场上灯火通明。 阮玲珑瞧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师修明,他虽不学无术,但与这群文弱书生相比,武艺尚可。 她一举一动都被状元郎瞧在眼里,状元郎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原来乐嘉帝姬喜欢的人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子,当真是绿豆配王八,极为登对。 阮玲珑站在高台上背对众人,合眼深呼一口气将手中的绣球高高抛起,与天上的皓月重叠。 绣球沉沉落入人群中,金铃叮当作响,众人争夺间,官靴被踩的、乌纱帽歪掉的、还有被扯开红色官袍的。 阮秦天瞧着台下人仰马翻的众人笑意渐浓,轻咳两声。 绣球滚了几圈轱辘到师修明的面前,他在阮玲珑的期待中拾起绣球,正要高喊“我拿到了”,对上陛下发黑阴沉的脸,当即左脚拌右脚假摔在地,绣球换了一个方向稳稳落入了状元郎的怀中。 阮玲珑看清状元郎的样貌时,心中直呼:完了,怎么是他! 阮秦天朝状元郎招了招手。 温千楼周身纤尘不染,与摔得狗啃泥的狼狈小世子,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温千楼见过陛下。” 阮秦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来便是一家人,何须与朕客气,朕便将最宠爱的帝姬交给你了。” 他心中不情愿收下此绣球,但还是展出笑颜,“臣定会好好待帝姬的。” “好好好,你有此话朕便放心了。” 阮玲珑率先入殿,将自己做好的红豆枣糕和豆沙馅的月饼放在了桌上,她长吁短叹地坐在皇后身旁。 左丘雅捏起月饼浅尝一口,月饼微甜,皮薄馅大,豆沙口感细腻,饼皮入口即化,这厨艺又精进了。 左丘雅轻声道:“为何愁眉苦脸的?可是选的夫婿不合你意?” “母后,绣球儿臣本是想……”她叹着气转过身去。 阮玲珑万万没想到,接下绣球的是悬廊上所遇老秋气横之人,他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以后打马球玩骰子这样的快活日子,怕是没了。 皇后瞧出她的顾虑,“此人本宫也观察过,人品不差是个好孩子,本宫知晓你性子跳脱,你们尚未接触又怎知合不合适,若他未必如你所想的那般不堪呢?” “可母后,万一他不行呢?” 她拍了拍阮玲珑的肩膀,“咱们乐嘉帝姬何时委屈过。” 阮玲珑听出了母后的意思,若以后不和大可一拍两散各生欢喜。 第5章 她重展笑颜,领着暮雪从偏殿离去,去后花园寻人。 师修明郁闷得坐在水池旁的草地上,捡石子打水漂,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知晓,阮玲珑来寻自己算账了。 阮玲珑坐在一旁的矮石上,背倚假山,她将钱袋中的碎银取出,一个一个丢入池中,师修明瞧见如鲠在喉。 “师修明,当日你答应好好的,信誓旦旦说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银钱我都托人送你府上了,如今倒好,我是人财两空。” 师修明挠了挠头,“当时你也瞧见了,我若不将绣球给那个什么状元郎,陛下便要生吞活剥我了,再说了……就算我成了驸马,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前有陛下,后有爹娘,中间还有一个凶巴巴的阮玲珑。 “以往你我二人闯祸,一起挨板子的交情也不过如此。”她抓了一把碎银丢入湖中。 师修明讨好得坐在她的身侧,分析的头头是道。 “温千楼知识渊博相貌出众,放眼望去整个皇城之中,你掰手指头数,也寻不出他这种画里走出的谪仙人物,如今我可听说了,打听他婚配的官家小姐不少。” 阮玲珑双手抱臂,没好气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 师修明摆摆手,“嗨!玲珑如此便太过客气了,咱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谢不必再提。” 他拿着那五百两办事不利,一时有些心虚。 “温千楼是个博学多才的才子不假,但方才我从未见过他露出笑颜,怕是个书呆子,瞧见他,我便想起了上了年纪的太傅,你也知晓我不爱读书。” 阮玲珑长叹道:“若与他过一生,我怕是要闷出心病了。” 阮玲珑陷入了纠结,虽然他的容貌是叫人有些心动,但以后不能出去吃喝玩乐,便觉这婚事不成也罢。 “玲珑,事情你得往好处想。” 阮玲珑心烦意乱得捂住耳朵。 “师修明,你若再替他说好话,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师修明背过身捂住了嘴:阮玲珑,这么恶毒的事都想的出来。 阮玲珑向他伸出手来,“把银钱还我,此事我便不再追究了。” 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搭在了她柔软的掌心上,阮玲珑有些不耐烦。 “我要你还我银钱,你给我手做……什么……” 她的视线顺着红色官袍缓缓向上移去,温千楼带着谦和笑意的俊颜近在咫尺。 温千楼眉眼微弯,人若天上明月,皎洁出尘,映入她的心扉。 他顺势与她十指相扣,阮玲珑呆若木鸡。 师修明询问道:“玲珑,你说什么?” 他回头见二人执手相握,便又捂住了眼,“我走,我走便是。” “等等。”温千楼唤住了他。 “温……温兄还有何事指教?” 温千楼拿出藏在身后的绣球晃了晃。 “方才你与玲珑的话我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五百两回头送到温府,我得勤俭节约为迎娶帝姬做打算,也多谢师公子将绣球抛给我,我才得以与玲珑结下姻缘。” 阮玲珑瞧着师修明神情微妙,挣扎着起身,“师修明你好大的胆子,敢情你来坑我的银钱了。” 温千楼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在大邺有乐嘉帝姬这样有趣的人相伴,以后也不会那么无趣了。 “温千楼,你可别胡说!”师修明连滚带爬走上石子路,此事断然不能被陛下知晓,“银钱回头我立马送府上。” “那是我的银钱!” 阮玲珑正要训斥温千楼,他已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退到一步之外,“温千楼,此乃父皇赐婚,你莫要误会我心悦你。” 他拱手一礼,已与方才行径大不相同,“乐嘉帝姬资质平平,若以后嫁我,算你高攀了。” “什么?我高攀你?” 温千楼一生夙愿便是手握重权身居高位,如今忽然被赐婚,实属意外。 他也没想到陛下会将乐嘉帝姬许给自己,“若帝姬能主动退婚,你我也能早些一拍两散。” 阮玲珑天生反骨,他既如此看不起自己,她越要温千楼向自己低头。 “温千楼,你既如此高看自己,那我便要与你来个赌约。” 他负手将绣球抓在身后,顿时来了兴致,微微俯身看向娇小的阮玲珑。 “赌什么?” “一年为期,我赌你定会心悦我。” 温千楼闻言一笑,男女情|爱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功名利禄才是他毕生所追之志。 “温某奉劝乐嘉帝姬一句,莫要伤己。” 他将绣球从身后抛起,稳稳接在怀中,轻笑离去。 第004章 庙会许个愿 阮玲珑回到自己的福满殿,眉头微皱躺在桂花树下的摇椅,盯着天上皎洁的圆月若有所思。 暮雪从制造坊寻来几盏孔明灯,兴冲冲道:“帝姬,您该许愿了!” 阮玲珑整个人瘫在摇椅上,懒散得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兴奋不已的暮雪,中秋夜她们都会放孔明灯,这么些年了,她怎么就不腻呢? 阮玲珑长叹道:“暮雪,你帝姬我啊!有心事。” 去拿笔墨的暮雪已折返回来,蹲在帝姬的身旁用手撑着下巴,担忧道:“那暮雪可能为帝姬排忧解难?” 阮玲珑摇了摇头,她看着天上的明月打气精神来,“暂时无解,不过我信事在人为,笔墨伺候,咱们许愿去。” 第6章 孔明灯承着心愿缓缓而起,暮雪已在旁闭眼合掌默念着心愿。 阮玲珑正寻思着,她那五六个心愿会实现吗? 果不其然,一只孔明灯不堪重负熄了火从高空落下。 她拿起来一瞧,掉下来的竟是“另择佳偶,再觅良人”的心愿,难不成自己未来的驸马真的会是温千楼? 人不可貌相,温千楼在花园之举,与温润如玉的君子沾不上半点关系,她一时竟猜不准他到底是何性子。 暮雪询问道:“帝姬,孔明灯您可还要再放一次?” 阮玲珑将其塞入暮雪的怀中,千叮咛万嘱咐。 “不必了,一会儿你避开人去小灶厨房把它给烧了,省得回头再让某个有心之人送到太后手里。” 阮玲珑与某些兄长不和,有时她前脚刚爬上福满殿外的墙头,后脚管教嬷嬷便能闻声而来。 皇后先罚她读《礼记》,太后后罚她去佛堂抄经文,天不亮便要去给二位长辈清安。 陛下都不必亲自说教,如此一连折腾几日,阮玲珑那段时间看墙都觉着头大如牛。 阮玲珑知晓太后极为看好自己与新科状元的婚事,若孔明灯送到太后那里,她跪坐抄经,膝盖怕是要跪出茧子来。 暮雪屈膝一礼,“是,帝姬放心,暮雪定会将它处理得干干净净。” 阮玲珑躺在在柔软的榻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温千楼,暮雪与其他宫女盖灭殿内灯盏都不知晓。 温柔的月色透过窗棂倾撒而入,榻旁桌上的灯盏火苗微微晃动,她缓缓合上眼。 偷梁换柱拿得孔明灯之人,正坐在自家院外赏月对影成双,他低头瞧着那八个大字嘴角微勾,仰头又饮下一杯浊酒。 “乐嘉帝姬还真是有趣,就这么急着要甩掉我?”温千楼偏不她如意。 在榻上睡得正香之人,尚不知晓,孔明灯正是那位新科状元差人打下来的。 天还未亮,阮玲珑从梦中惊醒,定然是昨夜胡思乱想,才梦见与温千楼成婚了。 感觉胸口沉甸甸的,她养在庭院里的大橘子,正趴在胸口前缩成一团打呼噜,她用指尖戳了一下它的鼻子,“定然是你这个小东西,让我做噩梦了。” 暮雪听到屋内动静,便赶忙进来侍奉帝姬洗漱。 阮玲珑瞧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解,“暮雪,今日为何忽然换了发饰?” 暮雪取出妃红色的雪纱齐胸长裙,兴奋道:“回帝姬的话,天未亮时,太后便差人送来一对玉佩,特意叮嘱,要您去姻缘庙许愿祈福……” “真的?”阮玲珑笑颜如花,已在琢磨去哪几家铺子买玩耍器物了。 暮雪用篦子一下一下梳着她的青丝,又挑了一支精致的桃花簪插入她的发间,“帝姬,今日陪您前去的还有……温大人。” “什么?他也去?”阮玲珑瞧着托盘里的羊脂玉佩闷闷不乐,皇祖母是变着法子撮合她和温千楼,“要不我今日不出宫了。” “帝姬,太后还说了,若您今日不去,往后半年卯时过半给太后请安,上午佛堂抄经文,下午跟着皇后娘娘学做女工。” 阮玲珑咬咬牙,“我去还不成!” 温千楼在宫门前望眼欲穿,千盼万盼才将乐嘉帝姬给等来。 温千楼一身黑灰圆*领长袍,负手立于太阳之下,面带温柔浅笑,十分惹眼。 “玲珑,请上……” 他伸出手臂正要去扶阮玲珑上马车,掌心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留下一块玉佩,回过头时她已低头钻入马车。 温千楼瞧见她腰间的玉佩,欣喜道:“这是玲珑送给我的定情之物?” “温大人可莫要自作多情,此乃太后赏赐之物,我是奉命所佩,算不得我的心意。” 马车帘子落下那一刻,阮玲珑猛然与他拉开一人的距离,温千楼亦将身旁的软垫垫在了后背,懒散得眯起了眼,“如此甚好,省得乐嘉帝姬对我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呵!痴人做梦。” 阮玲珑不屑与他斗嘴,随手撩开窗上的竹帘望向外面的景色,二人缄默不语,马车一路晃悠到了姻缘庙前。 随行前来的还有太后身边的嬷嬷,一定要亲眼看二人拜了月老才成。 阮玲珑瞧着门口进出成双成对的鸳鸯,暗暗叹了一口气。 嬷嬷见帝姬迟迟不动身,恭敬笑道:“小姐,老夫人可是说了,若不好好拜月老求姻缘,您只好日日去请安了。” “我拜!拜还不成嘛!”她看向对面的温千楼,他含情脉脉正盯着自己。 你可真能装模作样。 阮玲珑后背发凉,冲进姻缘庙跪在蒲团上。 她祈求道:月老在上,信女阮玲珑祈求此生能觅得良人,但莫要将我的姻缘线与眼前人绑在一起,还望月老保佑。 阮玲珑睁眼偷看他一眼,温千楼正闭眼虔诚得摇晃着竹筒,一枚签子应声落地。 解签人拿着签子眉头微皱,还是笑着道:“此乃中上签,婚事可成,但此段姻缘不可强求,应顺对方心意而为,否则情路必定坎坷万分。” 嬷嬷听闻终于放下心来,如此便能回宫给太后交差了。 温千楼微微颔首,“多谢道长解惑,我谨记在心。” 他出门去拿写名的红牌时,老天似是听到了阮玲珑的心声,温千楼当即被路上凸起的石子绊了一下,摔伤了胳膊。 第7章 阮玲珑在红牌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侍女包扎着他流血的伤处。 温千楼投来无辜的目光,轻声道:“玲珑,怕是要耽误你今日的游玩了。” 阮玲珑生怕嬷嬷将自己与温千楼不和的事告诉给太后,只得耐着性子道:“无妨,我今日就陪着你……”耗。 一行人行至半路又遇大雨,嬷嬷特意将避雨的亭子留给二人。 阮玲珑瞧宫门人尚未注意到自己这边,她坐在亭内的美人靠上,丝毫不顾及帝姬身份,轻轻捶打着发酸的小腿,往日她出宫游玩,都没有陪温千楼走一遭这般累。 阮玲珑瞧他眉头紧锁,许是胳膊疼得厉害,再看他左脚不自然的踩在地上。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许愿成真害他至此,从袖中掏出一只粉白色的小瓷瓶,别扭得递到了他的面前。 “止痛活血化瘀的,给你。” “多谢……玲珑。”温千楼从她手中笑着接过药膏,低垂的眼帘下,隐藏着复杂的感情。 “谢便不必了,你这人当真是怪,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偏生要阴阳怪气的,都受伤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也不吭一声,我若是你,早赖在姻缘庙不下山了。” 温千楼喜欢与她唱反调,故意将瓷瓶把玩在指尖,沉吟道:“我等普通人怎能与帝姬相比,帝姬身份尊崇自幼被人捧在掌心之中……” 他思索片刻,忽然对上阮玲珑的杏眸,好奇道:“你是如何知晓我脚扭伤了,莫不是你在咒我?” 阮玲珑连忙摆手,讪讪一笑。 “温大人说笑了,我岂是那种恶毒之人。” 温千楼靠在她的身侧,在耳旁轻声道:“是啊!玲珑怎会是那种人,我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还是信玲珑的。” 隔着雨幕,旁人眼中瞧见乐嘉帝姬与温大人交颈畅谈,嬷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后就是想让他们二人培养感情。 阮玲珑不喜他靠得太近,推搡时用力过猛,温千楼被推倒在美人靠时,她也向前扑去跌入温千楼的怀中。 温千楼眉眼微挑,“帝姬如此喜欢在下?” 她撑起双臂神色慌乱,恼羞成怒道:“我定要告诉皇祖母,说你欺负我,你分明就是图谋不轨的小人。” “太后会信你吗?” “……” 亭外忽然雷声大作,瓢泼大雨倾斜而至,雨水打在二人的身上,他双眸紧闭呼吸急促,死死抓住阮玲珑的袖角。 阮玲珑用力掰开他的手指,“温千楼,你装模作样要到什么时候?” 温千楼脸色惨白浑身微颤,拽着她的袖子手始终不肯松,阮玲珑按着他的人中高声道:“来人,快来人!” 温千楼艰难地抬起眼皮,半昏半醒之际看到阮玲珑焦急的背影。 传闻中乐嘉帝姬不知礼数粗鄙不堪,她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般不堪。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又缓缓合上了眼,久违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果然是大畜生下畜生,跟他那贱人爹娘一个样,还敢咬主子,你竟还敢瞪我,给我淹死他。” 第005章 夜市互赠灯 恶仆面目狰狞,使劲往水里按着稚童的脑袋,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抓住缸的边沿,蹬着双脚拼命挣扎着,恶仆感觉他不再扑腾,才拽着头发将人提起来。 “家主,这小畜生没气儿了。” 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子看了一眼手臂上的齿痕,咬牙切齿道:“拖出去喂野狗。” 稚童命大,被丢出来没多久,他便从冰冷的雪地中醒来,几只野犬正呲着牙警惕得看着他…… 阮玲珑裹着披风抱着膝盖缩坐在美人靠上,亭外雨声依旧,她叹了一口气低头打量着双眸紧闭的温千楼。 睫毛长翘,鼻梁高挺,模样是俊俏,脾气实在古怪。 一片树叶随风雨落在他的胸口前,阮玲珑伸手正要拾起时,冰冷惨白的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似是要将其捏碎。 他的双瞳漆黑泛着杀意,深如潭水,阴森道:“你在干什么?” 阮玲珑挣脱他的牵制,泛红的手腕传来痛感,她低声呵斥,“温千楼,你在发什么疯?” 听到她的声才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外面雨势小了许多。 温千楼坐起身,盖在身上的披风随之落地,他迷茫的看向对面湿漉漉的阮玲珑,鬓角的青丝拧成一缕贴在耳旁,整个人像是鹌鹑,半张脸都缩在披风之中。 他抬手一瞧,自己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块布料,好像是……阮玲珑的袖角。 “我……方才对不住。” 阮玲珑冷着脸背过身去,她低头沉思,方才温千楼的眼中分明是迸出了杀意,这种眼神她只在穷凶极恶之徒的身上见过。 听闻温千楼双亲早亡,是祖父将他一手带大,在他束发年纪,老人病逝了,大抵是孤苦无依过得不好,又让人给欺负了,才会变成如今的性子。 “罢了,书呆子你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天都快黑了咱们快些下山,听闻附近不太平。” 书呆子? 温千楼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会这样唤自己,他悄悄得将袖角叠好收入了怀中。 “阿嚏。”阮玲珑站在雨中打了一个喷嚏,回过头来看着温千楼站在台阶处迟迟不动,怕是脚腕疼得厉害,忙声道:“阿肆,温大人腿脚不便,又伤了胳膊,你将他背下山吧!” 第8章 “是,属下遵命。” 阿肆身强体壮,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蹲下身来,“温大人,咱们走吧!” 温千楼伸出手接住了冰冷的雨,犹豫的应了一声。 暮雪撑起斗篷给阮玲珑遮雨,被她一口回绝。 “下雨天天黑的快,咱们得趁天全黑前下山,暮雪,不能因我耽搁了时辰。” 一行人冒着小雨前行,阿肆背着温千楼走在最后面,忍着衣裳黏在身上的不适,他抬头望着阮玲珑的身影,询问道:“阿肆,乐嘉帝姬是个什么样的人?” “属下觉着乐嘉帝姬人美心善,出手也阔绰。” 他说起银钱之事便来了兴致,“陛下在乐嘉帝姬及笄礼时花了万两黄金,修建祝运台,乐嘉帝姬自己也在宫外一日挥霍了千两白银,温大人应听闻过此称号——吞金兽。” 温千楼闭眼思索,看来传闻说的没错,如此骄奢的女子,他两袖空空,以后果然养不起,还有她这跳脱的性子,与自己着实不和。 他亦想象不到以后与她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光景。 “不过温大人,属下悄悄跟你说,乐嘉帝姬乃皇室少有的性情中人,下午你忽然昏厥过去,乐嘉帝姬二话没说,带了两个侍卫冒雨重返姻缘庙,平日里要走半个时辰的路,她硬生生缩了一半的时间,将仙姑带回亭中给你施针。” 温千楼闻言睁开眼重新审视着阮玲珑,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心间忽然一颤。 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像土壤中裂开一道口的种子,感受到了暖阳的存在。 原来……她是为了我才冒雨淋湿的,方才我好像吓到她了。 但这种感觉很快被他压制心底,化为嘴边轻挑的鼻音。 他不信世上,真的会有毫无相干之人,心甘情愿为对方做事。 况且,她还是身份尊崇的大邺第一帝姬。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行至山脚下,阮玲珑朝着竹林旁的马车走去,抬手去撩马车车帘时,暮雪不经意瞥到小坡之后,靠着竹竿而坐的车夫背影,她唤车夫半天没反应。 暮雪走上前抬手推了一下车夫,他身体僵硬得侧倒在地,瞪大了双眸,露出脖颈间被雨水冲刷得泛白的刀口。 暮雪瘫坐在地,吓得尖叫后退。 “死……死人了!” 众人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车帘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阮玲珑拽进马车中,悍匪用肌肉健硕的手臂勒住她的脖子。 阮玲珑慌乱得蹬着双脚挣扎,用尽力气去掰脖子上的手臂,大刀毫不留情划向她的手臂,鲜血当即染红了袖角。 他威胁道:“要是不老实,现在老子就送你去见车夫。” 悍匪挟持着阮玲珑从马车内走出,侍卫们手握着佩刀倒吸一口凉气,对面涌出的山匪虽不多,但帝姬在他们手中,不敢有丝毫举动。 马车外有些许亮光,阮玲珑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位好汉,你若求财我给你便是,莫要伤人性命。” 他一只手捏住阮玲珑的下巴,侧头打量着她,大笑道:“当真是国色天香,你和钱财老子我都要了。”他厉声道:“长得漂亮的,你们带回去当婆娘,剩下的都给老子杀了。” 山匪渐渐将众人围了起来,侍卫们是进退两难。 阮玲珑咬牙寻思,众人不能死在这里。 她忽然拔下头上的发簪朝劫匪手背狠狠刺去,他吃痛之中松开手臂。 也只一瞬,阿肆背起温千楼,手持大刀越过众人,向帝姬跑去。 劫匪揪住阮玲珑的头发,恶狠狠道:“小贱人,你敢伤老子?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此话一出,温千楼眼神阴鸷,将一枚铜板不动声色捏在指尖,向他弹去。 劫匪被打中手臂的穴位是又疼又麻,不得已垂下手臂,阮玲珑当即跳下马车。 霎时刀剑声四起,悍匪见阮玲珑要逃跑,提刀而追,又一枚铜币打在他膝盖上,他单膝跪地面露凶相。 “谁暗算老子,老子要把你们全杀了!” 温千楼眼中杀意甚浓,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种话了。 阿肆背着温千楼越过众人,抽刀已将乐嘉帝姬护在了身旁。 阮玲珑见对面劫匪人数几十,随行侍卫虽是高手,但对面身手不凡,焦急之间,她只能让众人先分散而逃。 时有闪电划空而过,雷声阵阵,雨势渐大。 雨水从额头流下,她已有些睁不开眼,捂着还流血的手臂,“阿肆,眼下局势于我们不利,一会儿你便背着温千楼走。” “帝姬,那您怎么办?” 她瞧着阴暗的竹林,紧张道:“自有侍卫护我,眼下活着回都城最重要。” “可帝姬……” “走便是!”阮玲珑拉起一旁的暮雪,带着两个侍卫,正要朝长阶的方向走去。 久久不语的温千楼忽然伸出手扣住她的肩膀,阮玲珑只当他在害怕,握着他的手安慰道:“莫怕,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他露出无辜神情,低声恳求道:“玲珑,能不能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 阿肆向来只听阮玲珑的话,固执得要背他走。 闪电照亮整片大地,温千楼与她十指相扣,阮玲珑发怔地看着他,轰隆的雷声中再次传来他恳求的声音。 “我……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走。” “好!”阮玲珑温柔回应他。 第9章 阿肆留下来断后,一行护卫护着二人前行。 阮玲珑搀扶着他,二人执手而行。 但天色渐暗,温千楼感觉到阮玲珑微微颤抖的手,安慰道:“莫怕,闭上眼。” “嗯。”她合上了眼。 天色已暗,大雨之中,温千楼抓了十几枚铜币握在手中,铜钱化为暗器捏于指尖,将追击的劫匪打倒在地,侍卫扑上前便抹了他们的脖子。 只听近处阿肆厉声道:“先杀匪首。” 阿肆手握佩刀率先冲上前去,悍匪横刀挡在身前,他腿上穴位一麻,他当即跪地,阿肆人壮力气大,压得他起不了身。 温千楼又将一枚铜钱打在他的腰间,阿肆手中的刀刃已入悍匪的肩上。 阮玲珑另一手臂环抱着他精瘦的腰,黑暗中听到他的呼吸声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惨叫声过后,活着的劫匪四散奔逃。 温千楼微微低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人,轻声道:“阿肆把他们打跑了,你是否能将我松开了?” “我……我不要。” 暮雪在旁轻声道:“乐嘉帝姬最怕黑,想来温大人能让帝姬稍微心安些。” 他眼帘半垂,藏起眼中复杂的情绪。 怕黑?原来和我一样,也有害怕不敢面对的东西…… 她双眼紧闭,让温千楼牵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黑暗中紧扣的双手从未分开。 温千楼全当牵了一只小宠。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待众人回到都城时,云散月出。 有灯笼烛光的地方,阮玲珑才松开手,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温千楼出声道:“阿肆,停一下马车。” 阮玲珑不知他要做什么,立刻吩咐暮雪去买一盏花灯来照明取亮。 他一瘸一拐回到马车时,见她手中已有一盏花灯,只能讪讪地提着兔儿灯坐在旁侧。 阮玲珑率先开口,“兔儿灯挺好看的,你能不能……送我?” “好。” 阮玲珑嘴角不经意间微微勾起,心满意足得与他互换了花灯。 她盯着散发柔和光晕的兔儿灯,轻声道:“今日虽涉险,但好在我们都平安无事……” “是啊!”温千楼附过身来,抬手替她扶正发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闻帝姬从小怕黑,便愿这兔儿灯能替我常伴帝姬左右。” 阮玲珑对上他微弯的凤眸,心中几分欣喜,“你……你说什么?” 第006章 离间暗中计(上) 他避开阮玲珑的目光,已提灯坐回原来的位置,目不转睛得盯着荷花灯,“没……没什么。” 阮玲珑笑眼盈盈,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暖橘色的火光映照着温千楼的侧脸。 她心中寻思着,话本子都说男女到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定情了,为何温千楼没有一点动静? 那方才他说的话……可是对自己有意思? 阮玲珑陷入纠结之中,摇了摇头将这想法弃之脑后,心中不争气暗道:才见了几面就自作多情了,玲珑你争点气,将来你可是要纵马狂歌,恣意一生的。 阿肆忽然急停马车,低声呵斥,一个顽童从马车前跑过,阮玲珑没坐稳向倒去,温千楼伸出手臂拦在她的腰后。 如那日在悬廊一般,他出手相护。 “小心。” 四目相对,阮玲珑惊慌的神色映入他的眼中,在他小小的湖泊中荡起波澜,还是心口不一道:“方才面对劫匪,你不是挺厉害的?” 阮玲珑将他一把推开,“你怎这么煞风景,说话就不能好听点?” 温千楼眉毛微挑,“恕难从命。” 阿肆朗声提醒道:“乐嘉帝姬,宫中的护卫来接您了。” “我知晓了。” 她撩起帘子向外看去,十来个身着红色飞鱼服的护卫腰间佩剑,跨|坐马背之上,后面还跟着一辆宫中的马车,整条街拥堵起来。 “还请乐嘉帝姬下马车,随属下们回宫。” 阮玲珑胳膊上的伤虽让暮雪处理过,但手臂疼得厉害。 她依依不舍得走下马车,在帘子落下时,她回头冲温千楼颔首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灯笼,悄声道:“温千楼,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兔儿灯。” 温千楼亦面露浅笑,亮出手中的羊脂玉佩,用口型回她“回见”。 帘子落下时候,温千楼脸色阴沉,实数不该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贸然救她,全当是用她为自己身份打掩护。 阮玲珑披上狐皮披风钻入了马车,想起大姐姐出嫁前曾说过的话——“若一个男子心悦你,你的所思所想他便会知晓,在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定会出现替你解困”。 阮玲珑想起自己在温千楼面前有些害羞的模样,心中懊恼,恨不得寻个地方钻进去。 但温千楼会在黑暗中握紧自己的手,还会在自己最怕黑的时候送来兔儿灯。 她对温千楼有了一丝别样的感觉,思索道:“不会吧?难不成我先对他起了心思?” 侍卫提早去宫中禀告乐嘉帝姬遇劫匪一事,太医署的御医早已在福满殿外候着。 皇后左丘雅站在殿门口来回踱步,焦急道:“她不过是去一趟姻缘庙求罢了,怎得会遇上劫匪。” 嬷嬷只能在旁安慰,“皇后娘娘,乐嘉帝姬是小福星,定能逢凶化吉的……” 嬷嬷话音刚落,红色红墙之外便传来阮玲珑渐近的声音,宛若翠鸟。 第10章 “你们速速将我放下来,难道本帝姬的话你们也不听了?” “我真的无碍,我不想坐步撵。” …… 提着灯笼走在前照路的宫娥,恭敬道:“乐嘉帝姬,您便忍忍吧!此乃皇后娘娘之令,奴婢们不敢违。” 阮玲珑平日里坐不惯步撵,要一直挺直腰身跪坐在软垫上,稍不留神便会东倒西歪。 有一次险些从步撵上摔下来,打那以后她宁可走路也绝不坐步撵。 一行人抬着步撵入了福满宫,左丘雅这才看清阮玲珑,头发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 她身裹狐裘,瞧不出伤在了何处。 “玲珑,快让母后瞧瞧。” 阮玲珑故意将狐裘裹紧,在皇后面前转了一圈,笑道:“母后,儿臣这不是好好的吗?” 左丘雅知晓阮玲珑向来要强,便是磕着伤着都不让自己知晓,待她知晓时,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了。 “罢了,快些入殿莫要着了冷,先洗漱干净,让御医好好给你瞧瞧。” “好,儿臣听母后的。” 屏风之后水汽朦胧,宫娥手中的托盘上整齐叠着一件雪纱齐胸长裙,虽是妃红色,但被雨水冲淡的血色依旧醒目。 左丘雅眼眶泛红抓着长裙的一角,呼吸微微急促,“你可瞧清帝姬伤了何处?” “回皇后娘娘的话,乐嘉帝姬左小臂被布缠着,奴婢们不敢擅动……” 阮玲珑已着里衣坐在桌前,当左丘雅瞧见她露出受伤的手臂两眼发黑,两寸长的伤口,皮肉微微外翻。 御医取出针线时,左丘雅不忍瞧见转过身去,“这群劫匪当真是可恶,竟伤你至此……” 御医递给她一颗药丸,阮玲珑含在口中,伤处已无痛觉,只能感觉针线在拉扯肌肤。 阮玲珑眉头微皱,转向桌上摆着的兔儿灯,口吐不清道:“母后,那些劫匪身手不凡,秋猎在即,儿臣怕会出事……” “这些事无须担忧,你父皇自会处理,你且在福满殿安心养伤。”左丘雅心疼得看着阮玲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声不吭的,当真能忍。 阮玲珑感觉昏昏沉沉,胳膊酸胀,勉强挤出笑意,“母后,儿臣无碍,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回去歇息。” “待你入睡,本宫再走也不迟。”左丘雅扶着她上了床榻,将被角塞好,听暮雪说起当时凶险万分的场景,心惊肉跳。 左丘雅沉吟道:“对面人多势众,还是让你们脱困了?” 阮玲珑半张脸缩进被子,露出一双眼来,现在想想还觉后怕,“是啊!当时天已黑,不过听贼首说他遭遇了暗算,儿臣和温千楼才得以侥幸逃脱。” “那你觉着温千楼此人如何?”左丘雅怜爱得轻轻抚摩着阮玲珑的头顶。 “儿臣也不知晓。”阮玲珑握住皇后的手贴向自己的脸颊,合上了眼,轻声道:“儿臣也不知晓……” 阮玲珑睡得不安稳,左丘雅亲手燃了安神香,才悄声退出殿外。 左丘雅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跪在园中的宫人,厉声道:“尔等于福满宫侍奉乐嘉帝姬,亦有偷奸耍滑者,她素来待大度不愿与你们计较罢了,本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帝姬受伤,若还有再犯者,便莫要怪本宫无情了。” 众人齐齐行了一礼,“谨遵皇后娘娘之令。” 左丘雅乘上步撵,眉眼厉色微显,“先不回寝宫了,帝姬受了这么重的伤本宫放心不下,事有蹊跷,改道御书房。” 温府灯火昏暗,温千楼已褪去衣物,双臂张开搭在鹅卵石池边,独自一人泡在热水池中,脚腕处的酸胀感令他不适,手臂上的结痂遇水化开,又渐渐融散在水中。 半晌才从水中走出,穿上玄色里衣,漆黑的眸子若一潭死水泛着死寂,他如一只水鬼无声无息向外间的厢房走去,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年轻男子正在调制消肿止痛的药膏,用竹片将药膏抹在白纱布上,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狠人,不过逢场作戏,就算她是大邺第一帝姬如何,你何必故意让自己受伤。” 温千楼披襟散发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抬起手臂看着还在流血的伤口,声音极为冷淡。 “孤若不狠心,又如何得她同情赢她芳心,不过是权宜之计,孤知晓分寸。” 元风闻言不屑笑了一声,将袖角拿起来晃了晃。 “这就是你说的知晓分寸?把袖子当宝贝似的揣回来,若说你无情,你还带点人味儿,若说你有情,你有时候还真不当人。” 温千楼正要反驳,一只夜莺携信筒忽然飞入屋中,落在了桌上,打开信笺简短七字“宫中起疑,恐生事”。 温千楼用烛火引燃信笺,思索道:“今日行事虽然冒失了些,但赐婚是真,她这高枝不能死,孤可借她之势深入皇室,才能寻到孤要的东西。” 他目光看向桌上的荷花灯和瓷瓶,吩咐元风将他放在匣子里的孔明灯取出。 元风嘀咕道:“她那么多心愿,你就差人特意打下来这一个,还嘴硬说没心动。” 温千楼的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不用你管,孤自有用处。” 温千楼望向窗外的明月,脑海中忽然出现阮玲珑笑眼盈盈的模样,她若暖阳,引着他这一枝丈菊不由自主望向她。 温千楼合上眼深呼一口气,将杂念抛之脑后,腹诽道:不过是孤手中的一枚棋罢了,又有何挂念。 第11章 他睁开眼随手将瓷瓶沉入茶杯中,眼前一片清明。 阮玲珑因受伤,时有低烧,每日昏昏沉沉的,被皇后勒令在福满宫不得外出,不过几日光景,整个人又瘦了一圈,一日三餐,汤药是顿顿不落。 暮雪端来一盘桂花糕放在她的面前,阮玲珑拧着眉头将药喝下,赶忙掰了一块桂花糕压住口中苦涩的味道。 “你可有探听到温千楼的消息?” 只见暮雪用一块帕子盖在手上,再掀帕子,坠着墨绿色流苏的木梳出现在她的掌心上。 阮玲珑拿在手中爱不释手,试探道:“他可说什么了?” 暮雪站起身学着温千楼负手而立的模样,故意压低了声音,“一别几日,不知乐嘉帝姬伤可好些了?温某只能挂念之际亲手刻一把丈菊木梳,以示相思。” “他真这么说?”阮玲珑欢喜得站起身来,一直摩挲着木梳上丈菊的纹理。 “自是真的,暮雪岂敢骗帝姬。” 阮玲珑深受陛下和皇后喜欢,太后更是将她视若掌上明珠,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稀缺之物在她这里最是普通,她收礼最是看中心意。 阮玲珑亲手将木梳放入梳妆盒中,叮嘱道:“暮雪,以后梳头就给我用这般梳子。” “是!” 屏风外宫娥行着万福礼,轻声提醒,“乐嘉帝姬,康宁宫差人传话,太后请您去请安。” “让我去请安?”阮玲珑与暮雪面面相觑,她寻思自己一直呆在福满宫未曾出去,并无惹事生非,好端端的皇祖母怎么生气了? 第007章 离间暗中计(下) 阮玲珑心中七上八下的,康宁宫的宫娥在前引路,七拐八拐竟将她引到了佛堂门口。 宫娥屈膝一礼,轻声道:“乐嘉帝姬,太后正在佛堂殿内等着您!” 阮玲珑深呼一口气,想起抄起经文一阵头疼,她不甚自在道:“本帝姬知晓了,若无事……你先下去吧!” “是。” 暮雪等一众宫娥候在殿外,阮玲珑提着裙摆蹑手蹑脚走进殿中,左右两侧靠墙的地方摆放着烛台,便是白日烛火不灭。 半垂眼睑的佛像坐于正前方,太后正跪坐在蒲团上诵经,一下一下敲着木鱼。 阮玲珑躲在一人粗的红木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太后缓缓睁开眼对佛像一拜,无奈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别躲了,哀家早听见你那脚步声了,动静跟一头牛似的。” 阮玲珑走上前搀扶住太后,夸赞道:“皇祖母好耳力,怪不得年轻时能将古惠的兵马打的节节败退,收复五城。” 二人缓缓走出殿外,顺长廊一旁的阁楼走去,拍了拍阮玲珑的手,太后望向远处开始凋零叶子的草木。 “你啊!就不要拍哀家的马屁了,哀家都一大把年纪了,自不能和年轻相比。” “可玲珑说的就是真话!”她说话真挚时的模样,惹得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偏殿是太后在佛堂旁辟出来的书房,里面放着经书和各类书籍,阮玲珑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还是轻车熟路跪坐在自己的书桌旁。 “皇祖母,我可不可不抄书啊?”她举起自己的左臂,袖角还能看到白色纱布的一点白。 太后从皇后那里听得阮玲珑手臂伤得厉害,又不会真的罚她。 “今日让你前来,不过是说说孔明灯的事。” 阮玲珑不解,“孔明灯?” 她寻思自己最近放孔明灯是在中秋夜,也没听闻她的灯烧了哪座宫殿。 “便是这‘另择佳偶,再觅良人’了,待你手臂好了,看哀家怎么罚你。” 前几日太后身边的嬷嬷捡到孔明灯,也没多寻思带回了康宁宫,偏巧不巧被太后瞧见,偌大的皇宫只有阮玲珑敢放灯,这字迹隽秀一瞧便是出自她之手。 阮玲珑摸不着头脑,她明明让暮雪将它烧了的。 她冲太后撒着娇道:“皇祖母,不过是孔明灯罢了,以后能不能也不罚玲珑抄经文啊?” 太后坐在她的身旁,伸出手轻轻抚摩着阮玲珑身后垂落的长发,太后神色凝重。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皇祖母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的几位皇叔恐已有异心,哀家最多不过是几年光景,便不能坐镇朝堂帮衬着你父皇了,你虽长于深宫,但不知皇宫这深潭有多危险,哀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 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家只能早早为你选好夫婿。” “皇祖母,那我的夫婿非温千楼不可吗?” 阮玲珑与他相处几日,对他虽有几分心动,但感觉自己与温千楼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纱,自己无法看清他。 耳旁传来太后坚定的声音,“确实非他不可,殿试之时哀家也在旁,是个经世之才,你的几位皇叔想借婚事拉拢他,但都被哀家给挡了回去,此人桀骜不驯像一匹烈马,一旦驯服,他便会忠心不二。” 阮玲珑闻言靠在了太后的怀中,如今才知晓长辈的用心良苦,“皇祖母您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坐起身握住太后的手,笑道:“皇祖母,其实温千楼此人也挺好,方才来时,他还给差人我送了梳子。” 太后松了一口气,拍着她的手,“甚好甚好,他应是去御书房给你父皇述职了,此时去,说不准还能见上一面。” 阮玲珑行了礼退出殿外,寻暮雪确认孔明灯被烧之事,她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口咬定,她仔细瞧了上面的字,才亲手将其塞入灶膛给烧了的。 第12章 阮玲珑转念一想,定然是她那不学无术的堂兄干的,平日里不敢与自己光明正大对着干,只敢偷偷摸摸去寻太后告状。 但皇祖母帮理不帮亲,自己被抓住错处也只能认罚。 阮玲珑似风一般从御花园走过,路过太清池时便听到假山的另一侧传来宫娥的声音,阮玲珑闻声忽然驻足,侧耳去听。 “还请世子莫要难为奴婢!” “世子……还请世子高抬贵手,放过奴婢!”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能被本世子瞧上是你的荣幸,别给脸不要脸!让本世子亲两口。” “啊——”宫娥一声惨叫。 这一巴掌声十分响亮,惊得湖中水鸟展翅落在了别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阮玲珑与此人积怨已久,再袖手旁观便是她的不是了,他既然主动送上来也莫怪自己不留情面了。 阮玲珑抬脚踩着石子路绕到假山另一面。 宫娥捂着脸惊恐得跪在地上,见到世子身后走来的乐嘉帝姬,眼中多了一丝亮光。 阮玉成正要去扇她另一侧*的脸颊,抬起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转过身来,眼前便是阮玲珑骤然放大的脸。 她踮起脚尖用头顶狠狠朝着他的正脸顶去,阮玉成捂着鼻子后退两步,抬手一摸还见了红,恼怒道:“阮玲珑,别以为你仗着自己帝姬的身份欺负人,你竟敢暗算本世子,是不是又想去抄经书了?” 暮雪上前扶起宫娥,阮玲珑双手抱臂,闻言嗤笑一声。 “这不巧了,方才我便是从康宁宫出来的,你无视宫规躲在此处欺凌宫娥,胆子倒是愈发的大了。” 阮玉成用帕子擦去鼻血,咬牙切齿道:“我近日也没招惹你,你何来这么大的怨气?” “你做了什么事应心知肚明,何须我再提,但你在宫中欺凌宫娥,被我抓了一个现行,便该罚。” 阮玲珑正要唤人,阮玉成忽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故意抓住她受伤的左臂,暮雪去掰阮玉成的手指,朗声道:“快来人!有人要对乐嘉帝姬不利!” 阮玉成慌乱之间,随手从假山的洞中寻出一块石头向暮雪砸去,小宫娥张口朝他胳膊咬去,挣扎之间,手中的石块忽然飞出去。 宫中侍卫闻声寻来,身后还跟着身穿红袍官服的男子,他额角的血从右眼皮流下,此人正是温千楼。 另一道震怒声响起,吓得阮玉成跪在了地上,宫娥和暮雪也跪在地上叩首。 “你们几人成何体统?在朕的御花园里大呼小叫。” 阮秦天走上前一瞧,宫娥一侧脸颊肿着,阮玉成鼻下还挂着两道红。 不用思索便知晓阮玉成老毛病犯了,一道来的还有诸位朝臣,其中便有阮玉成的父亲——汝南王。 阮玲珑感觉胳膊刺痛许是伤口裂开了,再看温千楼头上被砸出的伤,她定要让阮玉成剥一层皮。 她哭着跪走到陛下面前,抬起受伤的手臂去拽阮秦天的衣摆,泣声道:“父皇,是儿臣的不是,儿臣不该与堂兄大打出手私斗的。” 明眼人一瞧便知发生了何事,汝南王面子挂不住,瞪了一眼世子便跪在阮秦天的面前。 “是臣教子无方,惊扰了陛下和乐嘉帝姬,臣这就将他带回去严加管教。” 阮玲珑心中暗笑,皇叔这就想带人逃? 她正要开口,一旁捂着脑袋的温千楼率先开口,眉眼低垂拱手道:“陛下,若今日放纵世子离去,大邺的律法便形同虚设,此处尚且是皇宫他便敢如此放肆,若在宫外,谁知世子是不是目无王法!” 阮玉成急声道:“温千楼,你休要胡说。” “住口。”阮秦天心疼乐嘉帝姬,隐约看到她的袖子上有血迹渗出。 他弯腰将阮玲珑扶起,“温爱卿说的是,朕会处理此事,你与乐嘉帝姬先下去治伤吧!” 阮玲珑垂首之时眼底满是笑意,微微用余光打量着温千楼。 没想到这个呆子还挺会说话的,他怎么总是能猜到我心中所想。 阮玲珑怕堂兄被罚得不够重,合眼向一旁倒去,温千楼顺势将她扶稳,微微俯身将人拦腰稳稳抱起。 阮秦天忙声道:“快传御医去福满宫。” 汝南王暗道:坏了,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也只能让玉成认罚了。 待温千楼走远离开众人视线,阮玲珑眯眼向前看去,这引路的是父皇身边的内侍才彻底睁开眼。 她轻声道:“温千楼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温千楼却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既要做戏便要做足,皇宫像个筛子四处漏风,保不准哪个地方便有汝南王的眼线。” 阮玲珑右手勾着他的脖子,眼睑微垂,原来他执意要抱自己走回去是因宫中的眼线。 温千楼见她神情低落,悠然一笑,“其实我也有自己私心,是我想抱乐嘉帝姬走过宫道。” 阮玲珑眸中亮光闪过,“真的?”又关切问道:“温千楼,那我给你的膏药你用了吗?脚腕上的伤可好些了?一会儿会不会又疼?” 她的声音若清晨鸟鸣,随穿过云彩的阳光,在安静林间一声声叩入他心扉,乱他心神。 温千楼心头一颤,不动声色掩去眼中的异样,他不敢去看怀中天真烂漫的帝姬,目光一直望向远处“福满宫”的牌匾。 自从他选择走上这条权臣之路便无法回头,从无人对卑贱如蝼蚁的自己说这些关切的话,到无人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第13章 阮玲珑半晌见他没搭话,又悄悄捏了捏他的耳垂,“温千楼,你怎么不理我了?” 他神色一沉。 第008章 可怜又无辜 阮玲珑以为他脚腕疼得厉害,挣扎着想要让他放自己下来,温千楼长呼一口气,提醒道:“闭眼,有人来了。” 阮玲珑合上眼向外歪过头去,旁人瞧着只觉她快要不行了。 温千楼从路旁行礼的宫娥旁经过,故意加快了步伐,他催促着身边的内侍,“你速去寻御医,看她走在了何处?莫要耽搁了乐嘉帝姬的病情。” “是。” 内侍转身离去,温千楼察觉小宫娥虽低着头,但视线却偷偷打量着阮玲珑,应是汝南王的视线。 待一行人入了福满宫,阮玲珑才悄悄睁开眼看着面容冷峻的温千楼,没想到他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路抱着自己回宫却气息极稳。 阮玲珑松开勾住温千楼脖颈的手坐在软榻上,又唤来宫娥去拿药箱,招呼着温千楼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目光一直落在他额头的伤处。 温千楼眉眼低垂,握住了她的手,“你贵为帝姬,不该做这种事。” 阮玲珑轻轻摇了摇头,闻言笑道:“但父皇已为我们赐婚,将来我是你的妻,不过是擦个脸而已,你又何故扭扭捏捏的?” 温热的帕子一下一下从他的眼睑上擦过。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洒在她的身上,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光晕中,二人靠得极近,她身上的陈水香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 温千楼打量着她的睫毛,密而修长,他看到那双杏眼是永远微弯。 阮玲珑好似从来没有烦恼,视线再往下是红润的薄唇,还有一截露出领口外的雪白鹅颈…… 温千楼眼睫微颤,不由自主喉咙滚动。 阮玲珑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可是我下手太重了?那我给你吹吹。”她站起身微微向前俯身,轻轻吹着他额角的伤。 他匆忙避开,站起身拱手一礼,“我这不过是小伤,一会儿让御医处理便是,便不劳烦乐嘉帝姬了。” 阮玲珑将帕子丢在了盆中,“温千楼,你调侃我的时候叫玲珑,翻脸不认人时便唤我乐嘉帝姬。”她因站在脚榻上,还比温千楼高了小半头,微微垂首直勾勾盯着他的眼。 “为何不敢看我?莫不是心里有鬼?” 温千楼若无其事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隐隐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阮玲珑却先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察觉到对方的一丝慌乱,忽然笑道:“怎么?难道是玲珑心中有鬼?” “才不是。”阮玲珑坐回了原处,给自己辩解,“我方才不过是在瞧你额前的头发,没有秃顶之相,想求生发之道,师修明年纪轻轻,已有脱发之困,我不过是想替他问问法子。” 才不是想多瞧两眼温千楼俊俏的相貌。 温千楼摸了一下头顶的秀发,“天生之相,强求不来。”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得多读书。” 阮玲珑噗嗤一笑,温千楼怎么还记上仇了。 此时殿外暮雪前来通禀,尔后御医急匆匆入了殿中。 温千楼怕招人闲话,早在她们进来之前坐在了远处的圆凳上。 温千楼微微昂首向这边看来,只见女御医剪开白色纱布,擦拭着黏在手臂的血迹,血还顺着撕裂处的伤口滴在了地上,阮玲珑偏过头去。 温千楼不由得眉头微皱,这两寸长的伤口也得疼许久吧!他怎么见阮玲珑跟个没事人似的。 “阮世子倒是个心狠手辣的,明知你胳膊前阵子伤过,还故意撕扯伤处。” 阮玲珑笑道:“整个皇宫都知晓,我向来和那个冤家不对头,从小到大是见面就互掐,他又是家中独子,被宠得霸道不讲理,性格顽劣,便是犯了错也死不承认,这回他是逃不掉了,风|水轮流转,他可算落到我手里了。” 温千楼自打在吏部任职,一直暗中摸索着朝中局势。 皇亲国戚们表面瞧着一团和气,私下都是三两抱团,已嫁出宫外的几位帝姬,对阮玲珑也颇有微词,碍于她深受陛下皇后宠爱,只能恭维着她。 不过温千楼着实没想到,自家穷到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陛下还是选中自己当乐嘉帝姬未来的驸马。 思及此处,他想起来一件事,最近公务繁忙,将讨债的事给忘了,师修明还未将银钱送来。 “那乐嘉帝姬打算如何处置他?”温千楼的额角还在隐隐作痛。 阮玲珑微微歪头望向温千楼,上回瞧见他穿的衣裳已是都城内比较老旧的款式了。 “你且看着便是,我让他横着离开皇宫。” 温千楼凤眼微阖,她这是要杀人灭口? 待御医将二人的伤处理好,已是晌午,暮雪一言不发在前引路,将二人引到偏殿中用膳。 温千楼第一次来到阮玲珑所居之殿,之前他虽能在远处瞧见宫中的场景,但真正进入宫中才觉异常奢华,华彩琉璃金银玉器,名贵草木,可谓是用银钱堆砌而来。 方才在寝殿时候,他还瞧见墙上挂着玩耍之物,纸鸢、马球杆、九连环……做工精细,也是极为有趣。 心中微微鄙夷,看来阮玲珑不学无术并非传闻了。 他目光被远处的花亭吸引,阮玲珑出声道:“下午宫中有好戏,你去看不看?” “好戏?”他眉毛微挑,“难不成是阮世子?” 第14章 “自然是他了,方才我让人去打探消息,他被皇祖母拎到佛堂正在抄经书,说是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他身无官职入宫敢在花园调戏宫娥,出手便伤了你我,两罪并罚。”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偏殿,待他跪坐在软垫上时,宫娥双手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抛去汤和粥,足足二十四道菜,分量虽少,但摆盘极为精致。 温千楼眼神瞟向阮玲珑,听闻她平日里骄奢惯了,不论吃食要是衣着,都挑顶好的,极为挑剔,喜欢甜食,桌上的菜肴几乎都是甜口居多,他端起小碗盛了甜汤不动声色放在了阮玲珑的手旁。 阮玲珑笑着道:“你怎知晓我喜甜?赐婚不过短短几日你便打听着我的喜好,可见你是对本帝姬上心。” 温千楼闻言猛咳两声,“我还知晓你喜欢织了金丝的布料,还有皇宫外富玉满堂那家胭脂水粉铺……” 他又觉着此话会令阮玲珑误会是自己先动心了,解释道:“都城间的书房都在卖一本叫《贵人录》的册子,大致记着诸位皇子和帝姬的喜好,我知晓这些实属正常。” “啊?”阮玲珑有些诧异,她还真以为温千楼对自己有几分心动,才将自己喜好打听的如此清楚,“此事不说也罢,省得叫人失望。” 片刻,温千楼思索道:“话说回来,若陛下罚了阮世子,这便是打了汝南王的颜面,以后朝中局势怕是有变。” “我父皇英明神武断然是不惧的,如今咱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宫中现今有我罩着你,你也不用怕的。”阮玲珑拍别人的手背拍习惯了,不经意间摸到他的手背,手似火灼一般收了回去。 “你可莫要误会。” 温千楼,“……”故意占我便宜? 二人缄默不语用完膳,温千楼回到了内臣阁中等着晌午过去。 申时,上午亲眼目睹阮玉成行事过程的大臣,皆站在午门之后的城墙阁楼前,城下两侧士兵威风凛凛“一”字排开。 晴空万里,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阮玉成被侍卫五花大绑押至午门前,他不屑得向前走去,待看到长凳和棍|棒,才察觉太后在佛堂所说的话,绝非是吓唬自己。 他挣扎着身子,神色慌张高喊道:“我是冤枉的!皇叔,我真的是冤枉的。” 阮秦天双手揣在袖子中,对身旁的汝南王漫不尽心说道:“玉成这孩子,朕也不想罚,奈何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若朕今日放过他,那将来岂不是有人要骑在朕的脖子上拉屎?” 汝南王颜面挂不住,杀鸡儆猴就是冲着他来的,只能恭敬颔首应和。 “陛下说的是,是臣弟家教不严才让犬子犯下大错,今日让他在午门前受罚,也是应该的。” 阮玉成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一道绯红色丽影从拐角台阶走上城墙,她与身旁之人相视而笑,哪有传言中伤得那般重。 她颔首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不必多礼,晌午朕便听闻御医来报,说你胳膊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却因小混账又伤了一回,父皇这就替你教训他。” 阮玲珑唤来面色惨白的温千楼,用袖掩面啜泣道:“父皇,儿臣受些委屈不算什么,但堂兄那一块石子砸在了温大人的额头上,砸出碗口大的伤疤来,但儿臣喜欢他的相貌喜欢得紧,这容貌可莫要给毁了。” 啊? 温千楼寻思,自己怎不知道脑袋上有个碗口大的伤。 众人看向用纱布包了半个脑袋的温千楼,不由得同情,也难怪乐嘉帝姬会出来说情。 阮秦天脸色一沉,负手而立,目光如炬看向城下之人,“那玲珑觉得该如何处置他?” “若不然再加鞭笞十下,这温大人疗养伤口,少说也得千金……”她双眸含泪看向汝南王,若他敢拒,便是拂了陛下的颜面。 阮秦天见他沉默不语,再次询问道:“汝南王,你觉得帝姬提议如何?” “臣弟全听陛下的。” 内侍下去传话,不过多时城下便传来阮玉成撕心裂肺的叫声,棍伤罚了二十,掌刑罚之人手有巧劲,瞧着打得重,实则就是伤了皮,七八日便好的得差不多了。 但鞭笞不同,只留白色里衣,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便见了红,十鞭子下去,得仔细养上一个月。 阮玲珑说阮玉成叫声难听,听着身子不适,便带着温千楼离去。 她脸上的笑意被阮玉成印记在心,他紧紧捏着长凳的边沿,指骨泛白,双红猩红。 阮玲珑温千楼,你们都给我等着!我定要你们好看。 阮玲珑因伤了胳膊只能端着身子缓缓而行,脸上笑意渐浓,她长舒一口气,同温千楼说道:“那小霸王可算被我整治了一回,心中果然舒坦了不少。” 温千楼的视线一直落在她头饰摇晃的金珠上,“阮玉成心胸狭隘,你不怕他报复你?” “我才不怕呢!此事本就是他不对。”她从地上拾起一片随风而落的枯叶,捏碎在掌心,认真道:“况且他欺负你,我先前便说了,我定让他横着出皇宫。” “欺负我?”温千楼闻言嘴角微勾,带着些许嘲意,他还不至于让一个女子替自己出头。 温千楼慢悠悠走在阮玲珑的身后,只听她言语句句真挚。 “书呆子,你被打了只能去我父皇面前说理,若他不痛不痒逃了过去,你就算委屈也只能憋在心里,我则不同,我可以替你诉苦。” 第15章 温千楼不由自主弯下腰折下一朵深粉色的花,“那我便以花谢谢你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阮玲珑从他手中接过小花,轻声道:“温千楼,那你可知这花是何意?” 第009章 是桩好婚事 温千楼喉咙一紧,他虽能考上新科状元,但事关花草一类的书籍,确实很少看过,虽知晓它是千日红,但阮玲珑询问自己此花花语,他确实不知。 他只能随口胡诌一个,“愿你平安如意,四季风顺……” 阮玲珑将千日红塞回他的怀中,恼怒道:“温千楼你个书呆子。”她将暮雪唤来一同回了福满宫。 温千楼看着娇艳的千日红暗暗发誓,待回了府上,他必定苦读《花草集》,将其寓意背的滚瓜烂熟熟记于心。 阮玲珑气不打一处来,回到寝宫坐在了桂花树下的秋千上,她暗示得如此明显,为何温千楼还要故作不知,拿那种祝词来搪塞自己。 暮雪取来沾了桂花蜜的甜点,一手捏着瓷盘边沿,一手“偷”拿点心,小口小口咬着,轻声道:“帝姬,暮雪觉着温大人是故意与您开了一个玩笑,您难道忘了那把梳子,遥寄相思……” “若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将木梳给忘了,但他也应知晓,一个物件都有它自己独一无二的寓意,我不过是想让他亲口将千日红的花语告诉我,现在怎么反倒觉得我矫情了?” 阮玲珑越寻思越觉着生气,捏起一块点心塞进了口中,嘟囔道:“若他再让你递送东西,你直接寻个由头回绝便是。” “是!暮雪谨遵帝姬之令。”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福满宫门前传来一阵哭声,侍卫们怕她惊扰帝姬,便着急要将人拖走。 “且慢,为何事喧哗扰帝姬清净?” 暮雪已闻声走到了门口,地上跪坐着的宫娥双眸垂泪,暮雪已认出此人,她不就是被阮世子欺负的小宫娥吗?好端端的怎来福满宫前哭泣。 小宫娥似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不顾侍卫阻拦,挣扎着跪爬到暮雪的脚前,使劲磕着头,“恳求姐姐,求您救救我!” 暮雪看到她额前的淤青,有些不忍心道:“你何出此言?” 她惶恐得瞧着左右两侧的侍卫,只能不停磕着头,“求姐姐通禀,容时兰见一面帝姬……” 阮玲珑早在宫内长廊下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名唤时兰的宫女兴许是有自己的苦衷,便主动现身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们先下去吧!这宫娥本帝姬认识。”阮玲珑转身朝门内走去,“先听听你有何不安,不顾宫规也要冒险见本帝姬一面。” 时兰顶着发青的额头正要跟上帝姬的脚步,却被暮雪拦在了自己的两步之外,“福满宫的规矩,未入此宫宫人,需与帝姬保持六步距离。” 时兰擦干了眼泪,忙声道:“是时兰逾越了。” 她忽然跪地叩首一拜,“恳求乐嘉帝姬收留时兰入福满宫,阮世子受罚是因时兰而起,帝姬也知晓世子为人品性,他待宫人如蝼蚁,时兰想寻求帝姬庇护!” 阮玲珑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你既想要留在本帝姬的福满宫,便要拿出些本事来,若你能让暮雪点头,你便能留在殿内侍奉了。” 暮雪见时兰还呆愣在原地,提醒道:“帝姬发话了,你还不快谢恩。” “是,时兰定不负帝姬所望。”她欣喜抬头,看向渐渐远去的乐嘉帝姬。 她果然与传闻中的不一样,时兰又微微皱起眉,帝姬如此心善,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温千楼在宫门下钥前回府,刚入厢房正要转身关门,身后出现的一只手忽然扣住了其中一扇门。 元风提着药箱及喘吁吁的,“方才我听管家说你受伤了。”他指着温千楼的脑袋惊讶说道:“这……这得受多严重的伤,快让我瞧瞧。” 温千楼抬手将纱布取下,丢在了桌上,“假的。” 元风一琢磨,八成又是那位乐嘉帝姬干的,他认识温千楼这些年,可从未见过他会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便是自己也不能左右他。 “既是假的,那我便放心了。”元风从地上拾起一朵千日红来,“帝姬赠予你的花,怎可随意丢弃,这可是人家的心意。” 温千楼将身上的官袍褪下,换了一袭广袖墨色长袍,视线落在千日红上,破天荒的向元风询问,“既如此,那你可知晓此花的寓意是什么?” 元风解释道:“自是千年不朽之爱的意思了,怎么?乐嘉帝姬未同你说明白?” 温千楼缓缓合上眼,“花是我送的,只不过……我没送出去。” “啊?”元风摇头道:“她定然生你的气了,给心仪女子送花送礼,便该知晓其中之意,只怕她要对你失望。” 温千楼睁开双眸将花重新拿在手中,“感情之事分分合合常有之事,况且她与我已有婚约,等得了空我去道歉便是,现在是多事之秋,我无暇分心。” 元风被温千楼赶出了厢房,他随长廊向前走去,时不时回头说上两句。 “还真仗着自己的容貌便想为所欲为,你等着!有你心里难受的时候。” “温千楼你可真厉害,都开始赶人了。” …… 暖橘色的斜阳从半开的竹窗映到墙上,檐下风铃随风轻晃,声音清脆,手中千日红的影子亦被投到墙上。 她今日说要庇佑自己之言,听起来确实悦耳令他心动。 第16章 他当时还在想,若以前能遇到她这般如暖阳之人,或许自己过得也没有那么苦了,“身份天差地别,若回到过去,她真得会与我这种低等之人做朋友?” 转念一想,或许她对自己的好,也不过是图以后的庇佑罢了。 千日红也被他丢入了匣子中,与花灯那些无用之物聚在一起。 阮世子被陛下当众责罚的消息传遍整座皇城,应是起了威慑之效,又让某些胆小之人畏惧皇权,官家小姐不论是与乐嘉帝姬走得近,纷纷从宫外递了帖子要探望帝姬。 时兰在暮雪的指引下,将宫贴按照拜访的时间整理好,她站在阮玲珑的六步之外,叙述起这几日要入宫来福满殿的女子。 阮玲珑瘫倒在榻上吐着葡萄皮儿,她扫了一眼时兰。 暮雪说她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将她留下,只怕以后自己有什么秘密被她窥探记在心里,届时便大事不妙了。 “她们既要来,这时辰怎能随她们挑,那本帝姬还怎么出宫游玩。” 阮玲珑手臂上的伤敷过几次药膏,已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她惦记温千楼这个书呆子,自打那日一别便再无消息,自己又不想主动去寻他。 时兰鼓足勇气屈膝一礼,轻声道:“帝姬,时兰斗胆一言。” 阮玲珑,“你说便是。” “帝姬,若夫人小姐们要探望您,您只管巳时过半见上一面,待时辰一过,便不再见任何人,您尽管出宫游玩,待宫门下钥再归来也不迟。” 阮玲珑坐起身还是寻思了一番,沉吟道:“先前本帝姬受伤时,有些人便不曾来探望,如今来也不是真心实意的,将帖子都退回去吧!” “是。” 门外的宫娥站在屏风之后,屈膝一礼,“帝姬,嘉宁帝姬差人传话,一会儿便至福满宫。” 阮玲珑一听是二姐来,便让宫娥们速速去备冰镇果酒和一些爽口的冷菜来,她可是个大忙人,平日里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阮玲珑亲自将二姐迎入偏殿中,只是瞧着她这一身行头有些怪。 今日艳阳高照也没有那般寒冷,还未入寒乐嘉帝姬便裹上了狐裘披风,怀中还揣着金丝手炉。 嘉宁帝姬差人去换手炉里的碳灰,看着满桌的菜肴也不动筷子。 “二姐姐,你喜腥辣和果酒,我都给你备好了。” 阮玲珑招呼着宫娥上前给嘉宁帝姬倒酒,她却盖住了自己的酒盅,笑道:“近日身子不适,这些东西我暂时便不碰了。” “啊?二姐姐可是生病了?你直接差人说一声,我便出宫去寻你了。”阮玲珑心疼地握住她冰冷的手,看样子似是得了风寒。 阮嘉禾颔首一笑,“我没生病,只是近日食欲不振,寻了大夫瞧才知我有已有身孕,初时没什么感觉,就是近日愈发的怕冷。” 阮玲珑瞪大眸子看向她的肚子,欣喜道:“这么说,我要做姑姑了。” “是啊!已有三个月了。”阮嘉禾眼中满是柔情,只不过想到家中的糟心事,便又眉头紧皱。 阮玲珑未曾看到她眼中的忧郁,只顾着欣喜将人领到自己的寝宫,命人取来好几层垫在,才让阮嘉禾坐在椅子上。 阮嘉禾看到妹妹殿中陈设的宝贝价值连城,羡慕道:“玲珑你当真有福,父皇怕是将天底下所有的宝贝都搜罗来,赠你做寝宫的装饰了。” “若二姐姐喜欢,你随便挑,只管拿去。”阮玲珑也寻思,自己宫中之物太多了,白日里瞧晃得眼睛疼。 时兰端来一碗银耳鸽蛋汤放在了桌上,低垂眉眼站在屏风之后。 “金银玉器倒是不用……”阮嘉禾寻思了许久才艰难开口,“眼下姐姐却有一事要你帮忙。” 阮玲珑,“何事啊?只要我能帮上忙,定然帮二姐姐做到。” 阮嘉禾用汤勺一下一下搅着汤,“人尽皆知宫中上下,所有的皇子帝姬之中,父皇最是疼爱你。”她轻轻抿了一下嘴唇,“你能否去父皇面前,替你姐夫说说情,让他去做平阳州的节度使。” 阮玲珑想也未曾想便婉拒了她的请求,“朝堂之事,岂能是我左右的,姐夫如今的官职不也挺好的……” 阮嘉禾将汤勺放下,“这么说来,你是不愿帮忙了?” 阮玲珑自知自己并无皇太后那般智慧神武,不过是仗着出生年纪小,才得长辈厚爱,朝堂之事也绝非她能左右的。 “二姐姐,若是其他事,我说不定能忙上你,但事关前堂运作,我岂能胡乱插手。” 阮嘉禾只能敛起脸上的不悦,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你若坚持去与父皇说上一说,没准他便答应了,你如今有好的婚事,将来自是不愁朝堂之变,温千楼深受父皇信赖前途无限,你又何必断姐姐的生路啊?” 阮玲珑生怕她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安抚道:“姐姐,你让姐夫亲自来寻我,让他来游说我,你已怀有身孕便不该操心这些事。” 她这个姐夫让一个女子做说客,谋求前程,这种人阮玲珑还是第一次见。 第010章 踏秋入深林 阮嘉禾眉头微蹙又缓缓舒展,捏着手帕轻轻擦着婆娑泪眼,轻声道:“今日前来与你说这些事,是我太唐突了。”她小声啜泣着同阮玲珑诉苦。 “姐姐没有你的好福气,事事不用自己操心,温公子深得父皇重用,他将来定是要位及三公九卿,不似我这般,嫁给了一介武夫,只有他高升,我才能在都城中好过些。” 第17章 阮玲珑觉着自己方才的话重了些,小心得抹去阮嘉禾脸上的泪痕。 “但二姐姐,朝堂之事并非我能左右……” 她知晓姐姐的婚事是宣贵妃做的主,执意要将嘉禾嫁给洛河小将军,他人在都城,身上战功寥寥无几,能混得振武将军之位全靠着洛老将军。 如今外面都在传,阮嘉禾在将军府过得并不如意,洛家上头的那位老夫人对阮嘉禾很是不满,夫妻二人性格不合已有些离心。 洛河虽有纳妾之心,但碍于阮嘉禾是帝姬的身份,便未抬小妾进门。 “我知晓此事叫你在父皇面前难以开口,但姐姐求你……” 她忽然跪在了地上,扯着阮玲珑的袖子,泣声道:“若你姐夫能坐上平阳州节度使之位,姐姐以后才能在众人前抬起头来,我求你了。” 她双膝重重跪在了地上,阮玲珑听着声一阵揪心,不忍看她通红的双眸,急声道:“你怀有身孕快先起来!” “玲珑,你若不应姐姐便不起。” 阮玲珑怕她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好好好,我应便是,但此事不成,二姐姐你也莫要怪我。” 阮嘉禾红着眼眶重展笑颜,顺势扶着她的胳膊站起身来,“那我便先谢谢玲珑了。” 她一边与阮玲珑叙旧,一边算着时辰,洛河应已给父皇述职完毕,便要起身离去。 阮玲珑已起身拿起木架上的狐裘,“二姐姐,我送送你吧!” “好。” 二人缓缓走在深宫小道上,碧空万里,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但走了一段路,阮玲珑感觉有些热,衣服粘在身上不舒服,她再看一旁的二姐姐,还裹着厚厚的狐裘丝毫感觉不到热。 小道尽头,两道红色身影背对她们而站,他们听闻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洛河身姿高挑长相秀气,身上没有将士的杀伐之气,更像是个斯文的书生,也难怪他能得女子们的欢心。 他冲着阮玲珑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伸出手握住阮嘉禾的手,夫妇二人携手扬长而去,终究是将节度使的事抛给了自己。 阮玲珑瞧着迟迟不离去的温千楼,二人隔着一道门槛对望,谁也不愿先开口亦不愿先离去,她见温千楼还跟个木头一样不开窍,正要折返回福满宫。 温千楼忽然叫住了她,“你可有空,要不要一起走走?” “也好。”阮玲珑应了一声。 二人朝着城墙方向走去,许是温千楼平日里一个人走得习惯,他大步流星迈开了腿,阮玲珑生得娇小,快步倒腾着腿才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暮雪跟得很是辛苦,她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帝姬,被一个外人牵着鼻子走。 若换做师修明小世子,早被她训得狗血淋头说不出话来。 温千楼忽然停下脚步,她埋头苦追之际冷不丁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阮玲珑叉着腰踮起脚尖,试图与他视线平行,艰难抬起头来,“温千楼,你是不是故意为之?想要我难堪?” “我可没这么想,谁让你长得……”他从头到脚扫视了阮玲珑一眼,笑着道:“像个矮冬瓜。” “温千楼,原来你还会说话。” 她将视线移开,望向城墙外热闹的长街,她瞧见洛家的马车七橫八拐穿过长街,尔后消失在了巷口。 她长叹一口气,想起方才二姐姐的话,心里一阵纠结。 “我知晓你在怨我这么久,未曾托人带话给你,近日公务繁忙我委实脱不开身,上次千日红,我确实不知它的意思,只知鲜花配美人。” 他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支千日红的银簪来,“于*你而言,此物最是普通,但它是我亲手打造,还望你不要嫌弃。” 阮玲珑接过发簪,打量着花身的纹路,线条清晰,又用黄玉雕成花蕊嵌入其中,栩栩如生十分精致,瞧这手艺是赛过制造坊的匠人。 她轻声道:“这一次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便勉为其难收下它。” “那我帮你戴上。”温千楼正要取过发簪替她戴上,却被阮玲珑婉拒了。 “你我尚未成婚,至多互赠一些小礼物,虽有赐婚圣旨,但此举唯有成婚的夫君尚可替妻子戴发簪……” 温千楼眉眼低垂,他着实没想到一贯横行的阮玲珑也有守规矩的时候,“是我逾越了。” 阮玲珑瞧着簪子爱不释手,“对了温千楼,这黄玉价格不菲,你从哪儿得来的?” 温千楼心中暗笑,她这是嫌我穷买不起黄玉? 他因承了同名之人的身份和地位,才不得以低调行事,每日吃着粗茶淡饭,眼瞅又瘦了几圈。 不过几块黄玉,他又不是买不起。 温千楼平日里装穷,又被她小瞧了,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面露难色解释道:“咳咳,前几日汝南王赔给我的药钱已送上门了,黄玉还是买得起的。” “那便成,你多给自己买些肉吃,瘦的跟个猴儿似的。” 温千楼讪讪笑了一声,原来她这是在报复方才的话。 温千楼忽然拦腰将人横抱起,看着怀中挣扎的人,笑道:“上回我可是抱着将你送回扶满宫的,我若是弱不禁风,又怎会抱得动你。”他抱着人一步一步走向城墙边缘。 阮玲珑向下看去一阵头晕目眩,双眸紧闭侧着脸靠在他的肩膀处,双手死死扣着他的后颈,闷声道:“我信我信,你莫要再往前走了,我害怕。” 第18章 温千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漫不经心后退了几步,这才松开了自己的手臂将人放下。 “温千楼,你若再敢戏耍我,我定要叫父皇狠狠罚你。”阮玲珑还是生了闷气转身离去。 温千楼也未曾抬步去追她,一直目送她下了城墙消失在小道之后,负手而立看向脚下忙碌的人群。 不多时,一个宫人出现在他的身后,细说着福满宫近日发生的事,温千楼闻言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孤知晓了,你且退下继续做你分内之事。” “是!”宫人毕恭毕敬转身离去。 他若有所思眯着眼看向悬空晴日,他寻思过几日踏秋狩猎,倒是个行事的好机会。 宫车声隆隆行于郊外官道,皇宫禁军数百人御马而行,一前一后将宫车护在中间,踏秋同游亦有不少年轻男女,会骑马的远远跟在禁军之后。 阮玲珑胳膊上的伤已大好,在福满宫憋得太久,当即骑着自己的矮脚马晃晃悠悠走在宫车前。 昭阳大帝姬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头戴金玉发冠将秀发束起,上身着圆领箭袖的短褂,着半身宝蓝色的马面裙,脚下蹬着一双黑锦靴,英姿飒爽。 她看着摇晃着上身的阮玲珑,忍不住说道:“若不然你还是回马车吧!瞧你昏昏欲睡的模样,生怕你摔下马去。” 阮玲珑浅浅打了一个哈欠,“就是昨夜高兴睡得迟了些,还喝了几杯女儿红,姐姐你送来的酒就是醇香。” 昭阳帝姬瞧她模样似是还未醒酒,扯着缰绳让自己的马匹向阮玲珑靠近,本打算让玲珑与自己共乘一匹马。 忽然一道身影从她身旁飒飒而过,将睡意朦胧的阮玲珑拦腰抱起,在阮玲珑的惊呼声中,她惊魂未定间已稳稳坐在了温千楼的身前。 她伸手悄悄掐了温千楼腰间的肉,他闷哼一声,在她头顶轻声道:“看来乐嘉帝姬还未清醒。” 阮玲珑暗叫不好,温千楼已扬起手中的马鞭,二人共乘一匹马向前奔去。 他本以为阮玲珑选矮脚马当坐骑是因骑术不好,哪知她稳坐在自己怀中,反客为主从他手中接过缰绳,大喊一声“驾”,马儿一声嘶鸣奔向一旁的小溪流,温千楼再想阻止已来不及。 溪水在阳光之下波光粼粼,马儿如风一般从水上踏过,脚下水花四溅,她感觉腰间一紧,温千楼紧紧环着她的腰肢,眼睛紧闭整个人贴住她的后背,她身上浅浅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尖。 阳光洒在二人的身上渡了一层白光,阮玲珑笑声如银铃回荡在幽幽山谷间,她高声道:“温千楼你是不是怕了?你倒是睁开眼瞧瞧这秋日美景。” 温千楼似是王八一动不动贴在她的后背上,阮玲珑继续说道:“此处秋色最为迷人,前面是秋菊花田,若错过了今年便难再见了。” 腰间的力道缓缓松开,温千楼鼓足勇气缓缓睁开眼,近处山林秋叶随风而落,不远处花田成海金灿一片,禁军渐渐甩在了身后。 半晌他缓过神,开口道:“确实景色宜人。” 二人在花田前下了马,阮玲珑已提着裙摆顺小径向前跑去,温千楼牵着马缓缓跟在她的身后。 他看着如蝶儿扑入花田中的阮玲珑,方才遇水害怕的感觉骤然消失,悠闲自在占在心头之上。 温千楼却开始担忧,自己会折在这场赐婚的温柔美梦中。 兴奋至极的阮玲珑见他慢吞吞跟在身后,向温千楼跑来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温千楼,你走快些!” 温千楼看着玉骨冰肌的阮玲珑,心中小鹿乱撞。 他长呼一口气,告诫自己就沉醉一会儿便回头,他也想尝尝普通人的情爱是什么滋味。 第011章 一同狩猎去 二人顺小路向前走去,空旷的场地是安营扎寨的地方,被他们甩在身后的禁军已在前搭起了帐篷。 阮秦天着一袭圆领长袍,与随行的官员说笑而行。 阮玲珑上前笑着行了万福礼,温千楼颔首轻声道:“臣温千楼见过陛下。” 阮秦天近日总听皇后提起,阮玲珑与温爱卿关系渐近,时常小打小闹,原以为阮玲珑还会抗拒一些时日,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他瞥了一眼二人相握的手,“你们二人也不必在朕的眼前晃悠,年轻人们早去营帐后面的校场了,你们也去吧!” “父皇,那儿臣便告退了。” 她同温千楼相视而笑,阮玲珑已牵着人向校场跑去,全无半点帝姬之姿,温千楼也已见怪不怪。 校场之上骑马的都是年轻人,三五成群对准靶心试着手中的弓。 远处休息的看台上,阮嘉禾正裹着狐裘孤坐矮凳。 她周遭坐着的女眷也离她远远的,阮嘉禾目光时不时看向自己的夫婿,他时有与贵女交谈,脸上满是笑意,她半垂眼帘不动声色掩去眼中的情绪,缓缓握紧扶手。 阮玲珑向她招了招手,呼唤道:“二姐姐!”拉着身旁的温千楼向她走去。 阮嘉禾笑着连忙站起身来,看着二人紧握的手,忍不住羡慕起来,他们这对小鸳鸯的脾气来,来的急去的也快,这么快便和好如初了。 温千楼坐在一旁,对着桌上的点心挑挑拣拣吃着,眉毛微挑看向远处试箭的公子哥们,不屑轻哼了一声。 阮玲珑扶着她坐下,“这狩猎大营路途离都城还有一段距离,二姐姐怀有身孕一路颠簸至此,为何不在家中安胎?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该如何。” 第19章 阮嘉禾微微转过头视线落在了自家夫婿的身上,苦涩笑道:“我若不来也不成,你也瞧见他是什么性子……” 阮玲珑一瞧。 呵!有妇之夫竟还和别的女子嬉笑,这教人拉弓的姿势快要将人搂入怀中了,那姑娘面子薄脸颊泛红,许是不好意思将人推开。 “既然二姐姐不好意思开口,那我替你去教训他!” 她寻了一圈桌上没有趁手的物件,索性去探一旁温千楼的马鞭,她刚起身便被阮嘉禾拽着袖子拉了回来。 她劝道:“此事玲珑你便别管了,若他在人前颜面尽失,只怕以后我与他真的离了心,况且我现在已有了他的骨肉,将来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应能对我好些。” 阮玲珑眉头微皱有些不解,二姐姐好歹是个帝姬,只因性子太过温柔嫁入夫家之后便该受此罪吗?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温千楼,他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对别人投来的打量目光也毫不在意,那感觉更像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接受臣民的瞻仰。 旁人见他都绕道走。 温千楼歪着身子靠了过来,与她的面门贴得极近,低语道:“玲珑你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能在我的脸上教训他不成?” “我不是。”阮玲珑慌乱得向后退去。 阮嘉禾用广袖捂着口轻咳两声,讪讪得将目光看向校场。 素来听闻新科状元谦逊有礼,怎会大庭广众之下与帝姬接唇,着实有些荒诞。 二人此举不止惊到了阮嘉禾,在旁的众人看得也是目瞪口呆。 阮玲珑见状不对,不过是角度刁钻了些才让众人看走了眼。 若与他们解释似是有些多余,旁人未必听得进去,不解释又要误会。 她小声道:“温千楼,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有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玲珑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有趣?”温千楼抖着肩笑了两声,他就是想瞧瞧阮玲珑会如何应对。 阮玲珑不慌不忙剥了一个小橘子,笑着道:“不过就是假装接了唇罢了,来!张嘴,我亲自喂你。” 温千楼只从她手中的橘子掰了一瓣塞入口中,刚咬破汁水,浓浓的酸涩味充斥在嘴中,酸得他面目狰狞,转身想寻个痰盂。 阮玲珑忽然起身死死捂住了他的嘴,笑道:“温千楼,本帝姬剥的橘子一般人无福消受,方才你竟敢捉弄我,这酸味你怕是要记一辈子了。” 温热细腻的手掌贴在唇上,温千楼微微失神,强忍着酸意将橘子囫囵吞下。 难怪都城都在传,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乐嘉帝姬,她就是个活阎王。 阮玲珑见他将橘子吞下才松开手,温千楼用茶水漱着口,还是嘴硬道:“能吃上玲珑亲手剥的橘子,虽然酸的厉害,但我心里甜。” 嘶—— 阮玲珑脊背一阵发冷。 温千楼自认斗不过她,索性起身下了看台,双手交叠塞入袖中,站在台下看着对面的人御马射箭,铜铃叮铃作响,又一箭从孔洞之中穿过,众人一阵叫好。 阮嘉禾见四下无人,又向阮玲珑询寻问起了节度使之事,她虽压低了声音,但温千楼耳力极好,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阮玲珑解释道:“节度使手握一州之势,涉及兵马粮草和百姓生计,我还未来得及与父皇说,兹事体大,怎可儿戏。” “你深得父皇厚爱,若你缠着父皇,他也会思量一番,没准便会真的让你姐夫去平阳州做节度使,他近日对我是越发冷淡了……” 阮嘉禾捏着帕子诉苦落泪,阮玲珑束手无策之际,温千楼唤来一旁侍女给自己送上热茶,他浅浅品茗,忽然转身对着台上的阮玲珑说道:“没想到这茶竟是御茶顾渚紫笋,好茶好茶!” 阮嘉禾匆忙擦着泪,“没想到出身贫寒的温公子也懂茶道,这是我从府上带来的。” “哦。”温千楼意味深长淡淡应了一声。 远处铜锣响起,阮玲珑赶忙起身,“二姐姐,是父皇来了,我先去抽签子选队狩猎了。” 阮嘉禾轻咳嗽两声,“罢了,你先去吧!” 阮玲珑拎着裙摆向台下走去,温千楼已在台阶处向她伸出手,她没有一丝犹豫与温千楼执手而行。 “方才多谢你解围,若二姐姐再追问下去,我是真的招架不住。” 温千楼不知该夸她聪明,还是该说她傻。 嘉宁帝姬虽是她的姐姐,但她们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况且他们夫妻不和,素来是长辈会对他们规劝,就算阮嘉禾再不得陛下待见,宣贵妃出自名门望族,母族也是势大,她若真的想管自会出手。 “她见你便哭,方才那些人瞧你眼神都不对,还以为是你将嘉宁帝姬给欺负哭了。”他目光看向渐渐聚拢的人群,阮玲珑一手遮着刺眼的眼光,眯着眼偏着头看他。 她有些纳闷,温千楼怎会好心与我说这些? 他继续说道:“况且你在宫中听到的传闻信不得真,洛河原有心上人的,他迎娶嘉宁帝姬,是因……” “是因什么?” 温千楼缓缓道出真相,“嘉宁帝姬瞧上了洛河,她趁人醉酒爬上了榻。” “不可能,我二姐姐绝非是这样的人,怎会行这种不耻之事。”她微微颔首思索。 阮嘉禾比自己年长几岁,记忆中的二姐姐若白玉一般温润无暇,连皇祖母都夸她是个温柔大气的女子,她一向循规蹈矩,怎会做这等事。 第20章 “那你仔细想想,宣贵妃所育的帝姬只有她一个,她在外受了委屈,为何贵妃会视若无睹。” 阮玲珑如鲠在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还是不信,二姐姐怎会变成这样的人,“你的话我还是不信,我得亲自查过才知晓。” “也罢,不过陛下让洛河做节度使,只怕那把椅子他刚坐上去便会命丧黄泉,洛老将军手握兵权,自己儿子又做了一州之主,摆明就是要造反,陛下岂能容他。” 阮玲珑回过头看向站在看台上的二姐姐,她正捏着帕子望向这边,面上挂着浅笑,着实想不出她真的会做那种事。 阮秦天看着抽签子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分,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御马从宫中来此处,今年便改换乘了宫车,当真是老了。 “今年规矩依旧,哪组所狩的猎物多,朕便每人赏赐御风弓一张。” 那御风弓乃制造坊之物,制弓材料极为珍贵,阮玲珑苦苦求父皇许久,他都不曾点头将此物送给自己。 阮玲珑从内侍手中抽出一支半截是蓝色的签子,左顾右看有何人抽到了蓝色签子,师修明笑嘻嘻晃了晃签子,竟也是蓝色的。 她见识过师修明的箭术,箭术极好,能中靶心,只不过……这靶心是旁人的。 阮玲珑纠结之际,温千楼也亮出自己的签子,她丧气道:“看来今年这御风弓又与我无缘了。” 去年狩猎,第一组多捕了一只大雁,一个靶心偏离,一个瞧着根本不会射箭,再瞧其他人,骑射之术平平。 温千楼不忍她失望,牵过一匹马利索翻身上了马背,信誓旦旦道:“你既想要那把弓,我必会为你夺来。” “好!”阮玲珑与他相视而笑。 温千楼既有心为自己争夺所爱之物,就冲他那份心意,失落之感一扫而空。 众人策马而出,向深林而行。 不过行至半路,同队之人除了师修明,其他人各自选了路向林中走去,师修明朗声道:“不是说好要一起狩猎的吗?你们怎么都走了?” 身着月白长袍的公子哥是御史家的大公子廖灵,他摆了摆手,给三人留了一个背影。 “横竖都是输,又有什么可比的,乐嘉帝姬行事霸道,温大人攀上高枝目中无人,我自是不屑与你们为伍。” 师修明有些不解,“你们是怎么得罪他了?” 阮玲珑思索,定然是方才二姐姐哭泣被他瞧见,他当真以为自己霸道蛮横去欺负其他帝姬了。 温千楼淡淡道:“我不过是朝堂参了御史一本。” “罢了,既然是出来玩的便该高高兴兴的,莫要理他们,我们走吧!”阮玲珑打马走在前,她没瞧见身后温千楼阴鸷的眼神。 小道蜿蜒曲折,待三人行至尽头时,阮玲珑瞧见林中一抹杏色闪过,她正要取箭时,另一道箭快若闪电,那鹿嘶鸣一声倒在了地上。 温千楼勒停了马,拱手一笑,“承让了。” 第012章 她离开最好 身后跟来的师修明瞧着远处倒下的鹿,尚不知情,对阮玲珑夸赞道:“玲珑,没想到一段时日未见,你的箭术又精进了,现在你若与洛河相比,定然不分伯仲。” 阮玲珑轻呼一口浊气,缓缓将搭弓的手臂放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马速极快之下我未必有这准头,这鹿是温千楼射中的。” “啊?温千楼?”师修明十分震惊看向一旁的温千楼,他这瘦瘦弱弱的样子,怎么瞧都不像是会拉弓之人! 阮玲珑催促道:“师修明,你再瞧下去,只怕以后又要多一位令你钦佩之人了,你先快将鹿带回去,杀杀他们的威风。” “遵命!” 师修明很是敷衍的抱拳一礼,与温千楼合力将鹿抬上自己的马背。 师修明掉转马头时,朗声道:“玲珑,陛下的眼光果然没错,给你选的夫婿竟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我若将鹿带回去,说是温千楼一箭射中的,他们怕是要惊掉下巴了。” 阮玲珑用余光悄悄打量起温千楼,穿过枝叶的斑驳阳光洒在温千楼的身上,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微微低下头偷偷浅笑,语气是抑不住的欢喜。 “那是自然,他若不优秀又怎可做我阮玲珑的驸马。”她催促道:“你可莫要再提了,带着鹿快去快回,我和温千楼在这里等你。” 师修明听她温柔的声音,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策马离去。 马蹄声彻底远去,一旁的温千楼才骑马缓缓靠近她,“哦?我竟不知我在玲珑的眼中这般好?” 阮玲珑敛起笑意,他这阴阳怪气的劲儿又来了。 “今儿我心情好,便不想与你计较,不过就是夸你两句,你这狐狸尾巴便要翘到天上去了……诶?你干什么?” 他犹豫着低声道:“我……我不喜欢别的男子唤你的名。” “什么?” 温千楼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眼帘微垂落在她微微张开的朱唇上,眼神深邃,阮玲珑浑身僵硬,攥紧缰绳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眸看着他靠近的面庞。 他却忽然松手向后退去,爽朗笑道:“方才在校场时,还介意别人误会我与你接唇,所以玲珑你此刻在期待什么?” 阮玲珑恼羞成怒,为何自己每每遇到温千楼都能溃不成军,他处处压自己一头,一本正经道:“我就是瞧你有几分姿色,肯赏脸罢了……” 第21章 阮玲珑回过头时,瞧见温千楼从囊中取出一支箭来,漫不经心搭弓上箭,他微微偏头却将箭尖对准了自己。 她左右晃着上半身躲着箭尖,“温千楼,生气归生气,你可莫要胡来,咱们以后可是要拜天地的,我若死了你定要跟我一起当亡命鸳鸯的。” 温千楼轻蔑冷笑一声,“谁说往后要与你成亲了。”他带着一股狠厉劲儿松开了捏箭羽的手指。 阮玲珑下意识闭紧了眼,她听见箭尖击在耳坠上的轻响,还未回过神来。 温千楼扬起手中的马鞭抽在阮玲珑所骑的马身上,它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她紧握缰绳,大惊失色,“温千楼你这是做什么?” 阮玲珑再回头之际,十几个蒙脸的黑衣人从草丛之中涌出,众人持剑而追,地上还躺着一个中箭的。 温千楼大喊“快跑”,他的御马之术极佳,已快阮玲珑一步,刺客拉起的绊马绳也只牵制住了阮玲珑,她从马背上摔落在地。 温千楼看着围追而来的黑衣刺客,本想一走了之。 但他又想起那日傍晚的滂沱大雨,生死攸关前,阮玲珑面对崴脚的自己,她本可一走了之。 但她还是愿带着自己一同离开。 温千楼忽然御马转身,从阮玲珑身上一跃而过,将刺客逼退,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取箭搭弓一气呵成,三箭齐发,刺客应声倒地。 他急切道:“你可还起得来?” “我没事。”阮玲珑嘴唇发白从地上爬起身来,发觉右胳膊疼得厉害,藏在树桩后面的刺客忽然现身向她刺去。 她左手握弓向上用力一挑,弓弦从剑刃处崩断,温千楼拉弓转身向那人的小腿射去。 越来越多的刺客向二人跑来,温千楼被迎面而来的剑逼退下马,他再抬手摸向后背的箭囊,里面已空无一物。 阮玲珑拾起温千楼的弓,她眉头紧皱捂着胳膊,“方才你本可一走了之的,为何不逃?” “你先前未曾弃我不顾,至多算还你一报。” 他紧盯众人,抬脚挑起一把剑握在了手中,对面的刺客似是有所顾虑。 他护着阮玲珑向人少的方向冲了出去,顺斜坡的小路钻入了密林,温千楼忽然松开了她手,叮嘱道:“你先寻个地方藏起来,我一会儿便来寻你。” “可是你……” 温千楼举剑将追来的刺客拦在了小路上,一脚将人踹下了斜坡。 温千楼厉声道:“快走!” 阮玲珑看着离自己渐近的刺客,又被温千楼乱剑刺退,犹豫之后,许是自己会拖累他,她头也不回的顺小道向高处逃去。 温千楼回首见她离去,心中却如释负重松了一口气。 他暗道:阮玲珑,你对我绝情至此甚好,往后便没有什么深情错付,我亦不用背负辜负薄情了。 刺客趁他分神之际,忽然刺向他的胸膛,好在他挡的及时,剑尖只是划破了肌肤。 温千楼虽擅骑射之术,但剑术不佳,他苦于对面人多势众,难以脱身。 他本以为自己大业未成,今日要命绝在此时,一根细长的木棍忽然击伤了刺客。 温千楼抬头向高坡看去,只见阮玲珑娇小的身影立于山头之上,一手握着弓,蹲下身从脚旁拿起三支削了尖的木棍搭在弓箭之上。 她杏色眸子透着一股坚毅,秀发随风微扬,朗声道:“你们对我下手不够狠辣,足以见得指使你们的幕后之人忌惮我父皇,我也将话说开,温千楼是我看上的驸马,他若出事,你们也应知晓我活阎王的称号……” 刺客们闻言面面相看,最后还是缓缓后退离去。 温千楼用剑支撑着身子,单膝跪在了地上,阮玲珑从高处小心翼翼走下去,将脱力的他扶起。 他觉着剑沉随手丢在了地上,有气无力道:“你若提早用这一招,我又何苦支撑到现在。” 阮玲珑胳膊发了力现在疼得厉害,她将人扶向方才找到的山洞。 “我不过是猜测罢了,万一这招对他们不管用,也只能委屈你抵挡一阵了。”她从一堆木棍旁走过还故意踢上一脚,“我这不是来救你了,我削木棍都要削出火花来了,你瞧,我拇指上都是水泡。” “如此说来,我还有谢谢你。”他无奈得叹了一口气,还顺势捏了捏她大拇指上的水泡。 嘶—— 阮玲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温千楼,你还是不是人?” 她话音刚落,温千楼便向一旁倒去,昏昏沉沉得躺在地上,最后合眼的一瞬,又见阮玲珑焦急的面色。 温千楼心中喜忧参半。 为何要回来找我? 师修明骑着马顺着方才来时的路,折返而去,他到了约定的地方未见二人身影,他就是半路闹肚子,耽搁了一会儿。 他奇怪道:“不会是故意避开我,二人谈情说爱去了吧?走便走吧!也不留个字条知会一声。” 他不经意间瞧见被丢弃在草丛中的箭羽,下马上前查看,箭尖弯回的钩子上挂着指甲盖大的黑色布料,再细看草叶染了大片的血渍。 “坏了,定然是出事了。” 阮玲珑眼看天色渐暗,未曾听到附近有侍卫呼喊的声音,带着昏迷的温千楼不敢随意下山,免得再遇山匪和野兽。 傍晚下的树林,宛若妖魔狰狞的爪牙,阴森恐怖。 日落西山,阮玲珑在洞内生起篝火,火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在石壁上,昏迷的温千楼正平躺枕在她的腿上,阮玲珑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发烫的脸颊。 第22章 愣是不敢回头看自己身后随火焰摇曳的黑影,她从小怕黑,傍晚时分暮雪便会带着几个宫娥早早将福满殿内的灯盏点燃。 阮玲珑小声道:“你若能醒来与我说说话也好!我有些害怕……” 许是听到了她的祈愿,温千楼缓缓睁开眸子坐起身,面色潮|红,深瞳若黑曜石,随火光泛起亮光。 他盯着阮玲珑的目光有几分迷离,锁着发冠的簪子忽然松开,墨发垂落,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微勾。 阮玲珑瞧着他的模样呼吸一滞,她不禁想起了话本里的狐狸精。 都城暗巷里在售卖的《美男图》,师修明都排名前十,怎会没有温千楼? “你可还好?”阮玲珑小心翼翼的看着温千楼,总觉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他将散落的头发撩到肩后,柔声道:“姐姐,我没事。” “啊?”阮玲珑颇为震惊,温千楼已是弱冠之年,他竟唤自己姐姐! 阮玲珑苦笑着摸向他的额头,果然是烧的厉害。 温千楼看着她绑着木棍的手臂,心疼道:“姐姐的胳膊可是受伤了?我会一些岐黄之术,要不要我再帮你看看?” 阮玲珑瞧他现在烧得迷糊自是信不过,连忙推辞。 “不必了,我已大好,天色不早了你快些休息。” 他凤眼微眯,若有所思,“姐姐这是信不过我?” 阮玲珑向后缓缓退去,温千楼伸出手臂将她困在自己与石壁之间,神色几分不悦,“我不过是想替姐姐医治罢了,为何惧我?” 她知晓温千楼性子阴晴不定,但从不知他发烧时会是这副模样,目光转向篝火,十分心虚道:“我没有惧你。” “你在撒谎。”温千楼不容她拒绝便解开了布条,隔着布料一寸一寸从手腕摸向她的手臂,疼痛来的猝不及防,原来只是脱臼了。 他将错位的关节归位后,便眉眼低垂退回了的原位,环抱膝盖靠石壁而坐,难过道:“我从小丧父丧母,是祖父一手将我带大,家中贫寒,我便会上山采草药卖些银钱,跟着药铺的伙计学了些皮毛。” “那你的其他亲人呢?” 他若幼兽,将自己的头埋在膝前,“不知道。” “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温千楼眸中闪过亮光,伸出手将人拥入怀中,十分欢喜道:“多谢姐姐。” 阮玲珑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二人同盖一张披风相聊甚久,不知不觉间睡去,阮玲珑寻着他火|热的身|子靠过去,篝火渐渐熄灭。 但阮玲珑在他的怀中却不安稳,梦中温千楼唤了她一晚上姐姐。 第013章 压我头发了 山洞外天色大亮,温千楼忽然猛得睁开眼,只觉胸口憋闷难受的厉害,整个人像是被捆扎成粽子动弹不得。 阮玲珑的手臂环扣在自己的腰间,他竟还分出一只手臂给她当枕头。 一时间觉得荒谬至极,他向来觉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从不会睡得这般沉,若阮玲珑会些手脚功夫懂穴位,无疑是将性命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温千楼听见近处有人在呼喊他们二人的声音,当即就要起身,阮玲珑闻声醒来,对外朗声道:“我们在这儿!” 温千楼想捂她的嘴已来不及,勉强撑着那只被枕得发麻胳膊坐起身来,他使不上半点力气,慌张得想从阮玲珑身下扯出自己的袖子。 众人闻声已至山洞中,只听帝姬说道:“温千楼你轻点,压着我的头发了!” 温千楼扶额揉了揉太阳穴,这下是解释不清楚了。 搜寻一夜的师修明,他抬手示意众人在此等候,暮雪屈膝一礼红着脸向洞内走去。 她虽对男女之情一知半解的,但头一次伺候帝姬起身,多少还是有点害臊,便将头垂得很低向前走去,瞧见二人衣衫整齐得穿在身上,她才松了一口气,屈膝一礼。 “暮雪见过帝姬。” 阮玲珑见来的是暮雪,起身欣喜的抱住她,“可算是将你盼来了,暮雪你不知晓昨夜我有多害怕,我感觉外面树林里都是恶鬼……” “帝姬可曾受伤?” 阮玲珑笑着道:“我无碍。” 暮雪很是心疼的轻轻拍着阮玲珑的后背,“暮雪很是担心您,好在您没事,师世子领着禁军和侍卫寻了你们一夜,谁成想您和温大人就在附近。” “好在平安度过一夜,还是快些起身回大营,也不知何人竟敢暗算我。”她看向封丰神俊朗的温千楼,“得亏有他护着我。” 温千楼感觉被当枕头的胳膊疼得厉害,撩起袖子一瞧,这次是撕了阮玲珑的裙摆缠在了手臂上。 他猛然想起昨夜的事,脸色愈发阴沉难看。 “姐姐,你为何不敢看我?可是觉得我容貌比不不过那位小世子?” “姐姐,我胳膊疼得厉害,你可有法子缓解我的疼痛?” 姐姐…… 温千楼悔得肠子都青了,合上眼缓缓攥紧拳头。 一晚上姐姐长姐姐短。 发烧令自己丧失神志也就罢了,为何第二日还会让他记起来。 阮玲珑瞧见温千楼眉头紧皱,他昨夜闹腾的厉害,还以为是伤口疼痛难忍,忙声道:“还是快些回去吧!” “是,帝姬。”暮雪拾起地上的披风,跟在二人身后。 阮玲珑搀扶着温千楼慢走向洞口处,他感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的,艰难迈着虚扶的脚步。 第23章 师修明看到二人无碍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若阮玲珑出事,他要自责一辈子,他老爹都要打断自己的腿。 前些时日老侯爷还在感慨,明明自家小子与帝姬青梅竹马,为何陛下选了一个穷小子做驸马,只怪师修明没有福气迎娶乐嘉帝姬了。 马车上温千楼倚靠着软垫,双眸紧闭,他瞧阮玲珑一眼,昨夜发生的事便会反复钻入脑海挥之不去,寻思自己半生所受之苦不及今日半分。 阮玲珑缓缓靠近他的身旁,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低声询问,“你可还好?可是睡着了?” 他装睡缄默不语。 一只冰冷的手掌忽然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温千楼如临大敌向后退去,“你做什么!” 阮玲珑揉搓着自己的双臂,方才她就是想暖暖手,故作可怜望着他,“温千楼,这快入冬的早晨寒凉,我冷。” 温千楼无奈叹着气,暮雪分明将*披风罩在了她的肩上,她怎么还在喊冷,目光转向别处,不情愿的握住了阮玲珑的手,嫌弃道:“我给你暖暖。” 阮玲珑故意凑到他眼前,笑靥如花,“温千楼,你为何不敢看我?” “眼睛疼……” “……” 阮秦天等的焦急如焚,昨日将离队伍的几人训斥的狗血淋头,御史大人更是让自己的逆子在陛下的帐前跪了一夜。 廖灵一直跪到乐嘉帝姬回到大营,待到她将温千楼送回帐中治伤,她故意在阮秦天的帐子前多绕了两圈,漫不经心走到廖灵的面前。 “廖大公子何故在此长跪不起?难不成是御史大人让你在此请罪?” 她见廖灵对自己爱不搭理,便唤人拿来藤条,她微微俯身用藤条的一端挑起他的下巴,廖灵微微抬眼目露凶光。 阮玲珑居高临下望着他,“怎么?还不服气?” “乐嘉帝姬,你莫要欺人太甚。”廖灵的声音几乎是从齿间溢出。 阮玲珑反而笑了一声,“我欺人太甚?你假传我的口令调走我的侍卫,你可知晓温千楼舍生救我,如今危在旦夕,你最好在此祈祷他活下来,若他身死……”她用藤条拍了拍廖灵的脸颊,“你自恃清高,我便毁了你这一身傲骨。” 她大步流星朝着帐篷走去,廖灵神色有些慌张,起身要去一探究竟却被侍卫压着双肩跪在了地上。 他神色慌乱,“怎会如此,不可能!” 温千楼坐在榻上,御医已在他胸口涂了草药,一圈一圈替他包扎,待众人都出去,他的身旁只留下两个自己的心腹。 他寻着金丝软枕斜靠着美人榻,缓缓闭上了眼睛,听心腹讲着方才打探的消息,温千楼微微惊讶,“她真的这么说?” “奴婢亲耳所闻,那廖灵着实被帝姬给吓到了,方才非要亲自来确认您是生是死,但被侍卫给拦了回去。” 元风扮做温千楼的侍从随行一路,他搬着椅子在温千楼的身旁坐下,拍着大腿感慨。 “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真心之人愿护你周全。”他见温千楼不愿搭话,调侃道:“不如借此机你便留在大邺做乐嘉帝姬的驸马,也算苦尽甘来得一归处。” 温千楼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笑道:“那堆烂摊子留给你处置也成,在大邺为官倒是轻松自在。” 元风连忙摆手,“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元风跟着温千楼不远千里来到大邺,也算是忙里偷闲,虽为医者,但更多时辰还是帮着温千楼处理政务。 他们所在之地便是吃人的旋涡,稍有不慎便会卷入其中,被那些各自为营的朝臣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你向来没心没肺,如今瞧你倒像是对帝姬动了真心。” 温千楼瞧着桌上被拆下来的成条裙摆,对他的话避而不谈,“真假并不重要,那些人既然给了我可成之机,便休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眼眸半垂,突然间又想起阮玲珑出现在山头时的娇小身影,手握弓箭宛若神。 自己曾被人厌弃、抛弃、背叛,时至今日他才得以让众人对自己俯首。 阮玲珑的那一箭是在救自己的性命,也像一道光照进了他的心里。 温千楼不觉间握住了腰间玉佩。 阮玲珑跪坐在父皇的身侧,给阮秦天献着殷勤,倒茶捏肩,“父皇,昨日狩猎已经结束了,但方才来时我听闻,昨日诸多队伍狩猎无果而归,但温千楼仅凭那头鹿便可获头筹,御风弓可否能赏赐儿臣啊?” 阮秦天没好气道:“哟!狩猎之事你还好意思与朕提,昨日师家小子来报说你遇险,那些身手好的年轻人都去寻你们了……” 阮玲珑见父皇开始不肯松口,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好父皇,您就赏儿臣御风弓吧!我惦记此物已经许久了。” 他耐不住阮玲珑的软磨硬泡,“好好好,朕破例将朕的弓赏赐给你,待会命人送到你帐子。” “谢父皇。” 她将弓要到手,头也不会的便冲向帐外,正瞧见廖灵挂着一张苦瓜脸,瞧见他担心受怕的模样,应觉得自己闯下弥天大祸。 廖灵先前便听闻帝姬在正午门前赐了阮玉成二十鞭笞,阮玉成出手伤了帝姬和温千楼,但他贵为帝姬的堂兄,也被陛下当众重罚。 若温千楼死了,他是不是要以死谢罪? 阮玲珑将藤条竖立在地上,蹲下身与廖灵平视,“廖大公子可是知错了?” 第24章 廖灵视线盯着地面,询问道:“温千楼他真的受伤严重,熬不过去了?”豆大的汗从鬓角落下。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了何处,御史大人想用苦肉计护你,但本帝姬素来不吃这一套,你且等着,本帝姬回去好好琢磨个法子,让你生死皆难求。” 她起身正要抬步离去,袖角忽然被廖灵拽住。 只听廖灵低声恳求,“还请帝姬指条生路,廖灵求活……”他艰难开口,“哪怕帝姬愿收我为屋中玩|物。” 阮玲珑嗤笑一声掰开他的手指。 这些富家弟子明面敬中自己是帝姬,背地里却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 “廖灵不必自荐枕席,你向来自恃清高,如今被本帝姬恐吓一番,什么风骨便都不要了,你这般道貌岸然徒有其表之人,本帝姬也瞧不上。” 阮玲珑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身后的廖灵瘫坐在地自嘲一番,忽然高声道:“乐嘉帝姬果真是好手段,廖灵佩服!” 阮玲珑入了帐篷中,瞧见温千楼盖着被子仰躺在榻上,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示意周遭的人莫要出声。 她现在瞧温千楼可比那些人顺眼多了,正抬手撩起温千楼鬓角青丝,手忽然被他握住。 第014章 她有所心动 四目相对,她看到温千楼眼中闪过的痛苦,他声音沙哑,低声道:“玲珑,你在此陪陪我吧!”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贪,渐渐沉溺在阮玲珑的温柔中。 “好。” 阮玲珑轻声哄着他,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中盖好,只是被中的手不肯松开。 从前她只觉温千楼性子阴晴不定,孤傲无趣,短短时日与他在危难中走了几遭,他倒是个有骨气和胆识的,寻思与他奉旨成婚也挺好的。 帐内的宫人在暮雪的示意下,皆悄声退到门外候着,门外前来送弓的内侍正要开口,时兰抬手做了一个噤声动作,屈膝一礼,轻声道:“温大人已用药睡下,帝姬在旁陪着,还请公公见谅。” 孙恒叮嘱道:“此乃陛下赏赐之物,你务必亲手交到帝姬的手中。” “是!” 昭阳帝姬身手矫捷,一手拽着缰绳,她微微侧身用球杆轻轻一勾,便从三帝姬的马蹄下夺过马球,向前用力一击,马球穿洞铜铃一响,众人拍手叫好。 三帝姬文惠回过头望向大帝姬,“许久不打马球了,本以为秋猎能与大姐打个平手,怎料只有我一人球技退步了。” 昭阳帝姬闻言道:“我也是忙里偷闲,私里偶尔寻个乐子约人出去纵马,不似琼华你一般,日日不离府。” 姐妹二人牵着马向看台走去,文惠帝姬寻了一圈,未见阮玲珑,好奇道:“玲珑最喜欢凑热闹了,现在打马球人没来,耳旁没了她的聒噪声,还真有些不习惯。” 文惠帝姬坐在矮椅上,瞧了一眼远处徘徊的阮玉成,那小子八成也是在寻阮玲珑,“听闻昨日温公子回来,伤寻御医瞧过无碍,就是烧的厉害,估摸这个时候他们已回都城了。” 阮琼华亦顺着昭阳帝姬的视线看去,闻言半遮脸一笑,“如今四妹长大有心上人,还学会心疼人了,她小时候顽劣跟个老虎一样,咬住人胳膊不松口,如今我手臂上还有的小牙印儿呢!” “你倒是活该,打碎了她的陶瓷娃娃不说,还故意寻个丑得给她。” 阮玉成四处打探阮玲珑的消息,许是宫人不知行踪,他便壮着胆向阮琼华走来,拱手笑道:“二位姐姐可知晓乐嘉帝姬人在何处?” 三帝姬阮琼华小啜一口温酒,“她一大早便带着一队侍卫低调回都城了,堂弟你也便别费小心思在此找场子了,就算她在此,依玲珑的性子瞧不上你,也未必肯出手。” 她们姐妹几人早将几个兄弟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阮玉成向来目中无人,至多在长辈面前才有所约束,他现在寻阮玲珑切磋较量球技,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 “多谢二位姐姐了,那玉成便先告退了。” 他大步流星离开校场,脸色阴沉,待入了帐篷中,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气得牙痒痒,“让她逃过一劫,若不然我……” 汝南王声如洪钟带着些许严厉,掀开帘子走入,“若不然怎样?” “父亲。”阮玉成起身颔首一礼。 尚不等他站位,汝南王气势汹汹便抬手一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将广袖向后甩去,负手而立训斥阮玉成,“你莫要喊我父亲。”他气得胸闷直拍桌,“你是我父亲成不成?” “儿子不敢!”阮玉成将头埋的很低。 前些时日乐嘉帝姬在郊外遇上劫匪,万幸她只是伤了胳膊无性命之忧,陛下已下令要彻查此事,后又借阮玲珑之手要去了一千两黄金。 他日思夜想,是不是陛下知晓了那件事,故意借温千楼受伤大做文章,在旁敲打自己莫要轻举妄动,那些黄金可是他的军中饷银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何想不开让属下扮做黑衣人去教训他们?山匪之事与咱们无关,若前日刺杀查到你的头上,陛下也会将山匪之事扣在咱们头上。” 阮玉成不过就是想吓唬阮玲珑,谁成想那群蠢货露出马脚,“父亲,若不然……儿子将那些人全杀了不留活口,就算陛下猜疑也无证据,您看如何?” “便依你所言,往后莫要轻举妄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阮玲珑在正午门前当众鞭笞你,亦是在羞辱为父。”汝南王攥紧拳头,胸有成竹道:“待他日事成,阮玲珑生死还不是你说了算。” 第25章 “是,儿子遵命。” 凤仪殿内,左丘雅与阮玲珑一左一右跪坐在矮桌前,皇后正握针刺绣,轩窗半开,案前香炉青烟袅袅,随风而散。 阮玲珑瞧着绷布之上栩栩如生的金龙,一直在夸赞皇后女工了得,比制造坊的绣娘们还要厉害。 左丘雅早将她心中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将手中的针放下,“说吧!又有何事求本宫。” “母后,儿臣知晓您的宝库中放着一株百年灵芝,可否分一点灵芝给儿臣?” “是为了他吧?”左丘雅让嬷嬷拿着钥匙去宝库取灵芝,打趣道:“想当初陛下给你赐婚,你十分抵触甚至要将绣球抛给师修明,不过一月,你便对他有所心动,本宫也不知是不是一件好事。” 阮玲珑的婚事她是仔细斟酌过的,当初她第一次瞧见温千楼时时眼前一亮,此人谈吐不凡谷光风霁月。 若为臣,家世干净,倒是个忠心的,若为驸马,阮玲珑算是低嫁,往后也不会因夫家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所受累。 “母后多虑了,他待儿臣极好,刺客来时他二话没说,便让儿臣先走。”她想着温千楼执剑对敌时英姿飒爽的模样,怎叫她不动心。 “温千楼与你不同,这孩子打小就苦,你可莫要太过嚣张跋扈欺负人家。” 阮玲珑挽住皇后的手臂,整个人靠在她的肩上,撒娇道:“母后,儿臣与温千楼还尚未成婚,您便开始偏心了。” “你啊!”左丘雅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本宫何时偏心了,你可莫要胡说。” 阮玲珑在凤仪殿逗留了许久,她离开时已是申时末,回到福满殿板凳还未坐热,便带好灵芝出宫去了。 元风一直守在温千楼的床前,一直在施针喂药。 温千楼应是儿时留了病根儿,先前身子调理保养的尚可,就因近日频频受伤,伤了元气才一直发热不退。 暮雪怀中抱着一个匣子,手上又拎着一包药,主仆二人在管家的领路下,行至温千楼的厢房前。 阮玲珑一路行来一直在打量着府邸的陈设,温千楼当真是两袖清风,因做了官才得了府邸,还没自己的桂花园大,亦不见院落中有盆栽绿植。 隔着一道房门,管家轻声道:“温大人,乐嘉帝姬来了。” 温千楼深吸一口吸示意元风将银针取下,他轻咳了两声,“莫要拦着,让帝姬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阮玲珑便径直入了卧房中,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鼻前,温千楼正要起身却被她按着肩膀躺了回去。 温千楼看着她食指上缠绕的绷带若有所思。 “此处无外人,你有伤在身便不必多礼了。”她将暮雪唤来,从匣子中取出一把弓。 弓似半月,握把之处是一只金雕,用金水浇入雕刻好的凹槽,再由匠人细细刻出羽毛纹理,金水温度过高会烧毁木头,若过低,又难以携裹木身。 温千楼有些不解,“你这是何意?” “我向父皇讨来了金雕弓,我觉得唯有此弓才能配得上你。”阮玲珑正要将弓放在桌上,温千楼眼睛微眯。 温千楼起身有些着急,猛咳两声,忙声道:“此物大邺皇室只有一把,太过贵重,又是陛下所用之物,我一个臣子怎能用此物。” 阮玲珑双眸清澈如水,将金弓交到了他的手中,句句认真道:“温千楼,此弓父皇已赏赐给我了,你箭术超群,我觉得唯有它才配得上你。” 温千楼望着她真挚赤诚的模样,心头微颤,脑海中嘲讽的声音又响起。 “打死你,你竟敢偷旺财的包子。” 小乞丐被其他的孩童围在一起,脚重重的落在身上,他只能蜷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少些痛苦,他不过是饿的太难受了,解释道:“我没有,是你的狗不吃的。” “还敢顶嘴?”说话的富家小公子更是生气,脚下用力踹着小乞丐,“旺财不吃,这山珍海味之物岂是你一个贱乞丐能吃的,你配吗?” 任小乞丐如何恳求,那些人依旧没有放过自己,为了一个包子挨了一顿毒打。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些欺辱他的人,借已沦为刀下亡魂。 温千楼神情恍惚,视线落在了金弓之上,喃喃道:“我真的能拥有此物?” “自然是了!”阮玲珑坚定道,牵着他的手握上金弓。 那一瞬,温千楼眼底似有流光微微闪烁。 他再抬眼望向明艳动人的阮玲珑,不顾旁人的眼光,径直向前俯身吻上了阮玲珑的朱唇,她瞪大了眼。 温热柔软的奇妙触感在唇间荡开,她紧张得握住了袖角。 也只一瞬,温千楼向后退去,眼帘半垂,视线还落在她的朱唇上。 “谢谢你,玲珑。” 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结巴道:“不不客气,改改日再再来看你。”她将自己带来的东西留在了桌上,落荒而逃。 下午阮玲珑听母后说,温千楼身世可怜,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亲戚嫌他家穷,已断绝往来,更不愿借银钱助他度日,活得十分辛苦。 元风眉毛微挑,看来温千楼倒是没有白受伤,帝姬对他是所有倾心,还将自己的心头所好之物一并赠与。 待人走远,元风开口道:“因阮玉成那个蠢货,咱们行动才被耽搁,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温千楼拿起那只荷带着浅浅的茉莉香荷包,绣工粗糙,勉强能看出绣得是一只指甲盖大的金铃。 第26章 她倒是有心了。 温千楼随手将荷包丢入匣子中,“计划推迟,近日大邺皇帝查得紧,皆不是好时机。” “温大人,你莫不是对她动心了吧?”元风将轩窗关上,又取出银针扎在了温千楼的穴位上。 温千楼微微皱起眉头,元风施针向来轻缓,这一针却故意扎在了肌肤之下的白筋上,当即让他收针整理了袖角,隐有怒气,“孤行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若不然你先离开大邺,免得生事。” 元风跪在地上,“是属下多言了!” 阮玲珑回到福满宫,做事都能想到温千楼的那轻点一吻,梳妆台前,她拿起木梳交给了身后的暮雪,轻声道:“暮雪,一会儿咱们出宫去。” 暮雪瞧着镜中笑意不减的帝姬,“帝姬,这么晚了,出宫做什么?” “他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第015章 你不孤单了 关于乐嘉帝姬与温大人在山洞温存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大到太后知晓,还将她叫来训斥了一顿,小到宫外茶楼,可谓人尽皆知。 挨罚的阮玲珑甚是委屈,她与温千楼什么都没做,且有婚约在身,为何那些人总是揪着无中生有之事不放。 阮玲珑出宫都要戴着兜帽,生怕被人认出来。 暮雪听着那些人议论帝姬,想要上前理论,被阮玲珑给拦下,她不解道:“帝姬,他们如此妄议您,暮雪可以替您教训他们。” 阮玲珑让伙计将好看的灯笼都装上推车,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眼下的事要紧,被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若你现身说教他们,回头这些人又会说,乐嘉帝姬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欺压百姓……” 阮玲珑现在是敢怒不敢言,琢磨了一圈也不知晓是谁放出去的谣言,若是被她知晓,她定要鞭笞此人,让其涨涨记性。 阮玲珑在前带路穿过巷子,伙计推着车走在后面,行至靠近都城的偏僻之地,暮雪将银子递给了伙计。 “这……这银子有些多了。” 暮雪轻声道:“这是我家小姐的打赏,你收着便是。” 伙计离去后,阮玲珑细细看着此处,离河岸有些远,温千楼应不会害怕,还得寻人搭建一个柳枝花棚。 待到晚上温千楼来此见到此景,他定会喜欢的。 阮玲珑提早将画好的图纸交给时兰,去寻匠人搭建花棚,她正要离去之时,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不远处。 暮雪提醒道:“帝姬,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好像是阮世子……” 阮玲珑心思皆在花棚之上,“他来便来,这路人人都走得,又并非是我一人的。” 暮雪瞧着阮玉成领着两个侍卫,气势汹汹而来,不似是路过,更像是要抓人的模样,“帝姬,阮世子好像是奔您来的。” “莫要理他。”阮玲珑快步向城门方向走去。 阮玉成看那女子衣着华贵,脚下若风,也不知是谁家的千金,他的父亲近日一直在给自己说亲,对面的贵女皆不合他眼缘,他要迎芳兰阁的头牌进门,却被父亲罚跪。 瞧她不似其他贵女娇柔,正是自己所喜的那类女子,只要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她便只能嫁给自己了。 几步上前忽然要将人横抱起,阮玲珑摘下兜帽,反手打了他一掌。 “大胆!我乃阮玉成阮世子,你个小贱……” 阮玲珑摘下遮着半张脸的兜帽,“堂兄,你说贱什么?莫不是那二十鞭笞还未叫你清醒?” 他竟敢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若谁家的贵女倒霉遇见了他,这名声定是要坏的。 阮玉成捂着发烫的脸,恼羞成怒,“阮玲珑,你定是知晓我路过此处,故意要捉弄我。” 他瞧了一旁普通丫鬟打扮的暮雪,一时眼拙未认出来。 阮玲珑义正辞严道:“堂兄此言差矣,第一我在此办事,对你行踪浑然不知,第二,就算我有意捉弄你,你也得上钩才是。” 阮玉成想起那二十鞭笞,哪管她帝姬身份,当即唤侍卫将她围起来,“若今日你不吃些苦头,我阮玉成名字便倒着念!” 阮玲珑出宫只带了四个扮做小厮的侍卫,对面人多势众,阮玲珑对远处的时兰微微颔首,自己只能拖延时辰,等时兰带人来。 “堂兄当真大言不惭,狩猎之时刺客行凶,我还未寻你算账,如今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阮玲珑细细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竟有一丝慌张,先前她便猜测,偌大都城与自己仇怨颇深的唯有他,她这个堂兄向来胆小如鼠,有时行事未必如他那张嘴来的狠厉。 阮玉成声音微颤,“你……你怎么知晓的?” 她不过是想试试,不过是试探,谁成想竟真是他干的,阮玲珑胡说道:“因是刺客亲口告诉我的。” 阮玲珑抬手漫不经心看着指尖上绯红的蔻丹,“我尚未将此事禀告父皇,自是因顾念亲情,谁料堂兄竟油盐不进,到底是伤了堂妹的心了。” 阮玉成怎觉得她会这般好心,他见事情已经败露,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杀了,反正此处人少。 他正要抬手示意时,阮玲珑提高了声音,“阮玉成,你且抬头好好看上头。” “上头?”他忽然咧嘴一笑,满是不屑,“你想告诉我举头三尺有神明?” “是城墙上的禁军。” 阮玉成抬头看去,似是禁军向他们这边看来,一时间他有些拿不准阮玲珑到底带了多少人出来。 第27章 寻思起他父亲说的眼下时机尚未成熟,若坏了大计,只怕他们父子二人没有好下场,只能带人快速离开。 阮玉成前脚离开,温千楼一袭红色官袍策马冲出城门,手中握得那着一把弓,金弓在阳光之下金光闪烁,他肩上背着箭囊向阮玲珑这边奔来。 他身后还紧紧跟随着十几个御马的年轻男子,阮玲珑在中秋夜宴上见过他们。 马还未停稳,温千楼便先翻身下马跑到她的面前,呼吸急促,紧张道:“你可有受伤?” 