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夜校女教师》 第1章 [穿越重生] 《七零夜校女教师》作者:金面佛【完结】 本书简介: 每一本女频重生觉醒文里,都有一位对照组大学生穿越女,她们恶毒,她们无知,她们浅薄,她们用自己凄凉悲惨的人生映衬了重生大女主的幸福美满。 看文的女大学生叶菁菁忍不住留言:当代大学生只是清澈的愚蠢,不是下降头智障啊!大可不必如此污名化女大学生群体。 然后她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她穿了。 年代文原主暗恋表姐夫,使用卑劣手段拆散夫妻,小三上位,辅助丈夫获得事业成功,培养两位大佬继子,窃取了表姐的美满人生。结果表姐觉醒重生,拳打小三,保卫家庭,收获幸福事业与真爱家庭。原主凄凉入狱,悲惨一生。 叶菁菁:……滚出,爱丁堡才把老黄瓜当成宝。姐要躺平,也是躺在八块腹肌的鲜嫩美男身上。 某人低头看自己,难道还要先练腹肌? 叶菁菁:起开。这可是1977年,恢复高考的1977年。姐先把纺织厂的临时工小姐妹们带进大学再说。 结果,一不小心,她带出了一群大佬。再一不小心,她自己也成了位大佬。 注:可以入坑了,写完了,正文100w字,不用担心我鸽了。 嗯,依旧是主事业线,比起爱情亲情,本文着重刻画的是友情,女孩子之间的友情。我爱这群鲜花一样灿烂的姑娘。 内容标签: 女配 励志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主角视角叶菁菁谢广白配角王凤珍田宁方萍薛琴 一句话简介:学生个个是大佬,我也是 立意:女性互助 第1章 老破鞋养的小破鞋 穿书了 1977年8月,西津市城南的大杂院。 叶大姑拍着大腿在门口号丧:“要命哦,我们老陈家倒了八辈子霉,讨了这么个破鞋。现在老破鞋又养了个小破鞋,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什么污糟玩意儿都弄出来勾搭,我乖外孙的眼睛都要长针眼咯——” 搭出来的小批间里的木板床上,叶菁菁努力睁开像是被胶水黏住的眼皮。 她的眼前狂奔过一万头羊驼驼,每只一边跑还一边朝她喷口水,糊了她一脸,让她恨不能再晕过去醒不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们宿舍姐妹集体保研上岸,去学校后街吹啤酒撸串庆祝的,她还冲巡逻走过九头身的特警小哥哥吹口哨呢! 怎么眼睛一黑,睁眼就躺在这张稍微一动就吱嘎作响的破床上? 她没干啥啊,她最多就是等串上桌的时候,和舍友吐槽了一本刚看过bug连天的重生文。 和叶菁菁同名的原主,跟她一样也是名校高材生,一朝穿越到七零年代,接盘了被自家表姐抛弃的男主。 她鼓励且身体力行地支持男主的事业,并将原配留下的双胞胎儿子,培养成了自己最忠诚的迷弟。最后男主事业有成,儿子成长为大佬,原主收获了美满的家庭,和崇高的社会地位。 而表姐原配卢少婷,有眼不识金镶玉,在男主低谷时抛弃对方,另攀高枝。后惨遭高枝抛弃,众叛亲离,凄凉地度过了一生。 临死前,她才发现自己生活在一篇爆款年代文里,叫《我在七零当后妈》。 再睁开眼,卢少婷回到刚跟丈夫离婚的时候。 这一回,她熹妃回宫,不再作妖,珍惜深爱自己的家人,用真心将丈夫和孩子,紧密拢在自己周围。 然后她凭借自己高尚的人格和重生优势,吊打意图破坏她家庭的无耻穿越女,协助丈夫获得事业成功,培养出了两个大佬儿子,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本励志大女主重生文——《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 而原主,则因为自己一系列强行降智的骚操作,锒铛入狱,严打时收获枪毙的结局。 叶菁菁看的就是这篇《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 不讨论两篇文的三观,反正三观在她看来都挺一言难尽的。叶菁菁吐槽的点在于小说人物行为与人设严重背离。 照理说,恶毒女配是名校高材生,既能帮助丈夫走上科研巅峰,又能培养出两位大佬儿子,那起码是朝阳区妈妈的配置,不论人品,最少智商是够用的吧。 可为什么到了《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她所有的行为都不符合常识,活脱脱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女大学生群体的智商?最要命的是,她的所作所为,与她的利益追求还背道而驰。 叶菁菁没忍住,留言评论:excuse me……当代大学生只是眼里闪烁着清澈的愚蠢,不是眼睛瞎了的智障。女大学生惹了谁?怎么碰上一本重生文,就要拉个穿越女大学生死命踩? 然后她收获了极端书迷的各种问候:你就是个小三吧,不然干嘛这么维护小三? 她还没来得及跟人大战三百回合呢,眼睛一黑,穿书警告应验。 “吱嘎”一声,房门开了。 走进来位干瘪瘦小,t型台上的超模瞧着都要比她多两斤肉模样的中年妇女,正是原主的亲妈党爱芳。 她呜呜哭着打断了叶菁菁的回忆:“菁菁,你听妈的,去跟你大姑说对不起……” 就这? 叶菁菁就知道自己看了其实是一本巅文。 谁家正常智商的妈,会在女儿被外人推倒昏迷不醒后,不去跟罪魁祸首拼命,而是要逼虚弱的女儿去道什么狗屁歉? 她怎么穿到了这么个智商是硬伤的世界? 第2章 听听,外头叶大姑生怕外人看不到自家笑话似的,又喊又骂着什么? 小娼·妇,臭表子—— 是原主勾引表姐夫事发了? 鬼哩! 重生文的男主,他还没来西津市跟女主团聚呢。 叶大姑口中原主勾引的对象,是女主那对五岁的双胞胎儿子! 原主下夜班后眼睛都没合一下,急慌慌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到女主娘家也就是她自己大姑家,做牛做马,和了大半天煤球。 女主的双胞胎儿子从外面疯完了回家,硬要翻原主的包。 本来懦弱惯了的原主是不敢反抗的,但因为她包里有今天厂里工会刚发给女工的月经带,她坚决不许小孩翻。 结果双胞胎看她竟然狗胆包天敢拦着,气急败坏之下,用力将她撞倒了。 她后脑勺磕在台阶上,昏死过去,换了叶菁菁的芯子。 这一段,《后妈文原配觉醒了》里面没写,是原主自己的记忆。 不知道是作者认为配角不需要这么多戏份,还是要用春秋笔法去维持主角一派高大上的人设。 叶菁菁个人倾向于认为是后者。 毕竟在觉醒文中,原主嘴馋身懒,一天到晚就会当街溜子。 而双胞胎可是机灵聪明又可爱,是妈妈最懂事的小迷弟。 但谁家嘴馋身懒的大姑娘下了夜班,还得上亲戚家干体力活,真懂事的小孩会乱翻亲戚的包,被阻止还要动手伤人啊。 要这么算的话,她是真不知道嘴馋身懒和懂事这两个词的定义了。 叶菁菁顾不得再吐槽小说的离谱,她后脑勺受伤了,她得去医院。 “别哭了。”她冷硬地打断没完没了却屁用没有的哭声,“我要去看大夫。” 党爱芳噎到了,猛地打了个嗝,磕磕巴巴道:“看……看大夫?菁菁,你醒了啊。” 醒了还看什么大夫? 叶菁菁觉得自个儿没办法跟智障交流,翻身下床伸手:“给我钱,我要去医院拍片子。” 后脑勺啊,生命中枢,不叫大夫好好治疗,搞不好她再闭上眼就真嗝屁了。 她现在还没找到穿回去的办法,不能不把这条命当命。 干瘦的党爱芳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身体猛地往后一缩,声音也磕磕绊绊:“妈……妈没钱。” 这倒不是她撒谎,原主的记忆又涌到了叶菁菁的脑海中。 党爱芳没工作,已经给叶大姑家当二十几年免费老妈子。 不要以为她是德华啊,人家德华是有吃有穿有住的,是老江家的姑奶奶。 党爱芳在大姑姐家,不仅连口饭都捞不上吃,还得倒贴钱。 她丈夫——也就是原主那位亲爹,更绝。 火山孝子式的宠姐狂魔。 从他当上驾驶员第一天拿工资开始,钱跟单位发的福利都一水儿往宝贝姐姐叶大姑家里送,他最宠的就是女主卢少婷。 后来女主卢少婷下乡了,他更是顺带养起了卢少婷丈夫范哲兵和一对双胞胎儿子。 所以,哪怕原主叶菁菁都在纺织厂当了三年临时工,但又养自己又养妈的,现在口袋里照样摸不出半个铜板。 “咣当”一声,门板被蛮横地推开了。 因为力气太大,门板还反弹砸在了怒气冲冲进来的叶大姑的身上,气得她狠狠将月经带罐子砸向叶菁菁的脸:“你个不要脸的小表子。” 叶菁菁本能地侧头,月经带罐子擦着她脸砸在了床上。 跟进来的两个熊孩子拍着手,又蹦又跳:“哦哦哦,老破鞋养的小破鞋,臭不要脸的烂表子!” 叶菁菁真想一巴掌一个,叫这恶心的三白眼大妈和熊孩子见识下,什么叫当代大学生的素质。 可是她头晕乏力,猪队友有了还不如没有,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只伸手向前:“给我五十块钱,我要去看大夫。” 叶大姑听到“看大夫”这三个字,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瞬间炸开了锅。那双三白眼瞪得像是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似的,直接暴跳如雷:“看大夫?你个小表子还想看大夫,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叶菁菁没力气跟她吵,直接坐回床上躺下:“行啊,那我就在这儿好好待着,正好我还没见过你儿子的对象呢,我也跟人好好说道说道。告诉她,什么是老卢家的好家教。” 叶大姑慌了。 她有二女一子。 老大卢思璋在云南插队还没回来。 老二卢少婷刚离婚,带回来两个拖油瓶。 老三卢根宝肩负着老卢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可因为是临时工,所以一直挨到今年23岁了,才勉强找到个条件不错的对象。 今天根宝要带对象来家里看情况,所以她才把侄女儿叶菁菁也喊到家里干活,好把家里收拾得更整洁气派些。 要是这个莫名其妙突然间发疯的侄女儿,在儿媳妇面前胡说八道,叫煮熟的鸭子也扑腾着飞了,那可如何是好? 叶大姑高耸着两块跟刀锋一样的颧骨,恶狠狠地从口袋里掏出个手帕包,数了五毛钱丢在侄女儿的脸上:“滚!我又不是你妈,够可以了。” 这要是五个亿,叶菁菁被砸也就砸了,金钱总是能熏软膝盖。 只是—— 五毛钱? “打发叫花子呢?”她纹丝不动,“正好,等你儿子的对象来了,我问她要。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儿子花在对象身上的钱,我爸也没少出力。” 第3章 叶大姑看她疯病一时半会儿似乎好不了了,跟个滚刀肉似的架势,再听院子里下班放学的人声音越来越大,只能咬咬牙,像剜肉一般,将手帕里的毛票子都丢到了床上:“给你,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她今天为了招待未来儿媳妇,可是下了血本,又是鱼又是肉,还买了好几盒点心,身上大票子全花光了。 叶菁菁后脑勺一跳一跳疼得厉害,实在没精力再跟人掰扯,只勉强点头:“行,你还欠我48块3毛,回头我去你们副食品店找出纳拿你工资抵。” 叶大姑急着打发走这个搅事精,都顾不上咒骂她的疯言疯语:“滚滚滚,赶紧给我滚,晦气!” 等着吧,等她弟弟回来了,这一块七毛钱,她起码要一百七十块还回来! 第2章 苦谁都不能苦自己 我要去医院 叶菁菁穿书也没带个读心术,自然不晓得叶大姑心里想什么。 其实哪怕她知道,她也只会呵呵。 发什么狠说以后啊,她要啥都是当场就拿。 比如说她—— 下床出了小披间,经过老卢家充当堂屋的大房时,瞧见被党爱芳擦得锃光瓦亮的桌子上摆着的搪瓷盘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鸡蛋糕、桃酥和江米条时,她就毫不客气地抓了个鸡蛋糕塞嘴里。 原身从下班到现在,除了中午喝了几口能照出人影子的米汤,什么都没吃呢。 现在她叶菁菁来了,她不仅吃,她还拿。 嗯,1977年的鸡蛋糕还挺实在的,又香又甜。 她在旁边找了包装的油纸,一样三个,麻溜儿包了要往她“为人民服务”的黄挎包里塞。 叶大姑正骂骂咧咧地从小披间里出来。 瞧见叶菁菁胆大妄为,她立马一个大跨步,劈手夺下油纸包,咆哮:“你个老破鞋养的小破鞋,还有脸拿?!” 叶菁菁没力气硬钢,索性就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从善如流:“那我就在这儿吃,刚好等你儿子的对象上门。我也好跟我未来的表嫂好好亲香亲香。” 叶大姑气了个倒仰,手都颤抖了:“你——” 跟在她屁股后头的双胞胎,一见连表姨这种上桌吃饭资格都没有的狗东西,都大口吃鸡蛋糕,立刻爬板凳上桌:“外婆,我也要吃鸡蛋糕!” 叶大姑头都炸了,一手拽下一个外孙:“吃吃吃,吃个巴掌,都给我老实点。” 她真后悔没让二女儿把小孩也带出去。 要不是为了向没过门的儿媳妇展示自己很会带小孩,好让儿媳妇放心大胆地生小孩,她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结果双胞胎自打跟妈妈回城后,都是党爱芳带。他们在后者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根本不怕大人。 外婆一拦着他们吃点心,他们立刻满地打滚,气得叶大姑直接抬脚就踢。 外孙再带把儿也是外人,怎么可能比得上未来的大孙子重要,想吃她大孙子的口粮,没门! 眼瞅着屋子里乱糟糟的各种鬼哭狼嚎,满地十八瘫,叶菁菁翻了个白眼,索性将盘子里的点心全都包了塞进自己包里,然后扯着想要上前护住两个小男孩的党爱芳。 “走,我要去医院。” 自己生病的女儿不管,对着外人掏心掏肺,真是有大病。 党爱芳倒是想留下,但她瘦的跟张相片似的,女儿一拽,她就跟着跌跌撞撞出了大姑姐家的门。 一走进院子,叶菁菁毫不犹豫地将黄挎包塞给党爱芳:“拿着。” 她一后脑勺着地,走路都打晃儿的重病号,哪里来的力气背东西。 党爱芳被迫接过包,还一步三回头,偷偷看女儿的脸色:“菁……菁菁,要不你自己去医院吧。根宝对象今天来家,饭还没烧啊。” 叶菁菁槽多无口,索性只冷着脸:“我死在这里好吗?” 党爱芳一惊一乍的,眼泪瞬间哗哗往下淌:“菁菁你不要吓唬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可怎么活啊!” 可惜这话不仅没激起叶菁菁的孺慕之情,反而叫她冷笑撕破了温情脉脉的假象:“是啊,你女儿死了,谁来挣钱养你?你最好盼你女儿长命百岁!” 麻蛋,得亏不是自己亲妈,否则好人也要被脑残给气死了。 这会儿五点多钟,夕阳西斜,正是大杂院最热闹的时候。 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走进走出的人不断,还有主妇拎着煤炉到院子里准备烧晚饭。 有人家动作快,锅里已经开始飘出了食物的香气。 有人拿着收音机,竖着耳朵听广播。 “中共十一大在北京召开。……作政治报告,总结了同“□□”的斗争,宣告“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提出在20世纪内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强国,是新时期党的根本任务。……” 哟,“文·革”宣告结束了。 这场景配上这消息,本应该挺和谐的,蒙上一层滤镜,说一句像城南旧事的风景明信片也行。 可偏偏有人下面嘴巴长在上面,瞧见叶菁菁母女俩,便龇着大黄牙不怀好意地笑:“到底是窑子里出来的,看那屁股扭的。” 党爱芳瞬间又成了鹌鹑模样,缩着脑袋,眼睛都不敢看人。 她出身不好。 她老子抽大·烟抽得家里一贫如洗,把她卖到窑子里,十三岁老鸨就逼着她接客。 后来她染了一身脏病,人还没断气呢,便叫老鸨派龟公丢到乱葬岗活埋了。 第4章 幸亏碰上解放,解放军解放妓·院,从她交好的姐妹口中得知此事,赶紧开轿车去乱葬岗把她挖出来,救了她一条命。 后来政府还花大钱,从国外进口特效药给她和同样苦命的姐妹们治病,把她养成了一个正常人。 那三年时间,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 政府看她病好了,又张罗着给她找对象,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 她嫁给了叶友德,虽然大姑子有时候讲话不好听,嫌弃她是不下蛋的鸡,但是后来她终于生了女儿,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惜好日子不长,66年起风声不对了,人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破鞋,要拉她去戴高帽子游街,吓得她连门都不敢出。 后来,虽然不晓得究竟为什么造反派会大发善心,放过了她,但她也彻底吓破了胆子,连话也不敢跟生人讲。 哪怕人家诬陷她—— 比如现在她都瘦成骷髅架子了,扭的哪门子屁股?她也不敢替自己辩驳。 叶菁菁的脑海同时接收到了原主关于母亲的这段记忆,一时间虽怒其不争,却也哀其不幸。 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营养充分地生长,贫瘠的土地长出来的生命,总有各种各样的缺陷。 算了,她稍微耐心点儿吧。 “走吧,你管狗怎么叫。” 大杂院的三姑六婆看母女俩不接招,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没过足嘴瘾,又扭头找怒气冲冲拎着炉子出来的叶大姑看笑话:“哟,根宝妈,你家还没烧晚饭啊?那怎么友德他媳妇就走了?” 叶大姑的火气恨不得烧了整个大杂院,她倒是有心想留党爱芳在家烧好晚饭再走,但她又怕那个发神经的侄女儿叶菁菁会趁机硬赖着不走,只能放走免费的劳动力。 她恶狠狠地刀了眼弟媳妇母女俩的背影:“等着吧,等我弟弟回来,有她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这回根宝要是敢心软,她非得骂死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白把他养大了。 屋子里“咣当”一声,响起了搪瓷盘子掉地上的声音。 叶大姑慌忙跑回头,看见掉在地上,空荡荡的果盘,顿时眼前一黑。 然后大杂院的人就听到一声怒吼,再接着叶大姑怒火冲天地跑出来,嘴里骂着:“党爱芳,你个嘴馋逼懒的臭婊-子。” 她一路往外面冲,想要把人拽回头。 竟然敢把她招待儿媳妇的点心全都吃光了。 是八辈子没吃过饭,饿死鬼投胎吗。 然而她一路冲到巷子口,哪里看得到党爱芳和叶菁菁母女两人的身影。 被她咒骂的人,早就走了。 其实,她原本是可以追上的。 党爱芳想带女儿走路去最近的医院。 可叶菁菁听说要走快一个小时,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耐心个屁,她又不想免费提前无痛当妈,养这么大的女儿。 她直接自己上公交车,丢下党爱芳:“你爱走自己走。” 8月天,让重病号走一个小时?到底什么脑袋能想出来这么令人窒息的计划? 要不是现在没120,她高低得让救护车来接自己。 党爱芳低眉顺眼地跟着上了公交车,吭哧吭哧地抱着手上的黄挎包,讨好地看她:“你没粮票买吃的,到医院再吃个鸡蛋糕吧。” 叶菁菁:…… 算了,她还是看窗外,观察这时代的西津市吧。 不然,她今天就能被这个名义上的妈——党爱芳,给活活怄死掉。 1977年的西津的色彩真单调啊。 街上人不少,但几乎人人都身穿蓝布褂子或者绿军装,偶尔有穿裙子的姑娘,瞧着也灰扑扑的。 大家像是从同一个模板里套出来的,什么鲜亮的颜色都看不到。 好在路人们脸上的表情颇为轻快,否则瞧着简直成了<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围城。 公交车经过的路线也没竖起万丈高楼,哪怕楼房,最高也就五六层,同样严肃拘谨,不敢彰显任何特色。 传说中这时代是自行车王国,大街上全是自行车。 但叶菁菁观察发现,也就还好。确实没什么小轿车,但街上行人明显要比骑车的人更多。 也对,这时代自行车是奢侈品,一辆车一百大几,还要自行车票。 她高中老师忆往昔时说,自己刚工作时为了买辆自行车,口挪肚攒地省了一年的工资,早饭都不敢吃,才凑足了钱跟票买了辆最便宜的车。 可就是这么难得的自行车,原主亲爹叶友德还是掏了180块,又用两条好烟跟人换到了自行车票,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送给回城的外甥女卢少婷。 至于他嫡亲的闺女—— 不好意思,既然当爹的心里没这个人,那你就继续每天靠着两条腿,单程一小时走路去厂里上班吧。 啧,果然是舅爱大如山,对比一下,卢少婷不愧是备受宠爱的大女主。 只是,也许小说里描述的舅舅的爱是真的,但卢少婷享受的父爱母爱,可不一定了。 别的不说,单今天的事儿—— 弟弟的对象第一次登门,她这位大姑子却被母亲扫地出门,勒令不许在家待着。 难道是心疼女儿招待客人太累? 傻啦吧唧,分明是嫌她丢人,拿不出手,是老卢家的减分项,生怕影响了儿媳妇进门。 叶菁菁又回头看了眼大杂院的方向。 第5章 卢家有两间大房,每间都有二十平方米大。 以眼下的住房标准,安置四个大人两个小孩,绰绰有余。 结果卢家是怎么安排的呢? 稍大的一间充当堂屋以及老两口的卧室,稍小的一间给儿子独占。 至于带着五岁大双胞胎的大女主卢少婷,却只能母子三人硬挤在小披间里。 甚至连她主动表示可以在弟弟房间打地铺,都被后者骂毛病。 其实,这时代住房紧张,别说打地铺了,兄弟俩各自带着媳妇睡上下铺的都稀疏平常。 他卢根宝是什么大家公子,忒讲究了?不过是认定了老卢家的一切都属于他,决不允许泼出去的水占自己任何便宜而已。 至于卢少婷母子目前栖身的那间搭出来的小披间,叶菁菁刚才躺过。 她敢打赌,面积绝对不超过5平方米。以前是用来当杂货间的。 这……家人的宠爱,还蛮别具一格的。 看来,《后妈文原配觉醒了》里的春秋笔法真不少。 叶菁菁收回视线,重新看公交车前进的方向,她管这世界是智障还是癫狂呢,反正她到哪儿都不会给人当垫脚石。 她吃货一枚,大嘴吃四方,唯独不能吃苦和吃亏。 至于旁边这位跟受惊兔子一样畏畏缩缩的原主亲妈—— 带的动就带,带不动拉倒。 生理上的亲妈又怎么了?父母的苦难也不是孩子带来的。 成年人只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没义务负担别人的命运。 第3章 没钱找爸爸 白喊爹了? 叶菁菁挂了三瓶水,睡了一大觉,第二天一早再睁开眼,后脑勺的痛感终于消得差不多了。 说来她运气不错,这间双人病房竟然只住了她一个人,真清净。 党爱芳见她睁眼,立刻殷勤地递上个盐水瓶:“喝点水,吃鸡蛋糕。” 说着,又把油纸递到了她面前。 叶菁菁喝了口水,也不指望能在医院刷牙了,直接拿起个鸡蛋糕送进嘴里,又伸手把油纸递给党爱芳:“你也吃。” 党爱芳下意识地拒绝:“妈不爱吃。” 叶菁菁的火气又冒上来了,真的,每当她告诫自己态度好点时,这人都能让她火冒三丈:“让你吃就吃,哪来这么多废话?” 党爱芳吓得一缩脖子,重新恢复成鹌鹑模样,小心翼翼地拿了只鸡蛋糕,跟松鼠似的,捧在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护士刚好进病房,见状笑道:“这就对了,同志你也守了一晚上了,是该吃点好的。吃完了去交个费,今天还要挂水。” “啊?”党爱芳惊得手上的鸡蛋糕差点掉地上,结结巴巴道,“同……同志,怎么还要交钱啊?” 护士觉得她这问题傻透了:“你们总共才交了一块六毛钱,她昨晚一瓶水都不止这个价。是看天黑了,怕你回家拿钱不方便,才让你今天把钱补上的。” 党爱芳慌里慌张的,想要叶菁菁起床:“菁菁,咱们回家,咱们没钱挂水,你都醒了……” 护士像看白痴一样看这当妈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啊?能拿鸡蛋糕当早饭的人家,会挂不起两瓶水? 再说什么叫醒了就没事了?她女儿伤的可是脑袋,搞不好一辈子都要完蛋的脑袋瓜! 哪有当妈的这么恶毒的? 叶菁菁倒是明白党爱芳不是存心恶毒。 她只是长期被pua惯了,早不把自己当人看。 更可怕的是,她也认为她生的孩子也该跟她一样,不把自己当人看。 对于这种人,叶菁菁自认无力解救,对他们唯一的建议就是:闭上你的臭嘴,不要再拿你们失败的人生经验去祸害下一代。 她一巴掌呼开党爱芳要搀扶自己起床的胳膊,只看护士:“同志,看病不是应该报销吗?” 网上说的可好了,计划经济时代,看病是不要钱的! 护士姐姐乐了:“呀,你有单位啊,是正式工不?去单位开单子过来办手续。” 这年头,好些人一辈子都不进医院,有个头疼脑热去医务室拿片药甚至喝碗生姜水,悟出一身汗了事。 故而这对母女不晓得怎么办报销手续,护士也不觉得奇怪。 叶菁菁犯难了:“我是临时工。” 护士也说不清楚:“那得看你们单位政策了,问问看临时工管不管。” 所谓城镇居民看病不掏钱,也是叶菁菁的误会。 自打1965年以后,城市医疗中享受公费医疗的人群,比如政府工作人员、残疾军人、科研人员、学生等,掏个挂号费就行。 换成企业职工,享受的则是劳保医疗,他们不仅要支付自己的挂号费、出诊费,甚至连以往全免的治疗费,也依据单位情况不同,或许需要部分自行承担。 至于两不靠的,那得部分甚至完全自掏腰包医疗费和药费。 早些年,效益好的单位比较阔气,不管正式还是临时工,都包医药费的。 但这两年,因为回城的知青太多,临时工人数爆炸式增长,有的单位吃不消,医务室看病的全包,在外面住院的话,临时工医药费就不管了。 党爱芳在边上冒了句:“她爸是正式工,运输公司的。” 护士眉开眼笑:“那就没问题了,家属应该也享受劳保医疗,我给你开个单子,你拿去你运输公司找工会,他们再开个单子过来就行。” 第6章 难怪这母女俩能吃鸡蛋糕当早饭呢,运输公司可是好单位,大家挤破头想进去。 就是她们这衣服穿的吧,补丁摞补丁的,啧,真是越有钱越抠。 可护士兴冲冲地走了,党爱芳的脸却惨白的跟纸一样,甚至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哆嗦。 护士让她去运输公司办手续,她不敢。 她已经十多年都没进过友德单位的大门了,她害怕。 叶菁菁默念了三遍“她是病人,要理解”,才勉强压下心头火,没好气道:“我跟你一块去,你不把我的命当命,我还要我这条命。” 这回她甚至得问护士借钱买公交车票,否则党爱芳打算带她走两个小时去运输公司! 饶是坐了车,到车站也得顶着大太阳走两百多米。 叶菁菁进市运输公司大门的时候,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敢保证,她浑身都馊了。 门卫大爷听说她是叶友德的女儿,来单位找工会开单子,还赶紧给她们母女俩一人开了一瓶盐汽水:“喝点缓缓,这秋老虎厉害得很。” 党爱芳慌得想推,被女儿一记眼刀砸过来,吓得又只能接过去怯生生地道谢。 “客气啥啊。”大爷乐呵呵的,“工会今天发,回头你拿两瓶还我就是了。” 叶菁菁甜甜地笑:“好的,大爷,我们出来就给你。” 嘿,今天运输公司发福利啊,那可真是瞌睡碰上了枕头。 叶菁菁兴冲冲地一路问人找到工会办公室,说明来意。 工会主席是老职工了,认识党爱芳和叶菁菁,倒也不需要她们证明“我是我”,直接对着医院的单子就写起条子来,末了又喊了位年轻的干事去综合办盖公司的章子。 叶菁菁吹着呼呼转的大风扇,眼睛在办公室滴溜一圈:“张主席,发给我爸的东西在哪儿啊。我们刚才问门卫爷爷拿了汽水喝,要还给他。” 张主席愣了下,刚好小干事回来,便张嘴问:“小徐,一运输队的老叶的汽水和罐头放哪边了?” “在他们值班房啊,哦,没事,冯师傅下班会给他带回家,不会摆坏的。” “那小叶你去值班房拿两瓶还门卫吧。剩下的,让老冯一趟拖过去,省得太重你们拿着累。” 累个鬼!叶菁菁在心里冷笑,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这些东西根本不会进自家门。 她爸所说的家里是大杂院,是叶大姑的家! “不用了,我们既然都来了,大夏天何必再麻烦冯叔叔呢。”她露出甜甜的笑,“我跟我妈分分就拿走了。” 麻蛋,以前丢出去喂狗的她管不了。 现在还想从她家里吸一滴血,都是青天白日做大头梦! 叶菁菁从财务拿了八瓶盐汽水外加三瓶水果罐头外加一盒鲮鱼罐头,全都塞进了黄挎包。 党爱芳驮着沉甸甸的黄挎包,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模样,央求女儿:“菁……菁菁,咱们放下吧,你爸回来要生气的。” “闭嘴!”叶菁菁阴沉着脸,毫不犹豫地威胁道,“别惹我发火!” 她现在甚至有点理解那种电视剧里的恶婆婆了,谁整天对着张三秒钟就能落泪的哭丧脸,不一肚子火啊。 生气?她怕叶友德生气?她的手段还在后面呢。 出了值班房的门,叶菁菁也没走,而是拐去了旁边的财务室,直接找负责人:“马科长,我跟我妈来领我爸叶友德这个月的工资。” 马科长放下手里的算盘,疑惑道:“怎么急着拿工资啊,老叶下个月回来一起拿就是咯。” 党爱芳慌不迭地拉女儿走:“就是,你爸自己会拿。” 要是可以,叶菁菁恨不得缝上猪队友的嘴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眼里瞬间含上了两泡泪,一眨眼就能滚出来的那种,声音也带上了哭腔:“马科长,实不相瞒,我跟我妈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我爸已经好几年不往家里拿钱了。打我去纺织厂当临时工拿工资开始,就是我养我妈。” 马科长吓了一跳:“还能这样啊?老叶的钱呢?” 难怪这母女两个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跑了。 真的,除了自然灾害那几年,她还没见人皮包骨头成这样呢。 还有这衣服穿的,郊区的农民都比她们气派体面。 叶菁菁抽噎道:“哪晓得啊,反正我爸就是不给钱。还有公司发的福利,我跟我妈也见不到。今天还是我到了单位,才头回喝上盐汽水。” 她眼睛大,因为瘦,眼睛看着更大,就特别惹人心疼。 财务科都是女同志,更能共情女同胞。闻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瞬间就给叶友德下了罪——他肯定是在外面有人了。 马科长还有点难以置信:“不会吧,老叶多老实的一个人,连玩笑都不开的。” “哎哟——”出纳周大姐见多识广,“多的是人面兽心,表面看的比谁都老实,实际上花花肠子一点不少。” 会计附和她的话:“就是,他要不在外头养人,他能一分钱不拿回家?” 党爱芳有心想帮丈夫辩解,但她的社恐已经到了心理疾病的地步,越是着急越是不敢讲话。 叶菁菁偷偷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对着财务科的姨姨们哭哭啼啼:“我妈又不敢管他,我这个当女儿的更不能管老子。我想我把钱拿着,我爸没钱了,也不能再做出什么丑事。” 第7章 “没错!”周大姐十分欣慰,“什么花言巧语都是假的,没钱,脑壳有病才跟他。” 马科长也被说服了,甚至更上一层楼:“那好,你签个字,财务再预支两个月工资给你们拿着。我就不信了,一个月断不了,三个月还断不了。要是再不断,一年两年,三年五载,总归能断掉。” 反正这时代家庭基本没有个人财产的概念。 父母替子女去厂里拿工资,妻子替丈夫拿钱,都是常态。 叶菁菁含着泪微笑:“是是是,还是阿姨你们想的周全。反正我不能看着我爸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呵,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 谁还不会给老男人造个黄·谣啊。 再说她也不算造谣啊,叶友德的确在外面养着别的女人一家子。 ╭(╯^╰)╮! 第4章 名誉归你钱归我 哎哟,50块呢!…… 七十年代驾驶员是响当当的铁饭碗,出了名的待遇好。 叶友德又是解放前就会开轿车,五十年代后第一批拿到证的大开车司机,拿最高一级的工资,足足82块。 想想原主在纺织厂当临时工,一个月才18块,真是颠倒个儿都没人家多。 拿8月份的工资加各种诸如高温费、洗理费之类的补贴32块,再预支两个月的工资,那就是278块钱。 眼下货币最大的面值不过10块,278块有零有整抓在手里,也是厚厚一沓子。 马科长提醒母女俩:“你俩把钱收好,现在小偷也多,别叫人摸走了。” 叶菁菁咧嘴笑:“好的,我们一定放好。” 她出了门就回家拿户口本,眼下没有身份证,去银行办存折得带户口本。 党爱芳慌慌张张的,走在街上跟通缉犯似的,时刻害怕被抓。 “菁……菁菁啊,咱不能这个样子啊,那个钱,你怎么能拿你爸爸的钱呢?” “闭嘴!”叶菁菁真是烦死这人了,“你花我工资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不应该?” 党爱芳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抽抽噎噎的:“是妈没用,妈连累你了……” 可惜她的哀泣未能勾起叶菁菁丁点儿怜悯心,后者只冷漠地白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无能就闭嘴,别祸害我过上跟你一样窝囊的日子。” 党爱芳被噎住了,一路都在小声哭泣。 叶菁菁充耳不闻,顺着原主的记忆往家走。 叶家离运输公司只隔了一条街,走路10来分钟就到,是典型的苏式筒子楼。 分给叶友德的宿舍很小,只有10平方米大,屋里摆了两张床,中间隔着道帘子,外加一个橱柜和一张饭桌,几乎就是全部家当。 可就是这么间小屋,也是运输公司特批给叶友德的。 因为最早叶大姑家在大杂院的两间房,现在叶根宝住的那间,本来是叶友德的。 后来叶大姑借口家里孩子多住不开,各种折腾,硬是让叶友德主动把房子让给了她这位姐姐。 当时运输公司职工宿舍已经分配结束了,得亏叶友德那会儿已经是运输公司的骨干,手上有硬功夫。领导体谅他难处,才想办法从邮电局借了间单身宿舍批给他。 叶菁菁进了雪洞一样的家,拿了户口本就去银行办存款。 末了党爱芳习惯性地想接过存折的时候,她自己直接揣口袋了,摆明了拒绝的态度:“以后钱归我管。” 让党爱芳拿存折?那她今天顶着大太阳跑来跑去图什么啊。 哎哟,不行了,她头好晕,必须得来瓶盐汽水缓缓,等到了医院再吃罐头吧。 可惜现在也没个出租车什么的,否则她肯定打辆的士。 一大早出的门,折腾一通再回医院,已经快11点钟了。 叶菁菁拿着单子去找护士办手续,护士站没人,旁边办公室里传来训斥声:“你就是在瞎胡闹,怎么能够让头受伤的病人出去跑呢?” 办公室门打开了,早上那位指导叶菁菁怎么办报销手续的护士泪汪汪地出来了。 后面跟着的年轻医生满脸严肃:“小张同志,其他什么事情都好讲,病人的健康是最重要的,不能乱来。” 原来早上接班医生进病房查看病人,没见到叶菁菁,还以为人去上厕所了,没太在意。 等他给病人开完刀回来,得知人被护士支使去办报销手续了,顿时原地爆炸了。 那可是脑外伤的病人,万一在外面倒在路上死了,那可是医院的罪过! 叶菁菁看护士小姐姐可怜巴巴的样子,十分心软,忍不住帮人说了句:“没事,我没不舒服才出去的。我是怕我妈一个人不放心,护士同志不知道我要出去。” 年轻医生眉毛皱得更紧了,严肃地批评她:“叶菁菁同志,你怎么到现在还这样,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叶菁菁愣住了,听这口气,眼前这位大夫是原主的熟人啊。 可是她努力从原主记忆里搜索了一通,还是没什么印象。 “行了,你赶紧回病房躺着,我给你开个单子,去拍个x光。”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钢笔开了单子,叶菁菁看到他的签名“谢广白”,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原主的高中同学。 记忆里,这位年纪轻轻的谢大夫出身医药世家,正儿八经的祖传老中医。 按照他们家的情况,文-革那会儿少不得要被革一革。 第8章 但说来也巧,正批斗的时候,造反派头头脖子往后一仰,瞬间嘴歪鼻掀,刺溜一声倒地上了。 挨斗的谢爷爷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通神操作,把人给救了回来。 当时造反派们就被镇住了。 其中有脑袋瓜子灵光的瞧出了谢爷爷的价值,认为保护起这位名老中医关于切身利益。其他人被说服了之后,大家默契地放过了谢家不说,还里里外外给了不少方便。 故而高中毕业后,谢广白只下乡不到三个月,又神奇地获得了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成功摇身一变,成了工农兵大学生。 当时他们一批毕业生,不管是下乡的还是留在城里的,都羡慕死了他的好运道。 看来这位谢大夫现在是毕业了,直接走上了工作岗位。 医生好啊,谁家还用不上医生呢。 叶菁菁有心想跟人好好套套近乎,奈何有病人家属冲过来焦急地喊:“大夫,你看看我们家老爷子,不对劲。” 谢广白立刻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叶菁菁:“快去拍片子,别耽误时间。” 叶菁菁拿起单子刚要走,那头又有位妇女匆匆抱着个小孩跑过来:“大夫,你快救救我儿子,他卡到了。” 护士赶紧把那瞧着五六岁大的孩子倒过来,拍他的后背。 可是小家伙的情况一点儿都没好转,脸憋得通红,隐隐要发紫了。 叶菁菁见状不对,立刻喊:“赶紧海姆立克啊!” 看护士放下小孩,冲进后面不知道要干嘛,叶菁菁下意识就接过小孩,给人开始了海姆立克冲击法。 她的手往上顶了两下,小家伙“呕”了声,吐出了大半个葡萄。 孩子妈妈喜极而泣:“对对对,就是吃葡萄卡到了。” 她赶紧抱起小孩,千恩万谢地走了。 叶菁菁再站直身体,回头对上了谢广白满脸的惊疑:“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他手上拿着刀片,正准备给小孩做气管切开手术呢。 结果经验丰富的护士都没把小家伙喉咙卡着的葡萄拍出来,她这位记忆中沉默的跟道影子一样的高中同学,手就这么一顶,小家伙就把葡萄吐出来了。 “海姆立克啊!”叶菁菁才奇怪呢,这是最基本的急救,她中学健康课上老师教过,大学急救培训又有医院的急诊大夫来讲过。 谢广白一个出身医药世家的医生,居然还要问她? 糟糕—— 叶菁菁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这是后来出现的新技术,现在还没有吧? 呀呀呀,这个谎言要怎么圆? 她只能含糊其辞:“就是,我从本书上看到的。那个,人的肺里不是有很多气嘛,手这么一顶,气往上面冲,气流的力量就把堵着喉咙的东西给冲出来了。” 谢广白眼睛一亮,高兴地连连点头:“对对对,确实是这样。啊呀,我怎么从来都没想到这点呢。真是,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那个,那本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叶菁菁哪里变的出来书啊,只能推拒:“我也不记得到底是哪本书了。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谢广白遗憾极了,还叮嘱她:“那你下次要是找到了的话,千万记得跟我说一声。” 叶菁菁干笑着应下:“一定一定。” 话音刚落,过道又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七八个人走过来,打头的中年人好奇地张望:“刚才救喉咙卡葡萄的小孩大夫是哪位啊?” 叶菁菁想都没想,下意识伸手指谢广白:“是我们谢大夫。” 中年男人立刻紧紧地握住了谢广白的手:“同志,谢谢你,实在太感谢你了。” 谢广白想要解释不是自己,但叶菁菁冲他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 开什么玩笑啊,大街上倒个人,大家都不敢扶,生怕惹上麻烦。 她一个没受过正规医学培训的门外汉,碰巧救了人命是挺值得骄傲的。 可万一有副作用呢? 人家找她麻烦一找一个准。 还是推给正儿八经的医生吧,有什么麻烦,找医院去。 再说人家要是非得追着问她海姆立克是咋回事,她哪里说得清楚。 叶菁菁赶紧晃晃手里的检查单:“大夫,我拍片子去了啊。” 等她拍完片子回病房,床头柜上多了一罐子麦乳精和一大串紫嘟嘟的葡萄。 谢广白推门进来,解释道:“小孩家里给的,好名声我担了,东西肯定得给你。” 党爱芳吓坏了,赶紧拿着桌上的麦乳精和葡萄要塞回去:“那怎么行,大夫,这是给你的。” “放下!”叶菁菁冷漠地发出命令,“这是我的东西,不需要你做主。” 她发现越是无能的爹妈,越是喜欢替孩子自作主张;因为后者是他们唯一能够控制的对象。 党爱芳一惊,下意识松了手,又恢复成鹌鹑模样,委委屈屈地缩在边上,瞧着可怜极了。 然而叶菁菁非常烦这种老白花伎俩,只拿起麦乳精,冲谢广白感慨地笑:“没想到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喝上麦乳精,还是我自己挣的。” 她这么一说,谢广白也怔住了。 说起来,高中时,叶菁菁当真毫无存在感,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唯一能够被大家拿出来说道的是,好些人怀疑她身上有病。不然她爸是驾驶员,工资那么高,福利那么好,她怎么瘦的整张脸只剩下双眼睛,跟鬼一样? 第9章 现在再听她这么说,谢广白心中生出了怪异的情绪。 他只半开玩笑道:“那我给你冲一杯吧,喝完再等会儿该吃饭了。” 他又扭头冲党爱芳微笑,“阿姨,医院食堂晓得怎么走吧,可以去那边打饭。这么热的天,别回家烧饭来回跑了。” 党爱芳火烧屁股似的跳起身,急慌慌强调:“我,我们有桃酥还有江米条。” 鸡蛋糕已经吃完了。 叶菁菁沉着脸强调:“我要吃正经饭菜。” 就算鸡蛋糕没吃完也不行,哪个病号拿零嘴当正餐啊? 谢广白赶紧表示:“阿姨你别跑了,我给你们打饭吧。” 他冲叶菁菁笑,“你给我好大的荣誉,又教了我这么厉害的技术。今天我请你们吃饭。” 叶菁菁半点都不心虚:“行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半点都不心虚。 现在又不是知识爆炸的时代,想跟师傅学点技术可难了。有的人为了学手艺,能给师傅免费当好几年的劳动力。 可是等到晚上谢广白再度打了饭菜送进病房,又塞了个信封给她时,叶菁菁有点慌了。 “医院给的奖金,50块。刚好今天上级来检查,救那小孩的事被作为先进典型被表扬了。” 这这这—— 叶菁菁利索地收下信封,冲他露出八颗牙齿笑:“行啊,荣誉归你,钱归我。加油啊,谢大夫,我还指望你再多拿几次奖金呢。” 啊哈!从天而降的财富,谁能不爱呢。 第5章 卖鸡蛋而已,简单!(捉虫) 狗头军师…… 叶菁菁美滋滋住了一个礼拜的院,直接从八月份的尾巴住到了九月份的头,也脸不红气不喘地吃了谢广白一个礼拜。 什么鱼头炖豆腐,白菜烧猪油渣,炒三鲜、虎皮蛋等等,医院食堂大师傅的手艺她尝了个遍。 哎,别说,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缺油水,反正叶菁菁居然觉得大锅菜一点儿也不难吃,有些还相当不错。起码比他们大学食堂的手艺好多了。 她吃得美滋滋,一点儿也没占人家便宜的自觉。 因为海姆立克冲击法好用啊,不仅医院组织了全体职工跟他学习,还有其他医院的医务人员听到风声,也跑过来学新技术。 而这些白衣天使们,谁都没空手来。 要么拎一兜子水果,要么拿几个鸡蛋,还有人端了自家炖的红烧肉来拜师。 叶菁菁自然也跟着沾光了。 短短一个礼拜的病号生涯,她竟然重了整整10斤,甚至脸上都有点肉了。吓得她特别害怕自己会长出肥胖纹。 连谢广白都怕她长得太快不好,委婉地提示了句:“悠着点儿慢慢来,省得一下子吃不消。那个,你要没什么不舒服,下午就出院吧,以后注意营养。” 要不是做了化验他都不敢相信,1977年了,西津这么个大城市,又是老驾驶员家的独生女,甚至自己还有份工作,她竟然还能营养不良。 “你再等两天,我爷爷出差去外地了,等他回来给你看看,是不是能开个方子补补。”谢广白有点羞愧,“我水平还不行。” 叶菁菁冲他笑得灿烂:“你别妄自菲薄啊,谢医生。行,那我等你消息哈。” 谢广白又去查别的病房了,护士小声跟他嘀咕:“你这个老同学家里怎么回事啊?怎么都没人来看她?” 现在人生病住院可是大事,亲朋好友几乎都要跑一趟的。 哪怕只拎几只鸡蛋过来,也是个意思。 谢广白对叶菁菁家里的事也知之甚少,只能含糊其辞:“她家在这边的亲戚好像不多,估计有事吧。” 真奇怪,怎么她厂里的同事也没过来看她呢? 如果是上学那会儿,正常。这姑娘几乎不跟人讲话。 但是现在瞧着,工作应该把人锻炼出来了啊。看着她挺爽利的,不应该交不到朋友。 谢广白正犯嘀咕,迎头走过来一位剪着齐耳短发的妇女,面色焦急:“医生同志,请问叶菁菁同志在哪个病房啊,我是她姐姐,来看她。” 谢广白乐了,冲护士挤了下眼睛,看,这不是来了吗? “她就在这间,今天可以出院了。” 短发妇女孙佩兰推门而入,看到母女俩就忍不住抱怨:“爱芳姨,菁菁,怎么生病住院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跟我讲一声。” 她妈跟党爱芳是干姐妹,当初一道被解救出来的。 不过她妈生孙佩兰的时候大出血,身体垮了。好不容易慢慢养好了,前些年批斗牛鬼蛇神的时候,她妈也被拉上去批斗,挨了好多打,回家吐了三天血,到底没熬住,撒手走了。 但即便如此,孙家也算是党爱芳在这世上除了女儿以外唯一的亲戚了。 党爱芳下意识道:“也没个事。” 她甚至觉得女儿是大惊小怪,莫名其妙地娇气起来了,竟然好好一个人在医院躺上一个礼拜,班也不上,还不许她去大姑姐家帮忙。 哎,家里这么多人吃喝拉撒,还有两个小孩,她不去,还不晓得乱成什么样子了。 叶菁菁对她,真是没办法说出好话来:“对啊,还没死呢。没如你的意,是不是特别不高兴啊。” 党爱芳又开始抹眼泪:“你就剜我的心吧……” “闭嘴!”叶菁菁根本不给她发挥的机会,“要哭出去哭,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哭,别吵我。晦气!” 第10章 孙佩兰被她的戾气吓了一跳,但再看看莫名其妙就哭哭啼啼的党爱芳,她也想翻白眼。 她都搞不明白,党爱芳一天天的,脑袋里想的是啥,对大姑姐家的小孩比菁菁还好。 所以她干脆无视,只跟这个妹妹说话:“你现在怎么样啊?我刚才在门口听大夫说你能出院了。” 叶菁菁点点头:“是啊,现在没什么事了。哎,姐你怎么带这么多鸡蛋过来啊?” “嗐,没事,我收的,不吃也是摆坏了浪费。” 按照政策,知青大下乡要到1969年才真正全面推进。 但是母亲的遭遇给孙佩兰刺激太大,周围老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所以1967年,她的同龄人都复课闹革命的时候,她放弃初中学业,主动报名下乡了。 她在农村待了整整十年,结婚生了两个女儿—— 嗯,孙佩兰这个人物没在《后妈文原配觉醒了》里出现过,否则叶菁菁很怀疑她也会被当成卢少婷的对照组。 毕竟好多所谓的大女主文里,对恶毒女配最残酷的惩罚之一,就是让女配连着生女儿。大女主则一个接一个生儿子,好体现大女主备受上天宠爱,福泽深厚。 啧! 扯远了,话题拉回来。 孙佩兰也是今年才回的城,同样带回了小孩,并且成功在城里落了户。 她之所以手续办的这么顺利,一方面是因为她是独生子女,按照近几年的政策,独生子女即便之前已经下乡了,也优先安排回城。 而能带着两个孩子,是因为她丈夫办了死亡证明。否则正常知青离婚回城,也无法带小孩落户,现在非农户口卡得非常严格。 至于这个死亡证明,也算是时代特色。 就是人还好好活着,找人在当地消了户籍,从此以后,他(她)就是黑户,哪儿也没他(她)的户籍关系。在生产队拿不到工分,在城里也不可能有正常粮油关系。 叶菁菁从原主的记忆中翻出这段信息的时候,只能表示大写的佩服。 父母为了儿女能够吃上国家粮,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都可以牺牲。 孙佩兰的丈夫社会意义上死亡后,也跟着妻女一道回了西津市。 但是他不可能找到工作,只能去扛包,赚点儿苦力钱。 至于孙佩兰自己,跟大部分回城知青一样,还处于待业状态。她正等知青办的通知,看后面能不能安排工作。 只是她不敢闲着,每天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去城郊收鸡蛋,然后拿到市里加点儿价再转手卖出去。 这是件极有勇气,甚至可以说是胆大妄为的事。 别说现在是1977年了,哪怕真等到改革开放以后,八十年代初了,第一批做小生意的城里人,看到朋友也要背过头去,自觉丢脸。 孙佩兰能大大方方的,实在不容易。 叶菁菁有点儿好奇:“姐,农民为什么不自己进城卖,不是价格更高吗?而且他们自己在本公社收鸡蛋,应该更方便啊。” 孙佩兰扑哧笑出声,对这位妹妹的天真直摇头。 “你以为农民想进城就进城啊?没个正经理由找大队开到介绍信,到城里也要抓盲流的。” 叶菁菁在心里啧了声,难怪她那位农村出身的中学老师,一说到计划经济时代就没好气。 合着现在农民没人身自由啊。 “再说了,农村能有几辆自行车。他们要走路过来,鞋底都要磨破了。”孙佩兰叹了口气,“我也就是借着这点优势,才能挣几个钱。” 可惜现在天气热,鸡蛋摆不住,卖不掉只能砸自己手里。 叶菁菁好奇了:“怎么会卖不掉呢?你这又不用蛋票。” 她住院这一礼拜是发现了,1977年真的买点什么都要票,票证比钞票都宝贵。碰上不要票的东西,大家都当成宝贝拼命抢呢。 孙佩兰叹气:“那我也不能正大光明摆在大街上卖吧,回头红袖章就能抓我。我只有一家家地敲门碰运气。” 嘿哟!叶菁菁真是服了她,直接示意她挎起篮子:“走,我今天就给你卖掉了。” 她敲开了隔壁病房门,冲里面的病人跟家属露出甜甜的笑:“各位同志,我今天要出院了。亲戚朋友送了好多鸡蛋没吃完,我想带回家怕来不及吃,白摆坏了。我就想问问各位同志,你们要鸡蛋不?要的话,咱们换一换可好?” 病房里的人都来了精神。 现在鸡蛋可是公认的营养品,谁家有病号不想办法弄两个鸡蛋补补身体啊。 立刻有人走上前问:“你这鸡蛋怎么换啊?” 有生意上门,孙佩兰登时支棱起来:“粮票也行,钱也行,看你怎样方便。” 眼下明面上的规矩不允许私人交换物资,但实际上除了享受特供的人群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进过黑市。 这种小范围的交换,更是司空见惯。 很快,孙佩兰的一篮子鸡蛋就变成了一沓子毛票和各种票证,有粮票也有肉票和油票。 她拎着空篮子跟叶菁菁母女二人一道出医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难以置信:“这么快!” 叶菁菁给她支招:“以后你就在医院卖,这里想要鸡蛋的人多。” 孙佩兰猛点头,又开始懊恼:“哎哟,怎么卖光了,我要给你留几个鸡蛋补补的。” 第11章 “嗐,下回有你再给留呗。” 叶菁菁也没想到自己头回给人当军师,效果居然会这么好,特别积极地建议,“你再看看村里有什么能带过来卖的,我看食堂连新鲜蔬菜都没几种。真是的,我们国家的人竟然不会种菜?” 开玩笑吧,说好的种菜民族呢? 孙佩兰又“扑哧”笑了起来,略带着点儿得意:“你是没下过乡。城里的副食品店的菜都是生产队特定供应的,人家保量,当然送的是占分量又好保存的东西。像夏天的茄子,冬天的黄芽菜跟萝卜,其他尖儿货,路上容易损耗大,哪家愿意送呢。” “所以啊。”叶菁菁眉飞色舞地撺掇她,“你看在医院人家想要什么鲜嫩的菜,你一并带点儿,正好跟医院职工打好关系,以后东西更好卖。” 孙佩兰痛快应下:“好哎,下回我试试。走走走,今儿你跟爱芳姨姨去我家吃饭。你也尝尝你姐我的手艺。” 第6章 人为什么要上班? 纺织女工的一天…… 党爱芳想拒绝的,她没在旁人家吃饭的习惯。 哪怕是孙家,孙佩兰下乡这么多年,她也不可能登孙家的门。 不然她跟鳏夫待一处,人家更要说她是破鞋了。 然而叶菁菁无视她,孙佩兰也当她的拒绝是耳旁风。 她只能跟个挂件一样,被捎带进了孙家大门。 孙家独门独户,是两间平房,虽然位置不算好,但胜在清净宽敞,前面还连着个小院子,搭了一架葡萄,种了几畦菜。 这个季节,红红绿绿的辣椒长势喜人,细长的茄子泛着光泽,碧绿的空心菜长得茂盛,搭着架子的豇豆叮叮挂挂,围墙上挂着的扁豆也长出了饱满的形状。 旁边石头台上,支起了小缸,里面晒着自家做的黄豆酱。 九月头一天的风徐徐吹来,当真清爽宜人。 叶菁菁给自己立下一个小目标,她也想要独门独户,自己的菜园。 想想那个逼仄的家,她就感觉生无可恋。 晚上,她吃到了孙佩兰丈夫亲手做的地方特色菜洋芋擦擦,又跟她家两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玩了半天——真好玩啊,又是骗我生女儿系列。 然后她跟党爱芳回家了。 再然后,她的美好时光就结束了。 因为明天她要上班了。 啊啊啊——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上班啊。 实习半年,她都一身班味,每天都想死一死,何况是正儿八经的上班。 叶菁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把自己从床上搬下来,又毫不犹豫地步行五分钟去车站,然后坐了二十分钟的公交车,直接去纺织厂。 想不开哦,要她花一个小时走路上班?做梦! 纺织厂的作息时间分为: 早班早上8:00—下午4:00 中班下午4:00—夜里12:00 夜班夜里12:00-早上8:00 而每个班,都得提前20分钟接班。 这就意味着,原主上早班的时候,得早上6:30就从家里出发,走一个小时去单位,才能赶上交班。 真的,叶菁菁上高中时都没这么辛苦过,简直没办法想象。 打死她都吃不了这苦。 纺织厂占地面积不小,发展势头蒸蒸日上。 五十年代初,西津市还只有一家纺织厂,经过二十多年的筚路蓝缕,叶菁菁上班的地方已经挂上了纺织三厂的招牌。 纺织厂业务量大,效益好,纺织厂的姑娘走在西津市的相亲市场上,是能够堂而皇之拿下巴颏看人的存在。 哪怕只是个临时工的岗位,也足以让人强破头。 照理说,以原主的情况,她应该找不到这样的好工作。 倒不是原主锉,干啥啥不行,而是这时代新增的工作岗位非常少,而且基本内部消化。 找工作跟个人能力基本没啥关系,一看家庭能量,二看组织会不会突然间大发慈悲。 原主这份临时工的活儿,就是她爸叶友德给她找的。 呀,听着似乎挺有父爱如山,沉默不言,关键时刻能顶得上的意思哈。 实际上—— 想多了。 当时运输公司优先给刚筹备的纺织三厂运了批原料,厂方为了感谢运输公司的大力支持,给了公司三个临时工的名额。 公司领导看工会统计职工子女的情况,瞧见叶友德家的闺女正好今年毕业,便分了个指标给老叶同志。 就这样点对点特招,原主的工作还差点黄了。 因为叶友德一听说有指标,第一反应,便是把外甥女儿卢少婷给弄回来上班。 可惜的是,他兴头头地张罗了一堆罐头麦乳精水果,带去卢少婷的插队点,跟外甥女儿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后,人家却兴致缺缺。 为啥呢?因为工作只有一个,作为光伟正的大女主,她当然不能抛夫弃子,自己回城上班。 她甚至还想把这岗位,让给她的亲亲丈夫范哲兵。 但纺织三厂卡得很严,点名了这岗位必须得是女同志。 为此,那段时间叶友德可是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又是拎烟又是拎酒,跑来跑去的,试图换个工作指标。 结果好处塞出去一大堆,还是未能如愿。 要上,也只能是卢少婷上这个班。 那为何,最终走进纺织三厂的还是原主呢? 嗐,这也是卢少婷安排的。 第12章 她说临时工转不了粮食关系,她回城上班,关系还得留在插队的地方,没意义。 其实这话根本讲不通。 多的是有门道的人家,把户口和粮食关系摆在农村,人在城里干着临时工,家里再补贴点,把日子过下去。 反正这种情况,也不用生产队分粮,生产队多半懒得管。 但卢少婷舍不得离开她的亲亲好老公,她如论如何,也没办法忍受夫妻分离。 她主动让叶友德叫原主去上班,这样万一后面不如她的意,她也能随时接手原主的工作岗位。 对,就是这么的理直气壮。 叶菁菁从原主记忆里搜寻出“让菁菁先替我把工作占着”这句话时,她都气笑了。 得,她现在敢肯定了,不管小说怎么强调独立大女主,本质就是爱丁宝。 叶菁菁一边吐槽一边进了更衣室。 在纺织厂上班,肯定得换工作服。 麻花辫必须盘好,塞进白帽子里。否则机器一转,你披头散发的话,头发被机器卷进去了,头皮都能叫扯掉。 除了白帽子还得上口罩,胸前挂上围兜裙,这样走出来才是纺织女工的形象。 叶友德为了外甥女儿,可是下了血本的。 集中体现在,他给卢少婷选是细纱车间。 这可是纺织厂大名鼎鼎的贵族车间!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细纱技术要求比准备车间高,灵活性比整理车间多,灰尘比前纺车间少,就连机器的噪音都要比布机车间小。 原主工作的六车间占地面积不小,车间顶上的白炽灯,24小时都亮着。 棉纱对温湿度的要求都极高,车间是25c的恒温,没有窗户,只在四面墙的高处固定了几个大圆盘抽风机。 抽风机里头那三片铁扇叶,“呼哧呼哧”响个不停。 偶尔有天光从铁扇片的空隙透进来,才让人恍惚意识到,外面居然还是白天呢。 车间里,一排排机器摆列整齐,机台锃光瓦亮。 如果是小学生写作文的话,肯定要把它们比喻成列队迎检的卫兵。 机床两头各安装个大油罐桶,里面码放着一捆捆的棉条。 但环境好归好,活却不好干。 一个熟练的挡车工要挡两台半车,一千个纱锭。 人在机器间来回穿梭,手脚不停地抓起断掉的细线头,对准机架滑下来的棉条头,将它们迅疾连接上。 这个过程中,纺织工还得钩掉卡在轴承缝的绒棉屑,又要见缝插针,眼明手快,刷掉机床板上积累下来的纱灰。 这几个步骤,每走一次巡回,每换一次粗纱,每接一次纱线和做清洁工作,都必须得跟卡尺量过一样,做到规范化。 说白了,挡车工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而且手脚麻利。 否则纺出来的纱结头多,线不均匀,那就进不了甲等品头仓了。 而原主,从她独自上班的第一天起,手上出来的都是甲等品。 也得亏她强大的肌肉记忆,叶菁菁才能顺利地把这个班给上下。 一上午的时间,她感觉耳朵都要聋了,那个机器的轰隆声,简直堪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她的两条腿,也沉重地像灌了铅一样。 真的,整整几个小时,她不停地围着机器转,估计加在一起,起码走了十里地。 这日子,当真生无可恋啊。 叶菁菁筋疲力尽,全凭本能,跟着车间工人们一道去食堂吃午饭。 其实,这时代好多职工,为了省钱养家,都是从家里带饭吃。 但纺织厂效益好,领导舍得在吃食上投入,食堂以物美价廉而著称,故而绝大部分人更乐意直接吃食堂。 纺织三厂的食堂宽敞,足有一两百平方米大,整洁明亮。左手边一面是诗墙,算批儒评法的时代产物,上面贴的都是厂里工人写的诗。 叶菁菁随意瞥了一首,上面用钢笔写着:谁说老粗没文化?登上讲台要讲话,创造历史讲历史,天大困难饿不怕! 她乐了,不晓得这是署名的“车间老工人”原创,还是请人捉刀亦或者干脆抄来的。 打油诗也不好写呢,现在让她写,她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叶菁菁花了一毛五分钱的菜票,要了份狮子头荷包蛋外加青椒炒菜瓜的甲菜。 然后她又顺着原主的记忆,熟门熟路地去舀了一搪瓷缸的米汤——食堂的米饭是先煮后蒸的,剩了大量的米汤,可以当成白开水,免费供应给职工喝。 米汤桶旁边还有个体积相当的大桶,里面装的是免费菜汤,看不到油花,只有几片漂浮着的空心菜叶子。 本能告诉叶菁菁要舀,但她的意志拒绝了。 她想不开咯,没事喝洗锅水倒自己的胃口。 结果,她端着搪瓷缸子,找同车间的年轻女工一块儿坐时,桌上的人闻到她搪瓷缸里传出的肉香,集体惊呆了。 其中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姑娘王凤珍,一副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叶……叶菁菁,你竟然吃狮子头?你吃肉?” 叶菁菁莫名其妙:“怎么了?你不也打了冬瓜炒肉吗?” 食堂吃肉不要肉票的,是每月拿粮票和钱一道换成饭菜票,因为这样结算方便。 王凤珍跟找不到自己舌头似的,结结巴巴道:“可是,你不都是一直吃大菜的吗?” 第13章 所谓的大菜是大锅里炒出来的素菜,三分钱一份。 王凤珍这么说,已经算给同事留面子了。 因为吃大菜,对以前的叶菁菁来说,也算改善生活。 更多的时候,她是靠着食堂的免费米汤和菜汤,就着黄面馍馍凑合一顿。 不是王凤珍夸张,她就没见过比叶菁菁更抠门的人。 餐桌上,其他人也露出了同样惊讶的神色,今天这一顿的开销,抵得上叶菁菁往常一个礼拜的伙食了。 被视线集中凝视的人,淡定地喝了口米汤,润润嗓子,一边拿筷子夹狮子头,一边慢条斯理道:“大夫说我营养不良,让我好好补充营养。” 哦—— 难怪哩。 看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确实像营养不良。 真奇怪,叶菁菁她爸是大卡车驾驶员啊,工资好高的,怎么她吃的穿的这么差? 啧,为了迎合艰苦朴素的口号,她家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估计也只有大夫放话,她才不过叫花子的生活吧。 欸,叶菁菁生病住院一个礼拜,她们好像都没去看过她,一点集体主义的团结友爱精神也没有哦。 哎,真的不能怪她们啊。 她们都是纺织厂子弟或者有亲戚在纺织厂,叶菁菁一个外来户,平常上班还能跟车间里的人讲两句话,下班从来不跟她们一起玩,大家其实熟的有限。 可还是有点心虚啊。 王凤珍“哈哈”了两声,赶紧附和道:“对对对,就该吃点好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她暗自松了口气,轻松了不少。 往常,她都有点不乐意跟叶菁菁一起吃饭。 人家爸爸工作那么好,一个月工资比自己爹妈工资加一起都多。她家还要省下钱和粮票,好支援下乡的哥哥姐姐。 就这样,自己照样三天一小荤一礼拜一大荤的,跟叶菁菁的清汤寡水比起来,简直是穷人装阔。 现在好了,叶菁菁吃肉了,她也不用自惭形秽了。 叶菁菁冲她笑:“没错,吃好喝好,才能干好。” 有一说一啊,食堂的菜味道不错,狮子头鲜甜,荷包蛋滑嫩,菜瓜清脆,米汤也颇为适口。 叶菁菁喝完米汤吃完饭,看桌上人没吃完,又去打米汤。 她拿勺子的时候,旁边响起个声音:“叶菁菁同志,我要批评你啊。” 她侧头一看,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个个头中等身材微胖的男青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要知道,你的身体不属于你自己,属于我们伟大的祖国。” 哦,这位啊,刘向阳,算是原主的追求者吧。 他爸妈都是纺织厂干部,他本人又是工农兵大学生,现在同样是干部身份,一个月到手的钱能抵得上原主两倍。 摸着良心讲,这样的家庭条件加个人条件,他也没传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丑闻,那必须得是婚恋市场上的香饽饽,各家争抢的好佳婿。 事实上,刘向阳当真受欢迎。 不管厂里还是厂外,对他暗送秋波,甚至主动约他一起去看电影的大姑娘,不在少数。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太过于沉默寡言,眼里没人,压根没对他示好的意思,反而引发了刘向阳的好奇心和挑战欲。 反正他就相中原主了,明里暗里的各种意思。 可惜原主不仅没有受宠若惊,反而避之不及,认定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死活躲着刘向阳。 现在,身体换了芯子,叶菁菁也对刘向阳无感。 没别的原因,她颜狗。 眼前这位老兄,不仅没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还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油腻腻的爹味,实在让她看了都有点影响胃口。 更别提他还在喋喋不休:“这样吧,以后你就跟我共同进步,我来监督你每天好好吃饭。” 妈呀!大哥,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这架势,特潇洒特有男人味吧。 1977年,你在食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暧昧的话,是要把姑娘挂在火上烤! 第7章 凭什么扣我钱 她堂堂劳动人民她怕谁!…… 别说现在,搁在四十多年后,两性关系被审判的,往往都是女性。 叶菁菁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双眼含霜,冷冷地怼回头:“刘同志,你还是去找更适合的进步伙伴吧。” 为了保证三班倒的一线工人,能够在半个小时内进食堂也足以吃完饭,纺织厂其实规定了不当班的职工,以及行政班人员,要跟在班工人错峰时间用餐。 刘向阳打着要深入工人的旗号,特地跟白班车间工人一块用餐,想的就是趁机和叶菁菁多接触。 现在见她端着搪瓷缸子就要走,刘向阳怎么可能愿意,他下意识地伸手拦:“别啊,你在车间这么辛苦,我看了都心疼,咱俩要是共同进步……” “劳动最光荣!”叶菁菁直接打断他的话,“刘同志,咱俩不熟,请你以后别再说莫名其妙的话。” 周围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好些人朝他们的方向看。 叶菁菁端着搪瓷缸子回餐桌,坐她对面的田宁冲她挤眼睛:“呀,菁菁,说真的,你要跟刘向阳好了,他们家运作下,你肯定能转正。去办公室当干部也是没问题的。” 都说六七十年代的人,男女之大防到了过敏的地步。 第14章 但这要看在什么地方。 纺织厂是娘子军的天下。 这娘子军吧,聚在一起,说话的荤素不忌,咳咳,待过女生集体宿舍的都懂。 所以,拿同事打趣,在纺织厂压根不算事儿。 叶菁菁却绷着脸:“我跟他没关系。” 田宁叫她怼得脸上挂不住,悻悻道:“哎,开个玩而已,你怎么还上脸呢?” 叶菁菁不客气了,一字一句道:“我觉得好笑才叫玩笑,现在,我觉得它一点也不好笑。” 王凤珍生怕她们吵起来,赶紧当和事佬:“哎哎哎,别说这个了。这刘向阳也真是的,哪能这样当着人说话呢,真叫人下不了台。还工农兵大学生呢。” 田宁还满脸愠色,另一个长辫子姑娘方萍立刻接过话头:“嗐,他什么水平还不清楚嘛。初中文化都不够,没他家的关系,他上什么大学啊。” 说着,她压低嗓门,神秘兮兮道,“我听说啊,大学里,人家教授出考卷让他们做,他们啥也不会,直接把教授给打了。” 桌上的姑娘,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其实,她们上学时,也没少看老师校长挨批·斗,但怎么说呢,那可是大学,大学应该还是不一样的吧。 “不一样个鬼!”方萍嗤之以鼻,“还不是一回事。” 田宁就坡下驴,好奇道:“那他上大学干嘛?白去玩两年?(注:当时工农兵大学学制三年,但很多地方都直接压缩成两年。)” 方萍难掩羡慕嫉妒恨和鄙夷:“回来当干部啊,正儿八经铁饭碗了。跟咱们可不是一个档次。” 餐桌上一下子沉默了。 她们这些临时工,看着工资跟学徒工一样,都是18块钱,放眼全国绝对不低。孙佩兰她爱人扛大包,重体力活,一个月才十三四块钱而已。 但是,学徒工后面升级别,工资也会蹭蹭往上涨。第一年18块,第二年就是19块,接着20,考核合格后,一级工便是32块了,然后一路往上升,八级工88块呢。 临时工不行,一辈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那有什么办法呢。”王凤珍叹气,“谁让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田宁啐了她一口:“呸!你才老鼠呢,别带上我。” 餐桌上又响起一阵快活的笑声。 车间主任刚好端着搪瓷缸子,从她们身旁走过,招呼了一声:“吃过饭赶紧回去领工资,都不上班了啊?再这样,盐水冰棒都不许吃!” 四个姑娘立刻心虚地低下头,一线工人当真苦,一个班八小时,中间只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 但是——发工资啊,这种好事谁能不开心。 嘿嘿,还是她们纺织厂效益好,月头就发工资。换个厂试试,状况差的,甚至能给你拖到月尾。 况且还有盐水冰棒呢。 她们车间温度高,大家又忙个不停,人人一身汗,所以不仅食堂会熬绿豆汤之类的,三不两的,还能吃上盐水冰棒。 去领钱的路上,王凤珍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知足常乐:“我们现在已经很好啊。我哥我姐他们在农村,忙得要死一天才两三毛钱,什么绿豆汤冰棒,想都别想!” 田宁怼她:“看你出息的哦!你晓得他们日子过得苦,你怎么不省点给他们寄过去?” 王凤珍委屈死了:“他们下乡也不是我让的啊。我那会儿才12岁,刚小学毕业呢,我总不能替他们去下乡吧。他们吃苦不好算在我身上吧。”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哎,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走了走了,快点领了钱,咱们赶紧吃冰棒吧。” 叶菁菁挺好奇盐水冰棒是个什么味道的。 以前大家领工资,都是自己去财务。 但今年,纺织厂强调,行政部门要为车间做好服务。 也不知道领导们是怎么想的,最后发工资的方式,变成了行政人员以及车间的正式工们去财务室领,而车间的临时工们,则是由财务出纳,跑到车间来,交到临时工手上。 美名其曰,不耽误一分钟的生产时间。 就—— 反正叶菁菁感觉挺难评的。 也得亏车间的临时工不多,否则人家出纳,是不是还得驮个保险柜,过来发工资呀。 四个姑娘规规矩矩,排在车间门口的桌子前。 出纳早一份份的把钱准备好了,大家拿到手数了没问题,就签字领走。 叶菁菁数了数手上的钞票,猛地愣住了。 不对啊,她工资应该是18块,现在怎么不升反降,变成了15块钱? 3块钱呢,她可不吃这亏。 出纳摇头:“我不知道,我按照单子发钱。工资表也不是我们财务造,是人事给的。” 叶菁菁二话不说,朝他们组长喊了一嗓子:“爱玲姐,你帮我顶一下,我去一趟人事科。” 细纺车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闲人。作为挡车工,叶菁菁上班时上个厕所,都要跟她同组的落纱工来替一下。 现在,她跑一趟人事科,不知道要跑多长时间,那只能由巡回检查的组长替她顶上。 组长也听了一耳朵,晓得是钱的事儿,很重要,耽误不得,便点头应下:“那你快点回来。” 叶菁菁一边答应一边往行政楼的方向跑。 不得不说,虽然都说计划经济时代,是工人老大哥的天下。 第15章 但行政干部的工作舒适度,明显要甩一线工人二十条街。 上班的纺织工,吃饭都像打仗一样,根本没时间休息。 人事科的职工,吃过饭却能趴在桌上午休,还有人把几张椅子拼在一起,躺着睡觉。 哪怕他们的奖金少,也很美好啊。 人事科的陶科长正拎着包,准备回家睡觉。 她家就在纺织厂职工宿舍,两室套,宽敞又明亮,回家休息,可比在办公室对付着强多了。 陶科长迎头撞上绷着脸的叶菁菁时,还愣了下。 叶菁菁瞧见人,则是脑海中突然间浮起的记忆,这位陶科长跟原主算有点私人关系,她是刘向阳他妈。 这下子叶菁菁更火大了,她严重怀疑陶科长在给她穿小鞋。 她直接将工资单递到人面前:“陶科长,这个月为什么扣我工资。” 陶科长身体往后一仰,打起了官腔:“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你上个月上了几天班啊,还有脸过来问我。” 说实在的,她挺惊讶的。 这个叶菁菁是出了名的闷葫芦,三拳打不出个闷屁来。她本来以为扣了就扣了,打死这丫头,也不敢跑到人事科来讨说法的。 啧,真是小家子气,三块钱也急赤白脸的。 她哪知道,换了芯子的叶菁菁,从小到大都不是肯吃亏的主儿。 别说三块钱了,就是三分钱,该她的,谁也别想抹了她的。 “我上个月是休病假,医院开的病假单我也交了,凭什么扣我工资?” 陶科长万没想到,这闷葫芦竟然敢当面冲她大嗓门,登时气急败坏:“你什么身份你心里没点数吗?临时工,干一天拿一天的工资。这是规矩。” 叶菁菁可不惯着她,直接怼回头:“哪门子的规矩?厂里的规矩正常休病假,不扣工资。” 陶科长的心头火烧得愈发厉害:“我现在告诉你,这就是我的规矩。我在人事科一天,就是这规矩。我好心劝你一句,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叶菁菁一把拽回工资表,目光跟飞刀一样扎向陶科长,扬起眉毛道:“好,你的规矩是吧,我现在倒要去问问厂长,纺织厂到底是该遵守厂里的规矩还是某个人的规矩!” 话音还没落地上呢,她便跟阵风似的卷走了。 人事科以为她不敢找厂领导吗?开什么玩笑!当代大学生什么人啊,写论文查不到资料,敢直接问国家统计局要数据的存在。 厂长而已,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劳动者,还能跟耗子见猫一样? 叶菁菁雄赳赳气昂昂,一路冲向厂长办公室。 厂长上午刚从外面开了会回来,吃饭晚,这会儿正端着搪瓷缸,坐在办公桌后面呲溜面条。 他走的大概是平易近人路线,直接示意敲门的叶菁菁进来,又一边吃饭一边招呼她:“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叶菁菁还会跟人客气吗?客气这两个字,她都不怎么会写。 她开口便是突突突:“厂长,我想问问看,临时工是不是不该遵守厂里的规矩?” 厂长咽下嘴里的面,疑惑不已:“哪有这种说话,厂里的规矩,全厂职工都该遵守。” 叶菁菁适时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可刚才人事科的陶科长说,厂里的规矩是正式工的,临时工只能遵守她的规矩啊。” 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是陶科长。 不过一层楼,三十来米的距离,她竟然跑出了一头汗,说话都急促了:“不,不是,厂长,她是无故旷工,今天才弄个假条糊弄人。” 不等叶菁菁怼她,厂长办公室门又被敲响了,叶菁菁所在的六车间的车间主任—孔素梅,也走进了办公室。 “什么叫做无故旷工?”孔主任满脸没好气,“考勤表我签的字,上面打的清清楚楚,是病假。还无故旷工,屎盆子随便乱扣吗?” 孔主任现在非常生气,因为她觉得自己被人打脸了。 叶菁菁是她车间的兵,陶春花竟然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扣叶菁菁的工资,那就是不给她脸。 再说短病假不扣工资,只扣夜班费之类的补贴,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人事科要是这么瞎来的话,以后她队伍该怎么带? 陶科长不服气:“她之前根本没请假,我们人事科压根没她的请假单。按照规矩……” “当时她都住院躺着了,怎么过来交病假单?她一出院就补上了,还要怎么样啊?” 眼看两位女干部要在自己办公室里,打世界大战,厂长赶紧喊停:“好了好了,我明白了,误会而已。陶科长,赶紧再做个工资表拿过来我签字,把人家叶同志的工资给补上。” 他清清嗓子,强调道,“不管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都是我们纺织三厂的职工,没有两套规矩的说法。” 他现在也有点恼,觉得陶科长脑壳有问题。 最近这几年,因为回城知青越来越多,纺织厂临时工想转正比登天还难,临时工的情绪本来就大。 这管人事的,不想着怎么缓解矛盾,还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鸡蛋里挑骨头激化矛盾,毛病吧! 陶科长见厂长脸色不好看,只能咽下这口气,拉着脸答应:“好好好,我们人事马上重新做表。” 半个小时后,叶菁菁成功拿到了补回来的三块钱,跟个得胜还朝的将军一般,得意洋洋地回六车间了。 第16章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的光辉事迹已经传遍全厂。 好些老工人趁着喝汽水补充盐分的时候,给她竖起大拇指,夸奖她:“确实厉害,不愧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王凤珍她们则是一个个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你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去找厂长!” “有什么好不敢的。”叶菁菁拿起一根盐水冰棒,美滋滋地放到嘴里,“有理走遍天下,我才不吃这种闷亏呢!” 三个姑娘对视一眼,得,看这架势叶菁菁好像真没撒谎,她对刘向阳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啊。 否则她怎么敢当众给未来婆婆没脸? 第8章 自行车当然是我的 重生不会涨智商…… 这边六车间欢声笑语,那头陶科长已经气成了火药桶。 从她进厂到今天,她还没这么没脸过。她感觉整个纺织三厂都在看她的笑话。 更让她气得眼前发黑的是,她的宝贝儿子刘向阳竟然还破天荒急吼吼跑来找她,一开口就是埋怨:“妈,你没事干嘛找叶菁菁的麻烦?” 他就说叶菁菁今天在食堂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怼他,明明眼前她都是面红耳赤躲着他而已。 她那是害羞,他懂。 他就喜欢她害羞文静的小模样。 哼!都怪他妈没事找事,菁菁才生气的。 陶科长看儿子这不值钱的样子,气得心头血都要吐出来了,她千言万语在心间,最后凝聚成一句怒吼:“滚!你想都不要想,我死都不会让那个丫头片子进我老刘家的门!” 说的好像她也姓刘一样。 刘向阳被从小宠到大,可不怕他妈。他吼的比他妈声音还大:“新社会不兴包办婚姻那一套,我的革命伴侣,我自己选!” 陶科长眼前发黑,差点没当场厥过去,她气急败坏:“我是为你好!你也不看看那丫头片子是个什么条件,又不是我们厂子弟,还是个临时工,能有什么出息?她跟了你,是老鼠掉进米缸里,我们家可要被拖累的。” 刘向阳打小没缺过吃穿,根本不当回事。 再说了—— “她家就她一个女儿,她爸是运输公司的驾驶员,开黄河大车的,光口粮定量就有42斤,工资比你高。她家条件差哪儿了?” “那也不行!外面的,再好也帮不上忙。你听妈的,像那个丰家的姑娘,跟你一样工农兵大学生,家里还有轻工业局的领导,你跟她,才能进步……” “我不要!”刘向阳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妈的推销,“我就要我自己相中的。” 母子俩话不投机半句多,气哼哼地不欢而散。 叶菁菁还挺欢快的。 她一下午喝了两搪瓷缸绿豆汤,吃了一根盐水冰棒,上了一次厕所,就听到了下班的敲铃声。 大家二话不说,赶紧冲到更衣间换下衣服,然后端起自己盆,马不停蹄跑去澡堂。 这也算纺织厂的一道风景线,不太美好的风景线。 纺织车间常年高温,人在机器面前跑来跑去,一身的汗。 而且棉絮飞舞,一天下来,浑身沾满毛絮。哪怕带着口罩,鼻腔和眼睛也全是白毛。 难受的要命。 不赶紧痛痛快快洗个澡,晚上都别想睡好觉。 洗过澡之后,叶菁菁没耽误时间,跑去公交车站等车。 毫无疑问,她这举动再一次震惊了相熟的同事。 嘿哟,太阳从西边出来咯,叶菁菁居然还坐车?她以前不都是靠11路公交车过日子的吗? 被注视的人从善如流:“大夫说了,我身体虚,要多休息,不能累着了。” 哦—— 果然没人不怕死。 大夫一讲,比葛朗台还抠门的人也晓得要善待自己了。 “拜拜,明天见。” 叶菁菁跟人挥挥手,一路坐车,又走了七八分钟才到家。 结果到了家门口,她才发现铁将军把门,根本看不到党爱芳的身影。 她疑惑地问隔壁邻居:“王奶奶,看到我妈没?她去买菜了?” 王奶奶古怪地看着她,似乎这姑娘问了个傻问题:“你妈啊,你妈不是去你大姑家带小孩了吗?” 叶菁菁的好心情瞬间down到谷底。 麻蛋,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她怒气冲冲地又跑去公交车站,中途还倒了一次车,才踩着夕阳跑进大杂院。 这会儿大杂院里正热闹,堪称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颇为诱人。 但叶菁菁看不见也闻不到,她眼里只有党爱芳满脸讨好的笑。 真殷勤啊,金牌老妈子都得管她叫师傅。 可人家旧社会的老妈子,主家要包三餐,管四季衣服,还得发工钱。 党爱芳有什么? 她再出门,瞧见女儿,立刻脖子一缩,一副委屈兮兮的架势:“菁菁,妈饭烧好了,妈马上跟你回家。” 跟在后面的叶大姑踏出家门,摆出屈尊纡贵的架势,下巴一点,高抬贵手:“饭烧好了,你走吧。” 党爱芳轻快地“哎”了声,小碎步往叶菁菁的方向跑。 这一瞬间,叶菁菁神奇地理解了,为什么有的家庭里的成员,会貌似无缘无故就暴躁。 真的,现在她只想一巴掌把党爱芳呼倒在地上,然后往死里踢。 你贱不贱啊,你贱不贱? 天底下有比你更贱的人吗?! 第17章 她努力克制自己暴打一顿的情绪,卢家人却火上浇油。 卢少婷跟着从家里出来,不满道:“舅母你怎么能现在就走,你走了哪个给大宝小宝喂饭,锅碗哪个洗啊?” 党爱芳又是那副一惊一乍的模样,脖子一缩,小心翼翼地看女儿:“那,菁菁,再等等吧,妈先去喂个饭。” 叶菁菁脑海中只有四个字:你去死吧! 刹那间,酸楚的情绪弥漫到她鼻尖。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心疼原主一样,心疼过任何人。 这个在《后妈文原配觉醒了》里,被描述成贪婪虚荣好吃懒做寡廉鲜耻的姑娘,短短的二十年生命,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卢少婷冷眼睥睨叶菁菁,没好气道:“你赶紧走吧。” 以为她不晓得吗?她这位表妹三天两头往她家跑,就是想勾引她丈夫范哲兵。 哪怕范哲兵现在还没来西津城,这不要脸的表子,也在想方设法见缝插针。 这辈子,她绝对不会给贱货丝毫机会。 叶菁菁像看白痴一样瞥了眼卢少婷。 真的,如果一个人一生都不求进步,那么80岁也不会比20岁聪明到哪儿去。 毕竟重生本身,又不会涨智商。 卢少婷,在她眼中就是这么一个蠢货。 哪怕《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把她描述的多厉害,本质也是虚的,她根本没有任何一样能真正拿出手的实绩。 她倚靠在凤凰牌自行车旁边,得意洋洋的架势,可真恶心。 叶菁菁收回视线,只看党爱芳:“你走不走?” 党爱芳两头为难,最后哀求的目光还是落回女儿身上:“菁菁,你先回去吧,妈……” “哟,都下班回来了?” 大杂院走进了两个男人,打头的二十多岁的男青年,手上抓着印有主席头像的软皮本子,乐呵呵地跟卢少婷打招呼,“卢同志,今天我们黄主任亲自来你们家家访,看看你们家的情况。” 卢少婷一看是知青办的黄主任,赶紧热情迎上前,脸笑成了一朵菊花:“黄主任,陈干事,我的情况你晓得,很困难,我还有两个小孩要养。我就指望你给我找个工作了。” 她之所以没有一回城,就从叶菁菁手里抢走工作,是因为她看不上。 一个月才18块钱的临时工,机器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这破活谁爱干谁干。 反正现在舅舅每个月都会给她80块钱,还有各种票证,不上班,她照样能过得滋滋润润。 黄主任则诧异地看了眼卢少婷,又看了眼叶菁菁。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小陈说话的对象,他还以为叶菁菁才是返城知青呢。 毕竟城里姑娘,像她这样瘦成竹竿的可不多。身上穿的也不好,讲究点的农民都没这么补丁摞补丁的。 相形之下,卢少婷面色红润,脸颊饱满,一身的确良很能拿得出手。 小陈要不介绍的话,他肯定以为卢少婷是个一直在城里,而且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媳妇。 这样的人家,能算得上条件艰苦? 按照这个标准往下捋的话,他们这个片区回城的知青,都没几个条件好的了。 黄主任上上下下地打量,两间房,面积不小啊,够住两户人了。 卢少婷到底是重生人士,关键时候也会看人眼色,见状赶紧强调:“我弟弟要讨老婆了,我只能带着两个儿子住在小披间里。唉,我哪能在家一直吃闲饭啊。” 黄主任“哦”了声,不予置评。 叶菁菁见状,终于找到了怒气的发泄口。 好啊,你敢让我不痛快,我就叫你大出血! 她眼睛珠子一转,转过头跟没事人一样喊了一声:“哎,婶婶,上次你问我这凤凰牌的自行车什么价格,我没来得及讲。也不贵,180块钱一辆,再想办法搞个自行车票,前后加一起三百来块钱而已。” 黄主任从卢家的房间收回脖子,眼睛跟鹰隼一样,直直落在了门口停放的崭新的自行车上。 啧,这可是大物件儿啊,一般工人起码得攒个大半年甚至一两年时间,才能拿下一辆凤凰牌自行车。 这卢家的二丫头,才回城不到一个月,凤凰牌自行车都骑起来了。 呵,条件差?人家家底子厚实的很呢。 实在不需要组织操这份闲心。 卢少婷慌了,赶紧抢着解释:“不……不是,黄主任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自行车。” 黄主任眼皮微挑,意味不明:“不是你的?” “对对对。”叶菁菁顺势接过话头,“她又没班上,要什么自行车。这是我爸给我买的自行车,我上次在这边被推倒跌破了头……” 黄主任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推倒?” 卢少婷恨不能缝上叶菁菁的嘴巴,慌慌张张地强行转移话题:“这车是我表妹上次骑过来的,她今天刚出院,过来把车骑走。” 叶菁菁微微一笑,附和道:“没错,那黄主任你们忙,我先骑车走了。我妈光忙着帮她家烧饭,我家的晚饭还没着落呢。” 卢少婷怕叶菁菁在这儿,嘴里又说有的没的,赶紧催她走:“快点吧,别瞎耽误时间。” 她脑袋瓜子有点炸。 一方面觉得:叶菁菁果然是个牙尖嘴利不怀好意的下贱货色。 一方面脑海中又有另一个声音,正在疑惑—— 第18章 不对啊,叶菁菁不是三拳打不出个屁,被她从小欺负到大的吗?怎么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 哦,对了,她穿了,所以成了这样。 这个时候卢少婷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倘若叶菁菁真的是个面瓜,又怎么会像《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描述的一样,欺负她卢少婷,甚至逼着她代替自己下乡受罪去了。 卢少婷还在美滋滋地想着,这本书她才是主角。 呵!以为现在骑走车子就了不起了? 等黄主任一走,自行车还是她卢少婷的! 第9章 要不要请公安来做主 谁不是自己人生的…… 结果卢少婷正忙不迭连车带人赶紧轰走叶菁菁呢,她妈叶大姑从大杂院的公厕里出来,一见叶菁菁要骑走自行车,立刻炸了。 “放下!这是我家的自行车!” 叶菁菁疑惑回头,眼睛只看黄主任:“奇了怪了,大姑,我就在你家门口停下车,怎么车子就成你家的了。那照这么讲,街上的小轿车都是你家的呢。” 叶大姑可不被她牵着鼻子走,伸手拽自行车笼头:“怎么不是我家的自行车?这是我马上要拿给我儿媳妇当彩礼的!” 卢少婷脑子“嗡”的一声,声音都劈了,气急败坏道:“妈,这是舅舅买给我的!” 她刚回城,舅舅就买了辆自行车给她。本来还要买缝纫机呢,但她用不上,直接要了钱。 叶大姑根本不把女儿当回事,随意挥挥手:“你的就是根宝的。你要什么自行车,你又不讨老婆。” 卢少婷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妈,你怎么这样?我就不配骑自行车吗?这是舅舅给我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亲妈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真的,从小到大,掏钱养他们三姐弟的是舅舅叶友德,舅舅又特别心疼她,没短过她吃喝穿用。 家里家外,烧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的,是党爱芳,没让她伸过一次手。 自然,她也从来没意识到,在自己爹妈眼里,弟弟卢根宝才是真正的宝。 大杂院里的住户全围过来看热闹,吵得黄主任愈发额头上青筋直跳,他怒气冲冲地追问:“卢少婷同志,我再问一遍,这车到底是不是你们家的?” 卢少婷浑身一个激灵,总算想起来自己的工作还要指望对方,赶紧否认:“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车。” 叶大姑可算心满意足了,露出个笑脸算是对女儿的奖励:“这就对了嘛。也是当妈的人了,要点儿脸,别连弟媳妇的东西都抢。” 叶菁菁差点没笑出声。 谁说这话都没问题,唯独她叶大姑没脸说。 她抢党爱芳的东西还少了?连工作都是从党爱芳手上抢走的。 黄主任却笑不出来,只点点头:“那好,你们家条件不错啊,又是买新自行车又是打新家具的,谈不上困难。” 卢少婷急了,赶紧表示:“不是,这车是我表妹的。” 叶大姑比她更急:“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你舅舅买给根宝娶媳妇用的。” 黄主任这回倒笑了:“你们家亲戚手笔可真大,随便随个礼,也是一辆新自行车啊。” 叶大姑眼睛瞪成了铜铃:“怎么啦?娘亲舅大,外甥结婚,舅舅全包了也是应该的。” 她还恨弟弟不听话,大头全给了少婷这个死丫头哩。 一个外嫁的丫头片子,怎么比得上外甥亲呢? 她也不是没听出来黄主任的言外之意,但女儿能不能找到好工作,她根本不在乎。 这丫头自私的很,从小到大都只顾自己。 老大卢思璋还晓得往家里背当地土特产,甚至拎回来过好几次花生油。 卢少婷呢?她眼里只有男人和她小孩,手上霸着她舅舅给的那么多钱,竟然不晓得拿给她弟弟花。 她找不到工作拉倒,反正自己也花不到她的钱。 叶大姑现在只想留下新自行车,里外三百多块钱呢,能办好些席面了。 然而叶菁菁怎么可能让外人再吸血。 她扫了眼卢家的两间房,忽然“啊呀”尖叫起来,吓得所有人都浑身一抖,转而怒骂:“你发什么神经啊?”时,她才颤颤巍巍指向小披间的方向:“诈……诈尸了!” 大家顺着她手指头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发癔症哦,你大姑爹你不认得了。”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呢,讲什么鬼故事哩。 叶菁菁冷笑:“原来我大姑爹还活着啊,我还以为我表哥是我爸生的,没爹养,要我爸爸养呢!”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卢少婷她爸卢正民在哄笑声中,脸黑成了锅底。 虽然他们家这小三十年里,没少花叶友德的钱,但卢正民也是要脸的,不可能让叶友德大庭广众下拿钱给他们家。 也就是逢年过节,叶友德一趟趟往大杂院送各种吃的喝的用的,才叫院子里的人看着了而已。 但后者—— 哪个不晓得运输公司福利好,驾驶员更是神通广大,什么好东西都能弄到手的存在。 往他们家送点,又怎么了。 叶菁菁瞧他的脸色,就知道这种人是典型的当又立。 丢脸的事永远旁人挡在前头(比如说之前,他一直躲着不见人),便宜他可一点儿也没少占。 她咯咯笑出声:“哎哟,姑爹,你早说你养不起儿子,要我爸帮忙养啊。你不讲,外人哪晓得没你小舅子,你儿子连婚都结不起啊。” 第19章 卢正民脸色又红又紫,他也是正儿八经的机械厂正式工,走出去体体面面的,哪里能受这种羞辱。 但是让他把到嘴的肉吐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眼睛一瞪:“瞎说什么啊,什么叫替我养儿子。这自行车是我买的,不过给儿媳妇的新车我不好骑,叫你爸开车送过来的而已。” 众人叹为观止,黄主任脸拉成了驴。 一辆自行车,这卢家一人一个说法,家风可真是够够的。 可这种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知青办的主任,掺和起来就没意思了。 叶菁菁也是开了眼界。 果然厚颜无耻的人永无下限。 “行了,姑爹既然你说是你买的。那我们找公安来评评理,看到底是谁的车子。” 哎呀!看来老卢家这乐子是大了啊。 立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支使自家小孩,飞奔去巷子口找派出所。 派出所的公安刚开始吃晚饭呢,就这么端着搪瓷缸过来了,他一边吃饭一边问:“你们都说是你们家的,那各自有什么证据,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不就结了。” 还有人促狭:“要不你俩一人喊一声,看自行车答应哪个,就是哪个的车。” 院子里哄笑声一片,空气都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叶菁菁抢先一步:“我家有买车的单据,公安同志,我可以带你去现场验证。” 叶大姑也反应过来了,开口反驳:“我自己弟弟帮忙把车子拖回来,那单据也是让他顺手拿的。自家人,我问他要单子干嘛?” 公安又往嘴里扒饭,含混不清地示意叶菁菁:“你继续,还有什么证据?” 叶菁菁眼睛看着卢正民:“姑爹,你既然说是你买的。那我问你,自行车票你从哪儿来的?你又是在哪里买的?” 卢正民卡壳了,他们家伸手接小舅子的东西,早就习惯成自然了,从来不会关心小舅子弄个东西,究竟有多不容易。 可是他仍然强辩:“你爸爸认识人多,我托他帮忙买的。我又不是没给钱,亲戚帮个忙又怎么了?” 叶菁菁自顾自说下去:“车子是我爸攒了一年的工业券,跟人换的自行车票,是在人民商场买的。因为我上班远,我爸心疼我,想方设法给我买的自行车。” 说这话时,她感觉心口在抽痛。 因为原身当时真的以为,那是爸爸给她买的自行车。 大姑和姑爹以及根宝都有自行车了,这又是辆女式自行车,不给她还能给谁? 结果前脚自行车进门,后脚表姐就回城了,自行车自然送来了大杂院。 叶菁菁觉得当时原主的心就死了。 要一个人承认不被父母所爱,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啊。 现在,她把叶友德描述成一位好父亲,她都觉得好恶心。 她目光落在公安的身上:“公安同志,你觉得一个正常人会不管女儿,宁可让女儿走路一个多小时上班,而把车子送给别人的儿子吗?” 有啊,多的是欢天喜地替别人养孩子的傻逼。 等到老了没用了,又开始想起来自己有亲生的小孩,恬不知耻打官司要求赡养的一堆呢。 儿女在垃圾眼中,就是天生的奴隶。 但公安认为自己应该讲逻辑。 他咽下最后一口饭,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老卢,既然你拿不出证据,那这车,应该算你小舅子买的。” 他扬起胳膊,阻止对方辩解,“你别扯有的没的,你们两口子的话根本讲不通。你俩双职工,一个在机械厂一个在副食品店,需要找外人帮忙买自行车?多的是人求你们买东西才对。” 他又警告地瞪了两人一眼,“别啰嗦了啊,都要讨儿媳妇的人了,要点脸。” 卢正民抬起手,一巴掌打到叶大姑的肩膀上:“我说我自己找人买,你非要说找你弟弟。现在好唻,黄泥滚进□□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白叫老子的钱打水漂,还惹了一身腥!” 公安冷眼看他做戏:“行了行了,都散了吧。那个,姑娘,你骑车赶紧回家吧。” 卢少婷跟着催促:“就是,舅母,你们快走吧。” 她重生前坐了30年牢,到现在都不喜欢跟公安打交道。 再说了,车子进了叶家门才安全,反正不管车子还是纺织厂的工作,都是她的,她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就能伸手拿。 哼!这是叶菁菁欠她的。没她替她下乡,叶菁菁能一直留在城里享福? 可惜她想息事宁人,叶菁菁却不乐意让她得偿所愿啊。 她手往前一伸:“那正好,大姑,你上个礼拜欠我的48块3毛钱该还我了吧。” 叶大姑早气成了炸药炉子,厉声呵骂:“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欠你个小娘养的钱了?” 叶菁菁面不改色,只目光微微朝卢少婷的方向侧了侧:“那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下,我后脑勺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啊?” 黄主任总算找到存在感了,接口追问:“对对对,你说被推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卢少婷急了,赶紧拽叶菁菁的胳膊:“好了好了,这钱我替我妈出。” 现在学龄前小孩,基本都上单位的托儿所跟幼儿园。她没单位,大宝小宝自然没地方上。 第20章 原本她想让儿子上爹妈单位的幼儿园,可惜爹妈不肯,话里话外都嫌她赖在家里不走。 找舅舅叶友德吧,运输公司没托儿所,是托了街道办的。人家认户口本,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她实在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指望街道幼儿园,可这需要知青办开证明。 她可是跟知青办信誓旦旦,说小孩乖得很,没有乡下野孩子的坏毛病。 现在要是叶菁菁说小孩推倒她的始末,给黄主任留下坏印象,不肯开这个证明怎么办? 卢少婷领人进了屋,给她数了五十块钱,甚至懒得让她找,只恶狠狠地威胁:“你等着!” 这个委屈她受到了,等舅舅回来,除了80块的生活费以外,她起码还得再要500块钱的补偿。 叶菁菁挑高了眉毛,等着就等着。 她怕个屁,她真穿书了她都不怕。 更何况,这个世界,可不是像小说里春秋笔法修饰的一样花团锦簇。 什么恶毒女配? 她可不认,谁还不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呢! 第10章 指望我心软? 想得美! 叶菁菁推着车子出了大杂院,一路走出巷子,回头冷冷地看了眼缩手缩脚跟在后面的党爱芳。 呵! “既然你力气多的用不完,那你就走回家吧。” 说着,她脚一蹬,直接骑上自行车走人。 初秋的晚风带着点儿凉意,吹在人身上怪舒服的。 叶菁菁只骑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家。 太阳已经落山,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吃饭。 只他们老叶家,连炉子都还没点起来。 叶菁菁不会起炉子,哪怕有原主的记忆她也嫌烦。 她直接拿了粮票和钱到隔壁:“王奶奶,你家还有多的饭吗?我看天要黑了,来不及烧晚饭了。” 现在天热,加上物资紧张,家家户户烧饭都定量。 但邮局的待遇不差,加上王奶奶原来准备明儿早上给家里做蛋炒饭,所以饭煮的多,索性给她盛了一碗,自家明儿早上煮烫饭,再去街角买两个包子好咯。 无所谓的事。 王奶奶还给她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的炒茄子,想了想,又夹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叹气道:“你妈也真是的。” 真是什么?外人不好管人家的家务事。 她只有建议:“菁菁啊,要不以后你在纺织厂吃过饭再回家吧。” “好了。”王奶奶的儿子清了清嗓子,气流流武陵爸爸尔唔“菁菁,你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等叶菁菁出门,他才压低声音道:“她一个临时工,一个月能有几个钱啊,吃食堂怎么养得活她跟她妈?” “真是的,没见过这种两口子。” 叶菁菁端着大海碗回家,咣咣把饭吃得一干二净,完了冲干净碗筷,拎着开水瓶去老虎灶打水回家,关上门来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待到她洗好了换下来的衣服时,党爱芳才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回家。 见到女儿晾衣服,党爱芳回家看饭桌,奇怪道:“菁菁,你还没烧饭啊?” 真是的,越大越不懂事,在家这么长时间,连饭都不晓得烧。 党爱芳皱着眉毛要去舀米。 “放下!”叶菁菁猛地关上门,眼神如冰,仿佛能把人当场冻成冰棍,“桶里的每一粒米都是我挣的,你没资格吃。既然你力气多的用不掉,就好好饿饿,省得一天到晚精力没地方使。” 党爱芳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菁菁……” “闭嘴!”叶菁菁冷笑,“搞搞清楚,是我在养你。既然你不听我的话,那你自己愿意听他(她)话的人去养你吧。继续,明儿接着去当火山孝子,反正从今天起,你一颗米都别想我给你吃!” 端人饭碗服人管。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她要装死,那死了也活该! 叶菁菁中午没睡好,今天情绪又大起大落的,这会儿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呵欠,直接赶走了蚊帐里的蚊子,往床上一倒,合眼睡觉。 啧,蚊帐破的哟,打了好几个补丁都没买幅新的。 自家都要讨饭了,还生怕老爷小姐喝不上牛奶吃不上肉。贱! 真的,卢少婷实在应该换个赛道,开山立派教人养狗,专门养忠心耿耿的添狗。 谢天谢地,这会儿九月份,白天虽然热,但晚上气温还是降了的。 不然在这个商店都没空调卖的年代,可要她怎么活啊。 耳边响起了呜呜的哭声。 叶菁菁连眼皮都不抬,冷声道:“闭嘴!再哭滚出去,有种你去卢家人面前哭。” 哭声跟鸡被卡住了脖子似的,戛然而止。 她一夜好眠。 第二天生物钟把她唤醒了,她只在床上翻了两回身,然后翻身下床,瞧见党爱芳正在舀米。 后者冲她讨好地笑:“妈熬粥给你喝。” “放下,我不喝。”叶菁菁冷笑,“你也不许喝。动作快点啊,怎么还不去当孝子贤孙啊?” “菁菁。”党爱芳哀求道,“那是你大姑,你这样子,你爸爸会生气的。” “他养我了吗?我要他养吗?”一大清早的,听到这种蠢话肯真败人胃口,叶菁菁翻白眼,“我管他生不生气。” 她刷牙洗脸,在家拉了会儿筋,然后按照往常出门的时间骑车去纺织厂。 第21章 提前半个多小时抵达,正好吃早饭了。 食堂早饭种类不少,价格也便宜,一根大油条三分钱,一块烧饼也是三分,豆浆两分,馄饨六分。 叶菁菁要了一碗馄饨配块烧饼,又打了半勺豆浆,一毛钱的饭票,吃的肚子滴溜儿圆。 不是她替单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食堂的早饭果然杠杠的。 小馄饨和烧饼就不说了,甚至连豆浆带着的那浓浓的豆香味,都勾人的魂。 嗯,她决定了,以后她就在食堂吃早饭,营养丰富。 等傍晚下班,她又慢条斯理的地在浴室里洗了半天澡,洗干净衣服之后,再去食堂,打了份一毛五的甲菜——毛豆烧鸡配清炒葫芦套餐,照旧再两碗米汤,吃得心满意足。 待到太阳完全落下山,一点儿也不热了,她这才骑着自行车优哉游哉地回家。 王奶奶看到她,颇为惊讶:“菁菁你们厂加班啊,怎么这个时候才回家。吃了吗?” “吃了,在食堂吃的。” 她抬头往前走,瞧见党爱芳端着盆水从公用厕所出来。 王奶奶笑道:“你妈今天回来可比你早。” 叶菁菁呵呵,看都没看党爱芳一眼,直接进屋准备去打开水,好回来洗漱。 哎,要不是听说现在治安不好,她高低得在外面看场电影再回家。 实在太无聊了,求手机,真的,两千块钱以下的也行,没手机玩的时间,实在太难熬了。 “咣当”一声,打断了叶菁菁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外面响起了王奶奶急促的声音:“爱芳,爱芳,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 然后又有人说了什么。 不等叶菁菁冲出去看,外面人已经七手八脚地抬着党爱芳进屋,把她放在床上。 “快,菁菁,给你妈冲杯糖水。她这是低血糖咯。” 叶菁菁摇头:“我家没糖。” 天地良心,她这没拿乔。这个家里的确一点糖都没有。 至于罐头之类的,她之前住院时已经全部干掉了啊。 “快快快。”王奶奶端着碗过来了,“喝点儿罐头水吧。” 罐头里的水果已经被她孙子吃掉了,她本来留着这个是准备明早上打糖水蛋的。 叶菁菁也不伸手,就在旁边看邻居们一人扶着一人喂,可算是用一碗罐头甜水,把党爱芳给救回来了。 王奶奶忍不住抱怨:“爱芳,你怎么低血糖了?你没吃晚饭。” 好几个人都把目光转到叶菁菁脸上。 后者都想翻白眼了,党爱芳是七老八十还是瘫痪在床了?四十来岁的人,每天跑上几个小时当火山孝子,精神的很呢,需要她在旁边伺候? 叶菁菁直接推回头:“我不知道,她成天在我大姑家忙里忙外,我今天在单位食堂吃的。” 邻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唯有打哈哈:“好了,人没事就行。爱芳,以后啊,饭一定要正常吃啊。” 党爱芳虚弱地靠着床头,含泪目送邻居们离开,瞧着可怜极了。 叶菁菁却看都懒得看她,冷笑道:“加油,明天继续。干嘛在楼里晕啊,应该倒在大杂院里啊,那可是你呕心沥血的地方。不敢吧,是晓得倒下死了,也没人多看一眼吧。” 她拎起水瓶,继续出门打开水去,“你以为我会心软?做梦!” 玩亲情绑架这一套,要成功的前提,起码得有亲情。 别说她一个异世客了,就连原主,都没从党爱芳身上感受到多少母爱。 相反的,但凡她敢心疼党爱芳,后者就会毫不犹豫地扒上来吸她的血。因为这人已经被pua到认为奴役是正常的,女儿就是她的小奴隶。 叶菁菁可没多余的爱心去泛滥,自然不会当血包。 她打了开水洗漱,然后照旧哼着小曲上床睡觉。 待到她天蒙蒙亮醒过来,党爱芳已经坐在饭桌前发呆,眼睛直勾勾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声音低沉:“那我该干什么呢?” 她不敢跟外人打交道,她也不上班,她还能干什么呢? 叶菁菁一噎,下意识地怼回头:“那怪谁?谁让你把工作让给叶秀芬的?” 只现在说这些没实际意义。 叶菁菁也晓得该给党爱芳找个事情做,不然她找不到自己的社会价值,就只能永远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但问题是,现在工作太难找了。 真的,她穿书前媒体狂轰乱炸的史上最难就业季之类的,摆在1977年面前,绝对要夹着尾巴羞愧逃跑。 眼下岗位太少了,又有大批知青回城,一个工作多少人打破头去抢。 偏偏吧,党爱芳又怕生人,已经到了心理疾病的程度。 不然让她跟孙佩兰一块儿去收鸡蛋,一人收一人卖也行。 叶菁菁想了半天,咬牙切齿道:“那你就在家学习。” “我能学什么?” 叶菁菁再度卡壳,啊呀,现在又不是手机里,□□app都有一堆精品课程,还教你做菜的时代,学手艺学知识什么的,千难万难。 最后,叶菁菁终于打定了主意:“你以后就听广播,把广播内容记下来。你别想糊弄我,我下班回来检查你记的内容。” 党爱芳是识字的,那三年时间学的,而且她算盘打得很快。不然当时政府也不会安排她去副食品店上班。 第22章 只是—— 被安排的人仍旧怏怏的:“家里没广播。” 叶菁菁终于压不住火气:“买,我今儿就给你把广播买回来,今天你就给我听。” 真是的,难得一个不用义务劳动的礼拜天,就这么交代了。 第11章 我送你一套吧 夜校小老师 叶菁菁刚上班时,纺织三厂要大会战,根本没礼拜天这回事。 下了早班的人,休息8小时,接着上夜班,然后再休息8小时,接中班,周而复始。 但领导想的挺好,却完全没考虑到实际情况。 下夜班后,工人要洗澡洗衣服,吃饭,然后才能回宿舍睡觉,还得提前起码一小时起床收拾,吃过饭,提前20分钟接班。 加上人的睡眠,并不是说你告诉自己,闭上眼睛睡觉,就能睡得着的。 躺床上6个小时,能睡着四五个小时就不错了。 长此以往三班倒,工人的身体亏损得厉害。好多人生物钟彻底乱了,神经衰弱,还动不动就流鼻血晕过去,出了好几次安全事故。 领导总算意识到,工人跟他们一样,也是人,也需要正常的休息,这才在早中晚三班里加了一个休班,好让工人尽可能在一段时间里固定工作时间,周末也能休一天。 叶菁菁好不容易盼来的礼拜天,却只能这么交代了。 时候还早,百货商店也没开门。 她在家吃了党爱芳熬的粥,临走前警告道:“你要再敢瞎跑试试,我说到做到!” 完了她又跑到隔壁找王奶奶,让人帮忙监督,生怕党爱芳又阳奉阴违。 王奶奶正忙着和面,准备中午包饺子呢,听到叶菁菁的要求,当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这一家子,当爹的不像爹,当妈的也没个妈的样子,真是乱七八糟。 “行行行,你去吧,奶奶给你看着。” 叶菁菁风风火火冲下楼,蹬着自行车上大街,直接往百货商店跑。 礼拜天上午,街上挺热闹的。 有放假的小孩在路边奔跑,一边跑一边笑。有休息的大人在街边慢悠悠地走来走去。跟他们的悠闲自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拉货郎拖着板车以及三轮车奋力拱起的脊背。 拉货郎有男有女,叶菁菁还瞧见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帮她妈一块儿拖板车,一脑门子的汗。 她没看到穿越必备圣品糖葫芦,不过街边倒是有个人在卖烤玉米。就是用那种烤红薯的大铁桶烤的玉米,怪香的。 她决定回头来买一根尝尝。 百货商店熙熙攘攘,瞧着比街上还热闹。 虽然柜台里摆放的商品种类不算多,但大家逛逛也挺高兴。 最热闹的柜台是卖服装鞋子和手表的地方,无线电产品柜台前倒没几个人。 叶菁菁找到柜台前,冲营业员笑:“同志,能拿个收音机给我看吗?家里老人腿脚不便,眼神也不好了,就想听听广播,了解国家大事。” 营业员的态度倒不像有些回忆文章里说的那样白眼球看人,虽然没笑,但也拿了收音机给叶菁菁看,还报了几种的价格。 乖乖格隆地洞,现在收音机果然是“三转一响”里的奢侈品,贵的收音机要两百来块钱,便宜的也得八九十。 按照叶菁菁的工资水平,她得不吃不喝五个月才能买台收音机。 但想想党爱芳那管不住的脚,她还是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数了钞票递出去:“我要这个吧。” 最便宜,86块钱的。 营业员没嫌弃她寒酸,只问她:“票呢,收音机票也要给我啊。” 叶菁菁愣住了:“要票啊?” 原主没买过收音机,没这方面的记忆。她本以为收音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用不着票。 营业员脸挂下来了:“你这位同志开什么玩笑啊,当然要票咯。真是的,没票不要瞎胡闹。” 说着,她还狐疑地看过来,“你该不会是盲流吧?” 现在城里越来越乱,一堆农民不肯安分守己,非得往城里跑。 叶菁菁赶紧否认:“怎么会,我土生土长西津市人,我在纺织厂上班的。” 营业员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强调了句:“没票买不了收音机的,你还是等你们纺织厂发票吧。” 叶菁菁无奈,只能无功而返。 她一边琢磨着看能不能找厂里同事换票,一边脚步不停出了百货商店大门。 她正要去推自行车呢,旁边冷不丁地冒出个脑袋,吓了她一跳。 那剃着板寸头的男青年赶紧赔笑:“同志,我刚才听你说想要收音机票,我刚好有一张,你要不?” 叶菁菁下意识地扫视一圈,心口砰砰跳。 她也是看过年代剧和年代文的人,传说中的黑市交易这么光明正大啊。 有点儿刺激哦。 “多少钱?” “便宜给你,100块。” 叶菁菁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成了铜铃,直接推车走人:“谢谢啊,你本来可以直接抢的,怎么还贴张票啊?” 100块钱,比收音机的售价都贵! 男青年看她这辆崭新的自行车,就知道他是口袋里有票子的人,当然不肯放过到嘴的生意,立刻伸手拦她的车龙头:“别啊,同志,100块很公道的。” 叶菁菁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正要开口怼人。 后面快步跑上来一个人:“干嘛呢?你想对这位女同志干什么?——哎,叶菁菁,是你啊,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像。” 第23章 叶菁菁扭头一看,也乐了:“谢广白,你也逛街啊。” 谢广白狐疑地伸手指向那男青年:“这是?” “没什么,卖收音机票的。” 男青年见不是什么纠察人员,胆气足了,又开始推销,还想拉谢广白当说客:“正好,这位同志,你评评理,100块钱一张收音机票贵吗?很公道的。” 谢广白点点头:“是不贵。” 可不等板寸头男青年喜笑颜开,他又给人泼了盆冷水,侧头招呼叶菁菁:“你别买了,刚好我有多的收音机,我拿给你。” 板寸头一听,气得掉头就走。 摆明了耍他玩呢。 叶菁菁却喜出望外,双眼放光地盯着谢广白:“真的?” 谢广白都被她的大眼睛闪了下,不自在地微微侧开脸:“当然是真的,我自己组装的,收到的台还挺多。不过——” 他抬手看了眼表,略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得去工人夜校上两节课,等十一点半钟才有空,你是……” 叶菁菁直接推起了自行车:“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我能去吗?” 现在她回家也没啥事,再折腾出来一趟太麻烦。 再说人家解决了她大难题,刚好十一点半钟出来拿收音机,她也好请人吃顿饭,表示下感谢。 谢广白笑了,牙挺白:“当然能,我要去讲的就是你说的那个海姆立克冲击法。” 他兴致勃勃道,“原来这是美国医生发明的治疗方法。” 自打1972年美国总统访华后,美帝渐渐也没那么是忌讳词了,起码现在他说起来就极为自然。 他还兴致勃勃地追问叶菁菁,“对了,你看的是不是外译局的资料啊。” 虽然前面十来年,海外关系是雷区,但国内还是会定期翻译外国资料。只是普通人基本没途径接触到而已。 叶菁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赶紧含糊其辞:“大概吧,我也记不清楚了,随手翻到的。哎,夜校远不远啊,我骑车带你吧。” 谢广白赶紧摇头:“算了,我来骑。” 就她这风一吹就跑的小身板,还骑车带他呢。 “不远,就在解放公园旁边。” 不然他也不会不再倒班公交车了。 工人夜校挂着的是业余职工大学的招牌,但并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两年制工农兵大学,而是不定时举办各种短期培训班。 谢广白来上课的,就是个赤脚医生培训班,学生都是来自全市各个公社的赤脚医生。 叶菁菁跟进去找位置坐下,惊讶地发现学生年纪跨度极广,上到五六十岁,下到十几岁,都有。 她奇了怪了:“不是说赤脚医生基本都是知青吗?” 谢广白倒没觉得奇怪:“这两年知青回城的多,好些人走了,大队只能再找个人顶上。” 他压低声音,“人家也不敢再找知青了。” 叶菁菁这才恍然大悟,津津有味地跟着听了半天医学课。 谢广白先说的是针灸和拔火罐以及刮痧,眼下农村药品仍然匮乏,而且农民也穷。原则上,赤脚医生能用物理方法解决的问题,尽量不要人掏钱买药吃。 海姆立克冲击法操作太简单,放在课堂后面讲,这样大家也不至于听到后面无法集中精力。 果然,这对赤脚医生们来说,是相当新鲜的课程。 大家一开始坐着听,看谢广白操作的时候,好些人都忍不住站起来,生怕自己看不清楚。 他们还两两一组,跟同伴一道试验。 乖乖,这美国佬怎么想的出来啊。 难怪要赶英超美,看看人家这脑袋瓜子! 居然能这么不动刀不动剪子,用肺里的气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给顶出来。 谢广白趁机鼓励自己学生:“大家好好学,学会了有大用处。单是我们这一片的三家医院,这段时间已经用这办法救了三条人命! 你们想想啊,平常在生产队,突然间谁呼吸心跳全没了的,那毕竟是少数。但是谁吃东西呛到了,却是家家户户都会发生的事。 学会了这招,回去教给队里的人,一家哪怕有一个人会,也能救好多条人命。尤其是老人小孩,吃东西容易呛。” 有赤脚医生笑着接话:“那还得身边有人,不然只能卡死了。”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不是的。”课堂里突然间响起个声音,叶菁菁举手示意,“一个人也可以自救。”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高调了。 但既然她已经在谢广白面前过了明路,后者也知道海姆立克法的来历,她索性不再躲躲闪闪,直接走上讲台。 “像这样,把自己的拳头大拇指这边放在胸廓下,肚脐眼上面的位置,腰弯一点,靠在椅子背,桌子边或者栏杆扶手,反正一个水平面的固定的东西上面,像这样,对着压迫自己的上腹部,像给别人做一样,快速向上冲击,反复,直到喉咙里的东西吐出来为止。” 谢广白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肯定:“没错,就应该是这样。只要有着力点就行。大家记牢了啊,以后广大社员同志的生命健康,可全都指望大家伙儿呢。” 教室里响起了快活的笑声。 谢广白率先鼓掌:“那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感谢叶菁菁同志为我们讲授这么精彩的急救办法。” 第24章 叶菁菁的间歇性社恐属性发作,立刻捂着脸跑回座位。 教室里的笑声更大了。 谢广白看了眼手表,赶紧进入最后一个环节:“好,我们再讲讲溺水急救。现在虽然入秋了,但各个公社水塘水库都不少,还是容易发生溺水事件。这个溺水呢,首先是要控水……” 叶菁菁正脸上发烫呢,闻声又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对啊,溺水应该心肺复苏,控什么水啊? 第12章 还有课时费啊 我请你吃饭 有一就有二,这回叶菁菁丁点儿思想负担都没有地再度发言了。 “谢医生,我在书上看了,溺水不用控水的。” 她记得可清楚了,她大学时青年志愿者活动,跟学校附属医院的医生一块儿去小学上安全知识进校园。 人家医生说的明明白白,溺水是绝对不用控水,也千万不能控水的。 “我们大家想想看啊,控水,是要把哪里的水给弄出来?” 她伸手指自己的肚子,“淹水的人,肚子那么大,水全在胃里啊,那有必要让他吐出来吗?最多喝了脏水拉肚子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哎,这位女同志说的有道理啊。 拉肚子这事儿跟性命相比,根本不是重点。 急救嘛,救的是命。 “而且你忙着控水,耽误时间,耽误的就是那个黄金几分钟来着。等你控完水,也来不及再救命了。”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哎。 但是—— “那肺里的水呢,我们是想让肺里的水出来啊。” 哎哟,这点叶菁菁记得可清楚了:“肺里没有多少水。大家想想看,我们平常喝水呛到了,是不是没办法再喝下去?气管那个什么门来着,它会自动闭合,保护我们。所以肺里的水很少,后面也能自己吸收掉。” 谢广白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喉咙,再回想自己上工农兵大学老师上的生理和解剖课程,肯定地点头:“没错,肺里确实应该没多少水。” 他都怀疑自己是个傻子了。 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以前就从来没想过呢? 叶菁菁看自己似乎已经说服了一屋子的医生,赶紧着重强调:“所以,心肺复苏,碰上溺水的人,也是先胸外按压,然后给他(她)通气。” 教室里的赤脚医生满是好奇:“这又是谁发现的?还是美国鬼子吗?” 不等叶菁菁作答,其他人先认定了。 啧,这美国鬼子好厉害哦,一套套的,还都有道理。 哎,跟人家一比起来,自己这边好落后哦。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实现赶英超美。 叶菁菁看答案倒推,胸有成竹,自豪得不得了:“不用担心,用不了一百年,我们肯定能超过美国。” ╭(╯^╰)╮ 就算她穿越前,美国gdp还是世界第一,在叶菁菁眼中也已经是日薄西山的存在了。 毕竟哪个有奔头的国家,会让毒-品合法化,满大街的丧尸啊。 “好!”谢广白用力鼓掌,“只要我们努力,将来我们一定能超过美国!” 下课铃声响了,好些人围上来找谢广白和叶菁菁要联系方式。 等培训班结束后,他们返回各自的公社,有问题还想写信来请教。 谢广白大大方方地在黑板上写了自己单位的地址,又眼神示意叶菁菁。 后者摇头:“一并给你,你转交吧,我也不是大夫,其实帮不上啥忙。” 谢广白笑了:“哪有的事儿,你今天就帮了大忙。” 他可不是嘴上说说,等走出教室,工人夜校的工作人员过来给他发今天的劳务费——两块钱时,他直接抽了一块钱给叶菁菁:“你的,今天的课一半是你上的。” 叶菁菁还在惊讶,课时费这么高啊,上半天课虽然累,但两块钱呢。 见谢广白分钱给她,她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不用,我总共也没讲两句话。” “拿着。”谢广白笑得真诚,“你今天说的可是重中之重。” 叶菁菁也不好意思大庭广众的,跟人推来推去,索性收下:“行,正好,那我占你便宜了啊。” 两人推车出校园,还是谢广白骑车带她。 他解释道:“今天估计是夜校没粮票了,不然不会给两块钱,上次我上课给的是五毛。” 其实哪怕是五毛钱,也是今年五月份才毫无征兆地开始有的。 之前他爷爷给赤脚医生上培训班,也是讲共产主义精神,义务劳动。 他第一次拿课时费回家时,他爷爷还叹气说,估计以后的风要变方向了。 叶菁菁听得津津有味:“那也涨了不少价啊,两块钱呢。哈哈,正好,我请你吃饭吧,收音机,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谢广白本能地想谢绝:“那怎么行,要请也是我请你。给我这么高的课时费,还不是看在海姆立克法的面子上嘛。” “哎呀,客气什么啊,我两句话赚了一块钱,我不花掉我心虚。” 谢广白想了想:“行吧,我出粮票和肉票。” 现在西津市的商业距离发达两个字还非常遥远,街上开张的饭店有限。毕竟舍得下馆子的,那都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 大部分城市居民,哪怕单位有食堂,都坚持从家里带饭吃,好省下钱养一家老小。 谢广白找了距离他家不远的饭馆,中等大小,窗明几净的,瞧着挺清爽。 第25章 墙上左边贴着“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右边贴着“为人民服务”。 浓郁的时代气息扑面而来。 难得的是服务员居然满脸笑,一见他们就热情地迎上来:“同志,你们要吃点什么。墙上都挂着呢。” 叶菁菁扫了眼墙上挂着的黑板,上面菜谱价格要比他们纺织三厂食堂贵点,但也有限。 素菜普遍一毛钱,带点儿荤味或者豆腐是两毛,硬菜诸如红烧肉之类的,最贵,五毛钱。 她目光梭巡一圈,嘿,一份菜的分量都不少。 叶菁菁询问谢广白的意思,两人要了一份五毛钱的鲇鱼炖粉条,又来了碗三毛钱冬瓜海带虾米汤,外加两份一毛钱一碗的大米饭。 让叶菁菁高兴的是,这家饭店鱼不额外收票证,所以她的一块钱包圆了,只谢广白又掏了四两粮票就行。 待到菜上桌,她更加惊喜。 呵!鲇鱼炖粉条好大一海碗,别说他们两个人,再来两个也够下饭吃。 大米饭也是实实在在的,满满一大碗,够叶菁菁穿越前吃一天都撑的分量。 但现在的她,早已脱胎换骨,胃估计比既往两个都大,一大碗米饭,她毫无压力。 别不相信哦。 这时代人因为普遍少油水,肚子特别容易觉得饿,所以一个个胃都撑得挺大。 要真有个小鸟胃,必须得是家庭优渥,娇养的主儿。 显然,原主没有那种命。 这家饭店可谓是物美价廉,师傅手艺相当不错。 鲇鱼肉质鲜嫩,炖得恰到火候,一口鱼肉进嘴巴,融化在舌尖,鲜香从舌尖传到舌根,直接滚下肚子。而粉条则吸收了鲇鱼的浓汤,滑嫩可口。 叶菁菁一口菜一口饭,美食果然让人幸福。 饶是两人吃得毫无保留,但鲇鱼炖粉条实在多,最后还是剩了半盆。 “服务员同志!”叶菁菁豪迈地一挥手,“打包。” 在她这儿,没打包丢脸的意识。 她们宿舍的姐妹,谁出去吃大餐,完了都是打包回来投喂嗷嗷待哺的猪们。 反正她们习惯性用公筷,不存在吃别人口水的概念。 结果服务员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眼,犯难道:“同志,你们这汤汤水水的,没办法打包啊。” 倘若是剩下了包子馒头之类的,他们饭馆还能找张油纸给包了,这鲇鱼炖粉条,委实有点为难人。 倒不是现在饭店严重缺乏为人民服务的意识,而是这时代吧,大家难得下馆子。 基本上只有男女搞对象或者一家人周末打牙祭的时候,才会奢侈一把。 前者要面子,不会打包。 后者—— 呵,盘子都能舔干净了,打什么包啊。 谢广白示意:“没事,叶菁菁同志,你在这稍微等会儿,我骑车回家拿饭盒,顺带把收音机拿过来。” 也行。 叶菁菁点头:“那你慢点儿,骑车别着急。” 至于她自己,嗯,等了没两分钟,看店里其他客人喝豆腐脑,忍不住掏了三分钱,也要了一份。 哎呀,这甜豆花,可惜没冰一下,不然味道更好。 她正美滋滋地吃着呢,忽然间,她斜后方传来“咣当”一声响,伴随着服务员的尖叫:“哎哟!” 叶菁菁下意识地回头看,只瞧见位男青年惊慌失措地往店门口的方向跑,地上翻了一盆沸腾鱼,油水一地。 谢广白刚好回到饭店,见那男同志胳膊被烫到了,立马喊住他:“别跑,你这赶紧冲凉水,哎,后厨有自来水吧?” 可惜他话都没说完,人家已经慌里慌张地跑了。 跟他一道来的女青年作势也要起身走,被服务员一把拽住了:“哎,同志,你可不能跑。是他莫名其妙撞到我的,这一盆沸腾鱼完了,我也被烫到了。” 女青年嘴里骂了句什么,丢下一块钱,又狠狠地瞪了眼叶菁菁,怒气冲冲地跑了。 叶菁菁根本没留意到人家的眼神,只好奇地问走向自己的谢广白:“怎么回事啊?” 谢广白摇头:“不晓得,这人奇奇怪怪的。” 旁边其他客人纷纷伸头,安慰被沸腾鱼鱼汤烫到的服务员:“哎哟,现在的小青年,一个个要上天,你赶紧擦点白花油吧,幸亏只溅了点。哎哎哎,你给我起来,别吃!” 原来,他家的小孩没抵抗住沸腾鱼片的诱惑,蹲在地上吃起了翻倒的鱼片。 还是服务员去找簸箕扫帚,才算阻止了小孩光地的盘。 谢广白收回视线,眼睛落在叶菁菁身上时,愣了下:“你没吃饱?那再要一碗饭吧,我有粮票。” “我吃饱了啊。”看人家脸上写满了疑惑,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叶菁菁乐了,端了端手里的碗,“你说这个啊?你不知道女同志有两个胃,其中一个专门放甜品吗?” 其实是四个,一个放菜一个放肉一个放主食一个放零食和饮料。 谢广白头回听这种说法,乐不可支地点头:“行,你吃得下就行。囔,这个给你。” 他将收音机放在桌上。 呵,没看出来,自制的收音机跟商店无线电柜台卖的,居然大差不差。 “这个插电也行,用电池也行。收的台,蛮多的。” 叶菁菁满意地收下,开口询问:“多少钱啊?” “不要钱。”谢广白赶紧回绝,“都说了,是我自己组装的。” 第26章 叶菁菁可不认这套:“组装也要原材料啊。真的,你拿收音机过来,已经帮了我大忙了。你要不收钱,那我以后真不敢找你帮忙了。” 谢广白没办法:“三十吧,真没少算你的,我是在废品站那里弄到的材料。前后也就三十块钱。” 钱收了也就收了,反正他已经想好了后面要怎么回报自己的老同学和新朋友。 嘿,到时候肯定给她大惊喜。 第13章 工农兵大学生就了不起啊 左右都不分…… 谢广白今晚要上夜班,下午得睡觉。 两人出了饭店大门便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叶菁菁进了家门,发现清锅冷灶的,党爱芳居然还没吃午饭。 她奇了怪了:“早上的粥不还没吃完吗?” 进了九月天,气温到底有变化,不至于早饭到中午就馊了。 党爱芳偷偷抬头看了眼女儿,闷声闷气:“你不开口,我哪敢吃饭啊。” 呵! 叶菁菁可不吃这套。 她打开收音机,下最后通牒:“你以后要是不老老实实待着,再敢跑过去犯贱的话,饿死拉倒算了!” 党爱芳憋着一肚子气,可这会儿还算中午,广播里正好播放评书,她一听就入了迷。 叶菁菁将打包回来的鲇鱼炖粉条放上饭桌,招呼她:“吃吧。” 党爱芳瞅见荤菜,下意识地就想皱眉毛教育女儿要艰苦朴素。 可惜她嘴一张,就被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不要用你的那一套来教育我,我一个字也不想听。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她也没啥可消遣的,索性跟着听评书,就当是有声小说了。 哎,别说,1977年的评书居然挺有意思的,到最后“要问来人是谁,下次再说”时,她甚至想叉腰骂街。 啊啊啊,她就知道不能追连载,太折磨人了。 然而广播已经干脆利落地开始下一个节目,播放了一段革命样板戏之后,是新闻。 叶菁菁竖起耳朵听,好尽可能地多了解点这个时代。 唉,她肯定是上辈子炸了宇宙,否则怎么会穿书呢? 穿还穿成个天天听机器轰鸣的临时工。 第二天一早,哪怕叶菁菁再不乐意,也得硬着头皮骑车去上班。 谁让这时代单休,一个礼拜只放一天假呢。 她靠着中午去食堂吃好吃的这根胡萝卜吊着,勉强支撑到午休下班,赶紧跑去食堂。 自打上礼拜叶菁菁主动打狮子头套餐甲菜开始,王凤珍就觉得自己跟这个小伙伴志同道合了。 她俩一人要了一份糖醋排骨,一人要了一份回锅肉,两人刚好分着吃,尝两种味道。 田宁和方萍一看,也各自要了青椒炒干子跟地三鲜,同她俩约定好了:“下次我们买甲菜。” 哈,以前叶菁菁不舍得花钱吃喝。她们三个凑伙不带上她的话,又感觉不利于团结。 现在好了,照这个架势,她们每天都能吃上肉呢。 哈哈,就该这样。 她们是快乐的女光棍,没有家累。不好好享受的话,岂不是对不起这美好时光。 不得不说,不晓得是因为这时代缺油水还是眼下的猪肉的确香,反正叶菁菁觉得一口肉咬在嘴里,嘎嘎香,当真过瘾。 吃完了饭,她们又结伴去打米汤喝,好顺顺肠胃。 经过一张餐桌时,冷不丁的,有个人猛地提高嗓门:“我昨天啊,我昨天下乡去参加义务劳动了。哎哟,忙到天黑才回家。” 叶菁菁她们吓了一跳,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懒得多看,她可没打算跟刘向阳扯上任何关系。 和刘向阳一桌的男干事却奇怪:“你义务劳动,怎么还把胳膊给烫伤了?” “嗐,农村人眼睛不好,给我们送茶水烫到我了。也是我不计较。” 王凤珍打米汤时,小声嘀咕:“就他,还义务劳动呢?” 其他几个姑娘跟着撇嘴。 厂里这些干部子弟,就没几个勤快的。 上回他们义务劳动去挖水渠,这帮男干部,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居然挖不过她们这些车间女工。 完了,他们又一个个找理由先溜号呢。 方萍嗤笑:“这些人啊,吹牛一个比一个能耐,干活跑得比兔子还快。” 田宁叹气:“可人家工资有我们两倍高啊,以后三倍四倍还在后面呢。” 唉,不说伤心事了。 四个姑娘喝完了米汤,回车间准备干活。 车间主任孔素梅看到她们,招招手:“手上的活先停下,你们都过来学着点儿,看看怎么装设备。以后招工考试定级别,好歹别干了几年,什么都不会。” 这时代工人总体还是要靠技术吃饭的。 光下死力气干活,手上没技术的,哪怕学徒工结束转正,那也只能在一级工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一直拿32块钱的工资。 相反的,倘若你学到了技术,甚至能超过当初的师傅,先升级别,拿人家两倍多的工资。 现在主任这么说,叶菁菁她们虽然不对招工考试报什么希望,但总不好拂了领导的好意,索性跟着过去搭把手顺带看稀奇。 设备旁边已经围了不少临时工,人人都踮起脚尖,好奇地张望。 照理说,车间上设备没啥稀奇,大家不应该如此少见多怪。 第27章 只这台新设备不是国产,而是从欧洲进口的,洋玩意儿,工人们可不得看稀奇嘛。 论起来,他们纺织三厂的六车间能得到洋设备,也是运气好。 原本上级是分配给总厂的,但总厂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大领导手一挥,发到了他们车间。 但随之问题也来了,到总厂装设备时,是洋人的技术人员亲自过去安装的。 现在领导又把它挪到三厂来,设备只能他们纺织厂的工人自己来安装了。 为此,总厂还派了技术员过来当指导,省得三厂的工人不晓得怎么对付洋玩意儿。 然而哪怕总厂安排妥当,设备的安装还是磕磕碰碰。 细纱车间男工少,只负责摆管和修机,装机器自然是他们的活。 大家盯着看了一个多小时,机器好不容易装起来,却运转不了。 工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总厂来的技术员:“丰同志,是不是装错了啊?” 被他称为丰同志的女技术员,跟叶菁菁她们差不多年纪,但后者绝对不会把她当成同类。 为啥呢?因为人家自带气场。 该如何形容这种气场?看过某国的公主吗?国家领导人的闺女。 人家小小年纪,随父亲外出视察的那架势。 丰同志一眼瞧过去,就挺有那个调调的。 她不爱笑,嘴巴抿得紧紧。 现在工人问到她面前了,她才不耐烦地开口。 一张嘴巴,叶菁菁大概猜到了,人家为什么会惜字如金,因为丰同志满口龅牙。 虽说美人三分龅,但她龅的程度显然已经超过了五分,属于得去口腔科做正畸的水平。 丰同志显然十分不悦被人盯着嘴巴看,她狠狠瞪了叶菁菁一眼,扭头眉毛一挑,没好气道:“怎么会错了呢,机器就是这么装的,肯定是你们没装到位。” 三厂的职工立刻不高兴了:“哎,丰同志,你不能这样讲啊,我们是严格按照你讲的来操作的啊。” 丰同志不甘示弱:“你们要装到位的话,机器怎么可能不动呢?” 工人吼回头:“到位了,还要怎么到位啊?” 叶菁菁被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面躲,生怕沦为被殃及的池鱼。 孔素梅在旁边皱眉头:“说明书呢?这么大的设备,总有个安装说明书吧。” 工人气呼呼的:“全是洋文,不然我们指望她?” 年纪不大,架子不小,不过就是上了两年工农兵大学嘛,还不晓得学了什么鬼东西呢,就开始鼻孔看人了。 叶菁菁听周围工人的议论,才知道,总厂来的这位技术员,竟然也是工农兵大学生。 啧,想想刘向阳的能耐,她实在相当怀疑这位丰同志的水平啊。 孔素梅的眉毛皱得更紧:“别吵,现在说该怎么办?设备不装好调试好,我们怎么投入生产?马上棉花大面积上市,要是耽误生产任务,该怎么算?” 丰同志今天火气十足,对着车间主任这位先进劳动者,说话也冲得很:“爱怎么办怎么办,用不了就别用。” 车间主任也火了:“丰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耽误生产是我们三厂六车间一个人的事情吗?这会影响到我们全厂的生产任务!” 丰同志丁点儿不怕:“那也不是我的责任啊,我按照说明书教了,设备装不好,我有什么办法?” 眼看两边吵得不可开交,装设备的工人索性翻出说明书,想自己照着图纸看。 几个工人一步步地对照下去,到了中间卡壳了,光看图,看不懂说明的文字,太考验人了。 叶菁菁刚好站他们后面,忍不住插了句嘴:“这个装左边这里。” “啊?!”工人立刻喊出声,“可是丰同志让我们装右边啊。再说,以前这种设备这块,应该都是装右边的。” “左边!”叶菁菁受不了了,“left是左边的意思。以前,哦,我晓得了,以前是苏联的设备,两边的设计习惯不一样!” 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网络新闻,说是因为苏式武器的设计跟欧美不同,还闹出过操作事故。 他们嗓门一大,跟车间主任吵架的女技术员立刻声量提高了八度,气呼呼地跑过来扒拉人:“别乱动,你们看得懂吗?瞎搞什么呀!” 王凤霞她们几人不服气了:“我们再不懂,left也是认识的。” 自打六十年代中苏交恶之后,国内中学外语学的基本都是英语。 即便前几年,“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懂abc,照样干革命”口号喊得震天响,但中学生多少还是学了点儿英语单词。 只是大环境摆在这儿,能掌握的也极为有限。好些人的外语仅限于背26个字母而已。 王凤霞她们算好的了。 丰同志冷笑:“你们这么能耐,你们上啊,找我干什么?”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一直用力剜叶菁菁。 这个临时工,她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她丰要武找对象,相中了刘向阳,是刘向阳的福气。 结果这家伙不惜福,对她爱答不理的不说,竟然还追在个临时工的屁股后面跑! 倘若叶菁菁跟她丰要武一样,是干部子女,自己也上了工农兵大学,是干部身份;那么丰要武还不会生气,起码没这么生气。 毕竟现在不讲封建那一套,男女交朋友,讲究你情我愿,大家公平竞争。 第28章 但叶菁菁配吗? 一个临时工而已,家里也没个干部,凭什么跟她抢男人? 这是对她的羞辱! 叶菁菁得亏不会读心术,否则肯定怀疑自己其实是穿到了清朝。 但读不了心,也不妨碍她反感丰要武的态度。 真的,同为大学生,她特别讨厌那种——自觉我受过高等教育,我就高人一等的态度。 学知识是为了点灯,照亮自己和别人脚下的路,而不是嘲笑那些没有灯,只能在黑暗中前进的人。 她抬高了嗓门:“找你是因为——你干这份工作,你拿这份工资,你就得干这个活!” 丰同志瞬间成了点燃的炸药桶,狠狠一甩手,用力踢飞脚边的工具包:“好,这么会讲,那你自己来吧。” 说着,她竟然一扭身子,扬长而去。 在场的三厂职工们集体目瞪口呆,喂喂喂,跑什么跑?设备还没装呢! 第14章 你行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 叶菁菁傻眼了。 说好的六七十年代是工人阶级的巅峰,正儿八经的工厂主人;而知识分子的春天起码得到八十年代才降临呢? 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也这么狂?真是要被革命哦! 田宁在旁边悠悠叹了句:“谁让人家爸爸是总厂的二把手,人家妈是轻工业局的处长,人家爷爷……人家奶奶……人家姑妈……人家舅舅……” 好了好了,不用再念下去了,晓得是正儿八经的三代了。 不用再拿人家的背景表,来刺激小老百姓了。 也是。 真平头百姓,得祖上八辈子烧了多少香,才能轮得到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啊。 可是现在官小姐跑路了,设备怎么办啊?真放在这里不管了,那不是浪费国家宝贵的外汇吗? 立刻有人埋怨叶菁菁:“哎哟,你也是的,她脾气大,你忍一忍就是了。” 叶菁菁懒得看神经病。 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 做人,为什么要跟自己的身心健康过不去? “我哪一句说错了?” “好了!”孔素梅开口打断窝里斗,给这件事定了性,“我们纺织三厂六车间,没做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架子也忒大了。” 王凤霞她们立刻附和:“就是,她连左右都分不清,还技术指导个屁啊。” 等待新设备启动好开工的人也急:“她不行,倒是找个能行的人来啊!” 叶菁菁灵机一动,主打祸水东引:“工农兵大学生,我们三厂不也有工农兵大学生吗?” 她可不逞强,她又不是学机械工程的。 哪怕她英语四六级都是高分通过,也考了托福,平常刷英美剧都是生肉直啃。但专业词汇有壁垒,她没掌握过。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众人这才想起来:“对对对,找小刘,找刘向阳去。” 说曹操,曹操到。 远远的,传来吆喝声:“来了来了,我们把刘向阳带过来了。” 叫一众男青工架过来的刘向阳还在垂死挣扎,拼命强调自己的清白:“找我干什么啊,这我能帮上什么忙。” 男青工们嘻嘻哈哈:“你去把丰同志再请过来啊。我们请不动,你手到擒来。” 刘向阳面红耳赤,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放屁,我……我跟丰同志没有任何关系!” 立刻有人跳出来拆他的台:“少来了,昨天我看到你们压马路的,不是搞对象还能有什么?” 刘向阳一蹦三尺高:“绝对没有的事,昨天我下乡去义务劳动了。” 说着,他还焦急地朝叶菁菁的方向扯了一嗓子,“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叶菁菁退避三舍:勿cue,我们不熟。 车间主任没心思管小年轻的三角恋,直奔主题:“好了,小刘,你过来看看这个机器……” 刘向阳最恨老字辈们不懂上下尊卑,明明他现在都已经是干部了,车间主任这个大字不识几个都大老粗居然还敢叫他小刘。 但现在他顾不上气愤这个,只声嘶力竭地喊:“我说了,我跟丰同志没有任何关系!” “谁管你们有没有关系。”叶菁菁实在受不了,吼回头,“现在让你这位工农兵大学生过来看看设备说明书,瞧瞧到底要怎么安装!” 刘向阳被吼愣住了,竟然真直挺挺地往机器的方向去。 其他工人见状大喜,赶紧把说明书塞到他手里;“刘干部,你看看,这洋人的说明书到底怎么写的。” 刘向阳听到“刘干部”三个字正,心头涌出熨帖,可不等满意的情绪上脸,他眼睛瞅见说明书上的蝌蚪文,瞬间手一抖,慌慌张张地拒绝,“这个,我学的是经济,跟这不是一回事。” 车间主任早就一肚子火:“让你翻译,没让你自己动手装设备。” “对对对。”其他人跟着附和,“大学生,你告诉我们洋人都说了些啥噻。” 刘向阳被众人拱在前面,一脑门子的汗,只恨现在不是一九七六年,不突然来个地震,好把大家伙儿全都埋进去。 省的他们再追着自己没完没了。 不得不说,人被逼到极致时候,求生的本能还是能迸发出急智来的。 现在他脑袋瓜子灵光一闪,硬生生地给自己憋出了个理由:“那个,我学的是俄语。” 第29章 话说出口,他越编越顺畅,“我想着我们厂的机器设备大部分都是丛苏联进口的,学习俄语,更加符合我们生产的实际需求。” 叶菁菁和她的小伙伴们对视一眼,心里直呵呵。 反正吹牛不上税是吧,真是什么都敢张口就来。 但显然刘向阳十分擅长自欺欺人,还煞有介事地满脸遗憾:“可惜现在我帮不上忙了。” 先前架着他过来的男青工们,又开始推推嚷嚷:“那你去找丰同志嘛,让她再好好看看说明书。” 但现在有叶菁菁在,刘向阳还心虚着呢,打死他都不愿意再光明正大地和丰同志扯上任何关系。 正拉拉扯扯间,丰同志居然不请自来了。 她先是扫了一眼目光躲闪的刘向阳,又轻蔑地看向叶菁菁,丝毫不掩饰嘲讽:“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一个临时工,真不晓得天高地厚!” 这话,一下子踩到了在场临时工们的痛脚。王凤珍她们,更是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你!” “我怎么了?”丰同志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声音跟刀片似的,一刀刀地往下割,“临时工就是这副德行,不思进取,只知道混日子。你们看看,这厂里正式招工,为什么你们一个都招不上?如果你们真的有能力,表现好,工农兵大学为什么不推荐你们上?” 她下巴昂得高高,仿佛对面站的是一群会让人害眼病的脏东西一样,不屑一顾,“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混吃等死,还指望自己能飞上天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临时工们听的,心里那个气啊,甚至有人捏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好意思呢! 正式招工都是内定好的。 至于推荐上大学,什么推举!一锤定音的,还不是当领导的说了算?! 连车间主任都听不下,站出来打圆场:“不能这么说,不管什么身份,好好工作都是我们纺织三厂的一份子……” “ok!”叶菁菁直接打断了车间主任的和事佬。 倘若,孔主任在丰同志刚开始大放厥词的时候,就阻止她,那叶菁菁跟在场的所有临时工,肯定都领领导的情。 但是现在,剜心的话都说完了,领导再出来当好人,是不是有点迟了? 所以,二等公民永远不要指望既得利益者大发慈悲。 所有的权利,都得自己争取。 叶菁菁眼睛跟出鞘的剑一样,直直刺向这位从总厂来的技术员,扬高声音:“好,你是工农兵大学生,你表现好你优秀,你是专家。现在麻烦你,给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临时工,念一念说明书上到底写了什么?” 她原先根本不想丰同志对上。 背景深厚的三代,是好惹的主?尤其是知道这人和刘向阳正在搞对象之后,她更是避之不及。 但人家的巴掌都直接打到她脸上,搞得她跟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垃圾一样,她也不可能被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再请人家打。 “麻烦你,也让我们这些井底之蛙的临时工,好好长长见识。” 丰同志被突兀送到她鼻子下面的说明书,吓得本能往后退,又色厉内荏地强调:“我读什么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她上哪儿读去。 主席都说了,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 他们工农兵学员的任务是“上大学、管大学,用主席思想改造大学”,他们是大学的主人,教师根本没资格管他们。 哪怕他们之中有人冲着当书呆子进的学校—— 真上学以后,入学教育、政治讨论、政治报告、开批判会、搞排练演出庆祝活动,上野营拉练、挖防空洞、挖坑栽树、挖河清泥、清理仓库、迎接外宾、看内部电影等等等等,这些事情也占据了他们大半精力。 能够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极其有限。 而且他们入学后,都是开卷考试,学成什么样,天知道。 连她自己都清楚,以她的小学文化水平,进入大学以后进入,学一年就能真达到大学毕业水平的话—— 那她绝对天纵奇才。 她的同学们,也一样。 不过没关系。 反正主席说了,书可以读一点,但是读多了害人,的确害人。 她不会英语,她一点都不心虚! 叶菁菁收回胳膊,微微一笑:“你不读,那我抛砖引玉,读给大家伙儿听听。” 她抬高手上的说明书,对本宣科,一连串的英文咕噜咕噜从嘴里滚出来。 碰上不确定的专业名词,她照样根据词根连蒙带猜往下读。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车间,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叶菁菁身上,瞳孔里全是她大声朗读英文的身影。 大家下意识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还有人伸手挖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是幻听了。 不可能! 叶菁菁怎么可能会讲洋文,还讲的这么好! 可是,在场所有工人的惊愕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丰要武。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姓叶的这个小临时工,竟然会英语! 叶菁菁念完最后一个单词,缓缓松了口气。 车间里冻结的时间,像是猛地又重新恢复流动,不知道谁第一个带头,啪啪的掌声瞬间响彻整个车间。 连车间主任的脸都激动得发红,巴掌啪啪不停:“好,非常好!” 第30章 王凤珍她们更是“哇”地冲过来,抱着她又蹦又跳:“叶菁菁,你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其他工人,尤其是临时工,也个个满脸红光,与有荣焉。 一片欢快的海洋中,杵在原地的丰同志成了大写的尴尬。 偏偏她想悄咪咪地隐身都隐身不了。 因为打脸这种事情吧,肯定要强调巴掌落在对方的脸上啊。 王凤珍搂着叶菁菁的脖子,朝丰同志露出得意的笑:“怎么样,大学生,我们临时工可还行?” 丰同志的脸像打翻了颜料盘,赤橙黄绿青蓝紫,好不精彩。 她气急败坏,伸手狠狠地一指叶菁菁:“好啊,你个狗特务!” 晴空霹雳一道雷,在场人都被批蒙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一旦跟“特务”两个字沾上边,那就是上了黑名单,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不仅仅是自己,整个家族都要跟着完蛋。 这种屎盆子,怎么能乱扣?! 王凤珍急了,下意识替小伙伴辩白:“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什么特务,你这是污蔑!” 丰同志却自觉拿捏住了对方的命门,傲慢地了抬高下巴,眼睛死死盯着叶菁菁,眸子里闪烁的,全是恶意的冰芒:“哦——我污蔑?那我倒是要问一问这位神通广大的,嗯,叫什么来着?你不偷听敌台的话,你是怎么学了一嘴洋文的?” 硕大的车间,一下子静的只听见机器的轰隆声。 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对呀,现在中学的英语课都名存实亡,一般人想学英语,除了收听敌台,还真找不到合适的门路。 咳咳,家里有收音机的工人都知道,如果收音机质量好功能强大,的确可以收听到敌台,什么□□之类的,能收到。 甚至还有人,尤其是下乡知青,在物质匮乏精神极度烦闷的情况下,会特地偷偷收听敌台,来自我慰藉。 但这种事情吧,是可做不可说的。 一旦被人发现,对方又不肯放过的话,那你就是反面典型,直接嗝屁。 完蛋了。 这下子丰同志丢了这么大的脸,肯定要摁死了叶菁菁。 王凤珍等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伙伴,想要帮忙辩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怕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叶菁菁却风轻云淡,还对着丰同志露出的嘲讽的笑:“不听敌台就学不了英语?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扬高声音,“中学英语老师教过音标,学会了音标,拿着一本英汉字典,还学不了英语吗?更何况广播台也有英语讲座,你自己不学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学。” 众人一听,哎,有道理。 但丰同志却像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样,目光凶狠地瞪着叶菁菁,声音里充满了恶意:“那我问你,平白无故,你学什么洋文,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家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叶菁菁,心中直犯嘀咕。 是啊,反正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学外语。 连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也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可没提外语什么事。 “为人民服务!请国家挑选!”叶菁菁声音洪亮,“我刚小学毕业时,外国语学校就到我们学校挑选好苗子。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国家需要外语人才。我要好好锻炼,等待国家的挑选!” 她这话一落下,众人才猛然醒过神。 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七十年代初,外国语学校到中小学挑过人。 不过这事也是先推荐后选拔,跟大部分人没啥关系,大家自然不放在心上。 没想到,叶菁菁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发愤图强了。 “把一本英语字典背下来,还学不会英语吗?”叶菁菁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又不是三岁小孩,有米有柴,还要等人煮好了饭,喂到嘴边!” 车间里又发出了哄笑声。 王凤珍她们则恍然大悟,难怪以前纺织厂放假的时候,叶菁菁从来不跟他们一块出去玩。 原来人家不声不吭的,躲在家里背英语字典呢。 丰同志在一片嘲笑声中,直接火山喷发:“好!很好!你们都这么能耐,你们自己搞!” 在场的工人们,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呢,她人就跟踩了风火轮似的,没影儿了。 大家愣了一瞬,旋即临时工们吼出声:“我们搞就我们搞!” 他们只是不晓得洋人的说明书上到底写了什么。 知道了,难道他们这帮工人还不会装设备吗? 第15章 肯定要考大学(捉虫) 知识改变命运…… 群情激荡。 哪怕叶菁菁已经热血下头,这会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战斗。 好在尽管有专业词汇这个拦路虎在,但说明书上配了示意图,加上工人们成天跟机器打交道,经验丰富;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一通倒腾,竟然真的把机器给装起来了。 等到调试结束,齿轮咬合,机器飞速转动,车间里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欢呼。 成功了! 他们靠自己,成功地安装好了洋人的机器! 什么狗屁工农兵大学生,什么下巴壳子看人的技术员,他们统统不需要! 工人们又蹦又跳,有的欢呼雀跃,有的嗷嗷怪叫,还有人抱在一起,恨不得要蹦塌了整个车间。 第31章 眼看着大家嘿嘿笑着朝自己逼近,叶菁菁浑身寒毛直竖,下意识地拒绝三连:“别别别——” 她可不要被抛起来。 王凤珍她们已经乐疯了,坏笑着想下黑手:“来嘛——” 还是车间主任一马当先,拦住了他们发疯:“好了好了,上班呢!” 嘁—— 真是扫兴。 青工们嗷嗷怪叫,表达自己的不满。 车间主任哭笑不得,大力挥手:“行了行了啊,今天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骗鬼呢。 明明只是厂里发的冰棒而已。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间主任打了招呼,这回他们鸟·枪换炮,居然从盐水冰棒进化成了赤豆冰棒,好爽啊。 大家欢快分冰棒的时候,叶菁菁面前突然间又多出个人。 刘向阳红光满面,激动地朝她伸出手:“叶菁菁同志,我保证,下次厂里招工,你肯定能转为正式工。到那个时候,我们并肩作战,共同进步!” 叶菁菁避之不及:“别,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找进步对象吧。” 车间的工人发出哄笑,男青工们甚至吹起口哨:“对对对,刘干部,你的进步对象可跑了啊!” 刘向阳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他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临时工们已经起哄,把他给架出去了。 非我族类,有多远滚多远。 车间主任则拍着巴掌,大声吆喝:“行了行了,赶紧好好工作。” 待到下午下班的时候,王凤珍振臂一呼:“走,我们今天去食堂搓一顿好的,给叶菁菁好好庆祝庆祝。” 立刻有人发出嘘声,diss她:“搓顿好的,起码得下个馆子吧,竟然还要去吃食堂。” 王凤珍毫不客气地反驳:“吃甲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然而即便是食堂,也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的。 临时工们大部分都是快乐的单身汉,没家累,今朝有酒今朝醉。 可也有人已经成家立业,上有老下有小。 哪怕是一份大菜,也要三分钱。 同样的价钱,放在副食品店也可以买一斤白菜外加一块豆腐,一家人省着吃,就能凑合一顿晚饭。 别嫌简陋啊。 这个时代还有人酱油冲开水,放点青蒜叶,就是下饭菜,甚至盐水泡饭呢。 叶菁菁看有人露出了迟疑的神色,立刻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妈今天烧了晚饭的。我请你们,一人喝一搪瓷缸米汤吧。” 王凤珍鄙视她:“我还以为你起码请我们喝豆浆呢。” 叶菁菁理直气壮:“我才不傻呢,一碗豆浆都能买一根冰棍了。” 结果管食堂的后勤主任看到他们,居然手一挥,乐呵呵地表示:“行,我来请你们,一人一碗豆浆。小家伙们,一个个年纪轻轻的,还是很能干的嘛。” 现在工人的主人翁意识特别强烈,集体荣誉感强到爆棚。 别看纺织厂对外是一体,可是各个厂之间也别苗头呢。 总厂来的技术员,被他们三厂的小年轻们给打败了,多光荣啊。 哪个职工听了,不脸上有光? 临时工们发出嗷嗷的叫声,欢快地排队去打了豆浆。 真的,现在的豆浆豆香味好浓啊,叶菁菁都想用它煮粥试试看了。 对了,还有食堂免费供应的米汤。 她记得健康养生视频上说了,米汤特别养人,以后她要多打点儿,拿它当开水喝。 谁让这具身体营养不良多年,需要好好补补呢。 王凤珍感觉今天特别解气:“让他们看不起我们临时工,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好像我们低人一等一样。” 就是! 今天叶菁菁可替大家出了好大一口气。 让他们好好瞧瞧,我们临时工也是很厉害的。 结果大家还没慷慨激昂完,魂就被旁边红烧肉的香味勾走了。 真的,食堂的红烧肉实在太香了,连叶菁菁这种自认为在吃上面,还是有一点点见识的人,闻到了都忍不住咽口水。 “咕嘟——” 尴尬的人多了,那就不尴尬。 所有人都忍不住,偷偷看旁边餐桌上大快朵颐的工人。 说起来,隔壁桌的男挡车工,还是跟叶菁菁他们同一年进的纺织厂。 可人家是正式工,三年学徒期满了,现在一级工,每个月光工资就有32块钱。 不说其他补贴了,单是工资,就足够他顿顿吃甲菜,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原本还觉得扬眉吐气的临时工们,一下子就蔫吧了。 他们确实低人一等啊,明明干着同样的活,一样辛苦,结果拿到手的,就是比不上人家。 等到男挡车工狼吞虎咽干掉了晚饭走人,大家才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 人比人,气死人。 其实论起干活速度和水平,他们临时工一点不比正式工差。 “别说这个了。”叶菁菁环视一圈,看食堂里吃饭的人不少,示意大家,“走,我们上楼说。” 这个点儿,食堂二楼的图书馆压根没人,连管理员都下去吃饭了。 临时工们满脸懵,王凤珍直接开口问:“干嘛呢,菁菁,有什么话不能在楼下说?” “不能说。”叶菁菁目光在众人脸上梭巡一圈,郑重其事开问,“我问你们,你们想不想转正?” 第32章 大家伙了瞬间支棱起来。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 田宁迫不及待:“你有什么门路啊?要多少钱?可靠吗?” 咳咳,谁说计划经济时代光伟正来着?糊他(她)一脸,这时代的阶级分化和社会不公正现象,比后世更严重。 甚至可以正大光明拿到台面上说。 叶菁菁一本正经:“不要钱,只要大家努力就行。” 众人皆是圆圆的脑袋,大大的困惑。 嘛意思啊?这是让他们去领导家义务劳动吗? “不是,你们想想看,那位丰同志凭什么这么趾高气昂,鼻孔看人?不就是因为她是大学生嘛。” 叶菁菁给大家鼓劲,“她能上大学,我们也能上。” 这下,连王凤珍都觉得她痴人说梦,直接泼冷水:“你别做梦了,推荐上大学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的到我们?这比我们转正还不现实。” 看她煞有介事的,怎么还没事耍大家伙儿玩呢? “我是说考大学,参加高考。”叶菁菁正色道,“我们大家一起考大学。” 没错,这就是她穿越到现在,给自己定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小目标。 在一九七七年,想要改变人生命运,最快捷有效的方式就是上大学。 那她为什么要带上同车间的临时工们呢? 一是同病相怜,二等人的日子不好过,她感同身受。 二是人是社会动物,爱情亲情友情占据的人生大部分情感。 可以叶菁菁的原生家庭,亲情?算了,爹妈不扯后腿,她都要去烧高香了。 爱情,那还是没有影子的事儿,暂且不考虑。 友情,是人进行社会交往的重要纽带。 同车间的临时工们,就是她最基础的人脉资源啊。 而人类想要维持一段稳定的关系,要么给对方正向陪伴,要么提供情绪价值,要么上物质。 总而言之一句话,说白了,你得对人家来说,是有用的。 叶菁菁在这个时代,没有自己够硬的人脉。 那她现在就给自己培养人脉。 “考大学吧。”她目光灼灼,“我们一起考大学,改变我们的命运。” 临时工们面面相觑,怀疑她是飘了。 考什么大学?根本就没考大学这回事儿。 高考早就取消了。 叶菁菁一挥手,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我有内部消息,马上要恢复高考了,今年就考。” “不可能!”田宁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现在都九月份了,今年怎么可能高考?你到底从哪得到的消息,耍你玩的吧?” 叶菁菁满脸严肃:“你别管我从哪儿得的信,反正我现在告诉你们,很快就要高考了。我会从今天开始复习,你们要一起的话,我可以帮忙。” 如果是昨天,哦不,哪怕是今天上午,她说这话,大家都会觉得她是疯了。 这个时代太压抑了,突然间疯了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现在,听过了她一口流利的英语之后,她的形象已经变得高大。 以至于说出来的话,起码在场的临时工们,都没办法当成耳旁风。 众人将信将疑,但方萍又忍不住泄气:“就算大学考试招生也没什么意思。你们忘了?73年,咱们还在上学的时候,也搞过一次高考。结果呢?” 结果出了白卷英雄的事儿,凭借手上的老茧上大学。 那些高分考生,反而没有大学敢召。 大家伙儿纷纷点头,是这么回事儿,白折腾了半天。 他们还听说,有人因此受刺激过度,最后直接疯了。 想想都可怕。 “这回不一样。”叶菁菁掰开了跟大家分析,“你们想想看啊,73年过后是不是又恢复推荐上大学了?如果这个方案没问题的话,那么国家完全没必要再把高考给提出来。所以这一回,是正儿八经的考试,看的就是分数高低。” 临时工们一琢磨,哎,好像真是这么个道理。 一时间,大家心头火热,都忍不住畅想起美好未来。 上大学呀,那就是登上了青云梯。 王凤珍又开始愁眉苦脸:“真考试啊?那我完蛋了,我上学学的全都还给马克思了。” 其他人跟着点头,没错,多年不沾书本,他们学的都忘光了。 叶菁菁在心中,呵呵,学渣别给自己找理由了。 真学霸们哪怕毕业20年,不再接触基础知识,都不耽误他们提起笔,就能解出今年的高考数学压轴题。 不过打人不打脸,叶菁菁安慰他们:“没事儿,你们觉得难,其他人也会觉得难,所以我估计高考试卷不会太难。” 田宁怀疑:“不对吧,我觉得73年的高考卷就挺难的。反正那会儿我上高中呢,数学题我都不会写。” 其他几个上过高中的临时工,也跟着点头附和。 他们理直气壮,他们丁点儿都不心虚。 他们学渣不怪他们,是社会大环境造成的。 敢想吗?在场的高中生们都没上过初中,是小学“戴帽”初中毕业。 什么叫戴帽呢?就是在小学继续增加初中课程。 不要以为这跟正常初中没区别啊。 在场上过戴帽初中的临时工们,比如说原主,初中语文、数学课程都是小学老师教的。物理课,则是体育老师讲的。注意,不是段子,是事实。 第33章 至于英语,因为上了不到一个月的课,老师回家生孩子去了,没人接她的班,所以英语课直接停掉了。 原主关于英语的全部回忆集中在—— “long live chairmanao”,mao主席万岁。 “learns from daqing, learns from dazhai”,“learns from comrade leifeng”,向大庆学习,向大寨学习,向雷锋同志学习。 剩下初中历史地理化学这些课—— 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老师可以上课,还是学校认为不重要,干脆就没开。 当时强调的是知识无用论,所以也没谁认为少学到知识有什么不对。 哎,不对呀。 为什么学成这样,他们还能顺利升高中?难道上高中不需要经过选拔吗? 欸,还真不需要。 反正叶菁菁他们那一届,戴帽初中毕业只要报名了,就能直接上高中。 可即便如此,全校六个初中班,也只有二十个人报名。 剩下的,除了少数安排了工作,基本都下乡了。 为何这样?是大家满腔热血用不掉,认为下乡要比上学香吗? 鬼哩,谁不知道下乡苦啊。 初中毕业生们这么选择,也是没办法。 因为按照当时的规定,每家每户只能留一个孩子在父母身边,其余的人都得下乡。 加上这个年代工作岗位少,大部分城市家庭的生活水平,也不咋样。爹妈工资养一大家子,紧巴巴的,相当艰难。 下乡虽然受罪,但好歹也能获得生产资料(土地),勉勉强强凑合养活自己。 总比在家里继续吃三年白食强。 种什么花结什么果,在这种教育大背景下,他们是真觉得高考试卷很难啊。 叶菁菁却胸有成竹:“就是因为73年的试卷难,所以今年试卷肯定简单。”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集体眨巴眼睛。 这又是啥意思?是因为又经过四年的时间,大家伙儿忘记了知识更多了吗? 不是吧,真聪明真厉害的人,四年的时间根本遗忘不了多少东西。 没看到73年的试卷难得要命,还有那么多人考的分数高得吓人吗? 叶菁菁意味深长道:“你们想想看,73年试卷难,出卷子的人后面怎么样了?” 这这这—— 虽然大家没门路知道内幕,但从白卷英雄和凭借老茧上大学来看,出试卷的人肯定被定性为反派角色,没少挨挂落。 叶菁菁胸有成竹:“经过73年的事,能出试卷的老师肯定都是惊弓之鸟。想让他们上难度,他们都不敢上。所以呀,我们就放心大胆地冲吧,卷子肯定难不到哪儿去。” 她又扫视一圈,盖棺定论,“反正我把话撂在这儿了,今年的高考,我肯定参加。想跟我组队的,明天报名,后面我们一起复习。路在脚下,走成什么样,全看我们自己!” 第16章 教学渣,姐经验丰富(捉虫) 放马过来…… 叶菁菁立下flag,便无事一身轻,欢快地哼着小曲下楼去食堂打了一份红烧肉,装在搪瓷缸里,骑车往家去。 初秋的傍晚,美得就像一幅水墨画。 那夕阳,慢慢地在天边铺展开来,染红了半边天,仿佛天地都蒙上了红纱。 桂花儿开了,那股子香味儿,浓郁得好比香甜的蜂蜜,让人闻了就心生欢喜。 人们总说桂花俗气,比不上梅花的高洁,荷花的清雅。但叶菁菁可不这么想,她就偏爱这桂花香。 闭上眼,深深地吸上一口,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那香甜的世界里,跟吃桂花糕似的。 尤其是她减肥戒甜品时,她就爱闻着桂花香,假装自己正在吃糕点。 呜呜—— 当初她真想不开啊,年纪轻轻减什么肥。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现在好了吧,想吃都没得吃。 哪怕有钱,手上没票,人家商店照样不卖给你。 叶菁菁吭哧吭哧骑车回家,正碰上筒子楼里家家户户起煤炉烧晚饭的点。 平心而论,乍一看,此时此刻的筒子楼相当温馨。 从她的视线看过去,落日的余晖还未完全褪去,透过老旧的铁窗,挤进来一缕金色的光线,洒在狭窄的走廊上,亮得晃人眼。 家家户户都把煤炉给拎出来了,烟熏火燎间,是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姜蒜炝锅的焦香和猪油升温飘出的油香,再混杂各式菜蔬的香味,交织出的人间烟火气,相当迷人。 比楼道更热闹的是叶家的小屋。 小小的一间房,10个平方米,里面挤了足足一二十个孩子。 叶菁菁都怀疑,整栋筒子楼的小孩,全跑她家来了。 她推开房门发出嘎吱声的时候,除了党爱芳抬头问了声:“下班啦?” 一屋子的小孩,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 小东西们全都竖着耳朵,津津有味地听广播里孙敬修爷爷说西游记的故事。 一直到收音机里故事讲完,开始播放“洪湖水啊,浪呀么浪打浪……”,大小萝卜头们才意犹未尽地砸吧嘴巴,开始预订:“爱芳妈妈,我们明天还要来听。” 倒不是说,整栋筒子楼里,只有叶菁菁买的这一台收音机。 眼下邮局的待遇也挺好的,好几家都买了收音机呐。 但问题在于这个时代的小孩,都是糙养,距离小皇帝小公主什么的,十万八千里远。 第34章 家里有收音机,那也是紧着大人先听,萝卜头们对大人爱听的那种小说,可没半点兴趣。 也就是党爱芳好说话,完全不会拒绝外人的任何要求,才能由着他们跑过来,听西游记的故事。 现在,党爱芳也是连连点头:“好啊,那你们先回家吃饭,明天再过来听。” 呼啦啦的—— 大小萝卜头们都跑光了,党爱芳也从煤炉上取下焖好的米饭。 锅盖一开,得,煮熟的饭上趴了一把老豇豆,就是党爱芳为自己和女儿准备晚上吃的菜。 她不是不会炒菜,而且她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跟女儿都不配享受精细小炒。 有蒸菜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多的是人家,靠酱油汤和盐水泡饭过日子呢。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翻了个大白眼,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搪瓷缸子端上桌,然后将米饭上的一条条老豇豆泡进红烧肉里。 不沾上肉汤,这菜怎么吃啊。 党爱芳下意识又要皱眉头,来教育女儿,可话没出口就挨了一记眼刀。 “闭嘴,不吃拉倒!” 党爱芳这才委委屈屈,夹了一筷沾了肉汤的豇豆。 叶菁菁随她去,自己心满意足地干掉了半份红烧肉。 有一说一,蒸的烂乎乎的豇豆,沾了肉汤也挺好吃的。 叶菁菁干掉了一大碗米饭,敲着桌子开始检查作业:“今天听的广播新闻呢?” 党爱芳赶紧放下筷子,吭哧哧地翻出了本子。 她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专门买个笔记本,她用的是原主上学时没写完的作业本。 叶菁菁一目十行,快速扫过,上面记了:南斯拉夫总统、南共联盟主席铁托访问中国,中南两党恢复正常关系。 唉,铁托也是一代大佬啊,南斯拉夫在他的时代,堪称社会主义明珠,发展得相当不错。 可惜,他一去世,就没人能镇得住各方势力。后来,南斯拉夫也四分五裂了。 嗯,党爱芳还记了主席纪念堂在天安门广场落成。 但最让叶菁菁在意的,是上个礼拜的新闻,8月4日至8日,中央召开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邀请33位科学家和教育工作者一起座谈。 呵,科学的春天果然要到来了。 她的确没记错,今年会发生新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冬季高考。 叶菁菁心里有数了,放下本子,直接去翻原主的课本。 谢天谢地,原主这姑娘革命激情不高,没放火烧了自己的教科书。 相反的,她板板正正,小学初中高中课本,一本都没丢。 叶菁菁囫囵吞枣,从头翻到尾,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跟她想的差不多,虽然中间隔了四十多年,但中小学的内容,尤其是数理化,并没有太大改变。 尤其幸运的是,现在教育九年一贯制,初中高中都上两年。原主是1972年上的高中,当时发生了什么?邓上台,狠抓了一段时间的教育,所以才有1973年的高考。当然1973年高考风波邓下台之后,文化教育又松懈了,但好歹原主也算扎实上了一年高中,还留下了不少课堂笔记。 这样叶菁菁的心可踏实了,直接翻出了空白的作业本,开始做教学大纲。 她既然要带着小伙伴们一块儿考大学,那肯定得全力以赴。 党爱芳朝女儿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有心想问问她干嘛。 但话到嘴边,当妈的人又怕挨怼,索性默默地做起了家务。 母女俩谁也不理谁,居然还挺和谐。 第二天一早,叶菁菁到六车间,王凤珍她们可算下定了决心,偷偷过来找她表态。 考,她们一定好好考大学。 倒不是说大家对今年的高考报了多高的希望。 而是临时工本来就没路可走,哪怕有一丝希望,大家伙儿也想闯一闯。 毕竟准备考大学这件事吧,也不用花什么钱。 万一祖坟冒青烟了呢? 是以临时工的家长们,都同意让他们试试看。 当然,背过身去,家长们还有另一句话:省的一天到晚在外面瞎跑瞎胡闹,白糟蹋钱。 叶菁菁眉飞舞色:“行,那等下了班,咱们就开始了啊。” 二楼食堂的图书馆,是真不受广大职工欢迎,因为它里面的书相当之枯燥。 除了机械工程之外,就是如何科学养猪如何科学种地,另外是各种各样的诗集。 什么《太行炉火》、《枣林村集》,《天山进行曲》、《挑山担海跟党走》、《新坦克兵进行曲》等等。 这时代好像全民诗人,不写诗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忠诚。 连四大名著都没一本。 当然,占据了半壁江山的是毛选。 这也是为什么图书馆的书如此之少,却还能拥有这么大的地盘的真正原因。 当初,它是被规划出来,是为了集中学□□思想提供场地。 但自打四人·帮倒台之后,这事好像也不怎么强调了。 加上纺织厂的生产任务重,大家下班跑都来不及,谁还想过来参加什么政治学习。 故而,叶菁菁跟图书馆管理员说,要借用场地,好带大家一块儿学习知识时,同样感觉叶菁菁为三厂争了光的管理员,立刻痛快地把钥匙给了她。 如此,他们也有了稳定的学习场地。 第35章 待到傍晚,大家去食堂二楼图书馆集合,叶菁菁惊讶地发现,来的居然不止她们六车间的23位女临时工,还有三位小伙子。 都是前纺车间的男挡车工。 带着他们过来的女临时工们,有点不好意思,都拉着叶菁菁到旁边解释。 他们分别是她们的表弟、堂弟和邻居。 他们也想拼一把,争取考上大学。 否则凭他们临时工的身份,想要找个条件好点的对象,简直比登天还难。 其中一位介绍人还悄咪咪地跟叶菁菁强调:“这样等复习完了,也有人好送你回家呀。现在社会治安乱唻。” 叶菁菁无所谓,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 “那好,大家自己找个板凳坐吧。” 她把图书馆的活动黑板给推了出来。 原先这是用来通知图书馆又进了什么新书,现在刚好充当教具。 “我现在在黑板上出几道题,你们不要交头接耳,也不要东张西望。会写就写,不会写拉倒。” 叶菁菁强调,“我得摸摸底子,搞清楚你们的文化水平。” 众人面面相觑,立刻点头应下。 “先从英语开始。” 叶菁菁在黑板上写下了:主席万岁。向大庆学习,向大寨学习,向雷锋同志学习。 “你们把它们翻译成英文写下来。” 然后在场的人都卡壳了,王凤珍愁眉苦脸:“我只会写26个字母。” 她完全不用心虚,因为她不是吊车尾。 真正的吊车尾同志,连26个字母都写不全。 英语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看来报外语专业是没啥希望了。 叶菁菁呵呵,自己念了一遍英文翻译,在黑板上写下来,示意大家看过了,擦掉,直接跳到下一个环节。 语文。 语文测试方式简单得很,就是单纯地听写。 叶菁菁在上面报了几个常见的成语,让大家写下汉字。 结果这么简单的题目,大家的答案也是让人一声叹息。 满头大汗,写成满头大汉的,有三人。 壮志凌云,最后把凌字写出来的,居然还不足十五人。 数学。 这一回抓耳挠腮的人更多了,总共五道题,就没一个人能写全。 接下来的物理和化学,同样惨不忍睹,除了一位男挡车工会画电路图之外,其他人干脆空白一片。 行了。 叶菁菁大概心里有底了,在座的诸位,都是九漏鱼,普遍小学文化水平。 而这个小学,不意味着他们都能成功通过小学毕业测试。 毕竟,1/2+1/3=? 总共26个初中高中毕业生,有12人一本正经地写下了1/5这个答案。 这样要是能小学毕业,小学校长都要撞墙去了。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十分淡定:“没事儿,底子薄,那我们就重新打底子。” 她是真的接受良好。 因为她拥有丰富的,给学渣补课的经验。 她上大学的城市,是她小姨定居的城市,从高中毕业开始,她就给小姨家的表弟补课了。 表弟学渣到什么程度? 一个小学毕业生,成功地把名校海归杰青学者的娘,和业内翘楚大厂业务骨干的爹,双双送进医院。 一人心脏搭桥手术,一人连打三天吊瓶。 夫妻俩死里逃生之后,一致决定放过自己,接受命运安排。 但就这样的学渣,愣是被叶菁菁打包塞进了重点高中。 咳咳,她之所以如此战果辉煌—— 一则是当姐的人,天然血脉压制弟弟,哪怕是表弟。她会真的动手打的。 二则她打游戏牛掰呀,直接把表弟变成了自己的迷弟,嗷嗷跟在后面捡设备。 有成功教学案例在手,她丁点儿不慌。 “那我现在说说复习计划啊,我们都准备理科。” 她不是歧视文科,而是基于现实考量,“一来主席说了,国家需要大量的理工科人才。二来,不管文理科,语文和政治都是必考的。这意味着我们需要背诵大量的内容。人的脑袋瓜子都有限,这么短的时间,如果还得背地理历史的话,忙不过来。” 临时工们纷纷点头,主席说了,大学要办,主要是理工科大学应该的。 他们就考理科。 “ok。”叶菁菁给大家下任务,“后面只要上白班,大家都提前一个小时起床,过来练半个小时的生字词,读半个小时的报纸。” 她解释道,“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就可以练习语文和政治了,尤其是作文这一部分。后面我再给大家搞范文。” “至于晚上下班之后,还是到这边来集中。我给大家拎数理化。” 叶菁菁扬高声音,“你们能不能做到?不能做到的人,现在就退出,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众人被她带动了情绪,异口同声:“能!” 叶菁菁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豪情万丈:“好,这就是决定我们命运的背水一战!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够拥有光明灿烂的明天。” 第17章 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一群学渣!…… 叶老师想的挺好,但真正开始带辅导班之后,她便强烈感受到了世界巨大的参差。 那体验,简直就是在坐过山车。 她的这一拨学生,说是基础有差距?那可不只是差距,简直堪称物种差距! 第36章 同样是九漏鱼,小学毕业生的水平,有人经过半个多月的恶补,初中代数就啃下一半去,吃得津津有味。 有人则是到现在为止,依然云里雾里,比她表弟还学渣。 问题在于,叶菁菁死磕表弟的时候,拥有充足的时间,三年拿下初中课程。 可现在,留给纺织厂临时工们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叶菁菁倒没有嘲笑学渣,她知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比如大名鼎鼎的三毛和席慕蓉,那文采飞扬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都能被她们写得妙趣横生。 可她们偏偏对数学避之不及,甚至毕业多年之后做梦考数学还能被吓醒。 说不定她现在的学渣学生,就是这样的存在呢。 中场休息的时候,叶菁菁把跟不上的学生捋在一起,开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说说看吧,你们都有什么特长?” 七八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成了没嘴的葫芦,满脸茫然。 他们有什么特长啊,他们平平无奇,他们什么都不会。 叶菁菁不得不开口提醒:“什么都行,比如说游泳跑步特别快,或者是唱歌特别好听,又或者是画画特别厉害。” 走不了文化生的路线,试试体育生和艺术生啊。 她这么一说,大家倒是推出了个男挡车工。 王凤珍积极推荐:“赵光明会在家具上烙铁画。” 她身子一扭,伸手一指,“囔,那就是他刚进厂时画的。” 叶菁菁之前还没留意到,现在再凝神细瞧,果然是一副烙铁画,画的是奔马图。 别说,起码以她这个外行的眼光来看,画的相当不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栩栩如生。 尤其是马尾上的毛啊,瞧着真有点迎风飘动。 “ok!”叶菁菁找到出路了,“赵光明,你就往美术院校的路子上奔吧。文化课呢,语文政治继续背,数学能听多少听多少,听不懂的就先放放。” 众人茫然。 还能靠画画上大学呀?大学还有专门学画画的? “当然有了。”叶菁菁一本正经,“时代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但赵光明不乐意,他觉得烙铁画只是小道,平常消遣玩顺带挣点零花钱而已。 上大学,当然得抬头挺胸,将来要成为国家的顶梁柱的。 叶菁菁不得不给他画大饼:“等你画出成绩了,那叫为国争光,意义重大!” 赵光明这才勉为其难表示接受。 方萍忍不住怼他:“你就知足吧,好歹你还有个出路呢,我才叫完蛋。啊!我怎么就没赶上long live chairmanao上大学的好事呢?” 现在她文不成武不就,一份临时工的工作半死不活的,跟街溜子也没啥本质上的区别。 叶菁菁却突然间打断她的话:“你再念一遍。” “什么?” “英语,把你会的英语全都念一遍。” 方萍本能地心虚:“我只会这点啊。learns from daqing, learns from dazhai,learns from comrade leifeng!就是你上次教的。” “好!”叶菁菁双掌一合,眼睛闪闪发亮,“现在我念一句,friendship lasts forever.你重复一遍。” 方萍满头雾水,但还是依葫芦画瓢:“friendship lasts forever。”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之前他们还没意识到,现在听着,方萍念的好像跟叶菁菁没什么差别呀。 就是原版复制。 叶菁菁又考验了一回:“if you can't be a pine on the top of the hill,be a scrub in the valley。” 这回方萍打磕碰了,只说出了前半截:“if you can't be a pine on the top of the hill。” 但这已经足够让大家惊呼。 连叶菁菁都不得不叹气,在天赋面前,努力简直不值一提。 方萍就是有学外语的天赋呀。 “行吧,从今天开始好好学外语。”叶菁菁正儿八经道,“我会给你圈出文章,带着你背下来。以后你就考外语学院。” 方萍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能行吗?” 在她看来,起码到了叶菁菁的水平,才能考外语学院。 她连单词都不会写几个。 “从现在开始背,你能够记住读音,就能把单词给写下来。” 叶菁菁又蛊惑人心,“大家的英语水平普遍比数理化更烂,你考外语学院,竞争压力小,有巨大的优势。” 方萍勉勉强强被说服了。 考外语学院就考外语学院吧,总比逼着她学数理化强,实在是太难了。 这下子小团伙就剩下王凤珍了。 她真慌张,因为她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于五分之一,就有她。 而且到目前为止,她小学数学也没补完。 看到物理化学,更是眼前一黑。 “实在不行你就转文科。”叶菁菁也挠头,“那你要背的东西,会多很多。” 王凤珍当真绝望了:“我能考上吗?我什么都不会呀。” “肯定能。”叶菁菁斩钉截铁,“你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 说白了,1977年这次高考,根本没打算招收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 不是她信口雌黄啊。 是冬天考试,现在都要中秋节了,还没发布招考公告。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今年的考试想要的学生只有两种,一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第37章 哪怕他们荒废学业多年,依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拾课本,或者干脆直接上场考试,用智商碾压众人。 另一种就是意志极为坚韧者。 尽管从1966年开始,知识无用论就笼罩这片神州大地,主流思想认定了越有知识越反动。 他们依然恪守自己的原则,坚持学习。 机会总是留给他们这些有准备的人的。 真普罗大众,按照社会主流方式生活的普通人,不在这次高考的挑选行列。 说白了,叶菁菁带领大家冲击冬季高考,就是在投机取巧。 从他们决定高考的瞬间,他们就已经赢了大部队,只需要跟少数人竞争。 但是这些,叶菁菁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任何时候,都不能妄议领导的决策。 她只强调:“你现在是快乐的单身汉,你可以把所有的下班时间都花在学习上。放眼全国,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能达到10%。 单是这个,你就已经赢了90%的人。 另外,你还有人帮你辅导。多的是人只能自己摸索。 八百米测试,你都已经领先一圈,你有什么好不敢继续跑下去的?” 但是王凤珍仍然没信心。 学渣看到学习,本能畏惧。 这种恐惧深入骨髓,是种族压制,好比老鼠见了猫。 “我……” 她想说算了吧,她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 可此时此刻,面对叶菁菁灼灼的目光,她嘴巴像压了千斤巨石,简单的一句话,却死活吐不出来。 叶菁菁的嘴巴可不含糊,直截了当地便发起了攻击:“哎呀,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就这么窝囊下去,让人家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是块扶不起的烂泥?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王凤珍的脸涨得通红,整个人都要烧成灰了,那“我”字在嘴边转了几个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别我了,我的姑奶奶!”叶菁菁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天底下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你要是自己不争气,那就怪不得别人看不起你。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想替你说话都不好意思开口。” 田宁她们一股脑地随声附和:“可不是嘛,还没开打呢,怎么就认输了?” 王凤珍听了这话,心里头的小鼓敲得咚咚响,想退却,可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说:“可这历史,比三座大山还难,我怎么爬得上去呢?” 叶菁菁这头,作为理科生她也是眉头紧锁,隔行如隔山,她还真不擅长文科。 她想了想,估摸着说:“咱们先把古代史给摸个大概,知道有哪些朝代,别张冠李戴,把安史之乱往<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头上扣就成了。近代史啊,就得看那几大战役,咱给它顺顺。” 话还没说完,旁边就蹦出个愣头青:“哎,这安史之乱不是在宋朝吗?” 叶菁菁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脑袋瓜子里装的是啥啊?安史之乱,那是<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的事儿!” 众人一听,哦,原来这样啊,唐朝,那就是黄巢起义那会儿吧。 叶菁菁差点没喷出来,她心里直骂:这帮家伙,真是历史盲! 安史之乱和黄巢起义,中间隔了多少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再说说世界史吧,咱们得知道无产阶级革命史。比如那巴黎公社……” 结果,又有人插嘴了:“巴黎公社?那是哪个县的啊?” 叶菁菁简直要崩溃了。 她这是教了一群什么祖宗? 她现在无比笃定一件事,那就是今年的高考文科试卷,也必须得简单的要命,常识中的常识。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这群临时工,生活条件和见识,已经可以排进这个时代全国同龄人的前10%。 西津算大城市啊,纺织厂子弟,又是西津真平头百姓羡慕的存在。 就这样,大家居然不知道巴黎公社是怎么回事。 可想而知,全国的高考生们,总体究竟是个什么水平了。 她强忍着怒火,说:“巴黎啊,那是在法国。巴黎公社,那可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 叶菁菁觉得再讲历史下去,她非疯了不可,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咱们说说地理吧,把大洲大洋分清楚,知道有哪些气候带,还有啊,那些重点国家的首都名得背下来。咱们国内的各个省的省会,还有简称,也得记一记。另外啊,时区我得给你讲讲,让你知道怎么算时差。” 王凤珍越听眼睛越直,到最后干脆眼泪汪汪的,跟个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地说:“我……我背不下来,太多了。” 叶菁菁一听就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瞪她:“背不下来就不许吃饭!” 她还有脸哭唧唧的? 该哭的人是姐姐我好不好?! 一群青铜,还得带成王者。 姐也太难了。 第18章 热闹的中秋节 吃大餐 临时工们原本要打了退堂鼓,一到中秋节,立刻停下了鼓槌。 因为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纺织厂对二等公民的深深的恶意。 摸着良心说,中秋佳节,纺织厂给职工们发的福利并不差。 每人一条毛巾一块肥皂—— 这是用来方便大家下班后洗澡的。 在纺织厂上班,你不勤洗澡的话你真的会崩溃。 第38章 除此之外,叶菁菁他们还领到了一袋白糖,一盒芝麻酥外加半斤肉。 放眼全市各个单位,哪怕纺织厂没给职工发月饼,这些加在一起,也绝对能够拿的出手了。 但是—— 不患寡而患不均,凡事最怕比较。 除了毛巾和肥皂之外,正式工所有的福利,都在临时工的基础上翻了倍。 他们是每人两包白糖、两盒芝麻酥外加一斤肉。 如果是以前,王凤珍他们即便心里头有点咯噔,也会觉得理所当然。 但经历了上次被丰同志当面羞辱,正式工在旁边干听着,谁也没阻止的经历之后,临时工们的想法早变了。 现在再这么明晃晃地被告知:你就是低人一等,就算大家干一样的活,你干的比人家更好,你还是矮人家半截。 王凤珍抿了半天嘴巴,恶狠狠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也要吃上一斤肉。” 叶菁菁老怀甚慰:“对,以后我们天天吃肉。” 田宁和方萍跟着点头,没错,只要她们以后转正了,一个月工资加补贴到手四五十块—— 哪怕顿顿吃甲菜,也没人敢说他们一句不是。 至于现在吗—— 叶菁菁看看手里拎的半斤肉,就算是战备储备的清仓冻肉,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猪肉啊。 今儿中秋节,纺织厂女工多,现在默认还是女同志承担家务,故而纺织厂提前下班一小时。 叶菁菁把中秋节的福利往自行车篓里一放,半斤肉则挂在车龙头上,直接蹬着车子呼呼往运输公司去了。 同样是过节,她就不信运输公司会不发福利。 运输公司的确不小气。 它家不仅有中秋节福利,而且出手相当大方。 每位职工每人一盒八个月饼、一大瓶水果罐头之外,还有一兜子秋白梨,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分鱼,好大一条草鱼,总有三斤重。 叶菁菁到的时候,运输公司的工会主席正在院子的空地上,张罗着大家伙儿领福利。 瞧见叶菁菁,她还笑了:“老叶家的还自己过来拿啊,踩一脚油门,给你家带过去就是了。” 叶菁菁心里头嘀咕,要带的话,还不知道带到谁嘴巴里头去呢。 她冲人甜甜地笑:“我们厂今天提前下班,我正好拎回去。” 哈!有鱼有肉,今天这个中秋节,必须得吃个肚子呲溜圆。 叶菁菁开开心心地蹬着自行车回家,路上经过商店,排队买月饼的人都排到大街上了。 幸福果然都是比较出来的。 跟他们一比,她都觉得自己的穿越挺幸运的。 打住打住。 但凡有机会,她还是更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叶菁菁一路骑回家,筒子楼正是热闹的时候。 和纺织厂、运输公司一样,邮局也是这个年代数的上号的好单位。 今天中秋节,人家领导同样不当葛朗台。 月饼是必备的,一盒六个。 鸡蛋,每人15只。 还有一只大西瓜,估摸着起码得有七八斤重。 除了这些,邮局还额外每人发了肥皂和两副劳保手套—— 不要小看手套哦,这年代多的是人家把手套拆下来,重新染色,好当成毛线给家里人织线衫。 但即便如此,王奶奶瞧见叶菁菁拎的大包小包,还是忍不住羡慕。 “到底是工厂好,你们纺织厂发这么多东西。” 叶菁菁乐呵呵的:“不是,月饼和鱼都是我爸单位发的。” 王奶奶这才想起来:“哦哦,对了,那你们得动作快点,赶紧去你大姑家。” 在她印象中,叶家就没在筒子楼过过中秋节。 往常今天,党爱芳一大早就去大杂院了。 结果现在叶菁菁却挑高了眉毛:“我妈又没公公婆婆,尽孝也孝顺不到大姑子头上去呀。不去,我们在自己家过节。哎,王奶奶,我们两家一块儿过吧。不然吃不完,鱼肉都要放坏了。” 这会儿虽然都中秋节了,但白天飙到三十度,依然司空见惯。 眼下老百姓家里也没个冰箱什么的,菜根本放不住。 王奶奶瞪眼睛:“哪有这么吃的。奶奶教你,用油把鱼和肉都封了,以后要吃的时候再慢慢拿。” 一顿干掉半斤肉三斤鱼?地主老财家这么吃,都得垮掉。 叶菁菁却懒得折腾,更想趁机和王奶奶家拉近关系—— 毕竟她现在早中晚饭都不在家里吃,她又怕党爱芳会跑出去火山孝子,连菜钱都不敢给她。 真的,被pua到极致的人,真的能干出来,宁可自己饿死,也要供养自己心中的神。 故而这些天,叶菁菁干脆把党爱芳托付给王奶奶。 每天她付一毛钱,王奶奶管党爱芳一天三顿的菜就行。 也不用吃好的,随便炒个青菜,让党爱芳跟着吃。 这党爱芳的营养要怎么保证? 叶菁菁每天早上走之前,都会冲一个蛋花,看着党爱芳喝下去。 晚上回家,她也会从单位食堂打一份羊杂汤,两人分的当夜宵吃。 天地良心,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就算最后事情不尽如人意,她也问心无愧。 现在,叶菁菁坚持拉着王奶奶一道:“一起吃嘛,中秋节就该热闹热闹。” 王奶奶还想推辞,但她儿媳妇察觉到了邻居家的这位姑娘,是想拉关系。 第39章 自家死命推辞的话,倒像是看不上人家一样。 “一起就一起吧,人多热闹点。” 反正自家也不是什么破落户,得占别人便宜的主儿。 就说今儿这顿晚饭吧,鱼和肉是叶菁菁拎回来的,王家儿媳妇掉头就从家里拿出了10个鸡蛋。 中秋佳节,照老理儿,本是品尝蟹肉的时刻。然此刻条件限制,菜场和副食品店都看不到螃蟹,便只得将鸡蛋妙手烹制,权当赛螃蟹,聊以慰藉口腹之欲。 王奶奶又泡上了干香菇,这个和肉一块烧,吸饱了肉汤,味道跟肉一样肥厚。 至于那条三斤重的大草鱼,叶菁菁原本想做一整条的红烧鱼,但婆媳二人一致认为应该一鱼两吃。 鱼头切下来,和原本打算用来拌皮蛋的嫩豆腐,一道下锅熬一锅鱼头豆腐汤。 鱼身切成块,和莴笋的前半截一起红烧。 至于莴笋后半截嫩的部分,切成细丝,加醋加香油一拌,就是一道爽口的凉拌菜。 外面锅碗瓢盆叮咚十五吵个不停,党爱芳却跟整栋楼的小孩一样,沉浸在广播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叶菁菁推门而入的时候,她还吃了一惊:“这么晚了?” 明明外面的天还没黑啊。 “今天中秋节,厂里提前下班。” 党爱芳直接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要换鞋:“今儿都中秋节啦,我还没去你大姑家烧饭呢。” 要命咯,广播里头居然一个字都没提。 叶菁菁直接一个眼刀扎过去:“坐下!她家人又没死绝了,不会自己动手烧饭啊?” 党爱芳还是慌里慌张的:“她家人多啊,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呢。” “人多干活的人更多,用得着你帮忙?”叶菁菁警告她,“老老实实在家吃饭,别瞎跑。” 屋里的大小萝卜头们全笑了。 哈哈,这种话向来都是大人教育他们的。 没想到在党嬢嬢家,竟然颠倒了个儿。 党爱芳一张脸涨得通红,觉得自己大大丢了面子。 可是她又吵不过女儿,只能气呼呼地撇过头,闷声不吭,搞非暴力不合作。 叶菁菁就没惯着她的爱好。 “愣着干嘛?听完播赶紧帮忙抬桌子呀。” 西游记的故事们讲完了,家家户户飘出的浓郁的饭菜香。 今儿中秋节,各家各户即便不炖肉,菜里的油水也是足足的,所以香味格外勾人。 大萝卜头和小萝卜头们欢呼着冲出叶家,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这时候太阳也完全掉下了地平线,天边只有一小片红晕,试图提醒众人它曾经的辉煌。 叶家和王家连着住在筒子楼的最尽头,故而两家人把桌子搬出来,在走廊上吃饭,也不影响其他人家走路。 今天的菜多,一张饭桌放不下,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正好。 王奶奶的儿子王师傅,这会儿才送完信下班回来,看到这架势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从善如流,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往兜里的铝制饭盒。 “正好,你们也尝尝我们食堂的手艺。” 他们家今晚没计划烧鱼烧肉,全指望他从食堂带卤菜。 七十年代,猪大肠之类的猪下水不用肉票就能买,而且价格也便宜。 但是,做这个需要手艺,弄不好的话根本没办法吃。 他们邮局食堂有位师傅,其他手艺都是平常,甚至连包子馒头都不会蒸,但卤猪下水却是一绝,颇受广大职工欢迎。 叶菁菁眼睛笑成了月牙,点头如小鸡啄米:“那好,今天我跟我妈都占沾光了,吃顿好的。” 王奶奶把儿子带回来的卤猪大肠切了,加上红绿辣椒和紫洋葱一块儿炒了一大海碗。 至于卤猪口条,则是切成薄片,上面浇了蒜末和醋当调料。 此刻,两张饭桌被拼合成一张大桌,中间摆放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鱼头豆腐汤,乳白色的汤汁中漂浮着嫩滑的豆腐和鲜美的鱼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周围的大海碗里,香菇烧肉颤巍巍地抖动,莴笋烧鱼块则弥漫着浓油赤酱的醇厚,还有那一碗辣椒洋葱炒猪大肠,香气四溢,令人垂涎。 盘子里,凉拌莴笋丝和猪口条整齐地摆放着,与赛螃蟹和凉拌皮蛋相映成趣。 七菜一汤,多是硬菜与荤菜,哪怕当成年夜饭,也足以骄傲地端出去了。 王家的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儿,集体发出欢呼,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王奶奶示意大家端起空碗,虚虚碰了一下:“好,一年更比一年好。吃饭!” 小孩子们就喜欢这么干净利落的,立刻欢快地伸筷子去夹鱼夹肉。 叶菁菁也不客气,一筷子就夹了肥肠。 哎,邮局食堂的师傅手艺真不赖。这个卤肥肠,一口咬下去,外皮瞬间破裂,弥漫在口腔里的是农历的卤汁和油肉香。 咸香交织,带着微微的甜,和辣椒洋葱的浓郁气味融合在一起。 哇哇哇,下饭神器。 王师傅看她吃得开心,关心了一句:“你爸上个月出差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叶菁菁才懒得管呢,相当光棍:“不知道,我爸从来不跟我们交代工作上的事。” 她话音刚落,王家人都来不及腹诽叶友德不像话,哪有这样丢下老婆女儿不管的? 楼道里响起的脚步声。 第40章 王奶奶回头一看,顿时惊得声音都拔高了:“哎,友德,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菁菁闻声抬头一看。 只见沉沉的楼道间,阴沉沉地显着一张脸。 哟,这位就是原主的那位便宜爹吧。 大晚上的,黑着脸,装黑无常吓唬谁呢。 第19章 那就离婚吧(捉虫) 孝心外包 叶友德何止脸黑成锅底,他现在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丢脸。 这辈子,他都没这么丢过脸。 这两天才紧赶慢赶,终于在今天傍晚拼命赶回了西津市。 交了大卡车之后,他甚至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大杂院他姐家。 结果他老婆跟女儿,居然连鬼影子都看不到。 更让他气晕头的事,往常中秋节福利,都是同事直接帮他送到大杂院。 今天居然什么都没有。 大姐家一家人冷嘲热讽的,让他当时恨不得挖地洞钻进去。 他老婆女儿是疯了吗,竟然把运输公司发的东西全拎回筒子楼了。 他看着桌上的鱼头汤和红烧鱼块,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喷火,恨不得烧死这对母女:“你们这样子,菁菁你大姑家中秋节吃什么呀?” 叶菁菁惊诧莫名:“副食品店和机械厂一块儿倒闭啦?他们中秋节都不发东西了吗?都说副食品店和机械厂待遇好,合着叫花子讨饭的呀。” 叶友德卡壳了,他姐姐姐夫单位当然发福利了,甚至连当临时工的他外甥卢根宝,厂里也发了白糖和月饼。 机械厂更是一人两斤猪板油。 这可是比五花肉还受欢迎的猪板油啊。熬出来的油,烧菜都自带肉香,更别说油渣了,这就是现成的肉。 副食品店更是大手笔。 又是板鸭又是咸鸡的,烧一顿年夜饭都不愁。 但是—— 没有鱼啊。 他们运输公司发的这条大草鱼,就应该摆在卢家的中秋饭桌上。 看叶友德一张脸阴云密布,王师傅也不高兴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怎么,叶师傅你们运输公司效益好,看不上我们邮局的,这个我们不配跟你一张桌子上吃饭吗?” 叶友德一肚子火,却又碍着面子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干巴巴地硬挤出笑:“没,没有的事,我平常忙,找不到机会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喝酒。” 王奶奶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笑的比哭还难看,你还不如不笑呢。 但嘴上,她还得招呼人:“叶师傅,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紧坐下来吃饭咧。” 叶友德在心中骂邻居不要脸,骂妻女得了失心疯。 他被软磨硬泡着坐下来,依然绷着张脸,想用这种态度好叫邻居心生羞愧。 然而王家人根本不当回事。 在王师傅两口子看来,叶友德不吃又怎么样?叶菁菁吃了,而且吃得嘎嘎香,那就是代表叶家人吃了。 而且王奶奶眼中,反正叶友德一年起码有10个月不在家,有他没他一回事。 他不说话,一点儿也不影响饭桌上的人大快朵颐。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有一个大孩子和三个小孩在,哪怕大人筷子伸的少,七菜一汤也□□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大家捧着西瓜肚子,也不影响他们继续干掉七八斤重的大西瓜。 最后月升中天,银辉洒满大地,咂摸着西瓜的甜水味儿小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饭桌。 叶友德一口接一口运气,直到女人们收拾干净碗筷,把自家东西装回家—— 他才合上房门,双眼喷火,恨不得将妻子和女儿烧成灰烬:“你们——” 他真是一肚子怒气,争先恐后地往外冲,最后都不知道该先控诉哪一桩,只能先随手拎起一件大逆不道。 “谁让你把你表姐的自行车给骑走了?叶菁菁,我看你现在是不得了了!” 叶菁菁奇怪,微微抬高了下巴:“我上班当然要骑车了。卢少婷一天到晚又不上班,她要自行车干嘛?” 叶友德气不打一处来:“自行车有用处的地方多了去,你表姐怎么就用不上了?” 叶菁菁一个白眼翻过去,冷笑连连:“她要用自行车,她爸妈不能给她买吗。搞得活像她爹妈死了,只有一个舅舅在呢!” “你怎么讲话呢?”叶友德火冒三丈,重重一拍桌子,差点没把饭桌给拍撒了。 “我怎么讲话。”叶菁菁呵呵,“我讲的都是实话呀,她爹她妈都有工作,又不是养不起儿女。轮得到你吗?” 叶友德恼羞成怒:“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愿意给谁花就给谁花!” “你的钱?”叶菁菁像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你怎么好意思在我妈面前,说花的都是你自己的钱?!” 她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惊得一墙之隔的王家人都面面相觑。 王奶奶更是坐不住,抬脚往外走:“哎呦,我得去看看。就她们母女两个,可别挨打了。” 王奶奶儿媳妇也跟着往外走,叶家的男人要是动手的话,吃亏的肯定是母女二人。 结果婆媳俩刚走到叶家小屋门前。 “哐当”一声,门从里面被拉开了,叶菁菁扭头朝后面吼:“好!今天就让大家伙儿评评理。” 寒光一闪,王奶奶和她儿媳妇都吓腿软了。 第41章 妈呀,这姑娘手里头拿的是菜刀。 王奶奶立刻拦着:“哎,菁菁,赶紧把刀放下。” 可叶菁菁怎么肯,她直接扯着嗓子喊:“正好你们来了。诸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阿姨嬢嬢哥哥姐姐,你们过来评评理哦——” 她这一嗓子,跟炸雷似的,直接炸翻了整栋楼。 现在家家户户又没个电视机,更不可能天天跑出去看电影,业余生活可以说是相当单调。 一听有八卦,大家伙儿都立刻冲出家门,迫不及待地往叶家门口赶过来。 叶友德真是气疯了。 他这一辈子的脸,今天彻底丢光了。 “你够了啊?还开着房门发疯!” 叶菁菁可不怕丢脸,毕竟老叶家根本就没脸。 她看人来的差不多了,这才扯着嗓子回应:“我发疯,那也是被你逼疯的。” 她眼睛看向邻居们,“诸位替我们评评理呀,叶友德说我跟我妈是吃白食的,是他养活了我跟我妈。” 一栋楼的邻居都不干了。 哪有这么讲话的。 现在城市居民是双职工的,真是少部分。多的是人家只有男主人上班,女主人在家伺候一大家老小吃喝拉撒。 人家女同志照顾家里,上养老下养小,也叫吃白食? 天底下没这个道理的。 “不能这么讲,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天经地义的事。” 叶菁菁冲大家伙儿点头,感谢邻居们的仗义执言,又话锋一转:“我妈现在是没工作,但问题在于,我妈是一开始就没工作吗?” 啊? 众人面面相觑。 党爱芳以前有工作呀,这他们可真不知道。 从叶家人搬进来的第一天,他们就没看党爱芳上过班。 叶菁菁适时替大家答疑解惑:“当初你跟我妈相看的时候,我妈是不是有工作?政府给她安排的,在副食品店上班!” 天爷哎—— 在场的邻居们都发出惊呼。 副食品店上班,多好的单位啊。 “结果呢?”叶菁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你们姐弟俩算盘珠子都蹦到人脸上了。打的吃绝户的主意,骗我妈把工作让给你姐姐。你们好有算计哦!” 一栋楼的邻居更是集体目瞪口呆。 开什么玩笑哦,好好的副食品店的工作,竟然让给大姑姐。 脑袋瓜子坏掉咯! 老天爷哎,这家人真是好算计,太缺德了。 叶友德面红耳赤,紧紧巴巴地为自己辩解:“没,没有的事。我是看她天天上班太辛苦了,我的工资又不是养不活家里,我才让她回家歇着的。” 其实是当时,叶大姑说党爱芳到底出身不好,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还不晓得会闹出什么桃色新闻呐。 他生怕自己会戴绿帽子,才劝老婆回家待着。 但这种事情,他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呢。 叶菁菁才不管他,直接怼他一脸:“回家享福?我没听错吧。 从我妈嫁进你们叶家第一天开始,一大家子的家务活,不都是我妈的事?你姐家的三个小孩,哪个不是我妈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合着在你看来,当不要钱还要倒贴口粮的老妈子,竟然要比在副食品店站柜台来的舒服。” 周围响起了一片响亮的嘘声。 有人嘲笑道:“叶师傅,下回你给我安排副食品店辛苦的工作噻。” 妈呀,谁带小孩谁晓得。 还得再伺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 那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副食品店,那简直就是神仙的工作。它一不要像邮递员一样,风里来雨里去,二不要像工人一样,天天忙得腰酸背疼。 人家往柜台后面一站,又气派又体面又舒服。 叶友德被女儿的冷嘲热讽和周围人的嘲笑声,左右夹击得面红耳赤,像是当众叫人扒光了衣服。 他脑袋瓜子嗡嗡叫,一个声音拼命地告诉他,你没错,你就应该对你姐,对你外甥女儿好。 对对对。 他没错。 叶友德像是找到的主心骨,理直气壮:“做人不能忘本,我爹妈不在的我姐养活我。我孝敬我姐是应该的!” 众人皆是槽多无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唯有叶菁菁毫不留情撕下了他虚伪的面皮:“你尽孝,你自己尽孝好了。你拉上我妈干嘛,孝心外包吗?” “扑哧”一声,像是打开了开关,邻居们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叶菁菁挑高眉毛:“我就奇了怪了,你这样的人结婚生小孩干嘛?替你去给你姐你外甥女儿当牛做马吗?你当时就应该把你的工作直接让给你姐。 你又不是没工作,为什么要打别人工作的主意呢?看样子,你是拿别人来当孝顺。 谁被你们家看上了,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叶友德一张脸跟猪肝似的,嘴巴张了好几次,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一家人,哪能分的这么清楚。” “一家人?”叶菁菁挖挖耳朵,“我没听错吧?仇人都不带这么算计的。这还叫一家人?” 旁边响起哄笑,有人意味深长道:“就是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才能这么堂而皇之地算计啊。” “好!”叶菁菁点点头,“既然一家人更好算计,我替我妈说了,你们离婚吧。” 第42章 “咔嚓——” 晴天霹雳一道雷,直接把所有人都劈闷了。 有事说事。 舌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呢。 怎么能吵着吵着就直接说离婚呢? 第20章 欠我两万四千块 一分都别想少 立刻有人出来打圆场:“哎,怎么话赶话的,还扯到离婚了。” 旁边人附和:“就是。菁菁,你妈又没个工作,离了婚吃什么喝什么?” 叶菁菁呵呵:“从我三年前上班开始,就一直都是我在养我妈!” 叶友德下意识地反驳:“我怎么就没养了?我……” “你什么呀,你也好意思说?好!亲兄弟明算账,现在我们就算算你们家欠了我妈多少钱。24年——” 叶菁菁总算放下了菜刀,左右手伸开,分别示意了2跟4,“这24年,我妈本来应该拿多少钱?” 旁边已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人,帮忙算起了账:“副食品店的工资可不低,你大姑这个年纪和工龄,工资起码要七八十块。再加上各种补贴,我的妈呀,一百块钱是有的。”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副食品店这种地方上班,工资和补贴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的灰色收入才是大头。 怎么说呢,在这个卖方市场大于买方市场的计划经济时代,售货员手里是有实实在在的权力的。 就拿最常见的鸡蛋来讲,按照规定,买鸡蛋的人不允许在灯下照鸡蛋的好和坏。 但是—— 售货员就能自己照,照出好坏来,把好鸡蛋卖给自己的熟人。 剩下的坏鸡蛋,卖给普通老百姓。 买到坏蛋本人还敢怒不敢言,不敢得罪售货员。 因为以后还要来买东西呀。 人家不痛快了,专门盯着你报复,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除此之外,那些俏门货,好多时候都根本不会上柜台,摆出去给大家看。 他们自己就先拿着卖给熟人了。 至于这中间会不会加价,你说呢?求人办事难道靠空口白牙吗? 一个月真正到手多少钱,只有这些售货员自己知道。 而基于自己的工作基础,搭建出来的人脉关系网,那更是价值非凡。 叶友德本能地强调:“哪有这么多,又不是一开始就是七级工,最早一个月工资还不是少的很嘛。” 叶菁菁挑高眉毛:“那好,我们去副食品店翻翻工资帐,看看这24年,我妈究竟应该领多少钱。你们照样还给我妈!” “哪能这样?”叶友德浑身血管都要爆了,“你大姑是辛辛苦苦上了24年班,你妈干了什么呀?” “我妈免费给你们家,当了24年的老妈子!一分钱也没见着!” 叶菁菁作势抬脚,“我现在就去副食品公司领导家里,请组织给我妈做主!” 叶友德勃然色变:“你瞎闹腾什么呀!还嫌不够丢脸吗?” “丢人的事情又不是我做的。谁做谁丢脸!” 周围又是一片劝和的声音。 “哎,老叶,该赔的就应该赔。就是你老婆女儿,你又不跟你姐过日子。那个——要不按照一年一千块来算吧。” 大家伙儿一算,妈呀,一年一千块,24年就是两万四呀。 乖乖个隆地洞,这叶家姐弟,吸了党爱芳多少血啊。 靠着娶媳妇走上人生巅峰,叶家人实在是会过日子。 现在可没有万元户的说法,谁家能够拿出一千块,那都是妥妥的上层家庭。 正常的小康之家,双职工的,同样得攒上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载,才能添个手表、收音机、缝纫机之类的家当。 两万四,直接能够把大家给砸晕了。 最少提议的人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有点晕,连忙往回拽:“要不按照一年五百块钱算吧。” 那也很吓人啊,总共一万二呢。 “咚”的一声,昏暗的屋子里头,闷声闷气地响起了个声音:“我不离婚。” 是党爱芳。 她一个妓·女,这辈子能从良,都是享了共产·党的福气。 她能够过正常人的日子,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圆满的生活了。 她不要离婚,她的家不能散。 叶友德瞬间松了口气,甚至颇为得意:“谁说离婚了,小孩子懂什么。” 叶菁菁不生气,真的,她一点点都不生气。 因为她不是原主,她对党爱芳毫无期待。 这就是个猪队友,你不要指望她任何事,她永远只会拖你的后腿。 仅仅一眼,叶菁菁就收回了视线,继续之前的话题:“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欠我妈的两万四千块,一分都不能少。” 叶友德眼睛瞪成了铜铃,拿出一家之主的气派:“一家人算什么账?!” 叶菁菁瞥了他一眼,镇定自若:“那我明天去找公安改名字吧,改成跟我妈姓。毕竟我妈养家,那你就是入赘的。” “扑哧”—— 有人带头,筒子楼又是一片欢快的笑声。 叶友德气得简直要原地爆炸,伸手就要一巴掌。 叶菁菁侧身躲过,又拎起了菜刀:“你不让我和我妈活,那你也别活了,我们一家都死了干净!” 邻居们被吓到了,赶紧拦着:“别张嘴就说死,有话好好讲。” “讲什么呀?不承认自己是入赘的话,现在就给我写欠条。你,叶友德,欠我妈党爱芳两万四千块。现在你没钱还,那就分期付款。一个月还一百块,我们直接去运输公司拿!” 第43章 有人开口劝叶友德:“行了,你写就是了。这又不是给外人,这是给你老婆女儿。全部给都应该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本来就应该养家。” 就是就是,西津市老爷儿们的规矩,都是工资到手不过夜,全部上交,最多留个吃香烟的钱。 叶友德被人民群众的呼声给淹没了,只能声嘶力竭地呐喊:“那也太多了,哪有那么多?” “还嫌多?我已经算少了。”叶菁菁冷笑,“我大姑还有五年才退休,这五年的工资奖金补贴她一分钱都不会少。她退休以后,每个月有退休工资不说。还能让一个人接班,继续当她的正式工!” 大家这才回过神,没错没错。 更重要的是,这仅仅是钱的问题吗?这是两条完全不同的命运! 两万四,真便宜他们家了,要五万块钱都应该! 叶友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强词夺理:“我一个月给一百块,我不活了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问抢了我妈工作的人要钱吗?你要是舍不得,那你就自己扛!” 叶菁菁冷笑,“一百块钱怎么了,你一个月只拿一百块吗?光是出差补贴,出了市区,一天都要算一块钱。其他的更别说了。” 当谁傻呢。 在场的人都有数。 这年头驾驶员和售货员一样,想搞钱太简单不过。运一趟货出去,回头再帮人私下捎点东西,也有钞票进账的。 叶友德嚷嚷道:“三十块钱怎么够啊。” 他的确不是多精明的人,他要真精明的话,也不会被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儿拿捏这么多年。 更不可能在这儿,说这种犯众怒的话。 叶菁菁直接呵呵了他一脸:“三十块钱不够你一个人花?从我上班开始,十八块钱一个月,我和我妈整整过了三年,还要给你们家贴补!合着我和我妈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您高贵,我们生来命贱是吧?” 筒子楼的人听着也不开心。 多的是人家一个月只有三四十块钱的工资,还要养活一家老小。 他一个人,每天开销一块钱,居然还觉得日子过不下去。 真是的,这是要天天吃美国饭店的架势。 叶友德呼哧呼哧的,面上青白交加。 他一个人一个月三十块钱当然够。事实上,他虽然收入高,可这么多年下来,他生活相当节俭。 钱基本上都给他姐和他外甥女儿了。 跟他一块儿出车的人,都在私底下抱怨,说他抠门。 可他每个月要给外甥女儿卢少婷80块,30块钱怎么够呢? 但这种事情吧,他不是真的智障,他知道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故而他根本没办法反驳其他人,叫大家怀疑硬压着写了欠条,签字画押。 叶菁菁认真朝众人拱手:“请大家帮忙做个见证,省得到时候他翻脸就不认账。” 其他人其实无所谓,因为在大家看来,反正这是一家子,肉烂在锅里,自家人打架而已。 叶菁菁他们签字作见证,又有好几个人愿意当中人。 等到欠条完成之后,她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仍然没好话:“便宜你了,你还能开几年车啊。你欠我妈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这一世我妈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你们家吸了一辈子的血!” 她伸手指着党爱芳,眼睛瞪着叶友德,“你看清楚了,她从来没吃过你一颗米,也没吃过你一根菜。她没欠过你任何东西,一直都是你欠她的。你们老叶家欠她的。欠债不还还以为自己是祖宗呢!” 党爱芳蜷缩成一团,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人看叶友德又开始呼哧呼哧喘粗气,生怕他要动手打人。 叶家小丫头也不是好惹的,到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闹出命案来,实在收不了场。 “好了好了,都一人少一句,一家人有什么好吵的呢。” 叶菁菁挥了挥手上的欠条:“只要有人说话算话,别没事找事就行。” 邻居看这架势,赶紧把叶友德架下楼。 算了,这一家子今天不适合待在一起,容易出事儿。 “走了,走了,回家吧。没事了没事了。” 邻居们散去。 啧啧,叶家这个女儿也真是。 太厉害了! 但想想她妈一天到晚只会哭哭啼啼的样子,她要在不厉害点儿,早被磋磨死了。 叶菁菁跟没事人一样,去打水准备洗漱。 等到她把热水拎回家,党爱芳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眼泪汪汪:“你这是要逼死你爸爸呀,哪能这样呢?” “你闭嘴!” 别以为姐帮你说话了,你就能做姐的主。 你不配! “你女儿早就被你们两口子给逼死了,你们这样的,到底谁给了你们勇气,给人当爹妈的?” 党爱芳决计吵不过女儿,只自顾自地替丈夫担忧:“一个月30块钱,你爸爸肯定全都给你表姐他们了。到时候他没吃没喝,他可怎么活?” 叶菁菁当真感觉自己长了见识:“你没吃没喝的时候,叶友德也没管过你呀。现在你替他操的哪门子闲心?真的——” 她点点头,十分笃定,“你大姑姐有一句话没说错,那就是你离了男人大概会死。下贱!” “你……” 党爱芳两只手紧紧握着,肩胛骨高高耸起,一张脸青红交加,整个人都在颤抖。 第44章 她一定很痛苦吧。 叶菁菁心里想。 可是叶菁菁一点都不后悔。 比起自己活活被气死,她宁可先气死对方。 做人嘛,肯定优先考虑自己。 至于叶友德会不会饿死自己,根本不在叶菁菁的考虑范围之内。 死了挺好的呀。 按照现在的规矩,叶友德死了,党爱芳作为遗孀,每个月还能拿到抚恤金呢,足够她生活了。 人到中年死老公,祖上当真算积了大德。 第21章 寻找回来的世界 我没恩将仇报 但最终, 叶菁菁还是决定保住叶友德的命。 无他,现在单位给的抚恤金再高,也绝对达不到一百块。 看在钱的面子上, 他还可以在多活几年。 谁让叶菁菁穷呢,一个月才十八块钱的工资, 根本不足以支撑她顿顿吃肉。 她从这一百块里头抽钱花, 一点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律师帮人打官司,要赡养费, 还得拿劳务费呢。 她帮党爱芳要回来的钱,凭什么她不能花? 为了能够花久点儿, 第二天中午,叶菁菁连饭都没顾上吃,直接骑车去了运输公司, 和党爱芳汇合。 被委以重任的王奶奶见到人, 总算松了口气。 她今天好说歹说,才把党爱芳给劝出门的。 “去吧去吧, 赶紧讲清楚了,我在这边等你们。” 叶菁菁从兜里掏出早上在食堂买的茶叶蛋,递给王奶奶:“奶奶,你先吃。我们先进去了啊。” 进了运输公司,她也不废话,直接拉着党爱芳去找财务科。 没啥原因,纯粹是一回生二回熟。 首先,叶菁菁先给叶友德平了反, 确定他的确在外面没人。 其次,为大家答疑解惑。 他不拿钱回自己家,是因为他把钱全拿回他姐姐家了。 财务科的女同志集体表情微妙。 说真的,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一大家子。 人多矛盾就多。 跟大姑子小姑子关系好的嫂子弟媳妇,还真不太多。 你叶友德不养你老婆孩子,去养你姐姐一家,你脑子有病啊。 讲个不好听的,你去外面勾三搭四,瞧着都比这么做正常。 你姐姐家条件也不差呀,一个在机械厂上班,一个在副食品店工作,多好的单位呀。 再听叶菁菁说,叶友德姐姐那份副食品店的工作,当初就是他们姐弟骗党爱芳让出来的,大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代讲究的是妇女半边天,而且有工作的人天然高人一等。 好好一份副食品店的工作,竟然让给大姑子? 妈呀,自家女儿如果敢这么做的话,直接打断腿。 财务科科长都忍不住叹气,一言难尽地看党爱芳:“你糊涂啊!你要是留着这份工作,你现在就是不想上班了,你也可以让你女儿直接接班。总比她在纺织厂当临时工强吧。” 讲个最现实的,叶菁菁也是20岁的大姑娘了。干了三年还不见转正,搞不好这辈子都是临时工。 找对象的话,人家条件好的小伙子,是愿意要正式工还是临时工? 过日子又不是拍样板戏电影。 谁脑子不好,在婚姻上扶贫啊。 党爱芳只会低着头,一声不吭。 财务科长气得拿废纸当扇子,真是没想到,越会咬人的狗越不叫。 叶友德看着老实巴交的,竟然是条毒蛇。 但现在都是劝和不劝分,她也不好建议人家离婚,只能开口问:“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想要讨回副食品店的工作,根本不可能。 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叶菁菁摆摆手:“反正后面发的工资补贴,还是来我来拿,这是他欠我妈的。我每个月给公司留他三十块的生活费,粮票我也不拿。但是他没良心,我妈有良心啊。我妈怕他把三十块钱和粮票,全拿去给他姐姐家。” 妈呀,听着好恶心呀。 总觉得他们家的关系不正常。 财务科长无可奈何:“手长在他身上,我们也管不了啊。” “我是这么想的,这三十块钱和42斤粮票,一部分换成公司食堂的饭菜票,让食堂拿着。他不出差的时候,就在单位食堂吃。食堂直接划票。他不吃,这钱跟票也不会给他。” 财务科众人点头,这也是一个办法。 但叶友德是大卡车司机啊,一年起码有10个月在外面跑着,在外头可没没办法吃单位食堂。 “这就要麻烦跟他车的人了。” 现在的大卡车司机跑长途,也不会一个人出去跑。 一方面,万一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没有人在旁边容易出事。 一方面,大卡车司机也身担带徒弟的责任。不带着人开车,人家永远没办法独当一面。 “钱和粮票肉票都给他。出去跟我爸一块吃饭的时候,他来付账。随便我爸吃还是不吃,之前都不经他的手。” 财务科众人面面相觑,防火防盗防亲爹,搞到这一步,真是绝了。 出纳帮忙出主意:“让二愣子跟他的班。” 二愣子算她远房表侄,退伍以后就召进了运输公司当司机学徒。 第45章 但因为他人如其名不会转弯,老司机们一个都不愿意带他上路,到今天都没办法转正。 财务科长看了出纳一眼,点点头:“行,就让二愣子跟他的班。” 她敢接这个话茬,是因为她爱人就是运输公司的书记。 不是单位要多管闲事,而是叶友德做的太过分。 说出去,他们运输公司都跟着丢脸。 叶菁菁看这事儿成了,立刻数了三十块钱给财务科长,冲人深深一鞠躬:“那就麻烦组织了。” 她伸手扯党爱芳准备走,外面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叶友德满头大汗地跑进来。 他上午跑了一趟市内,才回来就听说自己老婆女儿来单位了。 吓得他赶紧跑到财务科来。 现在看见妻女,他气急败坏:“你们干什么呀,没事跑我单位来干什么?” 叶菁菁理都不理他,还是财务科长喊住叶友德:“老叶,现在单位要好好跟你谈一谈。” 叶菁菁脚步飞快,一溜烟地跑过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临走前她不忘跟王奶奶打招呼:“奶奶,我要上班去了,麻烦你带我妈回家。” 王奶奶看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扭头朝党爱芳叹了口气:“你也有个当妈的样子吧!”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个还没找对象的大姑娘,天天替自己的妈出头。 当妈的人呢,什么都指望不上。 姑娘忙了半天,连口饭都顾不上吃,就得跑过来替妈出头。 党爱芳嘴唇嗫嚅:“我……” 王奶奶抬脚往前走,暗道幸亏不是自己的儿媳妇。 倘若自己儿媳妇也这么立不起来,她死都不敢闭上眼睛。 叶菁菁跟往常一样,差不多九点半钟才到家。 谢天谢地,叶友德不在,不知道是出差了,还是在单位的值班室凑合。 反正叶菁菁不想看到他,怕污染眼球。 她放下饭盒,招呼党爱芳一块儿过来吃。 今天的食堂的夜宵是猪肝粥,真的,能把猪肝粥烧的这么好吃,他们食堂大师傅的手艺绝对杠杠的。 党爱芳觑着女儿,下意识地想开口。 结果叶菁菁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我不想听的话,就不要说。” 党爱芳气急:“你现在连话都不听我讲了是吧。” 叶菁菁两只眼睛黑沉沉的,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那个愿意听你话的女儿,已经死了,被你和叶友德硬生生地逼死了。” 夜深了,过了中秋节,晚上气温降得厉害,寒气悄无声息地袭人。 哪怕关着门窗,党爱芳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对面的女儿十分陌生,而她说的是真的。 叶菁菁面无表情地看她,嘴里没有一句好话:“她是唯一会帮助你的人,结果她没有落到任何好下场。你这种人啊,谁帮你谁就等着倒霉吧。因为你只会对敌人懦弱,对自己人恶毒。你自己好好想想看,是不是帮助你的人都很倒霉?” 麻蛋,只会拖她后腿,还指望她哄她不成? 党爱芳又开始浑身发抖。 叶菁菁视若无睹,继续喝她的猪肝粥。 啧啧,猪肝的嫩滑与米粥的绵密在她口中交织,形成一种独特的层次感。每一口,她都能感受到,猪肝的鲜香和米粥的甘甜。 确实很棒,下回食堂再做的话,她还买。 叶菁菁吃完了猪肝粥,洗干净饭盒,然后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她明天早上五点钟还得起床呢,可不能晚睡。 隔着一道帘子,党爱芳却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叶菁菁往自己的耳蜗塞了两团棉花,翻个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闹钟把她叫醒的时候,她一睁眼,吓得差点没灵魂出窍。 神经病啊,谁一大早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都要吓出毛病来的。 “我没有。”党爱芳的黑眼圈都挂到颧骨上了,熊猫在她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叶菁菁没好气道:“你是没有害死你女儿,还是怎么的?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好意思说这话吗?” “我没有祸害帮我的人。我我我,帮我的干部,她出事的时候,我帮她了。” “等等——”叶菁菁赶紧喊停,“什么意思?说具体点儿?” 具体点就是—— 当初解放那会儿,帮助她们这些妓·女的妇女干部,前些年革命的时候,倒大霉了。 当时那位妇女干部被打成反动典型,叫人押着上街游行,受了一身伤,叫关在小黑屋里,不给她吃饭,连水也不给她喝。 党爱芳虽然吓得要死,但是—— “人家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看着人家死呀。” 所以她从狗洞里钻进去,偷偷地给人送吃的喝的。 也得亏她瘦小,不然一个正常成年人根本进不去。 如此过了整整三年,前些年风声放缓了,妇女干部又逐渐恢复正常工作了,当了妇联的主任,这事儿才算翻篇。 党爱芳眼睛通红,拼命想要证明:“我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人家帮我我晓得,我没有害人。” 叶菁菁才懒得听人辩白呢。 第46章 她眼睛闪闪发亮,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 当年,妇女干部第一次能拯救党爱芳的身体。 那么现在,第二次,她就能拯救党爱芳的灵魂。 第22章 打包塞出去(捉虫) 专业人干专业事…… 择日不如撞日, 叶菁菁说干就干。 她放弃休息时间,给她的高复班学生们出了一张理综试卷,然后又给考文科的学生划定了背诵范围。 傍晚下班以后, 她把卷子往小伙伴们面前一丢:“好好考,好好背, 等我回来看。愿意自己哄自己玩儿的, 作弊好咯。真到考场上,你能作弊成功, 也是能耐。” 哎呀呀,小伙伴们集体赶走了嘴臭的她。 埋汰谁呢?他们要脸, 他们才不作弊! 叶菁菁风风火火地骑车回家,直奔家门。 一屋子的大小萝卜头们,都正竖着耳朵听广播呢。 啊哈!孙悟空真厉害, 他好能打哦! 党爱芳看到女儿跑回家, 满脸茫然:“你怎么回来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看到女儿,她现在感觉有点怕这个女儿, 她就别指望从女儿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带你去看徐主席啊。” 党爱芳下意识地揪住衣角,要反对。 她不乐意。 她觉得人家干部现在已经度过了难关,她跑过去干嘛。 她暗戳戳地刺女儿:“我又不是什么吸血鬼,专门占人家便宜。” 叶菁菁一个白眼翻上天,半点不客气。 “你怎么好意思说呢?人家以前救了你,这么大的恩情。这么多年下来,你除了给人送过几个窝窝头,送过几口水之外, 你还给过人家什么东西呀?” 党爱芳本能地为自己辩解:“我能有什么好东西啊,我又没钱。” “那是以前。”叶菁菁瞪她,“现在你有钱了, 你竟然都没想过再去看看人家。走走走,赶紧的。” 上人家的门,当然不能空手。 她把中秋节时,纺织厂发的芝麻酥,和运输公司发的秋白梨以及罐头,都给带上了。 她又摸出放在米缸里的鸡蛋,一共10只,是孙佩兰去乡下收的,新鲜的很。 然后她又拎来了网兜装的饭盒,里面摆的卤猪头肉。 这是她从纺织三厂食堂买的,满满一大饭盒,花了她整整五毛钱呢。 嗯,五样礼也不错,五福呈祥。 她把东西摆在桌子上时,连孙悟空的故事,也没办法吸引萝卜头们的注意力了。 一个个小崽子,都忍不住吸吮自己的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吃的。 这时代的大人孩子,普遍肚里缺油水,格外的馋。 哪怕邮局待遇不错,他们爹妈也没短他们的口粮,但这是罐头!这是芝麻酥! 除了生病的时候,平常压根吃不上的好东西。 党爱芳除了对自己跟女儿小气外,对外人素来大方,下意识便要拿起芝麻酥,好分给这群小崽子们。 似乎这样,她就能让外人高看一眼,赢得他们的尊重。 叶菁菁才不惯她的破毛病,劈手夺下芝麻酥,冷笑道:“我冤枉你了?谁对你好,都落不到你半分好!人家徐主席就配喝凉水,不配吃你一口芝麻酥?” 党爱芳脸又青又白,搓着衣角讷讷道:“我……” “愣着干嘛?赶紧走!” 屋子里的崽子们,一见这架势,晓得芝麻酥是吃不到了,只能集体撇嘴。 但他们明白不能为了太阳的离开而痛哭,结果连繁星都失去了的道理。 王奶奶的大孙女赶紧强调:“菁菁姐姐,听完广播我们会把门关好的。我们保证不翻东西。” 叶菁菁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行,你们把门窗都关好,别叫野猫跑进来了。” 家里的月饼可还没开封呢。 估计徐主席也不缺月饼吃,不然这也能凑成一件礼物。 现在大家普遍缺油缺糖,普通百姓根本不会在意是不是在过了中秋节之后,才收到月饼做礼物。 王奶奶正拎着煤炉准备烧晚饭,看到母女俩出门,还伸头问了句:“爱芳,你们这早晚(方言,这时候的意思)去哪儿啊?” 叶菁菁替她妈回答:七六留五岭爸爸尔唔“去看我妈的亲戚。” 母女俩都出筒子楼了,王奶奶才跟另一位邻居大眼瞪小眼。 党爱芳能有什么亲戚啊? 说句不好听的,但凡她有个娘家人,叶家姐弟也不能这样往死里欺负她。 党爱芳坐上了女儿自行车后座,还要强调做人的清白:“徐主席不是我亲戚,我们穷归穷,做人要体面,不能硬攀亲戚。” 叶菁菁一个白眼翻上天:“那你要怎样?要怎么解释你们的关系?” 明明一句话就能简单含糊过去的事情,你这会儿较什么真? 真该你较真的时候,你怎么嗓子跟被毒哑了似的? 党爱芳又卡壳了,只能呼哧呼哧地生闷气。 “坐好了!我加速了!” 叶菁菁加快速度,一路骑到了淮海路。 乖乖,不愧是建国前就参加革命的老干部,人家住的地方,门口是有警卫员站岗的。 第47章 她们这样的,根本进不去。 党爱芳平头老百姓一个,又曾经是提不上嘴的身份,本能恐惧这样肃穆的气势。 她紧紧抓着女儿胳膊,咚咚咚地打起退堂鼓:“走吧,走吧,我们还是回家吧。” “回什么家?!”叶菁菁一瞪眼,甩开了她的胳膊。 门禁严才好啊,省得不管什么猫三狗四都往上凑,又把党爱芳拽回原先的生活环境。 没错,就冲这门口站岗的警卫员,她也绝对要把党爱芳打包塞在这里。 作为新时代的00后大学生,从小在街上碰到警察叔叔、消防员叔叔、解放军叔叔,连高考在考点瞧见特警,都要跟人家合个影的存在,叶菁菁天然不怕穿制服的人。 她虎了吧唧,直接噔噔噔跑去门卫处敲门。 “同志,妇联的徐主席以前救过我妈的命。后来我妈一直很想感谢她,但怎么也碰不上面。这次,我们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我们就想上门,亲口跟徐主席说一声谢谢,告诉徐主席,现在我妈生活得很好。” 门卫立刻笑了。 世人都喜欢看乐善好施的故事,尤其是被帮助者因此改变了命运,哪怕伸手的人不是自己,在边上看着,知道受助者知恩图报,心里也是欢喜的。 说白了,人性向善。 善有善报,才算是被世界温柔以待。 门卫笑容满面,点点头:“你等一下啊,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党爱芳又伸手上来,要拽女儿:“行了,别给人添麻烦。这早晚跑来,要上人家蹭饭吃啊。饿死鬼投胎哩,丢死个人。” 眼下正是下班放学的点儿,不管谁进大门,都要扭头瞅她们母女俩一眼。 不搭啊,这一看就不是住在高级干部住宅区的人,这是谁家又来老家的穷亲戚了? 人家的目光未必有恶意,可落在党爱芳身上,她却觉得跟被针扎似的。 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看见光都刺眼睛。 她恨不得能原地挖个地洞钻进去。 叶菁菁却皱眉毛,低声呵斥党爱芳:“干嘛呢你?就是要这个点儿。怎么?你能伺候叶秀芬家几十年,你还不能给你救命恩人烧顿晚饭?” 党爱芳还是想逃跑。 母女俩僵持的时候,门卫处又传来一嗓子:“同志,你们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还有单位啊?” 叶菁菁立刻警告地瞪一眼党爱芳,扬起笑脸回应:“我妈叫党爱芳,在家。我叫叶菁菁,在市纺织三厂上班。” 又过了不到一分钟,门卫走出来,点点头:“行了,徐主席让你们过去。” 说完,他伸手招了招,旁边一位年纪比叶菁菁还小的士兵,过来领着母女二人往里头走。 叶菁菁有心跟人家小战士套个近乎呢,可人家绷着脸,目不斜视。 得,反正她也没想撩人家,不搭理就不搭理吧。 两人跟着小战士,穿过长长的林荫道,绕过几个花坛,最后来到了一栋小楼前。 楼前的院子里,几棵桂花树正开得热闹,星星点点的小黄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香气扑鼻而来。 桂花开的这么好,不采了做糕点或者酿桂花蜜,实在有点可惜。 “就是这里。”小战士终于停下脚步,轻轻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的一张熟悉的脸。 叶菁菁瞪大了眼睛。 不是!谢广白你还有隐藏身份,三代吗? 那必须得抱大腿。 事实证明,叶菁菁想多了,恶毒女配不配有这么多金手指,尤其是来自雄性生物的金手指的。那都是女主的特权。 谢广白只是祖传大夫,跟他爷爷一道来给老干部看病的。 徐主席早年参加革命,落了一身伤。前些年又被当成反动典型,各种迫害折磨。 到今天,她的膝盖已经变形,两条腿走路都艰难。 需要大夫定期上门,施以针灸,并且调整药方,调理身体。 徐主席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头发全白了。 叶菁菁也搞不清楚,人家是因为年纪到了,还是因为身体损耗过大。 但看到这样的徐主席,她真高兴啊。 徐主席目前的状态,实在太需要人照应日常生活了。 咳咳,所谓的探望救命恩人只是引子,叶菁菁死活把党爱芳带过来,真正的目的是将人托付给徐主席。 她琢磨了好长时间,党爱芳的精神状况和心理素质,基本难以负担正常外出工作。 但党爱芳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她是这个时代的家政达人。 干家务活这事儿,你要是以家庭主妇的身份干,哪怕你身兼数职,每一项都干成翘楚,照样有人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你吃白饭。 因为你不产生gdp,你也不挣钱啊。 可要换成专业从事家政服务—— 呵呵,这么跟你说吧,好的保姆根本不在市场上流通。 叶菁菁穿书前,她家那位杰青学者小姨,为了留住家里的保姆,甚至不惜主动帮她家的小孩联系导师,好让人家顺利考上研。 第48章 这种待遇,哪位考研人看到不嫉妒啊。 以叶菁菁的体验,党爱芳要干保姆,绝对比她小姨家的保姆强。 因为党爱芳干活麻溜还不爱说话呀,更没有跟外人分享主家生活的欲望。 这个金牌保姆的赛道,她要不上的话,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徐主席看到党爱芳母女俩登门,也相当高兴。 她抓着党爱芳的手问东问西不说,还要留人吃饭。 党爱芳吓了一跳:“不不不,我们怎么能跟你一桌吃饭呢?” “讲什么鬼话?”徐主席不爱听这个,“以前不都一张桌子吃饭吗?” 当初那会儿刚解放,大家卫生知识不足。 私底下有流言蜚语,说妓·女们一身脏病,空气都能传播,正常人要离她们远点。 是徐主席第一个站出来,主动上妓·女们的餐桌,跟她们一块吃饭。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妓·女们才感觉到,自己被真正当成·人来看了。 现在徐主席这么说,党爱芳不敢反驳,又缩下了脑袋。 徐主席盖棺定论:“都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太婆一块儿吃。” 叶菁菁立马推党爱芳往厨房去:“好!正好尝尝我妈的手艺。不是我吹的啊,我妈做饭可好吃了。” 虽然原主没什么机会享受,包括穿过来也没享受上。 但能让挑剔的叶大姑一家,吃饭的时候都不多嘴,可想而知,党爱芳做饭,相当能拿到出手。 被赶鸭子上架的人,只好硬着头皮,小小声道:“那我烧两个菜吧,烧不好,你们别嫌弃呀。” 她们带了猪头肉和鸡蛋过来,不算占人家的大便宜。 徐主席赶紧摆手:“用不着用不着,你坐着就好。” “是啊!”厨房门打开了,里面探出个中年妇女,身上系着围裙,头发剪成齐耳短发,看着就是干脆利落的模样。 她伸出手,“我来我来,烧饭哪里能劳驾客人呢。” 叶菁菁脸上的笑容垮了。 说好了这个时代没有保姆的呢? 这这这,徐主席家怎么已经请好保姆了呀。 那党爱芳要怎么办? 第23章 请你帮帮她(捉虫) 我付工钱 一顿饭, 吃的无比沉默。 摸着良心说,徐主席家的陈同志,手艺相当不错。 猪头肉, 她加了青蒜和红椒一块儿炒了一大海碗,香中带辣, 辣中带香, 当之无愧的下饭神器。 鸡蛋,炸成了金黄色, 交了糖醋汁炒,外酥里嫩, 酸甜可口。 除了这两样之外,陈同志还蒸一条鲈鱼,用粉丝、胡萝卜丝和菠菜这些, 拌了一盘子杂菜。 汤则是笋干老鸭汤。 这一餐无比丰盛, 叶菁菁却食不知味。 好在养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有老中医在场,大家都闷头吃饭, 连徐主席也只招呼客人们多吃点儿。 待到宾主尽欢,大家都放下筷子,谢广白跟他爷爷到茶几上去开药方,徐主席才示意叶菁菁跟自己进书房。 “说吧,姑娘,到底什么事情?” 按道理来说,母女俩登门,她想问什么也应该问当妈的。 但看党爱芳的样子, 徐主席也觉得自己问不出来什么。 叶菁菁笑了笑:“徐奶奶,我妈还真的要请你帮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妈不对劲啊?” 她言简意赅地说了这些年来,党爱芳的经历。 徐主席越听越皱眉毛。 她原本还以为, 党爱芳之所以失去了副食品店的工作,是因为那些年到处打击破鞋,把原本受侮辱,应该被照顾被保护被关爱的人,当成罪魁祸首残害。 没想到,居然那么早,她就已经离开了副食品店。 “糊涂啊!”徐主席痛心疾首,“当初我们怎么教她们的?要凭自己的双手挣饭吃,要走向社会,不能躲起来。” 可她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徐主席清清嗓子,认真道:“你现在是希望,我再给你妈妈重新找一份工作吗?这有点难。” 多少大姑娘小伙子高中毕业了都找不到工作呢。 党爱芳这个年纪,想要重新走向社会,确实不简单。 叶菁菁摇头:“不是,我是希望奶奶你能够帮助她,帮助我妈妈找到人生的意义。” 她认真道,“我妈活的浑浑噩噩的。她找不到自己的社会价值,一直处于严重的自我贬低状态。我想帮助她,但是我做不到。” 徐主席下意识地反驳:“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帮不了她呢?” “因为我是她女儿。” 叶菁菁平静地直视徐主席的目光,“在她的认知中,我天然比她弱。不管我成长成什么样,她依然可以管控我的人生,我就应该听她的话。 但凡我是个儿子,也许她都能更信服我一点。 可只要我是女儿,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她的引导者。” 一个人哪怕再强大,基本也不可能抵抗住,整个社会对另一个人的影响。 改变不了社会规则的时候,那就得善用规则。 “但是您不一样,徐奶奶。你是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在我妈面前的。她天然信服你崇拜你,您说一句,胜过于我说一万句。” 第49章 徐主席笑了,摇摇头:“你太高估我了。身体上的病好治,但心病难医。你妈妈已经这个年纪了,想要改变她,是件很难的事。” 叶菁菁赶紧强调:“我也没指望我妈能脱胎换骨。我只希望她能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并且把其他人也当成,和她一样的人。没有奴隶,也没有奴隶主。谁也不低人一等。” 徐主席总算点头了:“好吧,姑娘,那你觉得我这个老太婆能做什么?” “请你聘请我妈当您的文字秘书,帮您整理您的回忆录。” 这是她在晚饭桌上,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主意。 徐主席都已经有家庭服务员了,总不能因为党爱芳想要寻找人生意义,让人家好好的工作干不下去吧。 天底下都没这种道理。 徐主席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回忆录啊,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您妄自菲薄了。”叶菁菁发自内腑,认真道,“您的人生阅历,就是宝贵的财富。尤其是经过前些年,好多一手资料都已经被焚毁了。你现在口述的历史,就是珍贵的一手资料,对搞这方面研究的人来说,太重要了。” 徐主席被说得心动。 她倒没想过要留名青史之类的,真正做出大贡献的人多了,她排不上号。 她想的是反驳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说八道。 真实的历史,不是某些张冠李戴的歌功颂德。 她应该把自己知道的,亲身经历的事情记下来。 省的到时候,那些李鬼肆无忌惮,个个都睁着眼睛说瞎话,非得把自己标榜成李逵。 “您每个月给我妈20块就行。”叶菁菁强调,“您不用担心,这钱我出。15块钱给她当伙食费,五块钱给她零花。” 徐主席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的工资还负担得起。” “不不不。”叶菁菁坚持己见,“是我给您添麻烦了,这钱就应该我出。” 看心理医生好贵的,能20块钱买平安,当真天大的便宜了。 双方争论了好几分钟,最后决定两边都掏钱。 徐主席负责党爱芳的食宿,她住的是独立住宅,享受的物资是特供,家里多一个人不过是添双筷子,收拾出间房而已。 叶菁菁这个月拿20,以后每个月拿10块钱出来,专门给党爱芳买布买鞋,买生活用品。 这个钱不能省。 谁让党爱芳没给自己添过东西,过得跟个叫花子似的呢。 说到这儿,徐主席又忍不住点叶菁菁:“你也应该给自己买几尺布,做几件好衣服。” 看看这姑娘,年纪轻轻的,穿的简直跟老农民一个样。 她肯定对方不是在故意哭穷,否则人家也不会拎上五样礼,登门做客。 叶菁菁到没太大感觉。 倒不是她特地追求艰苦朴素。 而是当代大学生吧—— 主打一个一百斤的体重,一百零一斤反骨。 时尚界越是强调,要舍得给自己花钱。 他们越是一分钱能掰成两半花。 大冬天的,他们系的男生人手一件军大衣,女同学则集体奶奶牌花棉袄。 平均花费两位数,谁过百谁被嘲笑智商税。 日常网购,比的是你花了五块,我花了四块五,我赚了。 这么说吧。 除了在吃方面,其他任何方面,姐多花一毛钱,都是姐的耻辱。 现在,看看身上洗的发白的衣服,叶菁菁依然淡定自若:“能穿就行。” 徐主席又忍不住叹气,语重心长道:“你体谅点你妈,你妈不容易。” 叶菁菁从来都体谅自己:“她的不容易,也不是我造成的呀。我不是更不容易吗?我难道对她还不好吗?” 她能做到这份上,她都觉得自己光芒万丈了。 徐主席一噎,旋即苦笑,想要替党爱芳辩解。 这就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可怜女人,又怎么能指望她做个合格的母亲呢。 但是话到了嘴边,徐主席还是咽下去了,又开始自我反省:“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是我们告诉她,好了就结婚生孩子,有自己的家庭就好了。” 可是结婚生孩子,就意味着能够拥有平凡又美满的生活吗? 生活哪有那么简单。 叶菁菁还算通情达理:“你们也是以为,那样对她们最好。” 说白了,经历了之前的战乱,国家人口大幅度下降。 当时政府肯定要鼓励婚育。 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到了法定婚龄,就适合结婚生孩子。 那些自己还不能独当一面的人,真为人父母了,也不能解决自己的痛苦,反而会成为子女痛苦的来源。 书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陈同志热情上前,积极汇报工作:“徐主席,我已经问清楚谢大夫怎么煎药,我一会儿就把药给煎上,正好睡觉前喝。” 她原本还没啥感觉,但这个党爱芳,刚才一直跟她抢着做家务,让她危机感十分强烈。 徐主席可是个非常好的服务对象。 她独居,没老伴,儿女都在外地,对生活要求也不高。 这就意味着,陈同志的日常工作非常简单。 第50章 换一个服务家庭的话,碰上那种一家老小的,尤其是小孩一大堆的,累都累死人了。 她可不能失去这份好活。 徐主席微笑着点点头:“辛苦你了,陈同志。来——” 她伸手招呼党爱芳,示意陈同志,“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党爱芳同志,以后负责给我当文书。” 陈同志一愣,满头雾水:“徐主席,你不是有秘书吗?” 党爱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否定:“我……我当不了文书的。” 徐主席双手往下压,示意两人听自己说完:“陶秘书是公家安排的,干的是公家的活。爱芳同志,以后你就帮我整理文稿,这是我私人的事情。好了,以后你们各司其职,在同一个屋檐下,要好好相处。” 叶菁菁在旁边听着,冷不丁的,胳膊被人碰了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广白走到了她身边,小小声道:“你过来下,让我爷爷给你看看。” 叶菁菁琢磨着,自己这会儿也掺和不进三个女人的交谈;再说三百块钱都未必能挂上的专家号呢,多么难得的机会,肯定得让让传统中医给自己看看。 徐老爷子的头发白了一半,但皮肤特别好,一点老人斑都看不到,好神奇呀。 他给叶菁菁把了脉,又让她伸出舌头,上下仔细看看,接着问了好些问题,然后才叹气:“哎呀,你这姑娘气血两亏,身体亏损的厉害。” 怎么说呢,就是娘胎里头先天不足,后来营养又没跟上,身体就是个空架子了。 陈同志听了一耳朵,十分惊讶:“不该啊,姑娘你这个年纪,你妈怀你的时候,还没到闹饥荒的时候呢。” 叶菁菁现在20岁,是1957年出生的。那时候第一个五年计划刚完成,全国蒸蒸日上,又没开始大·跃进。 徐主席看了眼党爱芳,后者跟受惊一样,立刻缩下了脑袋。 妇联干部在心里叹气,难怪先前叶菁菁说起这个妈妈的时候,一点点伤心失望都没流露出来。 大概是早就绝望了吧,没期待还谈什么伤心呢。 她开口打圆场:“谢大夫,那这姑娘现在怎么养回头?” “我开个方子,让她先吃10天,10天以后,我再给她看看。” 叶菁菁赶紧道谢:“谢谢谢爷爷。” 这样说感觉好奇怪,谢广白第一个笑出声,其他人也跟着笑。 徐主席看了眼墙上的钟,点点头道:“时间不早了,爱芳同志,那你今天就先回去。明天收拾好东西过来,以后就住这边,方便工作。” 叶菁菁“啊”了一声,拿起自己的黄挎包,示意:“我已经给我妈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真的,换洗衣服,牙膏牙刷,还有两条毛巾。 一条新,一条旧。 新的是中秋节刚发的那一条。 至于为啥还带一条旧的,毛都掉光了的那种—— 那没办法。 在叶菁菁穿过来之前,他们家任何新东西,都会被叶友德和党爱芳这两公婆,送到大杂院叶大姑家去。 第24章 请你喝羊杂汤 一看就是狗特务 最后, 还是叶菁菁一个人出的徐主席家。 哦,不对,还有谢广白。 他今晚大夜班, 刚好可以顺道陪叶菁菁一块儿去纺织三厂。 否则就现在的社会治安,谁也不敢让她独自一人走夜路。 至于谢爷爷—— 那不用操心, 徐主席直接打电话, 叫小车送他回家。 