阮玲珑抬手扶正他歪掉的帽子,眉眼带笑,“未曾,倒是你带着朝中官员当街策马,怕是要挨罚了。” “无碍,只要你平安无事,陛下罚便罚了。” 他有些不解,阮玲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正要看向远处搭建的草棚子,却被阮玲珑捂住了双眼,“不许看!咱们现在先回都城。” “好。” 二人坐在马背上,阮玲珑侧身坐在他身前,一行人骑马晃晃悠悠回到了城中,不少人的目光都望向这边。 青年才俊鲜少同游,惊艳了许多人。 茶坊二层阁楼上,忽然有人惊呼道:“那……那不是乐嘉帝姬和温大人吗?” 阮玲珑向茶客挥了挥手,又缓缓靠在了温千楼的怀中。 二人举止虽是亲昵,但好似并无传闻中那般不堪,落落大方毫无掩饰。 温千楼将人护送到皇宫门前,阮玲珑瞧他腰间挂着自己的荷包,颜面有些挂不住,这么丑的东西他竟戴在身上了。 她同温千楼商量道:“要不荷包别戴了?” 温千楼目光如炬,盯着她时眉眼不自觉微弯,语气都温和了许多,“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了,我自是要时时戴着以解相思之苦。” 她避开温千楼的目光,轻声道:“晚上酉时初,你来此寻我。”她头也不回的跑向皇宫内城。 “好。”温千楼目送她离去。 他怎么还有些期待。 傍晚之时,阮玲珑早已在宫门前等着温千楼,他一身圆领月白长袍,沉沉暮色下极为显眼。 阮玲珑于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身姿高挑的温千楼,提着兔儿灯缓缓向他走去,微光之中,她身上的金丝长裙似有流光闪烁,墨色长发在风中微扬。 二人并肩坐在马车上沉默不语,袒露了心意反倒不好意思开口。 阮玲珑用余光打着他,率先开口,“你可还记得兔儿灯,还是在我最害怕黑暗时送给我的。” “嗯,自是记得。” 温千楼也记得她冒雨给自己寻医者给自己治病,不觉间他竟也生出了牵挂,若有朝一日分别,他也想象不出,自己会是何种心情。 守门禁军看了乐嘉帝姬的令牌,便让马车和随行的宫人出了城门。 温千楼下了马车,江边只有几堆篝火,再看远处天边悬着几颗星辰,也不知阮玲珑为何今夜要约自己来此处。 阮玲珑举高手中的灯笼晃了晃,微微侧头望向他,兔儿灯的微光映在她眼中,她的模样亦映在他的心上。 温千楼的耳畔传来她欢喜的笑声。 “温千楼,生辰快乐,愿尔祯祥,岁岁如常!” 只见柳枝花棚下,一簇铁花向上炸开,灿若烟花,比星辰还要夺目璀璨,亮光一下一下照亮二人。 温千楼曾立于高墙看向繁华闹市,也远远见过匠人打铁花。 那时他孤寂疲惫,登高望远,妄想从人间的烟火里寻一些心中所喜,来缓解他的疲劳。 人声鼎沸之中,温千楼未寻得属于自己一丝欢喜,但在今日,他因眼前的女子寻到了自己心灵归处。 漫天的铁花在他心间炸开,温千楼身旁的女子声若莺啼婉转动听,他悄悄伸出袖中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阮玲珑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低头看向紧握的手,忽然拽着他向前跑去,河边彼岸又有烟火升空,整个河边亮若白昼。 温千楼放下戒心,随她向前跑去,他望着阮玲珑的背影,心中暗道:便让我再放纵一次与她同行,今日虽不是我生辰,但我还是很欢喜。 他从不过生辰,亦不知自己的生辰是何时。 阮玲珑在附近搭了灶台,命人给温千楼备了长寿面,一同坐在桌前,阮玲珑支着下巴看他吃面,笑颜如花。 “温千楼,我好像还是头一次看你如此开心,往后你的生辰,我来为你庆贺,如何?” “好。” 一碗放着鸡蛋的长寿面下肚,城门下却忽然有人御马向他们跑来,是守城的禁军守卫,他单膝跪地,急声道:“还请帝姬速速回皇宫,宫中出了盗贼,陛下怕您在外遇险,召您回宫。” “盗贼?何人如此胆大,竟敢入宫行窃。” 温千楼已猜到是何人所为,顺势说道:“你为何庆贺生辰我已很是欢喜,但你的安危最为重要,贼人敢入皇宫行窃,那在宫外也定是无法无天,我这就送你回去。” “诶?可是我还备了许多玩耍之物,尚未与你分享。” 温千楼牵着她的手走向马车,“明日玩耍也是一样的。” 不容阮玲珑拒绝,二人便已钻入马车返回都城内。 第016章 互不相欠吧 阮玲珑坐在他的身侧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就是想给温千楼好好过个生辰罢了,那胆大妄为的毛贼竟挑这个时辰入宫闹事。 “温千楼,你在想什么?”阮玲珑微微歪着头望向他。 第28章 温千楼自认他不是什么好人,阮玲珑却挖空心思将自己的真心要交出出去。 若有朝一日她知晓自己并非是什么好人,她大抵也会从心里厌弃自己吧! 温千楼抬手撩起窗上的帘子,“多谢你带我看打铁花,还有那碗长寿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了。” 阮玲珑闻言瞪大了眸子,“真的?” “嗯,是真的。” 他从未拥有过生辰,小时候每每别人的父母给自家孩子送上祝福和生辰礼,温千楼总是羡慕不已,在街巷中能远远闻到面香。 等他再长大些看淡了人间冷暖,那种渴望便消失了,也不再有任何期许。 阮玲珑赠自己的这份欢喜,他自会藏在心里。 “你喜欢便好。”阮玲珑心中几分欢喜,小声道:“外男之中,你还是第一个吃到我亲手做吃食的……” 城内的烟花在空中骤然炸开,炮竹的声音没过她的声音。 温千楼朗声道:“你说什么?” 烟花如灿烂星辰缓缓坠入人间,阮玲珑靠近温千楼,在他耳旁说道:“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份生辰贺礼,你可还喜欢?” 温千楼转过头瞧着阮玲珑近在咫尺的面庞,这一次他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向后退。 阮玲珑如初春温暖的阳光,总是不经意间照入他的心间,越是沉溺挣扎越是无法自拔。 他淡淡应了一声,“喜欢。” “温千楼,那你看着我的眼,告诉我,你可喜欢我?”阮玲珑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颊。 温千楼对上她清澈的眸子,无法开口,只怕自己认了,便会彻底沉醉在她的纯粹无瑕的感情中。 阮玲珑腕间的幽香萦绕,一直勾着他的身心,他张了张口却吐不出半点声音。 僵持不下时,禁军守卫在马车外提醒道:“乐嘉帝姬,还请下马车。” “时辰不早了,玲珑你也该回去了。”温千楼眼帘半垂,身子微微后撤,才避开了她灼灼目光。 阮玲珑只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本该转身离去的人忽然回首,在他的侧脸上落下一吻,温千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盈盈笑颜,“还你的。” 阮玲珑头也不回的弯腰下了马车,提着兔儿灯捏着裙摆向宫门跑去,他回过神来微微撩起帘子,摸着发烫的脸颊,透过缝隙看向她的背影,还是敛了所有的情绪。 温千楼用大拇指的指腹狠狠抹去她亲过的地方。 不过是小恩小惠,区区一个生辰便妄想收买人心,你们皇室是找错人了。 阮玲珑提着兔儿灯走上城墙,望着夜幕之下的绚烂烟花,惋惜道:“如此景色,不能与他共赏,着实可惜了。” 第二日点卯早朝之后,温千楼又差人往福满宫送去了点心。 暮雪提着食盒入了殿中,阮玲珑适才起身用早膳,她上前屈膝一礼,轻声道:“帝姬,这是温大人送来的点心……” “点心?”她放下手中的虾仁水晶小笼包,好奇的打开食盒,竟是一碟绿豆糕。 温千楼这一大早虽是给了她小惊喜,但阮玲珑只是瞧了一眼,便将绿豆糕分给了殿内侍奉的宫人们。 宫娥半遮脸,咬了一小口绿豆糕,她抬头望向屏风后的帝姬,她有些不解,这好歹是温大人的一片心意,帝姬怎能随意将此分食给他人。 她忍不住小声询问道:“暮雪姐姐,帝姬向来如此吗?” “帝姬身份尊崇,对食物最是挑剔,你入福满宫侍奉帝姬不久,往后你便知晓了。” 她心中一阵腹诽,*还是小口小口吃完了绿豆糕,去后园吩咐宫人做事,不经意间将手中的字条间递到了另一位宫娥手中,用暗语叮嘱道:“在福满宫做事,定要仔细些,那角落里也定要洒扫干净,不留痕迹才是。” “是!”小宫娥低眉顺眼,屈膝一礼。 温千楼乘坐马车往府上赶,行至半路,车夫忽然勒停了马。 “发生了何事?” 车夫来不及答话,便被人一把从马车上拽下重重摔在了地上,一群小厮上前将马车团团围住,众人躲得远瞧热闹。 车夫缓缓站起身,朗声道:“为何无缘无故当众伤人?” 温千楼弯腰从马车中走出,小厮挪动脚步腾出一条路来,身着象牙白长袍的阮玉成晃晃悠悠走到了马车前,满是不屑的抬头看着温千楼。 “温千楼,你这是什么眼神,敢如此瞧本世子?” 温千楼始终不肯下马车,很是敷衍抱拳一礼,“我已经很客气了,不知阮世子当众拦路,还伤了我府上的车夫,是又有何指教” 阮玉成歪嘴一笑,将一位铺子的老板唤到身前,“自是来替人主持公道的,听闻昨夜燃起的满都城烟花,是你为了庆贺生辰,但烟花烧毁了人家的铺子不说,还让老板的一双孙女命丧火海。” 他又朗声道:“你过生辰,却要了别人的人命,是何道理?” 那老伯面向温千楼跪坐在地上重重磕着头,泣不成声,“这位大人,我等小民与您无冤无仇,还请您看在那双稚子的份儿上,莫要为难草民。” 温千楼神色淡淡,解释道:“若是因爆竹闹出人命,本官必会负责到底,但眼下尚不知事情缘由,还是报官吧!” 他自是不信四处惹是生非的阮玉成,会好心替人做主,只能吩咐车夫驾马车离去。 第29章 阮玉成冲上来张开手臂拦在车前,“温千楼,这老人家的孙子孙女都死在了火海中,你莫不是要拖延时间,自以为吃了几日小红米,便可为所欲为!” 温千楼眼神阴鸷负手而站,微微转动眼珠盯着他。 阮玉成竟敢骂他是吃软饭的,温千楼反笑着询问道:“那依阮世子之意,我该当如何?” 阮玉成瞧着他脸上的笑意,不禁想起棺材铺里的纸人,有些阴森,一时间弟底气不足,“你……此事因你而起,自是要安抚老人家,偌大的家业和两个稚子皆毁于大火。” 他钻入马车内,闷声道:“若我不清不楚便认下过错,实属有些难为人,若阮世子不识路,我能带你去。” 被泼脏水栽赃嫁祸之事,温千楼习以为常,只不过在大邺他不便出手。 他大抵还记着正午门前被鞭笞之仇。 阮玉成忽然掀开马车窗上的帘子,用二人才听得到声音低语道:“你莫要给脸不要脸,天生克亲的小杂种。”他语气几分不屑,“你与那瞎眼的阮玲珑还真是一路货色,她的腰是比扬州瘦马的还细……” 温千楼攥紧袖下的手,当即一拳打在了阮玉成的眼眶之上。 他捂着眼后退几步,恼羞成怒道:“竟敢打我,看我怎么修理你。” 阮玉成当即从小厮那里要来了鞭子,温千楼也已脱下官袍,身着里衣挽着袖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顷刻间二人便扭打在一起。 温千楼拳拳打在他的脸上,有时咬住阮玉成的胳膊不松口,一股血腥味弥漫在口中,他便换个地方继续咬。 他如恶犬一般,叫阮玉成招架不住。 阮玲珑知晓此事时,他们二人便已被陛下召入宫中,跪在御书房门前反省,汝南王知晓此事,着急火燎入宫直奔御书房。 温千楼没有出身显赫的身份,和权势通天的父亲,他竟有些期盼阮玲珑能出现在此,为他辩解一二。 汝南王关切的看着阮玉成身上的伤,着实没想到,旁人打架之多是拳脚相见,温千楼竟会咬人。 他怒气上头一脚踹上温千楼的肩头,将人踢到在地,恶狠狠用手指点着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对世子动手,本王这便拔了你的牙。” 温千楼抿着唇一言不发又跪好。 朱红色的殿门从里面被打开,阮秦天瞧着汝南王手持长剑,劝道:“年轻人打架常有的事情,汝南王你御前举剑是何意?到底是偏心了些,你只瞧见玉成身上的咬伤,那他身上的鞭伤你便视若无睹?” 汝南王瞧温千楼的鞭伤似是重些,才稍微平息了怒火。 阮秦天漫不经心道:“这样吧!依朕之见,他们二人再罚二十板和十鞭笞,此事便算过去了。” “什么!”阮玉成大惊失色,“皇叔,明明是温千楼先动的手,凭什么我也要跟着受罚?” 阮秦天微微附身凝视着他,“你竟敢置喙朕?” “玉成不敢!” 温千楼始终眼帘半垂不曾为自己辩解,面无表情趴在了长凳上,她未出现,大抵是躲不过陛下的惩戒了。 他寻思自己动手虽是冲动了些,但不知为何,只要旁人说起阮玲珑的不是,他便不由自主要为其正名。 他认命一般合上了眼,等着板子落下。 乐嘉帝姬,今日维护你,便算是还你的生辰礼了,往后互不相欠。 第017章 为她失了心 “住手!” 一道娇呵声从远处传来,侍卫手中的长棍悬停在了半空。 阮玲珑快步走上前向阮秦天屈膝行了一礼,她跪在了父皇的面前,微微低头,端平着胳膊,额头轻碰交叠的双手。 她急声道:“若父皇要罚温千楼,玲珑愿代之。” 此言一出,温千楼微微诧异。 但转念一想,阮玲珑不过是仗着自己尊贵的帝姬身份,才会说出此话,陛下定舍不得罚她。 阮秦天若有所思瞧着汝南王一眼,沉吟道:“此事与你又有何干?这二十杖和十下鞭笞,你受不了。” “父皇,儿臣听闻昨夜烟花烧毁铺子,还闹出了人命,烟花是儿臣命人放的。”她抬起头看向一旁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温千楼。 “无妄之灾落在温千楼的身上,他着实是冤了些。” 她瞧着不成器的阮玉成,又觉委屈,“堂兄愿为百姓申冤自是好事,只是温千楼是为了儿臣才出手的,事关女儿家的声誉……” 阮玉成没抓稳长凳的边沿,从上面落下重重摔在了地上,匍匐挪着身爬到了阮秦天的面前,辩解道:“堂妹你可莫要胡说,我怎会拿你的声誉乱开玩笑。” 他胆怯的拽了拽阮秦天的衣摆,“陛下明鉴,玉成绝不敢如此行事的。” 阮秦天很是嫌弃的后退一步,将孙内侍唤来,“替朕查查此事。” “是,谨遵圣命。”他正要退步离去。 阮秦天觉得有些头痛,“对了,那个铺子失火之事,你也一并去探探,若真是烟花所燃……” 阮玲珑截过话,朗声道:“若真是烟花所燃,玲珑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只求父皇莫要罚温千楼杖责和鞭笞。” 阮秦天长呼一口气,“好,那朕便依你。” 阮玲珑将温千楼从长凳扶起,伸出玉手小心翼翼查看手臂露出的伤,眼眶微微泛红,寻宫娥找了一件披风搭在了他的肩上。 第30章 就算他不情愿,阮玲珑几乎是将人按在了步撵上,抬回了自己的福满宫。 温千楼面无表情瞧着眼前晃动的淡粉色轻纱和珍珠坠帘,他怎么觉得自己更像贵妃了? 耳旁传来阮玲珑的念叨声。 “阮玉成他就是个破皮无赖,他身无官职,平日里恃强凌弱的事也没少干,他若是说了难听的话,暂且忍着,回头寻个由头再骂回去,你何故与那种人计较,还落得满身是伤。” 新科状元当众与人大打出手,阮玉成背后再差人去散播些谣言,于他名声仕途都不利,到时候朝堂上再让人参上几本。 贬职是小,只怕要罢免官职,温千楼十年寒窗苦读的辛苦便白费了。 他思索了一阵,隔着朦胧的轻纱望向阮玲珑。 阮玲珑的喋喋不休,但他听来心中有些暖意,又似普通人唠家常,细细回想,竟从未有人曾与自己这般讲过话。 他就是听不得旁人说阮玲珑的不是,温千楼轻声应道:“好,往后我听你的。” 阮玲珑传来御医为他治伤,又命暮雪寻来自己剩下的几罐药膏,对温千楼是千叮咛万嘱咐。 “药膏是我父皇从一高人处求来的方子,小时候我爬上爬下时常受伤,磕了碰了比常人好的慢,药材名贵难寻,千金难买,福满宫只得这些,你用了它伤会好的更快些。” 温千楼看她将小罐子放入红匣子中,不禁想起那个被它丢入茶水中的那罐药,本以为只是寻常普通之物。 岂料自己一开始便辜负了她的心意。 “玲珑,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伤好的快。”他将匣子推到了阮玲珑的面前。 她又将匣子推了过去,“莫要与我客气了,你伤得厉害暂且先用着,待药材齐了熬制也是一样的。” 暮雪与时兰瞧着二人将小匣子推来推去,无奈之下,温千楼只拿了一小罐。 素日瞧阮玲珑健步如飞,他一直以为坊间传闻,说乐嘉帝姬身子娇贵是假的。 传闻之中,她棉衣穿不得,得用蚕丝做里子穿在里头,吃喝更是讲究,十分挑剔。 现在细细打量,她领口露出来的布料微微反光,的确是蚕丝的料子。 阮玲珑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他,握着温千楼的手说道:“不论旁人说什么,我定是站在你身旁的,若他再胡言乱语,你便可用此令牌调遣我的侍卫保护自己。” 他稍微心安,“玲珑,谢谢你。” “与我客气什么。” 温千楼小坐一会便出宫了。 马车上他手握令牌,得了皇室令牌便可自由出入宫廷,她难道对自己没有一点戒心? 温千楼又眉头紧皱,又开始担忧起阮玲珑的安危。 她在陛下面前保自己,若烟花一事属实,她后路难退。 阮秦天是的大邺帝王,一言九鼎,严守律法,她应是要被夺去帝姬之位,贬为庶民的。 转念一想如此也好,事成之后,他便可光明正大将她带走,跟了自己,定不会让她缺衣少食。 温千楼的马车拐进巷口,便难前行,徒步向自己的府邸走去,奇珍异宝流水似的搬进了温府。 管家恭敬抱拳一礼,将手中的册子奉上,解释道:“这些宝贝都是乐嘉帝姬送来的,她说前些时日见大人府上缺些东西不够气派,便自作主张给您送来了,往后成婚,她过得也能舒坦些。” 温千楼想起阮玉成骂自己是喝小红米的,碍于阮玲珑的一番好心,将怒火压了下去。 他的怒色都被元风映入眼底。 元风在旁轻声道:“温大人,属下有话要说。” 二人走至偏僻角落,元风忽然重重跪地,给温千楼磕了一个头,规劝道:“大人,您自从被赐婚以来,便渐渐被帝姬所迷惑,失了本心。” 温千楼微微撇了他一眼,倒要瞧瞧元风还要说些什么。 “帝姬如今害的您浑身是伤,若再如此下去,您可还有命可活?大兖的那些豺狼虎豹正等着将您生吞活剥吃肉呢!” 温千楼也知沉醉情感之中并非好事,内心纠葛,将元风从地上扶起。 他最终还是选择袒护阮玲珑,“感情之事何来迷惑之说,孤的事你莫要再管。” “你确实是为孤好。”他语气十分严肃,“但你昨夜擅入皇宫,孤最后警告你一次,下不为例,往后莫要在擅自行动,若不然便送你回大兖。” 元风看到他腰间露出的一截精致的玉牌,隐约能看到一个“珑”,应是帝姬之物。 他离开时,还是回头又望了一眼温千楼,难不成大人真的要留在大邺做驸马? 温千楼回到书房,一位身着灰袍粗衣的仆人叩响了门。 笃笃笃—— “进来。” 仆人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字条递给了温千楼,短短几字,又将他打入尘埃里。 “大人所赠之物,帝姬似有嫌弃一口未尝,宫人分食。” 字字诛心,她不是不嫌弃自己的出身吗? 为何自己所赠的绿豆糕,她只看了一眼,都不曾品尝。 阮玲珑说礼物她最看重心意,他本以为自己拿手做的点心,她至少还会吃一块。 纸条在指尖被揉搓成球,随意丢下滚入柜下的缝隙中。 他眼帘半垂,羞辱的骂声在耳旁响彻。 “贱骨头。” “蝼蚁。” 第31章 “臭乞丐。” …… 他眼中寒芒渐显,低语道:“阮玲珑,你还不是嫌温千楼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嫌屋舍简陋便搬金银之物装饰,我险些被你骗了去。” 阮玲珑闲来无事,让暮雪陪同自己去库房清点宝物。 她小小的仓库堆放的宝物,地上都堆得满满的,进门无落脚之地,还得小心翼翼抬脚穿梭在其中。 她拿着账册,无奈道:“赏赐之物太多了,好些时日没点算,竟放不下了,暮雪,回头去制造坊再让匠人打几个柜子,将东西摆上去。” “是。” 出宫往温府送东西的时兰,她又拟了一份册子交给了阮玲珑。 “帝姬,按您吩咐,东西已送到温府了。” 阮玲珑怕自己送的东西太过贵重,又怕他不肯收,便挑了一些中规中矩的家具桌椅送上门,顺道柜中还添置了好些琉璃瓶和玉器。 她很是期待,“温千楼如何说?” “回帝姬的话,温大人说帝姬所赠之物极好,他很喜欢,会一笔一笔记好。” 阮玲珑不小心用倒了毛笔,将笔尖戳在了额头上,笑到:“他倒是客气了。” 主仆三人在库房中转悠了许久,孙恒便带着陛下的口谕来寻她。 “孙公公,父皇不是差你调查事情吗?这么快便回宫了?” 孙公公抱着浮尘拱手一礼,恭敬道:“事已查处眉目,帝姬您也无须担忧,是那阮世子之错,陛下吩咐杂家前来告知帝姬,明日早朝之后,您便去御书房。” 她着实没想到孙恒办事如此之快,终于能放下心了。 “好,本帝姬知晓了。” 阮玲珑松了一口气,她保温千楼全凭一番勇气,现在自己平安无事了,当即让暮雪和时兰放下册子。 “帝姬,你不再瞧瞧了?” 她将册子随意一抛,“不点了,今日让御膳房安排些酒,好好吃一顿。” 第018章 阮玉成之死 深秋的雨沁着一股寒气,冰冷刺骨。 福满宫内早早生了炭火,暮雪又使唤着宫娥将厚重的帘子挂在了殿门上,她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阮玲珑独坐在冷水的铜锅前,手旁的玉杯里斟满玫红色的果酒,她低头闻了闻香气,“竟是葡萄酒?” 她欣喜的望向暮雪,“这酒各宫按例给的,我那份早就喝完了,你这是从哪里拿的?” 暮雪跪坐脚凳上,用筷子将白瓷盘中的羊肉夹入冷水中,“帝姬,少府的掌事说,嘉宁帝姬有孕在身喝不得酒,她特意将自己的这份留给了您。” 阮玲珑想起二姐姐跟自己说的事,平阳州节度使之位,最近听闻似是父皇已有了人选,估摸着不出十日便会派人前去平阳州了。 “暮雪,明日你派人去打听打听,她在将军府过得可还舒心。”阮玲珑一寻思起她,便没了胃口。 暮雪见状,劝道:“帝姬,这可是暮雪从御膳房寻来的好东西,您可莫要辜负此等美味。” 阮玲珑将殿内的宫娥都去偏殿候着,却给暮雪留了一双碗筷,从铜锅中夹了一大筷子的羊肉片,放入了暮雪的碗中。 暮雪偏身坐在脚蹬上,露出憨笑,“谢帝姬。” “暮雪你跟我客气什么,咱们两个一起长大,有好吃的我定然分你一份。” 主仆二人围着火热的铜锅吃了许久,锅中剩下的食材几乎都进了暮雪的肚子。 到了夜半,阮玲珑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屋外的雨声在安静的夜里更响亮了些,她一阵烦躁。 翻身抬手摸了摸枕头旁的大橘子,它发出了呼噜声,阮玲珑才觉得偌大宫殿没那么安静了。 床头旁烛台上豆丁大的火苗,微微晃动。 “来人!” 今夜值守的是时兰,她匆忙从屏风后走出来,屈膝一礼,“帝姬。” 她起身将大橘子抱在了怀中,“你把灯盏都燃起来吧!这殿内太昏暗,本帝姬看着不舒坦。” “是。”时兰犹豫道:“帝姬可要唤太医?” “不必了。” 她就是觉得有些心慌,迷迷糊糊下挨到了天亮。 上一回如此不安,还是她太子兄长替父皇南下巡视,去闹水灾的地方没了音信,好在一月后收到了他的书信。 天刚放亮,宫门前的登闻鼓如雷霆乍惊,响彻整座皇宫,阮玲珑再次从睡梦中惊醒,她心口难受得厉害。 “暮雪,发生了何事?” 屋外雨势更大了些,她身染寒气入了殿内,隔着五步远微微俯首,望着帝姬发白的唇色满是担忧,“是……是汝南王敲了登闻鼓。” “什么?那你可知缘由?” 她摇了摇头,只怕帝姬知晓传闻后,心里会更难受。 “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待会等众人下了早朝,我再洗漱怕是来不及了。”她只穿白色里衣坐在了妆奁台前,“为我梳发吧!” “是。” 阮玲珑出门时正赶雨大,她站在御书房门外,正用帕子擦着额前沾湿的碎发,等着孙内侍通禀。 汝南王声嘶力竭,似是苍老许多。 “还请陛下替臣弟做主!为犬子申冤啊?” 阮玲珑听得云里雾里,难不成她那不成器的堂兄,一夜未见,便又在外惹是生非了? “你要状告温千楼昨夜潜入王府刺杀阮玉成,朕定会替你做主。” 第32章 阮玲珑一瞬间错愕,手里的帕子如断线的风筝,随风飞远,落在草丛中任雨水侵蚀。 她推门闯入御书房,只见带刀侍卫走上前,抬手将温千楼头上的乌纱帽取下,他面无表情解开腰间的玉带,褪下官袍放在了托盘中。 “父皇,温千楼绝不会杀人的。” 汝南王双眸通红,恼怒中拿起桌上的血衣,疾步走到阮玲珑的面前。 “玲珑,本王可是你皇叔,怎会拿阮玉成的生死当做儿戏,跑到你父皇面前告御状?” 她还是不会信温千楼会因动手去杀害阮玉成,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父皇。 他只挥了挥手,便将温千楼压了下去。 温千楼从容不迫挺直腰背,从未用正眼瞧阮玲珑,冷漠得从她面前走过。 阮玲珑眉头微皱,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会被人告上朝堂,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一个陌生人。 “我不信,他会杀人!”阮玲珑冒雨追了出去。 不过一个早晨,温千楼杀害阮玉成的事在都城内传开。 一传十,十传百,似是亲眼瞧见他行凶了一样,将温千楼说成小肚鸡肠怀恨在心的小人,口角之争让阮世子引来杀身之祸。 阮玲珑十分气恼,但又庆幸,他好在只是被暂时关押。 昏暗潮湿的牢狱内,温千楼背对牢门坐在长凳上,盯着油灯出神,听闻身后开锁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阮玲珑摘下兜帽,将食盒放在了四角方桌上,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神色,许是心里难受得紧,将饭菜一一拿出。 她宽慰道:“你心中定然是万分委屈,我必回为你讨回公道,还你清白。” “什么清白?若人真是我杀的?你又要如何为我正名。” 阮玲珑微微一愣,“不可能,我不信你会杀人。” 温千楼瞧着那盘淋了蜂蜜的桂花糕点心,心中暗笑。 她故意前来自己添堵是吧?那盘绿豆糕,她一口未尝便随手送给了宫人。 看来自己的心意,在她眼里一文都不值,便故意用桂花糕来羞辱自己。 他将饭菜又装回食盒中,语气十分冷淡。 “便不劳乐嘉帝姬操心了,我生来卑贱,从始至终不过是你们皇室之人手里的一只蝼蚁,人人都可踩上一脚。” 温千楼露出一抹恶劣的笑意,高高端起那盘桂花糕,轻轻松开大拇指,任由盘子倾斜,摔在草堆中,引来老鼠分食。 阮玲珑吓得尖叫后退几步,回过神来脸上已挂了泪痕。 她也不知,不过一夜未见,温千楼他为何变了一个人。 初见时,阮玲珑只觉他傲慢无礼,他从不如旁人那般恭敬唤自己一声“乐嘉帝姬”,现在,她却觉得这一声称呼,格外陌生。 暮雪上前收拾着盘子,时兰拾起散落的桂花糕。 温千楼起身恭敬作揖一礼,将人请出了牢房外,“帝姬身份尊崇,恕臣高攀不起,还请乐嘉帝姬莫要再来这肮脏之地,免得自降了身份。” 阮玲珑抹着泪向外跑去,暮雪第一次见有人将帝姬欺负哭的,温千楼算是开了先例了。 安静的福满宫内,门外依稀还能听见她的哭泣声。 暮雪正要出声,昭阳帝姬抬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抬脚轻轻入了殿内,阮玲珑趴在榻上默默流着眼泪。 昭阳帝姬坐在她的身旁,轻轻拍了拍阮玲珑的后背,轻哄道:“这是谁家的爱哭鬼?” 阮玲珑抬头,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起身扑街她的怀中,委屈道:“大姐,感情之事为何就这么难?我不想喜欢他了。” 昭阳帝姬握着她的手,顺势说道:“若不然听大姐一言,此时你寻皇祖母诉苦,她兴许能将这门婚事给退了。” 她抬手擦着阮玲珑脸上的泪痕,“咱们大邺的好儿郎如此之多,你年纪尚小,至多再挑一个便是。” 阮玲珑坐正了身子,用手背胡乱抹着泪,可两月相处,若真要解除婚约,她还是舍不得温千楼。 “不成,温千楼要吊死,也只能吊死在我这棵树上,他惹我难过,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阮玲珑思索了一番。 温千楼觉着依汝南王的性子,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也也会一口咬住他不放,怕此案拖累自己,才故意要划清界限。 “你能重新振作起来,我也就放心了。”昭阳帝姬前来探望阮玲珑,还送了好些宫外的吃食。 她这个妹妹虽天真,但少了些心眼。 听闻昨日阮玲珑要替罪,她也不寻思寻思后果,堂堂帝姬贬为庶名,平日里吃穿用度定无法与宫中相比。 有道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阮玲珑借着给温千楼送家具的由头,替人家将退路想好了,生怕自己做不成帝姬,以后温千楼没了靠山日子难过,巴巴得将宝库里的东西挑捡送上门去。 有些物件瞧着不起眼,但价格不菲。 阮玲珑越寻思越觉着不对劲,“大姐,此事我还是觉着蹊跷,似是就是冲温千楼来的,我得好好查查。” 傍晚之时秋雨才停,暮色沉沉,宫内各处已燃起了灯笼。 阮玲珑命人卷了一床被褥,让暮雪抱着随她一同去地牢。 地牢两侧,时不时有手忽然从一旁伸出,都被阮玲珑身旁的侍卫给打了回去。 “乐嘉帝姬,你又来做什么?”温千楼故意吹灭自己牢狱中的灯盏,牢房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 第33章 阮玲珑隔着铁笼,她勉强能看到他藏于阴暗角落里的身影。 阮玲珑没好气道:“温大人身娇体弱,可莫要着了风寒病死在牢狱中,婚约尚未解除,你若死了有损本帝姬的名声。” “呵!”温千楼低声笑了一声,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乐嘉帝姬放心,臣定不会不明不白死在此处。” 第019章 怀抱琵琶女 阮玲珑见他油盐不进,让人打开牢门,将被褥给扔了进去,暮雪将食盒放在了里面。 “话已至此,你若再不识趣也休怪本帝姬无情。”她气恼得转身离去,还未走远,便与暮雪着急道:“方才我说话是不是重了些?” 暮雪颔首道:“帝姬您莫要多想。” 她话憋在肚子里,分明就是那温大人不讲理,帝姬好心送去御寒之物,他不过就是仗着帝姬心悦他,才阴阳怪气故意气帝姬。 若帝姬重选未来驸马,暮雪还是更希望师修明能娶帝姬。 一连几日,阮玲珑托自己的关系四处询问案子的进展,寻找线索,听闻是要给穷凶极恶之徒作证,纷纷摆手。 行至汝南王府门前,白幡高悬,人人青衣素缟,阮玲珑想要前去祭拜,却被王府的管家拦在门外。 “帝姬还请留步,莫要再前行为难小的了,王爷痛失爱子,近日闭门谢客。”管家拱手一礼。 “既如此,那本帝姬便不打扰了。” 师修明在角落旁看到阮玲珑,待她离开王府门前,便将人喊到偏僻角落,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来。 “我托关系从大理寺誊抄了一份阮玉成的验尸结果,他是被割喉而死,一招毙命。” 温千楼在牢狱中已关了几日,她的父皇似是有意拖延案子,迟迟不省,朝堂中颇有微词。 孙恒三番五次来寻他,只想知晓当时事发之时,他人在何处,他就是不肯开口。 都城中,阮玉成欺负过不少人,人人都盼他这个祸害死了,也不知多少在暗中窃喜。 阮玲珑将宣纸叠起,收入袖中,“罢了,若真的不能洗刷冤屈,我便寻人劫狱去。” 师修明低声惊呼道:“玲珑你疯了?那里可是皇宫最为森严的地方,你若被发现,陛下岂会轻饶你?” “师修明,近日来多谢你帮我,回头给你包个大红包,此事你便莫要再参与了。” 阮玲珑当即与他划清了界限,头也不回的钻入回宫的马车上,师修明气得原地跺脚。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魔怔了,温千楼像个倔驴开口不肯说话,她是铁了心要一起跟着撞南墙。 因阮玲珑的缘故,温千楼所在的牢房几乎布置成了小书房,桌椅书柜样样俱全,硬榻上放着柔软的被褥。 福满宫的宫娥依帝姬吩咐,每日前来送餐,她将碗筷摆在了桌上。 温千楼听着脚步声渐远的巡卫,漫不经心拿起筷子,“近日外面如何了?陛下对我是何意?” “回大人的话,大理寺那边迟迟寻不到证据和人证,只能一直关着您了,不过……” 她微微附身用唇语说:汝南王好像寻了杀手,就等您从地牢走出。 温千楼神色淡淡,低声应了一声,想要他性命的人不差汝南王一个。 他看着食盒最底层的绿豆糕,微微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她如何了?” 宫娥眉眼低垂,犹豫着开口说起了乐嘉帝姬。 她整日往宫外跑,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因有暮雪跟在帝姬身侧,她们这种宫娥便不必跟着出宫。 “温大人,帝姬近日似是与师家世子走得近,每日宫外来接帝姬的……都是此人。” 温千楼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他眼神阴鸷,面色微微狰狞,轻轻一用力,手中的筷子从中折断,木刺扎入掌心中。 近日牢中狱卒路过,有意无意都在说乐嘉帝姬想要解除婚约之事,她已经好几日没来看自己。 猜疑的种子在心里发了芽,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正合了她的心意,应是没打算救自己。 当初陛下赐婚,她死活不同意,还故意用银钱买通师修明,让那个草包去抢满是金铃的绣球。 如今自己身陷牢狱,她便迫不及待想要与面首双宿双飞,他偏生不要阮玲珑如意。 “你们行动再快些,若宝物无下落,便依计行动迎我出狱。” 宫娥从他手中取过折断的筷子,又抹了药膏裹上了纱布。 “是!” 牢房内豆丁大的火苗熄灭,他身处黑暗之中,起身望向小窗之后高悬的月亮。 阮玲珑,你既如此薄情,也莫要怪我无情了。 待阮玲珑回了宫,太后便差人将她叫到自己的宫中,阮玲珑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瞧皇祖母好像很生气。 阮玲珑跪坐在软垫之上,也不知谁故意在里面撒了几粒豆子,害得她膝盖疼,时不时换个姿势跪着。 烛火之下,太后提笔抄写着经文,见她一刻也不老实,厉声道:“扭来扭去的成何体统?往日里哀家可不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皇祖母,这里面有豆子……”阮玲珑很是委屈道。 她缓缓起身,走到阮玲珑的面前,“里面便是有刀子,你也得给哀家跪好了。” 阮玲珑今日回宫有些迟,还未用晚膳,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着实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第34章 太后也是心疼她,微微附身将她从地上扶起,责怪道:“听闻你近日出宫很是勤快,时常与师家小子呆在一起,还搅到了凶杀案中。” “我也是在担心他,只是……一直没有头绪罢了。” 她跟着太后的脚步坐在了茶桌前,太后撩着袖子递上一盘点心,“这几日你便留在康宁宫,福满宫那边也别回了。” “啊?”阮玲珑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小饮一杯茶,“可皇祖母,温千楼还等着我去救他。” 太后无奈摇了摇头,陛下和皇后十分聪慧,怎么就生下她这么一个缺根筋的帝姬,倔强的时候十头牛都拽不回来。 “若温千楼真的是被冤枉的,凭他聪明才智解不开这一劫,便是他的命,哀家大可再给你寻个好夫婿。”她抬手擦去阮玲珑嘴角的点心渣,“人言可畏,你可莫要再出宫了。” 阮玲珑摸着袖中的一叠纸不知所措。 皇祖母还有父皇母后,当初赐婚之时,都说温千楼聪明才智,往后大有作为,就是命太苦,要她多多去关怀温千楼,她动了感情。 可温千楼落难之时,皇祖母却告诉自己,这都是他的命。 阮玲珑感觉手中捏得点心顿时不甜了,还泛着一股苦涩的味。 她身在皇室从小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而温千楼饱受疾苦,以为步入朝堂便能平步青云,过上好日子。 阮玲珑迷茫之际,轻声道:“我的命也是命,难道温千楼的命便不是命吗?” 声音虽小,但太后听得清清楚楚,阮玲珑忽然起身干呕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太*后拍着她的后背,急声道:“快!叫御医。” 温千楼在墙壁上用刀刻着“正”字,他来到此地已有半月了,阮玲珑始终没有来看自己。 他寻思大抵是与师修明在外玩得不亦乐乎,将自己抛之脑后了。 他手愈发的用力,刀与墙壁之间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最后一笔被他划得很长,又像是在泄愤。 温千楼喃喃低语,“阮玲珑,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知珍惜,便莫要怪我了。” 第二日,温千楼便安然无恙从牢狱中走出,虽是清空万里,但寒风瑟瑟,他从狱卒手中取过大氅罩在了肩上,走在最前气势凌人。 本来埋伏在周围的杀手,得了消息本要离去,但对上他阴鸷眼神不寒而栗。 马车畅通无阻停在了温府门前,他离开一段时日,门前多了两只石狮子,更是气派了些,园中又多了不少耐寒的植物。 若运气好些,今年冬天能看到开花。 他方才回了书房,管家急匆匆赶来,“大人,乐嘉帝姬到访。” 温千楼闻言一笑,“让乐嘉帝姬在等我,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是。” 阮玲珑今日一身浅粉色宫装,头戴茉莉花玉簪,玉容娇颜,谁见了都挪不开眼,她抬手摸了摸发簪,对暮雪轻声道:“我的发髻可是松了?” 她轻轻抚摸胸口钱的璎珞,“这正不正?” “帝姬,一切都好,您便宽心吧!” 阮玲珑许久未见到他,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时不时望向抄手长廊的尽头,隔着一堵墙,也不知他会不会从窗户口瞧见自己的模样。 管家健步如飞走在前,温千楼的身影出现在他后面。 他身形本就高挑,宝蓝色的长袍加深,肩上和衣领又多了一圈墨蓝色的毛领,衬得他清冷如仙,人愈发英俊冷酷。 阮玲珑满是笑意起身相迎,再看到他身后一抹丽影,笑容忽然僵住了。 温千楼领着人入了前堂,轻声道:“如今天寒,你怎不多穿两件衣裳,快些入座。”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阮玲珑的目光落在怀抱琵琶的女子身上,迟迟挪不开眼,她身上的香气扑鼻,十分迷人。 阮玲珑常混在市井中,自是知晓这种香味浓重的胭脂,只有勾栏瓦舍中的女子才会用。 她忍下所有的怒火故作镇定,指着女子质问道:“温千楼,她是谁?” 温千楼没有表房远亲,也没听说有过什么妹妹。 可他们身上的服饰为何如此相似,阮玲珑半刻说不出来。 第020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 那女子有些腼腆胆怯,微微颔首试图躲在温千楼的身后,他向旁挪了一步,笑着提醒她,“这是乐嘉帝姬,还不见礼。” 女子抱着琵琶小心翼翼抬起头来,走上前屈膝一礼。 “奴家温婉见过乐嘉帝姬。” 温婉肤白如脂,面若桃花,巴掌大的脸颊缩进了毛茸茸的毛领中,声音婉婉动听,玉指修长轻轻按在琴弦之上。 当真是人如其名,好一个温婉楚楚动人的女子。 阮玲珑心口憋着一股闷气,气势汹汹将温千楼拽到了一旁,“她为何在此?” “她是烟波楼弹琵琶的伶人,我瞧着可怜便带回了府上。”温千楼一句轻描淡写,彻底引燃阮玲珑的五脏六腑。 她的手掌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阮玲珑眼中容不得沙,也舍不得打在牢狱中吹寒风的温千楼,红着眼眶,“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温婉瞧着似是要争吵起来二人,她眉头微蹙,暮雪盛气凌人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温千楼的浅笑声阮玲珑听着十分刺耳,似有几分嘲意,他背对着那些人,认真解释道:“玲珑,她冒着得罪汝南王的风险,替我作证。” 第35章 阮玉成遇刺当夜,他正包了一个厢房,听温婉弹曲,烟波楼的老鸨害怕惹祸上身,不让她出来作证。 温婉偷偷跑出寻上温府,让管家带着自己去宫门口敲登闻鼓,弹琵琶的玉手受了拶刑,才得以见到陛下,证据不足,陛下才肯将他放出来。 阮玲珑如鲠在喉,仔细瞧着温婉的手指,确实有些泛青。 “你的手可好些了?” 温婉颔首回道:“温大人赏给奴家的药膏很是管用,已无大碍。” 阮玲珑眼帘半垂,无奈苦笑,她的五花玉药膏有活血化瘀止痛奇效,温千楼怕是都给温婉用上了吧! “当真是好大的人情。”她转念一想,“你若不让温婉姑娘随我入宫,我好替她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温婉正要挪动身子出来谢恩,温千楼伸出手臂将人拦在了身后。 “不劳烦玲珑了,她也吃不了多少,温府不缺这一双筷子。” 阮玲珑气得猛咳两声,将一个粉白色小瓷瓶重重放在了桌上,“暮雪,我们走!” “是,帝姬。” 温婉屈膝颔首一礼,当真是仪态万千我见犹怜,阮玲珑都自认不如她这般动人。 温千楼虽对自己笑,但阮玲珑感觉得到,他的笑不过是出于礼貌罢了。 温婉在他的身后,担忧道:“乐嘉帝姬,莫不是生气了?” “呵!”温千楼盯着阮玲珑离去的背影,轻蔑笑了一声,“生气?管她作甚?” 尔后便让管家拿出了管家的钥匙,交到了温婉的手中,叮嘱道:“你跟着管家好好学如何打理账册,往后家中事物,便由你来做。” 温婉将琵琶横放在了桌上,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过钥匙,“是。” 温千楼看着桌上带来的补品,也统统赏赐给了温婉。 阮玲珑回头时,远远看到那女子低眉顺眼立在他的身侧,脸上满是笑意,二人瞧着极为登对。 她像是缩进壳中的乌龟,阮玲珑瞧见他们二人手腕上还戴着一模一样的红珠,他大抵是变心了吧! 阮玲珑无精打采躺在榻上,一下一下摸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大橘子,长吁短叹。 她怪自己身子不争气,在康宁宫第一晚便病倒了,未能及时寻到法子救他出来,在榻上翻来覆去,还是忍不住懊恼。 靠墙偏僻的侧窗之下,忽然传来一阵鸟叫,阮玲珑打起精神推开了窗。 师修明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只布老虎,“嗷呜!我是山大王,我要吃掉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他举着布老虎在阮玲珑的眼前来回晃悠,她笑的花枝乱颤,从他手中取过小老虎。 “师修明,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开这种幼稚玩笑?” 师修明站起身来,就隔着窗同她聊天,“我这不是为了哄你开心嘛!” 他上回与阮玲珑分别之后,太后便旁敲侧击警告了他的老父亲,一怒之下挨了一顿双亲毒打,还禁了足。 听闻阮玲珑生病,他也无法入宫探望,好不容易得了空从狗洞钻进皇宫了。 她把玩着布老虎,“你倒是有心了。” 阮玲珑头大如牛,感觉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 她为温千楼庆贺生辰,却为他招来灾祸。 虽说是那老伯看护不力让孙子孙女溺水而亡,但还是借她的烟花由头毁尸灭迹,让温千楼遭了谩骂。 阮玲珑东奔西走,至今未能为他正名,是阮玉成暗中指使老伯做的,骂声未能消除。 师修明轻轻一跳坐在了窗上,阮玲珑也侧身靠在了窗框上。 她看着温千楼身旁站的女子,那温婉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她心中就是不舒坦,“师修明,你说……我想与温千楼解除婚约,我父皇他会答应吗?” “啊?”师修明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差了,“解除婚约?” “嗯。”阮玲珑又重复道:“是啊!解除婚约。” 阮玲珑想起皇祖母说的话,他若能解开此劫,便是有运聪慧之人,大抵是不会同意。 师修明调侃道:“你不会是瞧上风流倜傥的竹马,走不动道儿,想嫁给我吧?” 阮玲珑抬手揪着他的耳朵,“你倒是想得美。” “疼疼疼!” 阮玲珑日日长吁短叹,鲜少出宫。 她百般无聊剪着花枝,将其插入篮中。 脑中一直寻思着自己在温千楼面前失了仪态,那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也太不识大体了。 她想去寻温千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阮玲珑已有半月未出门了。 暮雪捡起花枝整整齐齐摆在桌上,她跪坐在帝姬的对面,双手撑着下巴,摇晃着脑袋。 “帝姬,暮雪在话本里看到过,您应是吃醋了。” 阮玲珑抬手弹了一下暮雪的脑门,“哟!你还看话本,还知晓吃醋?”暮雪捂着脑门“哎呀”了一声。 时兰又抱来新的鲜花,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这才入了殿中,小脸冻得通红,兴奋道:“帝姬,外面下雪了,那雪似鹅毛一般。” 阮玲珑闻言两眼放光,冲出了殿外,暮雪抱着披风追上前。 阮玲珑本想去城墙上看雪,不经意间瞥见宫门前停着的温家马车,她与温千楼许久未见,都这个时辰早该下朝了,犹豫道:“我要不等等他?” 温千楼披着大氅从门下走过,温婉忽然从马车上下来,她撑着伞小跑到温千楼的面前,挡去风雪。 第36章 路滑了些,她没站稳扑进了温千楼的怀中,伞挡住了二人的身影。 温婉最后是被温千楼扶上马车的,长街在雪地留下浅浅的车辙印 阮玲珑落寞走到宫廷门前,从地上拾起一个荷包,丑丑的金铃依旧,只不过……执伞之人已不是自己。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去寻温千楼,将婚事说清吧! 温府管家说有客上门,让温婉去见一下,她从前堂出来,看到是乐嘉帝姬时微微一愣,行了大礼将帝姬迎进了堂中。 阮玲珑瞧着堂内的装饰,与之前便大不相同,处处精细,她听闻,温府上下是温婉在打理。 温婉端着热茶,递给了上座的阮玲珑,轻声道:“乐嘉帝姬,请用茶!” 阮玲珑接过茶盏却搁在了桌上,她近日胡思乱想,瞧着温婉低眉顺眼给自己端茶,这怎么瞧着都像是小妾给正室敬茶。 她开门见山道:“温千楼呢?” “温大人在书房处理事物。” “那便有劳温姑娘带我过去。”阮玲珑目不转睛望向堂外飘落的雪花。 温婉屈膝一礼,“不敢当!”她迈着小碎步在前引路。 温千楼的书房前,她屏退左右,重重一脚踹开了房门,将伏案处理公务的温千楼吓了一跳。 “温千楼!”她气势汹汹几步上前,一掌重重拍在了桌上。 温千楼这一次波澜不惊,神情淡淡用帕子抹去桌上的墨汁,“不知玲珑大驾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我要与你和离。”她发觉说错了话,立即改口,“不是和离!我要与你解除婚事。” “哦?解除婚事?” 温千楼微微挑起眉头,当初婚事是陛下执意要赐的,让如今寻上门来说要悔婚,那陛下也得同意才是,他提笔在奏折上写了几个字。 “办不到。” 阮玲珑还是不死心,“温千楼,你不是很能耐吗?你若与我父皇提议,说不准他看在你受了委屈的份上,会同意。” 温千楼摸了摸腰间的玉牌,“就算陛下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为何?” 阮玲珑早早瞧见他们二人你侬我侬的,油纸伞下搂搂抱抱。 感情虽无先来后到,但有时,其中一人会先踏出一脚踩上另一条船。 “因为……”他忽然伸出手指,勾住了她胸口前的璎珞,将人带向自己,他仰着头看向阮玲珑。 他还是喜欢像雀儿的阮玲珑,叽叽喳喳跟在自己的身后。 “我心悦你。” 他起身毫不犹豫吻|向她诱|人的朱唇,如烈火般炽|热,叫她喘|不过气来。 第021章 第一次争吵 半晌,阮玲珑回过神来,向后猛退一步,用手背擦着发烫的唇角,抬眼再看他的嘴上还有自己的口脂,微微泛红。 她从不知温千楼还有这样一面,似是变了一个人。 阮玲珑半信半疑,“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你不信?” 温千楼微微发怔,话本中她们女子不是最喜欢心上人的吻吗? 尔后笑着起身,拿起放置木架上的匕首,将刀柄交到了她的手中,在阮玲珑的不解中,他忽然伸出手臂搂腰将人带入自己的怀中。 温千楼握住她抓匕首的手,阮玲珑眼疾手快收了力,那匕首险些刺入他的心口,四目相对,她惊吓之后回过神来。 阮玲珑从他的怀中挣脱,恼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温千楼眼中的含情脉脉转为失落,“我心悦你,你却不信我。”他低声道:“唯有此法,以显我心悦帝姬之真心。” 她将匕首重重搁在桌上,“你若再无理取闹,你便休想再见我……” 温千楼从她身后伸出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肢,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是我错了,但你莫要生气了,若因我气坏了身子,当真不值。” 阮玲珑终归是心软,“罢了,我便饶了你这一次。” 温千楼一声轻笑,“那微臣谢帝姬不罚之恩。”他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又归于心中。 屋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温婉端着托盘若如无人知静,走入书房。 一碗甜汤冒着热腾腾的白色雾气,她瞧见温千楼怀抱着帝姬,当即慌乱退到屏风后。 “奴家失礼了。” 阮玲珑倒是也没怪罪她,只是对身后之人,咬牙切齿道:“温千楼,看到小美人将你照顾得很好啊!” 温千楼听她语气似是吃醋了,便让温婉退出书房在外面候着。 “这还得多谢玲珑,容她留在温府,我都是沾了你的光。” 阮玲珑心中虽是不舒服,但转念一想温婉一个弱女子,冒着得罪汝南王的风险,给温千楼作证,这份勇气也难得可贵。 自己身为帝姬理应大度,便不该再刁难她。 眼看时辰差不多,阮玲珑觉着该回宫了,温婉腿脚麻利,不似年迈管家,便在前引路将人送到前堂。 温婉垂首屈膝一礼时,忽然瞧见阮玲珑腰间的香囊,她见乐嘉帝姬平近易人,壮着胆子说道:“帝姬,这香囊似是奴家遗失的,不知可否取下让奴家瞧瞧?” 阮玲珑十分不解,香囊明明是她送给温千楼的,怎会成了温婉之物?她倒要瞧瞧温婉会说什么。 “本帝姬是在皇宫门外捡到的。” 温婉双手接过,喜上眉梢,“确实是奴家丢的没错,温大人平日里时常拿在手中把玩,可惜铃铛的绣工太过粗陋,奴家讨来想重新绣一遍的……” 第37章 阮玲珑闻言嗤笑一声,“粗陋?是温千楼说的?还是你这么寻思的?” 温婉见乐嘉帝姬神色不悦,吓得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暮雪知晓帝姬心胸宽广,不愿与他们这种人计较,她可受不得这气,正要抬手掌嘴。 温千楼赶来送暖玉,便瞧见暮雪仗势欺人,“住手!” 温婉眸子泪水在打转,人若昙花处处透着一股可怜劲儿,他将人从地上扶起,温婉怯生生唤了一句“温大人”。 他看到香囊一刹那,便知晓阮玲珑为何大发雷霆,替温婉辩解道:“香囊是我给她的……” 阮玲珑如鲠在喉,所有的话又咽入肚中。 香囊是她一针一针所绣,为绣好小金铃她不知拆了几次线,又扎了多少次指尖,到头来却得来他人口中一句“粗陋”。 “暮雪,我们走……” 暮雪很是敷衍的行了礼,没好气得瞪了温婉一眼。 待人走远,温婉柳叶眉微蹙,担忧道:“帝姬,似是不喜奴家……” “你莫要多想。” 阮玲珑回过头,那二人身形靠得极近,四目相对,倒是登对。 阮玲珑怒气冲冲回到福满宫,抬脚将鞋踢飞,向后一仰倒在榻上,伸手扯过被子将自己卷成蚕蛹,正和自己较劲。 时兰走上前恭敬道:“帝姬,文惠帝姬来了。” “三姐姐?” 她打起精神坐起身,抬手理了理发髻,照了照镜子,叫人看不出自己发髻微散,才肯唤人进来。 “速请帝姬进来。” “是。” 阮琼华捏着兰花指双手交叠端放小腹之上,一袭淡紫色宫装更衬得她温柔贤淑。 她一眼便瞧出妹妹有心事。 阮玲珑遇到不顺心的事便会躲入被窝里,自己发闷气。 都是大姑娘了,脾性还如小时候一样半点没变。 阮琼华向时兰要来梳子,坐在阮玲珑的身旁替她梳起长发。 “正是吃冬笋时节,你姐夫托人往家中捎了些冬笋,我寻思趁新鲜带些入宫给你们尝尝,才来便瞧见你遇不顺心的事,可是有人惹你不快了?” 阮琼华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头发,柔顺的墨发从梳齿间滑过。 “还能有谁……”她心情十分低落,“三姐姐,你应知晓给温千楼作证的那个伶人,她住进温府了,还管起温府的事务。” 阮琼华梳头的手一顿,目光微沉,“此事我略有耳闻,不过是一伶人罢了。” 她语气有些严肃,“她出身低微贫贱,从未学过什么管家之道,又如何做得了温府的主。” 阮玲珑先前也觉着温婉对温千楼有救命之恩,说破天也确实多一双碗筷的事。 但自己还未嫁入温家,也不能管这么多。 那温婉拿了钥匙掌家,若将来自己入了温家,管事还没温婉管得好,自己的颜面也无处可放。 阮玲珑十分纠结,也是无奈。 “可……事实便是如此,温家如今都是她在管着。” 阮琼花感慨道:“你啊!都城都说你厉害的紧,到头来却是个连威风都不会耍的病猫。”她摇了摇头,“说到底,那温千楼根本不喜欢你。” 阮玲珑抬脚坐回榻上,双手抱膝,可他还在书房亲了自己,亲口说心悦自己。 若一个人的心里没有对方,那他们还会行如此亲昵之事吗? 阮玲珑还想着替他辩解,“大抵他平日里太忙碌了些,温婉是个女子,做事细心,能帮上些他的忙。” 话音刚落,阮琼华一指便戳向阮玲珑的脑门。 “你怎如此愚笨?恩是恩,温千楼大可替她赎身再给些银钱,够她往后衣食无忧便成,她如今无名无分敢拿钥匙掌家,往后你嫁入温家,她若生了别的心思,甘愿做一外室,你当如何?” 阮玲珑也未寻思这么长远,“温千楼应不会如此吧?” 阮琼华瞧着她是恨铁不成钢, 当初这门婚事是阮琼华自己所求,她嫁给驸马时,二人如胶似漆恩爱的很。 现下他不也是外室三五成群,那些外室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驸马一归家便不见他踪影。 阮琼华若想和离,那老夫人断然不会让她带着子女离去,若闹到太后那里,怕是更难收场。 她也看开了,全当他是没有任何血缘的亲人,如今已没有任何指望,她只管教好自己的三个子女便是。 阮琼华极力规劝,“听三姐姐一句劝,你可莫要走我的老路,他若执意要将人留在府上,定是心中生了鬼,你趁早将那伶人打发得远远,莫让二人再相见。” 阮玲珑若有所思,她是喜欢温千楼不假,但想到自己送给他的香囊落入温婉的手中,疑心重了几分。 难不成温千楼真的心中生鬼?”多谢三姐姐提点,我定然会处理好此事的。” 阮琼华放下梳子,又重新替她簪了一支发钗,“需尽快,免得夜场梦多。” 阮玲珑当夜做了噩梦,她梦见温千楼一身喜服,与一头盖并蒂莲盖头的女子执手拜了天地。 盖头掀开一瞬,温婉笑靥如花,明艳动人的面庞映入温千楼的眼中,二人并肩而坐,交臂仰头饮下合卺酒。 她夜半从梦中惊醒,还未至卯时,便凭着自己的帝姬身份出了皇宫,直奔温府。 天边微微泛红,车辙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声,雪夜漫漫,温府门前的灯笼微微摇晃。 第38章 阮玲珑裹着狐裘披风,抱着金丝楼空手炉缩着身坐在马车内。 她听闻门响,挑起马车帘子的一角,远远向温府望去。 温婉手中拎着灯笼,披着披风前来送温千楼上早朝,睡意朦胧,脚下雪滑,她险些摔倒之际,却被温千楼稳稳扶住了身子。 她整个人向温千楼摔去,跌入他的怀中,他并未急着推开怀中的人。 阮玲珑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二人惊讶向这边瞧来,暮雪提着灯笼站在巷口,她身后站着的人正是乐嘉帝姬。 温千楼万万没想到,天还未亮,阮玲珑便来到此了。 阮玲珑踩着雪向温府步步逼近,盛气凌人,刺骨寒风似刀割一般从面庞刮过,她鼻尖脸颊泛红。 温婉率先跪在雪地上,“帝姬,方才是奴家不小心……” 阮玲珑从未正眼瞧她,呵斥道:“住口,本帝姬可曾叫你开口?”她目光一直盯着温千楼,“今日我只有一言,我要她离开温府。” 温千楼反问道:“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第022章 唯玲珑一人 阮玲珑闻言呆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眼眶泛着红,她平生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如此说自己,倒是显得自己小气了。 “温千楼!”她委屈道:“这并非是我容不容得下她,而是你心里是不是要容得下两人?” 冷风迎面刮过,她的声音都微微发颤。 所有的人都说温千楼与自己是天赐的金玉良缘,极为般配,她也打心底在尝试接纳他。 如今他们二人尚未成婚,他便带了一个女子入府,温千楼到底将自己当成什么人? 温千楼眉头微皱,上前想要握住阮玲珑的手,“此事待我下朝回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也莫要再闹了。” 阮玲珑嗤笑一声,后退几步与温千楼开来了距离,“是我不识抬举,扰了温大人的雅兴,我走便是。”她头也不回的朝着马车走去。 温千楼温目送马车在大雪中离去,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身旁的温婉眉眼低垂还跪在雪地上瑟瑟发抖,他微微挥手,示意旁人将她扶起身。 雪花落在温婉的眼睫之上模糊了视线,她微微屈膝,轻声道:“是奴家的不是,让温大人与帝姬生了隔阂。” 她抿着唇在等温千楼的接下来的意思,许久不听他开口,“若不然……温大人还是送奴家离去吧!” 温千楼抬步钻入马车之中,尚未表明自己的态度,管家只能让温婉入府上接着打理事务。 他习惯性摸了摸袖中那枚属于阮玲珑的玉牌,眸中闪过一丝迟疑。 温千楼侧着身,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将玉牌捏在指尖。 方才他大可将阮玲珑赶走,正好与她分道扬镳,至多就是一纸婚约的关系罢了,但……自己怎么狠不下心开不了那个口。 温千楼便是上了早朝,也是心不在焉的,陛下以为他还是因阮玉成的事困扰在心,提点两句让他好生休息不必在意。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他的心思愈发不在朝堂上。 好不容挨到下了早朝,在大雪中执伞等了温千楼许久的时兰,似是看到了救星。 “时兰见过温大人。”她屈膝一礼。 温千楼若有所思,方才在温府门口大吵大闹的,她这又是要做什么? “可是乐嘉帝姬有话要说?” 时兰忽然跪在地上,将手中的油纸伞放置一旁,仰着头急声道:“温大人,是暮雪姐姐让奴婢斗胆前来求您的,帝姬一早便去求皇太后要解除婚约,现在还跪在雪地中,唯有您能劝帝姬回头了。” 温千楼本想一走了之的,但他还是想知晓,自己在阮玲珑心中,又是何种存在。 福满宫内侍从纷纷低头做着自己的事,不敢有一句多言,扫地的宫娥才将方才清理出来的路,又被一层白雪覆盖。 路的尽头出现一抹红色身影,他沉默得执伞站在远处,凝望着跪在福满殿前的人。 阮玲珑跪得身姿挺直犹如翠竹,天地皆白之中,她那一身淡粉色宫装极为显眼。 温千楼再次长叹,缓缓抬步走到她的身后。 雪满肩头,她头顶染白,鬓角青丝冻成一缕。 她明明冻得发抖,却还是不肯向太后低头。 好生倔强。 阮玲珑察觉无雪落下,微微抬头便看到伞沿一角,还有……温千楼执伞柄修长的手。 他右手掌侧有一颗小小的痣。 阮玲珑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 温千楼并未回她的话,一步上前撩起衣摆跪在她的身侧,叩首一拜,朗声道:“温千楼拜见太后。” 殿内闻声,轩窗半开,太后手中端着一杯热茶,面无表情瞧着跪在雪中的温千楼,她轻轻啜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开口。 “这一大早玲珑便闹到了哀家的寝宫,要死要活的说要解除婚约,哀家听闻,是你将救命恩人带回了府上,还将掌家钥匙给了那女子。” 温千楼作揖一礼未曾抬头,朗声道:“确有此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太后缓缓起身,额前的凤凰携坠的金珠微微晃动,宫娥搀扶着她走向殿门处。 “哀家知晓你念其她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你断然不该将钥匙交给她,玲珑可是哀家的掌上明珠,你趁早断了让她当你外室的心思。” 第39章 温千楼感觉膝下的雪融化,雪水透过衣服,寒冷渗透到了骨子里。 “温千楼断然没有这份心思,从始至终,温千楼心中唯有乐嘉帝姬一人。” 阮玲珑闻言,心中也那么欢喜,他若是早这么说,他们二人便不会因温婉争吵了。 以前她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谁成想,父皇给自己招来了温千楼。 先前自己对他虽有几分心动和喜悦,但阮玲珑绝不允,自己的夫君还有女子在旁。 她的几位姐姐,哪个不是因丈夫有了外室痛哭流涕的,日子一久,便没那么在乎对方了,至多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熟人。 太后走向阮玲珑,伸出手将人扶起来,对一旁的温千楼强|硬说道:“你的话虽好听,但哀家要的是结果,那女子若再不离去,哀家只能去寻陛下……为你二人解除婚约了。” 天下德才兼备的男子,又绝非是他温千楼一人,他不过是眼瞎阮玲珑最为相配之人。 温千楼知晓太后说一不二,她既将话说出口,便真的动了心思。 提及要解除婚约,他心口忽然一颤,瞧着阮玲珑的身影,竟生出几分不舍。 “温千楼谨遵太后之命。” 太后很是心疼的弯下腰,摸了摸阮玲珑冰凉的膝盖,开口道:“也不急于一时,玲珑在你这里受了委屈,你也该好好反省反省。” 温千楼被罚跪半个时辰,祖孙二人相互搀扶着入了福满殿。 阮玲珑回过头瞧了温千楼一眼,她还是狠不下心来,虽怨他,但还是让暮雪拿了披风,让他搭在肩上。 太后怒其不争,阮玲珑为一个男子在雪地中下跪。 她是让阮玲珑在雪中反省,堂堂大邺帝姬,就因一个伶人入了温府失了仪态,幸亏此事没有闹大。 太后亦让温千楼清醒清醒,以后谁才是他的妻。 不过短短半月,阮玲珑嫉妒的恶名便传满都城,大街小巷都在说阮玲珑在温府门口欺负温大人救命恩人的事。 暮雪愤愤不平的给帝姬浇着热水,阮玲珑则披散着长发仰头靠着浴桶,玉臂搭在浴桶的边沿上,舒服的闭上了眼。 “帝姬,方才暮雪听宫娥说,外面都传您善妒。” 明明是温大人行事不当,才出了这等事,好端端的怎让帝姬背负了骂名。 阮玲珑长呼一口气,“善妒?”她闻言一笑满不在乎,“外面的人说我什么的都有,娇奢、仗势欺人之词比比皆是。” 只是她还从未想过,有人说自己善妒。 “您当真不生气?” “若以前我可能会生气,但现在……”旁人说什么不重要,她只在意温千楼对自己是何态度。 但她想到温婉的那张玉容,越瞧越觉着她楚楚动人透着一股娴静的气质。 若自己是个男子,应也会喜欢她这样柔软温婉的女子。 阮玲珑更衣后坐在妆奁台前,打开梳妆盒,那把木梳静静躺在盒中。 铜镜中她长叹一口气,又想起温千楼,听闻他被雪地罚跪之后便病倒了,也不知自己送去的滋补之物,他近日可有吃。 阮玲珑抬手将千日红发簪插入发髻,寻思道:要不……我还是去看看他。 宫门前,马车被塞的满满当当,暮雪双手捧着纯白狐毛披风,瞧着帝姬将自己小金库喜欢的东西都要送给温千楼。 暮雪犹豫道:“帝姬,这披风您自己都舍不得穿,真的要送给温大人?” 阮玲珑摸着光滑柔软的披风,摇了摇头,“他身子不大好,北方的都城冬天冷得厉害,他穿着我送的披风进出,既能抵御风寒,又能想起我,披风送得值。” 暮雪欲言又止,一旁的宫娥屈膝一礼,将最后物件披风放入马车内。 阮玲珑踩着脚凳钻入马车,对车夫道:“走吧!去温府。” 许是冬日的缘故,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且少了许多,马车向东城驶去时,前路却被堵得水泄不通,人影晃动。 阮玲珑掀开帘子一角顺缝隙向外看去,眼神微沉,她怎么忘了今日是凶犯被处死的日子。 阮玉成被暗杀之案已水落石出,大理寺已抓到了凶手,听闻是她那不成器的堂兄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调戏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本已定亲,被阮玉成这么一闹,男方当即退亲另寻了一门亲事,流言四起,姑娘不堪受辱便自尽了。 她的兄长将所有过错皆算在了阮玉成的头上,月黑风高夜入府行凶,才招来了杀生之祸。 阮玲珑可怜那姑娘,并非她之过,却害她投湖。 凶犯靠着脚镣直立站在囚车内,散乱的头发虽遮掩住了半张脸。 马车外的暮雪“咦”了一声,阮玲珑好奇询问道:“怎么了?” “帝姬,那人似是温大人府上的大夫。” 阮玲珑撩开车帘细看*,囚车已从巷前走过,不经意间看到两道身影戴着兜帽,从人群后匆匆走过。 她来不及思索跳下马车急追,暮雪正要抬步跟上,“小姐,发生了何事?” “我……好像看到了温千楼和温婉。” 第023章 她不能离去 他们二人脚步极快穿梭在人群中,阮玲珑奋力急追。 两道身影朝一旁偏僻的巷子拐入,阮玲珑只能追逐墙角处一闪而过的披风。 暮雪停在巷口处,她把帝姬跟丢了,心中万分焦急不知所措,硬着头皮选了左侧的路追去。 第40章 阮玲珑发觉此路通向刑场前,她到时囚车才从城门下缓缓经过。 元风注意到了人群中的阮玲珑,他虽狼狈不堪,但盯着阮玲珑的眼神似是恶狼,透着几分嘲意和不屑。 他用口型在说:帝姬,祝你好运。 阮玲珑才知晓元风的话是冲自己来的。 虽不知他的用意,但阮玲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再瞧一眼刽子手中泛着寒芒的大刀,不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乱如麻。 元风是温府的大夫,他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要潜入王府行凶,绝非是普通人能做得到。 她在人群中搜寻着温千楼的身影。 元风已被压往刑台上斩首示众,她不忍瞧见血腥的场面,准备离去才迈出第一步,身后便传来尖叫声。 她转身看向元风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支箭穿喉而过,血顺着嘴角缓缓淌下,元风瞪大双眸缓缓向前倒下。 行刑的官员一阵慌乱,匆忙起身查看情况。 汝南王手握弓箭骑马大摇大摆走入刑场中,眼中满是恨意,慌乱的百姓让开一条道来。 “下官见过汝南王。”那官员作揖一礼,“不知王爷这是何意?”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一旁侍卫手中,“这大胆狂徒暗杀我儿,本王也不过是为我儿报仇,他只能死在本王的手里,哼!得了全尸算是便宜他了。” “但国有国法,汝南王如此行事极为不妥,那下官也只能向陛下如实禀告了。” 汝南王上刑台探了探元风的鼻息,确定人彻底死透才松一口气,无所谓道:“你尽管告诉陛下便是,来日方长,我阮拓等着他。” 他起身正要背弓离去,阮拓忽然抬手拉弓对准人群,众人惊慌失措四散分开,箭如流星向前射去。 阮玲珑顺阮拓的视线看去,他的目标正是身着五色彩衣的温婉,她还未喊出“小心”。 另一道身影忽然将温婉拉到一旁,扬起的披风将身后之人挡的严严实实。 他徒手握住箭身,掌心里的血水顺箭尖缓缓滴落。 温千楼抬头迎上汝南王的视线,那张俊俏的容颜素来带着浅浅笑意,此刻满是讽刺笑意。 阮玲珑瞧见他藏在眼底的狠厉,像是藏着一把淬了毒的刀。 阮拓微微眯起眼,压着怒火不悦道:“温千楼,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瞧上的人你也敢抢!” “让汝南王见笑了。”温千楼将箭丢弃在地上,拱手一礼不卑不亢,任凭掌心伤处的血滴落,“美人如玉,要怪只怪王爷来的太迟了,她已是我的人。” 阮玲珑闻言,心像是被人握在手中,缓缓攥紧,叫她喘不过气来,不觉间眼前一片朦胧。 温婉已是他的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已经…… 只听温千楼又笑着开口,“王爷莫不是怀恨在心,要硬抢良家女?” 汝南王缓缓握紧弓身,声音几乎是从齿间溢出,“温千楼,你休要在此抹黑本王的名声。” 他忽然拉弓对准了温千楼。 世人知晓汝南王只有一子,世子虽罪有应得,但汝南王睚眦必报,势必会将温千楼置于死地。 汝南王拉弓蓄力之时,阮玲珑穿过人群走向温千楼,将头上的兜帽摘下,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身前。 温千楼见到她出现在此心中十分惊讶,下意识松开了握着温婉手腕的手,难不成方才跟着自己的人是她? “还请皇叔高抬贵手,放过温千楼。” 紧绷的弓弦微微松弛,汝南王合眼缓缓长呼一口气,将弓弦慢慢放下,他睁开眼瞧着阮玲珑,“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多管闲事。” “皇叔,他是玲珑的驸马,玲珑自是要管的,您亲手将凶手就地正法,便不该来再伤温千楼的。” 阮拓恨透了温千楼,定然是他为陛下献计,与阮玲珑一唱一和坑走自己手中的军饷,那元风是温千楼的人,定是他害了阮玉成,奈何自己拿不出半点证据。 阮拓坐在马背上直勾勾盯着他们,对阮玲珑厉声:“玲珑,死的人可是你堂兄……”他眉头紧皱,“难道温千楼真的重于你堂兄?” 温千楼抿着唇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温婉默默的取出自己的帕子为他包扎伤口。 他似是感觉不到掌心上的疼痛,只想知晓阮玲珑为维护自己,会到何种程度。 “皇叔,堂兄出了事我自是难过,但冤有头债有主,凶手已伏法死于你的箭下,此案是我父皇亲审,断不会出错,您不该对他出手的。” 阮玲珑知晓朝中局势暗流涌动,皇叔在刑场动手杀了凶手已是不妥,他若伤了或是杀了温千楼,依父皇的性子定会追究到底。 父皇和几位皇叔的关系如履薄冰,若照此情形走下去,势必不死不休。 阮拓闻言气愤至极,“本王倒要瞧瞧,你要护他到何时。” 他忽然开弓对准了阮玲珑的心口处,侍卫拔刀而上,将阮拓团团围住。 温千楼正要挪动身子,最终还是选择将受伤的手放于身后,负手而立。 那双凤眸却紧紧盯着尚未离弦的箭,故作沉稳。 她是真的不怕死吗? “若皇叔执迷不悟,那玲珑也无话可说。”她微微仰起头合上双眸,“但皇叔若再想伤人,便从玲珑的尸体上踏过!” 阮拓想起阮玉成穿心横死在卧房时的场景,痛心疾首之际恢复了理智,狠狠点着头。 第41章 “好好好,阮玲珑你既铁了心要护他,往后便莫怪皇叔手下不留情了。” 他收起弓箭,御马从几人身侧疾风而驰,消失在了人群中。 阮玲珑听着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身后,她才敢睁开眼缓缓放下手臂,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的这位皇叔脾气大,有时行事鲁莽,她也在赌,皇叔是否会为堂兄之事怒气上头,一箭射杀自己。 但阮玲珑算到了结果,他若真的动了手,明面上便是在挑战帝王之危,若他射杀了自己,父皇是会先发制人绝不会姑息皇叔。 幸好……他选择了离去。 温婉见温千楼还站在原地未动,站在他的身后向阮玲珑屈膝颔首行礼。 阮玲珑这才回头细细打量着他们二人,大抵是温府养人,温婉姑娘半月未见气色更好了许多,光彩照人,一袭水蓝百褶裙更衬得她楚楚动人。 温千楼忙不迭得走上前,讨好的要去握阮玲珑的手,她一步向后与温千楼拉开了距离,那只受伤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她心中憋着一口气,这小半月温千楼倒是沉得住气,也不曾托人给自己带一句话来,太后明明下令让温婉离府的。 “温千楼,谈谈吧!” 阮玲珑抬步向前走去,只是周遭的人已认出了她便是乐嘉帝姬,露出鄙夷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时不时窃窃私语。 让阮玲珑有一种错觉,她似是真的成了善妒之人。 温千楼赶忙追上前去,“玲珑,你听我的解释,温婉迟迟未离去,是因汝南往的人一直在寻她,我怕她出事,便一直留在府上。” 软玲珑走得急脚下生风一般,她沉吟片刻,试探道:“若不然,她还是随我入宫吧!我将她安排在福满宫,总归不会委屈了她。” 一直疾步跟在二人身后的温婉,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她捂着脚脖子红着眼眶看向温千楼,难过道:“是奴家没用,路都走不好。” 温千楼走上前蹲下身,“可站的起来?” 她试了几次,小心翼翼望着阮玲珑摇了摇头,“乐嘉帝姬与温大人有话要说,温大人莫要管奴家了。” 乍眼一看,倒像是她阮玲珑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了温婉,周遭的人是越聚越多。 温千楼只能拉起温婉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将人拦腰抱起向阮玲珑走来。 他抱着人也不好一直跟阮玲珑走,无奈道:“我先将人送回去,一会儿在云间茶坊见。” 阮玲珑望着他们二人离去,周遭的人还时不时对自己指指点点,委屈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自己虽与温千楼是因赐婚绑在一起,但她对温千楼的喜欢是真的。 阮玲珑逃一般穿过人群,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以为孩童遇到了什么麻烦,笑着正要蹲下身询问时,忽然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你这个坏人,就是你要拆散温公子和温姑娘!” 坏人? 阮玲珑踉跄后退半步,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茫然笑出声来,“我拆散他们?我如今成了恶人?” 一旁的妇人拉着孩童慌张跪下了阮玲珑的面前,磕着头道:“他只是个孩子不懂事,还望乐嘉帝姬大人大量,放过他。” 阮玲珑并未说什么,只是别有深意瞧了一眼母子二人,抬步离去,亦要让他们忐忑不安。 果然人言可畏,但自己在坊间的恶名,又是从何传出来的? 阮玲珑如约前往云间茶坊,温千楼来的倒是快,他肩上披着白狐毛的披风,应是马车上的东西都送到了温府。 阮玲珑跪坐在半开的轩窗旁,冷风吹入,厢房内冷若冰窟,她抬手将滚烫的沸水倒入杯中,翻滚沉浮的茶叶似自己。 所有人都要她去喜欢温千楼,自己真心相付,她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温千楼见她迟迟不开口,主动道:“玲珑,你听我给你解释。” “解释?”她轻笑一声眉眼微挑,“温千楼,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何人?” 第024章 她才是第三者? 温千楼不动声色的摩挲起茶盏的边沿,他瞧着阮玲珑难过,一阵迟疑。 是啊!她在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何存在? 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还是……一直魂牵梦绕的女子? 温千楼寻思自己也有些奇怪,他这般恶人竟会有做了亏心事的错觉。 夜半时常从梦中醒来,惊了一身的冷汗。 梦中他瞧见阮玲珑身着红色嫁衣,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那双杏眸满含眼泪,最后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阮玲珑紧紧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反复说着一句话“为何是你”。 待阮玲珑在自己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才察觉托着她后背的手染满献血,阮玲珑后背插满利箭。 温千楼回过神来庆幸,这一切都是梦。 但为何会感觉心口一阵刺痛。 此后便睡意全无,他裹着披风在檐下看雪。 寂静的夜似他荒芜心田,而阮玲珑便是簌簌落下的雪花,落地有声,倒是让他不在那么孤寂。 掌心中刻有阮玲珑的玉牌,也逐渐有了属于他的温度。 沸水“咕嘟咕嘟”冒泡,温千楼回过神来。 温千楼认真道:“你自是我心悦之人,往后要携手一生之人!” 他替温婉解释着,“今日你也瞧见了,汝南王盯她盯的紧,恐有性命之忧,所以我只能让她留在温府。” 第42章 温千楼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之上,阮玲珑打算开口原谅他,但想到他与温婉穿了相似衣物,连自己与温千楼都未曾有此穿着。 三姐姐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这男子皆口是心非,谁知成婚之后会是什么样。 她很想做温千楼的解语花,但他总是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感到失望,亦未能保住温婉的安全。 阮玲珑不动声色抽离了自己的手,他见阮玲珑还是不肯原谅自己竖起三指。 “我温千楼对天起誓,此生唯阮玲珑一人,若违此意,罚我孤苦半生,凄惨一生。” 阮玲珑瞧着认真发誓的温千楼,从未想过他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只不过……温婉始终是自己心头上的一根刺。 “罢了,我姑且原谅你一回,但是……” 温千楼身体微微前倾,不顾阮玲珑的意愿握住了她的手,满是欣喜,她终于肯与自己好好说话了,“但是什么?” “我知晓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我那个皇叔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既想杀温婉泄愤,唯有皇宫最安全,你应知晓我的意思。” 温千楼深呼一口气,眉头微皱。 阮玲珑勉强勾起嘴角,她知晓温婉出身可怜。 但现在看到温千楼还是不愿让温婉入宫伴在自己左右,他大抵是喜欢上温婉姑娘了。 “你既不愿……” “我愿,我愿将温婉送入宫中,还望你能多照付她一二,温婉她对你毫无威胁。” 阮玲珑眼眸半垂,眼中的亮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她不过是想助温婉逃过一劫,温千楼此意是将自己遐想成蛇蝎之人,倒是叫她心寒了。 阮玲珑不想与温千楼多呆一刻,匆忙起身,“既如此,那我便安排温婉姑娘入宫了。” 尚在温府擦着药膏的温婉,知晓自己要入宫的消息,十分惊讶。 她虽接触帝姬只有几日,不似传闻中那般嚣张跋扈,但自己孤身一人入宫陪伴在帝姬身侧,心中还是有些害怕。 温府门前,温婉背着自己的包裹,带着恳求的目光看向温千楼,几分楚楚可怜,示意温千楼能开口让她继续留在府上。 温千楼似是没瞧见一般站在马车旁,让阮玲珑扶着自己的胳膊上马车,她却将手伸向了一旁的暮雪,温千楼讪讪收回自己的手臂。 无奈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这是还在怨自己? 暮雪瞧着像木头桩子一样还站在原地的温婉,没好气道:“温姑娘还不上马车?是等着我请你吗?” 温婉在暮雪的呵斥声中落着泪,用手被轻轻擦拭眼角的泪,“奴家不敢!” 她上马车之际,还不忘回头瞧了一眼温千楼,眼中满是一一不舍。 暮雪越瞧二人越来气,帝姬还在此,她就敢给温大人暗送秋波,到底是烟花之地出来的狐媚子,竟学些勾|引人的下作手段。 如今市井中在传,她家帝姬仗势欺人,还未成婚便管起了未婚夫。 若成婚之后还不得将温千楼拿捏死死的,再说了男子哪个不是有一两个红颜知己的,都说乐嘉帝姬未免太过霸道了。 马车内阮玲珑漫不经心掀开暖脚炉的金丝镂空盖子,用夹子夹起一块木炭放入火盆中。 她这香车也只坐过温婉一人外人。 阮玲珑瞧着温婉偷偷抹泪,心中几分不悦,倒还真是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温婉既让自己背负了骂名,那便如她所愿。 “加炭火这种事,还要本帝姬亲自动手?” 温婉惶恐跪下,从阮玲珑手中接过夹子,咬了咬唇,“是奴家的错,任打任罚全听帝姬的。” 阮玲珑靠着软垫双手抱臂,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温婉姑娘,本帝姬听闻你在烟波楼中是弹琵琶的,不知你与温千楼是如何认识的?” 温婉听闻帝姬的声音近在咫尺,心中很是慌张,谨慎小声回话,“回帝姬的话,奴家能认识温大人,全然是一个意外。” 她七月时登门为李员外贺寿,待到众姐妹献艺结束,已是后半夜了,她出恭回来,后台厢房已空无一人。 李员外府邸大得很烛火昏暗,她迷路像个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谁料被醉酒的登徒子给拦住了去路。 她对阮玲珑轻声道:“奴家这种人出生低贱,哪敢招惹那些公子哥,不敢反抗,得亏是温大人路过出手相救,才得以保住了清白。” 阮玲珑闻言才知晓,原来温千楼早已与温婉相识,若不是父皇赐婚,她大概不会与温千楼在一起。 原来,自己才是那第三人。 她心中的怨气突然消散。 温婉不顾性命之危也要替他作证,若非他们之间有情,岂会相护。 阮玲珑伸手将人扶起,她方才好像太凶了,“是本帝姬错怪你了,待此事过后,便送你出宫。” 阮玲珑知晓喜欢是装不出来的,纵然温千楼给自己送梳子还有簪子,或许只是为了应付父皇他们。 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再纠缠下去便没意思了。 温婉正要跪下叩首谢恩,阮玲珑忽然伸出手拖住了她的胳膊,“谢便不必了。” 阮玲珑曾经一直想问温千楼,为何她堂兄遇刺的夜晚,他会出现在烟波楼。 当初难以开口,阮玲珑怕温千楼是个烟花之地的风流常客,害怕自己会对他失望。 听温婉一番解释,阮玲珑如负释重,如今他们二人也不过是互相依附的关系。 第43章 温婉跟随阮玲珑入宫,倒成了福满宫的座上宾,吃穿用度样样挑不出错出来。 暮雪只当偏殿中来个一个不干活偷懒的宫娥,从不给她好脸色。 福满宫的宫人有时怠慢温婉,但被阮玲珑知晓还是斥责了一顿。 阮玲珑将自己关在福满宫中,不愿外出,日子一久,佛经她竟能看下去,偶尔还会将抄送几本佛经送到康宁宫去。 大雪之日,暮雪顶着一头白雪入了殿中,温了酒水送到帝姬面前。 阮玲珑一边抄书一边举杯小饮,她抬首瞧着暮雪还驻足在原地迟迟不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为何还不去忙你自己的事,可是又缺银钱花了?”她提笔蘸了蘸墨汁。 暮雪支支吾吾道:“是……是温大人来看您了。” 阮玲珑的手一顿,墨滴落在宣纸上,砸出一个墨点来。 “好好的纸浪费了。”阮玲珑将宣纸揉成一团丢弃在地上,重新提笔,“你让他去偏殿吧!想来也是去探望她的。” “是!” 暮雪引着温千楼走向偏远的寝殿,他行了一路有些不解,暮雪轻声道:“温大人,瑞玉殿到了!” 他正要开口,瑞玉殿的帘子已被人从里面掀开。 温婉身着月白色色宫装,头戴白玉簪,宫中养人,衬得她更是淡雅出尘。 她见到温千楼的一瞬微微惊讶,回过神来匆忙屈膝一礼,欢喜道:“奴家见过温大人!” 温千楼走到屋檐下,抖了抖伞上的白雪,将其合起,“不必多礼,帝姬可是在瑞玉殿?” “帝姬?”温婉微微一愣,“帝姬已许久不曾来过。” 温大人竟不是来探望自己的。 温千楼寻思自己早该想到的,阮玲珑一直居住在福满殿,平日里也不见她来这瑞玉殿,“暮雪,帝姬不在此,你为何要将我引到此处?” “温大人,这都是帝姬的意思,帝姬寻思您与温姑娘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帝姬说便不来打扰二位了。” 温千楼压着怒气微微颔首。 好好好,不过是有些时日未来寻她,阮玲珑便着急将自己往别的女子那里推,到底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阮玲珑裹着披风望向轩窗外迎雪绽开的寒梅,她收回视线看着桌上抄了一半的经文,心思已不在此,她喃喃自语。 “故人相见,应有很多的话要说吧!” 话音刚落,时兰匆匆入了殿中,“帝姬,温大人已至殿外。” 阮玲珑闻言心中有几分欢喜,但想到他不过是顺路来探望自己,不情愿道:“好端端的他来我这里做什么,让他进来吧!” 第025章 有情人成兄妹? 如阮玲珑所料,他此来福满宫就是为了探望温婉。 从始至终,温千楼的目光一直落在温婉的身上,阮玲珑庆幸自己发现的早,才未将一颗真心全扑在他的身上, 乐嘉帝姬未发话,温婉垂首安静站在温千楼的身侧。 阮玲珑见他似有些气恼,莫非是来兴师问罪的,怕是又有不长眼的人在温千楼面前搬弄是非了。 她倒了一杯热茶推到温千楼的面前,阴阳怪气道:“温大人,你若要与温姑娘叙旧,也不必特意跑我眼前,我将她奉为座上宾,待她不薄了。” 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阮玲珑可都是挑着最好的送到瑞玉殿。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婉见二人又起争执,撩起裙摆跪在了他们二人的中间,解释道:“温大人,帝姬待温婉极好,还望帝姬与大人莫要因温婉争吵了。” 阮玲珑合上眼长呼一口气,因这门婚事她在宫外的声名狼藉,虽已经将造谣者揪出严惩,但旁人对自己的偏见只增不减。 她愿将温婉养在宫中,也想告诫自己断了念想,自己与温千楼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关系罢了。 阮玲珑起身将人扶起,“此事与你无关,你亦不必如此谦卑。” 她不敢同别人说,温千楼是自己的心魔,每一夜的梦中都有他,阮玲珑唯有抄写经文才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温千楼察觉她气息不稳面容消瘦,想来近日也不好过,他是因朝堂的事被绊住了脚,一直忙着帮大理寺整理书卷,无瑕前来探望她。 忙活了小半月才得来半日的休沐日,她似是有意要与自己划清界限,只怕是醋缸还翻着。 他当着阮玲珑的面牵起温婉的手腕,远处的暮雪都瞪大了眸子,分明就是欺负帝姬被婚约所困脱不得身。 暮雪暗骂着温婉,不过就是仗着帝姬心善,不与她计较才如此欺人。 阮玲珑扶着桌角,圆润的指甲扣着桌下的木板,勉强勾起嘴角,“她在宫中一切都好,你往后若寻温姑娘便告诉暮雪一声,不必来知会我。” 温千楼将人牵到阮玲珑的面前,对温婉说道:“往后我与帝姬成婚,你也不少得要叫她一声嫂嫂,她如今吃味吃的厉害,你便提前唤一声,也好叫我二人少些误会。” “嫂嫂?”阮玲珑不知他们二人何时拜的把子,得亏温千楼能寻思起这种损招,同姓结为兄妹,又要叫外面的那些人如何看待温婉。 自己当真是看错了人。 一时间阮玲珑竟觉得对温婉不公,“温千楼,你我二人虽未成婚,但往后就算成婚,待各取所取后,也是要……” 温婉屈膝一礼,脆生生叫了一声“嫂嫂”,将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口中。 第44章 “往后在宫中的日子,便劳烦嫂嫂费心了。” 阮玲珑觉得脑中乱的很,下了逐客令让暮雪送走那碍眼的二人。 她又重新坐回案前提笔抄写经文,矮凳上的软垫还未坐热,康宁宫的嬷嬷便来传话,她闻言当即提裙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康宁殿前阶旁的白雪有一指厚,阮玲珑到时远远瞧见温婉身着夏衣跪在雪上,身形单薄冻得瑟瑟发抖。 阮玲珑她将人带入皇宫,本意就是为了让温婉能躲开自己的皇叔阮拓,看她身姿弱柳迎风的,若她牵扯进自己与温千楼的婚事中挨罚病倒了,终归是自己理亏。 她瞧了一眼冲自己颔首的温婉,一言不发径直越过她直入康宁殿中。 只是……用手臂支着脑袋打瞌睡的皇祖母,几日未见瞧着苍老许多,没有从前那股精气神了。 嬷嬷正要唤醒太后,阮玲珑示意她噤声,取来披风盖在了太后的肩上,轻声叮嘱道:“殿外的人本帝姬带走了,若皇祖母问起来本帝姬一力承担,待皇祖母醒了……” 太后疲倦得睁开眼,这一次倒没有像往日那般生玲珑的气,只是伸出了手臂,“玲珑过来,扶哀家起身!” 阮玲珑握住皇祖母手的那一刻,一股冰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康宁宫中的炭火很足,她站在这里身上已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皇祖母大抵是病了。 “皇祖母为何如此冰冷,玲珑给你传御医来,来人……” 太后有气无力道:“不必了,哀家身子状况如何哀家是知晓的。”她拍了阮玲珑的手背,脚步虚浮缓缓走向殿门口。 太后瞧见温婉的那一刻又挺直了背,盛气凌人。 “你应知晓哀家唤你来是为了何事。” 阮玲珑亦望向远处正在罚跪的温婉,“皇祖母定然是为了玲珑的婚事,区区一个温婉不会影响婚事的,况且温千楼已认她做义妹……” 搭在阮玲珑手掌上手忽然攥紧,“汝南王反了。” “什么!”一片雪花落在阮玲珑的眉心,顿时消融,“皇祖母,你是说……皇叔他谋反了?” 阮玲珑日日将自己拘在福满宫,朝堂发生这般大的事,大抵宫人都知晓,自己竟还不知。 太后看向阮玲珑的眼神满是无奈,她自幼长在自己的身边,说她聪明还是个缺心眼的,若说玲珑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还有些犯蠢。 “他已不是你皇叔,是大邺的逆贼,你与温千楼的婚事怕是提前了,本是定在六月盛夏的,哀家与陛下皇后商议,开春便将婚事办了。” 阮玲珑面露难色,“皇祖母,婚事怎得这般急?如此算来也不过百天,玲珑还未准备好嫁他为妻。” 一阵寒风吹来,太后迎风重重咳嗽了两声,憋的脸色泛红,许久才缓过来,她抬手怜爱得摸了摸阮玲珑的脸颊,“因为时不待人。” 太后说自己乏了,便让阮玲珑领着那女子回去。 阮玲珑惴惴不安回头看向缓缓闭上的朱红色殿门,她不知为何皇祖母会说时不待人,折返想要回去,却被守在门口的嬷嬷给拦了回去。 “乐嘉帝姬恕老奴无礼,太后近日劳神太过辛苦,已睡下了,还请帝姬回去吧!” 她将所有的话都憋在了心里,差人去太医署打探皇祖母的病情,御医们齐齐闭口不谈,阮玲珑心中更是不安。 福满殿前,温婉还是寸步不离跟着阮玲珑。 “温婉姑娘不回瑞玉殿,跟着本帝姬做什么?” 温婉闻言又跪了下去,“奴家不过是弹曲儿的伶人,能认温大人为兄长,又有帝姬做嫂嫂,实乃前世修来的福分,万万不敢再入住瑞玉殿……” 阮玲珑听出话中之意,“罢了,你既愿跟着便跟着吧!” 温婉拜谢起身,便跟着暮雪入了福满殿中,她微微打量着殿内的陈设,那木架上摆满了金银玉器琉璃瓶,十分耀眼,稀有的羊脂玉瓶里却养着绽开的腊梅。 她正跟着暮雪入寝殿时,不经意间看到整理书案的宫娥,微微惊讶,那宫娥也注意到了她,微微颔首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阮玲珑将披风递给了暮雪,“温姑娘,来了福满宫也不必拘谨,既答应了他会护你周全,本帝姬绝不会食言。” 温婉还是谦卑道:“劳烦帝姬费心了。”她还是向暮雪领了一份差事,去后花园的暖阁中照顾花草。 深夜寒风萧瑟,夜半里福满宫倒是“热闹”的紧,向来康健的阮玲珑病倒了,发热泛寒上吐下泻的,御医开了药方派人拿去抓药煎煮,又施了针。 暮雪跪坐在帝姬榻前,焦急道:“御医,帝姬为何还不见好转?反而吐得更厉害了?” 御医急得满头大汗,看症状就是风寒所致,但乐嘉帝姬娇贵身份尊崇,不敢有一丝懈怠。 “这……我尽量让乐嘉帝姬好受些!”话毕,她又扎了一针。 暮雪洗着帕子放在阮玲珑的额前,“帝姬,要不暮雪前去向皇后禀告一声。” 阮玲珑迷迷糊糊中握住了暮雪的手,艰难开口道:“不必了,告诉我母后只会让她徒增担忧罢了,待喝了药大抵就没事了。” 她又陷入了昏睡中,待醒来早已过了正午,屏风之后隐见一道人影微微晃动,阮玲珑声音嘶哑,低声唤着暮雪,没想到那道身影竟是温千楼。 他坐在榻旁将人扶起,让阮玲珑靠在自己的怀中,她的唇微微干裂,有气无力道:“你怎在此?” 第45章 温千楼拿起早已备好的汤药,用木勺舀着药汁送到了她的嘴旁,此举虽不合礼,但陛下赐婚在前,现阮玲珑病着也不算逾矩。 “今日下早朝,是温婉将我拦下。” 阮玲珑神色一沉,“倒是麻烦温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他一勺一勺喂着汤药,“你正是虚弱需要人照顾,听暮雪说,你病了也不敢同太后皇后她们说,我正好能照顾你一二,哪怕说说话也成。” 阮玲珑被药苦得想摇头,“暮雪也能照顾我……” “这怎么能一样?”他捏起一块蜜饯喂到了她的口中,“我去太医署问过了,你昨夜情况万分凶险,险些没命,我听得是心惊胆战的,好在你没事熬了过来。” 阮玲珑感觉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用完药四肢没那么疼了,她面色惨白,认真道:“温千楼,你本无意与我成婚,若我真的死了岂不合你的心意。” 第026章 是我误会她了 温千楼看着眼前脆弱的阮玲珑,他竟生出了怜爱之心,“你怎会如此想?你大抵是病的厉害才说胡话。” 阮玲珑一声不吭背对着他躺下,将被子盖过肩膀。 自打她父皇下了赐婚的圣旨,阮玲珑也竭尽全力去接纳他,但她瞧见在殿中来回走动的温婉,初见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也不知温千楼心中是怎么想的,若一开始便认温婉为义妹,也不会从旁生出这些事……今日能认成义妹,那他日是不是也可收入府中。 她闷声道:“温千楼,近日还是不要再相见了,我真的倦了。” 温千楼洗帕子的手微微一顿,淡淡回应,“好。”他最终还是将拧半干的毛巾交到了暮雪的手里,转过身对榻上之人俯首作揖一礼,“还请乐嘉帝姬保重身体。” 阮玲珑听着身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无奈苦笑一声,“男人的嘴最会骗人了,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还不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雪夜天边微微泛红,寂静的福满宫中,只能隔着一道墙听见外面侍卫踩着雪“咯吱咯吱”走的脚步声。 幽暗的梅林中两道影子高低错落,温千楼身披白狐披风背对着跪在地上的人,他神色阴鸷,眼底杀意闪过,低声呵斥道:“孤将此毒交给你,不是叫你来害乐嘉帝姬的,你为一己之私险些要了她的命。” 跪在地上的女子微微垂首,还是有些不服气,“大人为了一个女子失了本心,元风为此付出生命代价,难道还不能让大人从中醒悟吗?” “元风是孤的心腹不错,但他万万不该擅自行动,还拖累孤入了狱中……” 温千楼本就是打算将大邺国宝偷偷盗入手中,便抽身离去的,如今打草惊蛇不说,汝南王痛失爱子已离开都城打算谋反,都城之外关山难越,过往城门盘查十分严格。 女子抓住了温千楼垂下的广袖一角,落泪道:“但大人……就算元风无功劳也有苦劳,毕竟他跟了您这些年。” 温千楼见她还是油盐不进,狠狠甩开袖子,她向侧倒在一片雪地上。 “孤三番五次言明,没有孤的允许绝不可擅自行动,他行刺世子那一日便是知晓会有此下场,但他还是一意孤行做了,怨不得旁人。”他眸中寒光闪烁,“你与他行径也是如此相同,乐嘉帝姬为人和善,本与此事无关,你却险些害了她的性命。” “属下自知不该违背温大人的命令,愿以死谢罪,但大人莫要再为她执迷不悟了。”她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 温千楼俯身一掌砍在了她的手腕上,匕首从她手中脱落,他扼住了女子纤细的脖子抵在梅花树干上,低声警告,“孤行事轮不到你们来置喙,还有……” 他目光死死盯着女子的双眸,“就算有朝一日要她性命,她也只能栽在孤的手中,你若再擅自行动惹是生非,你的下场只会与元风一样。” 女子憋红了脸喘上气,本能的扣着温千楼的手,温千楼见人快要不行才松开了手,“不该管的别管,寻图要紧。” 女子缓过神来待眼前清明,偌大的梅林只剩下自己。 第二日早朝之后,温千楼身着红色官袍拎着食盒,直奔福满宫,昨日回去琢磨了一夜,阮玲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性格也是十分孩子气,若自己真的不去瞧她,只怕以后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是越来越深。 时兰在屏风外轻声道:“帝姬,温大人求见。” 阮玲珑坐在床榻上,背倚软垫,将手中千日红的银簪塞入了枕头之下,没好气道:“他来做什么,不见。” “你怎如此小气,都一夜了还在生我的气?”温千楼已轻车熟路入了福满殿中,他看阮玲珑的气色比昨日又好上了许多,应是自己另加在汤药中的解药起作用了,只是余毒未清还是会伤身体。 暮雪无奈的瞧着未来的驸马爷,很是为难的看向帝姬,“帝姬,暮雪着实拦不住温大人。” “并非你之过,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温千楼坐在圆凳上,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盘绿豆糕来,上面淋了一层蜂蜜,又撒了些干桂花,琥珀色的蜂蜜在太阳下微微透亮,软玲珑顿时没了兴趣,撤掉身后的软垫直接躺倒。 “帝姬赏个脸,尝一尝。”他轻轻捏起一块糕点送到了阮玲珑的嘴旁。 她很是嫌弃的盖上被子,将头埋上,“御医说我生病是因着了冷,这绿豆糕本就是寒凉之物,我如何吃的下。” 第46章 但温千楼手中的这块做了标记的点心,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心思才将解药混入其中,“是我思虑不周,点心之中我也只会做这一道……” 阮玲珑想起上回他送来的绿豆糕,莫不是也是他做的?倒是浪费了他的心意。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从被中脑袋来,伸手去够桌上的绿豆糕,在温千楼的注视下,囫囵吞枣一般将糕咽下,喝了一大口水才顺下去,见他如此紧张,故意说道:“你莫不是在糕点中下毒,要毒杀我?” “怎会?”温千楼有些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端起瓷盘,将剩下的绿豆糕都放入了食盒中。 阮玲珑瞧温千楼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元风上刑场之日,他还特意前去送行,瞧着是对主仆,但如此重情重义大抵更是兄弟吧!她倒是瞧见了不一样的温千楼。 阮玲珑纤细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元风去了,你心中怕是不好受,他是个……怎样的人?” 温千楼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一下,回忆道:“有些顽劣,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他认识元风时是在十年的雪夜,傍晚万家灯火燃起,破破烂烂的元风缩在一处草垛旁,地上铺着一层看不出本色的袍子,手旁还放着一个豁口的破碗,里面没有银钱亦无食物。 他鼻青脸肿的盯着过往的路人,眼中满是警惕,又害怕遭受毒打。 “当时他饿得厉害,我便用一个馒头,算是将他收买了。”温千楼眼帘半垂,“元风算是我的半个小书童。” 那时温千楼已入宫开始权贵之路,尚存一丝怜悯,看到元风便想到曾经流浪的自己,他便用了银两和一份卖身契,买断了元风的一生。 这些事他都藏在了心底,未让阮玲珑知晓。 “书童?”阮玲珑心中起疑,“他既是你的书童,但元风入刺杀我堂兄,他身手竟如此厉害,能躲过森严守卫的王府。” 据她所知,王府侍卫一时辰一换班,十人一队,光巡逻的侍卫少说也有百名。 温千楼手指一下一下瞧着桌面,感慨道:“他有自己的苦衷,心上人被调戏,对方又是个有权有势的,他不得寻个法子……若换做是我,我亦会如此。”他长叹一口气。 阮玲珑看向屏风后垂首站立的人,若有所思,“难不成……温婉是他的心上人?” 温千楼点了点头。 “我那日路过烟波楼,想起元风说言,要给温姑娘送些银钱,谁料元风犯下此等糊涂事。” 阮玲珑挠着手背抓痒,“那你早解释清楚便成,还害我误会你这么久……”她当真觉着温千楼这张嘴,不长也罢。 “一来元风的夙愿,就是希望她能平安无忧一生,二来我是怕汝南王知晓他们的关系,更记恨上了温姑娘。” 温千楼看着阮玲珑对自己和颜悦色起来,总归是将人哄好了。 她张开双臂扑进了温千楼的怀中,搂住了他的腰,笑道:“温千楼,此事我就原谅你了。” 温千楼不自觉勾起嘴角,将人揽入了怀中,“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如今误会解开了,她又是从前那个每日高高兴兴的帝姬。 北风卷雪,都城郊外白茫茫一片,阮玲珑身罩披风站在城门之处,让暮雪将包袱交给了温婉。 温千楼暗中给温婉寻了去处,他为避嫌便站在城内未曾前来相送。 阮玲珑叮嘱道:“包袱里给我给你备了银票和一些零散的银钱,你在余州落脚后,若银钱不够再写信,我差人给你捎去。” 温婉眼睛微微泛红,“多谢帝姬,这些银钱够奴家置办一座大宅院了。” 二人又说了些话,温婉便乘着马车离去。 阮玲珑转过身来,温千楼正笑着看着自己,如此黏腻的眼神倒是让她浑身不自在了,她挠了挠自己的手背,又抬手要去抓痒后颈,被暮雪给拦了下来,扭捏的走到温千楼的面前。 “温千楼,事关此事,你可想好如何补偿我了?”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她发觉自己的手背是越抓越痒,温千楼察觉出异常,拉过她的手一瞧,上面都是小红疹。 “这是怎么回事?” 阮玲珑顾不得那么多,又挠起了脖子后面,“大抵是吃了你送来的绿豆糕……那绿豆我一吃便会起疹。” “那你怎么还吃?”他眉头紧皱。 “你盛情难却,我怎么拒绝。”之前那份点心,她是背着温千楼送出去的。 温千楼看着眼前抓痒的姑娘,为何世上会有阮玲珑这么傻的人? 第027章 婚事要提前 阮玲珑将手藏在袖下挠着手背,瞧温千楼有心事,询问道:“你神情为何是这幅模样?可是温婉姑娘那里不妥?” 温千楼摇头否认,“并非不妥,只是方才一瞬,我在寻思我这最拿手的绿豆糕你吃不得,我还得跟府上的厨子学着做个其他口味的点心,我听暮雪说你喜欢吃较为甜的糕点。” 她素来口味挑剔,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出她满意的点心。 阮玲珑勾起嘴角看向眼前人,他不提这糕点的事还好,现在说绿豆糕的事,她心中隐有怒气。 宫中的宫人都知晓她吃不得绿豆,他还说自己看过坊间册子《贵人录》,她记得那里面清清楚楚写着自己的喜好,虽未说她对绿豆过敏,但最不喜的食材中第一个写的便是绿豆。 第47章 阮玲珑心中还是有些失望,他口口声声说心悦自己,这种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当即叫停了马车,对温千楼说道:“我身子不适便先回宫了。” “那我送送你。” 温千楼还沉浸在喜悦中,嘴角微勾,一改往日的阴沉之色,手指反复摩挲着玉牌,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 她心中是有自己的,并非是看不起他的出身。 她已弯下腰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轻声道:“不必了,你公务繁忙,今日来陪我送温姑娘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宫的马车就在附近,我自己能行。” 温千楼起身时,阮玲珑已搭着暮雪的手臂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顺着人群向前走去,只留给他一个窈窕背影。 年关将近,宫中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唯有福满宫甚是清闲,此处当差的内侍宫娥,将园子和宫殿洒扫一番,便等着贴对子挂灯笼,领赏赐和俸禄了。 阮玲珑百般无聊趴在书案之上,用毛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太后也忙着帮衬她父皇在朝堂对弈,有时候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更抽不出时辰来管教自己,今日差人送去的经文,只怕又要方才角落里落灰了。 她就是故意写错字,太后都不曾来寻自己。 暮雪提着食盒入了殿中,脸上满是笑意,自打送走温姑娘后,温大人每日早朝之后,便会在宫门处从马车上将点心取出,一日不落的送到福满宫来,就算是再忙,也是惦念着帝姬的。 阮玲珑恹恹得扭过头去,不想瞧见那熟悉的食盒,她是爱吃点心不假,但温千楼也不能日日不重样,只捡着桂花一种味儿做啊!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腌入味了。 若是吃了,这晌午便不必再用膳了,若不吃,又怕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阮玲珑将暮雪叫到身旁来,在她耳旁低语道:“听闻晌午之后父皇要宣他入宫,若你瞧见了便让他莫要再送桂花糕了。” “是!帝姬。” 正眉头紧锁抓起桂花糕时,陛下差人传话,说是召她前去共用早膳,阮玲珑大喜,对着一堆糕点轻声道:“绝非是本帝姬想辜负你们。”她实属吃不下半口点心。 她裹上披风似风一般朝着垂拱殿走去,才将肩上的披风递到宫娥的手中,身旁多出一道身影,她顺着长袍向上看去,温千楼眉眼微弯满是笑意望着自己。 一袭深灰绿色的圆领袍子,腰系祥云带,身形挺直,更衬得他高挑,阮玲珑站在他的身侧更显娇小,她微微仰着头望向温千楼。 阮玲珑有一瞬错觉,他越来越像儒雅的书生了,当初自己还嫌弃他向迂腐的太傅。 她对上温千楼的视线,不好意思得率先低下头避开了他的凤眸,“你……你怎也在此?” 温千楼眉眼微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故意低头,在她耳旁说道:“怎的?你来的,我就来不得?” 她抬头正要反驳时,面庞之间只有一寸的距离,二人错愕之间,阮玲珑已惊慌失措朝着座位走去。 浅浅的茉莉香从温千楼的鼻尖一扫而过,他也淡淡一笑落座在阮玲珑的邻坐。 阮玲珑故作镇定,时不时用手背摸着发烫的脸颊,心中小鹿乱撞,暗道:不就是贴得近了些,又不是没接过唇,我怎脸红的这般厉害。 温千楼正襟危坐,眼底的笑意从未散去。 从偏殿并肩而行的陛下与皇后,早将二人之举尽收眼底,阮秦天很是欣慰说道:“朕当初好说歹说,你才同意朕选温千楼做玲珑的驸马,这短短几月,你瞧他们二人相处的,有你我的影子。” 左丘雅掩口一笑,“还不是大邺人才济济,臣妾是瞧着那些年轻人谁都好,挑来挑去都看花眼了。” 二人相视而笑,一同朝着主位走去,正要坐下,内侍在殿外高声道:“太后到!”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阮玲珑微微抬首望向皇祖母,她一袭墨红色宫装,身后的曳裾绣着大片金色牡丹,随光线明晦隐见金光流转,华发之上金凤冠更显庄重,满脸阴沉之色。 她坐在阮秦天的左手之下位置,轻轻颔首,“此处无外人,大礼便免了,都坐吧!” “是!” 几人都规规矩矩坐在了软垫上。 阮玲珑瞧着对面的矮桌,今日晚辈之中只来了她与温千楼,上回她瞧皇祖母穿着如此庄重,隐约记得还是十多年前,她主持朝政面见周遭邻国使臣。 今日不过是吃一顿早膳,也不必如此隆重吧? 阮玲珑趁她父皇和皇祖母说话,百般无聊的悄悄了打一个哈欠,回过神来便瞧见皇祖母飞来的冷眼,顿时困意全无,规规矩矩坐正了姿势。 “温千楼,今日哀家特意将你唤来,就是为了你们的婚事。”太后眉头微皱,轻轻抬手,示意身旁的嬷嬷将托盘中的婚书递下去。 温千楼瞧着手中红底金字的婚书,与普通婚书有所不同,字字句句更像是忠君誓言,事事以大邺为重,辅佐太子殿下,若有朝一日大邺有难,他当以身先士卒。 再细瞧,后面的条件也不过待阮玲珑好些,对婚姻忠心不二,他不得再纳妾或有外室,这倒是他应做的,算不得什么事。 他看着身旁不谙世事,笑靥如花的阮玲珑,竟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就算身份再尊崇高贵的帝姬,婚事不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温千楼提笔在左下写上自己的名字,阮玲珑连婚书都未曾翻阅,便写上了自己的。 第48章 “婚书你不再瞧瞧?”温千楼在旁轻声道。 阮玲珑摇了摇头,转手将婚书交给了嬷嬷,望着温千楼认真道:“不必了,我只要能嫁给心悦之人便足够了,又怎会管它誓词好坏。” 温千楼心头一时悸动。 她说她要嫁给心悦之人,她是喜欢自己的。 太后瞧了一眼落款很是满意,“婚书既成,哀家一桩心愿便了了。”她提点道:“近日哀家听闻,坊间一直有不利玲珑的传闻,皇室之人岂容那些刁民栽赃抹黑,温千楼,哀家不想再听到这些话了。” 温千楼起身作揖道:“是!温千楼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 五人缄默不语用完了早膳,阮玲珑还想与太后说说话,却被无情拒绝,反倒是将阮玲珑训斥了一番,叫她好好的与几位帝姬学学如何治家,莫要再像个小孩子肆意妄为了。 尔后太后便跟在陛下身旁,一同前往御书房议事了。 阮玲珑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甚是委屈,“温千楼,方才皇祖母训斥我,你也不帮我说说好话。” “太后乃长辈,我又怎可插嘴。”他伸手握住了阮玲珑的手,“玲珑,其实……”温千楼欲言又止。 她好奇得抬起头来,“嗯?其实什么?” “还是算了。”他不忍告诉阮玲珑真相。 陛下告诉他,太后已是强弩之末时日无多,至多还有半年的时间,但如今朝政动荡不安,既要内防有心造反之人,又要防大兖举兵来犯。 思及此处,温千楼眼神变得几分阴鸷,大兖那群老匹夫又在偷偷闹事。 阮玲珑摇了摇他的手,询问道:“温千楼,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可是不舒服?” 温千楼忽然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阮玲珑捂着被弹的地方“哎呦”一声,温千楼勾起了嘴角,“无碍,就是我每日送给你的点心可有用?” “点心?”阮玲珑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还好意思与我提点心?日日都是微甜的桂花糕,果真是不重样的,况且谁家好人能将桂花糕当早膳用?还有……你既知晓《贵人录》,怎会不知我不吃绿豆的,我看你八成就是故意的。” 温千楼寻思起,送温婉出城那日她忽然不大高兴,应是为了此事,他自认心思细腻,没想到还是在这地方粗心了。 “好好好。”他微微俯身作揖道:“乐嘉帝姬,是温某之过,今日温某尚且还有些时间,若不然一块出去逛逛?”他站起身向阮玲珑伸出手。 “这还差不多,姑且这次我也原谅你了,下回可不准再犯了。”阮玲珑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她一手握住温千楼的手,一手提着裙踩着雪向前跑去,发髻间垂落的流苏微微晃动,她笑声若银铃清脆悦耳,远远便听得清清楚楚。 从另一侧小路走来的女子,衣着华贵,眼中带恨看着无视宫规嬉笑而行的二人,心中恨意愈发浓烈。 “阮玲珑,你且笑着,只怕过些时日你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第028章 她是不祥人 阮玲珑有些畏寒,半张脸藏在绒毛领的披风之中,二人肩并肩同行,温千楼瞧见冰糖葫芦,便买来两串,阮玲珑咬了一口外层脆脆的糖衣,山楂的酸味直击天灵盖,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好酸!”她勉强将口中的山楂咽下,口中的冰糖融化,她才感觉好些。 “怎会酸?”他吃着自己的糖葫芦,那酸甜口味刚刚好,怎到了阮玲珑这里便酸的难以下口了,“那我尝尝你的。” 阮玲珑那一句“糖葫芦我咬过”的话还未说出口,温千楼便已将她吃剩的半个糖葫芦咬入口中,“不怎么酸,应是你平日里甜的吃的多。” 阮玲珑还从未同旁人吃过同一口东西,便是与她母后也是掰开再用,他怎不毫不避讳…… 她正出神寻思着,周遭的人多了起来,她被迎面走来的人撞到了肩膀,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身旁已没了温千楼的身影。 阮玲珑等了许久不见他来,瞧了一眼身后的茶坊,二层的厢房正好有窗户能看到整条长街,对身旁的暮雪轻声道:“咱们先去茶坊暖暖身,若温千楼寻回来,正好能看到他。” “是,小姐。” 长街阴暗小巷之中,两位身着粗布棉衣的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将一封书信递交呈上,无奈道:“温大人,那些人已察觉您不在大兖,还请您早日回去主持大局。” 温千楼拆开信笺,神色凝重,淡淡道:“孤知晓了,只是眼下图还未有下落,尚需一些时日。”他思索一番,“可带有笔纸?” “属下带了。” 他在纸上写下一道密令加盖了自己的印章,又以装入机关信筒中,“将此信火速送回那个人的手里,他知晓解开机关的五位数字,便依照孤所说的去做,能拖延时间等孤回去,至多三个月……” “是!” 眨眼的功夫,二人携信筒消失在了后巷中。 温千楼瞧着被他丢弃在墙角的糖葫芦,这东西瞧着好看,与他而言味道不过一般,她明明不喜欢还要买,只是图个新鲜。 而自己于大邺的陛下而言,也不过是阮玲珑以后的依仗,若她知晓真相后,可还会喜欢自己? 温千楼收敛起所有情绪,绕远去了小摊上买了一包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从拥挤的人群逆行回到了方才他离开阮玲珑的地方,环顾四周已不见她们主仆二人的身影,正打算离开时,一道娇声从头顶传来。 第49章 阮玲珑从轩窗探出半个身子来,朝他招了招手,“温千楼,我在这儿。” 温千楼拎着东西上了二层阁楼,心中还有几分欣慰,阮玲珑还肯在原地等着自己。 “温千楼,方才你去哪儿了?我还寻思,你故意将我丢在原地而来,正要去你府上寻你问话呢!”阮玲珑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了他的面前,目光时不时瞟向牛皮纸袋子。 “给你买了些糖炒栗子,你上回生气便许久未理我,这次我又怎敢将你丢在一旁!”他徒手给阮玲珑剥栗子。 阮玲珑夸赞道:“你这剥栗子的手上功夫倒是厉害,便是御膳房备食材的宫人也不如你这般麻利……” 温千楼手上的动作一顿,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并无不妥,但这话听着倒像是在试探,“耳濡目染罢了,我爷爷以前种过板栗,秋收时我便去帮忙,这种活儿最是熟悉不过。” 好在用一番说辞搪塞了过去,他这一手剥板栗的活儿是在大兖宫中锻炼出来的,因长得瘦小,旁人说欺负便欺负,别人剥一筐的板栗,他则剥两筐,两只手满是血泡,那血泡破了又长新肉,如此反复,粗糙的手掌满是茧子。 好在他熬了过来。 阮玲珑忽然伸手摸向他的手掌,以前牵手时还不曾注意,那手掌确实还有一层薄茧未消,她不顾板栗烫,学着他的模样剥了一颗,板栗从中一分为二,外层的皮还未去掉。 她摸过发烫的板栗,便摸摸耳垂。 温千楼不解,自己已经剥了一把板栗,她是不是不够吃?“你这是在做什么?” “剥板栗给你吃,但是我剥得不如你好。”她话音刚落,板栗从壳中脱出,她将外层带绒毛的皮撕干净,欣喜得将板栗递到了他的嘴边,“温千楼,张口。” 他微微一愣,阮玲珑催促道:“张口啊!” 板栗混合着焦糖味在口中散开,温千楼瞧着眼前眉眼含笑的阮玲珑,皎洁如月映入心田,温千楼忽然垂下了头。 若我早些时,能遇到你就好了。 阮玲珑盲声道:“怎么了?可是栗子坏了?” 他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是板栗太甜了。”你如它这般香甜,一时间还叫人难以放下。 此时,隔壁厢房的动静大了一些,新入雅间的一行人将矮椅在木板上拖来拖去,温千楼听着刺耳的声音眉头微皱,只是碍于阮玲珑尚在身旁,他不愿上门去寻麻烦。 随着嗑瓜子声响起,有人便开口说道:“诸位可听说汝南王叛变之事?” “叛变?你这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小半月我已知岭南那块早开战了,你知晓的也太迟了些。” 提及叛变之事人,吐了一口瓜子皮。 “这说来说去还不是因汝南王痛失爱子,刑场处决犯人之时,我亦在场,你们说这些贵人们是怎么想的,就说那温大人,要不就将相好的偷偷藏起来,要不就让汝南王一箭射杀出出气也是好的。” 这厢温千楼面色已是阴沉,凤眸已微微向旁撇去,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阮玲珑正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腕,示意她坐下。 阮玲珑愤愤不平道:“这些人倒是好大的胆子。” “稍安勿躁,且听他们说完。”他气定神闲捏了几粒瓜子磕了起来。 旁人应声道:“你说那帝姬是不是脑子有疾?自己的未来驸马在外有了人,她还傻傻的跑上去以命相护,不过她倒也聪慧,逼着人家姑娘将情郎认作兄长,早先国师占卜,说乐嘉帝姬红鸾星动,会有伤国运,你瞧瞧,还真是说中了。” 温千楼擦去手上的碎屑,起身弹去身上沾染的瓜子种皮,对阮玲珑叮嘱道:“你先在此小坐,我去去就来。” 随手将厢房的门合上,阮玲珑也只是倒了一盏茶的功夫,隔壁厢房便传来了一阵打斗之声,桌椅相撞,瓷器碎裂,还有旁人挨打的叫声。 暮雪担忧道:“帝姬,若不暮雪前去瞧瞧。” “不必。”她抓了一把瓜子,“温千楼并非是怒气上头丧失理智之人,我信他能处理好此事,我皇祖母也开了金口,只是让温千楼挽回我的声誉,但并非说用什么手段。”她又闭目,手指轻轻敲起桌面,“那些人看似有口无心,但话里话外都往我身上泼脏水。” 若是无心之过,让她听去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罢了,但……其中一人说他半月前便已知道汝南王反了,她若没记错,自己的皇祖母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便不再管束自己了。 其中一人惨叫之后,连滚带爬往门外跑去,应是被温千楼又一脚给踹了回来,他怒声道:“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子,怎么见人就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阮玲珑见时机差不多,便出了厢房看向隔壁紧闭的房门,楼上楼下已有不少茶客闻声出来围观,动静闹得太大了些,茶坊老板已报了官,衙役们正冲厢房疾步走来。 温千楼打开厢房,理了理微微发皱的袖子,几个人鼻青脸肿着走了出来。 长得容貌俊俏的男子,捂着脸一瘸一拐朝衙役走去,“官爷,就是他……他不分青红皂白,闯入我们厢房见人就打,快把他抓起来!” 温千楼勾起嘴角负手而立,亦不辩解,阮玲珑毫不犹豫站在了他的身前,厉声指责着宵小之徒,他还是头一次见阮玲珑这般说话。 “你们这些黑心口长舌疮之人,妄议皇家之事,本帝姬的名声便是毁在你们这种小人之口,还不给本帝姬将他们抓起来!” 第50章 茶楼之中的哗然,温千楼觉着还是自己小觑了阮玲珑,若别的女子遭此污蔑,只怕是半生被毁,但帝姬身份尊崇,身在皇室自有这股底气。 阮玲珑当初阻止汝南王乱杀无辜,一是在维护大邺律例,二是不想他与父皇落得兵戎相见,偏生汝南王离开都城第一件事,便是谋反。 