临走的时候,谢爷爷还叮嘱叶菁菁:“你明天下班了, 去广白的医院,让他给你抓好了药, 你直接带回去熬了喝。” 叶菁菁赶紧点头:“好的,谢谢你,爷爷。” 党爱芳倒是念念不舍, 她害怕, 她多少年没在外面住过了。 叶菁菁才不管她呢,直接抬脚蹬自行车走人。 九月下旬的夜晚, 带着沁人的凉意。刚过中秋节没两天,这会儿天上的月亮依然是圆圆的脸。 银辉洒满大地,像满地的盐巴,又像是面果子上铺满的糖霜。 搞得叶菁菁明明刚吃过晚饭没多,又觉得自己还有余力可贾。 “我请你喝羊杂汤吧。”她积极推销,“我们食堂师傅烧的羊杂汤,味道很不错。” 纺织厂是典型的三班倒,夜里三点钟夜班工人还要加顿餐。 故而纺织厂的食堂, 大师傅们个个练了一手烧夜宵的好手艺。 谢广白下意识地谢绝:“别别别,我请你吧。” 叶菁菁咯咯直乐:“你请我?你有我们食堂的饭票啊?别客气啦,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的。” 她还要麻烦人家帮她抓药呢。 单是可以免费找谢老爷子看病, 她请他吃一年的夜宵,都是她赚了。 “行!”谢广白也不推三推四了,“下次我请你吃好吃的。” 车子一直骑到纺织三厂的食堂门口,才停下。 纺织厂的待遇不错,青工们在吃的方面,也相当舍得给自己花钱。 便宜如三分钱一碗的米豆腐,贵如两毛钱一瓢的羊杂汤,都有受众。 叶菁菁轻车熟路,要了两份羊杂汤,转头问谢广白:“要不要加芫荽。” 谢广白点头:“要。” 第51章 两碗羊杂汤上了桌,用料真实在。 羊杂切得均匀,大小适中,跟用尺子比出来似的。汤底浓郁,带着点儿羊肉特有的膻香。 叶菁菁吃了口炖得软烂的羊杂,跟谢广白商量:“我明天早上去找你方便吗?我明天开始上夜班。” 谢广白皱眉毛:“你的情况不适合上夜班。你身体太虚了。” 叶菁菁无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虽然上夜班有夜班补贴,而且还能免费加一餐。 但现在有句话,叫:重工不重,轻工不轻,纺工更苦。 纺织厂跟其他单位的情况不一样,并不因为是夜班,生产任务就会减轻。 他们细纱车间的女工,上一晚夜班,腿都要走断了,根本不敢合一下眼睛。 甚至好多人凌晨三点钟的那顿加餐,都顾不上吃,只想趁那半个小时,好眯着眼睛打会儿盹。 故而,大家还真不太乐意上夜班。 自然也没人愿意跟叶菁菁换。 谢广白无奈:“那你下班好好休息吧。” 医生同样讨厌夜班,可都是为了工作,没办法的事。 但医生上夜班也不需要一直睁着眼睛,没病人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在值班室睡觉啊。 谢广白琢磨着,到底有什么门路,能给叶菁菁换份工作。 她这个身体,真的很难扛住日夜颠倒。 但凡上过夜班的人都知道,上多了夜班,基本生物钟就乱了,很容易失眠。 而人只要睡不好,铁打的身体都吃不消。 叶菁菁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在准备复习,看以后能不能考大学。” 她现在熟悉的人之中,唯一跟大学沾关系的,只有谢广白。 在这个信息极度闭塞的时代,后面她想报考大学,少不了得请人家帮忙。 谢广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考大学?要恢复高考了?” 叶菁菁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这也是猜的,我感觉政策可能会变。” 谢广白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有可能。” 虽然说现在的主席,号称完全继承了前一任主席的意志。 但讲个不好听的,前脚主席去世,后脚主席夫人跟最器重的侄子都锒铛入狱—— 其中传达的意思,咳咳,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他摸了下鼻子,主动表示:“我问问看我大学老师吧。春江水暖鸭先知,要恢复高考的话,大学肯定最先知道消息。”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叶菁菁笑逐颜开:“那就麻烦你了。” 谢广白给她打气:“你要考的话,一定能考上。我记得你上高中时,成绩很好。” 他们上高中时,有段时间,学校抓学习很紧,文化课学习一下子变成了重要的事。 对于自己这位老同学,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沉默寡言,基本不主动参与任何集体活动。 上课时听课认真,下课时也捧着书看个不停。 当时有同学笑她是书呆子,还骂她想白专来着。 但,有一回,数学老师出卷子,全年级只有她一个人,写出了最后一题的答案。 当时,老师还想让她给全校同学分享学习经验。 结果这姑娘因为太过于内向,居然被吓哭了,死活不肯上台。 可惜他们的高中生涯,正常的文化课学习,只持续了一个学期。 高一下学期,学校就开始分专业班,开展学工学农学医和文体这些。 那会儿,谢广白近水楼台先得月,学的是医。 高中老师也想让叶菁菁进学医班的,因为这姑娘又瘦又小,成绩又好,老师们都觉得她学医更合适。 起码轻松点儿,对体力要求没那么高。 可不知道叶菁菁是怎么想的,她主动要求去学农。 嗐,现在想想看,这姑娘当时心里都憋着劲呐,真以为是她表姐卢少婷替她下了乡。 她想自己高中毕业后下乡,把人给替回来,这样她就不欠卢少婷的了。 现在想起这些,谢广白忍不住生出怜悯。 他主动请缨:“我回去找找看。我上工农兵大学的时候,老师也出过摸底试卷。你做做看,我估计高考的话,也是大学老师出卷子。先摸摸他们的出题风格。” 叶菁菁登时大喜过望,直接双掌合十,朝人拜了拜:“那就拜托你了。” 为了表达诚意,她又转身跑到窗口,买了两个大白面馒头,又要了两只卤鸡蛋,用饭盒装了递给谢广白:“你上夜班饿了吃。” 谢广白吃了一惊,他以为这姑娘是自己买了,回家当明天早饭的。 “不不不,你自己吃。” 叶菁菁笑道:“我要吃我再买,我吃热乎的。” 谢广白无奈:“好吧,那我先走了。” 他得趁着接大夜班之前,赶紧睡一觉。 天知道今夜会不会忙。 叶菁菁送他去食堂门口,经过楼梯口的时候,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娇俏的女声:“刘干部,你不指导我们学外语啊,俄语也行啊。” 刘向阳狼狈不堪地从楼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嘴里嘟囔:“不不不,我还有工作,我今晚要加班。” 第52章 他甚至连看到叶菁菁,都顾不上搭讪,跟后面有鬼追他似的,慌不择路地跑了。 叶菁菁都怕他左脚绊右脚,直接“啪嗒”一声,摔个狗啃泥。 那当真有点惨烈了。 她好奇地问从图书馆里出来的方萍:“怎么回事儿?” 方萍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压低声音道:“这家伙一看就是个特务,想来刺探我们呢。呵,当我们傻子吗?能上他的当?” 说来刘向阳真有点悲催。 不管他怎么强调,他是纺织三厂的一员,他坚决站在丰同志的对立面。 但广大人民群众,尤其是临时工,一致认为,他就是跟丰同志一伙的。 阶级对立,不可协调。 “平常装的跟什么一样,今天露出狐狸尾巴了。”王凤珍从方萍后面探出头,不屑一顾,“还想摸我们的底,做梦吧!都不用菁菁你出手,方萍就能把他打倒。” 楼下响起一个声音:“你怎么打倒他的?” 方萍难掩骄傲:“howarx learned foreign languages?” 话音落下,她面露警惕:“你谁啊?” 叶菁菁赶紧解释:“我同学。” 谢广白冲她们点点头,和叶菁菁打招呼:“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方萍和王凤珍瞬间八卦起来,盯着他的背影,问叶菁菁:“你们明天见什么呀?” “拿药呗。”叶菁菁自觉没啥好藏着掖着,“我要调理身体,后面得喝药。” 哦,原来如此。 “好了,赶紧上去吧。”叶菁菁直接给这事儿翻了篇,“我看看他们考的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她没在家吃早饭。 起煤炉这种事,打死她都不会干。 她决定找谢广白拿了药之后,直接去纺织厂食堂吃顿好的。 连老中医都说她身体亏损厉害,她当然得好好补补。 临走的时候,她倒是把家里钥匙留给了王奶奶,好方便楼里的大小萝卜头们,上她家听广播去。 人不在,人脉还是得维持的。 以叶菁菁浅薄的人生经验得出的结论,那就是搞定一个孩子,等于搞定了他(她)的家庭。 现在的娃,哪怕不金贵,那也是家庭的希望。 她骑车到达医院的时候,时间还早,夜班医生还没跟白班交班。 谢广白刚刷牙洗脸完毕,正端着杯子从水房出来。 看到叶菁菁,他就笑了:“这么早啊,正好,过来喝药吧,吹一吹差不多能喝了。” 叶菁菁惊讶:“你们医院还代煎药啊?” 哎呦,这可是重大利好消息。 1977年,平头百姓家也没个煤气灶之类的,她家用的还是煤炉呢,要怎么控制火候熬药啊。 现在居然可以喝到现成的药,哪怕是苦死人的中药她都认了。 谢广白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那后面我直接给你送过去吧。” “别别别。”叶菁菁要脸,“我自己过来拿。” 谢广白却认真道:“你下夜班,人是瓤的,别再多耗费力气了。” 两人掰扯了会儿,最后各自退让一步。 早上的中药,谢广白给她送到纺织厂。 至于晚上的,叶菁菁白天补过觉了,自己来医院喝。 她强调道:“那你的早晚饭我包了啊,你别跟我客气。不然我说真不好意思麻烦你。” 谢广白点头:“行吧行吧,你先喝药吧。” 叶菁菁立刻深呼吸,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眼睛一闭,豁出去了,吨吨吨一口气干完。 妈呀!无论经过多少次,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中药永远这么的苦。 她甚至怀疑,中药治病的方法,其实是为了吓醒人体的免疫机能。 告诉它,你再不争气的话,下回还得喝这么苦的药。 谢广白乐不可支,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好,下次给你加点黄连,这样吓唬的效果更好。” 滚蛋吧,这是要友尽的节奏。 谢广白笑着打开自己的柜子,拿出饭盒和油纸包递给她:“等回家再吃,喝完药过半个小时再吃。” 饭盒打开了,里面装的是红枣银耳粥。 油纸包里放的,则是水煮蛋和烧饼。 第25章 谁没两个小孩?(捉虫) 打击投机倒把…… 叶菁菁知道对方是在回礼, 也不好跟人推来推去,索性点头道谢:“好啊,那就谢谢你啦。” 有来有往是好事。 又不是一杆子的买卖。 大不了她增加预算, 晚上请他吃好吃的。 哈,纺织厂食堂的蒸肉可实在了, 一块足有半斤重。 她拎起饭盒, 跟人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啊,你交完班早点回家睡觉。” 谢广白伸手翻病历, 点点头:“知道了,我昨晚还好, 下半夜没起床。” 眼下因为条件限制,病房也兼夜间急诊的职责。 他能从夜里两点钟一觉睡醒,不可谓不是主席保佑。 病房里逐渐热闹, 早起来看病人的亲友和白班的医生护士都过来了。 叶菁菁穿过人群, 哼着“打起手鼓唱起歌,我骑着马儿翻山坡”往病区外面走。 第53章 刚要到大门口时, 她的斜后方突然传来呵斥声:“站住!你个投机倒把分子!” 叶菁菁寻声回过头,后面背光,她看不清人脸,只瞧见个身影猛地往前一扑,然后是女同志的尖叫声,和公鸭嗓子得意洋洋的炫耀:“走!跟我们去投机倒把办公室。” 两个十四五岁的中学生押着位妇女,从她身边经过。 叶菁菁悚然一惊:“哎,怎么是你?” 被押解的孙佩兰拼命朝叶菁菁使眼色, 示意她千万别凑上来。 可叶菁菁怎么能见死不救。 十几岁的少年最残忍,下手没轻没重。 孙佩兰她妈当初就是被革命小将活活打死的。 中学生斜着眼睛瞪叶菁菁:“怎么?你认识她?你也是投机倒把分子?” “你别胡说八道!”孙佩兰急了,“我上哪儿认识她去?” 叶菁菁却一本正经:“你婆婆还开刀了?上次我听说你们家要凑钱给你婆婆开刀来着。” 孙佩兰总算get到了叶菁菁意思, 立刻开始抹眼泪:“哪有钱哦,实在是没的办法才想卖两个鸡蛋,好歹给我婆婆买点药吃。可怜她贫下中农一辈子,临老了还要受罪。” 中学生不耐烦,推着她往前走:“你少来这一套,你们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坏分子!非得让你们吃到苦头,你们才晓得厉害!” 叶菁菁见状,又朝孙佩兰使眼色,后者立马往地上一蹲,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这是要逼死我哦,我们一家吊死算咯——” 戴着红袖章的中学生傻眼了,这个农村妇女怎么这样啊? 以前他们抓的那些,到城里来搞投机倒把的老农民,可个个都乖得跟鹌鹑一样,从来不敢不配合。 叶菁菁趁机冲去外科病区,跳着脚朝正要查房的谢广白招手。 后者见了,跟旁边同事打了声招呼,快步走过来:“怎么了,急成这样?” 叶菁菁一把抓住他到胳膊往大门口走,低声急促道:“江湖救急,救命的事儿。” 她三两句话,交代了事情始末。 谢广白嘴里“哦哦”着,都没来得及表态,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孙佩兰还在拍着大腿哭,反正她是活不下去了,这是要逼死他们一家子。 中学生到底年纪小,这两年又不流行武·斗,缺乏实战经验,只能拼命扯她的袖子,想把人拽起来。 谢广白赶紧开口:“好了好了,同志,这位女同志情况特殊。” 中学生眼睛一横,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势十足,梗着脖子喊:“什么特殊?少来这一套。打的就是这帮投机倒把分子!” 谢广白眼睛一瞪,气场全开:“怎么?你们要在医院逼死人吗?这位女同志,丈夫去世了,她把婆婆当成亲妈孝顺。她婆婆肚子里头长了瘤子,公社卫生院看不了,又没有车子。她背着她婆婆走了三十里路才进城看上病。 怎么?你们是觉得,贫下中农是不配看我们社会主义的医院吗?她就应该等死吗?!” 中学生被吼懵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气急败坏道:“你少强词夺理,哪个讲贫下中农不配看病了?这跟投机倒把是两回事!”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了嗤笑声:“看病不要钱啊,这又不是城里的干部,都给报销的。” 中学生立刻反驳:“不是有5分钱合作医疗啊,5分钱他们家也掏不起吗?坏分子就会装腔作势。” 所谓的“5分钱合作医疗”,有点儿像农保,说的是农村社员只要每次花5分钱,就能享受免费医疗,无论看病还是药费全免。 旁边一位来城里进修的赤脚医生,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吐槽:“你当社员多有钱,公社又有多少钱?一人掏5分钱,管这么多社员治病吃药开刀,公社得补贴进去多少钱啊!公社哪有这么多钱!” 说白了,池子里的水就这么多,除非增加总量,否则你折腾出花,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中学生急了:“你们这是在攻击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 这赤脚医生也是知青,搞革命的时候,面前的中学生还在撒尿和泥巴呢,他怕小崽子个球! “有事说事,别张嘴闭嘴扣帽子!农民怕你们,老子可不怕你们!” 眼看两边捋袖子要打起来了,叶菁菁悄悄往后退,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用力一推孙佩兰,低声道:“快走!” 真是农村来的夯货,一个个跟鹌鹑一样,连跑都不会跑。 孙佩兰这才拎起篮子,抬脚就跑。 周围买过她鸡蛋的病人家属们,有意无意地,围住了戴红袖章的中学生,嘴里头象征性地劝:“哎哟,别吵了。” 这卖鸡蛋的农村妇女,就是真投机倒把又怎么了。 她被抓了,鸡蛋也是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收了,不会落到自己手上一个。 再说了,没这农村妇女拎篮子过来卖鸡蛋,他们上哪儿买好鸡蛋去? 这可是昨天鸡才生的,今天就拿来卖的好鸡蛋。 新鲜着呢! 医院门口那个副食品店最鬼,卖给他们普通老百姓的鸡蛋,10个有8个是坏的,缺德的很! 第54章 哼!照大家伙儿看啊,就是副食品店在捣鬼。 不然,以前这帮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中学生,向来只在巷子口抓倒卖粮票油票的农民,而且都是凌晨四五点钟,天不亮的时候抓。 现在都要八点钟了,他们怎么会突然间跑到医院来抓人呢? 一个个的,不上学啊。 缺了大德了,自己做不好的事,还不让人家做。 叶菁菁一口气跑到医院门口,催促孙佩兰:“快走快走!” 孙佩兰惊魂未定地开自行车锁,后怕不已:“你怎么卷进来啊,影响你了怎么办?我又没个单位,大不了抓了我去写保证书,没收我的鸡蛋而已。” 叶菁菁服了她:“打死你怎么办?打死你你也是白死。” 孙佩兰想说不至于,谢广白也“咚咚咚”地跑出来,催促二人:“走走走!” 三辆自行车上了大街,叶菁菁才疑惑地问:“你不查房了?” “查个鬼!”谢广白笑道,“我要留下来的话,不晓得要跟他们扯到猴年马月,走了才了事。这帮家伙,一个个闲的很。” 他又安慰孙佩兰,“没事了,没被扭送去投机倒把办公室,就没事。” 可如此一来,孙佩兰也没办法继续在医院卖鸡蛋了。 她愁眉苦脸。 她不卖鸡蛋的话,她怎么过日子呢。 她爸是个老实头,只会下死力气,到今天还是二级工。 她丈夫扛大包,一个月十几块钱,撑死了也只能勉强养活他自己。 她不卖鸡蛋的话,她们母女三人的日子要怎么过? 谢广白想了想,帮忙出主意:“要不你换家医院卖,不要这么早,等这帮中学生上课的时候再卖。” 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 “走吧,去工人医院那边卖。我有师兄在那边上班,我带你过去打个招呼。” 他话音刚落下,前面响起吆喝声,几个中学生扭着位青年农民,后者头破血流,血还沿着额角滴滴答答往下落。 中学生大声吆喝着:“快来看投机倒把分子,他竟然倒卖了整整10斤油票!” 路上有闲着没事干的人,好奇地追问:“10斤啊?” “是啊。”中学生得意洋洋,炫耀着自己的能耐,“一开始他还藏着,在投机倒把办公室,叫我们给搜出来了。” 周围人啧啧赞叹,惊讶于一个农民,竟然能够搞到10斤油票。 这可以算是大投机倒把案了。 往常农民,基本只能拿出来几两粮油票,撑死的不过一两斤。 中学生立刻宣扬自己的功绩:“他家半年没吃油,攒了三斤油票,问人家借了七斤。想投机倒把卖了搞钱,给他弟弟妹妹交高中学费。” 说到这儿,他狠狠吐了口唾沫,满脸鄙夷,“这种坏分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窝的坏分子。还想上高中呢!”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抱怨道:“怎么能把人伤成这个样子呀?这血糊淋拉的,要命哦!” 中学生本来在彰显自己的功德,结果居然被人质疑了,顿时恼羞成怒:“这投机倒把分子还想跑,还敢不把油票交出来,打的就是他!” 他恶狠狠瞪向发话的人,“怎么,你想包庇坏分子?你也是坏分子。”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后面就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呢,他们可不想被抓过去。 叶菁菁等人也沉默了。 眼看着游行的队伍,又趾高气昂地走远了,她才冒出一句:“只要权力不装进笼子里,那么掌握权力的人,都会变成怪物。”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走吧。”谢广白招呼了一声,又扭头问孙佩兰,“那你还要不要去医院卖鸡蛋?” 孙佩兰脸色惨白,却只能咬牙:“卖!” 被打死的也是死,饿死了更是死。 她宁可被打死。 三人又蹬着自行车往前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谢广白提醒叶菁菁:“你回去睡觉吧,我带你姐过去就行。” 叶菁菁正要答应,头一抬,突然瞥见几道熟悉的身影。 是叶友德和卢少婷。 哎呦,这舅甥二人感情可真深,锁死一辈子吧。 旁边那两位,一位好像是知青办的黄主任。 上次,她在大杂院见过人。 欸,不对,这一大早上的,他们跑到革委会来干嘛? 哟,现在还有革委会啊,她还以为随着大革命的结束,这个特殊历史也走出历史舞台了。 谢广白看她发呆:“怎么了?” “我问你,革委会里面都有哪些机构,都有什么人啊?” “那多了,西津革委会各个部门都在这边工作,各个局,办公室,还有工会呀妇联啊,多了去。” 叶菁菁猛地一个激灵,突然间想起来,《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面的情节。 女主卢少婷回城之后,进的第一家单位,就是工会! 当时小说里是这么说的: 现在人人挤破脑袋想进厂,但卢少婷知道以后工人会大下岗。 她可不想人到中年再失业,所以她一开始瞄准的就是政府机关。 第55章 而她之所以能够顺利入职工会,小说里的解释是,1977年机关不吃香,没人想进。 而且她独自带着两个儿子,生活困难。知青办特地为她争取了这个岗位。 也是她人格高尚,所以大家伙儿都爱帮她。 呵呵。 要真是这样的话,叶友德跑过来干嘛? 傻子都能猜到,卢少婷能进工会,他绝对出钱又出力。 叶菁菁瞬间不爽了。 不用脸的狗东西,吃绝户的下流胚子,没钱还党爱芳两万四千块,倒有钱给她父母健在的外甥女儿当火山孝子? 想得美! 你卢少婷不是因为是单亲妈妈,要独自抚养两个儿子,所以才获得的优待吗? 呵!说的好像天底下,就你一位单亲妈妈一样。 “佩兰姐,走,跟我进去,我给你找份工作。” 她孙佩兰难道不是单亲妈妈?人家有两个女儿,人家还死了老公呢! 人家下乡十年,比你时间更长! 第26章 这胡,姐截定了! 单位是你家开的啊…… 孙佩兰还没搞明白究竟是什么回事, 就被叶菁菁拽到了革委会的大门口。 叶菁菁本来还想张嘴说瞎话,说是知青办通知他们过来的。 结果人家门卫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点点头:“保健医生啊, 你们进去吧。” 叶菁菁一回头,盲生发现华点了。 原来谢广白从医院里跑出来时, 没顾上脱白大褂, 就这么一个路招摇过市了。 这时代,基本没有什么救护车, 医生出诊到别人家里去给人看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叶菁菁赶紧抬脚:“走走走, 我们动作快点。” 一边走,她一边小声解释,这趟究竟是来干嘛的。 孙佩兰听说, 她想让自己截胡卢少婷的工作, 吓了一跳,头摇成拨浪鼓:“这这怎么可能?” 现在这种工作, 都是定好的。 叶菁菁眼睛一瞪,坚决不许她撤退:“什么叫定好的?她算老几呀,什么了不得的人才,还要专门给她定做岗位?谁行谁上!” 谢广白也给她打气:“没错,试试又不吃亏。你的条件又不比人家差哪儿。” 叶菁菁再接再厉:“就是,你能进工会上班,不比你天天提心吊胆的强吗?” 说到这个,孙佩兰也心动了, 咬咬牙下定决心:“好!我试试。” 能有个正式工作,谁愿意天天被人当成贼抓呀。 谢广白打头,凭借自己的白大褂, 愣是问到了工会办公室的地址。 大家“噔噔噔”跑上楼,找到办公室,叶菁菁抬手敲门。 里面传出一句:“请进!” 门一开,正满脸讨好笑容的叶友德,瞧见女儿,顿时脸板成了棺材,瞬间横眉冷竖:“你怎么跑来了?” 叶菁菁没看他,只冲黄主任等人笑:“各位领导好,我们听说工会要招回城知青,就赶来了,没迟到吧?” 知青办黄主任旁边站着的,是西津市知青办的冯主任,他闻声瞥了黄主任一眼。 后者立刻后背冒冷汗,他敢当着主席的像发誓,这事儿,他真的没对外透露半个字。 说实在的,他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要不是卢少婷是他们片区的知青,他今天必须得在场,估计他们根本就不会通知他。 现在被怼脸问到面前,黄主任也不高兴。 要他回答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冯主任看他竟然敢摆烂,只能扯着面皮打哈哈:“工会招的同志,要求还是很严格的。不是说随随便便来个回城知青,就能干。” 孙佩兰跟这个时代大部分平头老百姓一样,对当官的有种天然的畏惧。 当着知青办领导的面,她小腿肚子都打哆嗦。 但叶菁菁不怕呀。 00后连老板都不怕。 她立刻双掌一拍:“那正是适合我们孙佩兰同志的工作呀!” 她滔滔不绝,介绍其先进人物事迹,“我们孙佩兰同志,是1967年主动写信要求下乡的。 真的不是三催四请,没办法才下的乡。黄主任,这事儿啊您知道的吧。” 黄主任还真知道。 他手上管理的返城知青,尤其是还未就业知青的情况,他门儿清。 现在人家当面问他,他也没必要避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当时她才15岁,我们还劝她等满16周岁再下乡。但是他们这些小同志,建设祖国的激情很高,坚持要求下乡去了偏远地区。” 叶菁菁笑容满面:“是啊,我们孙佩兰同志,下乡以后,积极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很快就拿10分工了,还是他们大队女子突击队的队长,是出了名的铁姑娘。这很难得的。” 孙佩兰被她夸的,终于找回了自信,甚至主动加了一句:“我们女知青点,是全县学□□著作先进集体;当时我是女知青点的负责人,也是积极分子。” 卢少婷脸色铁青,恨不得撕了叶菁菁这个该死的恶毒女配。 她跑过来干嘛,果然心思龌龊,就是想坏自己的事! 叶菁菁还不放过她,故意追问:“卢同志,你知道女知青拿10分工很不容易吧,你拿几分工啊。” 第56章 黄主任没忍住,不得不清清嗓子憋住笑,扭过头去。 几分工? 4分工! 这是农村10岁以下的小孩,打两趟猪草都能拿到的工。 稍微大点的孩子,起码都是6分工。 冯主任见势不妙,赶紧强调:“我们这个安排工作,要从社会主义大家庭的角度考虑,重点是照顾困难的同志。” 他指着卢少婷,满脸关切,“卢同志独自带着两个小孩,生活非常困难。同志,我们应该理解,应该多照顾她。” 叶菁菁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就是因为知道组织照顾困难的同志,所以我们才过来的呀。” 她伸手指孙佩兰,满脸哀戚,“我们孙佩兰同志本来是打算扎根农村,她也嫁给了贫下中农,生儿育女,要在农村生活一辈子。 但是非常不幸,今年年初,他丈夫不幸沼气中毒,去世了。 她母亲早年已经过世,只有父亲在。父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身体也不好。 为了照应父亲,她才回城的。现在带着两个女儿,光靠父亲微薄的薪水,生活难以维系。” 比惨啊,谁比谁更惨。 你这边是离异,还能要问男方要抚养费呢。 我这边都死老公了,到地底下去要抚养费吗? 你这边好歹父母双全,爹妈又是好单位的正式职工。 我这边可就只有一个爹,我还是独生子女,指望不上兄弟姐妹帮忙。 大家都是两个小孩。 难道你两个儿子,就比我两个女儿金贵吗? 卢少婷气得都要爆炸了,她埋怨地瞪了眼舅舅。 叶友德跟巴浦洛夫试验驯养出来的狗一样,瞬间跳出来彰显存在感:“你赶紧给我死回家去!” “好了!”办公室连着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位穿着中山装,剪着柯湘头(注:柯湘为样板戏《杜鹃山》的女主角,短发)的中年女干部。 坐在办公桌后面,一直没吭声的工会干事,立刻站起身:“王书记。” 王书记微微点头,眼睛落在两位回城女知青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回。 其实工会不缺人。 严格来说,眼下各个机关不仅不 缺人,还需要精兵简政。 光是这几年,他们工会就招好几十号年轻人。 但问题在于,前几年能留城还顺利捧上铁饭碗的知青,那多多少少都是有关系有门路的。 在家就是惯宝宝,家里也不指望他们的工资能养家,这些少爷小姐,一个比一个会惯自己,十个有八个是娇滴滴。 下死力气干活的时候,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工会这回又要招人,旁人怎么想,王书记管不着。 但既然由她把关,她就下了个硬指标,那便是必须得招回城女知青,下放的时间越长越好。 一来,下放不到两年就能迅速回城的,那普遍也是家里有门路的。 和先前招的那些,留城的年轻人,没多少本质上的区别。 二来,下放时间长,代表他们吃了大苦头,受的磋磨不少,更珍惜工作,更能吃苦。 三来,专门要女知青,是因为有些工作,服务对象是妇女同志。女知青干起来,更方便。 王书记的目光,从两位女知青的手上收回来,心里就已经有了谱。 她这边,虽然不至于凭借老茧上大学,但她要的是干活的手。 瞧瞧在场的两位女知青—— 一个骨节粗大,手上全是老茧,一看就没少干活。 另一位,要不说的话,谁知道她是下放了七年的知青了。 一双手嫩的呀。 七十年代可没有护手霜,讲究的人,用的也是蛤蜊油而已。 卢少婷能够养出这样一双白嫩的手,必须得归功于舔狗叶友德,和大冤种党爱芳。 她下乡之前,连洗脚水都是党爱芳倒的,她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养生活。 等下了乡,不能把党爱芳打包带过去当老妈子,是挺不方便的。 但是她有钱有票啊。 她每个月80块钱,外加一堆票证,足够让寄宿的农家,把她当祖宗供起来了。 什么?你说农民会抢了她的钱,欺负她? 那你可真是不了解知青的成分。 他们可是六十年代闹革命的主力军,贫下中农改造知青?开什么玩笑! 知青不革贫下中农的命,就是给人面子了。 反正这七年时间,除了自己的内衣之外,她连月经带,都是让邻居家的农村妞洗的。 待到回城之后,先是党爱芳伺候她。 后来党爱芳被叶菁菁硬给拽走了,叶大姑又天天在家指桑骂槐,卢少婷也没委屈自己。 反正她有钱有票,她天天带着两个宝贝儿子,在外面下馆子,日子过得不要太潇洒哦。 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满足。 因为现在,得她自己洗他们母子三人的衣服了。 为此,叶友德特别心疼自己的外甥女儿。 要不是怕得罪王书记,他现在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打死叶菁菁这个搅家精! 叶菁菁才不怕他呢。 第57章 怕个智障干嘛?多丢脸啊。 她只盯着王书记,等待人家下一步的吩咐。 王书记伸手往下一指:“你们下去,把资料都搬上来。” 卢少婷还在愣神,孙佩兰已经麻溜往下跑。 气得卢少婷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个王书记最坏了。 老女人一个,嫉妒她年轻貌美,受男同志欢迎;她入职以后,专门给她穿小鞋。 哼!这种可悲的老女人,活该没男人爱。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卢少婷咬牙切齿地跟着下去搬资料。 她从小到大,没缺过营养。 哪怕全国老百姓都扛肚皮的时候,因为叶友德经常跑长途,想方设法给她弄回来各种吃的,也没叫她肚皮吃过亏。 所以她身体底子不虚。 但干体力活这种事情吧,你平常不干,很难一下子就扛起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两趟运的量,还赶不上人家一趟。 最后,孙佩兰把自己的那部分资料运完了,又把资料分门别类地放好。 完了,她看王书记没喊停,回头找了扫帚簸箕,把旁边办公室的地扫得干干净净。 倒了垃圾,她又拿了抹布搓干净,然后仔仔细细擦桌子板凳。 一直到她擦完了桌子板凳,将抹布重新洗干净晾起来,卢少婷才气喘吁吁地搬完最后一趟资料。 放下之后,她差点儿没当场瘫在地上。 看的叶友德简直心疼疯了。 但其他人毫无反应,只有孙佩兰二话不说,把卢少婷搬上来的资料,也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 “好!就是你了!”旁观全场的工会干事,忍不住喊出声。 之前他看孙佩兰主动打扫办公室卫生的时候,就已经心头窃喜。 有这么一位同事在,意味着以后办公室的卫生,再也不用他伸手了。 现在再看孙佩兰还帮卢少婷整理资料,他更是喜出望外。 这就是他的梦中情同事呀。 将来他活干不完,直接有人帮忙接手干了! 卢少婷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 这个小曾,不是应该对自己一见倾心,后来更是为了自己,要跟家庭决裂,非要娶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深爱着自己的家庭,她都要被他感动了。 他怎么会看上孙佩兰呢? 一时间,强烈的嫉妒充斥着卢少婷的心脏。 王书记点点头:“小曾,你也这么觉得,是吧?” 她又转头看孙佩兰,“孙同志,你的文化程度怎么样?” 孙佩兰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赶紧表态:“我上了初中,在大队当过小学老师,在生产队干过5406菌肥推广员,代表公社去县里其他公社帮助推广菌肥技术。” 王书记笑了,她就喜欢这种向日葵一样的女同志。 她们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积极向上,努力让自己发光发热。 “那就孙佩兰同志吧,她更适合我们工会的工作。”王书记拍板定下,又叮嘱孙佩兰,“你还要多学习,我们革委会办了个夜校班,你下班后过去上课。年轻人,要对自己有要求。” 小曾笑逐颜开,主动朝孙佩兰伸出手:“欢迎你,孙同志,我叫曾天亮。以后,咱们共同进步啊。” 他明亮的笑容,刺痛了卢少婷的眼睛。 她脱口而出:“不用脸!不愧是老破鞋养的小破鞋。只要是个男的,就勾勾搭搭。” 她像是捏住的蛇的七寸,迫不及待地冲王书记嚷嚷,“你们工会不能招她!孙佩兰她妈是表子,工会招了她,骚气冲天!” 骂完之后,卢少婷骄傲地挺起胸膛,只有像她这样清清白白的人,才配当干部。 第27章 你替我下的乡? 是你们欠我的 孙佩兰气得浑身发抖。 多少年了, 这都是她的心病。 她有心想骂回去,却舌头都在打哆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真恨自己啊, 关键时候跟没长嘴一样。 叶菁菁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怼到卢少婷面前:“说什么呀, 你个反动派!地富反坏右, 黑·五类里面有妓·女吗? 我们党和国家说的清清楚楚,妓·女是旧社会的受害者!她们是被剥削被压迫的对象!(注1) 我们党和政府, 花了很大的精力,拯救她们, 把她们培养成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让她们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 她们不卑贱,她们堂堂正正做人!” “好!”工会办公室门口响起了鼓掌声, 妇联的徐主席拍着巴掌走进来。 稍后半步, 跟着的是党爱芳。 今天徐主席带她来革委会,是为了让她认认门。 这样以后倘若要让她跑个腿, 帮忙送点资料之类的,她也不至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 刚才经过工会的门时,徐主席听到卢少婷大放厥词的时候,她就想狠狠骂这个愚蠢恶毒的家伙。 结果党爱芳的女儿,抢先站出来,为自己的母亲,为千千万万受侮辱受迫害的可怜女子,大声疾呼。 这让徐主席十分欣慰。 “万恶之源是妓·院, 是妓·院老板、领家和高·利贷者!妓·院乃旧统治者和剥削者摧残妇女精神与肉·体、侮辱妇女人格的兽·性的野蛮制度的残余!(注1) 第58章 对待敌人,我们党和政府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取缔妓·院, 惩罚妓·院老板、领家和高·利·贷者。 对待同志,我们像春风一样和煦。 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我们新社会,就是要把鬼变回人。 教养好的昔日妓·女,成为了光荣的劳动者。她们之中,有人被被评为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有的还入了团、入了党,当了干部!” “我妈就是先进劳动者,我妈也是干部!”孙佩兰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她母亲跟党爱芳不一样,她母亲结婚了,也一直坚持工作。 尽管她母亲身体不好,但她母亲心灵手巧,是被服厂的劳动标兵。 先是当小组长,后来厂里还要培养她当车间主任。 出事之前,她已经是入党积极分子,厂里的书记亲自给她当入党介绍人。 党和国家,是认可她工作的! 卢少婷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嘲讽地看着孙佩兰和叶菁菁,阴阳怪气道:“哎呦呦,妓·女那么好,妓·女这么伟大啊。党爱芳,你经验丰富,好好教教她们哦。毕竟看样子,她们是打算女承母业,也要当妓·女哦。” “啪”的一声,叶菁菁的巴掌重重地落在她脸上。 卢少婷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 从小到大,只有他们三姐弟欺负叶菁菁的份儿。 什么时候,轮到她打自己了? “打的就是你!”叶菁菁恨不得割了她的舌头,拔光她的牙,“让你嘴巴像屁·眼,满嘴喷粪!你敢喷一次,我打一次!” 在场的众人也惊呆了。 哪怕不呆,工会和知青办的人也不打算插手。 甚至连收了重礼的市知青办的冯主任,都懒得管。 这个卢少婷,讲话实在太难听了。 他是40年代生人,少年时候也看过《姐姐妹妹站起来》。 那些妓·女,大部分都是被卖被骗,才落入了火坑,可怜得很。 她竟然诅咒人家好好的女同志,去当妓·女? 未免也太恶毒了。 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卢少婷被打的牙花都出血了。 她有心扑上去,跟叶菁菁拼命。 可看看孙佩兰跟铁耙一样的手,她又怕自己冲过去纯粹找打。 毕竟叶菁菁打她,也就是让她牙花子出血而已。 可孙佩兰一巴掌下来,她绝对会叫自己内出血。 叶菁菁像看一坨臭狗屎一样,瞥了眼无能狂怒的卢少婷:“你也配?你现在嫌我妈脏?我妈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你们三姐弟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她脏?我妈给你们家,当了24年免费老妈子的时候,我妈伺候你洗脸洗脚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妈脏?呸!剥削者嫌弃被剥削对象脏,什么玩意儿!” 她狠狠地啐了一口,“一家子白眼狼,不要脸的吸血鬼!” 卢少婷脸上痛,气得浑身发抖。 好在她有杀手锏。 她一扭头,大声喊:“舅舅,你看,她打我!” 叶菁菁嗤之以鼻,这是想放狗咬人呐。 狗果然好积极。 叶友德猛然回过神,气急败坏地要伸手打女儿:“你个祸害精,看我不打死你!” 徐主席急着上前拦着,谢广白抢先一步,挡在前面,沉声呵斥:“你想干嘛?” “他想当畜生!” 叶菁菁怕他个鬼! 她一个人是打不过叶友德,但跟孙佩兰联手的话,她俩打不趴叶友德,也能砸破他的头。 是以,叶菁菁毫无畏惧,她嘲讽地瞪着叶友德:“但凡你还是个人,有人这么侮辱践踏你老婆女儿,你就不会在旁边装死!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你个王八蛋,你看不起我妈,就赶紧跟我妈离婚! 一辈子趴在我妈身上吸血的吸血鬼,不要脸的畜生!” 叶友德被骂蒙了。 他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想说,他不是。 当初政府介绍他跟党爱芳相亲的时候,就没瞒着他,关于党爱芳的经历。 他真的不在意的。 当时他能讨到老婆,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多的是人打一辈子光棍呢。 他张张嘴巴,下意识地反驳:“我……我……” 然后他又扭头,看到党爱芳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抱着胳膊发抖。 徐主席蹲在旁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 她。 心里头像是有个声音,在引导着叶友德,他不由自主地往党爱芳的方向走了一步。 但还没有等他迈出第二步,卢少婷先凄厉地喊了起来:“叶菁菁!你怎么有脸打我?我替你下乡,我在乡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叶友德停下脚步,转过身,再度恶狠狠地瞪着女儿。 没错,少婷为了菁菁吃了这么多苦,菁菁一辈子都欠少婷的! 叶菁菁冷笑一声,提高了嗓门:“你替我下乡?” 她扭头看向黄主任和冯主任,“今天正好知青办的领导在,就请你们替我解个疑惑。 七年以来,这个疑惑一直压在我心里。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59章 从七年前,卢少婷要下乡开始,她就一直在他们家大杂院,在街道,在学校,到处说她是替我下乡的。 我就不明白了,我跟她都不是一个姓,更不在一个户口本上,她怎么替我下乡? 各位领导,请你们告诉我,这种事情可能吗?” 这也是她看《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时,发现了第一个如鲠在喉的bug。 还有两个户口本上的人,替对方下乡的道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命哦,当时她就应该果断弃文的。 否则,她也不至于沦落到悲惨穿越的地步。 “当然不可能!”黄主任气得七窍生烟,简直要原地爆炸。 这是对他们知青办的工作,天大的侮辱! 知青下乡,是严肃的政治任务,各项审核是非常严格的。 顶替哪有这么简单? 这个时代,户籍管理制度严格到苛刻。户籍是跟粮食关系紧密捆绑在一起的。 你家户口本上有几个小孩,该几个人下乡,那是清清楚楚,一点点马虎眼都不能打。 你下乡了,你的粮食关系,就得转到插队的地方。这能乱来? 黄主任天天接触这些工作,太熟悉流程了。 “她卢少婷,本来是应该69年就大下乡的,但她当时得了肺结核——” 说这话的时候,他特地停顿了一下,因为他严重怀疑这所谓的肺结核,其实也是开的假假条。 但现在,没凭没据的,他也不好抓着不放,“所以69年,只有她姐姐卢思璋去了东北插队。她顺延到了70年才下的乡。” 黄主任又看了一眼卢少婷,意味深长道,“到了70年,她弟弟卢根宝16岁,按照政策,父母身边只能留一个小孩,姐弟俩肯定要有一个人下乡。 你不下乡,难不成是你弟弟去?” 怎么可能啊。 看看卢家三个小孩的名字。 两个女儿,思璋,少婷,哪个不是盼儿子的意思? 儿子叫根宝。 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黄主任真心觉得,这个卢少婷是得了失心疯。 关于下乡这件事,她非要恨的话,也是该恨她自己爹妈和弟弟。 跟叶菁菁有什么关系呢? 1969年,知青大下乡的时候,叶菁菁才12岁,下什么乡啊。 下乡她能干啥?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种地养活自己呀。 后面国际局势发生变化,知青政策也跟着变了,不像1969年,一刀切的全部下乡。 “叶菁菁你根本就不需要下乡。你是独生女,你爹妈就你一个小孩,动员下乡根本就不可能找你。压根就不存在,还要谁替你下乡这种事!” 黄主任简直痛心疾首了。 知青下乡政策,他们知青办年年宣传年年讲,怎么还有人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呢? 叶菁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她骗了好多人哦。就连她以前下放的公社,人人都知道她是替我这个表妹下的乡。 所以我爸爸,她舅舅,在我跟我妈面前一分钱不掏,所有的钱跟票,都拿去养她这个外甥女儿了。” 知青办的领导们,根本不关心这种家庭矛盾,黄主任在意的点是:“连青田县石桥公社,都这么瞎传?” 夭寿哦! 这是他们西津市知青办,风评受害最严重的一次。 外人要怎么想他们的工作? 黄主任双眼喷火,伸手狠狠指卢少婷:“你信口雌黄,你颠倒黑白,你这是在诋毁知青下乡政策!” 叶友德本能地想要维护外甥女儿:“主任,别生气……” 黄主任愈发火冒三丈:“我生气?你有病吧!外人冤枉你女儿,给你女儿扣帽子,你还维护外人?” 天底下,哪有这样当爹的? 这种人对老婆对小孩坏成这样,当初干嘛结婚啊? 叶友德被骂得狗血淋头,张着嘴巴,茫然道:“我……我……” “你记好了。”叶菁菁眼睛跟冰刀一样,目光冷冷地扎向他,“卢少婷没替我下乡。我叶菁菁不欠卢少婷一分一毫,我从头到尾,都没欠过她!相反的,你欠我的,你欠我妈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叶友德像是头顶上炸开了个响雷,整个人都被炸懵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是啊,自己怎么会一直认定了,是外甥女儿替他女儿下的乡呢? 明明他们单位,也有好多人家的小孩下乡,知青下乡政策,他一直都知道啊。 他只有一个女儿,他女儿怎么可能需要下乡? 除了亲生的兄弟姐妹,又能有谁替谁下乡? 叶菁菁都有点可怜他了。 这种认知偏差能怪谁呢?怪就怪女主强大的魅力吧。 什么来头的政策,在女主光环面前,都不值一提。 所以叶菁菁就原谅他了? 怎么可能! 她冷淡地收回视线。 原主已经死了,被父母压榨逼迫死了。 她叶菁菁,有什么资格替惨死的人,去原谅杀人犯? 第28章 她配享太庙(捉虫) 当谁傻子呢 曾天亮积极拿来了招工表, 让孙佩兰填好。 第60章 然后两级知青办领导签字盖章,王书记又最后签字,盖上工会的章子, 孙佩兰便正式成为了工会的一员。 王书记招呼她:“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中午过来领饭菜票, 从你工资里扣, 下午正式上班。” 孙佩兰激动得嘴唇直打哆嗦,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再三再四地表态:“我一定好好工作,绝不辜负组织和领导对我的帮助!” 王书记笑了:“行了, 以后好好表现。” 她伸手指竹篮,“你把这个带回去,我们是人民的工会, 我们不搞这一套。” 呃, 误会了,这小半篮子鸡蛋, 孙佩兰原本是想带到东城医院去卖的。 现在,她顺水推舟—— “我请大家加个餐吧,谢谢大家对我的帮助。” “不行就是不行!”王书记满脸严肃,“你一个人带两个娃娃呢,拿回家给娃娃长身体。你好好工作,就是不辜负组织的信任了。” 后勤的同志反应极快,已经笑呵呵地招呼孙佩兰去领个人用品,诸如搪瓷缸和毛巾之类的。 孙佩兰晕晕乎乎, 跟脚踩棉花似的往前走,一直到拎着鸡蛋走下楼,她才想起来, 赶紧把篮子塞给党爱芳:“姨妈,你拿回去多补补吧。” 真是的,她这位姨妈,在城里过的日子,还不如她一个下放偏远农村的人。 党爱芳还浑浑噩噩的,只下意识地推拒:“不要不要,我吃什么鸡蛋啊。” 叶菁菁伸手接过篮子:“佩兰姐,你赶紧去领东西吧。” 徐主席乐了,冲党爱芳笑:“看到没有,还是你姑娘心疼你。” 她可真是高估了叶菁菁的节操。 前脚孙佩兰刚走,后脚叶菁菁就提着鸡蛋闪人,只抛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你也知道对不起你女儿啊,我比你更配吃鸡蛋!” 呵!她给孙佩兰找了份铁饭碗,宇宙的尽头是考公! 她还不配吃孙佩兰的鸡蛋?孙佩兰给她供长生牌位她都不心虚! 哎呀,这新鲜的鸡蛋,加上甜米酒一冲,蛋花米酒糊,又香又甜,好喝的很。 徐主席看她哼着小曲儿,一颠一颠跑下楼,只能苦笑着摇摇头,招呼党爱芳:“走吧。” 今天爱芳同志受的刺激也大,留在这边怕有人指指点点。 正好自己要去福利院看望孩子们,带她一块儿过去,也散散心。 徐主席领着党爱芳,要乘坐小轿车走时,那个一直跟被雷劈了似的,呆呆蹲在角落里的叶友德,像是猛地回过了神,急吼吼地追上来,嘴里喊着:“爱芳!” 他还伸手想要拍车窗玻璃。 可司机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踩下离合器走人。 连自己的领导徐主席,都没说停车,他一个专车司机,干嘛要多这个事儿? 叶友德吃了一嘴巴的车屁股尾气,失魂落魄地看着小轿车飞快蹿上马路,瞬间变成小黑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像是完全离开了他的世界。 强烈的恐慌充斥着叶友德的心脏,他下意识迈开腿,想追上去。 可是卢少婷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委屈地告状:“舅舅,你一定要给党爱芳跟叶菁菁好瞧!” “那是你舅妈!”叶友德在大脑回归原位前,便用力甩开她的手,有生以来第一次,冲卢少婷怒吼,“她是你舅妈!” 卢少婷懵了,强烈的委屈和愤怒充斥着她的心脏,她脱口而出:“不过是个万人骑的表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叶友德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巨大的愤怒让他想一巴掌打过去。 可是脑海里又有个声音一直拽着他,严厉地呵斥他。 “你怎么能打卢少婷呢?你要一辈子,死都得对卢少婷好!她是团宠!” “要对少婷好,要对少婷好……”叶友德跟念咒语一样,双眼直直地盯着前面,摇摇晃晃地走了。 卢少婷想跟上,但舅舅像是看不见她这个人一样,就这么上了大卡车,自顾自地开走了。 黄主任跟冯主任刚和革委会的头头脑脑们打完招呼,才下楼来。 看到大卡车一骑绝尘而去,冯主任都忍不住骂出声:“狗日的,真不是人!” 居然把他们撂这儿了。 玛德!下回老子要是管他外甥女儿的事,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不对,哪怕叶友德殷勤地请他们上车,他也绝对要退避三舍。 就叶友德这个外甥女儿,十足的祸害头子,谁沾上谁晦气。 黄主任也老大不高兴,瞥了眼卢少婷脸上的巴掌印子,没好气道:“我管不了,下回再有她的事,领导你别找我,我可惹不起这种祖宗。” 狗日的! 一想到在外面,这么多年,自己的名声不晓得被败坏成什么样儿了,黄主任就想吐血! 天地良心啊,他家四个小孩,1966年下放一个,69年又下放三个。 到现在,也只有下放时间最长的老大,去年回了城。其他三个小的,迄今还在农村修地球。 他自认为就算不是大公无私,那也绝对没犯过原则上的错误。 由得人在外面这么往他身上泼脏水? 好,你能耐! 后面知青办再有招工的通知,他怎么也不会再推荐卢少婷。 第61章 下乡都没改造好的坏分子,推荐个屁啊! 两位领导只能靠着11路公交车(指步行),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革委会办公大院。 到门口过红绿灯的时候,正在等绿灯的叶菁菁还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领导,咱们知青办现在是不是好多工作,可以安置待业青年啊?” 黄主任莫名其妙:“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哪有那么多工作。” 他屁股后面还追着一堆回城知青,问他要工作呢。 叶菁菁显出了惊诧的神色:“没那么多工作?没有的话怎么安排卢少婷过来上工啊。我还以为是困退知青都安排完了,多的是岗位找不到人上班,所以才安排病退知青的。” 两位知青办主任,瞬间变了脸色。 眼下1977年,知青上山下乡政策仍然在执行当中,并没有到大回城的时候。 哪怕近几年知青回乡政策放松了,那也是有条件的。 被招工招兵招学,不用说,那基本是极少数人享受的特权,跟普通知青没什么关系。 一般人想回城,普遍是两条路,一条叫病退,一条叫困退。 所谓困退,就是考虑到知青家庭的实际困难—— 比如说下放知青是独生子女的,家里小孩全都下放了的,父母去世弟妹年幼无人照顾的,父母长辈,等等,诸如此类,按照规定,知青可以回城。 而病退,则是知青身患严重疾病,或者残疾,没办法从事农业劳动力,可以回城。 这二者,可操纵空间更大的,是病退。 因为想要困退,必须得经过组织的反复调查。 需要证明自己家庭确有困难,得有爹妈单位、街道居委会和区以上的知青办的相关证明。 拿到证明证明之后,农村知青还要经过公社、县两级领导的批准。 之所以要如此严格,基本不留弹性操作空间,是因为困退相较于病退,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 那就是困退回城的知青,按照相关规定,是要给安排工作的,以此来解决家庭实际困难。 病退的呢? 不好意思,你都病得没办法干农活了,难道就适合当工人吗?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故而只要能有选择,大家都愿意困退。 卢少婷当然也不例外。 但她父母双全,一没重病在床,而没残疾,弟弟也是23岁的大小伙子了。且他们谁也不愿意诅咒自己,给自己办假的重病证明。 谢友德这位火山孝子倒是不惧牺牲呢。 但哪怕他死了,他这个当舅舅的也用不着外甥女去上坟。 所以在这方面,他没办法发力。 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花大钱,给卢少婷弄假病历,通过病退手续回城。 如此一来,问题就大发了。 你知青办,手上有两位情况差不多困难的回城知青。 一位是困退,一位是病退。 你不管应该安排工作的困退知青,反而先给病退知青推荐工作—— 呵!你们知青办到底想干嘛? 黄主任和冯主任脸都要绿了,不用叶菁菁再往下说,他们都心知肚明。 如果今天卢少婷真干成了工会的工作,孙佩兰只要肯撕破脸,往上面告他们西津知青办,保准一告一个准。 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肯定是他们自己。 偏偏叶菁菁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积极自我推销:“领导,你们看看我呀。我高中毕业,现在还是临时工。如果有正式的工作,你们也帮我推荐推荐噻。” 黄主任狼狈地挥挥手,连连否认:“没有,真没有,现在工作很紧张。” 叶菁菁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再三拜托:“那如果有招工消息的话,还麻烦领导们多帮忙。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绝对不给领导添麻烦。” 谢天谢地,绿灯终于亮了。 否则,知青办的领导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摆脱没完没了的牛皮糖。 直到过了马路,冯主任还心有余悸,再三叮嘱下属:“那个卢少婷,以后按政策来,千万不要瞎好心。” 黄主任暗自腹诽:这完全是你自己找出来的事儿,老子又没拿她家的好处,关老子什么事啊。 但嘴上他还要附和:“那当然了,我这边还有好些困退知青没安排上工作呢。她的事情,我管不了。” 卢少婷还不知道今天一趟工会之行,已经让她彻底上的知青办的黑名单。 就是知道了,此时此刻,她也根本顾不上。 她没短过钱花,她没吃过生活的苦,现在她压根不在意这些。 今天的工作黄了,叫舅舅再给她找一个好咯。 兜里没钱花了,让舅舅给钱给票好咯。 至于这些事情对叶友德来说,究竟会有多艰难,不好意思,卢少婷想都不会想。 舔狗有什么资格说艰难? 舔狗有机会舔,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眼下卢少婷在意的是—— 她丢脸了,她竟然在叶菁菁面前大大丢了脸! 明明现在已经是《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是她的主场。 怎么还能由得叶菁菁耀武扬威? 第62章 呸!这种眼睛只会盯着别人男人看的骚狐狸,她一眼就能看到底! 不行,她得撕烂这个臭表子的皮,叫人好好看看到底有多少骚味冲天。 第29章 打的就是你 什么狗东西! 卢少婷怒气冲冲地跑到马路牙子上, 准备去纺织三厂,好好大闹一场。 可她离开西津市多年,连怎么从革委会坐公交车去纺织三厂都搞不清楚。 最后只能在街上拦了辆运货的三轮车, 一路抱怨人家车子脏,一路叫人家蹬着送到了纺织三厂门口。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 人家三轮车师傅能在大马路上就把她撅下来。 什么千金小姐哩! 不说坐小轿车, 连个自行车都没一辆的破落户,还把自己当成祖宗供着? 真是也不晓得撒泡尿照照自己。 到了纺织三厂, 卢少婷想要进去,门卫师傅立刻拦着。 别小看门卫, 全厂好几千号职工,他一双眼睛认得清清楚楚。不是他们厂的人,往厂里蹿什么, 想搞什么破坏? 好不容易, 有个卢少婷当年的初中同学也在纺织厂上班,恰好经过门口, 帮忙证明了她的身份。 可卢少婷进了厂门也没用,因为叶菁菁今天夜班啊。 卢少婷憋了一肚子气,又气鼓鼓的,在她初中同学的指导下,上了去邮局宿舍的公交车。 更大的不幸来了,车上人挤人,她下车走了百米远,一掏口袋, 才惊恐地发现,她遭遇扒手了。 舅舅刚给她的50块钱和粮票,不翼而飞。 卢少婷的怒气, 膨胀到了极致。 全都怪叶菁菁,如果不是这个骚货,她怎么会碰上这些事?! 卢少婷叫怒气冲着,竟然没再找三轮车,贵脚踏贱地,一路跑进了筒子楼,抬手就“砰砰砰”拍叶家门板。 结果门里头的人还没反应。 隔壁的王奶奶先火冒三丈,抓着菜刀,伸出头来呵斥:“你哪个啊,想干什么啊?” “我找叶菁菁那个骚狐狸!” 叶家的门板开了,一屋子的小萝卜头都板着脸。 这人真讨厌。 他们在忙着听广播呢,大人都不会吵他们的。 王奶奶嫌弃地白了眼卢少婷,没好气道:“菁菁不在家。” “那个破鞋,跑到哪儿去勾引男人呢?” “你才是臭破鞋呢!”王奶奶的大孙女儿,气呼呼地伸手推卢少婷,“你就是个女特务!” 其他小孩跟着喊:“抓特务,坏特务!” 卢少婷都懵了。 她哪里能猜到,这帮小兔崽子好好的,发什么疯? 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小萝卜头们正在听抓特务的故事呢。 瞧见她身上衣服,腰身掐得细细,脖子上还扎着红丝巾,一看就是女特务的做派。 其实这真是小孩子们冤枉卢少婷了,哪个女同志不爱美呢。 但小孩子的喜恶就是这么的现实。 他们早感觉到了,叶菁菁厉害,不是他们能惹的人。 而这个厉害的人,天天都给他们听广播,那必须得是他们的老大。 外人还想欺负他们老大? 找死呢! 卢少婷都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就被小孩子们轰出了筒子楼。 下楼梯时,她还崴了一下。 气得她直接在心里头,把叶菁菁千刀万剐。 至于被她诅咒的叶菁菁,这会儿跑哪去了呢? 纺织厂呗。 从革委会出来之后,叶菁菁口头上分了五个鸡蛋给谢广白。 之所以说是口头上的,是因为谢广白也没容器能装鸡蛋。 这五个鸡蛋,暂时寄存在叶菁菁这儿。 两人分手之后,谢广白回家睡觉去了。 叶菁菁则去了纺织厂,直奔食堂二楼,在图书馆里,心无旁骛地做教案。 她要把这么多基础薄弱的小伙伴,都带进大学,那肯定得下功夫。 写完教案,正好中午下一楼,好好吃一顿甲菜。 完了,她也没回家。 众所周知,筒子楼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差。 而一栋楼里,只要有一个小孩在,那酸爽,呵呵。 毕竟小孩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让他们安静,绝对比吵翻天更可怕。 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和友好的邻里关系着想,叶菁菁决定这个夜班周期,她就在厂里的单身宿舍凑合了。 她借用了同车间女工的床铺。 对方上白班,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短,正好白天可以把床铺借给她。 为此,叶菁菁特地送了人家两块月饼,表示感谢。 月饼哪儿来的,当然是运输公司发的中秋节福利。 至于剩下的四块月饼,她王凤珍、田宁以及方萍分了。 王凤珍给她拿来了小枣,她奶奶家院子里的枣树结的,虽然是青色的,但很甜。 田宁则是拿了油纸包的小鱼干,用一点点香油煎了,撒了胡椒面,特别香。 方萍嘛,带了一小瓶螺蛳酱。 螺蛳是她弟弟去护城河网的。她奶奶煮熟了,把螺蛳肉挑出来,和辣椒一块儿下锅,做出来的就是螺蛳酱。 第63章 跟叶菁菁穿书前,网购的螺蛳酱不同的是,方家奶奶的版本,酱里没加什么油,但一样是下饭神器。 嗯,确认过眼神。 小伙伴们都是有来有往的人。 值得好好交往。 叶菁菁今天比较含蓄,要了一毛钱的韭菜炒肉丝套餐,吃完跑去宿舍睡觉。 纺织三厂的夜班,是晚上12点钟开始。 故而,叶菁菁喝完药再吃过晚饭,还能上楼给临时工们,再上两个小时的复习课。 待到八点钟,她跟继续复习的小伙伴打声招呼,然后和王凤珍她们一道去车间。 当然,她们是绝对不可能早接班的。 因为上中班的人,这会儿还没下班呢。 她们要趁着12点钟之前的这点时间,在更衣室里,把板凳拼在一起,赶紧再睡上三个来小时。 以前这样凑活的人,只有叶菁菁。 谁让她是四个人之中,唯一一个非纺织厂子弟呢。 这年头的社会治安又不咋样,原主一个年轻姑娘根本不敢独自走夜路。 下中班和上夜班的时候,她都是在更衣室里休息。 说来也奇怪,更衣室距离车间并不遥远。 这就意味着,轰隆隆的机器声照样能够穿过门板,传到她们耳朵里头。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熟悉,机器声也变成了摇篮曲。 大家居然躺在板凳上,没过多长时间,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得亏更衣室跟车间一样,一直都25c,不然照她们这样睡,肯定容易着凉。 年轻姑娘们睡得香甜,一直到接夜班的同事进来换衣服,四人才惊醒。 她们睡眼朦胧地穿戴好上班的行头,跟着大队伍一块儿去接夜班。 这还是叶菁菁有生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上夜班呢。 以前她有过通宵复习,和打游戏的经历。 但那跟上班完全不一样。 通宵复习累了,打游戏困了,直接闭眼睛眯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夜班可不行,你得注意力高度集中,一不留神,动作慢了没接上趟,那你纺出来纱,质量就得完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叶菁菁倒没觉得困。 一直到凌晨三点半钟,铃声通知他们这些上夜班的人加餐的时候,她猛然松弛下来,困倦才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同事们的情况也不比她好,人人都是一张皮肉松弛,写满了疲惫的脸。 哪怕加餐的菜都是重口味,辣的很,也没能让大家多点精神。 原本应该叽叽喳喳,说的热闹的吃饭时间,纺织工们也没说话的热情,只麻木地往嘴里扒饭。 还有人又困又累,完全不想吃,干脆趁着这点时间,坐在地上眯着眼睛打盹。 旁人也不管她。 等吃完饭,组长拿了清凉油过来,让大家一个个抹在脑门上。 上惯了夜班的人都知道,后半夜最难熬。尤其是凌晨三点到五点钟,眼睛简直像沾了胶水。 不弄点清凉油刺激一下,眼皮都睁不开。 好在叶菁菁她们是细纱车间的挡车工,干活的时候得不停地走来走去。 否则,她估计大家站着都能睡着。 一直到早上八点钟,上早班的人过来接班,这个漫长的夜班才算结束。 几乎是交完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软成了泥。 几个姑娘赶紧抱着盆,冲到澡堂里去洗澡。 拿毛巾擦头发的时候,王凤珍恶狠狠地强调:“我以后一定要当干部,我要坐办公室。” 哪怕工资补贴比车间工人低,她也认了。 她真的好讨厌上夜班。 叶菁菁立刻化身老师,趁机教育学渣:“那你还不赶紧好好学。以后能不能当上干部,就看今朝了。” 王凤珍无奈:“以前,你怎么没这么多话呀。” 果不其然,不谈学习,母慈子孝;一谈学习,鸡飞狗跳。 放在朋友之间,也是如此呀。 大家嘻嘻哈哈地出了澡堂,直接去食堂吃饭。 真奇怪,凌晨三点半钟那一顿,她们吃的并不少。 可是现在肚子里头,居然什么都没留下。 叶菁菁今天要了豆浆麻团,又拿了个肉包子。下了夜班,不吃点好的,真对不起自己。 可惜下了夜班的人,嘴巴真的是苦的,连豆浆的豆香味,她都完全喝不出来。 只能机械地往喉咙里头咽。 王凤珍叹气:“你还不如直接要馒头呢,反正现在吃啥都一个味。留着饭票,晚上吃好吃的。” 叶菁菁咬着肉包子,含混不清道:“下回再说吧。” 食堂大门口的方向,突然间响起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叶菁菁,你给我出来!你个勾引别人男人的臭破鞋!” 吃饭的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或转头或抬头。 这个点儿,坐着吃饭的,基本都是下夜班的纺织工。 大家累了一夜,神经都是迟钝的。 甚至连被点名道姓的叶菁菁,都回不过神来。 还是田宁捅了捅她的胳膊,满脸恍恍惚惚:“哎,她是不是骂你呀?” 哦,好像是的哦。 第64章 那又怎样呢?骂一骂,也不会少她一块肉。 她现在只想早点吃完饭,赶紧去睡觉。 卢少婷都看见叶菁菁了,结果这人还敢装死。 更让她恨不得炸了整个食堂。 她现在已经火大到,每一个细胞都在爆炸。 昨天她在外面折腾了半天,不仅没找到叶菁菁,还被人偷了钱跟粮票。 这些,都是舅舅给她的。 她本来打算顺利入职工会后,去邮局汇给范哲兵。 这一世,她一定和丈夫同甘共苦,此生都不离不弃。 结果,什么都没了。 甚至连晚上回家,她跟父母还有弟弟,说了今天的遭遇。 结果,爹妈不仅不跟她一道同仇敌忾,反而破口大骂她和舅舅。 能够找到正式工作这种好事,竟然不是给根宝的! 钱丢了也活该,这是老天爷对这对舅甥的报应。 她原本还怕自己一个人战斗力不够,指望弟弟卢根宝能为她出头,跟她一块儿来教训叶菁菁。 然而,卢根宝看她活像是生死仇人,骂她下贱货,倒贴的祖宗。 骂的全大杂院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 这些耻辱,全都怪叶菁菁! 卢少婷怒火冲天地跑到叶菁菁面前,拍着桌子大喊:“你个不要脸的……” 她还没骂完呢—— “啪”一声,她左脸上又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平心而论,这一巴掌比起昨天那巴掌,力度小了不少。 因为叶菁菁刚下夜班,整个人软的跟面条似的,根本没力气。 但谁让卢少婷运气不好呢。 她拍桌子的时候,下盘就不稳,现在叫这一巴掌打的,整个人身体一歪,直接撞到了旁边的饭桌。 她本能地想抓住什么,好保持平衡,结果带翻了人家刚打的酸辣米粉,也没能止住下坠的趋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那滚烫的滚烫米粉,连汤带粉的,全倒在了她身上。 得亏现在已经到了九月底,气温下降,大家身上衣服的厚度增加了。 否则单这一碗米粉,就能把卢少婷送进医院。 她被烫得“啊”的一声尖叫,声音无比凄厉。 可是叶菁菁看都没看一眼,继续拿起筷子吃她的麻团,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道:“我说了,你再敢满嘴喷粪,我见一次打一次。” 以为姐光放狠话不干事啊? 姐向来说到做到! 第30章 天下男人死绝了? 你自己当成宝吧…… 食堂一片缄默。 只有被波及到的工人先反应过来, 不满道:“我的米粉!你们这些女同志,要打架出去打!” 叶菁菁掏了饭票给他:“对不起啊,别吃素粉呀, 再加一个卤子吧。” 工人便端着自己的搪瓷缸,又高高兴兴地去打米粉了。 多一勺肉卤子, 得多加五分钱呢。平常他可舍不得这么大手大脚。 卢少婷没想到, 叶菁菁当众打人,这些纺织厂的工人, 居然视若无睹。 她没上过夜班,自然不明白, 纺织工下夜班的时候,还能有口气在,就已经算幸运。 大家吃早饭都闭着眼睛, 谁还有力气多管闲事啊。 而且挨打的人又不是他们纺织厂的职工, 他们怎么可能帮着外人跟自己人杠呢。 想不开咯。 卢少婷未能获得人民群众的支持,唯有孤军作战。 她瘫在地上, 一边拍大腿一边喊:“快来看看,臭破鞋,叶菁菁,你个勾引我丈夫的臭破鞋!” 这副模样,像极了她最不屑一顾的农村妇女。 叶菁菁正要放下筷子,食堂里响起一道尖利的声音:“怎么回事啊,同志?叶菁菁干了什么下作的事?同志,你放心, 我们纺织厂从来不包庇坏人。” 实在是她的声音又尖又利,跟钢针似的,扎的人脑袋疼。 否则, 叶菁菁都懒得抬头看对方身份。 哦,人事科的陶科长啊,那个谁的妈,结过梁子的角色。 卢少婷好不容易听到了支持的声音,跟从小到大,找舅舅告状成功一样,得意地指着叶菁菁:“就是这个不要脸的臭表子,她勾引我丈夫!她特地跑到我家,勾引我丈夫!” 这会儿又有几个上中班的工人,过来吃早饭了。 他们晚上12点钟下班,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头起来了。 又听到了桃色新闻,大家的耳朵瞬间支棱起来。 叶菁菁“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 吓得卢少婷赶紧捂住脸,生怕再挨一巴掌。 她的牙都要被打掉了。 “她还打人!” 叶菁菁敢打就敢认:“打的就是你种造黄谣的伥鬼!我勾引你丈夫?你有病吧你! 我特地跑到你家?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你还敢否认?”卢少婷自觉智珠在握,声音愈发尖刻,“你千里迢迢跑到青田县石桥公社,就是为了勾引我丈夫,你敢不承认?” 陶科长脸上立时浮现出一抹冷笑,用她那双酷爱抓人小辫子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叶菁菁。 第65章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更加尖利,仿佛要把整个食堂都掀翻一般:“叶菁菁,你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不纯!你跑那么远,跨了两个省了,还不是为了勾引卢少婷的丈夫?你还敢在这里狡辩,真是不要脸!”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听说你在厂子里也不安分,经常和男同志眉来眼去,勾肩搭背,简直是败坏我们纺织厂的风气! 你这样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厂的声誉,让其他同志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纺织厂? 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给卢少婷同志一个说法,否则,我们纺织厂,绝不容你这样的人存在!” 从头到尾,叶菁菁都没打断这位人事科科长的话。 不是她怕了干部。 而是吧—— 这种摁着别人脑袋,强行让人承认错误的神经病。 现实生活中看了,还挺搞笑的。 “陶科长,你平常上班,都是一杯茶一张报纸,坐到下班吗?” 被点名的中层干部,立刻跳脚:“你瞎说什么?我上班向来是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一分钟不得闲。” 这两年,行政人浮于事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厂里三天两头强调,行政干部要下车间,不要把自己当成机关老爷。 陶科长还是当打之年,还要上进呢。怎么肯让人败坏自己的名声? 叶菁菁冷笑:“既然如此,那你还不知道,今年上半年,我为什么要去青田县?” 周围吃瓜群众,有人猛然想起来:“哦,对了,青田县要办纺织厂,我们厂派人过去当技术指导的。” 像这种出长差,考勤表上肯定要体现出来。 作为厂人事科的负责人,陶科长听到青田县三个字,居然没想到自己厂里,对三线地区的支援。 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她到底都在干嘛? “没错!” 六车间的车间主任孔素梅,急匆匆地从车间赶过来。 她听人说,陶科长又在刁难她们六车间的叶菁菁,就气不打一处来。 陶春花这个颠婆,当她孔素梅是死人吗?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他们六车间的人脑袋上,屙屎屙尿! “叶菁菁是我们细纱车间,派出去的技术代表。青田县纺织厂,特地写了表扬信,发到我们三厂,感谢叶菁菁同志对他们的帮助。” 要说叶菁菁一个临时工,工作才三年而已,为什么会作为厂里的技术能手,跑到三线地区去技术指导? 一则,干哪一行,都要讲究天赋。 比如说细纱挡车工,有人干了一辈子,都接不好纱线的头。 有人则是上手没两天,就能干得有模有样。 叶菁菁就是这样的天赋型选手,她平常不声不响,却是纺细纱的土专家,有一肚子的纺纱经。 派她出去,不会丢了纺织三厂的脸。 二则,青田县又不是什么繁华热闹的好地方,穷乡僻壤,穷山恶水的。 正式工们一听要去那儿,一个个都摇头摆尾,说什么也不愿意去。 哪怕有出差补贴,他们也怕一去不复返,留在那儿回不了西津。 不要以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哦,这时代讲究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到时候,组织让你上,你还敢跑吗? 是以,厂里选拔人的时候,正式工们谁都不愿意出这个头。 自然也就没什么人,会跟原主竞争。 三则,也是孔素梅的一点点,个人的小小私念。 她还是很欣赏叶菁菁的,小姑娘一个,平常不找事,干活麻溜,做事认真,还敢动脑子。 新时代的纺织工,就应该是这样的姑娘。 孔素梅想的是,要是叶菁菁在青田县纺织厂,工作开展的好,那也是业绩。 厂里有转正名额的话,她自然能够开口推荐叶菁菁。 可惜人家干出了成绩,也获得了青田县纺织厂的认可,表扬信在总厂领导会议上,都露了脸。 但今年夏天的临时工转正名单里,依然没有叶菁菁的名字。 也正因为如此,孔素梅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人家姑娘。 现在,她当然得维护叶菁菁。 “青田县纺织厂的表扬信里,说得清清楚楚。叶菁菁同志自从抵达青田县之后,就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人都在厂里,随叫随到。” 孔素梅轻蔑地看了眼陶科长,“有的人啊,自己上班喝茶看报纸的,以为我们一线工人跟他们一样呢,上班是逛大街。” “你!”陶科长气急败坏,“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自己的兵,你管不好,丢的是我们纺织厂的脸!” 孔素梅柳眉倒竖:“要顶屎盆子,你自己顶去。别硬压着人家老实本分的正经人,去接这个屎盆子。” 眼看着对打的双方,主力军都换了人。 卢少婷忍无可忍:“叶菁菁,你还好意思说忙?你忙着勾引我丈夫!” “我勾引你丈夫?你当是个宝,我告诉你,我们纺织三厂,鬼都不会看上你丈夫!” 叶菁菁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看上他什么,看上他还不到三十岁,在生产队只拿6分工吗?” 第66章 食堂里头发出一阵哄笑。 6分工! 开什么玩笑啊,在生产队里,身体素质相当一般的女同志,都能拿8分工。 能干的铁娘子,那肯定得有10分工。 年纪轻轻的男同志,拿的可是12分工。 他只能拿人家一半的工分,他怎么在农村活下来的啊?难道他家特别阔气? 有人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叶菁菁呵呵:“人家吃软饭呗,靠她卢少婷养呗。她还当成个宝哩!” 吃瓜群众的哄笑声更大了。 说到底,纺织厂是劳动者的天下。 而劳动者,不管外面的风怎么吹,他们向来敬佩技术精湛,干活出彩的人。 一个大老爷们儿,下乡拿6分工,靠老婆养的吃软饭,有什么好值得稀罕的? 叶菁菁还不肯放过卢少婷,煞有介事道:“也许是稀罕他有两个儿子,上赶着去当后妈?” 人们的哄笑声,恨不得要掀翻了食堂。 真正的1977年,可不是年代文小说,谁家好好的大姑娘,脑壳坏掉了,要给人去当后妈呀。 是没结婚的小伙子们,都死绝了吗? 讲个不好听的,倘若这男的有钱有势,小姑娘想一步跨越阶层,少奋斗三十年,还情有可原。 毕竟正常人结婚,都有所图。 而婚姻,公认又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但就这种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窝囊废,小姑娘找他图什么? 她们想扶贫的话,不能扎根边疆一辈子,为祖国搞建设吗? 她们母爱泛滥的话,自己不能找未婚小伙子,成家生娃吗? 替别人养娃,羊肉又贴不到狗身上。 再退一万步,不想生小孩又想养小孩的话,福利院多的是孤儿,缺少关爱呢。 得脑子进了多少斤水,才有好好小姑娘去填这种坑啊。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神经病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他们纺织厂来发疯了。 卢少婷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想说,范哲兵有大能耐,今年就能考上大学,以后还会扬名世界。 所以,叶菁菁这个不要脸的穿越女,才会想截胡,想捡漏,想鸠占鹊巢。 但她不敢说呀。 今年要举行高考的事情,到现在还是机密呢。 她如果泄露天机,影响了范哲兵的前程,那她不是白重生了吗? 情急之下,卢少婷脱口而出:“你要是不想勾引我丈夫,为什么要怂恿我们离婚?” 就是这样—— 他们夫妻不离婚的话,叶菁菁这个不要脸的小三,又要怎么上位呢? 可惜她重生的时间点晚了,睁开眼的时候,手上已经拿到了离婚证明。 否则,她死都不会跟范哲兵离婚的。 叶菁菁脸上显出了诧异的神色,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她:“你离婚,难道不是为了回城吗?”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人人表情微妙。 这年头,谁家或者亲戚家,还没个下放知青啊。 为了回城而离婚这种事情,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老祖宗都说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比起个人前途,自己一辈子的命运,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卢少婷急赤白脸:“那也是你……” “哦!”叶菁菁打断了她的话,更加疑惑,“原来你不想回城啊,那没问题,你也可以再申请下乡。放心,你弟弟已经23岁,完全可以照顾你爸妈,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平常没看出来啊,叶菁菁居然也是个促狭的。 要不想回城,这个女同志又何必折腾呢。 卢少婷从来都不是心理素质多强大的人,她本就被怼得头昏眼花,叫周围人一笑,更是口不择言:“我下乡七年,你都没去看过我这个表姐,一去就想骗我离婚,你就是想勾引我丈夫!” 叶菁菁糟多无口:“我去看你?你多大脸啊!咱俩感情很好吗?你配让我花十二块八毛钱,哦不,来回一趟得二十五块六,去看你吗?” 这也是《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一个让人扶额的bug。 按照小说里的说法,叶菁菁从小就是穿越者,否则她也没办法走小说前情,让女主卢少婷替她去下乡。 但神奇的是,这漫长的七年时光里,她这位穿越女明明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拿下未来大佬范哲兵。 可两千五百多个日夜,她居然一次都没去男女主下放的公社,更没试图接近过范哲兵。 直到最后,她才跟个npc似的,突然间想起来要走剧情了,跑到乡下去怂恿女主离婚,好给自己空位子。 苍天啊,叶菁菁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这是捞女被侮辱最严重的一次。 以为人家捞女没职业素养吗? 人家为了搭上大佬,那情绪价值绝对给的足足的。 捞女敢这么懒的话,早就被开除出捞女界了。 奈何卢少婷但凡听话能听重点的话,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闹得鸡飞狗跳。 听了叶菁菁的嘲讽,她竟然眼睛嗖的亮了,跟鸡眼珠子一样,直愣愣地死盯着自己的情敌,声音里满是亢奋。 第67章 “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不舍得看我,你舍得花钱花时间看我丈夫!你敢说你没跑到石桥公社?” 一股强烈的无力冲击着叶菁菁。 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啊。 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为了走剧情,也是拼了。 原主非常讨厌卢少婷。 废话,正常人谁喜欢从小欺负自己的人。 所以,哪怕叶友德千叮咛万嘱咐,她到了青田县之后,也是24小时待在纺织厂忙工作,根本不愿意跑去石桥公社,看望所谓的表姐。 但世界要走剧情啊,总不能让卢少婷两口子跑到县里,主动去找原主吧。 要这样,还怎么体现,一切都是原主这个小三的蓄意勾引? 于是,剧情大神手一挥,愣是给原主安排了个非去石桥公社不可的理由。 “是青田县革委会组织我们去的。我作为支援青田县纺织厂的技术代表,被组织去石桥公社参观棉田。” 她也不知道,她能看啥。 当时是五月份,棉花苗刚定植,她一个细纱挡车工,上哪儿看棉花质量高低去? 只能说,为了强行走剧情,这世界早癫得不成样子了。 卢少婷却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你终于承认了!” “我承认,我们参观团下乡后都是集体行动,要不是你硬凑上来,我根本没空去找你。我也没跟你丈夫说过一句话!” 原主本身就极度内向,加上因为党爱芳的影响,她躲男的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主动找表姐夫讲话。 “可范哲兵给你吃了个桃子!” “我爸让我给你拎了10瓶罐头,3罐麦乳精,两斤绿豆糕,一斤大白兔奶糖,怎么,你们家一口水都没给我,拿个毛桃,是金子打的吗?” 不得不说,为了强行圆上剧情,剧情大神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叶友德明明卡车都开到了青田县,自己踩一脚油门,就能把东西送去石桥公社,却非要原主转交。 叶菁菁还在吐槽呢,食堂里响起巨大的抽气声,有人大喊:“叶菁菁,你家可真阔气!” 10瓶罐头,3罐麦乳精,两斤绿豆糕,一斤大白兔奶糖! 哪一样单拎出来,都是重礼。 在她家,居然是随便走的礼。 就是哦—— 食堂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往常没注意,叶菁菁穿的实在朴实,以前又挺抠门,大家还以为她家里穷得叮当响呢。 结果,小丑竟是我自己?人家居然是白富美! 想想也是,她爸是大卡车司机,家里不阔才叫活见鬼哩。 好几个小伙子看叶菁菁的眼神,开始火热。 哪怕她是个临时工,冲着她家的家底,也不亏了。 卢少婷真要疯了,这纺织厂的工人,怎么一个个都不抓重点。 她愤恨地指着叶菁菁:“范哲兵给你的桃子,他洗了又擦!” 叶菁菁“哦”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她,慢条斯理道:“你的意思是,他想学于连,搞资产阶级个人奋斗,想勾引我?” 吃瓜群众迸发出一阵哄笑。 法国是大革命的开端,左·派思想的起源地之一。 新中国成立后,法国电影《红与黑》《郁金香芳芳》等等,是老百姓们能在荧幕上能看到的,为数不多的西方电影之一。 后来哪怕革命了,《红与黑》中的于连,也是报刊、学校声讨“资产阶级个人奋斗”的反面典型,并没有销声匿迹。。 故而,纺织厂的工人们,基本都知道于连是谁。 哎哟哟,真没错,那个什么范哲兵,不就是活脱脱的于连吗? 家里穷的只能随手在路边摘个毛桃待客—— 呵,真当他们不知道吗?毛桃树农村到处都是,在这个地里长啥都靠上级规划的年代,它算农民唯一能吃到的水果。 毛桃树而已,又不是水蜜桃,卖都卖不出价! 穷鬼看到千金小姐,啧啧,那肯定心思活了,想学于连,攀着女人更上一层楼呢。 卢少婷听众人说范哲兵的不是,比人家踩她,还让她剜心痛。 她急赤白脸地为丈夫辩解:“不是的,范哲兵才不会看上你这个狐狸精,是你勾引他……” “我敢当着主席的像发誓!”叶菁菁不耐烦听她废话,大步走到食堂的□□面前,举手发誓,“就是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看上范哲兵!”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卢少婷,“你啊,赶紧跟范哲兵复婚吧。毕竟一个4分工,一个6分工,凑在一起有10分,那就是10分完美,天生一对!” 省得流入婚恋市场,再祸害其他人。 纺织厂职工的笑声,恨不得掀翻了整个食堂。 在这冲天的欢笑中,刘向阳跟踩点一样,凹足了造型登场,一边走一边还鼓掌:“好!叶菁菁同志,咱们才是天生一对……” 不等叶菁菁翻白眼—— 听不懂人话啊?以为自己是霸总呢,没完没了的,这就是性骚扰! 也不等陶春花跳脚,要拽自家逆子的耳朵—— 卢少婷先发作了,她伸手一指刘向阳,冲着叶菁菁,声嘶力竭地喊:“你也就配找这样的猪头三!” 第68章 刘向阳惊呆了。 他是干部子弟,他是革·命先锋,他是工农兵大学生,他是纺织厂干部,他是无数丈母娘和大姑娘心目中的金龟婿—— 她竟然敢说他是猪头三! 他恼羞成怒,伸手拽卢少婷的胳膊,往外推:“滚!你才猪肉三呢,你们一家子的猪头三!” 陶春花也为儿子被辱骂而跳脚,大声喊着:“你是哪个部门的,你们领导是哪个?” 旁边问讯赶来的人事科干事,赶紧回答领导:“我们纺织三厂没卢少婷这号人。” 陶春花勃然大怒:“不是我们纺织厂的,也能进来?当我们纺织厂是什么猫三狗四都能来的吗?滚出去!” 得—— 叶菁菁往后退一步,深藏功与名。 看来没她发挥的空间了。 她还是早点回宿舍睡觉去吧。 第31章 你难道不考研 你就这么害怕失去情敌?…… 可惜, 叶菁菁注定了没那么容易睡上觉。 因为,她早上还有中药要喝啊。 谢广白拎着中药汁子过来时,陶科长和刘向阳母子俩还, 在食堂大门口跟卢少婷撕扯呢。 当大夫的人,生怕他们打翻了自己的药, 特地转到侧门进来, 找的叶菁菁。 至于卢少婷为什么要跟人干架?他懒得好奇。 毕竟以他昨天的接触留下的印象,他觉得叶菁菁这位表姐, 多少有点病,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难以跟外界沟通一样。 你说什么,她都能拐到她的一亩三分地上去。 仿佛地球围着她转,世界以她为中心似的。 这样的人, 惹不起躲得起, 离远点儿为妙。 叶菁菁瞅见人,才猛地拍脑壳。 要命哦, 她真忘了自己要喝药这回事。 现在完蛋了,她吃过早饭了啊。 谢广白开问:“吃了多久了啊,吃完过半小时再喝吧。” 叶菁菁也不记得了,转头问小伙伴:“我什么时候吃的?” 王凤珍记得相当清楚:“10分钟前,你放的筷子。” 因为叶菁菁今天买了肉包子啊,众所周知,肉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她一直替人看着呢。 叶菁菁则难以置信:“不会吧, 才过去10分钟?” 她怎么觉得,她跟卢少婷撕吧了好久? “就是10分钟!”王凤珍肯定得很,“你也没讲多少时间。” 别小看10分钟啊。 上学的时候, 10分钟课间,够大家打一架了。 “哎,你肉包子还吃不吃啊。都冷了,要不再打碗粥,泡着吃啊?” 粥比豆浆更便宜,一碗才一分钱,但不扛饿,虚得很。 叶菁菁拒绝三连:“我才不要,再吃,那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喝药啊。” 王凤珍拿起筷子,夹着她吃剩的包子,放进她的搪瓷缸里。 “那你睡一觉,起来再吃吧。” 这几年,大家虽然能吃饱了,但也没谁舍得糟蹋粮食。 尤其,这可是肉包子。包子皮里裹着的,是实打实的肉馅。 谢广白也叮嘱叶菁菁:“那你现在把药带回宿舍,收拾收拾,睡觉前再喝药。” 他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早上耽误了,不然早点给你拿过来,就好了。” “别别别。”叶菁菁赶紧摆手,“你给我送药,帮了我大忙,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我请你吃烩面吧,我们食堂的烩面可好吃了。要不吃小笼包?” 谢广白赶紧谢绝她的好意:“不用,我吃了早饭过来的。” “那再垫吧两口呗。”叶菁菁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抬脚去窗口,张口点餐,“师傅,给我来一笼小笼包。” 打饭师傅立刻笑着应下。 乖乖,不愧是家里能送出去10瓶罐头,3罐麦乳精,两斤绿豆糕,一斤大白兔奶糖的底子。 小笼包这种东西,一笼四个就要两毛钱,只够塞牙缝。 同样是两毛钱,能买两碗浇肉面了。 谢广白无奈:“我真吃饱了来的,我有事跟你说。” 然后他做了个“大学”的口型。 叶菁菁浑身打了个激灵,立刻清醒了。 她赶紧接过食堂师傅给她装饭盒里的小笼包,招呼谢广白:“走走走,上楼去。” 等关上图书馆的门,她才压低声音问:“有谱儿了?哎,你吃你吃,你一边吃一边说。” 谢广白磨不过她,只能拿起筷子,夹了只小笼包:“你没猜错,今年确实要恢复高考了!” “真的?!”叶菁菁捂住了嘴巴,心里“砰”的一声,炸出了火树银花。 天啦! 虽然她知道1977年冬天,会有一场特殊的高考。 可她毕竟是穿书啊,谁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扭曲。 “真的。”谢广白肯定地点头,“我问了我上工农兵大学时的老师,确实是这样,但上面还没发文件。” 他昨天是下了大夜上小夜,本来早上七点起床,收拾收拾就要过来,给叶菁菁送药了。 但临走前,他接到了大学老师的电话,多聊了会儿,这才耽误了时间。 叶菁菁一拍巴掌,开始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 第69章 她转过头,瞧见谢广白还夹着汤包没送嘴里,似乎等着随时替她答疑解惑,赶紧又催促,“你吃你吃,你吃啊。” 谢广白好笑地低下头,吸溜汤汁,含混道:“我吃呢。” 等一个汤包下肚,他又解释道:“这回时间紧,你可得好好准备,争取一次考上。你这样,真不适合上夜班。” 夜不寐,最伤气血,就她气血亏空的程度,一个夜班就叫她脸色灰败了。 他真怕她直接倒在车间里。 “你要有什么题目不会,可以问我,我不会再给你问人。” 叶菁菁哈哈:“那先谢谢你啊。对了,你考哪个学校啊?” “啊?”谢广白小笼包都没夹起来,疑惑道,“我上过工农兵大学了啊。” 叶菁菁比他更疑惑:“你不考研吗?” 她就没见过不考研的医学本科生。 “医生是doctor啊,博士,那肯定得考研。” 叶菁菁觉得人家对自己大方,帮了自己这么多忙,那她必须得投桃报李,不能这样小气。 她兴奋地强调,“真的,你这次考,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竞争小,能选到大佬导师呢!” 她越说越眉飞色舞,“导师厉害,你能少走好多弯路。再说了,你们以后肯定得评职称什么的,你学历高,你能占大优势。” 叶菁菁滔滔不绝地畅想了半天美好未来,没接收到回应,顿时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难道今年不招研究生吗?” 谢广白压根都没跟上趟,他就没想过考研的事儿。 他们家是祖传医术,他爷爷高小文化,他爸上了中学,他已经是他们家的最高学历——大学生了。 “我不知道。”谢广白相当老实,“我没问。” 叶菁菁当机立断:“赶紧问!你要更上一层楼的话,肯定得考研究生。” 谢广白叫她给说动了,他自认上工农兵大学时,也没白糟蹋时间,那读个研究生,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行,回去我就问问。” 叶菁菁乐了:“那你赶紧把汤包吃完。”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汤包也不烫了。 谢广白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剩下的三只汤包,擦擦嘴巴,跟着叶菁菁一块儿下楼。 王凤珍她们都没走,站在孔主任旁边,冲她挤眉弄眼。 孔主任严肃地上下打量谢广白,现在非常讲究男女作风问题,这小伙子是什么来头? 谢广白好歹医药世家出身,自己又当大夫,极为擅长察言观色,他赶紧解释:“我跟叶菁菁同志说一下喝药的禁忌,怕她记不住,上去找纸笔给她写下来。” 孔主任疑惑地看叶菁菁:“你要吃药?头还没好?” 叶菁菁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谢广白先抢了话:“她神经衰弱,气血亏虚的厉害,不调理身体就彻底垮了。” 孔主任这才“哦”了声,又加了句:“回头你拿单子过来,我签个字,把药费报销掉吧。” 纺织厂有自己的医务室,但吃的是西药。 调理身体这种事,西医靠不上,还得靠中医。 纺织厂因为常年上夜班,又机器轰鸣厉害,身体亏空的工人就没断过,神经衰弱在厂里算职业病,故而吃中药的开销厂里也管报销。 倘若是其他情况,叶菁菁这样的临时工,厂里就不管了。 啊?还能这样? 叶菁菁登时乐了,连连点头:“好,那就麻烦主任了。” 谢广白急着回去找大学老师,问考研的事,赶紧告辞:“我下次拿药来,把单子给你带过来吧。我先走了。” 孔主任点点头,跟着从侧门出食堂。 陶春花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竟然还在跟那女的撕吧,也不嫌累得慌。 叶菁菁也想走,耽误这会儿功夫,她回宿舍就能喝药了。 但是王凤珍她们都拉着她,一个个眼睛全闪烁着八卦的光。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他好了?” 这年头大家普遍结婚早。 除了下放知青想回城,熬着不敢结婚之外,像叶菁菁她们的年纪,早两年就开始给自己寻思对象了。 这个谢广白,个头不矮,长得不赖,丹凤眼高鼻梁,一张白脸皮子,一身的药香味。 嗯,看着就是个脾气好的。 以后跟他过日子,吵架都不怕吃亏。 而且人家是大夫啊,多实用。 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地就给你解决问题了。 哎呦呦,看看谢医生从刘向阳身边经过,对比不要太惨烈哦。 惨烈的是刘向阳,平常最多觉得他平平无奇,今天怎么感觉他浑身写满了猥琐? 这么一比较,原本谢医生能打80分,现在起码得95。 叶菁菁瞅了一眼,瞬间了然。 干净清爽,是男人最好的整形刀。 谢广白是医生,本来就特别注重个人卫生。 偏偏作为参照组的刘向阳,气质偏油,可不就显出了谢大夫来了吗。 但是—— 现在重点是男人吗? 叶菁菁直接上手,将三个姑娘脑袋扭过来,满脸严肃:“你们用手捂住嘴巴。” 干嘛啊? “听我的,没错。” 第70章 看到三人乖乖照做,她才左右看看,确保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道:“今年冬天高考的事儿,已经确定了。” 眼瞅着王凤珍要“啊”出来,叶菁菁眼明手快,死死捂住她的嘴。 剩下田宁和方萍,原本就捂着嘴巴的手更用力了。 但田宁还是忍不住小小声问了句:“真的吗?” “真的。”叶菁菁警告道,“这事儿还没对外公布,但估计很快就出公告了。我当你们是自己人才说的,你们可不许往外漏。” 三人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 叶菁菁这才放下心来,趁机给大家下任务:“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后面我们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三人再度点头如捣蒜。 叶菁菁手一挥:“好!我们回去睡觉,下午四点,图书馆集合。” 可是她们的脚步还没迈出去,混乱的地方又发出了一声尖叫。 天地良心啊,纺织女工们发誓,她们现在一点点好奇心都没有。 她们只想回去睡觉。 but,那尖叫的声音,点的是叶菁菁的名字啊。 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谢广白竟然被卢少婷给拽住了。 她显然不是陶科长母子俩的对手,被撕吧的节节败退。 卢少婷撞到谢广白,立刻像抓到了绝地反击的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人,大声嚷嚷:“叶菁菁你个臭破鞋,你还敢不承认?你一脚踏两船,你个不要脸的臭表子,你吊着两个老爷儿们,你该有多缺男人啊?” 麻蛋! 叶菁菁手痒了,她这回不打的卢少婷满地找牙,她就改姓花! 然而没等她捋起袖子,那头孔主任先发话了。 孔素梅奇怪地看了眼卢少婷:“你这个女同志真是莫名其妙。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有优秀的未婚男同志,想要和我们叶菁菁同志共同进步,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这说明她不可能看上你丈夫,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卢少婷脑子“轰隆隆”炸开了。 是啊,叶菁菁有那么多选择,她看不上范哲兵,她都当着主席像发毒誓了。 自己应该放心了啊,自己安全了啊。 可是,为什么,自己反而更加气愤了。 好像,生怕叶菁菁真不招惹范哲兵一样。 不对呀。 自己这么爱范哲兵,怎么会害怕失去叶菁菁这位情敌呢? 第32章 你上报纸了 得不到已失去 要问, 卢少婷对范哲兵是不是真爱? 叶菁菁真觉得不是。 哪怕是经过了无数春秋笔法修饰,各种撒糖的《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小说本身—— 说白了,核心思想也就是:重生之换男人。 倘若第一世, 卢少婷攀的那位高枝,不是中山狼, 没害得她锒铛入狱;而范哲兵又未能功成名就, 财势双收的话—— 那她还会后悔吗?还会想换男人吗? 其实人的本质都是自私,都把自己的利益摆在第一位。 有机会重生, 选择自己眼中的康庄大道,没啥好值得被诟病的。 只是—— 不得不说, 社会对女性的审视实在是太严格了。 明明就是满足个人物质欲望的常规操作,进了小说,还非得披一层真爱的皮。 倘若性别转换一下—— 哦, 换不了。 一般也没小说的主线会是重生之换女主。 嗯, 百合文除外。 但这又何必呢? 人生在世,谁不爱权势财富?男女都是人, 正视自己的欲望就好。 大可不必为难真爱,它又不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真爱,没这么廉价。 它应当是基于真实感情和相互尊重,而不是权力和财富的附属品。 孔素梅开口催促卢少婷:“同志,现在你放心了吧,踏踏实实回家去吧。” 再这么闹腾,陶春花是无所谓, 她孔素梅嫌弃丢纺织厂的人! 旁边响起了哄笑。 有人调侃:“放心个鬼啊,这下更不放心了。叶菁菁不接手,那叶菁菁日子不过得比她好多了嘛。” 卢少婷的脑袋瓜子, 一阵接一阵的眩晕。 她眼前像是有大雾弥漫。 她嫉妒叶菁菁吗?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嫉妒叶菁菁? 叶菁菁也配? 这辈子她才是主角,叶菁菁只配给她提鞋。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还有人热情洋溢,积极帮卢少婷出谋划策:“反正你也离婚回城了,不如再找一个呗。起码这回,找不到10分工,找个8分工,也比6分工强嘛!”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还有人跺脚拍巴掌。 卢少婷的脸,在笑声中一点点失去血色,跟糊了一层墙腻子似的。 “走吧。”叶菁菁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招呼自己的小伙伴。 倒不她心生怜悯,不忍心看卢少婷难堪—— 她可没这么充沛的爱心。 她只是急着回去睡觉,她现在真的好困啊。 可惜天不遂人意,她们最多只走了三步,迎面而来的男挡车工,又拦住了她们前进的步伐。 “叶菁菁——” 第71章 麻蛋! 被点名的人在心里咆哮,阴测测看着大步而来的男挡车工:“你们最好有事儿。” 否则姐直接劈死你们! 可是男挡车工的实在太兴奋了,哪怕他们三个,跟着叶菁菁学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课,依然没人辨别出叶老师的死亡视线。 打头的孙伟眉飞色舞,满怀期待地挥舞着手上的报纸:“是你吧,叶菁菁?我们纺织三厂就你一个叶菁菁!” 一圈儿的职工全懵逼了,啥意思?他拿着报纸挥来挥去的干啥? 偏偏三个小伙子激动过头,半天都说不到重点。 还是好不容易脱身,准备走人的谢广白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没错,就是你,叶菁菁。昨天报社就把报纸寄给我了,结果上完夜班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话时,他从包里翻出了报纸。 实际上,他早上准备过来时还记得。 但后来接了大学老师的电话,确定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在报纸上成功发表文章的事儿,就后退一射之地了。 “囔,就是这篇。” 叶菁菁凑过去,想瞅一眼。 没想到周围的同事们直接沸腾了,全都涌过来看稀奇。 叶菁菁被挤得只瞅到了“急救”“二则”这四个字。 离得远挤不进来的人,都急死了,在外围催促:“快念一念,念一念!” 谢广白叫挤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人也左摇右晃,跟船行在汹涌的海潮上一样,能念报纸才有鬼。 还是田宁反应迅速,直接抢过男挡车工手里的报纸,大声念起来:“既往呼吸道异物……急救办法常为环甲膜穿刺术及气管切开术,但这二者,往往需要操作者经过严格规范的医学训练,且对患者损伤较大,现有一种简单、无创、易行的急救方法,介绍给大家……此法名为海姆立克冲击法……” 卢少婷先是被激动的纺织厂职工们,给挤到了边上,脑袋里还在嗡嗡乱叫。 后来听到“海姆立克”四个字,她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她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啊,在她漫长的牢狱生涯里,集中看电视时,她看到过好几次关于海姆立克冲击法的介绍。 甚至,她还接受过狱方组织的相关培训! 她拿了名次的! 她晓得这是美国医生发明的办法! 然而,此时此刻,还有谁在意她呢? 所有人都围着叶菁菁。 甚至连他们纺织三厂的厂长,和总厂的大领导都来了—— 呃,这其实是个误会。 总厂领导是来三厂检查工作的。 至于为啥大家没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鞭炮齐鸣地大搞欢迎? 嗐,自家人,三天两头地过来,早没新鲜感了,折腾不起。 可即便三厂平常心以待之,没体现出总厂领导非同一般的身份,人家领导现在也挺高兴的。 上报纸了啊! 他们纺织厂的工人,写的文章居然上报纸了! 谢广白在旁边介绍:“这些是叶菁菁同志看资料时,发现的办法,我们在医院在农村公社进行了实操论证,发现切实可行,能及时拯救性命,守护广大人民群众的健康安全。” 厂领导说了什么,卢少婷没听清楚。 她听到的是,那个眼睛跟刀子一样的,车间主任的声音。 孔素梅也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作为一名部门领导,积极肯定下属的工作啊。 她热情地向大领导介绍:“叶菁菁同志一直兢兢业业,勤学上进,受红工医培训的时候,大夫也夸她脑袋瓜子灵光,是学医的好材料呢。” 噢耶!完美了。 这解释了,为啥叶菁菁一个细纱挡车工,居然会晓得,人家医生以前都不知道的急救办法。 因为叶菁菁同志干一行爱一行,肯专研啊。 得亏厂医不在场,否则搞不好,要翻个大白眼的。 红工医其实相当于工人中的赤脚医生,上的是短期医训班。 她们受的是啥培训呢?不过是简单的包扎之类。 每天上班,红工医常规背个医药箱,在车间里转悠一趟,问工人有没有头疼脑热之类。 除了能临时做个包扎,给人发瓶清凉油之外,其他的,她们也干不了。 毕竟厂里也有医务室,用不上她们。 再说她们本身就是兼职,自己也有工作。 挡车、打包、理筒管、理坏纱之类的,哪里缺人上哪里。 而且原主虽然培训成绩好,本人却并没有当上红工医。 因为细纱工的收入,是工资加计件模式。 当红工医的话,虽然轻松不少,但严重影响收入。 原主要养活自己和党爱芳,肯定得老老实实继续当挡车工。 但这些细枝末节,大领导也不可能知道,哪怕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现在重点是要肯定纺织三厂,在人才队伍培养上,做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绩。 “很好,我们新时代的纺织工,就是要文也要武。” 叶菁菁赶紧表达,对领导肯定的诚惶诚恐;再三表示,一定不辜负单位和领导的培养,再接再厉,将来更上一层楼。 她到现在也还懵着呢。 第72章 她懵的不是谢广白给报纸投稿,作者一栏还带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海姆立克冲击法,是她教给谢广白的。 溺水急救,不用控水,直接进行心肺复苏的操作,也是她在赤脚医生培训班上,跟大家伙儿说的。 若是谢广白写文章时,彻底把自己给甩开了,只能证明这人人品不行,以后自己得离他远点。 现在嘛—— 嗯。 她决定了,晚上去喝中药的时候,她会给谢广白带酱肉排。 哎呀呀,纺织三厂食堂的酱肉排,用的是梅山猪的三夹精草排。这种排骨,一头猪身上只有七八斤,肉质特别细嫩。 肉排先猛火、后文火,成品红润鲜亮、软烂咸香。 呲溜—— 晚上她起来,也要吃酱肉排。 她就不信了,她都睡了一觉了,还能嘴巴发苦。 叶菁菁一边想着酱肉排的美味,一边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 她的老天奶哎! 咋这么夸张呢?她不就是在报纸上,跟人联名发了篇文章吗,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她小学时,也在报纸上发过文章啊。 当时只有他们班语文老师,在语文课上表扬了她,然后她请班上玩的好的小伙伴,集体干掉了一大袋辣条而已。 别说震惊全校了,他们年级都没被震惊到。 可现 在—— 好歹也是纺织大厂的领导,怎么就这么不镇定呢? 厂长已经指挥陪同秘书:“快快快,现在就在广播里,好好念一念我们同志写的文章。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念一遍。晚上也一样。让所有人都好好听听。” 太夸张了。 叶菁菁这种厚脸皮,都觉得大可不必。 好在领导放完话,终于想起来这个点儿,人家车间工人是下了夜班,特别慈悲地大手一挥:“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年轻人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赶紧回去睡觉,今后才好为我们纺织厂的生产,贡献自己的力量!” 叶菁菁如蒙大赦,拔腿便跑。 瞅着大家如火的热情和膨胀的好奇心,她敢留下来的话,她今天就别想睡觉了。 主角离场,领导也交代完了后续安排,继续自己的接待任务,吃瓜群众自然跟着散开。 甚至连因为谢广白的出现,心灵受到巨大冲击的刘向阳,这会儿都顾不上跟人撕吧。 他作为青年干部代表,积极跟着陪同领导检查去了。 人潮退散,只余下卢少婷呆愣愣站在原地。 纺织三厂的广播,响彻了整个厂区的上空。 “广大职工同志,现在播报本厂六车间红工医叶菁菁同志和市工人医院……” 什么海姆立克冲击法,什么溺水急救不用控水。 卢少婷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些都是她知道的,她学过的。 上报纸,被表扬。 这些荣誉,本来也可以属于她呀。 可为什么,重生到今天,她什么都没获得? 反而原本有的,也一件件地失去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没注意到纺织厂宣传栏里贴上到报纸,角落里的名人名言印着: 一个人的后半辈子均由习惯组成,而他的习惯却是在前半辈子养成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 报纸在阳光下晕染出金光,而她却一步步走进阴影。 第33章 当培训老师 哎哟,好事儿 叶菁菁到底是异时空来客。 她完全低估了, 1977年,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究竟能够引起多大的震撼。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 全国报纸杂志,估计有九成都停刊了。 到了1973年, 才有部分大学学报开始复刊。 而且在政治挂帅的引导下, 这些报刊的版面也基本被转载中央政治文件,以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即“两报一刊”)的重要社论给占据了。 这就意味着, 留给普通文章的空间,大大缩小了。 僧多粥少的情况下, 叶菁菁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纺织工,能够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自然引发了全厂轰动。 不管是上夜班还是去食堂吃饭, 多的是人特地跑过来, 就为了看她一眼。 搞得她都怀疑,再这么下去, 自己会被直接看成猴。 王凤珍三人笑成一团,说她胡说八道,没这么漂亮的猴。 “你也不看看,现在多少男同志都偷偷看你。” 方萍暴露了自己隐藏的八卦属性,伸出了两只手,左右翻翻:“我数过了,起码有20个。” 王凤珍傲娇地强调:“他们啊,迟了, 都到后面排队去吧。谁让他们不早点发现,我们叶菁菁同志的优秀。” 方萍猛点头:“就是就是,早点干什么吃了。” 田宁的警觉性最高, 认真地告诫叶菁菁:“你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千万不要迷花了眼。这些人,未必是因为你优秀,说不定就是看上你家里了,想吃绝户!” 话糙理不糙。 那天在食堂里,叶菁菁主动暴露家境——她家随随便便送一回礼,就是10瓶罐头,3罐麦乳精,两斤绿豆糕,一斤大白兔奶糖。 第73章 当时,田宁便觉得食堂瞬间雪亮。 亮的全是大姑娘小伙子的眼睛啊。 猛然发现身边有个白富美,小伙子们怦然心动,大姑娘们也不逞多让。 毕竟她们自己没条件,可自家还有兄弟呀。 娶进门一个阔嫂子,亦或者是有钱弟妹,那就是抬进了一座金山。 最棒的是,只要有心的人,便能调查出来,叶菁菁是独生女儿,她爸爸还没兄弟,只有一个姐姐。 这就意味着,没有侄儿和女婿争财产。 可谓是吃绝户的最优选。 王凤珍和方萍都被说得毛毛的,前者更是搓着胳膊强调:“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不兴这一套的。” 田宁冷笑:“你当是共产主义社会呢,龌龊的人多了去。” 然后叶菁菁等人,就听了一耳朵,关于如何算计儿媳妇家产的故事。 乖乖,谁说六七十年代的人淳朴来着? 但凡有人类这种智慧生物存在,那必须少不了八百个心眼子。 想想也是,真遍地淳朴,人人相亲相爱的话,党爱芳又是被怎么算计丢了工作的? “放心啦。”叶菁菁安慰小伙伴,“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不说她,哪怕原主穿越回来,叶友德的钱也不可能落在女婿手上。 “因为从小到大,我爸眼里只有卢少婷这个外甥女儿。” 叶菁菁趁机给小伙伴们打预防针,“以后你们也留个心,省得我爸利用你们坑我。” 王凤珍吓了一跳:“不可能吧?你爸就你一个女儿。” 叶菁菁呵呵:“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男人最爱给别人养小孩。” 三人面面相觑,旋即开始桀桀怪笑。 田宁更是狂点头:“就是就是,活像养自己的小孩,能让他们死一样。” 他们家族就有人,放着自己儿女不管,一门心思培养侄子侄女儿。 天知道这些人想什么。 叶菁菁重重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是指望不上我爸了,我只能靠自己,只能靠你们。将来你们发达了,可得好好拉拔我。” 王凤珍立刻拍胸脯,义薄云天:“放心,以后有我一口干的,绝对不会给你稀的。” 田宁没好气:“你还不赶紧学习,回头你考不上,叶菁菁还怎么指望你呀?” 王凤珍不服气:“我已经很努力了,还要怎么努力啊?总不能往死里逼我吧。” 可惜叶菁菁心狠手辣,毫无人性地盯着她:“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妈呀!这是人话吗? 王凤珍拔腿就往食堂跑,只有食堂才能拯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 三个姑娘嘻嘻哈哈追着她,合伙要了两个甲菜和两个大菜。 夜班的特殊性决定了,大家中午这一顿,基本上都是凑合着过去。 一觉睡到傍晚的不用说了。 哪怕中午醒了,也是拿个早饭剩下来的馒头,就着开水解决战斗,倒头继续睡。 而且因为下夜班嘴巴发苦,早饭大家也不□□细货,馒头稀粥就好。 早午两顿饭潦草的结果便是,少花了好多钱! 偏偏上夜班又有夜班补贴,故而大家都觉得,晚饭不吃好了,简直对不起自己。 尤其现在,吃过饭她们还要认真学习呢,学习是最费脑子,最容易饿的事。 四人要了五毛钱的蒸肉,呵,这个可扎实了,足足有半斤重,特别香。再配上辣椒炒猪皮和红烧冬瓜,哇!相当美好的一餐了。 可就这么香喷喷的饭菜,依然堵不上王凤珍的嘴。 她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冲着叶菁菁嘿嘿嘿:“那谢大夫呢?我看人家条件挺好的,他总不是要吃绝户吧。” 田宁和方萍的眼睛也亮了,天下谁人不爱八卦呢。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你们现在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考不上大学,什么都白搭。” 王凤珍感觉自己被点名了,下意识道:“不是,那个,一码归一码嘛,上大学跟找对象是两回事。” “一回事!紧密相关的事!”叶菁菁用力瞪她,“不然,你觉得就凭咱们临时工的身份,能找到条件多好的对象?人家条件好的,一看,哎哟,你不配。” 王凤珍下意识地辩解:“也不至于吧,咱们也不差,咱们也很优秀啊。” 叶菁菁呵呵:“现在介绍位优秀的农村男青年给你,你愿不愿意?” 王凤珍下意识地拔高了音调:“我疯了?” 她该有多想不开。 她要嫁给农民,她这辈子不得苦死了? 多少下乡女知青一直扛着不结婚,就是不想嫁在农村。 “那不就结了。”叶菁菁现实的很,“你挑人家,人家也挑你。谁想结个婚,生活档次下降三级啊。哪怕勉强成了,你在单位的二等公民,回家接着当二等公民?驴粪蛋子表面光,图什么呀?” 三个姑娘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有些事情吧,也不是说大家心里没数,可要是赤·裸裸摆在台面上说,还是挺伤人的。 叶菁菁盖棺定论:“所以,想找优秀的对象,最该做的,是自己先优秀。” 她蛊惑人心,“你们想想啊,等你上了大学,那你们再想找大学生对象,岂不是轻而易举?记住,舞台有多大,世界才有多大。” 第74章 年轻的姑娘们,瞬间被诱惑了,忍不住开始畅享美好未来。 工会的干事薛琴跑过来了,开口招呼叶菁菁:“那个,小叶啊,有个事情跟你讲一下。” 三人这会儿才从美梦中惊醒,这会儿不年不节的,工会找叶菁菁能干嘛? 难道又要发福利了吗? 嘿嘿,那可真是大好事。 然而,年轻人总是把生活想的过于美好。 前脚才过完中秋节呐,现在就想福利,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 薛琴单喊叶菁菁,是因为这事儿只跟她有关系。 “你在报纸上发的那个文章,市革委会的领导都看了,亲自批了指示,要在全市推广,让广大人民群众都能学会,保证生命安全。” 然后呢? 领导的指示和叶菁菁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 “为了让大家都学会,市里组织培训,亲自点了你的名,让你去全市各个单位当老师。” 薛琴是个面若银盆的姑娘,越说越乐呵,简直要笑成弥勒佛,“哈哈,叶菁菁,这回你可大大的露脸了,以后全市还有谁不认识你呀。” 叶菁菁吃了一惊。 她惊讶的,不是市里要推广海姆立克冲击法,以及溺水急救法。 而是,为什么要抓她去当老师呀? 她又不是医生,工人夜校的赤脚医生培训班里,随便抓个赤脚大夫,都比她更加名正言顺。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结果薛琴瞪眼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可是我们整个纺织三厂,乃至全纺织厂的荣誉。怎么能随随便便让别人给替了?” 哦,明白了。 荣誉不仅仅属于个人,它更属于集体。 王凤珍她们也高兴得不行,这多光荣的事儿啊!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叶菁菁没考上大学,只要在领导面前露了脸,入了领导的眼。 领导给她安排个正式工作,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去去去,一定要去。”三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好好讲课,不能丢了我们纺织三厂的脸。” “就是!”薛琴给叶菁菁鼓劲,“你一定能行的。那个,明天就要去上课了,你今晚好好休息。” 叶菁菁犯愁了:“我正上夜班呢。” “嗐,怕什么,厂长已经跟你们车间主任说了,现在手上所有的事情都停下来,你要全力投入到培训讲课任务中去。” 叶菁菁眼睛嗖的亮了。 她的老天奶哎,这是什么重大利好的消息啊。 这破班,她是一天都不想上,何况是夜班呢。 薛琴看食堂的人渐多,生怕要排队,赶紧强调:“我先打个饭啊,打完饭再跟你细说。” 她噔噔噔跑走了。 剩下四个姑娘,个个亢奋得不行。 王凤珍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咱们西津市排得上号的单位,像钢铁厂、汽车制造厂、光学仪器厂、缝纫机厂、化工厂、化纤厂……哎呀,好多呢,你都能去。” 哇!那可真是大大出风头了。 “以后你去哪个单位,都有认识的人,可以有面子了。” 更重要的是,实用啊。 这意味着,以后想找人帮忙办事,也有门路了。 四个姑娘正说得热火朝天,谢广白端着中药汁过来了。 自打上次,他看了叶菁菁下夜班时,面容惨淡的模样,他就坚决不肯让叶菁菁再跑去医院喝中药。 因为他害怕这姑娘,半路骑着骑着,一头从车上栽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 还不如他多跑一趟。 他看她们说得眉飞色舞,笑着问了句:“说什么好事呢?” 王凤珍迫不及待地炫耀:“我们叶菁菁要给全市的单位上课了,哈,这可是我们整个西津市!” 这么一想,谢大夫的位置也可以往后面退一退了。 毕竟叶菁菁也很优秀,说不定能在这些好单位里,找到条件更好的对象呢。 哪知道谢广白听了,先是惊喜地应和:“真的?那太好了!”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呢,他又接了下一句,“叶菁菁同志,那希望我们后面能够通力合作,共同完成好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 啊? 纺织女工们傻眼了。 田宁脱口而出:“你也要去? 谢广白笑着点头:“我也是今天才接到通知的。” 事实上,叶菁菁能一道去,应该也是他推荐的结果。 因为今天早上,领导通知他的时候,说的是他一个人。 当时他心念一转,感觉这是瞌睡碰枕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能够让叶菁菁暂时摆脱夜班,晚上踏实睡觉养精神的好机会。 于是他跟领导特别强调,急救办法是人家纺织厂的工人提的,人家从资料上看到的。 培训活动也应该把人家给带上,不然他们医务工作者,不声不吭就抢工人的功劳,说出去不好听。 而且,急救培训这种事情,免不了要上手操作。 虽然说医者父母心,但男女有别,他一个男医生,手把手教女同志的话,容易引起误会。 第75章 换成纺织厂女工来操作,就没这方面的避讳了。 那会儿领导听了,点头说会向上级反映。 可谢广白也没想到,上级领导的动作会这么快,早上的事儿,下午就已经有定论,都通知到位了。 不可谓不是意外惊喜。 谢广白没打算拿这事儿出来邀功,因为他认为这本来就是叶菁菁应得的。 之前只是领导没考虑周全而已。 叶菁菁也不会读心术,自然不清楚个中曲折。 她现在关心的重点是:“我们要去哪些地方上课啊?晚上——” 她压低声音道,“晚上我还要回来,跟大家一起复习呢。” 原本乐呵呵的田宁等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考生的身份。 没了叶菁菁这位小老师,她们单靠自己是真没底。 谢广白也小小声回答:“没事,都在市里,晚上能赶回来。” 剩下的话,到嘴边了,又被他咽了下去。 薛琴打好晚饭过来,见状乐了:“哎呦,地下党接上头了,那我任务也完成了。明天你们一块儿过去啊。” 叶菁菁看她的饭盒:“哎,有红烧大排啊,我还以为只有酱肉排呢。谢广白,你要不要吃?” 谢广白也知道,这顿饭他不吃的话,他绝对走不出食堂。 他干脆点点头。 反正这也是最后一顿了。 薛琴立刻积极推销:“你去打红烧大排,然后让师傅给你浇一勺酱肉排。我保证,那滋味绝了!” 真的? 大姑娘们虽然不是个个能说会道,但基本人人都爱吃。 叶菁菁立刻照做,还是特地选了几块碎排,好让味道融合的更彻底。 待到菜上桌,大家伙儿一尝,纷纷点头赞赏。 这两种酱汁加在一起,味道确实恰到好处。 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1+1>2了吧。 几人正吃得热火朝天,旁边响起了“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十月天了,傍晚时分,可谓是秋风送爽,刘向阳还是跑了一脑门子汗,活像一只从蒸笼里逃出来的白胖包子。 就,还怪喜庆的。 叶菁菁看到的第一眼,甚至还忍不住嘴巴往上翘。 但是,她的笑容还没有爬上嘴角,就硬生生地被压下去了。 因为刘向阳手扶着桌子,身体往前倾,逼得叶菁菁下意识地就往后缩。 天地良心啊。 所谓的,男人的汗臭味就是男人味这个说法,只能证明男人味没那么迷人。 相反的,熏死人。 刘向阳却浑然不觉自己被嫌弃了,只急吼吼地冲叶菁菁嚷嚷:“叶菁菁同志,你不能出去上这个培训课。” 桌上众人,集体目瞪口呆。 这,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好端端的,叶菁菁又不能出去上课了? 第34章 为什么不能去? 我差10块钱? 薛琴奇了怪了:“为什么不能?这是领导安排下来的工作。我才接到的通知, 你哪来的新通知?哪个领导跟你讲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刘向阳瞠目结舌。 偏偏薛琴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厂长还是书记?还是哪位副厂长?” 刘向阳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承认:“不是,都不是。” “那到底是哪位领导?” “不是领导说的。” 嘁! 在场的纺织厂女职工齐齐抬起头, 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不是领导的吩咐,你嘚瑟个什么劲啊, 当真莫名其妙! 薛琴没好气道:“那你干嘛说叶菁菁不能去上课?” “因为——” 刘向阳当然不能说, 他不希望叶菁菁出风头。 他最喜欢叶菁菁一点就是,她像朵安静的水莲花。 而既然是水莲花了, 那必须得在无人的角落静静地绽放,由他一个人独自欣赏。 水莲花怎么能开在大庭广众下, 肆意热闹? 那是红杏,出墙的红杏,才会那样招摇。 但刘向阳好歹是个干部, 不聪明也谈不上智障, 明白眼下这世道,妇女也顶半边天的, 知道有些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于是他眼睛珠子一转,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你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不安全。” 他煞有介事道,“现在乱七八糟的人啊,越来越多了。好好的骑着自行车走在路上,叫人拦着抢劫,也有好几起。你一个女同志,碰上这种事情, 太吃亏了!” 对,他完全是为了叶菁菁着想。 刘向阳感觉自己的人格都升华了。 薛琴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直接堵他的话:“我还以为什么呢, 放心啦!又不是叶菁菁一个人去,还有谢大夫跟她一道呢。” 