一道微小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是……是乐嘉帝姬!” 衙役当即将那几人抓了起来,其中一人忽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口吐不清说道:“她要亡我大邺,亡我大邺!”他双眸猩红,指着阮玲珑,“不祥之人!” 他声嘶力竭,便瞪大眸子死了。 温千楼捂着阮玲珑的眼,将她揽入了怀中,那双眼流下血泪,吓坏在了在座的众人,他是见怪不怪,一边安抚着怀中颤抖的人,一边叫衙役将人抬走,剩下的人严加审问。 “我在,莫怕。” 阮玲珑紧紧抱着他的腰肢,不敢睁眼。 第029章 就是冲她来的 待温千楼将人安抚好,便将她送回宫中,阮玲珑用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还是感觉冷,温千楼将金丝手炉递到了她的手中,“今日之事,我定会查个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阮玲珑合眼轻吐一口浊气,紧紧握住了温千楼的手。 “我自是信你的,我……只是在害怕,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瞧见死不瞑目之人,他就是冲着我来的,人言虽可畏,但我的名誉此刻已没那么重要了,他们想要的就是借我名义挑起事端。” 她双眸泛红望向对面担忧的人,眼下最终留下一道泪痕,“温千楼,我更害怕的是这场谋算之后的阴谋。” 她从小娇生惯养,旁人没有的稀罕玩意皆被父皇母后送入了她的福满宫中,少不得有嫉妒之人,某一日她的皇兄和另外几位皇姐,便是用一颗糖将她骗入了冷宫的宫殿中,说那里给她藏了惊喜。 那时秋风萧瑟,自己也不过五六岁,被人骗入冷宫后,宫门从外被人反锁,那地方杂草丛生荒凉的很,青天白日都觉着阴冷,莫说是晚上了,更倒霉的是她踩没注意一脚踩空,跌入了枯井中。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在阴暗的枯井中呆了一天一夜,前来寻她的宫人靠近*冷宫,隐约听见阵阵啜泣声,还以为是闹鬼,更不愿来这边寻自己。 温千楼取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痕,“那后来呢?” “后来……还是师修明寻到我的,我吓得一直在发高烧,自此落下了心理阴影,我怕黑。”她哭得鼻子通红,“所以,我情愿旁人当面说我的不是也成,我讨厌谋算和被欺骗的感觉。” 温千楼缄默不语,他亦非是什么良善之人,从踏入大邺的那一刻开始,便已开始谋划一切。 “若是如今还有人在骗你,你可还会原谅此人?”温千楼竟有些紧张,不知不觉间他竟开始在意一个女子的想法了。 阮玲珑摇头斩钉截铁道:“应是不会了,大抵这辈子我不会再理这个人了。” 温千楼讪讪收回帕子,眼睑半垂,神色晦暗不明。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二人便没有那个缘分。 温千楼内心挣扎了许久,他将阮玲珑送下了马车,同暮雪叮嘱道:“好生照顾乐嘉帝姬,今日她受了不小的惊吓,若有事差人去府上寻我。” 暮雪一一应下,搀扶着自家帝姬朝福满宫走去,阮玲珑破天荒的坐了一次步撵,她一直惴惴不安,今日这些流言蜚语针对着自己,那明日……是不是又轮到温千楼了。 毕竟……朝廷命官,当众打人还闹出了人命,只怕明日就有人要弹劾他了。 御医给阮玲珑开了安神静气的方子,她服用汤药便早早歇息下了,手中还握着一直被她藏在枕下的千日红发簪,那一句“莫怕,我在”,让她不在恐惧。 此事惊动了阮秦天,御书房内安静的掉一根针都听的清清楚楚,唯有阮秦天翻阅的奏折声格外响亮,他将奏折重重摔在了桌上,冷着脸厉声道:“岂有此理,这些胆大包天的乱臣贼子竟敢胡言乱语,临死还要说朕的帝姬是不祥之人。”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那些被抓紧大牢的人可都查清楚了?” 温千楼恭敬回道:“被衙门抓的人已查清,都是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身世背景清白,平日里与服毒自尽之人厮混在一起……衙门的人说还尚未查清身份,若如此贴个告示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甚至会觉得……”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接过话继续说道:“甚至会觉着是陛下为了包庇温千楼,故意以权势息事宁人,故意将死者说成是来路不明的细作。” 阮秦天叫人搬来太师椅,“太后,您不是身子不好,怎么又跑来御书房了?” “哀家趁着还能动弹几日,再寻思多帮衬着你些,你以后也少些烦心事。”她坐在椅上喘着粗气,发髻见已难寻青丝。 温千楼瞧见她面色发青,是油尽灯枯之相,先前御医说若太后如此劳神,至多还有三个月,眼下烦心的事更多,只怕连三个月都不到…… “太后定要保住身体。”阮秦天甚是担忧,甚至她身体状况,便连太后本人都瞒着。 但补品和汤药流水一般送去了康宁宫,再加上身子不适,太后也猜出来个七八分。 她瞧着气质非凡,眉眼透着坚毅的温千楼,将人叫到了身旁。 第51章 “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摆了摆手,她瞧着温千楼的目光并非臣子,而是长辈瞧着晚辈的神情,“哀家知晓你是个好孩子,一路行来入朝为官极为不易,哀家定不会亏待你的,希望你作为驸马能护好阮玲珑,她当初知晓你在狱中受苦,未能将你救出,还大病了一场……” 温千楼听着太后话里有话,绕来绕去还不是暗示要他为大邺出力,“温千楼谨遵太后之意。” 太后微挑眉毛,“那便要暂且委屈你了。” 温千楼与那几个纨绔子弟带往正午门前,他趴在长凳上被杖责时,才发觉太后此人心机深沉,让自己与那几个子弟斗殴同罪论罚。 若明日被弹劾问罪,他们几个也脱不了关系,虽是受了皮肉之苦,但那几人的父亲皆在朝为官,自不会希望这种事出现在自家儿子身上。 温千楼不吭声挨了一顿板子,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 阮玲珑,孤为你们阮家,也算是流过血出过汗了,这笔账……孤且记下了。 深夜,阮玲珑忽然做起了噩梦,梦见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她是大邺的灭国之人,一群人高举火把将她绑在柱子上,热浪随浓烟迎面扑来,她被呛得直咳嗽。 “帝姬……帝姬快醒醒。”暮雪焦急的喊着阮玲珑,见她迟迟不醒,无奈之下她与时兰拖拽着阮玲珑,冲出了浓烟滚滚的福满殿。 因下午又起了风,福满宫的大火蔓延的极快,不过一刻钟,整座福满殿陷入了一片火海,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 温千楼已擦了药趴在榻上,还是疼得厉害,见房门前黑影晃动,厉声道:“谁在门口?” 管家隔着一道门,犹豫着入了房中,将夜莺交到了他的手中,“这是方才从宫中传来的信笺。” “这个时辰宫中还传来消息……”他展开字条,心中一颤,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身来--福满宫走水,帝姬险些命丧火海,暂安。 温千楼长舒一口气,但脑海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若她命丧火海,自己可得自由,也不用想着往后的事,他大可寻得图后离去便是,少些愧疚。 似他这般卑劣之人,本就不该有那些妄想。 伸手掀起烛火外的罩子,将字条引燃,火光照亮他的半边脸颊,凤眸中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沉吟道:“只要她无伤或无死,便吩咐那人莫要再传信回来了,冬日不适合夜莺活动,以免暴露。” “是,温大人。” 福满宫走水之事第二日都城内人尽皆知,将乐嘉帝姬传成瘟神,一传十十传百,似是亲眼瞧见她祸害人间了。 陛下命人将福满宫里里外外查了好几遍,结果只是老鼠打翻了灯盏才引起的火灾,哪是什么瘟神下凡,将散播谣言之人关入了大牢中,经仔细盘查审问,他们与服毒自尽之人认识,还迁出了汝南王。 流言散尽,旁人未变,唯独阮玲珑变得不一样了,天晴时,她还是会跑到桂花树下,盖上厚厚的毯子晒太阳,别人还以为她魔怔了。 温千楼远远瞧着发愣的阮玲珑,走至她的身旁,微微低头望着她。 温千楼将金丝暖炉塞到了她的手中,口前吐出白雾,“我不来寻你,你也不来寻我,原来是躲在这里偷闲,大冬天的不回殿,你跑这里做什么?” 阮玲珑并未拒绝暖炉,顺势藏入了毯子中,她不知晓哪里还能安全呆着,懒散道:“我本来就是闲人一个,何来偷闲,我若是能如我皇祖母那般精明强干,年轻时征战四方,回朝还能舌战群儒,你这状元郎之位不保了。” 温千楼意味声长,“哦?我好像高看你了。” 阮玲珑一记白眼瞪去,她近日一直在琢磨,宫中到底是谁要加害于她。 走水之夜是暮雪守夜,她说自己当时在屏风外候着,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也不知怎得,当时特别困,大火烧的极快,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整片帷幔已着了火。 阮玲珑抬手遮住眼前的刺眼阳关,杏眼微眯,“听闻我皇祖母杖责了你,伤可好些了?” 温千楼微微侧目,她这模样似是在瞧自己的……臀部,当即后退了一步。 无耻之徒。 温千楼没好气道:“你未免太过薄情,我伤好了七七八八,你才来关心我,未免太迟了些。”温千楼脸色发黑,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了这么个女子。 阮玲珑轻笑一声,“那怎么办?要不我再把你打一顿,你就趴在榻上,我好吃好喝伺候着?” “不可理喻。” 温千楼甩袖朝着被火烧毁的福满宫,里面的珍宝被火烧的差不多了,他按着先前福满殿的布局走去,他蹲下身捏起帷幔烧成的灰烬,又从未燃尽的木板下寻到了一块指甲盖大的帷幔,轻轻一捏,指尖便染上了油渍。 “应是桐油。” 跟上来的阮玲珑眉头微皱,“桐油?我福满殿照明用的都是蜡烛,哪里来的桐油?” 温千楼站起身擦了擦指尖上的灰烬,“你问我?我怎知晓。” 阮玲珑站在他的面前,歪着头道:“要不……我出宫躲躲?” 第030章 折耳根炒肉 温千楼将那一块帷幔包入帕子里,已打算离去,“很多人都惦记你的性命,你若想死大可去宫外,不出几日石碑上应有你的名字。” 阮玲珑打量着温千楼,几日不见怎么换了一个人似的,阮玲珑小声嘀咕着:“温千楼,你近日可是累了?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第52章 温千楼将帕子收入怀中,冷着脸说道:“你既已看出又何必再问,如今不如不快,自从与你有了婚约,我似瘟神附体,从姻缘庙遇到匪徒,再到狩猎黑衣人行刺,桩桩件件,我受伤挨罚皆与你有关……” 他总算是将话说清楚了,阮玲珑还想去宫外躲避这些暗杀,简直天方夜谭,宫中如今守卫森严,那些人就算再厉害,对她也是无从下手。 阮玲珑闻言瞪大了眸子,心中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万万没想到这种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话里话外也是在说自己是不祥之人,声音微颤,“你也是如此想的?” 温千楼眉眼微挑,微微俯身低下头来,脸上满是戏谑笑意,“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乐嘉帝姬,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睡觉不感到害怕吗?不怕有朝一日,你会像在福满宫那般,突然悄无声死掉,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阮玲珑微微侧头,避开他锐利的目光。 宫中的传闻,福满宫失火并非是耗子打翻了烛台,刑部之人推断,曾有人潜入殿中,先迷晕了暮雪,再趁着自己熟睡之际纵火焚殿,只是……没有目击证人,也只能将此事压下去,悄悄追查罢了。 温千楼等了半晌未见她回应,应是绝了出宫的念头了,阮玲珑忽然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无比坚毅。 “温千楼,我是惜命怕死,但那些暗中想要加害我的人,妄想以我之名祸乱大邺,我若像个乌龟缩在这里一日,便会惶恐一日,与其如此,我还不如主动出没,叫那群硕鼠出现……还是那句话,我若是死了,你便可摆脱我。” 温千楼如今官职不过是翰林院的修撰,朝堂查案这些事本就与他无关。 每日前去上早朝,是她父皇破例让温千楼旁听罢了,有意栽培,他兢兢业业为做事,以他的聪明才智,往后封侯拜相也是极有可能。 她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城中不少官员都想认温千楼为婿。 阮玲珑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温千楼不屑的声音,“随你。” 阮玲珑大步流星朝瑞玉殿走去,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叫暮雪很是担心。 暮雪劝解道:“帝姬,温大人的话您莫要往心里去,许是他担心您,故意说的气话来气您的。” “我早知晓他就这个性子,但他的话你听听,随我!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阮玲珑冲回瑞玉殿,打扫的宫人们见她脸色不好,纷纷噤声屈膝一礼,阮玲珑哪里还顾得上瞧他们,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暮雪,去给我寻一块布来。” “帝姬,您要这布做什么?” “自是收拾收拾包袱,去寻新住处。” 暮雪心领神会。 阮玲珑说着话,扫视了一圈殿中的宫人们,若害自己的人就在他们之中,接下来应会再有行动才是。 阮玲珑一股脑的将自己的新首饰倒在了布上,随手挑了几件衣裳丢在了榻上,暮雪正要收起放入包袱里,“除了这几件,剩下的统统装起来放入箱中,我要带走。” “是。” 温千楼回府时,自家的马车却被堵在了门外,他府上的小厮正忙前忙后搬着箱子,他在门口处寻到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帝姬她又来送东西了?” “非也非也!” 只见阮玲珑的手搭在暮雪的手臂上,从前堂款款走来,柔声细语道:“我已向皇祖母和父皇禀告过了,近日便劳烦温大人护我周全了。”她浅浅行了万福礼。 温千楼感觉两眼一黑,阮玲珑似有反骨,早知上午便不该同她说这些话,阮玲珑此次出宫大张旗鼓,生怕旁人不知她搬进温府小住。 方才从长街行来,便察觉比平日多了一些“百姓”,应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侍卫,守在温府附近,就是为了保护她安全的。 “乐嘉帝姬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成全大义,温某佩服。”他靠近阮玲珑抱拳一礼,在她耳旁低语,咬牙切齿道:“还真是不知死活……” 阮玲珑闻言将手放在了温千楼的手背之上,颔首一笑,“此话差异,分明是温大人对我的感情日渐疏远,我还得奉旨与温大人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温千楼自认纵横朝堂七八载,如今也算是棋逢对手了,若阮玲珑忽然身死,自己也定然会因保护帝姬不利,难逃一死。 温千楼点了点头,他算是遇上煞星了,“好好好,帝姬当真是好谋算。” 阮玲珑捂嘴惊讶道:“温大人,你这是在说什么?我不过是想小住几日,你便说我有心机……”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温千楼如鲠在喉,但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帝姬,此处风大,回去说。” 温府门前路过的百姓少不得多看两眼,转头便将乐嘉帝姬入住温府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旁人还是在可惜那位被逼走的温姑娘。 温大人性子温润如玉,那温姑娘亦是个温柔可人的,可惜温大人命不好,遇上了乐嘉帝姬。 温千楼将她引入厢房,“吱嘎”一声推开门,不情愿道:“这里便是你的住处了。” 阮玲珑打量着卧房,还没她住的寝殿大,不过……她第一次住这样的厢房,倒是觉得新鲜。 她觉着屋中有些幽暗,伸手推开轩窗向外探出半个身子,屋檐上的雪被风吹落,脸上一阵冰凉。 抄手长廊一直蜿蜒至小湖中,柳树垂枝,却染了一层寒霜,她伸手便可够到栽种在厢房西墙下的梅树,梅花已开,她闭眼轻嗅,隐有一股香味。 第53章 温千楼瞧着婷婷玉立的阮玲珑,她倒是个不拘一格的帝姬,脑海中却忽然出现八个字“旦为朝云,暮为行雨”,自己难道真的对她有了心思? 阮玲珑回过头来,欣喜道:“没想到温府虽小,但还有这般景色,倒也不差。” “你喜欢便成。”温千楼捏了一把汗,方才阮玲珑应未发现自己盯着她出神的模样。 待将人安排妥当,他便以公务繁忙的理由离去。 “温大人莫不是在怕我?” 温千楼转过身来,神情微微惊讶,伸手摸向她的额头,“你也没病,怎么又在说胡话了?我是真的公务繁忙,你若有事,直接求寻管家便是。” 她嫌弃的拍开眼前的手,敷衍道:“那温大人慢走,我就不留你了。” 他未说话,只是轻笑一声。 暮雪派人将箱子搬入了厢房,只是瞧着房子小些了,阮玲珑勾勾手指,在暮雪耳旁轻声道:“我瞧他厢房大,便将这两箱子东西搬到他那里去。” 这箱子里的东西未经暮雪之手,还是有些重量的,“敢问帝姬,这里面装何物?” “话本。” 暮雪:啊? 康宁殿内,太后与陛下举棋对弈。 太后微微侧身,抬手揉着太阳穴,见陛下的黑子无路可退,当即用白子堵死了黑棋,阮秦天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黑子气绝。 “太后还是一如从前,杀伐果断。” 太后松开手掌,几枚黑子归入琉璃棋盒中,长叹一声,“哀家已老,哪如从前,方才送玲珑出宫的侍卫回来禀告,她已安然到了温府。” 阮秦天将盘上棋子一颗一颗捡起,笑着道:“她这般年纪还不懂事,全因是有太后您惯着她。” “只怕陛下错怪她了,此行她就是为了能揪出幕后之手才以身犯险,你怎只瞧见她了顽劣的一面,你莫要只瞧人一面,还需多看多听。”太后疲倦地缓缓合上了眼,语重心长说道。 “哀家近日精神不济,往后不能帮衬你了。” 阮秦天拾棋子的手一顿,安慰道:“母后定能长命百岁,寿与……” 他话还未说完,太后从矮椅上缓缓滑下,阮秦天眼疾手快将人扶住,焦急道:“快去传御医!” 正在厢房内燃蜡的阮玲珑,忽然感觉心口一阵刺痛,脸瞬间惨白,手都在微微颤抖,暮雪扶着她坐在了圆凳上。 “帝姬,您怎么了?快来人,去请御医。” 这个时候,暮雪生怕帝姬遭人暗算,上回想烧死她们,若是不小心着了道,中毒也极有可能。 阮玲珑缓过劲儿来缓缓站起身,“无碍,许是近日过于忧思难以入眠之故,已无大碍。” 站在门外正要敲门的温千楼停下了手。 “帝姬,若您身子不适莫要硬撑,暮雪知晓您怕苦,小病小痛不愿寻御医,但方才瞧您脸色都白了……” 温千楼点头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如今他又知晓阮玲珑怕苦了,便让管家去厨房多加了两道菜,凉拌苦瓜和折耳根炒肉。 如今你可算落到我手里了。 温千楼若无其事尔后敲了敲门,轻声道:“玲珑,该用晚膳了。” 第031章 温千楼你骗我 阮玲珑闻声轻吐一口气,理了理衣袖,向暮雪确认瞧不出端倪,才一路跟随温千楼去了前堂,整座府都冷冷清清的。 灯笼烛火有些幽暗,她被石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温千楼拦腰将人扶稳,不过一瞬他也收回了手。 阮玲珑瞧向幽暗的地方,心里发怵,亦步亦趋跟着温千楼。 温千楼听她轻叹了一声,她生来锦衣玉食住的是宏伟宫殿。 若温府按照皇宫对比,他这里就是个御膳房,当初选这块地方当落脚宅院,就是图它离主街远安静。 “府上你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便去寻管家,照着你的喜好改便是。” 阮玲珑倒是觉得新鲜,“不必了,依照原样就好,方才我是想到了温姑娘。” “哦?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提她?” 温婉离开都城已有些时日,都未曾给阮玲珑写信,亦不知她过的如何。 “就是想起来以前,府上灯火幽暗不说,石子路也是坑坑洼洼的,怪不得温姑娘时不时就会摔到,明日我便得寻人,将府上修整一番。” “好,先用晚膳吧!” 阮玲珑瞧着桌上的八菜一汤,不知如何下筷子,悄悄打量着一眼俊俏的温千楼,在他家同坐一桌吃饭,还真有些像新婚夫妇…… “你瞧我能当饭吃?” 温千楼拿起她的碗盛了一勺蛋花汤。 阮玲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嘀咕道:“胡说,谁看你了……” 她闻了闻蛋花汤,只有浅浅的蛋香,汤汁清澈透亮,能看到金黄色絮状的蛋花,浅尝一口,味道还算说的过去。 温千楼特意将远处的一道菜端来,放在了她的面前。 阮玲珑夹起一根豆芽来,“你这豆芽为何去了根须和嫩芽?” 温千楼尝了一口炒肉,“应是厨子新做法,味道不错,你先尝尝。” 阮玲珑瞧他吃的津津有味,加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准备细嚼品尝,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在口中扩散开来,她当即眉头紧皱,喝了一口蛋花汤直接咽了下去。 久违的记忆涌入脑海,小时候在宫中尝过一次,便再未让厨子给福满宫安排折耳根这道菜。 第54章 如今它就出现在眼前,自己竟没认出来。 阮玲珑回过神来,“温千楼,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你自己说它是豆芽……” 阮玲珑一时语塞,看温千楼面不改色专挑折耳根吃,十分佩服,下一道菜不出温千楼所料,她又中招了。 凉拌苦瓜是温千楼特意吩咐厨子做成黄瓜片模样的。 虽焯水去了大部分苦味,但平日里不吃它的人,还是会觉着苦涩不好入口。 阮玲珑扒拉着碗中的白米饭,就是他夹来烤兔腿,也被阮玲珑婉拒。 “谁知你会不会在这里面下毒药,我还是让暮雪帮我准备膳食吧!” 温千楼瞧见她吃瘪,咬了一口兔腿。 阮玲珑突然咽了一下口水,“……” 温千楼心里高兴的紧,勾到她的馋虫了,嘴角微翘,“不必,我有时不在府上用饭,你想吃什么只管让厨子准备,那几道菜是按你甜口做的,这两道菜其实是我的。” 温千楼慢条斯理吃着苦瓜,平日在家中他也只是简单吃几口,口腹之欲并不强烈,折耳根于他而言是稀罕之物,只不过今日特意用它来捉弄阮玲珑了。 他眼睑半垂,有道是由奢入简难,曾流浪饱受饥寒之苦,温千楼并未忘记。 他只是怕有朝一日,自己会从高处摔入泥潭,又过回以前的生活,届时难以适应。 阮玲珑吃的并不多,几道菜各夹了三筷子,还剩下许多。 温千楼用帕子擦了擦嘴,“菜不和胃口?” “你莫不是忘了,宫中规矩多,一道菜至多三筷子……”阮玲珑还觉得有些吃撑了。 温千楼心中暗道:大邺皇宫规矩就是多,用饭多少还要用宫规拘束着,若玲珑嫁给自己,万事便由着她心意吧! 但话到了温千楼的嘴边,就变了味儿。 “难怪你长得这般娇……”他轻笑着改了口,“这般矮,原来是饿的。” “温千楼!”她蹭的站起身,无声在说:我不矮。 温千楼起身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之中,若不是宫中嬷嬷常常教导,帝姬不能动粗,她定然会一脚踹上他的膝盖。 温千楼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时辰不早了,外面灯火幽暗,我先送你回房!” “哼。” 他从管家手中接过灯笼,二人一道从长廊上走过,白日里虽有小厮打扫着积雪,但消融后的雪到了傍晚又冻结成冰。 她壮胆伸出手挽住了温千楼的手臂,他眸子微微瞪大,尔后若无其事轻声道:“走吧!” 房门前,阮玲珑面露羞色,悄声道:“温千楼,承蒙关照了。” “不必客气。” 二人互道“晚安”后,温千楼回到自己的厢房,看着角落里的木匣子,里面还放着阮玲珑曾经送给自己的小玩意,忆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眸色渐沉,掏出被他随身佩戴的玉牌。 温千楼合起双掌将其夹在掌心之间,微微垂首,大拇指抵着额头,缓缓闭上了眼。 自从阮玲珑给了他这枚玉牌,温千楼还从未用它出入过皇宫,派出去的探子也不过是潜伏在宫中打探消息罢了。 若寻不到山河图……此行便算无功而返。 温千楼先前顾虑太多,眼下时局不利,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他睁开漆黑发亮的凤眸,将玉牌紧紧钻在了手中。 屋外管家轻叩门三下。 “进来。” 管家老李头恭敬递上来一个信筒,那信筒一侧用朱砂笔画了一道红痕,是加急信笺,他解释道:“大人,帝姬入府外面有不少侍卫盯着,我怕夜莺惹眼,便先将信筒取下了。” 温千楼淡淡应了一声,展开一瞧。 “太后重病缠身卧床不起,有意隐瞒朝堂,恐时日无多。” 温千楼也未料到,太后竟病的这般快,原以为还能再坚持一月或者等到开春。 “孤知晓了,府上之事你需多操心些,若帝姬出事,这边便更麻烦了。” “是,属下定会保帝姬无虞。” 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颇有一种相敬如宾的错觉,阮玲珑渐渐适应了温府的生活,每日醒来都会照着铜镜说“活着真好”。 她也不知为何,依照先前所想,自己出宫便是给那些人最好下手的机会,可一夜安眠,有时睡的沉,夜里刮风她都不知。 她一人时插花绘画,与温千楼在一起时,便打打叶子牌,煮雪烹茶赏梅,好生快活。 阮玲珑又差人将东墙拆除,连通了另一侧的耳房当做自己的书房。 她临摹字帖时打盹,趴在矮桌上枕着手臂便睡着了。 温千楼进入书房,便看到地上散落的书,先前她让小厮将几个箱子搬入他的厢房,又跟藏宝贝似的搬回了书房,如今箱子大开,里面都是话本。 阮玲珑忽然在睡梦中轻声呜咽,温千楼蹲下身将披风盖在了她的肩上,她抓着温千楼的手呓语,悲痛道:“不要!皇祖母,不要走……” 温千楼轻轻拍着她的背,阮玲珑从梦中惊醒,眼尾泛红,“温千楼,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他握着阮玲珑手,轻声道:“并无,一如往常,发生了何事?” “我方才梦见皇祖母,皇祖母走了。”她现在还感觉心口有些难受。 温千楼用帕子擦去她眼角泪痕,“没有的事,你莫要多想。”他伸手将人揽入了怀中,轻轻拍着她肩膀,阮玲珑瞧不见他眉头微皱的模样。 第55章 太后自病重便上不早朝了,从探子那得知,太后趁着清醒下了令,不得让旁人知晓她病重的消息。 得知此事的人不过五人,除去陛下皇后还有一位御医,再就是给太子殿下教书的太傅,另一位便是自己了。 温千楼内心纠葛,看到阮玲珑询问自己时,他一时间有些不忍心,但太后之令也不能违背,可有些害怕,她将来会责怪自己。 寻思了一番,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他想起来阮玲珑的生辰快到了,恰好元旦,自己也能在府上多陪陪她。 温千楼没注意到自己指尖沾了墨汁,去擦她又落下的泪时,一道墨痕从她眼角画到了脸颊上。 温千楼微微一愣,没忍住笑出了声。 阮玲珑察觉不对,又胡乱擦了一番,脸彻底抹花了,拿出镜子一瞧,也被逗笑了,趁温千楼没注意,提笔在他眉心画了两撇。 阮玲珑得意笑道:“叫你笑话我!”又追着温千楼要画花他的脸颊。 温千楼站起身,仗着身姿高挑,从她手中夺过毛笔,阮玲珑挠起他腰侧的痒痒肉,他站不直身,笑着求饶,“哈哈哈哈!莫闹,我错了还不成。” 见阮玲珑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便抓住她的手腕将人禁锢在了怀中,阮玲珑红着脸这才饶过他。 温千楼询问道:“你的生辰,可想好怎么过了?” 她思索片刻,“我也不知晓,往年生辰都是皇祖母她老人家为我操办的,看情形元旦我是回不去了,若不然……你为我办一次生辰宴?” 温千楼闻言应下,“好,今年的生辰定给你一份惊喜。” 阮玲珑察觉温千楼近日瞧自己的目光,温柔了许多,那眼神不像出于对恋人的喜欢,更像是怜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阮玲珑从温千楼的怀中挣脱出来,“如此便说定了。” 温千楼信誓旦旦道:“好,我绝不反悔。” 阮玲珑看到地上的话本,想起来还有几册落在了他的厢房,二人出门后便分道扬镳,温千楼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阮玲珑从他厢房寻到话本时,不经意间瞧见收纳在木盒中的红珠手串,她初见温婉时,曾瞧见他们二人戴过。 红珠上面刻着“楼婉”二字刺激着她,温婉始终是藏在她心中的一根刺。 阮玲珑的醋坛再次掀翻,她气得落泪,浑身颤抖。 “温千楼,你竟骗我!” 第032章 他心中无你 阮玲珑拿着手串气势汹汹跑去了温千楼的书房,瞧见只有一个小厮在整理着书案。 阮玲珑气不打一处来,“温千楼他人呢?” 小厮恭敬回道:“回帝姬的话,温大人去前堂会客了。”他手中捏着一踏拆了封的信,许是紧张手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信散落一地,一张信笺飘到了她的脚前。 信笺最后的署名还是温婉,寥寥几笔除了问候,还有道不尽的相思苦。 前几日她还同温千楼说过,温婉到了余州怎也不写个信给她报平安,温千楼对书信之事只字未提,他倒是将自己的瞒的很好。 小厮惊慌失措将拆封的信都揽起,阮玲珑长呼一口气擦了眼角的泪,又随手捡起几页信,哑然一笑。 原来这些信皆是温婉从余州差人送来的,阮玲珑亦不知温千楼又给她写了多少封回信…… 怪不*得温千楼会问出那样一句话来——“若是如今还有人在骗你,你可还会原谅此人”,此话出口时,他神情那般古怪,在听到自己的回答之后,又觉得有几分如释负重。 阮玲珑面无表情将信跑向空中,那字里行间皆是温婉的甜言蜜语。 阮玲珑从始至终都不知,为何几位长辈非要将自己许给温千楼,就算他才华横溢满肚经纶深得父皇赏识,将来身居高位,感情不和,婚后也是过得不幸福,再看那已出嫁的几位姐姐,从婚后的心动再到毫无血缘的亲人,皆将成为她的前车之鉴。 帝姬之中,唯有昭阳大帝姬过得幸福,她是嫁给了心悦之人,对方门楣不高,家境亦是清寒,二人成婚举案齐眉,阮玲珑也未见这位姐夫,有过什么红颜知己。 阮玲珑自认已尝试接纳温千楼,但到头来还不是差一步输给了温婉。 她愣在原地许久,想着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更多时候,还是自己一直在追逐着温千楼,阮玲珑还是觉着,取消他们二人的婚约最好,就算在一起,大抵也是彼此互相折磨。 阮玲珑拿着那颗珠子转身离去,她走得急,与长廊拐角走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她踉跄后退几步,温千楼拽住了她的胳膊。 阮玲珑不顾旁人在,便甩开了温千楼的手,温千楼有些错愕,这还是阮玲珑第一次如此抵触自己。 温千楼眉头微皱,她这是怎么了? 一颗红色的珠子落在了一个男子的怀中,他摸了摸衣襟,掏出一颗圆润的红宝珠,金色字痕的“婉楼”二字分外显眼,他讪讪一笑将此物还给了阮玲珑,不知是故意嘲讽还是无心。 年轻男子对坊间传闻有所耳闻,打趣道:“没想到温大人如此的……好兴致,还将令妹的名字与自己的刻在了一处,回头我也将阿柔的名字与我的刻在一起。” 温千楼脸色顿时阴沉,这阿柔也是烟波楼的伶人,是弓邵的红颜知己,还故意说要将名字刻在一起,分明就是在说自己与温婉名不正言不顺。 第56章 弓邵不敢多打量阮玲珑,作揖一礼,恭敬道:“在下刑部比部司弓邵,见过乐嘉帝姬。” 阮玲珑微微颔首,轻唤了一声“弓大人”,她瞪了一眼温千楼向外走去。 弓邵见温千楼还愣在原地,用胳膊肘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腰间,温千楼险些被怼吐。 弓邵焦急说道:“温千楼你真是个愣头青,没瞧见乐嘉帝姬生气了,还不去追?” 小厮从书房内走出,道出了实情,“大人,您放在桌上的信都被帝姬瞧见了……” 温千楼闻言抬步便去追,阮玲珑迎风抹泪,顺长廊朝小湖中间的亭子走去,听脚步声辨出了是温千楼,背对着他,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温千楼试探道:“信你都瞧见了?” “我都瞧见了。”她难过得低头瞧着手中的红珠,不禁想起了福满殿中被大火烧毁的木梳和千日红银簪,全都没了,银簪已不是原样,温千楼还偏生留着他与温婉的信物。 温千楼眸子一紧,凤眸微眯,手掌悄然悬在了阮玲珑的后背之上,“你都瞧见什么了?” “瞧见什么?”她猛然转过身来,看到温千楼已负手而立,甚是委屈,她激动之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眼尾泛红。 阮玲珑声嘶底里哽咽道:“从始至终你就在骗我,你为了让我放下戒心,认温姑娘为义妹,这红珠……还有她写给你字字句句满是相思意的信。”她瞧见温千楼气定神闲的模样,哭得更凶了。 温千楼却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微微低下头,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他盯着阮玲珑的杏眸,再一次起誓,认真道:“我温千楼对苍天诸神起誓,此生此世,只娶乐嘉帝姬阮玲珑为妻,从始至终唯你一人,再无旁人,亦无姬妾,若违此誓,叫我生而无望求死不得!” 阮玲珑哽咽道:“真的?”她擦着不争气落下的泪,“可若世上真的有神明,被辜负之人便不会伤心难过了,辜负之人亦不会潇洒快活一生了。” 温千楼轻叹一口气,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从阮玲珑手中取出那枚红珠挥臂一掷,它破冰沉入了湖中,“你眼中所见未必为实。” 他朗声开口,恨不得让温府所有人都知晓他喜欢阮玲珑。 “我温千楼心悦阮玲珑,她乃我此生所爱之人,至死不渝!”温千楼看着身旁的阮玲珑,轻声道:“玲珑,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阮玲珑愣在了原地,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他如此郑重表达心意,先前他所言心悦的话,她还是半信半疑的,毕竟那个时候认识的时日还有些短暂。 温千楼将她揽入了怀中,凤眸中却闪过一丝痛苦。 他今日肺腑之言确实为真,都城的人明日大抵都会知晓自己是心悦帝姬的吧? 阮玲珑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闷声道:“温千楼,望你莫要辜负誓言。” “好!绝不会忘。”他紧紧搂住怀中的人,合上了眼。 温千楼回去时,弓邵留下了话已经离去,老李头将信笺转角给了温千楼。 “大邺想求娶乐嘉帝姬的人比比皆是,你既与帝姬有了婚约,便不该再招惹什么桃花,她若真狠心起来,只怕十个你也吃不消,弓兄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好好待人家。” 温千楼看着桌上整理好的信笺,随手丢入了火盆之中,往后他再不可大意了,若阮玲珑时不时闹上这么一遭,会影响到自己的心绪。 接下来几日,二人倒也相安无事,只不过温千楼察觉阮玲珑有意避开自己,看来她还是没有彻底原谅自己,索性早出晚归去忙自己的事。 暮雪从卧房内将一筐鲜花搬了出来,顺道将一封帖子交给了阮玲珑,“帝姬,方才暮雪从门房处收到拜帖,是文惠帝姬身边丫鬟送来的,说明日要来温府探望您。” 阮玲珑离开皇宫也有一段时日,甚是想念皇祖母和父皇母后,她放下手中的剪刀瞧了一眼拜贴,“她来便来还送什么拜帖,况且我也不是温府的女主子,何必这么讲究礼数。” 暮雪屈膝一礼,“帝姬肯见文惠帝姬,那暮雪这便差人回话去。” 阮玲珑忽然叫住正要离去的暮雪,“对了,上午我做的核桃酥,你一并叫人送去吧!她爱吃。” “是,帝姬!” 屋内又剩阮玲珑一人,她望着桌上的鲜花出神,自艾自怜。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温府上,从未踏出府邸半步,暗中想要她性命之人从未来,不知……是不是放弃了要行刺她的计划。 闷坐在屋中许久,她从枯燥乏味变得渐渐麻木,有所感悟,站起身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冰天雪地。 温千楼无父无母,亲朋好友也少,府上冷冷清清,现在的生活大抵就是她成婚后的生活,一眼便能瞧见尽头,好生无趣。 闭目细听风吹雪,心中却空荡荡的。 文惠帝姬来时,倒是给阮玲珑带了不少吃食,满满当当摆满了厢房,上茶点的丫鬟勉强走到圆桌旁。 阮琼华打量着屋内陈设,颇有微词,“温千楼还真是小家子气,如今是翰林院的修撰,也不置办个大点的宅院,我记得父皇可没少给他赏赐。” “他两袖清风节俭惯了,此处也不过是暂居,他与我商议了,已托人去找更大更好的宅院了,估摸着元旦后便有消息了。”阮玲珑浅笑着替三姐姐倒了茶水。 阮琼华无奈摇了摇头,她这妹妹还是太过年轻好说话,温千楼若真对她有心思,从有了婚约开始,便该早早替阮玲珑着想了,哪能拖到现在还住着小宅院。 第57章 她感觉得到阮玲珑性子娴静不少,但人没有什么精气神,似是忧思过虑了。 “我听闻前些日他与你闹了矛盾?府外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是因那个伶人生了隔阂。” 阮玲珑点了点头,“确有此事,不过他向我保证了。” 阮琼华听得头都要大了,恨铁不成钢,焦急拍了一下桌子,“他是不是说什么此生唯你一人,山盟海誓的话,然后你就原谅他了?” “三姐姐你怎知晓他说的话,算是原谅他了。”阮玲珑是越说越没底气,这都被姐姐给猜中了。 “哎哟!我的好妹妹,那温千楼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小人,他若心中真的有你,便不会三番五次让你难过了,他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啊!将你迷得颠三倒四的。” 阮玲珑也一直在思索此事,纵然自己是最受长辈疼爱的帝姬又如何,婚事还不是父皇做主,“三姐姐,我知晓你的意思,但我无能为力,也无法改变。” 阮琼华不忍玲珑受苦,提议道:“若不然,你逃吧!” 归府的温千楼,本想着文惠帝姬是阮玲珑的姐姐,他也来见见熟络一下,还未进门就听见她教唆阮玲珑逃婚,当即黑了脸。 尔后又勾起嘴角满脸笑意,他若无其事走进厢房,轻声道:“文惠帝姬,温千楼有失远迎了!” 第033章 两男子一台戏 阮琼华表面和颜悦色,但从始至终未曾正眼瞧过温千楼,玉指轻敲桌面,“不敢当,我也不过是个帝姬,怎敢让温大人相迎,乐嘉帝姬以前性格跳脱,如今到了你手中,都变得娴静乖巧,温大人,好手段!” 温千楼闻言笑颜依旧,坐在了阮玲珑的身旁,“文惠帝姬此言差矣,人终会长大,是玲珑变懂事罢了,倒是文惠帝姬教唆我的未婚妻子逃婚是何意?若我告知陛下皇后你挑拨我与玲珑的关系,你看看是谁会受罚。” 阮琼华拍桌而起,声音提高了几分,恼怒道:“明明是你有错在先,反倒说起我的不是来了……你若真与那女子清白,便不会送她离去了。” 阮玲珑为他辩解道:“是我提议要送她离开的,不关温千楼的事。” 阮琼华气得无奈摇头,没想到她是个死脑筋,如此不听劝,“你定会后悔的。” “姐姐,我知晓你是为我好,但此路我注定是要走的。”她想像小时候那样拉住姐姐的手,却被她无情躲开。 “阮玲珑,你心疼他要倒大霉,你且走着瞧。”阮琼华转身离去。 阮玲珑以前是不想嫁给温千楼,但……与他相处这些时日,觉着温千楼品行不错,婚事是她父皇所赐,天子所下圣旨,岂会说变就变,况且几位长辈且都不同意,别无他法。 温千楼将人揽入臂膀中,手扣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放心,我定会待你好,觉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阮玲珑望向门外广阔无垠的天空,并未回答温千楼的话,杏眸专向书桌,想到暗杀之事一时半刻不会结束,她用的那只狼毫笔尖已经分叉了…… “待在府上许久,我确实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散散心,顺道回宫一趟取些东西来。”她命暮雪去拿自己的披风,抬步向外走去。 温千楼亦抬步跟了上去,阮玲珑回宫必定会前去探望太后,但她老人家昏迷不醒许久,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她若是这个时候回去探望被阻拦,旁人也会生疑。 这也是他的机会。 “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去皇宫替你取来便是。” 阮玲珑将披风罩在了肩上,大抵近日吃不好睡不实,面容显得几分憔悴,脸上的笑意更少了,淡淡道:“为何我回不得宫?”杏眸中满是疲倦。 “因为……” 他忽然想起太后的叮嘱,她是瞧着阮玲珑长大的,感情最是深厚,也怕阮玲珑知晓伤心难过,所以顺着阮玲珑的意思,让其出宫小住,若不然她去请安次次被拒,心中会起疑。 “太后太过劳累,嫌你聒噪顽劣,不想见你。” 阮玲珑闻言驻足,低声道:“我知晓了,我不去打扰皇祖母了。”她想自己的玉牌还在温千楼手中,“那便劳烦你走一趟了,这宫外的物件,我用着不习惯。” “玲珑与我生疏,着实客气了些。” 温千楼先前觉着她如传闻中那般娇贵,但接触后发觉阮玲珑不怎么娇气,手臂缝伤都一声不吭的,现在又说用不惯宫外的东西,那还不是……娇奢,听闻福满殿中烧毁的宝物,价格已过万两黄金,她一点都不心疼。 大邺还真是财大气粗。 二人一起出门,温千楼便撇下她入皇宫了。 阮玲珑独坐马车,漫无目的在街市中走着,轻轻车帘的一角,天气虽冷,但人来人往热闹依旧。 忽然一个戴面具的人从一旁冲出,张开双臂拦住了马车,马车急停,十几个身着普通粗布棉衣的百姓躲在了小摊的后面,警惕得望着戴面具的男子。 阮玲珑险些从座位上摔下,急声道:“发生了何事?” “玲珑,是我!”男子将面具摘下,他满是期待望向车帘之后的人。 阮玲珑掀开帘子,“怎是你?”若那些人想要害她,走到哪里都会下手,她索性弯腰下了马车。 师修明打量着她,嫌弃道:“啧啧啧!温千楼是不是虐待你了,你怎么瘦得跟个猴似的?” 阮玲珑无奈笑了一声,“你才是猴呢!”她抬手时,师修明伸出手挡在了自己面前,“你这是做什么?” 第58章 “我还以为你又要揪我耳朵。” 阮玲珑在都城中算是半个混世魔王,以前师修明在宫中跟黄子们一块读书,阮玲珑仗着自己是帝姬,可没少欺负他,踩着他上树摘果子掏鸟蛋,一言不合还揪自己耳朵。 一来二去,他都会下意识抬手臂去挡,时隔几年,自己竟还怕她。 阮玲珑尴尬道:“抱歉,我也没想到会伤你至此,从今往后不会了。” 师修明摸不着头脑,他瞪大了眸子不敢相信,阮玲珑不过是在温府小住一段时日,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死气沉沉的都不爱笑了。 他二话不说抓住阮玲珑的手,气势汹汹就往回走去,愤愤不平道:“玲珑,是不是温千楼那小子他欺负你了,我这就给你出气,帮你教训他。” 阮玲珑想要掰开他的手,解释道:“师修明没有的事,我可是帝姬,他一个修撰怎敢欺负我?” 师修明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她,阮玲珑十分要求,有时碰了伤了都不会说,而且——温千楼是她心悦之人,若真被欺负了,她也未必肯开口。 “真的?” 她点头保证道:“自是真的。” 一辆马车停在二人身旁,车上的人掀开窗上帘子看向二人相牵的手,脸色顿时阴沉,十分不悦得咳嗽了两声,他都已暗示至此,二人为何还不松手。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二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手里拿着一个匣子,正是阮玲珑要的狼毫,一把塞在了阮玲珑另一只手里,提醒道:“还不松手?” 阮玲珑已有避嫌之意,师修明有些生气,阮玲珑见到温千楼怎么像是耗子见到了猫,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反而更握紧她的手腕,反驳道:“我与玲珑是拜了把子的姐弟,我与姐姐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在此说三道四。” 阮玲珑没忍住轻笑一声,师修明比自己小上半年,他以前帮着阮玲珑对付那些纨绔子弟,就让玲珑喊自己哥哥,混成了都城的大魔王。 “你……”温千楼哑口无言,先前他就是用这招认下温婉为义妹,打消了阮玲珑胡乱猜疑的念头,这回旋镖是扎自己身上了。 师修明读书不行,但斗嘴这块根本没输过,见温千楼语塞,又继续道:“怎么?你与你那一步三摔的温妹妹能抱在一起,我怎么就不能和我的姐姐牵牵手?” “好好好,我以你未来姐夫的名义命令你,松开你的手,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还跟在你姐姐身后,你若是想吃糖,我现在就能给你买。”温千楼握住阮玲珑的另一个手腕,将人带向自己的怀中。 师修明这牛脾气与他较上劲儿了,阮玲珑被扯来扯去。 她当即甩开二人的手,不耐烦整理着袖子,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将他们二人训斥了一番。 “温千楼你已弱冠,师修明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两个人还跟孩子一样置气。” 师修明这才放下心,抬步追了上去,得意得冲着温千楼挑眉,“玲珑,你说话这才对嘛!轻声细语的说话倒叫我浑身不自在。” 阮玲珑抬起手吓唬他,“师修明我看你最近是皮痒不成?” “诶对对对,你有本事朝这打!”他故意将脸伸了过去,他知晓阮玲珑凶是凶了点,但不会真的下手扇自己巴掌。 温千楼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怎么瞧心中都不舒坦,这嬉笑的二人仿若他们才是天生一对,而自己更像是局外人,抬手摸向腰间,已空无一物。 那枚玉牌,他已交给了别人。 师修明从一家甜点铺子前经过,轻声道:“玲珑,这家铺子又出了新甜点,我已替你尝过,你应该是喜欢的。”他让小厮避开绿豆的,各种口味都买了一份。 “没想到最懂我喜好的人,还得是你。”阮玲珑目光瞟向温千楼,他现在怎么跟个木头似的变成哑巴了。 温千楼对身旁的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拿起钱袋离开了。 师修明忽然瞧见街边小贩卖着对门联,“对了玲珑,元旦将至也是你的生辰,想好如何庆贺了吗?” 阮玲珑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尚不知晓,我如今是有家不能回,只能等日子近些再做打算了。” 师修明身形高挑,他站在阮玲珑与温千楼之间,故意将他挡在身后,高兴道:“若不然你来侯府过元旦吧!我爹娘若是知晓你来,指定高兴得合不拢嘴,反正比温府冷冷清清的强上许多。” 呵! 温千楼暗中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元旦,献殷勤还非要将自己踩上一脚,这是个什么人? “师世子不必了,毕竟玲珑是帝姬,她在一个外男家中过元旦怕是要遭人非议了,温府虽冷清些,但我会让她过一个终身难忘的生辰的,便不劳你费心了。” 温千楼挽起阮玲珑的手向一旁的酒楼走去,他就没见过师修明这般无赖之人。 第034章 你最好别骗我 阮玲珑不动声色抽离了自己的手,温千楼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拽住她的手腕向前走去,哪怕她要挣开束缚,那只手越攥越紧,直到将人带入厢房之中,他才松手。 师修明注意到了她的手腕,阮玲珑最怕磕碰了,若是青了紫了要许久才能消除,他关切道:“玲珑,你的手腕怎么红了?” 她若无其事,撩下袖子掩住了红痕,浅笑一声,“许是方才冻着了,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 第59章 温千楼挡住了师修明的视线,故意与她执手十指相扣。 “师世子,还望你能称玲珑为乐嘉帝姬,待开春我便要与玲珑完婚,再这么叫下去,只怕会惹来非议……” 师修明越看温千楼越不顺眼,自己与阮玲珑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他唤“玲珑”名字的次数,只怕比温千楼看过的书都要多。 师修明早听到温千楼与那个女子的传闻,阮玲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还被流言蜚语扣上了一个善妒的坏名声。 温千楼非但不护她,还选择保持沉默,任由旁人将他说成一个风流的痴心人。 师修明早知如此,他就算违背陛下之意,被责罚,也不能将绣球让出去。 师修明拍桌而起,替阮玲珑不平,指责道:“温千楼,事关你的名声,你就说怕惹来非议,那她呢!” 师修明始终不明白,阮玲珑做错了什么。 温千楼面对指责,选择了保持沉默。 阮玲珑淡淡扫了一眼温千楼,果然……他还是没有放下温姑娘,此刻哪怕他反驳一句,自己都会信他。 半响,屋外传来小二的敲门声,“几位客官,菜已备齐,可否能上菜了?” 阮玲珑回过神来,脸色不大好,很是失落,“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府了。” 师修明抬步追了上去,温千楼伸出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冷声道:“此乃我与玲珑之间的事,还请世子莫要插手。” 师修明剑眉微皱,双眸满是怒意,一掌将他的手臂推开。 他们师家的家规,其中一条便是不能欺负女子。 想当初他老爹背着阿娘喝花酒,便被师修明的外公押回祠堂前,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打的皮开肉绽,他老爹发誓就再不敢辜负阿娘。 比起那些姬妾成群的权贵人家,他家清静不说,还诸事顺遂。 温千楼自知以他的手脚功夫,断然是拦不住师修明,所以放他离去。 温千楼慢条斯理甩了一下袖子,警告道:“师修明,你若与她再纠缠不休,可毁的是她名誉。” 师修明停下了脚步,看着阮玲珑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很是懊恼,“温千楼,那你呢?你与玲珑尚未成婚,你便敢如此待她,你就不怕以后遭报应?” “报应?”温千楼嗤笑一声。 想他温千楼出入朝堂有五六载,什么可怖人心和刀光剑影没见过,若真有报应,他如今不也过得好好。 温千楼自是不信这些的,“世子还是太过天真,我从不信这些,若世子平日里太闲,还是寻侯爷为你找份差事,免得整日无事做,光追着女子跑。” “你……”师修明恼怒之间,一拳打在温千楼的脸颊上。 温千楼踉跄几步,扶着栏杆站稳,他低头擦去嘴角上的血迹,不怒反笑,“动手打人是你的不是了,她也只会心疼我。” 师修明咬牙切齿道:“温千楼,你卑鄙无耻!” 温千楼估摸着脸上已经青紫一片,他看到楼下折返的阮玲珑,捂着被打的地方,满是无辜,“此言差矣,明明是世子恼羞成怒打人在先,为何又成了温某的错?” “温千楼,莫要惺惺作态!”师修明攥起温千楼的胸襟,忍他忍得很是辛苦。 阮玲珑知晓二人的脾性,方才还寻思二人会不会动手,果然瞧见了这一幕,她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师修明住手!”阮玲珑握住了师修明高举的拳头,因跑得急,她发髻一侧坠着流苏的梅花银簪掉在了地上。 师修明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她,最后从窗户一跃而下离去。 阮玲珑将人从地上扶起,看着他眼角上的淤伤,无奈道:“我代师修明向你道歉,若我今日不出门,你们二人就不会遇上大打出手。” “我又非纸扎的,不过是挨了一拳,再说了你是你,他是他,你为何要替他道歉,我无事的。” 温千楼眼阴鸷,这可是他们二人对不住自己的。 任由阮玲珑搀扶着自己上了马车,他装病示弱的本事倒是厉害,故作头晕目眩,微微侧身靠在了阮玲珑的肩上。 好让阮玲珑对他的愧疚多几分。 方才阮玲珑一直在思索,自己是否真的喜欢温千楼,这桩婚事与他们二人而言,是否又会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她越来越看不透温千楼的心了。 温府的老李头瞧着脚步虚浮的温千楼,心中大惊,匆忙唤来了大夫。 温千楼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抬起眼来,仔细观察着一旁担忧自己的阮玲珑,心中却莫名恶气横生。 他知晓玲珑与世子从小青梅竹马,就算是有情分在,她替世子道歉是为了什么? 索性向陛下告了假,只说是不小心撞了脑袋,整日迷迷糊糊晕的厉害。 不出三日,师老侯爷便抓着逆子来到了温府,还带来了不少补品。 阮玲珑亦在场,师修明不服气的坐在侯爷身旁,他再看到阮玲珑时,眼中满是无奈与不解。 他不知晓温千楼到底哪里配得上她。 师绥抱拳道:“温大人,是老夫教子无方,这才出手伤了大人,还望您莫要往心里去。” 温千楼握住阮玲珑冰凉的玉手,笑吟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乐嘉帝姬万般皆好,师世子怒发冲冠为红颜,温某理解。” 阮玲珑一言不发眼帘半垂,她性格本就跳脱,又是旁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娇奢之人,这用不得,那吃不得,除了几位长辈,旁人都管教不了她。 第60章 若非是碍于父皇的圣旨,当初自己与他的婚事,她铁定是不会答应的。 现在怎到了他口中,自己到成了窈窕淑女,当初他对自己亦是避犹不及。 师绥推了一把师明修,“温大人说的是,还不来给温大人敬茶赔礼。” 师明修无奈端起茶盏走到温千楼的面前,冲着阮玲珑使了眼色,若唇语说道:若你以后不开心,便来寻我…… 阮玲珑嘴角微勾微微颔首。 温千楼见状夺过他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心中还是莫名生气一股怒火,这二人眉来眼去的,真当自己不存在是吗? 茶盏被温千楼重重搁在了桌上,神色几分不悦,“世子的茶我已饮过,恩怨皆消,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就算曾为青梅竹马,也该避嫌才是。” 师修明嘀咕道:“这不是还未拜堂成亲,说不准……往后你们二人的婚事不作数。” 师绥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声呵斥,“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当初师绥想厚着脸皮为师修明求娶阮玲珑的,他偏说自己对阮玲珑没有男女之情,就是普通的朋友之谊。 人家成婚在即,师修明却来了劲儿。 师家父子在温府小坐,师绥受不得前堂的寒冷,便拧着师修明的耳朵回侯府了。 温千楼也已站起身,师绥已见过自己身体并无大碍,虽说……大邺的朝堂之事与自己无关,若再装病拖下去也是不妥。 他早给自己寻好了借口,“翰林院那边忙,近日我就不在府中用饭了。” 阮玲珑淡淡应了一声,她站在前堂门前,望着温千楼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过几日便是元旦了,婚礼将至,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暮雪将云丝披风罩在了阮玲珑的肩上,担忧道:“此处风大,帝姬还是回屋吧!” “走吧!” 阮玲珑又回到了前几日的状态,独自一人躲在屋中插花、画画下棋,以前的自己哪能静下心来做这些,只是偶尔还会想起温千楼。 温府上下倒是热闹,贴对子挂红灯笼,连她屋前的梅花,都已挂上了红色的灯笼,阮玲珑望向窗外的瑞雪,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往年这个时候,制造坊已送来了新衣和头饰,元旦前一日,兄长和姐姐们会差人送份生辰礼。 昨日她父皇还下了一道口谕,说朝中诸事繁多,无瑕顾及她,还说她不是一直想在宫外过一次生辰,这次便成全她此番心愿。 冷风拂面,阮玲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索性将窗合上,声音清列,“暮雪,今日他可来过?” 温千楼总是早出晚归,阮玲珑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暮雪跪坐在案旁,燃了一支香,回道:“帝姬,暮雪向管家打探过,翰林院那较为忙碌,温大人处理完公务便在那边歇息了,不过……温大人托人捎了口信,元旦这日约您一同出去游街赏花灯。” 阮玲珑重新坐回案旁,双眸空寡,低首冷嗤。 他就是故意躲自己。 阮玲珑将手中的花枝从中折断,不快道:“温千楼,你最好莫要骗我!” 第035章 故人来相见 元旦这日,大街小巷处处可见搭起的彩棚,车水马龙,从高处望去人头攒动,家家户户门前红色灯笼高悬,杂耍卖艺摊儿前,也围满了人。 暮雪艰难的走在阮玲珑的身前,勉强为她挤出一条道来,她时不时回头叮嘱阮玲珑,“小姐此处人多,您跟紧些。” 阮玲珑今日出门还精心打扮了一番,浅粉色的云雁细锦衣外罩了一件绣着红梅花的斗篷,头戴一对金丝绕玉的茉莉花样式的发钗,额前点着莲花状的花钿,肤若凝脂,口若含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旁人少不得多瞧上她两眼,她踮起脚尖向前望去,乌泱泱的人头看不到尽头,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温千楼说今日要热闹一番,特意在城东定了酒楼,按照她这脚程,只怕走过去也过了晌午了。 阮玲珑叹息之际,舞狮之队吹吹打打从她身后走来,人们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她身形娇小,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立不住脚向后倒时,一双手握住她的肩膀。 阮玲珑发钗流苏微晃,已稳住身形,她回头过正要道谢,只见温千楼面带浅笑,花白的披风之下*是一袭茶白色圆领长袍,更衬得他英俊不凡,如清风皓月般叫人难以忘怀。 阮玲珑掩去眼中被惊艳之色,世上怎会有他这般仪表堂堂的男子。 温千楼关切询问道:“你没事吧?”他顺势与阮玲珑十指相扣,将人护在怀中穿过人群。 阮玲珑感受掌间传来温千楼的温度,若有所思,微微摇了摇头。 “我无碍。”她抬手将鬓角的青丝撩到耳后,露出皓白手腕,“倒是你怎会在此,不是约定晌午在酒楼见的吗?” 温千楼神色一沉,系紧了她披风的细绳,眉头微皱,故意立起她毛绒的衣领,遮住她半张脸。 “……” 阮玲珑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疯。 “方才出宫回家换了一身衣裳,听管家说你步行离府未到一刻,我寻思按照我的脚程,应能追上你。” 他很是满意的看着被披风包裹严严实实的阮玲珑,这才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阮玲珑听着小巷口中传来球杆击打木球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孩童的笑声,自己许就没有打捶丸了。 第61章 她微微抬起头盯着温千楼的侧颜,“近日公务很忙吗?” “嗯,翰林院忙着掌修国史,还有的同僚被借调到大理寺整理案卷去了,再加上汝南王谋反,朝中大臣各忙各的,若非是碰上元旦,只怕休沐日也得回去做公务。” 阮玲珑细瞧他眼下,淡淡的乌痕还特意遮盖过,先前自己还怨他不曾给自己捎个口信或是写个信,大抵是真的累坏了。 “罢了,既是元旦便不想那些事了,行了一路我都饿了。” 阮玲珑任由温千楼牵着自己走向定好的酒楼,楼下人声鼎沸,饭菜飘香,二人一路朝着顶层的阁楼走去。 他轻推半扇轩窗,阮玲珑站在他的身旁,向下看去人们忙忙碌碌,向远眺望还能看到皇宫城墙之上的那口青铜钟,更远处是青山覆雪与天相连。 她伸手接住一片从屋顶被风吹落的雪,吐出一口雾气,“我在都城许久,竟不知来福酒楼之上还有这中景色,温千楼,你是如何寻得这么好的地方?” 温千楼负手顺她的视线向远处望去,“我成为状元郎那日,便有人邀我到此酒桌浅贪。” 上菜小二默默将菜品上齐,阮玲珑回过头看向满桌珍馐,看手艺倒是能与皇宫的御厨一较高下了。 阮玲珑寻思着,窗外风景美不胜收,此处还十分安静,想来花销不少,“看来那人也有惜才之心,想与你结交一二。” 温千楼看着她清澈如水的杏眸,阮玲珑她怎么什么都不懂,手不自觉覆在她的后脑上,“放榜之后不少高门大户,都会带着府上小厮去榜下捉婿。”他脸上狡黠笑意一闪而过,抬手便给她一个脑瓜崩。 阮玲珑捂着被弹疼的地方,眼睛瞪得圆圆的,“温千楼!” 他微微俯下身靠近阮玲珑的面庞,四眸相对,“亏你想的出来‘结交一二’,若非是陛下做媒,想来现在我已是别人的夫婿了。” 有的人十分中意抢到的女婿,不出一月便让其与自家小女成婚了,若再心急些的,半月就成了一家人。 温千楼觉着阮玲珑受这一下并不委屈,谁让她现在对自己心不在焉的。 “不过……”阮玲珑悄悄勾起他的小拇指,语气都带着几分期待,她看向温千楼时候眸子都在发亮,“我们也快成婚了。” “是啊!”他语气有几分感慨,“我们也快要成婚了。” 阮玲珑此刻看向温千楼时,心中莫名有些慌乱,“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温千楼有些心虚,拉着她坐在了桌前,夹了一筷子折耳根放在了她的碗中,轻笑道:“不知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在翰林院已是修撰,又有陛下赏识,我再熬上个十年八年,封侯拜相迟早的事……如此大好前程,我怎会舍得。” 旁人都说自己攀上了高枝,说难听点就是年纪轻轻便软饭硬吃,那他便让那些人瞧瞧,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平步青云,是何种畅快滋味。 阮玲珑勉为其难吃了一根折耳根,“本帝姬就是再借你一万个胆子,你也铁定不敢悔婚。” “是是是!我胆小如鼠,怎敢违背乐嘉帝姬之意。” 二人在来福酒楼用饭,厢房外的暮雪进厢房禀告,宫中送来了贺礼,其他皇子帝姬也差人送了贺词和礼物,恭祝乐嘉帝姬十九岁生辰,暮雪趁着温千楼在厢房外与熟人说话,将一封红帖交到了阮玲珑的手中,脸色不大好看。 阮玲珑接过帖子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往日暮雪都会替帝姬将帖子验一遍,解释道:“这是文惠帝姬送来的贺词,帝姬……您还是自己看吧!” 贺词虽祝她生辰快乐,但往后看,旧事重提,一直劝她解除婚约,说尽温千楼与温婉的坏话,她听闻门响便将红帖合上。 温千楼抬手轻碰她的额头,“脸色怎这般不好看?不会是生病了吧?” 阮玲珑嘴唇泛白,将帖子递到了温千楼的手中,“是我那三姐姐,她不看好你我二人的婚姻,便一直劝我想尽办法寻父皇退掉这门婚事,起初我不喜欢你是真,但现在喜欢你也是真。” 温千楼潦草看了一眼帖子,将手放在了阮玲珑的手背上,语重心长道:“反正我要娶的人是你,她说她的,你也莫要不高兴了,我在都城郊外还与人约了一处庄子,咱们打马球去。” 阮玲珑闻言站起身来,“好!今日我便要打个痛快。” 二人从后巷御马离去,阮玲珑瞧着庄子前只停着几辆马车,门前是两只威风凌凌的石狮子,台阶一路向上延伸,瞧着倒是气派。 温千楼将缰绳交给了看门小厮,叮嘱道:“你先行,我去跟此处的庄主打个招呼,一会儿便来。” 阮玲珑颔首而笑,“好。” 檐下风铃随风而响,温千楼轻车熟路穿过长廊,小厮将人带到厢房前,四处观望无人后便轻轻合上了门。 屋中之人闻声摘下兜帽,转过身来,望着温千楼时凤眸微弯,邀他入座,二人面对面跪坐在茶桌前。 她将倒满热茶的茶盏推到温千楼的面前,目不转睛盯着他,“几日不见,兄长倒是瞧着憔悴了许多。” 温千楼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我要的东西可寻来了?” “兄长瞧瞧,按照你给的图,将和田黄玉打造成了双兔抱萝卜的模样。”温婉犹豫着将玉佩拿出,也不知温千楼是否满意。 第62章 自从他知晓帝姬的生辰,便一直想着送生辰贺礼,思来想去还是觉着玉佩才能配得上她。 “甚好。”温千楼当初就在寻思阮玲珑像一只白兔,偶尔有些小性子,但自己见了她还是会欢喜,也不知她见此物会是何模样。 他满是期待将红色穿过圆环,又配了一只红色的穗子,“近日劳烦你了。” “温婉不敢当。” 女子厢房,身着骑服的贵女们三三两两围坐,轻声交谈,婢子将她领到了一间无人的厢房,暮雪已去寻骑服。 门前阮琼华一袭浅粉色骑服,低头整理着肩袖,不经意间看到阮玲珑独坐桌前用茶,“玲珑,当真是巧。” “三姐姐巧啊!”阮玲珑起身笑颜相迎,她帖中说话虽难听,但毕竟还是她的姐姐,往后还是要少不得来往的。 阮琼华入屋打量了一番,“温千楼没跟你来?” 阮玲珑斟了一杯茶递给了阮琼华,“来了,他说要去与庄主打个招呼,想来也快了。” 阮琼华叹着气将杯子放在了桌上,别有深意提点道:“你姐夫与此处庄主交好,前几日庄主便回乡下探亲去了……” 阮玲珑微微一愣,“可庄上的小厮领着他去拜访庄主了。” “我看他是未必去见庄主,我来时见到温姑娘了。” 阮玲珑眉头一皱,不可置信,“温姑娘?”她去余州未曾来信说要回都城过元旦。 阮琼华站起身,装模作样弹了弹袖口上的灰尘,“劝你一句还是去看看吧!这男人有一刻也能解相思苦的。” 阮玲珑攥着杯盏的手微微颤抖,故作镇定,“三姐姐,陪我走一遭吧!” 第036章 他都听见了 阮琼华望着着阮玲珑略显慌张的神情,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那我便陪你走这一遭,只不过……若他真的做了那等混账事,你们二人便真的回不了头了,你可真的想好了?” 阮玲珑心中还是有些慌乱,她虽是帝姬,但行事一直规规矩矩,都城中爱慕她的男子也不少,面对感情上的事她便是那一张白纸,懵懵懂懂的。 她也只喜欢过温千楼一人,犹豫着开口道:“我……我不知晓,走一步看一步吧!” 阮玲珑六神无主跟在三姐姐的身后,一路上思索许多,正房去捉|奸这种事,她只在话本子中瞧过,未料到会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阮琼华放慢了脚步,同阮玲珑并肩而行,提点道:“玲珑,姐姐知晓你对他的情谊,他若真的对不起你,你届时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去。”她抬手替阮玲珑重新戴正头上的发簪,“你可是大邺第一帝姬,什么样的男子寻不到,千万莫要委屈自己。” 阮玲珑捏紧自己的袖角,勉强露出笑颜,“我知晓怎么做,天下男子千千万,我也并非是非他不可,若非婚约是父皇所赐,我与他这辈子应不会有任何交集。” 灰白色高墙之后,一男一女的身影被枯枝下斑驳的光影所掩盖,温婉只要绕过小路便能追上去,她抬步正要去寻二位帝姬,温千楼却面无表情伸出手臂拦住了她。 “不必去。” 温婉轻声道:“兄长……” 墙头的另一侧姐妹二人的话声依旧。 阮琼华在旁劝解,“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说来他出身贫寒,论家世钱财,都城随便拎出来一个男子都比他强上千百倍……” 二人已拐过长廊,顺小路朝着庄主的园子走来,温千楼从始至终未曾听到她为自己辩解,转头对身旁的温婉叮嘱:“你先行,莫要被别人瞧见。” 温婉屈膝一礼,戴上兜帽匆忙离去。 阮玲珑心不在焉,直到瞧见树下的人,她才回过神来,望着负手而立的温千楼,她忽然松了一口气,重展笑颜,几步走上前扑入他的怀中。 温千楼却没有伸出手抱住她,那双凤眸盯着阮琼华却涌出杀意,不动声色将怀中的人推开,方才二人的话他听得真真切切。 温千楼看出来,她并未出自真心喜欢自己,还是嫌弃自己的身份。 的确,若非是一道赐婚圣旨,高高在上,被人重心捧月一般身份尊崇的帝姬怎会成为自己的未婚妻。 阮玲珑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他这是怎么了? 温千楼拉过她的手腕,让阮玲珑站在自己的身侧,质问道:“温某敬你是帝姬,所以一再忍让,方才你所言,字字句句笃定我与人在此私会。” 他寻温婉确实有事,但绝非是她们想的那般龌龊。 温千楼声音提高了几分,“文惠帝姬,你一直不看好我与玲珑的婚事,若我不出现在此,你是不是要寻人假扮我与人苟合了?” 他的声音引来了路过的公子贵女们,不少人驻足侧耳倾听,阮琼华的脸顿时染上一层绯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从来没没这么想想过。” “那温某便恳求文惠帝姬,自己不幸,便莫要想着让别人也不幸了。”温千楼阴沉着脸色,牵起阮玲珑的手从她身旁走过,独留阮琼华在原地狼狈。 旁人都知晓文惠帝姬过得不好,自己拼来了一段姻缘,到成婚之后二人形同陌路,这与驸马的日子过得并不幸福。 林中传来窃窃私语声。 “没想到文惠帝姬竟是这种人,自己过得不好,也不想让别人好过。” “谁说不是,我看她就是瞧乐嘉帝姬寻了一门好婚事,心中嫉妒。” 第63章 “……” 阮琼华神色一变恼羞成怒,瞪大眼厉声道:“都住嘴,小心本帝姬拔了你们的舌头。” 众人似受惊的鸟雀,四散离去。 温千楼牵着她的手大步流星朝前走去,阮玲珑使劲倒腾着脚步才跟上他。 领路的婢子大气都不敢喘,将二人领到厢房便匆匆退下。 温千楼转身“咣当”一声将门从里合上,将阮玲珑抵在门上,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微微低下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阮玲珑瞧着他发红的眼睛,心中竟对他有几分害怕,往日里他言语在难听,也不及今日这般可怖,她想逃都逃不了,碍于温千楼迎面而来压|迫的强大气势,她只能颔首避开温千楼眼中的锋芒。 他声音几乎是从齿间溢出。 “阮玲珑,我就这般叫你放不下心?还是说……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不堪之人。”他缓缓攥紧了拳头,妄想从她的眼中寻到答案。 阮玲珑声若蚊蝇,“没没有!我从未这样想过你。” 温千楼忽然嗤笑一声,她都不敢正眼瞧自己,分明就是心虚。 他目光落在阮玲珑柔软的朱唇上,伸手捏住阮玲珑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还说不是?文惠帝姬今日三言两语便能动摇你,你从始至终便未信我。” 温千楼缓缓低头靠近她的面庞,对上阮玲珑泛红的眼尾那一刻,心中的气顿时消散,自己这副模样怕是吓到她了,后退一步转过身去。 “我……我是信你的。”她望着温千楼的背影,微微哽咽道:“但每每看到温婉在你身侧,对你千依百顺的模样,你可知我心中是何滋味?温千楼,你只觉得你委屈,那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阮玲珑将憋闷在心中的话一吐为快,有时候她觉着,温千楼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从温婉出现的那一刻,她便焦虑不安,患得患失。 她见温千楼缄默不语,一再逼问,“温千楼,你对自己的心发誓,你是真的喜欢我?” 温千楼缓缓合上了眼,他险些因情|爱之事丧失了理智。 笃笃—— 门外响起的叩门声,解救了他。 “乐嘉帝姬、温大人安好,小的代师世子说一声,世子已在校场候着,下一场马球赛要与温大人比试一番,还请您早些过去。” 温千楼淡淡应了一声,“我一会儿便过去。” 阮玲珑对他是无可奈何,自嘲笑了一声转身打开门出去,将厢房留给了温千楼换衣裳。 校场上,衣鲜亮丽的男女骑着马缓缓走出,以胳膊上的红蓝丝带分成两队。 师修明单手御马,将球杆扛在肩上,满是笑意扫了一圈看台,远远看到阮玲珑坐在角落里,虽换了骑服,但瞧着没有上场的意思。 他轻踢踹一下马镫走到温千楼的身旁,微微侧身,轻声道:“你又欺负玲珑,看我怎么教训你。” 温千楼亦没有好脸色,凤眸微眯,“再说一遍我并未欺负她,还有师世子莫要将话说的太满,若输了马球你可就颜面扫地了,毕竟……一把年纪被扭着耳朵道歉的人,都城不多了。” 师修明狠狠点着头,“若谁输了,谁就跪地叫对面三声爷爷!” “好,世子可莫要后悔。” 校场之上,众人策马挥杆追逐着木球。 师修明御马身形快如闪电,将木球从旁人杆下夺来,重重一击,木球悬空向前飞去,也只一瞬。 温千楼迎面而拦,木球碰到球杆一瞬重重落地,他发了狠向前重击,拽住缰绳之际,马一声嘶鸣高高立起。 温千楼一身圆领黑袍,剑眉星目,头上的黑色发带随风而扬,英姿勃发,再瞧一旁紧紧追球而来的师修明,一身暗红色长袍,眉宇间尚有少年郎的青|涩。 二人打起马球来不要命一般,旁人怕受伤便渐渐退出了赛场,只留她们二人挥杆互搏。 “乐嘉帝姬。”一位身着金丝织锦长裙的女子站在阮玲珑的身旁,面露胆怯盈盈一拜。 阮玲珑闻言抬起头来向她望去,“你是?” “臣女乃礼部侍郎丁贺之女丁滢,拜见帝姬。”她微微屈膝恭身,双手交叠高于头顶,对阮玲珑是十分恭敬。 阮玲珑打量了她一番,“免礼,随便坐便是。” 丁滢浅笑着坐在了阮玲珑下方的矮椅上,时不时回头瞧一眼阮玲珑,欲言又止。 阮玲珑剥了一个山竹,“你若有话便直说,莫要吞吞吐吐的。” 丁滢闻言紧张的捏起帕子,咬了咬牙起身跪坐在了阮玲珑的身旁,目光却紧紧盯着校场中那一抹张扬的深红色身影。 “臣女斗胆,想向帝姬您……向帝姬您打问世子。” 阮玲珑闻言险些被蚕豆大的山竹给噎死,捶着胸口给咽了下去,猛猛喝了一口丁滢递来的水,眼含笑意,“咳咳,你要打问师修明?” 丁滢的耳朵根眼见发红,脸颊上也是一层淡淡的浅粉色,“是,臣女斗胆向乐嘉帝姬打问师世子。” 阮玲珑说话直来直去,询问道:“你可是心悦他?” 丁滢颔首不敢言语,阮玲珑却高兴笑出声来,师修明他这株铁树是要开花了! “好,本帝姬已知晓,关于他定会知无不言。”她一高兴便起身带着丁滢离场。 校场上的二人见阮玲珑离去,勒停了马,比分虽是五比五平,本就是要打给阮玲珑瞧的。 第64章 师修明不服气说道:“温千楼,剩下的改日再战。” “我等着你。”温千楼兴致缺缺,下马去追阮玲珑,待他追到庄外时,马车已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阮玲珑虽因丁滢高兴,但心中还是有几分闷闷不乐,随手将马车窗上的帘子放下。 温千楼摸向怀中的玉佩,也只能祈祷晚上,她不会因为生气而不来赴约。 第037章 以后不吵架了 一路上阮玲珑仔细打量着丁滢,她说话轻声细语好似画眉鸟,华容婀娜,绕是阮玲珑与她说话,语气都不自觉温柔了几分。 暮雪从矮桌的抽屉中取出一盘点心,又温了一壶酒,给自家帝姬和丁小姐倒上。 阮玲珑轻轻晃了晃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穿喉,她自己都轻咳了几声,丁滢自知有求于帝姬,心一横憋着气将酒灌入肚中,顿时红了脸。 “丁小姐,为何偏偏今日要向本帝姬打探世子的事,况且婚姻之事鲜少有人能自己做主,你又是大家闺秀……” 丁滢一双柳叶眉微垂,眼眶也已泛红,捏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她自是听出了帝姬话里有话,“我……臣女……”她忽然起身跪在了阮玲珑的面前,“帝姬大抵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但臣女对世子仰慕已久。” 她仰起头对上阮玲珑的目光,眼神无比坚定。 “臣女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番,思来想去,都城之中,帝姬您与世子走的最近。”丁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阮玲珑伸出手将人从地上扶起,她与师修明的情谊至多是青梅竹马,鲜少听到都城有姑娘喜欢他,以前侯爷和侯夫人还在头疼,哪家的姑娘会嫁入他们师家。 “罢了,你若想知晓他的事,以后便可常来温府坐坐,至于他往后接不接受你,本本帝姬便无从知晓了。”阮玲珑杏眸微垂,神思渐渐远去。 “臣女在此多谢帝姬了。” 阮玲珑看到她势在必得的模样,倒是对丁滢这柔弱的女子刮目相看。 她忽然想起温千楼说去拜访庄主,去了许久才折返,或许路上是遇见了故人说了几句话罢了,倒是三姐姐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说他与人私会,或许自己更该相信温千楼才是。 与丁滢分别之际,阮玲珑给她指了路,去书坊买本《贵人录》先瞧着,关于师修明更仔细的喜好,待丁滢上门小坐,她再细说。 丁滢脸上满是期待拜别了阮玲珑。 阮玲珑入府时,回头瞧了一眼朝着集市走去的主仆二人,低语道:“果然纯粹的喜欢,叫人羡慕。” 她始终觉着,自己与温千楼之间的隔阂无法消除。 傍晚,夕阳与东方的墨蓝暮色交相辉映,偶尔还能听到炮竹之声。 阮玲珑身着新衣,又换了一套新头饰,唇上染着大红色的口脂,镜中的人娇艳动人,还带着几分张扬。 她在府上思来想去,觉着二人还是将话说开,应不会再吵架了。 车水马龙的街市,五颜六色的灯笼高悬于楼角之下,整座城灯火通明,比往日还要热闹。 暮雪兴奋得跟在阮玲珑的身后,瞧着什么都觉着新鲜,阮玲珑便给了她十两银子,让她自己去买些自己喜欢的物件。 温千楼下午未归府,还是那一身茶白色长袍,他正站在桥上微微侧身,盯着从桥洞下钻过的乌篷船,高架上悬挂的暖橘色灯笼,映照着他的半边面庞,此刻他瞧着温柔了几分。 阮玲珑从一旁的摊子上买了一个兔儿灯,提着裙摆缓缓走到瞧上,轻轻拍了一下温千楼的肩膀,他头都没回,猛然抓住是对方的手背,转身压住了她的胳膊。 他见到是阮玲珑,惊慌失措松开了手,“你没事吧?” 疼痛之间,阮玲珑手中的兔儿灯跌落在地,她捂着扭伤的肩膀勉强站起身,想起今日本就是来想与他和好的,忍着疼痛轻声道:“无碍,倒是你……身手不错。”她可惜得望着被火吞噬的兔儿灯。 温千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去,再回来时候,手中已提着十几只兔儿灯,他心虚得盯着阮玲珑的肩膀,“我都赔给你。” “一个便够了,你倒是不用买那么多。”她从温千楼的手中挑了一只橙色的兔儿灯。 暮雪为仆,她在旁也不好说什么,就是上回温大人握帝姬的手腕太过用力,青痕未消这是又要添新伤了。 温千楼忽然蹲下|身,阮玲珑后退半步,不知他是何意。 “上来,我背你。” 阮玲珑犹豫着趴在他的后背上,慢慢将脸贴近他的耳旁,温千楼背着人缓缓走向人少的街市。 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一直萦绕在温千楼的鼻前。 阮玲珑每吐一口气,都在撩|拨他的心弦,不过多时,他的耳垂脸颊已开始发烫,早知晓便不背她了,到头来还是在折磨自己。 “温千楼。” 她轻靠在温千楼的肩头,唤着他的名。 温千楼也是步步行得艰难,“嗯,我在。” 阮玲珑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他后背传来的温度,一时也有些不自在,闷声道:“以后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我也不信别人说的话了。” 温千楼抬了抬后背上的人,朗声回应她,“好!以后不吵架了,往后我也全听你的,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也莫要乱吃飞醋。” 阮玲珑抬起手故意捏了一下他的耳垂,眉眼微弯满是笑意,“温千楼,谁让你平日里跟个闷葫芦一样,说话吞吞吐吐的解释不清,我当时真是要被你给气坏了。” 第65章 她指尖的寒意从耳垂处传来,他不由得一阵颤栗,连心都乱了,呼吸微喘。 “谁让你当时只信你姐姐的,但我可是你未来夫婿,你不信我难道信别人。” 阮玲珑发现他的异样,搓了搓手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温千楼,你是不是冷啊?” 温千楼从她的问候声中回过神来,侧着头看着水中的倒影,灯笼朦胧,人影随水波聚又散。 他不经想起来小时候,那时双亲尚在,日子虽苦,但寒冬大雪天,他便是窝在双亲的怀中取暖,他父亲那一声“楼儿,还冷不冷”的声音依旧在脑海中,他的母亲也是这般搓热手给他暖脸。 他忽然觉着,若自己身份是真的温千楼该多好,如此便能与阮玲珑长相厮守,做她的驸马,为他遮风挡雨一辈子。 温千楼的声音轻了许多,“不冷。”他看着前面摆好的烟花的地方,不舍道:“就是觉着路有些短,若不然我还能再背你走一段。” “一辈子还长,待成亲了,你可莫要嫌我烦才是。”阮玲珑话音一落,她便兴奋的挣扎着要温千楼放她下来,向前跑去。 水岸边摆满了绽开的鲜花,路两旁挂着走马灯,灯上的影子画着他们二人从皇宫初见到中秋夜宴许下婚约,再到姻缘庙下她冒雨救人…… 一幕幕,皆是二人所历之事。 温千楼瞧着她的笑颜,近日二人争吵虽多,但细细想来,欢喜更多。 他眸色愈发深沉,发觉自己对这份感情,越陷越深。 他燃起一支烟火棒走向阮玲珑,将其递到了她的手中,她才注意到不远处木桌上放着的烟花,十分欣喜,杏眸发亮,“温千楼,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 “嗯。”他又拿起一支引燃的烟火棒,火光绚烂多彩,突然叫住了她。 “玲珑。” 阮玲珑回头瞧见他有些紧张的神色,不解道:“啊?温千楼怎么了?” “生辰快乐,我愿你往后岁岁年年,平安顺遂,一生无忧,亦祝你心中所念所想皆可成真。” 一道烟花升空在他身后的那片天炸开,尔后绚烂烟火不断,时亮时暗映在二人的身上。 阮玲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嫣然一笑,“多谢你,我的心上人!” 温千楼心头一颤,阮玲珑竟说自己是她的心上人! 随机将怀中的玉佩取出,抬起手臂张开掌心,双兔抱萝卜的玉佩悬在空中,微微晃动转着圈,他也是第一次给女子送礼,也不知她喜不喜欢,都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 “送你的生辰礼,我给你戴上。”温千楼随手将玉佩的红绳系在了她腰间。 她眸中满是温千楼,似是看穿他的心思,轻声道:“我很喜欢。” 二人追逐嬉戏,待烟花燃尽,集市中人影渐少时,阮玲珑才觉得尽兴,握着温千楼的手往温府的方向走去。 “今日元旦,只怕酒楼早早闭门了,不过我出来时特意吩咐厨子,备了晚膳和酒水。” 温千楼捏了捏她的手,“你倒是细心,我能不能说……我也算是有家之人,终于能吃个团圆饭了?” “待成婚后,你我二人……”阮玲珑的笑容居然将在了脸上。 温千楼还觉着奇怪,她话怎么只说一半,追问道:“你我怎样?” 他顺着阮玲珑的视线向前看去,温府门前朦胧的灯笼烛光之下,一道柔桡轻曼的淡粉色丽影背对着二人。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二人屈膝行着万福礼,抬起清秀的脸来,“温婉拜见兄长……嫂嫂。” 阮玲珑想起方才与温千楼所言,说好不生气不吵架的,一展笑颜,“夜晚寒凉,温姑娘身子骨柔弱,怎不进府等着?” “主人不在家,哪有客随意上门的道理,温婉突然上门拜访,有些唐突了。” 阮玲珑伸出手示意她先行,已将自己当做温府的主人,只不过下一刻,温婉迈向台阶的步子踩空,忽然向后倒入。 温千楼下意识身手去拉她的手腕,待过神来,温婉已摔入了怀中。 她惊慌失措站正了身子,惊慌失措解释道:“帝姬,温婉……” 阮玲珑长呼一口气,心中纵有万般不高兴,还是忍住了,“不怪你,只怪你兄长府上的台阶太高了,旁人还真踩不来,待过几日,我便将它拆了重建。” 她挽住温婉的胳膊朝前堂走去,将温千楼甩在了身后,笑道:“你孤苦无依也是个可怜人,还未出阁不说,既认了温千楼为兄长,便该待在温府才是,此处亦是你的家,倒是我这嫂嫂照顾你不周了。” 温婉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帝姬她怎将自己的话都说出来了。 第038章 明面的争斗 温婉颜面薄,被阮玲珑如此一说,手顿悟错脸都泛红,她小心翼翼瞧了温千楼的眼睛,见他并无向她们二人看来,便松了一口气。 温婉故作惊讶,她一开口却将照顾不周说成了阮玲珑的过错,“怎会是嫂嫂之过,本就是温婉叨扰你们了。” 阮玲珑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招呼着温婉一块用了晚膳,这边她们两个女子不论什么,温千楼似是未曾听到一般,只是一个劲儿的盛汤,摆手示意自己嗓子不舒服。 阮玲珑精心准备的晚膳,她也只是吃了几口,便叫人撤了,安置好温婉后,阮玲珑便折返回了自己的厢房。 第66章 阮玲珑抱膝蜷缩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盯着暮雪用蜡烛将房内的烛台一一点燃。 暮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家帝姬不论自己说什么,只怕她眼下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方才饭桌之上,那温姑娘的嘴皮子厉害得紧,颇有反客为主之意,三言两语堵了帝姬的话不说,还将尖酸刻薄的话说给帝姬听,温大人像个透明人,只顾着自己吃。 若是以前,温婉这种人只能在地上跪着回话了。 暮雪上前拆着阮玲珑头上的发钗,替她更衣,提醒道:“帝姬,夜已深,您*该歇息了。” 阮玲珑淡淡应了一声,叹着气躺下,转过身一直瞧着桌面上熄灭的兔儿灯,伸手从枕下掏出那枚双兔玉佩,她猜不出温千楼到底在想什么,辗转反侧夜半才睡去。 “再高点!对,再低些……” 阮玲珑睁开惺忪睡眼,眸子泛红,明显是没睡醒,“暮雪,这一大早屋外在吵什么?” “回帝姬,是温姑娘,一大早她便差人在园中挂灯笼,是暮雪之过。”暮雪跪在了她的床前,“还未来得及拦住她,惊扰了帝姬清梦。” 阮玲珑坐起身来,示意暮雪更衣,“罢了,她乃客,你若是拦住她在府上的行动,只怕不日又要传出我的流言,说处处针对可怜楚楚的温姑娘了。” “是!暮雪知晓怎么做了。” 阮玲珑开门的刹那间,门前已立了几位丫鬟和一位婆子,对她恭敬道:“老奴拜见乐嘉帝姬,前堂已备了早膳。” 阮玲珑眯起眼,瞧着雪地中梅枝上悬挂的走马灯,应是从昨日集市上带回来的,她倒是没什么意见,从长廊的台阶走下去时,她头顶不小心碰到了檐下的走马灯。 她回头抬眼瞧上一眼,有些好奇,挂在此处的走马灯画得又是什么? 随手拨弄一番,温千楼跪坐在桌前,却是从一个女子手中接过了双兔玉佩,攥紧了腰间冰冷的玉佩,思前想后还是将此事悄悄查清为妙。 免得再如昨日那般与温千楼生了误会,或许他只是与卖家交易了玉佩的场景,故意被人画下摆在了此处,目的就是要他们二人互生嫌隙。 阮玲珑望着远处还在指挥人挂灯笼的温婉,应是不知情的,便吩咐暮雪差人去寻制作这盏走马灯的工匠。 “暮雪,你拿着我的信物亲自走一趟,去城门守卫处打听打听,温婉是何时入的城。” “是,帝姬。” 暮雪领了阮玲珑手中的戒指,便急匆匆离府。 另一边温婉已挂上最后一个走马灯,急匆匆向阮玲珑走来,“温婉拜见帝姬。” 她颔首一拜,尽显婀娜姿态,耀如春华。 温婉此次回都城,阮玲珑却感觉她变了,言语犀利,整个人像根荆棘,逮谁扎谁。 “不必多礼,可用过早膳了?”阮玲珑抬步走在前,园子似是整洁了不少。 温婉往前一步,挑起厚重的帘子,笑道:“卯时过半,便与兄长用过了。” 她从丫鬟手中接过碗,亲自侍奉阮玲珑用早膳。 这瞧起来倒更像是——妾室伺候正房夫人。 阮玲珑隐隐不悦,手指一下一下瞧着桌面,正要开口询问温千楼的去处,只听温婉又开口说道:“许是事发突然,翰林院来人便唤兄长前去办差了。” “事无巨细,你倒是对温府的事知道的清清楚楚,难怪温千楼曾让你打理温府……” 温婉浅浅一拜,“是温婉的不是,当初只是太高兴有栖身之处,便也未曾多想,谁料冲撞了嫂嫂,温婉在此赔不是了。” 她一口一个嫂嫂叫的很是亲昵,阮玲珑听着心中着实不舒服,用木勺轻轻搅着粥,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我在温姑娘的心中,竟是这般凶神恶煞不好相处之人,你一口一个自己的不是,这是又打算将我推入众矢之的?” “温婉不敢!”她惶恐地跪在阮玲珑的脚旁,抓着她的裙摆低声道:“温婉自知出身低贱,能唤帝姬您一声嫂嫂,便是三世修来的福分,怎会有这种歹毒的心思。” 阮玲珑不过是微微用力从她手中抽出裙摆的一角,温婉顺势向一旁倒去,前堂屋外洒扫的下人见状,纷纷散去。 阮玲珑这次才看穿她的心思,也不知温婉有何图谋,若她只是为温千楼而来,阮玲珑自是无惧。 阮玲珑将人从地上扶起,“温姑娘快些起来,若病了伤了温千楼可是会责怪我的,今日瞧着天气不错,便劳烦温姑娘陪我出去逛逛了。” “是。”她低眉顺眼应道,让旁人瞧不出一点错处来。 二人缓缓走在街市上,阮玲珑望着一家芳凝阁,里面都是女子所用的首饰胭脂之物,牌匾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小梨花,门口摆着淡蓝色的绣花花篮,人来人往倒是热闹。 阮玲珑因低调出来走动,店家未认出她来,一直忙着招呼着熟识的贵女。 阮玲珑瞧上一支清新淡雅的茉莉簪,正要唤人将其包起来。 温婉忽然出声道:“嫂嫂,不知可否割爱?”她故意提高了声音,旁人向她们这边瞧来。 “那不是乐嘉帝姬吗?” “是啊!她身旁的女子是谁?” “应是传闻中的那位温姑娘,啧啧!怕不是又被帝姬给治住了吧?” “……” 阮玲珑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将发簪放回原位,温婉忽然被她犀利的眼神的吓到退去一旁。 第67章 阮玲珑才发觉,温婉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普通女子,她虽瞧着温柔娇弱,但满是心机,自己瞧上的东西她已要明抢,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这种害怕姿态,生怕旁人不知晓乐嘉帝姬仗势欺人。 “好,温姑娘既唤我一声嫂嫂,这茉莉簪便赏你了。”她唤人将其包上,从温婉身旁经过时,低语道:“本帝姬还是觉着白莲更适合你。” 阮玲珑阴沉着脸便离开了芳凝阁,一句话都不屑与她说,待傍晚便换了一身宫装入宫。 温婉想寸步不离跟着,却被赶回来的暮雪拦在了马车外。 “帝姬身份尊崇,自是不能与旁人同乘,今日宫中有宴会,温姑娘莫不是真的想以贵女身份入宫吧?您配吗?” 温婉撩马车帘子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讪讪笑道:“是奴家僭越了。” 阮玲珑站在巍峨的朱红色宫门前,心中竟生出一股重回故里之感,顾不得寒冷,抬步向宫中跑去,窄道之上是她奔跑的红色身影。 待过了窄道她才放慢脚步朝垂拱殿走去。 天色幽暗,水上亭台灯笼朦胧,阮玲珑回头瞧了一眼岸旁阁楼,明亮的烛火下青年们开怀畅饮,其中便有温千楼的身影。 不知内侍说了什么,他拱手一笑便离开了阁楼。 阮玲珑原以为他是要来寻自己,温千楼却从亭台尽头之处,带着一个女子走向隔壁的宫殿,那里乃是女子的席位。 阮玲珑靠近他们二人,只听温千楼细心叮嘱道:“待宴席散了,我便来接你回府。” 温婉一身淡紫色宫装,更衬得她温柔娴静,她眉眼微弯,盈盈一拜,“那便有劳兄长了。” 温千楼解下自己的披风,正要罩在温婉的肩上,阮玲珑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到了一旁。 阮玲珑耐着性子问道:“温千楼,你怎背着我将她带到宫中?” “她乃我的表妹,亦算朝臣家眷,我带来她来有何不可?”温千楼拍开她的手,不顾阮玲珑是否高兴,便将披风罩在温婉的身上。 阮玲珑看到她头上那支茉莉簪,心中始终憋着一股闷气。 “温千楼,你可知我父皇为何忽然今日设宴,广邀都城所有皇室之人和百官?” 温千楼不管不顾要送温婉入殿内,阮玲珑望着他们的身影,“那是因我父皇要将你认识给所有人……” “这便是你不带她入宫,还要罚跪她的理由?”温千楼质问道,看向她的眼神哪还有半点柔情。 都城中一直在传,乐嘉帝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一直视温婉为眼中钉,旁人虽明面不提,但暗地里戳她脊梁骨的还不少,今日能瞧见他们在众人面前起了争执,还真是大开眼界。 温婉对温千楼有恩,当初关他的还是陛下,他会选择偏向谁,一目了然。 阮玲珑不解,“我何曾罚跪她?” 温婉揪了揪温千楼的袖角,“兄长,一切皆因温婉不是,温婉当初便不该央求帝姬带温婉入宫的。”她说着脚下不稳,向一旁倒去。 再一次,温婉落入了温千楼的怀中,“可是腿疼得厉害?兄长给你去叫御医。” 阮玲珑百口莫辩。 明明是二人行却变成了三人行,她又是那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她还是后悔当初与他许下不吵架的诺言,走上前要将温婉拽起。 温千楼将人横抱起来,已有些不耐烦,“她的腿已在雪地中跪冻伤了,你到底要闹到何时才满意?” 阮玲珑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了温婉。 她一再忍让,换来得是他冷眼想看,阮玲珑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忽然拔出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剑,提剑追了上去,阮玲珑不顾旁人的目光,抬手将锋利的剑刃抵在他的脖间,站在他的身后,质问道:“温千楼,我最后问你一次,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人?” 第039章 痴心错付了 温千楼抱着人径直向前走去,剑刃擦过他的脖子留下一道血痕,阮玲珑见他受了伤,慌张得甩手丢弃了剑,提裙抬步追上了上去。 “温千楼!你等等我。” 杏眸对上温千楼那双阴鸷的眼神时,她吓得后退了半步愣在原地。 这眼神她在熟悉不过,刑场上曾在汝南王的身上见过。 师修明按耐不住,老侯爷终究是没能按住他的肩膀,他扶着栏杆纵身一跃站在了阮玲珑的身侧,解下身上的披风正要披在了她的肩上,怒骂道:“温千楼真不是个东西,明明你才是他的未婚妻,不过是私下认得表妹……” 阮玲珑却忽然抬手示意,瞧着眼前单纯的少年,更何况还有好姑娘在爱慕他,若以后二人能成,她定要去讨杯喜酒喝的。 今夜一过,自己的流言大抵会传遍都城,师修明断不该因自己再卷入旁人的口舌之中。 “师修明多谢你的好意,这本就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纵然你我二人是青梅竹马,往后还是保持些距离……” 她寻思了半天,今日不论如何她都要温千楼将话说清楚,再不济,她就请求父皇退婚,哪怕跪死在殿外,心一横便抬步朝着他们二人追去。 “诶!不是,玲珑你等等我!” 阮玲珑忽然转身,命令道:“师修明,本帝姬命令你不准跟来!” 师修明还是第一次见她用帝姬的身份命令自己,安抚着阮玲珑,“好,我不过去,但你若是不高兴了,只要你肯,我这竹马就一直陪在你身边。” 第68章 “谢谢你。” 温千楼将人安置在了偏僻的宫殿中,又托人寻了御医前来给温婉治伤。 温婉倚靠着软垫暗暗垂泪,一直在向温千楼道歉,“都是温婉的不是,让兄长与嫂嫂再生嫌隙,或许这府城温婉便不该回来。” 殿内的轻纱帐随开门吹进的风微微晃动,烛火明灭,温千楼伸手护住灯盏火苗,沉吟道:“此事与你无关,不过是她的心病,待以后习惯了便好了。” 他头也没抬,对屏风后的人吩咐道:“还请御医速速来给温姑娘治伤!” 红色的身影缓缓走出屏风,眼尾泛红,固定发髻的发钗已歪,一缕青丝从鬓角垂落,十分狼狈,哪还有半点帝姬的模样。 阮玲珑冻得鼻尖发红,声音嘶哑,“温千楼,从始至终我都未伤温婉半分,你为何就是不信我?还当着那么多人博了我的颜面……难道在你的心中,我真的不及温婉半分?” 温千楼目光却一直在温婉的身上,他展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冷声回道:“既然你已知晓,又何必再问我。” 阮玲珑呼吸一滞,眼角带泪染晕了妆,她只是不喜欢别的女子黏着他罢了,若温婉是他的亲妹妹,她绝无二话。 阮玲珑因跑得急脚上的鞋子已丢,她赤着脚站在他的面前,身后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串血脚印,苦涩笑声之中满是委屈。 “温千楼,我所历流言蜚语在他们口中变成了善妒的女子,因你而起,那些人的话像根针扎在我的身上,我可以装作不在意,但唯独你温千楼,不可以如此待我!” 温千楼眼帘半垂,“你我婚约本就是各取所需,往后我护你周全,陛下允我平步青云,各取所需罢了。” 最后轻飘飘的一句“是你一厢情愿”将她所思所念,皆化作了纤尘。 阮玲珑的声音轻了几分,她不信温千楼所说誓言是假的,“我要你看着我的眼,再说一次!” 他长呼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来,那双凤眸中满是疏离,神色也阴沉了几分,一袭黑袍更衬得他薄情。 风吹开殿门,门口处的帷幔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他若高高在上的帝王,居高零下死死盯着阮玲珑,温千楼嗤笑一声。 “各取所需罢了,她因我受了伤,你便是往我身上扎针,我不愿再陪你演戏罢了。” 温千楼满是不屑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阮玲珑,这回你可听懂了?” 他忽然露出笑颜,低头缓缓靠近,重重吻上她的朱唇。 “混蛋!” 响亮的巴掌声并未让温千楼退却,他只是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被打的地方,牵起她的手,脸缓缓贴在她的手上,继续笑着说道:“可是解气了?若不然再将这边也打了出气?” 阮玲珑甩开他的手,心中惶恐向后退去,她竟发觉自己从未真正了解眼前人。 “温千楼,你当真是个疯子!” 阮玲珑脸上的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她声音沙哑,忍不住哽咽道:“原来深情不寿是可以装出来的,温千楼你当真是卑鄙。” 温千楼若无其事抬手擦去她的泪痕,明明泪水冰冷,他却感觉泪水是是烙印在心口之上的,热烈滚烫。 他以为今日所有举动,让旁人认为是他辜负阮玲珑在线,感情之上断个干净,往后她亦不用再背负什么善妒的骂名了。 但温千楼看到她质问自己时,哭得那般难过,心也揪着难受。 他袖下的手缓缓攥紧,郑重说道:“这桩婚事非我所愿,但帝命难违,再说乐嘉帝姬是何人。”他咧嘴歪头笑着,手背轻轻拂过阮玲珑的脸颊,“攀上你这高枝,往后我仕途便可顺遂,只可惜……你一直容不下她。” 阮玲珑长呼一口气仰头抹去了脸上的泪,但泪还是不争气从眼角流下,她哽咽道:“你终于将心里话都说出来,果然是我痴心错付,原想着你有什么难言苦衷……” 阮玲珑将腰间的双兔玉佩一把扯下,挂绳断开珍珠散落一地。 她痛苦合上眼,将玉佩高高举起,狠狠砸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温千楼,你我之间便犹如此玉,往后破碎难全。”她决然转身离去。 温婉此刻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万万没想到他们二人会闹到这种地步。 “兄长,帝姬她……” 温千楼伸出手的悬在半空,缓过神来,厉声道:“让她走便是!” 温婉见状不对,还是起身将地上破碎的玉佩拾起,小心翼翼用帕子包好,毕恭毕敬放在桌上。 温千楼盯着敞开的殿门,地上的脚印,还有她委屈离去的模样,那一幕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声声哽咽,直击他的心扉,他茫然得抬手摸向心口处,扪心自问。 这就是喜欢的滋味? 温千楼勉强打起精神来,对隐藏在幽暗角落里的宫人吩咐道:“今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垂拱殿这边,i大邺宝库紧靠大邺皇帝寝宫,守卫会分去一部分跟着陛下来到宴席,届时宝库那边守卫应会松些,你们小心行事,务必寻到山河图的下落。” “是!” 阮玲珑掩面而泣,朝着康宁宫的方向跑去,暮雪手中拎着绣花鞋紧追其后,担忧道:“帝姬,您先将鞋子穿上。” “帝姬!若是太后瞧见,定会难受的。” 阮玲珑这才放慢了脚步,脚因寒冷全然感觉不到受伤,她倚靠在悬廊的座椅上黯然失神。 第69章 想她是大邺堂堂乐嘉帝姬,身份尊崇,谁人见了自己不都得恭恭敬敬行礼,哪成想有朝一日,会因一个男子失了自我。 在温府的日子,她对温千楼是患得患失,眼看婚期将近,终究是败给了他一心要维护的人。 大抵温婉才是他所爱之人。 阮玲珑回头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垂拱殿,缓过神来才感到寒风刺骨,她轻声开口道:“暮雪,陪我去换身衣裳。” “帝姬……您不去见太后了?” “不必了,我与他之间的婚约,如他所言,不过是各取所需!” 她眼帘半垂,虽心如刀绞,但庆幸自己醒悟的早,低语道:“从一开始我便错了,妄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共赴白首,感情的事的确强求不来,再说……我若心中稍有不如意便去皇祖母那里闹,成何体统。” “帝姬说的是。” 阮玲珑再至垂拱殿时,已换了一身新宫装,浅粉色的金绫月华裙,上面的金丝所绣桃花在烛火下若星光闪烁,一支口携玉珠的飞鸾金钗,更是耀眼夺目。 阮玲珑的眼睛微肿,她虽眉眼含笑,但旁人觉着她眼中带泪,生出一股我见犹怜之感。 方才又是温千楼亲口承认有负于她,对她不免心生怜悯。 阮玲珑越过众人径直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温婉正要行礼拜见她时,阮玲珑忽然出手笑着需扶住她的胳膊。 “温姑娘身娇体弱,本帝姬可当不起这一拜,万一再折腾出个毛病来,回头温大人不得将本帝姬生吞活剥了。” 温婉讪讪一笑,“嫂……” 阮玲珑神色微怒,“温姑娘,慎言!” 温婉张了张口,还是面露怯色,退回了原位。 大殿之中人影晃动,阮玲珑不喜嘈杂之声,避开众人在偏殿小座,暮雪从内侍的手中接过一盏走马灯,硬着头皮将其递交到了帝姬的手中。 “帝姬,您吩咐暮雪打探的事,已有眉目。” 阮玲珑微微侧头瞧着白日撞到头顶的走马灯,“你说便是!” “是。” “关于温姑娘入都城,其实是在元旦前一日,而且您昨日与温……温大人去庄子,温大人见到的人也的确是温姑娘。” 阮玲珑神色淡淡,但还是将走马灯丢入了火盆中。 她当初满怀欢喜接过温千楼的生辰礼,竟是温婉寻来的,忽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师修明忽然入了殿中,拉起阮玲珑的手向外走去。 阮玲珑挣脱不掉手上的束缚,她才与师修明划清界限,况且丁滢也已入宫,她惊声道:“师修明,你这是做什么” 师修明将她带到垂拱殿外延伸的长亭下,笑得甚是得意,“玲珑,你想不想看癞蛤蟆跳水?” 她眉头微皱。 “什么?” 第040章 他快要死了 阮玲珑顺着师修明的视线望去,温千楼在长亭旁被几个青年男子包围,忽然有人一圈打在了他的脸颊上,温千楼招架不住向一旁摔倒,扶住了树干才站稳了身,抬起手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这……这是做什么?”阮玲珑在他被打时有些紧张,下意识要想去帮他解围,最后还是收回了脚。 师修明瞧见温千楼挨揍,心中很是欢喜,瞧见阮玲珑有些担忧的神情,劝解道:“谁让他欺负你的,我跟兄弟们商量过了,先把他揍一顿再丢进湖里,不会有事的,就是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就算是他不喜欢你,也不该用这种下作手段羞辱你。” 自知理亏的温千楼并未还手,任由他们拳打脚踢,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肆意笑着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屑。 “果然是纨绔子弟,就这点本事给我挠痒痒都不够。” 温千楼忽然被人扛在肩上,“那你就下去洗个澡!” 阮玲珑扶着栏杆,已来不及阻止,“他是个旱鸭子怕水!”提裙向岸边跑去。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温千楼腰间用力,一个翻身便稳稳落在了地上,朝着垂拱殿的方向拱手一拜。 阮秦天脸色阴沉,厉声道:“皆平生,都入座。” “是!” 皇后左丘雅环顾四周,冲角落里的阮玲珑招了招手,打量着阮玲珑,不过是些时日未见,她消瘦不少,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心疼道:“玲珑,你受苦了。” 阮玲珑忍着落泪勾起嘴角,摇了摇头,“与父皇母后肩上的担子相比,儿臣其实一点也不苦,不过就是与……”她回头看了一眼狼狈的温千楼,“就是闹了别扭。” 众人入了垂拱殿,宫娥提灯又点燃了更多的灯盏,整个大殿亮如白昼。 阮玲珑神色凝重跪在她父皇的面前,恳求道:“还请父皇能解除儿臣与温千楼的婚约。” “胡闹!你与温千楼的婚约乃太后的意思,朕也不可随意更改。” 阮秦天很是失望的瞧着跪地请罪的温千楼,满是嫌弃,手中的酒杯又重重搁在了桌上,摆着手轻轻揉捏眉心,“皇后,还是你说吧!” 左丘雅站起身来,额前凤簪垂落的金坠微晃,一身明黄色的凤袍耀眼夺目,眼尾睫毛微翘,仪态万千。 她抬步缓缓走下台阶绕过温千楼,用手指指着垂首跪在地上的人,眉眼皆是厉色,声音虽轻,但叫人望而生畏。 “此人温千楼,便是乐嘉帝姬未来的驸马,以如此姿态面见众人,还真是丢我皇家颜面,本宫也只能严惩了。” 第70章 她甩出一截长鞭狠狠抽在温千楼的后背上,鲜血当即染红了鞭子,众人不敢吱声,缩坐在角落中的温婉浑身一颤,险些站起身来。 温千楼疼痛之时,攥紧了手。 “本宫倒要瞧瞧,名唤温婉之女,是生的如何美艳动人,不惜让你做那负心之人。” 阮玲珑瞧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温千楼,欲言又止,最后倒了一杯烈酒饮下。 左丘雅收回长鞭,淡淡道:“温姑娘何在?” 温婉被提名时,像是捏住了喉咙有些喘不过气来,硬着头皮走到了左丘雅的面前,头都不敢抬起,跪在左丘雅的脚旁行了叩拜大礼。 她只扫了温婉一眼,转身回到了阮秦天的身旁,风轻云淡笑着道:“本宫还当是什么天仙般的女子,论礼仪和教养也不过如此。” 左丘雅看得出阮玲珑的顾虑,到底还是个对感情懵懂的小丫头,这嘴上虽说着绝情的话,但一段感情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心里还不是舍不得。 “说来温姑娘的礼仪修养还是差了些,那你便留在本宫的身边,本宫便亲自教教你。” 同跪在地上的二人,温千楼冲她使了一个眼色,温婉心领神会,叩谢道:“民女遵命,谢皇后娘娘教导之恩。” 阮秦天头痛摆了摆手。 闹剧一般的宴席,便在悄声议论中散去。 师修明抬步追上了正要出宫的阮玲珑,为她愤愤不平,“温千楼如此待你,为何陛下还不废掉他这未来的驸马爷,况且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他见阮玲珑踩着凳子,上了马车,“你这是要回温府?” 阮玲珑杏眸凝望着远处城墙上的铜钟,淡然道:“师修明,我与他闹到了今日这种地步,我父皇依旧不肯解除婚约,应是出于无奈,我入宫也听到了一些传闻,汝南王派兵北上,城中的诸位王爷也起了心思。” 论财力温千楼是两袖清风,但他就凭着这股气劲儿考得状元郎,无人敢质疑他的才华,起兵造反的汝南王已是敌人,将来定是兵戎相见。 都城之中的皇子也好,王爷也罢,将来不论是谁坐上龙椅之位,他若辅佐为其效力,朝中都留有他一袭之位,自己跟了他,自不会被别人欺负。 但自己与他之间如何,便无从得知了。 师修明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玲珑,非他不可吗?” “我也不知晓。”她呼着哈气搓了搓手,别有深意道:“师修明,当城门口的那鼎大钟响起时,也许是国丧,也许是城破预警……” 师修明知晓大邺朝政动荡不安,但琢磨不出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温千楼身披斗篷,只是瞧了一眼师修明,故意钻入了阮玲珑所在的马车。 阮玲珑与他同坐在一起,不甚自在的向一旁挪了挪身子,撩起窗上的帘子向外看去。 温千楼见状低笑一声,“呵!乐嘉帝姬这是要回温府?难不成这么大的皇宫都没有你住的地方?” 阮玲珑对他挑衅的言语仿若未闻,她确实是被自己母后说教一番,给撵出凤仪宫的,明明是温千楼有错在先,她还挨了一顿说。 “不说话?哑巴了?” 阮玲珑没好气扯过被他坐在身下的披风,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呵!我也没想管。” 阮玲珑又悄悄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温千楼,他倒是挺能忍的。 她以前见过母后用那根鞭子惩治触犯宫规的宫人,只需要一下,宫人疼得满地打滚,皮开肉绽暂且不说,就是往后伤口难愈。 阮玲珑寻思到自己成了一只处处受气的米虫,她怎就与太后和皇后不一样,她们能文能武,可以辅佐自己的夫君,如今还要母后为自己操心。 也难怪小时候,她的一些兄长和长姐,会欺负自己。 原来问题是出现在了这里。 “你倒是个狠心的,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喜欢她,她被我母后带走时,你是一声不吭的……” 温千楼闻言睁开眼,故意挤到阮玲珑的身旁,“皇后娘娘言行一致,她当着众人的面说要教导温婉,自不会真的难为她,让她学学帝姬的言行举止,有何不可?还是……你真的盼着我违抗皇后娘娘,然后被推上断头台?” 阮玲珑手脚并用将他推远,力气大了些,他后背撞在马车上,闷哼一声后,温热之感在后背缓缓散开。 他感觉有些头晕,不过眨眨眼的功夫,他便向一旁倒去。 “温千楼?”阮玲珑用一根手指,试探着戳了戳他的肩膀,“温千楼,我警告你,你可莫要装死骗我!” 这次她使劲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见人真的没有反应,纠结之后将人扶起,“车夫,速速赶回温府!” “是。” 温千楼面色惨白趴在床上,大夫当即剪开他的衣服,那鞭痕深可见骨,阮玲珑不忍心转过身去。 “乐嘉帝姬,草民要为温大人缝针,只怕场面太过血腥,还请您出去等候。” 阮玲珑心中虽怨他,骂他活该,但没有想要他命,“好,那便劳烦大夫了。” 她转身退出房门外,一只夜莺在窗下跳来跳去,还未等她伸出手,夜莺展翅飞入了梅林间。 阮玲珑若有所思回到厢房后,将从宫中带来促进愈合的珍贵伤药,托下人带去了温千楼的卧房,随手将轩窗推开。 寒冷的风吹顺衣领灌入,她打了一个寒颤瞬间清醒几分,下令让人将走马灯全部拆下,摸着空荡荡的腰间,一阵出神。 第71章 温千楼,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舟,往后……至多算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吧! 暮雪瞧着快要燃尽的蜡烛,提醒道:“帝姬,夜已深,您该歇息了。” “嗯。” 她侧身躺入被中却盯着火苗发呆,屋外都是下人的脚步声,吵得她难以入睡,三更天时,她才勉强睡着。 门外传来说话声。 “暮雪侍女,还请您通禀帝姬一声。” 暮雪伸出手臂将他拦在了门前,低声训斥着眼前的侍卫,“帝姬已入睡,你若有事便明日再来吧!” “可……”他无奈跪在门前,“可温大人他,他快要不行了!” 阮玲珑忽然坐起身来,才发觉脚肿胀,脚心也疼得厉害,眉头微皱,“发生了何事?” “乐嘉帝姬!属下乃温大人的随从柳如弃,帝姬,您快救救温大,他吐了好多的血,大夫说温大人伤及肺腑,他医术有限,只能再请府外的大夫来瞧!” 都城中有宵禁,街上还是巡街的侍卫,他们都出不去。 阮玲珑镇定道:“本帝姬记得给过你家大人一块玉牌,凭此物可自由出入都城,便让你家大人的亲信去寻大夫吧!” 他若得了救命稻草,连摔带爬跑去温千楼的园子。 阮玲珑睡意全无,思来想去还是穿了衣跟了过去,瞧见一盆一盆带血的血水被小厮端出门外,触目惊心。 门口处传来焦急的声音,“没有!我寻遍了温大人整个房间,都未曾看到什么玉牌,是不是帝姬她骗我,想要温大人死啊!” 暮雪上前训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乐嘉帝姬不敬!” 柳如弃见了阎王似的,当即跪在了阮玲珑的面前,“属下有眼无珠冲撞了帝姬,还请帝姬赎罪!”他焦急道:“但温大人真的等不得了。”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阮玲珑的眼神。 嘶!这眼神狠厉,乖乖,难不成……她是想要我家大人去死? 第041章 他又反悔了 温千楼做了一夜的梦,他又见阮玲珑身旁站在了一位美如冠玉的男子。 他若皎洁明月,同太阳一般耀眼温暖的阮玲珑执手站在一处。 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何其般配。 他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叫他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拔刀,从背后捅了男子一刀,见男子倒在血泊之中,他才满意。 阮玲珑惊恐至极,泪如雨下,握*着他持刀的手,也让他把自己给杀了。 温千楼将人禁锢在怀中,使劲嗅着她脖间淡淡的香味,任由她挣扎,低语道:“你只能是我的!” 忽然一直匕首插入他的腹部,温千楼闷哼一声捂着伤处向后退去,质问着阮玲珑。 “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阮玲珑不知所措,只能一声声重复说道:“是你先辜负我的,是你!” 温千楼深喘一口气从梦中惊醒,床头上的安神香丝丝缕缕飘散。 他抬起没有知觉的胳膊,回过头时,瞧见阮玲珑侧身坐在脚凳上,把自己的胳膊当成了枕头,侧着脑袋睡的正香。 他微微一动,阮玲珑便醒了。 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询问道:“伤可是好些了?” 话音一出,阮玲珑察觉不对,当即从困意中清醒过来,对他满是嫌弃,“你既好了,我便先回去了。” 温千楼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牵动后背伤,倒吸一口凉气。 “有什么话便快说。”她掰开温千楼的手,亦不愿用正眼去瞧他。 皇后打的那一鞭,叫他旧伤复发,现在他感觉呼吸畅快许多,应是淤血吐干净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多谢你为我请大夫。” 温千楼昨日伤得厉害,人虽晕着,但旁人说话的他全都听的见,听大夫的话语,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自己又那般待她…… 他将玉牌交给了宫中的探子,也难为她在寒冷深夜,特意为他来回奔波。 不过他确信,阮玲珑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谢便不必了,你我不过是互利罢了,我救你一命亦是救我自己,往后我若遭难,自是希望你能拉我一把,不过婚约是板上钉钉之事,我占了温姑娘的正妻之位,以后我也会想办法还她的。” 温千楼后悔昨日说的话,终归是伤了她的心,“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嗯。”阮玲珑淡淡应了一声,随后一瘸一拐向屋外走去,对屋外的人说道:“他已经醒了,你们再喊大夫来看看吧!” 柳如弃冲阮玲珑感激一笑,“是,多谢乐嘉帝姬,只可惜我家大人有眼无珠……” “确实,他是个眼瞎的。”阮玲珑故意说给温千楼听,这才满意离去。 柳如弃进屋便坐在了温千楼的床榻上,拍着自己打大腿,给温千楼讲着昨夜惊险,“温大人,你昨日差点小命就没了,你可要吓死我了!” 温千楼小心翼翼挪了身,将枕头垫在了胸口前,“孤知晓,还用你说。” “哎!温大人,那你只知晓自己昨夜病情凶险,怎不记得拉着人家乐嘉帝姬的手,死都不松开的事。” 他牵起温千楼袖子一角,绘声绘色将昨夜之事重演了一遍。 “温大人,您还口口声声说,‘玲珑你别离开我’。” “……” 温千楼他思索一阵,对此事确实没什么印象,当即将枕头抽出砸向柳如弃,“胡言乱语。” 第72章 “罢了罢了!我不说便是,您别再回头一不痛快,将我拉去给砍了。” 温千楼感觉胸口硌得慌,伸手一掏,是那块碎掉的双兔玉佩,他没舍得丢,说到底是他对不住阮玲珑的。 “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柳如弃将信筒恭恭敬敬递给了温千楼,“这是夜莺传来的消息,我还未来得及看,昨日情况当真是凶险,这夜莺落在了你窗前,幸亏光线不好,若不然帝姬定会发现夜莺身上的信筒了。” 温千楼失望得闭上了眼,“探子入了宝库未寻到山河图,或许此图不在宫中。” 柳如弃看着白挨一鞭子的温大人,心中有些同情,敢情昨夜他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吸引宫中的注意,好让其他人入宝库探查山河图。 可伤了乐嘉帝姬的心不说,还扫了皇家颜面,只怕以后情路坎坷。 “温大人,若不然……这山河图咱还是别要了,大兖那边的朝臣等不及了,只怕再拖下去,就要开战了。” 温千楼先前也有这个念头,但现在确定李仙人的山河图就在大邺,若能得到此图,他便可知晓这十三洲的情况…… “都行到这个地步怎可半途而废,孤绝不可能空手而归,再等等!” 他命柳如弃拿来纸笔墨,写下密令又以火漆封了信封的口子,“你速速差人将其带回大兖,那人看了便知晓会怎么做了。” “是。” 阮玲珑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厢房,虽然有些困倦,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只要一合眼,满脑子都是温千楼在昏迷中呼喊自己的模样。 她叫住了正在擦拭收拾妆奁台的暮雪,“暮雪,若是一个人在不清醒时,去喊另一个人的名字,这是不是证明,那个人还是挺在意对方的?” 暮雪撇了撇嘴,难不成她家帝姬还是对温大人放不下。 “帝姬,暮雪觉着确实如此,这就像狼回头一样,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报仇? 阮玲珑回过神来笑了一声,昨日他们二人都将话说到了那个份上,温婉已被她母后带走,说不准温千楼就是想报复自己呢! 她转过身去面向墙壁,扯了扯身上的被子,“算了,不想了,睡一觉再说。” 暮雪见状点燃安神香,放在了窗户旁。 日暮斜阳,夜幕倒是来的快,燃灯时阮玲珑才醒来。 不过……她这书房什么时候变成库房了? 绫罗绸缎堆成了山,珠宝首饰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暮雪,这些东西为何会在我的房中?” 暮雪将东西都整理入册,交给了帝姬,“帝姬,您所有不知,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温大人送来的。” “他?”阮玲珑摇头笑了笑,随意翻了两页册子,“南红珠?绿玉翡翠?黄玉……双兔玉佩,如此珍贵的东西也不知他从何处觅来的。” 阮玲珑还是将册子丢在了桌子上,“都退回去吧!” “是。” 温千楼光着膀子正让大夫上药,一碗苦涩的汤药已端到了嘴边。 只见柳如弃“咣当”一声推开门,哭天喊地拍着大腿,朗声道:“温大人不好了,你送去的东西又被帝姬原封不动给退了回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碗来,正是他从那堆宝物中顺来的,“你瞧瞧这白玉盏,一对可是价格不菲,人家帝姬都不愿正眼瞧一眼。” 温千楼今日所送的东西,皆是他自己在都城铺子里藏起来的宝贝,以备不时之需。 他知晓阮玲珑自己的宝库中金银财宝数之不尽,但他所赠之物,价值少说也有几万两黄金,皆是稀世珍宝,他还特意在双兔玉佩下塞了字条的。 温千楼皱褶眉头将药一碗饮尽,“她都不喜欢一件都没留下?” 柳如弃叹了一口气,帝姬见过的好东西数之不尽,这种俗物她又岂会放在眼里。 “温大人,你若是想重新赢得帝姬的心,我觉得此法不通,还得下一剂猛药才行。” “猛药?”温千楼扫了一眼药箱,“什么猛药?蒙汗药?” “温大人,我觉得眼下不是好时机,再过些时日,到时候您一哭二闹三上吊……” 温千楼抬手捂住了柳如弃的嘴巴,他说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孤还是自己想想吧!” 夜晚用膳时辰,一辆马车停在了温府门前,温婉扶着车夫的手臂缓缓下了马车。 头上的发钗皆已取下,不施粉黛,人瞧着倒是憔悴了许多,她抬眼看向门上的牌匾,独自一人拎着裙摆走入前堂。 暮雪正侍奉着帝姬用晚膳,微微点头断食发了招呼,阴阳怪气道:“温姑娘可还睡得惯宫中的金丝软枕?莫不是昨夜落枕了?怎瞧着没什么精神。” 温婉仿若未闻,毕恭毕敬向阮玲珑屈膝行着万福礼,“温婉参见乐嘉帝姬,帝姬万安。” 阮玲珑淡淡应了一声,不过一夜过去,温婉像是换了一个人,这行礼说话语气,与宫中掌教的嬷嬷已有七八分像了。 “暮雪罢了,温姑娘从宫中安然无恙回来实属不易,这若是再磕了碰了,又或者一时想不开,免得本帝姬又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棒打鸳鸯不说,若再背上一个欺人的恶名,本帝姬也得寻个湖投一下。” 温婉欠了欠身,“温婉不敢!” 阮玲珑特意还瞧了一眼她的神色,若换过以前,她怕是早委屈的落泪了。 第73章 当即带着暮雪回了自己的园子。 温千楼身披黑色的大氅迎面而来,他轻轻咳了两声,阮玲珑与暮雪嬉笑着,视若无睹同他擦肩而过。 温千楼停在了原地,被她无视的滋味,像虫蚁啃食着他的心脏,又痒又痛,自己的心,连他都管不住了。 不由自主转过身来唤了她的名字。 “玲珑!” 她闻声确实停下了脚步,“温千楼,温婉已平安归府,此刻人就在前堂,放心,我母后没对她怎样,不过就是按照宫规教了她一些规矩罢了!” 她话毕正要走人,温千楼焦急解释,“我不是问她,是想问你明日可有时间,我想与你在挽月楼把话说清楚。” “再说吧!” 只留给他一道决然的背影。 主仆二人渐行渐远,暮雪才开口询问,“帝姬,明日您当真要赴约” 第042章 不论你信不信 阮玲珑并未说话,只顾着朝自己的厢房走去,她听见梅林间有夜莺的叫声,疑惑道:“为何我在温府最近总能听见夜莺的叫声?” 暮雪也向梅林瞭望过去,解释道:“或许是谁家的小宠跑出来了,冰天雪地的没有虫儿,要么冻死要么饿死,若帝姬不喜,暮雪这就将它们赶走。” 阮玲珑将她拦下,“罢了,这温府也怪冷清的,回头买些虫子先喂着。” 暮雪颔首应下,“是,帝姬。” 柳如弃着急火燎寻到了温千楼,看到站在一旁恭顺的温婉时,欲言又止。 温千楼将汤药喝下,看出了他的顾虑,“此处没有外人,有什么话说便是!” “温大人,乐嘉帝姬她……” 温千楼忽然站起来,紧张问道:“她怎么了?” 柳如弃知晓大人驯养能传信的夜莺不易,还当着宝贝好生的在外头养着,旁人有时用它传信,瞧着抓鸟时下手重了些,但夜莺本身没什么事儿,大人都要将其训斥一番。 “她将您养的夜莺给捉去了,还命人将它养在了暖房里,只怕以后夜莺是越来越少了。” 只怕以后她见一只便捉一只,从下人那里打听到,帝姬是打算要将这些夜莺全部捉起来,待明年开春冰雪消融时,再将其放归山林。 温千楼松了一口,“原来就为此事,你回头差人扮做鸟商贩子,将夜莺都要回去,她若是喜欢,便给她留一只,以示感谢再送个八哥。” “属下遵命。” 柳如弃走出门外脸上满是笑意,抬手摸了摸下巴。 他家大人明明对人家帝姬心存情义的,偏生要说自己是个负心之人,只怕再闹下去,乐嘉帝姬的心便跟别人跑了。 挽月楼建在城东的郊区,白日里门罗可雀,夜里挽月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楼下供人投掷筛子玩乐,台上笙歌曼舞。 二层往上皆是单独的雅间,吃饭喝酒的好去处。 温千楼一袭淡蓝色圆领长袍,头戴金玉簪,身披大氅立于挽月楼顶层阁楼,神色淡然,目光望向的地方正是大兖。 柳如弃双臂环抱,歪着身子倚靠着轩窗,算了算时辰,大人已在此等了两个时辰,眼看就要到亥时初。 “大人,您都等这么久了,乐嘉帝姬怕是不来了……” 温千楼站在栏杆旁,瞧着高楼之下路过的马车,他还是坚信阮玲珑会来赴约,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对自己绝不会那般无情。 柳如弃靠坐在窗上,不耐烦得晃着悬在空中的腿,转身翻回了窗内,“温大人,您且等着,属下去楼下帮你瞧着。” 阮玲珑肩披披风坐在亭内,身旁的火炉上热着一壶酒,她喝得有些醉醺醺,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对着天上暗淡星月。 她自言自语道:“我乃大邺帝姬,要相貌有相貌,要钱财有钱财的,为何在他心里,我就是比不过那个姑娘。” 她看到重重云层后朦胧的月亮,未曾回答自己,有些气恼,将酒杯举的更高了些,酒水都撒在了身上。 “倒是回答我啊!为何温千楼不喜欢我?” 她身子站不稳,险些摔倒在火炉上,暮雪眼疾手快将人扶稳。 暮雪收回手臂时,藕粉色的袖子上有一抹深色印记,再看她家帝姬已无声落泪,别看人瞧着是喝醉了,但心如明镜。 站在湖岸旁观察阮玲珑许久的温婉,最终还是走向了长亭。 暮雪又将帝姬丢在地上的披风拾起,轻轻盖在了阮玲珑的身上,冷声道:“温姑娘不在自己的房中呆着,来此做什么?” 温婉欠了欠身,“我……不忍乐嘉帝姬再受相思之苦,其实兄长他喜欢的人是帝姬,并未是我。” 阮玲珑扶着桌又再次爬起,迷迷糊糊道:“你说什么?” 温婉不顾寒冷跪在了地上,“帝姬,兄长此刻还未归府,定然是在等着您。” “别!”阮玲珑自己身子软已站不起来,忙叫暮雪将她扶起,自己在温婉手中栽过几次,心有余悸,“你可别跪我,我当真是受不起。” 她话音刚落,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柳如弃抱剑从亭厅落下,直接将阮玲珑给掳走,愧疚对暮雪说道:“借你家帝姬一用。” 暮雪追了上去,被一堵墙拦住了去路,她焦急道:“柳如弃你好的大胆!竟敢劫持帝姬。” 他将阮玲珑带上马背,朗声道:“其实我也不想,但是谁让主子们扭扭捏捏的,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放心,我定会保护帝姬平安的。” 第74章 “柳如弃!”暮雪见他是铁了心要带走帝姬,便去府上点了侍卫赶去挽月楼。 温千楼再寒风中左等右等,心中已生了放弃的念头,看到阮玲珑真的是被自己彻底伤透了心,正打算离去时。 楼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柳如弃背着阮玲珑直奔顶层的阁楼。 柳如弃兴奋道:“大人,您瞧属下将谁给带来了!” 阮玲珑坐在圆凳上险些向一旁栽去,温千楼一步上前,让她靠在自己的腰间,满身的酒气,心中虽喜,但看眼下情况,她并非是自愿来赴约的。 “你是不是将人绑来了?” 柳如弃讪讪地抬手挠了挠头,瞧了一旁大开的窗户,纵声一跃翻窗而逃。 温千楼忍着后背上的伤,他勉强将人抱上矮榻,自己则坐在地上,微微侧身支着脑袋,瞧着抱着枕头而眠的阮玲珑。 他发觉,只要自己看到阮玲珑,便不由自主心生欢喜,哪怕她对自己生气时,他也喜欢的紧。 温千楼微微起身靠近阮玲珑,美人如玉,目光落在了她的朱唇上,最后还是坐回了原位。 耳旁传来阮玲珑的梦话,眼角还挂着泪。 “温千楼你这负心人,次次骗我,又次次要得我原谅,凭什么……” 温千楼握住了阮玲珑纤细冰凉的手,自己在感情上终归是亏欠了她。 以前他觉得自己性子凉薄,做事可以狠绝无情,便是昨日的算计,他也确信自己再面对她时心中可以毫无波澜。 阮玲珑忽然坐起身,迷迷瞪瞪瞧着榻下坐着的人,揉了揉眼睛又躺了回去,“我一定是在做梦,他怎会好心看我。” 她又觉着不对劲,坐起身来,当即一拳打在了温千楼的脸上,他倒吸一口凉气。 “叫你欺负我,以后你肯定会后悔的。”阮玲珑接着又躺了回去。 温千楼擦了一下嘴角上的血,没想到她手劲儿还挺大。 阮玲珑躺下起坐反复几次,温千楼有了前车之鉴,她的每一拳皆躲了过去。 “好你个温千楼,在我梦中还敢躲,今天我就让你知晓何为妻纲!” 阮玲珑掀起身上被子,直奔温千楼而去,脚上因只穿了足衣,脚掌疼得厉害,张开手臂向前摔去,落入了温千楼的怀中。 她伸出手臂环住了温千楼的腰肢,依靠在他的怀中,无奈道:“温千楼,大抵只有在梦中你才会喜欢我,你不是喜欢温姑娘吗?待你封侯拜相身居高位,兑现父皇婚约上的承诺,我便与你和离。” 温千楼将人紧紧抱在怀中,眼眸深邃。 婚事未成,这就想着和离了? 阮玲珑眷恋着他温暖的胸膛,闭上了眼,不舍道:“到时候一拍两散,届时我也定会将你忘的干干净净,再寻个如意郎君,若是寻不到就算了,我一个人快马加鞭去浪迹天涯。” 他双手扣着阮玲珑的肩膀,指腹重重从她殷红的唇上擦过,摩挲着她细腻如玉的脸颊,笑着道:“我反悔了,就算有朝一日你喜欢了别人,我也会将你抢回来,将你牢牢锁在身边。” 阮玲珑闻言一笑,抬起头来盯着温千楼微弯的凤眸,双手交叠抱住了他的脖子,杏眸迷离,正打算献上一吻。 她忽然嗤笑一声,当即松开了手,“口气倒是不小,但我不喜欢朝三暮四之人,你如今反悔要与我,便是负了温姑娘……”、 阮玲珑晃晃悠悠朝着矮榻走去,感慨道:“你这种男人啊!靠不住。” 温千楼从身后抱住了她,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肩上,“我若与她都是假的呢?逢场作戏你可信?” 阮玲珑掰开腰间的手,转过人将他推倒在榻上,双手撑在他的耳旁,青丝垂落从他面庞上扫过,眼尾泛红明艳动人。 温千楼喉结滚动,抬起手像一个信徒捧着她的脸颊,目光灼热。 她居高临下望着温千楼,讥笑道:“我只是心思单纯又不是傻子,三番五次信了你的鬼话,你觉得如今,我该如何信你。” 他反问道:“那你想要我如何,才肯信我。” 阮玲珑听到远处有船桨划水的声音,紧紧盯着他的双眸。 “我要你为我死一次,我便信你。” 温千楼笑着应下,“好!”他起身与阮玲珑调换了位置。 楼下忽然传来惊恐的叫声。 “走水了!” “快逃!挽月楼走水了!” 温千楼闻声打开门向楼下看去,火苗吞噬着大厅顶部垂落的帘幔。 再看一旁的楼梯被人动过手脚,有人从上面走过,那楼梯直接断裂。 阮玲珑醉的厉害。 她这梦怎么还会起火? 第043章 火下的阴谋 温千楼从火光之中,隐约看到是故意有人在挽月楼纵火,那火势蔓延的极快,楼梯也已断,自己身手不如柳如弃。 柳如弃身手矫捷,再次从窗户爬了回来。 “温大人,属下这就带您出去。” 温千楼回过头瞧了一眼侧身躺在榻上的阮玲珑,她一手撑着脑袋,满脸迷茫,醉意未消,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必了,火势蔓延的极快,你先背着她下去。” 挽月楼外形似八角玲珑塔,上下分为七层,此处远离宅院,依他的身手,无法寻到落脚点。 “可大人……” “我命令你,带她先走!若有一线生机,你再回来寻我也不迟。” 第75章 柳如弃将阮玲珑背在了身后,用帘幔卷成绳子,将人系在了身上。 浓烟已顺着门缝进入了房间,柳如弃抱拳道:“那大人,您多加小心!” 温千楼走到二人身旁,牵起阮玲珑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决然道:“走吧!” 暮雪策马带着侍卫也已赶到,她从街市走来时,便有人故意用推车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到时便看到大火已封住了门。 她翻身下马,焦急道:“乐嘉帝姬还在里面,你们速速扑火救人。” 暮雪去河边将披风浸湿,顶在头上正打算冲进火海里。 柳如弃已顺着另一侧层层延展出的屋顶,顺利背着阮玲珑落在了地上。 “乐嘉帝姬!是乐嘉帝姬。”侍卫高喊道。 暮雪心急得扶住了阮玲珑,确认自家帝姬并无大碍后,斥责道:“柳如弃,你劫走帝姬,险些酿出大祸,我定要回宫状告你劫持之罪。” 柳如弃仿若未闻,又攀爬而上,再过一会儿,楼下烧焦的柱子会支撑不住整座楼体,他家大人还在里面。 温千楼被困在顶层的阁楼上,退亦不是,进亦不是,但看到阮玲珑安全回到了暮雪的身边,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底楼的一根柱子已开始断裂,围观的人群纷纷向远处退去。 阮玲珑听到周围混乱的嘈杂声,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溅在脸上,她才从醉意中缓缓苏醒。 “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暮雪将原由说了一遍,阮玲珑才想起,她恍惚间发生的事,并非是自己做的梦,抬眼向挽月楼的顶层阁楼看去。 温千楼扶着栏杆站在屋外,柳如弃踩到第四层楼屋顶的瓦片时,整座楼正缓缓倾斜着。 阮玲珑瞪大了眸子,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会水的人已跳出窗外的湖水中。 “温千楼!”阮玲珑紧张道:“温千楼不会水,你们速速去湖边救人,他若是跳了,便速速拉人上来。” “是!” 温千楼用袖子捂着口鼻,如今能亲眼看到阮玲珑在意自己,也值了。 他朗声道:“玲珑,你说过的,我只要肯为你死一次,你便会信我的……” 阮玲珑凝望着楼上的温千楼,加快脚步跑向湖畔,急得再一次落泪,满是肯定。 “我信,我信你!” 前方拥堵的人群,阮玲珑身子娇小,迟迟挤不到湖旁。 她眼睁睁看挽月楼倾斜坍塌。 温千楼看到阮玲珑为自己担忧,释然一笑。 淡蓝色的身影从高楼一跃而下,若月下鲛人入海,直直砸入湖中。 温千楼落入湖水中便晕了过去,冰冷刺骨的湖水将他淹没,他口中不断吐出气泡,缓缓下沉。 他亲眼瞧着湖畔上灯笼传来的亮光,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缓缓合上了眼。 温千楼曾做过疯狂的事诸多。 但唯独此事,他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他不断在问自己,如此做,值得吗? 他亦在赌,阮玲珑是否真的在意自己。 岸上阮玲珑不管不顾向前挤去,将暮雪弃在身后,已顺着斜坡走入水中。 侍卫从水中捞起来的人,皆不是温千楼。 阮玲珑趁着混乱,憋足气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借着微弱的光向下潜去,湖水越深,光线越幽暗。 她掏出脖上镶嵌夜明珠的项链,借其微光搜寻。 阮玲珑心中无数次默念“不害怕”,向更深的地方游去。 现在比起黑暗,她更害怕温千楼死。 另一道黑影从她面前缓缓飘过,一张烧毁半张的脸恰好从夜明珠前经过。 她胸中憋着的一口气险些吐出来,慌忙捂住了口鼻。 温千楼,你到底在哪儿? 你可不要有事,我原谅你了。 温千楼我害怕…… 她向更深处潜去,待找寻到温千楼时,自己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已握不住那串夜明珠项链,它从手中脱落缓缓沉下。 阮玲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环抱住温千楼。 温千楼,我们会不会就这样一起赴黄泉了? 无尽黑暗中一道光落下打在阮玲珑与温千楼的身上。 温千楼伸出手指指着她,厉声道:“阮玲珑都是你,非要让我为你死一次才高兴,你如今害死了我,可是满意了?” 阮玲珑缓缓向后退去,害怕的摇着头,“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感到后背发凉,无数的水鬼在空中游荡,阮玲珑捂着耳朵吓得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她仿若又回到了那口漆黑的枯井中,泪从眼角滑落,“对不起,温千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害死你。” 温千楼恼咬牙切齿向黑暗的地方走去,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阮玲珑再想去追他,已是来不及。 …… 阮玲珑猛地坐起身来,嗓子沙哑说不出话来,头又疼得厉害,浑身无力。 但看到明亮的房间一瞬,才发觉方才是一场梦。 暮雪见她醒来,彻底松了一口气,抹着眼泪道:“帝姬,您总算是醒了。” “温千楼呢?他如何了?人可是救上来了?”阮玲珑嗓子如刀割一般,又重重咳了几声。 暮雪将汤药递了过去,轻声道:“帝姬您放心,温大人并无性命之忧,陛下知晓此事,还派了御医。” 第76章 阮玲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经此一遭,她再也不让温千楼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若他死,自己怕是会自责一辈子。 阮玲珑着了风寒,身子软的厉害,又缓缓躺了回去,叮嘱道:“暮雪,你将我宝库中有安神功效的东西,皆送去温府给他用吧!” 暮雪用手背轻碰着阮玲珑的额头,好在烧是退了。 “帝姬,您安心养病,皇后娘娘已命人安排了下去,这些东西只能留给您自己用了。” “我倒是无碍。”阮玲珑对他心存愧疚,只盼着将身子早早养好,亲自去温府探望他。 温婉守在温千楼的榻前,汤药是进的少,吐的多,好在御医扎了针,又让小厮擦拭了身子,体温才退了下来。 柳如弃双手抱剑一言不发站在温千楼的床前,他那日便不该绑了帝姬去那什么挽月楼。 若不然,他定然是能救下大人的。 温大人身上的伤未愈,他怕水不说,还在水中泡了许久被捞上来,能躺在这里,实属是不幸中的万幸。 “罢了,谁成想挽月楼会发生大火,一切待兄长醒了再说。”温婉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汤药,长叹一口气。 “我总觉着此事透着一股蹊跷,听那些侥幸逃出来的人说,这第五层阁楼的楼梯,大火烧起来的时却断掉了。” 柳如弃寻思着点了点头,应声道:“温姑娘你说的对,我也不能安坐待毙,我这就派人去探查。” 柳如弃寻借口,将暖房中的夜莺全部带走。 都城中传闻,说挽月楼乃是天降之罚,传出他们大邺陛下软弱无能,是要亡国之相。 还有人说,是乐嘉帝姬和她那未来驸马闹出来的火,害了不少无辜之人。 被烧毁的挽月楼对面茶馆,一女子身着金丝轻纱蝶衣,肩上搭着披帛,头戴金镶玉的发钗,跪坐在软垫上,仪态万千。 她捏着兰花指缓缓端起茶盏,一只袖子掩面,轻啜了一口热茶,淡淡道:“如此看来,你火烧明月楼的计划也不怎么样,先前流言蜚语未能离间二人,如今还让那二人死里逃生了,只怕以后他们的感情更深了。” “呵!”与她对坐的男子不屑一笑,“你在市井中散播的谣言,根本伤不到他们,此计虽败,但是他们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推到了女子的面前,“宫中我出入不便,你将此令牌交给皇宫的御林军的将军白羽,他知晓怎么做。” 女子眉毛微挑,“好,但你莫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放心,你助我成事,便是功臣,届时少不了你的好处。”男子起身,将披风立起,遮起半张脸,消失在了茶楼外的巷角中。 女子望着手中的令牌,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轻笑道:“大邺第一帝姬,你马上就不是了。” 阮玲珑近日病的厉害,时不时低烧咳嗽,昏睡的时间居多。 她搬到了凤仪宫的偏殿中,皇后时常前来探望,御医也已常居凤仪宫了。 左丘雅怜爱的抚摸着阮玲珑的头顶,又时不时去握住她的手。 阮玲珑现在一睁眼就看到母后,关于黑暗的噩梦,也做的少了。 “母后,儿臣感觉好多,儿臣想回温府了。” 第044章 没有原谅自己? 左丘雅手指轻轻点着阮玲珑的鼻尖,笑着道:“还不行,你的病虽所有好转,你已适应了此处,但你换了新的地方,本宫就怕你病情加重。” 她瞧不见更是担心。 阮玲珑瞧见母后的生了白发,抬手轻轻摸着她的鬓角,满是心疼,“是儿臣不孝,让您费心了。” “生病之事也非你能左右,本宫倒是无碍,就是想多瞧瞧你。”左丘雅反手握住了阮玲珑的手,不经想起当初诞下玲珑时的场景。 她听到玲珑哭声时,傍晚彩霞千里,连东方的那片天,都染上了淡淡的橘色。 人人皆说,此乃吉兆。 左丘雅说着,眼眶便开始泛红。 阮玲珑擦去泪水,轻生询问道:“母后,您这是怎么了?” “就是想起你很小的时候,体弱多病,如今又是经历生死,叫我这当母后的心疼。” 左丘雅深呼一口气,敛了眼泪,叮嘱道:“再过个半月,待你所有好转,本宫便放你回温府,与你心上人团聚。” “儿臣谢母后!” 殿外,阮秦天等到了皇后,便与她携手同行。 白雪皑皑寒风如刀,二人却缓缓走在回御书房的路上。 左丘雅看向近日苍老许多*的阮秦天,轻生道:“方才陛下为何不亲自入殿内见见玲珑?” 阮秦天握着她的手笑了一声,“朕是什么德行,你岂会不知。” “也是,陛下若是见到玲珑那可怜的模样,定是要难过的落泪了。” 不过多时,北风卷雪,飞飞撒撒落在二人的身上。 左丘雅伸手接住落下的一片雪花,满面愁容。 太后昏迷不醒,现在不过是拿参汤吊着一条命,也说不准哪日会驾鹤西去。 他们夫妇二人一直瞒着太后的病情,是怕玲珑担忧。 她们祖孙二人的感情极深,如今见阮玲珑死里逃生勉强捡回一条命,又恐她知晓真相再伤神。 也不知这此事做的对不对。 “都怪朕无能,竟能让嚣张的贼人在都城行凶,朕觉着这个皇帝做的很是失败。” 第77章 左丘雅摇了摇头,“您是最好的陛下,自打您接过大邺,您可瞧见了,百姓们因陛下重农之策免受饥饿之苦。” 只是陛下不适合勾心斗角的朝堂罢了,兴修水利开坑荒田,功在千秋。 阮秦天心中感到宽慰,挽着她的手,并肩而行。 汝南王北下势不可挡,他也得早做打算。 温千楼醒来时,已过了八日。 他捂着脑袋缓缓做起身,头痛的厉害,自己不是已掉入湖中了吗? 温婉连忙唤了大夫,惊喜道:“兄长,您总算是醒了。” “我不是落入湖水中了?她可安好?” 温婉后悔当初撮合他们二人了,不情愿道:“帝姬无碍,倒是兄长您昏迷期间,宫中就送来些补品,帝姬她都未曾来看您一眼。” 温千楼合上眼叹了一口气,觉着温婉聒噪,示意她莫要再讲话。 难道她还没有原谅自己? 第045章 她好柔弱啊 温千楼在榻上思索半天,能捡回来一条命也是不易,从枕下又取出那枚未能送出去的双兔玉佩。 温婉端着汤药走了过来,疑惑道:“兄长,玉佩不是已碎了吗?” “是新做的,她没收罢了。” 不过,自己答应她,为她身死一次,生再久的气也该消了吧? 温婉还是怀念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兄长,她虽希望温千楼能寻到执手相伴一生的人,但从心里觉着,乐嘉帝姬绝非是他的良人。 温婉将碗递上前,颔首恭敬道:“兄长,药再不喝就凉了,您先将药喝了,厨房的锅灶上还温着粥,我一会儿便端来。” 温千楼淡淡应了一声,他又将玉佩放回了原处,顺手还将枕头摆了回去。 “嗯,醒来没瞧见柳如弃,他去哪儿了?” 温婉瞧他如此珍视此物,只怕是动了真情了。 “柳如弃说挽月楼大火来很是蹊跷,近日忙着调查此事,已有了些眉目,纵火之人是冲着帝姬去的,而兄长您是跟着遭了无妄之灾。” 温千楼不经意间想起那夜,阮玲珑身居上位时,近在咫尺的娇艳容颜,细细回味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酸甜苦辣,无所谓道:“无妄之灾也无妨,我与她以后终归是要在一起的。” 他浅笑着下了榻,精神甚好。 温婉回头瞧了他一眼,轻声道:“兄长说的是。” 温千楼不想掺合再去翰林院掺合他们的公事,便又请了几日的病假,在府上处理着从大兖送来的密报。 他披散长发,身着宽松的黑色袍子,翘着二郎腿歪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右手之上蹦来蹦去的夜莺。 温千楼独自一人时,总是面露笑意,待过神时,又一本正经写着密信。 一连几日,他是越发的想念阮玲珑了。 阮玲珑知晓温千楼苏醒的消息,心中亦是欢喜,她先前还在担忧温千楼的病情。 温千楼十分惧水,不亚于将自己丢入一片漆黑的枯井中,那种恐惧的滋味,总叫她不寒而栗。 暮雪回到偏殿时,身上多了一封信笺,笑着将信递了上去,“帝姬,温大人托人给您带了信。” 阮玲珑从榻上坐起身来,虚弱的咳嗽了几声,“听闻翰林院那边公务繁忙,他还舍得抽空给我写信,倒是与元旦前的他判若两人了。” 暮雪端来水,一下一下轻抚着帝姬的后背,只能将真相告知帝姬,嘀咕道:“温大人最近告了病假,一直未去翰林院,倒是帝姬您病如此厉害,还惦记着温大人……” 阮玲珑笑着抬手轻轻戳了一下暮雪的脑袋,“你啊如今倒是教训起我来了,你以为我不想啊!我在榻上躺的都要长蘑菇了,如今下榻走走都是奢望,只能在心里寻思寻思其他的事了。” 暮雪将被子放回桌上,又扶着帝姬躺会榻上。 御医署的御医们日日前来给帝姬看诊,给宫人们千叮咛万嘱咐。 帝姬是肺腑受损,现在又是寒冬之节,冷气吸不得,又要小心着殿中的灰尘,稍有不慎,便会加重病情,伤及性命。 阮玲珑像藏宝贝似的,将信压在了褥下,又害怕温千楼担心自己的情况,转头对暮雪道:“你没有将我的病告诉温千楼吧?” 暮雪扯过被子盖在了阮玲珑的身上,“帝姬您放心吧!暮雪守口如瓶,亦吩咐下去,未让宫中的人说半个字出去。” 阮玲珑这才满意闭上了眼,做梦还梦到温千楼身着大红色喜服,骑着白色骏马,将她迎娶回府。 隔了些时日,宫中的御医再来为温千楼问诊,他便知晓去翰林院处理公务,是躲不过去了。 每日下了早朝,都会将信或是其他好玩的小玩意,差人送到凤仪宫去。 只不过……他等来阮玲珑的回信次数是越来越少,再去追问宫人时,那宫人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张口闭口说“不知”。 阮玲珑只是派人说,婚期将至,不宜再见面,她得跟着嬷嬷学习如何与夫君相处之道,在凤仪宫安心待嫁。 温千楼这才放下心来,闲余之际,看到府上暖阁中空荡荡的鸟笼,索性往宫中送了一只八哥过去。 阮玲珑知晓后,忙唤暮雪将它带进来,左丘雅便派了人去饲养八哥。 阮玲珑靠在左丘雅的肩上,撒娇道:“母后,儿臣已好的差不多了,在殿中闷的厉害,听说那八哥会说话……” 第78章 左丘雅正色厉声拒绝道:“不可,你这肺腑之病就得仔细养着,在你的病未好前,这种带毛的东西绝不可放入殿中。” 她忽然想起福满宫的那只肥猫,“对,还有那只带毛的猫,上回宫娥没注意,便让它溜入了此处,你抱过之后还发烧了,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阮玲珑晃了晃皇后的手,“儿臣知错了!” 左丘雅撂下话了,想来如此她才能乖乖养病,“你要是再如此下去,只怕要耽误婚期了。” 阮玲珑躺了回去,顺手给自己盖好被子,笑着道:“儿臣知错了,这就改。” 早朝偶有巳时过半才散,温千楼从小花园绕道出宫,远远便看到一个内侍手提着鸟笼,还能听到八哥念诗的声音,那首诗词还是他教的。 内侍知晓此鸟乃温大人送给帝姬,走到他面前,颔首道:“小的见过温大人。” 温千楼抬手撩起鸟笼上的布料,八哥毛色比先前更黑亮了些,“乐嘉帝姬照顾它倒是用心了,不知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内侍想起暮雪姐姐的叮嘱,含糊道:“就是……跟着皇后娘娘还有宫中的嬷嬷,学习礼仪呢!” “哦?”温千楼眉头微挑,他可不信阮玲珑会如此乖巧,就算是她一直待在凤仪宫,平日里也会在宫中出来走动吧? 他已有小半月未曾见到阮玲珑了,如今思念的紧,哪怕不说话,他能与阮玲珑远远见上一面也成。 “乐嘉帝姬,何时会出凤仪宫?” 内侍硬着头皮答道:“温大人,小的这便不知了。”提着鸟笼匆匆告退。 温千楼又寻了几个宫人问询,他们却含糊其辞,听起来似是要故意糊弄自己似的。 他心里虽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等她答复自己。 天气骤变,屋外又寒冷了几分,大雪飞扬,不过一夜,大雪便有一台阶深。 阮玲珑贪热,咳嗽加重呼吸觉着有些困难,好在御医施了针,这才安稳度过一日。 病情反反复复,阮玲珑睡时多,醒时少,有时暮雪念完温千楼送来的信,她便又昏迷睡去。 温千楼身披大氅,便站在阮玲珑曾住过的厢房窗前,对着园中的梅枝出神,再想念她时,还会坐在自己的书房内插花。 轩窗半开独赏雪景,摆弄着花花草草,温千楼的心也跟着静下来了。 柳如弃抖落肩上的雪,站在书房门前抱怨道:“这大邺北方的冬天当真是冷,这又是寒风又是雪的,我这小身板当真是要遭不住咯!” 温千楼宛若深闺怨夫,一记冷眼瞪了过去,“可是大兖的消息?” 柳如弃调侃道:“若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能带一封帝姬的信?”他顶着温千楼锐利的目光,夸赞道:“哟!温大人您这花插的不错啊!” 温千楼随手将一枝带刺的月季扔了过去。 柳如弃被月季的刺扎得哇哇乱叫,这才肯好好说话,“大人,王冲不听您的话,已点兵出征了,按时间推算,再有半个月,大军便会大邺边境。” 他开始担心他家温大人了,眼看与帝姬和好了,婚期将至,这该如何是好。 “孤心里也焦急,但山河图拿不到手,孤怎可空手而归,这山河图就在大邺都城中,探子也将皇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就是没有此图下落。” 柳如弃一个头两个大,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大人心中明明是在意山河图多一些。 一只夜莺忽然从窗闯入屋内,温千楼取下信筒,扫了一眼字条——汝南王大军北上连破四城,还请大人早日离开大邺。 温千楼烧毁字条,忽然起身拿起大氅便向屋外走去,出了前堂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柳如弃身为侍卫自当寸步不离跟着,疑惑道:“大人,咱这是要去哪儿?” “罢了。”他思索着又转身回了前堂。 柳如弃一头雾水。 方才温千楼看到汝南王北上的消息,心中开始担忧起阮玲珑来,汝南王丧子之仇未能得报,若大邺落入他的手中,阮玲珑就算不死,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阮秦天虽为天子,但实在心软,未有谋略和雷霆手段震得住朝野。 若是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阮玲珑,她可愿随自己去大兖。 温千楼沉吟思索片刻,在信中写道:明日酉时,宫门见。 “啧啧!大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给帝姬写信!” 温千楼一脚踹在了柳如弃的屁股上,“去,替孤跑一趟。” “得嘞!” 拿到信笺的暮雪不知所措,她家帝姬已睡了整整一日,听宫人说,来送信的侍卫说此信十分着急,务必让帝姬看到。 “暮雪,何时了?” 第046章 是她生了二心 暮雪听到帝姬低沉沙哑的声音,赶忙走到她的榻前,“帝姬,刚过戌时。” 阮玲珑看到外面的天色又黑了,没想到自己竟昏睡了一天了。 她转头看到床头前放着的信,心中有了几分喜悦,艰难喘息道:“可是温千楼又给我送信了?” “是啊!帝姬,您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暮雪这就将药和粥端来。”暮雪故作轻松,笑着转身离去,不过多时,便将滚烫的药带来了。 阮玲珑咽下口中的苦涩,不过是起身喝个药,似是要将她全身的力气用尽,虚弱着对暮雪吩咐道:“这药太苦了,御医又不让我吃饴糖,你便将信念给我听吧!心里也能甜一些。” 第79章 暮雪将信封拿在了手中,“是,帝姬。”她原以为温大人又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的情话,轻声道:“帝姬,温大人只是约您明日酉时在皇宫门口见,但您现在……” 阮玲珑知晓自己的身子不好,“送信的人可是说有要紧的事?” “未曾,若不然帝姬您将想说的话,让暮雪代笔写给温大人?”暮雪自作主张,将送信人的话当做了耳旁风,便是再有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帝姬的性命。 “也好,你就写……为了往后我们二人能长相厮守,这大婚前的规矩我……” 阮玲珑一边小口喝着粥,一边说着她想说的话,而后声音渐弱,她便歪着身向一旁倒去,粥直接撒在了被子上。 暮雪慌张得扶住了昏迷的阮玲珑,忙声道:“御医,快去叫御医。” 左丘雅身染寒霜,适才从御书房回来,入了凤仪宫中便听到偏殿中嘈杂的脚步声。 左丘雅瞧着站在门口处的暮雪,瞧见披风后几道模糊的御医身影,焦急道:“暮雪,可是帝姬出了事?” 暮雪红着眼眶,支支吾吾道:“皇后娘娘,帝姬她……” 左丘雅觉着头晕目眩的,眼前一黑,扶着身旁宫娥的手臂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坚信她的玲珑不会出事,对殿内的御医朗声道:“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乐嘉帝姬的性命,只要能保她一命,虎狼药也用的。” 御医们方才施针还在畏畏缩缩,帝姬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药性烈性,只有大胆用了说不准尚有转机,有了皇后的话,他们敢放手一搏。 “臣等谨遵皇后之令。” 左丘雅心绪不宁,便在偏殿外的长廊下来回踱步,她抬头望向雪夜下泛红的天空,双手合掌,闭眼发愿。 苍天在上,信女左丘雅在此发愿,希愿我的女儿能平安度过此劫,信女往后吃斋念佛不再杀生,只祈求她能平安。 左丘雅眼角清泪落下,再睁眼便若无其事将起擦去。 她身旁的王嬷嬷轻声道:“皇后娘娘,乐嘉帝姬病重,现在可是要禀告陛下一声?” 左丘雅抬手示意,“不必。”她长呼一口气,镇定道:“陛下日夜操劳,劳心劳神的,乐嘉帝姬虽病重,但还未到最后一刻,本宫相信御医的能力。” 王嬷嬷垂首道:“是。” 一只夜莺在温府梅林中左右蹦跳,瞧见柳如弃时便落在了他的头上,柳如弃怕它受到惊吓,缓缓抬起手去捉它,碎碎念念道:“我是喂了你几天,但我警告你,你可不要在我的头上拉|屎。” 柳如弃一把捉住了夜莺,它惊吓之际还是在他手中解决了鸟生大事。 “我怎么这么倒霉。”他满是嫌弃的用帕子擦去了鸟屎,取下了它脚上的信筒。 “温大人,这夜莺怎如此不讲道德……” 温千楼正在书房中,用火盆烧毁密信,老远就听到柳如弃聒噪的声音,只是抬眼瞧了他一眼,淡淡道:“大抵是遇到什么人,它便是什么德行。” 温千楼展开字条,欢喜得站起身来,激动道:“宫中探子来报,说这李仙人的山河图在玲珑的陪嫁礼单之中。” 柳如弃兴奋道:“温大人,可是真的?” 温千楼着实没想到,此物会以如此方式送到自己的手上,分析道:“应是汝南王北下之故,大邺皇帝想将此物做玲珑陪嫁送到孤这未来驸马手上,消息定是不假。” 柳如弃算了算日子,满打满算,距离温大人新婚之日还有一个多月,“那可真是太好了,终于能离开这冻死的人地方了,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温千楼心中十分纠葛,他派人入宫送行,阮玲珑到现在还没有答复自己。 他有些后悔,将时辰定在了酉时。 温婉前来送鸡汤,她瞧见柳如弃手中的信筒,便知宫中又传来了消息,当即转身躲在房屋阴暗的拐角处,将他们二人的话系数听了去。 温婉眼神阴冷如蛇,“乐嘉帝姬,大人因你失了自我,换了一个人一般,便莫要怪我了。” 温婉将鸡汤送入了书房中,瞧着近日因病憔悴的温千楼,心中埋怨起了阮玲珑。 她盛了一碗汤送到了温千楼的面前,轻声道:“兄长,这是我让后厨宰杀的鸡,足足炖了一个时辰,您尝尝。” 温千楼瞧都未瞧一眼,“好,你放桌上便是。” 温婉站在他身旁许久。 温千楼这才抬起头来,“为何还不走?” 温婉思索了半天才将心中的顾虑说出来,“兄长,关于帝姬的事,我早就想说了。” “哦?”温千楼将手中的密信又看了一遍,才肯丢入火盆中,“什么事?” “兄长您日日忍受相思之苦,便是到了今日,乐嘉帝姬都不肯见您一面,只怕是帝姬生了二心。” 温千楼不悦得将一沓子密信丢在了卓上,冷着脸道:“何以见得?不过就是婚期将至,她守着新郎和新娘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罢了,是求个能相守的好兆头,怎到了你口中,便是她生了二心?” 温婉见他生气,便跪在了地上,担忧道:“其实……帝姬她是害怕了。” 温千楼微微愣住,但听到温婉的话,却怎么也生不起来。 挽月楼大火那日,阮玲珑是担忧自己的安危。 但谁会接受一个疯狂之人? 温婉冒着被责罚的风险,还是将心中的话皆说了出来。 第80章 “兄长,按乐嘉帝姬的性子,她若真的心里有您,您送去了这么多的信,怎回信只有几封,后面索性是寻人代笔,难道您还不明白?” 温千楼心中的喜悦被冲击得荡然无存,抬手扶着额头,最后将温婉轰出了书房。 “言已至此,温婉告退。” 温婉转身关上了房门,目光被园中的梅花所吸引,近日大雪连连又有寒风,那梅花被摧残得也只剩几朵。 就算温千楼要寻人问询挽月楼落水的事,也问不到真消息。 阮玲珑救人那日,她亦在人群之中,是她温婉推算出了二人可能出现在的下游之出,硬生生将二人分开。 她艰难拖着温千楼走了一段路,跳入水中又上了岸,便装作是她先寻到了温千楼。 都城之中,所有人都在惊叹,她这样的弱女子竟救了温千楼一命。 温千楼再怎么震怒,也会念在救他性命的份上,至少不会取自己的性命。 温婉看了一眼风中摇摆的灯笼,匆匆离去,“又起风了,真冷啊!” 温千楼因昨日温婉的话,一夜难眠,但阮玲珑怎会是那种人,为她死一次才肯原谅自己的要求,明明是玲珑提出来的。 他摸着枕头下的双兔玉佩,才肯合上了眼。 明日,我定要将她的心意问个清楚。 第二日,温千楼将自己衣柜中的衣裳翻了又翻,这才寻出了一件月牙白,胸口绣着绿竹的长袍。 他站在镜前照了又照,却又不满头上的发带和簪子,有了几回,索性派人去珍宝阁中买了十几款。 柳如弃双手抱剑站在他的身后,也照着镜子捋了捋鬓角的青丝。 “大人啊!不过是去见帝姬又不是相亲,先前不知你们见了多少面了,怎么连我这寻常侍卫都要打扮。” “又没有姑娘喜欢你,你怎知其中的道理。” 温千楼的头上束着淡蓝色的发带,左瞧右瞧,挑不出半天不合理来,才肯罢休。 说不准阮玲珑见色起意,看到他如此英俊,在知晓自己的身份后,还是会同意与自己私奔。 温千楼将祥云白玉簪插入发冠中,“走吧!” 柳如弃紧跟其后,“可大人,这距离酉时还远的很,天这么冷就去宫门口等着啊?” “宁可早到,也不可迟,孤得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 温婉目送二人离去,宫中关于乐嘉帝姬的事,她也打探不到,只盼帝姬是真的厌弃兄长才是。 眼看天色渐暗,温千楼怀中的手炉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差人入宫通禀帝姬一声。 待酉时,宫门之后的窄道上,只见一位内侍快步向这边走来,温千楼心中满是期待。 那内侍站在了温千楼的面前,颔首拱手一礼,轻声道:“乐嘉帝姬……多有不便,不能来见温大人您了。” 温千楼闻言,笑意凝固在了脸上,“她到底为何不肯见我?” 内侍为难道:“这……帝姬说了,大婚前不能相见。” 第047章 尊重她的选择 “罢了,她既不来,那你便帮我带个东西给她吧!” 温千楼知晓她是铁了心不想见自己,便让柳如弃跑腿去买上一盏灯。 他折返回到马车中,下定决心才在纸条上写下几行字,尔后便拆开了荷花灯的底座,将字条塞了进去。 温千楼将灯递给了内侍,细心叮嘱道:“这兔儿灯是她最喜欢的灯盏,你便告诉她,我想说的话便在其中,你务必带到。” “是,温大人!” 温千楼亲眼目送内侍消失在宫门之后,他才肯转身离去。 温千楼脸上失落的神情,柳如弃看得是一清二楚,他坐在马车外晃悠着腿,无奈摇摇头。 他家大人何曾有过如此失落,这大邺的女子就是厉害,他怕是要载在乐嘉帝姬的手中咯! 柳如弃好奇道:“大人,那灯盏中你到底写了什么?” 温千楼斜靠软垫,缓缓合上了眼,“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柳如弃不好意思“嘿嘿”一笑,这字条写的东西是他能知晓的吗?若是温大人能告诉他也成。 好奇心在疯狂作祟,但又害怕温千楼训斥自己,还是改口道:“我就是好奇,若是肉麻的相思情话,大人也不必告知属下了。” 温千楼抬手将一块碎银砸在了柳如弃的后脑勺上,只气定神闲道:“孤就是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她而已。” 柳如弃手一颤将马勒停,温千楼向前一扑,险些闪了腰。 “什么!大人,您真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了帝姬?” 温千楼趁着阮玲珑没回府的这些时日,闲暇之余无事做便看了看她屋中的话本子,说真心喜欢的两个人,一定要坦诚相待。 他既认阮玲珑是他一生要相伴之人,便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知,反正往后她也是要知晓的。 柳如弃抓了抓头发,他家大人当真是糊涂,为何偏要此时告知她身份。 “温大人,若这消息被大邺知晓,您应知晓后悔,大邺皇帝定不会把帝姬嫁给大兖人的,况且咱还是潜进来的探子,总不能私奔吧?” 温千楼寻思,现下阮玲珑来见自己一面都不肯,应是小女儿家的心思,她就是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私奔?”温千楼闻言一笑,“她乃大邺帝姬,不论何时,孤会尊重她的选择,绝不会让她为难。” 第81章 柳如弃重新驾起马车,好好好,他家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们做属下的都听大人吩咐。 说的也是,谁年轻时心中还没个喜欢的人,像他家大人这种人物也难避红尘。 …… 自打温千楼将那盏写着真实身份的兔儿灯送入宫中后,一连小半月,都未曾得到阮玲珑的回复。 差人去凤仪宫问话,也是被人寻了理由搪塞了回去。 柳如弃在屋外守夜,深夜常常能看到失意的温大人开着窗,独自一人坐在火盆旁烤火饮酒。 休沐日更是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终日满身的酒气。 旁人亦是在猜测,温千楼与阮玲珑的婚事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有的人说温千楼麻雀登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想是要破灭了。 温婉瞧着在摇椅上沉沉睡去的兄长,蹑手蹑脚走到他的身旁,将他手中的酒瓶取走,又寻来薄被盖在身上。 便默默守在他的身旁,直至天快亮时,她才起身离去。 温千楼梦中呓语,一直唤着阮玲珑。 又是小半月过去,温千楼从醉酒状态逐渐清醒过来。 每每从宫中出来,他都要驻足看向凤仪宫的方向,多希望阮玲珑能出现在那条悠长小路上。 从期待到失望离去,他经历了无数次。 温千楼又恢复了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整个人死气沉沉,用朱砂笔在信上画下重重一道红痕。 柳如弃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提议道:“大人,您日日与自己较劲猜乐嘉帝姬的心思,还不如寻两个探子进凤仪宫,探探帝姬的情况。” 温千楼眼帘半垂,固执己见,“不必,有些事还是当面讲清楚好,孤说过,与心悦之人便要坦诚,孤信她,便不会用这种方式去试探她。” 柳如弃扶额揉了揉太阳穴,大人怎么倔得像一头驴似的,现在情况特殊,不过是让探子去探听一下消息罢了…… 温婉端着鸡汤,轻轻敲了敲了门。 “进来!” 柳如弃搓了搓手,温婉炖汤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大人不喝汤,这砂锅中的鸡和汤又要便宜自己了。 温千楼看着大兖边境送来的密报,神色凝重,随后松开了手将其丢入火盆中。 温千楼淡淡道:“大兖打过来了,在大邺边境开战了。” 柳如弃拧鸡腿的手一顿,“啊?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大兖知晓汝南王要谋反之事,趁机攻了过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温千楼站起身来,命令道:“柳如弃!” “属下在!”柳如弃将鸡腿丢回了砂锅中。 “即日起你便吩咐下去,叫潜伏在大邺都城的探子可以撤退了!” 柳如弃朗声道:“是。” 温婉双手交叠,微微垂首站在角落里,正思索着兄长与乐嘉帝姬的事,忽然被点到名,神色有些慌张。 “温婉,近日你也收拾收拾,离开吧!”温千楼拾起书桌上的话本,随意翻看了几页便合起,将其归入身后的书架上。 她神色晦暗不明,欠了欠身,“是,温婉遵命。” 温千楼待众人走后,才露出自己疲倦的模样,望着瓷瓶中渐渐凋零的花草,呢喃道:“阮玲珑,你为何还不回我的话?” 冬去秋来,天气一日比一日好,檐上积雪渐渐消融,冰水一滴一滴落入落下,又凝成一截晶莹易透的冰锥。 阳光虽好,但还透着一股刺骨寒意。 阳光顺窗棂撒入殿内,细小浮尘随微弱的风轻轻浮动。 躺在床榻上的人,一根手指微动。 “玲珑醒醒,哀家的小懒猫,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还在赖床不起?”太后身上笼罩着一道淡淡的金光。 她宠溺得拍了拍阮玲珑的脸颊,眼中满是疼爱。 阮玲珑缓缓睁开了眼,用虚弱的声音答道:“皇祖母,玲珑没有……懒床。” 暮雪听到帝姬的声音,跪在她的榻前,握住她的手热泪盈眶,激动得朗声道:“帝姬醒了,快去请御医。” 暮雪哽咽道:“帝姬,您总算是醒了,您已昏迷一个月了。” “竟有一个月了。”阮玲珑说完话又疲倦地合上了眼,她听到窗外有鸟儿的叫声。 暮雪见她要沉沉睡去的模样,急声道:“帝姬,醒醒。” “我无事,就是觉着累。” 左丘雅听到消息赶了过来,阮秦天走得急还不甚摔了一跤,唯恐是回光返照之相。 御医神色凝重,为乐嘉帝姬诊脉后彻底松了一口气,拱手欣喜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乐嘉帝姬已无性命之忧,眼下就是身子虚弱的很,待臣开个药膳方子,配以针灸,仔细养着身子,半年便能彻底康健。” “好好好!”阮秦天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太医署重赏。” “谢陛下!” 左丘雅挽着阮秦天的手臂从殿内退出,还是忍不住担忧。 “玲珑与温千楼的婚期将至,先前臣妾也做了两手准备,也不知她能不能撑得住那些繁文缛节的大婚规矩。” 阮秦天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安慰道:“规矩是死的,但咱人是活的,免了免了!只要温千楼能待阮玲珑好,朕便放心了。” “陛下说的是。” 阮玲珑身子日渐好转,不过下榻走路还要人搀扶着才行,她在殿中走了一圈,头冒细汗,便寻了凳子坐下。 第82章 她望着挂在衣架上的镶嵌金银玉石,绣着金色并蒂莲大红色婚服,满是期待自己穿着它嫁给温千楼的模样。 阮玲珑指着婚服道:“暮雪,我想试试婚服。” “是!”暮雪浅笑着欠了欠身,上前去取。 阮玲珑将婚服穿在身上时,感觉婚服还大了几圈,“腰似是宽了些,这肩膀处也是,若不然再让制造坊改改。” 暮雪将阮玲珑夹在衣服间的长发撩出,心里忍不住心疼帝姬,一场大病,帝姬便消瘦至此,似弱柳迎风,一吹便倒。 “暮雪觉着不用改,待大婚时,帝姬您定会康健,身子也定会恢复到先前模样。” 阮玲珑瞧着镜中消瘦的自己,“但愿吧!” 她脱下婚服,又在宫娥的搀扶下四处走动,她走到书桌前看着散乱的佛经,询问道:“是不是我皇祖母来过?” 暮雪摇了摇头,“未曾,这佛经最近是皇后娘娘在看,皇后说太后她日理万机,不过帝姬您在昏迷时,康宁宫那边时常有嬷嬷给您送东西来。” “原来如此。”她坐在桌前,提笔的手微微颤抖,失落道:“想抄个佛经,手抖的厉害,果然还是不行。” 阮玲珑想起梦中见到的皇祖母,脸上露出笑意,“我醒来那日,我梦中还瞧见皇祖母像小时候那样喊我起床,整个人被金光笼罩,晃得我睁不开眼。” 暮雪轻声道:“那定然是太后保佑着帝姬您,将您唤醒了。” “暮雪,但我好想她。”* 一位宫娥走到主仆二人面前,她颔首一礼,将手中的信双手递上,“帝姬,这是温大人方才差人送来的信。” 第048章 新人出门去 “温千楼的信?”阮玲珑满是欢喜展开。 字字句句是道不尽的思念,阮玲珑看着信中他将自己比喻成小心肝,心中大为震惊。 温千楼能写出这般肉麻的话语来? 阮玲珑招手将暮雪唤到身旁来,在她耳旁轻声道:“先前温千楼写的信,你都给我取来。” “是!” 暮雪将一个匣子取来。 阮玲珑将信整整齐齐放在了一起,她就等着成婚后,自己亲口将这些信读给温千楼听。 届时,他定会面红耳赤,巴不得寻条缝子钻进去,求着自己不要再念这些信了。 阮玲珑想象着温千楼羞愧的模样,也不知那张俊俏容貌,会是何等惊艳。 宫娥又说道:“乐家帝姬,送信的内侍还说,温大人今日晌午想寻你去宫外一叙。” 阮玲珑寻思自己也是许久未见温千楼了,本打算借此机应下,也好出去透透气活动活动身子骨。 带着御医而来的皇后,直接断了她那点小心思。 左丘雅没好气扫了阮玲珑一眼,“这病刚好你就寻思着往外跑,天天吃药的苦你怕是忘了。” 阮玲珑伸出手臂来搁在了桌上,笑着讨好母后,“儿臣没有,就是在屋中呆得太久了,闷得慌。” 御医仔细问诊之后,便又去了药方中的几味药,皇后见她还是不长记性,便说道:“若不然,再让御医改改方子,加点发涩发苦的药材?” “母后,儿臣知错了!”阮玲珑有时感觉胃中反酸,这忍不住打嗝,都是一股子汤药味。 左丘雅站起身来,叮嘱道:“你就呆在殿中好好养病,过几日便是大婚之日了,你且收收心,虽出不去凤仪宫,但你还可以给他写信。” 阮玲珑睁大了眸子,“过……过几日儿臣便大婚了?” 她望向衣架上悬挂展开的婚服,自己昏睡这么久,才发觉时间过的竟这般快。 阮玲珑起身欠了欠身,“儿臣听母后的便是,不过母后,那日宴席之上,儿臣与温千楼闹到了决裂的地步,温姑娘她……” 左丘雅握住阮玲珑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姑娘的事你不必操心,本宫已安排妥当。” 她虽只是教会温婉一些简单的宫规礼仪,但得皇后亲自教导的女子,除了帝姬之外再无外人。 往后在外人前,温婉只需提一句“曾得皇后亲自教导”,旁人也会高看她两眼。 左丘雅也不愿做那棒打鸳鸯之人,但温千楼要娶乐嘉帝姬,她这做母后的,自不愿看到自己的女儿在别人那里受委屈。 阮玲珑思索道:“希望温姑娘往后能再遇良人吧!” 左丘雅只是抬眼瞧了阮玲珑一眼,她给温婉赏赐的何止千金,够她荣华富贵一生了,算是弥补对她的亏欠了。 说来这感情纠葛,皆因温千楼而起,他才华不错,但人情世故这块,根本就是个朽木,总是朝三暮四的。 若非是听闻他愿舍命为阮玲珑一死,此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左丘雅有些后悔,那一鞭她打得还是轻了些。 温千楼推开书房门时,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他往宫中递送的信阮玲珑是瞧了,听内侍所言帝姬不愿出宫赴约,但这次书信却比他比预想中回得要快些。 柳如弃倚靠着柱子,远远站在长廊的尽头拱形门处,随手折断一截枯枝含在嘴中,口吐不清说道:“果然是喜事临近,咱们大人都满面春风的,我跟随他这么久,何曾见过他如此模样。” 温婉站在他的身旁,淡淡道:“是啊!我也从未见兄长如此高兴过,不过那又如何,他还不是要回大兖去。” 第83章 柳如弃一阵咋舌,他开始心疼起乐嘉帝姬来了,也不知大人会如何安排,总不能拜堂成亲后,直接将人带回大兖吧! “我信大人定有他的办法解决此事,我就安心等着吃喜酒咯!” 温婉闻言自觉无趣,便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屋中收拾包袱,便打算明日启程离开都城,顺道将大邺皇后所赠的珠宝,都典当换成银票带在身上。 然后去往大邺边境的路上,再将其一点一点换成黄金,往后吃喝不愁,此行不亏。 她下去去典当行兑换银票时,忽然一位头戴纱笠的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温婉一时难免有些紧张,当即抽回了被那女子握住的手腕,警惕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她见轻纱撩起,露出一张娇艳容颜来,轻笑着说道:“你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温婉。” 温婉对她恭敬的屈膝一礼,“不知帝姬寻温婉有何事?” 她忙声道:“此处不是说的话地方,你随我来。” 温婉面露怯色,局促不安的坐在她的对面,“若有事,帝姬您吩咐便是!” “我知晓你心悦温千楼,但因为出身缘故,才不得不向皇后低头……”她浅浅一笑,“我可以帮你,让你带着温千楼远走高飞。” 温婉故作惊喜,“帝姬,您说的是真?” “自是真的,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届时你听我安排便是。” 帝姬走时脸上满是笑意,还特意给温婉留下一块都城的令牌。 阮玲珑,我倒要瞧瞧,就算陛下和皇后护着你,看你往后如何在都城中抬起头来。 都城之中张灯结彩,大红色绸缎一直牵至温府,街市上人声鼎沸,甚是热闹。 都城中凡是有二层阁楼的铺子,那敞开的窗户,基本站满了人,手中捏着一把瓜子,“咔擦咔擦”嗑地津津有味,瓜子皮稍不留意从高处落下,掉入看热闹人的脖子里。 他转身便指责楼上嗑瓜子的人来,旁人瞧得也是津津有味。 …… 阮玲珑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气色瞧着好了不少,身着大红色的婚服,更衬得人娇艳如花。 暮雪指挥着殿中的宫娥,将帝姬的首饰一字排开摆在桌上,宫娥们手忙脚乱,一个没留神,转身撞在了一起,托盘上的首饰散乱一地。 那对名为瑞雪的发簪,上面的流苏更是缠绕在了一起。 暮雪催促道:“怎么笨手笨脚的,今日乃乐嘉帝姬的大喜之日,还不速速将其解开。” “是!” 左丘雅也早早起身,她站在阮玲珑的身后拿起桌上的梨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她的长发,不舍道:“本宫原想着多留两年你在膝下,但女大不中留……” 她拿起托盘上的金玉满堂发钗插入阮玲珑的发间。 “但母后,儿臣人就在都城中哪也不去,只要您差人吩咐一声,不出两刻,儿臣便能回宫看您了。”阮玲珑又伸手拿起宝葫芦耳坠,轻轻穿过耳洞。 左丘雅感慨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但就是看到你出嫁,本宫的心像是缺了一块。” 阮玲珑站起身,转身抱住了左丘雅,依偎在她的怀中,轻声道:“母后,儿臣定会常入宫看您的。” 左丘雅拍了拍她的肩膀,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支金钗来,凤凰是用翡翠点眼,栩栩如生,左丘雅慎重将其交到了左丘雅的手中。 左丘雅眼中泛着泪光,“此钗乃太后在本宫大婚时,赐于本宫的,今日本宫便将它交到你的手中,算是代替本宫常伴你左右了。” 阮玲珑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眼尾微红,保证道:“母后,儿臣定会好好保存这金钗的。” 她哽咽道:“好。” 在众人忙碌的身影中,皇后缓缓走到了殿外,同她一块忧心的还有阮秦天。 二人执手走下台阶,互相安慰着。 “事关大邺朝堂的事,皇后真不打算告知玲珑了?” 左丘雅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股寒意从心底泛起,玲珑出嫁本该一件高兴的喜事,但她右眼皮跳个不停。 “她本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将汝南王北上的事告诉她,也不过是让她徒增烦恼罢了!臣妾只盼温千楼,能好好待她。” 二人身影渐远,消失在了凤仪宫的尽头处。 阮玲珑想着方才母后所言,似是话里有话,脸上的笑意也少了几分,叹着气抿着唇脂。 暮雪却听到了她的叹气声,“帝姬,您怎么了?” “没什么。” 阮玲珑坐的时间久已有些困倦,手中忽然多了一个冰凉的小瓷瓶。 暮雪一边点着帝姬头上的发钗,一边解释道:“这是太医署给帝姬您配的药丸,止咳平喘的,一个半时辰服用一粒,帝姬一会儿便前去祭祀台,若是不舒服,便吃上一粒。” “好,我记下了。” 不过多时,殿门大开,阮玲珑感觉一股冷风一面而来,她忍着呼吸不适,手执雀扇跨过门槛。 她抬眸瞬间,露出的一双杏眸明亮动人,青黛扫蛾眉,额前一抹鲜红的莲花钿,面若桃花,天地失色。 婚服上的金丝并蒂莲在阳光下,似有流光闪烁。 她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向凤仪宫的宫门外,身子虽不适,但想到温千楼亦会身着喜服出现在皇宫门口。 阮玲珑便觉着此路,也没难么难行了。 第84章 柳如弃为温千楼戴上大红花,眉开眼笑道:“恭喜大人,今日终于要修得正果了。” 温千楼身着金绣并蒂莲锦袍,面容英俊,脸上笑意从未停过,人瞧着也温柔不少。 温千楼递给他一袋银钱,“喜钱。”他指着自己头上的金簪,反复询问,“正不正?” “正正正!”柳如弃催促道:“大人,您都看过百八十遍了,时辰快到了,您该动身去皇宫门前迎乐嘉帝姬回府了。” 第049章 她在风中等待 祭司手持长杖,缓缓登上九幽高台,青铜四时圆鼎中冒出滚滚青烟,艾草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祭台上。 祭司站在四方桌前闭上双眼,袖下坠着一拍铜铃叮铃作响。 她面对天空张开双臂,朗声道:“诸位祖神在上,今阮家阮玲珑新婚,嫁温家温千楼为妻,望诸位祖神保佑乐嘉帝姬,往后夫妻和睦,家和安宁。” 阮玲珑将雀扇交给了暮雪,她提着裙摆缓缓走上高台,手执三支香柱高举过头,无比虔诚颔首三拜。 希望列祖列宗,能保佑我与温千楼白首到老,携手一生。 她轻吐一口气,将香柱插在了四方香炉鼎中。 阮秦天与左丘雅在台下远远望着阮玲珑,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一晃多年过去,那只有手臂长,病弱的像猫崽子的阮玲珑,像是昨日才抱过一般。 阮玲珑轻撩起袖子,将一杯浊酒倾撒在了地上。 祭祀从盒中取出一支孔雀羽,口中念着祈福语,将其插在了阮玲珑的发间。 待祭祀祈福完毕,阮玲珑走到双亲面前,颔首盈盈一拜,心中感慨万千,眼眶泛红,轻声道:“儿臣这就走了,还望父皇、母后能保重身子。” 阮秦天不忍心看她出嫁,转过头摆手道:“去吧去吧!莫要留恋了。” 左丘雅紧握她的手,抬手摸着她的脸颊,千叮咛万嘱咐,“你定要与温千楼好好的,你只要平安喜乐,我与你父亲便心安了。” 阮玲珑一一应下,拿起雀扇向前走去,不舍得回过头看去,只见她的父皇和母后哭成泪人,还有她一直期待的身影未出现。 她一直想拜别皇祖母,皆被母后用理由给挡了回来,心中甚是疑惑,但还是低头钻入宫车之中。 宫车向宫门口走去,城墙上号角响起,北风刮得幡旗猎猎作响。 宫门前,侍卫两侧一字排开,静等驸马迎帝姬归府。 阮玲珑端坐在宫车内,手举雀扇半遮玉颜,身子虽有不适,但还是忍着尽量不动。 她希望温千楼迎自己下宫车时,能看到花容月貌的自己。 阮玲珑对车外的暮雪,询问道:“暮雪,几时了?” “帝姬,现下马上就要巳时了。” 阮玲珑瞧瞧向宫车外望去,四周围了不少百姓,她算时间,应等了温千楼也有两刻,应是新的府邸离皇宫有些远,便再等等看。 她吩咐道:“暮雪,你将这包金瓜子撒出去,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是。”暮雪颔首一拜,她也得了一个不小的红色锦囊。 阮玲珑听着那些人恭贺新婚的声音,心中更是期待温千楼,静静等着她的良人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阮玲珑等得昏昏欲睡,围观的百姓也都散去。 暮雪站在宫车的左侧避风,不停得搓着手,这都等了一个半时辰了,还未见驸马来。 “帝姬,看样子要变天了,您要不回宫中暂避避风?” 阮玲珑又吃下一粒药丸,才感觉肺腑舒服些,“不必了,我就在此等着他,你若是冷得厉害,便去寻个手炉吧!” “是。”暮雪转身寻人要来了汤婆子抓在手中。 北风呼呼刮起,只见天色阴沉,乌云蔽日,一朵雪花落下,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便融化为水。 雪是越下越大,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地面变得湿滑起来。 左丘雅还安慰着嫁女的陛下,“陛下莫要再难过了,若是眼睛哭肿了,明日该如何面见朝臣?” 他用帕子抹了一把眼泪,“大不了,大不了就不上早朝了。” “瞧瞧陛下,又在说孩子气的话了。” 阮秦天以前嫁女也从未如现在这般难过,不服气道:“是又怎样,朕就是心里难过,你说就一手臂长的人,她怎么就长那么大了……” 守在门口的内侍李海全,听到宫人来报,进入殿中颔首恭敬道:“陛下、皇后娘娘,方才侍卫托人来报,乐嘉帝姬还未下宫车。” 左丘雅闻言站起了身,眉头微皱,“什么?这都要两个时辰了,她还未走?” “侍卫来报,是这样说的。” 左丘雅心中顿感不妙,“去,速速派侍卫骑快马去温府瞧瞧。”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李海全转身离去。 宫车内阮玲珑勉强打起精神,身体摇摇欲坠,眼皮也在打架。 暮雪劝道:“帝姬,若不然您还是回宫等着吧!” “不……他定然是有事耽搁了,我想要看他出现在长街尽头的模样,再等等。”阮玲珑虚弱道:“我想再……等等他。” 柳如弃单膝跪地,手握着直直插在地上的剑,身上浅伤交错,他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喘着粗气看着左胳膊上的伤口,血染红了半只袖子。 黑衣刺客缓缓逼近迎亲的众人,将其围拢,抬轿轿夫、丫鬟婆子已全部灭口,只剩下温千楼带来的侍卫还在苦苦挣扎。 第85章 血在消融的雪水中晕染开来。 柳如弃强撑一口气站起身来,缓缓后退将昏迷的温千楼护在了身后,对温婉说道:“你先护送大人先离开,我来殿后。” 温婉身上满是伤痕,手握峨眉刺警惕瞧着刺客。 她勉强将人扶上马背,只能让昏迷的温千楼趴在马背上。 温婉手碰到他的腰腹时,一股温热之感从掌心传来,心头一颤,掀开暗红色的斗篷一瞧,不知何时他受了一剑。 她当即调转了马头,对柳如弃叮嘱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温婉策马带着人扬长而去,竹林中霎时刀剑声起。 竹林暗处,身披黑色披风戴着兜帽的人,见此情形才安心离去,将一封匿名的信交到了探子手中。 “你速去,将此信藏入温府上,切莫叫人察觉。” 那探子抱拳一礼,转身消失在了竹林中。 温婉将人带向更远的地方,待安全后,便将温千楼扶下马背,“刺啦”一声撕开了他的衣裳,从衣摆上扯下一块布条,缠绕他在腰间。 温千楼从疼痛中醒来,重重咳嗽两声,当即吐了一口血,急喘道:“是何人暗中痛下杀手要孤的性命。” 温婉已猜到是谁的手笔,她本打算让温千楼离开都城回大兖,那人竟在半路设下埋伏。 温婉目光闪烁虚心的低下头,改口道:“不知晓,大人您的伤要紧,若是再不止血,您恐怕有性命之忧!” “扶孤起来,去云德医馆,那边有孤的人。” 侍卫又将温千楼扶伤马背,临行前,温千楼将一块带血的玉牌交到了温婉的手中,“你速回都城将此物带给乐嘉帝姬,就说我遇刺,今日怕是不能成婚了。” “是,温婉必定带到。” 前去温府查看情况的侍卫,被前路横在路中间堆成山的竹子拦住了去路,只能无奈绕道。 这边柳如弃钻入竹林中,趴在枯叶中才勉强躲过一劫。 刺客将尸体拖入竹林中,一并将轿子和箱子抬去林中烧毁,嚣张离去。 温婉抄近道向皇宫的方向跑去,忽然被身后之人抬掌打晕。 黑衣人拾起腰牌,策马向温府跑去。 阮玲珑等得时间太久,胸中憋闷的厉害,端着雀扇的手无力垂下。 在漫长等待中,她终于听到长街尽头处的马蹄声,欣喜得撩起帘子一角向远处望去。 只见侍卫焦急奔来,他单膝跪在宫车前,将从温府寻到的信和腰牌交给了阮玲珑。 “见信如晤,此话不知从何说起,虽大婚当前,但我终于想清楚一件事,荣华富贵高官权利,都不抵一个温婉,还望你能另觅良缘。” 阮玲珑手微微颤抖,反复确认着上面的字迹,确实出于温千楼之手,有玉牌为证,她不得不信。 一行清泪落下,那只握着玉牌的手越攥越紧。 伤心欲绝之际,一口血喷在了那页信纸上,顿时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喘着气。 “好好好,我满是欢喜想嫁你为妻,你却新婚之日弃我不顾,当真是好的很。” 阮玲珑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即陷入昏迷,手中的玉牌脱落,摔在地上一分为二。 路过的人不知真相,只看到宫娥侍卫们乱作一团,忙将乐嘉帝姬扶上宫车,带回宫中。 阮秦天知晓后十分震怒,派了几十个侍卫将温府围成了铁桶,只可惜温府早已人去楼空,像是突然之间从人家蒸发似的。 连守了几日,都不曾有人回府,再往后打探,全无温千楼的消息,温婉也不知去向。 旁人猜测,应是私奔了。 他好好的前程说不要便不要了,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阮玲珑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左丘雅急得团团转,她震怒道:“温千楼若是落入本宫的手中,本宫非要扒了他的皮。” 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生平还是头一回看走了眼,错把鱼目当宝珠。 “若他不喜欢玲珑,为何还要迎亲,往后玲珑如何在都城中抬起头来?” 阮秦天急得嘴角起了火泡,御医们束手无策,阮玲珑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那些事暂且不提,玲珑病的厉害,过了眼下这道生死关要紧,不然温千楼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 阮玲珑陷入梦魇之中,反反复复都是温千楼与温婉携手离去的背影。 “温千楼,我恨你!” 第050章 逃婚的下场 温婉守心存愧疚,寸步不离守在温千楼的床前,每日如坐针毯。 怕他醒,又怕他不醒。 柳如弃出门打探消息,这一回来便唉声叹气的,他被屋外夜莺的叫声吵得头疼,忍不住同温婉抱怨。 “你说说大人好端端的要与帝姬成婚,为何一转眼,咱都成了被悬赏之人。” 柳如弃将告示丢在了桌上,“你瞧瞧,这还写了,谁能抓住咱家大人,赏银一百金,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眼下离开此处便是一道难关。” 温婉看着自己的悬赏画像,丝毫不担,“如何离开此处,这倒不必担忧,汝南王北上势不可挡,拿下都城是迟早的事,届时兵荒马乱,正好能掩藏身份离开。” 她就是担忧温千楼,误了事不说,还耽误行程,若按计划行路,现在他们已离开都城,一路南下到了槐花城,再往南,便是汝南王的地界了。 第86章 柳如弃想破脑袋也没寻思到,是哪个黑心的半路要截杀温大人。 他起身忽然“哎呀”一声,“遭了,难不成……大邺知晓咱们的身份了?” 温婉捧着碗的手不甚抖了一下,故作轻松笑着道:“怎会?柳如弃你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柳如弃起身活动活动肩膀关节,向外走去,“只盼大人能早日醒来,主持大局了。” 冰雪消融,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草地渐青,檐下又见飞燕携泥。 福满宫里的殿宇又拔地而起,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福满宫中传来暮雪急切的声音,她家帝姬一会儿要拿那个,一会儿要用这个的,经常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的。 “帝姬,帝姬您慢些。”暮雪从她的手中接过几本书册。 阮玲珑缓缓爬下梯子,浅浅一笑,“我身子已好的差不多了,若是不动,就感觉自己……像是死了一样。” 暮雪瞧着心疼帝姬,劝道:“您还是歇息一下吧!” “好。” 阮玲珑手捧书籍,坐在开了半扇窗的窗户下。 一身鹅黄色的缕金挑线宫装,飞仙髻上左右两侧各戴一支粉玉长寿花珠钗,流苏之下粉玉珠随人轻轻晃动,柳叶眉微弯,人瞧着娴静不少。 阮玲珑晒着温暖的阳光,昏昏欲睡,语气透着几分困意,“你们也不必一直盯着我,都忙自己的去吧!” “是!”宫娥们行了礼纷纷退出殿外。 暮雪也安静地退到角落里,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对上回生病的事心有余悸。 得亏陛下广布告令,从都城中寻得了医术高超的老中医,才将帝姬从阎王殿给拉开了回来。 当时帝姬情况凶险,听那大夫说,瞳孔并无太大反应,虎狼药一股脑的灌下,又反复施展金针刺激穴位。 整整三日,帝姬在生死关徘徊。 旁人都说乐嘉帝姬怕是活不成了,但她能站着回到福满宫,已是万幸。 但虎狼药终归是伤了身体,她每日都要吃苦涩的药丸续命,方能活下去。 以前吃药怕苦的帝姬,现在是眉头都不眨一下,便将其嚼碎吞入腹中,叫人瞧着甚是心疼。 对于驸马温千楼,旁人不提,她亦是闭口不谈,似是将此人遗忘了一般。 暮雪知晓,那不起眼的角落里积了灰的小箱子里,还放着一盏兔儿灯和摔坏的玉牌。 阮玲珑正晒太阳打盹,一个纸团忽然从窗外飞入,不偏不倚砸在了阮玲珑的身上。 她抬手拿起盖在脸上的书,根本不用猜便知晓是师修明,无奈道:“我说师世子,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师修明从窗外探进半个身子来,嘿嘿一笑,“我这不是看你在宫中闷得慌吗?便特意请示皇后娘娘,带你出去踏青。” 阮玲珑翻了翻几页书,面上带着浅笑,伸手轻轻弹了师修明一个脑瓜崩,“你哪只眼看到我闷了,书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师修明知晓她以前看书就头疼,哪像现在,躲进自己的一方天地,不问世事,根本就不是她的性子。 “带你出去玩,可是皇后娘娘给我下的令,若是完不成,回头皇后娘娘再与我母亲说上几句,我怕是又要掉层皮。” 他双手合掌,哀求道:“算是你为我完成差事了,求你了,一起出去玩吧!” 阮玲珑笑着将书合上,放在了桌上,“也成,那你等我一会儿,咱们这就出宫去。” 师修明又缩回身子,站在窗外,“好好好!我在福满宫门口等你。” 阮玲珑起身向寝殿走去,换了一身衣裙,上身是粉莲圆领对襟长衫,下身配了一条刺绣柳叶的百褶裙,头戴桃花簪。 人瞧着精神不说,还带了几分恬静气质。 阮玲珑走到福满宫门时,远远便看到师修明正与丁滢站在一处说笑,丁姑娘被他逗得花枝乱颤。 暮雪悄悄看向阮玲珑,帝姬怕是触景生情了。 关于乐嘉帝姬的婚事,都成了宫中禁忌话题,有眷侣成双成对的站在一旁,她难免会勾起伤心过往。 帝姬口不言,难过都憋在了心里。 阮玲珑双手交叠轻端在胸口之下,缓缓走上前,到显端庄娴静,她调侃道:“我说世子怎会好心邀我出去踏青,原来是身边跟着大美人,孤男寡女的出行不方便,这才带上我的。” 丁滢脸被帝姬一说,脸颊通红,欠了欠身,害羞道:“臣女与世子,并不是帝姬想的那样。” 阮玲珑看出了二人之间的猫腻,不依不挠追问道:“哦?那是哪样啊?” 师修明不自在的蹭了一下鼻尖,“玲珑,人家丁姑娘面子薄,你别说了。” 阮玲珑走在前,“好好好,我不说便是。” 她垂首浅笑,也不知他们二人是何时好上的,或许是自己昏睡时间太久了。 都城郊区内,草长莺飞,湖水上的涟漪一圈圈荡开,不少人在此游玩。 阮玲珑知晓师修明就是想让自己出来走走,但心中郁结难解。 她转身对暮雪说道:“我想自己走走,你也不必跟着。” 暮雪浅浅一拜,“是,帝姬。” 一颗蹴鞠从远处滚到阮玲珑的脚前,五六岁的孩童跑了过来,擦着头上的汗,“姐姐,这球是我的。” 她刚要拿起,孩童的母亲便追了上来,很是警惕的接过蹴鞠,浅笑道:“多谢姑娘。” 第87章 “不必客气。” 待走远些,那位母亲便训斥起自家孩子,“那是乐嘉帝姬,你怎么还敢去捡蹴鞠,她要是将过病给你怎么办?” 阮玲珑一字不漏听了进去,望向碧波荡漾的湖面,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大婚之日,她在皇宫门前苦等两个时辰,宫中观礼宾客往来,议论声纷纷。 细小的议论声,她越不想听,越是听得清楚,直到自己倒下那一刻,她彻底变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 天下奇闻,大邺帝姬与女子争夫,定是用了手段才将人留下,新婚之日,新郎不畏权贵与所爱女子远走高飞。 她是颜面扫尽,急火攻心才差点死了。 诸如此类的传闻,她都不知自己听了多少。 远远注意着阮玲珑的不止师修明一人,远处柳树之下,站在斑驳光影中,亦有人在悄悄凝望着她的背影。 柳如弃观察着四周,轻声道:“大人,您与帝姬之间定有什么误会,借此机,您要不去与她说清楚?” 温千楼面上露出犹豫之色,他比阮玲珑苏醒的早,知晓她重病有难,特意派去了最好的郎中入宫救命。 郎中留在了宫中,只可惜探子都撤出都城,得不到她的消息。 温千楼紧张不已,一步一步向阮玲珑走去,十步之遥的距离,正要开口唤她名字时,师修明忽然跑了过来。 “玲珑,这地方阴冷,咱们换个地方晒太阳去。” 师修明微微低头看到阮玲珑强颜欢笑的模样,定是又想起了那个人。 但她一直沉浸在往日悲伤中,或许不破不立,才能让阮玲珑心上的伤好的快些。 “你……可是又想起他了?” 阮玲珑嗤笑一声,哑然道:“呵!我想他一个骗子做什么?我巴不得他死。” 她转过身来,与师修明面对面而站。 温千楼看到她眼中的狠厉之色,心像是被人紧紧攥在手中,那种痛苦令他难言于齿。 只听阮玲珑又淡淡说道:“那些人没能取走他的性命,当真是便宜他了。” 温千楼闻言呼吸微微急促,眼眶泛红合上了眼,暗暗自嘲。 原来……是你设局要一心杀我,好,好得很! 温千楼扶着树干的手,指甲扣入树皮中,只见指甲缝隙里有鲜红血丝。 他决然转身离去,凤眸暗若幽潭,脸色阴鸷。 柳如弃知晓,曾经那个温千楼他又回来了。 阮玲珑感觉身后似有阴风拂过,再回头,那棵柳树下并无什么人。 师修明瞧她脸色难看,“可是不舒服?” “没有,咱们去找丁姑娘吧!” 温千楼解开拴在树桩上的缰绳,翻身上了马背。 柳如弃自知不能再与温大人嬉笑着说话了,抱拳恭敬道:“不知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飞鸽传书,派些高手入都城取山河图,孤先行一步回大兖了。” 第051章 太后驾崩了 “柳如弃令命!” 他看着温千楼骑马扬尘而去,拍了拍胸口嘀咕道:“啧!大人好不容易做回正常人,这是又要不当人了。” 平邺三十五年,农历二月十九。 汝南王阮拓北上大破烈阳关,夜袭入都城,以未来储君身份入住东宫。 阮拓逼迫阮秦天写退位诏书,都城中的皇子、帝姬各个囚于深宫中。 朝野震惊,人人自危。 柳如弃带大兖高手入都城,盗取山河图,趁乱出城一路向南,重回大兖。 阮玲珑亦被囚禁在福满宫中,专有侍卫看守,她心优父皇母后的安危,几度想要逃出福满宫,却被不耐烦的侍卫给推了回来。 暮雪将摔倒在地上的帝姬扶起,心疼的看着她擦破皮的手掌,训斥着侍卫*,“乐嘉帝姬身份尊崇,岂容你们以下犯上!” “呵!什么帝姬?” 侍卫相视而笑,“现在非但不是自由身,待过些时日新帝登基,能封个郡主当当就不错了。” “咣当”一声,福满宫的门被二人狠狠合上。 阮玲珑看着擦伤的手掌,心中很是不解,朝中不是有皇祖母坐镇,为何会让汝南王得逞攻入都城。 暮雪怕帝姬忧思过度,劝说着人回了殿中。 阮玲珑见出去无望,看着桌上放着的小瓷瓶,无奈道:“这药我需得停几日,届时你就说我病重,需得寻御医,你便寻机会从狗洞离开去寻师修明,他向来点子多。” 暮雪不敢用帝姬的性命冒险,若再病重一次,必死无疑,“可帝姬……您的病药不可停,暮雪怕。”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若我死,那便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阮玲珑将自己值钱的收拾,还有银两皆交给了暮雪,“有值钱的东西傍身,打点守卫应不难,便全靠你了。” 暮雪跪在地上,磕着头道:“是,暮雪领命,定不辜负帝姬之托。” 阮玲珑断了自己的药,又忍着饥饿,不过两日,便陷入了昏迷中。 暮雪痛哭流涕,焦急拍打着门,“不好了!帝姬昏倒了,快去请御医。” 守门的侍卫不情愿的打开门,用刀柄击中她的心口处,凶神恶煞喊道:“喊什么喊,滚回去。” 暮雪捂着疼痛的心口,气得脸色通红,怒骂道:“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汝南王尚未下令处置帝姬,你们便敢如此怠慢,若帝姬身死,你们可担待的起?” 第88章 其中一个侍卫持刀要对暮雪动手,另一个人冲他摇了摇头。 殿门发出沉重的“吱嘎”声,御医拎着药箱急匆匆走向床榻,拿出脉枕衬在阮玲珑的手腕之下。 她面色惨白,纯色微微发黑,安静的平躺在榻上。 站在一旁的女子身着金缕千蝶裙,挽在手臂上的披帛在阳光之下,金光闪烁。 飞天髻上的桃花簪栩栩如生,额前一抹桃花钿,明眸皓齿,靡颜腻理,金丝宝镯缠腕,宝气逼人,叫人挪不开眼。 她淡淡扫了一眼哭肿眼睛的暮雪,对御医淡淡道:“乐嘉帝姬如何了?” 御医诊脉后下了银针,忐忑说道:“回文惠帝姬的话,乐嘉帝姬忧思过甚,瞧脉象亏损的厉害,是先前的病所致,下官这就为乐嘉帝姬开方。” 阮玲珑长叹一口悠悠转醒,朦胧的光影中,她看到三姐姐站在自己的榻前,向她颤抖的伸出手,虚弱唤道:“三姐姐……” 阮琼华嫌弃之色不显于面,后退半步,淡淡道:“乐嘉帝姬醒来便好,既无大碍,改日本帝姬再来看你。” 阮玲珑挣扎着要起身,暮雪将人小心扶起。 她靠在暮雪的怀中,瞧着穿金戴玉的阮琼华,不解问道:“为何三姐姐能在宫中来去自如?” 阮琼华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阮玲珑,闻言笑道:“也不怕你知晓,皇叔能顺利入都城,自有我在暗中相助,我有从龙之功,帝姬中唯有我能在宫中来去自如。” 阮玲珑痛心疾首,“你为何你要帮他夺父皇的皇位?” “为何?” 阮琼华不屑笑了一声,“父皇偏心,众多帝姬之中,他的眼中只有你,天下所有的好东西他与皇后都送到你面前,我们这些帝姬,也不过是你的陪衬罢了!” 阮琼华一步一步走到阮玲珑的面前,捏住她的下巴,暮雪推开阮琼华的手时,挨了一巴掌。 阮琼话甩了甩手腕,“皇叔答应我了,我将是天底下最尊崇的帝姬,食邑三千户,乃你之上,不过你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你这是何意?”阮玲珑胸口隐隐作痛。 “还真是可怜,你被父皇和皇后保护的很好,天下之事所知寥寥无几,届时你便知晓了。” 阮琼华仰天大笑,猖狂离去。 阮玲珑还未从她的话中回过神来,只听明阳钟响起,钟声回荡在宫中久久不散,足足四下。 她顾不得难受,赤脚慌张的走到殿外,紧紧握住暮雪的手,声音都在发颤。 “暮雪,你说……是谁出事了?” 阮玲珑望向明阳钟的方向,心中祈求苍天神明,若要死,也定然是他汝南王。 红色高墙外,侍卫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传到皇宫的每一处角落。 “太后驾崩归天,诸宫之主速着缟衣,前去康宁宫拜别太后!” 阮玲珑闻言,眼眶顿时泛红,她瘫软靠在了暮雪的身上,身子不停的在颤抖,悲痛之感涌上心头,声音沙哑,艰难开口道:“皇祖母她……她驾崩了!” 暮雪瞧着帝姬痛苦的模样,强忍着落泪,轻声道:“帝姬……咱们去送太后一程吧!” 阮玲珑感觉五脏六腑疼得厉害,忽然呕出一口鲜血。 “帝姬!” 她强撑着一口气站起身来,“暮雪,你扶我起来更衣,我要去再见皇祖母一面。” “是。” 福满宫的大门从外被人紧锁,暮雪拍了拍门,朗声道:“速速开门,乐嘉帝姬要去拜别太后。” 暮雪拍了许久的门,迟迟不见有人回应,“帝姬,怕是侍卫们都去康宁宫了。” 阮玲珑抬头看了一眼墙,喘息道:“暮雪去搬梯子,大不了我最后再翻一次墙。” 暮雪见帝姬心意已决,便将墙角下的梯子重新起,阮玲珑艰难得坐在了墙头上。 阮琼华便站在墙外,她看着滑稽爬墙的阮玲珑,淡淡说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太后在时就教你规矩,如今她老人家驾崩,你竟还想着爬墙出去见她,若她知晓,定是要被你气的活过来了。” 阮玲珑胸口中憋着一口闷气,不服气道:“明明是守卫不给我开门。” 阮琼华心情大好,挑衅笑着道:“错!是本帝姬让他们不给你开门的。” “你……” “别你啊我啊的,我可以给你开门,但你要跪下来求我,我便让你去见太后,如何?” 阮玲珑缓缓攥紧了手,她一直将诸位姐姐当亲姐姐看待,没想到伤她至深的,也是所谓的姐妹。 阮琼华瞧了半天,看她坐在墙头上迟迟不动,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我跪,我跪便是!” 阮琼华命侍卫将门打开,她便站在门外,看着头戴白花一身素缟的阮玲珑,那哭的泛红的眼睛,她瞧了都要忍不住心疼了。 暮雪想要扶住阮玲珑,她却推开了暮雪的手,“只要我肯跪,你便让我见皇祖母?” “那得看我心情了。”阮琼华唤侍卫搬来太师椅,她一边端着茶盏,一边看着眼前磨磨蹭蹭,要跪不跪的阮玲珑。 “再不跪,本帝姬可就走了。” 阮玲珑将文惠帝姬得意的模样,全部刻在了心中,她重重跪在了阮琼华的面前,“现下可满意了?” “你还没磕头呢!” 暮雪急声道:“文惠帝姬,你莫要欺人太甚!” 第89章 阮琼华讨厌她大呼小叫的模样,“果然是条忠心耿耿的狗,给本帝姬掌嘴。” 阮玲珑向阮琼花跪地一拜,额头点地,她骨子里所有的傲气,连带着那一份姐妹情义,都不复存在。 阮琼华啜了一口茶,“敷衍了事?没什么诚意。” 阮玲珑耳旁是暮雪被打巴掌的声音,她咬牙不肯出声,阮玲珑又重重磕了一口响头。 阮琼华起身,她揪住阮玲珑的头发向地上按去,恶狠狠道:“怎么才磕一个,根本不够。” 阮玲珑无力反抗,额前一道血流下,染上眼睑流入眼中,她睁不开。 阮琼华看够了她的惨样,掩口一笑,凑到她的耳旁轻声道:“太后驾崩前醒来过,她说,她不想见你,你刁蛮任性肆意妄为,有负她的所托,为何没和温千楼成婚,是含恨而终的。” 阮玲珑杏眸紧闭,听到她的话后,浑身冰冷仿若坠入冰窟之中。 原来,自己在她心中,竟是这般不孝子孙,她死前都不肯见自己。 阮玲珑瘫坐在地上,任由额前的血滴落。 阮琼华转身离去,暮雪扑过来将她抱在了怀中,哽咽道:“帝姬,你受苦了,咱们回去。” 阮玲珑未曾给她回应,在冰凉的地上坐了许久,半响才给了一个回应。 她睁开的杏眸,目光空洞,抬手揪住暮雪的袖角。 “我真是不堪,叫皇祖母失望了。” 第052章 大邺陛下让位 暮雪抱着阮玲珑,用帕子小心翼翼擦去她脸上的血,轻声安慰道:“帝姬怎会如此想?太后平日里是最疼您的,她定是希望你平安喜乐一生的。” 阮玲珑抬眼望向一方天地下的天空,她抬手挡住刺眼的眼光,闭上了眼。 “但愿吧!也不知我父皇和母后他们怎么样了……” 太后驾崩后,阮拓手握重兵血洗朝堂,凡事不愿对自己表忠心的朝臣,系数被他拉去了断头台,时间一久,便无人再敢与汝南王公然对抗。 他将阮秦天囚禁在皇帝的寝宫之中,每日变着法子用皇后和他所爱之人威胁。 阮拓将一封空白的圣旨丢在了他的面前,威胁道:“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你肯写下退位诏书,废了太子,扶臣弟做皇帝,臣弟便可保你们平安无事。” 阮秦天冷着脸一言不发,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他一眼。 阮拓好战,行事鲁莽不计后果,他若是做了大邺之主,只怕天下永无太平之日。 大兖尚未撤兵,依阮拓之见,定不会,而是点兵南下。 只可惜,自己写好的书还尚未送出,阮拓便攻入都城了。 阮拓见他油盐不进,已无耐心,“既然陛下不肯写,无妨。”他忽然将匕首扎在了桌上,“去,将乐嘉帝姬带来。” 阮玲珑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被两个嬷嬷从榻上拽下,推搡着向金銮殿走去。 嬷嬷冷哼一声,又故意推了阮玲珑一把,她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磨磨蹭蹭的,还不走快些,怎么还把自己当帝姬瞧呢!” 阮琼华在宫中新得寝宫,站在远处便瞧见阮玲珑狼狈模样,她摸着手上羊脂玉手镯,轻蔑笑了一下。 “还真是个命硬的,当初都城的流言蜚语未能毁掉她。” 她身后的宫娥轻声道:“谁让她与文惠帝姬您作对,如今身份一落千丈,都城人人避之,那温千楼不还是和心上人跑了。” 阮琼华冷着脸扫了宫娥一眼,斥责道:“就你多嘴。” “奴婢错了。”她顿时跪在地上噤了声。 阮玲珑几乎是被人拖进殿中的,她从地上坐起身,方才抬起头,一把匕首便架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 “玲珑许久未见,你就成了这鬼样子,听说你那驸马跑了,啧,皇叔还真实替你不值。” 阮秦天想站起身,又被一旁的侍卫按住了肩膀。 阮玲珑额前的血痂尚在,她闻言笑了一声,全然无视了脖子上的匕首。 “皇叔说笑了,这只能说我与他有缘无分,哪像皇叔您,求皇位求不得,只能用胁迫的法子,夺取皇位……” 阮拓瞧着她取笑自己的模样,恼羞成怒,吓唬着将刀刃抵在她的肌肤上,哪怕留下一道伤痕,她也满不在乎。 阮秦天的手握紧又松,生怕他动怒不小心杀了阮玲珑。 “阮秦天,你还不速速写下让位诏书,她的命就在你的手中……” 一旁的侍卫将空白圣旨展开,拿起桌的毛笔塞到了他的手中,催促道:“快写!” 阮拓见他迟迟不肯下笔,一发狠又划了阮玲珑一刀,血流入了衣领中。 阮玲珑神色痛苦,微微摇了摇头,阮拓如今逼父皇写退位诏书,是不愿背上弑君的骂名。 但他父皇性子软,见不得亲人受苦。 “快写!再不写,臣弟只好……” 他话未落,阮玲珑便向刀撞去,也只一瞬,阮拓收手及时,起身一脚替在了她的肩上,恶狠狠道:“想死?我不会让你得逞,阮玉成之仇,你我之间尚未清算。” 阮玲珑捂着肩膀缓缓爬起身来,身体难受的紧,她擦去嘴角的血迹,望着阮秦天艰难做决定的模样,叩首一拜。 她用尽力气,坚决说道:“父皇,不能写……他乃谋反逆贼。” “臣弟本不想大开杀戒的,但你现在写了,皇后、太子以及陛下的血亲,都能免去一死。” 第90章 阮秦天看向两边,一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阮拓,另一旁是自己的掌上明珠阮玲珑。 他左右为难间,合上眼,重重拍了一下桌,“够了!” 阮秦天知晓朝臣遇难,但血脉至亲前,他还是选择了后者,长喘一口气睁开了眼。 “你不就是想要皇位吗?朕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朕,不准再伤害他们,并且要善待朝臣!” “好好好,只要陛下肯让出皇位,臣弟定会善待你们。” 阮秦天笔尖沾了沾墨汁,提笔写下让位诏书。 太后,朕对不起您…… 阮玲珑知晓此事已成定局,她才失了皇祖母,绝不能再失父皇和母后。 阮拓反复看着圣旨上的那几个字——“让位于汝南王阮拓”,满是欢喜,手臂一挥,便让内侍取下阮秦天头上的龙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皇兄,你说要该如此多好,你说那些将士惨死,当真是可惜了,朕定会替皇兄好好教训大兖的。” 阮玲珑被请出金銮殿,父女二人话都未说上,便被侍卫分开,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阮秦天忽然转过身,朗声道:“玲珑,你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再做傻事。” 她看向一瞬间苍老的父亲,点头颔首道:“玲珑记住了,也请父皇保重身体。” 阮玲珑重归福满宫,尔后皇室中有顺从阮拓的族人,皆可宫中宫外自有走动,阮秦天与左丘雅被囚于冷宫。 平邺三十五年,农历三月三,阮拓登基为帝,尔后下令举兵攻打大兖,短短两月,大兖之军势不可挡,攻占大邺禹南关,连占三城。 打仗的消息传遍天下,众人皆在骂阮拓是个昏庸无道的暴君。 当初阮秦天为大邺天子时,还专门派去使者前去谈判,对面不知为何忽然召回兵马,本已相安无事。 但阮拓非要派军南下,受伤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老百姓。 阮拓气得牙痒痒,当即将几个违抗他命令的将士,拖出去各打了二十板。 “既如此,朕便派……”他扫了一圈朝堂中低头的诸位大臣,忽然看到人群中自嘲的师绥,点着他的名说道:“侯爷家的小世子,也该到了历练的年纪了,朕便派他前去议和。” 师绥无奈道:“陛下,臣的儿子不懂朝堂之事,恐难以胜任……” 阮拓轻笑一声,将帝王剑插在了的自己的面前,双手交叠搭在剑柄末端,“哦?所以你们师家是想抗旨不尊?” “臣不敢!”他寻思了半天,大抵是师修明与乐嘉帝姬平日里走的近,这阮拓又想到了先前的事,只能接下差事。 “臣领命。” 内侍高声道:“散朝!” 师修明瞧着父皇带来会的圣旨不知所措,他从来没干过文官的活儿,阮拓大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停战的消息,驿使将消息传回了大兖皇宫。 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的人,气定神闲撬开了信筒上加盖的火漆,淡淡扫了一眼信中内容,顺手将其丢入了火盆中。 狭长的凤眸微弯,又顺手从桌上拿起看了许久的花灯,也丢入了火盆中。 自打这位督公从大邺回来,性情大变,总喜欢在屋中点着火盆,烧些个花灯。 这种癖好,旁人虽好奇,但不敢言。 他叹了一口气,扶着扶手站起身来,手指上的黄玉扳指,在阳光下,一抹白光从表面闪过。 身上的黑色长袍更是柔软光亮,一层黑纱下金光闪烁,胸襟前的四爪蛟龙若隐若现。 内侍毕恭毕敬颔首将朱红色的殿门从里打开,他负手而立,瞧着九龙台下跪着的百官,眼中杀意闪过,只是轻轻抬手,便有两个侍卫将为首的官员,给拖了出去。 他头上的乌纱帽,挣扎之间丢在了地上,他指着台上的督公,怒骂道:“宦官当道,大兖迟早要亡!温千楼,你不得好死。” “天要亡我大兖啊!” 温千楼淡淡扫了一眼在自己身旁,毕恭毕敬站着的太子殿下,“你倒是跟个闲人似的,每日再次候着,不觉得丢你皇族颜面?” 太子拱手一笑,“督公哪里的话,若非是督公执掌朝堂,大兖岂会又今日局势,我就是特意来听督公训话的。” 温千楼只是抬了一下手,太子便从怀中掏出帕子,替他擦手。 大兖先帝去的早,便该有聂政王亲摄朝政,辅佐年幼太子殿下的,他却忽然暴病而亡,短短几年,朝政大权便落入了宦官的手中。 太子也曾试图反抗过,但无济于事,轮手段心机绝非能与眼前之人相提并论,也只能安安静静做个傀儡。 温千楼退回殿内,屏退左右,对柳如弃吩咐道:“大邺眼下无力与大兖抗争,你拿了这封停战议和书,回头直接交给大邺使者,孤便不出面了。” “是!” 柳如弃在他面前兢兢战战的,生怕触了他的霉头,他感慨道:“还是在大邺时好,至少督公还能笑笑,我想念乐嘉帝姬了。” 他垂头丧气离开了皇宫。 师修明倒是争气,一来一回也只用了一月便将此事办妥没。 但阮拓惦记着他那三城一关啊! 第053章 派她去和亲 阮拓颜面扫尽,朝堂之上大发雷霆,他回到御书房后,将师修明带回来的议和书摔在了他的脸上。 他怒气冲冲道:“朕要的不止是停战之书,三城一关,你倒是替朕拿回来!朕要这议和书有何用?” 第91章 师绥跪在师修明的面前,辩解道:“是竖子办事不利,还请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 阮拓瞧着师修明不服气的模样,一脚将人踹到在地上,他指着地上的人,十分恼怒,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了新心思。 “师修明,朕暂且留你一命。” 师修明默不作声跪好,敷衍道:“还请陛下吩咐。” 阮拓拟了一道圣旨,将它交到了师修明的手中,“你再跑一趟探探大兖口风,大不了朕用银钱将三城一关赎回,若能同意和亲最好不过,大邺也能休养生息了。” 他长舒一口气,拍了拍师修明的肩膀,甚至觉着自己是一个勤勉亲政的好帝王,这回应无人再骂自己是昏君了。 师修明面无表情领命起身离去,只听屋内阮拓对内侍说道:“将宫牌拿来,朕要翻牌子瞧瞧,今日是哪个爱妃能得朕宠幸。” 师修明低声咒骂了一声“昏君”,师绥低声呵斥道:“休要胡言,祸从口出。” “父亲,他哪里有半点帝王该有的模样……若非都城中有内应,岂会这么快攻入都城中。” 父子二人朝着宫门方向走去,这些事师绥都看在眼里,“为父知晓你心中苦闷,但……做好眼下事要紧,收复三城一关就算不为陛下,也是为了大邺。” “孩儿知晓了。” 快走到窄道时,师修明看向一旁的红墙深路,路的尽头便是福满宫,心里满是担忧。 也不知玲珑如何了?她过的可还好? 师绥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孩子走吧!乐嘉帝姬也只是被幽禁,待寻到了机会再去探望她。” “也只能如此了。” 阮玲珑被拘禁在一方天地中,每过一日,她便会用毛笔在墙壁上写下时间,从三月初三写到五月初六,感觉身子是越来越疲倦了。 她站在大火中幸存下来的桂花树,抬头望去,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可自己再也爬不动梯子了。 阮玲珑抬手抚摸着树干上粗糙的纹理,围着它缓缓行走,曾经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只可惜物是人非了。 阮玲珑合上眼,泪从眼角滑落,“欲桂花买酒,终不似,少年游。” 暮雪也站在远处悄悄抹泪,她家帝姬独自一人时常常落泪,夜里也能听到她的反复的叹息声,夜不能寐。 眼瞧着人日渐消瘦,若照此情形,暮雪也怕她出事。 阮玲珑感觉脚微微陷了下去,收回脚低头一看,泥土中露出一块红木板,她将土扒开,是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也不知是谁悄悄埋在此处的。 是一沓子的空白字条,阮玲珑寻思了半天,这东西也只能塞入鸟类传信所用的信筒中。 忽然头上的树枝中传来窸窣之声,一只夜莺忽然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阮玲珑不敢置信,再看鸟纤细的腿干上,还绑着传信用的竹筒,她还记得在温府时,梅林间处处可见夜莺。 久违的名字闯入脑中。 她唤来暮雪,将夜莺抓入了笼中。 “帝姬,您打算如何处置此鸟?” 阮玲珑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她摆了摆手,“夜莺先留着,我不能确定此鸟与他是否所有联系,待有朝一日能出去,再想办法查清楚。” “是。”暮雪将匣子收起,还有鸟笼一并带回了殿中。 当初福满宫走水一事,不了了之,至今不知凶手是何人,恐怕那个时候,福满宫中便已有细作潜入。 阮玲珑不知晓到底是谁要害自己。 她深呼一口气,忽然迎面风拂,她猛咳了两声捂住了嘴,只见掌心中一片绯色。 她不动声色掏出帕子擦去掌上鲜血,眼神黯淡。 前几日诊脉的御医来过,“帝姬郁郁寡欢忧思过甚,且病痛缠身,若往后忽然开始咳血,乃命不久矣之相。” 她已看淡死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双亲,不过幸好……她的几位兄长尚在。 能多活一日便一日吧! 阮玲珑低头寻思着。 阮玲珑细数着日子,眼看日升月落,上弦月又变下弦月,望着镜中的自己消瘦如柴,她是该写遗言了。 “暮雪,替我梳妆打扮吧!”阮玲珑坐在妆奁台前拿起首饰,在头上比划着。 暮雪欠了欠身走到她的身后,从首饰盒中取出鲜红的石榴簪,帝姬为太后的事已伤心许久,终日里都是素服。 就是帝姬不说,暮雪看帝姬的模样,也知晓一二了。 “帝姬,这鲜艳之色最配您了,暮雪这就给您梳个飞仙髻。” 阮玲珑疲惫得点了点头了,青黛扫眉,杏眸透着一股死寂,暮雪伸手点红她泛白的薄唇,瞧着气色似是好了许多。 人若青山携云,带着几分淡然之气。 阮玲珑拿起收拾盒中的金簪,有气无力道:“暮雪,你自幼跟着我,应有十年了吧?” 暮雪跪在了地上,含泪说道:“回帝姬,暮雪跟着您,其实已整整十五年了。” “竟有十五年了。”、 她感觉自己整日浑浑噩噩的,许多事都记不住了,阮玲珑将金簪塞到了暮雪的手中。 “如今我也不能给你留下什么,待我身死,你这些值钱的首饰物件你便拿去融了卖,也只能弥补你这些了。” 暮雪哽咽着摇头,将金簪塞回了阮玲珑的手中,啜泣道:“帝姬,平日里你赏给暮雪的东西已够多了,暮雪着实用不到……” 第92章 阮玲珑眉头一皱,“暮雪,如今帝姬的话你也不太你了?”她咳嗽了两声,将口中的血腥味又压了回去。 “暮雪遵命。” 福满宫的宫门被人从外打开,只见阮琼华手拿着圣旨站在殿外,衣着光鲜亮丽,明艳动人。 她厉声道:“阮玲珑还不速速出来接旨。” 暮雪扶着阮玲珑向殿外走去,阮琼华瞧二人眼眶泛红,应是方才哭过了,心中冷嘲一番。 “阮玲珑接旨!” 阮玲珑迟迟不肯下跪,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踢着她的膝盖,将人按倒在了地上。 阮琼华也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邺帝姬阮玲珑年方二九又一,秉性端淑,才貌双全,为证两国之谊,特赐乐嘉帝姬前去和亲,愿嫁大兖太子为妃,永固两国之好。” 阮玲珑还未回过神来,便瞧见阮琼华手握圣旨走到自己的面前。 她微微俯身居高临下说道:“不愧是大邺第一帝姬,姐姐我要恭喜你了,这么快又得一门好亲事。” 阮玲珑本以为能放下过往种种,窝在这小小的福满宫中,安安静静等着油尽灯枯那日,自己都要没命了,他们怎还不放过自己。 阮玲珑一心想要起身,浑身力气用尽也无济于事,咬牙切齿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无所谓了,反正三日后你便要前去和亲了,老老实实待嫁吧!” 阮琼华将圣旨丢在了阮玲珑的面前,威胁道:“你若是不能坚持活到入大兖王都,皇叔若是生气了,你的兄长还有……皇后,本帝姬也不确定,谁生谁死。” “你卑鄙!”阮玲珑挣扎起身,被嬷嬷按了回去。 阮琼华嘲讽笑了一声,带着众人离去。 暮雪跪着爬到阮玲珑的身旁,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歇息,低声咒骂道:“这些个天杀的杂碎……当真是苦了帝姬您了。” “暮雪。”她握住暮雪的手,叮嘱道:“大兖路途遥远,三日后我出嫁之时,你趁机离开,不要跟着我了。” “可帝姬……” 阮玲珑扶着暮雪的手臂,缓缓站起身来,“这本就是我的不幸,何必再搭一个人。” “暮雪记下了。” 婚服和珠宝首饰,第二日如流水一般送到了福满宫。 阮玲珑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将汤药一饮而尽,这药的苦涩味从昨日开始便轻了许多,今日发觉,身上也有了力气。 许是怕自己死在半路,坏了两国重修的友谊。 她便没在意了。 殿门前宫娥人影交错,一个宫娥端着托盘忽然走到了阮玲珑的面前。 暮雪正要呵斥,待他抬起头来时,才发觉是师修明。 主仆二人眼神示意,阮玲珑便寻了由头,将他带到自己的寝殿中。 “师修明,你怎会来此?” 师修明穿着宫娥的衣裳,披红戴绿的,甚是不自在。 “我听闻阮拓要将你嫁到大兖去,昨日得了消息,我带你逃出去吧!” 阮玲珑摇了摇头,“我知你好意,我逃不掉的,也不打算逃,我的亲人还在他的手中……” 师修明恨自己无用,千里迢迢带回来了议和书,没想到却害了阮玲珑。 师修明心乱如麻,“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若不然我扮悍匪,回头将你劫走……” 阮玲珑怕此事牵连到他,劝道:“师修明,你不必为我费心了,实不相瞒,我时日无多,此去若能平两国战火,也不枉我走这一遭。” 殿外的脚步声渐少,师修明只能无奈离去。 柳如弃瞧了一眼处理奏折的督公,听说大邺要嫁帝姬过来和亲,为何督公他没有一点反应? 第054章 故人来相见 温千楼瞧着桌上的奏折,柳如弃那日又从大邺带回来的消息,叫他心烦意乱。 自己早知晓大邺已落入了阮拓的手中,但那个女子再不济,她好歹也是身份尊崇的帝姬,应不会被为难。 一个没注意,笔尖的墨滴落在奏折上,污了几个字。 柳如弃悄悄打量,眉眼微挑,他还是头一次见督公在这种小事上犯错。 温千楼当即不悦,瞧了一眼奏折落款之处的名字,合起来交到了柳如弃的手中。 柳如弃还愣在原地,批阅奏折的事,他可干不来。 我接还是不接呢? 温千楼冷着脸十分不悦,提醒道:“愣着做什么,拿给太子,叫他重新抄写一遍,再交过来。” “是是是!” 柳如弃退出殿外松了一口气,定然是督公为乐嘉帝姬乱了心神,他当即看到正在殿外巡逻的女子,忙声将人叫住。 “何事?”闻摘玉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柳如弃。 他若兄弟一般与闻摘玉勾肩搭背,“大邺和亲,要嫁一位帝姬过来,你要不要跟我赌上一把,会不会是她?” 闻摘玉握剑的手缓缓攥紧,转头向前走去,“无聊,柳大人还真实闲。” “我哪闲了,我这不是还要给太子殿下送奏折去嘛!”柳如弃一直缠着闻摘玉,“就一把!谁输了就请喝酒。” 闻摘玉拗不过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翡翠腰坠,塞到了他的手中,“我赌乐嘉帝姬。” “罢了!那我只好选不是她嫁过来。” 闻摘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请我喝酒。” 第93章 温千楼将殿外二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了进去,神色淡淡,却不安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初晨,天边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冲破云层。 皇宫门前,绣着黑色虎头的旌旗迎东风飞扬。 护送帝姬出嫁的使团,为首者乃师修明,他一袭暗红色劲装,头戴金镶玉发冠*,马尾辫末梢的头发随风微扬,他在马背上的身姿英姿飒爽。 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随着宫门缓缓敞开,阮玲珑一身碧绿色的鸳鸯戏水婚服,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眉目如画,柳叶眉眉微弯,肌肤如雪,孔羽雀扇遮住了半张娇颜。 那双杏眸黯淡无光,举扇缓缓向马车走去。 师修明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懊恼万分,是他前去议和谈判,早知大兖的使者好说话,他便不提和亲之事了。 阮玲珑踩上脚凳,回过头看向她生活了二十来年的皇宫,如今前去和亲,此生也不知能不能重回大邺。 她心中生出一股酸楚。 一直抬手撩马车帘子的嬷嬷,手臂泛酸,不耐烦道:“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还请乐嘉帝姬入马车,莫要误了吉时。 阮玲珑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极为平静。 “本帝姬并非囚犯,身份依旧是大邺的帝姬,你就不怕落得一个大不敬之罪?” 她将雀扇放在了胸口前,话音一转。 “还是说?嬷嬷提醒自己身份在本帝姬之上,要代本帝姬和亲?” 她瞧见阮玲珑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赶忙笑道:“老奴不敢,帝姬您啊!想瞧多久都成。” 皇宫楼城之上,阮拓黄袍加身,双手撑着城墙的石壁站着,抬头看相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映着天边橘红色的早霞,再低头瞧着城下送亲使团,车队瞧不见尽头。 他寻思着,待阮玲珑嫁到大兖后,对面得了银钱归还三城一关,看朝堂中那些文官还能说什么。 阮琼华对阮拓欠了欠身,含泪道:“玲珑此次远嫁和亲,这辈子怕是不能再回大邺了,我想去送送她。” 阮拓甚是高兴,他要是将阮玲珑和亲的事告诉皇兄,只怕阮秦天气得脸色都紫了吧! “去吧去吧!” 阮琼华微微颔首,转身朝着城楼下走去,使团见了她自觉分开,左右对站让出一条路来。 阮玲珑瞧着阮琼华趾高气昂的模样,她眼帘微垂,顿时脸色阴沉。 阮琼华特意甩了一下广袖,露出手臂上价值千金的金丝缠玉的楠木手镯,“玲珑妹妹要和亲出嫁了,本帝姬当姐姐的也该来送送你才是。” “皇室无情,本帝姬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她头也不回的钻入了马车中。 “没关系,你不认本帝姬这个姐姐也罢,但你总得认邵阳帝姬和嘉宁帝姬吧?她们在都城外为你送行。” 阮琼华听阮玲珑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又说了一件事来。 阮琼华尖酸刻薄的声音又在马车外响起,“反正你去大兖横竖都说是死路一条,本帝姬也让你死个明白。” 她抬手屏退了周围所有的人,阮琼华掀起马车窗上的红纱。 “你不是一直苦于在都城中,是谁在暗中害你吗?” 阮琼华轻声将一切都告知了阮玲珑。 阮玲珑闻言后,捏着雀扇的手指泛白,合上眼长呼一口气,将泪憋了回去。 她万万没想到,阮琼华讨厌自己的理由,就是因父皇母后,还有太后太过宠溺自己。 阮琼华觉得不公,便在都城中散播谣言,想要毁自己声誉,更是派人火烧福满宫和挽月楼。 怪不得当初自己要与温千楼许下婚约后,她一直在旁煽风点火,一心要自己退掉这门亲事。 阮玲珑控制着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没想到你竟这么恶毒,竟生了要杀我的心思。” “呵!”阮琼华掩口一笑,“其实还有一事你不知晓,本帝姬也不打算说,就让它成为你终身的遗憾,尔后随你一并归入黄土吧!” 阮玲珑感觉口中那股铁锈味涌上喉咙,她红着眼眶转过头来,满是恨意。 “阮琼华,你助纣为虐害得父皇还有亲族深陷囹圄,我发誓!若我能活下去,我定要送你下地狱!” 阮琼华闻言满不在乎,随手将红纱放下,姐妹二人隔着一道轻纱,互相凝视着对方。 “你若能活在说吧!”阮琼华转身朝着皇宫走去。 橘红色的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阳关穿过层层云层撒向人间,霞光万丈。 祭司在马车前摇旗铃铛,绕着马车走了一圈,朗声道:“吉时到,送乐嘉帝姬出城!” 师修明闻言,心思沉重,踢了一下马镫,高声道:“启程!” 马车晃晃悠悠向前走去,阮玲珑回想着文惠帝姬的话,心中无比悲痛,她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虽是同父异母,但几人极为亲近。 也不知何时,一切都变了。 都城门口外,阮玲珑透过朦胧红纱,瞧见熟悉的身影,是昭阳帝姬和嘉宁帝姬,一位骑在骏马之上,另一位则怀中抱着孩子从马车中走出。 她们的二人目光一直落在马车的车窗之上,期盼能再见阮玲珑一面。 阮玲珑悬在轻纱前的手,又收了回去,全然无视了二人。 阮玲珑暗想道:罢了!不如不见,徒增离别之苦罢了…… 第94章 马车穿过平原,又入了艰难险阻的丘陵,辗转过后入了茂密的深林中。 越往南,蚊虫蛇蚁越多,阮玲珑颠簸数日,身体也不舒服。 师修明示意众人歇息,他翻身下马直奔马车而来。 阮玲珑满是疲倦之色,扶着他的手臂走下马车。 “玲珑,因雨天缘故路泥泞难走,天黑前下一个驿站是赶不到了,只能委屈你在郊外住上一晚了。” 暮雪将艾草点燃放在了阮玲珑的周围,驱赶蚊虫。 阮玲珑坐在矮凳上,看着眼前发出“噼里啪啦”声的火堆,笑道:“无碍,从小到大,我还从未在野外住过,也算是新鲜一回。” 师修明坐在她的身旁,一路上寻了无数的机会,想带她逃走,奈何阮玲珑的脾气倔,死活不肯逃。 他捡起一根木棍丢在了火堆上,“你倒是想得开,马上就到云水城了。” “我知晓。” 师修明没好气道:“你怎么跟驴一样倔犟。”他还是忍不住劝她道:“云水城那边有大兖的使者,待银钱交了过去,我便不能再护送你了……” 阮玲珑摘下细长的草叶,辫了一只兔子。 “两国和亲婚书已下,我是大邺前去和亲的帝姬,怎能弃大邺百姓不顾逃婚,你也知晓大兖兵强马壮,若我真的离开,兵戈再起,是要被千万人戳脊梁骨的。” 师修明就是不懂,明明是阮拓那昏君的错,却要阮玲珑来承担战败后果,若他日别国来犯,也要以和亲的方式嫁帝姬换取短暂和平。 “可……” 阮玲珑将兔子塞到了他的手中,心中很是欣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我的小跟班,能如此为我着想,但我不能逃,我放心不下父皇母后。” 她若逃婚,师修明也难逃其责,恐会牵连侯府上下。 阮玲珑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走上了马车,“累了,我先睡了。” 师修明知晓她意已决,唯愿她能平平安安的。 水云城外,阮玲珑将暮雪托付给了师修明后,便毅然决然的走向了水云城。 身后的大门缓缓紧闭,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缝隙中。 暮雪泣不成声,师修明也只能不甘心离去,等着大兖交还此城。 阮玲珑捏着雀扇,冲眼前人盈盈一拜,方才听让人唤他太子殿下。 她只是没想到前来迎亲的人,会是大兖太子牧逸。 “不愧是大邺第一帝姬,当真是绝色无双。” “玲珑不敢当。” 阮玲珑来大兖的路上,便听闻大兖由宦官把持着朝政,倒是与如今的大邺几分相像,瞧着牧逸没有盛气凌人的傲气,应好相处的。 远远躲在长廊檐下的柳如弃,抱着柱子呆若木鸡。 天啊!没想到大邺嫁过来的人,真是乐嘉帝姬! 第055章 参见大邺帝姬 柳如弃不动声色,用袖子遮住半张脸,躲进了草丛中。 虽然自己曾与帝姬有过照面,并无仇怨,但自家督公与帝姬,由爱生恨,只怕此怨难消。 他可不想触怒乐嘉帝姬,这怒火理应让督公来承受才是。 牧逸在前引路,将阮玲珑送到了厢房门前,轻声道:“驿站简陋,只能暂且委屈帝姬一些时日了。” “太子殿下,此处已经很好了。” 阮玲珑欠了欠身,随机推开了房门,房间朴素雅致,帘幔都是清新淡雅的青白色,明显是重新换过的,她瞧见窗前的瓷瓶里,赤红色的小花一簇簇,又似鸟羽一般。 她在都城时,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花。 阮玲珑站在瓶前,询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花,竟如此艳丽。” 牧逸解释道:“此乃凤凰花,长于树上,待你入了王庭,便会见到凤凰树。” “那我倒是有些期待。” 二人正说着话,柳如弃双手将圣旨高举头顶,他垂首站在门外,朗声道:“太子殿下,这是大邺皇帝送来的婚事圣旨,事关归还大邺三城一关事宜,还请太子殿下移步,前去处理此事。” 牧逸很是抱歉的看向阮玲珑,“乐嘉帝姬,那我先行一步。” 阮玲珑听着屋外的人说话声耳熟,但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点点头道:“太子殿下处理公务要紧。” 牧逸谦逊有礼,对她作揖一礼才转身离去。 阮玲珑送客后,反手便关上了门,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瓷瓶,含了一粒药丸在口中。 她不知为何一路走来,感觉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疲倦时便感胸闷,待吃上药丸,便好上许多。 阮玲珑寻思着,大抵是天不忍收自己,才让自己身体渐好。 笃笃笃—— 阮玲珑将瓷瓶收回了袖中,“谁?” “婢子云生,是太子殿下派来侍奉帝姬您的。” 阮玲珑坐在了圆凳上,正要拿起雀扇又放回了桌上,“门没锁着,你进来便是。” “是。” 云生推门而入,一袭水蓝色宫装,袖子卷曲又似荷叶一般,梳着一头双平髻,只是简单的用丝带绑着头发。 她小心翼翼入了屋中,跪在了阮玲珑的面前,目光落在阮玲珑露在裙外的脚尖上,绣花鞋上有些泥点,当即要用自己的袖子去擦鞋。 阮玲珑忽然向后缩回来脚,“你这是做什么?” 云生惶恐叩首,“婢……婢子不是故意的。” 第95章 阮玲珑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如此谦卑,向她伸出手来,“你起来说话便是。” “婢子不敢!”云生将自己缩成一团。 阮玲珑叹了一口气,与大兖人说话,怎如此费劲,“本帝姬低着头与你说话累得慌,叫你起来便是。” 云生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帝姬修长细腻的手,再抬眼看到靡颜腻理的帝姬时,心中暗叹:帝姬生的真好看。 阮玲珑抬手再她眼前晃了晃,“你既是太子殿下派来侍奉本帝姬的,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帝姬的人了。” 她看到云生的手十分粗糙,应是干杂活的小宫女,也难为太子殿下还寻了人来。 阮玲珑当即赏赐了她一枚金戒指,“赏你了。” “云生谢帝姬!”她说着又要跪下。 阮玲珑算是瞧出来了,她不懂礼仪,瞧样子怕是宫规都没学过。 阮玲珑站起身来,亲自示范,“本帝姬教你大邺之礼,往后你见到本帝姬时,行此礼即可。” 她双手交叠,掌心在内,举于胸口前,微微屈膝时掌心外旋朝向地面,尔后颔首点头。 云生瞧见端庄大方的帝姬,眼睛都跟着发亮,笨拙的学着她的模样。 “帝姬,婢子这样可对?” 阮玲珑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阮玲珑与云生的交谈中,知晓云生并非宫娥,她是养育太子殿下奶娘的女儿,父亲在她小时候便已去世。 按理来说,奶娘将太子殿下拉扯大,那也应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但云生却在宫外替人浣衣为生。 看来太子殿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阮玲珑看云生心思单纯,应能问出些个消息来,她也早做准备才是。 “听闻大兖把持朝纲的乃是一群宦官。” 阮玲珑话还未说完,云生抬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乐嘉帝姬,您可莫要如此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将来定不会好过,督公手眼通天,杀人如麻的,太子殿下都要……”云生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给太子殿下惹上祸事。 阮玲珑心思百转,她要是想活命,看来就得老老实实当好太子妃。 那督公如此厉害,应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宦官,待他两腿一蹬入土之后,牧逸便有机可乘登上帝位。她再想办法重回大邺。 阮玲珑寻思到此处,自己靠药丸活命,也不知有几年可活。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只听驿馆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听动静少说也有个几十人,马蹄声在驿馆门口消失,尔后又听刀鞘撞在佩甲的声音。 “督公到!其余之人,速速让开。” 一双飞鱼锦绣黑靴跨过门槛,漆黑的飞鱼服上绣着金色四爪蟒蛇,他面色阴沉,若风一般直奔前堂。 阮玲珑看向一旁的云生,她已面色惨白,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显得局促不安。 阮玲珑走上前,将窗开了一条缝隙向外看去,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屋檐下一闪而过,暗叫不好。 这督公竟如此年轻? 阮玲珑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应是督公身边的近卫。 牧逸飘逸的身影从窗前走过,他匆匆向前堂走去,手中还拿着大邺的圣旨。 牧逸老老实实站在督公的身旁,将茶水奉上,恭敬道:“督公,您怎会来此水云城?” 他淡淡扫了一眼茶盏,接过后便放在了桌上,“孤怕你难当大任,归还大邺三城一关,还有大邺帝姬……” 他说起“帝姬”二字,神情有些恍惚,若无其事继续道:“和亲之事,见你许久还未有消息,孤便亲自前来了。” 牧逸只能小心谨慎说道:“是牧逸办事不利,还望督公莫怪。” 督公站起身来,“罢了,三城一关的事今日你务必办妥,明日便带大邺帝姬启程回王庭。” “是。” 督公走向前堂内一旁的楼梯,楼上便是他歇息的厢房。 他一下一下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从头到尾,他都不敢向旁人问起,大邺和亲嫁来的帝姬是谁。 这些时日,他一直思索着此事,心虚不宁。 不过转念一想,她乃大邺第一帝姬,身份尊崇,乃大邺前天子阮秦天之女,又怎会嫁到大兖来。 待日落西山天色全暗,距离就寝的时辰尚早,阮玲珑一直憋在狭小的厢房中,屋中有些闷热,她听着蛙叫蝉鸣之声,心中有些烦闷。 太子殿下也不来,云生也是个胆小的,自打听闻督公来到了驿站,她更是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阮玲珑也不知,这督公到底有多厉害,竟能威慑众人不敢言。 