谢广白端着两搪瓷缸米汤过来了,他给自己打了一缸子,另一搪瓷缸摆在了叶菁菁面前的桌子上。 他抬起头冲刘向阳笑,声音温和:“没事,我们俩一起呢,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 “不行!”刘向阳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什么叫没事儿,事情可太大了。 瞧见这个谢广白,他就觉得会出大事! 孤男寡女的,成天出双入对,不出事情才怪哩! 第76章 他气急败坏,大声嚷嚷:“叶菁菁你怎么能跟他一块儿去?那成什么样子了?” 哪儿来的神经病?! 叶菁菁还没来得及翻脸,薛琴先一拍筷子:“你出去!男同志跟女同志不好一块儿工作的话,那更不应该待在同一间屋子里,呼吸同样的空气!” 方萍也讽刺他:“大学生,鲁迅的文章难道你不读吗?” 真是淫者见淫! 刘向阳看叶菁菁冷着脸,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急得抓耳挠腮,他要怎么阻止叶菁菁跟这个谢广白待在一起呢? 说实在的。 自打叶菁菁在报纸上发了文章之后,他就发现厂里的男青工们,一个个跟饿狼一样,全盯着叶菁菁这块肥肉,眼里都是绿油油的光。 但刘向阳并不担心。 这些工人在厂外,还能靠着纺织厂的名头,忽悠忽悠没见识没工作小姑娘。 可在厂里,谁还不知道谁呀。 哪怕叶菁菁脑袋坏掉了,叫穷小子给糊弄了;她家里大人也绝对不会让她,去给这种人家填坑。 跟这些人一比,他刘向阳就是鹤立鸡群,拥有绝对的优势。 可倘若跟谢广白并排站,他又开始心里打鼓。 说起个人条件—— 人家同样是工农兵大学生,人家也有正儿八经的工作,在市医院当大夫。 现在挂听诊器的,跟拿方向盘的一样,都是吃香的工作。 再论家庭条件—— 自家是妥妥的干部家庭,确实高人一等。 但摸着良心说,人家也不差呀。 刘向阳已经打听过,这个谢广白,祖上就是干医生的。 他爷爷多年前,便是闻名全城的大夫,现在更是给几位老首长看着病。 虽然表面上看,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也不是什么卫生系统的领导。 但刘向阳自己是干部家庭出身,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宰相门房七品官。 能够见到大领导面的,还能说上话的,那就比一般的干部更体面,更有权势。 在这样的人面前,刘向阳感觉自己的竞争优势,大大削弱了。 他更加不能容忍,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事情的发生。 情急之下,还真让刘向阳想出了一个借口。 “叶菁菁同学,你这样在外面出差,你只能拿基本工资和平均奖金,你是没有补贴的!” 他越说越顺畅,“这样子,你一个月下来,要损失起码十块钱呢!” 他印象可深刻了。 叶菁菁特别艰苦朴素,一分钱要掰成两瓣花—— 哎呀,这可真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少十块钱,对她来说,绝对没办法接受。 不能说刘向阳判断错误。 因为如果是原主在,那他搞不好就成功说服原主了。 毕竟原主除了要养自己,还要养党爱芳。而党爱芳又是那种重度pua受害者,会主动拿家里的东西,去讨好大姑姐一家。 一个临时工身上,趴着一堆吸血鬼。 她不累得吐血,又怎么支撑的下去呢? 可叶菁菁换芯子了啊,她可没什么自我牺牲精神。 她像看傻子一样,扫了眼刘向阳,奇怪道:“你觉得我缺这十块钱?” 薛琴噗嗤笑了出来,朝刘向阳翻白眼:“你不知道罐头多少钱,大白兔奶糖又是多少钱吗?” 人家一出手,那就是10瓶罐头,3罐麦乳精,两斤绿豆糕,一斤大白兔奶糖! 王凤珍她们也深以为然地点头。 虽然她们听叶菁菁说,她指望不上她爸。 但她们都是快乐的单身汉,哪怕没有补贴和奖金,一个月18块钱,也够哄饱肚皮了。 跟在全市露脸的荣誉相比,一个月10块钱又算什么呢。 谁还指望10块钱发达啊。 刘向阳一噎,下意识地将渴望的目光落在叶菁菁脸上,居然希冀当事人能来个现场大反转。 叶菁菁真要疯了,这都什么神经病啊? 她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她出不出去给人上课,关他屁事! 要他像个npc一样,莫名其妙地跳出来,发表意见吗? 真是逼着她,想不打脸都难。 叶菁菁光风霁月,义正言辞:“刘干部,你这样想法,我认为是不对的。在集体荣誉面前,个人的一点得失,又算什么呢?” 她占据道德高地,愣是把刘向阳噎得脸红脖子粗,一句话说不出来不提,还得下意识地东张西望。 他生怕这会儿有哪个领导,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影响了自己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形象。 刘向阳紧张地强调:“你可别乱扣帽子,我这纯粹是关心自己同志的生活。” 叶菁菁早烦透了这块狗皮膏药。 她又没养备胎的喜好,这会儿自然毫不留情地怼回头:“我可谢谢您了。刘干部,您还是好好关心关心自己的生活吧,我就不劳您操心了。” 薛琴跟着阴阳怪气:“就是啊,刘干部,你好好关心关心咱们纺织三厂的小伙子们吧。至于大姑娘,我们女同志自己会关心。” 第77章 刘向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唯恐叶菁菁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叫有心人给听到了。 他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你们这些女同志,一个个的,怎么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薛琴也是纺织系统子弟,爹妈同样当干部,半点儿不怵他,直接骂回头:“你才狗呢,不会说人话啊!” 刘向阳趁机找理由败退:“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们这些女同志一般见识。” 王凤珍都被气坏了,眼睁睁看着他跑开,才分愤愤地骂了一句:“明明是他不对,讲不过我们,他还倒打一耙!” 叶菁菁嗤笑:“阿q是什么模样?” 说白了,拿阿q类比刘向阳,都是给后者脸上贴金了。 这就是个典型的下头男。 且不论原主跟她毫不相干,哪怕原主跟他搞对象了,他也没资格干涉原主的职业规划。 说白了,他已经自认为原主是他的私人财产,他有权支配原主的人生。 麻蛋,要不是现在自己忙着高考的事儿,刘向阳家又在纺织厂根深蒂固;她怎么都要给他一顿好瞧,让他再也不敢跳出来蹦跶。 等着吧! 桌上的女孩子们,还不知道叶菁菁已经起了报复心,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看来,刘干部的确应该好好读一读鲁迅。 薛琴跟叶菁菁保证:“你放心,我们工会会想办法给你争取奖励的。别的不说,几本笔记本,两支钢笔,还是有的。这样你以后也能写出更多的文章去发表。” 哇!那也蛮好的。 不说笔记本了,单论钢笔,哪怕并非英雄牌钢笔,只是稍微像样子一点的铱金笔,也要两块钱呢。 叶菁菁真不在乎这些,但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她再三再四谢过薛琴。 田宁她们也机灵地附和,纺织厂女同志的利益,全靠像薛琴这样的女干部来维护。 那些男干部呀,她们是一个都不敢指望。 薛琴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赞美声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她双颊坨红,眼神迷离,仿佛晚饭喝的不是米汤,而是两坛子起码在地底下埋了10年的陈年老酒。 走出食堂的时候,薛干事都深一脚浅一脚,好似脚下踩着天上的云,瞬间就能乘风归去。 谢广白深感佩服。 他今天算长见识了。 原来女同志给人灌起迷魂汤来,不仅男同志扛不住,女同志同样也要晕晕乎乎的。 第35章 你也该给自己做套新衣服 咋了?…… 王凤珍三人洗干净饭盒和筷子, 嘻嘻哈哈地上楼,准备投入复习大业。 叶菁菁则送谢广白出食堂,正好听听明天的讲课安排。 这当口, 中班的工人们已陆续到达岗位,食堂门口变得静悄悄的, 只剩下微风轻拂过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 斜阳赖在纺织厂的墙头, 像加班有三倍工资一样,迟迟舍不得走, 染出了一大片橙红,明亮得叫人都不敢细瞧。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 倒是热闹非凡。 下了班的白班工人,和还没有接班的夜班职工,正在热火朝天地打篮球。 篮球砸在地上砰砰的声响, 和落入筐里的哐当声, 让这个秋天的黄昏愈发显出了懒洋洋的静谧。 众所周知,纺织厂女工多, 可以说是娘子军的天下。 可是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却基本的是男工。 不是女同志们自愿当拉拉队,永远自觉站在旁边替他们摇旗呐喊,递毛巾递水。 而是这个时代,哪怕女同志们同样要工作,同样三班倒;除非住单身宿舍的,否则只要跟家人住在一起—— 不管她们的身份是母亲、妻子还是女儿, 她们下班后,基本都要承担一家人的家务活。 她们的闲暇时光,不属于她们自己。 谢广白看周围没人, 才小声道:“那个,考研究生的事儿,我问过老师了,确实有。” “真的?”叶菁菁从愣神中惊醒,惊喜地追问,“是12月份考吗?” 谢广白摇头:“今年只有中科大和复旦试点招生,已经有学生去报到了。其他的学校估计得等到明年,咱们西津这边的大学也一样。” 叶菁菁听到“中科大”三个字,莫名被戳中了笑点,咯咯笑出了声。 谢广白满头雾水:“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我打听的不准啊。” “不是不是。”叶菁菁狂摆手,起刘刘五菱把把而无“我是听说中科大原先是要搬去河南,结果河南不要,才去的安徽。” 谢广白嘴上哦哦着,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叶菁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大学舍友有个河南妹子,一说起河南作为高考大省,高校少,还没有985,就恨得牙痒痒。 中科大原本应该属于他们河南啊。 想到妹子每次用河南话,痛心疾首的样子,叶菁菁忍不住又想笑了。 可笑着笑着,她又生出了悲伤。 麻蛋!她上辈子炸了银河系吗,她奉公守法好公民,凭啥罚她穿书呢? 谢广白看她脸上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咬牙切齿,不由得心惊胆战:“你怎么了?” 第78章 “没事儿。”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强行从情绪里跳出来,“那你早点开始准备吧,你考医学研究生,要考哪些内容啊?” 谢广白摇摇头:“现在还没定,我估计专业知识,政治肯定要考。” “英语。”叶菁菁建议道,“后面你做研究,查资料肯定得用到英语。” 谢广白愣了下,旋即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对英语,当真不太感冒。 叶菁菁瞧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感觉跟自家学渣表弟没啥两样。 她善心大发,给出建议:“其实也不难,多听多记多背就行了。”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听广播吧。” 如果可以选择,她更建议看英文电影或者电视剧。 她自己的英语口语,就是小学时代开始追美剧跟英剧锻炼出来的。 但1977年,没这条件,那退而求其次,直接听英文广播吧。 谢广白也左右看看,点点头:“我回去就听。对了——” 他想起来一件事,“你放心,出去上课不亏的。虽然暂时还没说课时费的事儿,但我们一日三餐人家单位提供的。” “啊?”叶菁菁惊讶不已,“他们还有接待费啊?” 谢广白哭笑不得:“什么招待费呀,人家就是管我们吃饭而已。” 他们去讲课的地方,是全市的各大饭店餐饮店,以及各家单位的食堂。 领导认为,这些地方,发生呛到了的可能性最高。 如果饭店和食堂的工作人员,能熟练地掌握了海姆立克冲击法,就可以及时拯救用餐者的生命。 这是花小钱办大事,必须得大力推广。 而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都到饭店食堂去培训了,还能短了老师们的一顿饭吗? 必须得直接安排上啊。 别小看一顿饭哦。 1977年,城市职工的住房、教育、医疗,后世被称之为“三座大山”的支出,都是单位包了的。 普通职工,日常最大的开销,不是穿衣,而是吃饭。 毕竟衣服你可以今年穿去年的。 而吃饭这种事情,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现在大米1毛3一斤,在食堂买饭票再加1分,一斤1毛4;买30斤饭票要掏4块2。 除此之外,以一天菜票3毛钱算,加上饭票,一个月就得13块2。 省下这笔钱,可不就是赚了嘛。 叶菁菁乐了:“看来这回我要尝遍全市美食了。” 哈,这个时代可没什么美食街,厨艺高手全在国营饭店,和各大单位的食堂里头哩。 她当真有口福。 谢广白无奈:“省下的钱,多买几尺布,也给自己做件新衣服吧。” 真是的,都说放眼整个西津市,纺织厂女工是最爱漂亮的女青年。 结果叶菁菁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竟然比他一个男同志还不讲究。 谢广白直摇头:“你要是布票不够用的话,我这边还有,先借给你。” 叶菁菁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呃,还行吧。 她穿的是纺织厂的制服,因为车间常年高温,她每天都要洗澡换衣服,原本坚实的制服不仅被洗的褪色了,而且也渐渐变薄。 嗯,秋装变夏装的那种薄。 但—— 不至于出不了门啊。 谢广白脸都要抽搐了,他苦口婆心:“你这出去上课,代表的是纺织厂的形象。你个人艰苦朴素,没问题。可要是让人因此误会了纺织厂,那影响就不好了。” 奈何他高估了叶菁菁的集体荣誉感。 她向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平心而论,作为年轻姑娘,她怎么可能不爱美呢? 或者更具体点儿讲,只要是人类,就没有不喜欢漂亮衣服的。 但这个喜欢,不同的人愿意付出的代价,也不同。 有人为了漂亮,可以忍饥挨饿,可以冻得瑟瑟发抖。 但也有人,这属于饭要喂到嘴边,才会张嘴吃的。 比如她叶菁菁,家里大人给她买了适合她的漂亮衣服,她也会穿。 可如果让她自己掏大价钱去买—— 不好意思,她可是奶奶牌花棉袄和老棉鞋,全部开销不超过一百块,就能扛一个冬天的女大学生。 搁在眼下,让她花高价去做漂亮衣服,那更不可能了。 一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眼下被人追捧的所谓漂亮衣服,在叶菁菁看来,还比不上她身上洗白洗旧的工装,更有范儿。 二则,现在商店基本不卖成衣,大家都是买布回家做。 这就有大麻烦了。 叶菁菁不会做衣服,原主也不会。 因为原主从小到大,除了单位发的制服外,就没穿过新衣服,都是穿表哥表姐们不要的。 而叶大姑一家人的衣服,也是党爱芳亲手做。 布料紧张,她害怕做坏了没办法处理,从不让原主碰。 故而,现在哪怕叶菁菁愿意掏钱买布,她也不会做衣服。 让她去找党爱芳做? 谢谢。 她自认为对党爱芳已经仁至义尽,双方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保持距离。 所以她煞有介事地跟谢广白强调:“我这是为了厂里好。我穿成这样,更加能证明我们纺织厂工人,大公无私,从来不拿厂里的一针一线。” 第79章 你看,我们纺织厂就是织布的,结果我们的工人也没给自己多做两套衣服。 谢广白被她的歪理说的哑口无言。 他真怀疑这姑娘,前面二十年都憋着,积攒了舌战群儒的功力,好后半程发挥。 然而,叶菁菁还没来得及得意洋洋,薛琴先忙不迭跑过来拆她的台。 “你可省省吧。”薛干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套新制服,“这是厂里特批给你的,明天穿上出去。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纺织厂,办不下去,要关门了哩。” 好歹也是纺织厂的,还能穿的跟个叫花子一样吗? “扑哧——” 谢广白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 笑得叶菁菁脸上都挂不住了。 他见势不妙,赶紧告辞:“那个,叶同志,明天早上七点半,我们在中央大街的粮油店碰头啊。” 他跑了,叶菁菁只能怨念地看着薛干事:“你怎么能拆自己人的台呢?” 薛琴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才是一窝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该一致枪口对外。 她嘿嘿干笑,推着叶菁菁往楼上图书馆推:“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亲自给您把衣服送上去。同志,要不要我伺候你更衣啊?” “滚蛋!”叶菁菁都被她给说笑了。 但是图书馆的门一开,她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薛琴先是对着一屋子的临时工惊叹:“哇!你们这么多人还在一起学习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停了。” 不等大家打哈哈糊弄过去,她又惊奇地指着小黑板上的三角导数题,满怀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学英语的新方法吗?” 纺织三厂的职工都知道,这群临时工正在兴头头地学英语。 大家还开玩笑说,以后厂里再进口外国的洋机器,都不用再让人家派技术员过来了。 老天爷啊,洋人的技术员可贵了。 人家一天的工资,恨不得咱们纺织厂的工人干上一年。 薛琴还在乐呵呵地笑。 图书馆里的临时工们,却一个个的,脸色在这笑声中,渐渐雪白。 虽然,他们相信叶菁菁的内部消息,肯定今年冬天会有一场高考。 但是,到目前为止,国家还没发通知啊。 这就好比1971年9月13日,林-副主席出逃坠机之前,谁敢diss他一句? 现在,国家没宣布重启高考,他们自己偷偷准备复习—— 这就是典型的走白专道路,是要对抗工农兵推荐上大学制度! 第36章 跟着资料学 后来者自己上 一时间, 图书馆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都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他们都经历了文化大格命,太清楚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要有心人发酵,又被抓成反面典型的话, 后果究竟会有多严重。 薛琴终于后知后觉, 迟疑地扭头问叶菁菁:“那个,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有。”叶菁菁深吸一口气, 打定了主意,“这不是学英语的办法, 这是数学的三角推导。” 临时工们眼前一黑,大姐,你不能这样啊! 高考的事情, 你虽然得到了内部消息, 但国家还没发通知呢。 现在大喇喇地说,我们是在准备高考—— 这是生怕不被厂里拉出来, 当成反面典型啊。 你们想干嘛?你们是对于我们的国家政策有什么意见吗? 王凤珍都要恶从胆边生,伸手捂叶菁菁的嘴巴了。 叶菁菁却风轻云淡:“我们觉得要多学点工科的知识,比如说机械方面的。但是大家的数理化基础太薄弱了,拿到书我们都看不懂,我们就决定把基础补起来。” 众人忙不迭附和:“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田宁更是夸张地强调:“哎呀,真是后悔,上学的时候有老师, 我们也没多学点。” 男临时工们跟着帮腔:“就是就是,我记得我那时候就学了点代数和三角方面的基本内容,物理学了手扶拖拉机的结构, 我还学了驾驶手扶拖拉机,准备将来上山下乡绣地球。” 图书馆里发出一阵哄笑声。 所以他们学渣,真的不怪他们呀。 当时老师就没教,而且中学教材就是《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 薛琴来了兴趣:“那你们怎么学啊?又没老师。” “书就是最好的老师。”叶菁菁微微笑,“我们对着中学的课本,一边琢磨一边学,不懂的再一起讨论。” 薛琴瞬间支棱起来,兴冲冲地要求加入:“那我跟你们一块吧,我也没怎么学过。” 图书馆里的临时工瞬间卡壳,集体傻眼了。 喂喂喂,这位大小姐,你有没有搞错。 你一个工会的干事,学这些干嘛?哪怕你真想学工科知识,也没意义呀。 你是行政干部,又不会下车间。 你要真闲的无聊,去学个芭蕾舞,到时候厂里文艺汇演,你去跳《红色娘子军》也好啊。 你跑来学数理化,不是瞎胡闹嘛。 这可真冤枉了薛琴,她是捧着一颗火热的心,想要加入的。 她上的是行政班,每天八小时,到点下班,晚上拥有大量的自主时间。 第80章 偏偏她又是他们家的小女儿,她家根本用不着她做家务。 那大把的闲暇时光,她能干什么呢? 打牌、下棋,玩久了无聊。 看电影的话,她倒不是舍不得买电影票,而是翻来覆去都是老一套,早看腻了。 最要命的是,如此虚度光阴,她心里头发慌啊。 虽然在外人看来,以她的家庭条件,一辈子都可以高枕无忧。 但春江水暖鸭先知。 越是干部家庭出身的人,对时局变化越敏感。 从1966年开始,到今天为止,这11年的时间,她看多了今天你把我踩在脚下,明天我又翻身做主人,把你打成反动派的人间百态。 自从去年三位伟人相继去世后,他们家长辈都觉得风向又要变了。 但具体要怎么变,他们也说不清楚。 在这种氛围下,薛琴忍不住生出隐约的恐慌,她总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说不定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 当初“四人-帮”多么煊赫一时啊,现在呢,集体锒铛入狱。 她扪心自问,她能够当上干部,能够衣食无忧,难道是因为她比同龄人都优秀吗? 不不不。 是因为她的家庭,是因为她家里的长辈们,现在还在位置上,受上面领导重用。 否则,比她聪明厉害又刻苦肯钻的人一大堆,要怎么轮,才能轮到她呢。 在这种恐慌的自我认知引导下,薛琴觉得自己应该多抓点儿东西。 具体要抓住什么?她之前一直没琢磨明白。 现在,站在图书馆,看着这些刻苦学习的临时工,她突然间意识到,她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以前,她还在心里,偷偷怜悯这些临时工,觉得他们前途渺茫。 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应该被怜悯的是自己。 因为人家已经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已经开始奋斗。 自己却还在浑浑噩噩中。 薛琴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进来,她喜欢这种蓬勃向上的氛围。 感觉自己也能跟着,充满了精气神。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 人家工会干事,大小也是个干部,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要他们怎么拒绝呢? 大家伙儿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了叶菁菁身上。 结果这回叶菁菁当场上演大拉跨,她甚至都没挣扎一下,就笑容满面地点头应下:“好啊,欢迎欢迎。” 众人不由得在心中哀嚎。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且不说有这么一尊大佛在,他们以后说话,都要在肚子里过三遍。 单是大家都已经上了一个多月的课了,现在加入新人,课程进度要怎么推? 总不能让大家停下来,等她吧。 好在叶菁菁早有准备,她一沓子纸,递给薛琴:“这是我们之前学过的部分,你拿着先自己看。有什么不懂的,我们一起讨论。” 她拿给人的,是她的临时工学生记的课堂笔记。 有人笔记记得特别认真,其他人便借过去抄。 再加上作为一线工人,大家三班倒,轮到碰上中班就赶不上课。 所以后来他们就干脆分工合作,把课堂笔记整理在蜡纸上,用滚筒油印机印出来,分发给大家。 相当于整理出了各科的复习资料。 这样一来,哪怕有人赶不上课程,拿着资料回家,自己也能看着学。 薛琴却本能地畏难:“我,我自己哪能看得懂?” 她有几斤几两重,她自己心里头还没数吗? 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她还在上小学。 但作为厂领导家的小孩,那她必须得是最有资格干革命的人。 她可是跟着哥哥姐姐,去过天安门,受到主席接见的人! 咳咳,自然而然,她小学课本都没正经上完。 后来,厂里推荐工农兵大学生,凭他们家的背景,她本来也可以上推荐名单的。 但她要脸啊,她觉得自己的文化程度,倘若上了大学,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结果事实证明,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连刘向阳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都好意思去上工农兵大学。 当时她还等着看刘向阳的笑话,看他到时候大学毕不了业,要怎么丢脸。 然而,最终结果,嗐,不提也罢。 但薛琴还是有原则的,自认为不能跟这种人同流合污。 她想,自己起码应该把中学课程给补起来,这样才有底气接受推荐,去上大学。 可这种事情吧,她不好拿到明面上说,更不好自己去找老师请教。 甚至连对着自己爹妈,她也没办法开口。 她都是大姑娘了,她不要面子的吗。 嘿嘿,趁着现在,加入到临时工的补课队伍中来。 等到明年推荐上大学的时候,她也能有底气填推荐表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补习得有效果呀。 倘若只是走马观花过个场,她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我真不行。”薛琴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上学时成绩就一般。” 第81章 叶菁菁却笑眯眯的:“你先看看试试,有不懂的地方,等休息的时候问我。” 薛琴也知道自己来的突兀,现在人家又这么说,她只能硬着头皮,勉强答应:“那好吧,我先看看。” 完了,她还要给自己打个补丁,“我看不懂的话,你们得教我呀。” 说着,她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置,深吸一口气,才鼓足勇气打开了数学资料。 临时工们这才暗自松口气,彼此之间打眼色。 最好这位薛干事看得头疼,自己先打退堂鼓。 这样大家安全了,也不用撕破脸。 毕竟薛干事人挺好的,平常见到他们临时工也乐呵呵,一点也没门缝里看人。 倘若不是关系他们的命运,大家也不想和她生分。 然而,他们的幻想注定要落空了。 一节数学课上完,叶菁菁主动找薛琴,开口问:“怎么样,你能看懂吗?” 薛琴看得津津有味,听到招呼声,才猛然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叶菁菁:“高小的数学,真这么简单?” 她竟然自己看懂了。 之前,她意识到自己文化底子薄的时候,不是没尝试过自学。 为此,她还悄咪咪地去找了教科书。 咳咳,她自己读书时的课本,早在革命激情燃烧的时候,一并烧掉了。 但,如果自学这么简单的话,那世界就不会诞生教师这个职业了。 反正她不是那种聪明学生,她死活没看明白,数学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但是现在,这薄薄的两张纸,居然让她搞明白了,四则运算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薛琴都怀疑自己突飞猛进,一下子开窍了。 叶菁菁笑着点头:“你本来就不笨嘛,看得懂就继续看吧。” 哈,她就知道,在教基础薄弱的学渣方面,她的经验可太牛掰了。 想当初,因为她教果斐然,她给表弟当家教,可是每个月都拿五千块工资的。 就这样,她姨爹还特别担心她会被人挖走,隔三差五就会给她买各种礼物,准备各种吃的喝的。 毕竟不管哪个时代,学渣总比学霸多。 而市面上,有她这种教学水平,还一对一施教的班,一个月哪怕只是周末上课,没有上万块也拿不下来。 唉,往事不可追。 她折回头,吨吨干掉了杯子里的苦中药汁。 妈呀,不管她喝多少次,她都要说—— 除了生活,估计没有什么,能比中药还苦三分了。 田宁悄默默地蹩到了她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还真留着薛干事啊,这要留到什么时候?早晚会出事的。” “怕什么。”叶菁菁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堵不如疏。咱们天天聚在一起学习,是个人都会好奇,我们究竟学成什么样了。 而且图书馆本来就是公共开放场所。 我们不可能一直拦着,不让人进来。 与其天天藏着掖着,让人好奇心越来越重,不如趁机公开,在厂里过了明路。” 她信心十足,“我就不信了,谁敢阻止咱们工人学技术?那才是真正的走白专道路,污蔑诋毁咱们伟大的工人阶级呢。” 田宁听得,眼睛珠子在框子里,打了半天转儿,她自己都害怕会掉下来。 这这这,还能这样? “当然了。”叶菁菁理直气壮,“我们这么做,本来就是在响应国家号召。还有谁比我们这些劳动者,更有资格学习知识,为国家建设做贡献的?” 她没说出口的是—— 她这么做,也是在未雨绸缪。 等到国家发布高考公告之后,估计全厂的青工们都会想拼一拼。 到那时候,人家要是找上她,要求跟着一块儿学习。 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的话,绝对得罪人。 搞不好人家就会给她穿小鞋—— 我上不了大学,你也别想上。 但如果答应,那她显然没有精力管这么多学生。时间跟进度,也都没办法配合。 最早跟她一块儿学的工友们,也会不满,觉得自己被拖了后腿。 可现在有了薛琴做典型案例,到那时候,她就能理直气壮地,直接把资料发下去,让后来者自己学。 哈,谁都不得罪,完美! 第37章 数理化自学丛书 怎么不对? 叶菁菁本来以为自己的生物钟, 已经昼夜颠倒,起码要花几天时间,才能夜晚安然入睡。 没想到, 大概是因为精神放松了,她带着大家复习完了, 晚上回到自己家, 睡得特别香。 嗯,既然不上夜班, 她自然不能再跟人家上白班的同事抢宿舍,只能回自己家睡。 第二天早上, 她下楼,刚要骑着自行车,去中央大街跟谢广白碰头。 结果车子还没动, 谢广白先招呼她了:“我在这边。” 叶菁菁惊讶:“你怎么来了?咱不是说在大街上汇合的嘛。” 谢广白将装了中药的杯子递给她:“刚好我早上起来也没啥事儿。对了,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叶菁菁笑道,“不上夜班就能睡得香。” 第82章 谢广白先是笑, 然后又有点担忧,“我看了培训安排,我们只能上两个月。” 因为他们是上午去一家单位,下午再换一家单位。 如果两家单位离得近的话,还能半天时间一并搞定。 全市总共就那么多单位,再磨蹭也磨蹭不下去。 叶菁菁已经吨吨吨干倒了一杯子的中药,赶紧在嘴里放一颗乌梅压一压。 她奇怪地看自己的老同学:“这都十月份了,两个月以后, 过两个月说不定都高考了。谁还管夜班的事儿。” 谢广白这才恍然大悟:“我这说傻话了。对了——” 他拿开了盖在自己车筐上的报纸,示意叶菁菁看,“这个, 《数理化自学丛书》,之前我上工农兵大学的时候,就是靠它来补数理化知识的。” 从他知道叶菁菁准备参加高考开始,他就一直在找这套书。 结果死活找不着。 还是他奶奶过来给他送东西时,才说破了,书被他姑姑家的表弟拿走了。 他赶紧冲到姑姑家拎出那小兔崽子。 得亏他快了一步,不然这套书都要变成纸方格了。 谢广白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得上,我感觉挺简单的,看着就能自己学会。” 叶菁菁已经两只眼睛都亮成狼了。 《数理化自学丛书》啊!号称新中国第一套高考复习资料,在传说中,它的地位可是杠杠的。 她好奇地伸手去翻书。 出乎她的意料,原来《数理化自学丛书》,并不是数学一本,物理一本,化学一本。 而是分成了四册《代数》,两册《平面几何》,一册《平面解析几何》,一册《三角》,四册《物理》和四册《化学》,一共16本书。 难怪谢广白的车筐都被压扁了。 “用得上,当然用得上。”叶菁菁大喜过望。 她刚开始给厂里的工友们补课时,也懒得写教案,想直接拿这套书顶上的。 她看《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看过,女主卢少婷离婚回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书店买了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 而男主范哲兵正是靠着这套书,提前半年自学,这才成功考上的大学。 但叶菁菁去新华书店问过两趟,人家都特别肯定地告诉她,没这套书。 其中一位营业员还说近10年,本市的书店都没进过这套书。 现在翻开书一看,原来是1963年出版的,那就难怪了。 呵,说不定这又是小说里的一个bug。 不管了。 谢广白主动请缨:“我给你搬上去吧。” 16本书,虽然单看并不厚,可是叠放在一起,分量却不轻。 两人上楼,刚好碰见隔壁的王奶奶端着钢精锅出门。 王奶奶看着这一沓子书,吓了一跳:“乖乖,怎么这么多书?这是要干什么呀。” 叶菁菁开了自家的房门,招呼谢广白先进去,又笑着拎出了收音机:“奶奶,先放你家用吧。” 她可不敢相信小朋友的节操。 以前她家啥都没有还好说,大小萝卜头门想嚯嚯,也没啥好施展的空间。 现在有了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呵呵,小崽子们发挥起来,她真的会违反刑法的。 一个不太冷的冷知识,未成年人犯罪减罪乃至免于刑罚,不是《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的,而是刑法定的。 为了和谐的邻里关系,为了不早早把自己送进监狱,叶菁菁认为,还是从源头切断风险隐患最为可靠。 王奶奶愣了下,都顾不上好奇那厚厚的一摞书了,赶紧放下煤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接过收音机,颇为不好意思:“哎呀,你看这真是,都偏了你家的好东西。” 叶菁菁笑了笑:“我忙着上班,也顾不上听。” 王奶奶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跟地下党接头似的:“那个,菁菁啊,你妈妈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之前,这姑娘说是党爱芳去走亲戚了。 可谁家亲戚一走这么长时间? 叶菁菁笑了笑,含糊其辞:“我妈找了份工作,太远了,就住在单位宿舍。” 王奶奶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嘴里哦哦着,回头进屋抓了两只石榴出来,塞给叶菁菁:“吃吃吃,甜着呢。” 叶菁菁都没客气一下,坦坦荡荡地接下了。 她免费借收音机给人家用,还不能吃两个石榴吗? 她分了一只给谢广白,招呼道:“我们走吧。” 临走前,她想了想,又把物理和化学丛书带上。 介于数学是基础课程中的基础,之前她给工友们上课,主要讲的是数学,这样打好底子,再补物理和化学要顺当许多。 现在有了物理和化学自学丛书,也省得她再自己费心写教案了。 这会儿拿上书,回头她结束下午在饭店的课,也不用再浪费时间兜回家,直接骑车去纺织厂就好。 两人错了半个车位,一前一后骑到了中央大街上的永和饭店。 这是家老字号,口碑一直很好。 哪怕今天不是周末,七十年代的人也难得在外面吃早饭,店里照样人头攒动。 第83章 好在眼下实行的不是朝九晚五工作制,早上八点钟,大家要么去上班要么去上学了。 啥事儿没有的人,基本也没钱下馆子。 故而叶菁菁和谢广白到的时候,饭店早间的忙碌,基本也接近了尾声。 饭店经理正伸头等着,瞧见谢广白,立刻笑着打招呼:“哎呦,小谢大夫,你来了。快快快,坐下坐下,也尝尝我们大师傅的手艺。” 他转头冲厨房的方向一吆喝,立刻有位剪着齐耳短发的阿姨,用托盘端了两碗猪肝粥,一碟油汪汪的菜饼,还有两个水煮蛋出来。 叶菁菁吓了一跳,饭店的热情有点过头哦。 她朝谢广白挤眼睛,想问到底怎么回事。 谢广白冲她微微点头,低声道:“吃吧,吃饱了好干革命。” 饭店经理笑得特别厉害:“对对对,还是我们小谢大夫讲的好。” 叶菁菁心一横,埋头开始苦干——干饭人干饭魂。 她喝了一口猪肝粥,大师傅的手艺真不赖。 再咬一口菜饼,梅干菜还混着猪油渣,唇齿间弥漫的全是油香和肉香。 鸡蛋也是实打实的,一碗猪肝粥下肚,配上两个菜饼子,外加一只鸡蛋,叶菁菁都觉得自己要打饱嗝了。 谢广白见状,这才放下筷子。 他怕自己先吃完了,叶菁菁会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 此时此刻,饭店已经没客人了,忙罢了的职工们,也差不多吃完了早饭。 谢广白擦干净嘴巴,站起身。 叶菁菁看了,赶紧也要站起来,却被他一手按住了肩膀:“你不急,你看你的书。” 被钉在原位上的人,满头雾水。 她今天是过来上培训课的呀,她要看书岂不是在开小差。 然而不看书,她还真没啥事儿可以干。 因为谢广白并没有开始急救课程培训,而是开启了免费义诊模式。 店里的职工们排成了一条龙,一个个过来,让他望闻问切,还要拿听诊器听一听,给人有病开药,没病就教他们该怎么调理身体。 叶菁菁看得目瞪口呆,合着他还买一送一啊。 果然,哪怕可以享受免费医疗的人群,也拒绝不了送医上门的方便。 其实关于这一点,叶菁菁是真想差了。 永和饭店的职工们,之所以反应如此热烈,看的是谢家医药世家,尤其是谢老爷子的招牌。 传说中,谢老爷子是可以起死回生的,阎王爷都要给他面子的角色。 但是现在,人家基本都给大领导看病,一般人没啥机会接触。 那么,继承了谢老爷子衣钵的谢广白,自然就成了“没鱼虾也行”里头的那只虾。 从接到医院领导下达的任务开始,谢广白就琢磨着,该如何激发起大家的学习热情。 想来想去,他认为还是自己发挥专长,赢得饭店职工的信任,效果会更好。 为此,他特地选了一家相熟的饭店当开门红。因为这家饭店的经理,以前找他爷爷看过病。 事实证明,他的专业判断是准确的。 在他给22位饭店职工把完脉,尤其是给其中一位犯老寒腿的大师傅,扎了银针,当场缓解了人家的痛苦之后;店里职工的热情膨胀到了极点。 谢广白瞅了眼墙上的钟,已经10点钟了。 他赶紧朝叶菁菁使了个眼色,拍拍手,招呼众人:“好了,同志们,学针灸一时半会儿还不容易上手。不过我们接下来要教给大家的,动作非常简单,效果非常棒。” 叶菁菁立刻走到他身旁,开始跟他一块儿上课。 不知道是因为他前面气氛烘托的好,还是因为现在处于一个信息极为闭塞的时代,大家的求知欲尤其旺盛。 反正他们讲得热火朝天,饭店职工们的反应,也是热情洋溢。 说完了以后,叶菁菁又指导众人一对一的练习。 大家伙儿都乐了,得亏不是吃完早饭就来,否则肯定要把吃的东西全吐了。 “好好练。”谢广白笑道,“这个关键时候是真能救命。” 他又朝叶菁菁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一个人就行,她可以去旁边看书了。 高考在即,当然得争分夺秒。 叶菁菁坐下来,又翻开了化学书,琢磨着该如何浓缩内容。 不然物理化学加在一起,足足有八本册子,她怕工友们来不及学。 哎,不得不说,时代特色体现在方方面面。 化学自学丛书里讲授二氧化碳的制备,告诉读者如果找不到大理石和石灰石,可以去药店买海螵蛸代替。 海螵蛸是啥,中药材啊,也就是乌贼骨。 叶菁菁以前买它打成粉末刷过牙,据说可以去牙黄,价格可不便宜。 结果现在,它反而成了化学实验里石灰石的代替品。 可见起码在1963年编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国的工业基础依然极为薄弱。 要知道,《数理化自学丛书》是上海出版社出版的,编写者是上海有丰富中学教学经验的老教师们。 而上海,近现代史上,一直是我国的工业重地。 上海都如此,何况国家其他地方呢。 第84章 叶菁菁一边感慨,一边继续翻,翻着翻着,她的手突然间停下了。 咦,好像不对呀。 她立刻又往回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印刷错误。 谢广白抬头,朝她走了两步,小声问:“怎么了?” 这时饭店走进了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他开口询问:“同志,能卖两个馒头给我吗?” 说笑着练习的服务员,赶忙上前招待:“同志,不好意思,现在我们的馒头还没蒸。只有早上剩下的,已经凉了。” “没关系。”男顾客掏粮票和钱,“给我来两个,有热水吗,给我倒一杯。” “有有有。”服务员立刻忙起来。 叶菁菁收回了视线,回答谢广白刚才的问题:“我觉得这儿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书印错了。” 谢广白惊讶:“错了吗?哪里呀?” 这一套丛书,他上大学的时候,翻看了足有上百遍。 他没发现哪里有错啊。 他的大学老师,有时候也会借他的书给大家补课,同样没说哪里有错。 第38章 竟然有稿费(捉虫) 为什么不能改教材…… 谢广白低下头, 正要凑近了细瞧。 旁边咣当一声,椅子撞到了桌子。 正在吃馒头的那个顾客,身体往后仰, 手伸向脖子,人已经要倒下去了。 这这这, 这是正经地呛到了。 刚才大家还说要试试看, 海姆立克法到底有没有用,可惜没人给他们实地操作。 结果, 危机就摆在面前了。 服务员大姐刚好给他端水过来,见状猛地冲过去:“同志, 你配合啊。” 眼看着她的拳头一下两下三下,一直往上顶,顾客却没有好转。 谢广白赶紧拿起大号针头, 准备实在不行的话, 他接手给人做环甲膜穿刺术。 只是不到迫不得已,他并不打算怎么做。 倒不是因为害怕院外操作, 这种有创性治疗方法容易引发医患纠纷—— 七十年代,大家在这方面没啥概念。 而是上了环甲膜穿刺术的话,那后面他们再想推广海姆立克冲击法,效果估计会受到大大的影响。 叶菁菁也在旁边盯着,随时准备接手自己试一试。 比起两位年轻的老师,服务员大姐反倒是最镇定的人,她一下接着一下,手一点也没抖。 愣是在大家开始绝望的时候, 那憋得脸上青红交织的顾客,终于开始嘴巴一张,咳出了一团馒头。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好几个人甚至一屁股跌坐在了板凳上。 妈呀,刚才真是吓死人了。 真怕这人救回不来。 不知道究竟是谁带的头,大家开始用力鼓掌,掌声瞬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饭店经理更是跑到谢广白面前,给他竖大拇指:“谢大夫,你真是白求恩啊,还是你厉害,简直妙手回春。” 原先这两个小老师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大家一直都是将信将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想不相信都不可能。 要不是自己从头看到尾,他都不敢相信—— 这么简简单单的办法,居然就能救人命。 叶菁菁趁机强调:“大家好好复习呀,这个办法千万要牢牢记住。大人跟小小孩的方法,不一样,也不要搞混了。” 众人连连点头应和:“一定一定。” 一片热闹声中,邮递员背着邮包进来了。 看见谢广白,他立刻笑了:“谢大夫,我打门口过,看了就觉得像是你。囔,你的信——哈哈,你是不是又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了?是报社的信呢。” 上次那一封信,就是他交给谢广白的。 后来他在邮局看报纸,才知道原来人家谢大夫厉害着呢,已经在报纸上发文章了。 饭店里头的职工们瞬间沸腾,齐齐跑过来看热闹。 1977年,这片土地上的人讲究的是集体主义,基本没有个人隐私的概念。 所以也没觉得看人家的信,有什么不对。 这又不是男女同志搞对象,写的话外人不好看。 这可是报社写给谢大夫的。 谢广白却是满头雾水,因为他非常肯定,他只投过一次稿啊。 等到信封打开,叶菁菁眼尖地看到了汇款单,顿时眼睛一亮。 那汇款单上面居然醒目地写了两个字——稿费! 她的老天鹅,她的老天奶! 竟然有稿费!! 谢广白也目瞪口呆,稿费这个词已经消失好多年了。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稿费被当作是“资产阶级法权”的象征,直接被取消掉了。 甚至连大名鼎鼎的,各地政府组织的“写作班子”,同样也拿不到稿费。 他抓起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才了然。 按照编辑的说法,给作者发稿费,也是他们刚刚得到的通知,从今年10月1号开始执行。 报社考虑到了实际情况,认为应该给他跟叶菁菁补发稿费。 目前国家执行的稿费标准是,著作稿为每千字2 至7元。 报社集体讨论得出结论,他们这篇稿件社会反响好,质量高,加上是报纸的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社会来稿,故而给予满格稿费,按照千字7元的标准,发放稿费10元。 第85章 在场众人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妈呀!世道真的变了哦,文化人开始吃香咯! 这么一篇文章,在报纸上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竟然能拿10块钱呢! 抵得上饭店学徒工半个月的工资了。 好值钱哦! 众人啧啧赞叹着,一一传阅稿费单,像是看西洋景。 那个差点吃馒头噎死了的顾客,却猛地一拍桌子:“10块算什么呀,老子这条命,怎么也不止10块吧。” 店里人都哈哈大笑。 邮递员更是诙谐,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他:“你这块头上秤称一称,起码值个100块。”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饭店经理难掩羡慕,调侃谢广白:“哎呀,谢大夫,还是你们拿听诊器的好。有东西可以写,既拿工资又拿稿费,好划算哦。” 谢广白哭笑不得:“我到今天也就写了这么一篇,还是叶同志提出来的。你现在让我写其他的,我也写不出来,不晓得有什么好写的呀。” 叶菁菁笑道:“马经理,你们要是说自己没东西可以写,那实在是讲不过去呀。你们能写的东西太多了。比如说,这个包子怎么蒸得好吃,这道菜要怎么做才好吃,在家里怎么做出饭店的味道,都可以拿出来写啊。” 邮递员在旁边笑得直拍大腿,毫不客气戳人家饭店的心窝子:“那可不敢写,回头人家学会了,全在自己家里做。饭店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呀?” 叶菁菁笑得厉害:“放心,眼睛会了,跟手会了,是两回事。再说了,一般人家里也没饭店的条件,想请客吃饭,办大宴席,还是得到饭店来。” 她这么一说,还真让饭店的职工心动了。 10块钱不少了,哪怕1块钱,那也能买一斤多猪肉。 再说了,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是件多么有面子的事啊。 说出去,腰杆子都比别人挺得直。 好几个人凑在一起。 叶菁菁扭过头,看谢广白没吭声,小声安慰他:“你能写的也多的很啊。比方说烫伤,你问问大家伙儿,知道怎么正确处理的人也不多呀。” 她记得她小时候烫伤了,她奶奶还给她抹酱油呢。 后来上中学,她才晓得烫伤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冷水冲或者用冷水泡,自来水就行,不用冰水。 由此可见,大众的急救常识究竟有多匮乏。 叶菁菁越说越兴奋。 她还真掌握了不少急救小常识。 一来是因为疫情三年影响,谁被封控时,还不刷个健康小视频之类的。 二来她大学社团活动,经常要跑小学、福利院之类的地方,送安全知识。 久而久之,自然就学会了。 嘿嘿,后面她继续跟谢广白合作,一次分个5块钱,也好打打牙祭啊。 她总算是吃到穿越的红利了。 “不是这个。”谢广白赶紧强调,“当然,这个也可以写。不过我刚才想到问题是,要怎么全面推广海姆立克冲击法。”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这个急救办法实在太实用了,应该让全国人民都掌握。 但如何把方法推广出去?委实是个大难题。 他一开始的想法是,从赤脚医生培训出发,将海姆立克冲击法和正确的溺水急救步骤加到培训材料里去。 但他自己给赤脚医生上课后才发现,他们的培训材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赤脚医生手册》,而是五花八门,由各地自己组织编写油印。 这就导致了,哪怕他后面能想到办法,来说服《赤脚医生手册》的出版社,也不可能全面把急救办法推广出去。 叶菁菁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头叹气。 赤脚医生,哪里是单纯的培训材料的问题。 它真正的大问题在于,这个制度很快就会消失了。 等到农村实行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之后,生产队消失,公社退出历史舞台。 依靠农村集体经济模式才能实行的赤脚医生制度,同样也得黯然离场。 “要不这样吧。”叶菁菁帮他出主意,“教科书,医学院和卫校的教科书,把内容加进去。” 谢广白惊呆了,说话都忍不住直结巴:“教……教科书?” 姑娘,你一个大学都还没上的高中生,到底哪儿来的勇气,要改大学教材呀。 叶菁菁却理直气壮:“大学教材为什么不能改?新年新气象。都重新招生了,难道还要用20年前的老教材吗? 到时候上课第一件事,老师招呼学生,来,我们拿起笔,先把这一章节给划掉。因为这些知识已经过时了。” 谢广白没抗住,直接笑喷了。 叶菁菁还在强调:“我说的是实在话,赤脚医生的培训教材能改,学生的教科书为什么不能改?” 不是说好了,这个时代工农兵地位超群吗? 谢广白一边忍笑,一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作为青少年阶段,在运动时期成长起来的人,他们这代人的共同特点是,缺乏对学术权威的迷信。 毕竟,他们亲手打倒的权威,不在少数。 不就是重新编写大学教材嚒,多大点事。 第86章 窑洞医生孙立哲,作为扎根农村的知青典型,上了中小学课本的人物,一天大学没上,同样是《外科学》的正式编委。 谢广白过了自己的思想关,立刻大无畏起来。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具体应该怎样操作。 但,好歹是有了奋斗的方向,不再迷茫。 他痛快地下定了决心:“好,就从大中专教材入手。” 叶菁菁笑容满面地点头。 就是嘛,从源头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第39章 夭寿哦 还得重新学 有了海姆立克冲击法的教学在前面打底子, 接下来的溺水急救培训,哪怕严重违背了大家的固有认知;饭店的职工们也接受良好。 待到培训结束,职工们立即投入到紧张的中餐备餐工作中去。 经理招呼两位老师:“你俩可千万别走, 好歹也尝尝我们大师傅的手艺。” 谢广白笑着谢过,坐等吃的上桌时, 他才想起来问:“你前面说书上写的不对, 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已经拿出化学自学丛书在看,闻声便指给他看:“这个不是肽键吗?怎么叫胜基了?” 谢广白脸上写满了茫然:“这就是胜基啊, 一直都是胜基。” 叶菁菁瞪大眼睛,满是狐疑:“你确定?” “确定, 当然确定。”谢广白斩钉截铁。 因为学的是医学,他大学里同样要上化学课的。 可以这么说,他自认为自己的化学水平相当不错。 叶菁菁错乱了。 她快速翻阅化学书, 越翻脸越沉。 怎么好些内容, 跟她中学时学的不一样? 麻蛋!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近代化学进步的特别快,四十多年的时间, 基础知识已经完成了一圈更新? 叶菁菁摸着下巴,再一次跟谢广白确认:“你们大学老师,也是这么教的?” 谢广白点头如捣蒜,大力推销:“这套书真的很好,讲的深入浅出,很容易就跟着学会了。” 叶菁菁听了却只想哀嚎。 夭寿啊! 虽然她大学专业并非化学,但她高中参加过化学竞赛,当时大学化学内容她也学过, 还拿了省二等奖。 后来给表弟当家教,初中化学不说,高中内容她又复习了一遍, 好接着心安理得地拿五千块钱一个月的家教费。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现在上考场,就能轻松考上大学。 但掌握的知识太过于先进,反而成了大麻烦。 为了高考,她不得不再强行重新接受一遍,已经落后的知识。 她的老天奶哎,真的好绝望啊。 知道稿费的事情之后,她原本还想着自己可以翻译点外国诗歌、小说之类的,挣点小钱钱。 现在,啥都别想了,哪里还有空闲时间。 谢广白看她脸上阴云密布,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你是在哪儿看到它叫肽键的?” 叶菁菁哪有心情跟他解释,她有气无力转移话题:“别问这个了。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儿,关于教材,除了大中专院校的医学书之外,中小学生的健康教育读本,也可以把海姆立克冲击法如何处理溺水加进去。对了,还有溺水该如何自救。” 一说到自己的专业问题,谢广白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追问:“溺水如何自救?怎么说?” 叶菁菁背起了“安全知识进校园”的守则:“手出水面头必沉。感觉自己身体下坠的时候,手掌往下压,放松身体,头往后仰,身体就自然浮起来了,手不要脱离水面,慢慢往后伸,然后你的身体就平躺在水上了,小腿会自然下垂。” 她比划了一下,“下回去游泳馆,你可以试试看。” 谢广白跟着比划了半天,还是想象不能。但这并不妨碍他感慨万千:“这又是你从哪本书上学来的?我真想看看那本书。” 叶菁菁打哈哈:“我哪里记得那么多,书早就找不到了。” 关于这点,谢广白不得不认可。 前些年破四旧的时候,真的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连他家族上传了好多代的医学古籍,跟封建迷信没半毛钱关系的书,照样被抢走,一把火烧了。那些是多少代传下来的宝藏啊。 “算了。”谢广白自我安慰,“现在知道这个也不错,下回我去游泳馆试试,回头再写一篇文章寄给报社吧。” 他只遗憾一件事,“可惜等到教材编写完成,发给学生学习,起码得一两年的时间。” 但每天每分钟,都会有人因为溺水以及呼吸道异物梗阻,而丢掉性命。 这些,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叶菁菁挠挠头,这也没辙啊。 70年代,家里有个收音机,都算是家境不错的了,根本瞧不见电视的影子。 否则你在《新闻联播》上一放,在这个非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网络抢市场,那绝对能够迅速传遍全国。 “可惜广播效果不行。”叶菁菁遗憾不已,“这个要亲眼看到了,才比较容易学会。不然中央广播台宣传一下,全国都能听到。” 第87章 据她所知,各个村都有大喇叭呢。 谢广白彻底沉默了。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自己的这位老同学,当真无所畏惧,连中央广播台都能挂在嘴边。 好像广播台是她开的一样。 叶菁菁还在那里理所当然:“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当然重要。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吗?” 以谢广白作为医者的观念,他无比赞同这句话。 可各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时代特色,比如说现在,它比较强调政治挂帅,集体利益优先,个人生命健康之类的,要往后面推一推。 叶菁菁眨巴两下眼睛,突然间有了主意:“也不是没办法。” 谢广白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刚好这时候,服务员大姐端着菜上桌了,叶菁菁赶紧道谢。 服务员大姐乐呵呵的:“吃吃吃,多吃点,这可是我们师傅的拿手菜。” 现在可不兴大吃大喝,既然客人只有两位,那么就上两菜一汤。 一碟子辣椒炒肉,一碟子皮蛋拌豆腐,汤是米汤,里面加了南瓜。 服务员大姐特别提醒:“要是辣的吃不消,喝这个米汤,特别解辣。” 谢广白笑着谢过了服务员的推荐,等人忙旁边的客人去,他立刻追问叶菁菁:“什么办法?” “国际局势。”叶菁菁掰扯得特别高大上,“乒乓外交,你有印象吗?” 有,当然有。 60年代末期,因为国际局势的变化,最主要的是拥有共同的敌人——苏联,中美两国都有改善彼此关系的需求。 1971年,美国乒乓球队应邀访华。 1972年,美国总统就来了。 这事儿,可以说是震惊了全世界。 谢广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爷爷有重新恢复工作了,家里环境好转。 几个堂哥堂姐聚在一起,偷偷听外国广播,一时瞪眼睛一时大笑,听着就是外国对美国总统访华的报道。 听说还有日本人,因此而自杀了。 不过这几年,他倒是很少在报纸广播上得到关于美国的消息。 唉,听说那个美国总统回国后不久,就被赶下台了。 叶菁菁左右看看,靠近谢广白,声音压得低低的:“中美还没建交,但要跟美国改善关系,是必然的,符合我们国家的利益需求。海姆立克冲击法,是美国医生发明的。” 谢广白迅速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把它当成乒乓球?” 那倒是个不错的契机。 只是想要达成这个目标,他肯定得找他爷爷帮忙。 他一面思索文章要怎么写,一面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然后—— 妈呀!舌头上冒了火焰山,一路烧到了喉咙。 他真没想到这辣椒炒肉,居然会这么辣! 叶菁菁看得咯咯直乐,赶紧推南瓜米汤过去给他救急,然后炫耀地在他面前,展示了一把什么叫做辣不怕。 她本来就爱吃辣。 原主这具身体又因为常年上夜班,加餐都很辣,同样养出了一条辣舌头。 所以辣椒炒肉片在她嘴巴里,就是香辣可口,堪称下饭神器。 叶菁菁连吃了三口,对面的谢广白干完了一碗南瓜米汤,才勉强压下辣意。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叶菁菁:“我好像跟你说过吧,喝中药的时候,不适合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但凡病人,在医生面前,尤其是中医面前,天然有种心虚感。 搞得叶菁菁的第四筷子怎么也伸不出去。 谢大夫的良心终于发现了:“没事儿,你吃肉片我吃辣椒,他们家辣椒跟肉片是先分开来炒的,肉片还行。” 叶菁菁却怀疑:“你行吗?你能吃辣吗?” 谢广白立刻维护自己的尊严:“我刚才那是猝不及防,没回过神。”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叶菁菁肯定不会跟他客气,直接上筷子夹肉片。 不过她还算有良心,留了一半给谢广白,反正皮蛋拌豆腐也是下饭菜。 两人开启光盘行动,叶菁菁干了两碗饭,谢广白吃了三碗。 实在是辣椒太辣了。 末了,他们放下筷子的时候,大海碗的南瓜米汤,全被喝光了。 经理过来留人:“别急着走啊,谢大夫,你两点半去德兴菜馆也来得及。” 谢广白赶紧摆手:“不了不了,谢谢啊。我们先过去了。” 他看周围饭店职工有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又稍稍提高了音量,“我今天晚上在医院,晚上六点钟到十点钟都能找我。” 众人这才露出笑模样。 原本跑医院看病,对于他们来说,没多大吸引力。 但经过今天上午的诊疗和培训,现在大家特别佩服谢大夫的医术。 不愧是祖传老中医,的确有两把刷子。 等下班了,带家里人去找他看看。 叶菁菁跟着他一块儿出了饭店大门,忍不住好奇:“你晚上还要上班吗?” “帮忙搭把手。”谢广白解释道,“一般小夜班比较忙。大家白天上班,能忍着都忍着,晚上吃不消才会过来看病。” 第88章 叶菁菁当真同情他。 她现在一点点也不羡慕有加班工资这种事。 上班,就是对人类最大的摧残。 看看柯基福仔,上班前是一只多么活泼的快乐小狗,一上班,呵呵呵,写满了沧桑,一身的班味。 所以她结束了下午的培训,一分钟都不留恋,跟着谢广白去医院,喝完他托同事帮忙熬的中药,立刻又骑着车回了纺织厂。 她得赶紧学一遍已经过时的旧知识。 不过在学之前,她要把自己已经掌握的知识记下来。 省得考一次高考,她的知识体系直接后退40年。 叶菁菁一边翻着化学自学丛书,一边做记录。 写着写着,她突然间意识到,她其实是带了金手指的。 这些她已知的,40年后会更新掉的化学知识,就是她自带的外挂呀。 拉一条出来,写一篇文章,就能挣一笔稿费。 哎哟,这可真是白捡的钱了。 叶菁菁写得眉飞色舞。 王凤珍她们吃过晚饭上楼来,瞧见这架势,好奇不已:“这是什么呀?你新找的资料吗?” 她们真佩服叶菁菁的能耐,她还能从大学里找到人家大学老师出的卷子,给她们写。 叶菁菁按住了手上的本子:“这个不是。” 她伸手把自学丛书往前面推了推,“这个才是。” 大家赶紧伸手翻资料,呀!有这么多本啊。 但还是有人对她手里的笔记本更感兴趣。 因为上了这一个月的课,大家都明白一件事了,那就是叶菁菁很牛掰。 她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学完了中学课程,而她讲课比老师们清楚多了,一听就能听明白。 所以叶菁菁写的,他们能不好奇吗? 叶菁菁无奈,只能信口胡诌:“这是大学才会学到的东西,大家现在不必看。不然脑子容易混乱。”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有人开玩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秘籍呢。” 秘籍? 叶菁菁愣了下,旋即脑海中冒出个念头。 秘籍啊,这秘籍完全可以用来挖个大坑。 好好坑一坑该坑的人。 第40章 我这人比较缺德 她人美心善,最合适做…… 坑人之道, 自古有之,且此坑非彼坑,乃以智取胜之坑。 坑谁呢? 当然是能坑一个是一个。 首当其冲的就是范哲兵。 作为卢少婷的丈夫, 哦不,现在叫前夫, 以及《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的男主角—— 其实从穿越到现在, 叶菁菁从来没见过他,更别说打交道了。 理论角度上来讲, 他应该没得罪过叶菁菁。 但理论与现实永远存在巨大的差距。 这个范哲兵,跟世界上大部分便宜一分没少占, 却始终的隐身的男人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大爹无需拉下脸直接脏了自己的手,自有他们的女人冲在前面, 积极干好父权打手的活。 卢少婷从叶友德手里拿的钱和票, 范哲兵可一分都没少花。 而这些,都是吸的党爱芳和原主的血。 吸血鬼就应该钉在耻辱柱上, 永远不要想什么功成名就。 要实现这一点,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是没机会。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斩断范哲兵的大学路。 此事乍一看,挺癫。 尤其叶菁菁就是个纺织厂的临时工,平平无奇小老百姓一枚,穿越也没带个空间啥的。 除非痴人发大梦,否则要怎么隔空断人前程。 要知道, 范哲兵人又不在西津市,想打断他的手,都没地方下手。 但实际上, 这事其实有操作空间。 叶菁菁想的不是物理打击,她好歹是大学生文化人,哪里能动不动就动刀动枪呢? 咳咳,事实的真相是,她怂,她怕自己给人套黑袋子打闷棍,会被警察叔叔给抓了。 她要的是杀人于无形。 简单点讲,她要设圈套,让吸血鬼自己钻进去。 范哲兵在《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被描述的有经天纬地之才,是绝对的学神。 关于他如何考上大学的,刨除那些形容他天资聪颖的废话之外,小说提供的关键词都是依靠女主。 上一世,也就是《我在七零当后妈》里,是穿越女“叶菁菁”主动帮助他,给他找资料,辅导他功课,让他顺利考上了大学。 而这一世,《后妈们的原配觉醒了》里,是女主卢少婷离婚回城后,在书店买了《数理化自学丛书》,寄给了他。 他靠着资料,提前半年复习,直接吊打同期,顺利入学。 不管哪种说法是真的,都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在没有女人帮助的情况下,范哲兵这位男主角,原本的知识掌握水平并不足以考上大学。 这也没啥好嘴的,下放知青的普遍文化知识水平都不咋样。 大革命爆发前,范哲兵才上初一。1966年6月,他初一期末考试没举行,先闹革命了。 第89章 然后是长达两年多时间的大串联,一直到1968年10月份,他们当地才开始复课。 当时中苏关系极度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在严峻的国际局势面前,最高指示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反帝必反修”。 故而复课的初中生,并没有恢复正常教学,而是按照军事编制,学校一个班级就是一个排,学军挖地道,参加军事训练,随时准备投入到全民皆兵的反苏修侵略的战斗中去。 至于日常上课,大家重点是学□□语录,文化课也并非学数理化,而是统一称之为“学工学农”。 课堂不在教室,在工厂在田头。老师在生产的间隙,见缝插针地跟他们说点儿工农业相关的文化知识。 可即便这样以战时标准开展的初中,范哲兵也没能上完。 因为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传达了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1969年1月,17岁的他就跟绝大部分城市青少年一样,集体打包下乡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接受过系统的文化知识学习。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范哲兵确实很倒霉。 但要谈起倒霉,他的同龄人都倒霉。 而且倒霉的他们,大部分都努力靠自己双手从事农业劳动,竭尽所能地养活自己。 比起他们,自打1970年跟卢少婷好上之后,就放心大胆吃软饭,过得跟个少爷似的范哲兵,实在无需过多的怜悯心。 叶菁菁不打算再让这种人吸血,而且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她要在高考复习资料里埋雷,坑死范哲兵! 鉴于范哲兵从头到尾,实际上只读完了初一的文化课,叶菁菁估摸着他并没正儿八经学过物理和化学。 且虽然小说里,卢少婷一回城,就去书店给他买了《数理化自学丛书》,但书店方面说已经多年没卖过这书,加上考虑到“文·革”时期的出版业状况,叶菁菁更倾向于认为—— 《后妈文的原配重生里》提到的自学丛书,其实就是自己手上目前拥有的这一套。 所以,她要改写一番资料,让心心念念偷了书的人,好好跌个大跟头! 这样,她可以一箭三雕。 什么?你说倘若叶友德和卢少婷不偷她的东西要怎么办? 嗐!狗改不了吃屎,吸血鬼除非死,否则绝对不会放弃吸血。 可要是万一呢? 万一就万一呗。 最多她叶菁菁白忙活一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捋清楚思路后,叶菁菁瞬间亢奋起来。 果然人做坏事最开心,她这么人美心善,最适合做这种坏事! 不过,可惜现在已经10月份了,估计距离公布高考估计时日无多。 她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偷梁换柱,靠手写肯定不行,她需要打字机。 刚好,原主就具备这样的操作技能。 感受到这一点之后,叶菁菁又忍不住想叹气。 真的,原主虽然因为家庭关系,个性懦弱,但她已经竭尽所能想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了。 纺织厂的三班倒,对身体健康影响极大,很多人干三两年以后,身体吃不消了,就会想办法转岗。 原主不是孤儿胜似孤儿,爹妈完全指望不上,所以想自己考厂里的打字员。 她没有打字机,就偷偷拿硬纸板对着做模型,然后自己利用一切闲暇时间拼命练。 她一分钟准确无误地打出60多个汉字。 别小看这成绩哦,要知道,这可是老式打印机,得熟记铅字盘里5000多个汉字的位置,才能顺利打字。 而且铅盘里的铅合金铸成的活字,相当于一枚枚小印章,上面的字是倒置并反写的。 为了练出打字技术,原主甚至倒过来读书和报纸,好熟悉这样铅盘里的字。 可惜的是,尽管原主比关系户字打得快一倍,却还是没能成为打字员。 就这样,原主也没放弃,还在私底下偷偷练习。 她一直,一直想要努力地生活得更好一点啊。 叶菁菁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就冲这点,她就不会放过无耻的吸血鬼们! 用原主的打字技能埋坑,也算是原主自己报仇了。 叶菁菁伸手抹了把眼泪,刚好薛琴过来找她,看她眼红红的,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哪个欺负你了?” “没事。”叶菁菁吸吸鼻子,“我就是想找台打字机。” 谁知道薛琴竟然瞬间眼睛红了,还激动地握住了叶菁菁的手:“叶菁菁同志,我早就说了,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厂里反应。现在你为了给大家准备学习资料都急哭了,我实在太羞愧了。” 叶菁菁:…… 呃,这误会大发了,她……她当然不会惭愧。 她理直气壮地提要求:“那我能借用厂里的打字机吗?” 薛琴连连点头:“当然可以,我带你过去。” 纺织厂工会办公室的隔壁,就是隶属于厂办的打字室。 因为经常有文件需要打印,所以薛琴跟打字室的人常来常往。 第90章 她熟门熟路地进了打字室的门,跟还在埋头忙碌了打字员打了声招呼:“孙晓梅,我用一下打字机呀。” 打字员嘴上“哦”了一声,头都不抬:“你自己用吧。” 因为要打印的文件多,所以他们纺织三厂打字室,财大气粗地购置了三台打字机。 两台旧的,一台新的。 薛琴问叶菁菁:“你用哪台?” 孙晓梅这才抬起头,瞧见叶菁菁,立刻皱起眉毛,脱口而出:“你不能用!” 薛琴莫名其妙:“为什么?” “她……她……”孙晓梅支支吾吾,“她不是我们……” 薛琴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她是我们纺织厂六车间的,不是外人。叶菁菁你都不认识吗?哎,菁菁,你用哪台呀?用这台吧,这台新的,好用。” 说着,她推着叶菁菁往放打字机的桌子前去。 把人摁在座椅上后,她才想起来问,“菁菁,你会用吧?” “会。”这具身体的肌肉已经引导着叶菁菁开始忙碌。 她左手拉动铅字盘左右滑动,找到化学的“化”所在的位置,右手握住打字手柄,按下打字锤,“吧嗒”一声响,化字就正面落在滚筒的蜡纸上。 “吧嗒吧嗒”声不停,蜡纸上印的字越来越多。 薛琴惊讶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哎呀,菁菁你打字好快呀。” 铅字打字机说白了,好像没多少技术含量。 但你如果想打得快,那当真不简单。 薛琴也学过打字,可惜一分钟只能打十来个,和叶菁菁压根没办法比。 铅字打字机不像电脑一样,有显示屏,可以直接看。 故而叶菁菁没办法一心二用,闻声只是笑笑,继续一次又一次的敲击打字锤。 打字室的负责人马姐,端着杯子从外面进来,见状惊讶道:“哎呦喂,这打字够快的呀。一小时能打多少字啊?” 薛琴有手表,立刻拿起来计时。 不用等一个小时,一分钟的时间,叶菁菁已经打了整整63个字。 她一张蜡纸打完了。 马姐忙不迭地拿到手上检查上面的字,乖乖隆地洞,打得这么快,居然还没错别字。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马姐感慨万千,“我74年参加咱们全市职工打字比赛,一分钟58个字,已经是第一名了。现在跟你一比起来,我得喊老师哦。” 叶菁菁赶紧表示:“马姐你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 “你别谦虚呀。”马姐好奇不已,“你打字这么快,怎么不到我们打字室来啊?” 厂办的打字室,三台机器三个人,两个小年轻练到今天,一分钟也就打二三十个字而已,而且还容易出错。 跟他们一比起来,叶菁菁完全可以当大师傅了。 马姐疑惑:“哎,我记得去年招工,我们打字室要过人啊。” 薛琴也猛然想起来:“是呀,菁菁,你怎么没考打字员?是不晓得吗?” 瞬间,打印室的空气莫名凝滞了,静得简直落针可闻。 第41章 办职工夜校 我们的七二一大学 “咚”的一声, 旁边桌上的笔筒掉地上了,滚了一地的铅笔和钢笔。 马姐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拦住滚动的笔筒:“哎哟, 小孙你小心点啊。” 孙晓梅慌里慌张地蹲下身,声音含混:“我马上捡。” 叶菁菁微笑着瞥了她一眼, 接过薛琴手上的蜡纸开始补充元素符号—— 这些特殊字符, 纺织厂打印室的字盘里没有,只能事先空下位置, 后面手写。 打字机用的蜡纸跟钢板刻蜡纸还不一样,特别薄, 很容易破。 叶菁菁写得格外小心。 结果在她这儿,小插曲已经翻篇了。 但马姐不知道是不是太惜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帮忙捡笔都不忘, 追着她问:“哎,小叶, 你怎么没考我们打字员啊?” 叶菁菁这回看都没看孙晓梅,只抬头浅笑:“我眼睛吃不消,打字太费眼睛了。” 马姐这才恍然大悟:“这倒是真话。人家看我们打字员天天坐办公室,以为多舒服呢。其实呢,多好的眼睛都会被用废了。” 孙晓梅跟着松了一口气,附和道:“是啊,我现在坐在后面看电影,感觉字都模糊的。” 她暗自嘲笑自己莫名其妙。 有什么好心虚的? 能招进厂办的, 哪个没点背景? 叶菁菁字打得再快再好也没用,如果不是她孙晓梅被招进来,那也会是厂办主任的表侄女儿。 总归不可能是毫无关系的叶菁菁。 薛琴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叶菁菁进场也就三年多的时间,而上一次招工,是去年年底,打字室招的人正是孙晓梅啊。 孙晓梅她姨爹是厂里的保卫科科长,薛琴才不会瞎得罪人呢。 她赶紧转移话题,盯着叶菁菁手上的蜡纸问:“这个是化学资料?” 然后她目光又转向《化学自学丛书》,大惊失色,“你该不会把书全打下来吧?” 叶菁菁无奈点头:“是啊,这本书很好,但书店现在没得卖,我想印出来分给大家,省得有同志来不及抄笔记,漏了学习内容。” 第91章 之前上数学时,她都是直接讲,让大家记笔记。 但现在是化学,她不敢,她掌握得好些内容跟眼下的教材不一样,她怕自己一嘴瓢就说错了,让大家拿着资料一块儿学,更保险。 薛琴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子了,声音也不由自主拔高八度:“这么多书,你要眼睛打瞎了了哦。不行不行,我们分着抄。就算五个人抄书才抵得上你一个人打字,那我们十个人一起抄,总比你快了吧。” 叶菁菁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却故作为难:“我怕大家不熟悉化学内容,抄错了。” 薛琴却胸有成竹:“哎呀,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叫他们空下来,回头让你把关不就行了吗?” 对,就这么来,这才是集体的智慧与力量! 两个姑娘说得正热闹,孙晓梅忍不住惊呼:“那要用多少蜡纸啊,我们打字室领蜡纸,都是要办公室主任签字的。一盒蜡纸才五十张。” 马姐也不得不提醒她:“那你们得自己领蜡纸来用哦,不然我这边不好交账。” 三两张,甚至二三十张,她可以看在鼓励年轻人好学的份上,给带过去,更多的,领导也会骂他们吃蜡纸的。 叶菁菁还是头回知道,原来1977年,蜡纸也是奢侈品。 他们临时工之前用的蜡纸,是机修工小高从他爷爷那儿拿来的。 他爷爷在中学看大门,前些年因为“白卷英雄”的事,被吓破了胆子的校长,甚至连考试都不敢给学生安排了。 于是,刻试卷的蜡纸、钢板跟铁笔都成废品了,被小高爷爷拿回家,正好叫他们回收再利用了。 现在,让他们自己花钱买蜡纸—— 也不是买不起,叶菁菁手上有几百块钱呢。 但,她还不至于自我奉献到这份上。 况且,升米恩,斗米仇。 她真慷慨解囊了,说不定别人不仅认为理所当然——反正你有钱;还要在后面讲闲话编排她。 薛琴犯愁,她不是怕厂里拿不出这笔钱,纺织厂又不穷。 她愁的是要以什么名义支出这笔经费。 咳,虽然领导开会时一直说,不管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都是厂里的一份子。 但有些事情吧,就是说说而已。 比如说人员经费开支,正式工跟临时工能一样? 临时工全靠厂里自筹,压根就没那个开支项目。 唉,怎么跟着叶菁菁学习的,全是临时工啊。 如果正式工多的话,她还能想办法在开支上带一带。 叶菁菁脑袋瓜子一转,就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想问,怎么我们纺织三厂没有职工夜校?我们纺织厂怎么没办七二一大学。” 所谓是七二一大学,是“文·革”时代的特殊产物,是在1968年七二一指示后开办的。 简单点讲,它就是单位自己办大学,从工人以及农民中挑选学员,培养两年后,继续回原单位(公社)上班(劳动)。 这在客观上,大大缓解因为正规教育中断,造成的劳技人员严重不足的困局。 按照资料记载,截止到1976年底,全国共举办七二一大学33374所,学生规模达148.5万人,是同期普通高校学生数的3倍有余。 可以说,办七二一大学是时代潮流。 纺织厂作为西津市数得上名号的大厂,没凑这个热闹,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薛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1968年那会儿,她还在跟着哥哥姐姐们满世界闹革命呢,复课她都懒得回来。 要不是69年初,哥哥姐姐们被家里紧急送去参军了,她肯定还在外面跑着。 马姐是老职工,知道的自然多,且自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政治空气松动了些,她说话胆子跟着大了不少,堪称肆无忌惮。 “嗐,怎么没办过,办了不顶事。老师讲的,他们又听不懂,不高兴了还要批-斗,吓得人家老师死活不肯上讲台。加上上课占时间,影响生产,花钱又多。小年轻们也不是很想去,坐不住,办了大半年就停了。” 薛琴不假思索:“那肯定是老师搞白专那一套,讲的之乎者也的,就不想让人听懂。” 她骄傲地扶着叶菁菁的肩膀,“我们菁菁就不一样了,讲的可清楚了,还有口诀。” 叶菁菁心道,姐就是从应试教育里成长起来的,教的也是应试的套路,当然不一样。 薛琴夸着夸着,突然间灵机一动:“哎,厂里可以把七二一大学再办起来啊。那个——” 她努力回忆叶菁菁的说法,“学不会机器的知识,是数理化的底子太薄,那先学数理化好咯。” 啊哈!只要这个七二一大学办起来,蜡纸的钱从教学经费里走,简直轻而易举。 孙晓梅也听着热闹,不由得插嘴:“那我们岂不是全是大学生了。” 马姐年纪大,讲话忌讳少,直接给小年轻泼冷水:“这个悬哦,要钱又要人,领导估计难答应。再说了——” 她压低声音道,“现在也不是10年前了。” 她的未尽之意,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领导一个搞法。 第92章 亲儿子都未必继承亲老子的遗志,何况只是继任者呢? 薛琴却干劲十足:“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领导也想办七二一大学。” 马姐笑了笑,没接腔,只接过叶菁菁补好化学元素的蜡纸,放在油印机开始油印—— 没错,这时代的打字机可不是直接打在屏幕上,然后点击打印,想打多少张就打多少张的。 它得先印在蜡纸上,然后推油印机,一张张地刷出来。 叶菁菁还是头回正儿八经地看到油印机。 瞧上去就是个方方扁扁的盒子,卡在两边,像剃毛刷一样的棍子,是油辊,下面装着纱框和纸夹。 马姐一边动作麻利地将蜡纸贴上纱框,一边问叶菁菁:“你要印多少张啊?” 薛琴已经在规划她心目中的七二一大学了,立刻抢答:“能印多少张就印多少张。” “那好,给你们印300张吧。” 叶菁菁忍不住惊呼:“能印300张啊!我们自己印,最多50张,蜡纸就起皱裂开了。” 否则,她手上的数学资料也不会只有那点。 马姐得意起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个推油印机也是有窍门的,你要煤油调和好油墨的稀稠,手推滚刷,你看着,要像我这样。” 叶菁菁立刻鼓掌:“立刻,马姐,你好厉害哦!难怪你是冠军!” 马姐哈哈大笑:“不行咯,老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哦。你要当打字员的话,以后咱们西津市的冠军肯定是你。” 叶菁菁赶紧谦虚:“不行不行的,我可不行。” 孙晓梅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笑着过来给马姐打下手。 当师傅的一手往前推油辊,一手朝上掀纱框,印一张白纸,做徒弟的立即翻过去,两人配合默契,印得又快又干净,一点儿不糊。 两百张资料,没多长时间,就印好了。 可马姐刚放下手上的油辊,便惊讶地发现,叶菁菁已经打好了第二张蜡纸。 这下她都不跟人客气了:“好了好了,放着放着,我得下班回家了。明天我早点过来给你们印。” 薛琴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一口糯米牙特别喜庆:“那好,下回我们带蜡纸过来。” 马姐哈哈大笑:“那好啊,我等你们的七二一大学办起来,我也当一回大学生。” 打字员们走了,薛琴垮下了脸。 她的老天爷哎,她这会儿热血下头了,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七二一大学要真这么好办的话,纺织厂也不会到今天都没动静。 叶菁菁空出蜡纸上的位置,趁机问薛琴:“你觉得领导们,最顾忌一点是什么?” 薛琴不假思索:“当然厂里生产任务重呗。” 眼下老百姓基本吃饱肚子了,可不就想着能多穿两件新衣服嚒。 衣服要用布做,现在全国的纺织厂就没不忙的。 “实在办不了脱产的七二一大学的话——” 叶菁菁退而求其次,“那就办个职工夜校吧,晚上和礼拜天开课,工人下班了来上课,这样规模小,也不耽误生产。” 薛琴眼睛瞬间亮了:“对对对,就办工人夜校。我马上写申请,让我们工会主席先批了,然后再找领导。” 叶菁菁却拦着她,正色道:“不,你还是先申请七二一大学。” “为什么?”工会干事满脸茫然,“七二一大学,领导估计不会批的呀。” 叶菁菁笑得意味深长,开始一本正经地背书:“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鲁迅先生算是文-革时期少数没被批判的作家之一,他的文章可谓脍炙人口。 薛琴立刻反应过来,拍着手大笑:“对对对,就应该先把屋顶给拆了。” 嘿!看你们到时候让不让开窗。 第42章 工人夜校办起来 行动力,杠杠的…… 薛琴充分展示了她身为干部子弟得天独厚的优势——家庭环境的耳濡目染, 让她的组织能力轻松超越同龄人。 叶菁菁刚把化学自学丛书分配出去,大家还没抄几张蜡纸时,联名的请愿书就已经传到她手上的。 什么请愿书? 全纺织三厂的青年职工, 共同请愿开办七二一大学。 好家伙!上面居然已经密密麻麻的,签了上千号职工的名义。 叶菁菁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夸一声:“佩服!” 这行动力, 当真杠杠的。 这样的人,干点啥, 成功概率都比旁人大。 薛琴难掩得意,伸手推她:“快快快, 你把名字也签上。哎哎哎——” 她目光梭巡一圈,催促其他人,“你们也别落下啊。” 田宁正在刻蜡纸—— 四本化学自学手册, 除了第一章 节由叶菁菁打印外, 其余已经按照章节拆分成22份(包括化学实验部分),分给22个人各自刻蜡纸。 这样可以提高资料的油印速度。 薛琴一开口催促, 田宁就哎哟一声:“错了错了,要死了,又刻错了。” 第93章 真是的,浪费蜡纸好心疼啊。 叶菁菁看了一眼,伸手道:“给我吧,我试试。” 她左右看看,冲外面喊了一声,“抽烟的过来!” 图书馆外头响起哄笑, 男青工们一个都不承认:“没人抽烟。” 当他们傻吗?承认正在抽烟,肯定会挨骂,有空抽烟没空学习呀! “少来, 赶紧的。”叶菁菁哭笑不得,“借你们的烟头一用。” 这才有人将信将疑地贡献出了自己的烟屁股。 叶老师当场给他们上课:“都瞧着啊。” 她手拿还冒着红光的烟头,放在蜡纸底下微微烘烤,然后,大家就眼睁睁地看着刻错那三个字,渐渐模糊,直到消失。 哎哟喂! 薛琴都惊讶了:“我还准备去打印室,给你们找修正液呢。” 现在蜡纸是有专门的修正液的。 叶菁菁笑着解释:“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就是蜡纸上的蜡油受热熔化而已,先放一放,等纸完全冷却以后,再接着刻。” 她趁着等待的时间,帮忙校正了一遍刻写的内容。 这会儿功夫,在场的临时工们已经签完字了。 薛琴把叶菁菁拉到旁边,悄咪咪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哎,你帮我看看。” 她要打申请,肯定不能光靠请愿书,否则岂不是成了逼宫。 她可是挖空心思,找了不少办七二一大学的好处。 前头那些高大上的,什么为祖国为人民的话就不用说了,她给厂领导明明白白列出来的办学优点,可是切合实际的。 叶菁菁看了也佩服。 因为这姑娘写下的其中一条理由是:办七二一大学,有助于纺织厂的繁荣稳定。 为啥呢? 近年来,回城知青和城市待业青年日益增多,他们无所事事,逐渐沦为街溜子混混,严重影响了社会治安。 纺织厂的青工们下班以后没事做,碍不过情面,就跟以前的同学邻居一块儿出去玩。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时间长了,自然也容易沾染坏习惯。 如果办了职工大学,大家有事做了,哪里来的时间出去瞎玩呢? 叶菁菁一边看一边点头:“我再给你加一条,办职工大学,有助于职工勤俭节约。” 嘛意思呢?上学就没空逛街了呗。 她穿越之前,夜校非常火爆,好多年轻人都去上夜校了,甚至占领了老年大学。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 咳咳,据说有一个理由是因为社会消费降级了,简单点讲就是没钱了,上夜校有助于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开支。 放在眼下,这个逻辑依然成立。 众所周知,纺织厂女工多,女孩子又普遍喜欢逛街。 逛街吧,你说你不当砍手党,只逛不买,那有点自欺欺人。 即便你不想买,周围的小姐妹一掏口袋,你能不心动? 哎哟,算了,反正她叶菁菁是从来不考验自己的自制力的。 只人的攀比心一起来,控制不好,就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纺织厂工人的收入,相较于全国老百姓而言,绝对算高。 但全民的收入水平摆在这里,纺织女工正常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可你如果今天一块手表,明天一件新裙子,后天再来一双皮鞋—— 那毫无疑问,你会破产的。 而不管在什么时代,年轻女性所遭受的诱惑都永远存在。 想要避免这种风险,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转移注意力。 期末考试前,谁还有空逛街啊,谁还有精力管自己是不是蓬头垢面啊。 在没有网络购物的1977年,还有什么比不逛街,更省钱的呢。 薛琴听得目瞪口呆,学着电影《地道战》的台词:“高,实在是高。” 她还真没想过,从这方面入手。 只能说,没穷过的人,确实难以想到没钱花会有什么后果。 叶菁菁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加油!我就等着咱们夜校办起来。” 薛琴左右看看,偷偷跟她咬耳朵:“你放心,到时候我们肯定都推荐你当老师。” 厂里下一次证实招工,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薛琴虽然惋惜,但也没能耐把叶菁菁弄来坐办公室。 毕竟她的权力全部源自于她父母,并不是她自己挣的。 故而,她想来想去,当夜校老师对叶菁菁来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近年来,风气已经松动了,老师不至于在被当成臭老九去批判。 而且当老师站讲台,也比站在纺纱机前,听着机器轰鸣声,一刻不停地一天走个十几里路强。 至于收入嘛,大概要比纺织工低点。 但叶菁菁家有钱啊,她爸可是大卡车司机,不缺她挣钱。 薛琴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冲她眨眼睛,信心十足:“你就等着吧。” 叶菁菁却摇头:“算了,还是找正儿八经的老师过来。不然我这样子的,没办法服众。” 薛琴的眼睛瞪成了铜铃,眉毛都要飞到鬓角了:“你说什么鬼话?你还不能服众,谁还能服众?!” 第94章 她长这么大,头回对着课堂笔记就看明白了数学题! 这样的好老师,上哪儿找去? 叶菁菁微微笑:“我年轻啊,也没当过老师,又是车间工人,人家怀疑我也正常。你看,你去医院看大夫,是不是也喜欢找上了年纪的医生?” 薛琴卡壳了。 因为她想起来,当年最疯狂的时候,她跟着哥哥姐姐们去医院闹革命。 结果有经验的大夫们全被押出去批-斗的时候,碰上女同志来生娃娃,偏偏难产。 原本信心十足的实习生瞬间慌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这事对薛琴的刺激特别大。 比什么拉出火炮上大街对轰之类的武斗,对她的刺激更大。 革命不怕流血流泪,肯定要有牺牲。 但人家好好的生孩子,什么也没掺和,凭啥要被牺牲掉呢? 也就是打那以后,她不爱在西津待着,开始跟在大哥哥大姐姐身后满世界跑。 现在,叶菁菁再一提老医生,她实在无法反驳,只能干巴巴地坚持:“那不一样。” “都一样的。”叶菁菁上了杀手锏,“如果到时候因为我,大家不乐意来上职工夜校,那不是耽误你的工作了嘛。” 薛琴脱口而出:“要这样,也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是他们亏大了。” 话虽然这么讲,但她头回组织起这么大的阵仗,把全厂的年轻人都发动起来了。 倘若虎头蛇尾,最后匆匆收场,那岂不是太冤枉了? 作为干部子弟,她的确能轻易进入干部圈子。 可圈子里跟她差不多的子弟多了去,想要再往上,除了家族的托举之外,更得看个人的能耐。 自己烂泥糊不上墙,永远没办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职工夜校的事,就是薛琴为自己找的政绩。 如果做好了,她完全可以借此朝上再走一步的。 只是—— 不管是七二一大学还是职工夜校,都是叶菁菁提出来的,甚至要怎么推进也是叶菁菁教她的。 现在自己就把人踢出局,吃肉都不带人喝口汤的话,不说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以后谁还乐意跟着她薛琴干? 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没班底的话,她根本不可能走得长。 “不行!”薛琴立时打定了主意,“这个老师你肯定得当。大不了我们再请个老教师,他们要真不长眼睛,就让他(她)教。” 薛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全厂上千号青工哩,叶菁菁一个人怎么可能教的完? 她规划好了:“咱们厂是三班倒,课堂也跟着工人走。中午12点上到下午四点,然后五点半上到九点半。你也是八个小时。” 叶菁菁不得不提醒她:“我还要出去给人家单位上课呢。” “那不急。”薛琴大手一挥,“那又上不了几天。等工人夜校正式开班上课,我估计你那头早就完了。真的,你一定要来当这个老师。” 这回叶菁菁没再往后缩,而是点头应下:“行,既然你信我,那我就试试。对了,你准备上哪儿请老师去?” 薛琴没怎么在意:“直接在纺织厂子弟中学随便找两个老师过来就是咯。” 反正她是打算跟着叶菁菁学的。 “不行。”叶菁菁认真地强调,“咱们得找好老师,最优秀的老师。不然咱们夜校就被其他人比下去了。 我听说啊,好多地方都由组织优秀教师队伍,甚至是大学老师,给回城知青补课呢。 咱们留城的知青,总不能比他们差吧?” “真的?”薛琴眼睛瞪得滴溜儿圆,“我都不知道哎。” “当然是真的。”叶菁菁笃定道,“人家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动作快得很。咱们要是再不麻溜儿点,一准被甩十万八千里远。” 大概是出于学渣对学霸的天然崇拜,薛琴瞬间就信了叶菁菁的话。 她郑重其事:“好!我一定想办法请到好老师。” 第43章 招不到学生 咋办? 薛琴的行动力当真牛批plus, 人脉也是没话说。 叶菁菁还没组织人手印刷完《化学自学丛书》呢,她那头就有了消息。 她给工人夜校找来的物理老师,是当年的留苏副博士。 别觉得副博士不值钱啊, 事实上,留学苏联对学生的要求之高, 丝毫不逊色于留德。 对, 就是那个你的同学都带研究生了,你还在攻读学位的可怕留德。 简单点讲, 苏联的副博士也很牛掰。 想拿到这个头衔,你得先读完4年的本科和2年的研究所, 然后经过多年的研究生学习,通过专业资格考试,提交论文, 等口头答辩全过了—— 恭喜你, 终于戴上副博士的帽子了。 可惜这位留苏归来的赵老师,运气不太好, 当了没几年大学教师,就因为时代洪流被下放到偏远地区去了。 去年回城政策放松,他得以回到西津市,但谁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他并没有重返课堂,而是被学校安排去打杂了。 薛琴也是通过亲朋的介绍,才找到的他。 第95章 赵老师挺好讲话,表示可以利用下午跟晚上的时间, 来厂里给工人同志们上课。 “至于数学曹老师,还是我们职工子弟学校的,老教师, 60年从西津师范学院毕业后就一直当老师。她口碑蛮好,讲话也没什么口音。” 眼下,当老师还不需要考普通话,碰上口音重的外地老师,学生是真的只能听天书。 薛琴自己都说乐了,然后跟叶菁菁咬耳朵:“放心,厂里已经批了,上一天课,给一块钱的补助。你的工资还是18块钱。” 叶菁菁一听就明白了,这一块钱的补助,肯定是薛琴帮她争取的。 她立刻握住薛琴的手,真情实感地道谢:“谢谢你,我一定要请你吃好吃的。” 薛琴叫她饱含深情的目光盯着,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嘿嘿笑道:“嗐嗐嗐,咱们谁跟谁啊。再说了,同样是上课,我们纺织厂的职工,凭什么要比别人拿的少?连厂长也认可你的教学能力呢。” 啊? 叶菁菁都疑惑了:“厂长?” “对啊!”薛琴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这事实打实是她一手促成的。 从外面请老师,肯定要付钱。 一天一块钱的补助,已经是最低标准了,不然人家老师下班了,在家谢谢不好吗?非得接着劳心劳力,图个啥啊。 但厂领导认为叶菁菁是自己厂里的职工,没必要再给这么多钱。 薛琴据理力争,就是因为是厂里的工人,叶菁菁走上讲台,才更能体现工人夜校的意义。 她又借着从小出入厂长家的便利,撒娇卖痴,愣是把厂长拉到图书馆来听了回课。 叶菁菁目瞪口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仅她不知道,好像他们整个补习班都不知道啊。 根本没人提这茬! 薛琴要是长了尾巴的话,这会儿绝对翘上天了。 她觉得自己把厂长拉到图书馆的决定,堪称睿智。 因为那一堂课,所有人都没留意到厂长的到来,不管是小黑板前讲课的叶菁菁,还是竖起耳朵听课的临时工们,都聚精会神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 正是他们这种对知识发自肺腑的热爱和渴望,打动了厂长。 最终厂长才大笔一挥,在申请上签了字,正式确定了工人夜校的开办。 叶菁菁毫不吝啬地夸奖薛琴:“还是你厉害,你是我们全厂职工的大功臣。” 薛琴的嘴巴都要挂到耳朵上了,嘴巴还要故作谦虚:“哪里哪里,你才是呢。哎——咱们厂这么多职工,怕教材不够用哦。” 说着,她跑到田宁身旁,担忧地伸长脖子看人刻蜡纸。 田宁已经刻蜡纸刻到想砍人,闻声没好气道:“让他们自己抄课堂笔记去。” 麻蛋,这蜡纸谁爱刻谁刻,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刻蜡纸了。 薛琴特别会忽悠人干活,嘴里哎哟哟:“能者多劳嘛,他们都比不上你,看你刻得,又快又好!” 刻字是功夫活,字要写得端正清楚,而且力道还要恰到好处,太轻,字印不清楚,太重,半透明的油纸,分分钟破裂给你看。 田宁可不接她的迷魂汤:“那我也刻不动了。” 薛琴犯愁:“那不够哎,我估计起码得有六七百号学生呢。” 田宁头也不抬:“没辙,反正我是做不到。” 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刻了。 薛琴一叠声地“哎哟哟”,叶菁菁却觉得不是事儿。 “反正分成下午晚上两个班,刚好两人一本教材,凑合着用吧。” 薛琴感觉自己眼睛再这么瞪下去,起码能大一号。 教材怎么能凑合呢?当然要一人一本,这样才方便。 “可以省钱啊!”叶菁菁想的可清楚了,“两人买一本书,可以省一半的钱呢,然后分着看,多划算。” 薛琴傻眼了,不是,怎么还要买教材啊。 他们印好了,直接发给工人不就行了?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当然要花钱买,不然我们这么多人一天天辛辛苦苦的,干白工吗?” 薛琴还是接受不能:“我看看能不能从夜校经费里,申请一部分钱出来给大家当补贴。” “不!”叶菁菁坚持,“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会被珍惜。得到的代价越大,越被当成宝。这叫沉没成本。樱桃好吃树难栽,可如果树好栽的话,樱桃还这么宝贝吗?” 薛琴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了。”叶菁菁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就看看女同志嫁人吧,是不是求娶的越艰难,婆家对媳妇越好。什么都不付出,轻轻松松把媳妇娶进门的,媳妇再好,婆家也不当回事?” “就是!” 这话可说到薛琴心坎上了。 他们工会是干嘛的?日常工作协调职工家庭矛盾。 越是对别人没要求,一心奉献的女人越是被当成冤大头,家里人人包括她的儿女都不拿她当回事。 叶菁菁乐了:“人性是共通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薛琴“咯咯咯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一个劲儿拍大腿。 第96章 半晌她才想起来一句:“那你要卖多少钱?可不能太贵。” 叶菁菁也没心太黑:“那就两块钱一本吧。” 结果薛琴吓死了:“两块钱?太贵了,最多一块。” “不行!你也不看看印刷成本。”叶菁菁正色道,“我们夜校要想长远地办下去,不说给厂里挣钱吧,也不能一直伸手要钱,不然厂领导肯定有意见。” 薛琴头摇成了拨浪鼓,坚决反对:“这么贵,肯定没人买的。” 两人锱铢必较了半天,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是,取中,一块五一本。 这样一来,单是化学一门的教材,就要掏六块钱才能买到。 薛琴头晕,伸手指着叶菁菁:“你等着吧,到时候大家来了,也肯定会被教材吓跑了。” 她打定主意,先把人哄进来再说,等大家要跑了,再说领导考虑到大家的实际困难,决定免了教材钱。 天地良心,薛干事觉得自己考虑得挺全面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工人夜校的告示贴出来,通知职工们可以报名的时候,她坐在篮球场边上的桌子后面,竟然半天都看不到一个来问的人。 饶是薛琴挠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大家一个个热火朝天的,现在又突然掉过头,冷屁股贴她热脸? 她抓了好几个人逼问,好不容易才问出一二来。 结果她不知道还好,听了答案,气得她跑到叶菁菁面前时,两只鼻孔还跟牛一样,“呼哧呼哧”喘粗气。 “太过分了!” 薛琴简直是痛心疾首。 “厂里花这么大的精力给他们创造学习的机会,他们竟然还不珍惜!竟然嫌弃工人夜校不脱产,还要上班! 怎么,一个个是想打着学习的旗号,当少爷小姐吗?” 叶菁菁看她跟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嫌头晕,赶紧开口打断她:“行了,这很正常。学习本身就很辛苦。没实打实的好处,有多少人愿意学习啊。” 她也想打游戏,想出去浪,好不好! 薛琴莫名心虚,她是为着能理直气壮地去上工农兵大学,才想方设法,拐弯抹角地来补课的。 可其他职工,学得再好,工农兵大学也跟他们没关系啊。 人家嫌浪费时间,好像也没啥不对的地方。 只是—— “招不到学生,那我们夜校还怎么办下去?” “没事。”叶菁菁胸有成竹,伸手指着自己的老班底,“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有这么多学生了吗?” 薛琴急得直跺脚:“这一点人怎么够?” 到时候她写办工人夜校的总结,都没办法下笔。 “放心唻。”叶菁菁依然老神在在,“肯定会有人来,到时候我只怕厂里的大礼堂小礼堂都不够坐。” 纺织三厂没有自己的学校,自然变不出教室给大家用,只能临时把大小礼堂拎出来,加上图书馆,凑成数理化三间教室。 按照她们原先的招生计划,招六百人,下午和晚上各300人,一个班放100人,老师勉强能叫大家都听上课。 人再多,教室坐不下,学生也听不见了。 但是现在—— 薛琴怀疑她吹牛:“还坐满呢,你能坐满一处,我都笑死了。” 叶菁菁笑道:“那咱们打个赌,要是我招到100个以上的学生,你就请我吃小笼包可好?反过来我请你。” “一言为定!”薛琴脱口而出,“我等着你的小笼包。” 她就不信了,叶菁菁还能变戏法,招揽100号职工。 呵! 倘若纺织厂的职工真这么爱学习的话,图书馆的自学小组都存在一个多月了,怎么不见他们跑来要求加入啊。 第44章 造个谣而已 用录音机上课 叶菁菁要怎么把学生都捞进教室? 透露马上就要举办高考的事吗? 疯了她哦! 有些事情可以私底下讨论, 毕竟现在已经是1977年的秋天,政治空气松泛了很多。 但你公开拿出来讲,闹得沸沸扬扬的话, 搞不好会出事的。 故而叶菁菁决定—— 藏一半漏一半,让你们自己猜。 工人们去食堂吃饭的时候, 刚好碰上田宁和方萍打着哈欠下楼来, 两人都是眼睛发直。 跟在她们后面的王凤珍,更是眼睛都睁不开了, 有气无力地抱怨:“要不是为了……我真是一天都扛不住了。” 田宁一边打米汤,一边安慰她:“忍忍吧, 考完就好了。” 旁边工友经过,听了一耳朵,好奇不已:“考什么呀?” 三人顿时像受了惊吓一样, 慌不迭地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你听岔了。” 她们反应没这么激烈还好,如此此地无银三百两, 工友能信了她们的鬼话才怪。 可是不管工友如何打听,三个临时工都是一口咬定,就是听错了,她们没说有什么考试。 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被一点点勾起的。 工友确定自己没耳鸣,便悄咪咪地跑到图书馆外面偷听。 哎呦!这一听,果然听出了乾坤。 里面的人都在说什么呀? 他们信誓旦旦,我们提前学习, 比别人占优势,到时候一进考场,人家没准备, 我们肯定能脱颖而出。 第97章 哎呦喂! 纺织厂能有什么考试啊?必然是招工考试啊。 招正式工的那种。 难怪那些临时工都跟着叶菁菁学呢,合着是提前准备,到时候好一鸣惊人。 什么?你说我是胡思乱想,临时工能不能转正,事实上都靠背后关系? 嘿!那可不一定。 没瞧见这回厂里大张旗鼓地搞工人夜校吗?还从外面听了老师过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厂里动真格了。 那为啥厂里不民说这事儿? 废话! 当然是因为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啊。 厂里都给你提供学习条件了,你自己不珍惜,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回头你考不上,能怪谁? 那叶菁菁他们是怎么提前知道消息的? 嗐!哪个厂里没关系户啊。 人家叶菁菁本来家里条件就好,没看人家送礼都是,又是大白兔奶糖又是罐头又是麦乳精的。 再说人家成绩好啊,人家那洋文念得多溜啊,人家还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呢。 就连学习,都是她带着玩得好的临时工一块学的。 到时候他们考上了,厂里都能说得光明正大——人家就是一直爱学习,有上进心。 这样的人转正式工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哎呦哎呦,不行不行。 不能让他们白占了便宜,不就是提前学,然后参加考试吗? 大家都是中学混过来的人,拿着高中毕业证书,实际上得半文盲水平,谁比谁强到哪儿去啊。 你们能考,我们也能考。 于是—— 仅仅隔了一天,薛晴就稀里糊涂地发出去了一百多份报名表。 老天爷哎,大家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个个一天一个主意。 她抓着人问原委。 可是谁愿意承认呢?大家一个比一个高风亮节,个个都慷慨激昂,强调自己就是单纯地热爱学习。 呸! 她信了他们的邪! 叶菁菁安慰她:“你管他们为什么来呢,有人上课,咱们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能开起来,才是重点。” 薛琴还在翻看报名表,忍不住嘀咕:“真是的,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她指的是厂里的正式工们。 同样的学习机会,居然只有临时工珍惜。 叶菁菁没替正式工们辩白,没错,她就是偏心临时工。 同工不同酬,活干的一点也不少的临时工,平常受到的委屈已经够多的了。 现在,享受她一点点小小的私心的偏爱,又有什么不对呢? 她转移话题:“人数够了,就赶紧安排上课吧。” 时间不等人,再拖下去,高考就要来临了。 薛琴也收起了疑惑心,关注重点:“对对对,我马上去通知老师。” 年轻的工会干事工作热情极为高涨。 作为被厂长点名的工人夜校负责人,她不仅联系了老师,她还正儿八经地去听课。 结果是刚上完第一堂数学课,她就直接拿着叶菁菁给她的数学笔记,让人家教龄17年的老教师,对着笔记讲。 理由非常简单,老师讲的内容她没听懂,但是笔记她能看懂。 可见还是笔记强。 曹老师忍了又忍,到底曾经的遭遇,让她完全不敢得罪学生,只能屈辱地接过人家的讲义,继续往下上课。 第二堂课,薛琴跑去上物理课,刚好碰上叶菁菁。 后者是过来上半导体课的。 70年代,半导体被认为是高科技的代表,在中学物理里是重点。 很不幸,叶菁菁在这方面有知识空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恶补一番。 她还是头回见留苏回来的副博士——赵老师。 赵老师身上看不出任何洋派作风,打扮朴实,且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境遇不算好,明明才五十岁的人,看着已经年过花甲,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也满是皱纹。 乍一看,跟进城送菜的公社老农没多大区别。 但是人家讲课特别洋气,人家这一堂课用的是录音带。 嗯,因为纺织工三班倒,工人上课时间难以协调,所以老师一天四堂课,讲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这样大家可以自由协调时间,一天上语数外三节课。 赵老师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君子坦荡荡:“我的肺不行,讲话时间太长吃不消。我第一堂课讲了录的音,后面直接播放。有什么不懂的,上完课大家可以直接问。” 说着,他就摁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低沉的男中音立刻飘荡在小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叶菁菁跟薛琴交换了个眼神,后者脸上写满了迷茫。 她没听懂。 叶菁菁安慰她:“没事儿,听不懂的人多了。” 为啥呢? 当然是因为老师很难当的。 你会了你懂了,并不代表你能把别人教会教懂。 赵老师的水平肯定高,教学水平搁在大学老师里,也差不多够用了。 呵呵呵,毕竟你都上大学了还不会自学的话,你要怎么活下去啊。 但是—— 在场的学生们,基本上处于白纸状态呀,文化水平普遍也就是高小而已。 第98章 这回都不用薛琴上,叶菁菁自己上了。 她贡献出了自己唯一的一套《物理自学丛书》,言辞诚恳:“老师,我们的水平比较低,您还是照着这个,简单点儿跟我们讲吧,不然我们真的听不懂。” 赵老师的脾气也特别好,居然一点意见都没有的,直接接过了书,翻了翻,还夸奖了一句:“这套书不错。” 叶菁菁这才松口气,好奇地跟人打听:“赵老师,你的录音机在哪儿买的?多少钱?” 赵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瞬间紧张起来,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这个……” 叶菁菁赶紧解释:“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现在给大家上化学课,但我白天有其他工作,没办法上课。我看您这样弄录音机上课挺好的,回头我不在,大家也能听化学课。” 上次她去百货商店,只看到了收音机,可没瞧见录音机。 赵老师露出了尴尬局促的笑容,瞧着甚至有点不知所措:“这是我自己组装的。” 叶菁菁眼睛瞬间亮了,迫不及待地追问:“那能麻烦您帮我组装一台吗。您放心,该花多少钱我花多少钱。” 薛琴也跑过来了,在旁边附和:“对,赵老师,我们夜校有经费。” 她真不敢想啊,叶菁菁真的已经卖出去一百多套化学讲义。 六块钱一套,现在他们足足挣了九百多块钱。 老天爷哎,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月才十八块钱的临时工们,居然也会这么大方。 六块钱的学习资料,他们说买就买。 她简直怀疑他们厂里藏龙卧虎,临时工里的大户其实一堆堆的。 叶菁菁听了啼笑皆非,不得不在心里感慨,果然不同阶层的人,生活的不是同一个地球。 出身干部家庭,从小见惯了被人求上门的薛琴,又怎么会懂低腰求人有多难。 临时工们为了转正,求爷爷拜奶奶,砸进水里,连个响儿都听不到的钱跟礼多了去。 跟看不到未来的砸无底洞相比,六块钱一份的学习资料,君子坦荡荡的,简直能让临时工们感动落泪了。 赵老师不晓得夜校经费的弯弯绕,也不关心这问题,他脸上写满了为难,支支吾吾:“我不是不想给你们组装,是材料不太好买。这个录音机,也是我好几年前组装的了。” 叶菁菁不假思索:“那需要哪些材料,能不能麻烦您写下来,我找人帮忙买。” 赵老师这才松下了肩膀,立刻翻开笔记本,提笔开写,末了撕下纸给她时,还叮嘱了句:“零部件的规格不能随便换,不然功率小的负担不了功率大的,时间一长,零件会烧坏的。” 叶菁菁痛快答应:“没问题,都听您的。” 哈,她找谁买零部件?当然是谢广白啦! 正好跟他好好说说纺织厂的工人夜校。 夜校能正常开课,多亏他借她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呢。 九百多块的卖书款,必须得分他一百块。 第45章 上中央广播台了 哎哟喂! 第二天一早, 叶菁菁骑车跑去了谢广白家。 之前谢广白都是在医院上完小夜班后,直接睡值班室的。 昨夜,还是因为叶菁菁今儿一早, 得过来找谢爷爷复诊,他才回家睡觉的。 嗯, 中秋节刚过那会儿, 谢老大夫是让叶菁菁喝10天中药再找他看。 但后来叶菁菁刚开始喝中药就上夜班,于是她恢复正常作息后, 又喝了10天中药再过来找谢爷爷看。 谢广白怕她找不到地方,一大早就在巷子口一边默背单词, 一边等她。 接到人,他直接领叶菁菁上楼。 咳,别误会, 谢家可不是住小洋楼的大户。 或者, 具体点儿讲,他家解放前勉强算大户, 有家中药铺子,楼下开堂坐诊卖药,后院炮制药材,楼上住人。 后来解放了,药铺先是公私合营,后来被赎买了。 谢家人住的二楼和三楼,1966年被房管部门接收了,后来谢爷爷算是恢复工作了, 革委会考虑到他家实际困难,又从中挪了三间房给他们住。 平心而论,以目前西津市城镇居民的住房紧张程度看, 谢家住的还行。 主要是谢广白父母和他叔叔伯伯家都在外地工作,谢姑姑出嫁后也搬出去了,目前家里就祖孙三人。 谢奶奶一辈子不会做饭,因为老头子跟孙子都不在家里吃饭,她干脆去巷子口餐饮店吃早饭。这会儿不在家。 谢爷爷正在走廊上打五禽戏,旁边有个拖鼻涕的小孩蹲在地上,一边看,一边咯咯乐。 看得叶菁菁特别想把他鼻涕给擦了。 谢爷爷收了势,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又摸出颗桂圆给他:“吃吧,擦擦鼻涕。” 小家伙接了桂圆,胡乱拿袖子擦鼻涕。 隔壁屋子里头传来一声吼,伸出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脑袋:“疯什么疯,还不死家来吃饭!” 小家伙呲溜一下,跑回家了。 谢爷爷冲那女人点点头,后者却绷着脸,“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眼下10月份,大白天谈不上冷。因为家家户户住房条件都不咋样,所以大部分人家只要家里有人在,都是开着房门的。 第99章 这猛地关上的房门,所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谢家祖孙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谢广白还特地跟叶菁菁解释:“冯奶奶不是坏人,他们家是烈属。我们家刚回来的时候,还是她把房子让出来的。不然我们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是吧,嗐,你懂吗?” 叶菁菁试探道:“她觉得你们家,反动?” 谢广白苦笑:“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吧。” 哪怕他爷爷早已恢复正常工作,头上也没什么帽子了,但冯奶奶就是无比执拗。 叶菁菁“哈哈”了声,不予置评。 谢爷爷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伸手招呼她:“进来吧,我给你看看。” 谢家三间房,两间住人,一间当客厅兼药房,走进去就能闻到浸透到每一条墙缝的药香。 靠右边墙的桌子,既当饭桌,也当诊疗桌。 叶菁菁把手放上去,老中医一搭脉,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舌苔看舌头底下,末了他才松开手,夸了一句:“养的不错,心放开了就好。” 说白了,这姑娘之前最大的问题,除了先天不足营养不良外,还有一点,就是严重的肝气郁结。 所谓心病难医,肝气郁结反而是最难治疗的。 想开了只有三个字,可有多少人,一辈子也做不到啊。 谢广白在旁边笑:“她一天天忙得很,根本没功夫想七想八。” 啥? 叶菁菁茫然了。 你们医生都这么love and peace吗? 治疗肝气郁结,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谁让我肝气郁结,我让谁肝胆俱裂吗? 谢老爷子显然不知道,眼前的病人走的不是“爱与和平”路线,他给叶菁菁又调整了药方。 “这个先喝一个礼拜,再过来。” 放下笔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刚才我打的五禽戏,你也可以每天练一练,补气养血,对身体好的。” 可惜叶菁菁的医从性没那么强,她还跟人家老中医讨价还价:“八段锦行吗?” 她大学体育学过八段锦,可以直接上手操作。 谢老爷子笑了:“也行,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八段锦呢。每天练一练,把身体养好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谢广白拎着收音机,从房间里头出来,兴高采烈道:“正好,我们一起听。” 叶菁菁刚想问“什么呀?”,就听见广播里头传出了字正腔圆的声音:“下面,我们介绍一种极为实用的急救方法。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 她听着听着,猛然回过神,扭头看谢广白:“是海姆立克冲击法!” “对!”谢广白点点头,眼睛亮得发光,难掩兴奋,“还有溺水急救。” 哎,不得不说,播音腔真好听,特别有腔调。 人家说得清清楚楚,哪怕没有图,光是听讲述,也能听明白到底要怎么做。 叶菁菁正听得乐呵呢,广播里的主播又开始了总结:“这个急救办法是西津市……长期的实践中,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和验证,是我们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她越听越迷茫。 不对呀,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人家美国的海姆立克医生? 好像这急救办法跟人家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似的。 谢广白的震惊一点也不比她少,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写的稿件绝对不是这样的。 搞得他好像小偷一样。 他下意识地看自己爷爷。 谢老爷子满脸一言难尽:“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没吃过亏,什么都敢说。提什么美国医生?生怕人家以为你没海外关系?” 海外关系在这个时代,可是要人命的。 它基本等同于“里通外国”、“家庭污点”、“社会关系复杂”。 谁家要是有海外关系,升学、就业、入团、入党这些,你是绝对不可能通过政审的。 谢广白到底是年轻人,不服气:“美国总统都访华了,再说是的确是人家美国医生发明的治疗方法呀。爷爷,中美肯定会建交的,中日都已经建交了。” “那也跟你没关系。”谢老爷子苦口婆心,“我看你们是苦头吃的不够大,什么都想当然。” 谢广白还想在说什么。 外头巷子里响起了喇叭声。 能享受这待遇的,只有谢老中医,领导派自己的专车过来接他去看病了。 叶菁菁赶紧从口袋里掏出20块钱,递给老爷子:“麻烦您,谢爷爷,帮我给我妈。” 她有原则的,她不会短了说好给党爱芳的生活。 谢老爷子愣了下:“要不你去看你妈的时候给她。” 叶菁菁保持标准的微笑:“最近比较忙,暂时没空。” 喇叭声又响了,谢老爷子只能收了钱,赶紧下楼去。 他腿脚利索,一口气能爬几百级楼梯,下个楼也不需要孙子送。 谢广白无奈:“我是没办法说服他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走他爷爷的门路,把稿子送去中央广播台。 叶菁菁无所谓:“不管了,方法能传播出去就行。” 第100章 至于说,是不是有“偷”的嫌疑?咳,往开里想,医生也是劳动人民嘛。 美国医生又怎么样?美国医生就不是劳动人民吗? 谢广白深感佩服,还能这么洗? 叶菁菁理直气壮:“美国政府剽窃的东西多了去,大名鼎鼎的m1903步枪,不就是抄的毛瑟枪吗。被人家告上法庭,勒令赔钱。再说了,起码咱们从来没说过这是我们自己发现的,我们一直都说是美国医生的发明。” 人微言轻,能管住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叶菁菁直接切入下一个话题,她从口袋里掏了一百块,递给谢广白:“这个,分给你的。” 谢广白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你借给我的《数理化自学丛书》,我们不是自己刻蜡印刷了嘛,卖了九百六十块钱,分你一百。” “什么?!”谢广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卖钱了?” 叶菁菁奇了怪了:“为什么不能卖啊?白纸、蜡纸、打字机、油墨、人工,哪个不要花钱?去书店买书难道不要钱吗?那印刷厂和出版社怎么活下去呀。” “好吧。” 谢广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但是—— 他把一百块钱推回去,“我又没干什么,我不能拿这个钱。” “什么叫你没干什么呀!”叶菁菁强调,“你可是提供的最值钱的东西——学习资料。没你的书,我们根本没办法印刷。” 谢广白还是接受不了:“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要不这样吧——” 他从一沓钞票里头抽了两张十块钱,又摸自己的口袋,找零钞还回头,“就当我把这套书卖给你了,多少钱买的就多少钱卖给你。” 叶菁菁坚决不肯收:“此一时彼一时。闹饥荒的时候,一副金耳环也就能换两个馒头而已。” 谢广白哭笑不得:“可现在又不是闹饥荒。” 叶菁菁却一本正经地背起了高尔基的名言:“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人扑在面包。一个道理呀。” 她又把钱推过去,“真的,你不收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请你帮忙了。” 谢广白当真无语极了。 “我不要这个钱,也不代表我不给你帮忙啊。你干嘛这么生分呢?咱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就因为是朋友,所以不能老是占你便宜呀。哎哎哎——” 叶菁菁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我想请你帮我买这些材料,我们夜校的物理老师,答应帮忙组装录音机。” 谢广白不能不接她的话茬,奇怪道:“你要录音机干什么呀?” 总不至于是为了学英语吧。 叶菁菁的英语水平,直接上外国语学院都没问题。 “为了方便讲课。” 她解释了一遍原委,将写了材料的纸摊在谢广白面前,“这些东西,能买到吗?” 谢广白看了一圈,抬头问她:“你急不急?你要急的话,直接买现成的录音机吧。这些材料,得慢慢淘换。” “多少钱?” “大概三百块钱一台。” “好!”叶菁菁痛快点头,“能买到的话,我要两台。” 谢广白惊讶了:“为什么要两台呀?” 录音机又不是吃的。 叶菁菁的圆眼睛笑成了月牙:“另一台给我们夜校的数学老师用啊,这样一天排六堂课都没问题。” 至于教物理的赵老师,嗯,分他一百块钱,算是租用他录音机的租金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总不能因为人家自备了,就叫人家赵老师吃暗亏吧。 谢广白点头:“也行,我们今天动作快点,下午早点去买。” “那我们现在就去钢铁厂食堂吧。” 谢广白关了房门,跟叶菁菁一道下楼去。 刚到楼梯口,他们就迎头碰上个戴着眼镜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大早上的,眼镜大哥竟然一脑门子的汗。 他看着谢广白,立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老白,幸好你在家。走走走,带我去找到个叶菁菁,马上。” 啊? 被cue到的人一脸懵,这是咋回事儿? 大哥,我真的不认识你呀。 第46章 值得发表 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在谢广白认识他, 但谢大夫同样满脸懵:“怎么啦?老唐,出什么事了?” “那个氯碱工业,电解饱和食盐水, 制备烧碱、□□和氢气,那个文章, 叶菁菁写的, 走走走,咱们去找她, 让她说说清楚。哎——” 老唐不认识叶菁菁,看着人家年轻姑娘跟着谢广白从家里出来, 立刻八卦,“哟,这是什么时候给我找的弟妹。” 谢广白一整个大无语:“瞎说什么呢, 人家一早上过来找我爷爷调整药方的。” 叶菁菁听到这儿, 已经反应过来。 这位老唐大概就是谢广白帮她找的熟人,能够成功投稿大学学报的熟人。 1977年, 成功复刊的报纸杂志没多少,大家发表文章的途径自然也少。 否则她跟谢广白报上发表一篇文章,也不会引得全场厂轰动。 偏偏她写的化学书上的疏漏之处,是普通报刊不感兴趣的部分。她估计只有大学学报才会愿意刊发。 第101章 但她又没这方面的关系,甚至她连大学学报的投稿地址都找不到。 于是她就曲线救国,拜托谢广白帮她投稿。 看样子,是学报那边有回应了。 