阮玲珑想起她下午时打开另一面的窗户,外面正对着一处山谷,那边是处草地,但草地确实一片淡淡粉色,应是成片绽放的野花,还有山泉溪流,在附近走走,应没有问题吧? “云生,本帝姬想换身衣裳出去走走。” 云生锁在角落里,死活不肯为阮玲珑更衣。 阮玲珑无奈摇了摇头,便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轻纱百蝶裙,将头上的发钗系数卸下,随意寻了一支百花簪插入发髻。 她人还未出门,便被门口的侍卫拦下,牧逸闻声赶来,他看着换了一身衣裳的阮玲珑,瞧着她出身,万万没想到,乐嘉帝姬似是画中仙子,明艳动人。 “不知帝姬这么晚出去,有何事?” 第96章 阮玲珑不好意思开口,轻声道:“太子殿下,我就是想去那边山谷走走,若不放心,你派人跟着我也成。” “不妨事,你去便是。” 阮玲珑欠了欠身,满是欢喜道:“多谢太子殿下。” 阮玲珑缓缓走向山谷前空旷的草地上,张开双臂,她仰头望向漫天星辰,万万没想到在南方观星,似是星辰近在眼前。 她不知不觉走向深处,身后的侍卫也保持着距离跟随着阮玲珑。 泉边溪流,星辰映入水中,阮玲珑拘起一捧水来,站起身便将其扬起,轻声一笑。 “谁在那里?” 躺在远处草地上的人闻声,不悦做起身来,他在这里,怎么还会有人敢来此处。 阮玲珑闻声向远处看去,只见温千楼脸色阴沉,嘴里叼着一支草,满身戾气,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温千楼看到熟悉的身影也是一愣,他竟在水运城见到了阮玲珑,尔后满脸的不可思议,缓缓站起身来。 百日相思,苦难解。 阮玲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眶泛红。 自温千楼逃婚那日,她全当温千楼死在了外面,万万没想到竟在此处又见到了他。 阮玲珑浑身都在颤抖,向后缓缓退去,尔后转身向后逃去。 温千楼心头一颤,抬步追上前,心中带着怒火,一把拽住了阮玲珑的手腕。 当初是她要杀自己,现在觉得心里愧疚了,还敢里千里迢迢改嫁到大兖来。 好的很! “阮玲珑,你当真我死了?” 第056章 他在生什么气 阮玲珑顾不得手腕疼,她拼命挣扎着掰开温千楼的手,“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 侍卫们闻声赶来,在瞧见温千楼那一瞬,纷纷单膝跪地,朗声道:“见过督公!” “督……督公?”阮玲珑震惊看着眼前的男人,曾经朝思暮想的人竟是个宦官,还是大兖众人口中的佞臣。 温千楼摆摆手,侍卫们便知趣的离开了此处。 “怎么?这就怕了?” 温千楼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先前也未曾注意和亲的事,自古和亲嫁去的公主帝姬,运气好的寿终正寝,运气不好的,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他以为大邺会想个法子,嫁个假帝姬过来,谁成想,嫁过来的还是阮玲珑。 阮玲珑之前总怨他带着心上人逃婚,现在知晓温千楼是个宦官,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些想笑。 看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阮玲珑用尽了力气甩开他的手,全然不是方才见他就逃的模样,鼓足勇气说道:“温千楼,如今本帝姬已知晓你的身份,但过往种种便都忘了吧!” 温千楼嗤笑一声,“忘了?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 阮玲珑不想与他再有过多纠缠,索性将话挑明。 “温千楼,你莫要忘了,本帝姬是从大邺嫁来和亲的太子妃,就算太子殿下被迫屈于你之下,那本帝姬也是他的未来太子妃,待钦天监合了八字,算好良成吉日,本帝姬便入住东宫。” “好好好!”他满脸阴鸷,笑着点头,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附身贴在她的耳旁,轻声道:“阮玲珑,但你也莫要忘了,孤才是大兖之主,你若想嫁他,也得问问孤答不答应。” 阮玲珑满是嫌弃,避开了他的手,用帕子擦着他抚摸过的地方,“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臣夺君妻?” 四目相对,阮玲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怒火。 呵!他一个与人逃婚的人,竟还有脸向自己发横。 阮玲珑不甘示弱瞪了回去,像他这种薄情寡义之人,变成了宦官便是他应得的。 温千楼率先后退了半步,觉着几分可笑。 大抵在皇室之人的眼中,无用之人随时可弃,当真是凉薄。 与阮玲珑成婚前,只因她亲口说过,她喜欢竹林,他便将新府邸选在了离皇宫较远的地方,从那边去往繁华地界,势必要经过一片幽静的竹林。 大邺皇室便安排了杀手埋伏,若自己身死,大兖若是让软弱无能的太子坐镇,他又如何能震慑朝堂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 如此一来,只要他这督公身死,大邺南下开疆拓土,攻下大兖指日可待。 温千楼转念一想,明明是她对不起自己在先的,双手紧叩她的肩膀,玩味一笑,“孤都是大兖佞臣,臣夺君妻又有何不可?你不是喜欢孤吗?孤这就将你带回去,与你成亲。” 阮玲珑总听旁人提起,他们大兖的督公是个疯子,阮玲珑十分抗拒与他的接触。 阮玲珑瞧温千楼双眸猩红,不是在吓唬自己,心中顿时慌乱,眉头紧锁,挣扎道:“荒谬至极!温千楼,你速速松开本帝姬。” “你既如此心悦孤,孤不但不会放手,孤还要娶你为妻!” 阮玲珑被他一吓心跳加速,感觉胸闷的厉害,喘不上气来,只感觉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便昏了过去。 牧逸见乐嘉帝姬迟迟不归,顺着侍卫所指的方向出驿馆寻人去,提着灯笼向溪流寻去。 他远远瞧见,督公在月色下御马而去,他怀中还靠着大邺帝姬,瞧样子她似是昏迷过去了。 牧逸广袖之下的手缓缓攥紧。 大邺与大兖两国议和,和亲嫁来的帝姬,于高高在上的温千楼而言,也不过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罢了! 第97章 权势富贵,都归他温千楼所有,但他为何连一个女子都要抢。 牧逸面色逐渐狰狞。 温千楼,你欺人太甚。 温千楼面色阴沉,从马背上将人扶下,微微俯身,将人拦腰横抱入了驿馆,瞧见这一目的人,心中都掀起滔天巨浪。 督公什么时候,开始对女子上心了。 温千楼将她抱回了自己的厢房,一脚将竹门踹开,朗声道:“速寻大夫来!” 柳如弃一阵咋舌,定然是乐嘉帝姬欣喜万分,高兴的昏了过去。 “是!属下这就去。” 柳如弃从厢房中退出,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将手中的钱袋高高抛起,哼着曲儿跑下楼梯,在拐角处瞧见太子殿下,顿时收敛了笑意,拱手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嗯!”牧逸淡淡应了一声,他抬头看向楼上一侧敞开的房门,“乐嘉帝姬可是在楼上?” 柳如弃瞧着似小羊一般的太子,应是奔着帝姬来的,但不能让他打搅了督公和帝姬,“是的,帝姬在督公的厢房,属下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牧逸踩在楼梯上的脚又缩了回来,无奈只能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温千楼坐在榻旁,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理到耳后,细细打量着她的容貌,瘦得像个猴儿。 方才策马将她抱在怀中,他都觉得硌得慌。 他先前收到消息,只知晓阮拓登基为帝后,便将阮玲珑囚禁在了福满宫中,连给她医治的御医都换了人。 两国山高路远,知晓她的消息时,已过了一个多月。 阮玲珑在昏迷中还在不停的挣扎着,口中低语呢喃,温千楼俯下身侧耳倾听,皆是“温千楼我恨你”、“温千楼我要杀了你”的话语。 温千楼凤眸微眯,眼中的亮光渐渐黯淡。 原来……她竟是这般想我的。 温千楼坐起身来,鬼使神差得伸出手锁向她纤细白腻的脖子,缓缓收紧,瞧着眼前面色渐渐憋红的人,低语道:“阮玲珑,孤对你是掏心掏肺的喜欢,你竟这般待孤……”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如弃拽着大夫的手腕,带着人焦急往楼上走,“快些!督公可等不得,帝姬等着救命呢!” “是是是。”身着灰白长袍的大夫,呼哧带喘的走入厢房,他瞧见在一旁竹椅上歪身斜坐,身着飞鱼服的人,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 他正要跪下,“草民……” 温千楼一只手撑着下巴,不耐烦道:“速速救人!孤不喜欢听废话。” “是是是。” 大夫诊脉时眉头紧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何?是生是死?” 温千楼只是淡淡扫了那大夫一眼,他如坐针毯,小心谨慎回道:“帝姬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急火攻心才昏了过去,脉象虚弱无力,肺腑受损,应是先前病的厉害,又拖了许久,身体才亏损严重。” “嗯。”温千楼淡淡应了一声,他只知晓阮玲珑是在行了刺杀自己之事后,才忽然病倒的,说来也是活该。 那大夫匆忙将脉枕收入了药箱, 温千楼出声冷不丁将他吓了一跳,“不用再开药方?” “回督公,帝姬有在吃药,按时服用便可无性命之忧。” 柳如弃将人送走,温千楼起身摸了摸她的袖子还有腰间的玉带,确实有一个小瓷瓶,只是里面的药丸子不多了。 阮玲珑感觉嗓子有些疼,睁开眼时正瞧见温千楼坐在榻旁,手中还拿着自己的瓷瓶,起身便要夺回,他抬手将其举高。 阮玲珑也不再是好言好语,恼怒道:“温千楼,把药还给本帝姬。” “呵!还你?”他反手便将瓷瓶塞进自己的怀中,“你若有本事,便自己来拿。” 阮玲珑忽然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痛苦万分的模样,温千楼扶着摇摇欲坠的人,忙声道:“你怎么了?柳如弃快寻大夫!” 阮玲珑狡黠一笑,伸手向他胸襟掏去,待温千楼反应过来时,她已将药瓶取回,“温千楼,也莫怪本帝姬动手,这可是你先动手搜走的。” 温千楼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他关心则乱,心中始终放不下她。 方才他瞧过,那里面的药也没有几颗了,若她寻大夫,势必要经过自己的同意,“无碍,届时你会来求孤的!” 阮玲珑冷哼了一声下了榻,头也不回的去寻自己的厢房。 下楼时,牧逸正好在前堂的椅子上坐着。 阮玲珑走到牧逸的面前,欠了欠身,轻声道:“太子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就寝?”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头发凌乱,连带着发钗都歪了。 “你唤我牧逸即可,太子殿下听着太过生疏了,方才我瞧见柳侍卫请大夫,见你无碍我也安心了。” 阮玲珑颔首一笑,“多谢太……牧逸挂心,你唤我玲珑即可,不过是小病,并无大碍。” “玲珑。”牧逸浅浅一笑,抬手将她头上的发钗取下,轻声道:“低头。”他又将发钗插入阮玲珑的发髻上。 二人站在一处相视而笑,郎才女貌,瞧着极为般配。 温千楼攥紧扶着栏杆的手,面色阴沉可怖,尔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将门重重关上。 她这薄情寡义女子,就这么急不可待要转身投入别的男子怀中? 第057章 她身着嫁衣 第98章 与温千楼听到响亮的光门声,不约而同向楼上望去。 欠了欠身,朝着牧逸浅浅一拜,她轻声道:“夜已深,那我便先回房休息了。” 牧逸点了点头,“好,若是玲珑你身子再不舒服,便差人去天子号厢房寻我,督公他喜怒无常,还是切莫招惹他。” 牧逸神色有些尴尬,驿馆中处处都是温千楼的耳目,自己处处受到限制,看情形应也猜到了他的处境。 “多谢牧逸提醒。” 二人互相拜别之后,便各自归房。 躲在暗处抱着柱子的柳如弃又是一阵咋舌,他家督公怕是危险了,看样子帝姬是铁了心要与督公划清界限了。 他还是小心为妙,省得督公这把火烧到了自己。 牧逸目送上了楼,藏在身后的手,碰过的发簪的手指,还在不停的来回摩挲着。 合上门时,冲牧逸时微微颔首,尔后才合上门。 牧逸在宫中被温千楼管得严,对爱情懵懂之时,有过心悦的女子,但朝臣不敢将自家的女儿许给太子殿下,好好的一对鸳鸯活生生给拆散了。 以至于牧逸弱冠年纪,该是议亲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女子敢在他的眼前晃悠,朝臣未出阁的女儿,不是早早与人许了婚约,便是笄礼后出嫁了。 牧逸知晓上头有温千楼压着,婚事便会无望。 谁成想朝堂中那几个闹腾厉害的朝臣,趁着温千楼不在王庭,一举攻破大邺的三城一关,对面送了金银珠宝不说,还派帝姬和亲。 他瞧乐嘉帝姬身子是孱弱了些,但是个好说话的,往后在王庭中,也有个作伴的人了。 牧逸转身正要转身离去,只见温千楼悄无声息站在不远处,满是不屑得打量着牧逸。 牧逸便站在原地作揖一礼,走向另一侧的楼梯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温千楼盯着阮玲珑的厢房,不过多时,里面的灯盏熄灭了,但还能瞧见里面有微弱烛火。 她这儿时留下的阴影,当真是一点没变。 第二日天蒙蒙亮,阮玲珑便被屋外的动静吵醒,一群锦衣卫从前堂搬运着沉重的箱子,向门口方向而去。 阮玲珑也顿时没了睡意,便让云生更衣,依旧是一身翠绿色的鸳鸯戏水婚服,发髻上金簪下的流苏微微晃动,流光溢彩。 云生夸赞道:“帝姬当真是国色天香,难怪太子殿下瞧您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阮玲珑抬手给自己涂上口脂,她昨日倒是没注意到牧逸的神色,随口询问道:“什么眼神?” 云生听帝姬语气,似是*生气了,硬着头皮回道:“太子殿下他……应是对帝姬您一见钟情了。” 阮玲珑闻言未再说什么,只是拿起妆奁台上的雀扇。 阮玲珑已不信什么一见钟情日久生情,到头来皆是黄粱一梦。 直到昨日她见到温千楼才知晓,他竟是大兖身居高位的督公。 细细想来也是可笑,自己竟与一个连身份都不肯告知的人眉来眼去。 门外传来说话声,是牧逸与柳如弃。 柳如弃拱手一礼,颔首道:“柳如弃见过太子殿下,督公派属下前来接乐嘉帝姬上马车,不知太子殿下一大早站在帝姬门前,所为何事?” 牧逸心中不悦,一个小小的侍卫竟也敢询问自己的事,淡淡道:“本太子也是来接未来太子妃上马车的,还请柳侍卫回去告知督公一声,便不劳烦他费心了。” 柳如弃他这侍卫当真是难当,“这……” 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云生率先走出向太子见了礼。 阮玲珑手执雀扇半遮清秀容貌,抬脚跨过门槛时,腰间环佩忽然轻撞发出了的响声。 阮玲珑站在牧逸的身侧,开口道:“柳侍卫便莫要难为太子殿下了,本帝姬礼仪宫规没学好,行事冒冒失失的,恐会污了督公的耳目,便不去叨扰督公了。” 柳如弃见帝姬都这般说了,只好识趣离去。 温千楼坐在太师椅上,瞧柳如弃孤身一人回来,便知晓了答案,面无表情站起身来整理着箭袖,但眼神中的不悦,柳如弃他是瞧得清清楚楚。 “方才多谢玲珑替我解围。”他还是忍不住担忧道:“在大兖从来没有人能拂了督公的颜面,往后只怕他会为难你。” 牧逸与阮玲珑并肩而行,走向门口处的马车。 阮玲珑身上婚服里绣着金丝,在阳光下点点金光闪烁,极为惹眼。 阮玲珑嫌双手端举着雀扇胳膊酸,索性单手握扇轻轻摇了起来,闻言一笑,“无碍,我就是一个落魄帝姬,他再怎么为难,不会杀了我便成,牧逸你放宽心便是。” 温千楼在远处看似在给自己的马梳毛,实则暗中观察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瞧着他们二人有说有笑。 嫉妒心又在作祟。 温千楼脑海中想了千百种方法,待回了王庭,是不是要造一个金鸾殿,将阮玲珑困在其中永世不得出来,这辈子她只能见到自己。 还是说,一刀将她杀了…… 毕竟,是阮玲珑先动手要在他们成婚之日,要杀自己的。 一旁的柳如弃唤了温千楼好几声,才将他从可怕的想法中挣脱出来。 柳如弃鲜少见到督公失神的模样,轻声道:“督公,东西都已装好,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出发了。” “走吧!”温千楼看到一直围着阮玲珑的转的太子,对柳如弃说道:“再驾一辆马车,孤要与太子好好商议商议国事。” 第99章 “是!” 阮玲珑换乘了新的马车,大兖的马车车身,雕刻着花草虫兽,云生又奉了温千楼之命,也只能坐在马车外。 阮玲珑撩起车窗的帘子,向远处望去,青山绿水,透过树林,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潺潺溪流,在阳光之下泛起潋滟水光。 许是此处适宜养人,她胸闷的毛病好了许多,先前每日她要吃五粒药,现如今也只需三粒。 阮玲珑拿起腰间的红翡环佩,这还是她皇祖母送给自己的礼物…… 另一辆马车上,温千楼与牧逸隔着棋盘盘膝而坐,举起对弈,暗中互相较着劲。 牧逸虽面上害怕温千楼,但心中可不是这么想的。 牧逸不喜欢温千楼看帝姬的眼神,同位男人,自是瞧见了温千楼眼中说不清的情愫。 牧逸思及此处忽然嘴角微勾,温千楼连男人也算不得,就算觊觎帝姬又能如何? “督公唤我前来,只是为了对弈?” 温千楼自不知晓牧逸心中在想什么,抬手拾起气绝的白子,“回大兖的路漫漫,现在放眼瞧去,整个队伍中,唯有太子殿下能与孤对弈,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牧逸知晓督公去大兖盗取山河图的事,听回来的探子也提过一些他们二人的往事,但那都是镜花水月算不得真。 况且乐嘉帝姬一副全然对温千楼不感兴趣的模样,牧逸便知晓,自己还是有机会的,他故意刺激着温千楼,“督公觉着无趣,但我觉着路上能与乐嘉帝姬为伴,我便欢喜得不了的。” 牧逸亦拾起三颗气绝的黑子,“这也得多谢督公还挂念着我的婚事,玲珑她人美行善,我心悦之,昨日从城外接她回驿馆后,我便飞鸽传书回王庭,让钦天监起了卦。” 温千楼闻言,落子的手悬在了空中,“钦天监被孤掌控着,就算他们起卦又如何?” 牧逸赞同得点了点头,“我在宫中之势确实不如督公,不过……我选了最近的良辰吉日,还要第一时间召开天下,我还说了,这是督公的意思,他们谁都担待不起的。” 宫中下发的召令,温千楼都会亲笔写在信纸上,并印下私印,但这一次,牧逸留意到温千楼将自己的私印留在皇宫。 待飞鸽传书送出,再让温千楼的亲信确认,他们谁都不敢得罪温千楼,势必会将告令广布天下。 “太子殿下应是注意孤许久了,这才钻了空子,这一回是孤大意了。” 温千楼气定神闲连吃五颗白子,忽然轻笑了一声,“但你怕是忘了孤是何人?孤都杀得了摄政王,你觉得区区一道召令,你便可高枕无忧,迎娶乐嘉帝姬为太子妃?你也太小瞧孤了。” “你这是何意?”牧逸脸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孤若是看中了未来太子妃,夺过来便是,又何须与你多言。”温千楼将手中的白子归入棋盒中,“太子殿下,此局你又输了。” “停车,我要下车!”牧逸喊了半天,赶马车的侍卫才将马车停下。 “你看,旁人都不会听你的话,太子殿下便别费心思了。” 牧逸恼羞成怒,御马而行,他随阮玲珑的车驾缓缓而行。 阮玲珑撩起马车窗上的帘子,对牧逸轻声道:“日头正盛,牧逸你要不要进我这马车坐坐。” “也好。”牧逸反正今日与温千楼将话挑明,自己在端着装着,便得不偿失了。 温千楼也是心烦意乱,面子上虽赢了牧逸,但阮玲珑如今连话都懒得跟自己说。 他注意到了后面的马车忽然停下了,“柳如弃,那马车为何停了?” “这……太子殿下上乐嘉帝姬的马车了。” 温千楼将温茶一饮而尽,冷笑道:“那孤也去凑个热闹。” 第058章 争什么风? 阮玲珑正要开口让车夫继续前行,一只惨白的手忽然攀上马车的车架。 黑色身影快速钻入了马车中,一时间马车竟显得有几分狭小。 阮玲珑笑着点头示意,将一盏花茶递到了牧逸的手中,“昨日云生同我说,大兖之地,盛产花茶,这茉莉茶倒是甚得我心,我便借花献佛,邀你尝尝。” 阮玲珑瞧着牧逸满是欢喜的模样,只怕自己下了毒药,他都会甘之如饴饮下。 温千楼黑着脸,“乐嘉帝姬既有此心,那给孤也煮上一盏尝尝。” 阮玲珑将随沸水翻滚的茉莉茶,悉数倒在茶宠金雕上,茶盘里隐约能听到水晃荡的声音,它倒是“喝”得饱。 阮玲珑面上满是歉意,但她心里就觉着温千楼不配喝她煮的茶水,赔笑道:“这不巧了,茉莉茶本帝姬也只得这些,正好喝完了,督公没得喝了。” 温千楼凤眸扫过自己面前的空盏,“左右不过是一盏茶,若乐嘉帝姬不愿也罢了,不过以后,这盏茶,孤是喝定了。” 柳如弃骑着马慢悠悠跟着马车旁,将里面几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家督公也只有乐嘉帝姬治得住。 他们两个大男人,还不是为了帝姬的一盏茶争风吃醋,如此也好,正好还能撮合撮合督公与乐嘉帝姬的感情。 柳如弃还是在担忧,若帝姬真的瞧中了太子殿下,督公不得疯? 牧逸嘴角微勾,就着点心盒中的花饼,小啜了一口茉莉茶,“当真是好茶,吃喝这块,果然还得看玲珑,我以后有福了。” 阮玲珑正要搭话,温千楼嗤笑了一声,讥讽道:“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第100章 温千楼提醒着牧逸,能与他如此说话的,也唯有阮玲珑一个人而已,言外之意:牧逸不过是沾了乐嘉帝姬的光,才能让他再三顶撞自己。 “孤曾教太子殿下说话莫要太满,小心以后闪了舌头,乐嘉帝姬虽是嫁来和亲的,但她要嫁给谁,终究是孤说了算。” 这一回,阮玲珑毫不犹疑站在了牧逸的这边,“本帝姬为两国之谊而来,并非是什么阿猫阿狗,凭你一句话便将本帝姬随意许给旁人,将来本帝姬自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 温千楼神色晦暗不明,她当真就是这么迫不及待要甩开自己,被他紧握在手中的茶盏,忽然碎裂。 早知是如此,自己便不该心软派去大夫给她治病,让她下地狱去见阎|王才是。 阮玲珑看着温千楼指缝中有血流出,矮桌下微微抬起的手,最终收回,神色也显得几分不自然,当即叫停了马车。 “柳侍卫,督公的手受伤了,劳烦侍卫请个大夫来。” 温千楼松开了破碎的茶盏,不过是小伤罢了,只需一个帕子包扎了便是,如今看来,连从她手中得一个帕子,都是奢望了。 温千楼掩去眼中的失望之色,淡淡道:“不必了,孤回自己的马车。” 他下了马车之后,瞧见牧逸还赖在人家的马车不肯下,厉声道:“太子殿下将来乃是大兖之主,还不速速回来背书。” 牧逸冲着阮玲珑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歉意,“玲珑,待回了王庭,我再好好带你逛逛。” “那以后便有劳牧逸了。” 待马车中的人都走后,阮玲珑倚靠着凭几盯着茶盘出神,拾起刺伤温千楼的茶盏碎片,上面还有些血迹。 那二人的言语之间争锋相对,她是知晓的,温千楼是在吃醋,但他心悦之人乃温婉,心中纵有不甘,她也绝不会向温千楼低头。 接下来几日,马车走走停停,阮玲珑不说头疼,便说浑身疼,待柳如弃寻到了大夫,驿站的厢房中哪还有乐嘉帝姬的身影。 保护乐嘉帝姬本是柳如弃的差事,人不见了他便去寻督公,温千楼带人将驿馆翻了遍,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厉色,当即吩咐锦衣卫,务必将人安全寻回,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牧逸。 温千楼心慌得厉害,牧逸性格懒散,早些时便说过自己不当太子殿下之类的话,他还真有可能带走阮玲珑,隐居于小镇。 “太子殿下、乐嘉帝姬,你们在哪儿?”柳如弃摔人行走在山间密林中,一边用刀砍着树枝,开辟出一条路来。 温千楼则朝着相反的方向寻去,他瞧见树杈上挂着一条月白色的绸缎,那是阮玲珑身上的衣物。 他焦急朝着密林深处走去,顺着树枝间的缝隙,他远远瞧见倚靠树干而坐的阮玲珑,她双臂抱膝,微微侧着脑袋。 温千楼向前奔去,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正要抬手去摸她手腕上的脉搏,牧逸看到温千楼对她不利,当即丢掉了怀中的柴火,嘶吼道:“温千楼,你在做什么!” 阮玲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还未等她反应过来。 温千楼几步走上前去揪起牧逸的胸襟,照着他的脸庞一拳打了过去,斥责道:“牧逸,你怎可如此胡闹?” 牧逸被揍了一拳眼冒金星,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温千楼你这意?”他缓过神来,眼神满是愤怒,喘着粗气反驳道:“我带玲珑出来游玩,有何不可?你竟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温千楼已不顾牧逸的颜面,当即命人压着他跪在了地上,厉声斥责:“你一声不吭,招呼都不打便擅自将乐嘉帝姬带到此处,她本就娇弱,若是出了事,你可担待的起?还是说……” 温千楼揪着牧逸的衣领,将人从地上给拽了起来,“还是说,她若是出了事,就靠你这小身板,能平安将人带回驿馆?” 牧逸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因脸上的疼痛,他眼眶泛。 牧逸吐掉了口中血水,忽然咧嘴一笑,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督公,竟对一个女子动了情。 牧逸开口道:“温千楼,你也喜欢乐嘉帝姬,是不是?” 被提到名字的阮玲珑也是一愣,手不自觉抓紧了袖角,呼吸也变轻了。 温千楼那双凤眸紧缩,也只一瞬,抬手捏住牧逸的下巴,让他的脑袋动弹不得。 温千楼嗤笑一声,矢口否认。 “孤非男人。”他回头看向一旁紧张的阮玲珑,“孤于乐嘉帝姬在大邺种种过往,皆是假的,也多亏了乐嘉帝姬的那块玉牌,孤才能在大邺皇宫之中若入无人之境,才能如此顺利拿到山河图。” 阮玲珑瞧着温千楼眼中的决绝,她忽然感觉心像是被针扎,捂着心口疼痛难忍,眼尾泛红。 她一直在等,等温千楼有朝一日能说出苦衷,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迫于无奈。 今日终于从他口中得到了答案,却是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如此也好,她便能心安理得,做太子妃了。 阮玲珑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哽咽道:“是我痴心妄了,温千楼,你不愧是大兖最好的探子,将众人骗的团团转,可笑的是,连我也当真了。” 温千楼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中,阮玲珑话音落下,她便向一旁倒去,牧逸挣脱身后的锦衣卫,将人稳稳接在了怀中。 第101章 温千楼只能眼睁睁瞧着牧逸将人带走。 “温千楼,从今往后,乐嘉帝姬便交给本太子照顾了。” 阮玲珑一直忧思过甚,又听耳听到了温千楼所说的绝情话,急火攻心,便又一病不起。 梦魇中,温千楼那句话反反复复在耳边回荡,阮玲珑身着红色嫁衣,又看到皇祖母痛心疾首的模样,怨恨自己不争气。 眼角的泪是止不住的流。 云生守在她的榻旁,满是担忧,她还从未见过病得如此厉害的人,这一睡便是好几日,唤都唤不醒。 她以前还觉着自己在外浣衣为生,手上的伤口裂开,便已是人生至苦,谁料乐嘉帝姬,身心都备受煎熬。 阮玲珑在梦中苦苦挣扎许久,才从痛苦梦境中醒来。 整个人病殃殃的,六神无主,勉强吃些米汤。 云生蹲坐在榻旁,双手搭在榻的边沿上,抬着头询问道:“乐嘉帝姬,听闻镇上来了戏班子,若不然,云生去请示太子殿下,您看看戏?” 阮玲珑叹了一口气,算是给她一个反应,目光有些呆滞,转头又望向窗外的风景。 只要一闭眼,温千楼的声音便在耳旁,震耳欲聋。 阮玲珑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有气无力道:“太子殿下何在?若不然,你去请来他,陪我说说话。” 云生赶忙站起身来,“好好好,云生这便去请太子殿下!”自己守着帝姬好几日了,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温千楼从大夫那里得知,她是受了刺激,病又复发了,也不敢轻易出现在她的眼前。 看着云生欢快得似鸟儿一般,朝着牧逸的厢房跑去。 自己只能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牧逸走入阮玲珑的房中,紧闭的房门之后,他们二人定然相谈甚欢。 柳如弃出现了温千楼的身后,抱拳恭敬道:“督公,按照原先计划,此时咱们已回王庭,但……乐嘉帝姬病情不稳定,朝中又有人在捣乱。” “孤知晓了,待日落便启程回王庭。” 第059章 他风姿特秀 阮玲珑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东边隐约能看到有几颗星星闪烁,小小的驿馆院中灯火朦胧,能看到锦衣卫的黑色身影从灯笼下跑过。 温千楼腰间佩剑,他扶着剑柄回头看向阮玲珑所在的厢房,哪知晓她亦看向楼下。 四目相对的瞬间,二人各自收回了视线。 温千楼的身影没入一片夜色中。 阮玲珑淡淡道:“云生,把窗户关上。” 云生虽胆子小,但还是架不住好奇,她匆匆向外扫了一眼,院中空无一人。 牧逸叩进入了屋中,看到阮玲珑平安无事,便放下心来,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谁成想一个阮玲珑竟逼得权倾朝野的督公退步。 方才他瞧见温千楼带着锦衣卫的一些人先行要回王庭,自己也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如今他不在了,其他人便要事事听从自己的吩咐了。 “玲珑,方才听云生说你想见我,我便来了。” 阮玲珑微微点了点头,看他有些拘谨,轻声道:“你随意便好,邀你前来,就是为了婚事,不知婚事定在了何时?” 牧逸显得有些激动,双手放在大腿上,用手掌来回摩挲着布料,“前几日我飞鸽传书回王庭,钦天监应快算出时日了,你且耐心等等。” 牧逸脑海中已有美好幻想,他想到自己与阮玲珑面对文武百官,拜堂成亲,往后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的模样了。 自己可以不过问朝堂之事,便这么与阮玲珑携手走下去。 阮玲珑看到牧逸的神情,已将他心中所想猜到了七八分,只怕他是要误会了。 阮玲珑轻咳了两声,开口道:“邺兖两国才达成协议,我本就是为和亲而来,只盼能早日成婚稳定局面。” 她的身体时好时坏的,说昏厥便昏厥过去,生怕自己有朝一日撑不下去,命丧黄泉。 自己视牧逸是同病相怜的朋友,她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往后牧逸定不会只有自己一人,也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心交付于他。 牧逸讪讪笑了几声,“原来你是为了此事才与我成婚的,我还以为你……”他站起身来故作轻松,“不妨事,我明日再写一封信传入王都,再催催钦天监。” 阮玲珑颔首一笑,“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 牧逸掩去眼神中的失落,转身离去。 待牧逸离开,阮玲珑便早早歇息,她望着对面桌上的灯火发愣,辗转反侧,只要合上眼,脑海中皆是自己与温千楼的过往。 越想忘记,却越记得清楚。 阮玲珑将另一个圆枕抱入了怀中,暗道:罢了,横竖都要死了,想那个绝情的男人做什么。 牧逸寻大夫给了一些银钱,让他一路随行,护送乐嘉帝姬回王庭。 阮玲珑倒也争气,路上低烧发热了几回,未有某人的刺激,她过得还算舒心。 一同坐在马车中的云生,掀开马车侧窗上的帘子向外看去,远远便瞧见了依水而建的宏伟皇城,土灰色的城墙之上,印着金色凤凰图腾的幡旗随风而扬。 云生兴奋道:“乐嘉帝姬,再过两刻,咱们便能入城了。” 阮玲珑重新拾起雀扇端举在了面前,难怪一路行来,鸟叫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马车驶入皇都那一刻,长街两侧的百姓正好奇着向马车内望去,偶有鲜花能顺着窗户丢入马车内的。 第102章 不过多时,阮玲珑的裙摆上皆是娇艳的鲜花,云生将花枝一朵朵拾起放在了角落里。 阮玲珑在众人眼前,丝毫不敢有半点动作,她虽孤身入大兖,但代表的是大邺的颜面,自己的双亲还在阮拓的手中。 马车缓缓停在了王庭门前,大兖朝臣已立在门前,静等太子殿下迎乐嘉帝姬回王庭。 朝臣之中,忽然有人低声惊呼:“马车来了!” “快快快!都站好了。” 牧逸从前面的马车率先走下,众人跪地而拜,齐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诸位都平身吧!”牧逸走下脚凳,迫不及到向后面的那辆裹着红纱的马车走去。 朝臣之中,却有一人快牧逸一步,大步流星朝着马车走去。 阮玲珑听着近在咫尺的脚步声,长呼一口气,甚是紧张,掌心微微发湿。 隔着一道点缀珍珠的红纱帘,她瞧见轻纱之后模糊的身影。 来者一袭暗红色的锦衣长袍,马尾辫高高吊起,金冠上的黑色宝石泛着流光,身姿高挑,挺拔如松。 宫娥在马车下,一左一右将纱帘掀开。 那人左手负背,右手伸向自己,龙眉凤眼,鼻梁高庭,那双凤眸清澈如水。 迎她下马车的人风姿特秀,正是她曾经念念不忘,是自己一心想嫁的心上人。 他今日特意穿了这一身暗红色的袍子,仿若娶亲的新郎官。 只可惜,一切都来的太迟了。 温千楼见她半晌不肯下马车,颔首作揖一礼,朗声道:“臣,温千楼恭迎大邺乐嘉帝姬。” 语气铿锵有力,旁人哪曾见过温千楼这个该死的佞臣,如此垂眉对别人如此恭敬过。 阮玲珑在云生的搀扶下,这才肯起身,声音清冷,淡淡道:“督公身居高位,本帝姬万不敢当,受督公这一拜。” 温千楼耐着性子,向阮玲珑伸出手来,他一直在等阮玲珑将手掌搭在自己的掌心之上。 也算是弥补大邺那场婚礼。 阮玲珑虽想杀自己,但自己还是想娶她为妻。 她正犹豫着伸出手,温千楼便率先握住了她的手,领着她穿过朝臣向王庭走去。 站在一旁的牧逸脸色发青,袖中的双手缓缓攥紧,自己才是此处唯一有资格能迎阮玲珑下马车的人。 温千楼他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抢自己看上的姑娘。 牧逸心中虽怒,但只能将这份怒火咽下。 阮玲珑手中的雀扇半遮娇容,她面无表情跟着温千楼向王庭内走去,暗中也曾尝试甩开那只手。 只可惜屡次尝试,温千楼都不曾松开半分。 她用二人才能听到的话,低语道:“温千楼,你不怕遭报应吗?” 温千楼嗤笑一声,“报应?孤怎会怕?” 他碍于身后跟着太多人,他才收敛了些,讥讽道:“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乐嘉帝姬当真是国色天香,只可惜以后要葬在这深宫王庭中了。” 二人一步一步走上九龙台。 阮玲珑闻言亦是一笑,微微侧眸看向身旁的人。 “温千楼,本帝姬既孤身一人敢嫁来和亲,便从未想着活着离开大兖。” 她来大兖的路上,便与师修明交代好了一切事,连从小一块长大的暮雪都托付给了他,只盼往后暮雪出嫁时,他能多添些嫁妆。 温千楼闻言,眼神晦暗不明,便不再多言。 二人站在九龙台上面对台下朝臣,一红一绿极为登对,似是要成婚的一对新人。 牧逸双眸猩红,他听闻大邺男女娶嫁,新人有同穿红色婚服的,亦有新娘身着绿色嫁衣的。 温千楼在朝中向来只穿玄色,他嘴硬,还敢说自己心中没有阮玲珑。 温千楼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朗声道:“此女乃大邺乐嘉阮玲珑,亦是未来东宫……太子妃。” 阮玲珑双手举着雀扇,眉眼低垂欠了欠身,便算是与众人见过面了。 温千楼素手一挥,“来人,带乐嘉帝姬回金鸾殿。” 两位宫娥屈膝一拜,便领着阮玲珑前往金鸾殿。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金鸾殿乃前朝皇帝与妃子们嬉闹玩耍的地方,温千楼竟将乐嘉帝姬安排在禁宫中。 当即有朝臣站了出来,朗声道:“督公将乐嘉帝姬安排在那种地方,怕是不妥吧?” “哦?金鸾殿亦是我大兖王庭之处,有何不可?”他抬手示意,只见两个锦衣卫站在了那位朝臣的身旁。 “现在可还有意见?” “臣,臣无意见。”他吓得擦着汗站进人群中。 阮玲珑抬眼瞧着八层高的塔,八角之上缀着灯笼。 这哪里是什么宫殿,分明就是个宝塔。 宫娥站在门前,微微屈膝道:“乐嘉帝姬,请入殿。” 她后脚才踏进去,身后的宫娥忽然将门关上,顺道从外上了金锁。 阮玲珑尝试打开门,拍着门朗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打开门。” 宫娥轻声回应道:“乐嘉帝姬,此乃督公之意,婢子不敢违抗督公之令,还望帝姬莫要为难婢子。” 宫娥任由她拍打门,不再肯开口搭话,阮玲珑只能转身打量着殿内陈设,金碧辉煌,支撑殿宇的柱子外面还镀了一层金。 脚下黑砖还能看清倒影,远处雀鸟灯盏无数,高低错落,抬头亦垂挂着金丝编制的吊帘,大殿两侧摆着桌子,桌上刻着鸟虫走兽还有她不认识的花草,应是宴饮之地。 第103章 门外传来牧逸的声音,“玲珑,你还在吗?” 阮玲珑提裙摆快速走门口处。 “牧逸,你怎会来此?此处不是禁宫吗?” “虽是如此,但温千楼乃我朝佞臣,他向来目中无人,又怎会在意这些禁忌。”他气恼道:“他就是想将你幽禁在此,不让任何人见你。” 阮玲珑摇头道:“无碍,此处正好幽静,不妨事的。” 牧逸终于将心中的话说出口了,“那我以后想见你了,我该怎么办?” 第060章 劳烦帝姬了 阮玲珑见牧逸还是没有放下自己,婉拒道:“那日我与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我之间的婚约,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我心中放不下任何一个人。” 牧逸心知肚明,只有阮玲珑才能治住温千楼,她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扰乱温千楼的心神。 牧逸坚定道:“终有一日,我定会让你喜欢上我,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太子妃。” 阮玲珑看着窗棂后那道身影,无论他是否看得见,阮玲珑微微颔首盈盈一拜,“牧逸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尔后牧逸便听见门后的脚步声,向远处离去,阮玲珑已扶着雕花栏杆向二层阁楼走去。 她尝试着推了推窗户,窗户从外钉死,这里就是温千楼给自己所造的金丝笼。 只听楼下传来牧逸的声音,他扯着嗓子朗声道:“阮玲珑,我傍晚再来看你。” 阮玲珑眉眼低垂,叹了一口气。 他终究是少年心高气傲,往后应会遇到更好的姑娘。 柳如弃站在温千楼的身旁,大气不敢喘一声。 温千楼歪着身坐在书桌前,修长的双腿交叠,搭在扶手之上,抬手取下脸上盖着的书,声音低哑,透着一丝疲倦。 “大兖已归还大邺的三城一关,对方可还有什么动静?” 柳如弃从怀中掏出奏折,双手递交给了温千楼,恭敬说道:“听探子来报对方并无动静,只是大邺皇帝加重了百姓的赋税,属下总感觉其中透着古怪。” 温千楼坐正了身子,快速翻看着奏折内容,凤眸黑如点漆,冷嗤一声,“阮拓好战,他自是在积攒银钱,等着有朝一日能卷土重来,孤子会不知晓他那点心思。” 柳如弃生怕触到温千楼的眉头,夸赞道:“督公英明神武。” 温千楼取出腰间的玉佩,轻轻摸索着上面的纹理,想到被自己关在金鸾殿的阮玲珑,“她如何了?可曾哭闹?” “属下一直派人盯着,就是方才太子殿下曾去过。” 柳如弃细细观察着温千楼的神情,只见温千楼剑眉微扬。 “哦?太子殿下说太子殿?” 柳如弃犹豫着说道:“就是……太子殿下他向乐嘉帝姬诉说了心意,但帝姬回绝了他,说明帝姬心中还是有您的。” 温千楼将玉佩攥在了掌心中,摩挲着上面的雕刻纹理,眼神黯淡。 他知晓阮玲珑的性子,敢爱敢恨,自己都将话说到了那个份上,她怎么会再喜欢自己,毕竟——是她知晓自己的身份,要杀自己在先的。 温千楼站起身来,将玉佩收在了怀中,他轻声道:“坐得有些乏了,随孤出去走走。” “是。” 夕阳西下,晚霞千里,橘红的阳光打在灰白色的城墙墙上,绕城之水波光粼粼,河岸两侧的树木皆倒影在水中,宛若另一个世界。 阮玲珑在金鸾殿中探索了一番,塔的下五层的窗户,已从外被封死,她登上最高层的楼阁。 她双手扶着窗框,坐在窗户上,双腿悬空微微晃动,若是不小心,便会从阁楼上摔下来。 阮玲珑抬起手挡住眼前刺眼的夕阳,看着它缓缓落下。 牧逸带着内侍走来,他远远就看到窗户上坐着的人,慌慌张张跑了过去,抬头挥了挥手,焦急道:“阮玲珑,万事好商量,你莫要想不开。” “我有何想不开的,你莫要误会了。”阮玲珑说着缓缓转身,一脚正要跨进窗内,没留意到袖子挂在了外开的窗户角上,微微一用力,整个人向后倒去。 牧逸快步朝着她跑来,朗声道:“阮玲珑小心!” 阮玲珑脑中一片空白,还来不及思索,只瞧见落日和无边晚霞从眼前快速闪过,抬眼便是墨蓝与橘红半掺的天空。 她绝望的合上了眼,只听耳旁传来闷哼一声*,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督公!”柳如弃走上前,看到温千楼面色惨白,额头已冒出细密冷汗,他厉声道:“速传太医来金鸾殿。” 阮玲珑睁开了眼,便见温千楼近在咫尺的容貌,此刻他眉头紧皱,应是痛苦万分。 温千楼竟不顾危险接住了我…… 温千楼感觉双臂是锥心刺骨的疼痛,浑身颤栗,冷声道:“还不下来?” 阮玲珑惊慌失措,从他怀中离开站在了地上, 温千楼眼前发黑,向一旁倒去,阮玲珑助他稳住身形,待锦衣卫抬来了担架,一行人簇拥着二人入了金鸾殿内。 牧逸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众人,食盒中飘香的饭菜,忽然也不香了。 他瞧了一眼金鸾殿的匾额,忽然觉着心中甚是烦躁,大发雷霆,一脚踢翻内侍提着的食盒,“温千楼他算什么东西,竟敢在乐嘉帝姬面前出风头。” 内侍吓得跪在了地上,叩首道:“还请太子殿下息怒。” 牧逸望着跪在脚边的内侍,看着他更觉烦躁难忍。 第104章 一个宦官,凭什么与自己抢女人,牧逸厉声道:“来人,将此贱奴拉下去杖责五十。” 内侍被拖走,求饶声音渐远。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 柳如弃将太医请至金銮殿的二层阁楼,金纱帷幔,墙壁上挂着都是身姿妙曼的仙女飞天之图,再往金纱帐的床榻走去,处处可见春|宫|图。 阮玲珑豁出脸皮坐在了圆凳上,时不时回头看向朦胧蝴蝶牡丹图屏风后的温千楼,用喝水掩饰自己的坐立不安。 柳如弃看着诊脉的太医,焦急询问道:“敢问李太医,我家督公如何了?” “督公双臂脱臼,摸着骨头应是骨折了,并无性命之忧,一会儿老夫便正位,然后打上木板,修养个三月便好了。” 柳如弃松了一口气,“多谢李太医了。”他拍了拍手,便有锦衣卫端着托盘走上前,白花花的银两“哗啦”一下就入了李太医的空袋中。 阮玲珑听到温千楼只是伤了胳膊,悬起的心放下了,才感觉自己呼吸不畅,忙寻药服下。 她起身站在屏风前,向床榻之上的人望去,李太医将人扶起后,她能清晰听见骨骼摩擦的声音,温千楼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但依旧双目紧闭,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待太医离去后,阮玲珑才肯走到温千楼的榻前。 柳如弃颔首道:“见过乐嘉帝姬。” “你家主子是为救我才受了伤,此恩情我会记在心中,待他醒了……” 柳如弃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督公与乐嘉帝姬之间的恩怨,属下便不参与了,若有话要说,便请乐嘉帝姬待督公醒后,亲口说于他听。” “也好。” 阮玲珑瞧见李太医拿了许多诊金离去,不过就是个接骨,她有些不解道:“大兖看病的诊金竟这般贵?” “乐嘉帝姬有所不知,王庭之中想杀督公之人不计其数,似李太医这般贪财之人,诊金给得多,他自会守口如瓶,待那些人询问到了督公的病情,督公的伤也有好的七七八八。” 阮玲珑点了点头说道:“原是如此。” “柳如弃有事相求,还请乐嘉帝姬照顾我家督公一些时日,旁人属下不放心。”柳如弃目光真挚,望向眼前瘦弱的人。 阮玲珑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缓缓走到榻旁,将簪尖抵在了温千楼的下颚之处,故意说道:“我一介女子,如何护他周全?你就不怕本帝姬趁机杀了他,尔后让大兖陷入争斗之中?” “柳如弃信帝姬为人,就冲他救您的份儿上,您绝不会对他下手。” 阮玲珑收起金簪坐在了榻旁,她看着窗上的“男人”,轻声道:“也罢。” 他只收了银两便肯归还三城一关,也并非是传闻中那般暴虐之人,况且……他还不顾危险救了自己一命。 柳如弃抱拳一礼,恭敬道:“属下先行告退。” 阮玲珑听楼下巡逻的脚步声,应是锦衣卫来保护温千楼了,眼下他昏迷不醒,自己也需警惕些。 见天色已暗,她拿起烛台,在二层阁楼中走动,将灯盏一一点燃,大殿之中灯火通明,顶棚上镶嵌的珠宝闪闪发亮,宛若星河。 她坐在榻下的脚凳上,抬头看着上面闪闪发亮的“星星”,暗叹道:这前朝皇帝,当真是会享受,还将星星都搬入了金鸾殿中。 阮玲珑正思索着,用手掌撑着脑袋,竟困得厉害,便缓缓睡去。 夜半之时,她感觉喘不过气来,眼皮又难以睁开,推搡着压着自己的重物,手发软使不上力气。 一股沉重的呼吸从脖颈间缓缓经过,阮玲珑吓得身体一哆嗦,努力睁开双眼,只见温千楼的青丝垂落,与自己的缠绕在了一起。 他面色泛红,呼吸沉重,薄唇轻|吻着她耳垂之下的那一寸肌|肤。 阮玲珑见过宫中的手段,某些人不折手段都要爬上龙床,轻嗅空气中的弥漫的香气,便知晓那蜡烛有问题。 谁成想,他们二人竟中招了。 该死的柳如弃,你竟敢害我。 不过她想起温千楼是宦官后,便当是被狗舔了,他也不能拿自己怎样。 温千楼眼神有些迷离,一声声换着“玲珑”。 第061章 原来他是狗 阮玲珑伸出手艰难得将人推开,万万没想到温千楼双臂打着夹板,他竟还有力气下榻,勉强将人,让他靠在床榻边沿上。 温千楼神志不清,薄唇向身旁的温香软玉寻去,细嗅她脖颈间淡淡的花香味。 阮玲珑由于迷香之故,亦是身子发软,她伸出手够到桌旁的银壶,将其打翻在地,开口道:“来人!速速来人。” 在楼下守夜的柳如弃听到动静,火速冲上阁楼,他见朦胧屏风后交织的人影。 “柳侍卫,还不将你家主子扶到榻上去。” 柳如弃应了一声,硬着头皮将温千楼扶起。 他家督公的小心思真多,着实没想到在此时要博乐嘉帝姬的同情心。 阮玲珑扶桌站起身来,觉着呼吸有些不畅,身子有些燥热,忙声道:“殿内的蜡烛有问题,便劳烦柳侍卫一并差人将其更换了。” 她扶着楼梯的扶手踉踉跄跄向楼下走去,夜晚风从殿门吹入,身上的燥热也顿时消散了不少。 阮玲珑坐在台阶上,双手环抱着自己,想起温千楼虽有负于自己,但从此事看,他心里大抵还是有自己的,若不然他也不会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还叫着自己的名字。 第105章 她感觉身心疲惫,在金鸾殿中随处寻了一张床榻,便歇息下了。 但这一夜阮玲珑睡得并不安稳,梦回成婚那日,她在梦中瞧见温千楼牵着温婉的手走过众人,在宾客的欢呼声中拜堂成亲。 阮玲珑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行至大兖王庭,却不见温婉的身影,难不成……温婉被他藏了起来? 阮玲珑正思索着,只听门前传来一阵叩门声。 阳光正好,门外女子的身影映在窗棂上,“乐嘉帝姬,督公特意让属下来给您送早膳。” 阮玲珑听着女子的声音十分耳熟,她匆忙起身下榻打开了门。 只见闻摘玉身着黑色锦衣卫服,头戴幞头,耳下左右两侧各坠着一颗黑曜石珠子,只见她眉飞入鬓明眸善睐,与先前的她判若两人。 她放下手中的食盒,单膝跪地抱拳一礼,恭敬道:“属下闻摘玉,见过乐嘉帝姬。” 阮玲珑打量着眼前的人,诧异道:“你是温婉?” 她缓缓抬起头来,“正是属下,先前属下奉督公之命,扮做伶人潜伏在风花之地,与督公种种皆是逢场作戏。” 阮玲珑深呼一口气,看来温千楼从始至终都未曾与自己说过真话,也难为他还要陪自己演一场情执深重的戏码。 “温……闻姑娘先起来吧!” “是。”闻摘玉眉眼低垂,十分恭顺的服从她的命令站起身来,“督公吩咐属下,从今往后,便由属下负责您的起居日常。” 阮玲珑瞧见她那张脸,便又寻思到了宫廷夜宴,温千楼亲口承认心悦温婉的模样,他叫自己颜面扫地,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大婚之日逃婚。 桩桩件件,每一件事都提醒着自己的不幸。 如今自己已知晓温千楼与温婉是逢场作戏,但时不可追。 从今往后,温千楼与自己再无可能。 阮玲珑转身合上了门,将闻摘玉关在了外面,淡淡道:“不必了,瞧见你本帝姬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以后还是让云生来吧!温……你们督公那边,本帝姬自己亲自去说。” 闻摘玉只好离去。 半晌,阮玲珑打开门走下了阁楼,瞧见宫人如流水一般,搬着桌椅板凳书架等物件,向二层阁楼搬去,柳如弃亦是满头大汗。 阮玲珑不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柳如弃闻言转过身来,拱手一礼,“督公觉着诸事辛劳,从书房再来金鸾殿,来回跑着不得劲,便临时将二层阁楼改成了临时的住处,往后便能日日见到乐嘉帝姬了。” 阮玲珑脸色顿时发黑,他既想出那么损的法子,要将自己幽禁在金鸾殿中,他这是又来凑得什么热闹。 一进屋中,温千楼凤眼微眯,他正靠着美人榻假寐,被钉死的窗户也已被人重新撬开钉子,他正舒舒服服晒着太阳。 他听到停在美人榻前的脚步声,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懒散道:“柳如弃,听你之言,万万没想到金鸾殿竟是这般舒服的地方,孤要在此好好呆上一阵子了。” 阮玲珑又上前走了几步,询问道:“怎么?你的御书房就不舒服了?” 温千楼睁开眼,便瞧见阮玲珑面色有些阴沉,他小心翼翼坐起身,将披散的黑发撩到了肩后,“你就是这般与救命恩人说话的?” 阮玲珑提着裙摆直接坐在了榻边,此事上确实是她理亏,但还是“理直气壮”道:“本帝姬若是死了也是命,何曾要你救了,本帝姬不愿承你恩情,又何事你便吩咐。” 温千楼挪了挪身子,与她靠近了几分,盯着她秀丽的容貌,点头懂道:“好,这么着急与孤要划清界限,那便如你所愿。” “孤的双臂因你受伤,往后侍奉的事便由你来,旁人不得插手。” 阮玲珑瞳孔微缩,想起了昨夜之事,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对食之事,本帝姬行不来。” “你说什么?” 阮玲珑将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温千楼,金鸾殿一层之处也有软榻,偏生叫人抬到了二层阁楼来。 “你心知肚明,偏生用那种下作法子羞辱人。” 阮玲珑感觉闻过蜡烛中的幻香之后,休息到方才,身子到现在还有些发软。 她起身正要离去,温千楼顾不得手臂上的伤,拽过她的手腕,将人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温千楼故意伸出手臂,将人禁锢在了怀中,唯有此法,才能安安静静将所有的事说清。 “你将此事说清楚,孤何曾对你用过下作的法子?又是如何羞辱人了?” 温千楼微微垂眸,瞧见她衣领之下露出的半截雪白脖颈,有微微泛红的印记,若不仔细瞧,还真发现不了。 那双凤眸几分深邃,盯着她的脖颈,耐着性子低声询问道:“谁干的?” 阮玲珑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子上,顿时垂耳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又不敢挣扎,害怕他的胳膊再受到二次伤害。 温千楼见阮玲珑半晌不肯开口,眉头紧皱,“是不是牧逸?” 阮玲珑尝试着从他怀中挣脱,“与太子殿下无关。” “所以到底是谁?”温千楼照着她脖颈间那块不显眼的印记,落下一吻。 阮玲珑瞪大了眸子,挣扎着掰开了环在腰间的手,怒骂道:“温千楼你还是不是人?你明知故问,还要用这种手段逼我与你行苟且之事?” 温千楼一阵愕然,松开了用力的手臂。 第106章 原来她口中的登徒子,竟是自己! 阮玲珑逃一般回到了楼上的阁楼。 悬挂在殿中的仙子飞天图随风晃动,似是在嘲笑温千楼昨日行径。 温千楼躺会美人榻,将昨夜的事想了又想,目光不经意见瞧见了烛台之上的蜡烛。 白色蜡烛虽已燃烧了大半截,但未见泛黄的颜色的,无疑是崭新的。 听闻自从前朝亡国之后,金鸾殿便被大兖先皇禁封,直到前些时日,自己先牧逸一步回王庭后,他才起了心思,重新起用了金鸾殿,那些陈旧的蜡烛竟未被换掉。 温千楼合上眼回想着,脑海中竟出现朦胧的画面。 自己竟趁着阮玲珑熟睡之时,亲吻了她。 好在阮玲珑醒了过来,将自己推开,难怪自己早上醒来得时候,感觉双臂疼。 温千楼越寻思越躺不住,便让柳如弃寻了两块布来,将兜布挂在脖子上,拖着两条悬挂的脖子直奔楼上而去。 阮玲珑坐在妆奁台的铜镜前,将水粉往脖子上涂了又涂,那泛红的印记怎么遮都遮不住。 温千楼叩响门,轻声道:“玲珑,孤有话要对你说。” 阮玲珑现下火气大的很,当即将粉扑丢在了桌上,没好气道:“本帝姬与督公无话可说,你若是为那事来道歉的,便不必了,本帝姬全当昨日被狗舔,今日又被狗咬了一口。” 门外温千楼哭笑不得,她的火气还是一如既往大,“但救命之恩,你总得报吧?” “呵!”阮玲珑冷笑一声,“督公的冒犯之事,看来是打算闭口不谈了?直接学会挟恩要挟本帝姬了?但你莫要忘了,本帝姬是未来的太子妃。” 她故意要用这话噎他,说到底,终归是温千楼先舍弃的自己。 温千楼拍了拍门,轻声道:“你先打开门,咱们谈谈。” 阮玲珑回头望向门口处,他的身影还在,“还请督公回去吧!本帝姬与你无话可说,你舍臂救命之恩,本帝姬自当记在心里,侍奉之事不会忘。” 温千楼等了半晌,她没有心软给自己开门,便失落离去,“无妨,待你下楼之后,孤也一样同你说。” 柳如弃站在阁楼的拐角处,将二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一阵咂舌。 关于他们二人的孽缘,一时间也道不清说不明。 他家督公本打算就是在大邺,寻到山河图便抽身离去的,谁料还惹了桃花债来。 温千楼神色不悦,“柳如弃,你还敢躲起来偷听?” 第062章 与我划清界限? 柳如弃谄媚一笑,“属下不敢!” 温千楼缓缓走下楼梯,时不时回头看向紧闭的门。 之前在温府闲暇之余,他看过阮玲珑带上府的话本,那里面写过这么一招。 若是道歉之后,对方不原谅自己,便以退为进默默离去,说不准对方会先开口,还会挽留自己。 柳如弃见督公是一步三回头,磨蹭了好半天才走下一个阶梯。 温千楼用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完半截楼梯,他向柳如弃轻声询问道:“你说孤已向她道过歉了,按理来说,她应该追出来向孤说,已原谅孤了才是。” 柳如弃闻言眉头微皱,方才督公道歉了吗?不就说要等着乐嘉帝姬下楼吗? 还有这招以退为进让对方挽留的伎俩,自己也只在小摊贩子那里见过啊! 柳如弃挠了挠头,但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口。 督公你道歉不诚心,难怪乐嘉帝姬不理你。 温千楼想起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罢了,到了午膳时辰,孤便邀她一同来用膳。” 柳如弃在旁磨墨,袖子不小心碰掉一旁的画卷,那画卷从桌上展开,待撞到了一旁的凳腿才停下。 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高山映入眼中,瀑布河水溪流绕山而行。 自打他们将山河图带回,还未能分辨出哪里是大兖,哪里是大邺,整张图所绘的山水极为相似。 这大概便是这图奥秘所在之处,也难怪旁人都将此画的作者唤作李仙人。 柳如弃瞧了两眼,便将画重新卷起。 温千楼看着画卷若有所思,沉思道:“柳如弃,你说帝姬她会不会知晓此画的秘密?孤是琢磨了许多时日,都未能看出这是个地图。” “属下觉着此图既能被大邺所得,大邺皇帝还特意将此图做了乐嘉帝姬的嫁妆,帝姬应是知晓的。” 温千楼重新拿起朱砂笔,在奏折上写写改改,“晌午孤便请她一道来瞧瞧。” 因温千楼入住了金鸾殿中,便不再封窗。 阮玲珑要来佛经,正坐在书案前认真抄写,默默为远在大邺的双亲祈福。 一颗石子忽然从外砸进窗中,正好落在了她的笔尖前。 阮玲珑展开石子外包裹的纸张,是牧逸来寻自己了。 她起身探出头向外望去,只见牧逸一身月白长袍,肩上的一片片白羽随风晃动,他正躲在树下冲自己挥手。 此处的窗户正在塔后,草木旺盛,侍卫基本不会来此巡逻,皆在殿门前职守。 阮玲珑将窗户大开,牧逸借助跑攀上一层殿宇的房顶,又借着阮玲珑从窗内伸出的帘幔,这才顺利进入屋中。 牧逸打量着眼前人,昨日她从塔上掉下来,心都要蹦出来了,轻声询问道:“玲珑,你可还好?” 阮玲珑将人引至圆桌前,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了牧逸的面前,摇了摇头,“无碍,多亏了督公出手相救,我就是受了惊吓,睡一觉便没事了。” 第107章 “你没有受伤我便安心了。”牧逸正说着,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 牧逸瞧着阮玲珑脖子上的红痕,他知晓这印记是什么。 自己年少时也有通房侍奉的贴身宫娥,以前在某些图册上见过,一时觉着新鲜,便照着画中模样,将印记种在了对方的脖颈间。 况且,温千楼所住的楼阁,也有那种不堪入目的图。 牧逸眼眸深邃,耐着性子询问,“玲珑,你脖子上的印记,是不是温千楼干的?” 阮玲珑抬手摸着印记处,上面的水粉应是碰到衣领蹭掉了,顺手还挠了几下。 她大大方方回应道:“只怕牧逸你误会了,大兖蚊虫多,应该昨夜没燃驱虫香,让蚊子咬了一口罢了!” 她在心中将温千楼咒骂了好几遍,明明是个宦官,竟还有那种念想。 牧逸双手抓着阮玲珑的肩膀,认真道:“若温千楼敢动你,你便告诉我,我便是拼了命也要给你讨回公道。”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温千楼身居高位,手握权势,你莫要惹恼他才是。” 阮玲珑不动声色从他的双手中挣脱,话中有话。 牧逸虽贵为太子殿下,但大兖的江山还是温千楼说了算,他羽翼未满,怎能斗得过温千楼。 牧逸眼神晦暗不明,此话戳到了他脆弱的心脏。 牧逸忽然抬手牌桌,厉声道:“将来……我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楼下的柳如弃忽然听到了楼上的动静,连忙跑到阮玲珑的房门前,敲了敲门,轻声道:“乐嘉帝姬,方才属下听到您房中有动静……” 阮玲珑瞧到一旁谨慎小心的牧逸,心中发笑,就这模样还想与温千楼一较高下。 她轻声道:“无事,本帝姬方才没留意,不小心踢到了桌腿,你退下吧!” “是。” 阮玲珑自打昨日入了这金鸾殿,如同耳目全无,在来王庭的路上,还能听到随行宫娥们说着大兖王庭贵族的传闻。 谁料她还听到了牧逸的风流韵事。 他与某位朝臣之女相恋,奈何侍奉他的贴身宫娥太多,伤透了那女子的心,她一怒之下便与牧逸断了关系,另觅良缘已成了亲。 当个画本子听,倒是觉着有趣。 阮玲珑拿起青瓷茶盏晃了晃,询问道:“牧逸,你我婚期是何时?” 牧逸面露难色,解释道:“这……我去钦天监询问了几次,他们却说这几年天下乃兵戈之相,你我二人又八字不合,若成婚便有损大兖国运,说得三年之后。” 阮玲珑眉眼微垂,低声重复着他的话,“三年……” “三年可不行,婚期越快越好才是。” 自己本就是为了和亲而来,若迟迟不能成亲当上大兖的太子妃,依阮拓的性子,定会觉着自己不受大兖重视,必定会为难自己的父皇母后。 唯有坐上太子妃之位,传信回大邺,双亲才能少受些刁难。 “好,玲珑你放心,此事我定会尽快解决的,你等我。” 牧逸从窗户离去,自己也想瞧瞧,若是抢了温千楼看上的人,也不知他会是何表情。 晌午之时,温千楼差御膳房送了膳食来,皆是阮玲珑喜欢吃的。 柳如弃上前请了一回,未能将帝姬请下来,无奈道:“督公,此事只怕唯有您才行。” “孤去便孤去!若她不来……孤也只能上去。” 阮玲珑听到屋外温千楼他们主仆二人的说话声,便率先打开了门,二人四目相对,阮玲珑也已先行走下楼梯。 她转过身来,瞧着还站在原地的温千楼,“你不是要想邀本帝姬用膳,可是改变主意了?” 柳如弃破天荒得壮着胆子,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温千楼的腰肢,低声提醒道:“督公,乐嘉帝姬叫您呢!” “啊对!孤便是想请你一块用膳的。” 圆桌之上皆是山珍海味,阮玲珑用着银耳莲子羹,又怀念起了母后煮得粥,温千楼双手不便,在旁瞧着阮玲珑用膳,不争气的咽了一下口水。 阮玲珑被他一直盯着不甚自在,正要唤柳如弃侍奉温千楼用膳,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阮玲珑用汤勺搅了搅羹,讥讽道:“早晨本帝姬瞧你胳膊用的挺好,怎到了此时,便成了废人了?” 温千楼自知理亏,“那时觉着胳膊不疼,这批阅了一上午的奏折,不舒服。” 阮玲珑如今有求于他,便先示弱,夹起折耳根炒肉,递到了他的嘴旁。 温千楼见她对自己的态度缓和许多,便打算与她说山河图的事。 二人异口同声道:“有件事我想与你谈谈,你先说。” “那我便先说了。” 温千楼起身走向书桌旁,将画卷带回放在了阮玲珑的面前,“这便是孤费劲心思从你们大邺拿回来的山河图,孤要知晓,如何才能看懂此图。” 阮玲珑展开缓缓展开画卷的一角,她其实也是第一次瞧见此图,与普通的山水之画无异。 她手指轻敲桌面,“本帝姬确实知晓如何看此图,但是本帝姬要与你做一笔交易。” 温千楼凤眸微眯,“你想与孤做交易?但孤对你有救命之恩。” 阮玲珑看着携恩要挟自己的人,淡淡一笑,“你救本帝姬也只是为了此图罢了,它能出现在本帝姬的嫁妆之中,你应也猜到了七八分,本帝姬知晓如何看懂它。” 第108章 她的父皇便是靠此图,在大邺开垦了不少田地。 温千楼闻言,也只是眉头微皱。 自己虽带走了山河图有些理亏,但想到她刺杀在先,此账算是顶平了。 “好,是何条件?孤答应你便是。” 阮玲珑从袖中取出红色请帖来,交到了温千楼的手中。 他打开一瞧,是婚宴的喜帖,上面写着阮玲珑与牧逸的名字,亦写清了婚宴的时间。 阮玲珑瞧着面色逐渐狰狞的温千楼,开口道:“我要你同意这门婚事。” 温千楼嗤笑一声将喜帖丢在了身后,凤眸死死盯着她秀丽的容貌,试图从她的神情上看出破绽,她心里还是喜欢自己的。 但阮玲珑面色极为平静,端起凉透的银耳莲子羹,喝了一口。 温千楼恼怒道:“你就这般想与我划清界限?” 第063章 我喜欢牧逸 阮玲珑抬起头来看向暴躁的温千楼,阳光撒在他的身上,屋外阳光正好。 她放下手中的瓷碗,缓缓站起身来,曾经那双清澈的杏眸中满是他,但如今心如死灰。 四目相对,只听她语气极为平淡,声音清冽。 “阮玲珑,我倦了,从此往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温千楼也是第一次瞧见她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曾经她再生气,那双看自己的眸子也是闪闪发亮的。 温千楼顾不得胳膊的不舒服,双手紧扣着她的肩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眶泛红,“阮玲珑,你就这般喜欢他牧逸不成?他年少时候风流之事没少做了,这种人你也要嫁?” 阮玲珑毫不留情挣开了肩膀上的桎梏,面色沉郁,失望道:“对,我喜欢太子殿下,他至少不会如你这般,将我玩弄在股掌之间,你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分辨不清,从你用虚假的身份接近我时,便该知是如今的局面。” 她的话字字句句,如刀子一般插入自己的心口处,温千楼心中哑然失笑。 原来阮玲珑是这样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温千楼回过神发现自己如此失态,长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平定下来,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做太子妃,轻声道:“你与太子的婚事,孤会考虑。” 阮玲珑面无表情向他盈盈一拜,“那便劳烦督公早做决定,婚期越快越好。” 她转身离去,温千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像是被掏空一块,双臂也疼得厉害。 温千楼也没料到,“情”之一字,竟真的能让人发狂。 柳如弃一直在门外守着,待乐嘉帝姬走后,他连忙进入屋中,便瞧见督公满头大汗,立马唤人寻来了太医。 那太医摸到督公手臂上错位的地方,心惊胆战的,从药箱中取出一粒有麻醉功效的药丸,忙声道:“还请督公将此药服下,这第二次接骨,钻心之痛恐难以忍受。” 温千楼疼得面色惨白,声音几乎是从齿间溢出,“不必,你只管接骨便是。” “是。” 柳如弃拿着木板站在一旁扭过头去,不疼心看咬着帕子疼得打哆嗦的督公。 自己就是在屋外站了一会儿,谁料到他们二人便吵架了,都是一样的倔脾气,互不退让。 督公还要用这种法子,让自己身体痛苦,心里大抵就好受多了吧! 待太医固定好手臂上的木板之后,温千楼浑身已被汗浸湿,鬓角的青丝拧成一缕贴在耳前,他虚脱得躺在榻上,许久才从疼痛中缓过神来。 温千楼从枕头下摸出一块双兔玉佩来,将它放在心口处,合上了眼,耳旁阮玲珑的话还回响在脑海中。 自己从一开始身份都是假的,在她看来,所历一切,皆是如梦虚幻。 阮玲珑躲进屋中,坐在榻上,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环抱着膝盖,眼尾泛红。 温千楼从来不肯与自己讲真话,若不是自己和亲要嫁到大兖王庭来,只怕自己这辈子都不知晓他温千楼的真正身份。 阮玲珑如今所求,也只盼自己远在大邺的亲朋好友,能平安顺遂。 她默默落着泪,抱着膝盖缓缓睡去,待到快要日落才醒来。 一睁眼便瞧见屋中几个丢进来的小石子,展开包裹石子的字条。 “玲珑,我听宫人说温千楼欺负你了,你可安好?” “这么半天了,你怎么不理我?” “你大抵心情不好,我就再等等。” “你放心,等我以后登基为帝,定会为你报仇。” …… 阮玲珑在地上捡起来的小石子大概十几个,牧逸应等了自己许久,她站在窗旁透气时,便瞧见树荫之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牧逸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小憩,时不时抬手挠痒。 阮玲珑便将小石子砸在了他的身旁,牧逸忽然从梦中醒来,瞧见阮玲珑平安无事,总算是放下心来,照着上午用的法子,顺利入了阮玲珑的屋中。 牧逸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心疼道:“他可是又难为你了?” 阮玲珑抽回了自己冰凉的手,改口道:“并无,就是说了你我的婚事,他不愿松口。” 牧逸看到阮玲珑抵触自己的触碰,觉着她并非真心喜欢自己,曾经在大邺,他们二人只差一步便拜天地了,牧逸亦不信,一个女子能彻彻底底忘记曾经心悦之人。 思及此处,索性便逼她一回。 牧逸桌下的手微微攥紧,吞吞吐吐说道:“玲珑,我虽身在大兖,但关于你的事我也略有耳闻。” 第109章 阮玲珑有些疑惑,不解道:“我的事?什么事?” 牧逸靠近她几分,低声道:“我安插在王庭中的眼线不多,也不能说我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御书房门前的巡守闻摘玉,你应知晓此人。” “我知晓,她便是在大邺假扮伶人的侍卫。”阮玲珑眼神黯了几分,想起来自己与这样假扮温千楼之人争风吃醋,想来也有几分可笑。 “温千楼回王庭没几日,便下令将闻摘玉关入了地牢之中,她出来时受了伤,我听眼线说,她好*想触碰到了温千楼的禁忌,只因她对一个人下了毒,险些闹出人命。” 牧逸想了又想,在大邺能让温千楼挂念之人,唯有阮玲珑了。 但阮玲珑细想,自己在大邺时,并未中过毒,不解道:“但闻摘玉受了刑罚,与我有何干系?” 牧逸回想着眼线的所见所闻,他细说道:“我大兖擅长蛊毒,但是闻摘玉所下之毒,普通大夫只会觉得是吃错东西所致的上吐下泄,此毒名唤分元散,若不及时服用解药,待察觉是中毒时,人算是到阎王殿了。” 阮玲珑确实有过一回,但牧逸并无证据,他说的话自己未必可信。 阮玲珑闻言一笑,“你的话,我也不能全信。” 牧逸看她半信半疑,“现在你还能在温千楼面前说上一两句,闻摘玉是他派给你的护卫,但你也可将人寻来问上一问。” 阮玲珑感觉脑中乱得很,他们大兖人的心眼当真是多,“多谢你提醒。” 待人走后,阮玲珑便寻闻摘玉求证。 闻摘玉跪在她的面前,倒是坦荡承认了自己下毒之事,她无奈笑了笑,“您还记得元风吗?他也是督公从大兖带去的侍卫。” “怎会如此。”阮玲珑眉头微皱。 闻摘玉将前因后果仔细讲清,阮玲珑倒是觉着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 “督公在大邺时被乐嘉帝姬您迷得晕头转向,早将山河图忘在了脑后,元风只能剑走偏锋,但督公不顾他往日的功劳,还是将元风送上了断头台。” 她闻摘玉与元风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后互生欢喜,督公竟为了一个女子,便要元风以死谢罪。 闻摘玉想起此事,心中还是有恨,双眸通红,咬牙切齿道:“是你间接害死了元风,我只怨那日未能将你毒死。” 阮玲珑看着眼前对自己满是恨意的女子,也怪自己识人不清,“关于元风之死我深表同情,但他因我而死之话,我绝不会认,是他擅自行动杀了阮成玉。” 闻摘玉站起身来,手轻轻摸向别在腰后的峨眉刺,是元风打造的兵器,感慨道:“是啊!怨不得他,只愿我们命不好。” 待她走后,阮玲珑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温千楼明知是别人害了自己,他还在帮衬着遮遮掩掩,若不是牧逸说了此事,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阮玲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嫁给牧逸,成为太子妃。 入夜之后,阮玲珑提着灯笼走下楼梯,对守在门口的柳如弃轻声道:“不必叫你家督公,本帝姬自己进去。” 温千楼正对着桌上的奏折发愁,已有不少朝臣也在催促,太子殿下与大邺帝姬成婚的事。 安静的殿内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阮玲珑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温千楼寻思到白日里面目狰狞的自己,声嘶力竭应是吓到她了,若无其事将自己的长椅让出一般来,轻声道:“坐吧!” 阮玲珑倒也没客气,将灯笼吹灭放在地上,坐在了他的身旁,拿起桌上的山河图。 “温千楼,我想过了,你救我一命,我愿教你山河图的口诀还你救命之恩。”她看向温千楼,脸上是释怀笑意,“我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如今我恳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阮玲珑忽然跪下他的身旁,正要叩首,温千楼伸手扶助了她的胳膊。 温千楼心中痛苦万分,知晓她是为了何事而来,“你当真决定了?要嫁给牧逸为太子妃?” 她眼神无比坚定,“是!我喜欢牧逸。” 温千楼听到她说喜欢牧逸,心头一颤,才知晓那日在林中自己说出的话,如今她还在自己的身上,竟是这般难受,叫他喘不过气来。 广袖下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他无力摆了摆手,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将“好”字说出口。 “多谢督公成全,阮玲珑在此谢拜。” 她是以大邺战败者的身份向温千楼跪谢。 从今往后,她与温千楼便是陌路人。 第064章 山猪比你顺眼 兖德二十五年夏,六月十三。 大兖权臣温千楼将太子牧逸与帝姬阮玲珑婚期昭告天下后,天赐祥福,在大兖靠西的地方寻得铁矿山脉,大兖国力更是强盛。 朝臣们一分二,主战派要攻打周围势力弱小之国,另一派则反对,要与邻国友好相处。 温千楼坐在太师椅上面对朝臣,听他们吵得头疼,抬手捏了捏眉心,忽然点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牧逸。 他抬起凤眸看向一国太子,冷声道:“孤不知该如何做断绝,便请太子殿下也说说你的治国之策,是攻还是按兵不动?” 牧逸以前在朝堂之上不过是摆设,诸事还是要听眼前佞臣安排,他如今忽点了自己的名字,无疑就是想给自己挖坑罢了。 如今大兖都知晓,他要迎娶大邺帝姬为太子妃了。 第110章 若自己说主战,阮玲珑是议和嫁来的帝姬,若战火波及到了大邺,她定会伤心难过的。 牧逸拱手一礼,朗声道:“依本太子之见,不应开战,这受苦受难的皆是百姓,我大兖虽国力强悍,但不应恃强凌弱。” 西南之地,还有一国实力强悍居大兖之上,大周前几年击退大域,亦是新帝登基,如今实力远超他国,也一样未有开疆扩土之意。 当即便有人不乐意,冷着脸道:“太子殿下,您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罢了!夏虫不可语冰。” 牧逸的心思如今全在阮玲珑的身上,更不愿她在为大邺难过。 温千楼抬手示意众人禁声,他站起身来,扫视着台下的朝臣,待看向方才反驳牧逸的大臣,眼神阴鸷,神色几分不悦。 “便依太子殿下之意,若诸位朝臣再有什么异议,擅自做主向邻国开战,断头台的那位武将,便是下场。” 温千楼走下高台,从大殿的偏门离去,内侍高声道:“退朝!” 温千楼走到金鸾殿前,牧逸应是抄了近道率先来到了门口前,已拎着食盒亲手递到了阮玲珑的手中。 温千楼虽下命不准阮玲珑出金鸾殿,但并未说不准她来殿门前,与旁人说话。 温千楼站在树下的一片阴影之中,负手而立,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推开的心爱之人,与别的男子越走越近。 望着被牧逸逗的眉开眼笑的阮玲珑,嫉妒心在作祟。 他终于明白当初在大邺时,阮玲珑面对温婉时,有那般大的敌意,自己心中还在怨她小题大做。 牧逸从身旁的侍从手中接过托盘,交到了阮玲珑的手中,瞧着眼前绰约多姿的阮玲珑,心中满是欢喜。 “这是我特意让制造坊为你制的宫装。”牧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略显几分腼腆。 “这宫装你我各一件,如此一低头看到衣裳,我便能想起你了。” 阮玲珑面带浅笑微微颔首,“多谢你的衣服。” 他目不转睛盯着阮玲珑,她当真比大兖的任何女子长的都要漂亮,也难怪温千楼也为她倾倒。 “玲珑莫要与我客气,明日我在来看你。” 他转身笑着离去,像是一个得了饴糖的孩童,跑着消失在了金鸾殿的长道尽头处。 阮玲珑亦带着衣服转身走入殿内,身后的温千楼忽然叫住了他。 “乐嘉帝姬为何见了孤就要逃?孤又非毒虫猛兽。” 温千楼绕过阮玲珑站在了她的面前,眼帘半垂,目光落在托盘之上的衣裙上。 轻纱薄料之上似有流光闪烁,又似夕阳之下的晚霞,美不胜收。 他想象着阮玲珑身着此裙,提裙奔向自己的模样,定若洛神下凡美颜绝伦。 阮玲珑的目光一直盯着托盘的宫装衣领,不曾抬头与他对视,她微微屈膝行了礼。 “阮玲珑见过督公。” 温千楼看她对自己恭顺谦逊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视若无睹,都不曾给自己一点回应。 “乐嘉帝姬与太子大婚在即,你便冷着脸对孤,孤随意可以取消你与他的婚约。” 温千楼心中虽痛苦万分,但自己与她已行到了此步,已不能回头。 如今愿以恶人之姿,占取她心中的一角。 阮玲珑笑着抬起头来,对他更是恭敬,“督公说的是,是我的不是,玲珑在此道歉,当真是对不住。” 她的一番话,堵的温千楼说不出一句来,温千楼只能暗中与自己较劲。 温千楼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目光深邃,拇指从她的红唇上轻轻擦过,唇脂颜色淡了几分。 温千楼俯首贴在她的耳侧,故意轻吹了一口气,明显感觉她身体一顿,这才满意。 他嘴角微勾,低语道:“乐嘉帝姬好颜色,但孤又怎会轻易将你嫁给那个废物太子呢?” 阮玲珑耳垂微红,她故作镇定向后退去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阮玲珑早已做好准备,依自己对温千楼的了解,他怎会轻易放任自己与太子成婚。 “玲珑先在此恭贺督公,在大兖得到一座铁矿,若督公还想知晓这天下格局,玲珑自会知无不言。” 她欠了欠身,绕开温千楼向阁楼走去。 温千楼闻言忽然一笑,鼻前的胭脂香气,似乎还未散去。 他以为自己威胁阮玲珑一番,她便会讨好自己,如此看来,自己还是想错了。 温千楼心生一计,他想看看牧逸如何发狂,对身旁的柳如弃吩咐道:“你去告知乐嘉帝姬一声,从今日起,孤要她寸步不离侍奉孤,直到她成为大婚前。” “是。” 不久后王庭中都在说,督公瞧上了乐嘉帝姬的姿色,甚至先太子一步,想让她与自己对食。 阮玲珑的身份有些尴尬,说是宫娥,但帝姬身份摆在那里。 打扫御书房的内侍瞧见帝姬被督公刁难,去捡他摔碎的茶盏,被划伤了手,督公冷眼旁观也未说什么。 如此看来,她在宫中的地位,至多能说得上是一等宫娥。 王庭中的人亦是狗眼看人低,宫人之间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偏生有大胆的要证明自己在王庭中的位置。 阮玲珑的手中端着托盘,她从浣衣坊取出温千楼的衣裳,正打算带回金鸾殿,便被两个衣着靓丽的宫娥拦住了去路。 第111章 宫娥肤若凝脂,年岁瞧着比自己还要小些,头上所戴发钗十分精美,用金丝固定贝壳和珍珠仿出了翠鸟的造型,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用料都是上乘之货,二人手腕上各戴一个紫玉手镯。 阮玲珑绕过二人,其中一个眼角有痣的宫娥,几步走上前打翻了她手中的托盘,将人推倒在地。 她指着阮玲珑的鼻尖训斥道:“堂堂帝姬活得不如一个宫娥,不知廉耻,竟一女侍二夫,脸都丢尽了。” “我们这样说帝姬,不好吧?”另一位胆小的宫娥,扯了扯同伴的袖子,“毕竟是帝姬……” “怕什么!督公都这般待她,就算是将来成了太子妃,太子殿下岂会容忍一个不干净的人在自己身旁。” 阮玲珑蹲着身将衣裳捡起搭在了胳膊上,默默站起身来,转动了几下手腕,正要动手。 一旁忽然传来牧逸震怒的声音,宫娥当即跪在了地上,他一把抓住阮玲珑的手腕,厉声训斥二人。 “好大的胆子,你们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欺负乐嘉帝姬!” 那个姿色娇艳的宫娥捏着牧逸的衣摆一角,轻轻扯了扯,可怜兮兮说道:“太子殿下,琳琅只是替您感到委屈……” “若是本太子再看到你们对乐嘉帝姬不敬,定饶不了你们。” 二人磕着头心中暗喜,忙声应道:“是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阮玲珑不动声色从他手中收回自己的手腕,面上也并无怒意,淡淡道:“多谢你为我解围。” “玲珑你客气了,宫娥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牧逸看着阮玲珑身上穿着与自己款式相似的彩霞锦衣,心中很是欢喜,又瞧见她对自己这种态度,应是吃醋了。 阮玲珑看他对那两个宫娥不一般,传闻又道牧逸生性风流,已猜到了她们应是牧逸的通房宫娥。 但凭心而论,自己并不喜欢他,所图不过是太子妃之位,他牧逸就是有再多的女子,也与自己无关。 “牧逸不必代她们道歉。”阮玲珑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牧逸抬步追上前去,轻声道:“玲珑,你不要生气啊!” “我没有生气。”她还要忙着回金鸾殿送衣服呢! 阮玲珑也未料到此事在王庭中传开,后来她从旁人那里听闻,那两个宫娥被撵出王庭了。 阮玲珑手中拿起鸡毛掸子,轻扫着御书房内木架上的瓷器,百般无聊,偷偷瞥了一眼书案前批改奏折的温千楼。 宫娥被撵出王庭,不会是他干的吧?若是牧逸做的,他是个藏不住事的,定会同自己说的。 她暗道:不会是他做的吧? 温千楼感觉到了一旁的视线,抬头便瞧见她慌张低下了头,嘴角微勾,漫不经心说道:“孤长的好看,你若想看孤,大大方方看便是,孤不会罚你。” 阮玲珑摇着头嘀咕道:“山猪比你顺眼。” “你说什么?” 温千楼凤眼微眯,忽然起身走到她的身旁,伸出双臂将她困在了自己的臂膀与木架之间。 “你再说一遍试试!” 第065章 他真让我看猪? 阮玲珑闻言抬起头来,认真道:“督公既要听,那本帝姬便再说一遍,山猪都长的你比好看。” 她身子娇小,微微蹲下身便从温千楼支撑的双臂之中离开,拿着鸡毛掸子若无其事弹了弹木架上的灰。 温千楼闻言摇头一笑,“好!你既如此说,那孤便让你看个够。” 阮玲珑看着嘴角微勾的温千楼,她心里发怵,许是朝中的事不顺,温千楼便换着法子想用自己解闷,也不知他要搞什么幺蛾子。 阮玲珑下午再来御书房时,柳如弃忽然站在自己的面前,抱拳恭敬道:“乐嘉帝姬,我家督公有请,邀您去校场看……看猪。” “看猪?” 阮玲珑面露不解之色,亦不知自己为何闻言想要发笑,难不成温千楼还真弄来了猪? 校场之上,大兖文武百官站在烈阳之下,面向骄阳,抬手试图用广袖遮住毒辣的日头。 远处的看台阴影之下,温千楼歪身坐在矮椅上,凤眸微抬,像一只懒散的玄猫,从桌上摘下一颗冰镇紫皮葡萄,高高抛起投入口中。 阮玲珑不知他将自己唤来做什么,但内侍在旁给自己打伞遮阳,还要毫不遮掩从朝臣面前走过。 阮玲珑感觉那些朝臣的视线像离弦利箭,将自己扎成马蜂窝了。 阮玲珑亦看到百官之前站着的牧逸,二人也只是微微颔首。 温千楼将二人的小动作皆看在眼中,面色几分阴沉,他们二人身上款式花色极为相似的映日红薄纱宫装,怎如此碍眼。 他指间的紫皮葡萄忽然被捏碎,汁水四溅,温千楼若无其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温千楼见柳如弃将人带来,这才站起身来。 温千楼站在阮玲珑的身后,忽然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道:“你不是想看山猪吗?孤已给你抓来了,你便坐在这里好好瞧瞧。” 牧逸看二人亲昵之举,自己的女人他也敢碰,目露凶光看向温千楼。 有朝一日,本太子定要将你斩于剑下。 尔后温千楼便让她在旁落座,一个宫娥手中抱着一只三色的山猪猪崽,将它脖上的绳子交到了阮玲珑的手中。 阮玲珑眼前一亮,心中几分欢喜,他竟真的给自己送来了一只山猪,将其抱在怀中摸了又摸。 第112章 温千楼负手走到台下,望着在太阳之中站了许久的众人,朗声道:“大兖以孤为尊无人不从,但总有人要挑战孤的底线,竟敢打壑仄川铁矿的主意,欺主之人,太子殿下,你说这种人该如何处置?” 牧逸被点了名,极不情愿得从朝臣队列走出,拱手道:“按我大兖律例,欺主之人,鞭笞二十以儆效尤,若朝臣犯贪罪,罢免官位,贪黄金万两者,便是死罪。” 温千楼微微侧目瞧了一眼注意力全在山猪身上的阮玲珑。 她像得了一个宝贝似的抱在怀中,爱不释手。 温千楼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朝臣,轻笑道:“既如此,那孤便该请人上路了。” 三位内侍端着毒酒,身后跟着两个锦衣卫,他们从朝臣队列中快步走过,众人一阵心惊胆战。 户部侍郎夏丘瞧着身旁站着的内侍,一阵心慌,烈日之下脊背发凉,声音颤抖道:“督公您这是做什么?” 阮玲珑闻言站起身来,满是担忧。 温千楼眸光冰冷,嗤笑道:“你欺主在前,又伙同兵部侍郎高文翰和威远将军,盗取石矿贩卖到黑市,你当真孤是瞎子?” 夏丘听他提及欺主,不服道:“欺主?你算什么主?若非当初是你杀了摄政王,太子殿下怎会至今未登基为帝!” 温千楼眼眸深邃,“何人见孤杀了摄政王,你无证据莫要血口喷人,此事便不劳户部侍郎费心了,待太子能独当一面,孤自会归还朝政于太子殿下。” 他素手一挥,转身走上看台。 众人哗然,温千楼他这是要当中处决三人,简直是目无王法。 三位罪臣已被锦衣卫束缚手臂,按在了地上。 夏丘的怒骂声淹没在灌入口中的毒酒,他系数吐了出来,“温千楼!你不得好死。” 温千楼瞧出了局促不安的阮玲珑,招呼着让人坐在了自己的身旁,搂过阮玲珑的肩膀,便将一杯冰镇果酒灌到了她的口中。 阮玲珑被呛到咳嗽,躲到了一边,微微干呕,只怕他也在自己的酒中下了毒,质问道:“温千楼你这是做什么!” 温千楼看到了她眼中的憎意,他若无其事晃了晃酒杯,“如你所见,震慑朝堂!”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爹!” 一个身着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女子,被侍卫拦在校场外。 她望向看台上的温千楼,跪在地上恳求道:“还请督公高抬贵手放了臣女的父亲,臣女愿为督公当牛做马……” 夏丘痛苦的看着自己的妻女儿子,温千楼当真是杀人诛心。 温千楼虽未言语,但他就是要逼自己自尽于此,只怕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的亲人了。 夏丘看着金色酒杯中微微晃荡的酒水,绝望道:“我喝便是。” 众目睽睽之下,三人心一横举起酒杯。 阮玲珑从不知温千楼还有这样可怖一面,正想带着自己新得的小宠离去,温千楼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入了自己的怀中。 阮玲珑正要起身挣扎,温千楼抬手捂住了她的眼,在她耳旁低声道:“孤绝不允旁人欺负你。” 阮玲珑不懂今日他当众人的面处置罪臣,此事与自己有何干系,只怕自己又成了他手中的利器罢了。 温千楼站在阮玲珑的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弯下腰握住了她的手。 阮玲珑挣扎了一番见甩不开他紧握的手,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温千楼对柳如弃吩咐道:“此处便交给你处理了。” 温千楼带着人向高台另一侧的台阶走去。 牧逸鼓足勇气提着衣摆的一侧从身后追来。 他站在温千楼的面前,生平还是头一回唤他的名字,“温千楼,她是本太子的未来太子妃,你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温千楼淡淡瞥了牧逸的一眼,“婚期未成,与你何干?” 牧逸试图掰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气恼道:“你就是想见缝插针,涉足本太子与帝姬之间的感情,顺道利用她羞辱我这个毫无权势的太子罢了!” 温千楼闻言置之不理,只是勾起嘴角冷嗤一声,他眼中的轻蔑之色,牧逸全记在了心中。 阮玲珑心底亦轻嗤一声,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牧逸眼睁睁看着自己心悦之人,跟着温千楼离去。 他走至灰白色浮雕百鸟的长廊下,才松开了手。 温千楼寻思着,若是从前,她遇到这种事,她定然会站出来为自己也说上一两句。 不知为何,看到阮玲珑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在大邺,自己看到她站在湖畔边,说着要让人取走自己性命时尚有朝气的模样,也比现在顺眼的多。 阮玲珑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被握疼的手腕,轻声道:“督公不必如此眼神看着本帝姬,本帝姬来到大兖,是你们手中的棋子罢了。” 今日他用自己羞辱牧逸,明日牧逸亦会以未来太子妃之名,来刺激温千楼。 她如今算是看透这些男人的心了,口腹蜜剑满是算计。 温千楼改口道:“并非如此,我承认当初……我是利用了你,但我心中其实一直有你。” 阮玲珑心中发笑,望着花丛中翩翩起舞成双的白蝶,摇头道:“你一直说你心中有我,但你今日,还不是利用了我。” 她转身朝着金鸾殿的方向走去,温千楼欲言又止。 第113章 跟上前来的柳如弃都替自家督公着急,他明明是想用那三人敲打太子殿下的。 太子放纵自己东宫的两个侍奉宫娥以下犯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惩处都未有。 说来那两个宫娥还是户部侍郎之女安排在牧逸宫中的。 她便是与太子殿下最初相恋之人,如今还故意教唆那二人去挑衅帝姬。 柳如弃焦急道:“督公,您倒是与乐嘉帝姬解释清楚啊!” 温千楼凤眸微垂,向花坛中的白蝶伸出手,只见一只蝴蝶轻振翅膀落在他的指间。 “不必了,有朝一日她会知晓孤的用意,王庭之中,孤处在权利纷争的漩涡之中,唯有让旁人看起来,她是被迫才屈服于孤的,这样才能保她无虞。” 牧逸挫败离去,但他不肯放弃阮玲珑,早早在金鸾殿前等着她回来。 阮玲珑一脸倦色,抬头亦看到了远处那抹晚霞色的身影,她走上前欠了欠身。 “不知牧逸来寻我,可有事?” 牧逸本色渐显,语气隐隐带着怒火,“无事我便不能来寻你了?” “自是可以,进殿说吧!” 牧逸几日没来,便瞧见金鸾殿的底层殿宇改为了书房,淡淡的书页草木味混着檀香味迎面而来。 他打量了一番陈设,便在茶几前坐下,不经意间瞧见她脖颈间淡淡的红痕,也不知这对孤男寡女,在金鸾殿中做过什么苟且之事。 “玲珑,咱们谈谈吧!” 阮玲珑收拾着一旁书桌上的书册,也不知为何,自己一堆话本中,怎么还混进了几本奏折。 “好,你说我听着。” 第066章 吃什么醋 牧逸看着杯盏中在水中起伏的茶叶,眼眸几分深邃,又瞧着在一旁自顾自收拾书案的阮玲珑,怎么连她都不肯正眼瞧自己。 “玲珑,你知晓如今督公对我是何态度,我堂堂大兖太子,居然要过仰人鼻息的生活,你可知我心中有多恨!” 阮玲珑摆放书册的手微微一顿,自己在大邺时,也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要害自己的是同父异母的姐姐。 阮玲珑轻声道:“我知你心中苦楚,但称帝之路漫长且阻……” 牧逸走上前,从身后忽然环住她的腰肢,整个人贴着阮玲珑的后背,微微低头,靠在她的耳旁,细嗅脖颈间的胭脂香味。 阮玲珑神色有些慌张,使劲掰着禁锢在腰间的手臂,几乎是失声,朗声道:“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你莫要如此!” 牧逸美人在怀,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恳求道:“你以后是我的太子妃,求你不要拒绝我!” 阮玲珑心知肚明,说到底自己与牧逸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她最终还是掰开了腰间的手腕,已是告知牧逸自己的态度。 牧逸失魂落魄后退了几步,自嘲道:“连你也拒绝了我,难不成你真的喜欢温千楼那个连男人都不是的宦官?” 阮玲珑深怕牧逸还有冒犯举动,便与他拉开了几丈远的距离。 “牧逸,那我便问问你,你可是真的心悦我?” 牧逸不假思索,“我自是喜欢你的。” 每每瞧见她在温千楼的身侧,对他极为恭顺听从的模样,心中便掀起千丈狂澜。 “喜欢?是何种喜欢?是想将我收入宫中,如其他女子一般,对你百般顺从献媚之色?还是想瞧温千楼因我发怒的模样?” 牧逸的小心思被看穿,袖中的手攥紧又缓缓张开,忽然重展笑颜,“玲珑你怎如此想我?我是真的想对你好。” “那你便是如此对我好的?”她索性将话挑明,眸底之下一片阴暗影,甚是冷静。 “我原以为能与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相敬如宾,此生为伴,至少我也能安稳度过一生,但前些时日我才看清你本性,风流成性,两个宫娥仗着服侍过你,便欺凌我,若无默许,她们怎会如此?” 阮玲珑先前也从柳如弃口中知晓一些事,方才被拦在校场外的女子,乃与牧逸相恋之人,她与那两个宫娥也有些渊源。 她便猜到了七八分。 牧逸有口难辩,“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可她们已被赶出宫中了。” 阮玲珑在书案的另一头,将书册摆放整齐,“是啊!不过不是被你赶出宫外的。” 她本就是当太子妃,只不过温千楼一直从中阻挠。 牧逸对上阮玲珑的目光,都有无地自容之感,但还是靠近她几步,试图握住她的手。 阮玲珑柳眉微挑薄唇弯起,眸光清冷,笑着道:“太子殿下还是莫要在我身上抱太大希望,其实……我并非想嫁你,我所图是太子妃之位。” 牧逸闻言的一刹那,所有的幻想只在一瞬间破灭,“所以,你所求只是太子妃之位?并非是为了我?” 阮玲珑沉思良久,看来自己先前种种行迹叫他心生误会了,看着牧逸的双眸,认真道:“是,不论是谁,只要他是太子我便嫁。” 牧逸无奈笑了笑,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样寻思的,“余生漫漫,我定会叫你心悦我。” 阮玲珑并未给他答复,只是默默将书上的话本重新归入书架之上。 温千楼从另一侧的花园小道走回金鸾殿,他身影隐匿在一片树荫中,牧逸形色匆匆,倒像是有急事。 柳如弃很是嫌弃撇了撇嘴,“自打帝姬来王庭之后,太子殿下每日往金鸾殿跑,倒是勤得很啊!” 第114章 温千楼一记冷眼向他扫来,“看来太子殿下平日里还是太过闲散,明日便该给他安排太傅,好好将六艺重新温习一遍才是。”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待温千楼回到金鸾殿时,阮玲珑已将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再看自己的书桌上,还放着几册他前几日丢失的奏折。 阮玲珑不让洒扫的宫娥碰自己的东西,但她如此勤快,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坐在茶几前瞧了一眼印着唇脂印的茶盏,便斟满茶水,正要举杯一饮而尽,一只手忽然盖在了茶盏之上。 “这茶盏本帝姬用过,督公还是换一个吧!” 温千楼松开了手,茶盏稳稳落入自己的另一只手中,他眉眼微微上挑,趁机便将茶水饮尽。 “孤想用便用,可是太子许给你什么承诺了,叫你有如此底气敢管孤了?” 阮玲珑从他手中夺过茶盏,将茶底倒入了茶盘之中,改口道:“是啊!太子殿下说要为我改变,还许诺往后只会有我一人太子妃。” 温千楼闻言一笑,歪身倚靠着身后的软垫。 同为男人,他知晓牧逸是何种人,以前靠着甜言蜜语将女子真心骗来,觉着腻了便另觅新欢。 虽说他是太子殿下,这种事自己本不该干涉的,让太傅旁敲侧击叫他收敛些,但他死性不改,手能伸多长便多长。 这朝中不少的大臣之女,便早早将婚事定下,省得他去祸害别的女子。 温千楼盯着阮玲珑的面庞,试图从她眼中寻到答案。 “这样的许诺,依孤对你的了解,你定不会答应的,到底是何条件,才让你心甘情愿嫁他为妻的?” 阮玲珑将茶具交给了宫娥,淡淡道:“这便不用督公操心了。” 温千楼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心中满是不甘,笑着期待道:“那孤也要瞧瞧,你们这对深情不寿的鸳鸯,到底能走到一步。” 阮玲珑敷衍着点了一下头,“不送。” “哼。” 牧逸除了要按时上早朝,六艺之课亦是安排的满满当当。 每日卯时起,酉时归,便是再繁忙,他亦是会抽空去金鸾殿探望阮玲珑,*有时还会厚着脸皮讨一双筷子,与他们二人用晚膳。 温千楼气得脸色发青,瞧着对面坐着的牧逸,也只能咬着后槽牙装作不在意的,很想说“孤吃饱了,你们慢慢吃”的话。 但自己离开,岂不是叫牧逸如鱼得水翻腾得更欢了。 再不济,温千楼一颗一颗吃着米粒。 阮玲珑故作温柔贤淑,使唤着站在角落里的柳如弃,给督公添米。 每回牧逸来时,温千楼是吃的最饱的时候。 温千楼笑着回应她,“多谢乐嘉帝姬惦记着孤,柳如弃再给孤添碗饭。” 牧逸亦将自己见底的碗递给了侍女,直勾勾盯着温千楼,“给本太子也添一碗。” 阮玲珑在旁瞧着暗中较劲的二人,生怕他们将碗扣在桌上,然后扯着衣领打起来。 她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淡淡道:“太子殿下督公慢慢用,本帝姬先回房了。” 阮玲珑独自起身离去,回过头看着面面相觑的二人,下一刻牧逸端起盘子将菜倒在自己的碗中,再看温千楼一脸得意。 “孤也吃好了,太子殿下慢用。” “……” 牧逸忽然愣住,以前温千楼可不是这样的。 温千楼对柳如弃使了一个眼色,他则上楼直奔阮玲珑的房间而去。 阮玲珑听着叩门声,再看门后熟悉的朦胧身影,放下了手中的话本。 “不知督公深夜寻本帝姬有何事?” 温千楼近日瞧着奋发图强转了性子的太子,不但暗中遣散了那些侍奉自己的宫娥,而且向太傅讨教学问是愈发的频繁认真。 只怕他是真的浪子回头,而自己与阮玲珑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二人的关系也未有缓和,心中顿生不安。 “你将门打开,孤……我想与你谈谈。” 阮玲珑看他似是在向自己的服软,便将门打开。 “督公要说什么?” 温千楼眼眸几分深邃,他们二人的婚期将近,心中还是放不下阮玲珑。 “你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阮玲珑瞧他是真诚发问,便如实相告,“我只是求了太子妃之位。” “如此而已?”温千楼寻人探问,东宫那边的宫人皆说不知,谁承想就是一个太子妃之位,她便要心甘情愿嫁给牧逸。 阮玲珑点了点头。 温千楼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怎么就这般轻易答应了牧逸,想当初自己要与阮玲珑成婚时,可是困难重重。 “不过是一个太子妃之位,你想不想再嫁给我为妻,尝尝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滋味,莫说是大邺,便是大兖也无人敢惹你。” 阮玲珑瞪大了眸子,他当真是疯了,虽说二人的婚事是皇祖母还有双亲做主的,但温千楼从逃婚那日起,在心中已是个死人。 她抽离了自己的手,眼中带着几丝决绝,回绝道:“婚期已成再无可能,再过半月便是我的大婚之日,届时便请督公喝杯喜酒吧!” 阮玲珑转身回了屋中,将门重重带上,将温千楼关在了门外。 “好,届时你也莫怪孤了。” 温千楼负气离去,阮玲珑无力背靠着门,当真是应了姻缘庙中的那枚签了。 第115章 半月后,雨晴初霁,高低错落的楼宇被雨水冲刷的焕然一新,宫娥忙碌穿梭于东宫别院内的葳蕤殿。 “囍”字灯笼高悬,红绸满园。 第067章 你只能是我的 “见过督公。” “督公安好!” 宫人见到身着玄色长袍的人,纷纷驻足颔首。 温千楼面无表情向先走去,自东宫而出负手登上王庭高楼,将整左王庭尽收眼底。 他若有所思望向金鸾殿的方向,明日便是阮玲珑与太子大婚之日,她会身着嫁衣从此高楼路过。 思及此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也只一瞬,他便重绽笑颜,手中的双兔玉佩因他经常把玩在手,边角更是光滑,色泽温润。 对于阮玲珑婚礼大小诸事,他极为仔细,便是东宫寝殿内的陈设,亦是摆放的仔仔细细。 夕阳下孤雁展翅飞过,他的影子被斜阳拉长。 他凤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阮玲珑,你只能是孤的。 夏夜蛙鸣,屋内弥漫着带着淡淡青草味的驱虫香。 阮玲珑一袭藕粉色齐胸纱裙,肩上罩着一件到膝的长衫,正手摇团扇懒散的躺在摇椅上,遥望天边星辰。 便是沐浴过,还是觉着闷热难受。 屋外传来叩门声。 “婢子时兰,见过乐嘉帝姬。” 阮玲珑声音几分懒散,轻声道:“你进来便是。” “是。”她小心翼翼推开了门,微微垂首站在了阮玲珑的身旁。 阮玲珑自打入了王庭后,再未见到云生,温千楼说她不懂王庭内的规矩,便未让她将人带在身边。 “时兰。”阮玲珑寻着记忆中的人,随口道:“本帝姬在大邺皇宫时,也有一位侍女叫时兰,灵敏机智,倒是巧……” 阮玲珑再抬眼看到眼前的侍女,手中的团扇“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惊讶得站起身来,“你为何在此?难不成你也是温千楼的人。” 时兰屈膝一礼,目光盯着阮玲珑的脚尖,恭敬道:“婢子奉督公之令行事,出于无奈之举隐瞒身份,还望帝姬见谅。” 阮玲珑发觉温千楼此人当真是可怕,他从一开始便布局进入大邺朝堂,瞒得滴水不漏,连皇祖母和双亲都未曾对他的身份起疑。 阮玲珑瞧见她,感觉手臂上撕裂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询问道:“我在假山之后从阮玉成的手中救你,也是一场局?” 时兰微微抬头对上阮玲珑满是愤恨不甘的双眸,愧疚道:“对不住,乐嘉帝姬。” 阮玲珑抬手隔着轻纱摩挲着手臂上疤痕,将所有的愤怒憋在了心中,苦涩一笑。 “罢了,往事不可追说再多也无用,反正明日之后,我与他之间所有的账便一笔勾销了。” 站在屋外的人闻言,紧紧握住了双兔玉佩,面色复杂。 她说与自己的账要一笔勾销? 自己还未给她一个解释,她亦未还清刺杀自己的债,就这般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休想。 阮玲珑望着窗外繁星,讥讽道:“温千楼将你安插在我的身边,是又想打探太子的消息?还是派你来监视我的?” 时兰跪在地上叩首一拜,解释道:“并非如此,督公只是想婢子好生照顾您。” 阮玲珑忽然厉声呵斥,“出去!” “是。” 她长呼一口气合上了眼睛,现在她要选择自己的路走,为何温千楼不肯放过自己。 太子新婚,众人一夜无眠。 温千楼望着楼上还亮着的屋子,心中备受煎熬,那种滋味似油煎火燎,一直到窗外天色朦胧。 宫娥们送来了首饰和婚服,鱼贯而入进入了金鸾殿,直奔三层阁楼。 阮玲珑面无喜色,像一个精致的木头人偶,任由宫娥们更衣梳妆。 镜前,她一袭大红色的金丝孔羽婚服,腰带上坠着米粒大珍珠穿成的流苏,一直垂落至衣摆,金羽为冠,额前翠绿坠子微微晃动。 唇红齿白明艳动人,柳叶眉更添几分柔美。 宫娥们恭贺乐嘉帝姬新婚,她也只是淡淡应了几声,赏了些银钱,头顶着红纱盖头,静等时辰到来,待他们在朝臣前拜了天地。 从今往后,便与温千楼再无瓜葛。 “太子殿下到!亲迎太子妃。” 骄阳之下,牧逸一袭大红色的孔羽婚服,骑在白色骏马之上,英俊非凡。 他闻言匆忙翻身下马,见到阮玲珑从殿内款款向自己走开。 他满是笑意,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温千楼,笑意更浓。 他牵起阮玲珑的手,缓缓带向宫车。 牧逸用二人才能听到的话语,深情道:“玲珑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必会好好待你,让你成为世上幸福的女子。” 阮玲珑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微微弯腰钻入了宫车之中。 司仪朗声道:“新人执手两心同,路漫漫水迢迢,恩爱至白头。” 温千楼故作镇定站在原地,目送着牧逸带走了阮玲珑,脸色泛黑,凤眸阴鸷。 “柳如弃,你去朝堂替孤盯着他们,若牧逸有任何出格之举,你便用石子照着他的腿打。” 柳如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尔后温千楼转身回到了金鸾殿,将殿门从里紧闭,柳如弃转身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从拜天地到夫妻对拜,再到饮合卺酒,阮玲珑面上都不曾有一丝笑颜。 第116章 她梦寐以求的婚礼来的太迟了些。 殿外天色阴沉,不过多时便下起了小雨,直至天黑,雨依旧未停。 大兖皇城内灯火通明,时不时有烟火璀璨一现照亮河畔,隔着雨幕整座城又陷入朦胧中。 太子娶亲东宫中本该张灯结彩,檐下熄灭的灯笼随风雨摇曳。 雨势渐大。 靠近东宫的葳蕤殿内却摆着一百零八盏烛台,从殿门摆到榻前,随风明灭,红纱微晃。 阮玲珑头盖鸾凤交颈的盖头,双手交叠正襟端坐于榻前。 屏风之外,两个宫娥面无表面,垂首对立而站。 漫长的等待中,阮玲珑不安的攥住袖角,她用自己的后半生赌一个安稳,只盼牧逸能坐上高位,有朝一日,自己能风光重归大邺。 夜色更浓,阮玲珑紧张询问道:“几时了?” “回帝姬的话,亥时过半。” 宫娥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脚步声,黑影染着浓重的湿气,穿过重重红纱,脚踩红毯而来,两侧的烛台忽暗,人影渐近。 阮玲珑闻到对方满身酒气,又笼罩他的阴影中,觉着有些压抑,喘不过气来,烛火幽暗,隔着盖头看不清他的脸。 她正要唤“太子殿下”,盖头忽然被挑起,抬首望向对面人时杏色眸子一紧,眼中多了一丝亮光,随后黯淡下去。 对面人风姿特秀,凤眼微弯,那泛白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凉意,顺着她的脸颊轮廓轻轻滑过。 他微微俯身仔细打量着容貌娇艳的阮玲珑,带着玩味的笑意,沉声道:“乐嘉帝姬,夜已深,你还在等牧逸那个草包太子吗?” 阮玲珑闻言浑身僵硬,她曾幻想过二人成婚时的场景,或许热泪盈眶,而不是现在衔悲茹恨。 阮玲珑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最终半垂眼睑,鼓足勇气道:“督公不去喝喜酒,为何要跑到东宫的葳蕤殿来?” 温千楼伤她至深,阮玲珑寻思,自己终于不用再喜欢他了。 见温千楼半晌不回答自己,询问道:“太子殿下在哪儿?” 温千楼那只冰冷的手尴尬得悬在半空,她竟敢躲开自己,强势得捧起她的脸颊才稍觉满意,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眉骨。 望着昔日千娇百媚高高在上的帝姬,怨她嫁做他人妻。 “你还当自己是大邺高高在上的乐嘉帝姬?如今一纸诏书嫁来大兖,孤要你嫁谁,你才能嫁谁。” 唯有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才合自己的心意。 他眉头微皱,“阮玲珑,你想要见太子,怕是不成了。” 温千楼猛然将阮玲珑推倒在床榻上,眼中多了几分怨恨,“这辈子你都不会见到他,大兖朝堂乃孤掌心之物,太子都是孤的傀儡。” 阮玲珑神色慌张,额前的坠子微微晃动,她抓紧了自己的衣领,“你若是敢动我……” 阮玲珑寻思他不过是一个被净身的太监,又能耐自己如何。 “你不过是个宦官,虽权势滔天,但我心已不在你这里。” 温千楼拦腰将人抱在了怀中,凑近几分嗅着她的发香,低语道:“那又如何?你只能是孤的!” 他嘴角微勾,忽然握住她的手,向自己的下面摸去。 “谁说孤是宦官?” 阮玲珑手似火燎一般,挣扎着收回了自己的手,用尽浑身的力气将他推开,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惊慌失措道:“你不是太监?” 温千楼挨了一巴掌,才从嫉妒之中清醒过来,摸了一下微微发热的脸。 他未曾否认自己的身份。 只是重新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他不怒反笑道:“你放心孤不会动你,就算你是太子妃,孤也一样会让你重新喜欢孤的。” “绝不可能。”阮玲珑用帕子擦着手背。 温千楼满是赤诚,凝望着阮玲珑的凤眸,她嫌弃自己无妨。 “乐嘉帝姬既给牧逸一个新的开始,那孤也想向太子妃求个恩典,孤亦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阮玲珑神色暗了几分,“我与你绝无可能。” 温千楼若幽魂一般默默转身离去。 “孤绝不会放弃。” 阮玲珑望向渐合的门,还有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如释负重松了一口气。 时兰站在屏风之后,轻声道:“太子妃,太子殿下说夜已深,要您莫要等他了。” 第068章 叫她回心转意 阮玲珑风吹雨打芭蕉的声音,抬手拆下固定发髻的金钗,青丝散落。 她长舒一口气。 如此也好,反正自己目的也已达到。 她坐在妆奁台前摘下耳垂上的坠子,轻声道:“知晓了。”她从镜中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兰,“夜已深,你去熄灭殿中烛火吧!” “是。”时兰将地上的灯盏一一盖灭,按照阮玲珑的怕黑的习惯,照例留下一盏烛台端到了阮玲珑的身旁。 只是躺在榻上的阮玲珑,揪着薄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总是能听到一些声音,那声音时大时小,似是从远处殿宇传来的丝竹声。 她闭目面向上躺平,双手交叠放于胸口前,听着下雨的声音才勉强有些睡意,只是脑海中突然响起温千楼的声音,那一句“你只能是孤的”萦绕在耳旁。 阮玲珑烦躁的捂住了耳朵,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入梦。 殿外的屋檐之下,温千楼忍着雨水时不时溅射在身上的不适,独坐竹椅温酒一壶,听着殿内人睡梦中的叹息声,心中那空缺的地方又被填满。 第117章 他很是满意的勾起嘴角。 细想着在大邺发生的一切,他那时不懂,阮玲珑为何因一个温婉大发雷霆,温婉在自己的眼中不过是一个依令行事的属下。 直到现在才想明白,那时她便对自己情根深种。 只怨自己懂得太晚了些。 他面向阮玲珑的方向举起酒杯,无比真诚道:“温千楼愿合卺酒一杯,能与你相伴一生,直至我身死志散。” 温千楼仰头饮下合卺酒,尔后便执伞起身离去消失在了茫茫夜雨中。 阮玲珑认床睡的不大好,总是梦到温千楼变成疯子,握着匕首要杀自己,说是要同归于尽合葬在一起。 天还蒙蒙亮时,她已起身梳妆,精神瞧着不大好。 时兰将一只玉蝶钗斜插入发,一头坠马髻,又簪了一只金银珠花,眉毛斜飞入鬓,唇红齿白,人瞧着凌厉了不少,逶迤拖地的霞彩千色宫装,更衬得她娇艳动人。 阮玲珑才站起身,便听宫娥来通传,说是牧宁氏前来拜访太子妃。 阮玲珑虽心中有些不解,这牧宁氏是哪个女子,并无往宫中送拜帖,这天还未亮,她便已入宫,但想到了牧姓,她应是嫁到了大兖皇室牧家了。 那女子一身鹅黄色的云雁细锦宫装,头戴八宝如意簪,纤细手腕之上还戴着一对价值不菲的紫玉镯,眉目如画,那薄唇更是红艳。 人生得倒是极为好看,她走到阮玲珑的面前颔首盈盈一拜,仪态万千,声若莺啼,“宁婉意见过太子妃。” 阮玲珑看到她似是身子不适,点了点头道:“时兰赐座。” “多谢太子妃。” 阮玲珑如今喜静,不喜欢被人打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恍惚间似是又看到,在校场认识的那个说仰慕师修明已久的姑娘。 “不知你来寻本……本宫何事?” 她慌忙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羞涩,“昨日太子殿下便留宿在长青宫了,太子殿下特意嘱咐宁婉意来拜见太子妃,想求您给婉意一个名分。” 阮玲珑恍然大悟,也难怪她自称是牧宁氏,原来是牧逸在大婚之日有了新人。 “要本宫给一个名分。”她倒是觉着有几分好笑,明明牧逸才是东宫之主,许是怕自己生气,还特意推来一个女子。 阮玲珑命人从自己带来的和亲嫁妆中,取了一对喜鹊登梅簪送到了她的手中,“既然太子殿下对你心有所属,那本宫便封你为静侧妃。” 她盈盈一拜,满是欢喜领了发簪,感激道:“臣妾多谢太子妃。” 二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她便要起身离去,按照大兖的规矩,侧妃日日都要前来拜见的,阮玲珑叮嘱道:“往后你也不必来见本宫,你只需要好好陪着太子殿下便成。” 宁婉意心中有些惶恐,自己忽被太子瞧上,也只是在钦天监交换了八字,便匆忙入了宫中,又逢太子新婚,来前提心吊胆的生怕太子妃不悦。 她跪在地上,轻声道:“可是臣妾做的哪里不对。” “并无。”阮玲珑将人从地上扶起,“本宫喜静,不喜欢被人打扰罢了!你无需多心。” “是。”宁婉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阮玲珑待将人送远时,她瞧见了牧逸的身影,二人并肩携手离去,他看到自己时,眼中满是愧疚,如今不知该如何面对阮玲珑。 昨日自己同阮玲珑拜堂成亲后,他忽然瞧见女眷中有一女子生得煞是好看,宛若池塘荷叶之上的粉莲,娇艳欲滴,一眼便入了自己的眼。 她与性子要强的阮玲珑不一样,温婉动人,当即要了八字。 阮玲珑算是松了一口气,如今看来牧逸是遇到了自己真正一眼钟情的女子,若不然新婚之日,都不曾来葳蕤殿。 她也能高枕无忧做自己的太子妃了。 只盼他能得自己真正所爱,自己心中亦是替他欢喜的。 刚用过早膳,柳如弃便腰间挎着宝剑行色匆匆而来,站在殿外招呼着时兰,二人站在一处,他微微侧身靠近时兰,用手挡着嘴,轻声道:“太子妃今日心情如何?” “这你叫我如何回答,欢喜说不上,生气也不是,许是昨日未休息好,人有些疲倦罢了!你问这做什么?” 柳如弃真觉得自己上辈子欠督公恩情了,他竟叫自己邀太子妃去御书房,这叫他如何开口。 他寻思了半天,督公不是有一块玉佩吗? 若不然便擅自主张说要送太子妃一个礼物,正寻思着,阮玲珑已提着裙摆的一角跨过门槛,瞧着鬼鬼祟祟的二人,询问道:“柳侍卫,你家督公可有事?” “确实,督公邀太子妃前去御书房,他说有东西要送给您!” 阮玲珑眉头微挑,自己才成婚,他便着急要给自己送礼,莫不是要看自己的笑话,淡淡道:“走吧!” 她也没想到,自己身为太子妃,还要与温千楼打交道。 人还未入御书房中,只听里面传来温千楼哼曲的声音,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一愣,那曲调自己未曾听过,应是大兖的山歌。 “督公今日倒是好雅兴,难得见你如此高兴。” 阮玲珑已入了御书房中,温千楼的哼唱声戛然而止,面色发窘,将把玩在手中的双兔玉佩匆匆塞入了腰带中。 他特意将人请到茶几旁,态度一改从前,故作镇定道:“那是因为你在孤的身边。” 第118章 阮玲珑嗅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花香,她寻着香味的来源,只见一道孔雀屏风之后,堆满了鲜花。 她对二人的往事已经释怀,只可惜皇祖母生前一直希望,自己能与温千楼成婚,未能完成她的心愿,自己心中满是遗憾。 她眼帘低垂,淡淡一笑,“你当真是什么都不怕,太子殿下的女人你都敢觊觎。” 温千楼站起身来,塞在腰间的双兔玉佩不经意间落在了软垫上,径直朝着屏风后走去。 阮玲珑看到那只双兔玉佩,伸手将它捡起,她一眼看出玉佩上特有的光泽,是人经常把玩在手,才能出现的。 温千楼抱着一捧鲜花走来,便看到阮玲珑正拿着玉佩,不经意间想起自己与她起争执那日,她泪如雨下摔碎玉佩的模样,心如刀割。 只怨自己明白的太迟。 他蹲下身,将一捧鲜花塞入了她的怀中,取过玉佩,不顾她的拒绝,将玉佩系在了她腰间的玉带上。 他抬头望着阮玲珑的凤眸,低声道:“玲珑,从前重重皆是我的不对,你可原谅我一回?” 阮玲珑摇了摇头,十分坦然道:“从前万般纠葛我已不在意,你又何必再生执念一直缠着我不放,人总该向前看的,有朝一日,你也定会寻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 温千楼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坚定道:“玲珑,这一次我绝不放手。”他引阮玲珑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当初你不说,我也知晓,你亦是看中了我的皮囊,我愿将自己献上,只要你肯……” 阮玲珑匆忙抽回了自己的手,随手将人推倒在地,警告道:“温千楼,本宫乃大兖太子妃,纵然你是朝堂权臣,也是臣子。”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阮玲珑声音提高了几分,“可是我在乎!你从来都一意孤行,从前有事不同我商议,如今你难道又要我同你一起背上骂名,你才肯罢休?” 她身后是大邺,自己双亲尚在阮拓的手中,大兖朝堂反对温千楼的人只多不少,一直盼着牧逸能登基为帝,继承大统。 若是那些人暗中使了计谋,将消息传回大邺,如温千楼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叫阮拓发难针对自己的双亲。 自己远在千里,便是想斥责阮拓都成了痴心妄想。 自己不能再行差踏错。 温千楼心中有了一丝欢喜,听她的意思,自己还是有机会。 “无碍,这种事我来解决。” 阮玲珑懊恼转头望向窗外的枝头绿叶,话怎么到了嘴边变味了。 “话我说在前,我绝不会与你再有任何瓜葛,我累了,先回去了。” 温千楼看着她戴走的玉佩,心中几分欢喜,看来还是能叫她回心转意的。 第069章 烈女怕缠郎 温千楼心中的欢喜,下一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阮玲珑从水上长亭走过时,便将腰间的玉佩一把拽下,她驻足在栏杆旁,将手伸出栏杆之外,没有丝毫犹豫便松开了手。 “咕咚”一声,双兔玉佩便缓缓沉入水中。 她面无表情抬步向前走去。 温千楼看的清清楚楚,想到当初自己赠送她玉佩时,阮玲珑甚是喜欢,视若珍宝,他不知好端端的,为何二人会行到如今的地步。 他下意识要从怀中取出玉佩,把玩在手中,但怀中早已空空如也。 温千楼眼神无比坚定,就算阮玲珑的心是石头做的,他也要捂化。 阮玲珑漫无目的行走在王庭之中,众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尊称自己一声“太子妃”,亦没有耀武扬威的宫娥来欺凌自己。 一瞬间,自己似是又回到了大邺,那个时候无忧无虑。 头顶之上的鹰叫声,将她从思绪中唤醒。 她抬头看向王庭之上盘旋的飞鹰,看它像是按人指令在行动,询问道:“王庭之中,可有训鹰之人?” 时兰恭敬回道:“回太子妃的话,王庭中自有驯兽高手,婢子瞧这飞鹰是从南面来的,应是司空家的,太子妃可有兴趣?” “本宫向请教一二,在王庭中难免孤寂。” 她如今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时兰又是温千楼的人,她更不敢将心中的忧虑说出,只怕转头的功夫,温千楼便已知晓。 时兰还记得太子妃从前模样,天不怕地不怕,像一只鸟雀总有说不完的话,高兴难过全写在了脸上。 “婢子斗胆说一句,若太子妃喜欢小宠,督公乃驯兽之首,极擅鸟兽的驯化……” 阮玲珑脸色几分阴沉,顿时没了兴趣,“不必了。” 凡事与温千楼沾边的东西,她是一个都不想碰。 阮玲珑当即回了葳蕤殿,紧闭朱红色的殿门将自己关在了寝殿中,谢绝了所有的拜帖。 王庭中都在传,乐嘉帝姬不得太子殿下之意,彻底失宠了,静侧妃的门槛倒是快叫人踏平了。 