这会儿,她主动开腔:“我就是叶菁菁, 有哪里不清楚啊?” “就是那个什么氢离子。哎呀,你跟我去学校,讲讲清楚。” 老唐也是工农兵大学生, 实际年龄赶不上脸的速度,其实他还不到30岁。 他跟谢广白一届,在大学里,两人一起打过篮球。 按理说,工农兵大学生应该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但大概是因为大批知识分子下放,很多必须由知识分子参与的工作,被迫中断了。 所以实际上,为数不少的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并没有回到原单位,而是被政府机关等地方招去工作了。 老唐就留在了大学,平常主要负责行政工作,学报那边有时候他也帮帮忙。 但这么一说吧,叶菁菁更糊涂了:“哪里不清楚了?书上的反应式并不符合实际生产需求。 按照这个方程式,它生成的cl2会与生成的naoh并不可能相安无事,各自分散开来,而是会发生反应,生成naclo,这样会直接降低naoh产量和品质。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危险。反应生成的h2与cl2都是气体,二者混合,很可能会爆炸的。” 叶菁菁自认为讲得清清楚楚,但她实在高估了让老唐化学知识储备。 他越听越觉得眼花缭乱,化学方程式在他脑袋里头飞得乱七八糟,所以他果断喊停:“行啦,你跟我去学校吧。到时候你一边说一边写,还能做实验,就能弄清楚了。” 谢广白立刻拒绝:“不行,我们今天还有工作。起码得等活干完了,才能跟你走。” 老唐也知道他俩去推广急救办法的事,不以为然道:“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吗?你才是大夫呢。” 谢广白却坚持:“那也不行,这都是领导安排的工作。” 其实事情的真相是,他不放心叶菁菁一个人跟着老唐走。 这姑娘没进过大学的门,大概率也没进过实验室—— 他们高中,当时化学实验室的门都不开了。 要是跑去有什么事儿,那要怎么办。 他在旁边陪着,不管发生什么,好歹还能搭把手。 两人讨价还价,最终决定上午去完钢铁厂食堂,也不用在人家食堂吃饭了,直接去西津大学,解决投稿文章的事儿。 谢广白说着还威胁老唐:“那你得请我们吃中午饭啊,钢铁厂食堂是出了名的伙食好,我早想着他们家的过油肉了。” “过你个鬼!”老唐一点也不给他面子,“能给你两个馒头就不错了。” 结果老唐的馒头还没给出去,先收获了一碗饺子和两个大肉包。 钢铁厂效益好,食堂大方。 听说谢广白和叶菁菁中午有事儿,不在这边吃,负责人立刻增加了他们早餐的规格。 肉包馅和饺子馅,都是实打实的,基本上全是肉。 吃的叶菁菁都完成工作,离开钢铁厂了,依然觉得肚子撑得慌。 三人骑着两辆自行车,嗯,老唐家跟谢广白住一条街,他早上是直接跑过来找谢广白的。 车轮子飞快往前滚,一路滚到了西津大学。 叶菁菁下了自行车,抬头看这座历史悠久的校园,吓了一跳。 “前面是要盖楼房吗?怎么挖了这么大的坑?” 老唐笑得差点没从自行车上掉下来,谢广白“啊啊”叫着,稳住车笼头,勉强回答了一句:“那不是挖的坑。” “啊?”叶菁菁惊讶,“这么大的坑,不是挖的,难道是天上掉陨石啊。” 结果这话像击中了老唐的笑穴,他直接笑得站不起来了。 谢广白要比他好一点,起码还能说话:“不是陨石,是炮轰的。你忘了,前些年他们把炮拖出来,把大楼都给炸了。学校这边也一样,你看前面,挖的是战壕。” 叶菁菁的眼睛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说话也结结巴巴:“他……他们在学校里面打?大学生了没跟他们拼命?” 不是说好了,当时大学生们的革命激情,那是相当的汹涌澎湃的吗? 大名鼎鼎的三大学生领袖,文-革早期的风光程度,可以说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就是大学生挖的呀,也是他们拉出来打的,当时学校就是战场。派系不一样,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来了。” 谢广白一边说一边摇头,“比清华的百日大武斗,也不差。” 至于为什么后来武·斗停止了,坑和战壕为什么还存在? 因为1968年底前后,知青大下乡的直接导致因素,是空前紧张的中苏两国关系。 1968年,珍宝岛战争爆发后,国家是真的在准备应对战争。 大量的工厂以及大学,都在往内陆大山搬迁,以保证安全。 前者被称之为大小三线建设。 而后者,后来有一部分回迁后,赶上了工农兵大学招生。 在“学军”的方针政策引导下,大学生也要挖地道的,备战备荒。 现成的战壕,当然不可能填上,直接用来进行军事化训练,再方便不过了。 第102章 叶菁菁看了叹气:“那你们晚上还敢出来吗?一踩,啪嗒掉下去了。” 老唐哈哈大笑:“怎么没掉呢,还是老白给接的骨头呢。哎哟,你们家那药真好用,黑不隆冬的,还真能把骨头给养好。” “你不废话嘛!”谢广白得意道,“祖传老中医,你以为是假的呀。” 西津大学学报的报社,塞在一栋三层小楼里,楼前拦着长长的战壕。 三人绕过战壕,才艰难地走进小楼,上了三楼。 学报占了三间办公室,老唐一直领他们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叶菁菁才发现,这其实原本是间阶梯教室。 里面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都在埋头忙碌。 老唐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打扰他们了,兴奋地挥舞着胳膊招呼:“哎哎,你们看,我把谁给找来了?叶菁菁,你们的氯碱工业。” 埋头苦干的人,立刻抬起了头。 有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姑娘,特别兴奋地跑过来,追着叶菁菁问:“那两个问题怎么解决呀?” 其他人的目光也盯着叶菁菁。 搞得被注视的人,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在投稿里面写了呀。” 她看前面有黑板,干脆拿起粉笔,先写下方程式:2nacl + 2h2o →电解 → 2naoh + h2↑ + cl2↑ 阳极:2cl--2e- → cl2↑ 阴极:2h++2e- → h2↑+2oh- 她一边写一边说明,“两个问题的本质,都是h+在阴极发生了还原反应。 第一个问题,h+从溶液中还原成h2,离开了,剩下大量的oh-。” 她在oh-上画了个圈,用箭头将它跟cl2连在一起,示意道, “cl2会与这些oh-发生反应,生成 clo-。 第二个问题,由于h+被还原生成h2,h2容易与阳极生成的cl2混合,有爆炸的危险。” 她拿粉笔当教鞭,解释道,“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根本方法,就是阻止h+在阴极上的还原反应。” 老唐的化学知识储备是真的不咋样,听到这儿还是满脸茫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就是让h2在电解以外的过程中生成。” 结果在场几个人都蒙圈了。 不在电解过程中生成氢气?难不成总方程式是错的?电解饱和食盐水,制备烧碱、□□和氢气,这是最基本的呀。 不这么来,行吗? “当然行!”阶梯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走进一个头发有点乱,鼻梁上的眼镜像玻璃瓶底的中年男人。 这一位,大概是真中年了。 因为浑身上下,写满了中年人特有的疲惫。 他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冲:“用水银作阴极,电解的饱和食盐水,阴极上就不会生成h2。” 啊? 阶梯教室里头,除了叶菁菁以外,其他人都是满脸茫然。 什么意思呀?水银有这么神奇吗? 叶菁菁看这位大哥神色极为不耐烦,只能补充解释:“因为过电压的存在。水银阴极上h的过电压远大于na的过电压。 这样na+在阴极上,发生了还原反应,生成的na,溶入水银里。 而混有na的水银再流入水中,na与水反应生成naoh和h2。 因为na又是溶于水银里头的,所以它的反应不会过于剧烈。 这样剩下来的水银就可以循环使用。 加入一个水银当阴极,既能把h2和cl2隔开,又能防止cl2接触到na0h,影响烧碱的产能和品质。”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那位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姑娘,还竖起大拇指夸奖叶菁菁:“你这个好,这样一讲就清楚了。” 老唐则是从信封里又摸出了一张纸,惊叹道:“哎,你还真写了呀,这张纸沾着信封了。” 叶菁菁当真大无语:“我投稿,我肯定要写清楚啊。” 老唐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故意吊我们胃口呢。” 叶菁菁哭笑不得:“我有这么无聊吗,我瞎折腾你们……” “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大发现。” 那位酒瓶底眼镜中年男人没好气道, “这是十九世纪,美国化学工作者发现的。都已经快过去一个世纪了,还能当成什么新鲜玩意儿?” 他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这个问题你们就应该问我们,把人叫过来干嘛?早就过时的内容,也要发表在我们西津大学的学报上?那我真要建议你们,把学校改成西津考古大学吧,专门考人家的古!” “扑哧”一声,老唐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道歉:“不不不,不是说它不好啊,我没别的意思。” 他纯粹就是笑点低。 教室里的学报编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说话。 “怎么了?”半掩的门推开了,走进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 他年纪应该不小了,头发大半都白了,但让人惊讶的是,发量一点也不少。 多让人羡慕呀。 老头儿显然没有意识到,面前的年轻姑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其实是在羡慕他的头发。 他语气温和,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扎着两个辫子的女编辑,立刻言简意赅地跟自家主编,解释事情原委。 从她的角度来说,她认为这篇文章很有意义。 第103章 但是文老师的说法也的确有道理,人家80年前就已经研究出来的东西,这会儿他们学再巴巴儿登一遍。 怎么都感觉不太对劲。 头发花白的主编,看着叶菁菁:“同志,那你怎么看这件事情呢?”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各位老师,我有充足的理由认为这篇文章值得被发表。” 教室里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冷笑,文老师的不屑,隔着玻璃瓶底眼镜,也倾泻而出:“呵!值得?值得捡破烂吗?” 第47章 我想要什么,会自己争取 根本就没有招…… 叶菁菁针锋相对:“我反对这个看法, 任何有用的,能够帮助人民群众工作生活更好的,都不可能是破烂。 作为科技工作者, 除了要搞科研之外,也要科普。将更多的科学知识, 普及给人民群众。 您说的没错, 这的确是美国化学工作者很久以前就发现的事儿。我也相信,在我国也有很多化学从业人员, 早已掌握了这个知识。 但更多的是,不从事这个行业的人, 可能对此并不了解。” 梳着两个辫子的女编辑点头,直接承认:“这方面,我就不知道。” 其他几个人也点头赞同。 他们要是懂的话, 也不会特地让老唐把人拽到他们学校来。 文老师反驳道:“你们不知道又能说明什么?随便找个搞化学研究的, 都能说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立刻抓住了他的话尾巴:“但并不是所有搞化工行业的,都是化学研究者呀。 别的不说, 就说咱们现在好多地方都在搞五小工业,公社也有社队企业。” 所谓的五小工业,是指在备战备荒大背景下,中小城市以及县以下地区,迅速上马的小钢铁、小机械、小化肥、小煤窑、小水泥厂为主的“五小”工业。 客观上,它们的存在,和社队企业一道,促进了地方工业发展, 而且大大缓解了产品短缺、不配套和生产生活资料匮乏的困境。 “可众所周知的是,那些小厂大部分都是土法上马。有的地方运气好,还能找到大厂的工程师去做指导。有的地方, 完全是自己硬干。手里翻一本书,他们就敢直接生产。” 谢广白在旁边突然间说了一句:“他们的胆子是很大。一天医没学过,对着《赤脚医生手册》就敢给人看病。” 人命关天的事儿,他们都敢,何况是工业生产呢。 叶菁菁立刻接腔:“现在我们国家对化工产品的需求,特别大。尤其是农村地区,交通运输不便,东西不容易买到。 如果他们自己照着书上的说法,直接电解饱和食盐水制备烧碱、□□和氢气,到时候造成生产事故,伤了人命怎么办?” 文老师下意识地反驳:“都偏成那样子了,电解饱和食盐水,他们有那么多电用吗?” 这回又是谢广白帮忙说的话:“农村现在好多地区,小水电站发展得很不错。除了供广大社员家里使用,也供应工厂。” 文老师终于没理由反对了,但他还是强调了句:“不要投机取巧,要自力更生。拿着国外的东西,改头换面,当成自己的研究成果,是最要不得的。” 叶菁菁不得不强调:“我没说是我发现的呀,我写的很清楚,是国外研究出的结果。” “好了好了。”主编出来打圆场,“这篇文章要了,很有实际意义。” 扎两个辫子的女编辑,立刻又追问领导:“那另一篇呢?银镜反应的那个银氨溶液,要不要也发?” 没错,叶菁菁抠门起来,那真是多用她一张信封,她都能心疼死。 她投一回稿,写了两篇稿件。 反正现在按字数算稿费,他们按照一篇发,她也亏不到哪去。 “银氨溶液什么意思?” 编辑拿了稿件给主编看。 叶菁菁在旁边解释道:“一般银氨溶液通常被描述为氢氧化二氨合银,但实际上它应该银氨络合物。” 主编已经一目十行看完了稿件,又抬头看向叶菁菁:“你喜欢化学?那以后要不要上我们西大化学系?” 叶菁菁愣了下,她还真没这个打算。 虽然她高中化学竞赛是省二等奖,但她大学专业并不是化学。 再说,她高中时,数学和物理竞赛都是省二等奖(允悲,一个都没混到加分保送。),实在谈不上什么偏好。 她只好含糊其辞:“大学没这么容易上啊。” 主编认真道:“你回去好好抓抓文化课,会有机会的。” 女编辑特别惊讶,盯着领导追问:“过教授,今年您去招生吗?对了,我们今年招生怎么到现在还没开始啊?” 按照往常的惯例,工农兵大学生一般是秋季入学。 但去年情况特殊,时局动荡,一直延后到了年尾,才把学生收进门。 大概是因为上面有命令,过教授没透露高考的事儿,只打哈哈:“该招生的时候自然就招了。哎,时候不早了,一块儿去吃饭吧。” 饭桌上,老教授还一再劝叶菁菁好好学习:“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已经被打倒了,□□也结束了,要踏实学习,将来才能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大的力量。” 第104章 回去的路上,谢广白问她:“那你要不要考化学系啊?” “再说吧。”叶菁菁实话实说,“其实我对化学真没什么偏爱。” 她中学时代,是那种全面发展的学生,所有的科目都还行,但你要说多拔尖,也谈不上。 谢广白笑道:“那到时候再看吧,走,我们先把录音机给买了。” 叶菁菁到了文化用品商店,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券。 谢广白直接一挥手:“没事儿,我有券。” 事实上他也没有录音机券,但是他跟这边的售货员熟,用其他的票换了券。 说来也有意思,大概是因为这个时代还不流行听磁带,录音机反而没有收音机有市场,而且价格贵,故而录音机券反而没那么吃香。 就是一把头掏了六百二十块钱,叶菁菁都觉得,当真好奢侈。 她收好票据,跟谢广白打招呼:“回头我把票还你。” 谢广白连连摆手:“别别别,你也太客气了。” 叶菁菁笑了:“这都是走夜校的账,又不是我自己掏腰包。” 谢广白忍不住吐槽:“资料是卖了九百多块钱,不是九千,不可能一块钱当十块钱花的。你自己算算,你都花出去多少了?给我一百,再买了录音机,已经出去七百二了。这么多人刻蜡版印刷,也得给人钱是吧。你还有钱吗?” “有!” 叶菁菁信心十足,“参加刻蜡版的工友,每一个人免费拿一套化学资料,相当于六块钱,再每个人拿四块钱的营养费。再说了—— 这才刚开始呢,后面资料只会不够卖。” 可惜现在没有复印机,不然她开家文印店,保准赚得盆满钵满。 1977年的录音机,可不是随身听,而是正儿八经的大家伙,拎在手里都是沉甸甸。 她一口气买了两台录音机,一个人运回去有点悬。 谢广白干脆帮着她,一块儿送到纺织厂。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点,学习积极的,诸如王凤珍她们,已经早早吃过晚饭,拿着资料开始死磕了。 瞧见录音机的时候,还有人以为是收音机,催促她赶紧让大家听听。 “录音机。”叶菁菁解释道,“以后让你们一天听到晚,什么时候想学习都能学上。” 王凤珍吓得花容失色:“妈呀,那以后岂不是一分钟歇的时候都没有了。” 叶菁菁恨铁不成钢:“还想歇?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周围的青工们,发出一阵哄笑。 这日子呀,是真没盼头了。 薛琴刚打好饭,听到动静就赶紧端着搪瓷缸子上来了,看到录音机也是目瞪口呆:“这么快呀?赵老师动作好麻利,都已经装好了?哎哟,两台呀。” “买的。”叶菁菁拿出单据给她,“花了620块,还是借的谢医生的券。” 薛琴犯难了:“我这边暂时也没有录音机的券,我们拿工业券给你吧。” 至于工业券要怎么来?当然是找厂里报销了。 这又不是给她们私人自己买的东西。 谢广白点点头:“可以,反正我不急。” 他跟叶菁菁打招呼,“我先去医院了,回头药房的张老师下班,帮你把药带过来。太晚了,你别自己跑了。” 叶菁菁立刻追问:“张老师喜欢吃什么呀,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谢广白乐了:“他呀,最喜欢喝酒。” 酒是要凭票买的,纺织厂的食堂也不卖酒,不过下酒菜倒是现成的。 叶菁菁不假思索:“那我给他准备花生米吧。” 别觉得她吝啬哦。 这个时代,国家还没有进口棕榈油用于工业生产,所以大家都缺油水。 花生米属于跟年节挂钩的奢侈品,凭票购买,平常人家没个什么事,根本不舍得吃花生。 谢广白点头:“行啊,不用多,省的他一激动喝多了,酒不够喝了。” 叶菁菁乐了:“那我可不敢耽误他的事儿,哎,你也别急着走了,吃过饭再走吧。” 薛琴在旁边竖着耳朵,津津有味地听了半天,闻声立刻附和,还积极推荐:“今天我们食堂师傅做了香酥鸭,味道一绝,你尝尝。” 王凤珍她们也拼命点头:“对对对,我们大师傅难得做一回香酥鸭。” 谢广白迟疑:“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走吧。”叶菁菁推了下他的胳膊,“晚了,说不定就被打光了。” 她又回过头叮嘱薛琴,“那台录音机给曹老师。录音带小心弄好啊。” 这时代的录音磁带,不是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种打了两个孔的盒式磁带,而是很大的一盘的开盘带,里面的磁带拉出来的话,足有360米长。 除了专业人士之外,根本不会有人用到。 这也是为什么一般商店没得卖的缘故。 薛琴立刻答应:“知道了。” 录音磁带可不便宜。 为了夜校工人的学习,他们当真是下了血本。 旁边有看热闹的人,酸溜溜道:“我们纺织厂真是反过来咯,工会不给我们这些正式工谋福利,反而钱全都花在临时工身上。” 这话薛琴可不爱听。 第105章 她扬高了声音:“工人夜校是给我们全体职工办的。不管是谁想学习,都可以来报名。” 那个工人拉下脸:“你这话奇了怪了,给临时工补课考正式工的,我们这些正儿八经的职工,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啊?”薛琴满头雾水,“什么考正式工?你在瞎说什么呀?” “我就说吧!” 刘向阳不知道从哪儿突然间跳出来了,他激动得脸都红了,鼻子也变成了牛魔王,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张一张的。 “没有招工考试,根本就没有什么招工考试!夜校根本就不是你们补课,让你们正式招工的!” 他嗤笑道,“就你们痴心妄想!” 啊? 在场的临时工们都惊呆了。 没有招工转正考试? 那工人夜校办着好玩吗?他们可是花了六块钱买资料,下班都不能休息,逼着自己进教室学习的。 这不是在瞎忽悠人吗? 大家东张西望,最后目光全都落在了叶菁菁脸上。 补课的事情,就是她先搞起来的! 第48章 谁说没有招工考试? 请你吃香酥鸭…… “扑通, 扑通……” 叶菁菁难得心跳加速了。 她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飙升。 可是面对这么多道灼灼的目光,她不能逃跑,她只能直面惨淡的人生, 持续战斗。 于是她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点头:“是啊, 什么招工考试,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跟在她旁边的小伙伴立刻附和:“就是,哪儿来的招工考试?我们谁都没这么讲过啊。” 有跟他们相熟的人, 急了:“不是啊,你之前不是说……” 田宁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我说的是好好学习!我现在就是热爱学习, 所以才学习的。” “对对对。”剩下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毫无名利之心,全凭着一腔热爱的热血。 如果他们反应没这么激烈的话, 说不定其他临时工们真信了他们的话。 但是现在—— 所有人都在心里头嘀咕:真的假的?这是在忽悠他们, 生怕他们也参加考试,得了转正的名额吧。 至于刘向阳和薛琴都否认招工考试的事, 在大家眼里,更是欲盖弥彰。 谁不知道薛琴跟叶菁菁关系好,两人动不动就同进同出的。 至于刘向阳,全厂职工都知道,他在追求叶菁菁! 要说临时工全想差了,也不尽然。 最起码有一点是对的。 那就是王凤珍他们,并没有那么欢迎其他临时工一起来补习文化知识。 原因无他,上了考场, 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给自己找这么多对手? 但叶菁菁说的也没错呀,如果始终只有他们小猫三两只偷偷学, 那么厂里肯定不会给他们找好老师,带着他们学。 只有学习的人多了,厂里才可能下血本。 所以大家才同意,想办法吸引更多的人来报夜校的名。 可现在吧,老师已经请过来了,他们也没了忌惮的地方。 眼下,他们巴不得夜校学生的人数越少越好呢。 就算因此,夜校请的老师也跟着走了,他们同样不怕。 因为这两天,他们也去听了数学和物理课。 大家一致认为,不管是曹老师还是赵老师,讲的也就那样,并没有比叶菁菁好。 大不了最后,大家恢复到最初的学习状态拉倒。 小高他们肆无忌惮:“你们到底听谁瞎说的,听说有招工考试?再说了,我们厂里的招工考试,什么时候看过成绩啊?” 现场发出了哄笑声。 有人笑着笑着,特别不是滋味,笑下不下去了。 只刘向阳作为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根本体会不了临时工们五味杂陈的心态,还在得意洋洋:“我早就说了,你们还不信,招工考试考的是这个啊?你们怎么想的出来!从来都跟文化没关系!” “跟文化没关系,跟什么有关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厂长居然跟坐了升降机一样,毫无征兆地冒出来了。 他脸黑堪比食堂那口用了几十年的大锅的锅底,怒气冲冲:“你倒是告诉我,招工考试不考工人的文化和技术,考什么?” 临时工们中,冒出了一声笑:“考票子跟条子呗。” 所谓票子,就是塞钱。 所谓条子,就是看谁有关系。 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 厂长却正色道:“今天我就告诉大家,不考票子也不考条子,今年年底的招工考试,考文化知识,也考技术。能者上,不行的人,下次再来!” 图书馆里发出一阵惊呼声。 人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之前小道消息在厂里肆意传播,但从厂长口中说出来的话,更加让人信服。 有人大着胆子,追问厂长:“真不走后门,全靠考试?” 厂长点头又摇头:“除了文化考试之外,还要考实际操作。各占一半的分,然后从高到低录取。到时候成绩跟名单一块儿公布,欢迎所有同志监督。” 第106章 图书馆这下子彻底炸开窝了,所有人都激动得不要不要的。 王凤珍抱着叶菁菁的胳膊,又蹦又跳,激动得不停重复:“太好了,太好了。” 哪怕高考考不上,起码还能通过厂里的考试转正啊。 还有人伸手推了下叶菁菁的胳膊,埋怨道:“你不是说没有考试吗?” 叶菁菁同样展示出了震惊脸:“我不知道啊,我也是今天跟你们一块,刚刚才听厂长说招工考试的事儿。”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拍起了厂长的马屁,“大海航行靠舵手。相信在我们厂长的英明领导下,我们纺织厂一定能群贤毕至,再创辉煌。” “对对对,再创辉煌!” 谁说混的不好的人就肯定不会来事的,临时工们一个比一个机灵,立刻鼓掌,把领导捧上天。 厂长脸上的阴云密布,终于变成了和风丽日。 他笑容满面,伸手往下压了压:“好了好了,同志们,没吃饭的赶紧吃饭,准备上课。我就不打扰大家学习了。” 他转头走的时候,还叮嘱了一句叶菁菁,“好好学习,好好准备。” 这一回,厂里是真的打算好好招一批新人了。 所有当领导的都有数,一代新人换旧人,如果新人们全是关系户,那最好的厂也要办不下去了。 活,总是要有人干的。 叶菁菁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加油,绝不辜负领导的期待。” 厂长笑容满面,微微颔首,正要抬脚离开。 旁边的正式工酸溜溜道:“哎呀,厂长,领导也要关心关心我们正式工啊,好歹也给我们进步的机会嘛。” 厂长听了就来气,脸立刻又拉下来:“怎么?谁拦着你们,不让你们学习了?我们这个工人夜校还设了门槛?” 薛琴一直晕晕乎乎的,这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矢口否认:“绝对没有的事儿,我们欢迎所有的职工。” 厂长冷笑:“不想上进还成了厂里的错了?难道真要36元万岁,一辈子原地踏步?” 有人小声嘟囔:“工资级别提不上去,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啊。” 六十年代中期以前,工人级别是有机会往上升的,有专门的考核。 但□□一爆发,这事儿就停下了,大家干了十年,级别也没变过。 厂长瞪眼睛:“你们一个个不准备着,机会来了,你们也接不住。” “哇”的一声,图书馆又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脸上闪烁着或惶然,或惊喜。 难不成他们也要考试定级别吗? 但厂长放完炸·弹就走人,根本没留下来给他们答疑解惑的意思。 大家只好惶然地乱抓他们眼中的能耐人,比如薛琴,再比如刘向阳。 哎哎哎,说说噻,你们家不都是干部嘛,到底怎么回事啊。 刘向阳也慌着呢,不耐烦道:“我上哪知道去。” 厂长大踏步下楼梯,在心里头画了个叉。 团委书记还想举荐这个刘向阳当副书记,他看是不行的。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说话做事轻佻的很,还比不上薛琴这个没上大学的女同志呢。 看看人家,把夜校搞得有声有色。 哎,今年的工农兵大学怎么到现在也不过来招生啊。 今年又没有粉碎四个人帮,应该没什么大事啊。 算了,总归要来的。到时候就推荐薛琴去吧。 等她毕业回来,团委的担子,可以考虑让她接一接。 薛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领导列为重点培养对象了。 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端着搪瓷缸子跟着叶菁菁一块儿下楼。 后者伸手推她胳膊:“哎哎哎,录音机,你别忘了把录音机拿去给曹老师。” 薛琴的两只眼睛,却瞬间亮得惊人。 她用空着的右手,死死抓着叶菁菁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知道厂里招工考试的?” 她敢打赌。 临时工转正考试的事,就是叶菁菁透露出去的。 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临时工,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突然间就热爱学习了。 但问题在于,她一个正儿八经的红三代,纺织二代,都不知道厂里临时工转正考试的事。 叶菁菁一个临时工,而且还是外来户,又是怎么知道的? 叶菁菁无辜极了:“我是真不知道,我是头回听说。” “真的?” “我骗你,我是小狗。” 薛琴皱着眉毛,开始飞速转动脑袋瓜子,思索这件事的前后经过。 难不成,叶菁菁一开始其实是在忽悠大家? 嘿哟!她胆子好大哦。 她怎么不怕到时候没有招工考试,临时工们反应过来,会活撕了她。 哪怕她一直不承认自己说过这话,也没用啊。 吃了闷亏的人,即便不能明面上报复她,后面也有的是机会给她穿小鞋。 除非—— 除非这事儿闹大了,已经成为民意。 厂里要是不顺应民意的话,会出乱子的。 第107章 哇! 薛琴看叶菁菁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这人的胆子真的好大。 她从头到尾都不站在明面上,但却能遥控一切。 所以薛琴恐惧了,觉得要离这种人远点? 鬼哩!她是亢奋。 因为她发现,叶菁菁也是一个当官的料。 偏偏叶菁菁在纺织厂也没任何根基,实在是自己联手的好人选。 薛琴相信自己是有容人之雅量的。 她紧紧握着叶菁菁的手,跟人打包票:“你放心,我有数,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你能乱说什么呀,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奈,“你现在有时间想七想八,不如好好想想,要是大家都来报名学习了,这么多人,要怎么安排地方?” 薛琴恍然大悟,哎呦喂,这可是大麻烦。 他们全厂有好几千好工人呐,而且起码三分之二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大家难道不想冲一把吗? 这么多人,她上哪儿找教室去啊! 哎呀呀,不行不行,她可得好好规划规划。 薛琴心事重重地走了。 谢广白这才捞到机会跟叶菁菁打招呼:“那我先走了啊。” “还没吃晚饭呢。”叶菁菁热情地邀请,“走走走,我们去吃香酥鸭。” 谢广白却摇头:“不了,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去接班了。” 叶菁菁一看墙上的钟,嘿哟,还真是。 真是的,全怪没事找事的跳出来找存在感的路人甲,瞎耽误功夫。 “那,下回师傅做香酥鸭,你可一定要来吃。” 谢广白笑着点头:“好,那我等你的香酥鸭。” 第49章 下乡去支农 她就不是干活的料 可惜叶菁菁还没等到请客, 先气成鸭子嘴了。 隔了一天,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薛琴:“我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根本没骗你,你不能这么整我吧?” 薛琴双手合十, 冲她作揖:“我也没办法呀, 总厂下来的任务,厂里的共青团员们, 必须得下乡支农。” 为啥呢? 因为近年来知青回乡政策松动,大家都绞尽脑汁想办法回城, 而下乡的人越来越少。 尤其是今年,说是要继续安排知青下乡的,但拖拖拉拉的, 好些人到现在还没走。 这就导致了农村劳动力一时间接不上趟。 比如说他们要去支援的红星公社, 那里有上千亩的知青田。 全是早期下放知青,一点点地从荒滩改造出来的良田。 这么多庄稼, 收割的人手不够,难道要烂在田里吗? 那显然不行。 于是市团委行动起来,号召各大工厂的团委,组织青年团员下乡支农,完成今年的秋收工作。 薛琴还在强调,她究竟有多努力:“你看看,我跟二厂吵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礼拜五礼拜六。不然要是礼拜天的话, 那就成了周末义务劳动了。” 可惜广大工人们一个都不领情。 我谢谢你啊。 让我们下乡去割稻子。 你以为我们没学过农吗?我们会真的以为,下田劳动,就是“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的田园之乐吗? 鬼哩! 自打学完农之后,他们就没有一个想下乡的。 薛琴双手一摊,死猪不怕开水烫:“没辙,就这样,上面安排的任务,必须得去。共青团员,不是白当的。” 王凤珍捂住嘴巴,乐不可支。 因为她不上进,她上高中也没入团,进了厂之后,也没积极要求进步。 结果现在,哈哈。 她小人得志,冲大家拱手:“诸位团员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体现共青团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田宁冲她翻白眼,又没好气地问薛琴:“那我们夜班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下了夜班就下田吧,那我可扛不住。” “夜班当然不上了,厂里已经跟车间打过招呼了。” 啊? 王凤珍笑不出来了。 她宁可下地割稻子,她都不要上夜班。 小伙伴们往她的伤口上撒盐,方萍阴阳怪气道:“哎呦,看样子只能你拿夜班补贴了,一晚上三毛钱呢。” 王凤珍差点儿没有“汪叽”一声哭出来。 她一点也不想赚这三毛钱。 偏偏薛琴还要火上浇油:“领导说了,我们下乡支农算加班,一天两毛钱的补贴。” 这下子,王凤珍真的哭出声了。 叶菁菁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这就告诉我们一件事,还是得上进。你留在厂里,好好生产吧,也是在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所谓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原本大家伙儿,还对下乡支农没啥兴趣。这么一来,青工们,尤其是轮到夜班的青工们,一个比一个积极,大家都踊跃报名。 最后光是纺织厂,就派了好几辆大卡车,把大家伙儿统一拖到了乡下。 叶菁菁其实不想来的。 因为她现在不上夜班啊,她一天天在外面浪着,好吃好喝,活又轻松,不要太幸福哦。 第108章 可薛琴不给她偷懒的机会。 既然她已经选定了叶菁菁当自己的搭档,自然不会允许她当咸鱼。 任何上进表现的机会,都不能错过。 逃避下乡劳动,到时候被人抓出来当小辫子,那就太亏了。 所以叶菁菁也只能跟着大部队,一块儿来了红星公社杜家庄大队,一人领了一把镰刀,下田割稻子。 田宁同样不喜欢干农活,她在叶菁菁旁边,一边割一边抱怨:“不是说好了农业现代化嘛,怎么到现在还不上收割机啊,还要我们自己动手割。” 她的旁边,是下乡后招工回城的知青,闻声呵呵:“你就知足吧,这才是秋收。要是双抢的时候,皮都要塌一层。” 可话虽然这么说,单是秋收,叶菁菁就已经扛不住了。 她最多割了一个小时的稻子,就直接挪不动步子了。 苍天在上,她真的不是要端着形象。 她先是蹲着割的,但没多久就吃不消,于是换成了跪着。 到后面连跪都跪不住了,她索性坐在地上割。 就算这样,她前后也就扛了一个小时,坐在地上动弹不了了。 好累呀,浑身上下都酸痛。稻叶刺啦着脸,又疼又痒。 而且—— 不是说好了秋高气爽吗?怎么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背都被太阳晒得疼。 这还只是上午呀,到下午的话,要她怎么活? 负责监工的团委书记跑过来,训斥她:“怎么回事,才刚开始呢。我们下乡是来帮助广大社员同志的,不是来享福的。你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叶菁菁在心里头翻白眼,漂亮话谁不会说,你怎么不自己上? 但她才不会硬抗呢:“我头晕。” 旁边田宁割稻子的速度,也不比叶菁菁快,一直跟她保持同步,闻声立刻帮腔:“就是啊,她还在喝中药呢,她神经衰弱。” 跟一般人想的不太一样,其实七十年代人,并不怎么喝中药。 比如像田宁他们,大部分时候生病都是扛,睡一觉发个汗好了。 扛不过去就去厂里的医务室,领个退烧片之类的,回家吃。 再严重的,就是打吊瓶。 喝中药,在大家看来,就是身体虚弱,吃药片吃不好,打吊瓶也不行,不得不上的治疗手段。 而叶菁菁正在喝中药的事情,几乎全厂职工都知道。 因为人家大夫熬好了药,天天给她送上门。 啧,这待遇,也没旁人了。 团委书记皱着眉毛,老大不高兴:“那你这样也不行啊,你干不了活,你下乡来干嘛。” “我可以去烧饭。” 叶菁菁信心十足,“我会做饭,我可以帮忙去烧饭。” 公社早就不搞大食堂那一套了,他们工人下乡来支农,是分配到各家各户去吃饭的。 这就代表,做饭的任务量并不大。 团委书记不乐意,认为她就是在偷懒。人家社员同志,根本没要求他们工人帮忙做饭。 叶菁菁呵呵,开口吓唬她:“我这是为了我们大家伙儿着想。我不去看着的话,谁知道他们是用什么锅什么盆给我们做的饭。说不定给我们打饭的盆,前脚才给小孩洗的尿布呢。” 她记得自己以前看《呼叫助产士》,里面有户人家,因为家里人多,就是用洗全家人衣服的蒸桶来做饭。呃,真的就用那个锅煮尿布。 旁边那个下过乡的知青,立刻点头附和:“确实,他们不讲卫生的。我下乡第一天吃饭,那家人的鸡跑到饭桌上撒了一泡屎。” 妈呀! 所有人都当场崩裂了。 大家全都催促叶菁菁:“你还是去看着吧,我们也不图吃好的,起码干净点。” 其实这段时间,叶菁菁一直在给他们上课,大家愿意包容她,明知道她是想偷懒,也不反对。 团委书记眉头皱得能夹死田里的小飞虫,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跑去跟旁边的大队干部说了句。 然后给他们送茶水的小学生,就出来一个最瘦小的,负责领她去做饭的人家。 方萍在后面喊了一声:“你给我们弄点好吃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 其实以叶菁菁估计,秋收时节烧饭,要的不是技术,而是真材实料。 炖一锅肉,哪怕是白水煮肉,直接浇上酱油,累得七荤八素的收割小分队们,也能直接践行光盘行动。 可她运气不好,分配到的人家,居然没买肉。 这下叶菁菁都不高兴了:“我们不是吃白饭,我们是带着粮票跟钱过来的。” 他们下乡是按照派饭的标准,虽然没吃早饭,但也每个人交一斤半粮票,四毛五分钱。 现在,猪肉不过七八毛钱一斤。 主家买几斤肉,给每个人分两块,主家也不亏的。 她刚进门的时候,看这家虽然破,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第一印象还挺好的呢。 结果在这里,埋着大雷等她。 那头发已经白光了,才能留在家里烧饭的老太太,哭丧着脸,努力解释:“不是我不想买肉啊,是他们欺负我,不卖肉给我,只肯给我骨头。” 大队知道她家条件差,安排他们家接派饭,事实上是在照顾他们家。 第109章 起码他们家的小孩,能跟着吃点荤腥。 可公社卖肉的,跟她家有仇,处处捉弄她家。 叶菁菁好奇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学校选我孙女儿当学主席思想代表,他说我们家没资格,就专门给我们家使绊子。” 人都有八卦心,叶菁菁也不例外:“你家为什么没资格呀。” “说我们家是地主!” 大概是因为从去年开始,政治空气开始松动,又或者是因为老太太实在委屈没地方说,抓到一个人就开始唠叨, “小同志,你是城里人,你有见识。你给我评评理,我们家真是冤枉啊。” 原来这老太太家,解放前一直是长工。 西津市在解放前,也是鱼米之乡,而且城区属于民国时代,难得有工业的城市之一。 总而言之一句话,当地人的生活,相较于全国老百姓来说,已经算是相当优越的了。 本地人家家里小孩多的,除了给地主当长工之外,也会进厂干活。 而当时工人的收入,相较于农民,算颇为高的,甚至于比有些地方的小地主,都高。 她的儿子儿媳妇是吃苦耐劳的人,两人都在厂里做工。挣到钱就攒下来,都是银元,不用法币。 后来要解放的时候,他们家一直做工的地主,在城里也有商铺和工厂,估计是因为听到风声不对,要走。 就把家里的地呀,铺子呀,全都折价卖了。 正好她儿子儿媳妇在城里也感觉慌慌的,就想回乡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 老爷家便宜卖地,他们自然就接着了。 结果一家人多年的积蓄全搭进去了,待到土改的时候,她家就完蛋了。 这这这,好难评。 第50章 恢复高考了(捉虫) 我教你们做柿饼…… “你说冤不冤枉啊。工人也是受剥削的嘛, 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地主老爷了。再说我们家十几口人,总共才50亩地,算什么地主呢?” 叶菁菁也能理解她的委屈。 据她所知, 解放前因为水利、粮种、施肥、虫害等各种因素,粮食产量相当低。 一亩地只收两三百斤粮食是常态。 而又因为当时人们副食品匮乏, 大家的饭量都很大, 一个人一年吃四五百斤粮食,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再说农民的所有开销, 都要从田里刨。 十几口人家的大家庭,五十亩地的产出, 估计也不可能让他们家生活多富足。 “划成分的时候非要说我家是地主,明明我们家一个长工都没请,都是自己下地干活, 我们家剥削谁了?” 叶菁菁不好评价, 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搞不清楚土改时, 划分地主的标准。 她只能囫囵安慰老太太:“国家还是看表现的。你看,学校不是给你孙女儿先进了吗。” “那有什么用呢?”老太太还是唉声叹气,“什么好事也轮不到我们。不说推荐上大学了,给小学当老师,当赤脚医生,都没我们家的事。” 叶菁菁跟她不熟,完全不打算当她的知心人。 纺织女工直接跳入下一个话题:“那中午饭怎么说?我们分了二十五个人在你家吃饭呢。” 老太太讪讪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拉开橱柜给她看:“有鸡蛋, 我问大队的人借了鸡蛋。我家自留地长了辣椒,鸡蛋炒辣椒,吃煎饼。” 叶菁菁无奈:“没米饭吗?” 老太太尴尬得要命:“家里找没米了, 大队也没了。” 这个时节,都等着粮食收上来,大队再分粮。 其实哪怕是煎饼,也不是纯小麦,而是掺了山芋粉和玉米面。 没办法,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吃的。她已经把她家的面粉全都拿出来了。 叶菁菁只好挠头:“那卖肉的卖给你什么了?” 如果有猪大肠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忍忍,把大肠收拾干净了,放辣椒炒。 她没吹牛啊,她真会做饭。 当初疫情,她硬生生地隔离在家一个月,她小姨跟姨爹都隔离在酒店呢,又点不了外卖。 她跟她表弟不会做饭,也被硬逼着跟着手机会做饭了。 可惜的是,人家老太太说的骨头,就是真骨头,大猪骨头,上面根本看不到什么肉。 至于其他猪下水之类的,根本没有。 “熬汤吧。”叶菁菁也没辙,“你家地上还有其他菜吗?” “还有韭菜。”老太太邀功一般,示意她看小虾米,“跟虾米一块炒了,就着饼吃。” 生产队的鱼属于集体财产,社员不能自己动。 但是河虾、螺蛳、河蚌这些,默认私人也可以弄。 叶菁菁只能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不过,你们生产队能买鱼吗?中午凑活也就凑活过去了,晚上起码得吃点好的。不然大家会有意见的。” 四毛五分钱,在他们食堂可以吃三顿甲菜了。 老太太嘴上答应得痛快。 结果叶菁菁掌勺的时候,要往锅里倒油,简直要老太太的命。 “够了够了,怎么倒这么多呀。” 叶菁菁面不改色:“都没肉了,还不让吃点油吗?” 第110章 不用油把虾米爆出虾油来,炒韭菜怎么会好吃呢? 至于辣椒炒鸡蛋,那更需要油水,不然根本没办法吃。 她一顿操作猛如虎,看得负责烧锅的老太太的脸都绿了,一直在边上叨叨叨个不停。 简而言之一句话,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过日子呢? 叶菁菁大言不惭:“从小到大我都没过过苦日子,也不会过苦日子。哎,老太你过来摊煎饼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得早点把饭送过去。” 没错。 支农是很辛苦的,根本没有休息时间。 连中午饭,都是负责做饭的人和送茶水的小学生,一块儿送到田头。 纺织三厂的工人们,对叶菁菁送来的煎饼,十分不满:“不说红烧肉吧,你好歹给我们弄点肉酱面吧。” 他们隔壁组,人家吃的就是肉酱面,风一吹,香飘十里。 叶菁菁赶紧求饶:“卖肉的欺负人家老太太,不卖给人家肉。哎呀,不是有河虾嘛。河虾不便宜的,六毛钱一斤呢。” “人家那是大河虾,你这是小虾米。” 叶菁菁只好拍着胸口保证:“等晚上那顿啊,中午汤汤水水的,不好送到田里来。” 好在大家伙儿已经累得快晕了,被太阳晒得没多大胃口。 叨叨两句,大家伙儿也老老实实地,先喝汤后吃饼。 为什么不是反过来? 嘿!这么问的人肯定没经历过农忙。 秋收的时候,谁也不会一趟趟的跑到田头去喝茶水。 于是歇下来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是汗流浃背,喉咙冒烟。 不吨吨吨的喝骨头汤,补充水分和盐分,大鱼大肉放在你面前,你都没胃口吃。 叶菁菁也不食言,送完了饭就押着老太太去他们生产队的大沟,找人称了两条大鱼。 鲜鱼两毛五一斤,额外的好处是不要鱼票,掏钱就行。 一条鱼足有五斤重,她跟老太太一人拎一条,心里头琢磨着,晚上还能再加什么菜。 鱼杂可以单拎出来烧一盆,至于鱼肉和鱼骨头,当然是用来烧酸菜鱼了。 “对了,你们家有没有鸡鸭啊?” 老太太简直要捂胸口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鸡婆是要下蛋的。” “公鸡呢?” “没有公鸡怎么孵小鸡啊?” 那好吧,叶菁菁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等再回到老太太家,她瞧见院子里头的两颗柿子树,钉钉挂挂长了一树的红灯笼,又有了主意:“摘点柿子吧,回头让大家带路上吃。” 老太太这回倒是没意见。 因为柿子在这边农村太常见了,虽然属于少有的水果之中的一种,但柿子这东西不好多吃,而且它不禁放,不方便运输,所以也卖不出价钱来。 挺大一个甜柿子,也就能卖一分五。 老太太虽然不识数,但丝毫不妨碍人家算账。 拿柿子给这些城里人甜甜嘴,总比再掏钱出去买吃的强。 她立刻点头答应,还张罗着去拿梯子采柿子。 叶菁菁哪里敢让她上,万一摔着了,以老太的年纪瘫在床上,那可会要命的。 她赶紧拦着:“别别别,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奶奶,你拿梯子干什么?” 一位个子高高的青年农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镰刀,皱着眉毛道,“你放着,我来吧。” 叶菁菁看着他额角的疤痕,突然间福至心灵:“你是不是去城里倒卖过油票?” 青年农民的脸煞白,瞬间嘴巴抿得紧紧。 叶菁菁赶紧解释:“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们当时看到了,也觉得那些学生太过分了。” 她甚至有点后悔。 难怪她家老太太,舍不得放油。 他们家问人借的油票都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没收了,别说上半年了,估计今年一年都吃不上油了。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老太太家的油也是为了招待他们吃饭,特地又问别人借的。 青年农民闷着头,没接她的话茬,只开口问:“你要吃柿子吗?” “对,我准备摘柿子给大家当水果吃。” “那你等一下。” 他要先修好手上的镰刀。 大家都忙着秋收的时候,他能回家,就是因为镰刀坏了,不修好了没办法继续割稻子。 叶菁菁在旁边,也没看明白人家到底是怎么弄的,总之一会儿镰刀就收拾好了。 然后他上了梯子,把熟透的红柿子摘了下来。 “你多摘一点啊,没熟的可以做柿饼啊。” 那农民却摇头:“我们家不会做柿饼。” 更具体点讲,是整个大队都没人会做柿饼。 叶菁菁笑了:“你摘吧,我会做,我教你奶奶。” 这个是她小时候在自己奶奶家学的。 她挺喜欢吃柿子的,但柿子不能多吃。 她奶奶每年都会自己做柿饼,捎给她吃。 麻蛋! 她真的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对国家对社会没有任何不满,凭什么要惩罚她穿越啊? 不能想,越想越觉得胸口痛。 老太太有点迟疑:“晒柿饼啊?” 第111章 “对,晒好了卖给我,省得我还要用票去副食品店买。” 老太太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好,你说怎么做。” 一下午的功夫,一老一少也没干别的,就专门忙着削柿子皮了。 如果不是还要忙着做晚饭,老太太不知道准备奋战到什么时候。 “行了行了,先少做一点,看看效果。下回再多做些。你赶紧削鱼片吧。” 这种技术活,叶菁菁可不会。 当初她隔离在家的时候,都是她表弟操刀削鱼片。 理由是她的手能挣钱,她表弟的手只会花钱,所以后者不值钱。 红星公社的人不泡酸菜,但是他们会腌酸黄瓜。 叶菁菁干脆拿酸黄瓜代替酸菜,相当于做的酸汤鱼。 至于主食,直接贴玉米饼子呀。 可惜没有那种吊锅,否则会更有感觉。 一直到太阳下山,外面天色都发灰了,老太太的孙子孙女儿们才回来。 叶菁菁这会儿才发现,他们的爹妈好像不在。 大概是已经去世了,不知道跟他们的地主身份有没有关系。 她很识相地没提这个话题,好像是好奇地问两个小的:“你们才放学啊?” 时间还挺晚的哦。 现在中学根本没什么晚自习,她看他们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放学就挺早。 两个高中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现在农忙啊,都回来下田的。” “哦哦哦。”叶菁菁掩饰住尴尬,跳入下一个话题,“我工友们回来了没有?” 外面响起了哄笑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呼呼啦啦,跑进来二十多个大姑娘小伙子。 老太太家的草房根本站不住,大家干脆把破破烂烂的饭桌搬到了院子里,反正桌上就两个盆。 一个盆里装着酸菜鱼,另一个盆里全是玉米面饼子。 大家伙儿累得要死要活,饿得头昏眼花,所以也顾不上嫌弃了,直接就着井水洗干净手,然后上手开吃。 结果大家一动筷子,连团委书记都惊讶:“这个是什么菜呀,我以前没见过哦。” 叶菁菁笑道:“这是外地的吃法,我们这边不这么做。” 酸菜鱼能够风靡全国,不是没道理的。 又酸又辣的重口味,非常适合劳动人民。 大家伙儿就着玉米饼子,吃得欢快。 薛琴夸奖叶菁菁:“你没吹牛哦,果然是给我们做好吃的来了。” 叶菁菁刚要调侃一句,村子里的上空响起了喇叭的声音:“喂喂喂,广大社员同志们,现在我要宣读一篇《人民日报》的新闻。” 啊? 院子里的人都抬起了头,好奇地竖起耳朵。 这村里头吃饭的点儿,好好的读什么新闻啊。 喇叭里已经传出了略带口音的声响:“今年高等学校的招生工作有了重大改革。……实行自愿报名,统一考试,地、市初选,学校录取,省、市、自治区批准的办法……” 听到广播的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少数几个已经提前知道消息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满脸困惑。 薛琴甚至拉了下叶菁菁的胳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呀。” 叶菁菁大概是在场最镇定的人。 “哦,恢复高考的意思。” 第二只拖鞋终于落地了,她总算可以肆无忌惮地准备高考了。 第51章 我可以卖资料给你们 想学,总有办法 院子里直接炸开锅了。 纺织厂的工人们甚至来不及讨论, 在其他社员家派饭的团员们也跑过来,互相打听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啊,真的恢复高考了吗?是不是他们听错了啊! 老太太的孙子孙女儿们更加激动, 全都围着叶菁菁:“真高考啊?” 叶菁菁点头:“那还能有假?”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你们也可以报名的。” 可两个高中生都垂头丧气。 “不行的, 我们老师动不动就请假。我一学期只上了一礼拜的化学。” 这也没啥好稀奇的。 公社高中老师,基本都是城里下放来的。 好些人经常会回城, 处理自己的事情。 而之前反正也没有高考,学生们上不到完整的课, 虽然有意见,但也只能保留。说破天了,你学的再好, 推荐上大学也轮不到你啊。而能轮到的, 看的又不是文化课成绩。 老太太的孙女儿追着叶菁菁问:“高考考什么啊?姐姐,我刚才都没听见。” “就是考文化课的内容啊。”叶菁菁琢磨了一下, 主动提议,“你们要是想考的话,我可以卖资料给你们,复习资料。” 两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脸上都显出了迟疑的神色,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的大哥。 一家人的顶梁柱抿了下嘴巴,咽了口唾沫才问:“这个要多少钱?” “不要。”他妹妹急了,“大哥,我们不要。” 他们这学期的学费, 到现在还没交呢。每天上课,他们都会被老师找,他俩也不敢回家跟大哥讲。 叶菁菁笑了笑:“化学是六块钱, 数学也是六块钱。物理,目前还没什么资料。” 第112章 主要是夜校的物理课才开始上,大家还来不及刻蜡版。 看这兄妹的脸色,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可以拿柿饼顶,供销社的柿饼卖多少钱,我就按多少钱收。” 哎,也算是给自己加个零嘴吧。 当大哥的人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等柿饼晒好了,我给你送到纺织厂去。” 他还保证,“我一定好好晒,给你拿最好的柿饼。” “一言为定。”叶菁菁笑眯眯地点头,“明天我就把资料给你们带过来。” 高考的消息,直接把所有人都给炸懵了。 不仅坐在卡车回城的路上,大家都忙着讨论。 等到第二天再下乡支农的时候,车上干脆只剩下一半人了。 气得团委书记破口大骂:“就这个觉悟,还想考大学,一个个的,根本就是在走白专道路。” 结果大家不仅没跟她同仇敌忾,反而集体偷偷翻白眼。 什么人啊!你自己推荐上的工农兵大学,现在站着讲话不腰疼。有本事推荐我们啊,保准我们一个比一个红专! 叶菁菁今天也想溜号,她还有事情要急着做呢。 但她既然答应了给人家送高考复习资料,自然要言出必行。 好在公社也理解城里年轻人的心情,只让他们干了半天活,就放他们回城了。 大家上卡车的时候,旁边挑担子经过的老农还叹气:“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扎根农村?只要有机会,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另一个农民笑他:“哎呦,说的你好像不想跑一样。” 那老农直跺脚:“我后悔死咯,以前工厂招工,我嫌上班不自由,不肯去。结果现在好了,下苦人的命。” 西津是平原地区,自古以来都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 50年代,工厂面向农村招工的时候,农民们,尤其是家里壮劳动力多,土改又分到了田的农民们,真不愿意去当工人,怕被人看着干活。 谁能知道后来搞公社,城乡又开始两极化了呢。 只能说谁也没长前后眼,个人命运在时代洪流面前,当真脆弱。 叶菁菁扭过头,绿树和光秃了一半的田野飞快地往后退,仿佛被抛下了一样,她招呼方萍和赵光明:“等回城了,你们下车跟我走。” 两人茫然:“干什么?” “你们到了,就知道了。” 到哪里去?当然是去西津大学。 这一回,叶菁菁熟门熟路,直接去了学报的办公室。 为啥她没找老唐?因为她不知道老唐的办公室在哪儿啊。 好在,学报的编辑们还记得叶菁菁,那位扎着两个小辫子的李编辑主动跟她打招呼:“叶同志,你有什么事儿吗?” 叶菁菁介绍道:“听说要恢复高考了,我有两位同事学有所长,想报考大学,不知道有什么注意事项。” 西津大学有外语系,李编辑帮他们做的中人,找了外语系的老师当场考察方萍。 叶菁菁积极推荐:“她非常适合做同声传译,她对语言特别敏感。” 结果人家老师笑了:“你知道的不少啊,还晓得同声传译。” 叶菁菁嘿嘿笑:“那老师,你觉得?” “好好准备文化课考试。”老师点点头,“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方萍这才松了口气,抓着叶菁菁的胳膊,兴奋得不行。 但西津大学没有美术学院,对赵光明的烙铁画,各位老师自认外行,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不过大家并没有就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李编辑找了一圈人,还是帮忙搭上了关系:“走,我带你们去西津艺术学院,他们也恢复招生了。” 叶菁菁赶紧道谢:“太麻烦你了,李老师,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嗐,这有什么呀。”李编辑认真道,“优秀的人才就应该主动站出来,接受国家的挑选。” 他们到达西津艺术学院的时候,人家老师都已经下班回家了。 就这样,李编辑也没放弃,而是又领着人,去敲老师的家门。 在如此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待到天上繁星四起的时候,离开西津艺术学院的队伍,从四人变成了五人。 赵光明手上没材料,画不了烙铁画,口说无凭,老师想看看他到底水平怎么样。 于是,人家就干脆跟着他们,一块儿去纺织厂的图书馆。 今晚注定无人入睡,此时此刻的图书馆里乱糟糟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亢奋又茫然的情绪中。 大家哪有心思学习呀,所有人都在讨论高考的事。 叶菁菁刚进门,甚至都来不及给人家艺术学院的老师当向导,就被薛琴一把拉住了,拽到旁边去。 薛琴跟中了邪一样,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恢复高考了?” “当然。”叶菁菁奇怪,“昨天我们不是一块儿听到的广播吗?我们都可以参加高考了,这是好消息啊。” 薛琴却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差点脱口而出:屁个好消息。 她这么积极张罗工人夜校的事,忙前忙后,求爷爷告奶奶请来了优秀教师,给厂里所有人上课。 第113章 她如此慷慨大方,是因为她从来没把他们当成过自己的竞争对手。 她一直都知道,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看的是学生背景。 有背景的人都已经上完大学了,才会轮到没背景的人。 她记得刚闹革命的时候,她偷偷听哥哥姐姐们讨论,他们说,文化闹革命,说白了,就是枪·杆子和笔杆子的斗争。 当时是枪·杆子赢了,笔杆子们被打倒了。 但是现在,恢复高考,岂不是说明笔杆子们又赢了? 也是,从古到今,建国的之初战乱的时候,枪·杆子最硬。 但是到了和平年代,要治理国家了,皇帝老儿靠的,还得是笔杆子。 想明白这一点,薛琴便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不由得吐露心声:“那我怎么可能考得上呢?” “你干嘛要妄自菲薄?”叶菁菁不满道,“你看你有这么优越的条件,有老师给我们补课,我们有学习资料,我们西津就有大学,你还比别人早复习,你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 薛琴却没办法对自己有信心:“我啥水平,我自己心里没数吗?我考不上的。” 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她为什么要那么有原则?早知道今年会取消推荐上大学,当初她就应该厚着脸皮上的。 现在好了,大门已经关上了,她怎么可能撞得开门。 天变了,以后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咯。 叶菁菁听她喋喋不休地抱怨了一通,想了想,又安慰道:“你怕什么呀,就你家的情况,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薛琴真是要疯掉了,说话都忍不住酸溜溜,“你们才是祖国要挑选的人才。” 听到这儿,叶菁菁相信这人是真的急疯了,不然不至于说话这么不注意分寸。 她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间有了主意,把人拉到旁边慢慢安慰:“你慌什么呀,以后学历肯定会变得重要。但正是因为重要了,领导的学历自然也不能低啊。” 啊?什么意思? 薛琴没跟上她的节奏,眨巴了两下眼睛。 叶菁菁再接再厉:“要是领导学历不够,手下的人全是大学生,面子上能过得去吗?那过不去的话,领导要怎么办呢?” 呵呵,论起提升领导学历的方法,那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充分展现出了对自己同志,必然要如春风般温柔。 薛琴还在眨巴眼睛,显出了年轻人的呆萌:“那要怎么办?” “你放心吧,肯定有办法。各种办法,绝对不会让领导的学历低的。那你到时候跟着一块儿来,不就行了吗?” 薛琴又开始恢复信心了。 就凭她的出身,即便吃不上肉,也绝对能够喝上头茬的汤。 可高考的消息都公布了,难道她就在旁边看着,什么也不干,一直干等下去吗? “你怎么会觉得跟你没关系呢?”叶菁菁无奈,“哪怕你不报名参加高考,你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呀。” 从昨天听到高考的消息开始,薛琴的脑袋瓜子一直处于馄饨状态,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我有什么能做的?” “为高考保驾护航。” 叶菁菁伸手一指正在讨论的青工们,“你看看,有多少人要参加高考?这么多人总不能什么都不准备,直接上场考吧?谁给他们复习,谁为他们准备复习资料? 这不都是我们夜校该干的活吗? 我的同志,你面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呢。” 薛琴总算想起来了。 对对对,她如果想搭领导的顺风车,提高学历的话,那她必须得好好表现,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 哈!她考试也许考不过别人,但要论起工作,她坚信自己绝对不比任何人差。 第52章 没有老师怎么办 我家遭贼了 只是, 薛琴当真低估了高考的影响力。 它打开了一道门,逆天改命的门,走向康庄大道的门。 它点亮了一盏灯, 幽暗隧道的一盏灯,照亮前路的一盏灯。 整个纺织厂都为这件事情疯狂了。 全厂居然起码有一半工人, 想要报名参加高考。 大家如此激情澎湃, 也跟纺织厂的人员构成有关系。 众所周知,三厂是新工厂, 74年招工的时候,进厂的都是年轻人。 到现在为止, 厂里三分之二以上的职工年龄都不满25岁。 年轻人,离开学校的时间相对比较短,家庭负担相对比较轻, 自然更加有激情, 想要冲一冲,为自己拼出个未来。 但想要参加高考的人一多, 问题便接踵而来。 首先摆在薛琴面前的就是,教室和老师都严重不够用。 大小礼堂外加图书馆,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当初是按照六百位学生的标准安排的,怎么可能容纳几千号人? 想找其他场地,哪有那么简单。 “文·革”后期,工业生产逐步恢复正常。 为了满足市场需求,为了扩大产能, 大家都在追求生产速度。不少工厂把先前的办公室以及生活用房,都一一改成厂房了。 纺织三厂甚至考虑过学习上海手表厂,也搭建54个阁楼来扩大生产。 第114章 后来还是因为纺织车间对温度湿度要求高, 自建阁楼满足不了,此事才作罢。 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纺织厂的确没空置的房屋了。 况且就算有地方,又该去哪儿找老师呢?现有是数理化三位老师又不能劈成片用。 哪怕是靠录音机,也只有三台录音机啊。 薛琴感觉自己要遭遇人生第一场秃发危机。 她已经快要把自己的头发拔光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借用职工子弟学校的教室。” 叶菁菁帮忙出主意,“就算高中生也要高考,那也最多是高三学生。其他年级的教室不都空着嘛,他们又不上晚自习,刚好可以借来当夜校。而且学校有现成的老师,顺带着,咱们还能多请几位老师帮忙上课。” 薛琴一拍大腿:“没错没错,还是你脑袋瓜子灵光。” 但她激动完了,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这么多人要高考,咱们的资料完全不够用啊。” 他们的化学资料是最全的,但也只准备了三百套。 现在高考的消息一出来,三千套估计都会不够用。 可问题在于,现在大家都忙着准备高考,谁还有时间去刻蜡版呢? 叶菁菁摸了摸下巴,又给她出谋划策:“咱们纺织厂有多少职工子弟下乡回来,还没找到稳定的工作?” “啊?”薛琴实在跟不上她的跳跃思维,“你现在管他们干什么?我们现在先管好夜校吧。” 叶菁菁解释道:“想要夜校蓬勃发展,那就得靠他们。他们没工作,夜校可以聘请他们,只要是会刻蜡版的,都可以过来干活。刻一张九开纸,给一毛五分钱。” 熟练掌握刻蜡版技术的人,一天大概可以刻10张蜡版,那一天就是一块五毛钱。 收入不少了。 起码比他们去当搬运工,来得轻松。 薛琴一拍巴掌,眉飞色舞道:“这个办法好。” 纺织厂子弟的回城知青们,除了极少数招工回城的,基本都是困退和病退。其中后者又占了大部分。 由于病退知青并不安排工作,而且实际上在招工过程中受歧视——毕竟谁也不想招身体健康有问题的职工,所以他们现在的生存状况颇为艰难。 招他们当刻版工,既为他们和他们的家庭排忧解难,也是在减轻厂的负担。 在这个一切靠组织的年代,工厂子弟找不到工作,职工可不得指望厂里嘛。 那些街道工厂是怎么来的,基本都是为了安置找不到工作的职工子弟来的。 薛琴兴冲冲地跑出去行动了。 她并不担心招不到会刻蜡版的人。 □□时代,派系林立,传单满天飞。 那么多传单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一张张蜡版刻出来的。 实在不会刻的,也可以招几个过来,专门负责校对和印刷翻纸。 但薛琴还没来得及欢天喜地,新的问题又来了。 她找不到老师。 等等,职工子弟学校不配合吗? 非也非也,是太配合了。 校长二话不说,就把整个学校给贡献出来了。 等等,校长疯了吗? 把学校都交给他们了,学生不上学了?开什么玩笑哦。 但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还真没开玩笑。因为现在他们用不上教室呀。 眼下国家虽然说□□结束了,但中学教育依然延续着之前的做法,学工学龙学军并没有停止。 比如说现在,职工子弟中学的学生们去哪儿了? 呵呵,集体打包去支农了,正好赶上农忙时节嘛。 他们要忙完秋收忙秋种,然后再返回市区。 不对吧,应届生也要参加高考的呀。 青工们都已经坐不住了,这些高中应届生们,难道还能无动于衷? 哎,这得涉及到应届生的概念。 1977年的高考,应届生是指1977年高中毕业的学生。他们这个时候已经离开学校了。 至于现在正等着1978年夏天毕业的学生,不好意思,你们还没有完成高中学业,算不得应届生,除非特别优秀,特殊对待,否则不允许参加高考。 如此一来,纺织厂子弟学校的教室,眼下就处于空置状态,完全可以拿出来给职工夜校用。 但是授课老师,却成了问题—— 居然没有一个老师愿意站出来,给大家指导高考复习。 甚至连已经到他们夜校上课的曹老师,也想请辞。 叶菁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why? 是钱不到位吗? “给老师加课时费吧。”她大手一挥,当起了散财童子,“上一堂大课一块钱。夜校学习资料不愁卖,咱们能拿出钱来。” 薛琴急得跺脚,嘴里都长燎泡了:“不是钱的事儿!” 哎哟喂,钱都不能解决的问题,那可是正经的大问题。 叶菁菁都不得不重视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们说不敢教。” 老师们的理由很简单,不是他们不想帮忙,而是他们实在不知道,应该给高考生们复习什么内容。 第115章 没有考纲啊。 1977年冬天的高考,什么都是空白。 上面没有下考纲,大家都不知道要考什么内容。 在这种情况下,老师们哪里敢轻举妄动。 万一他们认为要考的东西不考,他们认为不会考的东西考了,到时候他们岂不是成了罪人,耽误了别人的前程。 算了算了,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文·革”时代,老师是出了名的臭老九,打倒的打倒,下放的下放,十年时间,职工子弟学校的教师队伍,都没增加过新人。 上了年纪吃过亏的人,实在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毕竟被打死了,也是白死了。 他们又不是没看过,自己的同事被打死的惨状。 无论薛琴如何强调政策的变化,老教师都不敢冒这个险。 校长甚至提出要求,如果他们工人夜校能把高复班给办起来的话,希望他们能够顺带接收今年七月份毕业的职工子弟学校学生。 这些应届生本来应该今年秋天下放的,但拖拖拉拉到现在没走,刚好赶上高考,学校也不好完全不管他们。 薛琴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简直想骂校长的祖宗十八代。 要不要脸啊?你们学校要管毕业生,就是把毕业生直接丢给我们吗?老师集体吃干饭啊。 现在她真是焦头烂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菁菁挠挠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老师们如此小心翼翼,实在太正常不过。 她想了想,出了个主意:“算了,也别找其他人了,就我们三个,够了。” “啊?”薛琴急了,“你们神仙也忙不过来的。现在问题是,其他纺织厂的职工也听说我们夜校的事了,想跟着我们一块复习。” 最要命的是,狗日的领导不好意思拒绝,就把她给踢出去,让她来解决。 她神仙啊,她有什么办法解决? “那个,我们厂里不是有广播吗?学校是不是也有专门的广播?直接用广播播放我们的录音带。然后让大家对着讲义一边听一边学。” 薛晴感觉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变成凸眼。 因为她现在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还能这样啊?听……听广播学习?” “对呀。”叶菁菁理直气壮,“我们都已经准备学习资料了,没让大家自学,还给大家安排了老师。要是还不满意的话,那他们有更好的地方补习,我们也不会拦着啊。” 如果可以选择,以网课模式授课,甚至上电视机的话,那效果也肯定比单纯的广播好。 但1977年就这条件啊,你上哪儿找电视机去。 哪怕有电视机,厂里也没录像队呀,又怎么录教学视频呢? 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现在广播教学就是最好的选择。 薛琴给自己打气:“没错,他们不高兴的话就另请高明吧。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连学校都不愿意给他们复习。对了——” 她又想起来另一桩糟心事儿,“那曹老师怎么办,她都不愿意来上课了。” “让所有听课的学生都写保证书。因为没有考纲,谁也不知道要考什么内容。听课是大家的自发行为,我们不保证考的内容都会讲到。” 叶菁菁直接规避风险,“每个人都签字画押,考不上不许找我们的麻烦。” 薛琴又狂点头:“好好好,就这样。” 叶菁菁看她风风火火的,又要跑去忙了,赶紧抓住她强调,“还有一件事情,刻蜡版的顺序。不要一下子把整个讲义都刻完,按前后顺序来。保证明天晚上听课的话,今天晚上大家能拿到当天要讲内容的资料就行。 这样,大家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预习,晚上听课效率更高。 而且,我们的蜡版印刷资料也能跟得上。” 薛琴“嗯嗯嗯”应着:“那我先去安排了,你忙你的。” 叶菁菁还真有事儿。 她一早埋的坑,现在高考的公告都发了,总得去看看猎物有没有往坑里跳吧。 她骑上自行车,滚着两个车轱辘,溜溜儿回了筒子楼。 王奶奶正跟两个老邻居在楼道里,戴着老花镜,一边缝补小孩的衣服,一边聊家常。 瞧见叶菁菁,几位老人都笑了,王奶奶更是主动开口:“说曹操曹操到,菁菁,听说高考啦,你肯定要考大学的吧。” 她们聊的是叶友德不是个货,党爱芳又是个软蛋窝囊废,指望他们两口子使劲,叶菁菁这辈子都没可能转成正式工。 幸亏恢复高考了。 菁菁这小孩,他们筒子楼的,从小看到大,晓得是个不瞎闹腾,老老实实上学的好孩子。 这样的小孩不上大学,哪个上大学啊? 王奶奶兴致勃勃:“我看你上回还带了好些书回家学习来着。” 叶菁菁就势接过话头:“是啊,我回来就是把资料拿到厂里,好好复习去的。” “快去快去。”邻居们热心的很,立刻催促她,“没两个月就考试了,你可得抓抓紧。” 叶菁菁笑着打过招呼,咚咚咚上楼,进了自家的屋子,打开橱柜门。 第116章 果不其然,原本放着化学讲义的抽屉,空空如也,连带着她搁在上头的三十块钱跟粮票,也不翼而飞。 啧,当真狗改不了吃屎。 她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扯开嗓子大声哭喊:“救命啊,我家遭贼啦!” 第53章 不要脸的三只手 赃款藏哪儿了?…… 呼呼啦啦, 整栋筒子楼的人都跑来了。 乖乖,丢了复习资料不说,还被顺走了30块钱跟20斤粮票。 这还用讲吗? 肯定得报给公安啊。 立刻有腿脚快的小孩冲去派出所, 把公安给领来了。 公安同志一进门,瞧这乱糟糟的样子, 得, 查脚印是不用想了。 你一脚我一脚的,根本没办法提取。 公安只能问苦主:“都丢了什么东西啊?” “高考复习资料, 还有我刚发的工资跟20斤粮票。” 叶菁菁“哇”的一声哭出来,“我的资料, 我这个月的饭菜票还没换啊。” 王奶奶在边上一边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安慰她,一边气愤道:“公安同志,这还得了, 小偷都猖狂成这样了。要不赶紧抓住他, 我们还敢过日子吗?” 叶家小的跟鸽子笼一样,公安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看了窗户又看了门, 问到:“你发现的时候,门窗是关着还是开着的?” “关着的。”叶菁菁抽抽噎噎,“我开了柜子,准备拿资料回厂里学习,顺便换了这个月的饭菜票,才发现遭贼了。呜呜呜……我才发的工资补贴,我才拿的稿费啊!” 公安赶紧喊停:”别哭别哭,你上次开柜子是什么时候?家里进来时家里就这样吗?” “我礼拜四领的工资, 然后下乡劳动,礼拜五跟礼拜六没回家。我今儿回来就发现遭贼了。没动,家里都没动。” 公安“嗷”了一声, 心里有了成算:“你这是熟人作案哦,你家钥匙都有谁有啊?有没有丢过钥匙?” “我跟我爸妈有——公安同志!” 叶菁菁猛地想起来了,“指纹,小偷摸进我家,肯定在柜子上留下指纹了!” “文·革”时代,虽然官方不出版,但民间特别流行反特小说手抄本。 故而,公安半点儿不惊讶叶菁菁一个姑娘,也晓得提取指纹的事情。 “那好,我们马上提取指纹。” 30块钱,20斤粮票,在1977年是笔大数目了,根本不可能当没这回事。 但公安还是问了句叶菁菁:“你爸妈在哪儿?会不会是他们拿了?” 别到时候查了半天,是自家人拿的,那可要闹笑话了。 邻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晓得叶家的破事儿。 哎,别说,还真有可能是叶友德那个昏头涨脑的家伙拿的。 他偷家里的钱养他姐姐一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叶菁菁抽噎着:“还有我的复习资料啊,呜呜呜……我好不容易才问同学借的,我爸妈拿钱也不会拿我的资料啊。” 大家伙儿一听,哎,也对。 叶友德拿高考复习资料干什么,他又不参加高考。 公安只好问广大群众:“那你们有没有看到这两天有生人进你们筒子楼啊?” 邻居们又开始面面相觑。 虽然楼里一直有人在,但现在天冷了,大家也不会一直开着房门。 要真有人悄咪咪地过来了,他们确实不一定晓得。 “是女特务!”王奶奶的孙女儿从楼下跑上来,十分肯定,“前天,是女特务进的菁菁姐姐家。” 其他几个小孩跟着附和:“就是女特务!” 他们打玻璃球哩,他们看到了。 三楼的大妈也猛地一拍大腿:“哎哎哎,对对对,我刚好下楼,看到她开门,我乍一眼看以为是菁菁。后来又觉得不像。她出来的时候,我看她挎着包哩。我问她,她讲她给她舅舅拿东西。” 哎呦喂,这可真是意外惊喜。 叶菁菁原本以为是叶友德动的手,那要有的掰扯,毕竟是法律上的父女关系。 但没想到卢少婷居然等不及,竟然直接自己动手了。 那叶菁菁还等什么呀。 她“汪叽”一声哭出来:“公安同志,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我钱被偷了,复习资料被偷了,我要怎么活呀?” “对对对,公安同志,赶紧去抓小偷啊!” 王奶奶气得直跺脚,脸上的皱纹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一挥手,招呼大家伙儿:“走!我们今天一定要给菁菁这丫头讨个公道。” 今儿刚好礼拜天,几乎整栋筒子楼的人都出动了,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地跟着杀去了大杂院。 呸!不要脸的三只手。 谁家摊上这么个贼亲戚,都要气死。 这会儿已经近黄昏,大杂院里正热闹着。 小孩子们跑来跑去,跳方格的跳方格,玩老鹰抓小鸡玩老鹰抓小鸡。 还有人家出来收晒在院子里的被子,拍的打在被子上,发出啪啪的响。 第117章 众人自得其乐,瞧见浩浩荡荡杀到大杂院的一干人等,都愣住了。 哎!这是? 领头的还穿着制服诶,是个警察哦。 “公安同志,有什么事啊?”最靠近门口的男青年,好奇地开口问。 然而不等公安回答他,筒子楼的人已经发出怒吼:“卢少婷,你个三只手,赶紧滚出来!” 大杂院立刻炸开锅了。 三只手不就是小偷嘛。 这时代骂谁是小偷,相当于把人祖宗八代都给捎上的。 你们家根子不好,专门出贼! 男青年满头雾水:“哎哎哎,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哪个是贼?” 卢少婷刚好从公厕里出来,看到叶菁菁哭得眼睛鼻子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顿时大感快慰。 哎哟,这才是人熟悉的叶菁菁嘛。 跟她那个窝囊废的妈一样,碰上事情除了哭还是哭,有个屁用。 这种人,不被欺负,都对不起他们的窝囊废的贱样儿。 真可笑,先前在纺织厂,自己竟然会觉得叶菁菁很厉害。她肯定是脑子一时糊涂了,忘记了这是《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的世界,自己会一直当着受人尊重的范夫人,而她叶菁菁,会下场凄凉。 卢少婷阴阳怪气:“哟,大礼拜天的,你跑我们家干嘛?我们不是不拉亲戚了吗,你还想来蹭饭啊?” “姓卢的,你还有脸讲?”王奶奶看到人,气得头心火直冒。。 她一步上前,指着卢少婷的鼻子大声骂道,“你看看你把菁菁这孩子逼成什么样了?人家辛辛苦苦攒的钱,好不容易借的复习资料,全让你给偷走了!” 卢少婷当然不肯承认,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哎,你个老太婆,你不要胡说八道,败坏我的名声哦。怎么偷啊,我什么时候偷了,我都不晓得你在讲什么鬼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她昂首挺胸,半点都不心虚。 没错。 什么偷啊。 从小到大,她舅舅家的东西就是她的。 拿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简直莫名其妙。 “你还装!”三楼的陈大妈一马当先,伸手戳她的脊梁骨,“前天我亲眼看见你进了菁菁家,出来的时候还挎着个包。我问你,你包里装的是什么?” 卢少婷不甘示弱:“你管我装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带包关你什么事啊?” “卢少婷!”公安火冒三丈,“你这什么态度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跟着一块儿过来的大小萝卜头们,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当证人:“就是你,你个女特务,你偷我菁菁姐姐的东西。” 公安厉声呵斥:“听到没有?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你敢说你没偷偷去过叶菁菁家吗?” 卢少婷心里咯噔一下,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我去我舅舅家,能证明什么呀?我舅舅给我的钥匙,让我帮他看看家里。再说了——” 她骄傲地抬高了下巴,“捉奸拿双,捉贼拿赃。你说我偷了,你倒是说说我偷的钱跟东西在哪儿啊?” “就是!” 叶大姑一直躲在屋里头。 这会儿觉得她女儿占上风了,才伸出脑袋说话,“张嘴就来,你们这是在污蔑!我家少婷怎么可能偷东西?” 开什么玩笑? 东西都是她弟弟叶友德送到少婷手上的。 少婷用得着偷?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叶大姑把房门一开,胸有成竹:“公安同志,你来搜搜看看。搜出来我没二话说,搜不出来,她污蔑她诽谤,我要她蹲大牢去!” 她一点儿也不怕。 因为她今天早上才趁着女儿上厕所,和出去买早饭的机会,把杂物间翻了个底朝天。 压根没什么钱跟粮票。 公安才不会被她话给拿捏住呢,立刻捋起袖子:“那我现在就搜了,来两个女同志帮忙,搜她身上。” 但不管是搜了身,还是搜了屋子,大家都一无所获。 卢少婷的下巴抬得更高了,简直要平地起山峰。 她的声音也又尖又利,伸手指叶菁菁,露出了残酷的笑:“她污蔑我,公安同志,我要告她去蹲大牢!” 从筒子楼来的人面面相觑,这三只手到底把钱跟东西藏哪儿去了? 大杂院的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别张嘴就来,讲的我们这里跟贼窝似的。” 他们还真不相信卢少婷是三只手。 卢家这个二女儿,从小就受她舅舅的宠,手头阔得很,哪里需要当贼呢,而且还是偷到她舅舅家去。 叶菁菁哭了这老半天,手里的帕子早湿透了。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卢少婷:“好,如果我们找到你偷的钱和东西,那你敢不敢承认,是你偷的?” 卢少婷不屑地翻个白眼:“别以为你哭两声,好像道理就站在你那边了。你找啊,有本事你把东西给翻出来,再到我面前来讲话。” 第118章 叶菁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真的,卢少婷给她的感觉太诡异了。要说这女的智障吧,她有的时候也挺有小聪明的。可你要说她聪明吧,她又永远抓不住重点。就好像那些总能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的角色一样,正常人真的很难明白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自己支棱起来。 卢少婷被看得不由自主地心里发毛,本能地感觉大事不妙。 但不等她琢磨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已经回过头,看着警察:“公安同志,麻烦你们去邮局调查一下,看看卢少婷这两天究竟往江城,给一个叫范哲兵的人,寄了什么东西,又汇了多少钱和粮票!” 已经离开了西津市的钱和学习资料,他们哪怕把整座城市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 呵!不愧是重生者啊,挺能想的。 卢少婷大惊失色,声音都喊劈了:“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叶菁菁,你别想打扰范哲兵高考。你要毁了他的前途的话,我跟你拼命!” 第54章 我凭什么不能考大学 是我给她的!…… 叶菁菁感觉自己听到了这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什么骚逻辑啊?! “范哲兵的前途是前途, 我的前途就不是前途吗?范哲兵要参加高考,我就不参加高考吗?我凭什么牺牲自己成全他?他的前途关我屁事!” 结果卢少婷不假思索:“你参加什么高考?” 对,这个人就是在故意闹事, 爱而不得生恨,故意找事, 害范哲兵。 叶菁菁找的那些学习资料, 明明就是特地为范哲兵准备的,好趁机接近他, 勾引他。 自己拿走了,就是不想让这个小三穿越女的阴谋诡计得逞。 卢少婷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她重生, 不就是为了打倒这个不要脸的臭表子吗? 叶菁菁算是明白卢少婷的脑回路了,说白了就是荡·妇羞辱呗。把她叶菁菁钉在小三的耻辱柱上,她卢少婷就能站在道德高地, 永远居高临下地羞辱她, 唾弃她,精神高贵了。 呵!千百年来, 女性永远要贞洁自证。这不就成了阴沟里的老鼠打击女人最行之有效的手段了吗? 管你多成功多优秀,你一女的跟男人不清不白,你就最下贱低劣的存在。 叶菁菁只觉得荒谬,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卢少婷:“我为什么不能参加高考?我一个高中毕业生,我上学时成绩一直很好,我凭什么不能考大学?” 这也是《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里,最大的一个bug。 或者说,是好些重生年代文里, 莫名其妙的bug。 在这些年代文里,所有人都知道七十年代末期的高考,能够轻易改变人一生的命运。 但作为女主对照组的穿越女大学生们, 却集体跟被下了降头一样。 她们鼓励男主去高考,她们想方设法为男主寻找一切复习资料,她们甚至还会充当辅导老师兼免费家庭保姆,为男主答疑解惑,替男主照顾家里的老人小孩。 但是她们自己—— 坚决不高考。 至于为什么? 小说里给出的解释,是她们不思进取,一心只想依靠男人,当小娇妻,不愿意自己奋斗。 emmm。 叶菁菁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神奇的逻辑。 谁家小娇妻上养老下养小?一个人伺候老中青三代?还小娇妻呢,别侮辱娇妻两个字,这叫免费的老妈子。 再说学习的苦? 拜托,你问问当代大学生们。 他们是愿意在学校里浪,还是回家当德华? 作为女大学生,叶菁菁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一句,她连自己都懒得伺候,还伺候别人呢。 再说了,倘若大学生穿越女想要打动男主,让男主爱上自己的话—— 那更应该考大学呀。 毕竟傻子都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 跟男主一块儿上大学了,接触机会多了,产生感情的概率会更高。 难听点说,就是社会舆论的接受度也会更高。 大家会指责原配,谁让你原地踏步不进步的?夫妻不同步,走散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以,一切大学生穿越女在七十年代末期年代文里,死活不参加高考的行为,要叶菁菁来看,都是人物行为不合逻辑。 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就是,作者十分清楚这时代高考的意义,知道穿越女考上大学以后,基本等于走上康庄大道。 跃入了更高的阶层,试错成本会大幅度降低。 所以为了凸显出女主的英明神武,独立能干,幸福美满的人生。 作为对照组的大学生穿越女,就只能强行降智,发癫坚决不高考了。 叶菁菁可没兴趣发癫,以自己的智障来衬托女主的幸福。 她盯着卢少婷,一字一句:“我凭什么不高考?我为什么不给自己奋斗出一个未来?” “轰隆——” 卢少婷的脑袋里,又炸开了雷,轰得她眼前发黑。 但是叶菁菁的声音却不放过她,如同魔音灌耳一般,在她耳边不停地回荡:“我为什么不自己参加高考?” 是啊,她为什么不高考呢? 第119章 叶菁菁从小成绩就好,上学时一直拿奖状。 哪怕后来闹革命了,大家都嚷嚷越有知识越反动。她也知道叶菁菁成绩好。 学习好的叶菁菁,为什么不参加高考呢? 嗯,因为她现在已经是个穿越女了。 可这么一来,更加不对了。 叶菁菁是大学生啊,她都已经考上大学了,为什么不能再参加一次高考呢? 像是有钢针扎进了卢少婷的脑袋,痛得她根本没办法再思考下去。 她找不到理由,叶菁菁不参加高考的理由。她感觉自己脚下的世界在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会坍塌。 筒子楼的人看卢少婷脸色惨白的样子,谁也生不出同情心。 哼!这个三只手,现在叫戳破了,看她还怎么狡辩。 叶大姑见女儿跟被雷劈了一样,顿时急了,伸手推她:“哎,少婷你讲话噻。你可不能由着他们把屎盆子扣你头上,你什么时候偷东西了。” 要命哦。 她家儿媳妇还没进门呢,要是传出去家里有个贼,她还怎么讨儿媳妇。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王奶奶仗着年纪大,一点也不给叶大姑留脸:“你装什么装?你女儿自己都承认偷了。” “什么时候承认呐。”叶大姑还在强词夺理,“你别瞎讲啊。” “还没承认?她自己都说把钱跟资料全给了范哲兵。哎,范哲兵是哪个呀?” 筒子楼的人不知道,大杂院的人却知道啊。 立刻有人阴阳怪气:“还能是哪个,她前夫呗。” 乖乖。 真是苦命鸳鸯。 都离婚了,还偷钱养前夫,真不知道是什么情种哦。 大杂院的人看热闹,也不给卢少婷留面子。 人赃俱获,都是贼了,还有什么脸啊。 有中年妇女嗤笑:“真是犯了桃花癫,离了男人会死呢。” 偷钱养男人,跟旧社会卖身养男人,有什么区别啊? 最下贱不过了。 另一个妇女埋怨叶大姑:“怪哪个哦,自己养的小孩自己不管,当甩手掌柜,丢给表子养,不养出来一身表子做派,才怪呢。” 先前的中年妇女听不下去,反驳了一句:“人家党爱芳可没当贼,守规矩的很呢。” 嘲笑的人去嗤之以鼻:“党爱芳要不是发桃花癫,离了男人要死的话,会在叶家过到今天?” 她就没看过比党爱芳活得更窝囊更下贱的人。 她正说得热闹,突然间,感觉身上一凉。 抬起头来,她正对上叶菁菁冰冷的目光,吓得她一哆嗦,不敢再说了。 旁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嘀咕:“也不能这样讲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公安没心思听群众叽叽喳喳的八卦声,只催促卢少婷:“走走走,跟我们去邮局。这些都是赃款赃物,必须得马上还回来。” 卢少婷还一副遭了雷劈的样子,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她妈叶大姑却反应迅速,死活抱着女儿的胳膊不撒手,声嘶力竭地喊:“去什么去啊,跟我家少婷没关系,别冤枉人。” 她真后悔呀,养的这么个下贱的赔钱货。 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当初就不应该让这死丫头把户口迁回来。 她真是亏大了,明明这丫头从叶友德手里拿到钱,一分也没花到自己家里。 卢少婷的双胞胎儿子,原本在外头玩着呢,这会儿肚子饿了跑回来吃饭,看到有人扯他们妈妈走,立刻跟炮·弹一样冲过来。 小孩子最会察言观色。 他们不敢硬杠其他大人,却认定了叶菁菁是好欺负的,目标直指。 “你放开我妈妈,你这个老表子养的小表子!” 筒子楼的小孩愤怒了,狗日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他们筒子楼的人都敢欺负! 大小萝卜头们一拥而上,完全没有不能以多胜少的概念,直接上场群殴:“你死开!不许欺负我们菁菁姐姐。” 他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每天听《小喇叭》的广播,是菁菁姐姐家的。 按道理来说,小孩子群体意识非常强烈,习惯性抱团排外。 双胞胎被外面的小孩打了,大杂院的孩子们也应该加入战斗,为他们助拳。 但问题在于,双胞胎的人缘特别差。 他们在农村的时候,自觉高人一等,无法无天惯了。 回到城里,两人依然是小霸王的做派。 但大杂院的小孩根本不买账。 尤其是中秋节过后,卢少婷少了叶友德这个私人银行,手头紧张,不能三天两头给儿子买零嘴之后;大杂院的小孩更加不卖他们脸了。 现在他俩挨打,其他小孩也冷眼旁观,根本不插手。 至于大人们—— 嗐,三只手养的小三只手,他们才懒得管呢。 还是公安开口阻止:“好了好了,打什么打,也没个事情。行了,别闹腾了,卢少婷,你赶紧跟我们走吧。快点!邮局都要关门了。” “对对对!别拖拖拉拉的,赶紧交代清楚。” 第120章 大家一哄而上,簇拥着公安和卢少婷往外走。 叶大姑还想伸手拽女儿,彻底惹毛了公安:“你有完没完啊,你再这个样子瞎闹的话,把你一块抓走。” 吓得叶大姑手更被火烧了似的,立刻缩回头。 大部队又赶紧往前走。 一直到了巷子口,一辆大卡车横挡着。 叶友德从车上跳下来,手上拎着两只鸡,看到卢少婷,就兴高采烈道:“少婷,你看舅舅给你带什么了?今天给你炖鸡汤补补……哎,这怎么回事呀?菁菁,这什么意思呀?” 啧,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王奶奶冷笑:“什么意思?你喊菁菁干嘛?你有你的宝贝外甥女儿就够了呀。还什么事呢?贼偷了菁菁的工资、粮票和高考复习资料,我们现在抓贼去派出所!送去蹲大牢。” 卢少婷一个激灵,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立刻带着哭腔央求:“舅舅,你救救我呀。” 她不要被当成小偷抓起来。 她夏天时下馆子,碰上一个小偷偷了人家30块钱,被当场抓住了。 后来,她听说那小偷被判了三年强制劳动。 她拿的可是30块钱,外加20斤粮票,和一大沓子复习资料。 到时候,她肯定被判不止三年。 她上辈子坐够牢了,她这辈子死也不要坐牢。 叶友德虽然搞不清楚事情始末,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包庇外甥女儿。 他怒斥叶菁菁:“你瞎闹腾什么啊?哪里来的偷钱。钱跟粮票,都是我给少婷的。” 公安错愕地瞪大眼睛,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筒子楼的人则快气疯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偏心的呀,欺负自己的女儿来讨好外甥女儿。 这人当真是有大病。 叶菁菁都不想看叶友德,这种垃圾,多看一眼都会害眼病。她勾起嘴角,嘲讽地似笑非笑:“是这样吗?” 叶友德不假思索:“当然是这样。” 叶菁菁笑容更深了:“那好,请问你是何时何地,把钱跟东西交给卢少婷的,具体又给了些什么?” 卢少婷刚想开口说话,被王奶奶毫不犹豫地用手帕堵住了嘴巴。 以为大家伙儿傻吗?当着大家的面都想串供,做梦! 叶菁菁则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呃,王奶奶在这块手帕,先前是用来给她擦眼泪的。 可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都是涕泪齐下。 所以这块手帕—— 嗯,其实沾了不少她叶菁菁擤的鼻涕。 ( ̄▽ ̄)~▽ ̄) ̄ 第55章 我要送他去坐牢 断绝父女关系 叶友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一口咬定,钱和粮票还有复习资料,都是他拿给卢少婷的。 筒子楼的邻居们可不买账。 你要发神经欺负菁菁, 大家伙儿都看不下去。 “你给的,你什么时候给的?你这段时间都没回家, 你怎么给啊?” 叶友德脸涨成了猪肝色, 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一阵语塞,支支吾吾道:“谁, 谁说我没回家的?你们没看到,不代表我没回呀。” 叶菁菁只抓重点:“那你说, 你是哪,天什么时候回的?行了,你也别扯了。我们现在就去运输公司问问看。” “对对对, 一把年纪的人了, 别想张嘴就撒谎。” 人多力量大,筒子楼的邻居们根本不给叶友德辩解的机会, 直接押着他。 骑车来的人,继续骑自己的自行车。 没车的,都呼呼啦啦上了卡车。 叶友德甚至连手里抓的两只鸡,都来不及送进大杂院,就被迫开着车子去了运输公司。 到了公司,公安一查,好家伙,叶友德从国庆节过后, 就会公司派出去跑长途了,今天才回来的。 负责跟他班的二愣子,中途下了车回家, 现在又被拎到公司,证明叶友德的行踪。 二愣子赌咒发誓:“我们中途根本不可能回来的,跑什么路线,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都是定得死死的。” 大卡车又不是开出去玩的,运的货一天都不能耽搁。 叶菁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请问你前天是怎么回西津的?梦里回的吗?” 叶友德恼羞成怒:“你怎么跟老子讲话呢?老子把你从小养到大,就是让你这么跟我讲话的?” “你配吗?你配说这种话吗?”叶菁菁冷笑,“从小到大是我妈养的我。你们一家子吸血鬼,不要脸的畜生!” 叶友德勃然大怒,抬起胳膊要打她,被公安一把扭住:“你发什么神经啊,你想干嘛?” 当公安这么长时间,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见过。 但像叶友德这样脑袋瓜子不清爽的,当真少见。 运输公司的领导们听到消息也来了,见状一个眉头皱得比一个紧。 这个叶友德,年纪也不算大,怎么就老糊涂了呢,做出来的事情,当真荒唐。 但凡卢少婷是他外甥,他偏心,大家都能理解。 毕竟重男轻女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尤其叶友德只有一个女儿。 第121章 可偏偏,卢少婷也是女的,是他的外甥女儿啊。 总经理尴尬得要命,硬着头皮跟公安打招呼:“同志,你看这个事情,哎呦,我们公司真是没办法了。” 公安老大不痛快:“他强词夺理没用。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卢少婷盗窃。他要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我们就算他包庇罪和伪证罪,一样也要判劳改的。” 公司领导吓了一跳,赶紧劝叶友德:“听到没有?老叶,你一把年纪可别瞎折腾了。把自己折腾去劳改场,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卢少婷慌了,生怕叶友德不护着她,着急地开口呼唤:“舅舅——” “你闭嘴!”公安没好气,“没让你开口的时候,别插嘴。” 叶友德却梗着脖子,看着外甥女儿,生出一种孤勇感,仿佛他是与全世界为敌的英雄,扯着嗓子喊起来:“谁说我做假证?就是我给少婷的。” “砰!”的一声,公安猛拍桌子,脸色阴沉:“我看你是没完没了了?你做梦给的呀!” 叶友德却急中生智:“是我跟少婷讲的,没钱可以随时到我家去拿。少婷就跟我女儿一样,我给女儿钱花有什么不对?”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 这就是家贼的麻烦之处,很难认定盗窃的性质。 叶菁菁已经不哭,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就这么直直盯着叶友德:“你给她钱花?那是你的钱吗?” 财务科科长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对,这钱和粮票根本不是他的。他们家情况特殊,他的工资他拿不到手上的。” 叶友德还想再辩解,叶菁菁又拿出的杀手锏:“那三十块钱是我们厂发的工资和补贴,钱是厂里财务从银行新领的,号码都是连在一起的。只要追回钱,一看钱的号码就知道是我们厂里发的了。” 这下子,叶友德蔫了。 卢少婷吓得浑身发抖,再次小声哀求:“舅舅!” 叶友德瞬间又跟打了鸡血一样,支棱起来。 他是少婷的英雄啊,他怎么能倒下呢? 世界第一好舅舅死活狡辩:“所以这就是个误会而已。少婷以为那是我留给她的钱,所以才拿的。这不过是家务事,闹什么闹?” 他越说怨气越大。 菁菁就是不懂事,搅家精一个,非要搅得家里鸡飞狗跳才高兴。 公安都听不下去了:“那高考复习资料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叶菁菁好不容易才问她同学借的。” 高考的消息一发出来,全国都沸腾了。 现在书店比过节时的商场还热闹,年轻人们都在想办法买书,好自己复习考大学。 一套复习资料,该有多难得啊。 叶友德却不耐烦,怒骂叶菁菁:“什么高考资料,你拿了有什么用啊?瞎折腾!你又不高考。” 在场的人又一次惊呆了。 果然脑子有病的人是没下限的。 她叶菁菁是缺了小脑还是大脑,凭什么不能考大学? 一股怒气直冲叶菁菁的脑门,她破口大骂:“你要当狗,你自己跪着,舔一辈子的狗屎!我是人,堂堂正正的人,我凭什么不能高考。 我真看不起你!我妈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嫁了你!无耻卑劣下贱! 我要跟你断绝关系! 别以为你认下你偷了我的钱,就没事了。 家贼也是贼!我要告你,你是小偷,你要去坐牢!” 办公室里,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还是公安先打破了沉寂,点点头道:“没错,你要这么坚持的话,叶友德,你就是小偷。偷了30块钱和20斤粮票,这么大的数字,叶友德,你得坐牢了。你承认就好,走吧,跟我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运输公司领导一看这样,赶紧拦着:“哎哟,公安同志,你别听他的。这家伙就是脑子糊涂,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我们好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他们公司要出了个贼的话,传到外面去,多难听啊。 他出门跟别的单位领导坐在一起开会,都是现成的乐子。 运输公司可丢不起这个人。 叶友德面红耳赤,却不肯打蛇随棍下,反而越发起劲了:“坐牢就坐牢!” 他双目喷火,瞪着叶菁菁,“把自己老子害到大牢里头去,看她好有脸哦。” 叶菁菁针锋相对:“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就是有这么一个爸爸。我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公司领导头都大了。 断绝关系这种事情,前些年非常流行。 写一张大字·报贴出来,宣布断绝关系。 但有什么意义呢?家庭成分不会因为宣布脱离家庭,就发生任何改变。 况且自从四人·帮倒台之后,已经没人再搞断绝关系这一套了。 财务科科长跟工会主席看这架势,一左一右,把叶菁菁劝到了旁边的小办公室。 “你不要意气用事,姑娘,他始终是你爸爸。” 叶菁菁不爱听这话:“天底下有这样的爸爸吗?这是生死仇敌吧。天底下有爸爸会毁自己女儿的前程吗?” 她又哭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借到的复习资料啊。” 第122章 两位女干部只能哄她:“别哭了别哭了,老叶脑袋瓜子有问题,我们都晓得。但是吧,菁菁啊,阿姨劝你,是为你着想。” 财务科长做了个手势,“你别着急,你听阿姨先讲完了。你是不是准备考大学呀?” 叶菁菁点点头。 “那就对了。”财务科长苦口婆心,“考大学是要政审的,你家庭成分有问题,考的分数再高,你也上不了大学。” 叶菁菁傻眼了:“我又不打算考军校和警察学校,这个又怎么了?” “诶呦,你想的太简单了。”工会主席直摇头,“不管你考什么学校,家庭成分都至关重要。你本来好端端的清清白白的背景,一下子变成罪犯家属。你还怎么上大学啊?” 叶菁菁心中,草泥马,万马奔腾。 狗日的。 还会这样啊?! 她现在的心头火,能烧了整栋楼。 “那就算了吗?凭什么这样子?坏人做坏事害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 tmd!这什么狗屁倒灶的世界! 财务科长就开口安慰她:“哎呀,不要这样想。你平静一下心情,这个事情我们想办法,肯定不能让你吃闷亏。” 工会主席附和:“是啊,菁菁,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复习,准备高考。考上大学了,以后什么都好说。” 叶菁菁抽着鼻子:“反正我不会原谅他们的,叶友德不能坐牢,那就让卢少婷去坐牢。反正钱、粮票和资料,都是她偷的。我绝对不可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财务科长和工会主席都头大如斗。 大家心知肚明又怎么样呢,只要叶友德打定主意胡搅蛮缠,那就没办法分辨清楚。 哎,真是那句话。 有的人啊,不是孤儿,却比孤儿还惨。 财务科长只能跟叶菁菁保证:“你放心,我们肯定不可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一定会给你个说法。” 第56章 给个说法 我要让范哲兵坐牢…… 领导都说到这份上了, 叶菁菁也不好胡搅蛮缠不是。 光脚才不怕穿鞋的,她现在要考大学,当然得顾忌打老鼠伤了玉瓶。 于是她抽抽噎噎:“那, 那我相信组织,一定不会欺负任何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财务科长看着这姑娘, 忍不住生出了爱怜心。 这小孩也真是倒霉,摊上了这么个爹。 哪有爹妈生怕小孩过得好的道理噻。 “好了, 你放心吧,你先回去好好复习。” 叶菁菁一听, 又趁机上眼药:“我学习资料都被偷了,我怎么复习啊?” 哪知道工会主席一听,突然间了下脑袋, 扭头问财务科长:“咱们图书室是不是买过《青年自学丛书》啊?” 所谓《青年自学丛书》, 是“文·革”后期,“为了满足广大农村青年特别是上山下乡知识青年自学的要求, 给他们提供精神食粮”(注:摘自1973年6月26日《人民日报》),由上海出版的一套自学丛书。 叶菁菁也是头回听说有这么一套书。 她跟着两位女干部去图书室一看,更是傻眼了。 因为这套自学丛书,堪称包罗万象。 什么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历史地理、文学艺术、语法修辞、农业技术、数理化、医药学、军事、民族等等,哦,对了,还有鲁迅作品选。 “不全了。”工会主席十分肯定,“借了不少出去。你看看剩下的, 有哪些你用得上,你就先拿过去用吧。” 运输公司相较于纺织厂,规模要小好多, 人也少。 且因为公司行政口子上,基本都是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人,没啥要考大学的欲望。 年轻人呢,集中在司机班,比起遥远的考大学,他们更希望能抓方向盘,早日成为一名社会地位超然的驾驶员。 故而,高考的消息都发出来两天了,图书室的自学丛书竟然还没俏起来。 叶菁菁二话不说,立刻挑选了《社会发展史》、《世界史话》、《中国古代史话》、《中国近代简史》、《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简史》、《简明中国地理》、《党的基础知识》。 到目前为止,工人夜校只开了数理化三门课,史地文政,基本上是空白。 只有王凤珍在努力背诵叶菁菁为她准备的历史、地理常识。 咳咳,现在叶菁菁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她一个理科生,到底是怎么好意思指导人家参加文科高考的? 工会主席在旁边奇怪:“数理化你不要吗?” 叶菁菁赶紧维持人设,放下手里的书,才腼腆地笑:“我一下子拿不动。” 说着,她又拿了《数学(上、下)》、《代数》、《几何》,《物理(上、下)》,《有机化学知识》、《无机化学》。 至于《天文知识》、《气象知识》,《生物基础知识》、《人体生理知识》、《军事基本知识》、《医学卫生知识》,她倒是挺感兴趣的,但现在来不及看。 叶菁菁请求道:“这些,我以后能过来借阅吗?” 这时代也没手机玩,等高考完了,不弄点书看看,能无聊死她。 第123章 工会主席立刻痛快答应:“当然没问题。你这姑娘就是以前太生分了,就该多过来玩。” 叶菁菁时刻不忘给人上眼药:“我爸以前不让我来。” 这也不算冤枉叶友德,他的确不喜欢妻女上运输公司来。 不然按照原主热爱学习的天性,她肯定早就把图书室里所有书都学完了。 财务科长“呸”了一声,恨恨道:“他当然不想你跟你妈过来,龌龊事做多了,他心虚!” 因为书太多,更因为运输公司不放心,怕叶菁菁会继续闹腾,公司特地派了车子送她回纺织厂。 至于她的自行车要怎么办?嗐,放卡车上一并给送回去呗。 临走时,叶菁菁瞧见了叶友德的脸。 他眼睛猩红,跟中邪一样,还在破口大骂:“有种抓我去蹲大牢啊?我养了20年的女儿,我还不能花她30块钱?就是养猪,我养20年的猪,卖3000块钱也不止了。” 气得他领导拍桌子训斥:“我看你连猪狗都不如!” 叶菁菁收回视线,暗自磨牙。 行啊,想蹲大牢是吧,等姐考上大学,就成全你。 狗改不了吃屎,性格决定命运,人会不停地在同一个坑里跌倒。 她收回视线,落在哭哭啼啼的卢少婷脸上。 卢少婷已经吓软了,瞧见叶菁菁,只会色厉内荏地放狠话:“你别以为你陷害我,范哲兵就会看上你。你这种恶毒的心机女,早就被看得透透的。” 叶菁菁甚至有些怜悯她了。 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永远自欺欺人。 “你不说我真怕公安同志忘了。范哲兵花了你偷的我的钱跟粮票,他是共犯,他也要坐牢的。公安同志,你们一定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卢少婷的世界山崩地裂,瞳孔都地震了,伸出手指头,气急败坏地指着叶菁菁:“你,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竟然要让范哲兵坐牢?” 一屋子的人都匪夷所思。 这女的有大病吧? 她自己要坐牢也只会对着她舅舅哭。 她前夫被她带的要坐牢了,她才想起来要跟叶菁菁拼命。 啧,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难怪叶友德这么当她这个外甥女儿如珠似宝呢,合着同样是该送精神病院治病的脑壳坏咯。 叶菁菁奇了怪了:“我不送小偷去坐牢,我难不成还要把小偷当祖宗供起来啊?” 她转头跟公安强调,“公安同志,你们不能姑息纵容犯罪行为。” 公安也怕她们再吵起来,这一下午的功夫,他头都要被吵炸了,赶紧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快把赃款跟赃物追回头的。” 叶菁菁翘了翘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卢少婷:“希望他能配合公安同志,及时退回赃款赃物。” 卢少婷勃然色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菁菁冷笑道,“我懒得跟三只手废话,再见!再也别见!” 说着,她勉为其难上了运输公司的大卡车。 公安暗自松口气,赶紧招呼看热闹的邻居们:“好了好了,我马上带他们去派出所。” 再待下去,天都黑了。 派出所真没打算和稀泥。 哪怕邮局这会儿下班了,公安也上门调查,确定卢少婷的确给范哲兵寄了东西。 然后他们马不停蹄,联系江城的警方,追到了范哲兵家里。 再然后,他们就收回钱、粮票和高考复习资料了? 嘿哟,要这么简单的话,公安的工作也没那么难做了。 范哲兵死活不承认,自己收到了卢少婷寄给他的钱跟粮票。 他为什么敢抵赖呢?因为卢少婷没走汇款程序,她寄的是挂号信,把钱跟粮票都放信封里了。 他不承认,公安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咬死了,钱跟东西就在他手上。 但1977年没执法记录仪,公安也不讲究柔性执法。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你负隅顽抗,派出所才没空苦口婆心地哄你呢。 直接上手铐,把人铐到所里关着。 不老实交代,你就等着吃劳改饭吧。 范家是兄弟两人,范哲兵他哥追着公安问:“同志,什么时候放我弟弟回来啊?” “放他?”公安都快气炸了,冷冰冰道,“他什么时候把赃款赃物交出来,再想出来的事吧!” 范大哥急吼吼地返回家,开始翻天倒地找钱跟粮票,想把弟弟给保出来。 他老婆刚从娘家回来,见状立刻拦着:“你干什么你?拆房子啊?” “哎哟!”范大哥急死了,说了范哲兵的事,“再不把他保出来,真让咱们家出个小偷啊?传出去多难听啊!” “你管他呢!”范大嫂冷笑,“你是准备再找个老婆还是怎么滴,你要这个面上光干什么?” “可是我接了爸爸的班,我就该……” “你接爸爸的班回城,是因为你是老大,本来就是你负责养老。 再说了,同样是下乡,你弟弟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地主家的少爷日子过的都没他舒坦,他可带过一斤米粮一斤油给爸爸妈妈? 你当初苦成那个样子,还换粉丝拿花生回家给爸爸妈妈。 第124章 你爸妈自己养的儿子,哪个靠得住,他们心里没数? 我讲了你听了又不高兴,可你弟弟这个人啊,骨子里头的自私。过得再好,都不会想到家里人的。” 范大哥张张嘴巴,又迟疑道:“可是钱跟粮票不还回去的话,小卢也要蹲大牢的。她可没做过对不起我们范家的事情。” 至于说孝顺爸妈,嗐,儿子都不孝顺,轮得到儿媳妇吗? “对不起,也是范哲兵对不起她!” 范大嫂嗤之以鼻,警告丈夫,“我跟你说,你别多事。你弟弟主意大的很呢。他要真跟人好,离婚回城都这好几个月了,他怎么不去找小卢复婚?他连他亲儿子都没过去看一趟! 你当他打什么主意呢?搞不好就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又抖起来了,想再找个条件更好的。” 范大哥大惊失色:“这不能吧,这也太不讲心了。小卢离婚了,还给他寄钱寄粮票呢。一个月50块钱呢。” 否则他弟弟能回城好几个月,屁事不干,还能天天下馆子? 范大嫂翻白眼:“呵,那你好好看看你弟弟到底讲不讲良心,肯不肯救小卢出来。你操的哪门子闲心?” 要她说,那个卢少婷坐牢才好。 每个月从她舅舅手上拿80块钱,给前夫50块,自己跟两个儿子留30块,这是什么二百五啊! 现在更是偷钱养前夫! 要是跟这种脑子有病的当妯娌,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坐牢,所有人都解脱了。 范大嫂再一次警告丈夫:“你不许多事!他要钱不要命,打的就是看你心软,要坑死你的主意哩!” 范大哥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好,我不管了。” 他是大哥,又不是爹,管得了那许多呢。 第57章 果然有运道 后续 江城的范家大哥大嫂是冷眼旁观了, 西津市的卢家两口子却没办法当甩手掌柜啊。 真的。 但凡他们家宝贝儿子卢根宝已经娶了老婆,叶大姑跟她丈夫都不会管卢少婷的死活。 爱死不死的贱胚子,偷钱养野男人的烂货。 表子卖肉还挣钱呢, 她却只会倒贴! 但咒骂上一万遍,老两口也得绞尽脑汁想办法把人捞出来。 不然家里出了个小偷, 哪个正经人家肯把女儿嫁进来。 说起来, 你家就是贼窝! 两口子张罗了半天,跟剜肉似的拿出了30块钱跟20斤粮票, 想把这事私了了。 公安当真感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一家子果真脑壳有大病。 当了贼, 贼赃退回头,偷盗的罪就能当没发生了? 那大家都去当贼好了。抓不到就是赚了,抓到了也没关系。 卢家老两口眼前发黑, 又跟割肉似的, 一点点往上加赔偿。 最后加到100块钱,50斤粮票时, 叶大姑都要疯了,破罐子破摔道:“不肯就随她去,我们当爹妈的仁至义尽了,她要找死怪哪个去?让她自己掏钱出来买命!” 她就不信这死丫头,一个月80块,七年的时间下来,会没钱! 可叶大姑还真想差了。 卢少婷就是个月光族。 她从小没缺过钱花,没有储蓄意识。 跟范哲兵在一起后, 更是花钱花得痛快。 两人离后,她重生了,立刻把家里所有财产都分给了范哲兵, 好让他心无旁骛地学习,准备高考。 反正她还有舅舅,离婚了也不怕没人养她跟儿子。 结果,结果就是她现在穷得叮当响,根本拿不出钱来帮自己想办法。 直到这个时候,卢少婷才彻底慌了。 因为她发现舅舅也被抓起来了。 这就意味着,外面不会再有任何人替她奔走。 至于范哲兵,她下意识地跳过了这个指望。 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她怎么能给范哲兵添麻烦呢?这可是高考的关键时候。 在这种焦灼恐惧情绪的冲击下,卢少婷还真找到了自救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戴罪立功,举报减刑啊! 她不是从叶家橱柜里偷了20斤粮票嘛。 这时代的粮票跟钱不一样,它有地域限制。 比如说叶菁菁领到的粮票,就是西津市发行的,也只能在西津地区使用。 到了江城,人家根本不认这个。 但好在江城距离西津市并不算多遥远,而且西津是大城市,每天都有江城人过来办事。 那这些人要怎么吃饭?肯定得换西津粮票啊。 有市场需求,就有市场供应。 黑市里自然有专门做这种生意的贩子。 卢少婷之前一直找人家换粮票的,算是熟人了。 这回为了自救,她毫不犹豫地举报了人家。 嗯,现在这种黑市交易行为,叫投机倒把,是重点打击对象。 公安依据她提供的线索,抓到了条大鱼,后面还串了好几个虾米,直接完成了今年的kpi。 叶菁菁收到公安转交给她的100块钱跟50斤粮票时,听说了这茬,不得不承认:到底是女主啊,当真有气运在身上。 但她真不甘心,脸上也没办法好看:“就这样了?难道一点教训也不给她吗?” 第125章 “当然要给教训。”公安强调,“领导决定了,让她跟你爸爸,一起拘留20天。。” “才20天啊!”叶菁菁不满,这未免也太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 公安无奈:“这已经是严肃处理了,本来就讲不清楚。谁让他是你爸爸呢?” 事实的真相是,卢少婷的爹妈一个在机械厂,一个在副食品店,都是好单位。 他们干了几十年,怎么可能没自己的人脉呢? 这时代是典型的人情社会,关系托关系,最后上面领导打招呼,既然确实性质存疑,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再抓着不放了。 公安虽然没明说,但叶菁菁也懂人情世故,只能勉为其难接受。 可她心里头还挂着一桩事:“那范哲兵呢?难道他就没事了?” “哎呦,你不要这么着急呀。” 公安又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叶菁菁,“这是你的钱跟粮票。” 叶菁菁都惊讶了。 哟,没看出来呀,范哲兵对卢少婷居然是真爱。 让这个自私又贪婪的男人,掏出腰包,可不是件简单事儿。 她都忍不住要自我反省了,她不该戴有色眼镜看人。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渣男贱·女的爱情也是爱情嘛。她应该承认物种的多样性的。 公安趁机教育年轻姑娘:“你可别想的他太好。他纯粹是为了他自己。” 江城派出所的民警对着顽固不灵的范哲兵也很头大,一开始,公安拿他前妻的命运,试图勾起他的良心。 结果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不管卢少婷的死活。 他最后为啥没扛住呢?因为高考。 高考是要自己报名的。 他人在派出所关着,上哪儿报名去?又要怎么复习? 江城派出所的警察也是妙人,抓住他的这个心理,不停地施压。 结果他就扛不住了,交出了钱和粮票。但关于学习资料,他一口咬定,实在找不到了。 也是他运气好,他家所在的街道领导晓得他要参加高考,认为应该关爱高考生,帮他讲了好话。 所以最终,他被批评教育了一顿,又重获自由了。 叶菁菁暗自磨牙,麻蛋!这就是主角光环吗? 世界永远对他们充满爱。 但事已至此,叶菁菁也知道无法转圜了。 毕竟,做贼的人是卢少婷。 她都没有被进一步处理,要是严厉惩罚范哲兵的话,这件案子又该如何定性呢? “好吧。”叶菁菁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了信封。 公安又苦口婆心地劝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好好考试,给自己争一个光明的前途,不用在泥潭里头跟人打架,没意思。” 叶菁菁闷闷地谢过了公安:“我知道了,谢谢您。” 公安笑了:“好,那你好好学习吧,在这里签个字,我就不打扰你了。” 叶菁菁签了名,掉头返回食堂的图书馆。 王凤珍他们好奇得脖子都要长三节,一看她回来,迫不及待地围上来:“哎哎,公安找你干什么呀?” “我们家遭贼了,公安给我送追赃的结果。” 哇! 图书馆立刻响起了嗡嗡的声音,工友们议论纷纷。 现在的小偷好猖狂哦,还没到年底,就跑到人家职工宿舍楼去作案了。 叶菁菁没解释,直接伸手压了压:“好了好了,我们开始上课吧,都把讲义拿出来。” 上什么课?上政治课。 呵呵,她一个理科生给高考生上政治复习课,当真是迫于无奈呀。 不管薛琴怎么动员,职工子弟学校的老师,都只愿意给自己学校的应届生复习。 理由还是现成的,他们也不知道复习什么内容才对。 叶菁菁只好自己上。 因为1977年的高考,分文理两科,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史地;理科考:政治、语文、数学、理化,考外语的加试外语。 这就意味着,语文、政治和数学,不管你考文科还是理科,都必须得考。 叶菁菁敢上这个讲台。 一来是因为她手上有书,青年自学丛书。 二来她穿越之前,刚刚通过了保研考试。众所周知,研究生考试不管是保送还是考,政治都是跨不过去的科目。 而且,叶菁菁还有个秘密武器,她系统地看过毛选,总共看了不下五遍。 为什么会如此逆天呢? 那必须得提起一个app,名曰:□□。 众所周知,这是好多单位职工必须得学的项目。 而且有些单位领导特别卷,还是要搞排名,分数排在后面的人要公示,活像犯了什么罪过一样。 非常不幸,叶菁菁她小姨工作的大学,就是这样的单位。 小姨日常教学科研,四处开会,忙不过来。 刷分的任务就分给了叶菁菁。 刚好□□app上有毛选,她就本着刷分的心态开始看。 一开始她是当成近代史看的,虽然她是理科生,但她还蛮喜欢历史的。 小时候,《上下五千年》都被她当成故事书刷了。 后来看着看着吧,她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 第126章 所以到最后,她干脆帮她姨爹也把分给刷了。 现在是1977年,现任主席号称继承了前任主席的遗志,改革开放还没开始。 叶菁菁相信,高考政治的主流依然是毛选。 当然,她也紧跟时事,虚心向职工子弟学校的老师请教。 人家勉为其难,给了她四个认为很有可能会涉及到的考点。 一个是今年刚召开的十一大的路线。 一个是去年的大事件,揭批“四个人帮”。 另外就是传统项目:马列主义基本知识和党的重大方针政策。 所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叶菁菁自己前脚自学的内容,后脚就敢对着录音机和整个图书馆的工友,激情开麦。 她怕个鬼呀。 要是她复习错了方向—— 没看到吗?她连自己都坑了,又没故意诓你们,你们还想咋样啊? 叶菁菁就这么大喇喇地开启了她的政治老师生涯。 她讲完了十一大的路线,端着保温杯开始喝药茶。 谢天谢地,喝了这么长时间的中药,谢老大夫终于大发慈悲,表示她可以不用继续熬中药了,每天喝药茶就行。 药茶吧,其实也苦,苦到舌头根,苦得要命。 但喝药茶方便呀,起码不用谢广白一天两趟给她送中药汁了。 说实在的,她挺不好意思的,因为她要参加高考的事情,现在那个急救培训,只能谢广白自己一个人承担。 再让人家天天跑来跑去的,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叶菁菁吨吨干完半杯药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被苦精神的。 她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说下去。 厂办的林主任过来了,他冲叶菁菁点点头,招呼了一声:“朱向东,你出来一下。” 被点到名的工人,满脸茫然,跟着出了图书馆。 叶菁菁没当回事儿,继续讲课。 结果她讲了不到五分钟,外面突然间传出怒吼:“凭什么不让我高考?我算什么三种人啊,我都是紧跟中央路线走的,要错也不是我的错!” 叶菁菁被吓了一跳,课也上不下去了。 