若以往软玲珑听到关于自己的传闻,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如今是彻底看开了。 偶尔会以太子妃身份,下厨熬煮甜汤给牧逸送去,他也会给足自己在王庭的面子,装模作样的给些赏赐。 阮玲珑将东西悉数收起,以稳固自己的太子妃之位。 不过此举,亦入了温千楼耳目中。 他面对桌上堆成山的奏折,还是头一次觉着权利的滋味,竟不如她熬煮的一碗甜汤。 温千楼一手揉捏着眉心,一手提笔批改奏折,心乱如麻,随手将毛笔重重搁在桌上。 第119章 “柳如弃,乐嘉帝姬近日在做什么?事无巨细,孤要全知晓。” 柳如弃闻言头皮发麻,拿出巴掌大的手册,轻声念道:“三日前,帝姬前去长青宫探望静侧妃,还熬煮一碗莲子羹送给太子殿下,当日泛舟游湖,还打了捶丸。” “太子赏赐帝姬一匹幻纱,帝姬便还了一串红木珠……” 温千楼听闻脸色发黑,他纵然知晓二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但心中止不住冒酸,“不必念了。” “督公,乐嘉帝姬喜欢小宠,若不然,您驯只松鼠送去?” 温千楼思索片刻,沉吟道:“孤送过一只小山猪,也不知那只猪如何了。” 柳如弃无奈提醒道:“督公,猪的头七都过了。”他还伸出大拇指,“帝姬还夸厨子做的好吃。” “……” 温千楼自上次一别,他已好久未曾瞧见阮玲珑了,若是贸然请她一块用膳,她定是会拒绝的,索性便以侧妃之名,将她请来。 长青宫倒是热闹了一回,宫人端着菜肴鱼贯而入,整整八十一道菜。 但牧逸与宁婉意坐在一处,二人面面相觑,宁婉意面上笑意极为僵硬。 一来是因今日桌上,甜汤便有四十中,二来是她的斜对面坐着传闻中的佞臣——温千楼。 得知督公要以她之名要宴请太子妃时,她吓得一宿没合眼。 宁婉意举起杯道:“多谢太子妃近日对臣妾的照拂,臣妾心中甚是感激,敬太子妃一杯。” 阮玲珑笑着颔首点头,没好气瞧了一眼身旁的温千楼,他怎么阴魂不散的。 温千楼端起酒盅轻轻碰向她的酒杯,含笑仰头饮下。 阮玲珑倒是没在意,看向对面互相布菜的二人,打趣道:“静侧妃倒是与太子感情甚好,知晓太子喜甜,便是宴请本宫,还备了这么多的甜汤,只怕殿下滴酒未沾,也要醉倒在静侧妃的甜汤中了。” 宁婉意面色泛红,害羞道:“太子妃您莫要笑臣妾了。” 温千楼食指轻敲着桌面,桌上顿时鸦雀无声,明明是自己心中不悦,才特意布了这些个甜汤。 这些时日,阮玲珑当真是将自己遗忘了一般,甜汤是顿顿不落往长青宫送来,纵然自己知道他们是逢场作戏,但他心中就是不舒坦。 宁婉意看到督公神色不大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捂着心口故作难难受,娇柔得倒在了牧逸的怀中。 牧逸紧张道:“婉意你怎么了?” 宁婉意使了一个眼色,只想快些离开此处,“太子殿下,臣妾心口不大舒服。”她满是歉意看向阮玲珑,“臣妾无用难受得厉害,招待不周,还望太子妃见谅。” 牧逸将人扶着站起,阮玲珑也已起身,“无碍,谁都有病的时候,你的感激之意本宫心领了。” 她起身离去,温千楼抬步追上前去,一把拽住了阮玲珑的手腕。 阮玲珑甩开他的手,当即退后几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男女有别,大庭广众之下还请督公注意自己的身份,也莫要给旁人带来灾祸。” “我已将周围人支开,你就这般不愿见我?”温千楼对她是日思夜想,恨不得日日粘在她的身边,她将自己视如豺狼,他想见她一面都是奢望。 “早些时,我便与你说清楚了,我此生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为何就是听不进去?” 温千楼嫉妒牧逸,即使阮玲珑与他并无感情上的纠缠,但看到她对牧逸嘘寒问暖,恨不得将牧逸关起来。 说不准,她便能想起自己了。 温千楼不管不顾,伸出手臂将人拥入了怀中,他贪婪得嗅着她的发香,贪婪她娇软的身躯。 阮玲珑奋力挣扎,挣不开他结实的臂膀,张口便在他的肩膀处咬下去,他也只是吃痛闷哼了一声,手臂未曾松动半分。 阮玲珑微微抬头看向温千楼,看来他是铁了心缠上自己了。 “温千楼,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死心?” 温千楼凤眸明亮,果然是烈女怕缠郎,恳求道:“我只求你莫要拒绝我,不要不见我。” 阮玲珑被他环抱着,*喘不过气,又害怕有路过的宫娥看到自己与温千楼纠缠在一起,“好好好,只要你肯松开我,一切依你便是。” 温千楼这才心满意足松开手臂,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来,将其塞入阮玲珑的掌心中。 “双兔玉佩,我不是丢了吗?” 他握住阮玲珑的手,认真道:“你将它丢了,我也能找回来,这一回你可莫要弄丢他了。” 阮玲珑看着手中被擦的干干净净的玉佩,心弦忽然拨动。 她听王庭的宫人说,最怕水的督公,忽然跳入御书房前的湖水中,冒着溺水的危险,潜了好几个来回。 原来他是去捞这块玉佩了。 阮玲珑张了张嘴,拒绝的话最后咽入了腹中,忽然展颜一笑将其佩戴在了腰间。 “好,我不会再丢了。” 二人在长青宫门前分别,温千楼还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中,柳如弃果然说的没错,苦肉计是有用,她终归是心软了。 阮玲珑脸上全无笑意,方才一瞬,她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牧逸在大兖并无实权,自己至多也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太子妃名头罢了,而温千楼不一样,他才是大兖朝堂最有话语权的佞臣。 只要他不悦,朝堂之中便无人敢对他言语。 第120章 当初他便是以此计潜入大邺成为了驸马,利用自己行便捷之事,如今机会来了,只要他一直倾心于自己。 说不准,她还能重回大邺,将自己的双亲救出。 阮玲珑握紧腰间的玉佩,重展笑意。 温千楼,你既能虚与委蛇,也莫要怪我了,毕竟欠得债终归是要还的。 是夜。 阮玲珑着轻纱坐在园中赏月,独自一人举杯饮酒,正琢磨着自己如何重归大邺的事。 手中的酒杯忽然被人夺走,她正要出声,温千楼已捂住了她的嘴巴,挡住了眼前的月亮。 他一袭月白长袍,与记忆中的那个温千楼重叠在了一起,那时,他也只是个牙尖嘴利的状元郎。 阮玲珑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想得紧,便趁着夜色来寻你了,没想到你竟一人在此饮酒,倒是颇有兴致。” 阮玲珑正要起身夺回自己的酒杯,他居然仰头饮尽,将人按回了摇椅上。 只见他忽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影从阮玲珑眼前闪过。 第070章 月下的喜悦 阮玲珑下意识闭上了眼,他向后纵身一跃便与阮玲珑拉开了距离。 温千楼一袭月白长袍,身形高挑,他广袖轻挥,身影轻盈飘逸,手挽起几个剑花,剑光如虹。 只听风中几声剑鸣,他以剑身轻击竹,待清风拂过,竹叶簌簌落下。 阮玲珑望着月下执剑起舞的温千楼,剑眉凤目。 似他这种满腹经纶,身材长相无可挑剔之人,是她喜欢的小郎君。 她眉眼低垂敛起眼中的欣赏之色。 只可惜,人生从未有回头路,她也只能向前看。 阮玲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她正要抬头饮下,剑尖不偏不倚挑起酒杯,悬空的酒杯一滴不洒稳稳落在剑身上。 “帝姬一人饮酒,岂不寂寞。” 他笑着将剑身微微向自己倾斜,转眼间酒杯已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将剑向后收起竖在肩后,一步一步走向阮玲珑。 晚风习习,他披散的青丝发梢随风微晃。 待靠近她时,温千楼将剑丢弃在了地上,一手撑着摇椅的扶手,缓缓俯下身,一手举杯给阮玲珑喂酒。 阮玲珑十分震惊得看着换了一个人似的温千楼,连忙伸手挡住了递到嘴边的酒水,有些慌张道:“温千楼,你大可不必如此。” 温千楼闻言更是眉眼带笑靠近了几分,居高临下看着身下惊慌失措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熟悉的小帝姬又回来了。 他单手托住阮玲珑的脑袋,叫她逃脱不掉,忽然悠然一笑,“乐嘉帝姬可是不满意孤的舞剑?还是说……帝姬还想看点别的?” 阮玲珑紧张得手紧攥自己袖子的一角,他这是从哪里学得歪门邪道的法子。 二人靠近时,她还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月麟香。 她试图从摇椅上坐起身,讪讪笑道:“夜已深,本帝姬忽然觉着困了,便先回去歇息了。” 温千楼倒是未再为难她,伸出手将人从摇椅上拉起,广袖不经意间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上的金丝楠木手串。 阮玲珑瞧着眼熟,看到手串上雕刻的字迹出自她的手,这不是她送到长青宫的回礼吗?怎么在他的手中。 “那孤送你回去。”他满是期待的望着阮玲珑。 阮玲珑不动声色后退半步,只是握着她的手从未松开过,“不必了,走过回廊便是葳蕤殿了,深更半夜的多有不便。” 她看着手串,好奇询问道:“为何本帝姬送出去的东西,会在你的手上?” 温千楼神色虽带着几分得意,但唯有他知晓,自己十分介意阮玲珑给牧逸送手串。 他知晓时,心中已在吃味,也怨自己眼拙,当初将一对的手串还送给了温婉,也难怪那段时日,阮玲珑一直在闹脾气。 如今他看不得阮玲珑给别人送东西,“孤眼馋,便寻牧逸要了回来。” 阮玲珑哭笑不得,他怎这般胡闹,大抵牧逸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将刻着“逸”字的手串给了温千楼。 阮玲珑低声训斥道:“这手串是本帝姬送给太子和侧妃,这本是一对,另一串定是在宁婉意的手中,你非要夺了别人的东西才觉着高兴?” 温千楼低眉顺眼听着她的训话,她还愿同自己说这些话,便是打骂自己,他心中还是欢喜的。 他解开手串上的绳子,随手将其丢在了地上,笑着道:“我知道错了。” 阮玲珑拢了拢搭在手臂上的披帛,朝着葳蕤殿的方向走去,没好气道:“错了你还不捡起来,明日归还给太子。” “好。” 温千楼见她怒意消散,壮着胆子走在她的身后,忽然伸出手臂,从后环住她的腰肢将人拥入了怀中。 阮玲珑身子僵硬,挣扎着想掰开腰上紧扎的手臂。 温千楼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合上双眼,低语恳求道:“玲珑,我求你莫要拒绝我,你就我……抱一会儿,可好?” 阮玲珑杏眸微眯,看着月下灯火朦胧的葳蕤殿,想到往后从他身上有利可图,轻声回应:“好。” 温千楼心满意足合上了眼。 从前在大邺,他一直为山河图奔波,时常忽略她的感受,心中感慨诸多。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终身追逐权利,或许会在某一日死于漩涡之中,但没想到还会迎来变数。 第121章 温千楼寻思着,他想要改变眼前的一切,以玲珑心上人的名义,迎娶她为妻,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闲暇时,便一起骑马游山玩水,看遍人间四时。 半晌,阮玲珑开口道:“你已抱本帝姬这么久,是不是该松开了?” 温千楼从自己美好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不舍得松开了自己的手臂。 “那我可不可以,再向乐嘉帝姬求个恩典。” 温千楼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只想再与她多有一些羁绊。 阮玲珑漫不经心向前走去,轻声道:“也好,你有何要求今日一并说了,省得你半夜再寻理由往葳蕤殿跑。” 温千楼喜上眉梢,“那就先让时兰送你回葳蕤殿,我去去就来!” 阮玲珑点了点头,她泛着困意,屈膝坐在床榻上,望着桌上燃烧的烛火,也不知温千楼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瞧见他现在是倾心于自己,也不知自己现在开口提出要求,他是否会应允。 殿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隙,温千楼已折返而回,他手中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 他试探着坐在了阮玲珑的身边,见她并未抗拒自己,便放心道:“我想与你重归于好,你给牧逸送手串时,我心中是嫉妒万分,所以,我便打造属于你我二人的东西。” 阮玲珑瞧着镶嵌红宝石的金丝链,“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项链罢了,戴着便戴着了。” 温千楼当即将项链拿起,撩起她身后的长发,将鱼嘴钩勾住小圆环,他又取出坠着黑宝石的金丝链。 “这是我的,从今往后,这个秘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阮玲珑觉着自己是疯了,才会答应他这种要求。 果然是臣夺君妻,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当真是有些刺激。 她将上面的坠子塞入圆口衣领中,“项链也戴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阮玲珑被他盯着瞧浑身不自在,双脚够着地正要起身,未料到自己的裙角被温千楼坐在了身下,相反的力道,将她带了回去。 温千楼伸手扶着她的腰,二人四目相对,仿若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未料到,那个莽撞的小宫娥,会是陛下赐婚要许配给自己的帝姬。 他目光一沉,手指从她鲜艳的红唇上拂过,情浓时他缓缓低下了头。 阮玲珑伸手将人推开,轻纱裙摆“刺啦”一声被拉扯的蛮力撕开。 她后退着转过身,努力平复自己有些慌张的心情。 自己同温千楼,从一开始赐婚便是错误的开始,她承认自己曾经对他心动过,但温千楼一直给自己带来不幸。 只听她轻声道:“温千楼,现在还不行,况且我现在是太子妃,与你同带项链,已是逾矩。” 温千楼心思活络,她能对自己回心转意已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是我情不自禁,玲珑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会叫你摆脱太子妃身份,正大光明与我在一起。” 背对着他的阮玲珑面上无一丝期盼,也无一丝笑意,淡淡道:“温千楼,你让我失望太多次了,希望这一回,你能说到做到。” “好。” 待温千楼走后,阮玲珑独坐在圆桌旁,抬手摸了摸脖前的红宝石的金丝项链,五味杂陈。 温千楼在自己这里得了甜头,下回再见时,若是自己提出要求,他应会答应吧? 阮玲珑回到榻上,望着烛火沉沉睡去。 那场几乎要了她性命的婚礼,又在梦中重复,她盼不来温千楼,亦等不到他在感情上的回应。 待天亮时她浑身是汗,衣服黏腻的粘在身上。 时兰闻声站在了榻旁,轻声道:“太子妃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婢子去寻太医?” 阮玲珑摇了摇头,“无碍,就是做了一宿的梦,身子有些疲倦而已,现在几时了?” “太子妃,现已辰时,半个时辰前,督公派柳侍卫来问过,今日是个阴天,督公问您,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阮玲珑感觉胸闷的厉害,从枕头下寻来瓷瓶吃了一粒药丸,“也好,在王庭憋闷许久,本宫也想出去走走。” 时兰从柜中取出一件齐胸的藏蓝色蜡染长裙,搭了一件金丝边的青色长衫。 阮玲珑不假思索道:“本宫想骑马,时兰你去寻一套骑装来!” “是。” 阮玲珑整理着肩袖,心中觉得烦闷,脚踩长靴时,那鞋口似是小了些,她一脚将其踢开。 时兰不知所措,将靴子捡回跪在了她的面前,“太子妃息怒。” 一只手从时兰手中取过靴子,他轻声道:“孤来吧!” 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捏着鞋口的边沿,耐心道:“不知太子妃为何发这般脾气?可是谁又惹你不快了?孤替你教训他。” 阮玲珑被他抓着脚,不甚自在。 第071章 再信我一回 她看着给自己穿鞋的温千楼,“本宫还是自己来吧!督公身份尊崇,怎么能做帮别人提鞋的事。” 温千楼眉眼带笑,温柔的将鞋子提起,轻声道:“什么叫帮别人提鞋?我为自己的心上人做这种小事,不是应该的?” 阮玲珑轻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关于他新婚之日逃婚的事,始终是自己心上的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妹妹梦回成婚之日,她心口便憋闷的厉害。 第122章 那个时候人人都在传,说温千楼最终选择了温柔的表妹。 纵然知晓他与假扮表妹的闻摘玉是逢场作戏,但她也没勇气开口质问温千楼,自己与大兖的权利孰轻孰重。 只怕到头来,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阮玲珑站起身走到妆奁台前,温千楼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让她坐在圆凳上。 他亲手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阮玲珑垂下的青丝,尔后辫了一个侧边的麻花辫,夹在发间的珍珠闪闪发亮,头顶银丝花环。 温千楼手执石黛轻扫蛾眉,很是满意的看着铜镜中的眉目如画阮玲珑。 他期盼这一刻已许久,今日终得圆满。 阮玲珑照了照镜中的自己,亦是觉着新鲜,她还是第一次梳这样的发髻。 温千楼与她执手而站,他轻声开口道:“待你用完早膳,我便带你出王庭。” 阮玲珑心中虽有些抵触牵手,但想到往后的事,这一回便未曾拒绝,并肩向寝殿外走去。 柳如弃站在马棚前,将圈中的马是看了又看,他思来想去,感觉这黑色的追风性子比较烈,乐嘉帝姬驾驭不了此马,再看一旁低头吃着草料的白马,这是督公的坐骑,也只认督公。 他朝着一匹矮脚马走去,对马夫说道:“就它了,这马性格温顺还腿短,就算帝姬不小心摔下来,也不会受伤。” 阮玲珑将头上的纱笠摘下,笑道:“难不成本宫在柳侍卫眼中,就是这般柔弱之人?” 柳如弃听到阮玲珑的声音头皮发麻,幸亏方才没说帝姬不好听的话,他恭敬道:“属下不敢,一切皆是为了太子妃安危着想。” 他挑的矮脚马是觉着憨厚可爱,但她还是一眼相中了追风,她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它的面颊,感慨道:“本宫嫁来大兖,处处都要畏手畏脚而行,难得你家督公肯放本宫出去,本宫想……” 她心中生起对自由的渴望,“想纵情恣意一回,就追风吧!” “是。” 温千楼带着她从王庭的偏门御马而出,身后还跟着八位身着便装的锦衣卫。 阮玲珑不熟大兖林间的路,但她使劲扬起手中的马鞭,在悠长的丛林小道中纵马而行,感受着风在耳边的呼啸声,透过枝叶斑驳撒在身上的阳光,让她着迷。 温千楼策马紧紧跟在阮玲珑的身后,只见她缓缓张开双臂,感受着策马奔腾时候来带的自由。 他眸色一沉,先前便听闻自打阮拓登基为帝后,她便困在了深宫之中,算来也已有四五个月,她未曾如现在这般潇洒过了。 阮玲珑感觉有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胸口又憋又闷,她这才将马缓缓勒停在溪流旁,翻身下马,蹲下身用冰凉的水净手,将一颗药丸子吃进了口中。 温千楼满是担忧,“你这药还要吃多久?我在水云城时,便瞧见你还在吃。” “好不了了,太医还有大夫说,我至多只能活个几年。” 阮玲珑瞧他担忧的模样,笑着忽然将水撩起,溅了他一身,看到他不躲,想来怕水的心病好了七八分了。 “温千楼,我骗到你了,小毛病罢了!” 温千楼闻言才放下心来,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水渍,盘膝坐在她的身旁,望着云舒云卷的晴空,轻声道:“我应该早些带你出来的,方才你策马的样子,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从马上率下来。” 阮玲珑也不顾什么太子妃帝姬的身份,身体微微向后,亦坐在了草地上。 “温千楼,你还真是小瞧我了,你可莫要忘了,在大邺狩猎时,我亦能策马拉弓的。” 她近日总是想起以前的许多事,“对了,我从我父皇那里讨来的金弓,你可还带着?”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温千楼点了点头,阮玲珑送给自己的东西,他其实都有收好,那些物件都跟着自己回了大兖,好生的存放在箱中,还藏进了自己卧房的暗阁中。 “我都藏起来。”他打趣着说道:“东西都已归我了,你想要回去没门。” 阮玲珑感觉胸口的憋闷感渐渐消失,望向身旁的温千楼,笑道:“你怎将我想得这般小气,我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还回去,除了……我送给师修明的那五百两。” 温千楼瞧着她发亮的杏眸,有一瞬他感觉重回大邺,仿若那段平淡温馨的时光又重归。 他情不自禁握住了阮玲珑的手,温千楼发觉自己对阮玲珑是数不尽的思念,阮玲珑未来大兖时,他时常会双兔玉佩会时常想起她。 他望着眼前明艳动人的阮玲珑,恳求道:“玲珑,我希望你别离开我。” 阮玲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点着头应声道:“好,我不离开你。”她抽出自己手,与他小拇指拉起勾,“谁骗人谁便是小狗。” 她失落道:“温千楼,我亦有一个请求,你可会答应我?” “只要能尽我之力办到的事,我定会为你促成。” 阮玲珑勾起嘴角,带着几分欣喜,“如今我与牧逸成婚,已是太子妃,我想带一道圣旨回大邺,我想见我的双亲。” 现在天下皆已知道,大邺国弱,而大兖强盛,若她能带着圣旨风风光光重归大邺,定能搓一搓阮拓的锐气,顺道也叫阮琼华瞧瞧,自己在大兖也是活得有滋有味风生水起的。 他瞧着二人勾在一起的小拇指,还有她眼神中的期待,不忍拒绝她,郑重道:“好,我会尽我所能,带你回大邺看看!” 第123章 阮玲珑坐起身忽然抱住了他,感激道:“谢谢你,温千楼。” 她以为和亲远嫁,大概一辈子是回不到大邺了。 温千楼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定会守约,带你回大邺。” 就在此时,一道利箭忽然从密林中射出,箭尖寒光闪过,温千楼眼疾手快,抱着人滚到了一旁,这才躲过那一箭。 锦衣卫拔剑而起,将二人围在了中间,领头的锦衣卫腰间挂着红穗的令牌,他朗声道:“赤色队的留下,其他人护送督公还有太子妃回王庭。” “是!” 温千楼扶着阮玲珑站起身来。 她看向钉在地上的箭羽还在晃动,一阵心惊肉跳,紧张道:“温千楼你没事吧?” “无碍。”他感觉手臂被箭尖擦破了皮,好在衣服是黑色的,瞧不出受了伤。 箭若流星,从溪流对面的草丛堆中飞出,他将人护在自己的身后,劈断迎面而来的箭,忙声道:“对面刺客不少,你速速回去。” 阮玲珑翻身上了马背,温千楼紧随其后。 温千楼眸子一紧,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不过如今总算是露出了尾巴。 阮玲珑策马在前,遇到岔路口不知所措,朗声道:“温千楼,走哪条路?” 他犹豫了一下,回道:“左边!” 阮玲珑回头看了一眼温千楼,只见他身后涌出几个骑马的黑衣人,没想到刺客还在半路设了埋伏。 阮玲珑越往前走,感觉迎面吹来的风越大,只见前面的路越来越宽,草木稀疏,不是她来时的路,已走到此处,也不能再回头了。 待到了路的尽头时,她才发觉,前面是悬崖,当即勒停了马。 众人被逼至悬崖边,锦衣卫也只剩下三人。 阮玲珑喘着粗气翻身下了马,瞧着来势汹汹的黑衣人。 自己不会真的要与温千楼在这里做亡命鸳鸯吧? 她还没活够,她想回大邺再见一见双亲 温千楼执剑而立站在了阮玲珑的面前,眉头紧皱,“看来是要决一死战了。” 黑衣人朗声道:“温千楼,我们也是受人之命,只取你一人性命,若你不想心上人死,便乖乖束手就擒献出你的性命。” 阮玲珑后退一步,身后便是万丈悬崖,她回头望一眼都觉着天旋地转,晕的厉害。 她揪着温千楼的袖角,声音微微发颤,“温千楼,我们该怎么办?” 对面的人看着亲昵的二人,当即将一把生锈的匕首丢在了温千楼的脚前,笑着道:“是生是死便交到你们手中了,两条路选,第一条便是太子妃手刃大兖佞臣,可得众人称赞,第二条路便是……你们两个一起死。” 温千楼从容不迫,将匕首用脚尖勾起,将它交到了的阮玲珑的手中,无奈道:“看来今日,是逃不掉了。” 他带出来的锦衣卫,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还跟着。 阮玲珑觉着自己再恨他,也绝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去了结二人的一切。 她当即将匕首丢在了地上,慌张道:“温千楼,我……我怎能对你下手。” 温千楼盯着她的双眸,认真道:“你便再信我一回!听话,若不然你我都活不了!” 第072章 他生死难料 一旁的刺客催促道:“万万没想到大兖佞臣,也会去喜欢人,眼前两条路,速速选一个!” 阮玲珑退一步是万丈悬崖,向前走几步便是步步紧逼的刺客,温千楼将手中的剑递到了她的手中,他握起剑刃,将剑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前,献血自握拳的掌心缓缓流下。 温千楼看向她时,眼中多了几分释然,他微勾起嘴角,“玲珑,此生能遇到你,我很欢喜,比起以前麻木的日子,与你相伴的时日确实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他缓缓合上了眼,轻声道:“我总有辜负你,你动手吧!” 阮玲珑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心慌意乱想了许多的法子,试图寻找他们都能活下去的生路。 半晌,她猛然将剑从他手中抽离,剑刃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转头看向刺客,冷声道:“你们大兖之内的争权夺势,我本不应搅入其中,分明是你们大兖主战之人,想吞并我大邺的!” 她将剑尖调转方向对准了那些人,恼怒道:“若非如此,我父皇本能应对谋逆反叛的,若温千楼死了,大邺也可能再陷战乱,所以他绝不可以死!” 阮玲珑看向一旁甩着尾巴悠然吃草的白马,她看向自己身侧的温千楼,朗声道:“温千楼,听闻你驯兽之术出神入化,我觉着让它带着你逃出去不成问题!你可是大佞臣,怎可轻易死在此处。” 温千楼看着她眸中带着决然,神情满是坚毅,一股不祥的预感的涌上心头,他紧张问道:“阮玲珑,你要做什么!” 阮玲珑执剑忽然冲向了刺客,颇有几分习过武的模样,“温千楼,我只求有朝一日,你能带着我的双亲逃出皇宫,叫他们能自由而活。” 不要似她这般,永困王庭之中不得自由。 黑衣人素手一挥,刺客已执剑向阮玲珑冲来,剑柄重重撞向她的手腕处,那剑便轻易从手中脱落。 温千楼正要抬手吹哨,望着被制服在地上的阮玲珑,他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住手!” 刺客将阮玲珑的双手绑在了身后,将人压到了众人前,将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剑伤之下有血缓缓渗出,流入了衣领中。 第124章 他威胁道:“温千楼,你莫要以为我不敢杀她,只要你肯自戕,我便放了她,往后她依旧是大兖的太子妃。” 阮玲珑望向陷入两难抉择的温千楼,她既也想知晓,自己在他心中是何分量。 “好!孤答应你们。” 阮玲珑闻言眸子一紧,他竟真的肯放弃自己的性命…… 温千楼抬手摸向藏在衣领之下,挂着坠子的地方,用口型说道:我心悦你,愿你岁岁年年平安无忧! 他忽然转身朝着一旁跑去,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 阮玲珑震惊得看着他消失在悬崖上的背影,待回过神来,她声嘶力竭喊道:“温千楼!”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扣着自己肩膀的手,皆是徒劳。 她在心中默念千百遍,带着几分悔意。 温千楼,我不怨你了,你快些回来。 刺客首领示属下前去悬崖边查看,冷声道:“去看看温千楼是不是真的跳崖了,阿云,你们带人去悬崖下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阮玲珑被绑在马背上带回王庭,宫人们见到气势汹汹御马奔跑在王庭中的人,纷纷跪地禁了声。 阮玲珑亦被带回到金鸾殿中,那人用剑斩断了她绑手的绳索,一把将她推入了殿内,指责道:“似你这种太子妃,着实配不上我们大兖太子,待太子登基为帝时,便是废你之日。” 阮玲珑从冰冷的地上缓缓站起身,发髻虽已散乱,但她毫无怯意,嗤笑一声。 “当真我瞧不出你们这些人的龌龊心思,温千楼佞臣一死,太子又是个软弱的,你们早想着自己把持朝政,大兖国强,其中又有多少温千楼之功。”她怒视着门外的人,“我就等着大兖四分五裂了。” 那人冷哼一声,命人将殿门从外重重关上。 阮玲珑努力平复自己愤恨的心情,转头朝着殿内走去,此处的陈设还如自己嫁到东宫前一样,她虚弱无力的坐在了黑石板的台阶上,回想着二人在殿内相处时的场景。 那时自己还不肯原谅温千楼,总是对他冷眼相待,他坐在茶桌前,只为讨一杯自己亲手煮的花茶,他从阴阳怪气到被自己怼的无话说,到最后好话说尽,也未得半盏茶。 想想那个时候,她其实过得也算快乐。 阮玲珑将脖子将的坠子取出,握在了掌心中,她轻声道:“温千楼,你定会平安无事的,祸害遗千年,你断不会轻易死的。” 阮玲珑听着外面传来的钉木板声音,心中并没有像当初来到大兖时,忐忑不安。 她觉着身形疲惫,便蜷缩着身体,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缓缓合上了眼。 傍晚时,阮玲珑是听到殿门外的说话声,才醒来的。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宫是奉了太子之令前来探望太子妃的,再说了,将军也只是将太子妃囚禁在了此处,并无说不能送饭。” 是宁婉意的声音。 阮玲珑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到了殿门前,轻轻拍了拍门,虚弱道:“静侧妃,本宫无碍。” 宁婉意看着像门神一般拦着自己的侍卫,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好,连太子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难不成大兖天下要改姓石了?” 那两个侍卫像石像看向远处,一言不发。 宁婉意试图从窗棂间朦胧的轻纱,看向门内的人,询问道:“太子妃,你可安好?可有受伤?” “本宫无碍,不过就是受了些伤罢了。” 阮玲珑感觉自己的身体软得厉害,眼前一黑当即摔倒在了地上,她听着宁婉意的声音渐弱…… 再醒来时,她却发现自己回到了葳蕤殿,时兰用手撑着脑袋,微微侧身坐在床榻下的脚凳上小憩,似小鸡啄米一般点这头打瞌睡。 阮玲珑将头上已温掉的湿帕子取下,缓缓坐起身来,不过是发出细微的声音,时兰便醒来。 她欣喜道:“太子妃,您总算是醒了。” 阮玲珑晕得厉害,嗓子似刀割一般疼得厉害,声音沙哑道:“温千楼可有消息了?” 时兰摇了摇头,她庆幸自己的身份还未被别人看破,“督公他……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婢子听宫中的人说,督公至今尚未寻到,应是平安的。” 阮玲珑也是打心底,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对了,我怎会在此?” 时兰将来龙去脉讲清,“是太子殿下不顾众人反对,将您从金鸾殿带了出来,幸亏有静侧妃帮忙。” 阮玲珑瞧着昏暗的房间,只有床头的一盏烛台燃着,“我这是昏睡了几日?” “太子妃,您睡了三日了。” 二人正说这话,殿外传来了男子的声音,“去!快将那两个可疑的内侍抓住,带回去细细审问盘查。” “大人!小的冤枉啊!” “大人,小的真的是被冤枉的。” 时兰细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那石将军是主战一派的,野心勃勃,平日里也不会将大兖太子放在眼里,只是碍于督公在朝堂把持大权,他才不得已敛起锋芒。 “石将军,素来与督公不和,他处心积虑想谋杀督公已久了,这几日他忙着要处理锦衣卫,还有督公留在王庭中的眼线探子。” 阮玲珑眼神中有几分迷茫,她不知自己能为温千楼做些什么。 时兰将温在炉子旁的汤药端了过来,轻声道:“帝姬,眼下您保重身子要紧,柳侍卫被抓前来寻过我,说督公与您许下约定,定会有人会送您回大邺的。” 第125章 阮玲珑闻言微微愣了一下,“这些事,往后再说吧!”她叹着气看向时兰,“这石将军应该就是那日的刺客,他都知晓我和温千楼的关系,也不准哪日,悬在头顶上的刀,也会落下……” 自己还能好好的活着回到*葳蕤殿,阮玲珑也只能想到对那位石将军,还有利用的价值。 大兖不少人都知晓,温千楼是得了大邺的山河图,但那处石矿,是自己来到大兖后才开采的。 石将军应是也想到了这一点。 世上能看懂山河图的,只有四人了,双亲远在大邺,而温千楼坠崖,剩下的便是她自己了。 “太子妃,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养好身子最重要了。” “嗯。”阮玲珑淡淡应了一声,仰头便将苦涩的药喝尽。 她现在还有利用的价值,自己得好好的利用起来才是。 第二日,阮玲珑披着头发,身着一件湘妃色的宫装,躺在殿门前的摇椅上,晒着太阳,一道影子忽然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阮玲珑下意识睁开了眼,唤了一声“温千楼”,再看一张胡子络腮的脸赫然映于眼前。 她惊吓得坐起身,手中的团扇掉落在地,阮玲珑险些从摇椅上摔下去,满是警惕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 他蹲下身将团扇捡起,恭敬的交到了阮玲珑的手中,微微俯身拱手道:“在下石彪,见过太子妃!” 第073章 世界满是算计 阮玲珑对着眼前少年老成的石彪,是又怕又恨,但转念一想,是他有求于自己,阮玲珑迫使自己拿出太子妃的气势来。 她微微抬了一下眼,从他手中接过团扇,对候在一旁的时兰吩咐道:“去,给石将军看座。” “是。”时兰不敢有意思懈怠,她身在暗处,亦是温千楼安插在王庭中的暗棋,只要阮玲珑不告发,她便可一直为锦衣卫传递消息。 石彪顺势坐在了她的身旁,打量着与温千楼苟合的太子妃,她当真是胆大,明明是战败国送来和亲的帝姬。 她理应俯首做低,好好的当太子妃。 想起前几日崖前发生的那一幕,她若是会些手脚功夫,说不定当真能让温千楼逃脱。 阮玲珑坐起身来,亲手给石彪倒了一杯茶,她则自顾自得小口喝着冷茶,不喜欢被石彪打量的目光,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猎物。 她眉头轻皱,冷声道:“石将军视本宫为阶下囚,也不知今日什么风,将将军吹来了葳蕤殿。” 石彪微微挑了一下眉头,粗糙的大拇指指腹摩挲着茶盏的边沿,笑道:“太子妃乃聪明之人,应知晓本将军想要什么。” 阮玲珑放下手中的茶盏,掩口轻声笑道:“本宫又非将军肚中蛔虫,你如何想,本宫怎会知晓。” “明人不说暗话,温千楼是倚靠着山河图才开采出的铁矿,才得以在朝堂中稳固了自己的势力,想必李仙人知晓的不止天下一处矿脉……” 在温千楼得到那出铁矿后,他的锦衣卫势力更大了些,他不得已暂避锋芒,如今他已死,自己是该清算朝堂中错综复杂的势力。 遍布大兖的锦衣卫,就让他一阵头疼。 阮玲珑躺回摇椅,用团扇遮掩眼前有些刺眼的阳光,与自己的猜想一模一样。 “听闻石将军骁勇善战,但你心胸狭隘,眼下便容不得锦衣卫,对他们赶尽杀绝,本宫若真将看破山河图的法子传授于你,本宫岂有活路。” 她眼帘半垂,至少温千楼是信得住,大邺将三城一光的赎金一交,大兖的士兵当即退回了大兖的边境。 石彪她着实信不过。 他眸色一沉,死死盯着身旁的阮玲珑,将茶水随手泼在了地上,水中的茶花像是被雨击落在地上,顿时瘪了下去。 石彪站起身来,厉声道:“那也由不得太子妃了,你若是不将口诀说出,本将军这就发兵攻打大邺。” 阮玲珑杏眸变得犀利起来,“那石将军大可试试,本宫也很是期待,大兖出尔反尔撕毁议合之约,诸国会如何看待大兖。” 她轻轻晃着摇椅,继而开口道:“会口诀之人不止本宫一个,若本宫出事,口诀有的是法子传遍天下,本宫也很期待,天下兵戈四起之相。” 石彪别有深意瞧了一眼悠然自得的阮玲珑,她有胆量与温千楼谈情说爱,当真不是一般的女子。 “好,本将军暂时不会逼迫太子妃,不过有朝一日待本将军得了那龙椅,届时也由不得你了。” 阮玲珑微微侧身,从竹篮中捏起一个紫皮葡萄塞入口中,口吐不清道:“那本宫也拭目以待了。” 石彪在她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心中几分恼怒,大步流星离去。 阮玲珑故意说道:“石将军,慢走不送。”。 时兰担忧道:“太子妃,如今石将军受了气,只怕您将来有得受了。” 阮玲珑仿若未闻,只要山河图他一日未看破,自己便能安稳度过一日。 她杏眸中的光渐渐黯了下去。 大兖朝堂,表面虽是牧逸这个太子在做主,但势力若大邺,已是四分五裂,人人都想将他踩上一脚,登上王位。 宁婉意面对着焦头烂额的牧逸,想去安慰他,又不知该做些什么,豁然想到了葳蕤殿的太子妃。 她寻了许多的上好补品前往葳蕤殿,只见阮玲珑在殿外设了硬榻,在树荫下睡得四脚八叉,她倒是个心大的。 第126章 宁婉意走上前,纵然阮玲珑闭着眼,她也恭恭敬敬行了礼,柔声道:“臣妾拜见太子妃。” …… 她瞧阮玲珑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又说道:“臣妾拜见太子妃。” 阮玲珑是被痒醒的,她额头上落了一只蜻蜓,她伸手抓痒,迷迷糊糊间瞧见身旁站着红衣女子,顿时从睡梦中醒来。 她讪讪笑了两声,坐起身来,“静侧妃,你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本宫。” “臣妾唤了好几声,是太子妃睡得有些沉。” 二人移步朝着葳蕤殿内走去,宁婉意看着殿中新添的玩耍之物,又是纸鸢又是捶丸球杆的。 她倒是过得舒坦,心中有几分不满。 这太子妃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阮玲珑将供应葳蕤殿的茶点取出,系数让时兰摆在了桌上,“静侧妃寻本宫有何事?” 宁婉意说起了这几日的劳心事,“太子殿下郁郁寡欢,臣妾想着太子妃先认识殿下的,应能解他心中郁结,况且臣妾想到如今的大兖与大邺有些相似……” 阮玲珑闻言勉强勾起嘴角,“说实话,叛军起兵北下时,本宫全然不知情,但太子乃大兖真龙血脉,眼下群龙无首,他登基为帝是最好时机。” 宁婉意聪慧机敏,阮玲珑提点之后她茅塞顿开,当即匆匆拜谢离开了葳蕤殿。 阮玲珑仿若又回到了福满宫,画字细数时日,喝着苦涩汤药的日子,听闻大兖皇城内极少能见到锦衣卫的身影了。 也无人知晓温千楼是生是死。 她每每心忧之际,便会抬手摸脖子上的红宝石坠子。 先前她一直在寻思利用温千楼的事,但看到他毫不犹豫跳下山崖,誓死要保全自己的模样,对他的怨恨也随之渐渐消散。 温千楼,你到底在哪里? 朝堂之中力挺太子登基的朝臣呼声渐高,那石彪也没有空来寻自己的麻烦。 直至东宫送来的皇后的凤袍,还有金丝凤冠,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那领头的嬷嬷颔首一拜,她大胆得抬起头来打量着阮玲珑。 阮玲珑也察觉了她的眼神,随手拿起红色托盘中的金钗,捏在指尖细看,“不知嬷嬷用如此目光打量本宫,可是本宫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嬷嬷却欣喜道:“非也非也,婢子就是想瞧瞧,太子妃是何种容貌。” 时兰看着眼熟的面孔,在旁提醒道:“太子妃,她便是太子殿下的奶娘,近日太子殿下得势,便提了她在宫中的位,如今三等之下宫娥,皆归她所管。” 阮玲珑恍然大悟,难怪她敢如此打量自己,阮玲珑不知晓,温千楼为何一直抵触这位奶娘还有云生。 她轻声道:“东西既已送到,你们便回去赴命吧!” “是。” 嬷嬷一步三回头瞧着自己,阮玲珑感觉浑身不自在。 时兰拿去凤袍时,指尖忽然被刺了一下,一颗血珠从指尖冒出,她从衣领尖摸出一根绣花针来,抱怨道:“这绣娘当真是不小心,怎会将绣花针落在衣服上,得亏是扎的婢子。” 阮玲珑接过绣花针,“还真是……” 她话音未落,只见身旁的时兰嘴唇发黑,缓缓向一旁倒去,她艰难开口道:“太子妃,这针有毒。” 阮玲珑寻来太医,好在解毒及时,时兰并无性命之忧。 只不过……她又从衣服上寻到好几个绣花针。 牧逸登基在即,她这封后大典也会安排在当日,也顾不得细查凶手。 阮玲珑便将计就计,也想看看到底谁要害自己。 牧逸身着五爪龙的黄袍,与阮玲珑执手而握,一步一步登上九龙台,丝竹之声在高台下缓缓响起,朝臣纷纷抬首看向他们二人。 牧逸轻声道:“我万万没想到,玲珑你会以此方式回到我的身边,我真是又惊又喜。” 阮玲珑发髻两侧发钗上的金珠流苏微微晃动,“牧逸你这是何意?想来在我来大兖时,你已猜到我与温千楼的关系。” 牧逸微微转头看向身旁风姿绰约的阮玲珑,眼中的阴险一闪而过,他忽然一展笑颜。 “猎人往往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我派出去的刺客,果然不负我所望。” 阮玲珑闻言浑身冰凉,明明是艳阳天,一股寒意从脚底生起,她故作镇定,“万万没想到,你才是幕后之人,但你今日告诉我这些,是何意?”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山河图已寻到真正的主人,李仙人的绘图传人。” 阮玲珑停下脚步驻足在了原地,牧逸依旧牵着她的手向高台走去,顺势踩了一脚她的裙摆。 阮玲珑身形不稳,向后摔去,眨眼间她从台阶上滚落,疼痛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 她躺在地上,额头上满是鲜血。 周身传来惊呼声,那声音渐渐消失在耳旁。 阮玲珑无奈笑着合上了眼,原来自己一直是他们手中的棋子。 从大邺开始便是如此。 长辈以爱之名,要她嫁给状元郎,说是要保护自己,可终究是为了大邺的朝堂。 到头来,温千楼亦是虚情假意与自己逢场作戏,还不是为了山河图。 牧逸亦是如此,故作情深…… “玲珑,你在哪儿?” 第074章 是我来迟了 阮玲珑听闻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她踮起脚尖来,矮小的身子怎么够也够不到井口的边沿。 第127章 枯井之中一片漆黑,她能清晰听到周围风吹草丛的声音。 她害怕的喊着,声音已是嘶哑,“师修明,我在这儿!” 师修明闻声向冷宫这边跑来,他叫侍卫将门上的锁劈开,举起手中的灯笼,穿过比自己还高的枯草丛。 阮玲珑听到近在咫尺的脚步声,还有渐渐被照亮的井口,她一直紧张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 师修明趴在井口之中向下望去,照亮阮玲珑哭得脏兮兮的小脸,她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 他安抚着阮玲珑,轻声道:“我这就让侍卫救你上来。” 阮玲珑应了一声,她脚尖不小心踢到井壁,那一直掩盖在杂草下的白骨露了出来,她惊吓得尖叫了一声向后摔坐在了地上。 师修明紧张道:“玲珑,你怎么了?” 侍卫顺着绳梯而下,看着被吓得不轻的小帝姬,他俯下身前去查看,回道:“世子,似是野狗的骨头,无事。” 阮玲珑被救上来后,师修明牵住了她的小手,用比她还矮的小小身躯抱住了她。 “玲珑莫怕,往后我保护你。” 阮玲珑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待缓过神来,擦着眼泪哽咽说道:“那井中的一定是来宝,一定是兄长他们干的,他们好坏!” 师修明学着大人的模样,拍着阮玲珑的肩膀,“我明天就给来宝报仇去!不过陛下和皇后娘娘他们着急,咱们先回福满宫吧!” 阮玲珑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应声道:“好。” 她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枯井,那里面又黑又冷的,待久了便不由自主心生恐惧,尔后阮玲珑便大病了一场,再也不喜欢养狗了。 皇后娘娘知晓来龙去脉后,手持戒尺将阮玲珑进入井中的皇子帝姬,各打了二十板子。 那个时候小,她亦不懂什么人心险恶,也不懂阮成玉为何要将自己的小宠来宝丢入枯井中。 来宝丢的那些时日,阮玲珑吃不下饭也睡不好玩不好。 自从小时候那场大病之后,她便将来宝忘记的干干净净,皇后娘娘全当是她年纪小,不记事了。 时兰满是担忧得看着痴傻的阮玲珑,她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怀中抱着一只白色小布老虎坐在殿门前,微微摇晃着身子,口中不停得念着“来宝”。 先前太医来诊治过,只道阮玲珑是后脑着地,脑中淤血未散,变成了痴人。 她此生也可能会好,也可能一辈子就是这般模样。 时兰驻足站在她的身旁,微微蹲下身,双手搭在阮玲珑的肩上,哽咽道:“皇后娘娘,此时太阳毒辣,咱们回殿中避暑吧!” 阮玲珑面露胆怯,警惕得看着时兰,她抱紧怀中的小老虎向后躲去,“母后,有人欺负儿臣!母后……” 她躲着时兰向自己伸来的双手,焦急哭道:“大胆!再敢无力,本帝姬便要鞭笞你了。” 她站起身向园子深处跑去,时兰又怕磕着碰着加重了病情。 阮玲珑拐入草丛时,不小心被地上的藤蔓绊倒,布老虎从手中飞了出去,她顾不得擦破的手掌,起身去捡布老虎。 一只满是刮伤结痂的手,先她一步捡起了的布老虎。 他满是心疼的看向对面的阮玲珑,阮玲珑满是警惕,一把将布老虎从他手中抢过来抱在怀中,拍着它轻声安慰道:“来宝不怕哦!” 温千楼满是震惊,阮玲珑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一路寻来的时兰再看到督公时,亦是忍不住落泪,她跪在温千楼的面前,看着身旁已经痴傻的阮玲珑,泪如雨下。 “是时兰没用,未能保护好帝姬!” 温千楼试图靠近阮玲珑,却被她举止千里之外,转身又没入了草丛中,向阮玲珑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她……怎么了?” “督公,陛下登基那日,亦是封后大典,也不知怎得,帝姬忽然从九龙台上摔了下去,醒来后便成了这幅模样。” 她顾不得温千楼叫自己起身,转身便去追阮玲珑。 温千楼目色一沉,深呼一口气,忍着心中的怒火,将别在腰间的穿云箭取出,金羽烟花在空中骤然炸开。 看到此烟花的人,神色各异。 牧逸坐在御书房中,装模作样批改着奏折,闻声后执笔的手微微一抖,他慌张得站起身来。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牧逸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焦急的去寻石彪,更是顾不得大兖陛下的身份,提着衣摆在王庭中快跑。 石彪闻声,也已穿起身上的铠甲,执剑召集兵马入王庭。 温千楼寻到阮玲珑时,她正在花园中扑蝶,正要伸手去抓时,那蝴蝶振翅飞远了。 她转身去扑另一只碧蝶时,温千楼伸出手,他的指尖正停着一只红蝶。 待阮玲珑看到他的模样时,吓得连连后退,口中不停念叨着“坏人”。 他尝试着向前走了半步,阮玲珑满是惊恐,转身便逃。 一股愧疚之感涌上心头,他抬手将红蝶放飞,对时兰吩咐道:“带乐嘉帝姬去锦卫庭,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来。” “是。” 时兰将阮玲珑哄去了锦卫庭,那里是锦衣卫办事的地方,亦是温千楼所居之地。 柳如弃身着飞鱼服,也已执刀从地牢之中冲出,直奔九龙台。 只见温千楼歪身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小巧的弓|弩,他将一支支铁铸的弓箭塞入了箭匣之中,微微瞥了一眼台下惶恐不安的牧逸。 第128章 他已被锦衣卫一左一右绑上了九龙台。 牧逸被推到了温千楼的面前,他腿软的厉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温……督督公,咱们有话好好说。” 温千楼将箭尖对准了牧逸的靴尖,扣动机关,那铁箭射入石台中,扎出一个窟窿来。 他又抬手给铁箭上了弦,将箭尖对准了他的脑门,“孤万万没想到,陛下也是善于心计之人,还真是小觑了你。” “我哪敢!” 他转头忽然看到大开的王庭宫门,指着为首御马而来的石彪,“都是他!都是他逼我的,若不然他说就要杀我!” “哦?是吗?”温千楼站起身,凤眼微眯看向远处的大军。 “那你就不怕孤活着回来寻你麻烦?”他眉头微皱,将箭尖对准了牧逸的肩膀处,毫不犹豫扣动机关。 牧逸的痛苦哀嚎声响彻九龙台,他捂着右肩上的伤处,痛苦在地上打滚。 “真的是石彪让我这么做的。” 温千楼将弓|弩收回别在了腰间,冷声道:“孤说的是另一件事,是伤了乐嘉帝姬,你不过是念着她有些痴傻,失了记忆罢了,才肯留她一命的。” 牧逸感觉肩膀处似是骨裂了,虽疼得厉害,但不服气道:“不过是大邺弃子罢了,再说了利用她的又非我一人,温千楼,你扪心自问,你对她又有多少真心!” 温千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蹲下身一拳打在了牧逸的脸颊上,“孤与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 牧逸冷笑一声,“呵!外人。”他继续嘲讽道:“只不过你是伪君子,不敢承认,亦不敢面对他罢了。” 温千楼当即用帕子塞住了他的嘴,命柳如弃将他拖下去,自己则带着锦衣卫,于九龙台与石彪对峙。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听刀剑声四起。 晴天之下,飞鹰盘旋在王庭之上,九龙台上弥漫着铁锈的味道,血从月白色的石台上一阶一阶流下。 时兰见乐嘉帝姬一心要往外跑,心一狠当即夺下她手中的布老虎,“乐嘉帝姬,来宝在这里。” 她便引着帝姬,一遍又一遍绕着锦卫庭跑,时兰着实跑不动了,刚想停下歇息,一转头,身后的帝姬已不见。 阮玲珑注意到庭院之后虚掩的门,她抬手轻轻一推,屋中凌乱不堪,柜子倾倒,书册扔的满地都是。 一个半开的画卷,是她自己的画像。 金色的秋菊田上,是她张开双臂蹦跑的模样,她随手拾起地上的另一个画卷,画得是自己身着婚服的模样。 只不过……与她在大邺穿的那一身,有些出入。 她微微发怔,当即将手中的画丢弃在了地上,时兰寻到她时。 阮玲珑也已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下次躲在了桌子下。 时兰蹲下来,轻声哄道:“乐嘉帝姬,下回您去哪儿,便与婢子说一声,婢子带您去。” 时兰小心翼翼将布老虎递到了阮玲珑的面前,待她接过布老虎,这才放下心来。 直到日落时分,王庭之中的刀剑声才彻底消失。 时兰一边照看着帝姬,一边将屋子整理成先前的模样,哄着阮玲珑入睡。 温千楼来时,已是夜半。 他将自己洗漱的干干净净,用了熏香驱散了身上的铁锈味。 温千楼将她露在被外的手,小心翼翼放回了被中,抬手轻理着她鬓角的碎发,几分愧疚,几分惆怅。 “都怪我来迟了,若非如此,你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阮玲珑挠了挠鬓角发痒的地方,扯着被子侧身躺在榻上,怀中抱着布老虎面对着温千楼,梦中呓语。 “来宝……你不要跑了。” 第075章 温千楼闻言心中痛苦万分,侧身坐在了矮凳上,目不转睛盯着睡梦中的阮玲珑,抬手摸着她的脸颊。 阮玲珑在梦中呓语,便又避开他的手转过身去。 温千楼感受着手上残留的属于她的温度,哑然失笑,低声道:“阮玲珑你放心,这一回我定然会守护好你,不回再叫你受一丝伤害。” 他守着床榻上的人,还有床头旁的一盏孤灯,靠着床榻的边沿缓缓睡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温千楼感觉鼻尖微痒,顶着困意勉强睁开朦胧睡眼。 只瞧见阮玲珑捏着自己一缕发丝,用发梢轻轻着自己的脸颊。 自从他坠下悬崖那日起,他便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在大兖境内来回奔波,既要躲避石彪的搜寻,又要安排事情,让手下的人去做。 他现在回到自己的锦卫庭,总算是能安稳睡上一觉了,他亦是未料到自己会睡得这般沉。 大抵是因阮玲珑在自己的身旁。 温千楼看着阮玲珑近在咫尺的容貌,伸手正要去握住她的手,阮玲珑却在榻上翻了一个身,叫他抓了个空。 阮玲珑将布老虎重新揽入怀中,警惕得看着眼前人,她眉头微皱。 虽然昨日是见过,但他竟敢如此大胆,敢睡在自己的殿内,询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候在门外的时兰闻声,轻轻叩响门便入屋中,隔着一道屏风看向后面的二人。 “时兰见过督公、乐嘉帝姬。” 温千楼方才看到她杏眸的一瞬,还以为她的病好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他微微俯下身靠近榻上的人,伸出手指轻轻点中了她的眉心,阮玲珑似是没有昨日那般抵触自己了,笑着轻声道:“你忘记了孤不要紧,但孤是你未来的夫君。” 第129章 阮玲珑瞪大了眸子,重复道:“夫君?” “嗯。” 温千楼听着她温柔的说着“夫君”二字,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一家三口在别人的府上为下人,虽然日子过得水生火热,但他的父亲总是用宽大的臂膀将他们母子二人揽入怀中,哪怕是吃着残羹剩饭,小时候的自己亦觉着那种日子也是快乐的。 或许是对家还有亲情的向往,温千楼坐在榻上,伸出手臂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见阮玲珑挣扎着。 他再次低声恳求道:“玲珑,我求你,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便好。” 阮玲珑心软,张了张嘴,将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片刻,温千楼便站起身来,保证道:“玲珑,我定会寻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失忆之症。” 阮玲珑被他灼热的目光瞧得不慎自在,小声嘀咕道:“你才有病……” 温千楼摇着头笑了一声,朝着门口走去,顺势将时兰叫出屋外。 二人站在屋檐之下,温千楼神色几分凝重,“昨日事出紧急,也未来得及仔细了解她的病情,她平日里行事如何?” 时兰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门口,“督公,时兰通过帝姬的只言片语知晓,她似是只记得一些小时候事,心情不好时,还会哭闹吵着要见大邺的皇后娘娘。” “竟如此严重,你只管照看好她,大夫的事孤来想办法。” 时兰欠了欠身道:“是。” 温千楼想到了先前自己安排入大邺皇宫的那位大夫,他的医术极好,就是这位手下有自己的脾性,就是不服管教,想来他已离开大邺都城,云游四方行医了吧! 温千楼走出锦卫庭后,眼神深邃,神色阴郁,他点了人直奔大牢而去。 玲珑,你受得委屈,我这就给你讨回来。 时兰进入屋中时,阮玲珑赤脚在屋中来回走动,将书桌上还有柜中的东西,翻腾的乱七八糟的。 阮玲珑待见到时兰时,她心虚的将一张宣纸藏在了身后,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儿。 时兰轻声哄道:“让婢子瞧瞧,乐嘉帝姬是不是又顽皮了?”她伸手将帝姬身后的东西拿来。 哪知阮玲珑的手中,竟还握着一支毛笔,她一甩,溅了时兰满脸的墨汁,她身着里衣,笑着向屋外跑去。 时兰顾不得脸上的墨点,提着绣花鞋追去,朗声道:“乐嘉帝姬!帝姬,您把鞋穿上。” 阮玲珑笑声若银铃,锦卫庭内的宫人,见太子妃从眼前赤脚跑过,纷纷颔首屈膝一礼。 终于知晓,他们大兖那位高高在上玩|弄权势的佞臣,竟然喜欢大邺帝姬。 先前也只是传闻督公不过是逢场作戏,万万没想到,他对乐嘉帝姬竟是真心的。 温千楼从地牢中走出时,已是正午,他微微眯着眼,努力适应刺眼的光线,瞧见自己的手背上染了血迹,便急匆匆返回锦卫庭将自己洗漱干净。 他披散着湿发向厢房走去,在长廊上时,远远便瞧见阮玲珑一袭大红色的金丝绣荷的宫装,坐在窗户旁,鼻下与上唇尖夹着一支毛笔。 一头飞仙髻,戴着几支蝴蝶发簪,那蝴蝶栩栩如生,她只要轻轻晃动脑袋,那蝴蝶便微微颤动。 她不施粉黛,眉目如画,双手撑着下巴,眉头微皱不知在苦恼什么。 温千楼赫然想起自己在隔壁厢房备下的玩耍之物,她应会喜欢,一股脑的便将纸鸢还有用木头雕刻的各种小动物,皆抱在怀中带来过来。 他还记得,阮玲珑说自己喜欢打马球,也希望自己的未来夫君,能陪她一起打马球,也不知她还能不能上马了。 阮玲珑瞧见温千楼抱着许多小玩意,满是欢喜的迎了上去,嘴角微勾,脸颊上出现一个浅浅的梨涡。 “你怎知晓本帝姬喜欢打马球的。”她从温千楼手中取过马球杆,但想到时兰只让自己在锦卫庭中走动,失望道:“可惜园子太小,马跑不开,也只能打打捶丸了。” 温千楼将那些小玩意都放在了木架上,闻言回道:“待你病好了,马球也打的,届时我带你回大邺。” 他转念一想,先前与乐嘉帝姬许下的诺言,他竟未是实现,若世上有神明,定会降下神罚五雷轰顶。 阮玲珑未能理解他说的话,拿起捶丸的球杆向屋外走去,片刻功夫,宫人便挖好了一个坑洞,在旁又插了一面小旗子。 她拿起球杆便将木球击入了前面的坑洞中,阮玲珑笑得满是欢喜,对身旁的温千楼笑道:“没想到本帝姬打捶丸这般了厉害,你看到了吗?” 温千楼凝望着笑颜如花的阮玲珑,“玲珑当真是厉害。”他亦不能保证,自己能一杆便打进木球去。 “这还是师修明教本帝姬的。” 温千楼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转念不屑笑了一声。 呵!又是那小子,不过是青梅竹马罢了,不过也敌不过自己与阮玲珑相恋在先。 骄阳之下,清风微拂,远处的湖面又起涟漪,树荫之下的二人并肩而立。 温千楼心中期盼自己能如此常伴她左右,愿她能恢复记忆,早日能忆起自己,但心中又有几分愧疚,又怕她不愿再理自己。 待阮玲珑玩得尽兴后,柳如弃恰好前来寻温千楼。 圆桌前,时兰正在为她布菜,阮玲珑拿起筷子时,看到自己对面那多出来的一双碗筷,应是给方才陪自己玩耍之人的,好气询问道:“那个人怎么不来?” 第130章 时兰夹了一块翡翠水晶包,放入了她的碗中,回道:“柳侍卫有要是寻督公,督公说了,公务不知何时处理好,特意叮嘱婢子,若帝姬饿了只管先用膳,不必等他的。” 阮玲珑放下手中的筷子,“那不行,本帝姬亲自去寻他。” 她起身便向外走去,她忽然回头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时兰,焦急说道:“暮雪,来宝不见了,你帮我寻寻吧!” “是。” 开着半扇门的书房内,温千楼眉头紧皱坐在书桌前,他从夜莺的腿上取下一直竹筒,扫了一眼字条内容,“孤已派了锦衣卫出去打探他的下落,也不知他又去了何处。” 柳如弃瞧着为帝姬焦灼的督公,硬着头皮说道:“督公,若是乐嘉帝姬想起来以前的事,只怕她又会难过……督公若不然……” 温千楼眼帘半垂,用手指逗弄着夜莺,它张口啄了一下他的指尖,“她的病情不稳定,失忆之事可大可小,但治病绝不能再耽搁了。” “那若是帝姬有朝一日发现被刺杀的事,也是督公您有意安的。”柳如弃欲言又止。 驻足站在门外的人,闻言杏眸微缩,眼眶泛红,心头像是被千根针刺穿,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身体发软向前倒去,她扶着门框倒下,巨大的响声惊动了书房中的人。 温千楼看到躺在地上的阮玲珑,俯身拦腰将人横抱在怀中,快步朝着卧房走去。 阮玲珑面色发白,痛苦得躺在榻上。 温千楼心中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她是不是听到自己与柳如弃的谈话了。 大夫诊脉后,只道乐嘉帝姬体虚,脑中淤血未消,体力不支摔倒的。 温千楼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他坐在榻旁的圆凳上,望着悠悠转醒的人,既欣喜又害怕,试探问道:“方才书房前,我与柳如弃的谈话,你听去了多少?” 第076章 阮玲珑捂着脑袋坐起身来,“什么谈话?” 温千楼一直悬着心,这才放下来,改口道:“没什么,宫中的大夫我总觉着治不好你的失忆症,我打算带你去寻须清,他是一位医术极好的大夫。” 阮玲珑还是勾起嘴角,轻声道:“好。” 她蜷缩着身子,双臂抱着膝盖看向温千楼,询问道:“那你能不能讲讲,我与你之前的故事?” 温千楼神思渐远,同她说起初遇时的美好,不觉间,他已抬手握住了阮玲珑的手,“那个时候你还嫌弃我说话像太傅,说我少年老成。” 阮玲珑不甚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深情,是从心底抗拒。 温千楼察觉到她的异样,“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打了一个哈欠,顺手拆下头上的发钗放在了枕边,将布老虎揽入了怀中,“我就是有些困了,来宝也困了。” 待她躺下,温千楼将薄被展开盖了她的身上,叮嘱道:“好,那你安心睡便是,若有需你便唤我或时兰。” 阮玲珑轻轻应了一声,让时兰将窗前的帘幔放下,整个屋子的视线暗了下来,屋檐下的风铃亦是随风轻晃。 阮玲珑听着屋外风吹树叶的声,闭上了眼。 待时兰退出屋外,从外将门带上,阮玲珑听到渐远的脚步声,她猛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从柜中取出一套宫娥的服侍来,将披散的头发挽成垂挂髻,照着镜子将粉色丝带系在了发髻上。 阮玲珑身子娇小,她照镜子时发觉自己与时兰的背影相似,待确认旁人瞧不出破绽后,仔细瞧了四周无人后,她便从帘幔后的矮窗离开了厢房。 阮玲珑手中握着提前准备好的身份宫牌,她提着裙摆奔跑在王庭中,向宫人打探了几次,才寻到了地牢。 阮玲珑将黑色披风披在肩上,将兜帽戴起,遮掩住了上半张脸,用锦衣卫的玉牌,以时兰的名字顺利进入了大牢之中。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散发着腐朽的味道,还有一股时隐时现的腥臭之味,目光不经意间瞥到昏暗的牢狱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吓得心惊肉跳的,她还要故作镇定向前走去。 阮玲珑瞧着前面带路的锦衣卫年轻的很,虽掌管着牢狱门锁的钥匙,但他对此处陌生的很,七拐八绕寻了许久,才找到关押牧逸的地方。 锦衣卫小哥握着刀,站在了一个灯火通明干净的牢房前,“就是这里了,时暗卫可要打开牢门问话?” 阮玲珑轻声道:“不必了,督公就是让我前来问些话,你先下去吧!” “是。” 牧逸背对着阮玲珑坐在四方桌前,背影瞧着有几分孤寂,他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声音甚是耳熟,几步走到铁栅栏前。 牧逸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人,轻笑道:“原来你人不傻,朕万万没想到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滚落还活了下来,早知晓朕便不该心软,寻太医为你治伤。” 阮玲珑抬起双手将兜帽摘下,倒是极为从容,“那我还是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她从上到下打量着甚是狼狈的牧逸,嘴角微勾,满是嘲意,“不过你已是阶下囚,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短短几年便让一个宦官独掌大权。” 牧逸恼羞成怒,忽然从里面伸出手臂试图抓住她的衣领,阮玲珑后退一步当即拉开了距离。 他双眸猩红,厉声道:“阮玲珑你有空嘲讽我,不若也可怜可怜自己,你一生都是旁人手中的棋子,从一开始,温千楼他便知晓石将军要行刺的事,他不过又是以身入局,顺道拉上你垫背罢了!” 第131章 阮玲珑闻言双眸泛红,勉强勾起了嘴角。 她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求证温千楼与柳如弃在书房说的话,原以为他坠崖是要为自己舍身赴死,自己还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如今看来诸般种种,皆是他的算计。 温千楼一边说着心悦自己,却还一边利用自己。 “多谢你告知一切,往后大抵是不会再见了。”阮玲珑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人,笑着道:“我亦心善一回,祝你前途无量一片光明。” 牧逸气得仰天大笑,温千楼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将石彪下了牢狱,他便是登基为大兖天子又如何,如今不也一样在牢狱之中,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 她此言可谓杀人诛心。 牧逸见她戴起兜帽要离去,发了疯似得疯狂摇晃着门,锁链被他拽得哗啦哗啦响。 “阮玲珑,我祝你此生,永远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颠沛流离一生无处可归。” 锦衣卫小哥听牧逸唤她阮玲珑,心中疑惑难解。 阮玲珑轻声道:“他大抵是有些魔怔了,见了女子都觉着是那位帝姬,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转念一想,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云泥之中,若换做是自己怕是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 “是。” 他恭敬着将时暗卫送走。 待走出地牢,阮玲珑神情恍惚,她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地牢两侧灰白色的高墙,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飞鹰展翅翱翔。 阮玲珑想起了在大邺时自由自在的生活,长街打马恣意逍遥,对王庭之外的山野,更是向往。 阮玲珑寻着来时的路,返回到了锦卫庭,拆了发髻重新躺回了床榻上,思虑良久,缓缓睡去。 大兖政权重归锦衣卫,温千楼自封九千岁,彻底手握大权,不满宦官执政的朝臣,罢免了官职,作乱者更是送上了断头台。 阮玲珑坐在书桌前,时不时抬头向门外看去,叹了一口气,给画中的自己加了两撇小胡子,百般无聊道:“王庭中当真是无趣,连个陪本帝姬玩的人也没有,师修明也不在。” 时兰磨墨的手微顿,督公若是知晓帝姬又在想念那位世子,只怕是醋坛子又要打翻了。 时兰提醒道:“帝姬,过几日便是七夕佳节了,若不然您问问,督公是否有空陪您出去走走?” 阮玲珑眼前一亮,点头应声,“也好,本帝姬也想出去瞧瞧,说不准能想起些什么。” 温千楼知晓阮玲珑想去大兖皇城逛逛,便将这几日的公务,连日在御书房中批改完,再过些时日,待提拔上来的官员上任后,他便能安心将柳如弃留在王庭,自己带她出去寻须清。 大兖的七夕佳节,夜晚更是人山人海,护城河中满是荷灯,站在河畔,亦能看到围在篝火前的男男女女,手牵着手唱着山歌。 阮玲珑身体窈窕,着一袭红色金丝蝶的长裙,提着一盏兔儿灯站在河畔,泛起波澜的河水倒映着天上星河,她的身影随波聚又散。 温千楼亦是一身深红色的圆领长袍,广袖几乎曳地,头戴金玉发冠,亦若谪仙,他提荷花灯走向阮玲珑。 不知为何,温千楼总觉得她近日心思凝重,但又不知她一个失忆的人,怎会生出那么多的忧虑,大抵是自己的错觉吧! 二人提灯漫步缓缓走上石桥,阮玲珑停下脚步,看向天上的明月,“温千楼?” 温千楼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她不似从前那么活泼好动了,“怎么了?” “你说世上真的会有牛郎织女在七夕这日,鹊桥相会吗?” 阮玲珑望向温千楼的凤眸,眸子狭长眼尾微扬,倒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精,那么多人都败在了他的阴谋和算计中,倒是聪明的很。 “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况且……我也未见有什么神明怜悯我,我从前是家奴,从东家那里逃出来后,便一直流浪在街头,多亏了一位私塾先生收留了我。” 他才得以识字,那私塾先生的孩子比自己年长几岁,最后却被所谓的皇室贵族之人,乱棒打死在了街头。 先生告状无门,最后郁郁而终。 温千楼送走了先生后,变卖了他的家产,费尽心思贿赂了那位给人净身的内侍,他才得以全身入宫。 给人当牛做马,一步一步走向了今天的位置。 阮玲珑闻言,她看向远处青烟袅袅的姻缘庙,那棵挂满了心愿红丝带的老树,亦挂满了灯笼。 她拉起温千楼的手向那边走去。 阮玲珑要来了红色丝带递给了温千楼,“温千楼,若不然……你将心愿写下,说不定哪日神明真的会听到呢?” 温千楼接过毛笔,摇着头笑了一声,“这是姻缘庙,是求姻缘的,我若是写了其他的心愿,只怕不灵了。” 阮玲珑催促道:“也并非求神明,我就是想让你将心中的遗憾写出来,说不准心中也能好受些。” “好。”温千楼不假思索执笔写下八个字,“愿尔平安喜乐一生”。 “遗憾之事便让它留在心中吧!这是我所求。”温千楼绑上一颗石子,将其高高抛向树枝,心愿亦埋没在了一片红绸之中。 温千楼看向身旁合掌真诚祈愿的阮玲珑,“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阮玲珑将它写在了丝带上,故意遮掩道:“不告诉你。” 但温千楼却瞥到了几个字——“永不相见”。 第132章 第077章 温千楼心头一颤,他总觉着阮玲珑近日举止反常,藏着心事一般,自己前去问了,她只道前路茫茫,自己先前的人生,已忘得几乎差不多来了。 阮玲珑将其绑在石子上,放在合掌之间诚心发愿,将丝带奋力一抛,它悬挂在了最上的树梢,随风微晃。 温千楼只道自己是多虑了,牵起她的手向远处的明月涧走去,悠长石子小路两侧,每各十步便摆着一盏石灯,被掏空的石柱中间放置着花灯。 此路上的行人三两成群,顺山路向上而行,那山涧之上,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阮玲珑近日心事重重,她不喜人多的地方,二人便互相搀扶着,朝着山侧瞧不见月亮的凉亭走去。 悬空的凉亭之下便是一湖水,远处还能听到瀑布水倾泻而下的声音。 阮玲珑握着提灯的手缓缓攥紧,她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兖皇城,开口道:“温千楼,听闻大兖四季如春花开不败,可是真的?” 温千楼摘下开在石缝间的小野花,递到了阮玲珑的面前,心中暗道:若是以前,你定是喜欢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了。 阮玲珑瞧着捏在指尖的小野花,眸色渐渐黯了下去。 温千楼却浑然不知,满是期待道:“是啊!叶常青花不尽,我想你会喜欢这里,待你病好之后,我们便成亲吧!” 他认真望着阮玲珑,这一回,自己定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 阮玲珑忽然松开了手,小野花随山涧的清风飘向远处,落入了亭下湖水中。 她抬起头来对上温千楼的视线,杏眸中映他修长笔挺的身子,下定了决心回绝道:“温千楼,我……不想与你成亲。” “什么!”温千楼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但他转念一想,阮玲珑如今失忆,应是觉着自己就是一个陌生人,自己说话也有些唐突了。 温千楼勾起嘴角,温柔道:“不妨事,你恢复记忆后,说不准……” 阮玲珑倒是显得从容,声音清冽。 “温千楼,其实我没失忆,只不过是想在牧逸的眼皮子之下能活着罢了。” 温千楼近日还在愁苦朝堂之事,如此便不必出去再寻须清治病了,他激动得双手扣住了阮玲珑的肩膀,“太好了,明日我便去钦天监算黄道吉日,迎你为妻。” 阮玲珑丢掉了手中的兔儿灯,面无表情挡开了肩上的手,“温千楼,我不愿。” 他牵住阮玲珑的手腕,询问道:“为何?你不是一直喜欢我的吗?为何如今要修得正果,你却反悔,可是因牧逸?还是说你依旧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温千楼神色紧张,若她只想要那个位置,自己便能轻而易取来大眼的天下,奉她为皇后。 温千楼想起先前,阮玲珑执意要嫁给牧逸为太子妃,还以为是气自己的。 哪晓得她成为太子妃后,还是对牧逸嘘寒问暖的,他已有一个静侧妃整日无微不至照顾着,哪需要她个假太子妃去关照牧逸。 当时阮玲珑漫不经心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雀,偏生故意气自己,“太子殿下允我风光重回故土,做回大邺的第一帝姬,你行吗?” 温千楼那日寻了上好的马球球杆给她送去,听到此话他气得笑意僵硬在了脸上,拂袖而去。 “并非如此。” 阮玲珑转过身望向远处成双成对的眷侣,心平气和道:“温千楼,我累了,我心悦你许久,但次次得到的回应都是欺骗与伤害,从你成为新科状元欺骗所有人开始,你我之间便注定不能长久。” 温千楼闻言轻笑了一声,伸出手臂将人紧紧抱在了怀中,任由她挣扎,在她耳旁轻声道:“原来你一直是这般想我的,可那又如何?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便足够了。” 阮玲珑用尽浑身的力气挣脱他的束缚,终于将藏在心底的不满道出。 她迎上温千楼的凤眸,厉声道:“温千楼,你未免太过狂妄自大,一直以来,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一次次的利用伤害我,再一次次轻描淡写让我原谅你。” 温千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曾经种种是我不对,但你知晓我的身份之后,在你我大婚之日,在我迎亲的路途上设下埋伏,害我险些丧命,这又要如何低过?” 阮玲珑眉头紧皱,没想到温千楼为了翻旧账,已开始胡诌,她反驳道:“我何曾想杀过你?” 温千楼忽然扒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肌肉紧实的上身来,他转过身去,腰侧是一道狰狞疤痕,“剑从腰腹刺穿,我几乎丧命,我又如何做的了假?” 阮玲珑的指尖从疤痕上轻轻抚过,她轻触的指尖带着几分凉意,温千楼微微转过头,侧目打量着她的神情。 却只听阮玲珑嫌弃笑道:“若是陈年旧伤,你拿来作假博我同情,再寻思着原谅你,此次欺骗之事轻轻带过,温千楼,难道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的轻贱之人?” 温千楼气得说不出话,转过身一把牵起她的手,将其掌心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属于他的灼热温度自掌心传来,阮玲珑垂耳泛红,想要从他的手中收回自己的手。 “温千楼,我从未派人刺杀你,你快些松手!” “我绝不放手。” 温千楼一把将人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听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是不会骗人的!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 第133章 阮玲珑见无法挣脱他的怀抱,当即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处,淡淡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温千楼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紧抱她的手臂丝毫没有松开。 他轻声道:“玲珑,最后再信我一回,求你了。” 阮玲珑闻言松开了嘴,只是这次她没再挣扎,淡淡应道:“好。” 温千楼满是欢喜,这才松开了怀抱。 看来大婚那日的刺杀,他应派人仔细去查探,没想到竟从中生出这些误会来,好在阮玲珑还会信自己一回,自己定不能叫她再失望才是。 从小道上走到凉亭的人,瞧见还赤着上身的男子,惊叫一声转头便跑。 温千楼后知后觉,面色泛红,将上衣穿好,满是欢喜亦步亦趋跟在阮玲珑的身后。 原来……是我一直误会她了。 阮玲珑闷闷不乐走下山涧,他总是这般不管不顾,不论做什么事都不愿告诉自己,若是大婚那日,能有人来皇宫报信,哪怕他伤好之后来寻自己对峙。 他们二人也不会误会这么久了。 阮玲珑缓缓走在人群中,此处虽是热闹,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归处。 她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花灯摊子上的兔儿灯,开口道:“温千楼,你再为我买一盏兔儿灯吧!” “好。” 温千楼挑来挑去,还是选了一只红色的兔儿灯,正配她身上的衣裙,待他转过身时,已看不到阮玲珑的身影,顿时心慌,四处寻着她的身影。 好在他在石桥上,寻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温千楼讨好般的将提灯递过去,“玲珑,你要的兔儿灯。” 阮玲珑淡淡应了一声,她漫无目的向前走去,不知不觉间寻着路回到了大兖王庭。 时兰已在王庭门口等候帝姬许久,看到一同归来的二人,督公的面上带着浅笑,还有帝姬别扭的模样。 他们二人应是和好了。 阮玲珑却朝着金鸾殿的方向走去。 温千楼知晓理亏,询问道:“玲珑,今夜你不回锦卫庭睡了?” 阮玲珑摇了摇头,“我心结未开,虽说是你求我再信你一回,但我还未原谅你,所以近日,你我二人都冷静一下。” “好。” 温千楼站在原地,看着阮玲珑的身影消失在了城墙的拐角处。 时兰当真是为二位主子高兴,想来不久王庭应会有喜事了,只是……督公乃宦官,宦官娶亲闻所未闻,况且还是要娶太子妃,往后该如何称呼帝姬啊? 阮玲珑回到房间后,便让时兰去了其他的房间歇息。 胸口处那种沉闷的感觉再次涌来,叫她喘不上气来,想起在大邺时御医说的话,她时日无多,不过是在苦苦挣扎,用药吊着命罢了。 她合衣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紧紧攥住了瓷瓶…… 温千楼知晓自己还与阮玲珑能再续前缘,面对繁琐的公务,都能笑颜相迎,柳如弃都觉着自己的日子好过多了。 柳如弃拿着红帖,笑着将其递到了温千楼的面前,“哎呀督公,您是好事将近啊!钦天监说了,再过几月便是中秋,八月十六月亮圆又圆,正是黄道吉日啊!” 温千楼看着红底金字,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期待,当即起身去寻阮玲珑,她这几日待自己虽是态度淡淡的,但好在自己能与她说上一两句话了。 “玲珑玲珑,你瞧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 阮玲珑坐在矮椅上,正将一支月季插入花篮中,她从窗户淡淡扫了一眼向金鸾殿奔来的温千楼,手中抱着一只小野猪。 眼下太阳日头还不是那般毒辣,她正好出来晒晒太阳。 “你怎又来送猪?” 第078章 温千楼从时兰那里听闻,近日阮玲珑的心情都很好,独时长一人独坐在窗前,有时在插画,有时抄写经书,鲜少走出金鸾殿。 温千楼盘膝坐在阮玲珑的面对,他将小猪放在了地上,摸着它的大耳朵,望向娴静的阮玲珑,她的性子变了许多。 “我就是想你了,便带着新宠前来看你,你喜欢吃烤脆皮猪,我今日特意安排厨房做了一道。” 温千楼不知为何,瞧见现在的阮玲珑心中惴惴不安,毕竟自己回回欺骗她,现在还能坐在一处闲聊,她大抵是原谅自己了吧? 阮玲珑扫了一眼穿着紫衣的小猪,淡淡道:“我不喜欢吃,只是觉着你们大兖的饭菜寡淡无味,我偶尔开个小灶罢了。” 温千楼将手伸在身后,冲着不远处树下乘凉的柳如弃使了一个手势,他眼疾手快将猪抱走。 柳如弃讪讪解释道:“督公帝姬,你们既不要这猪,那属下就给自己开小灶了……” 阮玲珑微微颔首,她见温千楼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懂啊:“你到底有何事要说?” 温千楼暗暗深呼一口气,从怀中取出红帖递到了阮玲珑的面前,这一回倒是显得拘谨了些。 “钦天监算了你我二人的八字,还有良辰吉日,说你我二人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知你意下如何?” 阮玲珑扫了一眼红字,认真道:“温千楼你乃大兖佞臣,臣夺君妻的事只有你能干得出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温千楼生怕她说出反悔的话,焦急接住话,“可是,那也是我认识你在先,是我先娶的你,是议合之事在后的,我早已是你的夫君。” 第134章 阮玲珑闻言轻声一笑,语气中满是无奈,“夫君?可在大邺,从始至终你我二人不过是一纸婚约,甚至未拜堂成婚,这婚约便做不得数。” 温千楼见她还是不肯答应自己,想起了先前二人之间的诸多误会,“那你要如何才肯答应婚事?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阮玲珑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上取来笔墨纸砚,摆在了桌上。 “温千楼,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件事……” 温千楼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盯着她的双眸,不待她提出条件,便一口应下。“好,不论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阮玲珑手中毛笔的笔尖一转,面向自己,将另一端的抵在了他的心口处,抬眸一笑,“温千楼,我若是想要你的命呢?” 他眉头都未皱,“只要你想要,我给你便是。” 阮玲珑轻轻摇了摇头,发钗上的蝴蝶微颤,“不过是一句漂亮话。” 温千楼的袖中忽然掉出一把镶嵌绿色玛瑙的匕首,他调转匕首的刀柄,眨眼间替换掉了她手中的毛笔。 他双手紧握阮玲珑持匕首的手,身体缓缓前倾,刀锋透过浅茶色的布料,深红色的印记缓缓渗开。 阮玲珑眸子一紧,眉头紧锁,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惊讶道:“温千楼你疯了?” “我没有,你说想要我性命,我给你便是。”温千楼凝望着阮玲珑,从她的神情上瞧见了紧张,心中却暗暗欢喜。 她还说不在意自己,不过是骗人的借口罢了。 阮玲珑挣脱不开他的手,忙声道:“柳如弃,你家督公要寻短见,还不拉开他!” 柳如弃闻声还以为就是二人的小打小闹,看到自家督公心口前的血痕,吓得他直接上去抢夺匕首,安抚道“督公,有事与帝姬好好说,这眼看就要成亲在即了,万不能再生其他的事。” 柳如弃害怕失手再重伤温千楼,声音提高了几分。 “督公,你要是死了,帝姬铁定是要改嫁的!” 温千楼闻言松开了手,起身忽然将阮玲珑揽入了的怀中,手臂紧紧扣住她的腰肢,低声道:“阮玲珑,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 耳旁的低语阮玲珑仿若未闻,那只被迫握刀的手无力垂落,想逃的心思是越发活络。 阮玲珑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她眼帘半垂,面对这样的温千楼,心中几分害怕。 若是温千楼死在了的自己的手中,他的属下锦衣卫便不回放过自己,还有大兖那些虎视眈眈的朝臣们。 第一个被撕碎的人,定然是她自己。 “温千楼,你我都是经历过生死之人,你若以此逼我就犯,不过就是你我先后共赴黄泉。” 温千楼瞬间松开了手,像是一个错了错事的孩童,神色几分愧疚,“我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阮玲珑拾起跌落在地上的毛笔,展开了两张宣纸,提笔写道:“大邺帝姬阮玲珑,愿嫁大兖督公温千楼为妻,温千楼需护阮玲珑亲朋无虞,以此书为证。” 阮玲珑的字矫若惊龙,她提笔在署名下写下自己的姓名,又咬破指尖,印下红色指印。 “温千楼,只要你今后能做到,我便嫁给你。” “只有这一个要求?”温千楼还以为她会提出什么条件,不过就是护她的亲朋平安罢了! 阮玲珑点了点头,“我只求他们能平安。” “好。”温千楼沾了胸口前的未干涸的血迹,印下自己的指印。 阮玲珑将其中一份收入了匣子中,放在了柜子上,“一式两份,各自收藏,你说的婚事,我应了。” 温千楼看着面无表情的阮玲珑,她如今心中没了自己不要紧,往后日子还长。 终有一日,她定会再向自己敞开心扉的。 温千楼得了她的首肯,满是欢喜离去。 站在角落中的时兰瞧了许久,自己跟在帝姬的身旁有些时日,帝姬分明还有心事的。 接下来时日,温千楼仿若消失了一般,他便再未踏足金鸾殿一步。 王庭中都在传闻,督公要成婚了,只是不知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但更多人都在猜测,不会是那位倒霉的帝姬吧? 阮玲珑听到传言已见怪不怪,谁能远护大邺的亲朋好友,自己便嫁给谁,不论对方是谁。 她数着日子,婚期将至,眼看便要入夏末,又至雨季。 狂风大作的雨夜,闪电照亮远处延绵无尽的山峰,刹那间山峰宛若恶狗露出的獠牙,狰狞凶残。 大雨顺青瓦凹形之处凝成水柱,倾泄而落,阁楼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曳。 时兰手中的托盘上,正放着一件大红色的喜服,腰带上还绣着一对红眼金兔。 阮玲珑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摆了摆手让她放在一旁,如今已是第三次成婚了,她心中全无成为新人的喜悦。 她神思游离在外,便灯帽盖灭一盏盏灯火,只留下桌上的一盏灯。 阮玲珑百般无聊坐在了硬榻上,灯影摇曳,晃动着面对面跪坐的一男一女身影、 雨水顺斜风落入窗内,打湿了二人靠窗的肩头。 阮玲珑一袭红衣不施粉黛,杏眸中印着温千楼的身影。 她嘴角微勾瞧了一眼棋盘执子落下白子,女子声音吴侬软语,却透着一股沧桑。 她感慨道:“已许久不曾与人对弈,上一回下棋,还是我父皇在位时。”她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人,“温千楼,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寻我下棋。” 第135章 对面身着黑袍的温千楼闻言一笑,浓密睫毛下狭长的凤眸微弯,“怎么?不过是手谈一局还委屈你了?” 他将气绝的白子从棋盘上拾起,亦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你输了。” 她轻阖双眸,是啊!怎么又输了。 阮玲珑轻叹一口气将窗关上,微微侧着头看向似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温千楼,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在炉上滚烫的沸水上。 她将一盏滚烫的茶水递到了温千楼的面前,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温千楼,大邺如何了?” 温千楼听着屋外雨打芭蕉的声音,身上透着一股疲倦,“应你之约,我利用山河图,派人率领军队直入大邺,不费一兵一卒便接连拿下几座城,双方并无人受伤。” 阮玲珑放下心来,她虽奉旨和亲嫁入大邺,但也想让大邺免受兵戈灾祸。 温千楼是出了名的佞臣,手握重兵大兖的老皇帝驾崩后太子本该顺承天意继承大统。 他却立于朝堂,以太子资历尚且之由,由他辅佐太子打理朝政。 大兖无帝王,却有一个把持朝政佞臣和一个迟迟不能登基的傀儡太子。 但以此法若能逼迫阮拓还政,交出皇位,也是好的。 阮玲珑打量着温千楼,或许天下有他这种佞臣,大抵也不错吧? 温千楼小啜一口茶水,看到她有些愣神,居然还敢打量自己,几日的相思涌上心头,她忽然伸手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犹如吐息毒蛇缠着阮玲珑,缓缓低下头颅靠近,将人笼罩在自己的一片阴影之中。 温千楼冰冷的指腹从她柔软的朱唇擦过,胭脂淡了几分,“玲珑,我如此卖力,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奖励?” 阮玲珑却忽然掩口一笑,纤细修长的手摸向他的胸膛处,缓缓一寸一寸向上移去,双手扣着他的脖颈坐起身来,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 染着淡淡茉莉香的青丝从他面前撩过,笑颜相迎,“你要我如何?” 她媚眼如丝,芊芊手指从他下颚处轻轻拂过,轻笑道:“我听的便是。” 温千楼却毫不留情将人从身上推下去,冷着脸整理着广袖。 阮玲珑未生气,默默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的整理头发衣裳。 温千楼将剩下的半盏茶饮尽,喉咙滚动,“我想要的不是因利益,你才对我投怀送抱。” 阮玲珑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了茶几前。 阮玲珑盯着疲倦的温千楼,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温千楼,婚前我还有一份大礼相送,你可期待?” 温千楼心中有了小小的期待,难不成……阮玲珑要告诉自己,她要回心转意,重新喜欢自己了? “好,届时我便等着你的大礼。” 温千楼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阮玲珑的手背,他起身便离去。 但他还是在期待,玲珑会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雨整整下了三日。 阮玲珑站在半开的窗前,伸手接住落下的毛毛细雨,冰冰凉凉的,她没想到大兖的雨会下个不停。 时兰携着披风走来,罩在了阮玲珑的肩上,轻声道:“帝姬,您莫要吹风着了凉,过几日便是您与督公大喜的日子*了。” 阮玲珑转过头看向角落的雨伞,询问道:“你可知你家督公现下在何处?” “自是在御书房处理公务。” 阮玲珑轻声道:“你同他说,我想邀他去月亮山涧看雨。” 时兰微微一愣,“现在?” 第079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阮玲珑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向窗外的细雨,朱唇轻起,“是啊!就现在,我一刻都等不得了。” 时兰应了一声,她不知帝姬心中的想法是什么,近日她身上总透着一股古怪。 “那婢子这便去请督公。” 待时兰走后,阮玲珑便将自己吃的药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带在了身上。 她坐在妆奁台前重新给自己梳了双垂髻,一袭浅粉色的宫装,一如自己在大邺未出阁时的模样。 阮玲珑抿了抿深红的口脂,人气色顿时好了不少。 她听着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照了照镜子,叫旁人看不出神情上的变化来。 温千楼一如既往,一袭黑色锦衣长袍,马尾用玉冠高高吊起,剑眉凤目,身上携着一股冷气。 在阮玲珑开门的刹那间,他望向对面的阮玲珑时,一如初见时,凤眸中的惊艳一闪而过,被他淡淡的神情掩过。 温千楼装模作样轻咳了两声,阮玲珑近日未曾主动寻自己说话,今日忽然唤自己前来,他倒有几分不自在了。 “不知你寻我来,有何事?” 阮玲珑拿起提前备好的蓑衣,交给了温千楼一件,轻笑道:“我先前说有份惊喜要给你,你今日总不会连一点陪我看雨的时间,都不给我吧?” 温千楼却进入屋中,替她披上了蓑衣,又将斗笠戴在了她的头上,满是笑意。 “怎会,凡是你的邀约,我定会相赴。”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了楼,时兰被留在了金鸾殿中。 阮玲珑站在朱红色的殿门处,转过身对时兰叮嘱道:“时兰,今日我想御马而行,不方便带你同去,你便留在殿中等我回来。” 时兰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欲言又止,不知怎的眼眶泛红,“是,时兰静候帝姬归来。” 第136章 阮玲珑转身没入了毛毛细雨中,同温千楼消失在了一片雨幕中。 她顺着记忆,轻车熟路寻到了马棚,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温千楼说道:“温千楼,今日我想与你比一场赛马,谁先到月亮山涧,赢了便让对方做一件事,如何?” 温千楼翻身上了马背,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好,但我想你未必能赢过我。” “那可未必。” 阮玲珑亦翻身上了马背,她身后的温千楼示意马夫,多去寻锦衣卫来,一路保护他们二人的周全。 待二人骑马慢悠悠走出王庭,阮玲珑转头看到了不少的便衣锦衣卫,比上回受埋伏时还多,不禁勾起嘴角自嘲。 雨天之故,皇城中的行人很少,她御马疾驰向月亮山涧策马而去。 忽然一道雷声在头顶炸开,闪电游走在乌云间。 温千楼甩了一下手中的短鞭,跟在阮玲珑的身后,迎着细雨朗声道:“玲珑,只怕一会儿要下大雨了,咱们先回去王庭吧!待天气晴朗,我在陪你出来游玩。” 阮玲珑仿若未闻,只管策马向前疾驰,那月亮山涧近在咫尺,她怎会放弃。 “温千楼,你我的赌约莫要忘了。” 待到月亮山涧下,阮玲珑觉着身上的蓑衣碍事,便随手将其解下丢在了地上,只戴着斗笠顺台阶向那处凉亭跑去。 温千楼察觉了她的不对,急忙跟了上去。 直到她停在了凉亭,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温千楼这才松了一口气。 阮玲珑打趣道:“温千楼,你神情为何如此紧张?” “我……我没有。”他倚靠着靠山的一侧长椅,方才看到凉亭之下有些浑浊的湖水,他竟有些晕眩。 不禁想起在大邺,从高楼之下坠入湖水中的事,冰冷的水将他吞没,自己几近死在那里。 好在是闻摘玉救了自己。 阮玲珑杏眸子望向远处笼罩在一片雨幕下的青山,“温千楼,惊喜我藏在了更往上层的凉亭,方才赛马我赢了,我只要你在这里等我一刻。” 温千楼也不喜雨水浸湿的衣服,他感觉膝盖那处,冰冷湿冷,正好寻个地方换身衣裳。 “好,一会儿我便上去寻你。” 柳如弃将裹在雨布中的干衣裳取出,几个锦衣卫围成一圈,用布挡住了周围。 温千楼当即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重新整理了衣裳,这才耐着性子等着时辰过去。 他在凉亭中走来走去,亦不知她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待一刻过,他走台阶上去的时,哪还有阮玲珑的身影。 正四处寻着她,只见阮玲珑浑身湿漉漉的,顺着湿滑的石头,攀上了比凉亭要高的山头,她站在桃花树下。 温千楼执伞站在雨中,抬眸紧张得望向阮玲珑,朗声道:“上面危险,玲珑你快下来!” 阮玲珑却红了眼眶看下温千楼,眼尾泛红。 “温千楼,你若想救我,你便上来些。” 头顶上的雷声忽然大作,温千楼眸子一紧,紧紧攥住了伞柄,“你莫要胡闹了,快些下来。” 大雨滂沱,雨水倾泻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受了寒,止不住咳嗽,“温千楼,与其相互指责怨怼,不如今日你我一别两宽。”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所以……这便是你给我的惊喜?” 阮玲珑眉眼低垂,用手背擦去眼前流下的雨水,开口笑道:“对,这便是我要送给你的惊喜,万万没想到,你竟这般好骗。” 温千楼又急又怒,忽然松开了手,油纸伞随狂风向远处飞去,雨水落在身上,他当即淋的浑身湿透,向山崖爬去。 阮玲珑当即向后退了几步,嘲讽道:“温千楼,我不过是当初你对我的手段,欺瞒了你,你便如此气恼。” 温千楼示意其他人从别处寻法子爬上山崖,自己则退回了原地。 “我就是恼你将自己的性命当儿戏,若你愿,用其他的法子罚我便是……可不可以先下来。” 他眸子紧紧盯着阮玲珑,她只要向后一步便踏空,那一侧的水流湍急,上游是瀑布,这几日连逢大雨,她若是掉下去,便会被水流卷走。 阮玲珑感觉甜腥的味道从喉咙间扩散,声音没入大雨中时强时若。 “温千楼,我本已是死人一个,如今苟活不过是与天争命没,从初遇那日,便该料到如今的局面。” 她心如死灰,望向温千楼的眸子无他。 “如今我还你一言。” 温千楼眉头紧锁,“什么一言?” “温千楼温大人,你身居高位,是我痴心妄想高攀了。” 她眼角的泪,混着雨水落入衣领中,勾起嘴角,却又后悔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救你,叫你淹死在湖中了。” 阮玲珑乃尊崇的大邺帝姬,却不惜以身犯险跳湖去救落水的温千楼,去了半条命,还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他倒好,从头到脚丝毫未伤。 她细细回忆,他从未来探望过自己。 自己是如何眼瞎,才能看上他。 她嗤笑一声,回过头望着局促不安的温千楼,她转身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从他眼前坠入了湍急的水流中。 温千楼呼吸一滞,高声喊着她的名字,攀爬上了悬崖,呆呆望着山崖下凡起浪花的湍急水流,手紧紧攥着袖角,双腿犹如灌铅挪不动半分。 第137章 一旁的锦衣卫单膝跪在地上。 “属下无能,眼睁睁看着帝姬落入了水中。” 温千楼鼓足勇气,他挪动步伐亦要跳下去,却被爬上来的柳如弃一掌打晕。 柳如弃不知晓督公与帝姬,为何会行到如今的地步。 他冷声道:“带督公回去。” 柳如弃心中又暗暗祈求,听闻人受重创之后,会忘记过往之事。 他希望……督公能忘记帝姬。 时兰直接被召回锦卫庭,瞧着被背回来的温千楼,再看锦衣卫神色各个凝重。 只听柳如弃道:“帝姬跳崖了,你先照顾着督公,我去寻御医来。” 时兰担忧的事终归是发生了,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哽咽道:“好。” 温千楼被人揪着头发从水缸中提起,他大口大口呼吸着,还未缓过来,又被人狠狠按回了水中。 “小畜生,还敢反抗?看老子不淹死你。” 温千楼一遍又一遍被按在水缸中,头再一次被按入水缸中,水中世界倒转。 他瞧见远处高台之上,一袭大红色宫装的女子,将手中挂着金铃铛的绣球抛下高台。 那绣球正正砸入了自己的怀中,她挥了挥手,眉眼微弯,指着自己欢喜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帝姬的驸马了。” 温千楼虽然怀中还抱着绣球,他有些想不明白,但还是他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 “对,就是你,温千楼!大邺的状元郎,我以后的如意郎君。” 温千楼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他走到台阶下,向名为阮玲珑的女子伸出手来,她提着裙摆自高台走下,将纤细柔软的手搭在了他宽大的手掌上。 二人相视而笑,一同步入了喜堂中。 温千楼不知为何,对眼前陌生的女子,会如此亲昵,掀开盖头的一刹那,阮玲珑羞涩的抬起头来,却开口询问道:“温千楼,你说……我们会白头到老吗?” 温千楼斩钉截铁道:“会。” 温千楼对上她的杏眸,不知为何,心中却空落落的。 …… 时兰端着药碗,将汤药一勺一勺喂入温千楼的口中,愁容满面。 当初接到督公说的撤退命令前,她便被安排了别的差事,早早离开了大邺,关于督公与帝姬二人之间的纠葛,她便不知晓了。 柳如弃将身上的蓑衣挂在了门口外,询问道:“督公他如何了?今日可有醒来?” 时兰摇了摇头,“还得再找御医来瞧瞧,督公在昏迷中,时哭时笑的。” 柳如弃走到榻前,见督公的病还是不好,他昏迷了两三日了,“看来还得寻须清来。” 时兰经常听到督公的呓语,唤得皆是帝姬的名字,随手将药碗放在了桌上,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 “只怕须清来了,未必治得好督公,只怕是心病,督公不愿醒来。” “那该如何?” 柳如弃急得夜不能寐,只敢对朝中大臣说,督公病得厉害,他仿着字迹批改奏折,生怕旁人看出端倪来。 时兰站起身来,换洗着他额头上的帕子,轻声道:“帝姬可有下落了?” “这……未曾,帝姬坠崖那日水流湍急,只怕活着的希望渺茫。” 躺在榻上的温千楼在梦中受了刺激,忽然坐起身来,吓了他们二人。 他掀开被子就下了榻,口中不停念叨着:“我要去寻玲珑,寻玲珑……” 柳如弃只能伸出手再一次将人打晕。 时兰震惊道:“你在做什么?” “我,我着急啊!” 第080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时兰看着又躺回踏上的督公,眉头微微皱,开口道:“说句实话,这都是督公咎由自取的,如今帝姬没了,他这才觉着心痛难忍。” 她藏在心里的不满,随着盆中的水泼在了门外,“活该他难受着。” 柳如弃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这话可不敢乱说……” 时兰满是嫌弃掰开了他的手,双眸泛红,声音高了几分。 “凭什么不能说,当初欺瞒帝姬时,我本是不愿的……” 柳如弃的一声“可你还是做了”,堵的时兰说不出话来。 她扫了一眼督公,便转身离去。 柳如弃忙声道:“时兰,你这是要去哪里?” “寻人,我可不信帝姬会认命选择自尽。” 温千楼在昏迷中呓语不止,所思所念皆是阮玲珑。 …… 碧空万里,倒是个大好的晴天,山下的树林叶已开始泛黄,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一女子身着粗布麻衣呆坐在小院中晒太阳,面前破旧的四方桌上正摆着一碗苦涩汤药。 不远处站在石磨旁,手中端着簸箕的中年女子,将一勺子黄豆放入了石磨,她催促道:“汤药再凉可就不好了,赶紧喝。” 女子闻言磨磨蹭蹭才将碗端起,面不改色将药喝下。 她又倚着靠背躺了回去,叹了一口气,“我知晓的。” “知晓?我看你知晓个屁。”中年女子说话夹枪带棒的,瞪着年轻女子扫了一眼,“年纪轻轻的不爱惜身体,村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医术高明的游医,你偏生不好好听他的医嘱用药。” 阮玲珑双眸空洞,视线模糊,想努力看清天上排开而行的南下大雁。 “我……”阮玲珑最终将话又咽了回去。 第138章 她隐约记得自己是逃出来的,想换个地方换个身份活下去。 “落丫头,我虽不知晓你过往,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那大夫也说了,你就是肺腑伤得厉害些,仔细养着没事的。” 阮玲珑站起身来抖了抖灰扑扑的裙摆,凳下一只土色的小狗听动静,也站起身来。 “我知晓的,三娘子你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但人各有命。” 三娘子也只是摇了摇头。 阮玲珑提起桌上的篮子。手握竹棍,轻轻敲打着地面向院外走去,小狗迈着短腿奋力跟了上来。 她向山林伸出走去,思索着今后的路。 听三娘子说,她是在河滩边捡的自己,穿金戴银的瞧着像个落难的富家千金,昏迷了好几日才醒来的。 许是落水时又伤了头,阮玲珑一时间失忆,这几日她才有了些记忆。 但零散的记忆一直告诉自己,有一个男子非常危险,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逃离他。 阮玲珑想了想,待过些时日,身上的擦伤好的差不多,她便告别三娘子离开村子。 顺小道往山上走,山上是竹林,她正好去挖些笋回去。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大黄,催促道:“你快些。” 待转过头向上看去,一团宝石蓝的模糊身影出现在眼前。 一位年轻的男子,身着蓝宝石色的长衫,头戴槐花玉簪,面若白玉,倒是显得他贵气逼人。 阮玲珑微微一愣,眯着眼睛着实看不清对方模样,待他出了声,自己才能确认对方是须清大夫。 “巧啊!须大夫。” 他神色淡淡,也只是微微颔首,开口道:“落姑娘巧,可是要进山采笋?” 阮玲珑初醒时,不知晓自己的名字,又是在落水河畔捡到的,旁人都唤她落姑娘。 “三娘子说晌午要做腊肉炒笋,我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须清放心不下她,便将手中的小锄头放入了后背的竹筐中,“那我同你一道去,如此我也好去三娘子那里蹭一顿饭。” 阮玲珑细想着他的须清的名字,总觉着听着耳熟,询问道:“须大夫,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你的名字耳熟。” 须清也没多想,“大抵是三娘子多提了两句,叫你生了错觉,我与落姑娘你平生素未谋面。” 须清来村中也只比阮玲珑提早了一日,但看到她的服饰衣料,是出自大兖之物,身上又带着许多珠宝首饰,只怕是大兖皇城中,某家离家出走的千金。 “落姑娘近日可想起来什么?”须清转身伸手拉了她一把。 阮玲珑站稳了身子,失落道:“近日能回忆起的事极少。” 须清再过几日便要重返大兖,好心道:“我在大兖有些朋友,你若想寻家人,我可以帮你的。” 阮玲珑转身看向山下,笑道:“多谢须大夫好意。” 阮玲珑能想起的回忆,都会让她焦躁不安。 她继续说道:“失去记忆大抵也是好的,所以便不劳烦须大夫了。” 须清眸子一沉,“也好。” 须清带一身医术游历人间,走过不同的国家和大大小小的城镇,自己也见过不少似落姑娘这般的人。 既是她的抉择,那自己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那咱们快些采竹笋,若是迟了,只怕三娘子又要唠叨了。” “嗯。” 三娘瞧见跟在落姑娘身后的须清,一边收拾着青菜,一边乐呵呵的看着二人。 “三娘子,方才我一进来便听到你的笑声了。” 阮玲珑将笋从竹筐里倒出,用手摸着挑拣着觉得嫩得竹笋放在了一旁,须清已自觉的去劈柴了。 “我就是看见你们想起了年轻的时候,我双十时才认识了你忠叔,旁人都说我们般配。”三娘子微微侧过身上,在她的耳旁轻声道:“你瞧瞧人家须大夫,要手艺有手艺,要模样有模样……” 阮玲珑听闻浅浅一笑,听出了她的意思。 说实在的,至今她都不知晓须大夫是何模样,如今也只能听过声音,和一团模糊的身影辨别对方。 阮玲珑轻声懂啊:“三娘子,过几日我打算向北而行。” 三娘子也只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说来须大夫云游四海飘忽不定,没个落脚的地方,确实不适合成亲。” 须清擦了擦头上的汗,她们二人的话,自己耳力好,一字不落都听了进去。 自己对男女之情,并无那般向往。 他从大周北下,路上也听到了些传闻。 从大邺帝姬成婚到换皇帝,事情大多都与自家督公有关。 他更是听闻,一向专心权谋对情爱之事清心寡欲的督公,竟对那位大邺帝姬生情了。 一时间,倒是对那位大邺帝姬感到好奇了。 待用过午饭,阮玲珑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数着日子,须清也已回到自己暂居的小竹屋,收拾着桌上的瓶瓶罐罐。 一旁十岁多的小书童将东西归整到了药箱中,询问道:“须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回大兖啊?” 须清又坐回椅子,写下一张药方,想起落姑娘说的,她也要离去,“便三日后吧!” 阮玲珑神思放空,感受清风拂面,想着天上的云舒云卷,忽然间一阵耳鸣,她眉头微皱。 一段陌生的记忆从脑海中快速闪过。 第139章 自己竟和一个男子在看打铁花,他说自己很欢喜,有人为自己过生辰。 但如今想起来,自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空落落的。 阮玲珑站起身来,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暗道:过往种种不想也罢,从今往后,我也只是落姑娘。 温千楼再醒来后,对阮玲珑的事闭口不谈,至多从宫人的口中知晓,那位名唤时兰的一等宫娥,说是出宫寻帝姬了。 他每日沉溺于处理朝政之事,朝臣稍有不如意,便会引来一顿斥责。 唯有柳如弃知晓,他家督公还未从失去帝姬的悲痛中走出。 夜半三更,巡逻的人侍卫还能看到金鸾殿内灯火通明,督公倚窗而坐,对月饮酒。 柳如弃看着满地的空瓶,不忍道:“督公,您注意着身子,若有朝一日乐嘉帝姬回来,瞧见您这模样,会心疼的。” 温千楼仰头猛灌了一口烈酒,眼睛发红,嗤笑一声。 “心疼?” 自己一回想起阮玲珑从崖上跳下去时说的话,竟不知她对自己竟生了这般大的怨气。 这些时日,温千楼也在怨恨自己,为何自己要欺瞒她?就连自己说过会对她好的话,句句成空。 温千楼喝得烂醉如泥,微微侧身险些从窗户上栽下去,多亏柳如弃拽了他一把。 他却分外清醒,失意道:“柳如弃,你生平从未爱过人,自不知晓情爱的滋味,它能叫人欣喜若狂,亦能叫人难受万分。” 柳如弃怕督公再折磨自己,身子吃不消,劝慰道:“督公,若帝姬她是自己跳得崖,她亦会水,应是尚在人世的。” 温千楼闻言眼中闪出一丝光亮,“或许你说的对,孤要去寻她。” 他脚踩在地,身子都站不稳,手中的酒品跌落在地,他挣扎起身。 “孤要去寻他,速速拿笔墨来。” 他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紧紧攥着不小心从脖子上扯断的宝石项链。 阮玲珑一到夜里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第二日天亮后便起身。 三娘子端来了鸡蛋羹和馒头,坐在了她的身侧,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色,“哎呦!落丫头这是一夜没睡?可是难受了?” “那倒没有,就是又想起了一些事,太过凌乱,想的脑袋疼。” 须清轻叩柴扉,照例清晨来给落姑娘把脉,顺道蹭个早饭。 “身体并无大碍,仔细调养着身子没什么问题。” 阮玲珑忽然问道:“须大夫,听说得了我这种病的人,大多都是短命鬼……” 须清脸色一沉,厉声道:“谁说的?” “我记忆中,隐约有人对我这样说的。”阮玲珑面露难色,她为此一夜难眠。 须清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和折叠的药方。 “这是我给你重新配的药丸,此药吃个半年,仔细调养着,我保准你以后能跑能跳,若不灵,我便此生再不碰医药。” 须清隐有怒意,抓起一个馒头恶狠狠咬了一口,转身离去,书童顺势也拿了一个,忙声道:“三娘子落姑娘对不住,我家先生就这德性,你们莫要见怪。” 阮玲珑忙将一根玉簪塞入了书童的手中,“我身上并无银钱,只能以此抵药费,待我向他道谢。” 书童甩不掉手中的发簪,也只好收下。 三娘子瞧着落丫头道谢的模样,算是要与那须大夫两清了。 “落丫头,这是打算要离开了?” 阮玲珑舀了一勺鸡蛋羹,“嗯。” “打算什么时候走?” 阮玲珑望向对面的三娘子,“明日便启程。” 三娘子想着孤身一人的落丫头,“过些时日走不成?你的眼睛不大好,若不然再让须大夫给你瞧瞧。” “三娘子我知你好意,但我意已决。” 三娘子便不再多言。 阮玲珑用过早饭,便收拾着自己的行囊,除去几件衣物和一些值钱的首饰,便再无可带走的东西了。 第二日,天微微放亮,外面升起袅袅炊烟,狗叫声和鸡鸣四起。 三娘子将干粮和水都备好,亲自送她出村,千叮咛万嘱咐。 “落丫头,往西北地界走,越是繁华,你眼睛不好,万事小心,务必提防着坏人些。” 阮玲珑听到三娘子的哽咽声,抬手擦去她的泪痕,笑道:“三娘子莫要难过,相识一场便有聚有散,我会小心的,我在灶堂里藏了东西,待回去了你可要看看。” 三娘子不舍的松开了与她紧握的手。 “好,你可千万小心,若无处可去,你便再回猫耳村儿,三娘子等着你。” “好,三娘子今日之言,我会记得,三娘子您和忠叔保重。”她双手交叠,深深一拜,缓缓转身离去。 三娘子听着竹竿敲打地面的声音,转过身背对着落丫头,直到她的声音彻底消息。 三娘子回头望了一眼便回家了,须清照常来蹭早饭,又因秋雨便在猫耳村儿多留了几日。 直至村口出现了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她拿着手中的画像四处向村名打探消息。 书童指着远处那么鸢尾花色身影,腰间挂着长鞭的女子说道:“先生先生,那不是兰姐姐吗” “时兰?”须清在远处唤了她一声。 时兰策马跑了过来。 “须清,没想到会在此遇见你。” 须清也纳闷,时兰一直跟着督公做事,为何会出现在大周。 第140章 “你怎会在此?” 她将画像展开,“我来寻人,你可见过此人?” “落姑娘?” 时兰欣喜道:“你可见过她?她在哪儿?” “前几日便离开了。” 时兰焦急询问,“那你可知她的去向?” 书童将簪子从怀中取出,“兰姐姐我只知晓她向西北走了,还说要用这东西给先生抵药费。” 须清看到玉簪的质地和样式,便看出它出自大兖王庭匠人之手。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难不成,她便是大邺帝姬阮玲珑?” 她是督公念念不忘的女子。 时兰翻身上马,“我这便传信回大兖,告知督公此消息。” 飞鸽传信回到驿站,再到夜莺飞回大兖王庭。 原本意志消沉的温千楼,再看到字条上的内容,热泪盈眶。 “玲珑,我这就来寻你。” 阮玲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路中,方才就是一阵的雨,将她淋湿了。 现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路向前走,只盼望以现在的脚程,天黑前能赶去下个小镇投宿。 近几日,她想起的事越来越多,视线也渐渐变好了些。 她站在镇前望着石门上的牌匾“缘乔小镇”松了一口气。 “小二,给我来一间房。” “好嘞,姑娘楼上请!” 客栈内暖橘色的灯火,照亮整座大堂,食客们举杯吃酒。 楼梯的拐角处,阮玲珑不经意间向上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叫她眸子一紧。 他正与一旁的人侧身说话,阮玲珑叫住了小二,选了与他相反方向的客房。 待温千楼转过身时,并无发现异样,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进出的门口,期盼能瞧见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 第081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温千楼不惜日夜奔波赶来此处,同时兰一路打听关于阮玲珑的消息。 下午来时的路上遇见砍柴的樵夫,他说眼睛不大好的漂亮姑娘,就是朝着这边的方向走来。 可是自己怎么盼也盼不到她,再加上她失忆,届时怕是更不认自己。 温千楼唤来了自己的锦衣卫,要他们替自己在此盯着楼下,他则走向自己的厢房。 时兰亦步亦趋,将披风递到了他的手中。 “督公,现已有了帝姬的消息,您稍安勿躁,说不准帝姬她脚程慢,还未到缘桥镇。” 温千楼一言不发,还是将披风披在了肩上,“她怕黑,近日阴雨连绵,孤都不敢想她在漆黑的野外是何等害怕。” 时兰见状也不再劝,说到底都是督公该做的。 门“吱嘎”一声又重新合上,隔壁厢房燃灯而坐的女子将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阮玲珑万万没想到,自己选的客房竟是与温千楼挨着的,中间不过是隔了一道木板做的墙壁。 肚子饿得咕咕叫,原想吃顿好的,又害怕出去被锦衣卫认出,眼下也只能吃些干粮垫垫肚子了。 戌时天色便暗了,雨水击打着青瓦。 阮玲珑躺回榻上,听雨声便沉沉睡了过去,她是被隔壁厢房的吵闹声吵醒的。 听了半天,原来是几个贼人分赃不均,打起来了。 阮玲珑正打算起身落在床上的帘幔,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忽然被人一脚踹向墙面,撞入了她的厢房中。 屋内视线昏暗,阮玲珑正要起身,对方的人看到事情被旁人知晓,提刀向她走来。 提刀的壮汉模样凶悍,穿过墙壁的大洞朝着她走来。 “姑娘对不住了,你知晓了不该知晓的事,也莫怪我老孙心狠手辣了。” 阮玲珑摸索着撩起了帷幔,故作镇定,掌心冒着冷汗。 “这位好汉,我眼盲,就算是下次再相遇,我定是认不出你们的。” 那人闻言笑了一声,“老孙还是头一次见瞎子点灯,小小年纪便说谎,这可不行!” 阮玲珑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手缓缓摸向放在床头的包袱,里面金银首饰还不少,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有幸跑出门外。 她将包袱的一头紧紧攥在手中。 阮玲珑忽然一笑,声若银铃,“你既惹到本姑娘,叫你有好果子吃。” 她将包袱抖开,忽然甩向那壮汉,朗声道:“天女散花!” 闪闪发亮的“暗器”向自己飞来,壮汉下意识后撤几步,趴在地上许久不动人,趁机爬起身,执剑向他刺去。 阮玲珑向门口跑去,焦急的打开门栓,壮汉反应过来,那散落一地的不过是首饰罢了。 顿时恼羞成怒,还与反目成仇的同伙撕打在一起。 她只梳着发髻,身后的头发披散着,她提裙焦急向另一侧的楼梯跑下去,与迎面而来,满身湿气的人撞了一个满怀。 对面的人拦腰扶住了她,转瞬便收回了手。 阮玲珑一声“多谢”,对面的人闻言浑身一顿心头一颤,瞪大了凤眸。 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阮玲珑见对面人还站在原地,盈盈一拜,轻声道:“多谢阁下,楼上闹了贼,我先行一步了。” 阮玲珑正要绕开对面的人,一只冰冷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对面的人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双臂紧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肩膀。 