因为林主任的嗓门一点也不比工人低:“你喊什么喊?当初事情不都是你自己做的?” 图书馆响起了嗡嗡的声音,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叶菁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下讲台,问坐在第一排的薛琴:“怎么回事儿?” 薛琴到底不愿意彻底放弃高考的机会,只要有时间,就跟着一块学习。 她表情复杂,压低声音跟叶菁菁解释:“朱向东当初是咱们西津的造反的头头,去开过会,受过四个人帮派的接见。” 叶菁菁不明所以,这又代表什么? 闹革命的时候,讲的就是造反有理呀。国家领导都这么说,难不成紧跟领导还错了? 薛琴无奈极了:“你可不能变成书呆子,他都已经被接见过了,那就是三种人啊。” 所谓的三种人,是揭批四个人帮派之后提出的概念。 简单点讲,就是认为跟那四个人有关系的。 薛琴一边给叶菁菁做解释,一边在心里头偷偷叹气。 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朱向东可是造反派领袖,多少人的偶像和学习榜样。 现在呢? 其实她私心认为,比起被四个人帮派接见过这样的历史污点,真正让他被划分为三种人的理由,她更倾向于,是67年的时候,朱向东带头领着厂里的造反干将们抄了当时厂长的家。 嗯,不是三厂而是总厂,那会儿还没三厂呢。 只能说他倒霉吧。 那时候,抄家是主流,全市的学生和青年工人,起码有一半人参加过抄家。 当时这是中央支持的,是被鼓励的,是被表彰的。 但不幸啊,人家起复了,现在不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吗。 可这种话,打死薛琴,她都不可能说。 她看叶菁菁发呆,伸手推了她一下,告诫道:“你可别多事。” 叶菁菁摇摇头,没说话。 她只是在心里头感慨,她记得她大学教授说过一句话:最可怕的不仅仅是那场运动,更是以那场运动的方式反那场运动。 图书馆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带着惊惶:“不会说我们也是三种人吧?” 要知道,在大革命□□卫兵是学生和青年主流,它的地位相当于共青团。 没加入其中的,是家庭成分不好和落后分子的象征,是被人瞧不起的。 在场的青年工人们,有一个算一个,起码有八成以上,当初都是卫兵。 图书馆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人人都面色凝重,担心起自己的命运来。 第58章 加班券 从楼上摔下来了 这下子, 谁还有心思上课呀。 所有人都冲到图书馆门口,想看看风向。 林主任看了他们一眼,挥挥手:“你们上你们的课, 你们的报名申请都已经通过了。” 众人这才暗自松口气。 平常跟朱向东玩得好的,则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却不敢开口安慰他一句。 生怕自己也被划分为“三种人”。 第127章 其实原先他们对这种分类, 没太大感觉。 但是今天看到,朱向东竟然因此, 连高考都不允许参加。 大家都觉得,估计跟“黑·五类”也没啥区别了。 哎, 谁能想到呢。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林主任瞪眼睛:“怎么,不想学习?那就回去加班。” 大家又嗡嗡嗡的, 全都退回了图书馆, 努力安下心来继续学习。 结果他们只安定了一晚上,新的消息又来了。 高考要举行预考。 为什么呢?因为报名的人实在太多了, 所以要经过一轮初筛。 只有通过的人,才允许正式参加高考。 她的老天奶,叶菁菁都忍不住吐槽,这是去西天取经吗?还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好消息是,高考预考只考两门,一门是语文,一门是数学。 坏消息是,必须都得及格, 否则直接pass掉。 更坏的消息是,预考就安排在11月中旬。 这下子大家集体疯了,复习时间完全不够用啊。 他们都是职工, 只能利用下班的时间学习。 这可如何是好? 不得不说,人民群众最有智慧,办法总比困难多。 很快就有小机灵鬼,灵活利用其纺织厂的规则,一把头掏出的所有的加班券。 等等,加班券是个什么票证?只听说过粮票布票,什么时候又发行这玩意儿? 咳咳,加班券也算时代产物。 六七十年代,大概没有劳动法,起码不讲劳动法,工人们的口号是:宁叫汗水漂起船,也要任务提前完。 加班,被赋予了浓郁的政治含义,是“一颗红心献给党”的表现。 生产任务重的时候,连着几个月没有一天休息,在七十年代很正常。 那么加班要怎么算?除了法定节假日有加班费之外,就是发一张“加班券”。 叶菁菁手上继承的原主的加班券,是一张张油印的小纸片。 每张加班券,价值八小时,上面盖着车间的公章,在车间内部通用。 好消息是它跟年假不一样,不存在过期作废的问题。 你今年积攒的加班券,明年也能用。你有事想休假,交一张券,就可以休息一天。 纺织厂是出了名的生产任务重,动不动就大干特干。 故而厂职工,尤其是车间工人,基本上人人手里都积攒了一沓子的加班券。 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 此时不用加班券,何时用? 报名参加高考的人,全把加班券给推出去了,要求休假,专心致志迎接高考。 如此一来,厂里不干了。 行政部门还好说,大不了事情拖一拖,等到预考结束后再说。 车间却不行。 现在是秋天啊,正是棉花上市,纺织厂要大干特干的生产旺季。 这么多工人全都集中在一起休假了,那厂里的生产任务要如何完成? 可车间不放人休假,一线工人也不干。 凭什么呀? 拿着加班券换假期,是厂里一直以来的规矩。 他们按照规矩办事,反而不对咯?这不是在欺负工人嘛。 1977年的工人不是打工人,而是工厂的主人。 你领导批不批假是你的事情,加班券往桌子上一拍,老子(娘)要走就走。 吵到天边去,你不让人休假,也是你没道理。 车间主任们一看这架势,肯定不行啊,都搞这一套的话,还怎么抓生产? 最要命的是加班券不带个人身份识别,它在车间内部跟钱一样,工人们私底下是会互相借用的。 这就导致了原本没有积累这么多假期的工人,通过向不参加高考的工友借,也能凑出一堆假期来。 车间主任们实在扛不住,集体找上了厂长,让厂长出面解决问题。 可是,厂长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厂领导班子紧急开会,横空出世了一条新规定:所有不积极参加生产,拿加班券恶意休假的人,统统不批准参加高考。 理由是,你破坏生产,就是思想有问题,厂里绝对不给你出合格的政审材料。 这下子,彻底炸开锅了。 愤怒的工人们冲到领导办公室,差点没把整栋楼给掀了。 厂领导们见势不妙,依靠他们在闹革命期间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立刻锁死了办公室的门。 生怕自己被逮到了,会叫工人们给活撕了。 刘向阳也在行政楼的办公室里。 本来他作为小字辈,哪怕是个干部,大家伙儿也不会把他当回事。 但这段时间,刘向阳明显感觉自己被领导冷落了。 原本板上钉钉的团委副书记,到了厂长拍桌签字的时候,变成了“先放放”。 这一放,鬼知道要放到猴年马月。 刘向阳焦灼得很,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干等下去,光等爹妈想办法。 他要主动出击,展现自己的实力。 现在,工人们冲击领导办公室,要跟厂领导叫板,就是他最好的立功时机。 第128章 于是他主动跳出来,想作为正面典型代表,义正言辞地斥骂工人们没大局观念,讲个人主义,缺乏集体主义精神。 “你们这样子的,自私自利,绝对不会是国家要挑选的人才。” 得,他平常被人捧惯了,真以为自己在同龄人中特别有威信,殊不知那都是假象。 还没等他慷慨激昂完呢,他就被愤怒的工人们推着,从二楼摔了下去。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楼上楼下乱成一团。 刘向阳的母亲——人事科长陶春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冲下楼,抱起儿子,不停地摇晃:“向阳,你醒醒啊,你别吓唬妈。” 她抬起头,冲着楼上怒吼,“你们这些杀人犯!把你们统统抓起来,抓起来枪·毙!” 工人们也吓懵了,冲在前面的人举起手,试图为自己辩白:“我没推他,谁推他了?” “鬼推他了!”旁边人也否认。 他们都是被推着往前冲的,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快!放下他。” 谢广白从食堂的方向跑过来,焦急地大喊,“你不要晃他,你再晃下去,他内出血的话会没命的。” 谢大夫是过来给叶菁菁送复习资料的。 因为他发现这姑娘语文水平好像不咋样,她居然不会背《蝶恋花·答李淑一》。 这可不行,高考语文也很重要的。 他问大学老师,找了本给工农兵大学生补课语文常识的讲义,趁着去医院接班之前,拿到纺织厂来了。 结果他还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先瞧见了要救命的人。 “别动,别动!”谢广白大喊大叫,“我是医生,听我的。” 他冲到刘向阳身旁,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嘴上不停,“拿担架来,没担架的话,拿门板过来。” 好在纺织厂到底是大厂,有自己的医务室。 厂医得到消息,背着急救箱抬着担架跑来了。 她拿手电筒,一照刘向阳的眼睛,顿时慌了:“赶紧,赶紧,送医院。” 工人们虽然不喜欢自我感觉良好的刘向阳,但也没想要他死。 这下大家都顾不上找领导算账,赶紧七手八脚地张罗着把人送到医院。 刘向阳幸运的地方在于,他是纺织厂的人,而纺织厂拥有自己的运输卡车,可以将他迅速送去医院。 否则靠工人们抬着人跑,起码得再过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可以开刀的大医院。 谢广白一马当先,跳下卡车,抬着担架指挥大家:“快快快。” 等冲进医院,他立刻喊护士,“准备手术,这个人情况很危险。” 说着,他也开始做术前准备。 然而这会儿,陶科长突然间醒悟过来,一把推开谢广白,像头愤怒的母兽一样,护着自己的崽:“你滚开,你不许动我儿子!你个西门庆!” 纺织三厂的人都知道,刘向阳在追叶菁菁。 但是叶菁菁对他始终不感冒,从来没给过他好脸,倒是跟这位谢大夫,常常有说有笑。 谢大夫还动不动就给她送东西呢。 只是,陶科长骂谢大夫是西门庆的话,岂不是在说叶菁菁是潘金莲,刘向阳是武大郎? 这这这,也不至于吧。 刘向阳中等个子,算不得三寸丁啊。亲妈犯不着这样看不上自己的儿子。 可这会儿人命关天,工人们也不好意思发笑,只能由着陶科长发疯:“你滚,你别想趁机害死我儿子!” 谢广白被她推得踉踉跄跄,只好退让:“好好好,我们找其他医生给他开刀。” 护士跑得满脸通红,一把拦住他,焦急道:“谢大夫,现在只有你。” 跟四十年后,大医院分成几十个科,每个科都有几十号医生不一样,现在哪怕是大城市,医疗资源都相当紧张。 比如说市一院的脑外科,连谢广白在内,能独立做开颅手术的大夫,总共只有四个人。 资历最老的黄教授,正带领巡回医疗队深入偏远农村地区,缓解当地人的医疗难题。 剩下的两位大夫,一个去下面县里,给医训班上课还没回来。 另一位人还在手术台上。是台被拖拉机撞伤的大手术,刚开始动刀没多长时间,还不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除了谢广白,现在根本就没人能上这个手术台。 护士劝说陶科长:“我们谢大夫很厉害的,祖传的医术,又在大学学过,是黄教授的得意门生。他开刀,没有人说不好。” 可陶科长却跟被魇住了一样,犯起了执拗,死活不肯让谢广白开刀。 大家都急了,围着陶科长拼命地劝。 还有人把叶菁菁往前推:“哎,你劝劝她噻,你会讲话。” 叶菁菁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她劝陶科长?这是什么地狱建议呀。 没听到陶春花已经骂她是潘金莲了吗? 潘金莲什么角色?给武大郎下砒·霜的存在。 田宁一把拽住叶菁菁,骂想推她的人:“你别发神经啊。” 唯恐天下不乱,真是! 第129章 “那怎么办?这是要出人命的!” 叶菁菁不假思索:“喊厂长啊!我们算老几?人家陶科长怎么可能听我们的话?” 对对对,大家总算勉强镇定下来。 他们好歹还积极帮忙救人呢。 厂里的大领导们呢?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 都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了,他们也竟然到现在都不露脸。 叶菁菁趁机呼吁:“赶紧去找领导啊,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得领导作证。快快快,去打厂里的电话。” 她趁机冲谢广白微微摇头。 千万别逞强。 人家的命,你要强行替人做主的话,吃不了兜着走! 第59章 真是异想天开 厂长来了 谢广白也没打算硬上。 说白了, 医生被捧得再高,也就是个职业而已,有自己的原则。 中医老祖宗都说了, 不信行医者,不治。 患者家属根本就不相信他, 他非要开这个刀的话, 对他,对病人都不好。 但谢广白到底是大夫, 他的职业道德也不允许他直接撒手走人。 他只能尽量客观地强调一件事:“同志,你再这么拖下去, 他的情况会越来越危险。你耽搁一秒,他丢命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他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命悬一线了。” 厂医也跟着帮忙劝:“陶科长, 你家儿子真伤到脑袋了, 要命的。你现在嘴硬,以后有的后悔呢。” 但陶科长走近了死胡同, 一口咬定:“我才不会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害我儿子的机会呢。” 这会儿,她选择性遗忘了她从来都看不上叶菁菁的事实。 甚至之前谁拿她儿子追叶菁菁的事,跟她开玩笑,她都会翻脸;她也一并忽视了。 是的,在她眼中,她儿子相中叶菁菁了,叶菁菁就成了他们家的财产。她可以看不上叶菁菁,但叶菁菁敢找别人, 就是水性杨花,恬不知耻。 叶菁菁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我跟你儿子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没有单独相处过一分钟!你想你儿子死, 就直接说。拉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当什么挡箭牌?” 陶春花现在恨不得撕了叶菁菁:“你个臭破鞋瞎讲什么呀,这是我儿子!” 虎毒还不食子呢,她可是亲妈! 但这时代的工人,对领导并没有强烈的敬畏心理。 况且因为加班券的事情,大家已经跟厂领导撕破脸了。 所以他们嘴毒起来,肆无忌惮。 “那可难讲,久病床前无孝子。万一救回来瘫了傻了,要伺候一辈子呢?” 他们都经历过闹革命上热武器的时代,那是真把对方当成侵略敌人打的,两边炮·弹对轰,压根不是啥新鲜事。 这样规格的战斗,怎么可能没有死伤。 那种瘫痪在床上,十来年的,家里已经被拖麻木了,自然讲不出好话来。 所以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一辈子,搭在永远看不到希望的病人身上。 可要放弃的话,又怕外人说他们心狠残忍,不如直接让长病号死了算了。 哎哎哎,这么一想,好像很有道理诶。 陶春花当然不承认,这是无稽之谈,向阳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院长呢?你们医院没大夫能开刀,赶紧从别的医院调啊!” “哪个讲我们医院没大夫?”护士实在受不了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有大夫,是你不许大夫开刀!” 亏这女的想的出来! 他们小谢大夫要相貌有相貌,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人家找对象,需要靠陷害情敌? 啧,就不说这男的长得一般了。单他有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妈,脑子清白的姑娘都要退避三舍。 从别的医院调大夫过来?这不是当医院是她家开的了,是以为整个西津市全跟她姓呢! 护士也不想再理会这种讲不清的货色了。 “病人他爸爸呢?他爸爸人呢?都这样了,没人管啊?” “来了,来了,有人管!” 纺织厂的工人一看,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是厂长一行,再结合护士前面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好在她智商没掉进沟里,赶紧就势作出一副哭腔:“哎呀,厂长你可来了,陶科长她拦着大夫不许人家给刘向阳开刀,这是要刘向阳死啊!泣留柳舞灵八扒而捂” “你放屁!”陶科长暴跳如雷,“他个西门庆还想开刀?我要给向阳找好大夫。厂长,你赶紧让他们院长从别的医院喊好医生过来。” 厂长被吵得脑门子都炸了。 私心说,他是真不想跑这趟。 闹革命时被打死的干部也不稀罕,刚才工人闹事时那架势,他真怕自己被点天灯。 可他是厂长,厂里出了人命大事,所有人都能躲,他躲不了! 他只能在刘向阳被送医院之后,趁着闹事工人也忐忑不安的时候,赶紧跑出来,到医院主持大局。 眼下他听了陶春花的要求,额头上的青筋都要造反了。 第130章 这女同志平常工作糊涂,有手下人替她干活,也不是糊弄不过去,那都无所谓了。 现在可是她儿子的命,她怎么能犯轴呢? “陶春花同志!你冷静点!” 叶菁菁看厂长来了,有人主持大局了,赶紧朝田宁使了个眼色。 行了,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他们也别在这里掺和了。 谢广白拽了下叶菁菁的胳膊,把自己的黄挎包塞给她,小声道:“你去办公室待着,自己看。” 倘若厂长能说服陶科长,这手术他还得上。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 叶菁菁悄咪咪接过黄挎包,领着田宁偷偷跑到办公室,打开包一看,顿时要欢呼。 老天爷哎,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 他们还愁语文要怎么备考呢,现成的资料就送上门了。 办公室里只有位进修的赤脚医生在看病历,因为叶菁菁过来喝过几次中药,他也认识她了,笑道:“那你们看书吧。” 说着,他推着病历车出去了。 叶菁菁和田宁哪里还顾得上客气,迫不及待翻书看。 “回去我们就分了刻蜡版吧。”田宁主动请缨,“我抄文言文的翻译。” 她刻蜡纸多了,发现因为刻蜡纸需要全神贯注,记忆效果特别好。现在负责文言文翻译正合适。 叶菁菁痛快答应:“没问题!”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又开了,她以为是赤脚医生,赶紧开口问:“王医生,有钢板、蜡纸借我们一用不?” 市一院一直有医训班开着,承担教学任务,故而他们也经常自己刻蜡版印讲义。 结果进门的是纺织三厂的工人,大家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七嘴八舌地问:“要蜡纸干啥?” 叶菁菁扬扬手里的资料,大方得很:“我刚借到的,语文,准备印了分给大家。” 工人们都激动死了。 要说他们最佩服叶菁菁什么?不是她成绩好,知识面广,什么都懂,而是她真的是共产主义精神,一点不藏私。 现在复习资料多宝贝啊,她从来不藏起来自己偷偷看,而是第一时间就分给大家伙儿。 有人激情表态:“叶菁菁,你这样的好同志,就是不高考,推荐上大学,我们也全都投你的票。” “呸!”旁边人讥笑,“你投票有个屁用,你又不是领导。” “所以还是国家政策好,恢复高考!”工人们开启了阴谋论,“领导为什么阻挠我们复习?不就是怕我们考上了,领导家的少爷小姐没得大学上了嚒。” “对对对,就是这样。” “别废话。”叶菁菁打断众人,“会刻蜡纸的出来,我们分分工。” 现在刘向阳的情况还不明朗,他们可不敢离开医院。 万一有什么不好的话,厂领导趁着没工人监督,把屎盆子扣在工人头上怎么办? 什么?你说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嘿哟! 领导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良心。 你哪儿来的勇气替领导杜撰。 道德,从来都是用来约束小老百姓的! 那等待的时间,高考生们当然不能瞎耽误了,必须得抓紧时间学习。 叶菁菁跑去找人借蜡纸、钢板之前,还关心了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进手术室了吗?” “进个屁!”跟叶菁菁一个生产组的老大姐(其实也就25岁)周秀芳冷笑,“她异想天开的很呢。” 她简单解释事情经过。 医院院长被拽来了,但人院长也说了,从别的医院调大夫过来不现实。 1977年,可不是三级医院林立的四十年后。 由于医疗资源紧张,一个片区往往只有一家大型医院,你找人过来,是不是要花时间? 除此之外,现在是什么时候?谢广白接小夜班的时间点了啊,医院只有值班医务人员在。 你调人,你上哪儿找下班的大夫去? 人家要是在家里待着,你还好上门找去。 人家要是出门了呢?现在也没个手机bb机之类的啊。 要找人可以,你们自己把大夫请过来,我们医院配合。 但指望我们跨院调度,那不现实,我们没这么大的能耐。 “然后她怎么决定的?”叶菁菁追问。 周秀芳白眼翻上天,她也是服了! “陶科长说,既然手术室里还有一位苏大夫在开刀,那就让谢医生去继续开那台刀,把苏大夫换出来开刘向阳的刀。” 老天爷哎,陶科长不愧是陶科长,真够敢想的。 于是人家苏医生同意了? 狗屁!人家差点没气炸。 晓得脑袋瓜子的手术有多难开不?他这边隔着口罩,喘气都不敢大一声,结果巡回护士拿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怄他。 苏大夫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到底不敢硬杠。 他也是被打倒过七年,73年才恢复正常工作的人,哪里有底气跟工人老大哥叫板。 所以他相当狡猾地打太极:“开什么玩笑,就算我同意,我正在开刀的病人跟家属能同意?” 第131章 然后呢? 然后叶菁菁出办公室找赤脚医生借蜡纸时,就看见陶春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等在手术室外面的病人家属了。 “社员同志,请你发挥精神,让苏大夫给我儿子开刀。他是一位优秀的青年工人干部,将来要为国家……” 因为隔着有点远,加上医院里人来人往,吵吵嚷嚷,叶菁菁没能完全听清楚陶科长的话。 但光是她听到的这点儿,已经足够让她眼前一黑了。 妈呀!不说你求的事情有多荒谬,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施舍,施舍人家表现的机会呢! 果不其然,全院都听到了一声怒吼:“滚你妈的蛋!你们工人是人,你们城里人是人,我农村人我们农民就不是人?滚!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第60章 都是活祖宗 关我屁事 得, 直接谈崩了。 周秀芳丝毫不掩饰鄙夷:“陶科长真是在甜水窝里泡晕头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没点儿b数。 以为农民、农村人都敬仰工人、城里人? 鬼哩!事实上,在工农产品剪刀差的影响下, 城乡以及工农之间的矛盾是暗·潮汹涌。 她下乡插队的时候,当地农民就直接对县知青办的干部说不欢迎。 因为知青的到来, 分了他们农民的生产资料——土地, 直接影响了他们的收入。 别说知青是靠自己的双手种庄稼养活自己的。 没地,你种个屁庄稼! 换成农民跟你纺织厂的工人打商量, 我和你一道上班,你四小时我四小时, 工资补贴福利全都分我一半。 你看纺织厂的工人乐意不乐意? 你工人、城里人不愿意的事,你凭什么要农民、农村人兴高采烈地接受? 众所周知,本地处于平原地带, 多少年来都是人多地少, 农民自己还嫌田不够呢。 除了被迫接收知青外,大队交了公粮又要交余粮, 完了上面领导来视察,一句话又逼得农民连口粮都不够,还要“主动”继续为工业建设做贡献—— 同样让农民一肚子怨气。 周秀芳清楚地记得,她招工回城前一年,上面政策松动,鼓励农民多养猪积肥种田。 当年她所在的生产队,家家都养了好肥猪,粮食也丰收了。 结果悲剧来了, 上级领导来视察,一拍巴掌,好, 你们丰收了,那就多为国家做贡献,多交粮吧。 还有这猪,你们看,工人兄弟为生产大干特干。我们社员同志是不是应该发挥精神,让工人同志过个好年啊? 那一年过年的时候,周秀芳就听到生产队的社员愤恨道:“我们农民不是下苦人,是下贱人,不配吃肉,也不配吃饱肚子。” 到了第二年她离开的时候,她所在的大队,粮食就严重减产了,也没几户人家愿意继续养猪。 这些是报纸上不会说,广播里也不会提,却实实在在发生的城乡矛盾。 开会要求闹革命的时候,除了二流子之外,基本没有任何农民配合。 他们的理由也是光明正大的,城里人有粮票有肉票有油票,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闹革命去好了。农民都扛肚皮了,还要闹革命,纯粹是作践我们农民。 陶科长不长脑子,自己往枪口上撞,被人撅个跟头,都是轻的。 病人家属恼火了,不顾天冷,直接盘腿坐在手术室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我看不给我家小根子开完刀,哪个敢哄大夫出来!” 叶菁菁借到了蜡纸,招呼周秀芳:“走走走,我们回去刻蜡版吧。” 对对对,天塌下来都不能耽误大家学习。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铁笔摩擦隔着蜡纸的钢板,发出的沙沙声。 不刻蜡版的人,则分看剩下的资料,努力多记点内容。 中途赤脚医生进来拿自己的杯子,倒水喝时,叶菁菁关心了一句:“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王医生都麻木了,“他爸爸来了,跟他妈妈吵了一架,决定等苏大夫开完刀,再继续给他手术。” 办公室里的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晓得该如何评价。 王医生兀自气愤着:“他爸爸说谢医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信不过哩。还非得让谢医生保证肯定能开好刀,才让他手术。这怎么保证?也不想想,有志不在年高,我们谢医生救的人命,比他吃过的米都多。” 这话有点夸张了,谢广白再厉害也不过21岁。 但考虑到他是王医生的带教老师,做徒弟的夸张点也正常。 办公室里的工人们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该悬着心还是松口气。 他们的确不想刘向阳死,没那样的深仇大恨。 但刘向阳他爹妈耽误治疗,最后刘向阳治不好,那责任可不能推给工人。 嗯,就是这样。 众人沉下心,继续复习。 一直到晚上九点钟,办公室的门又开了,厂长阴沉着脸进来,没好气道:“你们倒是安逸,害得人闹出人命了,还有心思看书。还不赶紧回去上班!” 工人们都撕破脸了,现在根本不吃这套。 第132章 “什么叫我们害得人出人命了?我们哪个都没推他,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厂长怒火中烧:“你们不闹事,刘向阳会从楼上摔下去?” 工人不甘示弱:“你们领导不躲着,轮得到刘向阳出来?是你们没担当,把刘向阳顶出来的,火上浇油!” 厂长直接气了个倒仰。 tmd!这帮邪头就是造反的祖宗。 “你们,你们这样——” 厂长的手都在颤抖,“你们这是在破坏生产,是国家的罪人!” 众人正要反唇相讥,护士跑过来喊厂长:“哎哎哎,要开刀了,你过来签个字。” 其实正常情况下,有病人的爹妈在,他俩签字就行。 但这家人胡搅蛮缠啊,医院也惹不起。 让厂长来签字,后面有扯皮的事,全都交给组织来解决。 不然他们医院可压不住。 厂长气呼呼地一挥手,愤怒地撂下一句:“你们这样,我看你们晚上睡觉,可能睡得踏实!” “砰”的一声,办公室门被重重带上了。 屋里的工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吱声。 叶菁菁平静地抬起头,奇怪道:“都愣着干嘛,赶紧复习啊。” 哦哦哦。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他们工人跟领导干部的最大区别,就是他们道德底线太高,所以才总是为别人的罪过而愧疚。 呸! 他们才不上领导的当呢。 一直到九点二十,谢广白才匆匆返回办公室。 他原本是打算跟着上手术台的,开颅手术,一个人根本做不了。 但刘向阳的爹妈都不信任他,他也只能让两位赤脚医生去当助手。 现在,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表,询问纺织厂的工人们:“你们现在是继续等着,还是回厂里去?时候不早了。” 大家伙儿咬咬牙:“我们等刀开完。” 没人守着,鬼知道厂里会耍什么阴谋诡计。 现在摆明了,领导是想把责任推给他们。 做梦呢! 打死他们,工人也不肯认这个账。 谢广白想了想,点头道:“行吧。” 他又把叶菁菁叫到边上,小声道,“一会儿你去值班室睡一觉。” 他怕她拒绝,强调道,“你血气亏,不能熬夜。别到时候又要喝中药。” 叶菁菁一听“喝中药”三个字就头皮发麻,只能点头答应,又担心:“我睡值班室,你睡哪里?” 谢广白乐了:“你想什么呢?你当然是睡护士值班室啊。” 叶菁菁一噎,强行挽尊:“我嘴瓢了,我想说的是,我睡了,护士睡哪儿?” “今天下小夜班的护士就住医院宿舍,她都是回去睡觉。” 谢广白张罗起来,“一会儿我给你拿毛巾,是新发的。嗯,还有牙膏牙刷。” 有工人起身去上厕所,经过两人身旁,调侃了句:“哎,谢大夫,你跟我们菁菁说什么悄悄话呢?” 谢广白从善如流:“说开刀的事儿呢。” 众人忍不住关心:“那刘向阳到底怎么样了?” 谢广白摇摇头:“不知道,耽误这么长时间,悬。” 说起来,刘向阳也是寸。 从二楼摔下来,运气好的人能只是扭个脚,甚至啥事也没有。 偏偏他后脑勺着地,而纺织厂又经常车进车出,行政楼前是大片的水泥地。人的后脑勺多脆弱啊,撞上水泥地,跟豆腐掉地上差别也不大了。 想八卦的人,这会儿直接歇了心思,只埋头学习。 一直到凌晨一点,谢广白过来催了三趟,外面才响起喧闹声。 “出来了,出来了!” 困得两眼鳏鳏的纺织厂职工们,立刻冲到外面去看动静。 这回刘向阳总算被推出手术间了,远远的,大家只看到他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躺在担架车上,瞧着真不太像活人。 里面身穿洗手衣,外头胡乱套着白大褂的苏大夫,显然累得够呛,人靠着手术室的门才能站住,正双手颤抖地捧着杯子喝糖水。 陶科长扑向刘向阳,就要伸手拍他:“向阳,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啊!你别吓唬妈妈!” 周围医生护士先要被她给吓死了:“你别动,你发什么神经啊,你想害死你儿子吗?” 那头刘向阳他爸,则抓着苏大夫追问:“医生,我儿子没事了吧?” 苏医生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闻声又没好气了:“哪个跟你讲没事的,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呢,后续还要再观察。” “啊?!”刘副厂长眼睛竖起来了,“那这个刀白开咯?” 苏医生忍无可忍:“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啊!什么叫白开刀?白求恩来了,开刀也没办法给你打包票,保证好。” 厂长赶紧出来当和事佬:“老刘!你不能这样,人家大夫也是辛辛苦苦开的刀。” 苏医生冷笑:“现在你们家想起来急了?先前拖着不肯开刀,怪哪个啊?晓得他脑出血到什么程度了吗?” 陶科长被护士拽着,靠近不了她儿子,怒骂丈夫:“都怪你无能,找不到好医生过来,耽搁了我的向阳。” 第133章 刘副厂长气得够呛:“你还有脸怪我,不是你拖三拖四,会这样?” “你!” “好了!” 厂长当真受够了,他是作了什么孽,要受这种罪。 他厉声呵斥,“赶紧先把人送去病房观察吧,现在急也没用了。” “咕噜噜”的,担架车又滚动起来,一行人往病房去。 谢广白拍了拍叶菁菁的胳膊:“行了,刀开完了,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吧?” 叶菁菁收回伸长的脖子,嘿嘿干笑,难得生出了心虚:“那我睡觉去了啊,晚安,谢医生。” 说着,她掉头就跑。 啊啊啊!熬夜伤身,她明天还有复习任务呢。 第61章 我的未来我做主 想拿我当踏脚石?没门…… 到了陌生的地方, 这里又是医院,叶菁菁会失眠? 呃,她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拉开值班室的窗帘, 哇!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染红了半边天, 温暖又明亮。 难怪日出象征着无限的希望呢。 哎, 没梳子。 叶菁菁叠好被子,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出去找梳子。 刚好碰上谢广白刷牙洗脸完毕, 端着杯子从水房出来。 看到披头散发的叶菁菁,他愣了一下, 才笑道:“瞧着小了好几岁,真像个小孩。” 叶菁菁茫然地眨着眼睛:“啊?”,然后“哦”了一声, 下意识地抓抓头。 谢广白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招呼她:“我有东西给你。” 医生值班室在办公室旁边,这回他拿给叶菁菁的, 不是学习资料,而是一只手表:“这个,你拿着。” 叶菁菁愣了一下,本能地谢绝:“我用不着手表啊。” 一块上海牌手表要120块钱呢,而且还要票。 他们单位食堂,不管是楼上的图书馆还是楼下的饭厅,都有钟。 她还真用不着手表。 谢广白摇头,十分无语的模样:“你考试不用手表吗?拿着吧。” 叶菁菁这回没推拒:“那我下回把钱给你, 不过我现在没手表票。” “送你的,礼物,不要你钱。” 叶菁菁微微仰头, 斜着眼睛盯着他:“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谢广白被她盯得脸都红了,下意识地侧过头去:“今天你生日啊,送你的生日礼物。” 叶菁菁“啊”了一声,茫然极了:“我生日?” 嗯,看户口本的话,好像确实是今天。 谢广白看她茫然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心疼。 哪有人会不把自己的生日当回事呢。 除非他(她)的生日一直被漠视,从来没人在意过。 谢广白还真没猜错。 起码叶菁菁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自己生日的任何回忆。 别说什么生日宴了,哪怕是一碗长寿面,都从来没有过。 谢广白脱口而出:“以后我都给你过生日。” 他又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盒光明牌巧克力,递给叶菁菁,“这个给你。本来想晚上请你吃饭的,现在估计你也没空。” 就看他们昨晚学习时的疯狂劲儿,估计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能把吃饭的时间都省了。 叶菁菁抓着巧克力,眼睛依然看着谢广白。 看得后者心里头兵荒马乱的。 明明现在都已经要10月底了,大早上的秋风瑟瑟,谢广白依然忍不住想要冒汗。 他下意识地张张嘴巴,试图缓解一下近乎于凝滞的空气。 叶菁菁却突兀地开口道:“有梳子吗?借个梳子给我。” 她继承的原主的这一头青丝,大概是因为纺织女工天天一身汗,要洗澡洗头,而这时代都是直接上肥皂—— 这算条件好的了,农村还用草木灰和碱—— 也没个护发素。 反正天长日久,头发挺像稻草的,干枯,没啥光泽。 谢广白也注意到了她的头发,同样皱眉毛:“下次我给你找木槿叶吧,那个洗头发干净也不伤头发。你等等,我去借个梳子。” 叶菁菁“嗯”了声,扒拉着头发出了医生值班室的门,站在护士站等。 这会儿刚七点钟,白班医生尚未来接班,除了有陪床的病人家属进出,病区安静的很。 突然间,最顶头的病房门开了,走出位中年妇女和一位短发姑娘。 那中年妇女是陶科长,她感动地对短发姑娘道:“我一直都晓得你是个好姑娘,还麻烦你过来看我儿子。你坐着,阿姨去给你买早饭。” 年轻姑娘微微笑,态度矜持:“阿姨您太客气了,您去吧,等您买好早饭回来,我再去上班。” 陶科长走了,年轻姑娘正准备回病房。 结果头一抬,她眼睛瞥到了坐在护士站后面的叶菁菁,登时心头火起。 叶菁菁还困着呢,根本没注意那头。 直到那姑娘以俯视众生的姿态,走到她面前,她都没回过神。 短发姑娘冷笑着看叶菁菁:“我说呢,为什么他妈这么心虚,合着是找好了你这只接班的蚂蚁,来接她儿子这个烫手山芋了。” 叶菁菁莫名其妙,不是,同志你哪位啊?认错人了吧你?什么接班蚂蚁烫手山芋的。 丰要武直接暴躁了:“我,丰要武!” 第134章 哦,想起来了,龅牙。 不是叶菁菁刻薄,专门盯着人家相貌上的不足之处暗搓搓。 而是叶菁菁从头到尾,只见过丰要武一回。 就是这位总厂技术员不懂装懂,瞎指挥他们六车间装欧洲进口机械的那回。 她对丰要武最大的印象,除了后者的趾高气昂,便是她的一口龅牙。 现在,形象瞬间具化了。 丰要武傲慢地抬高了下巴,像给猪肉分等级一样,上下打量叶菁菁,然后露出轻蔑的笑:“你要攀高枝儿,也不是不行,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刘向阳我不要了,你也别躲躲藏藏的了。” 她昨天晚上听到了刘向阳摔下楼的消息,颇为担忧,毕竟方方面面条件都能跟她势均力敌的对象,没那么好找。 况且她自认为,她有能力拿捏住刘向阳这种没多大主见的人。 一个家庭就像一座山,总要有主有次,不需要两个人都往山顶上登。刘向阳负责用自己的家世,好好托举她就行。 可今天一大早,她过来看了刘向阳的情况,再听护士议论,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丰要武想找的是共同进步的革命伴侣,可不是当老妈子伺候个瘫子。 既然有人乐意上赶着接手,她丰要武也不是没成人之美的雅量。 她想明白这一点,大发慈悲地开口:“你进去吧,别躲着不敢见人了。伺候了他一晚上了吧,啧,没功劳也有苦劳。” 说着,她挥挥手,昂着脑袋准备走人。 “站住!” 叶菁菁的瞌睡总算清醒了,冷笑道,“你嫌刘向阳瘫了,配不上你这片高高在上的云,你直接跟刘向阳和他爹妈说啊。 你自说自话,拿我当什么踏脚的石头? 我们整个纺织三厂的人都知道,我跟刘向阳,没任何关系!” 她上下打量丰要武,嗤了声,“找对象掂斤称两,不稀奇。你要是大大方方承认,你就是觉得刘向阳瘫了,配不上你了,你要另找条件好的对象,我还敬你君子坦荡荡。 自己想换人,还怕被人说,既当又立,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这算盘珠子打的,崩人脸上了吧。 我看你长得丑,想得倒挺美的啊!” 大早上的,大家伙儿也没啥事,她们这么一吵,“哗啦啦”的,一排的病房门开了,伸出了一溜儿看热闹的脑袋。 办公室的门也开了,昨晚趴在桌上凑合了一夜的纺织厂工人,打着呵欠问:“哎,菁菁,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回事。”叶菁菁皮笑肉不笑,“有人嫌相中的对象拿不出手了,想转换赛道。又怕人说她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强行往我头上泼脏水呢!” 丰要武也算纺织厂的风云人物之一,三厂好多工人都认识她。 听了叶菁菁的话,大家恍然大悟。 哦哟,丰同志这是看不上刘向阳了? 哎,正常。 人家干部一个,家里条件也好,完全有资本再找个优秀的男青年嘛。 除了被心怀叵测者忽悠瘸了的傻子,哪个姑娘没事低嫁,上赶着给自己的人生添加苦难啊。 但是,你另起炉灶是你的事,你拉叶菁菁出来,搞得好像是叶菁菁对不起你,就没意思了。 太不厚道了。 丰要武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词夺理道:“叶同志,我这是为了你好。刘向阳一直追你,我被感动了,想成全你们啊。再说,你要是跟刘向阳好了,对你个人发展也有好处。别起哄——” 她警告地瞪工人们,“我这人实在,不会拐弯抹角,但话糙理不糙,我是为了叶同志的将来考虑。你们别一时意气,害了叶同志,将来叫她恨你们!” “怎么了?” 谢广白从外面进来。 昨夜护士没睡值班室,他是跑到妇产科病区,才借到的梳子。 丰要武看谢广白递梳子给叶菁菁,眼睛一转,瞬间计上心头,似笑非笑道:“我说你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呢,合着是找到下家,不愁以后日子过不好啊。” 叶菁菁接过梳子,眉毛轻挑:“这话真是奇了怪了。搞了半天,原来在丰同志您看来,女同志想要有个光明的未来,就只能找个条件好的对象了。 你这个思想真的很有问题呀,主席早就教导我们,妇女也顶半边天!女同志的未来,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去奋斗!” “好!”纺织厂的女工们鼓起掌来。 上夜班的护士也跟着夸奖:“就是,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叶菁菁半点没有放过丰要武的意思,趁水和泥:“平常真没看出来啊,丰同志,你身为团干部,思想居然这样封建落后。” 工人中响起了讥笑声:“不封建落后,不搞世袭制的话,轮得到她上大学,她当团干部?” 呵!自从高考的消息公布后,工人们再看不学无术的工农兵大学生,就充满了鄙夷。 这些窃取别人上进机会的小偷,偷了别人的光明前程,到底哪儿来的脸趾高气昂? 他们就应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远被唾弃,被嘲笑。 丰要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后悔的要命。 其实她虽然一直在表达对刘向阳,对刘家的好感,并且早已把刘向阳视为自己的盘中餐。 第135章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刘向阳一直没有放弃对叶菁菁的追求。 说到底,她跟刘向阳,其实根本不算是对象。 故而,哪怕她现在放弃刘向阳了,外人最多嘴两句,也不能说她有多大的不是。 相反的,她还可以借这件事情踩刘向阳一脚,往自己脸上贴金。 看看,就是因为刘向阳不知好歹,有眼不识金镶玉,白白错过了她这个有福之人,所以才遭受不幸。 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丰要武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也没用。 她只能指着叶菁菁,气急败坏道:“漂亮话谁不会讲,口号喊得比谁都好听。你要这么大公无私,你怎么不下乡去嫁给农民呀。说白了就是嫌贫爱富,装什么装啊!” 叶菁菁嗤之以鼻。 姓丰的这是在玩偷换概念那一套,想骗她跳火坑呢。 可当代女大学生做人的第一原则就是:绝不内耗,永不自证。 “哎呦,真想不到啊。原来在你丰书记的眼里,女同志的人生价值,除了嫁人就没地方体现了? 女同志除了是妻子,就不能有其他身份展现价值了。我们新中国妇女创造的辉煌,你眼睛瞎了看不到啊!” “就是!” 田宁跳出来,支援自己的小姐妹,“你这么急着嫁人,自己去嫁啊。真诚地祝你嫁个大官,不然凭借你自己的能耐,靠自己奋斗的话,也没机会更上一层楼了。left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病区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丰要武气得脸红脖子粗:“你!” “我怎么了?”田宁毒舌起来,也是说遍全厂,鲜逢对手,“我祝你嫁个条件好的男人,还有错了?哦,不好意思啊,原来你是人格高尚,就是想给那些陷入困境的男青年一个温暖的家。” 纺织工人们简直笑疯了,病人家属也是一阵接一阵的笑。 陶科长在震天的笑声中,走进了病区,看到这架势,疑惑不已:“怎么了,要武?” 不等丰要武开口,旁边看热闹的人已经积极帮忙总结:“哦,这个短头发的姑娘看不上你儿子了,准备另外找条件好的。想把你儿子塞给这个长头发的姑娘,可惜人家也不要。” 病区里再一次发出哄笑声。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曲解:“哎,你瞎讲八道,刚刚这个短头发的姑娘不是说了吗,她不喜欢条件好的,她就想找困难户。同志哎,你放心唻,你儿子不管怎样,都是有人要的。” 叶菁菁的德行也不是很高,趁人病要人命,故意冲着丰要武微微笑:“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我从来没想过靠嫁人来过好日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的未来,我自己去奋斗。” 第62章 跟厂里谈判 集体代表谁的利益?…… 叶菁菁说到做到。 她都没在医院食堂吃早饭, 直接跟着大部队回纺织厂去了。 谢广白今天还得去给饭店的人上急救培训,和他们一道走出了医院大门。 等公交车的时候,突然间有人想起来问:“刘向阳真瘫了吗?” “那还有假。”她旁边的工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看丰要武以前一直追着他,死活不撒手的。现在丰要武都不要他了, 那他肯定是好不了了呀。” 说实在的, 大家挺佩服丰要武的心理素质的。 不管刘向阳怎么冷脸,怎么追着叶菁菁死活不放弃。 丰要武都不当回事, 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她好象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笃定了, 无论刘向阳如何闹腾,最后都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现在,刘向阳是翻不动了, 只能乖乖躺着了。 可惜她不稀罕了。 最开始询问刘向阳的纺织工, 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刘向阳也怪倒霉的,年纪轻轻就瘫了。” 要说愧疚的话, 在场的工人还真没有,大家只是遗憾而已。 毕竟这件事情就像踩踏一样,要怎么断定凶手? 终于有人想起来,大夫就站在他们身边。 田宁好奇了一句:“谢大夫,刘向阳现在到底怎么样?” 谢广白摇摇头,十分审慎:“不好说,看后面恢复吧。” 其实如果是偏瘫的话,后面还是可以靠针灸的改善的。 他爷爷有个老病号, 就是脑出血的后遗症,偏瘫。 后来持续扎了大半年的针,他情况好转了很多, 身体都恢复知觉了。病人和家属特别高兴。 但谢广白不打算多这个嘴,做这个推荐。 摆明了刘家父母对他没好脸,估计他说什么,人家都会觉得他别有用心。 公交车来了,谢广白跟着他们一道坐车去纺织厂。 因为昨天傍晚,他把自行车丢在纺织厂食堂门口了。 大家跟他打完招呼,赶紧冲到食堂吃早饭。 今天他们还得加油,赶紧把语文资料给啃下来呢。 叶菁菁要了肉丝面,呲溜溜嗦面条的时候,薛琴跑过来了:“哎,你们可算回来了。” “给!” 叶菁菁赶紧拿出问谢广白借的包。 里面装着语文资料,和他们昨天刻的蜡纸呢。 “赶紧印出来吧,预考没几天了。” 第136章 薛琴跺脚,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还有心思想这个呢,赶紧的吃完了,跟我走。” “干嘛?”叶菁菁莫名其妙,“现在还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的吗?” “厂里要跟你们谈判呢。”薛琴无奈极了,“说你们破坏生产,要给你们处分。” 这话当真捅了马蜂窝。 正在食堂吃饭的工人们,集体跳脚了。 甚至连不打算参加高考的人,听到厂里的决定,也不高兴。 考大学是好事儿啊,除了那种特别坏,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以外,正常人对力图上进的人,都保持着善意与敬佩。 尤其是学习方面。 可以说,学生是最容易感受到社会善意的人群。 现在厂里这样没完没了,未免太过分了点。 还吃个屁的早饭! 工人端搪瓷缸子的端搪瓷缸,拿饭盒的拿饭盒,集体雄赳赳气昂昂,又杀去了行政楼。 有一说一,昨天的悲剧并非风过无痕,大家还是吃到教训的。 起码这一趟,没有人再往楼上挤了,大家都是规规矩矩地围观。 薛琴作为临时上任的团委副书记,青年干部代表,被领导们委以重任,推出来,站在楼梯口的中间,安抚大家情绪。 “同志们,这一回厂里是想跟大家好好谈谈,看能不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影响生产,也不耽误大家学习。” 工人们发出嘘声。 这话实在太假了,他们又不可能把自己劈成两个人用,怎么可能一边复习高考一边工作呢。 但工人不是没良心的存在,他们领薛琴辛辛苦苦地给他们准备资料,又去职工子弟学校借教室给大家学习的情,到底没对她横眉冷对。 可薛琴也不敢蹬鼻子上脸,她只露出一个苦笑,央求众人:“那大家选五位工人代表吧,跟领导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地谈。不然我们这么多人说话,领导也听不清楚我们想说什么。” 摸着良心讲,薛琴是真反对厂里不认加班券的事。 理由非常简单。 工人夜校是她的政绩,今年的高考就是她要打响的第一炮。 毫无疑问,如果他们纺织厂能够在高考中力拔头筹,考出一堆大学生来,那他们工人夜校的招牌立刻就硬了。 但这话,她不能对领导说呀。 一说就是没大局观念,严重缺乏集体主义精神。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工人代表们,让他们激情发挥,成功说服厂领导。 “谁想当代表,举个手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什么人动弹。 集体行动的时候,身边的同伴能给自己勇气,所以他们才能无所畏惧。 换成个人出击了,就成了出头的椽子,说心里不打鼓,那是骗人的。 就算有人豁出去了,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们也怕自己嘴巴不利索,叫老谋深算的厂领导牵着鼻子走,反而耽误了全厂高考生的大事。 薛琴不得不点名:“叶菁菁,你要不要来?” 叶菁菁没推辞,只开口道:“如果大家不反对的话,算我一个吧。” “不反对不反对。” 工人们激动得要命。 如果说谁最有资格当代表,那必须得是叶菁菁啊,人家脑袋瓜子转得多快呀,不容易吃亏。 有她带头,陆陆续续又有三个人站了出来,凑成了四人小组。 但第五个人——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都觉得自己难以胜任。 “要不算我一个吧。” 这声音当真算是平地起惊雷了。 不是因为说话的人勇气可嘉,而是说话的对象,是马向东。 老天爷哎! 要说现在整个纺织三厂谁最恨高考,全厂职工都会投票给马向东。 他是想参加高考,但被判为是跟四个人帮有关的“三种人”,让人剥夺了高考资格。 他不恨高考,谁恨? 薛琴都傻眼了,脱口而出:“可你不参加高考啊。” 马向东唇角微扬,意味深长道:“所以我才最适合当这个工人代表啊,我代表的是不参加高考的职工。” “可以可以。”厂长终于从办公室里头出来了,点头敲定,“就你们吧。” 他又催促众人,“当班的同志,赶紧回去上班,不要耽误生产任务。” 大家伙儿又发出嘘声,压根没几个人动弹,全在外面守着,好及时掌握第一手消息。 厂里当真挺重视这次谈判,选择的谈判地点是会议室。 平常决定厂里大事的小会,都是在这里,由厂领导班子召开。 现在,一水儿的领导,包括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陶科长除外),以及各个车间的主任,把整个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剩下五个工人代表,在他们面前,显得无比孱弱,完全落于下风。 叶菁菁上学时,作为学生代表,跟学校食堂干过架,哦不,是辩论过。 现在,她觉得也没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大大方方地落了座。 其他三人都有点紧张,倒是马向东,不愧是受过大领导接见,见过大场面的人,压根无所谓。 第137章 大家一坐定,厂长就眉头紧锁,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叶菁菁,声音严厉:“叶同志,你认为大家耽误生产,一心扑在高考上,只考虑个人命运的行为,正确吗?” 叶菁菁面容平静:“我认为,高考关系的不仅仅是个人命运,参加高考是在接受祖国的挑选,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是政治上追求进步的表现。” 厂长冷笑:“你们强行休假不生产,还光荣咯?” 叶菁菁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下说:“当初厂里定下来加班券政策,是为了方便职工自行调节休假时间,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职工用加班券休假,有没有违反厂里的规章制度呢?” 办公室的林主任拉下脸:“这不是违不违反政策的问题,这是讲不讲觉悟的问题!” 叶菁菁面不改色:“我们工人一直都非常有觉悟。厂里要求加班加点的时候,甚至有工人为了加班,连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爷爷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请问,谁可以说这样的工人没觉悟?” 集体不能一味要求个人牺牲,而不顾个人利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集体的利益,究竟代表的是谁的利益? 对面的领导们,一阵语塞。 还是六车间的主任孔素梅,作为她的主管领导开了口:“所以要继续讲集体主义精神啊。现在是生产旺季,天上下刀子都不能停下来耽误生产!” 叶菁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难道厂里就没停下过生产吗?我记得很清楚,最近几年,厂里都有好几次停下生产任务,搞集中学习来着。 现在我们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学习参加高考,有什么不对呢?” 会议室里,突然间响起了一声轻笑。 马向东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可能各位领导贵人多忘事,我来帮大家好好回忆一下,究竟是哪几次集中学习? 就说说去年四月份吧,清明节那会儿,我记得厂里就停工搞学习了,学了多长时间来着,我记得都学了哪几份文件来着。” 在场的领导们,瞬间脸色好看不起来了。 如果这话换一个工人说,领导干部们的反应还不会这么大。 但说的人是马向东啊,马向东是谁?是跟那四个人有牵扯的“三种人”。 一场持续十年的运动,中间荒唐的地方多了去。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前脚风光无限人人追捧的大人物,用于后脚锒铛入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比比皆是。 去年清明节发生什么了?全国皆动的大事呗。他们学习他们批评,也是中央引导的嘛。 只是现在这些东西拿出来,就是打他们的脸。 马向东还阴阳怪气:“我看那时候我们厂里学的很热情啊,领导们都是带头学的。我想想看,我们都学了些什么。” “好了!”厂长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 有些事情是不能深究的。 革命是一场席卷全国的运动,八亿人民,能有几个置身事外? 细抓的话,谁敢说自己完全没有小辫子? 早知道这个马向东是针对他们来的,无论如何,厂长都不会让他当这个工人代表。 第63章 给个圆梦机会又如何?(捉虫) 我们就…… 朱向东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想必各位领导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需要我再帮大家回忆。 既然当初我们能够全厂空出时间,全心全意投入到学习中。 那么想必现在,厂里也能协调好, 让高考生们抽出空来,专心致志地学习。 不然的话, 厂里职工大概会怀疑, 当初跟着那四个人跑,遵守那四个人的要求, 厂里能够全力支持。 现在那四个人倒台了,职工要响应中央号召, 好好学习,接受国家挑选。 厂里却推三阻四的,究竟是不是打着生产的旗号, 为那四个人招魂, 对中央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呢?” 整个会议室直接炸开锅了。 领导干部们的脸色铁青,厂长猛拍桌子:“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你这个三种人,不要大放厥词!” 朱向东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肆无忌惮。 有些话也只有他敢说:“那请各位领导告诉我,告诉我们广大职工,厂里区别对待中央的政策,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我们厂里隐藏了更多的三种人?” 偌大的会议室,静得跟墓地一样。 纺织三厂的主要领导们,个个脸色铁青。 薛琴都被吓成了鹌鹑, 妈呀,马向东不愧是造反的头子,实在是胆大包天。 但作为夜校的负责人, 她真怕这次谈判就这么彻底谈崩了。 她只好鼓起勇气,强行点了叶菁菁的名:“叶同志,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叶菁菁在心中叹了口气,到底张嘴说话了:“现在距离预考,也不过20天时间。就当用20天的时间,帮我们这一代被耽误的年轻人,圆一个梦吧。 20天的功夫,我们努力过了拼搏过了,无论结果如何。 将来,我们老了,回忆往事的时候,我们起码能告诉自己,我们没有放弃自己,我们为自己奋斗过了。 第138章 否则的话,我们会抱憾终生。” 会议室里响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些领导干部在交头接耳。 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皱着眉毛,声音低沉:“但是现在厂里生产任务的确很重。” 叶菁菁平视对方:“可现在如果你把大家强行压回车间的话,大家身在曹营心在汉,工作质量又要如何保证? 有的时候,不干比乱干好。” 在场的都是纺织厂的人,谁心里会没数? 工人如果憋着气,搞破坏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好几个领导变了脸色。 王副厂长的眉毛始终放不平,瞧着桌子没好气:“那生产就不管了?” 叶菁菁不动如山:“我听说新疆建设兵团那边,收棉花的时候,建设兵团的领导干部们都会去棉田采棉花。” 她在心里腹诽,你们是死人啊!光会坐在办公室里头,看着报纸喝着茶,嘴上喊,生产任务紧张。 你们下车间会死吗? 薛琴第一个反应过来,代表行政部门的年轻人表态:“我们团委会组织大家下车间,支持一线生产。” 孔素梅对她点点头,以六车间车间主任的身份表态:“那我欢迎。” 细纱车间已经是公认的,操作要求最高的车间。 孔主任都没意见,其他几个车间主任也点头:“欢迎欢迎,欢迎各位领导干部跟我们共同战斗。” 没鱼虾也行啊。 现在能找几个人是几个人。 把行政部门的人拉过来干活,总胜过那些高考生们一怒之下,直接炸了车间。 罢了罢了,反正也就是20天时间而已。 车间主任们同意了,厂领导也不好再坚持下去。 这场谈判,终于以厂里退让一步,告以段落。 叶菁菁笑容满面,又开始吹起了领导们的彩虹屁:“放眼全市,有哪个单位像我们纺织三厂一样,领导班子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第一时间完成所有布置。” 她回过头,热心地建议薛琴,“我们应该找记者来采访,写一篇综合报道,宣扬我们纺织三厂全力支持高考的优秀事迹。” 薛琴赶紧跟上:“是啊是啊,都是领导的支持。现在,外面谁不羡慕我们纺织三厂啊。哎,菁菁,你跟报社的记者熟吗?” 叶菁菁从善如流,连连点头:“有啊,我有认识的报社编辑。” 拜谢广白的努力,她叶菁菁也是在市报上发表过三篇文章的人了。 第一篇不用说了,第二篇讲的是烧烫伤如何急救,第三篇说的是碰上狗咬人怎么办。 叶菁菁已经鼓励他在市报上开专栏,专门走这个路线。 等发表的文章积累到一定的数目,毫不犹豫,直接集成书出版,还能再赚一回稿费。 主打物尽其用。 因为这个,她自然也顺带着对报社熟起来了。 而且她相信,报社会对这个选题感兴趣的。 现在,高考是全社会关注的大热门。任何事情只要蹭上这个热点,都不会愁流量。 况且,他们纺织厂的确走在了社会前沿。 在众多高考生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不知道去哪儿找教材,不知道找谁帮忙补课的时候,纺织厂可是为职工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不为纺织厂点赞,为谁点赞? 厂长到底觉得有点不痛快,只哼了一声:“到时候考的不像样子,还不知道丢谁的人呢。” 但最终,他也没说拒绝报社采访的话。 可见,不管是谁,都拒绝不了露脸的诱惑。 薛琴激动死了,出了会议室的门,还拉着叶菁菁的手,问个不停:“我们该怎么准备呀?” 叶菁菁想了想:“第一、强调我们工人夜校是在高考消息公布前,就在厂领导的关心下办起来了。可见我们厂,一直都关心支持工人学习。” “没错没错。”薛琴点头如小鸡啄米,“我们可不是临阵磨枪,我们是时刻准备着,接受国家的挑选。” “第二、说说我们工人夜校的规模,日常又是如何运转的。高考消息公布以后,我们又是如何针对高考要求,进行调整。” 她一条接着一条说要点。 这可都是他们纺织厂的亮点工程,一定要好好宣传。 两人一路说着下楼。 楼下的工人们已经得到了好消息,却没有离开。 而是围在行政楼前面,领头的大声喊:“鼓掌。” “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如潮水一般涌来。 叶菁菁看到了一张张笑成了的太阳花一样的灿烂面容。 王凤珍激动地冲上前,抱着她又蹦又跳:“菁菁,你实在太厉害了,我们就知道你战无不胜。” 周围的工友们拼命点头。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之前厂里的态度那么强硬,也没想到叶菁菁跟厂领导谈了一场,领导就愿意让他们休假备考了。 叶菁菁立刻往厂领导脸上贴金:“其实领导一直很关心大家学习的,只是怕耽误生产,影响了国民经济发展而已。现在有折中的办法,领导还鼓励大家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国家和单位对大家的期望。” 第139章 大家伙儿呵呵。 但都已经工作的人,谁还不注意场面呢。 既然已经达成目标了,他们也不至于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阴阳怪气。 叶菁菁一开头,工友们立刻跟好话不要钱一样,一股脑儿大拍领导马屁。 广大人民群众纷纷表示,能够在纺织三厂工作,成为厂里的一员,遇到这样的好领导,是大家三生有幸。 “好了好了。”叶菁菁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催促高考生们,“好啦好啦,赶紧去学习吧,不要辜负了领导的期待。” 薛琴也张罗着:“我马上把蜡纸印出来。” 现在他们逼着厂里后退一步,这场高考预考就是背水一战,必须得考出好成绩来。 新鲜上任的团委副书记,风风火火跑了。 剩下马向东在旁边叹气,语气古怪:“你们不会真以为高考能怎样吧。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罢了。” 叶菁菁笑了笑,不予置评:“不试试看的话,谁会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朱向东“呵呵”了一声:“我是看你是个聪明人,才提醒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你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成为造反的头子的吗?因为当时我在总厂当临时工。所以我才造反。”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知道我们当初的口号是什么吗? 既然主席说中国社会有特权·阶层、不平等,号召我们革命。那工人怎么可以分成贵族工人和底层工人? 我们这些临时工,凭什么不能要求和正式工平等,同工同酬? 你以为现在一个月十八块钱的固定工资,是怎么来的?是我们当初争取来的。以前我们临时工只有计件工资。 同样是停工学习,人家正式工一分钱不少,我们却拿不到钱。 如果我们不造·反,会有人按月发工资到我们手上吗? 呵!三种人?没我们这些三种人,临时工还不知道过什么日子呢。” 叶菁菁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抱屈。 她也明白任何一场席卷全国,把全国老百姓都裹进去的运动,真刀真枪的运动,绝对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思想斗争,或者是简单上层之间的暗流汹涌。 要知道那可是60年代爆发,连饭都吃不饱的60年代。 它能够让全国八亿人民,都真情实感地深入参与进去,能够维系长达10年的时间,必然跟老百姓的切身利益相关。 说白了,大家都在扯虎皮做大旗,不同的群体纷纷借用闹·革命的口号,来争取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以纺织厂为例。 保守派是哪些人?主要是党员、干部、劳模、老工人。 他们是铁饭碗,工资高,还享有医疗、住房、养老等让人羡慕的福利保障。 造反的又是哪些人?临时工、合同工以及四类分子,这些在社会上受歧视的人。 后者当然愿意造反了,造反是他们改变现状,最快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有效手段。 大家的经济地位和待遇不一样,自然就决定了政治态度不同。 但是现在朱向东抱怨,叶菁菁也只是听着。 在这个依然能够因言获罪的1977年,她还要参加高考呢,她一点儿也不想节外生枝。 且十年革命之复杂,用她大学时毛概老师的话来说,就是所有搞政治的人都该去研究那场革命,只要研究透了,你就在政治上无敌了。 所以,叶菁菁只是简单地安慰了句朱向东:“你也别想太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说不定过两年,又没有人提三种人了。到时候你想高考就高考。” 朱向东“呵”了一声,昂首挺胸地走了。 叶菁菁摸摸鼻子。 哎呦,她可得赶紧去联系报社。 吹不好领导的彩虹屁,搞不好到时候领导要给她穿小鞋的。 第64章 记者来了 惊喜还是惊吓 叶菁菁一边忙着联系报社, 一边带领大家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 现在他们全力冲刺语文、数学两科,争取都能通过预考。 别以为这件事情简单哦。 你看看预考的要求,100分的卷子, 两门加起来必须得超过120分。 20天的时间太短,叶菁菁要求大家缺啥补啥。 擅长语文的, 就不要想着这个时候多奇高几分, 而是赶紧救救数学。 你把语文从80分提高到90分,能要了你的老命。 但如果你想把数学从20分, 提高到30分,那实在是轻而易举。 反过来也一样, 千万不要觉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你想大展身手的前提是,你得能把自己送去高考考场。 有青工呜呼哀哉:“早知道如此, 老子就不急着回城了, 老子下放的地方根本就没预考这回事儿。” 大家伙儿开始挤兑他:“去啊去啊,你赶紧下乡去啊。今年咱们市下放的, 还有人拖着没走呢。你现在去,知青办肯定欢迎。” 一片哄笑声中,薛琴领人带着刚油印好的资料,过来发给大家。 职工们二话不说,纷纷掏腰包,a3打印纸一张大小的讲义,售价1分,相当于1颗水果糖的价格。 第140章 所以大家都开玩笑说, 发讲义就是发糖了。 “你们这个讲义是收钱的啊?” 薛琴突然间听到自己身后响起了个声音,顿时想翻白眼,白送你倒贴钱可好? 但她的干部觉悟拯救了她, 让她在第一时间选择堆起笑脸,放柔了声音:“同志,我们要体谅厂里的难处。” 她回头看,哎,生面孔,肯定不是纺织厂的人。 再细瞧,咦,人家手里拿的是什么? 叶菁菁已经笑容满面地走上前,热情地打招呼:“方记者您好,您看,我们应该去接你的。” 薛琴也在心里大骂保卫科不像话,门卫到底怎么搞的? 记者来了,他们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不用不用。”方记者摆摆手,“我自己来了自己看,已经逛了一圈了。” 薛琴头皮发麻,完蛋了,记者采访的规格可比迎检高多了,他们纺织三厂居然裸考了! 叶菁菁赶紧描补:“现在厂里生产任务重,大家又在全心全力备战,准备迎接国家的挑选,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方记者多体谅我们一线产业工人的不容易。” “不不不。”方记者笑容满面,“我觉得特别好,你们这个学习氛围,这个热情,实在是让我深受触动。” 众人这才松口气。 别看大家刚跟厂里干过架,但这时代工人是真的以厂为家,集体荣誉感爆棚。 要是他们给厂里丢了脸,大家饭都吃不香的。 方记者又重启启动先前好奇的话题:“你们的讲义是掏钱买的?” 薛琴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既想实话实说,又怕卖讲义的行为,影响了纺织厂的形象。 你们不是说你们全心全意支持工人学习进步吗?怎么还要人掏钱? 这这这…… 菁菁,救命啊! 只要你救了姐姐我,姐姐一定请你连吃一个礼拜的甲菜,姐还给你带罐头,就是上次你说好吃的山楂罐头。 薛琴使眼色使得眼睛都要抽筋了,叶菁菁才没辜负她吃的人家的罐头,笑吟吟地主动回答:“这是我们工人主动交给厂里的。” “哦?”方记者来了兴趣,“主动交的?” 叶菁菁坚定地点头:“是的,我们的口号是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零嘴,把钱省下来,支援厂里的继续教育事业。” 她伸手指着还散发着浓郁油墨气息的讲义道,“现在纸张紧张、油墨紧张、打字机和油印机都紧张。我们厂是节省办公用纸,来支持我们职工学习的。但,这远远不够,必须得另外想办法买。 厂里的办公经费有限,已经最大限度地倾斜了,依然存在巨大的经费缺口。 所以我们职工主动站出来,找到我们团委。” 她又介绍薛琴,“这是我们团支部的薛副书记,一直为大家学习的事儿忙前忙后。” 话头子抛出来了,薛琴自然知道该怎么接。 她瞬间注满了情绪,饱含深情:“我们职工找到我,表示要为厂里排忧解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一方面,这些讲义都是我们工人着自己刻版自己印刷的。 另一方面,一张1分钱,用来购买纸张、油墨、蜡纸等各项开销。 我们的职工教育是要长期做下去的,我们必须得做好实际工作运转。” 旁边有机灵的职工补充:“这就是厂里支持一部分,我们补充一部分,共同支持学习。” 方记者长期深入一线搞采访,不至于不食人间烟火。 没钱办不了事儿,哪怕刚闹起革命早期,大串联没多长时间,国家都吃不消,紧急发文让串联学生自费了。 她还夸奖了句:“这倒是个好办法。” 大概是因为报社人手紧张,方记者是单独行动,并没有再配个摄影记者,自己带着海鸥相机来的。 薛琴特别机灵,赶紧朝工人使眼色,很快宣传科的同事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有记者采访这么大的事,他们肯定得积极表现。 方记者拍下了大家在叶菁菁带领下复习语文的场景,又要去其他教室看。 理论角度上讲,叶菁菁应该功成身退,继续搞教学了。 但薛琴慌啊,厂领导还没到达,她感觉自己一个人控不住场子。 纺织厂的工人们个个都是小机灵鬼,纷纷表示:“小叶老师,你先陪我们记者同志吧,我们正好复习下你刚讲的内容。” 叶菁菁临走前还不放心,又回头警告他们:“都打起精神来,晚上有小测验的。” 妈呀!教室里立刻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哀嚎。 王凤珍更是大声叹气:“学习,果然是痛并快乐着!” 方记者都被他们给逗笑了。 一行人又赶紧去了礼堂,曹老师正在给工人们恶补数学。 大家全神贯注,根本都没注意到记者和叶菁菁以及薛琴他们的到来。 方记者静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才小心翼翼地举起相机,生怕打扰工人们学习。 她是1962年毕业的老大学生,这些年轻人眼里闪烁的光,让她想到了自己当年。 第141章 那时候,她跟她的同学们也是如饥似渴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刚入学的时候,正是国家经济最困难的时代,大家饿得头昏眼花,也没放弃学习。 因为学习是希望啊,承载着国家和人民期待的希望。 宣传科干事怕离得远,照片拍不清楚,想要进去补拍一张,但却被方记者拦住了。 “不用。”她摇摇头,“不要打扰大家学习。” 薛琴赶紧表示:“那我们再去车间看看吧,为了支持大家备战高考,我们厂领导和行政部门的同志都下车间支持一线生产了。” 方记者点头,热情地赞颂:“你们纺织三厂是真不玩花头,不搭虚架子,实打实在响应国家号召。” 大家再往前走,经过小礼堂时,她停下了脚步,往里面看:“哎,这里也有好多学生学习,这是在学什么呀?” 薛琴一看,顿时要晕倒。 要命哦,怎么物理课还在开着?为了顺利通过高考预考,夜校已经暂时把精力都放在语文数学上了呀。 连赵老师也暂时改了行,到工人夜校来,就是为了随时给大家答疑解惑,顺带着帮大家解决数学上的难题。 但现在黑板上画着电路图,哪怕是薛琴这样的学渣,也不好意思睁眼说瞎话,假装看不懂,非要说是数学题吧。 台上到赵老师已经看到了相机,旋即又看清楚了薛琴一行人。 他立时显出了紧张的神色,感觉自己做了坏事,被抓了现行一样,课也讲不下去了。 方记者慌了,赶紧表示:“您继续,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你们是在复习物理吗?” 小礼堂里头的几十号学生,个个都神情复杂,甚至不敢抬头看叶菁菁等人。 他们的确是在学物理。 因为革命的影响,1977年,大家即便有机会参加高考,也更加重视理科。 因为,社会上普遍认为,学文科太危险了。搞不好,一句话你说的不对上面的胃口,你就被打成反动派,然后等着倒大霉吧。 理科不一样啊,理科要安全许多。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好些人并不太重视语文,感觉语文就是老三篇,背背主席语录。 这是十年时间里,大家每天都要做的事。 现在高考在即,没必要继续在语文上浪费时间了。 而且他们数学也自觉掌握得不错,需要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物理和化学上,以早点准备后面的高考。 赵老师在学生面前是半点脾气也没有,他们要求他讲数学,他就讲数学。他们要求学物理,赵老师就继续给他们讲难懂的电路图。 结果就被逮了个正着。 一屋子的青工们,大气不敢出一声,个个心虚气短。 哎哟,你们好大的能耐哦,全都觉得自己板上钉钉,一定能够通过预考了? 嘿呀!这么大的能耐,自己自学好唻,还跑到夜校来复习什么呀,白占了别人的学习机会。 叶菁菁眼睛一扫,再结合自己日常听到的声音,瞬间就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暗自在心里头磨牙,等着吧,等你们过不了预考的时候,有你们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当着记者的面,无论如何,她都得把场面给称起来。 叶菁菁笑得跟朵向日葵,语气饱含骄傲:“是的,方老师,这个教室是在学物理。” 薛琴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大姐,我叫你大姐了。 你好歹遮掩一下啊,你怎么能这么大喇喇地就说出来呢? 预考还没考,你们就已经开始复习高考才考的内容,你们纺织厂是多看不起预考啊。 再往深里想,你们这么不重视预考,是对现在的高考政策有意见吗? 哎哟哟,我的叶菁菁同志,你好歹也是个团员啊,你的政治敏感性呢? 亏你之前还天天给大家补习高考政治呢。 叶菁菁的脸上却写满了骄傲:“因为我们工人夜校,并不是单纯为了高考才举办的。我们夜校是为全体职工服务,给大家创造学习的机会。” 她随意伸手一指,把大家注意力转移到一位面相老成的工人脸上,“像这样的同志,因为年龄超过25岁,不符合高考报名的条件。但他也同样没有放弃学习,而是利用休班的时间,继续学文化学技术,在社会大学里,同样接受国家的挑选。” 薛琴都要鼓掌了。 什么叫做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叶菁菁这张嘴就是典型啊。 她赶紧在旁边帮腔:“我们的夜校,今年九月份就开始办了,就是为大家创造不断进取的机会。” 她伸手介绍赵老师,“我们办夜校,获得了社会的大力支持。比如我们赵老师,是大学里的优秀教师。听说我们要办工人夜校之后,他主动请缨,为我们工人讲课。” 原本吓懵了的青工们,这会儿可算回过神了,赶紧七嘴八舌地附和:“是啊,赵老师特别好,一点也不嫌弃我们基础差,牺牲了他的休息时间,给我们上课,而且特别认真。” 第142章 赵老师被推到前台,只能勉强露出局促的笑:“应该的应该的,工人阶级有力量,有智慧。” 方记者给他们拍了照片,笑容满面地挥手离开:“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扰大家学习了。” 薛琴等人赶紧跟上。 走走走,赶紧走,再待下去的话,万一穿帮,他们的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第65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眼前一黑再一黑…… 团支部副书记一心想把记者转交给厂领导。 可这条路明明只有百米远, 就像是唐僧师徒取经,必须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 他们穿过行政楼外的窗户时,又起幺蛾子了。 林主任拍着桌子大骂:“朱向东, 让你反省,让你写检查, 你写的都是什么狗屁啊?我看你这个三种人是死不悔改!” 他这一嗓子, 石破天惊,引得方记者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屋子里头, 传来了朱向东懒洋洋的声音:“我写出什么了?我都是照实回答问题呀。我为什么会成为造反的头子?因为是大家选举出来的呀,所有人都选我。” “那是造反的鬼选的你。”林主任嗤之以鼻, “你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呢。你现在就深刻地反省反省,你为什么要造反?”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主席的语录都说了, 马克思的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叶菁菁都被逗笑了, 捂着嘴巴扭过头去。 薛琴有心想悄咪咪地带方记者离开,结果人家停下了脚步,不往前挪了。 年轻的团支部副书记,忍不住在心里头吐槽厂领导没事找事。 自己讲不过人,被迫让步,同意工人拿加班券休假—— 事情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那愿赌服输呗。 非得再给朱向东穿小鞋,逼人家写什么检讨, 做什么忏悔呀。 吃饱了撑的,非要给自己找没脸。 林主任也是,这时候不赶紧过来接待记者, 跟朱向东扯什么皮呀。 屋子里头的厂办主任,显然没这个觉悟,还在气急败坏:“照这么说,你光荣了?你没错了?你个那四个人分子!” 朱向东彻底破罐子破摔,完全不给领导脸,说话阴阳怪气的。 “瞧您说的,多有意思呀。主席他老人家英明神武,按照你们的说法,都被那四个人给蒙蔽了。 那你们凭什么要求我,能识破那四个人卑鄙的真面目呢? 我有这能耐的话,岂不是说明我比主席他老人家还厉害? 哎呦,这话我可不敢认,我有自知之明。” 林主任当真要被气晕过去了,拍着桌子大喊:“好好好,照你这么说,都是我们的错,你一点错都没有哦!” 朱向东却摇头:“您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以前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现在可太清楚了。事实证明,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真以为人人平等,没投个好胎,找个有权有势的好爹妈!” “你讲什么鬼话?”林主任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你想诋毁什么呀?” “我诋毁谁了?造反打死人这种事情,北师大附属女子中学开的头啊,把她们校长都打死了。 她们是不是应该算三种人?哪个又把她们当三种人了?肯定不能当诶。人家爹妈是什么人啊,开国的将军啊。 只有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背后没人,前面被人当成枪使,后面再推出来当替罪羊。” 林主任气得嗓子都冒烟了:“你别东拉西扯,北师大附属中学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讲你自己的事情,你在西津干的好事。” “那好,我们就讲讲西津,当年跟我一块儿造反,一样受到王xx接见的。 王卫东,1966年开了武器库,在东门大街放炮,炸死了三个人。现在人家干嘛呢?领导干部。人家爹是xx,现在在什么位置上,你应该清楚吧。。 还有王秋萍,搞批人斗人的时候,下起手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人家妈又是谁呢?想必你也知道吧。” “行了行了。”林主任赶紧喊停,“你就是在故意对抗组织。” 朱向东才不承认呢。 “我这是实话实说。革命从哪儿开始闹的?没有家里当大官的人带头,没有最高指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说我是三种人,我认!但前提是,那些带头的三种人,也要戴上这个帽子才行。 否则我不服,讲到中央去,我也不服!” 屋子里面,又响起了骂声。 方记者终于肯挪动脚步,主动往前走了。 薛琴他们一看,顿时喜出望外,赶紧跟上。 一边走,团支部副书记一边懊悔,她刚才就应该假装没听见,一开始便强行中断里面的争执,让林主任出来接待方记者。 现在好了,什么话都让人家听完了,家丑兜了个底朝天。 啊!真是的,她都没脸见人了。 方记者却面色如常,还跟叶菁菁打听:“这位朱向东同志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敏锐地捕捉到了“同志”这个称呼,便没有藏着掖着:“他是以前我们厂里的造反的头子,最近要高考报名的时候,厂里政审,认为他是三种人,他不能参加高考了。” 第143章 方记者“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薛琴的一颗心上上下下,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庆幸还是失落。 庆幸什么呢?庆幸方记者没再问下去。 失落什么呢?失落方记者没再问下去。 后面的采访倒是顺畅多了,方记者参观了车间,采访了厂长和车间主任,又兴致勃勃地去了职工子弟学校,看到了全校27个班级,集体听着广播,对着讲义学习的盛况。 最后方记者走之前,特地跑到学校的广播室里头,看了播放的录音带,呆了半天才赞叹:“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办法呀?” 薛琴赶紧把叶菁菁推出去:“是我们小叶老师。录音教材,都是我们夜校老师上课的时候录的。现在播放的语文,就是我们小叶老师讲的课。” 方记者认真地看着叶菁菁,夸奖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哎,叶同志,你到底是什么想到的呢?” 叶菁菁微微笑:“这个,我也是看英语资料的时候看到的。现在国际上已经有很多开放大学,有广播大学,也有电视大学。以广播电视传播媒介为手段,最大限度地为人民群众创造学习的机会。 我们纺织厂没有电视机,但有广播。 我就想着应该利用现有的条件,尽可能让大家都能听上课,跟着学习。” 薛琴又强调道:“这也是我们工人夜校的常备项目,以后高考结束了,我们也会持续这样,给大家创造学习的机会。” 方记者连连点头,高兴道:“那我期待你们的广播学校能够办好,到时候我会再来采访,我相信将来通过广播,也可以桃李满天下。” 这一通跑下来,时间不早了。 薛琴想邀请方记者,留在纺织厂食堂,用顿便饭。 然而方记者表示自己还有事,坚决谢绝了她的好意。 他们把人送出纺织厂大门,看着人家骑着自行车走了,背影渐渐远去。 薛琴忐忑不安地问:“哎,你说,方记者到底是对咱们厂满意还是不满意呀?” 她连饭都不肯在厂里吃,到底是啥意思呀?是不是怕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林主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啊?走了,都走了啊?” 他这位厂办主任当真运气不好,提前一点也没听到风声,今天有记者来采访。 结果他吼完朱向东,气急败坏地出了办公室的门,想倒杯水喝的时候,才听说记者来了。 然后他就开启了悲催的追记者之路。 先是到车间,永远晚一步。他后脚到,人家前脚走。 好不容易,他一路追到了职工子弟学校,想问问人到底在哪儿。 结果那帮高考生都嫌他打扰大家学习,一个都不搭理他。 最后,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巡逻的校工嘴里,得知了人在广播室。 呵,毫无疑问,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等他到了广播室,大部队早就走了。 现在,薛琴对着自己的上司,实在是没办法挤出好脸:“主任啊,你干嘛非得今天教训朱向东呢?人家方记者听了半天。” “啊?”林主任瞪大了眼睛,差点没原地爆炸,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你怎么不早说呀?” 薛琴才冤枉呢。 “主任,我要有机会说啊。当着人家方记者的面,我总不好冲进去,拦住你们吧。” 林主任怒火中烧,痛骂朱向东:“这就是个祸害头子!厂里就该早点开除他。” 薛琴一听,慌了:“主任,不至于吧。咱们厂里应该帮助同志改正错误。” “他是我们的同志吗?”林主任冷笑,“他是三种人。” 薛琴下意识地拽了下叶菁菁的胳膊。 她觉得朱向东是受了他们的连累。 如果没有大家坚持,让厂里同意高考生拿加班券休假的事,那么朱向东也不至于彻底得罪了厂领导。 他已经够惨的了,高考也不能参加。而且作为三种人,肉眼可见的,他将来在政治上也不会有任何进步的空间。 这种情况,如果他再被厂里开除了,让他怎么活? 但厂领导明显很生气,她又要如何劝呢? 哎呀!真是愁死个人。 叶菁菁安抚地拍了下她的手,冲林主任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主任,这样不太好吧。所谓穷寇莫追,把人逼上绝路的话,万一他生出了报复心,破坏厂里生产怎么办? 他到时候弄个手榴·弹之类的,往厂里一丢,炸了车间炸了办公室,那到时候,厂里损失可太惨重了。” 林主任瞬间变了脸色。 小叶的话,让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这些领导干部,会被打击报复。 前些年先是武·斗,然后又是备战备荒。枪·支弹·药流落民间的实在太多了。 而且大家都接受过民兵训练,又有谁不会打·枪呢。 到时候人家兜头就是一枪,那他们这些干部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林主任只能愤愤地骂了句:“这种人啊,就应该抓去劳改。” 薛琴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要这样的话,劳改农场都不够用呢。 事已至此,大家只能静静地等待第二只拖鞋落下。 第144章 好在方记者的速度十分迅速,只隔了一天的功夫,第三天,纺织三厂的职工们,就在《西津日报》上,看到了大篇幅的报道。 妈呀!这排面,实在是杠杠的呀。 方记者用热情洋溢的笔触,赞叹的纺织三厂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都散发出的学习激情。 她说,她在纺织三厂,看到了新时代的大庆精神。 永远跟党走,永远听党的话,国家永远不会辜负衷心热爱她的人民。 哎哟哟,薛琴都不好意思了,报纸上居然还单独登了她和叶菁菁的照片。 说妇女也顶半边天,不管在哪个行业,女同志都在发光发热。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忍不住“嘿嘿嘿”,面皮发烫。 叶菁菁也看得津津有味。 谢天谢地,这时代全是黑白相机,报纸也是黑白的,所以也不用担心上镜效果不好了,反正都差不多。 她们正对着报纸开心的时候,团支部的干事小崔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薛书记,快快快,你赶紧过来?” “干嘛?” “好多人啊,全都来我们夜校报名了。” “报就是了。”薛琴不当回事,“人再多,也是听广播。” 小崔急了:“可是我看,起码来了上万号人!” 啊?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他们整个纺织三厂,也没上万号职工啊。 第66章 没学校怎么办 那就回家学吧 为什么新来的报名者, 多达上万人? 因为他们不是纺织三厂职工啊,而是来自纺织总厂、二厂,以及钢铁厂、造船厂、毛巾厂、被单厂等等等等。 不知道的人看了, 还要以为全西津市的产业工人,集中起来开大会呢。 他们为什么全跑到纺织三厂来了? 因为大家看了报纸, 知道纺织三厂夜校, 在组织大家复习迎考啊。 这里有老师,这里还有复习讲义学习资料。 知不知道, 这些资源,在高考即将到来的1977年的11月份, 究竟有多么宝贵? 比上海牌手表,比凤凰牌自行车,比求购者排成长龙的的确良抢手10倍。 求复习无门的青年们, 得到了消息, 哪有不疯狂求加入的道理。 薛琴第一反应是赶紧拒绝。 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饭。 他们工人夜校, 就这么大的容纳量,现在两千多号人都已经是超负荷运转。 再来一万人?他们三头六臂都不够用。 “让他们另请高明吧。” 薛副书记忍痛拒绝,“职工子弟学校就那么大,我们找什么地方让他们坐下来听广播? 现在11月份了,早过了霜降,我总不能让他们集体坐在操场上吹冷风吧。” 天爷啊,那成啥了,岂不是静·坐? 再说了, 晚上怎么办?黑灯瞎火的,操场上什么都看。 没有讲义对照着,单听广播你能学好的话, 那你光靠自学估计也能解决战斗。 领导嘴巴叨叨叨,小崔脚板啪啪啪,跑回去,向报名者传达了领导的指示。 但大家不肯走。 11年了,高考中断了整整11年的时间(中途73年那回不算)。 这回好不容易有机会,谁又愿意放弃呢? 反正他们一定要听课,他们既然来了,他们就不会走。 小崔刚工作呢,哪见过这架势,只好又啪啪啪地跑去汇报领导。 薛琴见势不妙,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 但她又害怕她压不住场子,反而激化矛盾—— 真的,她觉得1977年的高考生们,狂热程度一点不逊色于1966年的革命者。 所以,她又把叶菁菁给拽上了:“走走走,咱俩一块儿去说,你好歹也是夜校的副校长。” 叶菁菁呵呵:“请问咱们工人夜校,总共有几个专职职工啊?” 全是兼职。 “哎呀,不管了,咱们赶紧去吧,别吵起来。” 结果她乌鸦嘴了,她俩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吵得一塌糊涂,还有人在拍桌子。 那乌泱泱的人头,让人害怕下一秒钟就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事件。 叶菁菁生怕事态恶化,赶紧跑过去,拿起大喇叭就喊:“别吵别吵,我是叶菁菁。” 托《西津日报》的福,她的名字现在可是金字招牌,自带光芒。一报出来,现场立刻就安静了。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 紧接着,人潮汹涌声更大了,站在前面的人扯着嗓子大喊:“叶菁菁同志,有教无类,大家都是社会主义兄弟姐妹,你们不应该分彼此。” 薛琴认出了他,吐槽道:“都是社会主义兄弟姐妹,那你们钢铁厂发国光苹果,去东北拖黄芽菜的时候,怎么没带上我们纺织三厂啊。” 大家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现场的气氛总算是和缓了点儿。 可广大人民群众并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很快又开始追着要说法:“我们人都来了,你们总不能不管吧。” 薛琴索性光棍:“情况我们已经说了,除非你们站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吹着风上课。不然我们也变不出地方来。” 第145章 结果她还是低估了大家的学习热情,或者说是改变自身命运的渴望。 居然有不少人举起手来:“没问题,我们就在操场上学,自己带板凳。” 这种事情也没啥好稀奇的,六七十年代经常放露天电影,大家都是自带小板凳啊。 薛琴瞪大眼睛,提醒他们:“真冷的,风吹的人吃不消。别到时候还没考试,你们先感冒了。” 来报名的青年们,整齐划一地摇头:“我们不怕。” 还有人背起了诗:“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行了行了。”薛琴还是不放心,“那你们报名的时候,得写保证。” 妈呀,这么多人来报名,报名表肯定没办法填了。 他们纺织厂现在的纸,都要用在印讲义上,才不能浪费呢。 纸纸纸,印讲义的纸,肯定不够啊。 薛琴急中生智:“你们要过来学习,得问你们自己厂里头拿纸,不然你们讲义都印不了。” 然后薛琴又想到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那就是印讲义的人,也严重不足了。 目前,他们工人夜校找的是纺织厂的病退回城,还没有安置工作的知青。 好不容易把人勉强带上手,能够应对工作了,现在一下子又来这么多人,把知青们劈成两半,人手也不够用啊。 她抓着叶菁菁的胳膊,直接抓狂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头都要炸了。 “继续招人,同志们。”叶菁菁拿起了大喇叭,现场招聘,“你们厂有没有病退知青,或者是没工作的人,只要会刻蜡版推油印机就行。我们夜校招他们给你们印讲义,刻一张蜡纸给一毛钱。” 立马有人响应她:“有有有,我隔壁就有,我喊他过来。” “动作快点,都快点,预考可没几天了。” 薛琴又跟着补充:“油印机,你们也得拿过来,不然我们现在的设备真的不够用。” 来报名的工人们,现在处于只要能让他们上到课,怎么都可以的状态。 不管工人夜校提什么要求,他们全答应得飞快。 眼瞅着双方就要皆大欢喜,变故又来了。 夜校负责在职工子弟学校那边发讲义等相关事宜的小徐,跑得鞋都要飞了。 “薛……薛书记,出事儿了。” 祖宗哎,这又咋的啦! 薛琴头皮发麻,催促道:“到底什么事?” 小徐手扶着报名的桌子,脸上又红又白的,让人害怕她下一口气就喘不过来。 红工医赶紧过来给她拍背:“缓缓,你缓缓。” 结果她好不容易说出来一句:“学校我们不能用了。” 叫在场所有人都缓和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用?”薛琴真要原地爆炸了。 现在加在一起,估计都要两万号人了,你说学校也不能用了,不是在逼大家造反吗? “哎哎哎……”职工子弟学校的胡校长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死命撑着过来解释,“不……不是我们不配合。是,是家长要求。” 今年的高考,虽然说举国震惊,但你要说像三四十年后那样,全民关爱,那也是不可能的。 一般人家的家长,也不会因为小孩要高考,直接把孩子当国宝供起来。 学习,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看来,仍然是自己的事。 这也就导致了,高考消息刚出来的时候,职工子弟学校的应届生,看学校没专门组织复习迎考,便顺理成章跟着工人夜校一块儿补习了。 可《西津日报》一报道纺织三厂备考的事儿之后,很快本市就有其他中学闻风而动,也要搞高复班。 这下子,纺织厂子弟学校的家长坐不住了。 别看报纸上把工人夜校吹得千好万好,但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晓得正规军和杂牌军的差距。 草台班子怎么能跟正儿八经的学校比? 不行,纺织厂子弟学校必须得有自己的高复班。 校长能怎么办?校长的腰杆子好些年都硬不起来了。 叶菁菁从善如流:“行啊,你们办你们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又扭头招呼工人们,“你们愿意去高复班外面旁听也许,保持安静。” “不行!”校长急了。 结果工人们比他更上火:“什么意思啊你?看不起我们工人老大粗。” 校长差点没当场跪下,给他10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工人说一个“不”字。 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是没有教室了,我们这学期学农结束了,学生明天就回来上课了,实在没有教室给大家用。” 这下薛琴要跳脚了:“那我们现在工人夜校的学生要怎么办?” 本来他们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开疆拓土呢,结果是现在老巢都被人给端了?! 校长头痛:“你们不是夜校嘛,晚上还是给你们用。” 滚蛋!果然知识分子最狡猾。 薛琴横眉冷对:“我们产业工人三班倒,夜校当然不能只在晚上开。” 第146章 校长骨头不甚硬,不敢硬扛,只能帮忙出主意:“厂里不也有广播嘛,你们在厂里广播台播放,让广大职工学习不是更方便吗?” “方便个鬼!”薛琴跳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三班倒?三班倒又意味着什么?一天24个小时,我们的机器不停,工人轮班上。一天24个小时,随时都有工人需要休息!” 为了支持你们高考,我们不高考的人加班加点完成任务不说,下了班还连觉都睡不着? 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就你们高考生是人,我们不是人?! 薛琴气到脸都白了:“你这是在祸水东引,良心大大的坏!” 校长死活不承认:“那我们学校不能不管自己的学生吧,学生是祖国的未来啊。” 工人们虽然焦灼,但大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 薛琴的脑袋满怀希冀地转来转去,希冀能有人站出来解决大家的燃眉之急。 “场地啊,你们厂有没有空地方,哎,你们子弟学校有空教室不?” 但大家的情况差不多,这几年整个西津数得上名号的工厂都在扩大生产规模呢。 各家厂房都不够用,哪有空地方? 薛琴绝望了,又找叶菁菁,央求道:“菁菁,你变个戏法吧。” 叶菁菁正低头沉思,被cue到了才抬头:“这样吧,我看能不能让大家在自己家学习。” “对对对。”薛琴眼睛一亮,“讲义给你们,你自己拿回去学吧。我们的讲义很实在的。” 但工人们并没有兴高采烈。 倘若一开始不知道工人夜校的存在,那么有学习资料,大家也会欣喜如狂。 可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啊。 现在告诉大家,哎,你们去自学吧,工人们能高兴才怪。 薛琴翻白眼了:“那你们想怎么办?不行就自己蹭讲座去吧,我们也变不出地方来了。” 叶菁菁拍了拍她的胳膊,小声问:“你认识西津广播台的人吗?” “啊?”薛琴茫然,“你要市广播台干嘛?” 想再找记者来采访? 别呀,姐姐,我求你了,单一个《西津日报》,已经闹得收不了场了。 再来一个广播台! 得,没二话,大家一起去跳桥吧。 然而倒霉的团支部书记没意识到,她手里还拿着喇叭呢,这一嗓子,在场的工人们都听到了。 立刻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叶同志,你要找西津广播台干什么?” 薛琴都来不及拦着,叶菁菁已经直接拿过她手上的喇叭:“我是这么想的,用咱们厂的广播,会影响其他同志休息。但如果是西津广播台呢?大家在家拿收音机就能接收到,也不用怕影响其他人了,是不是两全其美呢?” 众人惊呆了,旋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薛琴抱着她的胳膊又蹦又跳:“对对对,叶菁菁,你太聪明了,这个办法好,咱们就找西津广播台!” 至于说如何找关系搭上西津广播台? 哈!没关系的话,他们生拉硬拽也要拽出关系来。 第67章 年轻的战场 第一场考试 西津市广播台倒不高冷, 相当痛快地接受了纺织三厂夜校的请求。 一来,高考现在是全社会关注的重点,广播台也怜惜被耽误了11年光阴的青年们, 想力所能及地帮帮他们。 二来,现在广播虽然是社会主要信息传播媒介, 但广播节目并不多, 市台县台转中央台、省台节目的比比皆是,自家原创节目根本不足以支撑全部时长。 有大片空白的时段呢, 拿工人夜校的教学录音填补,刚刚好。 薛琴听着广播里传出的“标点符号要怎么用?”, 终于松了口气。 成了,总算把这帮祖宗安置好了。 哎哟,这一天天的, 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哟。 哪知道, 她还没哼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跑去食堂给自己叫个甲菜呢, 电话就响了。 啧,团支部原先没分机的,跟厂办共用电话机,但夜校办起来,尤其是高考的消息公布后,事情一下子多起来。 领导特地给团支部也拉了条电话线,省得厂办成了她的接线员。 薛琴美滋滋地接了电话,以为是来夸她的。 结果那头声音急吼吼:“纺织三厂夜夜校吗?我这边是西津广播台。讲义, 现在听众同志们需要搭配录音使用的讲义!” 原来广播刚播放,有准备参加高考的考生家长听到了,瞬间get到了重点——讲义。 没听人家广播里头说“我们看着讲义开始学”吗? 刚好这家长距离广播台不远, 人家立刻蹬着车子跑上门了。 广播台也懵啊,他们又不是书店,哪儿来的学习资料卖。 但大家都是热心肠,立刻打电话过来找纺织厂夜校了,想问夜校要讲义摆在台里备用。 他们相信可预见的未来,会有很多听众跑来要讲义。 薛琴先是“啊?”,旋即大惊失色。 第147章 完蛋了,他们的窟窿好像不仅没填上,反而越来越大了。 夭寿哦! 夜校把授课录音交给市广播台发,是为了满足各大厂青工们的需求。 但他们当时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广播调频可以传入千家万户,每一位听众都有可能变成工人夜校的编外学生。 薛琴差点儿没“汪叽”一声哭出来。 救命啊,印不玩,打死他们也印不完。 铁笔刻蜡版刻到起烟也刻不完。 她歘的跑去找叶菁菁,直接破防了:“菁菁,我们完蛋了,讲义,好多人要讲义,高考生们听了广播都要讲义,我们上哪儿变去?” 叶菁菁也愣了下,这些天她一边复习一边给大家讲课,忙得喉咙都要冒烟了,哪里能事事想的周全。 现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不够再招人呗。 自打高考的消息公布后,薛琴感觉自己头皮就没安宁的时候,不是发紧就是发麻。 现在她整个人也很麻,浑身散发着从卷王到咸鱼的丧感。 “没人,找不到人了。会刻蜡版的,十个有八个自己也要参加高考。这么多厂的回城知青薅一遍,就这些人。我上哪儿再找人去?” 她也好想破罐子破摔啊。 但叶菁菁不允许啊,她鸡自己未必卖力,但鸡别人绝对一把好手。 “继续扩大范围。”她指明方向,“联系西津市知青办,让他们出面组织病退知青和社会青年应招。” 薛琴仍然焦虑:“我感觉招不到人,大家都想高考。” 哪怕原先没打算的,听了广播估计都会心动,给自己一次圆梦的机会。 叶菁菁不假思索:“加价。刻一张蜡纸两毛钱,另外,告诉他们,这活可以长做长有,起码这两年都不会愁没活接。” 眼下,社会上也有劳务派遣公司,不过它的名字叫劳动服务站,由它搭两头,为临时需要用工的单位派短期工。 别看叶菁菁他们这样的临时工,自嘲是工人中的底层。 事实上,他们已经算临时工里的贵族了,因为不管厂里活多活少,都不会让他们走人。 更惨的是短期工,做一天拿一天的工资。歇的时候就一分钱的进账也没有。 所以,对这个群体来讲,长做长有是件相当有吸引力的事。 尤其它还不需要在外面风吹日晒,不需要出重力。 “啊?”薛琴的眼睛瞪成了猫,“咱们不能骗人啊,12月份高考就考完了。到时候,谁还会要讲义啊。没活,人家会冲了咱们夜校的。” 叶菁菁哭笑不得:“高考又不是只考一回。今年考了,明年就不考了?到时候,大家就不复习备考了?” 怎么可能! 比起其他,高考已经代价最小收益最高的逆天改命机会。 即使原本不打算走这条路的人,看到周围有人前脚衣食无着,后脚国家干部(注:考上中专就是干部身份),也由不得他们不动心。 “我敢打包票。”叶菁菁信心十足,“明年,参加高考的人只会更多。” 薛琴心里仍然打鼓:“可明年学校也该全都动起来了,到时候会有这么多人听我们的课吗?” “会,当然会。” 叶菁菁强调,“你忘了胡校长说的话了?学校管的是在校生。他们哪有精力管那么多社会青年? 11年,不,到明年就是12年的时间。这12年的时间,积攒了多少失意青年。哪怕一年里,他们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想拼一把,那也是个惊天数字。” 她重重地叹气,“到时候我们该愁的不是没人要讲义,而是讲义不够用。你别忘了,能接收到我们西津广播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西津市。” 薛琴感觉眼前一阵接一阵的眩晕,有气无力道:“你别说了。” 真的,求放过。 单是一个西津市,就足够她头发掉成尼姑了。 但叶菁菁不会心疼人啊,她只会挥舞着小皮鞭,催促:“那就赶紧动起来啊,预考可没两天了。” 薛琴又只好脚踩风火轮,咚咚咚跑出去忙碌了。 王凤珍正埋头苦读,突然间抬起头,冒出一句困惑:“距离预考也没几天了,他们现在才开始,临时抱佛脚,还来得及吗?” 方萍在边上,头都不抬,嘴里念念有词,随口冒了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叶菁菁乐了,还真是这么回事。 想当年她高考之前,进了考场所在的学校,啥都没带。 但周围人都在学习,她什么也不干的话就感觉格格不入。 于是她问同学借了本语文笔记,随手翻了翻。 然后老天特别给她脸,真有一个文言文翻译,高考考到了。 而在此之前,那个词语的翻译,她一直记错了。 叶菁菁认真地点头:“多学一分,都能逆天改命。” 估计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甚至到了预考前一天晚上,还有人闻讯跑到纺织厂夜校求资料。 叶菁菁都怀疑他们,今晚肯定会通宵。 所以她不得不警告夜校的学生:“你们今晚都好好睡觉。睡不好,脑袋瓜子成浆糊,原本会的也忘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148章 众人哄笑,知道了知道了。 叶菁菁还是愁,感觉跟老母鸡看着自己的小鸡仔一样,哪哪都不放心。 “吃饭也要注意,今晚吃清淡的,别一激动,想补补,吃大鱼大肉。结果肚子吃不消,拉一夜,你明天还考个鬼。” 大家的哄笑声更大了,简直要掀翻屋顶。 叶菁菁却没有心思笑,赶紧又喊薛琴:“咱们广播站喇叭喊一下,提醒大家注意。还有,西津广播台,给他们打个电话,请他们帮忙提醒考生。别为这种小事,耽误了前程。” 她上中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爹妈离婚了,处于没人管的状态。 其他同学高考的时候,父母在考场附近开宾馆陪同。 他惨了,连饭都没人管,在卤菜店买了烤鸭下饭。 结果考数学的时候,他跑肚,最擅长的一科,居然都没及格。 最终的高考成绩,可想而知。 同学们知道的时候,都觉得特别惋惜。 现在,叶菁菁希望悲剧不要重演。 尤其这个时代,大家生活负担普遍很重。鼓起勇气参加一次高考,十分不容易。 “还有准考证不要忘了,笔多准备几支,别上了考场什么都抓瞎。” 薛琴狂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这一个夜晚,整座城市都分外安静。 筒子楼更是静悄悄的。 有小孩子闲不住,要跑来跑去,都被平常放养他们的爹妈揍了。 作死哦!一个个不省心的东西,不晓得哥哥姐姐们要考试啊。非得让你们吃鸡毛掸子才高兴。 待到天亮了,王奶奶更是特地过来,敲叶菁菁的房门,怕这姑娘睡过头,错过了考试。 她还热情地邀请:“要不在我家吃过早饭走?” “不了不了,奶奶,谢谢啊,我去厂里吃。” 为什么要去纺织厂呢,因为她分到的考点就是纺织厂子弟学校啊。 大概是因为这时代的交通实在不便利,报名参加高考的人又实在太多了,所以预考普遍都是就近原则。 叶菁菁背着黄挎包,朝大家挥挥手,跟几个也参加高考的年轻人一道,各自或骑车,或靠两条腿,奔向自己的前程。 王奶奶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叶友德和党爱芳也真是的,女儿高考,他俩居然都不回来看一眼。” 她儿媳妇直摇头:“算了,我看菁菁也没指望过他们。哎,妈,叶友德放出来了没有?” 王奶奶一瞬间尴尬。 呃,她老人家已经忘了叶友德被公安抓的事儿。 哎,一直关着才好呢,省得出来就作妖。 对了,他要关多长时间来着。 诶呦,年纪大了,真想不起来了。 叶菁菁一路骑到了纺织三厂。 嘿!近来三厂在全市都出了大大的风头,所以厂里领导也消气了,甚至今天特地给高考生们准备了免费的早餐,一根油条两个鸡蛋。 哎哟!这是要考一百分的意思呀。 有人皮一下很开心,故意嘻嘻哈哈:“厂长,一百分不够的,起码要一百二十分,应该是两根油条四个鸡蛋。” “吃你的吧。”厂长笑骂了一句,“吃饭都塞不住你的嘴。” 等经过叶菁菁她们桌子的时候,他伸手点了点:“好好考啊。” 叶菁菁赶紧点头:“好的,我们一定加油。” 薛琴则是头都不敢抬,她感觉好心虚啊。她一直忙着事务工作,都没怎么顾得上学习。 “别想了。”叶菁菁目送厂长离开,小声道,“要相信,考的全会,蒙的全对。你不会的,其他人肯定也不会。”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穿越以来的第一场考验,终于真正拉开了帷幕。 第68章 在考场上(捉虫) 都是人才 西津市的预考准考证, 十分喜庆,是大红色的,瞧着就是喜洋洋, 实在该配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 因为现在考点条件有限,考生们甚至没有被安排单独座位, 而是就和平常上课一样, 两人一张桌子。 跟叶菁菁坐一起的,是一位老大哥, 已经28岁了(注:当时高考要求学生25岁以上,但学有所长者可以放宽限制。), 他还特地打听了一下叶菁菁的年龄,啧啧感叹:“还是你们这个年纪好,脑袋瓜子灵活。” 叶菁菁恭维了他一句:“社会也是大学, 你是在社会大学摸爬滚打过的人, 经验丰富,更有优势。” 监考老师共两个人, 都是职工子弟学校的老师,和叶菁菁他们也算熟悉。 但大家都很讲纪律,谁也没跟谁打招呼。 预备铃响了,试卷分发下来,只有一张32开的纸,答案写在另一张纸上。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居然还真考到了《蝶恋花·答李淑一》。 搞得叶菁菁暗自庆幸不已,得亏谢广白给她找了语文复习资料, 否则她真不会背。 试卷整体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主要是考语文基础。 从知道预考的事情之后,她这些天都在复习语文, 所以答得相当顺利。 等到她完成了全部答题时,考试时间还没过去一半。 第149章 叶菁菁又检查了一遍试卷,确定自己没漏题就行。 她从小到大考试的习惯是不改答案,不管是哪一门,第一感觉如何就是如何。 大概是因为她放下笔太快了,老师还特地过来看了她试卷一眼,什么都没说。 反而点了点她同桌考生的桌子,提醒道:“动作快点,不要耽误时间。” 这时候,叶菁菁才发现,她的同桌,答题纸居然还是空白。 等到监考老师走了,这位老哥才叹了口气,拿着笔勉强写了几道题。 然后他在空白的地方,写下了一段话:“对不起,老师,耽(写成了单)误您的时间了。我实在不会写。我真的好羡慕(写成了县目)我隔壁的考生,她写得飞快,胸有成竹(胸写成了匈)。想必她一定是一位意志坚定,始终没有放弃学习的好同志。如果可以重(写成了从)来,我一定不会放弃。” 叶菁菁看着他手上厚厚的茧子,心里当真不是滋味。 她不是意志格外坚定,而是她生活的时代,国家一直强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不像这一代的年轻人,在他们学习能力最强的年华,被灌输的理念是“知识越多越反动”。 跟他们相比,她和她的同龄人们,该有多幸运。 老师再一次走到了他们这一张课桌旁,看到老大哥写在卷子上的话,摇摇头,然后又轻轻地“咦”了一声:“你的名字怎么不一样啊?” 课桌实在狭窄,叶菁菁想要目不斜视都难。 原来这位老大哥卷子上的姓名写的是周文发,可他准考证上的名字却叫周文法。 叶菁菁顿时紧张起来,名字不一样,问题好大的。 他们参加预考,只要求带准考证,也不要求户口本。 至于身份证,这时代压根就没身份证。 这下子,两个名字不一样,要怎么证明自己才是自己呢? 没想到另一个老师过来看了一眼,对照了一下准考证上的黑白照片和老大哥的脸,就点点头,轻易地接受了“准考证给我写错了”这个解释。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可没想到,等语文考试结束,叶菁菁和隔壁教室里出来的方萍碰头的时候,说到这事儿,方萍居然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呀,它还把我写成方平了呢。” 叶菁菁风中凌乱了,再问周围一圈小伙伴,发现这个时代对名字居然相当的随意,错了也就错了。 只要照片能对上人就行。 她忍不住扶额,暗自嘀咕,按照这个风格,现在的高考真的很容易被人做手脚啊。 好在眼下的考生,似乎真的挺自觉的。 还是那位老大哥,下午依然跟叶菁菁一张桌子。 他数学比语文更惨烈,抓着笔半天不下手。 但即便如此,他都没看一眼叶菁菁的考卷。 说实在的,以这考场条件,但凡他想,随时都能抄到叶菁菁的答案。 叶菁菁都佩服他的考试道德。扪心自问,换成她的话,大概率是扛不住诱惑的。 所以等到考试结束,老师过来收完卷子后,叶菁菁主动提醒他:“我们纺织三厂有工人夜校,一直在给职工补文化课知识。你要是不方便过来,也可以跟着广播学。就在市广播台。” 老大哥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就是让自己做一个梦啊,做完了,一桩事也就了了。大学,跟我是没有缘分的。” 叶菁菁笑了笑:“其实即便不上大学,那么也不用放弃学习。以后学习的机会多了,获得学历的机会也多了。 你看,咱们的正规教育相当于停下来了11年。当地球不会跟着停转11年,世界也不会陪着我们等11年。 现在国家需要大量的人才,只要你学有所长,肯定有机会发光发热。 在大学以外的地方,同样可以接受国家的挑选。” “好!” 讲台上突兀地响起了叫好声。 收了卷子回头的监考老师,大声赞扬道:“这位同志说的很好。对于高考,我们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哪怕考不上,只要我们不放弃,始终坚持努力。相信在其他地方,也可以不断进步,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相信我们和国家一样,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教室里头掌声雷动。 有人大声念诵起:“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其他人跟着一块念诵:“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这是运动时期,在知青群体中广为流传的一首诗——《相信未来》。 等到最后一段“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热爱生命。”落下最后一个字音。 教室里发出了欢呼声,还有人拍着桌子,“嗷嗷”直叫。 其他教室的考生出来,经过他们时,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看样子,他们这个考场考得特别好。 不然大家怎么会这么高兴呢? 第150章 方萍紧张死了,看到叶菁菁就跺脚抱怨:“完蛋了,最后两道题我都没做出来。” 她真的非常不擅长数学,尤其是几何部分,看到那些图形她头就疼。 “没事没事,加在一起也不到30分。只要其他题目都对了就行了。” 方萍眼前一黑,结结巴巴道:“我,我没办法保证呀。” 叶菁菁眼睛一横,教导主任立刻上线:“会做的题目,也不能保证对吗?那还叫什么会!” “嗖”的一下,原本围着她的青工们,立刻退了起码一射之地,个个瑟瑟发抖。 好可怕啊! “扑哧!” 后面响起了笑声。 叶菁菁回头,看到谢广白乐不可支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我们小叶老师,果然威武。” 叶菁菁也乐了:“哎,你怎么来了?你不会也考一回吧。” 她这么说,倒不是无的放矢。 而是高考的消息放出来后,工农兵大学生顿时变得极为尴尬。 在西津大学,还有工农兵学员,想要退学重新参加高考。 但据说老师给他们出了张卷子以后,大家就偃旗息鼓了。 得,真退学了,到时候考不上,那该怎么收场? 谢广白笑着把杯子递给她:“喝点药茶吧,我估计你在考场上不敢喝。我没事儿,刚好是事情了了从这边走,就过来看看。走吧。” 叶菁菁冲自己的小伙伴们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啊,大家赶紧调整好状态。晚上课不停,我们继续学。” 周围又响起一片哀嚎声。 连一天歇的时间都不给他们,而且如果他们今天没考过的话,那再学又有什么意义呢?都进不了高考考场。 “今天考不上,明年就不考了?” 叶菁菁痛心疾首,“你们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己,难道不心疼自己吗?” 得,就冲她这金牌销售的架势,纺织厂的职工夜校就冷落不下来。 叶菁菁还想再接再厉,后面又有人喊她了:“菁菁!” 她一回头,哦,又是熟人。 孙佩兰。 自从孙佩兰去市工会上班之后,两边都忙,她给叶菁菁拿过两回鸡蛋补充营养。 后来因为知道这个妹妹要参加高考,孙佩兰也不敢打扰她。 现在预考完了,她就跟丈夫带着两个女儿,一道过来接人去家里吃饭。 瞧见谢广白,她热情地邀请:“走走走,一块儿到家里吃饭。今天让你们尝尝,你姐夫的手艺。” 叶菁菁也不跟人客气了:“那绕一下厂里,我有好多柿饼,正好一块儿吃。” 他们到了学校门口,孙佩兰的丈夫手里牵着大女儿,肩膀上扛着小女儿,看着可乐极了。 这年代不流行接考送考,都是考生自己单独行动。 所以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还带着两个小孩,就特别的显眼。 卢少婷从街那头走过来时,想不看到都难。 但领着她一道过来的短发女同志却没在意,只眼神热切地强调:“就是在这边领活,刻蜡版,不会刻的打杂也行,一天起码一块钱。” 旁边另一个穿着蓝褂子的女同志,有点嫌弃:“一块钱也不多啊。” “嘿!你知道什么呀。”短发女同志瞪大眼睛,认真地强调,“这个不要用工指标。” 现在的单位通过劳动服务站,在外面临时招收工人,是要有用工指标的。 但这样的临时用工,能够派出来的活,基本都又累又苦,比如累得人喘不过气的建筑工,再比如说在粉尘满天的车间里三班倒。 反正都是人家正式工不愿意干的活儿。 其他环境比较好,工作比较轻松的活,哪怕你找到私人介绍进去,因为没有用工指标,人家厂里没办法给你造工资。 你必须得找其他单位,以劳务派遣方式来开收据或者发票,拿到你上班的厂里,才能去财务上领每月的劳务费。 毫无疑问,那你肯定得给人家开票的单位一定比例的收入当管理费,否则谁愿意多这个事? 现在过来刻蜡版不一样啊,干多少活拿多少钱,环境好,也不用交管理费。 “哎,我们都去报名吧。省得去晚了,活都被人家领走了。卢少婷,你听到没有?” 蓝褂子女同志一直不愿意靠近卢少婷,这会儿嗤笑了一声:“她有钱的很,谁不知道她阔呀。哎呦,不好意思我忘了,现在她没钱了啊,都得偷钱了。” 短头发女同志跟她们,都是以前的同学,闻声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早就说清楚了,是误会。少婷,你别放在心上啊。” 卢少婷根本没听她们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牙齿咬得咯咯响。 好啊,把我害得这么惨,你们还想逍遥自在? 做梦! 第69章 真是机灵鬼 个个人才 自打重生以来, 卢少婷还没吃过这种大亏呢。 她被关了整整20天,让她想到了上辈子在监狱里的漫长的30年。 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身心的双重煎熬。 她无比恐惧, 自己会重复上一辈子的命运,被一直关到头发全白了。 第151章 可好不容易放出来了, 她也不能松口气。 因为她爹妈偏心, 要赶她走,不许她带着儿子住在娘家。 后来还是舅舅为她求情, 那么一间小屋子,她一个月还得给家里交五块钱的房租。 更要命的是, 舅舅没钱给她了。 他甚至没办法问人借钱。 因为运输公司跟所有职工,以及合作单位,都打个招呼。 谁都不许借钱给叶友德, 不然他还不了的话, 公司绝对不认,而且不会支他的工资抵债。 因为他已经欠了钱了, 现在跟以后的工资,都要拿去还债。 运输公司还一不做二不休,前脚舅舅放出来,后脚就把他打发出去跑长途,根本不给他为自己运作的时间。 卢少婷实在没办法,只得把自己的上海牌手表给卖了。 因为卖得急,而且她名声在周边圈子坏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没人收。 最后还是她妈作价80, 要了。 但这80块钱,根本没到卢少婷手里。 所有重男轻女的偏心爹妈,都极为擅长跟女儿算账。 首先是房租, 一个月5块钱,从6月份到11月份,六个月就是30块钱。 除此之外,她只被公安关了20天,而不是被送去劳改三五年,是父母拉下老脸,花了大价钱,又是买烟又是买酒,送了一圈的礼,花了好几百块钱,才摆平的。 对了,还有塞叶菁菁那个小破鞋的钱和粮票。 卢少婷被关的时候,她两个儿子吃喝拉撒的开销。 等等等等。 加在一起,别说80块钱了,800块都打不住。 还有因为她败坏了老卢家的名声,现在根宝的对象都要黄了。 为了哄回对象,家里又搭出去好多钱和东西。 这些,都应该她卢少婷来承担。 卢少婷当时气得浑身发抖,讽刺道:“呵,真是要讨祖宗了,高价姑娘。” 高价姑娘在这个年代,是骂人的话。是嫌贫爱富,一心想攀高枝的代名词,要被人看不起的。 结果卢根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张嘴就嘲讽自己的姐姐:“那当然了,金贵的姑娘就该高价。哪个像你呢,倒贴的下贱货,丢人!” 卢少婷气得浑身发抖,却没有办法阻止她的娘家人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她积攒的所有家当,都搬了个一干二净。 甚至连肥皂、搪瓷盆以及手电筒,他们都没给她留下。 卢少婷想闹的,她甚至跑去了知青办,让知青办替她做主。 然而知青办烦她都来不及,根本不愿意多事儿,只打太极,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家人要互相体谅。 可谁体谅她了呢。 娘家不管她,她未来的大佬双胞胎儿子,又追着她要饭吃,她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实在是走投无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找到了跟她一样病退回城的老同学,想找个门路弄钱。 单是这件事情本身,就让卢少婷浑身上下充满了羞耻。 一个女人,如果沦落到不得不自己挣钱的份上,那实在太跌份了。 哪怕是她不愿意回忆的上辈子,她也不需要自己挣钱。 幸福的女人,都是男人拿钱给她花。 此时此刻,她又忘记了,在《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她应该自己挣钱的。因为她是独立能干的大女主。 不过,忘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从八月份到现在,不按照小说剧情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多到让她麻木。 今天,如果不是看见了叶菁菁他们兴高采烈的,笑容明亮,跟她上辈子走出监狱大门时,外面的太阳光一样,刺到了她的眼。 说不定,她就硬着头皮去刻蜡版,老老实实去挣钱了。 但是,现在瞧见自己的对照组过得这么舒服,她绝对没办法忍受。 还有那个不要脸的,表子养的孙佩兰,抢了她的工作,缺德冒烟了,就应该孤苦终老,怎么还能家庭幸福美满呢。 不对! 卢少婷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她记得清清楚楚,孙佩兰是个寡妇呀(果然命硬,连丈夫都克死了,这种人怎么配过的好呢?),那她旁边的男人是谁? 她的眼睛又眯了眯,死死盯着那对男女的背影。 一个主意慢慢跃上心头。 叶菁菁他们都不知道,已经有条毒蛇盯上他们了。 如果叶菁菁自带了个系统之类的,知晓了这件事,她肯定要翻白眼。 大姐,吃一堑得长一智啊。 从你重生到现在,你看看你都干了些啥? 你绞尽脑汁,辛辛苦苦地给男人找学习资料,让男人复习考大学。 你干嘛不自己上呢? 能当女皇,为什么要做皇后? 哪怕现在来不及了,没办法通过1977年的高考逆天改命,你也可以充分利用你重生的优势,走上人生巅峰啊。 人家曹老板六七十年代方面贩卖水果,还能攒下五万块钱的巨款呢。 得亏没有系统空间,不然叶菁菁这一天天的,吐槽都来不及。 现在,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柿饼上。 第152章 从高考的消息公布到现在,西津基本没怎么下雨,所以柿饼晒得特别好,上面析出来的糖霜雪白,看着真诱人。 孙佩兰瞅见一大兜子柿饼,吃了一惊:“你们厂发了多少柿饼票啊。” 柿饼挺受欢迎的。 眼下大家年节时走亲访友,能带上一袋子蜜枣,都算是颇可拿得出手了。柿饼的地位,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蜜枣。 甚至因为更少见,还显得更加高档一些。 “不是去副食品店买的。”叶菁菁解释道,“去村里换的。哎,你们都尝尝看,觉得怎么样啊。” 谢广白跟着大部队,拿了一只柿饼尝了一口,疑惑地挑眉毛:“你什么时候换的?是下乡支农的时候?他们村里有柿饼卖吗?” 作为土生土长的西津人,他经常送医送药下乡,从来没听说过本地哪里产柿饼。 叶菁菁催着他问:“好吃不好吃?你给个话呀。” 他点点头,夸了一句:“味道不错。”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叶菁菁才骄傲地吹嘘起自己的丰功伟绩。 “本来没有,我教他们晒的。刚好他们家有人要参加高考,拿柿饼来换的复习资料。我跟薛琴她们,已经分着吃了不少了。” 学习是特别容易觉得饿的事,尤其是晚上,吃个柿饼补充一下能量,感觉好爽啊。 孙佩兰也点头:“味道的确不错,没想到我们西津也能晒柿饼啊。” 本地虽然是柿子不稀奇,但大概是因为气候偏湿润,副食品店卖的柿饼,基本都是从外地进口的。 叶菁菁认真地观察大家的表情,确定大家的确吃得挺开心的,才心满意足。 “那我就放心了。哎,佩兰姐,你们工会要不要柿饼?我看你们经常出去慰问来着,是不是要带礼物?” 她积极推销着,“你看其它东西都要票,去他们那边收柿饼的话,直接掏钱就行,而且很便宜。” 孙佩兰奇了怪了:“干嘛?你什么时候当起推销员,给他们卖柿饼了?” 七十年代的农村,已经有社队企业,也就是乡镇企业的前身。 比起不愁销路的国营大厂,社队企业要自己找饭吃。 他们的推销员,是神出鬼没,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甚至会用积攒起来的粮油票,来贿赂城里的工人阶级。 叶菁菁摇头,大义凛然:“我可没收他们好处,我是当了老师就惜才了。” 她支农的时候,吃派饭的那家,钱光明的弟弟妹妹不都在公社上高中嚒。 没想到,这两个小的真是学习的料,特别聪明。 钱光明送了柿饼到城里给叶菁菁,然后拿了卷子回去让他们做,两人都做的很好。 “就是上次咱们在街上看到的,倒卖油票被投机倒把办抓了的那个人的家。 我就琢磨着吧,他们的家庭条件,要供两个高考生的话,压力会很大。 尤其是今年考不上(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因为他们开始补习的时间太短了),明年再考的话,家里未必能吃得消。大概率的情况——” 叶菁菁停了一下,咬了口柿饼继续说,“那个姑娘会放弃学业。” 别看现在一直说妇女也顶半边天。 可但凡家庭需要人牺牲,所有人都会默认,甚至连女性自己也默认,应该是自己去当那个牺牲者。 在机械化程度极低,需要重体力劳动者的农村,尤甚。 叶菁菁觉得要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可惜了。 农村女孩子想走出去,见识更大的世界,本身就很难。 不过她也不愿意让孙佩兰犯难:“你们工会用不着也没关系,不行的话,我们工人夜校去收柿饼。大家平常也想吃个零嘴。” 她想让工会出面,是因为工会今年收了觉得好,明年还会继续收。 别小看这几十块钱,农村挣钱的门路太少了。 农民养一年的肥猪,出栏也就只能卖六七十块钱。 这已经算他们最来钱的收入来源了。 现在多一项卖柿饼的进项,对他们家里头来说,是一项大大的外快。 至于她叶菁菁为什么不明年继续自己直接买? 呵呵,明年她都上大学了。 按照她的尿性,她大概率会把这家人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自己不靠谱,那就帮人找个靠谱的吧。 孙佩兰没拒绝,也没一口答应,只表示:“帮我带点去单位,问问我们领导的意思。” 现在物资紧张,谁有办法从计划外拿到物资,都是能耐的象征。 “对了,他们家到底晒了多少柿饼啊?” 叶菁菁乐了:“他把他们大队的柿子,全收了。晒好了,分一半给人家当收柿子的报酬。” 孙佩兰吓了一跳:“这么多啊。” 她之前下乡收过鸡蛋,知道因为柿子树好活,西津周边的农家十户有八户都种了柿子树。 一个大队收下来,那数量相当惊人咯。 她不由得生出了好奇心:“那他是怎么把这么多柿饼给带出来的呢?” 她担心的不是钱光明家没自行车,得靠两条腿走路。 第153章 而是他的柿饼,会被检查站的人没收。 这时代因为是计划经济,要讲究经济秩序。 为防止农村和外地人,拿物品到城里交换,通往的市区的各条道路,都设有陆路检查站。 他们查起来,相当的严格。 她孙佩兰当初之所以能够去村里收鸡蛋,到市区倒卖,得归功于她的知青身份。 近几年来,本地知青下放,不再跟“文·革”早期一样,都要往偏远的地方去;而是走就近原则,很多都是在本省郊区插队。 如果刚好家里就住在本市,有些人并不在知青点睡觉,而是每天骑车到插队的地方参加劳动。 当时,孙佩兰弄了一张假证明(这年头没有知青不敢办的假证明),说自己是在郊区插队的知青。 人家检查站的人,主要查的是农民,对知青和城里人都宽松多了。 瞧她每天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一看就不是农村人。 检查站的人也懒得查,她甚至连车都不用停,直接骑着车子往前走。 换成钱光明,一个靠两只脚板走进城的农民,肯定受不到这种优待。 他又是怎么瞒天过海的呢? 第70章 如何瞒天过海 高,实在是高 叶菁菁乐了:“农民同志有农民同志的智慧啊, 他狡猾的很呢。” 钱光明晒好柿饼以后,送了一包给他们大队书记,然后拿到了一张“因家庭困难, 特许进城做短工”的大队介绍信。 现在有些单位因为扩大生产,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合适人手, 有时也会从农村招短工。 但问题在于—— 孙佩兰依然疑惑:“他拿着证明, 是能进城,但那些柿饼, 没办法跟检查站的人解释呀。” 叶菁菁笑得不行:“这就是他狡猾的地方啊。他还写了一封表扬信,上面摁满了各种手印。” 表扬什么啊? 表扬他们纺织三厂的共青团员, 积极支农不说,还关心农村的教育,鼓励社员同志们响应国家号召, 也主动站出来接受国家的挑选。 为了帮助社员同志们进步, 共青团员们以夜校的名义,给社员赠送了学习资料。 广大社员同志深深感谢阶级兄弟姐妹的帮助, 无以为报,拿自家晒的柿子作为回礼,务必恳请共青团员同志们一定接受。 叶菁菁一边说一边笑:“你们是不知道,他就靠着这两封信,一路长驱直入。到我们厂来的时候,我们厂长都被惊动了,宣传科还拍了照片,发了纺织厂报呢。” 其实厂里是想请记者过来, 再好好宣传一下这宝贵的阶级感情的。 可惜,当时已经到了预考的冲刺阶段,所有夜校人都没精力, 来露这个脸。 领导只好退而求其次,安排上了纺织厂报。 可即便如此,据说总厂和二厂的团支部,也受到了他们的厂领导的批评。 同样是下乡支农,你们人没少派,活没少干,怎么风头全让三厂给抢走了呢。 真是不会做事。 叶菁菁笑到快直不起腰了:“那表扬信还放在我们夜校呢,我们就等着钱光明的弟弟妹妹考出好成绩了,再联系记者,好好大肆宣传一回。” 孙佩兰深感佩服:“这钱光明的胆子,可真够大。” 她以前一直觉得,农民的胆子要比他们知青小呢。 但她现在严重怀疑,如果他们工会不去收柿饼的话,钱光明会偷偷拎着篮子,自己到城里头卖。 叶菁菁哈哈大笑:“对啊对啊,我也这么觉得。人家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嘛。”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孙佩兰家。 孙爸爸去上班了,孙佩兰她爱人老张,则系起了围裙,用辣椒和大蒜炒了自己卤的猪头肉。 现在猪头肉跟猪下水不要肉票,他今天一大早排队去买的。 除了肉菜之外,还有胡萝卜炒鸡蛋、小白菜炒油渣,和一碟子油炸小鱼干,以及一大碗青菜豆腐汤。 四菜一汤,分量十足,是一顿能待客的家常菜。 叶菁菁尝了一口,吹起了彩虹屁:“赶得上饭店大师傅的手艺。” 她妈就是靠这一招,成功地让她爸欢欢喜喜地做了几十年的饭。 老张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手艺不行,你要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叶菁菁一点也不客气。 她也怕拉肚子,中午到单位食堂都没敢吃甲菜,简单地凑合了一顿。 现在考完试了,她感觉好饿。 四个大人带两个孩子,呼呼啦啦干完了一桌子的饭菜。 末了,谢广白觉得自己不能白吃人家的饭,临去医院接班之前,还特地给孙佩兰的两个女儿把了脉看了舌苔,又叮嘱了日常注意事项。 叶菁菁看老张去刷锅洗碗了,拉着孙佩兰,悄悄问:“姐夫现在干什么工作啊?” “嗐,他现在要么照应家里,要么去打零工扛活。” 孙佩兰也无奈。 她到了工会,拥有稳定工作之后,也想过找门路给老张弄个长期的临时工。 但问题在于,老张在西津没有户口啊,收为像样子一点的临时工,都恨不得查了人的祖宗八代,他这样的情况,根本干不了。 第154章 “好在现在我有正式的工资,他也不是挑剔人,我爸再贴补一点,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叶菁菁想了想,开口问:“佩兰姐,我姐夫会刻蜡纸吗?他要不会的话,你教他,就是仿宋字,用铁笔刻。” “啊?”孙佩兰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叶菁菁解释了一下,夜校需要大量教材的事,强调道:“这活儿不难的。我拿用过的废蜡纸过来给他练手,等熟练了,就可以正式刻。现在刻一张三十二开的,一毛五到两毛钱,根据实际情况定。” 孙佩兰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待在家里刻蜡版,不用老张跑来跑去,自然不必担心他会被当成盲流抓走。 而且这个活相对自由,家里他也能照应上。 叶菁菁点头:“当然可以。你看现在都高考了,以后需要印学习资料的,多了去。” 谢广白看完了两个小姑娘,又给孙佩兰和她爱人老张,都搭了脉,表示等配好了药茶,再给他们送过去。 叶菁菁在旁边看的羡慕死了。 学中医真的好实用啊。 空手上门做客,都不会失礼。 时候不早了,叶菁菁带着孙佩兰,跟谢广白一道抬脚走人,各自去单位。 临走的时候,谢广白才想起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罐头瓶子,里面装着粘稠的草绿色之汁液。 “这个给你,木槿叶子揉出来的。洗头的时候,把头发打湿了,然后用它当肥皂水用。” 说着,他微微皱眉,“要不,你跟厂里说一声,我们继续出去给人培训。总比你上夜班好。” 叶菁菁得意起来,兴冲冲地吹嘘:“我以后都不上夜班了。” 为啥呢? 因为她在工人夜校干得有声有色,虽然还是临时工身份,却已经正式脱离了车间,成为了工人夜校的副校长。 只是这个职位吧,就是听着好听而已,实际上并不比她当纺织工的时候,挣得多。 唯一能够拿出来的实在好处,就是她不用上夜班了。 单冲着这一点,叶菁菁也答应得飞快,干劲十足。 谢广白笑了:“那就好,然后也有时间多学习。” 两人出了孙家小院,直接摆摆手,告辞。 叶菁菁先领着孙佩兰去拿废弃了的蜡纸。 用不着字帖,孙佩兰同志下放的时候,当过大队小学的代课老师,也给学生刻过蜡纸。 叶菁菁拿了一本语文手册给她:“先让姐夫照着这个练,等手熟了以后,就专门刻这个。” 她估计,原本不拿语文当回事的考生,都得逼着自己好好开背了。 故而,语文讲义后面的需求量,会大幅度提升。 孙佩兰急着回去教她丈夫刻蜡版,也没跟叶菁菁多客气,打了声招呼就赶紧走了。 叶菁菁同样没多留人家。 她还得赶紧干活呢。 她跑到了自己长期驻扎的图书馆,里面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不少职工。 但是大家手里拿着讲义,脑袋却转来转去,跟人交头接耳,谁也看不进去。 叶菁菁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行了行了,既然大家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么我们今晚……” 下面有人大喊:“去看电影,去看《□□保卫萨拉热窝》。” 这是今年夏天开始,陆续在全国放映的南斯拉夫电影。 伴随着异国彩色电影画面的,是南斯拉夫总统铁·托访华的步伐。 据看过的人说,电影特别精彩。 但他们纺织厂,还一直没有放映过。 今天是总厂那边牵头,为了感谢三厂工人夜校对于全厂高考的支持,晚上七点钟,在职工子弟学校操场上播放《□□保卫萨拉热窝》。 让大家好好放松一把。 叶菁菁挑高了眉毛,似笑非笑:“行啊,那咱们抓紧时间,把答案对一下。对完了,随便大家想干嘛。” 妈呀! 这是存心不想让大家看好电影的节奏。 叶菁菁这人缺德冒烟,却死鸭子嘴硬:“我是怕你们不晓得自己考得怎么样,看电影都不踏实。好了,先给大家点信心,先从语文开始。” 刚考完的试,哪怕大家手上没卷子,你回去一题我回忆一题,没多久就把卷子全凑出来。 然后毫无疑问,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跺脚:“诶呀呀,我怎么把这个给搞错。” 有人哈哈大笑:“哎呀,这个我蒙的,居然蒙对了。” “估算一下自己的分数。咱们不耽误时间,继续对一下数学。” 这下,唉声叹气的人更多了。 众所周知,语文不会写,你还可以瞎写。 数学不会写,那你是连题目想让你干嘛,都搞不清楚,整个一大写的忧伤。 可是叶菁菁没同情心啊,她放下粉笔,拍拍手,轻描淡写:“好了,觉得这回肯定达不到120分,也别沮丧,明年再来。觉得自己过了的,抓紧时间,赶紧复习,高考距离现在,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她说完了,点点头,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第155章 然而图书馆里的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没有一个离开的。 叶菁菁都惊讶了:“你们觉得考得还行?” 因为时间过于紧迫,她没怎么给大家出过考卷,甚至上课都来不及提问。 所以大家究竟学得怎么样,她这个当老师的也搞不清楚。 坐在凳子上的工人们,一个个都目光躲闪,谁也不敢给她肯定的回答。 叶菁菁咬咬牙,只能换一个说法:“那,感觉自己应该有120分以上的,举个手。” 工人们又开启了面面相觑模式,一个个胳膊跟千斤重似的。 叶菁菁磨牙。 要是她给表弟补课的时候,臭小子敢这样黏黏糊糊的话,她绝对会弥补他童年的遗憾。 现在呢。 现在,她只能委婉地换个说法:“那感觉自己两门应该有一百分的,都站起来。” “唰唰唰……” 图书馆里,瞬间站起了一排排小白杨。 那些还坐着的人,犹豫了一瞬,最终跟着站直了腰板。 叶菁菁瞪大眼睛,目光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上梭巡,牙齿都咬得咯咯响,最终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你们确定?” 有不少人摇晃着身体,东张西望,但看到大家都没坐下来之后,他们又挺起了胸膛,坚定地看着前方。 叶菁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嘿哟!照这架势,他们是真能放颗大卫星哦。 她手一挥,豪气地发出邀请:“走,我们去看电影!” 嘿!她从穿越到现代,还没看过电影呢。 第71章 当然得找印刷厂 讲义不够用了…… 《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 精彩极了,从头到尾,没有一处尿点。 哪怕11月中旬的晚上, 风吹在人身上,耳朵都觉得疼。 哪怕幕布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人物都变形了, 依然不影响工人们看得津津有味。 等到电影播放完了,大家仍然意犹未尽, 嘴里念叨着电影里的台词。 “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男工们听了女工们的话, 开始怪声怪气地念起了电影里的游击队的另一句接头暗号:“我要放大一张表妹的照片。” 操场上爆发出巨大的笑声,连空气都充满了快活的味道。 女工们笑着骂:“你们这帮家伙!” 叶菁菁开口就是老师属性上线,看电影必须得写观后感:“回去以后, 大家写篇作文吧。我估计高考的作文占的分数很高。” 原本嘻嘻哈哈的大姑娘小伙子们, 瞬间垮下了脸。 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看个电影还要写感想。 “当然要写了。”叶菁菁一本正经,“电影都看了, 总不算是闭门造车了。来,大家要明确一件事,写作文必须得围绕主题来,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立刻有人追问:“那这电影的主题是什么?” “勇敢机智,游击队勇敢机智。” “不对。”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反驳的声音,“是人民的力量。看,这座城市,他——就是瓦尔·特!” 有人补充:“就是, 德国鬼子想用共产党员的尸体钓出游击队员们。结果广场上的所有人都上前,人民的力量把德国鬼子都吓跑了。” 大家越说越激动。 明明是一部战争片,死亡阴影始终没有消失, 看完了以后他们却觉得充满希望。 哎呀!南斯拉夫人拍电影也好厉害。听说他们国家特别有钱,特别发达。 不少人好奇地问叶菁菁:“哎,小叶老师,是不是真的啊?” 叶菁菁摇头:“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去过。” 她穿越过来之前的时代,这个国家已经四分五裂了,战争的阴影,笼罩在那一片土地上好多年。 “我最喜欢的台词,是那句,谁活着,谁就看得见。” 看电影的时候,她想到了南斯拉夫的未来,只觉得无比唏嘘。 周围的人点头,这话也挺有意思的。听着,像一句诗一样。 旁边响起了声音:“你们看个电影,都看不到重点。这样,你们怎么参加高考啊?” 大家回过头,瞧见了朱向东的脸,没想到他也过来看电影了。 立刻有人不服气,暗里嘲讽:“起码我们能去参加高考。” “不过让你们去玩玩而已。”朱向东的嘴巴连厂领导都害怕,毒舌得很,“你们连这个都看不懂,还怎么考政治呀。” 原本不屑的工人们,都在高考的指挥棒遥控下,起了好奇心:“你看懂什么了?” “看懂了中苏关系紧张,所以要加强和南斯拉夫的联系。” 朱向东笑得意味深长,“等着吧,接下来说不定我们就能看到日本鬼子的电影呢。”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发出了喧哗声。 妈呀!这家伙是在哗众取宠吧。 引进南斯拉夫电影,其实也没啥好奇怪的,毕竟都是社会主义兄弟。 之前,大家也看过很多罗马尼亚电影啊。 但是日本不一样,日本可是资本主义国家。 他们社会主义国家,怎么能看资本主义的电影呢? 第156章 朱向东嗤之以鼻:“连国际政治都不懂,什么叫地缘政治也搞不明白,你们这个水平,连工农兵学员都不如,上什么大学呀。” 不等有人跳脚,他又摇摇头,“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们不过是陪太子读书而已。” 说着,他摇头晃脑地走了。 谁也没敢拦着他,因为大家怀疑他疯了。 这年头,好端端的人,受了个刺激,突然间就疯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还有人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气:“他也够倒霉的。” 倒霉什么?说是造反的头子,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 他要真进了厂领导班子的话,说不定也没这么容易就被扣上“三种人”的帽子。 “行了,有什么好不知足的,人家过得比我们好。起码人家已经从临时工转成正式工了,总比我们18块钱万岁强。” 大家响起了一阵唏嘘声,没错啊,同情别人之前先低头看看,小丑竟是自己。 有人给自己打气:“那我们起码能参加高考,等我们成大学生了,不就是现成的干部嘛。” 工友们立刻笑他:“哎呦,大学生,失礼了失礼了,我们居然没看出来是大学生。” 先前说话的人,脸涨得通红,再三强调:“起码高考考场,我还是能走进去的。” 叶菁菁趁机问更多的人:“哎,你们到底考的怎么样?能不能过预考。” 有的说还行,有的说没希望了。 叶菁菁干脆跑到前面去,拿着放映电影时,维持秩序的喇叭,冲大家喊:“来来来,觉得自己能考到100分以上的,都站右边。” 呼啦啦的,居然有差不多四分之三的人,都站到了右边去。 妈呀! 叶菁菁原本以为,最多人有一半人通过预考就不错了。 因为她得到了内部消息是,预考的淘汰率非常高,能参加最终的统考就是一种胜利了。 看样子,他们夜校的教学成果,完全可以用“斐然”两个字来形容啊。 叶菁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一次确认:“你们确定?” “当然当然。” 还有人嘻嘻哈哈,“小叶老师,你们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也有人跑过来找她,“叶同志,能不能卖一整套的讲义给我?我给我姐寄过去。” 现在好多知青还在外地插队呢。 比起大城市,当地的物资供应和消息传播水平,都低得吓人。 纺织女工也是经过了这次考试以后,才对夜校的教学有信心。 她想寄资料给她姐,好歹冲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冲击一把。 毕竟资料并不便宜,她前前后后花了八块钱了,这也不是全乎的。 其他人听了也围上来,纷纷表示希望能够购买全套资料。 他们这一代人,独生子女的少得可怜,能留城的都是幸运儿,基本都有兄弟姐妹在农村插队。 比起他们,他们那些回城遥遥无期的兄弟姐妹们,更迫切地需要通过高考改变命运。 叶菁菁还没发话,薛琴先跳出来了,急得要命:“不行不行,你们都要买资料寄出去的话,我们怎么可能来得及印刷? 难不成后面的课,你们都不上了吗?全停下来,折回头去印刷?” 她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经过这一次预考之后,会有更多人跑过来找他们买讲义。 他们现在是真没能力接这个活。 有人帮着出主意:“要不干脆找印刷厂吧,人家的机器一开,刷刷刷的,成千上万分都出来了。不像我们,一张张的,油印机都要推出火花子了。” 薛琴还是觉得不行:“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的刻版工和油印工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她是团支部副书记,她有觉悟的。 他们夜校应该承担社会责任。 知青是他们招过来的,前面说得好好的,后面一脚把人踹开,砸了人家的饭碗,那可太缺德了。 工人们面面相觑,小声央求:“哎呀,我们又不是投机倒把贩子,我们就给家里人买两本而已。” 两边正在拉锯战,叶菁菁盖棺定论:“找印刷厂吧。” 眼看着薛琴要跳脚,她赶紧拦住:“听我说完,这个呢,找印刷厂印的,我们卖到外地去。本地的,咱们还是自己印刷。” 工人们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就这样。” 还有人提要求:“那印刷厂印的,是不是应该便宜点啊。我看书店的《代数》才七毛八分钱。” 叶菁菁摇头,老实不客气:“我哪知道啊,反正我们已经按照成本价,便宜卖给大家的,厂里还倒贴钱呢。” 她愿意找印刷厂,当然存了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挣一笔稿费。 七十年代上大学,不仅不要学费,也有生活补贴,养活自己,当然不成问题。 但要想靠这点钱,活得滋润,那也不现实。 当学生的人,除了吃饭,还得买书啊,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偏偏她叶菁菁吧,从小到大就没吃过缺钱的苦,也绝对不想吃这个苦。 可她也没时间干兼职,想来想去,最好的挣钱方式,还是赚稿费。 第157章 出一套高考复习资料,哪怕是一本七毛八,五个点的版税,那也是三分九厘钱啊。 卖上一万本,就是390块,十万本,3900块。 以目前的物价水平,这么多钱,够她滋滋润润地过一段时间了。 薛琴仍然有点迟疑:“那照这个样子的话,明年的讲义就没人要了呀。” 今年考上的,明年用不上了,那肯定给后面考的人用。 今年没考上的,明年也不会继续买,还是用老一套。 叶菁菁摸了摸脸:“你上小学时,用的是你哥哥姐姐的书吗?” “不是。”薛琴不假思索,“开学就发书了呀。” “那不就结了嘛。”叶菁菁信心十足,“买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现在买他们夜校讲义,基本都是西津市区的人。 可下面的县呢,周围人收听到西津广播电台节目的地区呢,难道他们就不想鲤鱼跃龙门吗? 叶菁菁提醒她:“纸、油墨,样样都得盯着,不然到时候材料跟不上,我们直接熄火。” 薛琴总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因为叶菁菁的话,提醒了她一件事,那就是印刷纸真的好紧张。 他们手工印刷,刻的蜡版,只能是大32开的纸。不比人家书店卖的小32开本的书,那种纸还相对充裕些。 叶菁菁主动提议:“你把印刷厂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跟他们讲,到底要怎么印。” 之前为了找纸的事,薛琴甚至求到了人家印刷厂的门上。 人家特别古道热肠,真的匀了大32开的纸给他们。 叶菁菁拿着电话号码,信心十足:“等着吧,回头就有书可以寄了。” 印刷厂确实对他们的讲义很感兴趣,因为现在哪怕是傻子都知道,高考真的是热门中的大热门。 为了能够给自己闯出一个未来,大家可以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学习上。 这买的人多了,不就意味着给印刷厂的订单多了吗。 订单,意味着效益啊。 1977年的工厂,挣钱的意识一点也不弱,大家都在想方设法扩大生产规模呢。 双方决定好了,等到礼拜一,正式上班的时候,叶菁菁就拿着他们的资料,过去找人。 她这边正高兴着,突然间楼下有人喊她:“叶同志,有人找。” 叶菁菁伸头一看,是孙兴国,孙佩兰她爸。 她有些惊讶,孙叔叔个性内向,他俩基本都没单独说过话。 孙兴国一见她,差点没哭出来:“菁菁,出事了。” 第72章 张嘴就来 睁眼说瞎话 叶菁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还以为是党爱芳出事了。 她奇了怪了,党爱芳在徐主席家,能出什么事儿? 难不成她又心软, 巴巴儿去见叶友德了,结果叫气急败坏的叶友德给捅了。 哎哟, 突然间发现自己住在筒子楼好危险, 她得想办法申请一间宿舍。 叶菁菁的良心虽然不多,但还有点。 起码她没有再发散性思维下去, 而是追着问:“我妈怎么了?” “啊?”孙兴国根本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不是你妈, 是佩兰。” 叶菁菁惊诧莫名:“佩兰姐怎么了?昨天我们还一块吃饭的呢。” “来了好多戴红袖章的,把佩兰跟小张给带走了。” 他说得七零八落,叶菁菁费了好大的功夫, 才算勉强整理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单点讲,就是孙佩兰被举报了。 她是以丧偶的身份, 带着两个女儿,通过困退的方式,返回的西津市。 现在有人举报她造假,她爱人根本没死,来跟着她一块儿到了西津。 孙兴国急得六神无主,慌里慌张地问:“现在要怎么办啊?”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他妻子在的时候,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妻子做主。 他妻子走了,女儿孙佩兰也能做他的主。 加上他是烧锅炉的, 因为记恨当初打死他老婆的人当中,有他的工友;所以平常他独来独往,基本都不跟别人打交道。 日常过日子没啥事儿的时候, 他这种个性其实特别省事。 可一旦碰上事情了,在这个人情社会,他都不知道该找谁去帮忙。 想来想去,他只能过来求叶菁菁。 在他朴实的认知中,菁菁都上过报纸了,是大大的能耐人。 叶菁菁安慰他:“叔叔,你先别慌,美美和丽丽呢?” “我放邻居家了。” 他带着两个孩子,实在没办法奔走。 其实佩兰的事情,周围邻居心里头多多少少都有数。 但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说破。 因为老百姓有自己朴实的是非观呀。 一则,千百年来大家都认可,宁毁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人家小两口生活得好好的,被迫分离,是件很残忍的事。 二则,大家也心疼孙佩兰的不容易。 当初她响应国家号召,早早下乡去了。当时上面怎么说的?鼓励他们这些小年轻扎根农村,跟贫下中农结合。 他们听了,结果如何呢? 第158章 那些坚持没结婚的,后面政策一松动,符合条件的都能回城了。 他们结了婚,仿佛就成了罪过,无论如何都不许回城。 听话的,就这个下场。不是在欺负老实人吗? 反正大家伙儿觉得不对,不应该这样。 他们也不嫉妒孙佩兰耍小心思回城,毕竟换成其他知青家庭,哪个男的愿意自己当活死人,就为了成全妻女能够顺利吃上国家粮? 谁肯做这么晦气的事儿。 人家豁得出去,人家夫妻团圆,一家子齐齐整整,就是人家应得的。 孙兴国气得脸都白了:“谁这么缺德啊?” “先不说这个,赶紧先把人捞出来是正经。” 叶菁菁才穿过来几个月啊,能有多少人脉,她第一时间下定决心:“我们去找佩兰姐的领导。” 孙兴国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这哪能让领导知道啊,瞒还来不及呢。” 叶菁菁突然觉得孙佩兰的境遇,比原主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个爹不是坏人,但这个爹是真指望不上。 她耐着性子解释:“都已经抓人了,单位怎么可能瞒得住?我们现在赶紧过去,好歹也能想办法争取领导。” 现在她不打算去找孙佩兰商量口供,这位姐姐是有胆有识的人。 她相信她能扛得住,不会叫人三两句话就给忽悠了。 他们跑到工会的时候,王书记刚接完电话,脸色十分抑郁地往外走。 今天礼拜天,单位的人分批义务劳动。她作为领导,在单位坐镇的。 结果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叶菁菁跟她打招呼,她认出了人,顿时没好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华佗再世,让人白骨生肉了?” “书记,您听我解释,这完全是个误会。” 叶菁菁煞有介事,“张大哥我知道,是我佩兰姐女儿的叔叔。她婆家并不重男轻女,尤其是两个小丫头的奶奶,特别想孩子,不放心,那她小儿子过来看看孙女儿。” 王书记上下打量叶菁菁,声音一点和缓的意思都没有:“探亲啊,那探亲的介绍信呢?” 这年头,大家出个门可难了,没介绍信,往外面跑的话,跑出了户口所在地,就是现成的盲流。 叶菁菁镇定自若:“嗐,别提了,介绍信的事情我还真知道。昨天我去佩兰姐家吃饭了,两个小孩不懂事啊,点煤炉的时候,也不知道她们怎么翻出来的,用来引火烧掉了。” 王书记怒极反笑:“编,继续编。” 然后她放了个大炸·弹,“人家抓人的时候听的清清楚楚,两个小孩管叔叔叫爸爸呢。” 叶菁菁眼前一黑。 这都tmd什么猪队友,孙兴国说了半天废话,一句都没说到重点。 倘若哪个律师在法庭上给他辩护,叫他这么背刺的话,估计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但叶菁菁是什么人啊,尊老爱幼,起码不能当着领导的面动粗。 她不仅没气急败坏,反而她还笑出了声:“嗐,这个误会大了,是方言的问题。他们那边管叔叔就叫爸爸。” 王书记挑高了眉毛:“哎呀,还有这种叫法呀。” 叶菁菁胸有成竹:“确实就是这个叫法,他们那边管姑姑还叫老子了。他们那边姑妈,既可以叫老子,也可以叫嬢嬢。特别有意思。” 工会干事曾天亮插了句嘴:“确实是比较奇怪,我爸有个同事是河南人。他们老家管叔叔叫爹,自己爸爸反而叫伯。咱们国家真是一个地方一个叫法。” 王书记像是被说服了一样,点点头道:“那还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行了,既然是误会,那我代表单位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吧。” 然而虽然有王书记出了面,也拿了孙佩兰的档案,证明她的丈夫的确去世了。 但管委会的人一点不肯放松,坚持要把他俩先关起来,等打长途电话去孙佩兰原先的下放点,核实清楚以后,才能放人。 王书记十分不痛快:“我打包票行吧?孙佩兰是我们工会的人,现在忙得要死,你们抓了她,她的活谁来干?” 好说歹说,管委会总算松了口。 孙佩兰可以走,张百福得在收容所老实待着。 就算他真是孙佩兰的小叔子,他没有公社盖章探亲介绍信,那就是盲流,必须得遣返回原籍。 王书记点点头:“行吧,我不干涉你们工作。” 她在前面走,叶菁菁在后面拽着一步三回头的孙佩兰。 摸到她的手的时候,才发现,冰凉。 孙佩兰慌了,小小声道:“这一去调查,不完蛋了吗?” 这一瞬间,她特别想哭,汹涌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她只想嚎啕大哭。 她一直认认真真做事,她只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呀。 为什么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她? 叶菁菁低声呵斥:“现在是哭的时候吗?赶紧去拍电报或者打电话,跟那边张家对好口供。” 这个时代的通讯技术相当落后,长途电话大概率会打到县里,然后再传达去公社。 而孙佩兰下放的知青点,还在下面的山里头,打电话找人的话,没那么快。 第159章 现在他们能做的事情,都是跟管委会这边抢时间。 好在他们不是没有优势,他们的优势在于今天是礼拜天,管委会只会明天再处理这件事。 关系到自己小家庭的命运,孙佩兰怎么也镇定不下来,依然恓惶:“到时候他们一查,晓得老张是假死怎么办?” 叶菁菁旁观者清,反而并不害怕:“没事的,只要你证明上的公章全是真的,那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在系统内,程序正确比什么都重要。 想要推翻一个已经执行的程序,比登天都难。 盖着大红印章的证明里,张百福已经死了。 你现在说他还活着,那岂不是说给他开证明的人错了。 人命大事,这一错可是一串子呀,牵扯到的每一个人都得负责任。 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大案,中央督导必须得查清楚的事情。 那为什么要给自己和其他人惹这么大的麻烦呢?当然是大被一床,直接盖下,证明上死了,人就是死了。 孙佩兰这才捂着胸口,惶惶地嘘出了一口气,小声嘀咕:“是真的,公章都是真的。” 她下放的地方虽然穷,但社员都是热心肠,就跟《边城》里的人一样,人人都乐意帮他们夫妻俩。 叶菁菁拍拍她的胳膊,安慰道:“那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头去吧,别自己先把自己吓倒了。” 前面,王书记喊了一声:“你俩年纪轻轻的,怎么走个路还这么慢啊。” 跟在后面的孙兴国赶紧催促:“你俩走快点,别叫领导等。” 带到他们赶上之后,王书记侧头看了一眼孙佩兰,一直看到她头低下去之后,才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既然他要遣返回原籍,那你就跟他一块儿回去,打个结婚证吧。” 这下连叶菁菁的cpu都烧干了。 领导不愧是领导,总能走在时代前沿。 王书记还在埋汰:“既然他也喜欢你女儿,你们也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新中国的女同志,总不至于要守个贞节牌坊。早点把证领了,省心。” 叶菁菁立刻打蛇随棍上:“可张大哥户口也过不来呀,他在西津市,还是盲流。” 王书记不耐烦道:“那就让他在老家老实待着,别跑过来。夫妻分居两地的情况,多了去。” 叶菁菁满脸堆笑,点头哈腰:“书记,您别生气,您看我姐一个人带两个小孩,实在不容易。您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搞个迂回点的手段。” 王书记都被她给气笑了。 这个被报纸吹成一朵花的叶菁菁,分明是嘴巴能花花。 “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叫做迂回的手段?” 叶菁菁不假思索:“以请技术指导的名义,安排我张大哥过来出长差好了。” 比如说原主,就出去出了好几个月的差。 方萍有个舅舅是食品厂的,曾经去宁夏呆了足足两年时间呢,就专门负责教人做糕点。 王书记这回是真服了:“请问张百福同志,他能技术指导什么?” 一个农民,难道让他来西津市教大家怎么种地吗? 两个地方种的庄稼种类都不一样! 第73章 害人终害己(捉虫) 满头都是小辫子,…… 叶菁菁像是完全没听出王书记反讽的意思, 还一本正经地问孙佩兰:“我姐夫擅长做什么啊?” 孙佩兰都卡壳了。 张百福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农民,他会种地,会修农具, 会养羊,也会养奶牛, 还会给牛羊看病。 他在农村, 是个顶棒的小伙子,什么活都能拿得起来。 但是来了西津, 除了有一把力气以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叶菁菁却双手一拍:“可以, 就养奶牛。” 王书记实在忍不住,刺了她一句:“你倒是会给人戴畜牧专家的帽子啊。” 叶菁菁笑嘻嘻的:“书记,我敢保证, 我姐夫真的是咱们西津需要的人才。咱们市虽然有奶牛养殖场, 但是根本满足不了全市人民对奶制品的需求。” 眼下想要喝上牛奶,不是你有钱就能买的, 得医院开证明,然后你才能凭着票去买牛奶。 那些奶水不足的母亲,为了养活孩子,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叶菁菁一本正经地跟工会主席分析:“但是指望奶牛养殖场扩大规模,那得投资不少钱,上面拨钱给他们也不容易。 我听说有的地方把奶牛寄养在农民家里头,然后养殖场收购牛奶。 这个大规模的养殖,奶牛场肯定有自己的畜牧专家。 可是这种散养, 在农民家里头养的,人家畜牧专家未必擅长。 我姐夫虽然是农民,可是农民经验丰富, 也是土专家啊。” 王书记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摇头:“我看,就没有你不敢掰扯的事儿。” 叶菁菁笑眯眯的,丁点儿看不出心虚:“我这也是为了丰富咱们西津老百姓的牛奶供应着想啊。” 王书记什么也没说,大步往前走,只丢下一句话:“行了,回家去带小孩吧,明天正常上班。” 第160章 说着,她抬脚要走。 前面突然冲出一大两小三道身影。 打头的是个熟面孔,卢少婷。 叶菁菁瞧见她,心里头啧了一声。 王尔德说过,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无从隐藏:贫困、爱情和喷嚏。 现在能跟卢少婷扯上关系的,自然就是贫困了。 她以前打扮得多光鲜啊。 叶菁菁穿越过来,看到她的第一眼,她穿着这个时代最时髦的的确良,手腕上还戴着上海牌手表。任谁看,都知道她兜里有钱。 现在,即便她极力隐藏,浑身上下依然写着窘迫两个字。 窘迫的卢少婷焦急地拦住王书记:“书记,孙佩兰作假办的困退呀,她丈夫根本就没死,还跟她睡一个被窝呢。” 王书记眉头紧锁,面罩寒霜:“那你想说什么?” “她是欺骗了组织,才被安排的工作。”卢少婷急急地强调,“这工作应该是我的。” 没错,她的人生应该是《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 到目前为止,她所有的不顺畅,都是从叶菁菁横插一杠子,害得她丢掉了工会的工作开始的。 现在,一切回归正轨的时候到了。 王书记却没好气:“工会的工作是公开招人,没有应该是谁的。社会主义国家,不搞乱七八糟的那一套。” 她脚步不停,直接走了。 卢少婷想要追,可她还带着两个儿子呢,根本追不上。 她只能强撑起气场,对着孙佩兰耀武扬威:“你等着吧,你居然敢欺骗国家。你就等着跟你那个乡巴佬男人,还有两个丫头片子,滚回农村去吧。” 叶菁菁看着她,面无表情:“哦,原来是你呀,我就说谁tm这么欠揍呢。” 卢少婷吓了一跳,生怕她突然间冲出来,“啪啪”给自己两个耳光。 她再看看孙佩兰钉耙一样的手,更是胆战心惊。 只能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你等着吧,到时候把你们全丢到农村去。” 她那两个小崽子,临走前还齐齐朝叶菁菁的方向吐口水。 虽然因为他们人小,没吐到。 但在叶菁菁这儿,犯罪未遂也是犯罪。 孙佩兰气得浑身颤抖:“这人怎么能这么缺德?大家一样找工作,她表现不如我,才被淘汰掉的。” 叶菁菁看着那一大两小慌不择路跑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轻飘飘地抛出一句:“知青回城,允许带小孩子落户吗?” 她怎么印象当中,好像不可以啊。 记得有个老电视剧,叫《孽债》还是啥来着,就是那个“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里面知青回城的时候,都离婚把小孩丢在农村了呀。 孙佩兰愣了下,脱口而出:“不允许啊。” 如果允许的话,她怎么可能让老张办死亡证明呢? 多晦气的事。 叶菁菁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那大家可真得羡慕我们西津的知青,离婚还能带小孩回城。” 她真烦透了卢少婷,蠢人作恶杀伤力更大。 因为你永远搞不清楚,他们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蹦跶。 孙佩兰眼睛一亮。 她从来都不是别人打了她左脸,她把右脸送上去的个性。 卢少婷敢这么搞她,她不把她家搅得天翻地覆,她孙字倒过来写。 既然你卢少婷可以离婚把孩子带回城里,那其他人为什么不行?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你能享受特权? 如果只有你坐着吃饭,我们只能站着干看着,那么就干脆把桌子掀了,谁也别想吃。 发动群众斗群众。 人民的力量,永远最大。 叶菁菁搓搓手,真是有点小激动呢。 她怎么就这么坏呢,想到卢少婷跟范哲兵很快就要倒霉了,感觉好开心哦。 等等,有范哲兵什么事啊?他连脸都没露过。 废话!没范哲兵的话,卢少婷一个人能怀孕,生出两个小孩吗? 这事俩公婆谁也跑不了。 叶菁菁笑眯眯地跟孙佩兰道别,抬脚走人。 礼拜天,工人夜校的课也不停。 她还要继续回去,给大家上课呢。 到了礼拜一,叶菁菁跟薛琴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一沓子讲义去印刷厂了。 经过新华书店门口的时候,她见识了一把1977年全民学习的狂热。 好多人啊,书店门口都已经排成长龙了,排队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人家脸上都闪烁着焦急又渴望的光。 叶菁菁用力蹬着自行车,爬上高坡,又转了一个大弯,往前骑了两里地,才到达印刷厂门口。 “同志。”她递上了介绍信,“我是纺织三厂工人夜校的,之前给你们厂办打过电话。” 现在出门办事,一定要有介绍信,要有单位替你背书。 否则哪怕你说得天花乱坠,人家也是铁门一锁,理都不理你。 门卫认真地看了介绍信,还让她做了登记,这才给她指了路。 看她带的资料多,怕她没力气搬上楼,他又喊了自己的儿子,帮她一块儿搬东西。 那个中学生大约十四五岁大,伸头看了一眼厚厚的讲义,忍不住喊了声:“这么多啊?你们怎么塞进脑袋里头的?” 第161章 “你好意思呢?”他爸骂他,“老子让你上四年中学,你学了什么呀。你要是能把这么多书塞到脑袋里头去,你至于考试交个白卷?” 中学生气得脸通红,坚决捍卫自己的尊严:“我没交白卷,我写了一半了。” “写了一半也是瞎写,人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叶菁菁怕他们吵着会打起来,嚯嚯了自己的讲义,赶紧帮忙说和:“哎,叔叔,他刚离开学校呢,肯定要比我们这些人强。” “狗屁!”门卫一点不给儿子面子,“他学了个鬼!一天到晚在学校里头混日子,早晓得这样,还不如让他下乡去,好歹还能领一个月十二块钱。” 这个把月,叶菁菁跟知青打交道打得多,也就明白什么十二块钱了。 它是指知青下乡第一年,国家给知青的生活补贴。 不过从下乡第二年开始,知青就要完全靠自己挣工分养活自己了。 说白了,肯定是留在城里头,生活质量更高。 然而当儿子的根本不领老子的情,反而梗着脖子:“我要真下乡了,我还不用参加预考呢。” 他的初中同学,有好几个在隔壁省插队,人家知道他还要预考,直接笑死他了。 叶菁菁安慰了两句:“哪怕今年不幸没考上,明年再来呗。你还这么年轻呢,正是学习的好时候。”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厂里的办公室区域。 门卫条件从小楼上走下来的人,立刻笑着打招呼:“图主任,这是纺织三厂夜校的叶同志,人家把讲义给搬过来了。” 图主任是纺织厂的厂办主任,他立刻停下脚步,转移了方向,朝叶菁菁的自行车走过来,惊呼一般:“哎呦,你们的资料是真不少啊。大家来不及看吗?” 叶菁菁解释道:“我们是自己手刻油印的,字大,显得就多。” 她又翻开讲义给图主任看,“咱们预考的最后两道压轴题,我们也讲到了。还有隔壁新源县的预考,我们也压到了好几道题。” 本省预考因为由各地区自行组织,所以考试时间不同,卷子也不一样。 考得早的,11月12号就考了。 考得迟的,11月28号才开考。前面考的人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 有人抖机灵,以为用的是同一张卷子,问人家先考的地方拿试卷,请人做好了背下来。 结果他胸有成竹地进了考场,一看试卷根本不一样,直接当场哭了。 图主任又不参加预考,不知道她说的真假。 这时代,考完以后,报纸上不会把卷子给印出来。 但门卫的儿子无比激动,指着讲义大喊:“哎呀,我怎么没提前看到。这就换了一个数字。”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叶菁菁在心里头呵呵,提前看过了也不能代表什么。 他们夜校没做出来这两道题的,多了去。 啊,真的,有的时候不能怪老师发火呀。碰上这种满脸懵的学生,真是肺都气炸了。 图主任来了兴趣,笑道:“哎呦,那真是挺厉害的。来来来,跟我把东西搬上去吧。我们得看看,这到底要怎么印。” 他伸手,也帮着拿了资料。 但大家还没上楼呢,楼上又匆匆忙忙跑下一个人。 瞧见图主任,他立刻喊:“哎,老图,赶紧的,喊大家开会。” 图主任乐了:“厂长,那正好,工人夜校的讲义,一块儿上会,看看应该怎么印吧。” 结果厂长鼻梁上的眼镜差点没掉下来,他立刻摆手:“不行不行,上海出版社那边的纸型过来了。接下来,我们全厂的任务,就是全力印刷《数理化自学丛书》。” 叶菁菁他们都惊呆了。 图主任更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咱们工人夜校的讲义呢?” 厂长手一挥:“当然管不了!《数理化自学丛书》可是人家上海,集中了最优秀的教师力量,才编写出来的。” 工人夜校,不过是个草台班子。 跟当年闹自然灾害时,搞的各种代食品营养,一两米做出一斤饭一样,全是糊弄肚皮的玩意儿。 有正经饭菜吃,谁还稀罕那个呀。 第74章 你们不要我们要 全是宝贝 叶菁菁急了, 立刻上前强调:“我们好多夜校学员都在等待讲义呢。厂长,你们厂不能厚此薄彼呀,起码得匀几台机器出来, 给我们印讲义。” 厂长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资料,就连连摆手:“我的同志, 不是我们不支持工人搞学习, 而是匀几台机器给你们也没用啊。搞印刷首先得做纸型,你们这些材料全部都得做纸型。 这要花多长时间?这么多资料, 没有半年的功夫肯定拿不下来。尤其是这些数学、物理、化学符号啊,还有图形, 要排版的话很麻烦的。” 叶菁菁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这么长时间吗?你们不是有机器,很快就能排版好吗?” 厂长没空搭理她, 但也不想得罪这个“红人”, 索性指挥门卫:“老陶,你带她去看一下排版车间。我们的工人可没有那么闲。” 第162章 门卫师傅赶紧过来劝叶菁菁:“没糊弄你, 排版很耗时间的,那么多资料,半年时间能搞完就不错了,都得我们师傅加班加点,三班倒日夜不歇了。” 说着,他领着人往车间走。 叶菁菁这时候才正确地认识到,1977年西津的工业生产技术究竟有多么落后。这么大的一家印刷厂,居然没有激光照排。 想要印刷一页纸, 必须得排字工人从铅字盘里,跟打字员一样,把铅字一个一个挑出来, 放到合适的位置。 叶菁菁都怀疑了:“那你们公式、图表,还有结构式,是怎么搞的啊?我看也没有现成的字符呀。” 给她做示范的排字工人脾气挺好的,乐呵呵地只给她看:“需要这样把一个个的都放起来。” 叶菁菁看着看着,眼睛越瞪越大。 这架势,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在搭积木呢。 一个个公式,居然就是这么搭出来的。 叶菁菁头皮都麻了,她现在的确相信印刷厂厂长没有糊弄她。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半年时间能搞定,都是人家生产效率高了。 陶师傅在旁边劝她:“哎呀,叶同志,你也听到我们厂长的话了。我们厂里来了《数理化自学丛书》的纸型,马上就开始印刷。后面,你们也不用自己辛辛苦苦地印讲义了,直接拿书学习,岂不是更方便?” 叶菁菁却想磨牙。 直接用《数理化自学丛书》的话,那她还到哪儿去挣稿费啊? 再说了,她自认为自己编的数学讲义一点也不差。还有化学和政治,她同样给大家拎出了很多学习窍门,同样非常具有参考意义。 她强调了一件事:“高考不仅仅是考数理化呀,语文和政治,历史和地理同样要考。光看《数理化自学丛书》怎么能行呢。” 陶师傅却笑了起来,连连摇头:“学那些干什么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学文科的话,那你就等着倒霉吧。 到时候一句话说的不对,一篇文章写的不合领导的意思,马上就把你拖出去批·斗。你们年纪轻轻的不晓得厉害,还是老老实实学数理化吧。” 叶菁菁当然不死心,她想再争取一把。 于是,她又咚咚咚地跑去找厂领导。 印刷厂正在组织全厂的中层以上干部开紧急动员会,准备迎接印刷《数理化自学丛书》的挑战。 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纸型一来,立刻开始印刷。 有个车间主任露出了困惑的神色:“纸型我们不是有吗?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上海给的自学丛书的纸型,我们不是印过了吗?” “哎呦,我的同志,不要讲这个话。”厂长严肃地强调,“这不是同一套书,这个叫《数理化自学丛书》,你讲的是《青年自学丛书》。那个书以后都不要提了,别到时候给自己惹麻烦。” 车间主任回不过神来,满脸困惑:“为什么不印啊,我看那个书挺好的呀。前两年,我们印的时候机器都停不下来。”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印的?哦,好像就是去年的事。” 具体是什么原因,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 厂长瞪着眼睛,恨铁不成钢:“不要说糊涂话!你也不看看那个书到底是在什么人的组织下印刷出来的。现在还想这个,到时候给你扣个‘三种人’的帽子,别说厂里不管你。” 高考的消息一公布,所有人都急着给自己、家人、亲朋好友找学习资料。他们印刷厂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怎么可能! 有人都找上他们了,想问问厂里有没有什么书可以借给他们看。 当时厂长就咬紧牙关,死活不松口,坚决不给自己和厂里惹麻烦。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同样是上海出版的自学丛书,而且文化的革命的时候,《数理化自学丛书》的纸型都已经被销毁了。 人家出版社宁可让印刷厂重新排版,都不从现成的《青年自学丛书》里挑选出合适的部分,拿纸型给印刷厂印。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风向的变化吗? 干任何工作,都一定要讲政治,要有政治觉悟啊。埋头干活不动脑子最容易出事。 会议室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忍不住抱怨:“其实那套书不错,讲得挺实在的。” 厂长瞪眼睛,拍桌子强调:“它站的位置不对,它的颜色不对,那它就不可能是一套好书。 好了好了,不要废话了,大家回去都赶紧安排一下工作。很快纸型就能过来了。 你们也不看看新华书店门口,都排队排成什么样子了。到时候我们自己印刷,机器都会忙不过来的。” 大家伙儿收起了感慨之心,跟着厂长站起来,往会议室门外走。 全国这么多人要高考,人人都要书看。这个生产任务一旦下来,就是一场妥妥的大会战。 厂长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的门,看到叶菁菁,心里虽然不耐烦,但也得挤出笑容:“叶同志,你也看到了吧,我们印刷厂真没糊弄你们工人夜校。” 叶菁菁却双眼闪闪发亮,活像看到了大宝藏:“厂长,《青年自学丛书》的纸型,你们还要吗?” 第163章 印刷厂厂长顿时警觉:“你问这个干嘛?” 叶菁菁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都要崩到人脸上了:“如果你们不要的话,能不能转给我们工人夜校?” 有现成的纸型的话,那就意味着不用辛辛苦苦地刻蜡版,直接印刷就行,效率不知道要提高多少倍。 厂长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完全本着关心青年同志的心:“你不要瞎胡来,我的同志。你们的学习热情我们都了解。但是这套书吧,是那四个人直接指导下印刷的,里面长了很多‘大毒·草’,严重毒害了青年同志。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印刷了。” 叶菁菁却不以为意:“那您不用担心,我们会剔除掉不好的地方,肯定不会污染青年同志的。” 但无论她好说歹说,厂长都死活不肯松口。 哪怕她打包票,说万一出事,也绝对不会跟印刷厂扯上任何关系。厂长也坚持原则,坚决不上他这个当。 开什么玩笑,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到时候查起来,大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 叶菁菁没辙了,她问道:“那你要怎样,才能同意?” 厂长态度坚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叶菁菁只得铩羽而归。 回到纺织厂时,正好是饭点。 薛琴和其他工人们已经打了饭,坐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看到叶菁菁,大家集体招手:“这边,这边。” 王凤珍热切地追问:“什么时候讲义能够印好啊?我姐的插友也想要呢。” 所谓的“插友”,就是一起插队的知青。 王凤珍虽然跟哥哥姐姐有矛盾—— 后者认为她在城里享福,不公平。 但九月初,当她从叶菁菁口中得知可能要恢复高考的消息后,还是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的哥哥姐姐。 后来,讲义出来了,她爹妈也掏钱买了,寄给了大儿子和大女儿。 高考的消息正式公布后,跟她哥哥姐姐们一起插队的人,看到他们手上的学习资料,就想借。 可是讲义数量有限,借给谁都不合适,也耽误自己学习。 于是,他们就想当个中间人,帮“插友”们购买更多的复习资料。 叶菁菁摇摇头,十分沮丧:“别提了,印刷厂从上海拿到了纸型,现在他们只想印刷《数理化自学丛书》。” 吃饭的工人们顿时不乐意了。 与多年以后,《数理化自学丛书》被捧上神坛不同,在1977年的11月份,纺织三厂的工人们,并不觉得它有什么了不起。 之所以新华书店进了书以后,门口排的人山人海,完全是因为大家也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还有别的高考复习资料,摆在书店卖的话,它也就不一定那么突出了。 相反的,经历了预考洗礼之后,纺织三厂的工人们,对自己厂夜校的讲义,都处于一种极度骄傲的集体荣誉感中。 他们的讲义逻辑清晰,由浅入深,哪怕没有老师教,自己看了也能自学。 究竟有哪里被比下去了? “印刷厂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迷信权威,一点也不相信咱们工人有力量,人民群众最有智慧。”王凤珍愤愤不平地说。 “好了好了。”薛琴怕他们闹事,赶紧劝和,“厂是人家印刷厂的厂,我们纺织厂哪里能做人家的主。” 叶菁菁拉她起来:“走走走,给我买点好吃的,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薛琴无奈,还指望她干活呢,只能哄着:“好好好,你想吃啥?” 一走到用餐区和打饭窗口之间的空旷地,叶菁菁就压低了声音:“印刷厂有《青年自学丛书》的纸型,他们不敢印,又不肯把纸型给我们。你有办法找关系,把纸型弄过来吗?” 薛琴一直负责夜校,除教学之外的,其他具体事项,所以她也明白纸型对于印刷厂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不明白:“印刷厂为什么不敢印啊?” “因为他们认为那是那四个人直接领导编写的。”叶菁菁解释道。 妈呀! 薛琴要打哆嗦了。 一九七六年夏天之后,谁还敢跟那四个人扯上关系?嫌脖子痒吗?” “咱不趟这浑水行吗?菁菁。”她赶紧劝说。 “不行!”叶菁菁就不是能轻易听劝的人,“《青年自学丛书》中的语文和政治部分非常实用,还有历史和地理。现在除了这套丛书,根本没有其他书,可以当教材,来满足大家的学习需求。” 薛琴要跳脚了:“政治啊,我的菁菁同志!你搞教育工作的,一定要旗帜鲜明地讲政治。你现在跟那四个人扯上关系,你就完蛋了。” “谁说的?”叶菁菁反驳道,“这是在主席和总理的直接指示下,为满足广大下乡青年自学需求编写的丛书。怎么就成了那四个人的工作业绩了?谁这么无耻,这是在窃取我们伟大领导的工作成绩。” 薛琴目瞪口呆:“还能这么说?” “那当然了。”叶菁菁不疾不徐地说,“你想想看,除了《青年自学丛书》,这么长时间以来,国家有没有为下乡知青编写其他自学书籍?” 第164章 薛琴想了想:“那肯定没有。” 编写一套实用的自学丛书,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反正她没见过,也没听其他人提过。 “那不就结了嘛。”叶菁菁脸不红气不喘,”如果这个是那四个人做出来的成绩,那岂不是说明,除了那四个人,这么多年,根本没有其他人,包括我们的主席和总理,都没关心过下乡知青的学习需求。” 这个大帽子沉重的,别说戴在头上了,谁看一眼都要晕。 薛琴说话声音打着飘:“那绝对不可能。国家是最关心我们青年同志的。” “是吧,所以它是好书嘛。来来来,你想想办法,咱们怎么把纸型弄到手?” 薛琴头还在晕着呢,举起手来:“别别别,你别催我,让我想想看。”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两人扭过头,看到了朱向东,他手里端着搪瓷缸,来打免费米汤的。 瞧两个姑娘看向自己,他“呵”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小事一桩。” 咦,没看出来,朱向东的能耐这么大啊? 第75章 瞒天过海 姐妹,你好勇 可不管叶菁菁和薛琴如何追问, 朱向东的嘴巴都比蚌壳还硬,死活不肯透露自己的门路。 两个姑娘只能自己私底下猜测。 难道是朱向东风光的时候,积累下来的人脉? 别看他现在不复造反总司令的荣光, 可他在位置上的时候,可是能够跟各方大佬称兄道弟的。 而这些掌握实权的人, 因为具体事物始终需要有人做。所以哪怕城头变幻大王旗, 他们其中,依然有人能够不动如山。 凭着这老交情, 朱向东也不是不可能找到可以说服印刷厂的人。 但她俩说着说着,又疑惑了。 朱向东的人脉关系网这么牛掰的话, 都能说得动印刷厂了,他为什么不再努努力,争取让自己也参加高考呢? 搞不懂, 真搞不懂。 这也是一位时代奇人。 叶菁菁和薛琴只能静静地等待, 看他到底要放出一颗怎样的卫星。 朱向东还真没让自己的同事们久等,仅仅只隔了一天时间, 他就通知工人夜校:“准备个车子过来拖吧,把钱带上。” 叶菁菁着实狠狠吃了一惊,他到底走的什么门道,居然这么快就搞定了。 薛琴也二话不说,立刻打电话叫了厂里的运输车,三人跟着司机,呼啸着开出了纺织厂的大门。 朱向东指挥着司机:“往左边,走淮海路。” 叶菁菁和薛琴都疑惑:“诶, 不对啊,往印刷厂的话应该从右边走,从中山路过去最快。” 朱向东不耐烦地说:“你们还想不想要纸型?想要的话就听我的。” 这家伙真是脾气大的很。 俩姑娘对视一眼, 集体撇了撇嘴,没吭声。 结果他指挥着司机左拐右拐的,到了一个巷子口。 叶菁菁刚认出人家挂的招牌是废品回收站,旁边又停下一辆卡车,上面跳下个板寸头的娃娃脸。 他看到朱向东就笑:“哟,朱哥,你们动作挺快呀。” 朱向东递了根香烟给他:“那别废话,赶紧的,把纸型拿过来。” 叶菁菁跟薛琴都傻眼了。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等,纸型又是怎么从印刷厂出来的? 难不成是他们偷了,然后到这里来销售赃物? 薛琴浑身的血都往脑门子冲,失声尖叫:“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小偷,盗窃国家财产,是要蹲大牢的!” 叶菁菁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我的祖宗哎,我喊你活祖宗了。 你这么大喊大叫的话,盗窃集团直接杀了我们灭口怎么办?” 薛琴呜呜呜地叫着,吓得浑身直抖,一个劲儿朝纺织厂的司机使眼色。 结果司机师傅却笑了,笑得叶菁菁跟薛琴愈发心里发毛。 朱向东和娃娃脸青年,则是集体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的模样。 最终还是司机师傅笑完了,开了口:“哎呦,我的书记,你想差了,人家只是卖废品而已。” 他朝娃娃脸青年的方向喊了一声,“是不是啊?同志。” 这时,拖着纸型的车上又跳下个小伙子,准确点讲,只是少年而已。 他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叶菁菁见过的印刷厂门卫陶师傅的儿子。 他气呼呼的,脸都涨得通红:“你才小偷,那你们全家都是小偷!你们这些女同志怎么张嘴就来。 我们厂现在接了大订单,要把地方都空出来,然后全心全力投入到《数理化自学丛书》的印刷任务中去。 我们按照领导的指示,把用不着的东西拖过来卖废品而已。又不是卖给你们,你们操的哪门子闲心啊。” 叶菁菁赶紧说好话:“卖废品啊,刚好我们需要这些废品。您看,这样吧,直接卖给我们好了。省的你们卸了货,人家废品收购站好不容易放好了,又得再重新拖给我们,多麻烦。” 这年头的废品回收站,理论上收的废品都要往上面送,然后统一处理。 但是大家直接来废品收购站淘东西,人家也不反对,只要再稍微加点钱就行。 第165章 小陶同学还想说什么,娃娃脸青年先开了口:“朱哥,怎么说?” 朱向东瞥了眼薛琴,阴阳怪气道:“哟,我们是小偷啊,可不敢销赃给您团支部书记。” 薛琴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用眼刀直接给他一个鱼鳞剐。 但她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干部,作为夜校校长,她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于是,她只好忍气吞声:“对不起,朱向东同志,是我眼神不好,脑袋瓜子也不灵光,说了蠢话,做了蠢事。我向您和这两位同志道歉。你们别生气了,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好吗?” 朱向东还拉着个脸,不吭声。 娃娃脸先憋不住哈哈大笑了,冲他挤眉弄眼:“好啦,朱哥。好男不跟女斗,你跟女同志计较个什么劲啊。那个,同志,说好的啊,中午起码得有猪头肉。” 薛琴的脸笑得像一朵花,痛快答应:“没问题!来来来,都搭把手,赶紧把纸型搬过来吧。” 一大套书的纸型,摞在一起,能堆成一座小山。 得亏他们今天是开着大卡车过来的,否则根本放不下。 大家一起在附近的小饭店,花了两块钱,叫了一桌子菜,痛痛快快地干完。 然后双方挥手,道别,算是正式完成了交接仪式。 这一回拿下纸型,花了他们300块钱,算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巨款了。 但叶菁菁和薛琴都不觉得被敲竹杠了。 毕竟除了正常卖废纸的两百块之外,朱向东找人帮忙,肯定得卖人情,那也得给人家点好处呀。 废品收购站的人旁观全场,啥也没说,同样起码得给包香烟吧。 这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加在一起,也不是小数字了。 比起他们绞尽脑汁,搭关系找门路,求爷爷告奶奶,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才有消息;这三百块钱,花的实在太值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就兴奋地讨论,后面要怎么印刷资料。 纸型有了,还得有印刷的机器,专门的印刷机而不是他们那种推油墨的油印机。 叶菁菁叫印刷厂卖废品的事情,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所以她一开口就肆无忌惮:“他们厂还有没有废弃的印刷机要卖废品?” 在她印象中,打印设备的折旧率挺高的,用不了几年就得更新。 朱向东到现在还没好气,闻声直接冷笑:“你怎么不问印刷厂,要不要直接把厂子当废品给卖了。” 纸型到手,薛琴说话也硬气了,同样阴阳怪气:“行啊,他们什么时候卖,我们工人夜校直接买下来。” “哎呦!”朱向东怪声怪气,“那我喊错人了,应该叫您薛厂长来着。” 叶菁菁不得不掏耳朵了,开口打圆场:“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到底有还是没有。没有的话,我们再想办法到别的地方去找印刷机。” 朱向东这才哼了一声,姿态傲娇:“不知道,得问问。” “那你赶紧去问。”薛琴一点也不给他脸,直接招呼司机,“前面把他放下去,让他从这边坐公交车去印刷厂,有消息了再回来。” 所以傍晚时分,朱向东黑着脸回纺织三厂食堂吃晚饭,叶菁菁都不好意思说人家是脾气不好。 这事儿要是放在她身上,她绝对会直接翻脸。 可薛琴勇的很,跟个没事人一样,兴冲冲地追问:“有没有啊?” 朱向东的脸像锅底一样,根本不想搭理她。 还是叶菁菁当机立断,跑到打菜窗口去买了一份粉蒸肉,送到了朱向东面前,他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尊口:“没有。” 呸! 那你还有脸吃肉。 薛琴二话不说,立刻要把肉端走。 叶菁菁赶紧拦着:“”好了好了,吃吃吃,人家好歹也辛辛苦苦地跑了这么长时间。” 薛琴翻了个小白眼,到底没有再动作。 朱向东怡然自得,直接干完了一份粉蒸肉,连肉底下放着的山芋,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他放下筷子,又慢条斯理地插了嘴,终于发了话:“但废品回收站有两台。” 啊!他们动作这么快吗。 “不是西津印刷厂,是底下县里头的印刷厂淘汰的产品。” 薛琴关心了一句:“怎么回事?他们厂是办不下去了吗。” 现在各家单位都在扩大生产规模,只有机器不够用的分,怎么还要淘汰呢。 “人家是发展的好。”朱向东没好气道,“人家脑袋瓜子多灵光呀,今年办起了卷烟厂了,购进了烤烟机、卷烟机、切烟机,这个来钱快,有些老印刷设备就不用了。” 他说着,不耐烦起来,“要,还是不要?不要的话就别废话了。” 叶菁菁现在哪里敢挑剔啊,赶紧强调:“要要要,让我们看看机器,如果好用的话,我们都要。” 她又忍不住开始挖人家墙角:“既然卷烟厂利润大,那印刷厂干脆专门做卷烟好了。我们来接印刷设备。” 我的妈呀! 朱向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女同志怎么这么贪心?还没看到印刷机的影子呢,都已经打起了人家厂里的主意。 第166章 “做梦吧。”他没好气道,“人家凭什么不干下去了?人家的主席语录印的不要太多哦。第五卷 的生产任务,他们都接到了。” 好吧,叶菁菁深感遗憾,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印刷机给我们弄过来吧。” 朱向东鼻孔里喷了口气,啥也没说。 叶菁菁和薛琴就当他默认了。 她俩正在喝米汤的时候,厂长来食堂了。 薛琴赶紧上前。 跟领导汇报工作,就是得见缝插针。 可惜厂长似乎累到了,没什么兴趣听,只草草点点头,忽然间冒出一句:“既然都已经考完了,大家是不是应该回去上班了?” 薛琴愣住了,她是真的忘了这件事。 所有人都齐心协力为高考而奋斗,大家都沉浸在同样的氛围里头。 厂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斥骂她。 对于年轻干部,他还是很宽容的,愿意包容他们犯错,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所以厂长自己抬高了嗓音:“考完的同志都要回去上班了啊,从今晚开始,不要心都野了,忘了生产任务。” 刚好有工人过来打饭,叫他看到了,直接抓了个典型,“陈玉兰,你今天是不是应该上小夜班啊?” 作为厂长,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这段时间,他也下车间啊。他本来就是老机修工出身,去车间自然干的也是机修工的活。 礼拜六预考结束之后,接下来是礼拜天。 工人们不回车间上班,厂长认为能够理解。 本来就是周末,人家放松一下也正常。 结果后面礼拜一礼拜二,今天都礼拜三了,回去上班的人居然还不到四分之一。 还得了吗? 纺织三厂这么下去的话,是不是该关门大吉了? 车间主任跟他说这事的时候,他就压不住心头火。 进了食堂,看到该上班的人还在悠哉悠哉地打翻,他恨不得把人的饭盒都打翻了。 被点了名的陈玉兰,满脸错愕,脱口而出:“可是我的加班券还没用完啊,我还有两个月的假期呢。” 厂长大发雷霆:“休了20天还不够,那你是不是要休到过年啊,以后都不要上班了!” 陈玉兰也不是好惹的。 作为正式工,而且是没想过提干的正式工,她有自己杠的底气。 她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哟,领导,你们上了20天的三班倒就吃不消啦。我们上了这么多年呢!” “你们现在只是一天工作8小时,好歹休息16个小时呢。” “我们当年呢,下午四点钟下了早班,晚上十二点钟接着上夜班。早上八点下班,晚上四点钟又要接班。一天只休息8个小时。” “我们说什么啦?咬牙坚持生产大会战,整整坚持了半年时间。” “我们的加班券不是你们的赏赐,是我们流血流汗,自己挣来的!” “我们鼻血哗哗淌,倒在机器前面的时候,你们领导干部是怎么说的?” “要我们坚持,为祖国建设做贡献。 合着现在,祖国不需要你们做贡献啊!” 食堂里静得跟殡仪馆一样。 叶菁菁都惊呆了。 妈呀,姐妹,你真的好勇。 第76章 花钱购买加班券(捉虫) 凭什么让我们…… 厂长气得脸色发白, 伸手指着陈玉兰:“你,你,你……” 陈玉兰一点也不怕把领导给气出个好歹来:“我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 厂长被噎得都喘不过气了, 只能转移目标,伸手指向叶菁菁:“好, 好, 好,说要给他们一个圆梦的机会。我看这一个个都在做梦了!” 叶菁菁感觉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心里头翻白眼。 你厂长说不过人家, 凭什么拿我出气?我长得像包子,很好欺负吗?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有所求,自然也只好忍着。 可厂长并没有因为她的忍让就放过她,反而没完没了了:“你倒是说说看啊, 厂里到底还要不要继续生产下去?你们是工人还是学生?天底下就没有工人脱产, 不管生产任务,不上班一心读书的道理。” 工人们不乐意了, 你一言我一语,着重强调:“我们有加班券,我们就应该休假。” 两边吵着吵着,叶菁菁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上一次,是她成功地为工人们争取到了考前休假的机会。 这一次,大家依然寄希望于她。 但厂领导们已经忍无可忍,怎么可能让他们继续逍遥下去。 现在,厂长就是来下最后通牒的:“要么回去上班, 要么直接滚蛋。厂里不养闲人。” 他们厂就是太好讲话了,让工人们都忘了规矩,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的。 在一片吵吵嚷嚷声中, 被大家伙儿推到前面的叶菁菁,不得不硬着头皮开了腔:“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静一下。咱们现在最大的矛盾是没人干活,对不对?” 工人们可不愿意承认,陈玉兰着重强调:“是他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干部,不肯下车间。” 第167章 厂长猛地一拍饭桌,一开口,火简直要点燃整个食堂:“到现在为止,你们依然认为是行政工作可有可无,是吗?没有行政工作的支持,一线生产要怎么开展?我们去支援车间劳动,厂里的行政工作全部停下吗?” 他又伸手指向叶菁菁,“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叶菁菁真想糊他一脸。 真是柿子捡软的捏! 如果要选择一个质问对象,薛琴肯定比她更合适。 因为薛琴才是兼职的夜校校长,是正儿八经的行政干部身份。 但谁让薛琴家里有背景,厂长也不愿意得罪她,把她推出来顶缸呢。 那么只好她叶菁菁——个毫无背景的小临时工,出来承受所有的火气了。 叶菁菁没有正面回答厂长的责问,而是继续自己之前的话题:“现在的问题是机器转着,人不够。那我们就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合适的人手顶自己的活。” 还有人在强调:“就应该让坐办公室的人去顶。” 叶菁菁眼睛横了过去:“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人家又不领我们的工资,我们也没帮人家干他们分内的活儿。” 厂长的脸色终于和缓一点了。 但他褪下的黑脸,全部转移到了工人脸上。 什么意思啊? 你叶菁菁现在是夜校副校长了,不在我们工人老大粗的队伍里头混了,所以现在说话都不一样了? 不要脸的工贼! 叶菁菁终于拉下了脸,没好气地吼回头:“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自己解决不了问题,让我出来,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有本事,自己来啊,光会躲在后面讲风凉话。” 她目光梭巡一圈,没好气道,“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哪怕我不复习,此时此刻把高考试卷拿过来给我做,我照样能考大学!” 唔,口气好大哦! 但除了厂长有点诧异之外,在场的工人们一个都没露出嘲笑,或者等着看笑话的神色。 叶菁菁什么水平,他们心里都有数。 不管是数理化还是语政史地,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 她不仅自己会,她还能把大家给教会了。 连从西津大学来的赵老师都说,叶菁菁的水平,其实已经达到了大学毕业生的文化程度。 所以。 其实人家从头到尾,都是冒着得罪厂领导的风险,在为他们争取利益的。 这个时代的工人,总体来说,还是相当淳朴的,知道好赖。 有人开口道:“叶同志,你说吧,我们都知道你是为我们好。” “那行,我就直接说了。目前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任务是,要找到合适的人帮我们完成工作,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 已知的是,我们不能一直指望其他同事替我们长期负担。 所以我们得从外面找人。” 她的声音落下。 食堂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厂长皱眉头:“我们今年暂时没有用工指标。” 如果有的话,倒是可以招短期临时工。 叶菁菁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自己找纺织厂子弟里头的回城知青顶上。” 刻蜡版,是个技术活,十个返城知青里头有三个人会干,就不错了。 剩下的,仍然有很多病退知青找不到工作,只能靠家人支持。 他们需要工作。 叶菁菁强调道:“他们是纺织厂子弟,家庭关系明了,厂里管理起来也轻松。” 厂长赞同这话,比起从外面招收不知底细的人,这样的短期临时工,显然更符合厂里的利益。 但问题在于—— “厂里没有这笔经费,给他们发工资。” 叶菁菁笑了:“那我们工人同志和厂里都各退一步,行吗? 首先,我们工人不是无故旷工,我们都是凭借加班券,按照常理的规矩休息的。” 工人们点头,没错。 所以他们一点也不心虚。 “但是——”叶菁菁强调,“我们也要承认一件事情,就是我们这么多人休假,对厂里来说,肯定是打乱了厂里的正常工作安排。” 有人不服气,在后面嘀咕:“那也不是我们的责任啊,我们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叶菁菁正色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承认,加班券制度,是厂里为我们职工着想,为了最大限度方便我们职工的需求,才设置的。 它是一个对我们充满善意的制度,我们不能因为它设置的时候,没有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都说出了问题是它的不对吧。 要这个样子的话,那厂里以后还敢给我们谋福利吗?” 工人们终于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厂长的脸,绷得紧紧。 这群人还晓得好赖啊,真不容易。 叶菁菁趁热打铁:“所以我想啊,现在每个月厂里发给我们的工资,我们是不是应该拿出来一部分,作为给短期临时工的补贴?” 有人痛快答应,有人犹豫不决。 第168章 痛快答应的,基本都是正式工,而且单身。他们工资高,家庭负担轻,所以拿出十几块钱来也无所谓。 犹豫不决的,基本都是临时工,有家累的。 不上班的日子,没有补贴,只有固定工资。18块钱只能勉强养活自己,要是再拿钱出来给别人,他们要怎么过下去啊? 叶菁菁也明白大家都为难之处。 但甘蔗没有两头甜。 之前厂里已经退让了一大步,让大家完全脱产,学习了20天。 而且学习条件,也是厂里给创造的。 如果都这样了话,工人们还不肯你来我往,那惹毛了厂里,说不定就直接给大家扣上一顶“破坏生产”的帽子,把大家直接给开了。 毕竟社会大环境摆在这儿,眼下临时工的腰杆子,真的没那么硬。 厂长心里头舒服了一些,可还是强调一件事:“厂里没有请短期临时工的预算。” 叶菁菁笑了:“厂长,这不是请临时工的开支,而是应该付给大家的加班工资。” 她伸手指着工人们,“每一张加班券,都是大家汗流浃背,拼命自己挣来的。不是捡的。 如果既不给大家发加班工资,又不让大家休假,那是不是也说不过去? 厂里既然需要我们工人放弃休假,那是不是应该算加班,把加班工资给补上呢?” 食堂里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就是就是,凭什么老是让我们牺牲呢。 我们体谅厂里的不容易,厂里也应该体谅我们的不容易。 叶菁菁趁机开口:“其实我有个粗陋的想法,不如厂里花钱买我们的加班券吧。一年清一次,不想休假的话,就把加班券卖给厂里。那我们付出的汗水和泪水,也算是个有个说法。 如果想休假的话,那就把假给休了。 这样,以后也不至于让厂里为难。” 厂长第一反应是:荒唐! 哪有这种做法,以前从来没这个规矩。 但是他又忍不住心动。 因为这么执行的话,以后就不会再发生现在的事情。 老天爷啊,这些天他们真是要崩溃了。再来一回,纺织三厂也要干不下去了。 厂长相信,只要加班券能卖给厂里换钱,就基本不会再有人积累长假。 平常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他们能忍得住攒得下来才怪。 叶菁菁看他面色松动,赶紧趁热打铁:“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从现在开始吧。大家伙儿看看自己有多少多余的加班券,一并卖给厂里。” 反应慢的人,还在脑袋瓜子打结。 反应快的,则是眼前一亮。 哎呀,这么一来的话,他们卖掉手上多余的加班券以后,哪怕支付了自己请短工代的工资,也能不少钱啊。 因为按照名义上的标准,加班工资应该是基本工资的1.5倍。 原本还在愁日子过不下去的临时工们,也露出了笑模样,纷纷赞同叶菁菁的提议:“厂长,我们就应该这样。” 厂长被大家吵得头晕脑胀。 一时间觉得,多花这笔钱的话,厂里实在太亏了。几千号工人呢,那可不是个小数字。 一时间他又想,一劳永逸。早点把这事儿给解决了,省得后面还要被炸地·雷。 他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厂办的林主任欢天喜地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奖状。 瞧见厂长,他立刻上前邀功:“厂长,咱们厂被表扬了,是系统里头政治觉悟高,全力支持高考的代表。” 今天本来应该是厂长去开会,领这个荣誉的。 但是厂长要下车间干活呀,机修工是标准的技术活,又不是随随便便派个人就能顶上的。 所以只能派厂办林主任这个只会当干部的人,出去开会。 轻化工业局的领导一报名字,看不是纺织三厂的厂长过来的,还有点奇怪。 林主任这么会当干部,一看会场的气氛,立刻机灵地强调,他们纺织三厂是厂长亲自带队,身先士卒,下车间干活的。 “全会场都给咱们纺织三厂鼓掌了!” 食堂里的工人们面面相觑,叶菁菁赶紧带头,把巴掌拍得啪啪响:“我们全纺织三厂的职工,也深深感谢领导对我们参加高考的支持!” 掌声如潮水一般涌来,厂长看着盖了大红印章的奖状,喜形于色:“行行行,厂里就花钱买你们的加班券。你们自己找个靠谱的人,接你们的活!” 工人们发出了欢呼声。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厂里吃到了肉,工人就能喝上汤。 王凤珍看着厂长跟喝醉酒一样,走路都顺拐的,出了食堂门,立刻悄咪咪地顺到叶菁菁旁边,跟她咬耳朵:“咱们厂长怎么那么像变色龙啊。” 啊啊啊。 啊个头! 叶菁菁敛了笑容,瞪她:“还不赶紧学习,考不上大学的话,咱们就等着集体没脸吧。” 哎,刚才一激动,怎么就说了自己肯定能考上大学呢? 万一阴沟里翻船,没考上,会好丢脸的。 第77章 不如租下工厂 有困难也要上 第169章 找短期临时工的事情, 要比叶菁菁想象中进展得更顺利。 原因也挺简单的。 那就是这个时代的就业难,是真的非常难。 纺织厂子弟们,愿意过来打这个短期工, 倒不是看在钱的份上。 实话实说,这个收入比起在其他地方干临时工, 并不算高。 他们反应热烈, 是想趁机先进厂再说。 虽然现在说是短期工,等到高考以后就结束了。 但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啊。 说不定以后厂里要扩大规模, 还要再招人。 那他们这些已经在厂里干过活的人,肯定优先考虑对象。 谁不愿意用熟手啊。 揣着这一颗满怀期待的心, 几乎是一夜的功夫,短期工们就到位了。 薛琴看到工厂这么快就恢复正常生产,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夸奖小伙伴道:“你可真厉害, 我看就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 “谁说的?”叶菁菁可不敢戴这个帽子,她提高声音, 提醒周围的工人,“大家说说看,这件事情说明什么?” 大家已经习惯了,她把所有地方都当成课堂的做派。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有人大着胆子道:“办法总比困难多,要永远坚持,不要轻易放弃。” “哦。”叶菁菁点点头,“这个也对。但我想到的是, 厂里能够迅速恢复正常生产,说明了我们可以被轻易替代。我们干的活儿,换一个人, 简单培训几天,就能上手了。” 青工们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这种感觉,让大家非常不舒服。 好像他们可有可无一样。 但大家又没办法反驳叶菁菁。毕竟他们心知肚明,他们的工作,很多时候,唯一强调的就是熟能生巧。 再发散地想,他们能够得到这份工作,不是因为他们比那些病退的知青优秀,仅仅只是他们运气好碰上留城了,或者家里有门路。 “不想被轻易替代的办法,就是要手上有真功夫真技术真知识。” 叶菁菁的老师属性又上身了,“永远不要放弃学习啊。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行了!” 朱向东匆匆忙忙跑过来,打断了叶菁菁的滔滔不绝,“弄个车子,咱们去宁乡县搬印刷机。” 咋了? 出了乌龙了呗,废品回收站说的废旧印刷机,其实还在人家印刷厂里待着呢。 废品站让他们自己去拿,省得还要再过一道手。 周围的工人们都激动起来。 哎呀,他们现在是鸟·枪换炮,都已经要有自己的印刷机了。 还有人站出来打包票:“要是机器坏了的话,我找我爸过来帮忙修。” 另一个人也不甘示弱:“缺什么零件跟我说,我爸八级钳工呢,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零件。” 哎呦,失敬失敬,原来是大佬家的娃。现在的八级钳工是真牛掰啊。 叶菁菁笑着朝大家拱拱手:“那到时候就拜托大家了啊。走走走,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朱向东惊讶了一回:“哟,你还知道穆罕默德啊。” “谁啊?”被叶菁菁拉着的薛琴,满脸茫然。 叶菁菁解释道:“先知,□□教的先知。” 看她还是眨巴眼睛,叶菁菁又补充了一句,“回回,知道了吧,他们信的。” 哦,薛琴这才反应过来:“那我知道了,他们不吃猪肉,他们有牛羊肉票。” 好羡慕啊! 朱向东在旁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看的薛琴都怀疑自己脸上沾了饭粒。 “干嘛?” 朱向东摇头,往前走,像是感慨万千的模样:“我就不明白,你这样的为什么要去参加高考呢?图什么呢,图浪费几张试卷,耽误人家阅卷老师的时间吗?” 薛琴恼羞成怒:“你闭嘴!关你什么事儿?我这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 朱向东冷漠地扭过头,面无表情:“高考的确跟我没关系。” “好了好了。”叶菁菁感觉自己跟个救火队员似的,时时刻刻都要维持love and peace。 “走啦走啦,早点过去,早点把机器运回来。咱们找个机修的师傅,一块儿过去掌掌眼吧。” 宁乡县距离西津市区,开车大概一个多小时。 现在也没个高速公路,车子颠簸得很。 叶菁菁本来一个不晕车的人,都感觉自己要晕车了。 到达宁乡县印刷厂的时候,她一下车就吐了个稀里哗啦,当真凄凉。 可这一趟,他们真没白跑。 因为到了车间之后,叶菁菁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还有没有其他的闲置印刷机?一并匀给我们可好,租也好。” 没想到,接待他们的后勤主任居然挑高了眉毛:“你们想租,要租多少?” 薛琴迫不及待地说:“能租多少就租多少。” 后勤主任脸上写满了诧异:“哟,口气不小。” 他领着他们去参观车间,上上下下只给他们看:“这边、这边还有这边,这些机器都可以租给你们。” 大家惊讶不已,朱向东更是脱口而出:“你们还真转型,不干印刷厂专门做卷烟厂了?” 第170章 后勤主任拉下脸,老大不痛快:“我们有什么办法,上面变天了呗。本来说的好好的,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印主席选集第五卷 ,结果好了,现在任务全部停下来了。” “为什么呀?”叶菁菁和薛琴都好奇了。 “为什么?”后勤主任冷笑,“上面说了,现在高考才是第一政治任务,其他的事情全部停下来。用来印主席选集的纸,全部拿去给印试卷了。” 他愤愤地骂了一句:“照这样下去,肯定会天下大乱。” 叶菁菁和薛琴对视一眼,莫名心虚,他们过来印讲义,也是在为高考服务啊。 好在年过半百的后勤主任的牢骚,对上不对下。 他本人反对的并不是高考这件事,相反的他还挺关心高考生们的。 “那是应该好好给他们弄点资料。不然一个个大姑娘小伙子,这么多年下来了,学的也早就忘光了。” 他当场做了主,“你们要租的话,这些都可以租。给你们算便宜的,当我们支援大家高考了。” 宁乡县印刷厂的规模并不小,设备相当齐全。 两栋两层楼,里面都是操作车间。 机印车间里,整整齐齐的,摆了三排印刷机器。 第一排放着的,叫对开机和切纸机,前者三台,后者一台。第二排和第三排,分别摆着圆盘机和四开印刷机,各有十三台。 装订车间跟它们分开,在右边的楼里,拥有两台切纸机和三台订书机。除此之外,还有两台刮页机,一台锁线机,两台捆书机。 家当不少啊,底子很厚实。 “你们要租的话,一个月给一千块钱的管理费就行。” 薛琴倒吸一口凉气:“要一千块啊?我们夜校也不挣钱的呀。” 后勤主任一本正经:“你看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机器设备,不管放在哪里,都不可能便宜的。” 他随手一指印刷机,“就单这么一台,也远远不止一千块钱啊。” 叶菁菁央求着:“你体谅一下我们职工夜校的不容易。我们是赔本赚吆喝,纺织厂一直在往里头贴钱,来维持夜校的。” “那不行。”印刷厂后勤主任也是厂里的管家,坚决不肯让自己单位吃亏,“我们已经吃了大亏了,别的不说,你们搞生产,用的电啊水啊,我们都没额外给你们算账。” 叶菁菁和薛琴一左一右,两边好说歹说。 薛琴又再三暗示,纺织厂可以想办法给印刷厂弄一批瑕疵布,便宜给,不用布票的那种。 后勤主任才勉强松的口:“900块钱一个月,真的不能再少了。” 薛琴跟叶菁菁对看一眼,行吧行吧,900就900。 既然纸型有了,印刷设备也有了,那就赶紧动工吧。 对了,这些设备跟油印机不一样,还得有专门的工人来操作哦。 两边又开始谈判,他们工人夜校需要宁乡县印刷厂的支援,给他们派技术指导。 后勤主任答应得痛快:“没问题。” 他还开玩笑道,“你们直接给我们下订单,我们给你们印刷也行。” 薛琴刚要兴奋地答应下来,叶菁菁却抢先一步开了口:“那不行,你们能闲多长时间啊。回头你们的生产任务来,我们再找谁帮忙去。我们得培养自己的印刷工人,回头能顶上。” 现在各家工厂,基本都是上级派任务,所以竞争意识并不强烈。 宁乡县印刷厂的干部,就完全不担心自己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他们又不跟西津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抢订单。 所以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还高兴地夸奖年轻人们:“这个想法对头,靠山山倒靠水水干,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行,我们找师傅教你们。不过师傅的工资,你们得出啊。一个人一个月,起码50块钱。” 薛琴现在是大管家,一听到要掏钱,胸口都刺痛。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该出的钱,咬咬牙也得出。 双方约定好了,叶菁菁他们回纺织厂,安排好过来学习的知青。 印刷厂这边收拾一下,给他们配上带工人的师傅。 等到他们把纸型拿过来,磨合好了,正式开工。 大家坐车回城的时候,薛琴突然间想起来:“会有人愿意过来吗?” 说实在的,这家印刷厂的生产条件还不错。但问题在于,它太远了呀,距离市区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呢。 如果自己骑车上下班,没有三四个小时根本到不了。 坐公交车的话,有车子过来吗? 司机师傅笑道:“只要厂里肯安排,让我一天多跑两趟,我也是没意见的。”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也存了私心。 他女儿是办病退回的城,到现在还没工作呢。 纺织厂的临时工们抱怨自己是二等公民,但实际上,这二等公民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一个临时工的用工指标,都足够让大家打破头。 他普通职工一个,想要争取指标,太难了。 叶同志说安排人过来学习印刷技术,薛书记也没反对。 这代表什么呀?代表这件事情是会长远干下去的。 而他女儿一旦当上这个工人,哪怕只是一个月18块钱的临时工,也有个固定进项了。 第171章 薛琴不知道他心里的算盘,还在自己琢磨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半晌,她才迟疑地点头:“行吧,我给领导打申请。” 主要是没有车子的话,她觉得不会有人报名干这个活。 他们都已经把最硬的骨头啃下来了,好领导难道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工作做出成绩来,头功都是先在载领导头上啊。 领导总不能干领功劳,不干事啊。 第78章 善用知青办 纸从哪儿来? 现在高考成了头号政治任务, 纺织三厂又成了先进典型,那厂里就是捏着鼻子,也得支持工人夜校的事业。 厂长大手一挥, 同意了上下班班车接送的事情。 当然,现在车子特别紧张, 车子也不是单纯地只接人, 它还负责把宁乡县的棉花送到纺织厂,然后把布送去宁乡县的印染厂。 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报名学习印刷技术的知青,踊跃的很。 哪怕因为工人夜校各项开销大, 目前只能按照临时工的标准,给他们一个月发18块钱工资,外加五块钱的郊县补助, 其余都啥都没了, 也不影响大家的热情。 在招聘的同时,叶菁菁也没闲着, 她得把《青年自学丛书》里,关于语文政治地理历史中,不合时宜的部分给剔出来,省得到时候有人找他们麻烦。 至于剔除段落的时候,涉及到的页面怎么办? 叶菁菁不假思索:“让他们重新排版做一张,然后做成纸型,后面继续印刷。” 但是亢奋过后,薛琴还是有点慌:“咱们这么来行吗?到时候说我们为那四个人招魂怎么办?” “怕什么呀。”叶菁菁胆大包天, 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流,“把书的封面给去了,咱们这一套资料就叫《高考自学手册》, 跟丛书没关系。” 她一点也不心虚。 这时代讲究的是集体智慧,根本没有版权的概念。 薛琴的眼睛眨巴又眨巴,最后艰难地点头:“行吧。” 不然还能怎么滴呢? 难不成大家不学了,不参加高考了? 既然高考是第一政治任务,那他们就无所畏惧。 “数学部分是我们自己的讲义吧。还有物理和化学,我们的习题册是不是也印刷?” 薛琴开始犯愁了,“但这个工作量挺大的呀,光是排版就要花好多时间。我听说《数理化自学丛书》,人家排版就花了好长时间。” “分开行动。”叶菁菁不假思索地说,“咱们西津印刷厂,现在有现成的纸型,直接印刷《数理化自学丛书》,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排版车间,其实现在没活干。刚好可以给咱们做数理化讲义的纸型啊。” 田宁在旁边听笑了:“你可真会给人家派活呀。” “我这是给他们下订单。”叶菁菁解释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其他车间忙得热火朝天,结果他们排版车间冷冷清清,那也不合适呀。” 薛琴拿出了大管家的架势,开始一点点地梳理:“咱们还有什么地方没准备好?” “人到位了,机器到位了,厂房车间也有了,然后印刷需要油墨、纸张……”叶菁菁和薛琴异口同声:“纸!” “这是大问题呀,咱俩怎么给漏了?”薛琴感觉不可思议。 人家宁乡县印刷厂之所以车间停工,改行去做卷烟了,除了后者的确来钱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前者的印刷纸,被调走了去印高考试卷。 现在,正规的印刷厂都得不到上面批下来的印刷纸了,他们这样的草台班子又该从哪儿去抠计划外用纸呢? “不行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薛琴焦急地说。 她拿出了校长的气派,“发动夜校的全体学员,看谁能给咱们找到讲义用纸。” 叶菁菁摇头:“那寻找的规模实在太小了,咱们应该扩大范围。” “那要怎么扩大呀,我们又不可能一个个去找人。”薛琴茫然地问。 叶菁菁笑了:“你忘了咱们还在跟广播台合作呢。” 虽然预考已经结束了,但高考还没有来临啊。所以广播台的广播教学并没有停下来,还是按照原定的节奏继续往下讲。 所以她信心十足:“听咱们教学录音的人,肯定是最希望得到讲义的人。他们也会担心纸张不够,影响讲义的印发。这样他们就有动力,会比较积极地询问周围的亲友,帮我们找到足够的纸来印资料。” 薛琴双掌一合,激动地说:“你也太会用广播了!我以前也没少听广播呀,怎么从来都没想过这些。” 叶菁菁笑而不语,心想,当然是因为一九七七年根本看不到广告啊。 而她却是从广告爆炸的时代穿过来的,在运用信息传播途径方面,她肯定有优势啊。 “咱们别耽误时间了,赶紧打电话跟广播台说,请他们连续帮我们广播求购信息。” 她说着笑了起来,“说不定咱们这么一来以后,也给别人提供了思路。哪个厂缺什么原料,有什么产品供应,都可以找广播广而告之了。” 薛琴高兴地跳了起来:“那可太好了,能给大家省好多事呢。” 求购纸张的信息随着广播传入了西津市的千家万户,甚至周边地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第172章 薛琴守着电话机,希望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可没想到电话没响,人先上门了,第一个找上门的,竟然是夜校的熟人——给他们工人夜校送过表扬信和柿饼的钱光明。 这一回除了柿子饼之外,他还带来了他们公社造纸厂的纸。 工人夜校缺纸的消息,是钱光明他妹妹告诉哥哥的。 因为公社高中的老师,基本都是从城里下放过来的,动不动请假缺课。 所以参加高考的学生,以及下放知青们,现在索性跟着广播学习,自然也就听到了工人夜校缺纸的消息。 钱光明这人脑袋瓜子挺灵光的,不然也没办法在父母去世后,还能拉拔着弟弟妹妹长大,又把他俩送进高中读书。 他立刻跑到公社造纸厂去拿了样品,趁着送柿饼的机会,来到了纺织厂。 “我们公社厂里的纸是用芦苇造的,以前就是生产草纸,后来有个大学老师在我们那边下放,改进了造纸术工艺,也搞出了印刷纸。 就是漂白差了点,不像那些大厂的纸那么白。 但是吧,真的能用。我们下面公社自己印刷文件,学校给学生印资料,用的都是这种纸。” 他还拿出了他妹妹的卷子给大家看。 印卷子的纸的确谈不上雪白,是浅浅的黄褐色,有一种旧书的感觉。 薛琴皱着眉毛,感觉不太满意。她理想中的纸,应该是白花花的。 叶菁菁却点头:“这个应该可以。” 在她生活的时代,原色纸反而是一种热门。 雪白的纸,总让人怀疑里面加了荧光剂,会致癌。 她给薛琴的理由是:“太白的纸,看久了,眼睛会不舒服,这种带点黄的,看的时间长也没事。” 重点在于,他们急缺纸,实在没办法慢慢挑选。 薛琴只能勉为其难地问:“你们公社造纸厂能供应多少纸?” 钱光明乐了:“你们要多少,我们就生产多少呗。我们公社往前的一大片芦苇荡子,都是用来造纸的。” 现在是秋天,本来就是秋收过后,收割芦苇造纸的旺季。 “行,你们只要能供得上,我们就要!”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夜校的班子成员又开始商讨定价的问题。 大家趁着礼拜天午休的点儿,打了饭菜到楼上图书馆,一边吃一边聊。 有一说一,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真的能够有效降低生产成本。 小32开的纸,一个印张可以印32页码,如果按照现在的定价标准,8分钱就可以买到。 但是大家干了这么长时间的夜校,还是生出了经济头脑。 他们跟人家正规的出版社、印刷厂不一样,人家是旱涝保收的,主要讲究社会效益。 但他们不可能一直依赖纺织厂的支持,想要把夜校长远地做下去,那就必须得盈利。 “一个印张,定价一毛吧。” 320页,也就是一块钱,也行。但这个价格,还是要比他们手动印刷的便宜。 田宁立刻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大家打着邮寄给亲友的名义,买我们的印刷版,那我们自己刻的怎么卖出去?” 卖不出去的话,意味着众多刻版工和油印工会失业。是他们把人家给招来的,如果真到那一步的话,那可太打脸了。 但这种事情要怎么控制呢?讲义买走了,谁知道买主要怎么用? 叶菁菁不假思索:“怕什么呀,发货权在我们手里。让他们提供地址,然后交买书的钱跟邮寄费用,由我们负责邮寄过去。” 刷刷刷,所有人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了。 薛琴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舌头不受控制:“还能这样啊。” 她只见过那种优秀的人民商店,外地来的游客不方便把东西带回去,商店给帮忙寄出去的。 叶菁菁眨巴两下眼睛,经历过网购时代的人,这都是基本操作啊。 她又解释道:“这样,我们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解释,为什么印刷版本的要便宜一些。因为得考虑到人家要花运费的问题呀。我们讲义根本就不挣钱,厂里往外面贴钱,也必须得贴到最需要的人身上。” 薛琴现在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 他们原先只是简单地搞个工人夜校。 她怀疑叶菁菁当时办夜校的目的,就是给临时工找一条转正的路。 结果高考来了,事情就大发了。 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天呐!加上登记过的广播学员,他们夜校差不多有三万名学员。 现在,他们还拥有一个自己的印刷厂! 她真的要当厂长了吗? 想到这个词,薛琴只觉得一阵接一阵的眩晕。 她出生干部家庭,她具备向上走的先天优势。 但是,按照现在的状况,她想走到厂长这一步,起码得四十岁以后。 而且她是一位女同志。 不管是什么单位(妇联除外),女同志想要成为一把手,总比男同志难上千百倍。 可是现在,如果她能够把印刷厂管理好,她就是实打实的厂长啊。 薛琴开始紧张了,一时高兴,一时又忧愁。 第173章 高兴的是,她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 忧愁的是,舞台都已经搭得这么高了,要是没几个人买他们的印刷讲义,该怎么办? 光是租金,他们每个月就要付给印刷厂九百块钱,还要给人家工人开工资的。 哎呦喂,以前是愁讲义不够卖,现在是愁讲义卖不掉。 做事业果然没有一刻能省心。 叶菁菁看她饭也不好好吃,跟只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转得她头都大了。 “行了,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叶菁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他们不找我们来买讲义,我们去找他们卖好咯。” 薛琴跟田宁面面相觑,这个山要怎么爬上去? 他们的目标顾客遍布在全国各地啊,那一座座山,他们爬过去,连路费都出不起! 薛琴突然间福至心灵:“你该不会是想在广播上说咱们有讲义卖吧?不对——” 她自己先否决了,“能听到西津广播台的人,都知道我们有讲义卖。除非——” 她眼睛嗖地瞪大了,浑身都打起了哆嗦,“除非咱们夜校的讲课录音能在……中央广播台放!” 哈,那就能全国都知道问他们买讲义了! 叶菁菁也瞪大了眼睛,姑娘,你不愧是跟着哥哥姐姐去过天安门的人。 果然什么都敢想! 所以,叶菁菁一早就打起了中央广播台的主意? 那显然不能。 她手伸不到那么长。再说北京名校林立,什么样的好老师没有? 人家还没在广播里给全国高考生上课呢,你一个西津小小的工人夜校,凭什么啊? 薛琴被说的都悻悻了。 她甚至觉得要是“文·革”没结束,说不定这事儿还有操作的空间。 现在,风向已经变咯。 “那怎么办?”王凤珍在边上着急,“那这山到底要怎么爬啊?” “我问你,你哥跟你姐是什么身份?” 王凤珍卡壳了,结结巴巴道:“我们家是工人成分啊。” 叶菁菁无奈:“我不是说成分,是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 她又引导道,“比如说,我们是临时工。” 呀!非得说这个扫兴的话题吗? 王凤珍皱了下鼻子才闷声道:“下放知青呗。” “知青归谁管?” 这个问题倒是没啥悬念,大家都知道,知青办呗。 虽然下放了就是农民,大家也一天天挂在嘴上说,要扎根农村。 但事实上,下放知青和农民,依然是两个不同的群体。 叶菁菁一摊手:“那不就结了?直接找知青办,拿我们西津市下放到外地的地址呗,问他们要不要学习资料参加高考。” 要,当然要。 比起真正的农民,知青才是更迫切希望脱离农村的人群。 薛琴立刻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拉叶菁菁:“走!咱们去知青办。” “等等,我要喝米汤。” 薛琴鄙视她:“瞧你那点出息,我请你吃烤梨。” 叶菁菁立马擦嘴巴,痛快答应:“行,咱这就走。” 哎,11月天吃烤梨,美的唻! 市知青办虽然全名叫革命委员会上山下乡办公室,但跟革委会并不在一个大院子里。 据说是因为当初大家抢办公场所的时候,那会儿还叫市中学生分配办公室的知青办,动作慢了一步,什么屋子都没捞到。 好在后脚他们反应过来,直接抢了研究所的办公楼,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说,还独门独院,蛮好。 可惜,叶菁菁跟薛琴没能吃上烤梨。 不是薛书记吝啬,舍不得上饭店买;而是她俩在街上看到了新鲜事儿,有两个农民拖着大板车,在街上卖萝卜哩。 是那种心里美萝卜,过了立冬,汁水丰足,又脆又甜。 俩姑娘对看一眼,都觉得稀奇,什么时候农民能直接进城卖菜了? 她俩跑过去,一边挑萝卜一边跟人打听:“检查站的人,不抓你们啊?” 年纪大点的农民拿出了介绍信,上面的大队公章红得跟要滴血一样:“家里头困难,公社特批的。” 薛琴眨巴眨巴眼睛:“哎呀,不对啊。你们家有多少自留地?种这么多萝卜啊?” 年轻一点的农民满脸堆笑:“我们是兄弟,都穷,把地里萝卜都一并拔了。” 哦哦哦,那这样好像能说得过去。 两人挑了个大萝卜。 叶菁菁想让人家帮忙削皮,可对方一脸茫然。 他们没刀啊,他们进城卖菜带什么刀啊。 叶菁菁真替他们着急:“你们应该带刀,完了人家要了吃,把皮削了,切成小块。人家要吃,就能直接吃了。对了,萝卜得洗干净。” 年纪大点的农民忍不住反驳:“同志,你不懂呢。萝卜洗了泥巴,不禁放哩,就是要带着点泥。” 叶菁菁都要无语了:“当水果吃的,留着泥巴干嘛呀。” 旁边饭店的厨师正在外面抽烟,闻声都快乐死了,主动帮忙给她们洗了萝卜,还给切了下。 别说,水灵灵的心里美萝卜,还挺好吃的。 第174章 两人用油纸包着萝卜,一边走一边吃。 薛琴有点遗憾:“要是他们卖黄芽菜就好了,我奶奶会泡酸白菜,特别好吃。他们卖的话,肯定比店里卖便宜,而且还新鲜。” 她瞧叶菁菁一直回头看,不由得好奇,“你还想要啊?那咱回头再买就是咯。” “我就是好奇而已,”叶菁菁摇摇头,收回视线,“什么时候检查站这么好讲话了?” 现在才是1977年啊,距离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有大半年的功夫呢。” 不管了,不管了。 她们手上还有事儿,先忙完自己的事情再说吧。 两人上了公交车,坐了两站路,然后又走了十分钟,才到达市知青办的院子。 她俩并不担心扑空,因为虽然今天是礼拜天,但这时代特别讲究奉献。礼拜天休息的时候少,大部分单位都会有人在,还时不时就组织义务劳动。 不过,市知青办热闹成这样,大老远的就能看到人上上下下,喧嚣鼎沸,也是出乎叶菁菁和薛琴的预料。 两人对看一眼,跑过去好奇地问门卫:“师傅,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像要搬家一样。” 门卫放下嘴巴叼住的香烟,重重地叹了口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作为知青办的人,他也郁闷。 当初闹革命的时候,研究所跟着大三线往山里头撤,所以房子归了他们知青办。 结果今年夏天,全国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一开,原本杠不过知青办的研究所,一下子腰杆子就硬了,再三再四要求知青办腾退房屋,把他们的研究所还回去。 知青办硬生生地扛了好几个月,现在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只能捏着鼻子收拾准备搬家。 可所谓赶早不赶晚。他们现在搬家,还能轮到什么好地方?肯定是别人不要的旮旯角落。 所以,当冯主任看到叶菁菁和薛琴的时候,尤其是瞧见叶菁菁这么个刺儿头,脸色不好看,实在再正常不过。 但叶菁根本不在意,她像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冯主任的不欢迎直接往自己脸上贴金:“主任,我们是来给您排忧解难的。” 冯主任没好气,说话也阴阳:“那你们是来给我送办公楼的?” 呃——这个大话肯定没办法说。 他们要有办公楼的话,他们的工人夜校也不会到今天还是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叶菁菁直接跳过这茬:“主任,我们是为了下放知青来的,我们是给下放知青送福利的。” 冯主任顿时来了精神。市知青办的工作,并不是说把知青们打包往乡下一送就完事了,他们还要管理知青的生活、学习和劳动。远的地方,隔上一段时间要派人过去问问,关心大家的状况。近的地方更是要不断派出慰问团,把党的温暖送到知青心坎里。 所以叶菁菁一说给知青送福利,冯主任立刻关心地问:“你们纺织厂是有瑕疵布吗?下放知青生活不容易啊,跟你们在城里相比,确实存在不小的差距。” 叶菁菁摇头,认真道:“我们送的不是物质福利,是精神福利,是鼓励大家奋发图强,为国家而奋斗。” 冯主任都听不下去了,喊口号,他比这些年轻人都在行。 谁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点实在的。 叶菁菁在冯主任撇嘴之前,赶紧点明要义:“是高考复习资料。现在全国的青年都在认真备考,响应中央号召,准备接受国家挑选。但我们听说,因为他们插队的地方偏远、条件艰苦,所以找不到学习资料,想要响应号召都找不到门路。” 薛琴已经跟叶菁菁搭档出经验来了,立刻接过话茬:“我们纺织三厂工人夜校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我们的工人同志们都非常着急。 大家纷纷表示,不能光我们在城里享受着优越的条件,而不管在农村地区同样为国家奋斗的下放知青们。 所以我们开了大会,大家一致决定,要给下放知青们也提供学习资料。大家一起努力,接受国家的挑选。” 冯主任的脸色可算是好看些了。 他开口询问:“那你们准备送多少套资料?我们西津下方的至今可不少,现在光是新疆就有一万多人,还有内蒙、宁夏、东北、云南,加在一起有好几万人。除此之外,省内跟周边省份的更多。目前我们有20多万执勤在农村呢。差不多一半省内,一半省外。” 他还怪体贴的,“西津附近的,让他们自己买吧。偏远的,买不到学习资料的地方,你们再赠送,这样也好给你们减轻负担。” 领导这么说,真不是厚颜无耻。 而是这个时代,大家不讲经济效益,起码不把经济效益挂在嘴上。大家伙儿都关注的,是社会效益。 比如说七十年代中期出版的《青年自学丛书》,就有好多是免费赠送给下放知青自学用的。 那会儿他们的工作目标是,每一个知青安置点,都要有一间图书室,书放在图书室里,每一个知青和社员都可以去学习。 但是—— 叶菁菁和薛琴怎么可能同意呢? 赠送可以,那应该是政府买单,而不是由他们小小的工人夜校,来承担这么巨大的支出。 第175章 “二十万套资料,我们可以用成本价出。人家上海,以《青年自学丛书》为主,这几年向下乡知青赠送了490多万册书呢。咱们西津好歹也是个大城市,就向上海靠齐吧。省内周边地区的,让他们自己买。咱们西津购买十万套资料就行,一套也就二十多块钱。” 说着说着,薛琴忍不住心虚地低下了头。 因为她的数学头脑上线了,她意识到了,二十多块钱,十万套下来,那就是两百多万。 冯主任看她低头,瞬间气势涨起来了:“才两百多万?说的好像两百多块一样!” 第79章 钱从哪里来 羊毛出在羊身上 薛琴不服气:“可是知青下乡, 第一年要拿生活补贴144块钱。20多万知青,那可是掏了两三千万呢。给他们赠送资料,开支还不到十分之一呢。” 冯主任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也没这个经费支出。” 叶菁菁赶紧强调:“又不是让知青办出。下乡知青的困局, 应该由西津市革委会统筹解决。” 如果不是场所不对,冯主任真想热烈鼓掌。这个刺儿头算是说出了他的心声。没错, 知青下乡, 又不是知青办能决定的事,什么锅都让他们背了。碰上知青闹事不配合, 也是让他们知青办顶在前面。好像他们能做主一样。 但他还是不能松口:“没这个经费,我们比你们都缺钱。” 叶菁菁叹了口气, 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们工人夜校,是真的心疼下乡知青。我们知道有很多知青已经下定决心扎根农村一辈子。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也有知青因为生活严重不习惯, 或者没办法忍受和家人分离,一心想要回城。” “据我所知, 有的知青为了回城,不惜吃药伤害自己的身体,好拿到体检证明。但他们风华正茂,本应该是为国家做贡献的年纪。身体坏了,想在新的天地发光发热,都有心无力,反而给社会和家人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她说的这些,冯主任怎么可能不知道。就好像老师站在讲台上, 底下学生做任何小动作,老师都看的一清二楚。 光是他知道的,“制造”疾病的办法就五花八门。 什么喝墨水制造出胃穿孔的影像, 吃□□、升压灵量出高血压,喝麻醉剂变成心力衰竭的样子,喝农药制造胃肠痉挛。 除此之外,什么肝炎、肾炎、心肌炎、血尿,甚至装疯卖傻,装聋子装哑巴的等等等等,就没有他们想不出来的招,变不出来的病。 作为西津市知青办的一把手,冯主任都佩服这些年轻人的创造力。可这样的创造力,也给知青办的工作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叶菁菁叹了口气:“其实如果其他路能走,我们都相信,想回城的知青们,也不会这样摧残自己的身体。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本来只是想装病而已,结果真的搞垮了自己的身体。” “参加高考,考上大学或者中专,获得干部身份,毕业以后由国家分配工作。这样的光明大道,如果他们能走,他们怎么会不愿意走呢?” 冯主任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叶菁菁的话题提醒了他一件事,那就是如果知青能够通过上大学回城,那么他们的工作,就不由知青办来负责了。 天地良心,为了安置这些回城知青,他们知青办上上下下,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但工作岗位确实少,他们也变不出来呀。 现在好了,只要知青自己考上大学,他们就算是把包袱给甩出去了。 叶菁菁还在直抒胸臆:“况且大家一起坐在考场公平竞争,即便考不上,也是自己技不如人,想必下乡知青们都通情达理,不会再怨天尤人,把责任推给其他人。” 这话真是说到冯主任的心坎里了。 他想到的是,以后再有知青磨他们知青办,他们就有现成的话可以堵回去。 “想要回城啊?那你好好考大学不就结了嘛。” “大家一张试卷,你考不过人家,总不能怪别人吧。” 冯主任到底是长期做知青工作的人,想的问题挺深。 考大学这种事,能考上的都是幸运儿。 但这条路实在太诱人,一次考不上就放弃的,是少数派。绝大部分人,起码要努力个两三年。 以他的经验,埋头扎在书堆里一心搞学习的人,其实事是最少的。 冯主任还在皱眉毛,想要压价:“两百多万哦,太贵了,你们应该把价格压一压的。学习资料哪能卖得这么贵呢?看人家,卖一本也就五毛六毛七毛。” “这已经是我们压缩过的成本。” 说到钱的事儿,薛琴是半分不肯退让,“说白了,两百多万看着多,但想想看,如果是病退回城的,成年累月看病吃药,又要花多少钱?”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经费开支这种事情吧,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是上面大领导发话,否则根本不能随意挪用。 哪怕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那也得受着,否则会彻底乱套的。因为口子一旦开了,人人都会找借口,随意挪用经费。 叶菁菁看到冯主任眉头紧锁,于是再次提出先前的建议:“不如这钱就让知青自己掏吧。” 第176章 大家都穷,那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 冯主任却摇头:“算了,下乡知青有几个手头宽裕的。还是我们知青办召集他们的家长吧,让家长问你们买资料,然后给他们寄过去。” 叶菁菁和薛琴异口同声:“那可不行。我们卖给下乡知青的书,是我们折本打了折扣的。回头这些家长买了,却拿过去倒卖怎么办?现在复习资料真的很俏的。” 冯主任瞪眼睛:“你把我们知青家长想成什么人了?” 叶菁菁一点也不客气:“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家长不愿意给知青掏这个钱怎么办?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主任你也知道,按照咱们的回城政策,一户家庭,只有一个孩子能留在城里。 那子女多的家长会留下谁?十个有八个都是自己最喜欢的小孩。 其他小孩哪怕是肉,那也是手背上的肉。” 多子女家庭,一碗水能端平的,那真不多。 “高考决定的是知青自己的命运,应该由他们自己把握。” 冯主任走来走去,仍然觉得不应该再增加下乡知青的经济负担。 这些孩子,在乡下能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穷的地方,一天的工夫只值一两毛钱。他去看望知青的时候见到过,有的人家只有一条完整的裤子,谁出门谁穿。 二三十块钱,他们辛辛苦苦干一年,都攒不下来。 可是,免费赠送高考资料给他们的话,这笔钱又该怎么来呢? 薛琴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不这样吧,知青办通知家长们开会,告诉他们有这个事情,让他们给自己孩子寄钱。如果家长不出钱的话,那就让知青自己想办法。” 爹妈都不管你了,自己还不管自己的话,谁管你? 她又补充道:“再说了,一套二十本书呢,又不是非得人手一套,10个人合买一套也行啊。” 她这么一说,突然意识道,“那如果知青办送书的话,1万套就可以了呀,那就是20万。” 她竖起了两个手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20万,总归能挤得出来吧。” 冯主任想反对,都反对不出口了。 一下子从200多万打骨折,给你打成了20多万,直接少了一个零。 你还说没钱的话,那当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了领导:“挤也不是我能挤出来哎,我说20万划算有什么用呢?领导要觉得这个钱不用出,那就出不了。” 说白了,下放知青已经下放了,相当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的困境,并不是西津领导必须摆在眼下首要考虑的问题。 这些话他没办法说出口,只能发两句牢骚。 叶菁菁笑着说:“其实这个事情吧,也不仅仅是为了我们下放知青。我记得主席号召我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这些地方为什么最需要我们?因为那里条件还不行,方方面面都跟不上,包括教育。” “我们赠送高考复习资料给下放知青,也是在为当地的教育添砖加瓦。更体现了我们是大家庭,时刻互帮互助的精神。” 薛琴机灵地在旁边补充:“就是啊,高考复习资料送过去,知青能用,跟他们一到参加高考的本地青年,同样也能看得到啊。” 她还记得中央广播电台的事呢,于是秉着没鱼虾也行的精神,积极提议:“我们还可以在当地的广播电台播放我们的教学录音。这样当地所有想要学习的人,都可以跟着录音一块学。” 哇! 她开始忍不住头晕目眩了,如果真那样的话,他们的讲义外地购买群体,可远远不止西津的下放知青啊。 嘿嘿嘿嘿! 那他们讲义的销量该有多高啊! 薛琴似乎看到了自己面前平地起的高楼。 如果能够靠卖讲义赚到足够的钱,他们就能自己盖房子,把工人夜校安安稳稳地放进去了。 对了。 还有印刷厂。 宁乡县的印刷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自己的业务,万一他们不继续对外出租的话,讲义要怎么印呢? 必须还是得有自己的印刷厂。 叶菁菁则是充分掌握着谈判的技巧,层层递进。眼看冯主任在最后拍板的边缘摇摇晃晃,只差最后一把推力了。 她又给即将出锅的美味浇上了最后一勺热油,激发出勾人魂魄的香气。 “送复习资料下乡,也是为我们西津市好啊。以后当地一说起来,就知道西津是大城市,大气。” 拜托,诸位领导,城市名片有多重要啊。 上海的工厂为什么不管生产什么,产品都被四方抢购? 当然是因为,全国老百姓都知道上海市大城市,光鲜亮丽。上海货就是高档货的代名词。 西津想要有这个待遇,当然得从方方面面努力。 送高考复习资料下乡,就是花小钱办大事儿,一举多得。 冯主任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我们请示领导,领导签字的话,就把复习资料给他们送过去。” 这就对了嘛。 领导也是人,只要是人,最关心的,永远是眼皮底下的事情。 第177章 从前几年开始,所有的工厂都在开足马力搞生产,大大满足了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需求。 