阮玲珑挣扎间,感觉肩头传来十分微弱的暖意。 第141章 温千楼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哽咽道:“玲珑,我终于寻到你了。” 阮玲珑听到熟悉的声音,瞳孔微缩。 她奋力从温千楼的怀中挣脱,眉头微皱,开口道:“只怕这位公子认错人了。” “不可能!我怎会认错你。”温千楼双手扣在她的肩上,凝视着她的双眸,低声道:“玲珑,过往种种皆是我的错,我求你莫要不认我。” 阮玲珑甩开肩上的手,眉头微皱,“公子我说了,我不认识你,还请你莫要纠*缠。” 二层阁楼传来急促的下楼脚步声,阮玲珑凭借着微弱的光线,抬步就要往外跑。 温千楼瞧见她害怕的模样,吹了一声口哨,一直留守在厢房的时兰闻声跑了出来。 待看到帝姬的那一刻,脸上满是欢喜。 “时兰,那些贼人便交给你了。” “是,督公。”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来了一群身着蓑衣的捕头,未等时兰去解决,他们便持刀冲上二楼。 温千楼想了想,她既失忆,那便算他们二人初次相遇,自己生怕惹得阮玲珑不快,只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旁。 阮玲珑听到旁人说镇上的捕头来了,这才放下心来,寻了光亮些的地方坐下。 温千楼亦坐在了她的身旁。 “公子,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莫要跟着我。” 温千楼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她的指尖的位置。 他轻声道:“谁说我跟着你了,别处人都坐满了,我只能坐在姑娘这儿了。” “……” 楼上刀剑的声音相撞,二楼的房客害怕间,带着自己的包裹都下了楼。 倒是站在酒柜前,扒拉着算盘的掌柜已见怪不怪了。 不过多时,捕头们便押着毛贼下了楼,那满脸胡络腮的壮汉,手臂上受了伤,染红一片袖角,他还特意瞧了一眼大堂中的阮玲珑。 “小姑娘,老孙我可记住你了。” 温千楼起身将阮玲珑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目露寒光迎上了他的视线,亦是警告。 一位捕头拎着淡蓝色的包袱,在大堂内询问道:“哪位是云字号厢房的房客?” 小二指着眼盲的阮玲珑,忙声道:“李捕头,这位姑娘便是。” “你也随我们去一趟衙门,将自己的首饰认认。” 阮玲珑缓缓站起身来,苦涩笑道:“可这位捕头大哥,我先前受了伤眼睛不好,大抵是认不出自己的东西了。” 温千楼看到她这幅模样,心中懊恼万分。 若是自己不同她说成婚的事,或许她不会被自己逼到跳崖。 他试图去牵阮玲珑的手,她的手腕近在指尖,最后还是缩了回去。 “那些东西我认得,我可以陪她走一趟。” 李捕头询问道:“你是何人?” “我……”温千楼看向身旁的人,“我是她的兄长。” “既如此,那你们二人便随我走一趟。” 阮玲珑“看”向温千楼,微微勾起了嘴角,似有嘲意。 又是一模一样的说词。 温千楼他给人当兄长,莫不是上瘾了? 温千楼瞧见阮玲珑的笑意有些错愕,她这是在笑什么? 只见阮玲珑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既如此,那便有劳哥哥带我走一趟衙门了。” 温千楼还是头一次被人唤“哥哥”,极为不适应,但想到她失忆,便未曾多想,让她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大雨依旧,温千楼打着伞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二人坐在马车内,中间隔了一人宽的距离。 阮玲珑率先开了口,“多谢公子扮做我的兄长,待拿回了首饰,我定会付酬劳的。” 温千楼一直盯着她的侧颜,半晌才回道:“我并不是为了什么酬劳,才跟着你的。” 他总有一股错觉,阮玲珑好想在打量自己。 “那公子是为了什么?” 第082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温千楼那一句“为你而来的话”停在了嘴边,垂在青松长袖下的手微微攥紧,这些时日他无时不刻都在思念阮玲珑,语气尽量温柔些。 “就是瞧见你,想起了我那许久不见的妹妹,怪是想念的,我……” 阮玲珑摸索着掀开了车帘,打断了他的话,笑着回应,“我并非是你的表妹,还请公子莫要玩笑,这茶坊里爱听故事的小姑娘,都爱听替身话本,如果我当真了,只怕难为的公子还有您那位妹妹了。” 温千楼起身迅速下了马车,在她跳下马车的一瞬,天旋地转,阮玲珑已被拦腰横抱在了他的怀中。 “男女授受……” 阮玲珑话音未落,温千楼已将人平稳放下,后退两步,浅笑道:“无妨,我的那位妹妹温柔可人,最是善解人意,若往后你见了她,定会喜欢。” 阮玲珑只是笑着冲他微微颔首,若非自己是假失忆,怕是真的要信了他的鬼话了。 待从衙门出来,雨已停,路两旁悬下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 阮玲珑手中握着盲杖,轻轻敲打着地面探路,走的极慢,温千楼手持灯笼亦步亦趋。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的人轻声道:“公子莫要再跟着我了,我只怕将来,真的要对公子生出些妄想来,做公子的妹妹了。” 温千楼快步走上前,他反倒有些期待,就算她不记得他们二人的过往,自己能陪在她的身旁也是好的,若是她愿意回大兖,他亦是求之不得。 第142章 “若不然……姑娘不介意,认下我这个义兄也未尝不可。” 阮玲珑心中冷笑,自己从来都是被利用、被欺骗那一个,他如今还有脸来寻自己。 “多谢公子好意。”阮玲珑微微屈身笑道,随机敲起盲杖,向他走来,就在温千楼以为阮玲珑是答应了自己,她却同自己擦肩而过,就在温千楼张口之际,她抢先一步说道:“我孤身一人习惯了,公子还是去寻你的妹妹吧!” 温千楼试图抓住她的袖角,柔软的绸缎从掌心间划过,这一次也未能留下她,只能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 暗卫从幽暗的角落中走出,单膝跪地,呈上一份情报。 “督公,您不在大兖的这些时日,朝中人心生不满,说您……” 温千楼随手拆开信笺,他嗤笑一声满不在乎,“说孤佞臣当道心狠手辣,那孤便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佞臣。”信笺碾成了齑粉。 温千楼望向阮玲珑消失的方向,眼眸深邃,“派人暗中护好她,她绝不能再出事。” “是。” 阮玲珑寻了客栈住下,厢房内烛火幽暗,她下巴垫在手背上趴在桌上,目光未从灯芯上移开过,不知不自觉陷入了沉思中。 自己离开大邺这么久,对大邺朝堂之事她是一概不知,也不知她的父皇母后还有兄长可安好,还有皇祖母是不是还在怨自己…… 思虑良久,目光从火光上移开,眼前一阵发黑。 如今外面都在传,大邺嫁去和亲的帝姬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估摸着再过些时日,大兖便会派使臣去报丧,说不定,她还能用另一个身份重回大邺,以亡人之躯活在他们的身边。 小雨下了一夜,阮玲珑跟客栈小二要了几个包子,便收拾行李赶路。 她一袭淡蓝色的布衣,随意依靠在牛车上的枯草垛上,仰望着天空,树下枝叶间光影斑驳洒在阮玲珑的身上,轱辘吱嘎吱嘎响着,心中百般感慨。 “若我生于普通百姓家,大抵不用受这分离之苦……” 她缓缓合上了眼。 一只夜莺落入窗内,圆溜溜的眼中映着身着黑袍人的身影,他眉间满是疲倦,伏案奋笔疾书,眉头紧锁,身旁的人展开字条,对温千楼说道:“督公,暗探传信,帝姬她要回大邺,还有她并未……失明,也未曾失忆。” 温千楼面不改色淡淡应了一声,心口像是有一块石头堵着,他接过纸条反复看上面的几行字,摆摆手示意柳如弃出去。 他一个坐在窗前失落,像是被抛弃的家犬,低语道:“你竟厌恶我至此,与我相认都不肯,看来是我伤你至深了。” 说到此处,他没忍住一口鲜血呕出,星星点点喷洒在雪白的纸条上,一声不吭倒在了桌上,屋外的柳如弃闻声冲了进来,惊呼道:“督公!” 柳如弃将人扶起,急声唤着门外的守卫,“速去寻须清来,他人似是就在附近。” …… 阮玲珑一路向西北而行,搭着好心人的马车,勉强走到大邺的边境,历经风吹日晒,似是换了一个人,皮肤又干又黑的,嘴唇都起了一层皮,风尘仆仆的,绕是谁都瞧不出她曾是风华绝代的大邺第一帝姬。 跛脚的老伯停下了牛车,望着城墙上的“四海门”三个字,对着阮玲珑说道:“丫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要是入城还需通关文牒,如今大邺乱得很,要不……再考虑考虑入关。” 阮玲珑用袖子擦了擦灰扑扑的脸颊,看着近在咫尺的故土,决然道:“多谢老伯好意,但我是来投奔亲戚的,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了,就算大邺再乱,也止不住我归乡的心。” “好吧!丫头那你小心些。”那老伯调转牛车,顺另一处小径离去。 阮玲珑朝着他挥了挥手,从包袱中小心翼翼取出通关文牒,好在自己离开大邺时,师修明特意留了一手将此物放入了自己的嫁妆中,许是他料想到了今日的局面。 入城异常的顺利,当地的百姓还说着方言,让她倍感亲切。 待她去茶摊歇脚,只听旁人说起了大邺的事,看那几人也是背着包袱,应是赶路人,语气缺满是可惜。 “我劝兄弟几个赶紧逃,再过几日啊!大兖便要攻打过来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 阮玲珑环顾四周,做买卖的人确实少了许多,大家好像都在赶路。 “哪用听说,半个多月前,我看到大兖使者前来报丧,身后还拉着一尊黑木棺椁,上面刻着茉莉花纹还用金漆描了一遍,镶嵌了宝石和珍珠,我离得近,亲耳听到,他奉他们督公之令,将和亲帝姬的送回来了,并扬言要攻打大邺。” 那人瞪大了眼,“什么?帝姬去世,为何要攻打大邺啊?” “谁知晓呢?盟约说毁便毁,咱们也赶紧逃命吧!如今的陛下当真不是人,奴役百姓乱涨赋税,曾经那位陛下在世时,还不至于民不聊生。” 另一位书生更是摇着头,“如今大兖都来下战帖了,那位陛下只怕是寻思着如何寻欢作乐,我发小王书的妹妹,听闻被迫绑入宫为宫娥。” 阮玲珑细听旁人交谈,心中五味杂陈,看向了自己的包袱,顿时有了主意。 结了茶钱正要起身,一只青筋微起有力的手拍在了她的肩上,阮玲珑吓得心砰砰直跳,顺手臂向上看去,戴着斗笠的男子露出整张脸,待认出阮玲珑的刹那间,双眸发亮,“竟真的是你!” 第143章 阮玲珑亦是欢喜,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一同随男子来此的女子,轻声提醒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姑娘移步。”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离去,师修明摘下斗笠,打量着眼前人,他望着又黑又瘦的阮玲珑忽然湿了眼眶,伸出手臂一把将人拥入怀中,紧紧得拥抱着她,努力克制不哭出声来,声音几分哽咽,心疼道:“玲珑,我就知道你没死,你一定会回来的。” 阮玲珑眼眶发红,轻轻拍打着师修明的后背,安慰着他,“师修明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 她也万万没想到,回到大邺第一个见到的故人是竹马。 阮玲珑话音一落,师修明竟哭了出来,泪顺脸颊滑落滴在她的肩上,反复说道:“你平安回来便好,平安回来便好。” 阮玲珑的目光扫过坐在角落的女子丁滢,想当初还是个明艳娇羞的女子,如今看到她已挽起长发盘了妇人发髻,定是与师修明成了婚。 阮玲珑缓缓推开了师修明,掩面拭去眼角的泪痕,欣慰得瞧着二,她着实为师修明高兴,“我到了大兖消息闭塞,还未恭贺你与丁滢大婚。” 师修明与丁滢执手相视而笑,她看向师修明时候羞涩着低下了头,“还要多谢帝姬为我做媒,才让修明注意到我,不说这些了,想必帝姬舟车劳顿,便随我们去家中坐坐吧!” “好。” 阮玲珑时不时掀开马车窗上的帘子,看向外面背着包袱的人,思索道:“也不知大邺朝堂如今如何了?对了,师修明你为何在此?” “这是我父亲的安排,我虽为世子,但无官职在身,索性做了挂名的火头军跟在佟将军身边,他说朝堂暗流涌动,说来不如这四海关安全,就算大兖真要攻打过来,那位也定不会滥杀无辜。” 丁滢扯了扯师修明的袖角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大邺的人如今知晓了唯一的是——那便是大兖真正掌权人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督公,传闻中都说帝姬是与他行了周公礼。 阮玲珑恍若未闻,若无其事一般收回目光,对二人慎重道:“师修明,我有一件事非常重要,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师修明还是第一次从阮玲珑的身上看到了决然,眉头紧皱。 当初听闻她的死讯时,师修明左丘雅是绝不相信阮玲珑是个懦弱到能自行了结的人,待棺椁运会京都,尸体就算是用冰块保存,但露在外面的五官,已开始肿胀,他不忍心掀开棺椁瞧了一眼,尸体的腐臭味迎面而来,但欣喜盖过了一切,他就知晓,阮玲珑定还活着,顺道借着父亲的命令,领着丁滢一同来到了四海关,说不准有朝一日能在此重逢。 师修明可怜她的遭遇,阮玲珑不该是如今的模样的。 “玲珑,你说便是,我定会为你办到。” 阮玲珑忽然站起身,双手交叠高举过头,在他们夫妇二人错愕中屈膝跪下,重重叩首,“师修明,此事我断然不会连累你师家,还请你放心。” 丁滢速速将人扶起,“帝姬言重了。” “往后,你们唤我落姑娘便是,大邺的帝姬早就死了。” “好,落……落姑娘。” 秋去冬来,大雁南飞,阮玲珑数着日子,眼看便要到了大雪,近日天空阴气沉沉的,恐要下雪。 丁滢手里端着针线筐从屋内走出,里面整齐叠着一件鲜红色的长袖裙,“落姑娘,我女红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阮玲珑摸着上面闪亮的贝壳片,“丁姑娘有心了,我去试试衣裳。”她转身入了屋中。 第083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木门吱嘎一声从里打开,阮玲珑拖着曳地的长袖红裙走向屋外,身上金丝蜿蜒自成一簇簇娇艳海棠花,腰间的流苏微微晃动,肩上是用贝壳拼成一朵的牡丹,随光线闪动。 她扬起红色水袖,如水泛起圈圈涟漪,她腰肢柔软,轻盈地翻转身体,额前金珠微晃,她似鱼在浅浅池塘寻到安逸之地,水袖从她面前缓缓落在,看惊旁人。 从营中回来的师修明也伫立在门口,拍手称赞道:“不愧是大邺第一帝姬,我从不知你有这般本事。” “师修明又在笑话我了,大邺舞者无数,我也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若不是有丁姑娘在,我也怕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丁滢笑着颔首,从自家夫君手中接过油纸包裹,朝着厨房而去,“夫君洛姑娘你们聊。” 阮玲珑回屋换回自己的衣裳,二人一同坐在石凳上。 方才师修明进门时,阮玲珑便注意到他眉头紧锁,往日里他总是嬉笑着回到了园中,开口道:“营中可是有了什么事?” 师修明长叹一口气,“斥候来报,说大兖备足了粮草,已整顿军马朝四海关奔来,按他们行军速度,至多两个月,便可抵达此处。” “竟这般快。”阮玲珑低头思索,“只怕元日会成为无辜百姓的祭日,届时家破人亡……” 她带着恳求的目光转向师修明,“师修明,送我入京都吧!”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师修明拿起桌上的瓷杯,揣揣不安,还是想劝她一番,“你此去必然是凶多吉少,大邺的帝姬已经死了,你大可继续做你的落姑娘在四海关活下去。” 阮玲珑看向师修明满是担忧的双眸,那个印象中,任由自己欺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少年郎长大了,她抬手拍了拍师修明发的肩膀,安慰道:“师修明放心,我此去只是为了我的至亲,生死不论九死不悔,想必我的皇祖母在天之灵,她老人家能原谅我。” 第144章 师修明张了张口,只道了一声“珍重”。 为阮玲珑送行之日,飘起了鹅毛大雪,她将暖炉揣在怀中,用披风裹住了身体,显得又矮又笨重,巴掌大的脸缩在兔绒毛领中,只露出一双眼。 师修明又揪了揪她的兔绒毛领,恨不得将整个人塞入披风中,满是不舍,“若是后悔便回四海关来,你以前在京都就是个小霸王,炮仗似的脾气,谁受得了你。” 一旁丁滢闻言红了眼眶,她早听闻世子与帝姬的青梅竹马之情,胜过皇家姐弟,如今一观二人之举,叫她也羡慕,“帝姬此行,也请您万分小心,保住自己。” “嗯,我会小心的,你们也二人定要好好的。” 她说完便决然朝着马车走去,没有一丝犹豫,都未曾从马车探出身告别挥手,唯有师修明知晓,玲珑她这是有了赴死的决心。 丁滢担忧道:“夫君,你说帝姬她会成功吗?” “我也不知晓,自古成王败寇,我也希望她能成。”师修明抬起手搭在丁滢的肩上,将人揽入怀中,伸出另一只手接出落下的雪花,“雪下大了,滢儿我们回去吧!” 京都变化翻天覆地,街市上张灯结彩,比从前热闹了不少,哭声也比从前更对多了,马车缓缓从人群中穿过,她见到了嚣张跋扈打骂妻女的男子,还有卖儿女的父亲,人更无情了。 阮玲珑眸色更沉,收回撩起车帘的手,坐在马车外的女子轻声道:“姑娘,咱们到了!” 阮玲珑合眼深吸一口气,长长吐了出来,重新睁开眼,起身缓缓低下头从马车内走出,将手搭在了女子的手臂上,柔声道:“走吧!月牙。” 她身染幽兰香,从门前走过,不少男子轻嗅,对着蒙着面戴轻纱的女子露出好奇之色,许是清欢阁又寻了新佳人来。 一位头戴金钗的中年女子从阁楼上走下,见到新人的那一刹,面露喜色,围着新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啧啧,也不知婆子从哪里寻来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今年元日的花魁,必然是你了。” 阮玲珑微微颔首,谦卑道:“初来乍到,还有很多地方不足,怎敢夺了姐姐们的魁首。” “你值得值得,”她笑着亲自将人迎上楼,关上门摘下了阮玲珑的面纱,人似拂柳柔弱,眼角旁的一颗美人痣,衬得她楚楚动人,当真是我见犹怜。 女子从盒中取出卖身契,像她这般容貌出众的女子落在这种地方,也是个可怜人,“落烟?四海牛家村人氏,可有什么才艺?” 阮玲珑微微颔首,半屈膝道:“我确实名唤落烟,女红尚且一般,琴棋书画尚且一般,舞艺尚且一般。” 女子闻言一笑,“那婆子可是打了担保的,说你才情出众,都尚且一般你来我这清欢阁做什么?不过无妨。”她食指勾起阮玲珑的下巴,盯着那张精致的脸颊,笑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从万人之中脱颖而出。” 阮玲珑不自在的缩了一下下巴。 女子也只是笑了笑。 阮玲珑每日沐浴牛奶鲜花不断,肤若凝脂,整个人愈发明艳动人,不过在外面的面前,她都戴着轻纱,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将前来窥探的人都挡了去。 阮玲珑照平时走向她用来拉伸身子的厢房,楼下嘈杂声依旧,醉酒的人搂着美娇娘推杯换盏,互相吹捧着自己在京都中的地位,她淡淡扫了一眼前来寻欢作乐的富家子弟,其中还有不少熟面孔,看来跟着新帝是没少做坏事,才换的现在的如鱼得水。 她美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也只一瞬,又成了那副满眼笑意的落烟。 阮玲珑入了厢房,将门从里合上,叮嘱众人,“你们就在此等着,没有我的通传,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落姑娘。” 阮玲珑拉开厢房中的帘子,轻轻推开轩窗,冷风瞬间吹散房内的暖意,她衣着单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她从此窗能看到皇城之上的铜钟,又想起皇祖母到死都未曾原谅自己,一道宫墙,便将自己隔绝在外。 她担忧暗道:也不知父皇母后,还有兄长姐姐们可安好。 东西重重砸地的声音从另一侧窗传来,阮玲珑警惕着取出藏在靴中的短刀,循着声音方向蹑手蹑脚走去,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从角落中伸出,忽然抓住了她的裙摆一角,声音很是微弱。 “求姑娘……救救我,姑娘救救我。” 闹市中传来人群一阵躁动。 “敢在天子眼下行凶,当真是目无王法,速速将贼人缉拿归案。” 街上的衙役四散开来寻人,又跑来一个身着华服,浑身脏兮兮的年轻公子,他啐了一口血水,从一旁小厮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恶狠狠骂道:“敢行刺老子,不知道老子是未来的准驸马!” 阮玲珑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刺客,准驸马?皇叔膝下未有女儿,难不成说的帝姬,是她的那位皇姐——阮琼华。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在京都还需助力。”阮玲珑弯下腰,抓着他肩上的衣服,将人拖到了堆放杂物,更隐秘的角落。 这厢房是顾妈妈专让给她习舞用的,平日里只有自己,还有送饭的丫头来。 阮玲珑从他衣摆上撕下一条布,褪下上衣,简单包扎缠绕伤口,刀伤瞧着深了些,但没有伤及肺腑,估摸着就是失血过多才昏厥过去,歇息一阵应能醒来。 阮玲珑好奇盯着眼前人紧闭的双眸,眉目似曾相识,只是他用三角巾掩面,她抬起手又收了回去,对自己叮嘱道:“话本里说了,三种事不能做,一是好奇心害死猫,二是路边的野男人不能捡,三是反派死于话多,三不沾我才能活下去。” 第145章 阮玲珑很是嫌弃的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我全当发了善心捡条狗。” 她正起身,男子忽然伸出手拽住了阮玲珑的手腕,力气之大,将人生生拽入了怀中,阮玲珑压在他的伤口上,他宁疼着呓语也不愿放手,力气之大似是要将她的手腕纂碎在掌中,恳求道:“别走,我求你别走。” 阮玲珑一边疼得呲牙咧嘴,还要一边哄着人,“好好好,我不走,我就在此陪着你。” 男子这才松手,阮玲珑身上桎梏松开得一瞬,她是连滚带爬躲在一边,狠狠踹了他两脚,“真是条疯狗,都伤成这副模样还忘不掉相好,只怕是那位准驸马行了伤天害理的事。” 待手腕上的红痕消退,她这才从厢房中出来,跟着她的小丫鬟看到她裙摆伤的血渍,将人拉到一旁,轻声提醒道:“洛姑娘,你的裙摆上有血。” “无妨,或许是最近寝食难安,月事又提前了。” “月牙这就去寻大夫,为姑娘您看诊。” 阮玲珑来不及叫住她,月牙便跑开去寻大夫了,顾妈妈叮嘱过了,落烟姑娘怠慢不得,指望着她夺魁能入皇城为陛下献舞,好为清欢阁夺得更多名声。 把脉时,隔着一道纱帐,她按压着胳膊关节处的脉,大夫眉头不展,良久才道:“落姑娘气血不通,定是最近累了,老夫这就开两副药调理一番便好了,落姑娘少思虑些,方可健康长久。” 顾妈妈点头道:“大夫说的是,许是我近日叫落姑娘练舞勤了些,不过她如今的舞姿,定叫那些胭脂俗粉抬不起头来。” “你们阁中的事,老夫不便知晓。” 那大夫可谓是落荒而逃,深怕与清欢阁有牵扯。 待房内的众人出去,阮玲珑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那件染了血的衣裙,低语道:“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若是死在楼内,我便说不知晓,若没死,我便可让他报恩。” 缩在角落里的人忍住一个喷嚏,捂住伤口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眼下已过傍晚,厢房内陷入一片黑暗,再看透过窗棂烛光的照亮半个厢房,外面灯火如昼,人声鼎沸,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门忽然从外打开,听声又被合上,他藏身入了黑暗之中,持灯笼的人走到桌旁,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燃烛台。 阮玲珑一一点燃墙上的蜡烛,唯独堆放杂物那边的蜡烛,她未曾点燃,对着杂物说道:“也不知道你醒了没,我带了些吃食过来。” 她手臂上挎着食盒,耐心得站在杂物堆旁,刺客缓缓从黑暗中走来,声音有些沙哑,回应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 “打住打住,你抓紧养好伤便离开此处吧!” 第084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他单膝抱拳跪在了阮玲珑的面前,抬起头仰望着一半身隐匿在黑暗中的阮玲珑,信誓旦旦说道:“姑娘的恩情,在下是一定要报的,不论姑娘说什么,在下都定为你做到。” 阮玲珑救他本就出于善心,她伸出一只手拖着男子的小臂,让他起身,淡淡道:“想来公子也是被逼上这条绝路的,我知晓外面的官差都在抓你,养好伤你便走吧!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阮玲珑将食盒递到了他的手中,“此处只有我和阁中的丫鬟回来,你且安心住下养伤。” “可……” 阮玲珑抬手示意他莫要再说下去了,大邺如今民不聊生,有不少似他这般可怜人,思及此处,她不禁又想起那个疯魔的温千楼,说是要突然攻打大邺,若大邺真的走向覆灭,她只求温千楼能善待大邺子民。 木门露出一条光影,阮玲珑离去又轻合上了门,窗棂上映着她窈窕的身姿,缓缓消失在了窗角。 男子靠着墙缩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啃着馒头不知在寻思什么。 一连几日,阮玲珑都是入夜后,带着食盒给他送饭,男子也习以为常。 某日天才放亮,楼中传来仆役清扫阁楼的嘈杂声,阮玲珑也已回到习舞的厢房,她听不到屋内的动静,应是觉着男子伤好自行离去。 妆奁台的铜镜后,突然出现一道黑色身影,从阮玲珑的手中取过那枚小巧精致的海棠花簪子,轻轻插在了她漆黑如墨的发间,她倒是没有前几日初见他时那般害怕,盯着那双深邃的眸子,轻声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在下说过,姑娘的恩情是一定要报的。” 阮玲珑站起身来,从靴中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匕首的一面映着她发亮满是仇恨杏眸。 “我观公子身手不错,能从那些个官差的手中逃脱,想必身上的功夫也是一流,我只要你教我如何杀|人,如何出招最快最很,能一击毙命的那种杀招。” 男子凝视着眼前身形瘦小,柔弱女子的背影,眉头微皱,“姑娘真的要学?” “嗯,待到我可出师那日,我便算是你报恩了。” 男子张了张口,应了一声“好”,“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阮玲珑望向窗外被大雪覆盖、几乎与天相连的群山,“清欢阁往后第一花魁——落烟,你唤我落姑娘便是。” 男子看着她神情哀哀的模样,心不由得抽搐着疼,目光又落在眼角那颗美人痣上,“可曾有人说过,你与大邺那位第一帝姬,长得十分相似?” 阮玲珑闻言一笑,“这天下容貌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听闻那位帝姬已死,我亦不过是活在她容貌之下的可怜人,那公子又该如何称呼?” 第146章 “我……我叫若苦。” “好奇怪的名字,不过你我二人就是萍水相逢,往后大抵是不会再见了。”阮玲珑随手将匕首钉在了柱子上,用水袖一卷收入手中,“若师傅,何时教我杀招?” 她的时间不多了,至多一月,听闻教坊司的伶人说,元日前几日花魁之选便开始,元日上午便要有个结果,待到了晚上便要入宫为达官贵人们表演,而自己定要在那日,取了皇叔的性命,再往后的事,她也不知晓会如何。 “落姑娘若想从头再来,习得一身武艺,只怕是来不及了。” 若苦一步上前抓住了阮玲珑纤细的手,亦教她如何刃,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微微靠拢,还是那股淡淡的茉莉香,从未变过。 “人有三十六死穴。”若苦的另一只手点在她头顶之上,“头颈有九处要害,若击中则会晕眩不止,依力道可令其陷入昏迷,此为百会穴,在头顶正中线与两耳尖联线的交点处,*眼侧乃太阳穴……” 阮玲珑聚精会神听着若苦讲着穴|位,待讲到躯体穴位时,若苦忽然反转刀柄,握着阮玲珑的对准了自己胸口中间,她有些慌乱,生怕拉扯之间伤到若苦。 阮玲珑慌忙抽离了自己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若苦解释道:“男女有别,如此不大好。” “不过是教人体死穴罢了,我都不在意,若师傅继续吧!”阮玲珑将匕首塞入若苦的手中,自顾自的又抓住若苦的手。 若苦心中感觉有一股莫名酸意涌起,没想到她离开自己,却变成了这副模样,还是丝毫没有想起一点自己,心中窝火的很,他收起了阮玲珑的匕首,握着胸口后退两步,倚靠着柱子,“许是旧疾又犯,落姑娘今日上午只需记得这九处穴位即可。” 阮玲珑琢磨着方才那几处地方,关切道:“好,你可是不舒服,若不然我请个大夫来?” “不必了,我缓缓便好。” 阮玲珑见他无大碍,一边将穴位哼成歌谣挂在嘴边,一边提起长袖轻舞。 若洛神下凡婆娑起舞,妙影身姿,墨发的发梢在阳光照耀下,都泛起一层亮光。 若苦就坐在角落里看她习舞,京都传闻,帝姬阮玲珑嚣张跋扈不学无术,是个只会仗着皇家身份耀武扬威,又何曾同其他闺阁女子一样,吃尽苦头习得一样精湛技艺,如今她倒是一声不吭,将所有得苦咽下。 阮玲珑露在衣外的肌肤,满是淤青,她一舞毕,蹲在若苦的身旁,晃了晃手,“若师傅,回神了!” “哦……”若库若无其事,“方才看你练舞,有些入神了。”再低下头看到她那双玉足,布满深浅不一的结痂,“伤还疼吗?” 她若无其事摇摇头,“不疼,顾妈妈给了我一盒活血化瘀的药膏,擦上就好了,估摸着夺取花魁的时日,这伤好的也差不多了。” 若苦起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阮玲珑慌张得蹬着腿,“你做什么?我可要喊人了!” “帮你擦药。”若苦将她放在硬榻上,从床头的抽屉翻找着,之前她好像就是从这里面寻伤药给自己上的,待他看到红色瓷瓶上贴着“合欢散”三个字,当即黑了脸,“此处怎会有这东西?” 阮玲珑盯着他的双眸,发现他耳朵边已泛红,轻笑一声,“你应知晓此处是什么地方,男子寻乐的地方。” 这些几日她耳濡目染已是见怪不怪,便没有初来乍到时那般拘谨。 若苦将伤药抹在她的脚上,试探道:“若不然,我带着落姑娘换个地方落脚?” “你都自身难保,难不成你瞧上我了?若你想为我赎身,顾妈妈是坚决不同意的。”谎话她张口便来,并非是她被困在此处,先前那位牛家村的姑娘被绑来时,已病死在徒中,是师修明上下打点才暗中将自己送进来的。 这是她唯一能最近距离接触到皇叔的位置,听闻他宫中的人,都是验明身份查验过才放在身边使唤的,若自己混入其中,只怕提前暴露坏了自己的计划。 若苦听闻她的意思,是铁了心要留在此处,“我……我没有,只是想尽自己一份力,让恩人好过些。” 阮玲珑忽然坐起身来,发钗顺墨发发隙掉下,青丝散落,她却嬉笑着一把抓住了若苦的衣领,轻轻向自己方向一拽,二人面颊只隔着一寸,阮玲珑盯着他的双眸,“若师傅为何不看睁开眼看看我?有多少人想一亲芳泽,你大抵也是这般吧?” 若苦闻言睁开了眸子,便不再忍,隔着三角巾亲了上去,阮玲珑只是试探,一脚将人踹下了硬榻,因怒气面色泛红,“看来是我想错了,我以为若师傅还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她将长袖一会儿遮住了玉足,穿上鞋头也不回的朝着门方向走去,重重合上。 屋外传来月牙的声音,“姑娘,可是今日练舞不顺?还是心情烦闷?要不要月牙去喊大夫?” 阮玲珑很快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不必了,就是被狗咬了一口。” “被狗咬了?奴婢这就请人将狗打出来。” 阮玲珑转念一想,那剩下的死穴他还未教完,去请习武的练家子,必然会引起旁人怀疑,他留着还有用,“没有狗,脚疼的有些厉害,你寻大夫再开更好的伤药来。” “是。” 月牙还是不放心命打手将厢房搜了一圈,只有敞开的轩窗,未见任何异常。 第147章 若苦顺着巷子走到更深处,摘下了脸上的三角巾,看着上面留下淡淡暗红色的口脂,最后揣入怀中。 “京都如今有何动静?” “回主子的话,大邺皇帝听闻大兖要攻城,说是请了外援,会客之日,正是元日。” 若苦闻言,“既如此,那便送他们一份大礼,护好陛下皇后,还有……那些草包皇族之人。” 黑衣人领命离去,若苦从另一侧巷子看到那婢子合了窗,寻另了一处屋檐,翻身入了厢房,回想起她在屋中起舞的样子,还有她有些轻浮的模样,怒火中烧。 “阮玲珑,你逃不出我的掌心的。” 阮玲珑温了一壶果酒放在桌上,侧身支着脑袋躺在榻上,一口一口小酌,时不时暗讽,自己为何又会想起他?明明已与他一刀两断,还寻思着那若苦是不是他变的,来寻自己了。 “玲珑啊玲珑!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她一头栽在了手臂上,手中的酒杯正要摔落在地,被人稳稳接住。 那人盯着阮玲珑的容颜,在她眉宇间落下一吻,“我何尝不是?” 第085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只有失去之后,方知她在自己心中的重量,初见时候她与自己立的赌约,是自己输得彻底,他是日日想日日念着阮玲珑,只要她肯再看自己一眼,亦对从前男女之间情爱不屑一顾的自己,更是厌弃。 若苦就坐在她的榻侧,守着她一直到天明。 待伺候她洗漱的婢子进来,他已抽身离去。 阮玲珑免强打起精神坐起来,轻轻揉着太阳穴,以前自己也是常饮酒的,没想到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一壶果酒就难受至此。 月牙为她梳着头发,轻声道:“落姑娘,今早阁中都在传,说西漠的使臣前来大邺了,也不知为何,这几日还就要在咱们清欢阁歇脚,到时候怕是要您登台献艺了。” 阮玲珑选了一支淡雅的茉莉发簪插入发间,不在乎道:“不过是登台献艺罢了,你为何如此担忧。” “这……献艺的事是小,但姑娘好看的跟天上的仙子一样,只怕是要挂牌了。” 阮玲珑心“咯噔”了一下,听闻西漠人骁勇善战也是最狡诈的,“无妨。”她既敢入这龙潭虎穴,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但听到二人对话的人,却坐不住了,她竟说“无妨”,为了报仇连自己愿搭进去。 若苦攥紧了拳头,感到焦躁不耐烦,杀意从眸中渐渐浮现。 阮玲珑照常去厢房习舞,这次换了一身红似枫叶的长裙,舞步轻盈,长袖轻击圆鼓,一声声震在若苦的心上。 “我听闻明日西漠的使团要入住清欢阁,还特意点了从未在众人面前露面的你,你有何打算?” 阮玲珑闻言收起脚,转过身看向若苦,“若师傅有何高见?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拒绝得了对方。”至多……她看向藏在抽屉中得药,一剂下去都能放倒一头牛,让对方睡得昏天黑地三日醒不来。 若苦盯着阮玲珑的双眸,认真道:“我可以带你走。” “我的卖身契还在顾妈妈手中,舞姬私自出逃便是死罪,我也不想与你亡命天涯,若师傅想离开先将剩下的死穴授与我。” 若苦眸色一沉,“好。”只怕是她生了要杀使臣的心。 大街小巷中处处可见巡逻的侍卫,阮拓已命人大敞城门迎接西漠使臣,八匹黑色骏马拉的车辇,轻纱坠着各色宝石,连车架轮廓都镀了一层金,远看极为耀眼夺目。 车辇上的人掀开车帘一角,指骨修长,食指上戴着一枚鸽子蛋大的绿翡翠,透过缝隙看到车辇前迎接自己的使臣,用不熟练的大邺语对众人说道:“身体不适,先行一步。” 车辇越过众人直朝城内驶去,大邺使臣愤恨甩着袖子,怒道:“西漠人果然是不懂礼数,我等奉陛下之令在此等候,他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般离去,是将大邺的脸面放在何处?” “走!咱们这就入宫见陛下,让陛下给我等做主。” 阮玲珑敞着窗户,远远将闹剧看在眼底,她的皇叔分明就是要引狼入室,一旦大邺与大兖开展,西漠人参入其中,便会趁着大邺势弱,从皇室夺取大邺。 而且来的人,似乎另有一层身份,绝非是使臣这般简单。 她看车辇是直奔清欢阁来,匆忙关上了窗户。 楼下嘈杂声响起,顾妈妈领着楼中的丫鬟小厮亲自迎接,满脸笑意毕恭毕敬将人迎入了厅中,隔着一道门缝,阮玲珑打量着那位男子。 一身宝石华服加身,上面的草木花纹都是用金丝银丝交替绣上去的,一头深褐色的卷发用玉冠扣起,肤色白皙,那双眸子像湖水一样泛着蓝。 他亦抬头打量着屋内陈设,微微弯下腰用指头擦过桌面,“我在哪里歇脚?” “贵客这边请。” 顾妈妈招呼着人,前后拥簇将人迎到了楼上,阮玲珑从里面轻轻合上门,没想到顾妈妈就这般将人安排在了自己的厢房旁,还有好几个带刀侍卫跟着,只怕自己以后进出更不方便了。 阮玲珑隔着窗上的纸向外看去,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吓得她汗毛竖起,阮玲珑回过神来,低声斥责道:“若苦,谁准你来我的房间的。” “自是来护你的。”他大大方方走屋中转悠,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起来,“真甜。” 第148章 阮玲珑好言劝道:“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西漠的使臣身份绝不简单,看样子也是皇室之人,待他的侍卫将清欢阁围起来,你想走也走不了。” “那我也请落姑娘再收留我一段时间,可好?” 阮玲珑在清欢阁中只是限制了走动,只要外出都会有人跟着,吃喝穿衣用度上都是极好的,可谓是锦衣玉食,“罢了,你既要寻思,我也不拦着。” 不过多时,顾妈妈便从隔壁厢房中退出,转而向阮玲珑这边走来,轻叩门叮嘱道:“落丫头,那大人说晚上要瞧歌舞,听闻阁中有个大美人,你好生准备着,若你扫了大人的兴,是知晓后果的。” 阮玲珑隔着门应道:“是,顾妈妈,我定会好好准备。” 若苦觉着苹果顿时不甜了,越寻思,手上苹果汁水越多,再回过神来,手中是一团苹果泥。 阮玲珑神色平静,递给他一条手帕,调侃道:“若苦师傅,你是不是心悦我?” 若苦盯着她杏眸,“是啊!我确实心悦你。” 阮玲珑看他不似开玩笑,当即落荒而逃,上一个说着心悦自己的人,让自己吃尽苦头,拿着她的真心骗取自己的信任,她觉着若苦也是个不靠谱的。 “那你便收起自己的心思,免得在我这里栽个跟头。” 若苦摸了摸鼻子,何止栽了一次。 入夜,楼下堂内灯火通明,笙歌曼舞,舞姬们登台齐舞,台下看客因有使者在,也只敢低声拍手叫好,唯独那位使者盘膝而坐,手肘撑着桌子自顾自的饮酒,眼皮都不曾抬起,半响吐出一句“庸脂俗粉”。 顾妈妈也是说着好话,当即叫来婢子,在她耳旁轻声道:“这位大人不满意,速去请落烟姑娘来。” 阮玲珑听着屋外丫鬟传话,站在铜镜前,仔仔细细将自己的衣裳整理了一番,仔细检查着藏在身上的那包药剂,躲在阴暗角落中的若苦,不忍心开口道:“你就这么去送死?” “若师傅这是何意?” “我方才去查过了,此人是身在西漠皇室的三皇子,最擅长的是制香,你觉着你仅凭身上的一包小小蒙汗药,便可瞒过他的鼻子。”不过说话的功夫,若苦便从她腰间取出纸包,夹在了指尖。 阮玲珑却笑了一声,“我自是有准备的,那包药不是普通的蒙汗药,是合欢散。”就算暴露,那位皇子也只会觉得,是个急切攀上高枝的女子,而阮玲珑身染异香,而指尖的蔻丹用药水浸泡过,“我保证他敲不出来。” 婢子再三催促,阮玲珑拿起那包药剂,正要开门,若苦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 若苦只是解下她肩上的红绸丝带,“我替你去。” 阮玲珑有些震惊,自己不过是收留他几日,给了些饭吃,他这是要什么? “那位皇子与你有仇?还是你要杀他?” 若苦麻利得盘起自己的头发,照着镜子描眉,“并无。” 而后背着阮玲珑取下面上的三角巾,戴上了轻纱,除了身姿有些高挑,其他地方倒是不输女子。 阮玲珑看着他的眉眼,总觉着与那位故人有几分相似,可他怎又会出现在这里?错觉罢了。 “这次算我欠你的。” 若苦摇了摇头,若论因果,他欠阮玲珑的早已还不清了,“不过是替你献舞罢了,没什么。”他头也不回的跟着丫鬟离去。 堂内觥筹交错,楼梯光线的阴暗交汇处,美人携绸带款款走来,身姿窈窕,烛光之下身形轮廓都变得有些模糊,笙歌响起,美人提袖轻舞。 这些时日他观阮玲珑的舞姿,动作已熟记于心,长袖轻甩击打在红鼓上,在厢房中暗观的阮玲珑,都暗叹他的舞姿。 也不知他故意接近自己,有何目的,而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万劫不复黄泉路,“若苦,你究竟来此是为了什么?” 一舞毕,台下看客眼睛都发直,顾妈妈也是十分满意落烟姑娘,凑到使者大人的身旁,带着讨好小心翼翼询问道:“不知大人,可还满意?” 他应了一声,随后挥手示意,只见侍卫手握刀刃直冲舞台,若苦眸子微眯。 顾妈妈微微颤颤询问着,“大人,不知哪里不妥?” “听闻清欢阁向来只接男客,不知何时有这般技惊四座的小倌了。”他抬手将手中的玉樽杯掷向台中,若苦长袖一甩,将杯卷在其中,转身一甩又抛向使者。 刹那间,侍卫喊“杀”拔刀冲向舞台,使者目不转睛,抬手用匕首轻轻一挡,玉樽杯一分二落在地上。 顾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快!快去看看落姑娘可安好?” 若苦被逼到角落,使者也一步一步随护卫逼近,“看来阁下也是位高人了,莫要遮遮掩掩了。” 第086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若苦见自己暴露,索性跳窗而逃,只是这侧临水,他看到水一阵晕厥,顾不得那么多便入了水中,“噗通”一声溅起了水花。 阮玲珑察觉事不对,随后当作被人打晕,枕着胳膊倒在地上,顾妈妈推门而入,当即唤了大夫。 使者漫不经心走进厢房中,只是扫了一眼屋内陈设,便转身离去。 大夫得出结论,也只是说落姑娘受了惊吓昏厥,喝点安神汤便可,阮玲珑缓缓睁开眼,挣扎着起身,有气无力道:“顾妈妈,我这是怎么了?方才您不是传我去给大人献艺吗?” 第149章 顾妈妈摇了摇头,“此事可大可小,只怕你也要牵扯其中。” 阮玲珑闻言心中有了数,这西漠的三皇子果然是心思缜密,将月牙送来的药端起喝了两口,只怕自己一会儿要被带去问话,只盼他们不要搜出来东西才是。 一位持刀侍卫走入厢房中,在屏风之后朗声道:“落烟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阮玲珑起身欠了欠身,身影投在桃花屏风上,“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阮玲珑被带到隔壁厢房门前,侍卫一字排开,门打开的刹那间,厢房内的暖风迎面而来,高大的身影将她笼住,紧紧锁入怀中。 阮玲珑一阵错愕,瞪大了眸子,是依兰香,她好像在哪里闻过。 他用不甚流利的语言,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小太阳。” 阮玲珑被他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微微抬起头,深褐色的卷发映入眸中,这是……那位三皇子? 阮玲珑伸出手缓缓将他推开,还未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他紧紧握住阮玲珑纤细的手,深怕松开她便消失不见,见她有些不自在,忙声道:“小太阳是我不好,吓到你了,你不要介意。” 阮玲珑微微颔首,还是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这位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奴家与大人素昧平生。”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淡粉色的香囊,着急向她确认,认真道:“是不是你小太阳?小玲珑?” 小玲珑? 阮玲珑想了想,曾经是有人这样称呼过自己,自己五六岁时调皮,偷偷跟着狩猎的兄长们跑了出来,她倒是用藤枝救过一个掉入陷阱的小男孩,只觉得他就是个贵族子弟,没放在心上,便将自己的香囊给了他,那里面有止血驱虫草药。 阮玲珑当时让他唤自己“玲珑”,他话说不好,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非要叫什么“太阳”,阮玲珑觉着他有疾。 阮玲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没想到他竟是西漠人,还生得是副颠倒众生模样。 “大人,奴家生于四海关牛家村,近日才来的京都。”阮玲珑微微垂首,目不转睛盯着脚尖,故作害怕一动不敢动,察觉他要抬手,当即跪在了地上,“大大人,奴家真的不是您要寻的人。” 西落尔抬起的手,最终落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摸了摸她鬓角碎发,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太阳,我远在西漠,知晓你出事来不及帮你,这条路我也走了很久才到。” 西落尔默不作声抬起手,整理着袖子,遮掩着手腕上的疤痕。 他将人从地上扶起,生怕再吓到她,轻声安慰道:“小太阳啊!阴雨之后终会重见太阳,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我会帮你。” 西落尔又确认着勾起她的下巴,一双娇颜映入他那淡蓝色的双眸中,纤细手中从她眉眼轻轻拂过,睫毛微颤,似是要将阮玲珑的模样重重刻入心中。 “玲珑,这一次我不会再叫错你了。” 阮玲珑后退一步,还是坚称大人认错了人,匆忙转身离去。 西落尔看着指尖小小的黑痣笑出声,听闻大邺第一帝姬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更是惊艳众人,不过是借着由头试探了一番,她便将自己身份告知了自己。 还贴个黑痣?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西落尔招招手,对侍卫说道:“落水的那个毛贼定要抓到,还有这清欢阁,也给我死死守着,让他们都好生伺候着落烟姑娘。” “是。” 阮玲珑忐忑不安回到厢房时,一道水渍自窗户一路滴到自己沐浴的澡盆里,阮玲珑抄起一个花瓶蹑手蹑脚朝木盆走去,水“哗啦”一声,若苦蒙着面纱从水中探出头来,听到是他的声音,阮玲珑才放下戒备。 若苦看着她眼角的美人痣没了,并未出声。 阮玲珑亦确认,若苦怎会是那位高高在上,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督公,他怕水怕的要死。 “若师傅,这就是你的计谋?你险些拖累我。” 阮玲珑方才见到西落尔时,也是紧张万分,生怕他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为此迁怒于自己,现在勉强算是蒙混过去,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她背倚木桶坐在了地上。 若苦从水中走出,坐在了她的身旁,“我并非是故意坏你计谋,只是不想你涉入险境。” “我的事与你何干?收留之恩我曾说过,你不必报我,也不曾欠我什么!”阮玲珑转头望向他,警告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走吧!” 若苦点了点头,“好,我走便是。” 窗外雪色愈浓,他翻窗离去,从轩窗吹来的寒风刮得帷幔飘摇,阮玲珑抱膝缩成一团,报仇本就是她自己的事,不需要旁人来帮自己,往后的路是生还是死,她都会坚定走下去。 阮玲珑第二日起床,觉着头晕目眩,顾妈妈得了那位大人的命令,叫了京都城内最好的大夫来看诊,西落尔隔着屏风坐在外间厢房,听大夫说是受了风寒,才放下心来。 顾妈妈将房中的人都叫了出来,厢房内只剩他们二人独处。 阮玲珑掀起帘幔正要起身,一把被西落尔按住双肩坐了回去,他轻声道:“别动。” 阮玲珑规规矩矩坐在了床榻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前,不甚自在,西落尔从妆奁台上取过篦子,一下一下梳着她垂落在后背的秀发,“你很怕我?” 第150章 “大人,奴家……奴家不怕。” 西落尔感慨道:“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着你长得像个瓷娃娃,那么精致美丽,我想将你如珍贵花草一样,藏在柜子里谁都见不到。” “可我离开大邺,这一走就是十几年,在得知你是大邺帝姬时,我是又喜又悲,父王不准我娶异族女子,所以……”他盯着阮玲珑的侧颜欲言又止,又重新梳起她的长发,“我想我来的还不迟。” 阮玲珑不知有时惹人厌的自己,竟还会有人惦记自己。 阮玲珑不知篦子在他手中,似是有了安神的功效,困意来袭,头碰到枕头便沉沉合上了眼。 此后西落尔清晨和夜晚,都会来阮玲珑的厢房小坐一阵,无非就是同她说说西漠发生的事,还有平生所见。 浩瀚大漠、沙漠星空、海市蜃楼…… 外界传闻,都说这位西漠使者是清欢阁那位美人的入幕之宾,日日留宿,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更嚣张的是,未将大邺的皇帝放在眼里,宫中来人几次召见,都被他回绝,那位陛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是希望这位使者能尽兴而归。 不少百姓都觉着,大邺将亡。 一直伺候阮玲珑的月牙虎头虎脑,整日跟在姑娘身后傻乐,她将一件纯白狐裘披在了阮玲珑的肩上,小心翼翼将长发从里掏出来,从铜镜中望向阮玲珑,眉目如画口若含丹,尤其是那双明亮的杏眸,像是会说话一样。 只是近日,她鲜少笑了。 “落姑娘,您有心事?” “为何这样问?”阮玲珑从八巧玲珑盒中取出口脂,用指腹点着擦在唇上,掩盖住了本来的唇色。 “月牙原来是有家的,那时我姑姑尚在世,是宫中的嬷嬷,大祁灭国前,姑姑总是念叨……公主日日寡欢,我曾亲眼看到长公主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阮玲珑眸子微缩,擦口脂的手一顿,她继而笑道:“我又非大祁公主,不会死的。” 自己早就死在那场大雨中了,大兖也已送棺椁归乡,至少名义上她是落叶归根了。 “月牙该死,不该提那些的。” 阮玲珑拍了拍她的肩膀,“无事,使者大人还在等我们!莫要让他久等。”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西落尔已站在清欢阁的门口等着她了,围观的人都想知晓清欢阁那位神秘女子长何模样?围在一起翘首以待。 西落尔向她伸出手来,一把油纸伞隔去了漫天飞雪,阮玲珑挣扎了一番,最终将手搭在了西落尔的掌心中,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在带刀侍卫的护卫下,向城西的游湖方向离去。 躲在暗处,头戴斗笠的若苦,一拳重重垂在了树干上,手上青筋暴起,连面目都有几分可怖。 站在她阮玲珑身侧的人本该是自己,她心里眼里,都应是自己才是,为何成了如今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一时间又觉着胸闷气短,口中传来淡淡的腥甜味,柳如弃拍着他的背,“督公莫气莫气!我把时兰给您带来了。” 第087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时兰身着一袭淡蓝色的劲装,满是倦色,她走到督公的面前,轻声道:“时兰不辱使命,谨遵督公之令按时赶来。” 温千楼合眼长长呼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军中的事都交给柳如弃,你且混入清欢阁,护她周全。” “是。”时兰策马从小径离开,但愿督公能让帝姬回心转意,听闻西落尔除了制香之术超群,驭心之术也是无人能及。 温千楼隔阂湖水,远远瞧见阮玲珑裹着披风立于船头,西落尔伸手为她整理着毛领,她不曾闪躲,更是没有拒绝,反而抬头紧盯着西落尔的面容。 看来自己这个前夫,在她心中是没有一席之地了。 是越寻思越难受,他们二人再有更进一步的亲昵之举,只怕自己要气得原地升|天,冷着脸对身旁的柳如弃命令道:“传令到四海关,让我们的人,以最短的时间拿下四海关,勿伤百姓。” 柳如弃知晓,督公这是要给大邺的皇帝施加压力,西落尔一旦被政事缠身,他自是无暇顾及阮玲珑。 阮玲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傀儡,终日被西落尔绑在身边,连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得,那些死穴,自己分明每日都在记,不知为何忘记的却越来越多,还有自己的喜好,不知不觉间都变了。 连自己避之不及的绿豆糕都吃得下去,太医说过,那东西食之过量,分明能要了她的命。 阮玲珑露在披风外的手,指骨关节都冻得泛红,西落尔将手炉放到了她的手中,“小心着凉。”他说话吐出一口哈气,望着绵延的河水,“没想到大邺京都的冬日也是这般美不胜收,银装素裹,是我不曾在大漠见到的景色。” 阮玲珑温婉笑着道:““既然大人喜欢,那便在大邺多留些时日。” “好啊!”西落尔笑着张开双臂了,阮玲珑竟直直的扑入了他的怀中。 在阮玲珑反应过来时,西落尔已紧紧环抱住了她。 温千楼感觉自己心如刀绞,寸寸难熬,往日阮玲珑都不曾对自己这般热情,他不过是一个才来了几日的外族人,就妄想讨得她的欢心,他将大邺帝姬当作了什么? 况且自己与帝姬的感情,本就是西落尔后到,也得让他这个前夫哥答应才行。 阮玲珑从西落尔的怀中退出,江上起风了,冰冷刺骨的寒风刮得脸疼,她目光看向西落尔,近日许是忧思过度,人又瘦了一圈,巴掌大得脸藏在毛领中,瞧着楚楚可怜。 第151章 “大人,奴家有些冷了。” 西落尔瞧见她这副可怜得模样,生出怜爱,“是我没看准日子,扫了兴,改日我定赔你一个更好游湖。”他掀起自己的披风,给美人挡风,一路护着入了船舱内。 阮玲珑微微颔首。 一来一回折腾了半日,阮玲珑回到屋中是沾枕便睡,睡意朦胧之间,她隐约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朝自己床榻走来,想要起身呼救,不知为何就是醒不过来。 屋内唯一的烛火被吹灭,黑暗的恐惧席卷而来,对方冰凉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那人轻声道:“别怕。” 阮玲珑脊背发凉,忽然一道微弱的火光亮起,那人重新燃了一个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照亮二人的面庞,四目相对间,阮玲珑却先松了一口气,嗓子像是被刀片划过,她声音沙哑,艰难吐出一句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温千楼不知从何说起,缓缓松开十指相扣的手,理着她鬓角的碎发,一句“想你了我就来了”,思念在心口无限放大,他只想与阮玲珑能朝夕相处,哪怕她恶语相向驱赶着自己离开…… 阮玲珑恢复了一些力气,从榻上坐起身来,还是感觉胸口有些闷,待温千楼将窗户打开,她才感觉好了一些。 “阮玲珑,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吧!” 阮玲珑从方才见到他时眸子发亮,又变回黯淡。 “温千楼,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她一口回绝,回忆起当初两个人的赌约,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可笑,父皇的赐婚说是为了大邺,温千楼亦是利用了自己。 她如今一副为了大邺半死不活的模样,温千楼看在眼里很是心疼,但这场赌约之后,他亦是输家。 忽然起身摸到阮玲珑藏在枕头下的匕首,背过身去在自己的心口刻下一朵桂花,一道血痕,从心口处滑落一直到衣里。 世人*都知,大邺帝姬最擅制桂花之物。 温千楼单膝跪在了阮玲珑的面前,盯着她的双眸起誓。 “我温千楼在此起誓,此生唯阮玲珑一人,生死不弃,若有违此誓,我定众叛亲离孤苦一生。” 阮玲珑瞧着他认真发誓的模样,很想嗤笑一声,他的誓言自己听得多了,只当是个玩笑,怪只怪自己天真,曾经总觉着自己能与眼前的人携手过完一生。 “温千楼,我自是感激你前来搭救我,若誓言真的有用,这天下便不会有那些被辜负之人了。”阮玲珑叹着气,心平气和的对着眼前人劝解道:“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温千楼闻言低声一笑,他本就是从泥泞中爬出来的卑贱之人,生存于尔虞我诈之中,只知玩弄人心、权势,从未与人真正交心,他亦不信世间真的会有人为对方真心付出,直到遇见阮玲珑这个,他说话便会认真听进去的痴人。 “玲珑,我不会放弃的,我信终有一日,你能信我的真心。” 温千楼在她眉间落下一吻,阮玲珑很是厌弃用帕子擦去他触碰过的地方,她气恼道:“当初本就是相看两厌,如今不都随了各自的心意,你如何才肯放手?” “除非我死了。”温千楼换了一支床头常燃的蜡烛,便跳出窗外从房顶离去。 阮玲珑盯着那把刀身染血的匕首出神,摇着头笑了笑,温千楼与那西落尔并无区别,不过都是花言巧语想着法子博取自己的信任罢了,未将温千楼的话放在心上。 阮玲珑借着自己喜欢动物的由头,便在屋中养了一只兔子,将婢子新换的蜡烛放兔子一边点燃,时间久了她发觉,那兔子吃草闹腾的时间越来越少,抱在怀中,似乎也比先前轻了不少。 她故意将月牙唤来,自己也懒散得侧卧在榻上,眼帘半垂,一下一下摸着兔子,有气无力道:“月牙,为何这兔子都不吃东西了?可是每日吃的东西不新鲜?” 月牙接过兔子,好奇得摸了摸它的脑袋,疑惑道:“不会啊!月牙每日寻得都是最好的菜叶喂它。” 话音刚落,那白兔忽然在她怀中蹬起腿来,阮玲珑也是眸子一紧,当即命人去唤来兽医来,兽医还未到,不过半刻钟的时辰兔子便没了动静。 阮玲珑吓得坐起身来,若温千楼不曾来,只怕时间一长,自己也会突然毙命。 西落尔听闻动静,匆忙入了厢房,看到月牙怀中死去的兔子,匆忙去安抚还在瑟瑟发抖的阮玲珑,“莫怕莫怕!” “大人,奴家也觉着近日身体不适,是不是也要……”她说着忽然掩面啜泣。 “放心,你就是一脚踏入阎|王殿,我也定会寻最好的大夫,将你救回的。”西落尔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将人拥入了自己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将人哄睡。 他用眼神警告着月牙,厉声道:“落姑娘既喜欢这些小宠,你们便细心些,快死了便换个一模一样的来,她若是受了惊吓,我会让你们知晓何为生死不如。” 厢房内的下人跪在地上,吓得抖成了筛子,满脑子只晓得一件事:落姑娘是这位大人心尖上的人,非常人能比。 阮玲珑待厢房内的人离去,待屋外没了动静才敢睁开眼,抬头看着床榻里刻着的“正”字,距离花魁大选也只有几日了,但愿自己能拔得头筹。 阮玲珑反复记着那几十处人体死穴,想必那位若苦师傅得偿所愿了。 阮玲珑直至傍晚,才假意从睡梦中醒来,当即向月牙要了洗脸水,直奔练舞的厢房去。 第152章 “姑娘,都这个时辰了,你要不让后厨做些小菜?您吃完再去也不迟啊!” 阮玲珑整理着水袖,淡淡道:“没什么胃口,几日不练,我只怕舞艺生疏,拿不到那花魁了。” “咣当”一声,跟在她身后的月牙被拒之门外。 楼下大堂内传来响亮悦耳的声音,“在下是织裳纺的十三娘,特意来送舞衣的,不知落烟姑娘可在?” 西落尔从楼上走下,站在了十三娘的对面,他打量托盘中的舞衣,示意楼中的婢子将其送到阮玲珑的手中。 “等等!”十三娘从婢子手中抢过托盘,朗声道:“这衣服是落姑娘前几日所定,今日赶制出来的,我得需让她亲自试穿,才知何处合适何处不合适,关乎落姑娘夺魁,我岂能马虎!” 西落尔眉毛微挑,“请吧!十三娘。” 阮玲珑打开门的一刹那,又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接过衣裳当即要合上门,“你们东家所制的东西,我自是信得过,劳烦你代我谢他。” 时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督公和帝姬脾气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第088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时兰拼命用眼神暗示,终归是近了阮玲珑的身,催促道:“您还是试试吧!若不然东家要说我不上心了。” 阮玲珑无奈只能合门试衣,依照她现在的身形,腰间果然是大了一寸,十三娘记下了尺寸,“我就说得落姑娘亲自试试才知合不合身,定不会耽误落姑娘夺魁的。” 时兰接过衣裳好生叠起,捧着托盘走到楼下,她还特意同西落尔打了一声招呼,西落尔打量着眼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故意询问,“你是不是不知晓我的身份?” 时兰微微屈膝颔首,大大方方行了一礼,笑着道:“想必您便是众人口中的那位貌若潘安的外使,我自不会因您身份尊崇而感到畏惧,不知使者大人还有何指教?” 西落尔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微微点了一下头,“并无。” 时兰转身离去,西落尔犀利的眼神就落在她的身后,直到她消失在门口,他才收回视线,心中一时间觉着有些好笑,他这在西漠闻风丧胆的沙狐狸,怎么到了他们大邺,便成了无名之辈。 他负手缓缓走上楼,大拇指一直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想来不久之后,他西落尔的威名能响彻大邺。 阮玲珑轻转身体之际,感觉腰间有东西扎自己,摸到了一张叠起来的字条,字迹很是潦草,但她认识,那是温千楼的字迹。 “望卿安,西窗之下的雪中藏有解药,可祝你快速清残毒。” 阮玲珑无可奈何点了点头,当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如此干脆利索,大抵是想向自己证明,这几日是他专心做事,无暇估计其他。 这么一想,他当真还有一些幼稚在身。 曾经那个小小的状元郎四方宅院,现已是破旧不堪,门外贴着的白色封条还尚未撕去,写着“温府”二字的牌匾满是蛛网,阮玲珑曾所居的卧房,现已换了新人。 温千楼裹着披风坐在火堆旁烤火,看着被她连通的书房,若有所思,这卧房感觉是大了些,连光线都亮了不少。 从织裳纺后门溜出来的时兰,此刻也已翻墙回到了温府,入门携着一身寒气,不过靠近温千楼几分,他便忍不住咳嗽。 柳如弃很是嫌弃的炉上汤药倒入了碗中,挖苦道:“时兰啊!你待暖和些再过来,这些时日还得仔细着些咱们督公,现在可是实打实的病秧子,风一吹就倒,当真是为博美人一笑,命都不要了。” 待汤药凉些,柳如弃才递给了温千楼。 温千楼手纂成拳头抵在唇边重重咳嗽了两声,压低了声音,“你如今也没大没小的,都敢调侃孤了。” 一旁的时兰睁大了眸子,就差给柳如弃竖个大拇指:柳大人当真是神勇无比。 柳如弃顿时规规矩矩,“属下怎敢。”当即看向时兰,“时兰,帝姬可有消息?” 温千楼面色苍白病的厉害,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将柳如弃的话忘在了脑后。 时兰恨不得给柳如弃两巴掌,恭敬道:“属下与帝姬倒是见了一面,按照督公您的吩咐,将字条交到了帝姬的手中,她……” 温千楼迫切的想从时兰的神情中知晓,阮玲珑她是不是还在怨自己?或是恼怒?还是说对自己的厌恶更胜从前,心思千回百转,还是忍耐着询问,“她可有说什么?” “回督公的话,帝姬没有说一句话,按照约定,属下明日还要再去见她一面的。” 温千楼心中有几分欢喜,她既是不怨自己,大抵从心里还是会在意自己的吧? 时兰心虚的很,当时厢房外都是那位使者的带刀护卫,习武之人五感敏锐,隔着一道门,就算是低声说话,他们也是听得清得,自己哪敢多吐出半个字,只能祈祷帝姬,再和督公见面,能给他一些好脸色瞧,切莫再折腾他们这些当属下的了。 温千楼露出浅浅笑意,“好好好,只待将明日安排妥当了。” 阮玲珑将字条丢入了火盆中,只是西落尔生性多疑,她贸然出去寻东西,恐会引起猜疑,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只是待到第二日,变天了。 先前的清欢阁白日大门紧闭,一旦夜幕降临,便是灯火通明一直笙歌曼舞到天明,自大西落尔在清欢阁落脚,清欢阁日夜都是敞着门,未有一人敢踏足此处。 第153章 寒风刺骨刮起了鹅毛雪,阮玲珑一袭大红色的凤衣侧卧美人榻,像一直慵懒的小猫,闭眼假寐,袖子垂落露出一截皓腕,依兰香弥漫在整个厢房,她慵懒的翻过身,露出背影。 门从外打开,混合着熏香的暖风扑面而来,西落尔眉头微皱,抬脚跨过门槛,直直奔向美人榻上的阮玲珑,在她耳旁低声呢喃:“小懒猫不要睡了,快些起来,该起身去参加夺魁了。” 阮玲珑不情愿得睁开了眼,缓缓坐起身,转过身便靠在了西落尔的怀中,娇嗔道:“可我不想去了。” “听话。”西落尔抬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话语间满是宠溺,“待你夺魁,我还有奖励。”他从袖中取出一条墨蓝色的吊坠,系在了她的脖子上。 阮玲珑这才起身去照镜子,很是欢喜,伸出双臂抱住了西落尔,欢喜道:“好,便是为你,我也定夺下京都第一花魁名号。” 西落尔的视线落在了阮玲珑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她这种女子在西漠,都是不可多得美人,不觉间生出了其他心思,抬手勾起她的嘴巴,缓缓低下了头。 阮玲珑也满是期待合上了眼,脸颊也开始发烫,但心中十分别扭,总感觉自己与西落尔之间,差了些什么。 “禀告大人,织裳纺的十三娘来了。” 阮玲珑从侍卫粗犷的声音中率先清醒,手抵在西落尔的胸口,当即后退了一步。 西落尔顿时兴致全无,不耐烦道:“回绝了吧!落姑娘的舞衣已备好,不再需要织裳纺的了。” “是。” 时兰还捧着舞衣在堂内等着,侍卫的回绝若一盆冷水直接浇得她浑身冰凉,她匆忙走出清欢阁,发掘自己昨日在雪下埋藏的解药,帝姬还未寻去,直奔温府。 柳如弃正在屋外清洗着药碗,热水泼洒在地上顿时凝结成冰,见时兰毛毛躁躁跑来,轻声道:“嘘,你动静轻些,督公刚用完药睡下。” “这可如何是好?”时兰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到底怎么了?” 时兰将来龙去脉说清,一句“帝姬恐有危险”,二人身后的门开了半扇。 温千楼衣着单薄披着披风,微微佝偻着身子站在了他们身后,冷风吹拂,身后的几缕青丝飞扬,本就面色苍白,现下整个人更像是病入膏肓,半死不活的,唯有那双眸子,还带着些亮光。 温千楼眉头微皱,急切问道:“你说她怎么了?” “帝姬她……督公……属下方才去清欢阁未曾见到帝姬,还从阁楼中下人口中听说,西落尔他昨日留宿在了帝姬的房中。” 温千楼闻言如遭雷劈,一股刺骨寒意从头爬到脚,双眸猩红,半晌喷出一口血来,星星点点,溅得到处都是。 柳如弃拖着他的手臂,将摇摇欲坠的人扶稳,“时兰,你去叫须清来。” 温千楼缓缓喘着气,肺腑间似针扎一般,“不必了,孤一会儿便好。”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痕,血染红了薄唇上,凭添几分妖艳,眸中透出一股狠意,冷声道:“西落尔此人必须死,计划提前,让京都的探子还有埋伏的杀手都召回。” 时兰神色担忧,但语气坚定无比,“属下这就去办。” 温千楼支开身边给的人,独自一人站在檐下望向漫天的鹅毛飞雪,却忽然落下泪来,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逐渐变得冰冷滚入衣领中。 明明想护好她的,为何偏信她能一人应付得来。 须清站在远处轻咳了一声,温千楼回过神来,转过身擦去泪痕,若无其事一般,“孤没唤你来。” 须清走向回廊,靠近看清他身上暗红色的血点,不由得温千楼拒绝,拉起他的手腕便诊脉,须清也要气得肺炸了,哪管他是督公,“我先前与督公说过什么,你本就体虚不宜大喜大悲,就这样还非要为帝姬试毒,是药三分毒,你难道不知晓自己吃了多少配方的解药,才为帝姬试最快最安全的解药,那你自己呢?” 温千楼听他训诫,若无其事,满不在乎道:“这不是还有须神医。” “督公,我是人不是神……”须清气得甩袖,朝厢房走去,一边琢磨一边提笔写下药方。 温千楼细细回想自己与阮玲珑的点滴,她从头到尾对自己都是真情实意,从不遮掩,就连对自己的厌弃,也是显露于色,从不藏着掖着,倒是自己,处处算计着她。 不过是以身试毒,区区一件小事,怎敌自己对她的千万倍伤害。 清欢阁内洒扫的仆人,近日倒是过得如鱼得水,都沾了落烟姑娘的光,过得稍微轻松了些。 第089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在阁楼外清理积雪的仆人,不经意间从树根旁刨出一个红色瓷瓶来,上面绘着一只仙鹤,倒是极为精致,他左右瞧了瞧,顺手将其揣入了怀中据为己有,说不定将它死当到当铺,还能得一笔钱财。 这一切都被楼上的阮玲珑看在眼里,觉着屋中闷热,开窗透透风便看到了他,不过那红色的瓶子,她倒是有些喜欢,当即唤来了月牙。 “姑娘,您有何吩咐?”月牙入了屋中,便察觉到那种熏香味淡了不少,闻着不会觉得头疼了。 阮玲珑将她唤到自己的身旁,指着扫雪的仆人说道:“方才他得了一个红色瓷瓶,我喜欢的紧,你且从我的小木匣中取些银两,将它换来,此事你莫要让大人知晓,若不然……他又少不得问东问西,我觉着有些麻烦。” 第154章 “落姑娘放心,我定将此事办妥,决不让大人知晓半分。” 阮玲珑热得心里乱糟糟的,手中握着桃花团扇站在窗前轻摇,一辆马车缓缓从清欢阁前经过,马车上的人微微掀起帘子的一角,正要向她这边望来。 二人目光交汇,阮玲珑心跳漏了半拍,总觉得那个人很是面熟,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他的眸子深邃如潭,又带着几分担忧,只是一瞥,便消失在了长街。 月牙像得了宝贝似的,偷偷揣了回来,“姑娘,那个坏人漫天要价,不过月牙机灵的很,不费吹灰之力便换了回来。” 阮玲珑盯着瓷瓶上的栩栩如生的仙鹤,看得出画师画工了得,还有这大红色釉彩,让她想起了热闹的元日,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屋檐下红色灯笼高悬,两侧红墙高立,自己着新衣提灯笼漫步在雪中,身后一个雪球还砸了过来,只是自己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她眉头紧皱,越想越想不起来,那些记忆中的地方,为何自己如此陌生。 正努力回忆之际,敲门声打断了她。 “落烟,我特意请了京都最好酒楼的厨子,你可愿下来与我一道用晚饭?”门外的西落尔驻足听着厢房内的动静,他对自己的熏香还是非常有自信的,在熏香之人,没有人能拒绝的了自己。 阮玲珑看着瓶子想不起,自己从何而来,接下来又要从何而去,她对清欢阁的记忆不是很深,装作无事发生,又怕月牙起疑心,顺手将东西放在了妆奁台的梳妆盒中。 “大人稍后,我换身衣裳便来。” 月牙麻利的为她重梳起飞天髻,发间插入金钗,耳垂上是一对小巧金色宝葫芦,一袭暗红色成底金色为边的对襟襦裙,衣裙上的点点金色桂花,在太阳下流光溢彩,整个人仪态万千绰约多姿,腰间环佩轻撞,听到此声,她微微一愣。 曾经也有人教导自己,身戴环佩,是希望她走路能端庄好看些…… 月落正整理着她身后的裙摆,看她忽然出声,询问道:“落姑娘,您怎么了?” 阮玲珑拿起环佩,笑着摇头道:“许是不曾佩戴过此物,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它的声响。” “那月牙为姑娘取下来?” 阮玲珑抬手制止,“不必了,花魁之争近在咫尺,我若是连个小小环佩都驾驭不得,又如何登台夺下花魁。” “姑娘说的是。” 厢房门打开的一瞬,西落尔闻声转头看了过来,眸子是抑不住的惊艳之色,阮玲珑素日里的装扮还是太过普通,如今才是她最为耀眼之时,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她为何被称为大邺第一帝姬。 西落尔伸出手来,阮玲珑很是自然的将手搭在她的掌心,只不过这一次,西落尔却与她十指相扣,并肩而行走下楼梯,所有的人暗暗称叹,这位落烟姑娘与自家三殿下站在一处,简直就是佳偶天成,若以后再有了子女,只怕那相貌要美出天际。 “听月牙来报,你近日练舞练得勤,倒是辛苦你了。”西落尔将一块玉豆腐夹到了她的碗中。 阮玲珑盯着西落尔的侧脸,总是不经意间将方才所见的人对比,那人眉宇锋利,像是出鞘的刀,而西落尔的眉毛微窄,还有些杂乱,再寻思起那人的眼,温柔深邃藏着故事,西落尔的桃花眼怎么看都像个狐狸。 西落尔见她半天没回话,抬头便瞧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很是自然得抬手刮过她得挺翘的鼻锋,带着浅笑,“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让你这般盯着?” 阮玲珑回过神来,被人戳穿面颊泛红,一口否决,“我……我没有看你。” “我知晓你脸皮薄,不妨事。”他若有所思,又夹起一个水晶虾仁放在了她的碗中,“对了,险些忘了一件事,方才教坊司送来帖子,明日便要各个秦楼楚馆的花魁,前去参加争夺,还说了……上头催得紧,只怕花魁献舞等不到元日那夜了,你今日好生歇息。” 阮玲珑接过烙金的帖子,很是潦草的瞧了两眼丢在了桌上,她微微靠近西落尔,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什么花魁之争,我能不能不去?” 西落尔有些诧异,“何出此言?”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阮玲珑空闲的时候都在寻思,自己是何人,又为何在此,也想不明白月牙为何羡慕自己,能去参加花魁之争,连最初的目的都想不起来,她又何必去掺和。 西落尔握住她的双手,二人四目相对,他叮嘱道:“你是四海关牛家村人士,名唤落烟,此去参加花魁之争,就是为了能在众人面前露出真容……”他微微靠近阮玲珑,在她耳旁低语道:“是为了刺杀阮拓,杀了皇室所有人。” 阮玲珑眸光有些涣散,重复呢喃着最后一句话,“我要杀了皇室所有人,杀了皇室所有人……”低声念叨着上了楼。 西落尔满是笑意,盯着阮玲珑回了厢房。 阮玲珑回到厢房,鬼使神差的躺在软榻上,掀起被子盖在身上,随后便合上了眼。 天还未明,清欢阁中众人便忙碌起来,月牙将阮玲珑从梦中唤醒。 阮玲珑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打了一般,不过下了榻踢踢腿弯腰,顿时觉着身轻如燕,整个人也是兴奋不已,话还密了些。 她将妆奁台上的首饰都瞧了一遍,一遍又一遍询问着,“月牙,这支簪子你觉得如何?这样式瞧着有些过时了。” 第155章 “怎会?这都是大人寻了京都最新图纸,还请了最好的工匠打出来的,连京都中的千金小姐都不曾有的。” 阮玲珑翻来翻去总觉着不好看,又将新衣试了几套,还是不满意。 若非月牙是丫鬟,她都要有脾气了。 阮玲珑见月牙还在给自己梳妆,有些不愿搭理自己,索性翻起自己妆奁台上的小盒子,又看到了昨日那个好看的瓶子,打开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味钻入鼻中,一直紧绷的情绪舒缓了不少。 她趁着月牙分神,一股脑的将药丸系数吞下,留下两道鼻血。 “呀!落姑娘你……” 阮玲珑用帕子胡乱擦了擦,月牙焦急道:“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月牙去请大夫吧!” “不必……许是火大。”阮玲珑洗去脸上的血痕,“这不是不流鼻血了吗?何必大惊小怪。” 阮玲珑瞧着空瓶若有所思,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敢胡乱吃药丸,现在倒是忆起一张字条。 教坊司门前车水马龙,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参加花魁之争的人,已拿着帖子入了教坊司,前来观赛的人,也已从正门入了坊内,人声鼎沸,人人都好奇这所谓的花魁之赛。 “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这花魁之争闻所未闻,你瞧瞧如今来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身着青衣的人很是嫌弃的指着来往的人。 “王兄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不也来了。” “此处有歌舞表演,又能看美人,岂不美哉?” 人三三两两朝着教坊司的后园走去,倒是人群中也能看到女客的身影。 时兰戴着纱笠,亦步亦趋跟在督公的身后,与她并肩而行的还有柳如弃。 温千楼着一袭墨绿色的袍子行于人群之中,胸襟处绣着金竹,但外层又罩着一层黑纱,若隐若现。 他长发及腰,一截打磨粗糙的玉簪挽起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勉强能看出那是一朵花,他凤眸含笑,给人一股温润如玉的感觉,极易亲近。 不少人的目光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温千楼视若不见,找寻着他已定好的座位。 “督……公子,这边。”柳如弃走在前带路。 阮玲珑整理着自己的衣裙,挑选了那件大红色,绣着贝壳闪片的水袖裙,神色有些紧张,她时不时看向西落尔,担忧道:“大人,奴家害怕,奴家怕跳不好。” 西落尔扣着她的肩膀,将人拥入了怀中,低语道:“你定能成的,若有人拦你路,我自有办法。” 阮玲珑闻言放宽了心,安心靠在他的怀中。 待阮玲珑到达教坊司门前时,众人连带马车都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毕竟车辇也不是谁都能坐的了,那八匹马太过惹眼。 西落尔走下车辇时,听闻旁人倒吸凉气和夸赞声很是满意,露出笑颜,转身朝着车辇内的人伸出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再想仔细瞧时,纱笠遮住了她的容颜。 “这清欢阁来的花魁,到底是何模样?竟叫使者大人藏得这般深。” 落座饮茶的温千楼听闻园外动静,一时间都在说清欢阁的那位女子,终是坐不住了,却被须清按着肩膀坐在了软垫上。 “稍安勿躁,凝神静气。” 温千楼捏碎了一个玉盏,殷红的鲜血从指尖流下。 第090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温千楼合眸长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内心一直告诫自己,他今日来只是为了能确保阮玲珑夺得魁首,让她能实现自己的目标罢了。 他睁开眼睛,漆黑发亮的眸子望向各楼的花魁必经之路,那里围满了人群,将路堵得水泄不通,温千楼站起身来,须清淡淡瞧了他一眼,生怕督公因冲动坏了事,“公子要去做什么?” “放心,我就是去瞧瞧。” 须清示意柳如弃跟上,他这侍卫的身手,倒是还能与督公一教高下,实在不行自己在扎上一针,让人昏厥直接抬走,对外便是说自家公子体弱犯病了,寻思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脚跟上。 阮玲珑乖巧站在西落尔的身侧,他伸出手臂钩住阮玲珑的肩膀,将人带入怀中并肩而行,众人好奇的朝他们这边瞧来,这种场合,阿谀奉承的人自是不少,有的人特意跟在他的身旁,用檀木盒子装着上等夜明珠,拳头大的夜明珠自是稀世珍宝。 “大人,在下有事相求,待花魁比试结束,届时还请您务必到府一叙。”身形瘦高,身着青色绸缎的人,匆忙说道。 西落尔倒是多瞧了那夜明珠一眼,淡淡应下。 然而更多的人,也只是想一睹落烟姑娘的芳容。 温千楼在人群中被挤得险些站不住脚,待看到西落尔好生将人送到如春阁,才放下心来,只是想到西落尔的手接触到阮玲珑时,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断。 西落尔,你且等着,待玲珑完成她的事,我再与你仔细清算。 温千楼现在悔得肠子都清了,当初她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勾勾手便能围着自己转,哪怕是惹她生气了,只要哄一哄,她还是会不计前嫌跟着自己,就像是不会记仇。 温千楼自诩聪明,每一步棋子走得天衣无缝,谋算多年,现在回头看,却下成了一盘臭棋,偏生要去谋算人心,遇到了变数。 如果当初,自己能对阮玲珑袒露真心,不曾欺瞒她,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结局,如今幡然醒悟,才知从一而终的喜欢还有赤诚之心,才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东西。 第156章 而曾经的自己,却避之如蛇蝎。 温千楼有些失魂落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须清盘膝坐在他的一旁,微微摇了摇头,抬手将督公鼻子上微微翘起的蜜蜡黏了回去,就算是易了容,也不该如此招摇。 须清叹了一口气,看来督公的情路还漫长的很,希望经过此劫,能所有长进吧! 眼看使臣差不多,教坊司的教坊使一手提锣,一手握着锣槌,缓缓登上戏台,轻轻敲响锣,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教坊司开口道:“承蒙陛下之爱,今教坊司广召有才女子前来参加花魁之争,也谢各位贵人前来捧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艺皆在教坊司,我宣布,花魁之争正式开始。” 锣重响,台下人拍手叫好。 在教坊司二楼,依窗看向戏台的众多伶人,各个容貌清秀,身着各色衣裙,争芳斗艳的煞是好看。 “呵!秦楼楚馆的那些俗人,凭什么与我们争?” “云姐姐说的是,教坊司中的姐们各个都有本事,云姐姐的一副丹青,有的公子豪掷多少红绡都未得到,她们又凭什么夺得这花魁之首?” 她话一出,有的人听闻神色哀怨,教坊司是什么地方,与那些秦楼楚馆没什么区别,只是来的人都是达官显贵,若论身份,谁又能比谁高贵。 因比试的才艺各有不同,索性便分门别类同时比试,若乐舞书画等各域有最终胜者出,后续便邀所有胜者,再去比试争夺花魁。 教坊使瞧着此行来夺花魁的人不少,斟酌了一番,最终宣布要三位花魁,为陛下献艺。 阮玲珑从换衣间走出,将红色面纱戴在了脸上,方才她观察过了,今日前来凑热闹的,皇亲贵族也不少,似是都被安排在了二层的雅间。 窗棂上投映出的窈窕身姿,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是她的三姐姐——阮琼华。 西落尔从身后忽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阮玲珑重展笑颜,“大人您怎么来了?” “左右无事,我就来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可还紧张?”西落尔的目光落在她杏眸上,这双杏眸似山间小鹿纯真无邪的眼,生的极为好看,更想让人摘下面纱一睹真容,只凭容貌,她都坐得着花魁之位。 阮玲珑轻轻靠在他的怀中,“有大人在,奴家怎会怕。” 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萦绕在身侧,西落尔不知晓,不过是普通的茉莉香,为何在阮玲珑的身上,竟变得这般好闻,看着她雪白的肩膀,顺势想要吻下去。 阮玲珑察觉他的意图,不动声色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回想起西落尔初说的那一番话,真假参半,好在温千楼教会了自己一课,那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对自己说喜欢的男子。 戏台上锣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被点名的女子同时登台两两对决,绘画的、弹琴的、跳舞的…… 众人目不暇接,觉着这个好,那个也好,待她们比试完,左右为难将手中唯一的红绡,赠给其中一人。 “第一轮胜出的,且等着后面比试。” 阮玲珑不过是出神一下,那教坊使便点到了自己的名。 西落尔鼓励道:“落姑娘,我信你能赢下这一局。” 阮玲珑微微点头,捏起自己的水袖走上戏台,众人之中独独她掩面,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她。 与她比试的是出自教坊司,旁人起绰号“舞美人”的伶人,舞艺那也定是惊艳四座的。 阮玲珑寻思,教坊司对花魁之位也是势在必得,那位皇叔更是昏庸无道,教坊司若献上美人,那往后也是鸡犬升天。 舞美人轻蔑盯着阮玲珑,冷声嘲讽道:“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我瞧你也不过是得了使者大人的喜欢,才有幸来参加花魁之争,你若是现在认输,至少不会那么难看。” 阮玲珑淡淡道:“舞美人好大的口气,也不怕熏着自己。” “你……” 阮玲珑将水袖向两侧一甩,舞美人下意识躲避,反倒给她让了路。 她起舞轻旋裙摆翻飞,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而热烈,轻轻一跃站于红鼓之上,身姿绰约,一阵风吹来,青丝飞扬,水袖迎风而飞,又若神女下凡,如梦似幻,悬空翻身下鼓,长袖曳地。 台下当即有人拍案,激动道:“当真是红绡学舞腰肢软,旋织舞衣宫样染。” 舞美人一门心思都在阮玲珑的身上,忽然露出笑容,迈着碎布朝她走来。 “落烟,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舞美人伸出腿点起脚跟,脚背紧崩。 戏台有三米高,不小心摔下去,受伤可大可小。 阮玲珑回旋时被拌了一下,就那么背着身从台上摔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奔她而来,众人还未回过神,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阮玲珑已钩住那人的脖子,整个人被稳稳横抱在了怀中,淡淡的清冷竹香味扑面而来,若有若无的。 阮玲珑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那人,剑眉星目,还跟自己一样眼角点着美人痣,看着有些面生,他带着温柔笑意,语气极轻,生怕吓着怀中人。 “落姑娘,可安好?” 阮玲珑扶着他的肩膀站在了地上,有些慌乱,“我……我没事。” 阮玲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温千楼,甚至还觉着毛骨悚然,他倒像是吃错了药,转眼看到须清还在一旁,他这是病入膏肓了? 第157章 “落烟!”西落尔声音有些不悦,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将人藏在了身后,他盯着温千楼满是不悦,“这位公子还请自重,落姑娘可不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 教坊使见状不妙,不管台上的女子比没比完,轻敲了一下锣,“此轮结束,还请诸位看官送个红绡。” 西落尔带着阮玲珑离开,温千楼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因隐忍怒气颤抖着。 阮玲珑回过头,穿过层层人群望向他,他只是面带微笑冲着心爱之人微微颔首,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海,笑意僵硬在了脸上,连呼吸都带着甜腥。 须清早已见惯,将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又喜又悲,干脆吐血吐死算了,简直就是浪费药材。 “走吧公子,回去继续吃药。” 温千楼倔强得站在人群中,不肯离去,直至结果出来。 不出所料,清欢楼的落烟姑娘在这轮比试中,得到了最多的红绡。 温千楼他才上了马车,便感觉胸中气血翻涌,嘴巴捂着帕子咳了起来,似是要将肺咳出来,面色涨红。 须清扎了几处穴,温千楼这才缓了过来。 跟在温千楼身边的人心如明镜,其实督公大可不必逞强接住帝姬的,自会有人站出来英雄救美,亦或是摔在地上,那地方铺着还铺着软垫。 温千楼合上眼,又回到了阮玲珑赴死坠崖的时候,她声音带着哽咽,分不清阮玲珑脸上流下的是雨还是泪,那绝望悲怆的模样,回想起连心脏都跟着疼,便是到了现在,她当时的模样依旧清晰。 他不敢赌,也不敢再试探,只能小心翼翼,不着痕迹的顺从她的意愿。 第091章 第91章 温千楼在昏睡中眉头紧皱,梦中呓语,一直念叨着“玲珑”。 时兰坐在圆凳上,胳膊支着桌子,双手捧着脸颊看向督公,感慨道:“果然,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十分脆弱。” 以前的督公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犯了错的朝臣,该罚的罚,该杀的便杀了,不过她更喜欢现在的督公,多了几分人味,没有那么冷冰冰的了。 柳如弃冒雪归来,才入厢房便将身上的披风脱下,随意搭在门口的屏风上,鼻尖冻得通红。 时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帝姬如何了?” 柳如弃握住杯子暖手,“督公让我去确认帝姬安全,我在清欢楼附近蹲了一阵,帝姬无事,就是西落尔出门了,许是去见送夜明珠的那个人了。” 时兰安下心来,她瞧西落尔面相阴柔,不是个好人,更像笑面虎,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根据大兖探子传回来的情报,说的是西漠王庭捏乱才结束,他们的王已下了退位诏书,大殿下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二殿下优柔寡断,四殿下选择远离王庭外出游历,剩下几个皇子年纪尚小。 偏生这个时候西落尔,他做使者出使大邺…… 阮玲珑听到堂内动静,守在阁楼中不少侍卫,似是都离开了,阮玲珑站在窗旁,打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出,持刀侍卫跟着一辆马车后面,定是西落尔出去了,走到倒是十分匆忙。 阮玲珑也只是照常去了练舞的厢房,月牙也被她支开。 只见她从发髻中拔出一根金钗,金钗上嵌着红色宝石,是石榴的造型,她再一用力,那簪身脱落,变成了长针,针身泛着寒芒。 她转身一掷,簪子从手中飞了出去,被钉在柱子上,簪子颤动发出“嗡”的声音。 阮玲珑上前查看,长针入木两寸,若已这个力道去刺到人的身体上,是能刺穿内脏的,这个利器看似是个金簪,但它质地十分坚硬,不易弯折,且能戴在身上不被发现,再加上她藏在靴中的匕首,刺杀阮拓定能一举成功。 她很是满意西落尔送来的趁手兵器,他大抵还不知晓,他下在自己身上的毒已解。 阮玲珑长袖一挥,卷住了金钗,用力一扯又带回了手中。 月牙隔着门看到里面朦胧的身影,端着托盘,轻叹道:“落姑娘今日赢了比赛还这般刻苦,当真是我辈楷模。”她见四下无人,捏起托盘中的一块糕点快速塞入口中,糕点绵密细腻,入口即化,绿豆的味道瞬间包裹味蕾,甜丝丝的当真是好吃。 “落姑娘,糕点给您送来了。” 阮玲珑应了一声,月牙推门而入,她瞧见盘中淡绿色的糕点,不用猜便知是绿豆,西落尔还真是一肚子坏水,也不知自己吃了这东西过敏,对他有什么好处。 阮玲珑将脱下的水袖,整理着叠好,淡淡道:“实在是没什么胃口,月牙我见你如此喜欢,你都吃了吧!放心我不会告诉大人的。” 月牙两眼放光,高兴道:“多谢帝姬。” 温千楼这一觉睡了许久,起身时觉着头重脚轻,曾经就是三日不合眼,都不会像如今这般难受,身体很是虚弱。 时兰见督公醒来,便将须清唤来,一屋子的人都盯着他,温千楼不甚自在的扯了扯胸襟,因生病整个人瘦骨如柴,连身上的衣服有些松垮,手中的筋络凸起,血管清晰可见。 “孤睡了多久?” 须清摸着温千楼的脉搏,又取出银针扎了他身上的几个穴位,“三日。” “什么!三日?”温千楼很是惊讶,正要起身,被须清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须清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医术,得亏自己在他的汤药中下了几味助眠的,要是再任他这般作践下去,思虑过甚再加上一个相思病,还不好好吃饭,哪还有活路。 第158章 须清淡淡道:“督公放心,帝姬已胜出三局,再有一局定胜负,有西落尔帮衬着,她定是花魁无疑。” 温千楼激动道:“可是……时兰送去的解药,并非真的送到她的手中,你可知西落尔是何种货色?人面兽心,只怕是中了他熏香的毒,失忆了。” 那无疑是将一只白兔送到了狼口。 时兰匆忙解释,“督公放心,须大夫又让属下送了一份解药,虽未见到帝姬,但以织裳纺名义送去了衣裳,且将衣裳用染了香的药水浸泡过,就算西落尔能闻出里面的花香和草药,但我们将草药分开浸泡,只要帝姬穿齐织裳纺送的东西半日,那毒自会变小,帝姬还是有希望恢复记忆的。” “孤不能以此冒险。”他微微颤颤站起了身。 我已经失去玲珑一次,再不能失去她第二次。 他用力攥了攥拳头,发现用不上力,微微低头,后背的青丝垂落到肩前,一缕白发跃然于眼前,他盯着那缕白发微微出神,而后若无其事用簪子挽起。 须清面色有些难看,只怕督公内心已掀起万丈狂澜,正独自消化这情绪,他还未到三十岁,年纪轻轻的便生了白发,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很难受吧! “须清。”温千楼转头看向了他。 须清闻声抱拳一礼,他这是以督公的身份在命令自己,“属下在。” “孤记得你有一个针法,能叫人短暂恢复气力。”温千楼因有些脱力,又重新坐回了床榻上。 当初阮玲珑跳崖他大病一场,自此便得了相思病,寻不到人,便每日伏案处理公务,睡觉的时辰至多不过一个时辰,有些动静便会醒来,一来二去熬坏了身体,现在亏损的厉害,又要操劳其他事,怨不得自己年纪轻轻生了白发。 “这……督公,师父没传我,我不会。” 温千楼知晓他在撒谎,也不愿为难,起身道:“无碍,孤这就出门去寻会此针法的大夫。” 须清很想仰天长啸,督公这就是为难人,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若出去折腾一番再染了风寒,等着收尸吧! 须清像是霜打茄子,无奈道:“督公,属下怕了您成了,什么时候去见帝姬,知会属下一声。” 今年大雪频频,便是雪夜,夜色都像有了八月十五的月亮,便是走到没有灯笼的巷子,脚下的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阮玲珑本已入睡,却突然感觉一股冷风吹来,她忽然警惕的睁开眼,床头蜡烛的烛火微晃了一下,阮玲珑听到厢房中微弱的脚步声,伸出手摸向枕头下的金簪。 隔着纱帘,能看到一道黑影向自己靠近,她假装入眠。 纱帘被掀起的一瞬,她猛得睁开眼,将金针向那人的喉咙处刺去,对方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掰着手腕,将金针转向一旁,又害怕她喊出声来。 “何人派你来刺杀我?” 她着实不想到,自己伪装藏身在清欢阁中,皇室的人都当自己是死了,若说有过节,大抵是教坊司的人,但就算有过节,也不至于买凶杀人吧? “玲珑是我,温千楼。” 没想到阮玲珑的身手变得这般好了,难不成西落尔,还训练过阮玲珑? 下一刻,对方松开手中的金针,用另一只手接,温千楼眼疾手快率先一步,将金针夺了多来,反手牵制住她的双手,就那么水灵灵用自身的重量,将人压在了榻上。 阮玲珑双臂像是剪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动弹不得。 阮玲珑刚要开口说话,温千楼双手握着她的手腕,在阮玲珑的震惊中,他附身堵住了她的唇。 是温柔的触感,又像是软糯香甜的糕点,让他心跳加速,对上那双杏眸,更让他沉沦其中,一股疼痛感从温千楼的嘴角传来,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中,他吃痛后退半寸。 阮玲珑不悦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温千楼,这下你可清醒了?” 温千楼闻言满是欢喜松开了牵制,“玲珑,你……你没失忆?” 她坐起身来,二人的衣裳在扭打之间,都显得有些凌乱,他只觉得屋子热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西落尔燃香的缘故,脸颊耳朵都跟着发烫。 阮玲珑拉起衣领,绸缎里衣滑落在肩下,她早就想将这衣裳换了,织裳纺送来的衣裳瞧着合身,但还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月牙拿走了,估摸着是西落尔拿去查看了。 阮玲珑也是女儿家,在床榻上转了身,同温千楼背对,疑惑着说道:“谁和你说的我失忆了?” 温千楼心中自是欢喜,“时兰那日送的解药,我听说没送到你手中,还以为……但你下口也太重了些。”他现在嘴唇还有些疼,估摸着是肿了。 阮玲珑提起这个也来气,谁家好人半夜爬窗,“你好有脸提,活该。” 温千楼听她语气虽有些责备,但好像同往日不一样,他小心翼翼询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一码归一码,至少这些时日,我是没有的。” 她忙着与那些人比试夺花魁,回来又要装失忆与西落尔周旋,还要忙着习武练习飞针。 喜悦冲淡了温千楼的疲惫,他笑着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你安好,我便安心了。 第092章 第92章 阮玲珑寻思,她哪有时间顾得上寻思温千楼,想起祖母在世时对对自己说的一番话,都道温千楼桀骜不驯,骨子里是个心高气傲的,那脾性比谁都大,也很倔强,一旦驯服,那必是对一人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 第159章 父皇赐婚,最初就是允他高位,往后能位列丞相,唯一的条件,就是有朝一日若自己遇难,便让他庇护自己。 但阮玲珑从不想将他想象成那匹烈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扪心自问,她至少在这段感情中,是真心实意对待温千楼的,没有半分假意。 “你来就是为了与我说这样的?”阮玲珑抱膝坐着,将自己缩成一团,透过朦胧的光线看向温千楼的背影,他最近好像消瘦不少,可他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我……”温千楼欲言又止,回过神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出神,抬起的手温柔的落在她的头顶,回想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自己惹她生气,很少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的相处过。 “你要刺杀阮拓的事,我已知晓,最近我安排了我的人混入宫中,你且安心行事。” 阮玲珑听他的语气有些哀伤,抓住了他的手腕,抬起头紧盯着他的凤眸,“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玲珑,我怎敢期满你。”他努力让自己的气息保持均匀,缓缓后撤下了床榻。 隔着一道纱帘,他的身影变得不清晰,他低语道:“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好。” 话音一落,他朝窗户的方向走去,听外面传来“咚”的声音,便有追兵喊着“有贼”,盔甲与佩剑相撞的声音在街上响起。 阮玲珑还是有些担忧他的安危,按照他的身手,绝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才是。 正思索之际,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未等阮玲珑开口,房间的门便被打开,阮玲珑快速盖被合眼,假装才醒来。 西落尔身着白色里衣便闯了进来,阮玲珑半张脸蒙在被子中,只露出一双眼,厢房内灯火通明,她真实感觉到了,西落尔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他坐在床榻旁,伸手连带着被子将人扶了起来,“落烟,方才听侍卫说楼中出现了贼人,你可有事?” 阮玲珑眉头微皱,当真是搬起石头自己砸自己的脚,装作什么都不知晓,有些睡意朦胧打着哈气,“奴家方才睡得沉不知晓,可是发生了什么?” 西落尔盯着她诱人的红唇,喉咙滚动,将所有的幻想压下,“没什么,外面都有侍卫守着,你若有事便唤一声,你且安心睡下吧!” 阮玲珑轻声应了一声侧身躺下,西落尔贴心的拉起被角,对月牙叮嘱道:“你就在屋中伺候吧!” 月牙跪在地上,叩首道:“是。” 清欢阁中的姑娘们都聚在阮玲珑厢房的门口,好奇的像里面打量,这是她们离这位神秘的落烟姑娘最近的一次,平日里被使者大人藏得像个宝贝似的。 西落尔走到门口处,在众多姑娘中,看到一位长相温婉大气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愁容的女子,二话不说伸出手臂,将人拦腰横抱起,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厢房。 那女子脸色涨红,又害怕又有些期待,闭眼低声道:“大人,奴家奴家……” 西落尔哪管她是卖艺的,将人带入房中,踢了一脚房门,将门关上。 阮玲珑就在隔壁的厢房,听着隔壁传来低吟声,哪还有睡意,索性起身将屋的灯盏都点燃,月牙见过太多风月事,但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听到,她能想到使者大人英俊的脸庞,还有那位月暇姐姐…… 月牙努力将声音忽略掉,跟在阮玲珑的身旁,拿起灯盏,轻声道:“落姑娘,月牙帮您吧!” “不用。”阮玲珑喜欢寻思事的时候放空自己,燃灯这种事,现在做最合适不过。 她嘴角微勾带着一抹嘲意,又是第二个温千楼,只不过那个女子当了自己的替身,约莫明日,西落尔也会说情不自禁,就是太过喜欢自己才会与那姑娘行了周公之礼。 反正那些事与她阮玲珑毫无干系。 阮玲珑将手中的灯盏放在了桌上,沉吟道:“明日便是最终之斗,也不知我能不能夺得花魁。”她见过那几位才华横溢的女子,虽是可怜人,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大放光彩的样子,当真是璀璨夺目,而自己的舞蹈也不过是半吊子。 能走到今日,也全凭运气,还有一部分投红绡的公子,瞧起来并非是什么显贵,也不像是西漠人,她能想到的只有温千楼。 一寻思到他,心便静了几分。 月牙眼里满是真挚,夸赞道:“月牙见过落姑娘的舞姿,轻盈灵动,明日定能夺下花魁之位的。” “承你吉言了。” 阮玲珑轻轻打开自己的门,悄声朝着习舞的厢房走去,守在楼内的侍卫见她也都是微微颔首,她不喜欢旁人点头哈腰唤自己“落姑娘”,便换了行礼的方式。 西落尔叫了好几次水,待从厢房内出来已是三更天,看到隔壁厢房还有对面习武厢房灯火通明,竟觉得有些心虚,询问守门的侍卫,“落姑娘何啥起的身?” “回大人的话,您进去不过半刻钟。” 西落尔脸色很是难看,匆忙回房换了一身衣服,敲了敲阮玲珑的门。 她透过窗棂看到是西落尔,轻声道:“大人早些歇息,奴家再练习练习明日的舞蹈。” 里面连门都未曾打开,西落尔还是头一次在此女子碰了一鼻子的灰。 阮玲珑待天微微亮,便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到了时辰,连西落尔都未曾等,便命人牵了马车,独自赶往教坊司,西落尔都不曾赶上,气得在后面教训自己的侍从。 第160章 阮玲珑一袭大红色的石榴裙,头戴红渐变白的纱笠,前方换衣室。 今日前来观赛的人,比先前来的人还要多,教坊司二楼雅阁的窗,是直接朝大堂内开的,只见窗外挂满了木牌,意思是此厢房已有人。 平日里都是西落尔带着她前来,如今那些人都不怀好意靠近,还有其他伶人冷嘲热讽,舞美人与她已是冤家,盯着落烟阴阳怪气道:“我今早一起来便听闻一则趣事。” “什么趣事?” 旁人听热闹的都竖起了耳朵,很是好奇。 “听闻西漠的那位使者大人,昨夜宠幸了一位身份清白的姑娘,好像喜欢的很,许久才肯离去呢!”她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目光紧盯着落烟。 阮玲珑将面纱戴起,又照着铜镜戴上一对珍珠耳坠,对舞美人的挑衅从未放在眼中。 舞美人又说道:“呵!不过是个贱|蹄子,装什么清高,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阮玲珑内心讥讽,自己也曾是个天上明月,将一颗真心捧到一个男子面前,那人不也是践踏着自己的真心,区区一个西落尔,她也不曾放在眼里。 阮玲珑对她的言语毫不在意,舞美人说的是越发过分,“落烟,你还真是个贱|种,只怕你的母亲都是以色侍人,才生出的你……” 她话音刚落,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室内顿时鸦雀无声,舞美人被打蒙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捂着脸气愤道:“落烟,你竟敢出手打我,我可是教坊使座下弟子。” 阮玲珑微微侧头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抬手覆在舞美人捂着脸的手手背上,心平气和道:“我若是教坊使,脸都被丢尽了,技不如人就别出来狗叫唤,此刻受宠出来炫耀的也该是那位姑娘,是使者大人对我求之不得,才退而求其次的,与你何干?还是说……” 阮玲珑她忽然换手打了舞美人另一侧的脸,叫她说不出话来,“你喜欢使者大人,才如此妒忌我?” “我……我没有!”舞美人瞪大了眸子一口否认,她顿时要急哭了,自己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肯为自己赎身的达官显贵,她马上就能入府做妾,不必在教坊司与人勾心斗角的。 阮玲珑打她太过用力,手有些疼,揉捏着掌心道:“舞美人,小心祸从口出。” 一时间众人都闭口不提方才的事,也没有人再好奇落烟姑娘与使者大人的关系。 月牙从屋外走到自家姑娘身旁,轻声道:“落姑娘,使者大人来了。” 月牙察觉屋内的氛围有些微妙,那些女子似是有些惧怕落姑娘。 西落尔身后跟着众多仆从,各个手中端着盖着红布的托盘,还特意在红布上洒满了鲜花的花瓣,他也不知大邺的女子会不会喜欢。 “落烟,这些东西是送给你的,也不知你可喜欢。” 阮玲珑率先走出屋,淡淡扫了一眼一字排开的仆从,淡淡道:“使者大人莫要折煞奴家了。”她捡起一朵花瓣,因天气的缘故,花瓣已冻得发脆,放在掌心中轻轻一握便碎了。 “我不喜欢。” 她转身朝屋内走去,旁人猜测,一切还真如落烟姑娘所说,是她拒了使者大人,身在泥泞中还如此勇猛,当真是勇气可嘉。 另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落姑娘,等一下!” 第093章 第93章(捉虫) 众人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那位模样俊俏的公子是又来探望落烟了? 温千楼披着一件厚重的白狐披风,露出来的衣领是月白色,上面绣着茉莉花纹,头戴玉冠将长发高束,面红齿白的,比外面唱戏的小生还要长得俊俏。 不少女子都盯着他,挡着嘴窃窃私语。 瞧他身价只高不下,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 阮玲珑面带微笑,转过身微微欠了欠身,“那日幸得公子相救,落烟还未来得及道谢,今日在此谢过公子。” 温千楼虚扶了她一把,“落姑娘不必多礼,那日情急,就算不是姑娘从台上摔下,白某也定会相救。” 旁人听闻一阵腹诽,如此看来倒是落姑娘有些自作多情了,看来还是她们自己想多了。 不过,他直奔落烟来的,怕是有了别的心思。 阮玲珑站在一旁伸出手来,“白公子,请屋内小坐。” 西落尔先前嫌弃教坊司内人多嘈杂,便特意在教坊司单独设了一间供落烟休息得地方,他在一旁被冷落,心中滋味自是不好受。 但转念一想,定然是昨日的事情惹她生气了,她吃醋还是在意自己的。 如此一想,心中好受了不少。 西落尔脸色不大好跟在二人的身后,招呼着侍从一道进入厢房。 阮玲珑还扮演着落烟,与温千楼相处时,还不太敢放肆。 温千楼看着碍眼的西落尔,故意刺激他,一把握住了阮玲珑纤细柔软的手,牢牢抓住,不停摸索着她的手背,“白某知晓落姑娘身在清欢阁不得自在,若不然让在下为你赎身,娶你做正妻。” “白公子,你我不过是第二面,这样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些?” 西落尔闻言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走到阮玲珑的身旁,伸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警告道:“这位宋公子,落烟绝非普通一般女子,你想娶她为妻,我可不答应。” “哦?” 温千楼不舍得松开了手,他怕自己做戏,让西落尔伤到阮玲珑,“白某觉着为落姑娘赎身,还是做得到。”他深情款款看向阮玲珑。 第161章 以前是逢场作戏,他巴不得一辈子见不到阮玲珑,如今亦是逢场作戏,眼下她却成了自己最想娶的爱人,是求之不得的存在。 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无忧无虑的活着,一如从前。 西落尔不屑一笑,“呵!我从未听过京都有什么大户人家姓白,你小子莫不是诓我?” 温千楼神色坦然,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阮玲珑却觉着眼熟,这玉牌的样式还有后背的茉莉花纹,都与父皇赐与自己的极为相似,只不过玉牌正面是个“白”字。 “使者大人看来对大邺的事知晓的还是太少了,我家族是江南一带的首富,富可敌国,只不过近日南方有些乱,我们才回京都。” 西落尔有些疑惑,难不成是他们说的那条地头蛇,确认着问道:“盘踞在南方的商贾大族?” “不错。”温千楼信誓旦旦道。 “你白家真的家财万贯?” 西落尔听说过这个白家,家族世世代代为商贾,族中从未有说考科举入朝为官的,在南方那边如鱼得水,有些官吏都要听他们的。 温千楼摇了摇头,认真道:“算不得家财万贯,只能说是富可敌国!” 阮玲珑抬头盯着温千楼,他这是重操旧业又出来坑蒙拐骗了,也不知西落尔会不会相信。 “既如此,落姑娘如今是我的人,只不过你要拿出诚意才是。” “好,大人果然是爽快人。”温千楼冲着阮玲珑笑了笑,“白某对姑娘一见倾心,是日思夜想,好不容易让家中长辈点头,我找人看过日子了,腊月二十八也是个好日子。” 阮玲珑瞪大了眼睛,温千楼是疯了吗? 不过十来日,若今日花魁选出,那后日便要入宫献艺,腊月二十八成婚,就算逢场作戏,那个时候,也不知自己还活不活着。 “落姑娘,可是不愿意?还是有何顾虑?” “奴家……奴家自是愿意。”阮玲珑颔首带笑,露出的一双眼微弯,“使者大人,难得有人愿真心待奴家,奴家不想去宫中献艺了。” 西落尔心中的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自己都将贵重的熏香用了阮玲珑的身上,而且若让她去刺杀大邺的皇帝去铲除皇室的人,是最合适的刀,她休想跑。 西落尔斩钉截铁道:“不可,待入宫献艺后,也是不迟的,届时你名动天下嫁入白家,少不得为白家长脸。” 阮玲珑看向温千楼,眼球微微转动,示意他说话啊! “白某觉着大人说得也是,那我便备好赎身的银两送到清欢阁去,还请大人准备好文书才是。” 西落尔客气了许多,他在西漠也有许多需要银钱的地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傻子能出多少,“赎身一百万两。” 阮玲珑惊讶道:“什么?一百万两?” 站在窗户偷听的人,也是瞪大了眼,低声惊讶道:“一百万两啊!这……使者大人是不是狮子大开口?在京都买几十个大宅院都够了。” 温千楼豪气道:“好!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白某这就回去清点银两,傍晚准时将银两送到清欢阁。” 西落尔瞧着失忆的阮玲珑,用她来换银两,当真是明智的选择,现在有些后悔,她赎身的银两似是要少了。 阮玲珑起身将人送到了教坊司外,不知让多少人羡慕眼红,一早挨了巴掌的舞美人,现下看到落烟姑娘,这脸更火辣辣的疼了。 想巴结洛阳的人,顿时蜂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心思各异。 教坊使看现在的情形,阮玲珑再参加只怕是不合适,左右为难的时候,西落尔出声提点,“洛姑娘如今身份不凡,直接让她入宫献艺吧!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今日前来观赛的人,本就有奔着落烟姑娘来的,她*不上台,不少人失望离去。 阮琼华在阁楼的雅间,轩窗半开,将楼下的闹剧尽收眼底,她眸光犀利,看向那道窈窕身影,思绪渐远,带着几分轻蔑,同身旁的宫娥说道:“上一回闹得满城风雨的,还是本宫那位香消玉殒的妹妹。” 宫娥颔首恭敬道:“您才是天下第一帝姬,况且……这贱民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商人重利轻别离,奴婢看这落烟也没什么特别的,待过几年那位公子腻了,便会另娶美娇娘的。” 阮穷华勾起红唇,看着手上的镂空金甲片,如毒蛇吐信,“这落烟既想名扬京都,那本宫便成全她。” 傍晚清欢阁周围的小店,来了不少客人,不过都是奔着那位传闻中的白公子来的,着实想见见那一百万两长什么样。 日暮下,风吹起檐上雪,晶莹点点闪烁着围观,西落尔也是翘首以盼,早早得坐在厢房中等着那位大冤种。 “白家白给,特来拜访使者大人。” 阮玲珑听着温千楼的声音,险些笑出声来,温千楼起的什么名字啊? 她戴着面纱打开轩窗,温千楼不卑不亢立于门前,这一幕恍如昨日,他站在宫门内的拐角处等着自己,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心口却有些难受。 “给白家公子看座。”西落尔缓缓下了楼,对身旁的侍卫轻声道:“去将落姑娘请下楼。” 温千楼身后跟着几辆马车,上面整齐装着五个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方才走在路上,那马车都“嘎吱嘎吱”作响,怕是银两太重了。 温千楼叫伙计将箱子卸下抬入堂内,随手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银光闪闪,“这几十箱子是银子自是不够数,白某将剩下的换成了银票。” 第162章 柳如弃拿来一个木匣,一沓子银票看惊众人。 “看来白公子对落姑娘是真的情根深种了。”他也取来落烟的身契,还有官府文书。 二人面对面坐在圆桌前,气氛有些微妙,一声“落姑娘来了”,二人目光纷纷转向她。 西落尔语重心长道:“我虽舍不得你,但白公子对你真情实意,我便忍痛割爱将你许给白公子了。”他起身走到阮玲珑的身旁,在她耳旁呢喃道:“杀了皇帝,杀了皇室之人,还有……杀了白给。” 温千楼双手抱臂眉头微皱,他嘀咕什么呢! 阮玲珑动了动嘴皮子,无声重复道:“杀了白给。” “好了,我知晓你舍不得我,但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西落尔若无其事,将阮玲珑的手交到了温千楼的手中。 “白公子。”西落尔将东西推到了温千楼的面前,“人和文书身契都交给你了。” 温千楼眼睛都没眨,便将装银票的匣子留在了桌上,西落尔庆幸,昨日没有碰她。 温千楼望着阮玲珑的眸子,紧紧握住她的手,二人并肩朝着自家的马车走去,他笑容难掩,欢喜的不得了。 二人坐在马车上,阮玲珑好奇道:“你笑什么?” “我……我就是欢喜。”欢喜久别重逢,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站在她的身旁,也不用掩藏自己对她的喜欢了。 温千楼伸手摘下她的面纱,盯着她的容貌眼眶开始泛红,抬起的手小心翼翼,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好在她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玲珑,我想你了。” 第094章 第94章 阮玲珑微微后退避开了他的手,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侧脸,开口沉吟道:“温千楼说正事,你以白家身份送上白银万两,是从哪里来的?” 以她对温千楼的了解,他是个不吃亏的,就是当初自己冒险了,虽进了清欢阁要靠近逆贼,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西落尔。 温千楼讪讪收回了手,看来她与自己之间的那根刺,还是像一根藤枝在野蛮生长,二人之间的距离,怕是回不到从前最初相见的时候了。 “我就是不觉间割了他的耳朵,又喂到了他的嘴里罢了。” 温千楼本身是没有那些银两的,只不过从小道听闻,西落尔他从邻里的手里买了不少昂贵的香料,有的香料甚至价值一两值千金,他不过是差人扮作马匪,将货物全抢了来,将消息封锁,待他回过神察觉时,时局已变,由不得他了。 “当真是好计谋。”阮玲珑重新审视他,温千楼当真是一点没变,她分析道:“他如今身在大邺,又从大邺富贵商贾之中得了一大笔钱财,届时想脱身离开,依照那位皇叔还有……那位帝姬的性子,他恐怕得脱层皮才行,西漠财力空缺,只怕是未来十年,都没有再战的能力了。” 温千楼嘴角微勾,“但我要的远不止于此。” 阮玲珑闻言心思沉重。撩起车帘的一角看向外面,在时光的变迁中,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她晃神思索,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力挽狂澜,让一切回到原点。 温千楼以白家的名义在京都城置办了宅院,门口两只两人高的石狮子,甚是气派,前后院中间还隔着林园,依山傍水,府上仆从无数,各自忙着手中的活。 阮玲珑撩起纱笠的一角向府中望去,连门口的护卫都比京都城中大户人家多了一倍,他还真是做戏做足了,迎面而来的是乔装过的时兰,她走到阮玲珑的面前欠身一礼。 “时兰见过乐嘉帝姬!” 阮玲珑许久未曾听到别人这样唤自己了,“你不必如行此礼,我在旁人眼里已是一个死人了,如今是落烟姑娘。” 护卫站在道两侧一字排开,还有丫鬟婆子站在最前,朗声道:“恭迎主母回府。” 温千楼盯着阮玲珑的身影,满眼笑意,“当家主母,回家吧!” 阮玲珑故意娇嗔道:“人还未进门,你倒是寻思想让我掌家了,如此于理不合。” 她不过随口一说,做戏演给旁人瞧,温千楼听来,怨自己那时不懂事,偏生寻来闻摘星推脱婚事,回旋镖扎在自己的身上,当真不是滋味。 温千楼只能走在前给阮玲珑介绍起府邸,“此处东临元江湖,南可见山,西……” 阮玲珑忽然问道:“这钱也是你坑了西落尔的银钱买的宅院?”她一眼看到湖心亭,那里似是比园中的任一处阁楼都要高,她抬步朝亭子走去。 温千楼瞧了一眼结冰的湖面,此时天色已暗,冰下瞧着有些黑,心中发怵,最终跟着阮玲珑脚步,走上了蜿蜒曲折的楼梯。 “是我用自己所攒银钱买的,就是月例多了些。” 他不希望赠给爱人的东西,染上一丝尘埃。 阮玲珑站在亭台上,望向灯火幽暗的高城墙,这里是离皇宫最近的地方,是她离家最近的地方。 “多谢你。” “什么?”温千楼不可置信的抬起眸子。 阮玲珑盯着温千楼的眸子,抬手抚过那夜被自己咬破的嘴角,这是自己离开他之后,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他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语气冰冷,“温千楼,多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这里是大邺,本与你还有大兖无关,明日入宫献艺,你便回大兖吧!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准备收回的手,被温热的掌心握紧,温千楼将她的手紧紧贴住自己的脸颊,他等这一刻许久。 第163章 “若我不呢?” 阮玲珑用尽所有的力气抽离了自己的手,“那我……便彻底忘了你。” 她头也不回的走下亭台,同温千楼擦肩而过,独留他在寒风中痛苦。 温千楼回过头看着她的背影,长舒一口气,“罢了,忘了也好。” 时兰早早在厢房中等候帝姬,对她的恭敬一如从前,“帝姬,奴婢斗胆按照您的喜好,将房间布置成了福满殿内的模样。” 阮玲珑手指拂过桌面、帘幔、妆奁台……连墙角摆放的马球杆都一模一样,“有心了。” 时兰自不敢抢这功劳,“这都是督公亲自布置的。” 又是温千楼。 阮玲珑脱下外衣,“我累了,你下去吧!我想早些歇息,准备明日的献艺。” “是。” 白府内灯火通明,阮玲珑躺在榻上,却是辗转反侧,时不时摸摸枕头下的匕首还有那根金簪,为了能杀掉阮拓,救回亲人,她从诸多的办法中才寻思出这么一个,不会拖累任何人。 迷迷糊糊间,才勉强入睡。 温千楼坐在桌前,反复擦拭着手中的软剑,剑身柔软寒光闪烁,明日的行动,他也只许成不许败。 天才放亮,教坊司的人便来请落烟姑娘,众人看在使者大人的面子上,才允她一直戴着面纱示人。 三位献艺的女子乘着马车被送入宫中,同行的女子怀抱用布裹的琵琶,手掌已渗出一层汗来。 “我……我有些紧张。” 另一个女子长得珠圆玉润,瞧起来倒是比她镇定许多,“你便当作是在教坊司给达官贵人献艺,勿怕,面对的人那可是陛下,顶不能胆怯。”她看向一言不发的落烟,“落姑娘倒是沉稳。” “让姑娘见笑了,我也是挺紧张的。”她头上还有靴中,都夹带着利器,一旦发现,那便是掉头的死罪。 马车缓缓停稳,教坊使敲了敲马车车身,提醒道:“皇宫已至,前路小心,可莫要触犯龙颜,掉了脑袋。” 反正她们若是表演失败,死了便怪自己命不好,若是不错得了陛下赏识,那他也跟着扬眉吐气,少不得好处。 阮玲珑率先下了马车,抬头看向另一侧巍峨的宫门。 那些人做梦也想不到,她活着变成厉鬼回来了。 前来被请入宫中表演的人,也已从偏门鱼贯而入,阮玲珑递交了自己的身份牌子,也一同入了宫。 管理今日表演的教坊使,照着名单和身份牌子,重新将人核对了一遍,便带入了偏殿,重审一遍,“今夜登台献艺,各个都小心些,收起你们在外勾心斗角的小心思,小心掉脑袋。” “是,教坊使。” 待他离去,偏殿内众人散去,各寻地方练习技艺,阮玲珑歪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感觉到眼前忽暗,她睁开眼,一张獠牙面具跃然眼前,她虽心中“咯噔”了一下,但还是故作镇定。 “落姑娘,在下裴咏,是你的乐师。” 阮玲珑淡淡应了一声,教坊司中伴乐演奏乐器的伶人,她都不曾见过,“有何事?” “此物送给姑娘。”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短哨,似是用牛角最尖的地方做的。 裴咏见她没有动,便强行将短哨塞到了她的手中,作揖一礼,便急匆匆离去,阮玲珑寻他已来不及。 阮玲珑只看到他的背影,垂落的青丝中有一缕白发,她寻思着待晚上登台之前,还给人家,自己可不想欠什么风流债离去。 长央宫中,阮琼华跪坐在软垫上,正剪着花枝,将盛开的红牡丹插入篮中,她瞧着两旁欲与牡丹争艳的花,左瞧右瞧,就是觉着碍眼,一把金剪刀下去,那几朵花花瓣簌簌落下,成了陪衬,她这才满意。 阮琼华询问道:“偏殿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嬷嬷颔首道:“回帝姬的话,人都安排妥当了。” 阮琼华随手摘下手腕上的玉镯,捏起边沿悬在空中,嬷嬷伸出双手虔诚接住,“嬷嬷你办事本宫很是放心,玉镯赏赐给你了。” “谢文惠帝姬!” 嬷嬷跪谢,还未走出殿门,便闷声倒地,她瞪大眸子口吐鲜血,玉镯从她手中滚走,一直撞到一只绣花鞋才停下。 阮琼华蹲下身将玉镯捡起,用帕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本宫的东西,一般人岂有命能随意拿走!”她吩咐道:“传令下去,嬷嬷偷盗帝姬之物,被侍卫发现就地处决。” 她转身走向殿外,不经意间裙摆染上一点血迹,浑然未察觉。 自从阮琼华做了大邺第一帝姬,是越发的大胆放肆,白日里与人饮酒作乐,有时喝的酩酊大醉,夜里笙歌曼舞,面首被当作内侍,养在殿内。 人们常将她与乐嘉帝姬相提并论,到最后,她心中自是有气,便寻了罪名将人打入牢中杀害,肆无忌惮无人敢管。 入夜宫灯燃起,前来入宫表演的伶人,也逐渐变得兴奋,阮玲珑怕冷还是躲在殿内,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宫娥奉命将人带去花园,那里专门搭了戏台,她提着灯走在前,细说着宫规,阮玲珑心不在焉,寻了一圈并未见到白日里给自己送短哨的乐师。 阮玲珑寻思着,自己左侧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声音在右边响起,一张獠牙面具,她被吓了两次。 阮玲珑将缠绳的短哨递到了他的面前,“小乐师,此物还你,我不收别人的东西。” 第164章 第095章 第95章 “落姑娘,你我虽素未平生,但我这可是请了高人开过光的……”小乐师扶着自己的面具,又死活不肯收回自己的东西,“落姑娘莫要推脱了。” 内侍点着伶人的名字,点到裴咏时,他拿着自己的竹子走过人群,邹静花园的偏门时,他转过身朝着阮玲珑招了招手。 阮玲珑不知为何,觉着他的身影有几分熟悉,许是自己多心,定然不可能是温千楼,他身体抱恙,听时兰说,督公最近病的厉害畏冷,缩在自己的厢房烤火,死活不肯出来。 阮玲珑悬起的心,这才落下。 一行伶人被安排在花园的偏殿中,殿门敞开,正侧对着戏台,从这个地方能清楚的看到台上的表演,红色灯笼高悬,瞧着喜庆,灯笼的红光照在宫人的身上,却透出一种诡异。 阮玲珑心中发怵,正走神着,内侍朗声道:“陛下驾到!” 众人闻声跪在了地上行着叩拜礼,阮拓满脸喜色缓缓走来,一身明晃晃的龙袍甚是威武,身后宫娥张扇,再往后跟来的便是文慧帝姬——阮琼华。 她一袭鹅黄色的齐胸宫装,发髻上插着一朵金牡丹,眉目如画,眼睛流光微转,一顾倾城,衣领上金线缀珠,脖子色戴着纯金镶嵌玛瑙的璎珞,流苏微晃,宝气十足耀眼夺目。 阮玲珑在宫中时,都不曾这般奢靡,只不过自己似是与她半斤八两,她的父皇是将赏赐的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 “平生吧!”阮拓转身坐在红木椅上,左右两侧掌扇的宫娥,挡住了阮玲珑的视线。 阮玲珑眸光泛寒,阮拓谋权篡位鱼肉百姓,她一路往西北来,听到不少哭声,皆是因阮拓,只要杀了他…… 戏台下的官员一边欣赏着今日的节目,一边推杯换盏,好生快活。 一位内侍走到总管侧身,在他耳旁说了几句,待总管递了话,只见西落尔抱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进来,微微行了礼坐在了阮拓的远处,阮玲珑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只玄猫。 隔得远,不知他们在交谈什么,大臣们的目光是看向西落尔,显得十分激动。 教坊使看着手中的节目单,随即将选出来的花魁三人唤到身旁来,反复叮嘱:“一会儿你们二人登台,可莫要演砸了,不但关系前程,还关系性命。”他看向准备独舞的阮玲珑,身后有关系,应是没什么问题。 台上戏子唱毕,迈着小碎步走下后台,阮拓倒是欣赏的点了点头,但与西落尔的争执从未停下。 等到阮玲珑登台时,在一旁掌灯的宫娥,按照吩咐将戏台上照明的蜡烛全部熄灭,戏台瞧着有些阴暗,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黑色身影移动。 角落暗处丝竹声起,琴声渐起,蜡烛重燃,只见戏台中间背对站着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杨柳细腰,身上的舞衣比平日暗了不少,呈现黑红的颜色。 长袖轻甩,她缓缓转过身来,面带浅笑,离戏台近的人瞪大了眼,更有大臣持杯的手颤抖着,口中念叨:“像!太像了!” “是啊!真的太像了。” 众人闻声,目光纷纷落向台上的人。 “帝……帝姬?她她不是死了吗?” 阮琼华看到戏台上的人,呼吸一滞,心“砰砰”的快速跳着,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缓缓收紧,面色十分难看。 当初大兖将帝姬身陨的消息带回京都,她还半信半疑,直到看到棺椁中躺着的人,虽面目有些腐烂,连尸身都有腐臭的味道,但她还是要亲自确认瞧了一眼,验尸官从她身上摸到一块玉牌,那是属于阮玲珑独一无二的玉牌,直到从大兖回来的探子,确定阮玲珑身死,才放下心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大兖的那位督公,不是说心狠手辣吗?为何要用这种假消息骗本宫?” 台下看舞的人如痴如醉,全当是大邺帝姬为他们表业歌舞了,很是受用。 阮拓冷着脸,似是要从那张脸上寻出破绽,除了多了一颗美人痣,但看她表演如此卖力,又觉着她就是与阮玲珑长得极为相似的人罢了,如今西落尔在此,也不好发作。 众人心思各异,一舞毕。 阮拓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落烟。”阮玲珑神色镇定朗声回道。 阮琼华从她的身上瞧见了阮玲珑的身影,对阮拓道:“父皇,这舞姬儿臣瞧上了,若不然招她入宫,在宫中做伶人如何?” “只要你欢喜便是。”阮拓素手一挥,大方的将落烟赏给了文慧帝姬。 阮玲珑没想到她竟然认贼作父。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一道巨响从远处传来,感觉地动山摇,阮拓看着桌上的杯中酒,还泛起圈圈涟漪,尔后南门火光冲天,滚滚浓烟随风而起。 一个侍卫佩刀从远处跑来,单膝跪地,喘着粗气道:“陛下不好了,有乱臣贼子攻入宫中,还用惊天雷炸开了南面的宫门。” 阮拓看向台上的落烟,总觉得有古人之姿,厉声道:“给朕抓住她!” 持刀护卫闻言朝戏台跑去,阮玲珑忽然从台上一跃而起,从发髻间拔出固定头发的金钗,越过众人直奔阮拓而去。 因今日穿着绣花鞋,不便藏匕首,便改用金钗,哪只金钗褪壳,里面的金针已断。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甩出水袖,击向侍卫的面颊,阮琼华也已急疯,调出弓箭手,面目狰狞道:“给本宫杀!杀了她!” 第165章 一时间花园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众人,吃茶看戏的使者,还有拼命刺杀的落烟。 漫天箭雨不分敌我,从天而落,大臣吓得顶起桌子满地乱爬,阮玲珑穿梭在箭雨之间,顺势借助一支侧边飞来的箭,带着满腔怒火用尽力气冲向阮拓。 阮拓看来越来越近,朗声道:“护驾护驾!” “阮拓,你个乱臣贼子谋权篡位,鱼肉百姓,我岂能容你!” 一支箭射中她的臂膀,血渗透染红水袖,刺痛从肩膀处传来,她抬手折断箭身。 喊杀声四起,火光在各处燃起,那火光一路从南门蔓延至花园,侍卫满脸漆黑,催促道:“陛下快逃,贼人打进来了。” 也顾不得复仇而来的阮玲珑,在侍卫的引路下,朝西离去。 阮玲珑从地上拾起一把刀,正要朝阮拓追去,也不知何人坏自己的刺杀计划,手腕被人猛得拽住,险些将她拽倒。 西落尔手中捏着香,忽然向她吹来,低吟道:“醒来吧!阮玲珑。” 阮玲珑横刀向前一划,西落尔眼疾手快松开她的手腕,后退半步。 “西落尔,有病你就去治,阮拓与我之间的仇,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掺和!”阮玲珑嫌水袖太长碍事,直接用刀断了长袖,尔后提刀追去。 西落尔盯着她的背影笑了一声,“大邺还有你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提刀从南门杀入宫门的,正是西落尔的人。 方才他瞧见阮玲珑御敌的身姿当真不可多见,方才竟有些舍不得了。 似她这般刚烈的女子,就该去大漠,养在他们西漠,那里天高沙漠广,正适合她这种泼辣的女子。 “三殿下,可要追回?”持刀的人蒙着面,抱拳一礼。 “不必了,随她去吧!若是活着,本殿下就带她走,若是死了,那便是她的命。”西落尔重新坐回座位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梨花酿。 阮玲珑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各宫之间,长道之上空无一人,一时间失去了目标,站在长道上徘徊。 一道修长身影站在宫墙上,负手而立,右手执剑,剑尖垂落在地,发梢随风扬起。 阮玲珑辨认了一番,“你?你是小乐师?” “正是在下,在下是向你请辞的。”他从高墙落下,撕下自己袖子的一角,绑在她箭伤靠上的地方止血。 阮玲珑试图从他面具与脸之间的缝隙,只是光线太昏暗,看不到容貌。 “嗯。”他声音清冽双手交叠轻轻一拜,轻声道:“小乐师祝帝姬福泽延绵,余生喜乐无忧。”尔后抬起头,一双眼穿过面具看向阮玲珑。 阮玲珑有些着急,伸手去摘他的面具,他晃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手,转身翻上了墙。 阮玲珑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离去的小乐师并未答话,纵身一跃跳向更高的城楼,尔后有更多持刃的黑衣人跃上城墙,散落各处。 阮玲珑顾不得那些,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地牢方向跑去,想来她的父皇母后就被关押在那个地方。 侍卫领着众人东躲西藏,阮琼华头上的金牡丹也跌落在地,几缕青丝垂落,很是狼狈,她停下脚步。 宫娥扶着她,焦急道:“帝姬,快逃啊!” “本宫是大邺第一帝姬,哪有逃的道理,如此狼狈,本宫怎能忍。”她怒气冲冲甩开了宫娥的手。 宫娥脸色一遍,也不再忍,“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帝姬,难怪你处处能被乐嘉帝姬压上一头!” 阮琼华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宫娥不怒反笑,“瞧瞧,你就是个泼妇。” 阮玲珑听着宫中打斗声,还有厮打在一处的黑衣刺客,像是两拨人。 第096章 第96章 从她这个方向远观,西落尔抱着猫站在屋顶上向南望去,微微侧头看着互相厮杀的黑衣人,倒是显得十分气定神闲。 一道剑光在雪下泛寒芒,向他面门刺去,西落尔向后一撤,怀中的猫挣扎着朝着一旁的树躲去,小乐师瞧着身形单薄,却难掩他身上的杀气。 西落尔看着带着面具的人,双眸微眯,方才他在伶人的队伍中,见过他的身影。 “教坊司的人?” “非也。” 西北风卷着鹅毛雪呼呼刮来,几乎淡到不可闻的熏香,还是被西落尔捕捉到,这个冷竹香味,是那日来接阮玲珑男子身上的味道。 “我已知晓你是何人,不必再遮掩。” 阮玲珑瞧了一眼还在屋顶上对峙的二人,又从地上拾了一把更为趁手的短剑,朝着地牢狂奔去,鼻腔内灌入冰冷刺骨的寒风,眼睛都泛酸,一刻也不敢耽搁,眼看地牢的方向越来越近。 忽然长道的拐角处,出现另一批匆忙的黑衣人,阮玲珑看到一个敞开的小门,随即躲了进去,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帝姬帝姬!这边。”时兰也是一身伶人的装扮,朝自己走来。 二人蹲下身背靠冰冷的墙面,阮玲珑寻思了半天,今日在偏殿未曾看到她的身影,“时兰你怎在此?你家督公呢?” 时兰将碍事的宽大外袍脱下,里面也是穿着干练的劲装,手腕绑着箭袖,显然是有备而来。 时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处,才拉着帝姬起身,想起督公的叮嘱。 “督公他知晓西落尔有计划,现在寻师修明去了,说服师绥侯爷联合各大武将,抵御西落尔去了。” 第166章 阮玲珑时兰的眼睛,询问道:“真的?” 时兰信誓旦旦道:“自是真的,督公特意命属下来保护帝姬。” 阮玲珑救人心切,从门小心翼翼探出半张脸来,瞧四下无人才走出来,“那走吧!” 温千楼的近臣包括身边的侍卫丫鬟,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她倒是不担心时兰的安危。 寒风呼呼刮着,鹅毛飞雪,宫中火光四起映红了半边天,映入阮玲珑的眼帘,哭声夹杂着尖叫声,此刻像极了人们口中说所说的无间地狱,一遍又一遍折磨着耳朵。 此刻她也终于知晓,为何皇祖母执意要做媒,所有的人都想她嫁给温千楼,也不知赐婚的时候,他们是否已知晓温千楼是大兖督公的身份。 阮玲珑忽然停下了脚步,时兰又转身回到帝姬的身侧,不解道:“帝姬,怎么了?” 阮玲珑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料,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下血字交给了时兰,“若你在地牢中寻到了我的父皇和母后,便以此为信物交给他们,他们自会跟你走。”她忽然抱了一下时兰,“宫中地形我最是熟悉,我不能让他跑了,哪怕拖延到侯爷他们带兵前来。” 时兰犹豫着接过血书,“可……” “时兰,答应我。” 时兰皱起眉头,督公要自己保护帝姬的,可帝姬……唉!她是左右为难,若是帝姬出事了,督公不得剥了自己的皮做成人灯。 更大的爆炸声在远处响起,感觉整个地面都在颤动,阮玲珑站住脚跟稳住身形,马蹄哒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骑兵手握火把,一路朝着阮玲珑这边跑来。 阮玲珑握紧了剑,时兰将血书揣进怀中,也准备誓死一战。 “玲珑,我来了!” 阮玲珑松了一口气,火光照亮她的脸颊,她对身旁的时兰说道:“是师修明。” “你不是在四海关吗?” 师修明翻身下马,一把将五花大绑的阮拓从马上拽下,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嘴被堵住疼的直哼哼。 师修明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了阮玲珑的肩上,匆忙解释,“是你那个恶毒男人,知晓你要入京都刺杀阮拓,便逼我陪他入局,早在半月前,我就已带人在京都附近安营扎寨了。” 师修明知晓温千楼的身份后,对他要入大邺京都救人,都有些钦佩。 “那他人呢?怎么不见他来?” 阮玲珑从骑兵中试图寻出温千楼的身影。 “我不知晓,我是听到城内动静赶来的,西落尔像个鬼魅,竟在众人眼皮下埋了惊天雷,当真是可恶。” 阮玲珑等不得,翻身上了马背,同师修明借了几个人,“多谢,我先去救我父皇母后,还请你将这乱臣贼子看好。” 师修明以臣子的身份抱拳一礼,“定不负帝姬所托。” 屋顶上的二人打的难舍难分,西落尔淡蓝色的夹袄上,已被划开几道口气,伤口瞧着不严重,但血已浸透到夹袄外面,瞧着有些脚步虚浮,上身微微晃动。 小乐师也没好到哪里去,血从手臂流下,顺着垂落的软剑剑刃滴落,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西落尔的血,在白雪上骤然开出一朵花。 一滴、两滴、三滴…… 西落尔捂着胸口的伤处,笑道:“你已是强弩之末,中了我的异香,至多能支撑半刻。” 温千楼感觉耳朵一支有尖锐的声音“嗡嗡”响,眼前的景象也是晃动着,他努力看清西落尔,喘着粗气,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腥甜,嬉笑道:“杀你足够了。” 温千楼将脸上獠牙面具摘下,丢弃在一旁,嘴角微勾,本就有些妖艳的脸,如今带着一股邪笑,一时间雌雄难辨。 西落尔心中发怵,看来他是要定自己性命了,自己来大邺就是为了能分一杯羹,搭上性命不值得。 “白公子,合作的事我还可以同你商量,一百万两我可以全部退给你。” 温千楼嫌剑柄处冰冷的血粘腻,索性一甩,连带剑身上的血甩个干净。 “也是难为你有眼无珠了,孤姓温,大兖人。” “你是温千楼!”西落尔眉头紧皱。 温千楼知晓西落尔在拖延时间,抬手点了身上几处穴位,这还是须清为自己施针时,他偷学来的,一瞬间力气重回体内,他卯足了力气提剑而上。 西落尔转手将铁扇挡在面前,“铮”的一声,软剑被弹开。 “你当真是难缠。” 他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太监爱上了帝姬,发了疯似的要为心上人复国,若换做是自己,不吞并还等什么,待当了皇帝,要什么没有?更何况区区一个帝姬。 温千楼庆幸自己做了玲珑的若苦师傅,将死穴记清,那几处穴位必须用金针才能止血*,西落尔会流血而死。 二人僵持之间,终归是西落尔落了下风,温千楼轻挑扇身,它飞旋从屋顶落下,剑刃抵在他的脖颈处,西落尔不甘心道:“温千楼,为了一个女子,拼上性命值得吗?” 温千楼脑海中闪过阮玲珑的身影,她似彩蝶扑向自己,永远那般美好,她与旁人、还有那些帝姬不一样,嬉笑怒骂皆在脸上,对自己的真心从不掺假。 那段在大邺的时光,总是美好的。 那双阴鸷的凤眸中闪过片刻温柔,用铿锵用力的语气回道:“你不会明白的,为她,我甘愿为臣!” 他将手中的软剑用力一划,脸上一片温热,他合上眼,血从眼皮上流下,滴落在地上,西落尔捂着脖子跪在了地上,眸中的亮光渐渐消散,从屋檐摔落在地。 第167章 刺客恐惧道:“三殿下死死了!我我们输了!” 刀剑声渐落。 温千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头看向骑马飞驰在皇宫长道上的女子,身后披风飞扬,小小的身影总有无限的勇气,她如太阳热烈,如海域宽广,又如星月温柔…… 想来自己喜欢的,大抵就是她的那份赤城。 至少此刻面对她,自己是问心无愧。 温千楼感觉心口刺痛,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脱力单膝跪在了地上,缓缓像一侧倾倒,合上躺在白雪之中。 阮玲珑感觉心脏传来一阵刺痛,仿若是什么东西从心中抽离,她转头看向远处,方才屋顶上缠斗在一起的人,已不见了踪影,尔后加快速度,朝地牢的方向跑去。 一道绚烂的烟花突然在天空上炸开,皇宫中传来一阵欢呼声。 “我们胜了!那个狗皇帝他终于倒台了,终于不用再受气了。” 阮琼华躲在一间偏殿中,听着殿外的动静,浑身瘫软,失魂落魄道:“完了,全完了,阮玲珑她不会放过我的,连父皇母后也不会放过我的!” 当初阮拓能直入京都夺下帝位,便是她在暗中将消息透露出去,宫中的防备守卫,都是她一手带给阮拓的,为得就是能胜过阮玲珑,让自己成为大邺第一帝姬的。 明明自己与阮玲珑年纪相仿,却不得父皇母后的宠爱,连皇祖母都偏爱她,将她视若明珠捧在掌心。 阮琼华看向一旁被自己绑在柱子上的宫娥,顿时有了主意。 宫娥看着她缓缓走来,满是惶恐,“你……你要做什么?” “方才你骂本宫是泼妇,犯了错的人便该罚。”阮琼华将头上的一根金簪取下,捂着她的嘴直接刺向宫娥的喉咙处。 大火从房间内燃起,一如当年,她在福满宫放的那把火。 阮玲珑策马狂奔,却并未在地宫中见到亲人。 等来的确实须清,他发着牢骚,“帝姬,我等你许久了,速度怎这般慢。” “我父皇母后他们呢?” 第097章 第97章 “方才我已将大邺的皇帝和皇后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此刻在城外三里的南阳坡,督公已派人前去保护不会有事的,我留在此处就是想给帝姬报个信。”须清将从皇后那里得到的信物,是一支金丝缠出的桂花簪,那簪子用金线缠的有些粗糙。 阮玲珑认得,这是母后生辰礼,她亲自做的发簪,看到须清所说的话不假。 一直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才感觉浑身的力气用尽,她才感觉身体疲惫,只想合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时兰扶着她的臂膀将人托住,她瞧了一眼须清,恳求道:“帝姬,您现在还不能睡。” 须清算着时辰,南边兵戈的声音已无,看来西漠的人已投降,他需快速将督公接回。 阮玲珑看着快速离去的须清,他是温千楼的大夫,不能文不能武的,只会给人瞧病,他现下不应该是跟在温千楼的身旁吗? 阮玲珑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看向一旁时兰,“温千楼,他在哪儿?” “督公他……他当然是在府邸。” 阮玲珑看着支支吾吾的时兰,已猜到了七八分,时兰抱住了阮玲珑的胳膊,“帝姬,督公还在家等着你,我们先出宫吧!” 阮玲珑看出了时兰是在拖延时间,趁她不注意将人甩开,重新拖起疲惫的身姿翻身上马,连带着时兰的那匹马一并迁走。 时兰跑着追上前,大喊道:“帝姬,帝姬您不能去!” 阮玲珑一路尾随须清,看他下马的地方,是方才的花园。 她驻立在拱形门前,园内的大火已灭,还有残存的火焰随风忽明忽暗,零星炸开的火花,消散在空中。 地上散落的刀戟之间,尸体七横八竖,寒风中的铁锈味直冲天灵盖,阮玲珑从未见过战场是何模样,但眼前的场景,也让阮玲珑震撼,血流成河,那鲜血洒在地上结成了冰。 师修明指挥着士兵打扫着花园,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还有大邺旌旗的尸体,从她的身旁经过,阮玲珑久久说不出话来。 师修明看到失魂落魄的阮玲珑,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递到了她的手中,阮玲珑脸上不知何时蹭上了灰烬,看她难过的模样,还是不忍心道:“擦擦吧!我知晓你心中难过,温千楼他大抵会好的。” “什么叫她大抵会好?他人呢?”阮玲珑猛地抬起头,缓缓将帕子攥紧,面上保持着镇定。 师修明寻思。 糟了,自己给说漏嘴了。 他指着南门的方向,“须清将人接走了。” 阮玲珑策马追去,终于在城门内的窄道内,看到了驶离的马车,马车外挂着一盏灯笼,在一片幽暗中摇摇晃晃。 阮玲珑靠近便听到须清焦急的声音,“快!你把督公扶起来,我要给他施针。” 阮玲珑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跳到了的马车上,隔着一到厚重的帘子,她不敢去掀开,只怕自己见到的是一具尸体,那车夫认得帝姬,朗声道:“帝姬,您坐稳了!” 马车内的人传来痛苦的呻吟声,额头青筋暴起,嘴角有鲜血流下。 柳如弃只能死死从后面抱住他,没想到濒死之人,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对须情慎重道:“督公的命,交给你了。” 阮玲珑再也忍不住,抬手掀开了的马车的帘子。 第168章 温千楼双眸紧闭浑身是血,痛苦得靠坐在柳如弃的怀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唇颜色是黑红,那青色的袍子上满是血痕,垂落在胸口前的发丝拧成一缕,隐见白发。 阮玲珑红着眼眶坐在了柳如弃的身旁,没想到他就是那个小乐师,还是与西落尔在屋檐对打之人,对柳如弃轻声道:“我来吧!” 从他的手中接过温千楼,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怀抱在怀中的温千楼冷得像冰块,浑身颤抖,阮玲珑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痕,豆大的泪砸在他的额头上,“温千楼,你不是老狐狸吗?怎么将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她将痛苦的温千楼搂得更紧了些,怀中的人渐渐放松,须青更是急出汗来,恨不得将银针扎满温千楼全身。 温千楼看到自己漆黑的世界,忽然迎来春暖花开,他站在青山的半山腰上,抬眼望去万里晴空,身后的小院子传来女子的嬉笑声。 “你啊你,一天天站在这里不知道傻乐呵什么?这太阳不是天天出吗?有什么好看的?” 温千楼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打着哈气伸了一个懒腰,整个人也有些犯困,回应道:“是没什么好看得,哪有我家夫人好看。” 他坐在院前的石阶上,从花丛中折了几枝盛开的花,编成了花环,神秘兮兮的走到了阮玲珑的身旁。 阮玲珑左右闲着无事,坐在竹椅上用清水洗着桂花,她被温千楼盯得有些不耐烦,瞪了他一眼,“看什么?我脸上又没花。” 温千楼毫不吝啬夸奖道:“但我夫人比花好看,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他将花环戴在了阮玲珑的头顶上,看着她娇艳的模样,心中多少有些舍不得,弯下腰捧起她的脸颊,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阮玲珑睁大了眸子,他吻过的地方怎么感觉痒痒的,心跳怎么也加速了,平时自己可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眼前美好的女子,叹息道:“玲珑,我希望你能平安一声。”哪怕我走了,你也要开心。 阮玲珑的身影忽然化成风沙散去,连带着小园子,还有周遭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世界,重新回到了一片漆黑。 阮玲珑方才看到温千楼嘴角微勾,还在笑,但眼下没了动静,抬手探着他的鼻息,呼气越来越微弱,焦急道:“须青,他怎么了?怎么感觉人更冷了?” “督公他……看他造化了。” 阮玲珑抱紧了怀中人,擦着眼泪道:“什么叫看他造化?” 须青认命一般,将银针一一收回,示意阮玲珑将人平放,“该做的我都做了,督公本就身体亏损的厉害,与西落尔争斗中又伤了肺腑。” 他神情失落摇了摇头。 阮玲珑扶着人缓缓让他躺下,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看到温千楼的青丝中夹着华发,红着眼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 “他头发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帝姬您走后,督公病了一场就开始有了。” 须青絮絮叨叨讲起了她不在大兖时发生的事。 “督公将自己沉浸在繁琐的公务中,恨不得自己是个木头人,可以不眠不休,柳如弃说,督公只要一合眼,便梦见您大雨落悬的场景,一遍又一遍,那个时候瘦得不成人样,总是在后悔,对着一盏兔儿灯说,当初要是以诚相待,大抵不会如此了。” 阮玲珑揉搓着温千楼的手,盯着他惨白的脸,他若是不来大邺,二人从未相识,大抵不会如此,阮玲珑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可是……事情从来没有如果,也没有回头路。” 一如从前,他有预谋接近自己,赐婚是有预谋的算计他。 须青看着马车内的视线逐渐变亮,撩起马车窗上的帘子,外面迎来天明了,“帝姬,督公他其实是喜欢你的,只是喜欢的方式和爱人的方式错了,如今算是报应吧!” 须青犹豫着,最终决定取下他身上最后一根银针。 马车稳稳停在了府邸门前,大红色的门上还挂着“白府”的牌匾。 阮玲珑抬手一遍又一遍,用手指描绘着他脸上的轮廓,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温热的泪落在温千楼的脸颊上,哽咽低语道:“当初在姻缘庙,大师早就说过了,姻缘强求不得,要相敬如宾才得圆满,你我之间,可谓闹得是鸡飞狗跳。” 玉指从他鼻根向鼻尖拂过,阮玲珑哽咽着,难以说出话来。 复仇本就是她自己的事,阮玲珑从未想过让旁人代劳,自己本就是小船摇摆于海,偏生温千楼要做那码头。 阮玲珑最后看了一眼温千楼,轻轻挪过小圆枕塞在了温千楼的脖颈下,也起身下了马车。 寒风袭来,鼻子眼睛都酸酸的,她没出声哭了一路,眼睛大抵是肿了。 推开白府的大门,偌大的园子连个看门的护院都没有。 “人呢?” 须青上前站在了她的身侧,解释道:“督公带死士入京都不易,便让他们都扮成了买进宅院的奴仆,昨夜夜袭皇宫,便将人都带了去,能活着回来的,怕是也不多。” 阮玲珑转身看着门前的马车,心中说不出来,有时候温千楼与自己很是相似,都是倔强不肯开口的人。 她很想告诉温千楼,自己同他的往日恩怨,其实自己在离开大兖后,便渐渐放下了,他不必为自己做到出生入死的地步。 第169章 只怕是,自己的这些话,他听不到了。 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动静还有不少人,还未见师修明便听到了他的声音,兴奋道:“玲珑,你看我将谁带回来了。” 阮玲珑见到出现在门口的人,提着裙摆飞奔而去,委屈道:“父皇母后!” “玲珑。” 阮秦天还有左丘雅很是欣慰的将她抱住,自己护在掌心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第098章 第98章 阮秦天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打量着眼前瘦成瓜子脸的阮玲珑,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心疼道:“都怪父皇不争气,让你受苦了。” 阮玲珑摇了摇头,泪不争气的落下,“儿臣知晓自己身上的责任,不苦。”她目光转向一旁的马车,想到奄奄一息的温千楼,他才是那个受伤最重的人。 左丘雅看出了女儿的心事,双眼通红,方才路上就听师修明说,救大邺危难时刻的人是温千楼,他真正的身份自然不是大邺那位状元郎,还是敌国位高权重佞臣。 左丘雅寻思着,大邺势力本就弱,再加上用赐婚的方式利用他,他若是心生怨恨对大邺动手,届时真的兵戈四起,也怨不得他,本就无可厚非,现下还不予余力帮着大邺渡过此劫,还是个高风亮节的君子。 “玲珑。”左丘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询问道:“温千楼他人何在?” “母后,他在马车之上,只是……”阮玲珑想到他浑身是血,不由得落下泪,低声道:“强弩之末,大抵是不行了。”强迫着自己要面对他身陨,面对现实。 阮秦天闻言也是震惊,他还真是个好驸马,半晌沉吟道:“玲珑,你可还记得那则传闻,大邺皇室有一秘宝,传闻可医死人白骨生肉。” 阮玲珑眸子一亮,连同一旁的须清都睁大了眼,竖起耳朵仔细听。 阮玲珑焦急询问道:“此秘宝在何处?” “也只是传闻,最初秘宝的传说是从南面百安城传开的,不知真假,若是真的,那些寻宝人也不会空手而归。” 阮玲珑一刻也等不得,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温千楼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她宁可去寻传闻中不存在的东西,“我去寻。”她看了一眼清须,嘱咐道:“我希望你能竭尽全力留住他,哪怕是一口气,也给我吊着。”大邺皇室内的珍贵草药倒是不少,兴许能流下他。 “玲珑,我陪你去吧!”师修明已牵过自己的马。 阮玲珑摇了摇头,弯腰入了马车内,她盯着陷入昏迷的温千楼的,勉强勾起嘴角,一如从前那般,轻声道:“温千楼,当初的赌约其实没有赢家,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活着等我回来。”她没发觉,自己努力镇定说的话,是颤抖着的。 她做完告别,带走了时兰还有几个探子,阮玲珑翻身上了马背,回头道:“不必了,丁姑娘还等着你,速速回去寻她吧!感情不易,我倒是羡慕你了。” 阮玲珑踏上寻找秘宝的旅途,朝阳将她的背影拉长,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整个人陷入一片温柔的光晕之中,变得不真切,她背对众人招了招手,很快消失在了朝霞中。 温千楼感觉自己的耳朵被堵上,周遭一片漆黑,自己大抵是死了吧! 自己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胸口痛得厉害,他抬手抚摸自己的胸口,伤痛未减,自己是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他这才有了意识。 眼前的走马灯画着他的一生,从家奴到流浪的乞丐,经历父母双亡,被主人抛尸到野外,每日醒来都是要与其他乞丐争食,遭受毒打,从野狗嘴里抢食物,好不容易有恩人收留自己,恩人之子却死在了显贵手中。 那时才知,无上的权力才能叫人臣服,勾心斗角从入宫那一刻开始,尔虞我诈的阴谋,叫他忘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直到遇到命中注定的变数,一切都变了。 阮玲珑是真心待他的,被他反复蹂躏的真心,在大雨滂沱之际,消失在了眼前。 温千楼看到此处,心忍不住抽痛,便想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她,祝她实现心中所想,便交代了自己所有的生后事。 走马灯戛然而止,停在了他与西落尔交手倒下的那一刻。 温千楼眼前一片漆黑,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还在寻思着,为什么人死了还会有痛感,周遭除了一片漆黑,连个牛头马面都没有,不会是自己以前太过狠厉,都不配有阴差来抓自己吧? 阮玲珑去百安城一刻都不敢耽搁,累倒了好几匹马,连一向训练有素的探子都经不起这般折腾,倒是佩服这位帝姬的毅力,至多休息一个时辰继续赶路。 事关督公的性命,没有人敢提歇息。 百安城的城墙的匾额越来越近,时兰担忧道:“帝姬,百安城这么大,怎么寻那秘宝?” 阮玲珑擦去脸上的汗,现下还是冬天,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阮玲珑分析道:“茶馆酒肆赌坊青楼,人多消息也杂,只要有人能说出秘宝的传闻来源,自会有酬金重谢。” “可若是有人只是为了酬金,乱说一通,还耽搁寻秘宝的时辰。” 阮玲珑早已想到,“大邺易主的消息不日便会传到此处,浑水摸鱼的人我自是不在意,但我要的是他们献上秘宝,重金万两白银,自会有人想办法去争,让他们限时自证,也只能如此了。” 阮玲珑回想起她父皇当时的模样,大抵就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传闻的事又怎会是真,当时只想温千楼能活下去,便策马来到此处。 第170章 届时,随易主消息而来的,大抵还有他身死的消息。 时兰同自己说了,督公尝试寻找解药,但西落尔制香是独门秘方,里面掺杂着毒花毒草,须清也只能从里面提出几味草,温千楼执意要试药,身体亏损,本来好好调理还能活的,但与西落尔交手便是生死难料。 他将大兖交到了另一位十岁的少年手中,是皇室旁支血脉,温千楼有预感,自己会与心爱之人重逢,发了疯似得替那位小皇帝扫清了障碍,将他交到自己亲信手中好生教养着,还与小皇帝约法三章,重新修订与大邺的盟约,不和亲不嫁娶帝姬,不换质子,只与生意上有往来。 “唉!”时兰闻言愁得都快成霜打茄子了,无疑大海捞针,自己也不想咒督公的,但事实就在眼前,须清都说督公不行了。 刺骨冷风从西北刮来,天灰蒙蒙的,阮玲珑将披风披在肩上,牵着马入了城,“走吧!要下雪了。” 百安城并未受先前战乱影响,百姓忙活着自己的营生,从不管上头是哪位皇帝。 阮玲珑入了一家客栈,这才感觉暖和过来,打量着里面的陈设,小儿殷勤将人请入堂内,笑着问道:“不知客观打尖还是吃饭呐?” 时兰回道:“自是住店吃饭。” “几位客观,这边请。” 小二看着他们几人风尘仆仆的,颇有江湖侠客的身姿,倒着热茶道:“不知客官打哪儿来?” “京都。” 小二很是惊讶:“哎呀!京都?那地方可是乱着呢!” 阮玲珑握住茶杯暖手,看着自己的手很是粗糙,难怪小二以为他们是从那地方逃难出来的,“没乱,阮拓已被拉下皇位,原来的陛下重回宫中掌管大权,我来此是为了寻个秘宝。” 小二听闻眼睛都亮了,“下的好,赋税我们都交不起了。”他摇头撇嘴道:“哪有什么秘宝,不过是我们城主放出来吸引客人,从他们兜里掏钱罢了。” 阮玲珑顿时泄了气,果然是父皇为了安慰自己,才骗她说此处能有医死人肉白骨的秘宝,她已做好了准备,迎接过几日他的死讯。 时兰瞧着脸色惨白的帝姬,“可要寻郎中?” “不必了,我歇息歇息便好了。” 小二热心道:“若客观您不舒服便去前面的医馆瞧瞧,我们这儿秘宝是没有,不过神医倒是有,那医术可谓是出神入化,还敢给病人开膛破肚,啧啧!厉害的很。” 阮玲珑在失望与欣喜之间反复跳跃,她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这位神医身上。 医馆门口前就挂着一个白色翻旗,上面很是潦草写着一个“医”的字,那铺子从门口看,瞧着里面不大,出了后面一堵放草药的柜子整齐,剩下的东西很是杂乱堆放在另一面墙根处。 阮玲珑虽已低头,还是碰到了悬挂在门口的铜铃,“叮铃”一声,阮玲珑就看到摆柜后,一个人头顶着一本书站起身来,就是伸懒腰那书还在他的头顶上,最后抬手才将书翻扣在桌上。 那大夫倒是极为年轻,瞧岁数和须清差不多,时兰凑到阮玲珑的耳旁,遮掩着嘴低声道:“帝姬,这医馆瞧着破破烂烂的,他看着像个江湖骗子似的,医术能行吗?” “死马当活马医了,万一是高人呢!” 大夫瞧着两个女子盯着自己说话,八成是在说自己不靠谱,他眉毛微挑,观面看病。 “我观姑娘是劳累过度,还有些肝火旺盛,身体上的病好治,就是这心病,难去根啊!”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道。 阮玲珑已是病急乱投医,“我有一位病人命悬一线,不知你能治?” “与阎王抢人?”他眼前一亮,转身回里屋去拿自己的药箱,兴冲冲道:“现下人在何处?” “京都。” 大邺皇宫已被宫人打扫的焕然一新,宫廷各处可见木工师傅的身影,修缮着各宫的殿宇。 左丘雅换了一身朴素的宫装,同皇帝坐在一处,阮秦天批阅着奏折,她则搬了一个矮桌在旁静心抄写经书。 左丘雅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也不知玲珑怎么样了?” 第099章 第99章 阮秦天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叹了一口气,语气之间也满是后悔,连皇帝的架子都没有了,叹气道:“算算时间,应是到了百安城的附近,你说我给她赐婚,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叫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谁家的女儿谈个恋爱惊天动地的,又是被逃婚又是和亲的,最后都开始拼上性命了。 左丘雅将笔重新捏在手中,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汁,人显得有些倦色,鬓角青丝隐见几根白发,“陛下,当初我们也只顾着为她好,谁又能料想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怪只怪造化弄人。” “温千楼如何了?一大早就听见乌鸦在屋顶上叫,闹得我心烦。” 左丘雅微微蹙眉,“情况似是好些了,宫中的各种珍贵草药都已送往太医署,半个时辰前我去打探过那孩子的情况,须大夫说似是情况好转了些,只怕是回光返照之相,就吊着一口气撑了这么多天,也是不易。” 外面寒风呼啸,雪已连下三日,雪厚过脚腕,待天放晴就结成冰,路更难行。 现在唯一怕的是,温千楼是在等人,见到最想看到人…… 阮秦天起身走到殿门口,望着纷飞大雪,感慨万千,“我还记得你我成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得一样是相敬如宾。”左丘雅起身从内侍的手中取过披风,罩在了阮秦天的肩上。 第171章 “可有时父母之命也未必是对的,陛下,你可还记得梅妃。” 阮秦天神色有些恍惚,从记忆中搜寻着此人,“梅妃?你是说十年前过世的那人?” 左丘雅点了点头。 梅妃原叫李诗兰,乃江南人士,其祖父是朝中元老,曾随先帝开疆扩土打下了大邺,他的儿子李濯玉受了恩荫,才能入朝为官,只是论才能,他与那位元老差了许多,所以强行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了宫中。 李诗兰温柔贤惠,模样清秀算不得惊艳,她是左丘雅这辈子见过最温柔的女子了,性子不争不抢,举止投足都是赏心悦目的。 她同自己说,在北方才见到雪,很喜欢铮铮傲骨的梅花,冬日园中的梅花盛开,她就站在雪中赏梅,远看她似一幅美人画,还未侍寝就被破例封为梅妃。 就是这种生在江南的小梅花,无声无息死在了梅花下。 后来打探才知晓,李诗兰在江南已心有所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本想着待祖父辞官归乡,两家便商量亲事的,谁曾想她的祖父在京都逝世,她的父亲便让李诗兰来京都,见祖父最后一面。 她的父亲不成器,便想着李诗兰入宫做个妃子,给自己仕途铺路,她想过反抗,奈何父亲以她母亲作为要挟。 她只是个庶女,母亲背后又无娘家撑腰,最终妥协。 远在江南的发小知晓李诗兰身陷囹圄,鼓足勇气一路北上,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李诗兰。 她现在的模样比在江南时好了不少,枯黄的头发在京都这片土地都养的油黑发亮,夹袄还有半身裙,都是以银丝绣花,缝边的毛绒料子都是小羊羊绒,看起来是用心了,发髻间戴着一朵简单的海棠花发钗,人面桃花。 他想起了当时李诗兰父亲说的话,“她如今在京都好不容易要有一席之地,能被封为妃子,你不过是个庶出,上头兄弟好几个,你母亲早逝,待她入了你家门,她也只能跟着你吃苦。” 他着急向李诗兰的父亲证明,焦急道:“我可以给她更好生活的!我可以入仕途,只要三年。” “可她等不得。” …… 那是李诗兰与竹马酒馆见的最后一面,竹马说要娶新妇,再后来从江南传来噩耗,李诗兰母亲病逝。 李诗兰郁郁寡欢之中又得来竹马身亡噩耗,几番打探,才知竹马是投了江,送来了二人定情的帕子。 李诗兰也自我了结殉情。 两个命运相似的人抱团取暖,本以为最后能迎来黎明,新的生活,最后败给了命运,还有父母之命。 左丘雅怪自己未能看出李诗兰的难处,才让有情人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许久,左丘雅开口道:“陛下,你便由玲珑去吧!她从小便与别人不同,如今也大了,能自己拿定主意。” “好,但愿温千楼能度过此劫!” 阮玲珑带着那位大夫日夜奔走,是累死了好几匹马赶回的京都,那大夫感觉自己上了贼船,她竟在皇宫御马。 长生殿台前落下的雪,扫地的宫人时不时就要扫一下,两侧的侍卫伫立在寒风中巍然不动。 “见过乐嘉帝姬。” “参加乐嘉帝姬。” “帝姬安好。” …… 阮玲珑她畅通无阻走入了长生殿内,入殿是一副屏风上面绘着众人拜苍天,祈求平安,靠墙左右两侧的百盏油灯长燃。 那百安城的大夫微微颤颤跟在阮玲珑的身后,阮玲珑日夜兼程,同去百安城传话的人擦肩而过,她心中也是忐忑,温千楼是否还活着。 “须清见过乐嘉帝姬。”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阮玲珑不敢再往前的寝殿走,隔着一道帘幔,她忐忑不安抓住帘子的一角攥紧,又猛然松开,帘幔上留下细微的褶皱。 “他……如何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督公尚在,还是命悬一线我日夜看护着,就算是命保住了,也只怕是醒不过来。” 阮玲珑悬着的心终于放心,他还活着,将身旁的大夫引荐给了须清,“我留了人在那边继续打探秘宝下落,他是小宋大夫。” 须清看到他时候顿时沉了脸,“怎么是你?” 宋澜讪讪一笑,“许久不见啊师弟。” “你们认识?”阮玲珑看着打招呼的二人。 “帝姬,他与我是同门,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宋师弟比我提前离开医门,将我灌醉还拿了我傍身银子……”须清从始至终没看宋澜好脸色,将人引进了寝殿。 阮玲珑放轻了脚步,也放缓了呼吸,生怕惊到床榻上的人,她缓缓伸手掀开了垂落在地的帘幔,帘幔下缀着的流苏轻晃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却格外响亮。 温千楼满头白发铺在柔软的床垫上,脸色上几乎没有血色,双眸紧闭,整个人像是缩小了一圈,瘦骨嶙峋的,下巴尖得吓人。 阮玲珑坐在床榻旁,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千楼,我找大夫来了,你一定醒来啊!” 温千楼依旧没有回应她。 须清瞪了一眼一旁的师弟,声音压低没好气道:“你不是自诩医术无双,连师傅都不曾放在眼里,也不知帝姬怎寻了你。” 宋澜瞧着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他将斜挎在腰上的药箱随手放在了桌上,“须师兄,你医术不行便别在此丢人现眼,他若不活,届时帝姬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第172章 阮玲珑现下心烦意乱,出声制止,“好了,没有人想要*你的命,我只要他活。” 宋澜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给温千楼摸脉,眉头紧皱,的确是个棘手的,也不敢保证温千楼活了能不能像个正常人,还是像如今这般一直在榻上睡着。 宋澜打开药箱,开口道:“帝姬,我只能保证他不死。” “好!” 阮玲珑将自己的落脚处改在了温千楼的对面,二人之间还隔着一个殿宇,互相不打扰。 阮玲珑开窗就能看到长生殿进出忙碌的宫人,日复一日,冬去春来,园中的树抽出新芽,逐渐生成一片绿荫。 她也从不谙世事的帝姬,入了朝堂,身上隐见皇太后的身影,雷厉风行。 阮秦天同阮玲珑坐在一处对弈,絮絮叨叨说起了陈年往事,苍老了不少,“玲珑,你现下已过双十,对于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阮玲珑趁机将对方的黑子吞掉,轻笑道:“父皇,儿臣只想大邺国祚绵长,让百姓安居乐业。” 阮秦天欣慰的看着阮玲珑,从头到脚气质都变了,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像,太像了。” 阮玲珑疑惑抬头,“什么?” “我说太像你的皇祖母了。”阮秦天摩挲着手中的黑子,望着阮玲珑的杏眸,“你皇祖母跟着先帝开疆扩土,听她说,双十时还在征战沙场,兵法十分精通,待有了大邺,还在侧帮衬着先帝治理朝纲。” 他望向窗外飞过的鸟雀,隐匿在一片绿叶中鸣叫,“你倒是有她的风范,她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 阮玲珑身形微顿,想起了阮琼华的话,皇祖母是带着怨的,怪她这个孙女不孝,忐忑道:“说儿臣什么?” “皇太后说你是最像她的那个,是她的骄傲,怪自己命短不能继续教导你,只盼着你好好的。” 阮玲珑心里一阵酸涩,未能见到皇祖母最后一面,也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想起严慈相济的皇祖母,眼眶泛红,听了父皇的话,终于释怀,“我就知晓皇祖母是疼爱我的……” 百感交集中,忽然有宫人跑了进来,忙声道:“帝姬帝姬好消息,长生殿的那位醒了。” 第100章 第100章 阮玲珑“噌”的站起身,手中的棋子没抓稳滚落在地,撞到桌角才停下,心中满是欢喜,却又泛着苦涩,确认着问道:“他……他真的醒了?” “是的帝姬。” 阮秦天笑着对阮玲珑点了点头,“去吧好孩子。”他举起白子,是要打算与自己对弈。 阮玲珑欠身一礼,“父皇,儿臣告退。”她健步如飞,脚下生风裙边翻飞,若绽放的鲜花满是朝气,似是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纪。 “帝姬帝姬,您跑慢些!奴婢要追不上你了。” 一瞬间,又与两年前的时光重合,回到了他初次见到阮玲珑的时候。 阮玲珑入了长生殿,那两侧常燃的油灯尽数熄灭,洁白的墙壁上一直到屋顶,都留下了发黑的熏痕,太医署的太医们都站在殿内各个喜笑颜开,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宋澜正站在寝殿外的门口等着帝姬,他也松了一口气,刚来的时候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终于能好好歇息一阵了。 阮玲珑正要掀开帘幔,宋澜喊住了她,“帝姬,你做足准备,当初为了救他,药剂下得重,现在才发现五感皆失,也可能一辈子不会恢复。” 阮玲珑点了点头,露出笑颜,“没关系,你们能保住他的性命,再让他苏醒过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阮玲珑放慢了脚步朝着床榻上的走近。 温千楼满头华发,与先前相比,脸上有了些血色,倒是与奇闻异事中的精怪像,睫毛微翘,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他靠坐着靠枕,一口一口喝下递来的汤药。 阮玲珑对须清轻声道:“我来吧!” “是。” “你们救了温千楼,我感激不尽,想要什么尽管提。”她对身旁的内侍道:“传本宫之令下去,太医署的太医们也是不易,每人黄金五两。” 阮玲珑吹了吹药勺,碰到了他的嘴边,温千楼张开了嘴。 他如今看不到听不到,无味觉嗅觉,连同触觉都弱了不少,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傀儡,活在一片黑暗中。 是须清用手指在自己掌心,重重写下几个字,从一知半解中才知晓,是阮玲珑不予余力救活了自己。 但一股自卑感从心中升起,不用想也知晓自己现在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她是不是因为自己救了大邺,才会拼尽全力救活的自己。 还是因为……她在意自己? 他脸上始终透出一股担忧,眉头微皱。 一口一口喝完药,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重重写下几个字“温千楼,我是玲珑”,手像是被猛兽咬了一口,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将被子向上一提,偏过头将自己藏在了被中,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刺猬。 他不想以现在的模样面对她。 想起曾经的自己意气风发,能提剑习武,站在朝堂前叱咤风云,如今却成了一个废人,能站起身走动都是一件难事,更别提自己有何资格去喜欢她。 阮玲珑不管不顾将人从被中挖了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将人掰了过来,要他面对自己。 在他掌心快速写道:当缩头乌龟了? 温千楼不情愿收回了自己的手,用沙哑的嗓子低声回道:“才……才没有。” 第173章 阮玲珑安下心来,他能说话就没问题。 阮玲珑在他掌心写道:好好养身体,其他什么都不想。 “好,我听你的。” 阮玲珑让他重回躺回榻上,将蚕丝被盖到他的胸口前,叮嘱长生殿的宫人好生照料温千楼。 便将师兄弟都唤到一旁。 “方才我听宋大夫说,他有希望恢复五感,有几成把握?” 须清只是瞧了一眼师弟,不得不说他在医术上的造诣,自己确实不如他,当初自己可都说督公没救,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索性当个旁听。 宋澜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三成。” 阮玲珑点了点头,“三成虽然渺茫,但……” 宋澜不等帝姬将话说完,又伸出两根手指,“但皇宫之内奇珍草药无数,五五分。” “好好好,那温千楼的事便劳烦你多费心了。”阮玲珑回头看向躺在榻上,睁眼不知在寻思什么事的温千楼。 “乐嘉帝姬,我尽力而为,不过我得回一趟百安城,我那药铺关门许久了,我回去得瞧瞧。” 阮玲珑微微颔首,待宋澜临行时还送了一大笔盘缠,足够他再开一间更大的药铺了。 京都传闻,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乐嘉帝姬,在寝殿中养了一个面首,那面首俊美无比,颇有金屋藏骄之意。 帝姬去的最多地方,便是那长生殿,不过众人寻思,乐嘉帝姬年岁也不小了,是该寻个驸马了。 阮玲珑一个头三个大,看到一旁躺在美人榻上晒太阳的温千楼,还生着孩子气,将笔墨在宣纸上大大花了一个叉。 父皇不知为何,突然将如山一般的奏折分给了自己一半,连带着经常上朝的太子兄长也不见了身影。 阮玲珑批阅着奏折,嘀咕道:“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怎么成了劳碌命。” 左丘雅带着嬷嬷,悄悄站在长生殿外对着奏折叹气的阮玲珑,露出笑颜。 嬷嬷手中还端着一盘水果,夸赞道:“帝姬当真是勤勉刻苦,听宫人说,有时乐嘉帝姬批阅奏折要到深夜呢!” 左丘雅轻声道:“那是因为她还不知晓,陛下是打算将她培养成女帝。” 嬷嬷瞪大了眼,自古以来鲜少有女帝,陛下如此行径,当真是千古奇闻。 左丘雅在殿外站了一会儿,看阮玲珑的注意力都在奏折上,微微点了点头,从嬷嬷手中接过银盘,抬步走入了殿中。 “玲珑,休息一会儿吃些水果。” 阮玲珑起身行了一礼,“见过母后,母后怎么来了?” 左丘雅瞧了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晒太阳的温千楼,“过来瞧瞧你。”她抬手理了理阮玲珑鬓角的碎发,发觉阮玲珑的眼下微微发青,满是心疼,“你父皇又给你加担子了,今日天气正好,若不然你出去骑马踏青,好好歇息歇息。” 阮玲珑看着批了一半的奏折,长呼一口气,现在大邺百废待兴,奏折之中朝臣的提议,都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她多学一些便是一些,温千楼到现在还未恢复五感,她也放心不下。 “多谢母后,以后这种天气有的事,事分轻急缓重,我知晓分寸的。” 左丘雅听她说觉着颇有道理,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道:“那你注意着身体,若是觉着累了,定要歇息。” “是,母后。” 待送走左丘雅,阮玲珑站起身舒展身子,在殿内转悠了两圈,直朝美人榻上的温千楼而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周身似是渡了一层白圈,白发垂落,活像个妖精,双眸还特意蒙上了半指宽的白色丝带,丝带是用草药浸泡过的,蒙着对眼睛好。 她蹲在榻旁,双手搭在榻沿观察着温千楼,戳了一下他的脸颊,见他没动静,又戳了一下他的鼻尖,睡梦中他有些不舒坦,随手驱赶一直在打扰他的蚊子。 阮玲珑的手被他拍开了,她寻思道:触觉这是恢复了些? 又抬手摸了摸他的睫毛,手腕突然被眼前人攥住。 温千楼睁开了眼,阮玲珑又伸出另一手去捏他的脸颊,也被牢牢抓住。 温千楼透过丝带,看到了朦胧的身影,一如从前,那张熟悉的面容,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存在,亦是他想用死挽回的人。 阮玲珑扭着手腕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嘀咕道:“怎么回事?力气变的这么大?” 温千楼闻言送开手,视线舍不得从她的脸颊上移开,想要坐起身,阮玲珑站起身想助他坐起来,温千楼却推开了她的手,靠着自己的力气一点一点坐起身来。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阮玲珑,缓缓开口,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鼓足勇气道:“玲珑,我……”最后到了嘴边,变成了“我看的见了”。 现在这身残躯,又有何资格去喜欢她? 一旦有了念想,东西从想要便为想要的更多,他对阮玲珑也一样,以后她还会有夫君的,若是能留在她身侧,只想默默陪在她身侧。 阮玲珑欣喜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好了?” 温千楼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她纤细手腕,四目相对,他有千言万语要说,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轻声回应,“嗯,好了。” “那我这便去寻须清来。”她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轻薄冰凉的袖子从他掌心划过,他贪恋阮玲珑在自己身旁的感觉,望着她的背影,心空荡荡的。 第174章 窗外不远处有两个宫娥,用水清洗着地面,像两只山雀叽叽喳喳的。 “阿云你听说了吗?今年有两场科举,各地的青年才俊都往京都涌来了。” “真的假的?” 两个人蹲在地上擦洗着青石板,“自是真的,也不知帝姬会不会选到心仪的驸马?” 另一个胆子小的宫娥似是惊恐,摇了摇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温千楼攥住被子的一角,脸色惨白,认命一般合上了眼。 从头到尾,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哪怕是阮玲珑厌弃了自己,也是应该的。 默不作声躺回了美人榻,看着自己的银白色长头发,暗自伤神。 第101章 第101章 阮玲珑将须清寻来时候,他认命一般躺回了榻上,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病怏怏的,他还顺手将窗前的帘幔拉起,瞧着脸色不大好。 阮玲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又睡着了,对须清轻声道:“方才他还跟我说能看清了,应是宋澜的治病之法奏效了,五感渐渐恢复了。” 须清站在榻前,伸手为温千楼把脉,他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便将手缩回蚕丝被中,背对着二人。 “……” 阮玲珑摸不着头脑,前些时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闹起别扭了。 须清已探了七八分,“那个方子再吃个一月,五感恢复的便和从前差不多,就是身子还需仔细调理个三年五载,若不然……”大罗神仙都难救。 须清将阮玲珑请到了殿外说话,“督公他……如今不能再唤他督公了,应叫公子了,帝姬,公子他五感才恢复,现在身体连寻常人都不如,还有那一头白发,发生在谁的身上怕是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他曾经是大兖叱咤风云的掌舵者。” 阮玲珑转身看向殿内他落寞的被引。 是啊!他是抱着必死决心来帮自己的,权力地位金钱,还有他一身的武艺,都是他值得骄傲的地方,现在都化为乌有,这种事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如灭顶之灾,他不吭声不代表心中不难过。 “我记下了,他为我舍命如此,我定会照看好他的。” 须清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回太医署。 阮玲珑放缓脚步入了长生殿,美人榻上的软垫边沿陷了下去,背对着阮玲珑的温千楼睁开了眼,缄默不语,阮玲珑抬手将他鬓角的白发理到耳后,自是看到了他也是睁着眼。 阮玲珑用胳膊撑着上身向温千楼靠近了几分,也不知自己说话能不能听到,在他耳旁说道:“我知晓你心中难过,但人生总要往前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温千楼缩在蚕丝被中的手还是不由得攥紧,眼神光渐渐黯淡,不由得自嘲。 陪着我吗?是如何陪伴?自己哪能与那些才子相提并论,他们各个都是青年才俊,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我强百倍,自己也已是双十又五的年纪了…… 他越是寻思,心中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叫他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温千楼不明白,若是自己死在与西落尔的决斗中,至少还能在她的心中留一下更好的印象,哪怕往后的岁月中,她还能想起自己这个人,便足够了,总好过自己像个行尸走肉,只能躺在床榻上要人伺候。 温千楼许久回应,声音沙哑,轻声道:“不必了,还请帝姬让我出宫修养吧!寻一处偏僻的园子,那里养病好。” 阮玲珑勾起嘴角满是欢喜,“好,那就都听你的。” 温千楼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看吧!自己不过就是提了一下,她便迫不及待要将自己送出宫。 温千楼合上了眼,深呼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已没了年少时的勇气,他不敢当面去问她,为何不喜欢自己,还非要救他。 他最终觉着,这就是个利用人心的报应。 阮玲珑吩咐内侍将他搬到殿内的床榻上,温千楼坐起身来,雪白的长发散落在身后,他轻声道:“帝姬,我我不太舒服,麻烦你唤人去请一下须清来。” “好。” 温千楼伸出手臂勉强钩住内侍的脖子,被人横抱坐在轮椅上推入殿内,他只求自己能在阮玲珑的面前,还能留有一丝颜面。 温千楼坐在轮椅上,自己尝试着推动它,转动着轮椅轱辘的边沿,终于“走”到了长生殿的门口,殿外已是另一幅天地,春已过将迎夏,远处花坛上的花还是一个个花苞含苞待放,绿荫满园,暖融融的阳光晒在身上,他却感觉无比冰冷。 一直在园中洒扫的宫娥,抬头瞧见满头银发的温千楼,先是微微惊讶,纷纷躲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看吧!温千楼,如今人人都嫌弃你,她不过是嘴上说着好听的话骗你的罢了。” 一只蝴蝶从远处飞来,温千楼伸出手,它便停留在温千楼的指尖,风一吹,它又煽动翅膀朝着花坛的方向飞去。 阮玲珑同远处的侍从说完话,招着手朝温千楼的走来。 温千楼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人比花娇,不愧是大邺第一的乐嘉帝姬,她像是海中以歌声诱人的鲛人,脸上的稚气褪去,眉眼长开,更胜从前。 阮玲珑推着轮椅,将温千楼带到了殿内,用帕子擦了擦他额头的细汗,仔细叮嘱道:“你若是想晒太阳,等日头过来,现在太阳有些毒辣,再中暑了怎么办。” 温千楼像是做了错事被当场揭穿的孩子,他垂下脑袋,淡淡应了一声:“我知晓了。” 第175章 须清听闻公子身体不舒服,是跑过来的,进了殿内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温千楼,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公子又出事了,喘着粗气询问道:“公子,身体哪里不舒服啊?” “哪里都不舒服,须清,帮我收拾行囊吧!”他抬头看了一眼长生殿内的东西,也没什么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他从大兖来时,轻车简从,带来的只有几十名死士,还有自己的几位属下,京都内的那座大宅院,就是自己送给她迟来的府邸,当初成婚,连个像样的府邸都未曾准备。 关于阮玲珑的每一件事,他都在后悔。 须清瞧着阮玲珑的手式,当即心领神会,“公子收拾行囊去哪里?” “哪里都行。”他只想远离阮玲珑,逃离她的世界。 须清朝着殿内走去,“好,须清都听公子的。” 阮玲珑也没想到,温千楼竟如此敏感,眼下的打击确实大啊! 关于温公子的传闻,从皇宫传到了整个京都,都说乐嘉帝姬是个薄情的,将曾经的结发夫君给撵出了皇宫,都说是要为了迎接新驸马。 阮玲珑批阅着坐着却如坐针毡,也不知是哪个黑心的在编排自己,皇宫是他温千楼自己要出去的,再说了自己也给他寻了一个安静修养的地方,京都城内的皇家别院,冬暖夏凉山清水秀的,那地方自打修建起来,他们阮家的人还没去过呢! 怎么连新驸马都给她安排上了,她是帝姬本人,关于驸马的事,她父皇都不曾提起。 茶楼内的说书人惊堂板一拍,唾沫星直飞。 “你们可知那位英年便生白发的温公子吗?他本是大兖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生喜欢上了咱们大邺的乐嘉帝姬,为爱千里奔赴,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让大兖写下盟约,又将阮拓那狗贼拉下了台,怒杀西漠皇室三殿下,乃千秋之功,一石三鸟,才让大邺不被灭国。” 茶客磕着瓜子,询问道:“也不知这位温公子是何模样?传闻他三头六臂,凶面獠牙的,到底是何模样啊?” 那说书人也是有两把刷子,见众人十分好奇,“那各位看官,再打赏些东西,我这里啊!还有他的画像呢!” “真的?” 说书人从怀中取出一掌宽的画卷,“就在此,看各位的诚意了。” 小书童端着锣在茶客中走了一圈,待回来时,少说也有十两碎银,说书人站起身将画卷展开,只见画中是两个男子,身体高挑,黑发执扇风度翩翩,另一个白发手握软剑英姿勃发,面向阴柔难辨雌雄,狭长的凤眸带着几分狡黠,嘴角微勾,面相却是善的。 茶客眼睛都看直了,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先前听闻京都皇宫附近的人,见过这位温驸马,是夸赞他好看,但看画上的,与他们说的也不太像啊! “这……这可是真的?” 说书人信誓旦旦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茶客惋惜道:“当真是可惜,那乐嘉帝姬是不是眼光不行,这般好看的儿郎不要,难不成那新驸马更好看?” 阮玲珑受流言蜚语所困,夜不能寐,入夜满脑子都是那些传闻,再想到温千楼更是辗转反侧,时兰听帝姬叹气的声音,端着烛台入了殿内。 “帝姬,莫要寻思那些了,方才皇后娘娘来过,叮嘱属下要好生照料您,好好歇息,明日还要寻太傅学礼仪的,再过几日太子殿下便退位了,届时册封大典那日,少不得忙活一阵。” 阮玲珑合上了眼,“知晓了,你也早些歇息。” 时兰蹑手蹑脚退出寝殿,睡在了外间的硬榻上,也想起了温公子走时说的话,他已不是大兖的督公,不能给他们再谋前程,叫他们各寻出路,当初要不是督公从牙婆手中救了自己,现在自己还不知在何处受苦,时兰索性选了跟在帝姬身侧。 一阵阵琴声自温千楼指尖流出,他身形单薄坐在轮椅上,长发在晚风中微扬,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亭中孤灯一盏,飞蛾旋绕在灯罩之外,一下又一下撞向眼前触不可及的灯芯不知倦。 须清看着失魂落魄的公子,只怕心里比那黄连还苦。 一曲毕,他双手轻轻按住琴弦收了音,望着漫天星辰出神。 良久,他开口询问道:“听闻乐嘉帝姬要取代太子入东宫,可是真的?” “回公子确有此事,钦天监都算了日子,就在四月廿四小满那日,寓意能风调雨顺。” 温千楼将琴竖放在角落,神色落寞。 她大抵是不喜欢自己了,也不会再需要自己了。 他淡淡道:“我知晓了,送我回房吧!” 第102章 第102章 一大早前来为帝姬梳妆的宫娥,手端红色托盘鱼贯而入,精致绝美的头饰服饰摆满了整个长生殿,珠光宝气甚是耀眼,叫人挪不开眼。 时兰取过篦子一下一下梳着阮玲珑垂落在身后的秀发,想起先前,那个时候为帝姬梳妆的还是暮雪,前不久听闻她已许了人,帝姬便又添了一笔嫁妆,也算是了了这段主仆情。 阮玲珑瞌睡着打了一个哈欠,这礼仪倒是一点未变,“温千楼如何了?最近我去打听他的情况,回来复命的宫人都说连他人影都没瞧见。” 时兰看着镜中的帝姬,微微蹙眉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温千楼的眼线,自不会再同公子有往来,“属下也许久未听到公子的消息了,虽有须清守着,您若是实在不放心,不然亲自去一趟?” 第176章 “也成,速速给我梳妆吧!”阮玲珑拿起一支镂空文竹花纹的金簪,在镜前比划了一番,左看右看还是觉着不满意。 时兰对侍女朗声道:“头饰帝姬不满意,再去制造坊换一批来。” “是。” 侍女转身离去,左丘雅瞧着长生殿忙前忙后的宫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这时辰半刻都耽搁不得,“如嬷嬷,跟本宫过去,玲珑此次册封为皇太女,马虎不得。” 如嬷嬷担心道:“娘娘说的是,就是今日不知太子殿下会如何想。” “对于此番平乱,他无功无过,但性子是个软的,大是大非上没有什么主意,连那逆女的魄力都没有。”左丘雅想起阮琼华就气得头疼,为了什么第一帝姬之名认贼作父,但她自焚于偏殿,也算是给无辜之人一个交代了。 阮玲珑选头饰看花了眼,正为难之际,左丘雅一眼看中了带着金凤羽的发冠,搭配的还有一对凤翎金步摇,金珠的流苏,简单大方,也不会太沉压的脖子疼。 “儿臣见过母后。”阮玲珑起身双手交叠俯身一礼,太傅也是苦恼许久,历来皇太女少之又少,礼仪无从下手,看着史书记载琢磨了一番,才想出了这个。 左丘雅很是满意阮玲珑今日的模样,薄唇一点朱砂红,眉毛斜飞入鬓有了一丝威严,就是后背的头发再垂落,倒显得不庄重了,吩咐道:“来人,将帝姬的长发盘起,戴凤羽发冠。” 梳妆侍女将帝姬长发盘起,人瞧着精神不少,显得庄重了几分,明黄色的宫装穿上身,流云为暗纹,衣边都以银色秀出了凤羽图案,腰带间左右两侧各系白色的环佩。 左丘雅细心整理着她的衣裳,抚平衣服上的每一道折子,“低下头!” 阮玲珑低下头,左丘雅将发冠戴在她的发髻上,额前的流苏微晃,她将金步摇插在发髻两侧,欣慰的看着阮玲珑,“今日册封之后,你可不再是帝姬了,是皇太女,是未来的女帝,母后其实只希望你平安康健,但你是陛下的选择。” 阮玲珑细心聆听母后教诲,从托盘上取过羊脂玉玉佩,也挂在了腰间。 “儿臣知晓,定会记得今日母后之言。” 左丘雅摸了摸她的脸颊,女子为帝本就不易,往后质疑的声音只多不少,只盼她能守住本心,守住大邺,仔细叮嘱:“册封还要出城的皇陵,告慰祖先,一来一去要不少时辰,我叫御膳房给你送些吃食来,你先垫垫肚子。” “母后,儿臣都知晓了!绝不会亏待自己的。”阮玲珑抱着左丘雅的胳膊,依靠在她的怀中撒娇,被左丘雅轻点了一下脑门。 “你啊你!以后可不能如此了。” 母女二人寒暄了一会儿,阮玲珑便将身上的宫装脱下,时兰不解,“您这是要?” “乘着册封大典还没开始,我要去见一个人。” 她选了一身大红色的宫装,广袖的袖角几乎垂地,金色玄鸟栩栩如生,似是要贴着裙摆振翅高飞,她将唇上的口脂擦去,换了颜色更浅些的口脂。 美人口若含丹眉眼如画,那张脸多了一丝妩媚,叫人挪不开眼。 侍女们惊慌失措,看向救星时兰,她是长生殿内接触帝姬时间最长,也是最了解帝姬的。 时兰对众人吩咐道:“帝姬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先将衣裳收好,随时候着。” 侍女听闻后匆忙去收拾殿内的衣裳首饰。 阮玲珑照了照镜子很是满意,独自一人离去,悬廊上是她似天边朝霞火红的背影,朝气蓬勃而热烈,环佩轻响,金步摇晃动着,一路朝着宫门的方向跑去。 守卫惊讶道:“那……那不是乐嘉帝姬吗?帝姬怎么出宫去了?” 她策马扬鞭一路朝着行宫别院跑去,裙边翻飞似盛放的鲜花。 温千楼如往常一般坐在园中晒太阳,膝上盖着小薄毯,躺在摇椅上轻晃,手旁茶炉上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着,白发在太阳下格外刺眼,须清坐在远处炮制着草药,看着公子摇了摇头。 面上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怕是心中早已泛起酸水了。 今日乐嘉帝姬受封入东宫,他也不知晓帝姬是不是真的将公子给忘记了,竟连入宫的帖子都不曾送来。 曾经他们二人是互相折磨,须清也是知晓来龙去脉的。 须清走到温千楼的身旁,提醒道:“公子,时辰不早了,我扶你进屋。” 温千楼睁开了眸子,握住了须清的手,借他的力坐起身,缓慢的站起身子来,近日在别院修养,身体是好了不少,他还是渴望能策马射箭的日子,或许三年五载能回到那个状态。 阮玲珑策马若入无人之境,直朝温千楼的庭院奔来。 温千楼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眸光黯淡,指骨分明的手掌扶住门框缓慢走向屋内,眉头微蹙。 今日是她册封大典,她不会来的,温千楼!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阮玲珑缓缓勒紧缰绳,拱形门前她看到温千楼消瘦的背影,垂落在后背的银白长发,在黑袍上分外显眼。 她开口朗声叫住了他。 “温千楼,我来接你了!” 温千楼浑身一震,微微抬起眼帘,错愕、欣喜在眼间浮现,心间五味杂陈,他用力抓着门框的手指尖泛白。 他像一片从枝头凋零的叶子,随风而飞不知归处,做足了要被阮玲珑遗忘的准备,她却再度出现。 第177章 须清脸上浮现出笑意,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公子的神情,当真是精彩,提醒道:“公子,帝姬来了,可切莫让人家久等。”他说着便后退一步,收回一直搀扶着公子的手。 温千楼一时不察,脚步踉跄,只有一只手死死抓着门框,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柔荑纤细的手托住了他的后背,环住了他的腰肢,另一只手也稳稳的托住了他的脖子。 往常这种戏码,温千楼曾经也只从阮玲珑看的乱七八糟话本上见过,更何况如今男女调换了位置,偏生他成了那朵柔弱娇花。 他性子倔强别扭,耳朵尖微微泛红,恨自己不争气。 二人四目相对,阮玲珑脸上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她就这么扶着温千楼的腰,也不说让他战起身,最后还是他先低头,眼眸看向别处,低声开口道:“能让我起来吗?” 阮玲珑微微俯下身,他身上的冷竹香已变成了淡淡的草药味,故意贴近他的脸,“好的,我的赘婿。” 温千楼站稳了身子,这么一折腾,因虚得厉害身上已出了一层细汗,越发衬得他可怜。 阮玲珑倒是没有怜香惜玉,对须清吩咐道:“一会儿我带他入宫,他吃得药都带上。” 须清应了一声,一溜烟便没了踪影,厢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温千楼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等着须清回来,察觉阮玲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感觉浑身难受*,最终受不住。 他摩挲着茶盏边沿,最终对上了她的眼睛,提醒道:“帝姬为何如此看着我?” 阮玲珑坐在他的身旁,发髻两侧的金步摇微晃,手掌支着下巴,靠近了他几分,若有似无的茉莉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扰乱温千楼的心神。 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哪怕他移开视线,还是会被一只手捏着下巴掰回来,阮玲珑嬉笑道:“温千楼,如今为何跟我生疏了,曾经玲珑长玲珑短的,如今一口一个帝姬,是何用意?” “我……没什么。”只是他没有资格再拥有眼前人。 “温千楼,从今往后,你从头到脚,是生是死都是我阮玲珑的人,也休想从我身边逃走。” 温千楼心中有些苦涩,当真是天道轮回不休,如今落入了阮玲珑的手中,一切都是他活该受的。 “我知道了。”他抬起凤眸,眼帘微颤,心中所想的皆是她以后有了驸马,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最后还是应道:“以后……温千楼对乐嘉帝姬唯命是从。” 看着臣服于自己的温千楼,心中小恶在作祟,阮玲珑起身在他嘴角落下一吻,明显看到他的眸子紧缩,很是满意,“你记住今日说言,若他日再负我……”她抬手戳在温千楼的心口处,“我定要你知晓我的手段。” 温千楼握住了她的手坦然接受,“我知晓的。” 第103章 第103章 阮玲珑身着红衣骑马缓缓走在马车前,闹市两边的人自觉让出路来,是那位乐嘉帝姬错不了,不少百姓纷纷侧目交头接耳,十分好奇马车上坐着的到底是何人,竟能让帝姬亲自带路。 马车窗上的帘幔忽然被风吹开一角,眼尖的孩子指着马车,朗声道:“是个白**亮哥哥!” 众人心中顿时明白,帝姬这是去接那位曾经的准驸马了,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他是逃婚的,帝姬病了许久才下榻,说来也算不得是夫妻。 温千楼用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同坐在马车外的须清说道:“如此招摇过市,怕是不妥,若不然你同帝姬说一声,让她先行,我等慢慢过去。” “我不去,公子要说你自己去。” 温千楼哪想到须清会回绝自己,顿时没了下音,只是听着缓慢的马蹄声,寻思了许多事,不知不觉马车已到了宫门口。 阮玲珑翻身下了马,同皇宫的守卫说了一声,马车便放行了。 另一侧皇后在长生殿大发雷霆,来回踱步,侍女内侍跪在地上,时兰被骂得狗血淋头,阮玲珑才到长生殿得门口,就听见母后还在训斥宫人。 “就算有比天大的事,哪有帝姬册封皇太女重要,你们也不来禀告本宫一声,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去乾坤殿了,若是误了吉时,就算打你们一顿板子也无济于事。” 左丘雅生着气,广袖一甩坐在了椅子上,抬手捏了捏眉宇,“去,传本宫的命令,派侍卫速速将乐嘉帝姬接回。” 她话音刚落,阮玲珑便一袭红衣风尘仆仆入了殿中,“儿臣参见母后。” “阮玲珑,你怎还是这般胡闹。”左丘雅正要接着训斥,再看到须清推着温千楼缓缓出现在阮玲珑的身后,声音戛然而止,语气温和了不少,“罢了,你们速速给帝姬更衣,莫要误了时辰,本宫去偏殿坐坐。” “恭送皇后娘娘。” 温千楼自觉让出路来,微微颔首。 阮玲珑重新净了脸,让侍女描眉,她一动不动,同温千楼说道:“方才你没看到,我接你回宫时,多少百姓都瞧着,还有人说我像迎新娘的新郎官。” 温千楼目不转睛盯着侍女描眉的动作,扫了一眼桌上的瓶瓶罐罐,女子面上用的东西当真是不少,他手指轻轻敲着轮椅的扶手,阮玲珑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哪怕她以后的夫婿不是自己,他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温千楼已是心满意足,嘴角微扬,“多谢帝姬怜爱。” “温千楼,你就不能唤我一声玲珑吗?”阮玲珑自己抬手用螺子黛勾了勾眉尾。 第178章 “玲……玲珑?”温千楼犹豫着唤着她的名字。 往后,她便是大邺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大邺未来的王。 阮玲珑嫌弃道:“叫的不好听,以前你可不是这般吞吞吐吐的。” 温千楼无奈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要他如何? 侍女在屏风后催促道:“帝姬,皇后娘娘说时辰差不多了,该起身去乾坤殿了。” “知晓了。”阮玲珑明黄色的宫装穿在身上,她不笑时隐见帝王之威。 温千楼还是知晓的,她从未变,心软、天真烂漫,还是那只像猫爱玩毛球的老虎。 乾坤殿前,百官左右整齐站在广场之中,头顶上烈阳当空,悬挂在高出处的旌旗被风吹展,百官之前,都是前来观礼的皇室中人,目光落在阮玲珑的身上,心思各异。 阮玲珑一袭黄明色宫装分外惹眼,风吹起她的裙摆,像在风中摇摆的杜鹃花。 阮玲珑神色坚毅稳稳走向高台,玉石台三百阶,温千楼仰望着阮玲珑的背影,这个改变他一生的女子。 雷鼓声在城墙上响起,号角长鸣,昭告天下,阮玲珑跪在软垫上,阮秦天抬手将一枚凤凰玉簪插在她的发间,又将东宫的印章交到了阮玲珑的手中,语重心长道:“朕希望你能勤政爱民,知天下之苦,忧天下人之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儿臣定会谨记父皇所言,不负天下人!” 鼓声三响,新的东宫之主已继位。 继任仪式早早结束,之后还需去皇陵告知先祖,除了百官,众人早早散去。 须清推着轮椅,温千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天气有些热,不适合他这种病秧子出行。 身着红色官袍的年轻男子,从温千楼身旁经过,三两成群,“皇太女当真是好颜色,也不知我有没有机会成为驸马,那往后定是供万人敬仰的。” “就你?做梦吧!皇太女以前是有位驸马的,你若是想做小,就尽管去吧!” “那病秧子哪有我身强力壮。” 温千楼脸色阴沉,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竟敢如此编排帝姬,咳咳咳……” 一把油纸伞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挡去了大半个太阳,一片小小的阴影笼罩着他,顺着伞柄向上看去,阮玲珑惊艳容貌浮现在眼前。 “他们的话你就左耳进右耳出,不痛不痒的。” 温千楼还以为她真的不在意,只听她又说道:“我至多就是记仇套个粗麻袋将他们罩住,拉角落里打一顿。” 须清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帝姬和公子这是性子互换了?怎么一个比一个黑心,果然是近墨者黑。 温千楼哭笑不得,谁教她这么做的?“你可是皇太女。” “那也不妨事我记仇,温驸马,你说是吧?” 温千楼勾起嘴角应了一声,这一声温驸马叫的还挺好的,以前只怪自己眼拙不识眼前人,放在大好姻缘不去把握,偏生要与她做一对苦大仇深的怨侣。 阮玲珑将油纸伞递给了须清,“照顾好温驸马,我得去皇陵一趟,今日难得高兴,你便留宿在宫中吧!等我回来。” 温千楼留恋她的美好,抓住了她袖子的一角,与她亲近道:“好,那我等着皇太女。”他伸出手从她发髻间摘下一片树叶,“皇太女可莫要忘了。” “好。” 百官绕着二人走,看样子太皇女的驸马非满头白发似妖的温千楼不可,就这样互相蹉跎的人还走到了现在,还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皇太女移居东宫,再住在长生殿自是不合规矩,温千楼看着长生殿内她留下的居住痕迹,这里瞧瞧,那里还要看上几眼,想到傍晚要与阮玲珑一同用晚膳,心情愈发的愉悦,破天荒的问须清要水打理自己。 看着她书桌上的书,觉着时间越过越慢。 “须清,几时了?” “回公子的话,未时才至。” 温千楼努力看书,却是心猿意马,“须清,现下几时?” “公子,未时过半!” “须清……”温千楼话还未说完,须清便回提前说道:“才过未时,公子,您都快成望妇石了。” 傍晚宫灯燃起,最后一抹残阳落入山头,阮玲珑才风尘仆仆赶回来,直接去了东宫,洗漱干净换了一身宫装,看着时兰吩咐宫人上菜,询问道:“温千楼呢?” “温公子还在长生殿,一直盼着您回来呢!” 阮玲珑思索了一阵,起身取来了灯笼,“时兰,随我一同去长生殿。” 宫中的路她走了无数次,从未有如今这般漫长,温千楼徘徊在失落与期盼之间,天色已暗,门口还是没有那道身影出现,温千楼失魂落魄道:“她怕是忘了。” “谁说的?” 阮玲珑的身影出现在花池之后,她提起暖橘色的灯笼,烛光照亮她的脸庞,整个人也变得温柔了。 温千楼笑着道:“玲珑,我以为你忘了。” 阮玲珑走上前,似曾经初识,没好气说道:“我怎么能跟你这个没良心的比,我向来守约,走吧!随我去东宫一道用晚膳。” “好。”温千楼目光始终温柔落在她的身上。 二人经过御花园,那一池湖还有假山从未变过,当初她便是躲在此处同师修明说着自己的婚事,不想嫁给他这个状元郎,一晃两年过去了。 温千楼推着轮椅忽然停下,阮玲珑耐心停下脚步,回过头询问道:“怎么不走了?” 第179章 “我就是想起从前,如今我可以正视自己的心意了。”他无比认真望着阮玲珑,握住了她的手,“玲珑,我心悦你。” 阮玲珑以前听他告知心意,听到此话是会心动的,但现在毫无波澜,“我知晓你心悦我。” “但今时不同往日,玲珑,我可以无名无份陪在你身侧,也不会介意你像太子房中的人变多,我会是你手中最好的刀刃,挥向你所指的方向。” 阮玲珑微微一怔,“我又不是皇兄那般见一个爱一个的人,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 温千楼还是恐惧,阮玲珑从崖上一跃而下消失在眼前,失去的痛苦毕生难忘,不敢再对她的爱有所奢求,只盼眼所到之处,有她的身影。 “我知晓,我只求你能再给一次执手的机会,你可愿?”温千楼向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心中难免忐忑。 阮玲珑将手搭在他的掌心,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狡黠笑道:“那就看你表现了。” 晚风吹拂,二人的发带缠绕在一处,四目相对越是情浓。 阮玲珑弯下腰,青涩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温千楼闭上眼沉沦其中,与她十指合掌而握。 此生,我温千楼唯玲珑一人,死生不负! 第104章 第104章 立夏一过,明显便觉着天气热了起来,阮玲珑盯着堆成小山的奏折,整个人懒洋洋得趴在桌上,将脸像烙烙饼似得来回翻个儿,那奏折上的字有些晕染,粘在了她的脸颊上。 温千楼身子还是虚弱,穿堂风一吹,他还觉着冷,随手将披风罩在了肩上,继续躺在摇椅上,一只手捧着书津津有味看了起来,时而嘴角微勾,时而皱眉的,嘀咕道:“这书还真是精彩。” 怪不得阮玲珑有时候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阮玲珑勉强坐直了身姿,盯着温千楼,他倒是会享受,自己一睁眼一闭眼都是奏折,还有那群大臣围着自己转,早知道就不做什么皇太女了。 温千楼正瞧着高兴,阮玲珑似风一般站在了的他的身旁,将一本奏折递到了他的眼前,“温大人,往日里你都是负责大兖政务的,若不然帮我将这个批了。” 温千楼眼睛都未曾抬,淡淡的翻阅着手中的话本,如此悠闲的生活,他才不想那些伤神的事,以前自己争来争去,最终决定放手交给别人。 他微微斜眼瞧了一眼无精打采的阮玲珑,最终站起身走到她的身侧,用帕子擦去她脸上的墨痕,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微微勾起嘴角。 “这是陛下交给殿下的事,我怎能插手,岂不是坏了规矩,我还未听说过,还要贤内助参与朝堂之事。” 二人虽还未正式拜堂成婚,但众人都默认,他温千楼是东宫的半个主子。 阮玲珑勉强打起精神,继续批阅奏折。 温千楼在旁侍奉,剥了葡萄递到她的嘴边,谁也不耽误谁。 温千楼时不时瞧一眼奏折,眉头微蹙,看来大邺的朝臣又开始不满皇太女的作为,绕来绕去都说到了子嗣问题上,生怕大邺后继无人,最后一句说“皇太女应多招些年轻才俊充盈东宫”,温千楼没绷住,眉头已皱成一个“川”字。 难怪阮玲珑这几日上早朝,回来像是被妖精吸走了精气,皇太女的正夫还未确定人,他们就着急想往这边塞人了。 温千楼不屑笑了一声,“算盘打的挺响。” 阮玲珑看向温千楼,思索了一阵,“这些大臣看我涉世未深,就寻思着想拿捏我,一看就是平日吃的太咸了,听说城外稻子熟了,若不然放他们去务农吧!” 温千楼语重心长道:“你觉着成便去做,首先你是皇太女,帝王之道定要恩威并施,不能让他们将你拿捏。” “我知晓怎么做了,明日我便回了他们。”阮玲珑看向身旁的病美人,也不知温千楼的爹娘是怎么将他生的这般看好,面容俊秀,凤眼狭长,眉锋锋利宛若刀刻,现在笑时带着温柔之感,那薄唇越瞧越诱人。 温千楼微微弯下腰,从后背将阮玲珑抱入怀中,微凉的脸颊贴在她的脖颈处,轻声道:“我定知晓你能做好皇太女,往后我的一生就在你手中了。” 他当初义无反顾折断自己的羽翼,甘愿放弃所有,就是为了能留在她的身边,得她回眸再看自己一眼,如今终于如愿站在了她的身旁,庆幸她还愿意给自己机会。 阮玲珑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些嫌弃道:“当初你坏得心都黑了,明知大邺有难还故意发兵刁难,被迫让大邺派去帝姬和亲。” 温千楼舍不得松开怀抱,将人搂得更紧了些,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那时是朝臣作乱,趁我不在教唆手握兵权的武将进攻大邺,阮拓狗贼既要和谈愿嫁帝姬,我便给他个台阶下,至少能让大邺能安稳些,回头再琢磨杀了他,谁成想和亲嫁过来的人是你。” 阮玲珑闻言,他倒还先委屈上了,“所以……那个时候我与太子成婚,你是吃醋了?” 温千楼虽不愿承认,但还是闷声应了一声。 阮玲珑哭笑不得。 城郊之外金色稻田泛起一层层波浪,阮玲珑坐在亭下吃茶乘凉,风一吹都是稻香味,面笑皮不笑看着眼前穿着常服的大臣,站起身道:“这几日早朝便免了,有何事便写在折子上,本殿自会看。” “皇太女,这……这是何意?”大臣看向一旁悠然自得吃茶的温千楼,心里犯怵,莫不是他教唆皇太女荒废朝政的?心中压着一股怒气。 第180章 阮玲珑已取过襻膊挽住了袖角,将镰刀分发了下去,“你们总说要知百姓疾苦,现在稻子熟了,何时收完稻子,便何时回朝。” “皇太女使不得啊!我们这些朝臣有的年岁已高……”阮玲珑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出了凉亭,钻入了麦田中。 她镰刀用的不熟练,好心的农妇壮胆走到了她的身旁。 “皇……皇太女,这是有巧劲的。” 大臣们再回头,皇太女已弯腰在收割麦子了,生怕回朝被同僚弹劾,落人闲话,只能硬着头皮顶着烈阳钻入稻田中。 温千楼倒是心疼起自家夫人了,拿起一个斗笠朝她走去,银白长发分外惹眼,贴心的将斗笠戴在她的头上,系好下巴上的绳子。 “日头还毒,你快些回去吧!” 温千楼只恨自己身子不争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瞧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须清时时跟在公子身侧,点头称赞道:“当真是鹣鲽情深妇唱夫随啊!我要是有这么个贴心人疼我,那我就不用羡慕公子了。” 一旁的时兰闻言,伸手便捏住了他胳膊上的肉,轻轻一扭,疼得须清直冒眼泪。 “须清,你说我疼不疼你啊?” 须清点头如捣蒜,“疼疼疼!” 柳如弃抱着剑摇头笑了笑,不过瞧他们两个人,似是有点的恋爱酸臭味了。 眼见日头毒辣,收割麦子的众人缓缓散去,远处青山隐见青烟袅袅,阮玲珑站在亭中歇脚,正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温千楼想过阮玲珑的与众不同,没想到她毫不顾忌言行举止。 温千楼用帕子擦着她额头的汗,她虽脸颊泛红,但容貌一如既往还是那般貌美,难怪自己受不住道心会心动。 阮玲珑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稻田,“带上这些侍卫收割稻田,估摸着还要七八日。” 温千楼递来冰酪,“你本可不用下田的。” “那不成,我要做表率的。”阮玲珑浅尝了一口冰酪,眼前一亮,“这厨子手艺不错,甜味适中。” 温千楼看着她嘴角沾着的荔枝碎,眼色微沉,拿起斗笠挡住了二人的脸颊,只是轻轻一吻,便快速后退,轻笑道:“甜的,我就是那个厨子。” 阮玲珑耳朵泛红,“大庭广众之下,你还真是……” 她话音未落,只见远处一辆接着一辆马车驶来,看着马车上的刺绣标志,似是一同前来收割稻田的几位朝臣家的,好生招摇啊! 只见马车停在路旁,车帘一掀,下来的都是年轻俊俏的公子,各个打扮的风流倜傥,跟在身后的侍从手中拎着食盒,阮玲珑头也不回的,带着温千楼朝另一处的马车快步走去。 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温千楼被她抓着手腕拽着走,心中却乐开了花,看着阮玲珑娇小身影,她如此在意自己的感受,只怕自己会更依赖她了。 阮玲珑转头瞧他笑得甚欢,双手叉腰,“你还笑,分明是你要提防他们,我瞎操什么心。” “是我的不是,皇太女殿下莫生气。”温千楼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阮玲珑倒很是受用,他身子冰冰凉凉的正好去热,往后她的殿中冰块应是省了。 稻子收完当日,天便阴沉沉下起小雨,阮玲珑躺在榻上昏昏欲睡,温千楼起身将窗合上,又将被子展开盖在了她的身上,侍女贴身侍奉的活,他全揽下。 阮玲珑困得睁不开眼,迷糊之间看到书案前青色身影正提笔疾书,温千楼瞧她近日收割稻田累坏了,便将其中几个较为棘手的奏折批阅,看着榻上将被子卷成一团抱在怀中睡的人,心口暖流缓缓淌过,庆幸自己爱上了她。 温千楼最后合衣,打地铺睡在了榻旁,听雨打芭蕉声合上了眼。 如此,我便算与她同枕而眠了吧! 阮玲珑从不提成婚的事,他也不会去问,亦不会催促她,直到有朝一日,她厌倦了自己,温千楼便打算寻个地方藏起来,她说过,自己的命是她的,他便不会死。 阮玲珑是被饿醒的,微微翻身便看到榻旁,双手交叠放于胸下,睡姿规规矩矩的温千楼,她侧身用手支着下巴,欣赏起他的侧颜来。 温千楼眉头微皱,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是另一个自己犯下了杀业。 他手握兵权身居高位,将天下视为一盘棋,他是高高在上的执子人,结果一步棋差满盘全输,来取他性命的人不计其数,高台之上他杀红了眼,脚下尸体堆积成山,血水融在雨水中一阶一阶淌下,越来越淡。 “温贼,我来取你性命了!” 阮玲珑披着铠甲的娇小身影,穿过层层人群,提剑跨过尸体朝他走来,曾经那双温柔漂亮的双杏眸猩红如血,满是恨意,质问自己,“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杀了我的亲人!” 阮玲珑举剑刺来,温千楼并没有反抗,只是在她耳旁重复说着“对不起”。 温千楼憋着一口气从梦中惊醒,汗浸透里衣粘腻粘在身上,待发现那只是梦时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榻上的阮玲珑正盯着自己,她直接裹着被子从榻上翻下身来,滚到了他的身旁,温千楼伸手抱住了她。 “做噩梦了?” “嗯。”温千楼松了一口气,亲吻着阮玲珑的额头,“还好你在。” 第105章 第105章 阮玲珑在太傅还有温千楼的督促下,勤奋刻苦将兵书四书五经学了个遍,对政事有了独特的见解,面对泥鳅一样的朝臣,自有一套应对之法。 第181章 只是现下阮玲珑看到他们两个人犯怵,果然与自己当年想的一模一样,老秋气横二者都是一路人,下了早朝阮玲珑便不见了踪影。 须清将药送入药炉中,蒲扇轻摇,园中都是草药的苦涩味。 温千楼坐在园中的竹椅上,手中捧着书,似是在看书,心思早已不在此,半响还未翻页,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以往阮玲珑都会按时回来,这几日不见踪影,问了她就说早朝耽搁了一阵,自己前去询问,与她所言根本不一样。 “须清,你说人会变心吗?” 须清看到公子满脸忧愁,他会看病,但又不会看人心,随口答道:“人是会变心的,但不知公子你指何事。” 许久,温千楼将书扣在了桌子,隐有怒气,“我怀疑殿下她……在外面有人了!” 须清吓得手中团扇都掉了,他就差去捂公子的嘴了,“公子,这可不敢胡说,就算皇太女在外面有了人,你……我……哎呀!” 温千楼一本正经思索良久,自己也是吃到了回旋镖的苦,温婉在时,自己也是这般待阮玲珑的。 那时候还未认清自己的心意,故意让她误认为自己心悦的人就是那“表妹”,闹得自己与玲珑生了间隙,也怨不得她火气那般大。 现在也是哑巴吃黄连,心里苦得厉害。 他们之间的是哪是须清能说的清。 温千楼心里七上八下的,站起身来,进殿内寻了一把短剑,挽了一个剑花试试趁不趁手,拿在手中掂了掂重量,向东宫门外走去。 “公子,你这是要?” “捉|奸!”温千楼义愤填膺道。 他满头华发太过惹眼,从人少的小道走了出去,一路打探阮玲珑的行踪,终于寻到机位隐秘的偏殿。 偏殿建于水上,还真是难为她寻了这么一处地方 温千楼的手抵在门上,他怕推开的门之后,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化为尘埃,风一吹就散了。 温千楼犹豫不决,对须清道:“你先退下。” 温千楼最终伸手推开了那道门,殿内的桌椅破旧东倒西歪靠在墙边,悬挂在横梁上的帘幔微微晃动,灰尘在太阳下缓缓浮动。 绕过帘幔,再往里走去,便听到了阮玲珑的声音。 “东西搬到那边,轻些轻些!” 温千楼悄声掀开帘幔,宫人都在忙碌做工,看样子是她将制造坊的木匠带到了此处,远处堆满了木材。 温千楼细瞧,悬挂在空中的似是一盏花灯,只有竹片做出的轮廓骨架,他看向阮玲珑,不知她要做什么,原来是躲在了此处,温千楼转身离去。 须清站在殿外,用脚踢着一块指甲盖的石子,就怕里面的两位小祖宗打起来,不过吃亏的应还是他家公子。 “走吧!” 须清看到公子孤身一人走出来,神情上瞧不出来什么,“皇太女她……” 温千楼将配件收起,握在手中,轻声道:“无事,大抵是最近逼得她太紧,她寻个地方就是想做些其他事,今日来此的事你也只当作没发生过。” 须清捂住了自己的嘴,保证只字不提。 阮玲珑回来时,还特意换了一身月白色菱纹罗裙,温千楼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坐在茶炉旁,给阮玲珑倒了一杯姜茶,她还是选了放在冰块上的冰酪。 “热天还未过去,你怎么还煮上茶了?” 温千楼嘴角微勾,“夏喝姜茶能更好驱寒,你冬天手脚冰冷,像冰块一样。” 阮玲珑觉着气氛有些微妙,怎么感觉温千楼怪怪的,难不成自己做的事被他发现了?一时间有些心虚。 “咳咳,姜茶我便不喝了,怕上火,我先回去了。”阮玲珑打了一声招呼头也不回,往殿内走去,时兰犹豫道:“殿下真的不打算告知公子?” 声音虽轻,都被温千楼听去,他端起药碗的手一顿,难道还有事瞒着自己? “被他知晓便没意思了,届时我再告诉他也不迟。” 二人渐远,温千楼仰头饮尽药,抱怨道:“须清,这药里怎么加了黄连?这么苦……” 须清觉着自己当真是冤枉,“公子,黄连一直有啊!大抵是公子你心境变了,才会如此。” 他们二人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许久,也不知又在玩什么花样,只能祈祷二人之际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才是。 眼看到了夏尾入秋,花园里的草木都开始凋零,风一吹树叶簌簌落下,可这是这般凋零的景象,出现几位容貌俊秀的公子,气质各是不同。 身着月白长袍的公子满身都是书卷气,长得十分清秀,另一位身姿高挑,剑眉星目的,一瞧便知晓是个练家子,另一个身着淡粉色的长袍,面向瞧着小一些,始终挂着像狐狸似的笑意,其他几位便更不用提了。 几位公子三两个并肩而行,宫人的视线都落在几人的身上,暗叹几位是天人之资。 柳如弃匆忙跑回东宫,按理说这个点是早朝时辰,所有官员都应该在议政殿,偏生花园里出现几个生面孔,只怕是为了皇太女而来,公子地位不保啊! “公子公子,方才属下瞧见几个模样俊俏的公子,从花园走来了。” 温千楼合上眼,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自古帝王的三宫六院粉黛无数,若是换了女帝大概也是一样的,他也只是里面的其中一个,不敢奢求她只有自己一位夫婿。 第182章 温千楼眼帘微垂,被太阳投映在地上的身影略显单薄,淡淡道:“我知晓了,往后这种事便不必来报我了。” “公子……” 温千楼摆了摆手示意柳如弃退下,是他选择了阮玲珑,他不后悔,但听到宫人都在议论自己和阮玲珑的事,心中还是有些不舒坦。 柳如弃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那些人朝着花坊去了,宫中现在都在议论,说殿下她要去相看夫婿了。” 杯盏在他手中裂了缝,温千楼将其放在桌上,茶盏一分为二,他倒要瞧瞧那些公子是什么来头,若是个漂亮花瓶,是一件俗物,那就怨不得他将对面从东宫打出去了。 侍女一左一右站在花坊门前,笑着将宾客迎入花坊,花坊内比外面暖了许多,花争先绽放无比艳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温千楼着一袭银松竹为底图的黑袍,面如冠玉,一双凤眸含情,薄唇嘴角微勾,容貌俊秀,银白长发随意用发带松松垮垮绑起,甚是惹眼,从众人面前高调走过。 阮玲珑一袭月白金蝶长裙,双刀髻间簪着一支百花发簪,流苏微晃,显得有些俏皮,她从花坊的另一侧门走来,同身旁的时兰抱怨道:“我这样是不是太过惹眼……” “殿下风姿绰约,就算是粗布麻衣不施粉黛,也是惹眼的那一个。” 温千楼已驻足停在她的面前,温千楼已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阮玲珑抬头看向眼前人,这种感觉,容不得人忽视,似是又回到了他还是大兖佞臣的时候,强势又不讲理。 阮玲珑想收回自己手,他牢牢紧握,用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勉强保持镇定,温千楼见她神色有些慌乱,微微低头贴近她,眉头紧蹙,低声道:“玲珑,你是不是厌弃我了?” 阮玲珑挣扎道:“怎会?是你想多了。” 温千楼压着心中的醋意,“那今日来的这些人,是做什么?” “相看。” 温千楼笑了一下,眼眶有些泛红,他也不知自己何时会将阮玲珑看得比自己还重,“相看?给谁相看?” 他害怕阮玲珑说出绝情的话,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她的双眸。 阮玲珑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将人推开,“你靠得太近了。” 温千楼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缓缓后退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阮玲珑揉了揉手腕。 “须清是不是开错了药方?你怎么整天疑神疑鬼的,自是给那些尚未婚嫁的年轻男女相看了,你一天到晚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你也不害臊。” 温千楼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亦步亦趋跟在阮玲珑的身后,见到此景的人掩面一笑,贵女们窃窃私语。 “那温公子当真是好福气,能被皇太女殿下如此喜欢着,二人恩爱倒是叫人羡慕。” 身着淡紫色芳华长裙的人,故意道:“谁说不是,那些妄想成为东宫驸马之人,盼头只怕是要落空了,谁不知晓眼前白发的人可是殿下的心尖上的人,之前朝臣谏言想让自家公子入东宫,被拉去收割稻田,才消停了几月。” 坐在她身旁的女子,扯了扯她的袖角,提醒道:“蹇薇慎言。” 她这才收敛了些。 内侍在花坊在轻敲小铜钟,众人依次落座,阮玲珑坐在上位,面对着众人,她右手边多出来的位置,正是温千楼的。 她却起身从侍从手中取来披风,罩在了他的肩上,面对众人视若无睹,“本寻思着半个时辰前知会你的,谁知晓你这么早来要等许久,此处风大,可莫要着了风。” 温千楼满脸笑意,“多谢殿下。” 第106章 第106章 旁人也是笑道:“殿下与公子的感情真好!” 时兰站在角落里,看着自家殿下也是忍不住为她欢喜,“看来是真的苦尽甘来得偿所愿了。” 须清赞同的点了点头,“就是他们二人太过折磨,我若是娶娘子,定要相看一个顺眼的,不打我的,不会冲我大火的,还得温柔。” 时兰皮笑肉不笑的顺手捏上了须清的手臂,轻轻一扭,须清疼得呲牙咧嘴,时兰咬牙切齿道:“含沙射影,你骂谁不温柔谁火气大?” 须清算是怕了这位姑奶奶,连忙讨饶,“我我我,我不温柔我火气大,你下手轻轻些!” “这还差不多。” 宫娥在阮玲珑的眼神示意下,宫娥捧着两个匣子走来,里面混着各种花的花苞,有人好奇朝着匣子瞧了一眼。 阮玲珑从自己桌上的花中选了一截竹枝,起身站在温千楼的身后解开他的发带,勾出一缕银白发用竹枝盘起,温千楼心中欢喜的很。 阮玲珑开口道:“既是相看,诸位眼前匣中花苞不同,凭喜好拿取,但同样的花苞只在对方公子或姑娘手中,不妨试试盲选。” 众人甚是好奇。 “盲选?这倒是闻所未闻。” “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 “只不过……这一匣子的花有三十种,而今日邀请之人,男女各十五人,能不能选中相同的花苞,便全凭运气,若是选中同样的,那也瞧个眼缘,不必强求。” 宫娥捧着匣子走向两侧位置,女子位置这边多了一道屏风,众人选着自己喜欢的花苞,隐隐期盼着对方。 温千楼也从桌前的花中,选了一支含苞待放的茉莉花,插在了她的发间,众人只知晓皇太女制桂花之物极为拿手,便都以为她喜欢的是桂花,实则恰恰相反,她喜爱的是茉莉。 第183章 “时兰,你带宫娥将姓名还有选中的花,拿笔记下,看看在座之中是否会出现有缘之人。” 贵女们看着手中的花苞满是期待,另一侧的贵公子时不时望向屏风。 时兰将名单交到了阮玲珑的手中,她随意瞧了两眼,眉眼微弯,“宋轲姑娘与顾南剑公子,白嫦曦姑娘与容弦公子,蹇薇姑娘与简修文公子……” 被念叨名字的也只有五对有人缘,不少人都在调侃他们。 蹇薇听着皇太女念着自己与简修文是有缘人,看着手中的花眉头微皱,她本就是被家中人推过来的,如今又与他选在了一起,当即起身同皇太女说道:“殿下,臣女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简修文也是着急追了出去。 温千楼瞧见他们,仿若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与阮玲珑,笑道:““看来他们二人如同你我,还有故事在身。” 阮玲珑轻声道:“都过去了。” 温千楼顿时噤声,生怕再惹她不快。 众人又小坐一会儿,随皇太女离去,众人才散去。 至于选中同样花苞的人,往后能不能成为一家人,便全看他们自己的心意了。 温千楼跟在阮玲珑的身后,许是方才旧事重提勾起了她不愉快的回忆,壮胆用手指去勾她的小拇指,阮玲珑忽然停下脚步。 温千楼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谨小慎微,“你可是不高兴了?” “没有,就是觉着你变了,不似从前。”阮玲珑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勉强环住他的腰将人抵在墙上,阮玲珑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温千楼,气势矮了一截心中不悦,努力踮起脚尖。 温千楼瞧着眼前娇小的阮玲珑,他微微弯腰低下了头,玉颜近在咫尺,他嗅到阮玲珑身上的茉莉花香味逐渐浓厚,连阳光照在她脸上的细小汗毛都看得清,杏眸如星闪烁,再往下挺翘的鼻梁,还有微张的朱唇,让他血液开始躁动。 温千楼眼眸深邃。低沉道:“我从未变过。” 他伸出手臂拦腰将她扎住,怀中的人紧贴胸膛自己,她脚下悬空,还没来得及反应,热烈如火的吻落在她的朱唇上,心跳加速。 阮玲珑瞪大了眸子,紧张得抓住了他的衣襟,最后缓缓闭上了眼。 宫人纷纷转过身去。 风过无声,落叶簌簌。 半晌,温千楼才松开怀中的人,看着她嘴边有些晕染的口脂,才发觉自己方才有些过火,瞧她眼色,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用帕子擦去她唇角外的口脂。 阮玲珑看到他耳朵边都泛红,原来镇定是装的。 阮玲珑捧起他的脸颊,盯着他的双眸,认真道:“温千楼,你可是真的喜欢我?” 温千楼伸出手臂亲昵的揽着她的腰肢,低下头抵她的额头,无比虔诚,“自是心悦于你。” 胜过一切,胜过自己的性命。 “温千楼,那就换我娶你。” 第二日朝堂之上,阮玲珑便同父皇说了婚事,一片哗然,觉着温千楼这种白发不祥之人不能做皇太女的驸马,只配做个无名无分的面首才符合他的身份。 当年大婚,阮玲珑也曾怨过他不辞而别,早已真相大白,是阮琼华从中作梗伤了温千楼,才让二人误会这么久。 阮玲珑对朝臣的反对之声根本不放在眼中,求了赐婚圣旨。 短短半日,皇太女娶驸马的消息传遍整个京都,婚礼就定在八月十五中秋。 八月十五前一日,温千楼便被送到了京都宅院,本是他留给阮玲珑府邸。 柳如弃现在温千楼的厢房在来回踱步,激动的睡不着觉。 须清坐在门口的台阶前,拍了拍身旁的地砖,示意他坐下,饮了一口酒,笑着道:“公子成婚,你这是做什么?” “替公子高兴,我还以为他一辈子要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现在是有了归处,我们都是举目无亲的孤儿,不就盼着能有个家。” 须清举起酒盅,同柳如弃碰杯,“定会寻到的,往日不提,我们只看前路。” “好!” 天才放亮,府邸上便忙碌起来,都纷纷往温千楼的厢房跑,一时间人仰马翻,不是拿错发簪,便是取错了衣裳。 百忙之中,须清看到了时兰,“你不是跟着皇太女殿下吗?” “殿下就怕你们乱,特意派我前来,你们还好意思给公子束发,歪歪扭扭的。” 她麻利取下金冠,取一缕头发盘成髻,用发冠直接固定 温千楼看着镜中自己,身着大红喜袍,想到了阮玲珑身着婚服的模样,魂不守舍,仿若做梦一样。 “都麻利着些,殿下巳时末便会来,同男子娶妻时辰不一样,都准备好。” 千盼万盼之中,府邸门前的炮竹响起,围观的人捂着耳朵眯眼后退。 阮玲珑骑着白色骏马缓缓走来,红衣如火,衣上绣着金色的凰,在太阳下流光溢彩,秀发高高束起,多了几分潇洒。 身后百台聘礼鱼贯而入送入府邸,众人议论纷纷,殿下这是给足了面子,往后就算再有夫婿,是越不过温千楼头顶了。 温千楼用鎏金折扇半遮面,那双凤眸一直盯着阮玲珑,始终微弯。 四目相对脉脉含情。 “千楼,我来娶你了。” “期盼已久,愿随妻归家。” 在众人的拥簇下,温千楼被送上了撵车。 礼官高声道:“今佳偶天成,妻迎俊夫出门去,从此愿新人恩爱两不疑,白首如新。” 第184章 温千楼捏紧了扇尾,一动不动的盯着红纱外的背影,眼帘微垂。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与你分离了。 议政殿前,百官站在台阶下,亲眼看到陛下将东宫的印信交到了温千楼手中,看来皇太女是认定这个夫婿了。 待拜完天地行了大礼,温千楼便被请入东宫,等着皇太女归来,他坐在榻边,打量殿内,入眼满是红色,一时间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天色渐暗,宫娥入殿燃起红烛,红色纱幔随风摇摆,阮玲珑穿过层层纱幔,掌心已出了一层汗,隔着一道帘幔她停下脚步。 温千楼也不催促,望着纱幔后的朦胧身影,就等她自己走过来。 阮玲珑转身取来酒盅,掀开了那层纱幔。 温千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叫她浑身不自在。 阮玲珑硬着头皮坐在了他的身侧,有些不知所措,“你……喝杯酒?” 阮玲珑自顾自正要仰头饮尽酒时,温千楼举杯勾起她的手臂,提醒道:“合卺酒不是这般喝的,殿下!” 他故意说重“殿下”二字,阮玲珑不敢去看他的双眸,饮尽了杯中酒,辛辣的味道呛的她猛咳嗽几声,“好辣!这是什么酒?”她都要被辣出眼泪来了。 暖意从胃中传来,温千楼眼眸深邃,轻拍着她的后背。 “虎虎生威酒……” 阮玲珑感觉浑身发热,脸颊耳朵都烫的厉害,看着眼前还镇定自若,面若白玉的温千楼,他怎么没事? 阮玲珑心中有些不平,起身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将人按到在温软的榻中,整个人靠在他的胸口中,温千楼闷哼了一声。 阮玲珑疑惑道:“你没喝?” 温千楼双手搂住她的腰肢,吐出的气变得灼热,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喉咙滚动,轻生道:“喝了。” “那你怎么……没事?”阮玲珑起身不小心碰到了某处,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猫,赶忙起身,腰肢却被温千楼紧紧搂住。 不过眨眼的功夫,二人便换了位置。 温千楼用枣子打灭周遭得蜡烛,只留了床头那一盏,气氛微妙,更添几分旖旎。 阮玲珑转过头去,露出了雪白鹅颈浑然不知,温千楼缓缓低下头。 阮玲珑抓着袖角,感觉到脖子上温热的呼吸,“等等,你把这个也灭了!” 温千楼抬手拆下她的发冠,随手摘下自己的发簪,银白长发若瀑布垂落,黑白秀发交织。 温千楼低声道:“殿下怕黑,我看还是留着更好,看的更清!” 阮玲珑不依,他低沉的声音像是蛊惑人心的妖精,半推半就间,十指相扣,破碎的声音从二人嘴边溢出。 温千楼忽然停下,盯着她的眼,“殿下,可还满意?” 阮玲珑像受刑犯人,咬死牙关死活不肯说,猝不及防被推上云巅。 “殿下,往后是不是还要有夫婿?” 她吃不消啊! “不不不!我哪敢,只有你一个!” 床头蜡烛燃烧一夜,融化的腊流在桌上凝成一大片,凹凸不平。 阮玲珑醒来时,正对上温千楼直勾勾的眼神,他似是一夜没合眼。 温千楼抱着阮玲珑,对着她的额头亲了又亲,心满意足道:“能嫁给玲珑,此生无憾了。” 他也是有家的人,不会再受颠沛流离,终得圆满。 “千楼,莫负相思。”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