但工业产品跟农业产品不一样,老百姓要顿顿吃饭,却不可能天天换新衣。 那西津的工厂要想销路畅,就不能光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必须得往外面走,打开市场。 送资料去外地,就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好契机。 冯主任的心放回胸腔了。 他不担心说服不了革委会的领导。 盖因西津在解放前就是工商业发达的地区,用上级领导批判他们的话来说,这里在历史上,就是搞投机倒把的大本营。 话不好听,却从侧面证明的一件事情,本地人确有经济头脑,身体里淌着搞经济的血。 不然社队企业也不能搞得这么风风火火。 冯主任愿意伸手了,叶菁菁和薛琴都如释重负,再三再四地保证,他们一定把复习资料准备好,随时等待知青办的命令装车。 两边正其乐融融,冯主任还关心了一下工人们的复习情况,外面突然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其实,外头一直不谈不上安静—— 搬家还能安静到哪儿去。 但一下子,响起这么多尖利的女声,还是能让人心猛跳一阵的。 俩姑娘赶紧跑到窗户边上,往外面看,只见楼下闹成一锅粥,几十个二三十岁的女同志,朝着知青办的人大喊大叫。 中间伴随着咒骂声和小孩的哭喊声。 因为被他们顶在前面的,是一位短头发的女同志和两个小男孩。 薛琴伸手戳了戳叶菁菁的胳膊,不是很确定:“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诶,这不是上次到咱们厂里去闹腾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卢少婷。” 啧!这人怎么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了。 她还真是能得罪人。 瞧瞧这些女同志,一个个看着她,恶狠狠的,眼睛都是红的。 叶菁菁则在心里哟吼了一声,乖乖,广大人民群众动作够快啊。 第80章 谁欠的? 没有谁天生应该弹钢琴,就好…… 两个女同志还在眨巴眼睛看热闹。 冯主任的头顶都要冒白烟了。 他冲出去, 朝着楼下大喊:“你们闹腾什么啊?有这闹腾的时间,就不能好好学习参加高考吗?” 薛琴好奇地跟叶菁菁咬耳朵:“干嘛啊?这是?要回城?那她们拽着卢少婷跟俩小孩干嘛?” 叶菁菁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 两人都竖起耳朵听, 听到后面薛琴眼睛越瞪越大,失声道:“咱们西津知青可以回城带小孩啊?” 哎哟喂!这么个重大利好的消息, 他们家居然没人知道! 别看她哥哥姐姐都顺利通过直接征兵走了, 没下乡。 但他们家族有人下乡啊。 65年时,她表姐就写血书, 偷了家里的户口本,自己跑去报名去新疆了。 整整12年的时间, 她表姐总共就回家了不到五次。 后来政策松动后,家里想把她弄回来。但是她已经在新疆结婚生孩子了。 她人是有门路回来,但孩子无论如何回不来, 这是硬杠子。 没想到政策变得这么快, 现在又行了啊! 冯主任差点没气晕过去,直接一声吼:“不可以!哪儿都没这个规矩!” 然后他又冲着楼下吼, “你们一天天的,抱怨你们的青春被耽误了,现在国家给你们机会,你们还不珍惜。要是好好复习,考上大学,还有这么多事儿吗?” 对!这群知青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没完没了。 可惜知青们见惯风雨,轻易不能被忽悠, 才不理会知青办主任画的大饼,她们紧抓重点不放松:“凭什么她卢少婷可以带着小孩回城,我们却不可以?这是走后门!知青办应该一视同仁!” “不可以, 都不可以!”冯主任头发直竖,“你们自己摸着良心说,国家让你们离婚回城了吗?你们已经钻了空子,我们也考虑到你们的实际困难,这才网开一面。现在你们还想蹬鼻子上脸?再这样闹下去,全都给我返回下放点去!” 楼下安静了一瞬,旋即响起了卢少婷的哭喊声:“冯主任,你可得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她们实在是欺负人!” 叶菁菁扶额,能蠢成这样,卢少婷也真不简单。 你现在跳出来,是生怕人家不拿你当靶子吗? 果不其然,知青们迅速反应过来,集中火力攻击:“那卢少婷为什么可以?她凭什么享受特权?” 卢少婷自觉到了知青办,有底气了,扯着嗓子骂回头:“关你屁事!你们就是嫉妒,见不得别人好!我受了那么多苦,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结果这话捅了马蜂窝。 “就你吃苦?我们没吃苦?我们是泡在苦水里头的!” 正对着卢少婷的女同志,激动地举起了自己手,“我的手,本来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却挤了整整八年牛奶!” 现在过了立冬,西津挺冷的,她的手关节肿胀,长了不少冻疮。 周围的女知青们跟着举起了自己的手,强调她们下乡究竟有多苦。 第178章 结果她们的诉苦大会,却彻底惹毛了冯主任。 原本一直站在楼上的他,突然间冲了下去,朝着她们大喊大叫:“你们吃的什么苦?跟农民一样的苦,是吧?你们吃了八年的苦,农民从出生就开始吃!农民能过的日子,你们凭什么不能过?你们天生高人一等,是吧?” 女知青们被吓坏了,本能地连连后退。 但冯主任并没有因此而偃旗息鼓,他步步紧逼,冲着那个哭诉冻疮的女知青:“弹钢琴的手?没有谁生来就该是弹钢琴的手!农民凭什么就该挤牛奶养你去弹钢琴?农民欠了你们的吗?一个个是要上天!” 他眼睛喷火,“挤牛奶怎么了,人家寒春同志,美国来的专家,人家不比你们能耐?人家养奶牛挤牛奶,人家抱怨过一句没有!你凭什么要农民挤牛奶养你?!” 他跟机关·枪一样,嘴里喷出的全是火舌,“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们凭什么?!” 被他一步步逼到知青办大门口的女同志,吓得花容失色,直接拔腿就跑。 一个带头,其他人跟着落荒而逃,包括卢少婷和她两个儿子。 就这样,还有人头铁的扭过脑袋,顽强地非要讨个说法:“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带小孩落户?” 冯主任暴跳如雷:“都不允许,除非男的死了,否则你们谁都不允许带小孩回城!” 妈呀! 他的气势简直要炸了知青办。 叶菁菁跟薛琴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扫到了台风尾。 可是,她俩是带着任务来的。 就算吓得小腿肚子打哆嗦,也得拼死发出生命之问:“主任,那个讲义的事儿,我回去就抓紧印刷了啊。” 说出这话时,薛琴已经满心绝望,真怕冯主任一怒之下,破口大骂。 去尼玛的讲义,去尼玛的知青,这帮混账东西,就不该对他们优待。 人家正儿八经的农民,怎么没这些破事儿? 没想到冯主任气得脸红脖子粗了,最后回过头也没撕毁之前的合作方案,反而叮嘱她俩:“赶紧把资料备好了。认认真真下乡不作妖的,就应该被关爱。” 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赶紧撤退。 一直到出了知青办大门,走了整整二三十米,薛琴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没想到领导竟然没翻脸!她们都闹成这样了。” 叶菁菁若有所思。 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觉得就是因为女知青们闹大了,所以知青办才一定要全力促成送高考复习资料下乡的事儿。 为啥? 显而易见,由于卢少婷带儿子回城这个特例已经发酵了,知青办现在正经历着叫架在火上烤的狼狈。 不管最后此事怎么收场,一个批评,知青办是挨定了。 此事木已成舟,补救也补不出多好的成果。 知青办不如另辟蹊径,在其他工作上发力,做出成绩,将功抵过。 薛琴已经转移了关注点:“哎,卢少婷怎么剪短头发了?” 她印象当中,卢少婷的一头长辫子油光水滑,可见营养状况不错。 结果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呀,她头发都短到耳朵边了,而且枯黄,整个人像老了10岁一样。 叶菁菁心道,肯定是没钱了呗。现在头发也能卖钱呢。 但她还是摇摇头:“不知道。” 她都懒得跟卢少婷打照面,她本来以为自己没有厌蠢症的。结果现在发现,碰上又蠢又坏的人,是真心烦。 好在薛琴就是随口一说,纯粹八卦:“你说,闹成这样子,卢少婷的小孩要怎么处理呀?送回乡下,给她前夫带着。” “她前夫也早回城了。” 呵,这个后续有的热闹呢。 两口子都想回城,又不能带小孩回城,那要怎么处理? 总归有一个人要牺牲的。 不出意外,这个人肯定是卢少婷,爱丁堡啊,当然大爱无边。 薛琴突然间疑惑起来:“那她前夫就不管吗?又不是死人。欸,今天怎么全是女知青啊。就没男知青在农村生了小孩,回城的吗?他们为什么没来?” 如果说是因为男的深明大义,积极响应国家政策的话。 呸!骗鬼呢,谁信? 叶菁菁手一摊:“这不明摆着的嘛,男的又不经历怀孕分娩的过程,能有多少感情?不然怎么会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薛琴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浪荡的爹,不管老婆孩子的也不稀奇。老了浪不动了,才灰溜溜地回家。 其实他们还不如不回来呢,回来也是祸害人。 她又忍不住叹气:“知青办也真够心狠的,怎么就不能让她们带孩子回来呢。宁要要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小孩回不来多可怜啊。哎,你说,为什么要这样啊?” 叶菁菁惊讶地看着她,非常疑惑:“你故意问我的吧。” 薛琴眼睛瞪得大大的:“故意什么呀,我是真一直没琢磨明白这个事儿。要说嫌小孩麻烦的话,那些下放户不也是拖家带口去的农村吗。怎么反过来就不行了?” 叶菁菁一字一句:“因为我们,我们这些城里人享受着特权。城市不愿意跟农村分享这种特权。” 第179章 薛琴差点没跳起来。 虽然她是干部家庭出身,事实上享受着种种优待。 但在她看来,特权是跟□□挂钩的。她怎么可能是特·权份子呢。 叶菁菁叹气:“我们都是。不然知青为什么绞尽脑汁都想回城?难道是因为农村限制了他们奉献的空间,必须得回城才能奉献吗?” 薛琴是真愣住了。 从来没人跟她这么说过。 可她又没办法反驳叶菁菁,因为人会用自己的脚做选择,事实就摆在面前。 叶菁菁也陷入了沉默。 她突然间真切地意识到了,为什么这场革命会失败。 到今天为止,她依然相信当初发动革命的目的,是为了消灭特权,真正实现人人平等。 只是,享受特权的人群划分范围,似乎并不准确。 众所周知的是,1958年以后,中国有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之分,这两种户籍身份,代表着个人政治、经济待遇的天壤之别。 而这场运动的主力军,先是城市大学生和中学生,然后是工人。前者以卫兵为代表,后者是以工宣队为先锋。 让学生和工人去闹革命,去消灭特权?怎么看都蒙着一层荒谬的色彩。 如果城市学生真的认为城乡平等,而且应该平等。 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下放知青,觉得自己下乡是受虐待了,跟农民过一样的生活,是一种屈辱;哪怕写血书,哪怕卧轨也要请愿回城? 如果工人认可工农平等,那为什么工人可以主动下乡去当农民,却不允许农民进城当工人? 让既得利益者去革自己的命,不失败才怪呢。 可如果像民国大革命时期,把革命地点转移到农村去,也不合时宜。 因为经历了农村土改以及合作社制度之后,60年代中期,农村已经没有地主阶层了。 革命,总得有个应该被打倒的对象吧。不可能是个人,而是一整个群体。 农民想要打倒谁?或者更温和点讲,他们希望自己成为谁? 清末民初的阿q的答案是赵老太爷,未庄最大的地主。 可你要问现在的农民想要成为谁?不出意料,答案必然是当工人,吃国家粮。 那就带领农民去打倒工人?纯粹瞎胡闹阿。 当时中国的工业发展水平,连国民的生活需求都满足不了。 她越琢磨越怔愣。 还是薛琴拉了下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薛琴好生无语:“我是觉得我表姐他们好亏啊,当初是自己走的,现在想回来也回不来,后悔都没办法。” “想开一点嘛。”叶菁菁挺替别人乐观的,“说不定你表姐留在城里,武·斗的时候被人放枪了呢。” 哎,这还真有可能,她表姐的革命热情还挺高涨的。 薛琴只能叹气:“就是她现在好可怜啊,上次她回家,哭得好惨哦。哎,怎么就没办法回来呢。” 叶菁菁看了看她:“你们家真想让她回来,不惜一切代价,什么都不在乎?” “那不行,她舍不得她小孩。”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叶菁菁挠头,“一条,让你表姐好好奋斗,一路奋斗成大干部,再想调回来就容易了。” 薛琴本来还挺激动的,听到这儿忍不住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你说点实际的。” 家丑不怕外扬。 她表姐要真有这个能耐的话,也不会抱着她外婆哭了。 叶菁菁笑道:“实际点的也有,就是放低期待值。你们家如果只想她离家近点,方便你们照应。那你们也别一口气把她调回城了,想办法把她跟小孩的户口落在郊区。我猜,郊区的农村户口应该卡得真没这么死。” 薛琴眼睛一亮,猛地拍手:“哎,这个思路可以。” 叶菁菁继续慢条斯理:“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看看你姐现在在干嘛。她是建设兵团的吗?他们有什么产品,想不想卖到西津来?” “想的话,可以在西津建个办事处。你姐是西津人,你们家在西津有门路。她是最适合长期驻扎这边,开展工作的人。” 薛琴彻底惊呆了,她感觉自己真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居然还能这么操作! 叶菁菁笑了:“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人在合适的岗位,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专长。” 第81章 卖菜的小孩 一切为了学习 两人上了公交车, 又坐了两站路。 下车的时候,她俩惊讶地发现,拖着心里美萝卜的板车, 居然不见了。 叶菁菁有点担心,跑去问旁边的饭店职工:“师傅, 那两位拖板车的农民同志呢?不会被红袖章抓走了吧?” “什么呀!”服务员笑道, “卖完了,走了。我们饭店也买了, 正好凉拌。哎,你还要买菜呀, 再往巷子那边走走,我看那边拖着独轮车。” 薛琴原本急着回厂里,看到叶菁菁往巷子口走, 不由得好奇:“你要买什么菜啊?” “你不是说想买黄芽菜吗, 说不定有呢。” 其实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她想看看街头卖菜的情况, 以此判断时局变化。 第180章 薛琴一听黄芽菜,来了兴趣,赶紧跟着叶菁菁一块走。 她俩往前不到五十米,还真见了个独轮车,靠着墙,上面摆着脆生生的青菜、白胖胖的萝卜和大叶子的雪里红,以及一个敞开口的麻袋,里面装的东西灰不溜秋的, 是晒干的山芋片。 这会儿都已经快小雪时节了,绿油油的菜看着挺舒服。 但是大家伙儿都围在独轮车后面,谁也顾不上挑菜。 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同志, 你俩都必须得去医院。” 叶菁菁挤进人堆,瞧见说话的谢广白,赶紧问半蹲着的他:“他俩怎么了?” 大冬天的,下午过了太阳最好的时候,风吹着人脸都觉得疼。 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瘫坐在地上,也不嫌冷。 “走伤了。”谢广白解释道,“他们从三家桥公社走过来的,走了14个小时。” 他也是上完培训,刚好从这边经过,听到有人喊“同志,你们怎么了?”,才跑过来看的。 旁边新围上来的人,听得忍不住啧啧道:“你们两个小的也真是,不拿身体当回事哦。听大夫的,赶紧去医院好好躺着。” 两个半大小伙子急了:“不行啊,我们得把菜卖掉,我们还要去买高考复习讲义。” 周围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难怪呢,这两个小孩是真不容易。” 立马有人打包票:“你们去你们的医院,我们给你们卖掉,按照副食品店的价格卖,可好?” 旁边人也强调:“放心唻,不会短你的斤两。” 那两个半大小伙子还没反应过来。 叶菁菁接过话头:“同志,你们想买的讲义是不是广播台讲课的那个讲义?” 两人脸上还写着茫然,头却点了下来。 叶菁菁笑了:“放心,我们是纺织三厂工人夜校的,讲义就是我们印的。” 大家伙儿都露出了笑脸:“那可太好了。小伙子你俩这下放心唻?” “走走走,大家帮忙搭把手,把他俩送到医院去。” 又有参加完义务劳动回来的青年,热心地主动请缨:“坐我的自行车,我带你过去。” 旁边的人也附和:“对对对,我的自行车也行。” 剩下的热心人,还拿了自家的秤出来,帮忙称菜。 不多会儿的功夫,蔬菜和山芋干都卖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山芋干,因为便宜,一毛二一斤,不要粮票,而且能当饭吃,特别受欢迎。 负责收钱的奶奶,仔细清点了手上的一沓子毛票和分票,又让旁边的一位阿姨复核了一遍,才郑重其事地交到薛琴手上:“同志,一共是十三块七毛四分钱。可还够啊?不够的话,我们也给凑凑吧。学生娃娃不容易。” 薛琴赶紧点头:“够了够了,我们马上就去厂里拿资料,给他俩送过去。反正在床上休息,也能学习。” 多可怕的民族基因啊。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不对。 累病了而已,又不是死了。 没死,当然得争分夺秒地学。 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别人的信任度都特别高,还是刚才叶菁菁跟谢广白说话了,变相证明了她和薛琴的身份。 反正奶奶交钱交得特别自然,薛琴也接得理所当然。 后面帮忙卖菜的人,还主动把独轮车推到医院去。 那个拿了自家秤过来的阿姨,还忍不住叹气:“这两个小伙子也不容易哦。独轮车哪是那么好推的呀。” 没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拖板车过来,因为板车在农村也是奢侈品,家境不殷实的,根本买不起板车。 薛琴主动跟叶菁菁打商量:“你说,要不咱们干脆免费赠送学习资料给他们兄弟吧。你看他俩跑一趟城里,人都跑出病了,他们看病估计得自己掏腰包。卖个十几块钱的菜,也不晓得够不够买药。” 叶菁菁点头:“我没意见,干脆咱们问问大家的意思吧。” 俩姑娘跑到工人夜校一说,在场的工人们都激动了。 不是反对,而是大家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推着好几百斤重的独轮车,摸着黑走了整整14个小时啊。 他们在平坦的车间里,走上八个小时,都觉得自己腿脚要断了。 何况是崎岖的山路—— 三家桥公社,就在房山上。 那边是真的穷,因为没有水田,种不了水稻和小麦,只能靠山芋和玉米过日子,确实苦。 “我同意。”王凤珍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来,眼睛都红了,“我真没想到,他们这么不容易。” 此时此刻,她真羞愧死了。 叶菁菁和薛琴走之前,让大家下午自己好好学习来着。 结果她还开小差,对着地理讲义发了足足半小时的呆。 实在是罪大恶极。 其他人也纷纷自我检讨。 他们太不应该了,他们拥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居然还不珍惜。 “现在知道你们多幸福了?”叶菁菁趁机教育他们,“谁再说苦,想想农民,想想下放知青,他们学习才真的叫苦呢。没通电的地方,只能用煤油灯。一晚上的书看下来,肺都被煤烟熏黑了。” 第181章 “知道了知道了。”大家伙儿赶紧拿起书。 薛琴招呼叶菁菁:“你们继续给他们上课吧,我把资料送医院去。你有什么让我带给谢大夫的吗?” “给他打一份香酥鸭,我看黑板上写了今天有香酥鸭。”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提醒薛副书记, “把宣传科的同事带上,让他们拍照片,写个通讯稿发到厂报,再给市报也送一份,我估计能上稿。” 薛琴都愣住了,这个也要宣传啊。 “那当然了。”叶菁菁不假思索,“你没看咱们工人夜校都被感动到了。这么感人的事情,当然得宣传,让大家伙都知道,珍惜学习机会,参加高考,接受国家的挑选。” “再说了,”叶菁菁凑到薛琴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咱们工人夜校就得多宣传,抓住一切机会宣传,这样才能把名气打出去,蓬勃发展。” 这一点可真是说到了薛琴的心坎上,她立刻点头答应:“我马上就去找宣传科。”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面走,楼下响起了喊声。 烧饭的大师傅仰着脖子笑:“正好下来了!小薛书记,人家农民同志是专门过来买你们高考讲义的。” 多稀奇呀,工人是啥人?工人老大粗呗。 结果他们工人夜校一起来,莫名其妙的,纺织三厂好像成了文化单位一样,动不动就有人过来买讲义。 现在,连农民都大老远的跑过来了。 叶菁菁和薛琴则狠狠吃了一惊,她们惊讶的不是农民买高考资料,而是来的居然是熟面孔——卖心里美萝卜的那两位。 没想到他们卖完了萝卜,过来买讲义了。两个农民也认出了两位姑娘,瞬间局促地搓起了裤子。 站在稍微前面一点的农民,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钞票:“同志,我们想买套资料,一共是十二块三毛钱,够不够啊?” 萝卜打秤,哪怕心里美萝卜要比白萝卜贵,三分钱一斤,一板车也只能卖十二块钱。 薛琴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看着两个农民嘴巴干得裂开了口子,显而易见,他们进城以后可能连一口水都没喝。 “够了够了。”她招呼食堂大师傅,“师傅,给他们拿两个碗,打两碗米汤,先润润嗓子。再给他们打两份饭吧。” 两个农民吓到了:“不要不要,同志,我们买了书回家吃饭。” 这个厂里的人实在太和气了。 他俩是问路问过来着,本来还害怕不许他们进来呢。 大师傅拦着他俩:“我们单位的米汤不要钱的,当水喝两口。” 他张罗着给两人打了米汤,又把蒸屉上沾着的馒头皮包子皮刮了下来,送到他俩面前,“吃吧吃吧,这个粘在蒸笼上的,食堂也没办法卖给职工。” 大师傅抬起头,招呼叶菁菁和薛琴:“你们忙你们的去,我这边看着呢。” 薛琴吸了一下鼻子,闷闷地想着:“原来他们卖菜是为了买我们的讲义啊。难怪检查站肯放他们进城呢。” 抬抬手,给了农民家的小孩一个希望。 叶菁菁打好了香酥鸭,把饭盒给她:“你拿着,赶紧去找宣传科的人,一块儿骑车去医院吧。我拿讲义给他们。” 她现在心里头烧着一团火,逼着她不得不多做点事。 她准备给西津革委会写信,建议革委会允许农民进城卖菜。 这样的事,在之前,也不是完全没发生过。 比如说,有的生产队夏天种了西瓜,也会拖到城里头卖。 再比如说,有的生产队一下子种了很多某种蔬菜,供销社也会帮忙组织他们进城卖,省得菜烂在地里。 现在,农民需要进城卖菜的机会。 他们挣钱的渠道实在太少了,即便想要支持孩子读书,也有心无力。 起码在12月23号的高考来临之前,给农家孩子创造一个追求梦想的条件。 这也是在为城市居民谋福利。 七十年代的农副产品供应,种类实在过于单一。一到冬天,店里头供应的蔬菜实在太少太单调了。 农民进城卖菜,可以丰富大家的菜篮子,也能增加桌上的菜色。 如果真的能够从此以后,农民都能自由进城卖菜,那可太棒了。 第82章 哈哈哈哈,发达了 大订单 叶菁菁深刻体会到了高考指挥棒的魔力。 她写好请求允许农民进城卖菜的申请书后, 忐忑不安地等待上级反应时,《西津日报》先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仅仅隔了一夜的功夫,礼拜一上午, 新鲜出炉的《西津日报》就大篇幅报道了工人夜校给农村少年赠送高考复习资料的事儿。 紧接着当天下午,西津市教育局局长亲自带队, 领着优秀中小学生代表, 到医院看望慰问那两位步行14小时,进城买高考复习资料的农村学生;号召全市青少年向他们学习, 天天向上,接受国家的挑选。 说到这事儿呢, 当时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领导到的时候,俩少年正在吃护士给他们买的三合面馒头。结果一激动一紧张,噎到了。 第182章 只见教育局长二话不说, 勇猛地冲上去, 抢在护士前头,给他做了海姆立克冲击法, 让他咳出了馒头块。 局长还高兴地表态:“学知识重要吧,学知识是很有用的,能救人救己,还能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学好外语有用吧?不学外语,怎么能学到别人的好东西呢?” 这篇报道跟《西津市举行中小学外语朗诵表演大会》,一左一右,占据着报纸半个版面,就相当耐人寻味。 叶菁菁也是看到它们,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果不其然,再过一天,来上课的工人夜校学员, 就兴致勃勃地跟小伙伴们分享了街上好多卖菜的消息。 “真的?”叶菁菁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那还有假,卖啥的都有。他们有的挑着箩筐,有的推着板车独轮车,我还看到人背着竹篓哩。卖的啊,什么青菜、菠菜、茼蒿、萝卜、胡萝卜、雪里红,哎,还有冬笋哩。” 女工笑嘻嘻的。 她是真高兴。 因为既往一过立冬,饭桌上的绿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少。 他们纺织厂食堂算供应好的了,往年到这个时候也没少油炸臭干子,或者自己发豆芽,给他们做菜吃。 可俗话说得好,“三天不吃青,心里冒火星”。 这些,哪里比得上鲜嫩的蔬菜吃着舒坦。 女工说着说着,又疑惑:“哎,你早上过来没看到吗?好多的,他们昨天晚上就出发了,走了一夜来的,真是不容易。” 田宁推了下叶菁菁的胳膊:“她上哪儿看去,她早扎根图书馆,当根据地了!” 因为高考在即,学习紧张,叶菁菁近来都没回过家,一直守在图书馆。 好方便,课后大家随时能过来找她答疑解惑。 薛琴给她找了张行军床。 她自己也难得大方,花了大钱,通过宁乡县印刷厂的关系,弄了床10斤重的棉被。 否则如果靠她自己攒布票棉花票,起码得攒上三四年的时间才能凑够布票和棉花票。 现在有床有被子,睡在图书馆,蛮好。 分享街上见闻的女工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今年选优秀,我一定投你一票。” 周围人纷纷附和,没错,要是像叶菁菁这样的还不算优秀,那还有谁配被称之为优秀? 叶菁菁笑着谢过大家伙儿:“那你们可得好好考,争取多放几颗卫星。到时候,我们一起戴大红花。” 工人们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一想到那画面,哎呀,真是没得做梦都要冒泡泡。 好了好了,不扯闲篇了,赶紧学习吧。 可外面的气息一天天的变化着,隔了厂里的围墙,也没办法让大家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街上卖菜的好多哦,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他们当中胆子大的,能说会道的,直接挑着担子跑到居民区去叫卖。 胆子小的,不出趟(方言:内向、不善交际)的,则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靠人多力量大菜品多,吸引来来往往的行人的目光。 农民们先开始卖自留地上的菜,然后挖野菜,再然后,泥鳅和野兔也出现在街头。 最最震撼的是,纺织三厂应广大青工的热烈要求,给大家做了回野猪肉! 这时代,野猪不是保护动物,相反的,因为野猪会糟蹋庄稼,生产队还会组织青壮年去打野猪。 青工们在街上看到了以后,好奇心强的不得了。 现在厂里把高考生们当宝贝,食堂自然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 只下放过的知青知道后,一个接一个摇头,一口咬定:“你们肯定会后悔的。野猪肉难吃死了!” 叶菁菁不信这个邪,她吃过野猪肉,小学时吃的,印象中味道像牛肉,皮肉分明,皮又嫩又脆,肉十分紧实,口感像牛肉。 就是吃完以后要不停地喝水,因为野味火气大。 结果她怀揣着回忆的美好,再打到野猪肉时,额头青筋都跳起来了。 要怎么形容呢? 臭,一股说不清楚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她硬着头皮咬了口红烧野猪肉,妈呀,好硬,膻味好重,肉特别的柴。 大师傅在旁边看他们笑话:“好吃吧,野味哦,多吃点。” 一群没见识的城市青工,又不好意思吐掉嘴里的肉,只能一个个吃得苦大仇深。 妈呀! 好难吃,真的好难吃。 不是说好了,这个时代一碗白水煮肉都能吃得喷香吗? 后勤主任埋汰事儿多的工人们:“好好的给你们烧猪肉,你们不稀罕,非要吃野猪肉。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啊,要吃野猪肉,管饱!” 大家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拼命摇头:不要不要,我们要吃猪肉! 食堂里,上了年纪和下过乡的工人都发哄笑。 这帮小家伙,非得自己吃了苦头,才晓得好赖。 青工们硬着头皮,艰难地吃完了搪瓷缸子里的红烧野猪肉。 真的,他们从来没如此怨念过食堂阿姨打菜竟然不手抖。 第183章 大家吃过饭,抹抹嘴巴,又跑去学习了。 叶菁菁正要上楼继续上课呢,宣传科的小贾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快快快,叶同志,你也过来拍照。” 拍啥照啊? “送高考下乡的那个活动。” 叶菁菁头疼:“喊我干嘛啊,薛琴不是都在嚒。” 知青办往革委会打了申请,拿到领导批示,终于有经费买高考资料了。 但与此同时,此项活动的组织者也从西津市知青办跟工人夜校,直接升级到了革委会和纺织厂。 如果不是工人夜校政治意义非凡,估计都不必露脸。 叶菁菁要忙着上课,故而今天这个赠书启动仪式,夜校方面就只有薛琴去撑场面了。 小贾跑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甚至伸手拽她胳膊:“走了走了,领导亲自点的你的名。” 至于是哪位领导,叶菁菁没来得及问,好不容易跑到拍照的地方,她也没功夫问了。 因为薛琴眼睛亮得跟夜里的狼一样,嗖地窜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胳膊,发出电影里反派一样的桀桀笑声,人却像个二傻子一样。 “三万套!”她的手抖得厉害,死活比划不出“三”这个手势。 天啦!她变成了点燃的烟花,已经炸成碎片了。 每一块都漂浮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名为幸福的快乐。 叶菁菁也要飞起来了。 一下子销量飞到三万套,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钱啊! 哪怕现在资料他们压缩再压缩,26册书,总价只有二十块。 但因为他们不走书店发行,没有这部分支出,所以哪怕他们印书的成本要高于大出版社,一套下来,也能有五块钱的纯利润。 三万套书,那就是十五万! 别说薛琴要桀桀怪笑了,叶菁菁也忍不住想仰天长啸啊。 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薛琴悄悄跟叶菁菁咬耳朵:“夜校得给你发稿费,你写的讲义,按照七块钱的标准发。” 目前国家规定的,著作稿稿费就是每千字2至7块钱。 他们工人夜校好几万学员都认可,叶菁菁编的讲义,质量是顶顶好的,完全配得上最高标准。 叶菁菁心口怦怦跳,当真激动了。 按照这个标准,她能拿差不多3500块哦,很不错哩。 当然,如果拿版税的话,肯定更划算。 但这段时间,她也了解到了,现在没有版税这一说。就是一次性支付稿费买断,后面印多少卖多少都跟你没关系。 故而,买断就买断吧,3500块,在当下可禁花了。 叶菁菁投桃报李,自觉不能吃独食:“你们也得发奖金啊,大家都很辛苦的。曹老师和赵老师,也该给他们发奖金。” 谁不喜欢钱呢,即便薛琴她不缺钱,凭借自己能力额外挣到的钱,也格外香。 可薛书记还是抗住了巨大的诱惑:“不行,我们要把钱留着盖夜校,我们还得有自己的印刷厂。” 哎,这么一想,15万真的很不值钱哦,盖房子都未必够,更别说买印刷设备了。 所以哪怕他们的物理讲义,其实是在《物理自学丛书》的基础上,增加了赵老师上课时补充说明解释的部分,薛琴依然觉得可以昧着良心,不给人家稿费。 叶菁菁却摇头,跟她继续咬耳朵:“别,该花的钱还得花。咱做得好,就该拿奖金。” “那盖夜校和印刷厂怎么办?”薛琴是真愁啊。 零卖真的比不过整卖香。 她甚至生出了《红楼梦》里贾琏的心思,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 可上哪儿再去找革委会这样的冤大头,哦不,是醉心教育的大买家呢? 第83章 要定点服务 免费的广告 叶菁菁也想有这种好事啊, 但靠人不如靠己。 总指望天上掉馅饼是不现实的,不如主动出击。 薛琴茫然,这还要咋出击? 叶菁菁已经在心里打过了一回算盘, 现在一条条地往外说。 “把刻蜡版跟油印组停了,留个20人就尽够了。” 薛琴听到第一条就扛不住, 低声急促反对:“那不行, 那么多人要吃饭呢。” “走印刷厂成本低。印的越多,成本也越低。” 薛琴当然知道这事儿, 手刻蜡版油印的人工费支出,实在太高了。 同样是一套资料, 手刻版本得卖30块,利润却不到两块钱。 但一码归一码,不到迫不得已, 他们夜校都不能砸了人家刚端上的饭碗。 “你听我说完, 分流出来的回城知青,身体条件允许的, 无论男女,都去工地上干活,先把夜校和印刷厂给盖出来。一天给,嗯,一块钱的工资,外加上两毛钱饭补。” 薛琴觉得差不多了,这样到工地干活的人,辛苦是辛苦, 一个月也能拿30来块钱,不比他们刻蜡版的时候少。 可是—— “那身体扛不住的同志呢。” 下乡条件艰苦,尤其是偏远地区, 物资供应贫瘠,又缺医少药的,好多病退知青是正儿八经生了病,光结核性胸膜炎的,她就知道好几个。 这样的身体条件,你让人家去工地上干活。挣的钱,还不够累病了买药吃呢。 第184章 叶菁菁不假思索:其刘刘武铃耙耙佴雾“他们统一做文字工作。” 薛琴常常感觉,自己和她,不是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 因为她总是跟不上叶菁菁的脑回路。 比如现在。 他们工人夜校有多少文字工作要做?需要招上百号人吗? 薛琴不得不提醒她:“我们现在是缺钱,不可能花钱养闲人的。” 叶菁菁挑高眉毛:“他们可不是闲人,他们是要给我们夜校挣钱的。” 怎么挣? 叶菁菁示意领导们的方向,他们正在谈笑风生呢。 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联系了西津市下放知青所在下放点的省广播电台。 这样教学录音一播放,全省所有的西津知青都能听到,能够最大限度地节约录音带。 录音带也不便宜呢,况且翻录效果肯定比不上原版,肯定是翻录的次数越少越好。 哎,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老师们都忙疯了,而且时间太紧张,领导们还想让老师重新再录一个版本呢。 薛琴依旧茫然,她不明白,领导们说的跟他们夜校挣钱有什么关系? “你听广播是不是也能收到隔壁省的广播台?” “啊,怎么啦?” 叶菁菁叹气:“你忘了?不是你说的嘛,能听到我们教学录音广播的地方,都是我们教材能卖到的地方。” 怎么卖过去?答案呼之欲出。 薛琴迫不及待地抢答:“我们给这些地方的知青办写信,问他们要不要买我们的高考讲义?” 嘿呀!太棒了。 薛琴甚至发散了思维:“现在咱们市革委会送资料的省,也不是每个市每个县,都有咱们的知青。那些没有的,就只能自己买了呀。” 哎呦!这可真是财源滚滚来。 不过—— 薛琴大管家当久了,对钱特别敏感:“那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写信。给一个县的知青办发一封信就行了,最多十几个人就能干这活。” 叶菁菁瞪眼睛:“我们的目标是农村包围城市,要深入到公社,要以咱们夜校的名义,正是给人家公社知青办发函。” 为什么? 因为县城有书店啊,说不定《数理化自学丛书》很快就能风靡所有的新华书店。 因为下放知青要么在生产队,要么在公社呀。 他们和农村青少年加在一起,才是工人夜校印刷厂目前消费的主力人群。 印刷厂想要生存下去并且壮大,就必须得做好错位竞争。 《数理化自学丛书》是上海市出版社出版的,天然自带光环,况且它的确是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编写的,深入浅出,适合自学。 它能风靡全国,确为自身功夫够硬。 但它也不是没有短板。 它走的是新华书店发行路线,这也是正规出版物唯一能够公开发售的方式。 可70年代的交通水平摆在这儿,它的发行途径决定了,它的辐射范围最多只能到县城。 极少数的下放知青能够得到它,也是消息灵通的家人亲友,在城里买了以后,给他们送过去或者寄过去。 它空出来的大片农村市场,就是天然为《工人夜校高考复习讲义》准备的。 叶菁菁掰开了揉碎了跟薛琴解释,后者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就好像现在城里缺新鲜的蔬菜,农民挑什么担子过来,我们都会想买。”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两人正说得热闹,革委会的领导突然间cue她们了:“两位小同志在说什么呢?” 薛琴脱口而出:“我们在说街上的菜。” 周围的大小领导们,先是一愣,旋即发出大笑。 好在薛琴机灵得很,赶紧补充道:“我看到农民同志把菜都卖掉了,来我们这里买讲义回去,我们都觉得深受感动。这是国家在给年轻人机会,也是咱们西津市的领导在关爱年轻人。” 纺织厂的领导们立刻附和:“要说响应国家号召,谁也比不上咱们西津市。咱们的高考工作,在领导带领下,做的多好啊。” 革委会主任也客气:“哪里哪里,都是各位同志辛勤努力的结果。尤其是像咱们的小薛书记小叶老师这样的年轻人,都是干实事的人。” 他这话起码有一半以上是出自真心。 因为这两个年轻同志到一起以后,没跟那些年纪不大的油条一样,拼命往领导身边凑,生怕显不出来他(她)会来事儿。 这就是干实事的同志,普遍的特点。 革委会主任还关心了一句:“资料能够准时备齐吗?距离各地高考都没多长时间了。” “能!”薛琴赶紧保证。 其实如果是正常情况,这件事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排版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以《数理化自学丛书》为例,上海的出版社从决定启动,到第一册 《代数(一)》再版成功,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哪怕加班加点三班倒,那么整套书17册的版排出来,也得三个月的功夫。 那已经是大印刷厂的成绩了。 搁在《工人夜校高考讲义》上,时间紧,任务重。 第185章 除了政治、历史、地理,基本可以套用《青年自学丛书》纸型,其他18册书,都要重新排版。 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工作? 这就要依靠人多力量大了。 为了赶工,薛琴把18册书分给了大小8家印刷厂,让人家加班加点赶工。 这些印刷厂分布在西津的各个区县,还有三家是隔壁市下属县的。 大家听说是为高考生服务,都特别积极,工作效率高得惊人。 正是靠着这种团结合作的精神,他们才能飞速运转。 革委会主任高兴地一拍手:“对,就应该这样。” 他还是有点惋惜的,如果西津的印刷厂足够多,那也不用去外地找厂了。 可见还是要扩大生产规模。 领导们终于全部到齐了。 直到拍照片的时候,叶菁菁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等这么长时间。 因为省革委会的领导也来了,开完会才过来的。 理解,必须得理解。 领导这么赶场子也要来,充分说明了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叶菁菁跟薛琴作为工人夜校代表,还被领导特地叫到了身边站着,处于第一排完成了这张合照。 完了,记者去采访省革委会领导时,叶菁菁悄咪咪地找摄影记者:“同志,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今天报道我们的那张报纸,我们想要一万张。” 摄影记者吓得手一抖,拿着的海鸥相机好险没掉地上,又唬了他一跳。 于是他缓过来能开口说话时,脸都白了:“要一万张?这么多啊!” 上报纸是件极为得脸的事儿,好多人都会收藏那份报纸。 但也没谁一收藏就收藏一万张吧! 叶菁菁煞有介事:“我们夜校有好多工友学员呢。大家都与有荣焉,觉得今天这事儿特别光荣。我们准备分给大家收藏。” 哦哦哦。 摄影记者接受这个说法了。 工人夜校确实办得轰轰烈烈,想要大家都跟着高兴高兴,也正常。 薛琴本来还觉得买一万张报纸太浪费,但听叶菁菁一解释,便觉得这钱也不是不能掏。 结果人家摄影记者前脚才跑去给领导拍照,叶菁菁后脚就又抓着薛琴,兴奋地跟人咬耳朵。 “行了,后面我们发出去的函,都附上一张今天登报的报纸。有咱们省革委会领导替咱们背书,有正儿八经的报纸报道,谁能说咱们是草台班子?走到天边去,都不能说咱们的高考复习讲义不是宝贝!” 薛琴惊呆了。 原来报纸是要用在这里! 叶菁菁用力点头。 现在是纸媒的腾飞时代,报纸上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天然带有信服力。 这种免费的广告,他们要是不好好利用的话,那就是二傻子! 薛琴张张嘴巴,想说什么。 “咚咚咚——” 远远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迅速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打头的纺织厂团委书记欢天喜地地大喊:“喜报,喜报!预考成绩出来了,我们纺织厂成绩喜人!” 在场的人全惊到了。 纺织三厂的厂长则恨得牙都咬碎了。 不要脸的纺织总厂!在高考复习讲义的事情上抢了他们三厂的风头也就算了。 现在,连高考预考的喜报,也要故意卡在这个时候跑来露脸。 明明工人夜校,是他们纺织三厂的! 成绩,也是他们纺织三厂做出来的! 第84章 预考成绩出来了 汪叽一声哭出来…… 然而, 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上厂长的那点儿小腹诽,甚至连厂长自己, 都迫不及待地问:“考得怎么样啊?” 1977年没有高考成绩查分这一说,成绩是直接发到各家报考单位, 故而, 纺织总厂才能截这个胡,抢在革委会领导面前露脸。 偏偏团委书记促狭, 只笑嘻嘻地说:“是喜报!” 三厂厂长要暴走:“喜报,喜到什么程度啊?” “全厂报名参加高考共计6732人, 共有2874人通过预考,通过率高达42.7%!是全市预考通过率的1.6倍!” 在场的纺织厂领导沸腾了,革委会领导们也纷纷点头。 不错, 很不错, 非常能拿得出手的成绩了。 但纺织三厂厂长忍无可忍,直接跳了起来:“我们三厂, 我问我们三厂!” 众人爆发出哄笑声。 团委书记好想翻白眼啊,但当着省市革委会领导的面,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回答:“三厂2743人报考,1838人通过预考,通过率为67% 。” 现场瞬间沸腾了。 全市预考通过率是26%,三厂的成绩是它的2.6倍啊! 三厂厂长忍不住得意,还故作谦虚:“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 还以为他们个个都能考过呢。” “行了吧你!”总厂厂长看不下去他丑陋的嘴脸,没好气道,“嘴巴都挂到耳朵上了。” 现场爆发出一阵哄笑。 省革委会的领导正面给出了肯定:“看来我们纺织厂的这个工人夜校, 是真正办到了实处,办出了成绩!我们纺织厂的女同志,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妇女也顶半边天!” 第186章 薛琴被推到了领导跟前,全凭着她身为青年干部的本能,条件反射式地,脱口而出:“都是靠领导的关怀,和我们广大职工的支持。” 革委会主任哈哈大笑:“我们薛同志跟叶同志也参加高考了吧,赶紧去看榜吧,我看魂都飞了。” 现场又是一阵大笑声。 叶菁菁跟薛琴如蒙大赦,赶紧拔脚就走。 尤其是薛琴,都走成顺拐了。要不是叶菁菁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她能够直接走到花坛里头去。 后面爆发出的笑声直冲云霄。 可两个姑娘,谁也顾不上自己在领导面前丢了脸,都迫不及待地跑去看榜单。 纺织三厂操场前面的报栏,原本贴着《新华日报》《解放日报》的位置,全都贴上了大红的喜报榜单。 工人们围着报栏拼命地往前挤,都希望能赶紧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 叶菁菁一见这架势都麻了,立刻大声吆喝:“全都在原地不许动!前面的同志从第一个开始报名字,喊到名字的都到我这边来排队。” 再这么挤下去的话,挤成踩踏事件,还没走上正儿八经的高考考场,那就得先去医院报到了。 更惨的,说不定连医院都不用进,直接拖去火葬场了。 当学生的人天然畏惧老师,叶菁菁这个小老师威望很高,她一声吆喝,站在最前面的王凤珍立刻扯着嗓子开始报名单。 人群逐渐分流,每一个上榜的人都欢天喜地,每一个等待自己名字出现的人都忐忑不安。 随着王凤珍从一个布告栏走向另一个布告栏,留在原地的人越来越紧张。 等到方萍接替了嗓子都哑了的王凤珍,把最后两张大红纸上的名字也念完了,留在原地的人都慌了。 他们急着往前面跑,希冀奇迹出现,只是自己的名字被漏报了而已。 薛琴也迫不及待地挤上去,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一行行名字间寻找自己的名字。 叶菁菁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很肯定,自己没听见薛琴的名字。这么站着瞅过去,也没有。 他们这批在工人夜校建起来前,就跟着叶菁菁开始学习的职工,就薛琴没通过预考。 原本欢笑的幸运儿们,都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还有人悄咪咪地往后退,想要散开。 刚好这时候早班的午休铃敲响了,还在上班的工人都赶去食堂吃午饭。 朱向东看到这么多人伸长脖子看布告栏,好奇了一句:“看什么呢?” “预考成绩出来了。” “哦。”他肉眼可见地懒散下来,漫不经心地调侃,“你们还真当真啊?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罢了。” 他伸手往前一指,“像这样的,薛书记必须得是国家需要的人才。你们啊,算了吧,除非上面吃饱肉了,心情好,再赏你们口汤。”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朱向东冷笑:“你们还不信?以为你们考多少分就多少分了?试卷改出多少分,你们能看得到?录分的时候随便改了,你们又能怎么办?” 11月底的寒风真冷啊,哪怕大中午的,吹在人身上,也让人忍不住打个哆嗦。 静,落针可闻的静,风吹落叶发出“沙沙”声的静。 静得朱向东都莫名其妙:“哎,你们怎么都不讲话啊?叶菁菁——” 叶菁菁捂住了脸。 果不其然,她没捂住的耳朵听到了清晰的怒吼:“朱向东!我杀了你!” 哎哎哎,叶菁菁赶紧放下捂脸的手,冲上去拦着:“薛琴薛琴,咱有话好好说,松手啊,掐死人是要枪毙的。” 结果被拉开的薛琴,“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朱向东咳得死去活来,气急败坏:“你还有脸哭?敢做不敢当啊,想杀人灭口呢!” “你闭嘴吧!”旁边人终于忍无可忍,“薛琴没考过。” 啊? 朱向东傻了,就凭薛琴家的能耐,纺织三厂哪怕只有一个人过,那也必须得是薛琴。 板上钉钉的事情,黄了,薛琴哭得天昏地暗。 后面有人问:“怎么了,这是?” 前面的人随口应道:“薛琴没考过。” 她再一回头,失声喊道:“厂长!” 不仅仅是纺织三厂厂长,总厂的领导,革委会的领导,知青办的领导,浩浩荡荡的领导团全来了。 薛琴也意识到领导们跟过来了,她更知道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沉浸在悲伤中。 纺织三厂的学员们考得这么好,作为夜校负责人,她要笑,欢快地笑,鼓舞人心地笑。 而不是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只是—— 她不过是个21岁的姑娘,从小娇养长大的姑娘,没挨过社会毒打的姑娘。 预考被刷,是她经历的,真正意义上的,人生第一次挫败。 她怎么能忍住哭泣不甘和心中隐隐的怨怼,对幸运儿们说出恭喜的话? 她甚至忍不住想,为什么今年要高考呢?跟往常一样推荐上大学不就没事儿了吗? 叶菁菁看她都哭软了,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她冲着考生们大喊:“同志们,让我们感谢小薛书记,感谢她为我们工人夜校付出的心血。” “为了保证大家能安心学习,薛书记绞尽脑汁呕心沥血,给我们找优秀的老师,安排安静的教室,及时提供油印好的讲义。” 第187章 “在大家埋头学习的时候,她四处奔波。她舍己为人,她牺牲小我完全大我,她放弃了自己的复习时间,就是为了保证,我们夜校的每一个人,包括通过广播学习的学员们,能够以最好的姿态,最饱满的精神,走进考场!”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小薛书记为我们作出的奉献和牺牲!” 纺织三厂的职工们集体鼓起掌来。 人人心里都有杆秤。 薛琴的确是干部子弟,好像“非我族类”。 但她为夜校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们工人夜校能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军功章上,薛琴起码得占一半的功劳。 大家拼命地鼓掌,还有人扯着嗓子喊:“薛书记今年不行等下一年,红军不怕远征难,八年抗战咱们都能胜利呢!” 啊呸!哪儿来的缺德鬼。 还八年抗战呢,就不能嘴里说点好的。 薛琴总算止住了哭声。 她理智战胜了情感,终于抽抽噎噎地做出了高姿态:“我不后悔,你们考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能再说了,她已经尽力了,再说她又要哭了。 “大家加油,争取在复试也考出好成绩。” 然后她拼命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瞧得大家伙儿都觉得好笑又可怜,感觉她下一秒钟就能“哇”的再哭出来。 省革委会的领导作为在场最大的干部,主动站出来接过薛琴的话:“你们小薛书记说的没错,大家预考考得好,复试要更上一层楼,争取放出卫星来!” 工人们拼命地鼓掌。 领导还有其他工作安排,说完鼓励大家的话以后,就走了。 临走之前,革委会主任还特地对着厂长他们,夸奖了薛琴:“你们纺织厂在年轻干部的队伍培养上,做得很不错呀。” 有这一句话,等到领导们都走了,叶菁菁也能直接招呼薛琴干活了。 “好了,咱们再细化一下接下来的工作。” 听听,这是人话吗? 薛琴瞪大眼睛,猫猫委屈,泪盈于睫。 她好歹才遭受了人生的重大打击。 叶菁菁哪有那么柔软的心啊,直接强行把她拎出来。 “行啦!你是有事业的人,事业蒸蒸日上的人,你不用拿高考当救命稻草。你现在的事业发展,已经胜过很多大学毕业生了。” “你手上有工作成绩,省里市里的领导又认可你。后面厂里不重点培养你,培养谁去?” 道理薛琴当然懂。 他们纺织厂又不是没有大学毕业生,也不是人人都走上了领导岗位啊。 但是—— 薛琴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 她委屈死了:“我觉得我有120分。” 厂办的秘书小吴,刚好从她身边走过,肯定地点头:“是啊,你121分。” 啊? 众人都惊呆了。 不是说考过120分就能上吗? 121分,为什么还要被刷下来? “哇”的一声,薛琴又开始嚎啕大哭,委屈得快要原地爆炸了:“他们欺负人!” 周围的工人们也愤怒了。 欺负人欺负到他们纺织三厂头上,是活腻了吗? 第85章 分数被改了吗 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 小吴一看大家要抄家伙的架势, 吓得赶紧喊:“别别别,听我说完,是上面有规定, 两门都得达到六十分才能过。” 结果大家伙儿的心头火烧得更旺了。 哪有这个道理?之前为什么都没提过。 现在临时设门槛,到底是想给谁走后门? 小吴生怕工人们会闹事儿, 立马大喊大叫地否认:“别瞎说!是因为我们西津市考得太好了。” 本省在明清时代就是科举大省, 文风斐然。 哪怕因为闹革命,高考和中考中断了11年之久, 但有些传统,是断不了的。在本地, 小孩的成绩就是爹妈的脸面,是家庭氛围的晴雨表。 这就导致了为什么其他省市可以直接高考,本省还非得来个预考, 先刷一批人下去。 也导致了预考的竞争, 同样异常激烈。 以120分为线的筛选方式,落到西津市头上, 哪怕老师们阅卷非常严格,达线考生人数,依然比省里下达的名额要多出几十号人。 这事儿,涉及到本县市的考生利益,西津市的领导自然据理力争。 他们的考卷难度系数一点也不低,可以说是偏难的。不能因为他们的考生优秀,就欺负他们。 可一个省就这么多名额,给你多了给别人的就少。你作为省会城市, 你得讲风格,你不能欺负人。 西津市争取了半天,又多要了些名额, 但是还是满足不了达到120分以上考生的人数。 那也没辙了,只能继续内部消化,从高到低排分数,择优录取。 剩下的一些怎么办,看均衡发展,语文和数学两门都得达到60分以上,才是更适合国家的人才。 薛琴不幸就不幸在这一点上。 她在工会工作,以前还是学主席思想的小组长,长期做文字工作,语文和政治水平都不错。 这一次预考,她语文考了74分。 可与此同时,她的数学底子实在太薄弱了,哪怕经过了填鸭式的补习,这一回也只考了47分。 第188章 于是综合权衡的时候,她就被刷了下来。 众人在旁边听着,都惋惜不已。 招生办也真是的,就不能多放几个名额吗? 其他省市就没这个事,不管多少人想报名,都没人拦着。 怎么他们省学习好,反而成了罪过。 朱向东则是各种不可思议。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薛琴:“你们家也太托大了吧,居然都没打声招呼?” 这话真是点了火·药桶,薛琴瞬间爆发:“没有没有没有!要我说多少次啊,这是高考,所有人都公平公正坐在一起参加考试。打什么招呼呀,谁都不能打招呼!” 她是很讲规矩的人。推荐上大学的时候,大家拼的是家庭背景,她坦然接受。现在高考了看分数,那她也不会搞别的歪门邪道。 朱向东被她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瞬间火也起来了:“谁跟你说没有的?我告诉你,就是有!” 薛琴感觉没办法跟这种人沟通。 难怪厂里把他划归为跟那四个人有关的“三种人”。 这人的思想就是偏执又落后。 懒得理他! 她扯着嗓子冲工人们喊:“行了行了,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一次公平公正的考试。考过的同志继续努力学习,没考过的,先回去上班吧,下回再努力。” 这都不用她们再劝说。 没通过预考的职工们一个个臊眉耷眼的,哪里好意思再不上班。 他们心里现在慌着呢,害怕回去以后要遭遇冷嘲热讽。 哎,就该跟那些有自知之明的人一样。人家一考完预考,觉得自己过不了,就直接回去上班了。 剩下他们自我感觉良好,现在要丢人现眼了吧。 叶菁菁清清嗓子,小声道:“大家如果时间排的过来的话,不妨加加班。前面因为咱们考试的事情,好多没考的同志一直都没休息,礼拜天也在加班加点赶任务。” “咱们一个人多加两小时的班,四个人凑在一起,就能让其他同志休息一个班了。” 工人们纷纷点头。 当初他们有多么气吞山河,挥斥方遒;现在他们就有多么怂。 尤其是临时工们,非常害怕那些短期工直接顶了自己岗位。然后自己不仅上不了大学,连工作都要丢了。 “好了。”薛琴终于调整好了心情,招呼众人,“该上班的上班去,该上课的上课去。” 后者都不用他们再去请示领导,现在厂长巴不得他们纺织三厂能再放一颗卫星,好在高考中大出风头哩。 总共也就20来天的时间,这个时候必须得脱产学习。 其实纺织三厂能考得这么好,一方面是因为大家基础好。 他们这一代年轻人,能留在城里的,基本都上过高中,哪怕学得不怎么样。那也比别人多学了两年。 另一方面,就得归功于他们重视。 今年的高考,实在开始的太仓促了。以至于很多考生,尤其是农村地区的考生,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稀里糊涂的上场碰运气去了。 但只要是学习过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知识,你学了,可能几年的时间你不接触,你感觉自己忘了。可只要再重新学一次,你很快就能够恢复记忆。 有没有认真复习,在这次预考分数里,体现得特别明显。 他们既然已经积攒了成功的经验,那必须得发扬光大。 叶菁菁临走前,又跟薛琴强调:“你别忘了,把咱们纺织三厂的预考成绩,也放在信里头。让他们知青办和知青知道,我们是有真成绩的。” 薛琴也顾不上心在滴血了,赶紧点头:“我记下了。” 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觉得邮费是很大的问题。咱们把书给人家寄过去,邮费就要不少呢。他们本来就没钱。” 叶菁菁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除非咱们在当地开分厂,拿现成的纸型印刷。否则这个运费的成本,是怎么也不可能省下来的。” 薛琴眼睛都直了:“分……分厂?” 妈呀,到目前为止,他们印刷厂用的还是别人的呢。 她可真够敢想的。 叶菁菁一本正经:“这有什么好不能想的?这也是在为咱们纺织厂的安定团结着想啊。” 她压低声音,认真道,“你忘了?咱们纺织厂还在下面公社跟人家合伙办了厂呢。” 这种事,在西津的大厂极为常见。 自家孩子自家心疼。 按照政策,自己家的小孩被打包下放到农村去了,爹妈也舍不得他们去田里干活挣工分。 那怎么办呢? 单位去当地公社办个合作工厂,给他们提供原料和技术,让他们做一些简单的活。 这样孩子哪怕下了乡,也能在公社当工人,总比赤脚下田来的强。 薛琴用力地眨巴眼睛,有点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我们到外省去办印刷厂,招咱们厂的子弟去上班?” 天呐!她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她究竟是怎样想出来的? 毫无疑问,薛琴相信,这个主意能够得到纺织厂的大力支持。 第189章 首先,办一个印刷厂,除了固定资产投入之外,所需要的技术含量并不太高。尤其是在他们提供纸型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个人,就能干活。 其次,纺织厂也非常愁自家子弟下放农村的事。 从工厂利益的角度出发,其实纺织厂并不欢迎下放知青回来。 原因很简单,他们绝大部分都不是困退,而是病退,得自己找工作。 那工作要怎么找?他们爹妈肯定会找领导想办法呀,最终说白了还是得吃纺织厂的饭。 但锅就这么大,米就这么多,吃的人多了,厂里肯定扛不住。 但厂里也不好对职工说,诶,你们小孩别回来了,就在偏远地区修一辈子的地球吧。 真要这么讲的话,估计职工会跟领导拼命。 现在如果在当地办了厂,让这些下放知青直接去厂里工作,那也能够慰藉老父亲老母亲们的心。 再者,在当地办印刷厂的事,势必能够得到当地政府尤其是知青办的大力支持。 理由显而易见啊。 你这一个印刷厂,招人总不可能只招你们西津纺织厂的知青吧。那影响该多不好。 剩下的招工名额,又可以安排不少人上班了。 薛琴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特别有发展前途。 就是—— “纸不够怎么办?” 但不等叶菁菁回答,她自己先自言自语了:“可以再办个造纸厂,有芦苇就行。跟咱们现在用的纸一样。” 她不提木头造纸,是因为现在山林全归国有,严格按照规定执行的话,你上山捡柴都不行。对,包括掉地上的枯树枝。 如果当地没有芦苇呢? “竹子竹子,竹子也可以造纸。”叶菁菁提醒她。 “好!”薛琴一拍巴掌,“就这么来。” 她风风火火地走了,彻底忘了自己没通过预考的伤心事。 看,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吧。 有事业的人,哪怕学业不理想,也伤心不了多长时间。 忙起来,谁还顾得上悲伤啊。 叶菁菁招呼工人们:“走吧走吧,赶紧吃饭,吃过饭赶紧上课。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一个个的,都给我皮紧起来。” 真是的,她表弟要是高考前敢这样的话,肯定会被她揍死的。 原本看热闹的人,呼呼啦啦地全跟着跑了。 老祖宗说的没错,一寸光阴一寸金,现在真是寸金难买寸光阴呢。 第86章 填高考志愿 求一个指导 叶菁菁一头扎在图书馆, 除了一日三餐外加上厕所以外,人都不出门。 但是,跟着预考成绩一块儿摆在大家面前的, 是高考报名。 没错,到这个环节了, 才算是正儿八经的高考。 其实这也没什么, 但问题在于,高考报名的时候, 你得填报高考志愿啊。 稀奇吧,这时代的高考就是这样, 你还没有看到卷子,也不知道自己能考几分,就得先把自己的前途给选好了。 实话实说, 这对考生来讲, 相当不友好。 因为大家根本找不到参考物。 高考已经中断11年了,重新恢复高考, 试卷会考什么内容,难度系数是多少,全都没办法判断。 1965年以前的高考试卷,以及各大高校的招生情况,压根无法为现在提供参考。 你要说:“你学得好不好,大概是个什么程度,你心里没数吗?” 那还真是没数。 1977年,老百姓们被户籍束缚在户籍所在地, 大家的生活空间,异常狭窄。 就好像湖南卫视曾经播放的一档火爆一时的电视节目——《变形计》里的偏远地区农村。 在村里被夸奖非常聪明,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的小孩, 到了大城市的学校,瞬间就是垫底的存在。 高考是举国大事,即便今年是各省市自主命题,那考生起码也得跟本省数十万的考生竞争,而不是只跟身旁那几百号人,分个高下啊。 在这种时代大背景下,考生要如何判断自己究竟是什么段位的? 除了绝对的天才之外,绝大部分人,真的是全靠运气。 不过叶菁菁抱怨归抱怨,也明白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 能够推倒推荐上大学,恢复高考,让大家有机会公平竞争,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是—— 拿到高考报名参考资料,她也满头雾水呀。 高考恢复四十多年,高校风云可谓是变幻莫测。 今天我跟你合并了,明天咱俩就被别人给吞了。 而且这些专业吧,有的已经被淘汰掉不开了,叶菁菁也搞不懂是干嘛的。 但夜校的学员都盲目信任她,觉得她无所不能,什么都懂,全跑过来问她,应该报什么专业了。 救命啊,她又不是张雪峰。 人家大神,给人报高考志愿,是收费的呀。 她可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万一她给人推荐了,结果没考上。 或者人家本来可以考更好的学校的,因为听了她的推荐,结果造成了一生的遗憾。 她可承受不起这种生命之重。 “都先缓缓。”叶菁菁直接站起身,“我们找人了解清楚情况,再填写志愿。” 第190章 薛琴好奇地问她:“咱们找谁去问啊,问这些学校吗?” 那肯定不行。 这么多学校,问到猴年马月啊。 别说上面也没留人家的联系电话了,就算留了,这年头你打长途电话,那真是要了老命。 线路非常少,打半天都打不通。通了以后信号也不好,打长途电话那就是联系基本靠吼,听着比吵架还激烈。 叶菁菁摇头:“问省招生办啊,这事儿归他们管。” 这年头的行政机关,虽然挂着为人民服务的招牌,但服务型政府的意识,基本等同于没有。 在叶菁菁看来,招生办就应该主动想办法,向广大考生解释,如何报考高考志愿。 而不是简单公布一下,哪些院校专业在本省有招生计划,就了事了。 叶菁菁和薛琴亲自跑了一趟省招生办。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花几个小时的功夫,现在复习可紧张了。 只是除了她以外,其他人根本说不清楚高考填报志愿需要注意哪些事项,又具体需要招生办提供哪些信息。 包括“文·革”前分配来纺织厂的大学生,同样也搞不清楚如今的形式。据他们自己说,当年报考的时候,也是稀里糊涂的。 没辙,这事儿只能她自己上。 但她跟薛琴跑到省招生办,没能找到领导,只有一位干事出来接待他们。 倒不是招生办的领导不屑于见小兵,而是1977年的省招生办,简陋得令人发指。 连正副主任在内,整个招生办只有五个人。 主任去开会了,副主任带队去出高考试卷了。 至于领导们具体人在哪儿?招生办干事的警惕性非常强:“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高考是国家机密,不要想歪门邪道。” 叶菁菁对于这位愣头青干事,一整个大无语:“我又不想打听试卷,我就是想请招生办出面,给我们好好解释一下,在我们省招生的各个学校的大概情况,这样我们好填报志愿。” 干事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给你们的资料不是已经写得清清楚楚的嘛,你想报哪个学校,你直接报就是了。” 叶菁菁怀疑他没听到重点:“我们不知道这些学校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那要怎么报呢?” “你知道学校的名字就行了呀。”干事怀疑她有点傻,“不会写字,你照抄。” 叶菁菁感觉自己跟对方有沟通障碍。 “好,我这么跟你说吧。考生报考学校,就好比男女双方找对象。我自己什么情况我很清楚,我也得知道男方是个什么状况,那我才能决定跟不跟他相看相处啊。” 干事不过二十岁出头,一听女同志谈这个话题,脸腾地一下红了,简直气急败坏:“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能这么讲话?” 叶菁菁好想翻白眼,在心里吐槽。 这不是因为你理解能力有问题嘛,姐怕打别的比方,你听不懂! “你也别计较了,你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比如我,家庭背景是城市贫民,现在在厂里当临时工。男方如果是大干部家庭,家里一站出去都是当官的,那我肯定想都不要想,人家肯定看不上我。” 招生办的干事在心里头腹诽,就你个女同志这么厉害,谁家找你都得掂量掂量。 叶菁菁催促他道:“高考填志愿也是一样啊,双方都差不多的情况,成功的概率是最高的。高配低就都不现实。” 干事有心反驳,就觉得没必要就着这个问题扯下去,只能没好气道:“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学校在什么地方,招的专业学的是什么内容,更倾向于什么样的学生。比如说对学生的某些能力,有什么要求不。” 然而干事听懂了她的意思,却还是摇头:“这我们也不知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们招生办领导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的两位同事还在外面跑着干活,协调工作。我们只负责传达上面的意思,你想知道的东西,我们上哪给你提供去?” 叶菁菁急了:“你们总不至于不知道学校的具体情况呀。” “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个招生办10月15号才成立。全省这么多地方,又是预考又是统考,我们一分钟都没歇过。我们哪来的时间去给你了解这些?” 得,叶菁菁都不好意思骂人家尸位素餐了。 谁让1977年,就这么个条件呢。 也许“文·革”之前还有些资料,可“文·革”期间被烧毁的资料实在太多了,大学又搬来搬去的,说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 两人铩羽而归。 薛琴突然间冒了句:“你别贬低自己,我就觉得你很好。凭你自己的能耐,你嫁到干部家庭里头去,照样能过得好。” 她的小姐妹多半都是干部子弟,娘家条件好,自己立不起来的,也不是没有。 这样的人嫁到婆家,最多当个吉祥物,作为纽带存在。 可娘家失势,她的日子立刻就不好过。 反倒那些个人能力强的,对于婆家来说也是助力,当真能够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叶菁菁过耳不过心:“我就是打个比方。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找赵老师。” 负责沟通招生学校和考生之间关系的招生办,指望不上。 第191章 那就只能学校自己发力了。 同行最了解同行。 这个点儿算上午,估计赵老师人还在西津大学。 她俩刚到大学门口,碰巧遇见了老唐。 “哎,你俩有啥事儿?”老唐开玩笑道,“我们学校没权力直接招人的,等看你们高考分数。对了,你们可别忘了报我们学校志愿。” 叶菁菁赶紧停下自行车:“正好,我们就是为高考志愿的事情来的。” 她说了目前的困境。 老唐咋舌:“那是应该搞搞清楚。” 他们工农兵大学生属于包办婚姻,他根本就没选过学校,是学校直接选了他。 但这事儿,他帮不上忙,他了解学校只有西津大学,其他学校尤其是西津以外,乃至省外的学校,他基本两眼一抹黑。 “的确应该找赵老师,各个学校的情况,只有这些老教授最了解。” 可赵老师不愿意接这个活。 他给工人夜校的学生讲讲物理,还无所谓。 数理化嘛,纯理工科的东西,被人抓小辫子的机会少。 其实叶菁菁给学生补语文,在他看来,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没瞧见人家上海人民出版社,说要给考生再版复习资料,也不敢碰其他科目,只出《数理化自学丛书》,什么语文政治地理历史提都不提。 搞得好像高考只考数理化一样。 赵老师佩服年轻人的锐气,但他自己没这个胆量。 他这一生,吃的亏实在太多了。 明明是因为他成绩好,国家送他去苏联留学。结果中苏关系一恶化,他就成了靶子,莫名其妙的罪人。 现在他的境遇好不容易好一点了,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给考生们介绍大学,说起来好像非常简单。 但只要是从你嘴巴里头出来的话,那肯定带有个人感情色彩。 哪怕你认为自己已经非常客观,可如果听到的学校觉得不舒服,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个苏修特务,你在攻击我国的社会主义大学,你居心叵测。 只是这些话,打死赵老师,他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否则又是他的一桩罪过。你是在怨怼谁呀?你这么说是想攻击什么政策? 所以赵老师非常谨慎地表示:“我中途十几年干的也不是大学的工作。各个学校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到时候给大家讲的不对,这不是耽误大家吗?” 叶菁菁和薛琴都是门外汉,哪里晓得人家大学老师复杂的心思。 她俩只追问:“那谁了解这些呢?” “问校方吧。”赵老师一推三二五,“校办应该最了解这些。” 他借口急着要去工人夜校给大家上课,打了声招呼,就匆匆走了。 叶菁菁和薛琴无处得知人家复杂的心思,只能点头应下,由老唐充当中间人,把他们引到校办去。 可校办忙得要死,干活的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三个来用。 校办主任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勉为其难见了眼“工人代表”,听说她们的请求之后,毫不犹豫地手一挥:“这个事情我们干不了,这个应该是省招生办的工作,我们不能越俎代庖。” 薛琴脱口而出:“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找省招生办喊你们出面?” 校办主任露出了微妙的笑:“招生办不是我们的上级单位。” 说白了,就是招生办,也没办法指挥他们干活。 “同志,我们事情实在多。二月底,学生就入学了。我们的教室和宿舍都需要修缮,学生的教学和生活都要安排。事有轻重缓急,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一步了。” 叶菁菁赶紧跳出来,伸手拦住校办主任:“就是因为事有轻重缓急,所以你们现在点立刻做最重要的事——给考生介绍高校。” 看校办主任皱眉毛,她又立马强调,“这个重要不仅仅是对考生来讲,更是对你们来说。眼下,对西津大学,是顶顶重要的。它直接决定了,西津大学今后几十年的发展。” 校办主任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这小工人代表可真够能吹的。 大学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估计她都搞不清楚。 居然也敢吹什么大学今后几十年的发展。 第87章 去广播台打广告 踢皮球 薛琴也惊呆了, 感觉自己的搭档似乎吹了个大的。 这这这,好像要收不了场啊。 叶菁菁却胸有成竹:“大学说白了,也就是学校。一个学校要怎么才能发展好, 一个看硬件设施,教室、教学设备是不是齐全。一个看师资力量, 有没有厉害的老师, 直接关系了学校的发展。但是——” 她用转折句式提醒办公室里的人注意,“这二者加在一起, 都没有最后一点重要。” 薛琴不由得竖起耳朵,追问道:“最后一点是什么样。” 大学不就是因为有学校有老师, 所以才称为大学吗。 还有什么比这两点更重要的? “生源。”叶菁菁盯着校办主任,“为什么大学要冒着风险提出重新恢复高考制度?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学生的底子太薄, 领悟能力太差, 再厉害的教授也拿他们没办法。” 第192章 校办主任没反驳。 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啊。 大学如果对工农兵学员满意的话,就没有高考的事儿了。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所以对学校来说, 填报志愿才是最关键的时期。好的生源是非常稀缺的,学校要想发展好,就必须得去争抢生源。” 在她当年参加高考那会儿,高校抢生源可以抢到斯文扫地,完全没有任何体面可言。 结果1977年好了,所有的高校都跟国营商店一样,稳坐钓鱼台,完全没有争取乙方的意思。 但是人家商店, 不管顾客是哪位,都得掏钱掏票,对商店本身来说, 顾客是谁,根本无所谓。 高校能这样吗?伯乐和千里马,都得寻找对方。 “我们省是教育大省,不然也不会高考前还要来一次预考刷人。从理论角度上来讲,我们省的高校是绝对不愁生源的。” “但问题在于,生源也有100分和90分的区别。100分的生源,他们的高考第一选择是谁?十之八九十清华北大,然后是上海的大学。西津大学要摆在哪儿?” “可如果咱们学校去宣传了自己,让考生知道,西津大学同样历史悠久,拥有众多优秀教师和非常顶尖的科目。那100分考生一听,觉得西津大学也不错,综合考虑一下,就选择西津大学了。” “真的,正因为您一直待在大学里,所以事实上你也存在信息壁垒。您潜意识里或许会觉得,考生应该知道各个大学是怎么回事。” “可是事实上,大家不知道。中华大地物华天宝,很多天才都生活在偏僻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大学就是两个字而已。什么大学对他们来讲,都是一回事。哪所学校先给他们灌输了概念,他们就会选择哪所学校。” 校办主任终于有所松动,却还是有所保留:“即便我们想给大家介绍,现在也没办法呀。” 他伸手一直自己桌上厚厚的文件,“你看我们现在有这么多事情要做,没有精力也没有人力派人各个地方宣讲。” 他又敲了敲手上的文件,“做成资料,发给大家的话,时间上也肯定来不及了。” 叶菁菁笑了:“这个不用您担心,您只要直接去说,就能传进千家万户。” 电光火石间,薛琴福至心灵,立刻接过话茬:“对对对,可以去广播台说。我们工人夜校就是在广播台,播放教学录音带的。” 只是这一回,给全省考生介绍招生大学,那必须得是省广播电台,不然辐射范围不够。 叶菁菁又趁机强调,这一出对西津大学来说是多么的意义深远。 “咱们省广播电台一播放,隔壁省也能听到。到时候他们的顶尖考生心动了,也会报考西津大学的。” 校办主任却叹了口气,难以掩饰惋惜:“隔壁省的志愿早报完了,人家12月10号就考试了。” 现在想想,确实有点亏呀。 叶菁菁从善如流:“没关系,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再说了,后面还有考研呢。” 校办主任终于点头应下:“那我这边马上安排老师,什么时候去省广播电台汇合?” 叶菁菁和薛琴都是后背冒冷汗了,如果说西津市广播台那还好说,省广播台,他们没打过招呼呀。 但是她们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西津大学,她们可不想再起波澜。 “广播台那边我们还得再联系一下。之前,人家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过去呀。” 两人出了行政楼,叶菁菁骑上自行车,带着薛琴就一路狂飙。 目标——省广播电台。 路上,薛琴还在叨叨:“就应该让西津大学自己去联系,要不是咱们提醒他们,他们都招不到好学生。” “不会的。”叶菁菁眼睛看着前方,用力蹬自行车,“其实全国的情况都差不多,这一次高考,成绩最好的肯定是老三届。人家在文·革前,就完成了完整的高中教育。” “不会吧。”薛琴下意识地反驳,“他们都毕业十几年了,早忘光了。” 叶菁菁不假思索:“真学得好的,学得扎实的,很快就能回忆起来。” 好吧,作为学渣,薛琴默默地消化了来自学霸的重击,直接跳入下一个话题:“那老三届就一定会报考西津大学吗?” “老三届年龄不小啦,基本都快三十了。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已经成家立业。考大学,他们也得考虑自己的小家庭。外地的学校,不是他们的首选,他们会优先考虑本地学校的。” 薛琴瞪大了眼睛:“那你不是忽悠了西津大学吗。” 叶菁菁坚决不承认:“本省高校又不止西津大学一家,这可是给他们独占鳌头的好机会。” 现在市区还没有扩张,省广播电台距离西津大学也不算多远,骑车半小时就能到。 叶菁菁停下车,都来不及等气喘匀了,就要往里头去。 然而,1977年的广播电台,地位超然,外面还有持枪士兵站岗执勤。 哪怕她们手里拿着介绍信——为了进省招生办大门而准备的,人家门卫也不肯放他们进去。 第193章 理由是,你们没跟人约好,没人到门口来领你们,你们就不能进广播电台的大门。 俩姑娘都快急死了。 可无论他们强调自己的事情有多么重要,关系着全省数十万考生的命运。 门卫也始终坚持原则,不为所动。 后来也是她俩运气好,刚好碰上市广播电台的侯编辑来省台办事。 听说了她们的诉求,侯编辑忍不住叹气:“你俩可真是当代张思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 如果是单纯为了他们工人夜校的学员,她俩完全可以把大学教师请到纺织三厂去,给工人们说说就行。 可人家的心胸就是这么的宽广,非得把全省的考生都给带上。 再想想他们之前,找市台播放教学录音,也是为了让全市考生都能跟着学习。 这种大爱无疆的胸怀,不就是共产主义精神最好的体现吗。 老编辑点点头,主动应下:“走,我带你们进去吧。” 有她做背书,又给门卫递了烟。 门卫终于肯松口,只让他们做了登记,就放人进去了。 侯编辑又主动当中间人,给她俩引荐了省台的负责领导。 省台领导对她们的提议非常感兴趣,也认可这件事情意义重大。 但是—— 要命的但是来了,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牵头方,但这个牵头人,省广播电台自认为担不起。 他们只能提供平台。 叶菁菁已经被磨得没脾气:“那谁来牵这个头呢?” 省台领导跟旁边的人讨论了两句,才给出答案:“省招生办,这个事情应该是省招生办牵头来做。” 叶菁菁也不跟人纠结了,直截了当:“有没有省招生办的电话?” 广播电台还真没有,两边没搭上过关系,但电台还算够意思,他们打到了省革委会,愣是是从革委会手上拿到了招生办的电话。 这一次打过去,接电话的是招生办的那位干事。 他倒是没有态度不好,却死咬一个原则:招生办也是听领导指示干活的,上面没说要搞什么招生介绍会,那招生办就不能出这个头。 叶菁菁终于火了,隔着电话线看不到人脸,她的脾气就压不住了。 “您觉得您说的话合适吗?你们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招生介绍,本来就是你们招生办应该干的活。” “您说你们人少,忙不过来。好,我们理解,我们去找人,我们把台子给搭起来了。只想请你们说一声,可以,这个事儿能办,你们给我们开个介绍信,都不行吗?” 招生办的干事也头大如斗。 说白了机关办事人员,今天上面交代了下来的工作还忙不完呢,谁愿意给自己多事呢? 在他看来,这两个纺织厂女工就是没事找事。 “你们既然已经找好了大学教授,那直接给你们厂里的考生做招生指导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得上省广播电台呢?” 招生办干事忍了又忍,才没脱口而出一句话:两个女同志,就这么爱出风头吗? 叶菁菁不假思索:“其他考生怎么办?其他考生就不是我们省的考试吗?就不归你们招生办管吗?” 干事被堵得难受,脱口而出:“今年的高招工作推进非常急,我们能做到今天这样子就已经很不错了。高考又不是只考一年,今天来不及的,明年再做就是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叶菁菁就成了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股说不出的悲愤直冲她脑门。 她不管不顾,彻底发作了。 第88章 别光打广告啊 要你们指导填志愿的 “对, 你们可以一年年的招生搞下去。可是考生呢?留给考生的时间能有几年?他们被耽误的十一年,又该怎么算?” “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一直响应国家号召,学工学农学军, 备战备荒。整整十一年的时间,他们没有一张安静的书桌。” “对, 现在大家都一样, 包括在学校里的学生,文化知识也学得马虎, 大家好像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可是他们已经工作了,接下来的时间, 他们也不可能向学生一样,脱产学习。利用业余时间和全心全意投入学习,效果能一样吗?” “留给耽误了11年的青年的时间, 只有这短短的几年时光。等到三四年以后, 新一批完整地接受了高中教育的高中生毕业参加高考,他们怎么跟这些正儿八经的高中生竞争?” “等到他们落榜了, 是不是又可以说全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国家给他们参加高考的机会,是他们没把握住。那全都怪他们自己吗?” “对,你们是可以不管招生介绍,让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去。但是,如果真这样的话,谁会占据天然的优势?是我们是我们这些大城市的考生,家里有学校关系,家里有人当干部的考生。” “我们能够接触到大学, 我们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获得各种信息,我们填报志愿的时候,起码能够知道我们填的是什么意思。” “但这公平吗?对那些农村考生, 对那些下乡知青,对那些偏远地区的考生,公平吗?是他们不思进取不愿意知道吗?是他们没有渠道知道这些。” 第194章 “所以我们在学习上输给他们也不怕,因为我们可以利用信息垄断的天然优势,轻松地通过报考学校来打败他们。” “我们在获得最终胜利之后,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嘲笑他们:看是你们自己没眼光,不争气,所有的后果都是你们自己选的。你们上不了大学,全是你们自己的责任!” “但真是这样吗?打着公平的幌子,行不公之事,就是在作恶。这是不仅仅是在欺负那些弱势考生,更是有违反高考选拔国家人才的基本原则。” “通过信息垄断的手段,把最优秀的学生屏蔽在大学门外,就是在犯罪,对国家对人民犯罪!那高考的意义还存在吗?不过是换个手段,来保护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房间外头,省革委会领导一直侧着头,靠近窗户细听。 他的秘书后背冷汗都要下来了。 莽! 年轻同志就是莽,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但这个小叶同志跟秘书女儿的年纪差不多大,作为一位父亲,他不由得伸出了类似于舐犊之情的关切。 于是秘书舌头打了个卷儿,替叶菁菁说了句话:“这个小叶同志性子有点急,估计也是给工友上课给急的,人还是好的。” 领导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你怎么晓得是上课急的?” 秘书露出苦笑:“领导啊,你们家小孩听话,你是不知道我们的苦。我给我小儿子辅导作业,我都气得到处找皮带,想抽死他。” 旁边围着的人,赶紧附和:“是啊是啊,上班都没有教他们学习累。” 他们跟叶菁菁无怨无愁,虽然觉得这女工好像有点多管闲事,又有些想当然。 但年轻人不就这样嘛,满腔热血,相信社会是公平的,愿意为了这份公平而奋斗。 就像那些五六十年代就主动下乡,主动支边的年轻人一样。不管他们年纪大了会不会后悔,起码当时他们的心是真诚的,他们真诚地希望奉献自己的青春,建设好祖国的边疆。 这种真诚最难得。 哪怕他们已经混成老油条了,也愿意保护这样的真诚。 好几个人帮着说话:“工人夜校是真的好心,不藏私。不像有的地方啊,藏着掖着,得到点什么好的,都生怕被人家看到一样。” 附和的声音大了。 革委会的领导点点头:“既然大学也愿意帮这个忙,那就安排一下这个招生介绍会吧。这也不怪招生办,他们事情确实多。马上就要高考了,卷子还在出呢,千头万绪,一时顾不上也正常。” 他摆了摆手,“行了,也别让他们为难了。这个事情我们革委会定了,赶紧让人家大学老师过来,安排给大家讲讲高考志愿要怎么填。” 他背着手,往外走的时候,突然间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赶紧通知各个公社,组织知青还有那些今年考试的学生,一起听听,别糊里糊涂的,不晓得该怎么弄。” 秘书赶紧答应:“好的,领导,我马上去安排。” 省广播电台的领导也反应过来:“我们现在就对接大学的老师。” “录下来,多放几次,让他们好好听听。” 叶菁菁吼完了招生办的干事就后悔了。 不是因为对方不该挨吼。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你是招生办的干事,对着群众,你代表的就是招生办。 你不能说跟你没关系这种话,因为这就是你们招生办的责任。 她后悔的地方,是在于知道吼了没用,白浪费口水了。 她还得想办法去找领导,找大领导。 叶菁菁一把抓住薛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我们去找革委会吧,招生办不管,我看革委会领导还是很重视高考的。” 结果她俩还没办公室的门,省台的同志先进来了。 “行啦!别跑了,刚才省革委会的领导都听到了。领导亲自指示的,赶紧准备一下,今天就把这个招生介绍会给上了。” 叶菁菁呆愣当场。 薛琴则是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好捂住自己搭档的嘴巴。 要命哦! 她回过头,悲痛地看着自己搭档,心如刀割:“菁菁,要不你还是报考外地的大学吧。” 这是妥妥的得罪了领导啊。 叶菁菁白了她一眼:“我走了,你一个人扛的住夜校吗?” 她辛辛苦苦努力了好几个月的人脉关系网,全在西津市。 让她抛下,从头再来,她可舍不得。 工人夜校和印刷厂,在她看来,大有可为呢。 况且她走去哪儿啊? 报考清华北大?倒不是她怕自己考不上,她现在的实力绝对能考上。但她还是高攀不起呀。 清华的口号是为祖国健康地工作五十年,他们会组织学生长跑的。而北大呢?北大在清华面前从来都不甘示弱,他们的学生同样要长跑。 但叶菁菁最恨体育项目就是长跑,她就是不喜欢跑步。你让她练个八段锦之类的她能接受,你叫她长跑她就是烦。 再说北京是国家的政治中心,政治空气相对于南方要紧张很多。明年就改革开放了,叶菁菁更喜欢南方的轻松氛围。 第195章 那她为什么不去上海呢?那得怪上海的自来水呀。 这时代上海的自来水味道是很不咋样的,有股怪怪的化学药水味,估计跟取水源有关系。 她穿越前的导师就是在复旦读的大学,喝了一年上海的自来水,就查出结石了。所以他后来考研死都要离开上海。 叶菁菁不打算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她也不想喝化学药水。她这人是吃不了苦的。 所以综合考虑之下,留在西津呗。 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待着多舒服呀。 薛琴当然舍不得她,于是就坡下驴,给她出主意:“那我们以后小心点吧。” 怂就怂,总比领导记恨好。 广播电台这边安排好了,当然得马上通知大学。 结果人到齐了之后,广播室差点塞不下了。 浩浩荡荡,不仅是西津大学,西津工学院和师范学院也派人来了。 至于后两者为什么会露脸?西津大学表示,绝对不是我多的这个嘴。 是省广播电台通知的。 人家是秉着为考生服务的原则,觉得多来几所大学,可以把招生院校介绍得更加清楚。 于是叶菁菁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足鼎立的架势,差点叫她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 你问她,为什么非得过来凑这个热闹? 还不是因为术业有专攻吗。 别看大学教授们了解大学,可要问他们,高考生最想知道什么,他们还真是说不清楚。 叶菁菁责任就是在这里控场。 她太了解这些大学教授了,一个个说high了,那就等着他们满嘴跑火车吧,根本说不到重点上去。 可就是这么多人,也不还不算完。 那边西津大学和西津工学院的教授你一言我一语,介绍几所理工科院校的时候,广播省里头又悄咪咪地进了一个人。 谢广白刚出手术室呢,身上还带着那种消毒水的味道,就匆匆赶过来了。 他的任务,是给考生们介绍医科院校,包括本省的卫校。 这会儿的环境也不方便闲聊,他只跟叶菁菁点了点头,然后就安静如鸡地待着。 那头理工科的院校终于说的差不多了,师范学院的教授忍不住,赶紧上前:“我知道,现在好像有个说法,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但是,同志们啊,同学们啊。文科同样也很重要的。它不重要的话,国家会安排文科招生吗?国家同样需要文科人才。” “有的学生,他(她)擅长文科,就因为出现的错误的认知,非要学理科。这样的学生,哪怕因为综合分数够,勉强考上的理工科专业。他(她)进去了以后,也是在对自己对别人不负责。” “一方面吧,因为他(她)占了这个招生名额,导致其他更合适的考生进不来了。另一方面吧,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她)这个脑袋瓜子,在理工科方面就是有欠缺。上大学以后,老师上课听不懂,他(她)痛苦,大家也替他(她)着急。” “这种双方都煎熬的悲剧,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我们上大学考专业,要选择国家需要的。所有这些招生的专业,都是国家需要的。” “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就要选择自己更擅长的专业。这样我们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将来毕业了,更好地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他这么积极。 旁边外语学院的教授,也赶紧跳出来,强调外语人才对现在的国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欢迎广大在外语学习方面有所长的考生,积极报考外语专业。 外语学院的教授想不着急多难啊。 因为之前文化的革命的影响,现在各个省市,他知道的,报考外语专业的考生都很少。 而且现在的情况是,外语是作为附加科目出现的。 考生不报外语专业的话,就不用参加外语考试。 校方也没办法通过高考成绩,来判断他们的外语水平。 这就导致了后面即便调剂报考其他专业的学生过来,很有可能会出现拉郎配的悲剧。 想要避免招不到足够学生的悲惨命运,就得积极鼓励大家主动报考外语专业。 他真不是故意坑考生们。 直觉告诉他,今后的日子,外语大有可作为,外语人才会非常吃香。 一圈的教授说完了,终于轮到谢广白。 他也没多说其他的事,只强调医学院校的课程非常紧张,想学医的人,要做好思想准备,要锻炼好身体。 另外还有一点,晕血的人上不了手术台,别到时候学了几年的时间,还是没办法当医生。 大概各个专业是学什么的,更侧重于哪方面的知识需求,介绍完了。 叶菁菁赶紧把握全场节奏:“那几个志愿我们应该怎么填?” 这回是西津大学的教授,主动回答的:“给你几个志愿你就把它全填上,不要任性。觉得我就是认准了某个学校,其他学校我都不考虑。” “这个想法是要不得的,非常自私。参加高考,是为了接受国家挑选。包括备注里头是中专,也应该填。不要总是想,我要上大学,我不能上中专,这个想法是非常危险的。所以……” 第196章 等他叨叨叨叨地说完,叶菁菁又不得不提醒考生:“我们省的学校确实多也确实好,但是,祖国大好河山,其他省市也有很多好学校。大家要把视野放宽阔一点,不能光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 麻蛋,你们这帮家伙,光想着自己找好生源,就不管考生死活了。 本省教育是出了名的内卷,总共加在一起就那么多学校,省内考生全盯着省内院校看,那真是卷到哭。 同样的分数,报考外面的好大学,不香吗? 唉,真累啊! 青铜难带,王者也难带。 第89章 农民的狡猾 都在努力生活 一场招生介绍会, 从下午三点钟开始,持续到五点多钟还没结束。 谢广白今天晚上还要上班,介绍完医科院校的情况之后, 没再多待。 他打了声招呼,提前走了。 临走时, 他特地又到叶菁菁旁边, 从包里摸了几颗糖出来,塞给她, 低声道:“先垫垫。” 看这架势,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叶菁菁点点头, 没跟他客气。 说实在的,她已经饿了。但人家老教授还一个个忙着激情开麦,她这个发起人是无论如何, 都不能中途开溜的。 那怎么办?只能扛着嘞。 她分了一颗糖给薛琴, 两人赶紧补充糖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的举动,提醒了广播电台的人。 到了快七点钟的时候, 终于有人送吃的到播音室了。 大概是为了方便,送的也不是正经饭菜,而是馒头和茶叶蛋。 但大家伙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前发黑,哪里还顾得上挑剔,一个比一个吃的香,还拿人家的米汤当水喝。 吃的这么狼狈,也不耽误教授们的发挥, 进展到后半程,高校的竞争基因终于觉醒了,大家都拼命地夸自家学校好, 自家学校妙,自家学校呱呱叫。 叶菁菁听的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赶紧又把话题往回拽,直接开问:“那么庞教授,如果我是您的晚辈,我的学习情况是这个样子的……我的预考分数是语文……数学……xx题做出来了,xx题没做出来。我这人的性格是……那么,您会如何建议我填报高考志愿?” 被问上门的西津大学的教授,只能挠挠头,开始给建议了:“如果你是我的小孩,如果啊,这个情况,我的建议是……不过我要说清楚,万一这个志愿报考失败了,我自己家的小孩,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得住。希望各位考生如果参考这个建议的话,也要承受住。” 叶菁菁又一个接一个地发问,拿自己身边的夜校学员的情况来举例,一口气说了十几种不同的状况,要求教授们帮忙填报志愿。 到后面,别说教授们都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了。 连广播电台的人也跟着吃不消。 1977年,广播台没有通宵节目,这都要10点钟了,再不结束的话,大家都扛不住。 叶菁菁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巴,做了总结发言:“因为这一次高考,时间非常紧张。所以我们这个招生介绍会,也举办得非常仓促。不足之处,还请广大听众多多谅解。” 她又再三再四地感谢,“这一次介绍会,是在省革委会领导的亲自关怀下,举办的,获得了西津大学、西津工学院和西津师范学院,以及我们省广播电台的大力支持。” 她站起身来,“在此,请允许我代表广大考生,感谢国家感谢政府感谢各界,感谢各位老师,对我们考生的关心和爱护。” 老教授们都困得要打哈欠了。 闻声,他们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就行。祝大家一切顺利,都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招生介绍会结束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临走前,庞教授带头,掏了□□票出来,要给广播电台的人。 这也是现在的规矩,居民口粮定量有标准,谁家都没余粮,上哪都得自带粮票。 广播电台领导却连连摆手:“不要不要,这次招生介绍会,省里头非常重视,粮票是革委会特批的,粮食局给补的。” 众人都肃然起敬。 不要小看□□票,这能年头能够特批粮票,就代表今天的介绍会,规格非常高。 可见领导极为重视这件事。 叶菁菁总算松了口气。 看来虽然她话非常不好听,但领导大人有大量,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 教授们各自走人,叶菁菁和薛琴,也骑着自行车往纺织三厂赶。 冬天的风可真冷啊,但这也拦不住薛琴忍不住吐露心声:“其实我觉得吧,凭手上老茧推荐上大学,也没有什么不对。” 她急急地补充强调,“我是这么想的呀,白卷英雄他讲的也有道理。因为他下乡忙于生产,又是种地又是挖水渠,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但是那些假下乡的知青,就可以窝在家里,甚至找人帮忙补课,然后1973年的高考来了,他们考出了好成绩,堂而皇之地上大学。” 第197章 “可是对那些老老实实下乡,踏踏实实搞生产的同志来说,公平吗?他们的老茧就是他们的成绩啊。你今天讲的那个信息差,就让我想起了这件事。” 叶菁菁放慢了速度:“哎,我停车了。” 薛琴吓了一跳:“怎么啦?” “你看前面。” 昏黄的路灯下,出了一道剪影,好像是个女同志,旁边摆的是什么?箩筐? 叶菁菁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突然间冒了一句:“推荐上大学,走后门的概率更高。” 薛琴脸红了,心虚得要命。因为如果还能像去年一样推荐上大学的话,那以他们家的情况,肯定是她去上这个大学。 她赶紧转移话题:“这么晚了,她在路上干嘛?” 1977年,可没有夜市,只有被打击投机倒把的黑市。 而且人家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在大街上交易。 叶菁菁和薛琴推着自行车过去,那个裹着头巾蹲在地上的农妇,赶紧抬起头,冲她俩讨好地笑:“同志,要买菜吗?自家地里种的,今天刚起的,新鲜着呢。” 薛琴不由得奇怪:“你怎么到这个点儿还没回去?现在都十点钟了。” 那农妇满面风霜,愁眉苦脸的:“我来的晚啊。我先是挑着担子去县城,可去县城的人多。他们讲市里头也能卖,我又不认得路,方向错了,走过来天都要黑了。” 耽误到这个点儿,菜还怎么能卖得掉? 除了一些白天没来得及买菜的城里人,买了她的菜回家烧晚饭外,剩下的大头,到现在也没人买。 也是她运气不好,现在天冷,晚上大家也不愿意出来。 倘若换成天暖和的时候,说不定早就卖光了。 叶菁菁跟薛琴对了个眼神,开口询问:“那你今天晚上准备住哪里?” 农妇愁眉苦脸的:“我就找个地方避避风吧。” 薛琴都听不下去了:“你开什么玩笑啊,这种天气你敢在外面过夜,明天你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啊? 农妇茫然地看着她:“我卖的是芥菜,不是火柴呀。” 叶菁菁噗嗤笑出声,招呼她:“走吧走吧,我们给你找个地方将就一晚上。” 然而农妇不肯:“我的菜还没卖掉呢。” “这个点儿,没人买你的菜了。不行的话,明天一早再卖。别挑担子了,我用车子给你推吧。” 好在距离纺织三厂也不远了,不然光靠她们的腿走路,也挺要命的。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返回食堂的时候,食堂已经忙完了中班的加餐,但并没有关门。 因为12点钟接夜班,在此之前还有人会过来吃夜宵。凌晨三点钟,又有一顿夜班的加餐。 不过此时此刻,食堂还是挺安静的。 大师傅坐在桌子旁边抽烟,看到叶菁菁跟薛琴,领着位农妇进来,不由得乐了:“哟,这大晚上的,你们还带人过来买书呀。” “不是。” 薛琴解释了一下事情始末。 大师傅看了箩筐里头的芥菜,点点头道:“食堂收了。” 芥菜的刺激性强,刚好给上夜班的人加餐,也给大家醒醒神。 这时代也不讲究蔬菜农药超标之类的,因为农药和化肥都是金贵物,只有生产队才能从公社拿到少量的。 农民家的自留地上种的菜,想打农药,你也得先有农药可以用。 农妇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立刻欢天喜地的感谢。 薛琴还安慰她:“你别着急,现在这儿将就一晚上。明天你走的时候,我们在把书卖给你。” 农妇茫然:“书,啥书啊,我不买书啊。” 薛琴以为她没听懂,又补充说明道:“就是高考复习讲义,你进城卖菜,不就是为了买讲义吗?” 农妇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想卖两个钱,后面过年,能买两块布,给娃娃做新衣服。” 得,误会了,自作多情。 大师傅在旁边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好在叶菁菁跟薛琴心理素质都挺强大的,迅速转入下一个话题:“那我们给你找个铺盖吧。” 叶菁菁拉着薛琴到边上去的时候,后者还是满脸一言难尽。 “她居然不是拿买讲义的!哈,她是真的会钻革委会的空子呀。” 何止呀,今天两个姑娘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农民有农民的生存智慧。 外面的街上越来越热闹。 进城的农民们,除了卖菜、卖鸡鸭鹅、卖鸡蛋这些吃的之外,已经有人把自家酿的山芋酒和织的土布,以及晒的酱,一并拿到城里来卖。 更有狡猾的社队企业,趁这个机会,把自己工厂生产的产品,单纯农产品一并运到了西津市的街头。 在高考指挥棒的魔力下,居然也没有红袖章冲过来抓这些破坏经济秩序的家伙。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现在西津学习氛围浓郁,尤其是高中生,一个个都被拘留在教室里头好好学习。 他们自然也没空,继续戴着红袖章去当志愿者,抓投机倒把分子了。 这些,叶菁菁和夜校学员们,只能趁着吃饭的时候,听其他人聊两句。 第198章 现在,大家已经填完高考志愿,当然得披星出戴月归。要是不听广播的话,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如此,时间一路飞走,大雪时节当天,突然间有人喊了一声:“下雪了。” 大家扭头一看,才瞧见,外面纷纷扬扬的,真的下起了大雪。 1977年,西津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大家跑到窗户边上,朝外面张望。 突然间,王凤珍指着外面,哈哈笑:“看,他像不像头发眉毛都白了?” 大家跟着嘻嘻哈哈,真是难得的轻松一刻。 方萍“咦”了一声:“好像是钱光明啊,下雪天,他来干嘛?” 如果是送纸的话,应该直接送去印刷厂啊。 总不会是给他们是送柿饼来的吧? 那他们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然而,钱光明找到到图书馆的时候,却是满脸焦灼。 他一看见叶菁菁,便脱口而出:“叶同志,我想请你帮忙想想办法。我想看看我妹妹的试卷,她的成绩不对。”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成绩不对,什么意思? 预考分数被改了吗? 第90章 真有人舞弊啊 胆儿真肥 改了! 钱光明非常肯定:“我们家小花的成绩肯定被改了。” 他为什么敢这么肯定呢? 因为小花数学成绩很好, 这是大家公认的事。 有工人忍不住反驳:“那不一定,上了考场一紧张,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稀奇。” 其他人纷纷点头。 考试这种事情,不仅考学习能力, 更考心理素质。 还有人委婉地提醒钱光明:“是不是你妹妹没考好, 害怕你跟你奶奶责骂她,所以说她成绩被人改了?” 这也有可能哦。小孩子都要面子的。 “不是的。”钱光明急了, “监考的就是我们公社中学的何老师。虽然他不怎么过来上课,但人家是正规的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他非常肯定, 我妹妹考得很好,所有的题目都做出来了。” “考完以后,他们学校对试卷的时候, 老师也说了这事儿, 在黑板上直接写了我妹妹的解法。结果成绩出来,她数学只有43分, 这怎么可能呢?” 啊? 那到底是咋回事儿。 老师不至于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故意戏弄学生吧。 薛琴过来给大家送油印的试卷,听了一耳朵,不以为意:“我也没通过呀,我都没想去查试卷。” 结果钱光明看了她一眼,看得她直跳脚:“什么意思啊你,说我成绩本来就不好吗?” 钱光明没吭声,但也没否认。 薛琴气得七窍生烟:“这次高考非常公平公正, 如果能改成绩的话,我为什么不把我的分数给改高了呢。我们一家都是干部。” 话糙理不糙。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工人们,纷纷点头。 没错。 薛琴的爷爷奶奶都是老革命, 父母也是解放前就干革命的,可以说,西津市方方面面,没有他们家不能找到人说上话的。 这样的薛琴,都捏着鼻子接受了预考被刷的事实。 你们家一个农村小丫头,非得跳出来质疑,是不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呀。 钱光明脸涨得通红,原本嘴巴挺能讲的一个人,这会儿只强调一句:“我妹妹本来考得就很好。” 叶菁菁赶紧当和事佬:“别吵别吵。你想查试卷是吧,我们来想想办法。” 她瞧见薛琴翻了个大白眼,赶紧把人拉到边上去,小声解释:“他们家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他妹妹预考都没过的话,按照那姑娘的脾气,十之八九明年高考也不会参加。从今天开始,她就会下地干活去挣工分。” 薛琴冒了一句:“都下雪了,这种天气下地能干嘛呀。” “挑圩埂。大家为什么拼命都想进城?还不是因为乡下苦嘛。” 薛琴只能皱皱眉毛,犯难道:“他们县自己阅卷,自己定下通过预考名额的名单啊。” 虽然大家经常把区县摆在一级看,但实际上,县的自主权,远远胜过于区。 叶菁菁推推她的胳膊:“你想想办法嘛,人家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想看一下试卷而已。本来就应该给看的。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呢?” 薛琴头疼:“我是怕丢不起这个人。” 如果是她自己家里人能够直接决定的事也就算了,可她得回家,找她家大人托关系呀。 “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吧。农村小姑娘想往上走,很难的。” “好吧好吧。”薛琴勉为其难地应下,又忍不住嘀咕,“这下子,朱向东要笑死我了。” “他敢!”叶菁菁不假思索,力挺姐妹,“他要敢笑,我们一人一团雪砸死他。” 薛琴傲娇地一抬下巴:“那还差不多。” 叶菁菁却突然间想起来:“上次朱向东一口咬定预考有人改成绩,不会说的就是这事儿吧。” 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路。 朱向东在纺织厂被边缘化,但他社会关系网挺复杂的,想打听消息找他的话,他总有办法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儿。 第199章 “先问问他吧。” 薛琴老大不乐意:“他知道什么呀,他就是瞎吹,嘴上能跑马。” 可是,已经有正义感爆棚好奇心旺盛的青工,迫不及待地跑去找朱向东了。 可怜的朱向东刚下夜班,在床上翻了半天烧饼才睡着。 结果他梦都没来得及做,就连觉都睡不成了。 他被工友们强行绑架到图书馆的时候,那脸阴沉的,下雪的天都比不上他。 叶菁菁当机立断:“今天请你吃甲菜。” 朱向东这才白眼上翻,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到底要问什么呀?还非得让我跑一趟。” 其实去找他的工友完全可以转述的。 可工友又不傻,都涉及到高考舞弊了,那肯定是大事儿啊。 三两句话怎么可能讲得清楚。 不如干脆把人叫过来,叶老师想问啥,直接当着人面问就好。 “我问你,上次你说有人预考改分数,是真的还是你开玩笑的。” “废话!”朱向东没睡好,心情极度暴躁,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我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叶菁菁追问:“那你说的改分数的,到底是哪些地方呢?有没有高容县?” 朱向东终于看到了钱光明,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你们高容县啊,呵,你应该问上榜的有几个人没改成绩。” 众人吃了一惊,有这么夸张!难道大家都走了后门? 薛琴忍不住撇嘴:“你危言耸听吧。” 朱向东似笑非笑:“像你们家这么高风亮节的干部可不多见啊,竟然真不打招呼。” 在薛琴发火之前,他又赶紧换了目标:“你看看人家高容县,县城里哪个干部家的小孩,没能通过预考?难道是干部家的小孩都特别聪明,穷人家的小孩生下来就他妈的是弱智吗?” 薛琴气得脸通红:“你骂谁呢?” “我骂那些吃着民脂民膏,还要断穷人家小孩前程的乌龟王八蛋!” 叶菁菁下意识地问:“你有证据吗?” 朱向东立刻做了个拒绝的手势:“在其位谋其政,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别到时候又变成我,是那四个人的余孽,故意在攻击高考制度。” 薛琴忍不住嘲讽:“你是拿不出证据来吧。不然为什么要害怕?你以前不是无所畏惧吗。” “年轻的时候,谁不以为世界是公平的?”朱向东露出了嘲讽的笑,“我这叫吃一堑长一智,撒泡尿看过自己长什么样了。” 薛琴面红耳赤:“你流氓!” 朱向东却扭头,冲叶菁菁“嗬”了一声:“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你们找高容县城里的干部打听打听,这是公开的事儿。” 薛琴还要跟他吵,叶菁菁拦住她:“行了行了,他下夜班。” 朱向东却火上浇油,嘲讽薛琴:“怎么,我们薛大书记,准备去匡扶正义?” 薛琴热血上头:“怎么了?这是在破坏高考,难道还能纵容他们吗?” 她家底气这么足,她同样得老老实实高考。 别说她从来没想过找人改成绩了,她要真有这个狗胆,她爷爷奶奶也会直接打断她的腿。 “走!”薛琴招呼钱光明,“这事儿必须得有个交代,不行就告到中央去。”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人走了。 图书馆里却彻底炸开了锅。 真有人明目张胆地改分数呀?那还要高考这个遮羞布干嘛,直接跟以前一样推荐上大学,干部子弟专用好了。 叶菁菁甩了甩手里的教鞭,招呼大家:“好了好了,把卷子发了,马上测试。” 看大家还是静不下来,她又强调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起码咱们西津市区的预考是没问题的。越是小地方,越是容易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咱们大家伙儿都知足吧。” 众人的议论声这才小下去。 没错。 这一次预考,他们厂干部子弟没上的人实在太多了。 小薛书记同样被刷下去了,哭成那样也认了,可见还是生活在大城市好,公平的机会都比别人多。 叶菁菁拿饭票给朱向东。 她说话算话,答应请朱向东吃甲菜,就绝对不可能是乙菜。 只是—— 她十分头大:“你就不能稍微软和一点吗?薛琴也没得罪你。她已经够郁闷的了,你干嘛见她一回都要刺她两句?” 这都是什么破毛病啊。 哪天他要是被人套麻袋,胖揍一顿,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薛琴这些天是过得真不容易。 每天都有通过预考的广播学员写信到工人夜校,感谢夜校提供的讲义和课堂,帮助他们获得了高考资格。 这些信,有的来自本地,有的来自周边地区。 但不管写信人是谁,薛琴看一次都要心塞一回。 可就这样,她也忍着难受,认认真真地写回信。 她是真不容易。 结果朱向东一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理直气壮:“我不刺她的话,她会这么积极地出头吗?” 第200章 他当造反的头子的时候,跟这种干部子弟打交道的次数可太多了。 指望他们做事,千万不要太指望他们的良心。 而是要抓住他们好面子的特性,把人拱起来,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叶菁菁翻了个小白眼:“你别多此一举了,她有她的做事原则。这事儿,她本来就不会置身事外。” 朱向东没生气,反而笑着点点头:“也是。她家这种条件都没改成绩,那些烂鱼烂虾比她还嚣张,她能忍,才怪!” 得。 叶菁菁扶额。 反正是不能指望他好好说话了。 就是不知道,高容县的高考舞弊案,到底什么时候能有个结论。 第91章 姜果然是老的辣 实在是高手 大家一直等到傍晚, 准备去食堂吃晚饭了,都没瞧见薛琴回来。 倒是厂办的林主任,在图书馆门口露了下脸。 他看见叶菁菁望过来, 还做了个手势:“你们学你们的,曹向英, 你出来一下。” 众人茫然, 眼睛全都追着曹向英跑。 直到叶菁菁用教鞭敲了敲黑板,大家才回过神来, 继续埋头苦学。 过了约摸不到五分钟,楼下食堂大师傅扯着嗓子喊:“楼上的, 下来吃饭吧。” 叶菁菁停下讲课,招呼大家:“吃过饭再继续。” 现在为了给大家节省时间,高考生们都是跟上班职工错峰吃饭的。 甚至连菜都是食堂专门准备的, 不带骨头和刺以及壳的菜。 因为这帮年轻人啊, 现在个个都处于走火入魔的状态了。 吃饭的时候,他们要么手上抓着讲义好多看两个字, 要么嘴里念念有词。反正就甭想他们能安生吃饭。 真叫他们被一块鸡骨头卡住,一根鱼刺送进医院,也不值当啊。 食堂大师傅们就跟宠自家事儿事儿的小兔崽子们一样,全给他们弄了方便的菜。甚至连鱼,大师傅都不辞辛苦地给做成了鱼丸。 这样还不算,饭菜都是打好了端上桌,才喊他们吃饭。 用纺织厂职工调侃的话来说,那就是外宾也就这待遇了。 叶菁菁直接拿筷子端碗吃饭, 曹向英端着搪瓷缸子过来找她:“小叶老师,我要不要明天去参加招工体检?” 她不是纺织厂的职工,而是职工子弟。因为户口又迁回了父母所在的纺织厂, 所以跟着夜校工人们一起上课。 叶菁菁一听,乐了:“有招工了?那好事啊,赶紧去啊。” 难怪林主任还特地跑一趟呢。 结果曹向英露出了迟疑的神色:“那我明天上午就要缺课了呀。” 叶菁菁惊悚然一惊,高考的魔力果然令人疯狂。 她不得不劝说曹向英:“没事儿,体检前后也用不了几个小时。你排队的时候,就拿着讲义看。中午回来,我给你把课补上。” 还有热心肠的职工给她出主意:“你坐公交车,在车上也能背书。买票的时候你跟售票员说一声,到站她会提醒你的。” 曹向英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那我就去一趟吧。” 实在是这次工作不错,去点心厂上班。 大家赶紧撺掇她:“去去去,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嘛。” 结果到了第二天下午,曹向英回来时,脸上却是惶惶然,吓得魂都要飞了的模样。 叶菁菁也唬了一跳,生怕她吓出个好歹来。 不是她危言耸听啊,而是这时代不知道是社会压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有人受刺激,直接精神病的,并不算稀奇。 他们纺织厂就有位职工,家里两个女儿都是1969年去东北插队的。 结果1973年时,这位职工生病住院,大女儿请假回西津照顾妈妈。因为妈妈病情一直变化,大女儿逾假未归。 这要是放在三四十年后,打个电话回东北也没啥。 但1973年啊,客观条件摆在那里呢。 她下放的农场等不到她回来,就怀疑她叛逃了,然后监视她妹妹。 可怜妹妹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心理压力,精神分裂了。 后来姐姐知道这事儿,自责没照顾好妹妹,压力过大,精神也出问题了。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走向了悲剧。 叶菁菁赶紧摸曹向英的后背,安慰道:“不怕不怕,没事没事了。” 曹向英从雪地里回来,骤然遇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才惶惶然道:“知青办,怎么还给我们挖坑啊。” 挖什么坑? 戳破病退知青谎言的坑。 知青办打着给病退知青安排工作的幌子,把好几十号没着落的病退知青张罗到一起,带他们去医院体检。 当时,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现在不管招工、招学还是招兵,都要体检。 尤其有些人得了传染病,肝炎、结核病之类的,让他们去食品厂上班的话,那食品厂出来的东西,你还敢吃吗? 结果,体检时还一切都正常,等到下午体检结果出来了,知青办竟然抓着体检报告招呼知青们:“既然你们的身体已经恢复健康,符合下乡的条件,那就回去继续插队吧。” 叶菁菁听到这儿,不由得发出惊呼:“这是钓鱼执法啊!” 第201章 其他人虽然不明白什么叫钓鱼执法,却也赞同知青办果然阴险毒辣,竟然故意设置陷阱,就等知青去跳! 王凤珍猛地一惊,失声喊出来:“那你怎么办?你回云南,还怎么参加高考?” 曹向英再度打了个哆嗦,摇头道:“知青办说,我们这些报名参加了高考的知青,先考试,考完了再说。” 话音落下,她实在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知青办怎么能坑人呢? 她怎么也想不到,知青办居然会干这种事。 工人们议论纷纷,搞不明白知青办好好的,为什么要抽这个邪风? 太缺德了。 方萍眨巴眨巴眼睛,迟疑地问:“是不是知青办想吓唬大家啊?你们想想看,回城知青大部分是病退对吧?他们都得通过知青办才能找到工作。知青办又找不到那么多单位招工,嫌他们烦,干脆来这一手。” 她之所以会这么猜测,是因为她家堂哥也是病退回城知青。 堂哥家条件差,啃不起老也躺不平。 他隔三差五就跑去知青办,看能不能招上工。 时间长了,知青办的人特别烦他,恨不得他原地消失才好。 换成其他病退知青,知青办难道就欢迎吗? 估计他们在知青办眼里,就是一张又一张的试卷,恨不得撕了才好。 工人们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今天闹这么一出,估计以后病退知青都要绕着知青办走。 给他们10个胆子,他们都不敢再去知青办露脸求工作。 哎呀呀,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领导就是领导,手腕真高超。 曹向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委屈得要命:“我没堵过知青办。” 她知道自己是病退,没敢指望知青办帮她找工作。 叶菁菁也觉得她可怜,其实严格来说,曹向英不算造假病历。 她是个人体质问题,在云南农场,湿气大,她身上疹子长得特别厉害,痒得要死。各种土方子都试过,就是不行。 但只要她离开云南,回西津或者去其他相对没那么湿热的地方,疹子又会自己好了。 “别慌别慌。”叶菁菁安慰她,“这不还没高考嘛,你考上了,直接上学就没事了。” 可她还真不如不安慰呢,高考哪有这么简单。 曹向英哭得更加伤心了。 叶菁菁挠挠头:“先别哭,好好学习,等薛琴回来,我俩想办法,你先别管。” 说曹操曹操到。 薛琴踩着他们说话的声音进来,好奇道:“想什么办法?” 周围工人七嘴八舌地说了。 她立刻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云南啊,我晓得。你把心放肚子里头,我现在就敢跟你保证,到时候肯定能让你留在西津城。” 小薛书记为什么敢说这个大话?是因为她打上去的申请——就是那份在纺织厂子弟下放点设置印刷分厂的申请,总厂已经开会通过了。 为此,她还得到了总厂厂长和西津革委会主任的亲口夸奖。 领导说她,是真正把工作放在心上,主动挑担子的青年干部优秀典型。 咳咳,不说这个,说曹向英的事儿。 只要他们工人夜校在云南的印刷分厂一办起来,那肯定得有人负责联络分厂和总厂之间的工作。 这个联络员,直接让曹向英来当再合适不过了。 她参加了工人夜校的全程学习,甚至还参与过刻蜡版,对这边,对云南下放点的情况都熟。 为了给曹向英这个联络员的身份增加砝码,薛琴又拉着叶菁菁到旁边:“要不,咱们就说最早是曹向英提议在云南建分厂,好方便云南的下放知青和农村学生们,也能第一时间获得复习讲义的。” 她怕叶菁菁不高兴,又解释道,“不然恐怕云南那边下放点的人会有意见,觉得她这个联络员是走了后门,才能留在西津干活。到时候,那边使坏,就麻烦。” “咱们现在这么放风声出去,相当于那边都是沾了曹向英的光,他们也不好意思再有意见了。” 叶菁菁不由得佩服,不愧是干部家庭出身,不愧是当干部的料儿。 看看人家这嗅觉,这做群众工作的利落劲儿,把矛盾扼杀在萌芽中的意识。 换成其他同龄人,哪儿能想得到啊。 叶菁菁不计较这些,痛快答应:“可以,就这么说。” 薛琴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找曹向英说了,后者眼睛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一定好好工作。” “行了!”薛琴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学习去吧。” 叶菁菁却想起先前大家关注的事儿,小声追问小薛书记:“那个高容县作弊的事情是真的吗?” 薛琴脸色很不好看,气压低得不得了:“是真的。” 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因为这些改分的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认为这是他们家有能耐,可以只手遮天的证明,根本都不藏着掖着。 “那要怎么办?”叶菁菁倒吸一口凉气,故意强调,“放在古时候,科举作弊,是头颅滚滚下的。” 第202章 薛琴气愤地一拍桌子:“杀了他们都便宜他们了!” 她喘了好几口粗气后,才小声道,“你别问了,反正这事儿不可能这么轻易过去的。” 她怕叶菁菁不相信,再一次强调,“国家是非常重视这次高考的。高考,是打倒四人·帮的一个重要表现!” 叶菁菁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那就好。” 如果高考都不能公平公正的话,那就是断了底层老百姓向上的最后一条路。 还谈什么国家是由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呢。 第92章 领导的智慧 准考证下来了 大家又埋头开始苦学。 结果课堂又起了小波折。 知青办郑重通知曹向英, 她已经被点心厂正式录用了。 曹向英彻底傻了,脱口而出:“我不是要高考完以后,返回云南吗?” 知青办的干事莫名其妙:“你都被招工了还返回什么啊?走吧, 我带你们一道去食品厂,领招工申请表, 填了就办入职手续。” 但别说曹向英本人了, 工人夜校的学员都不敢相信知青办了。 他们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又是知青办的阴谋诡计, 就是为了把人抓走,集体押送回下放点。 薛琴皱着眉毛, 第一个站出来:“我陪你一块儿去。” 她回过头,叮嘱其他人,“你们赶紧上你们的课, 别耽误时间。” 大家只能强打起精神来, 赶紧继续投入到学习中去。 结果到了中午,大家还没来及下楼吃饭呢, 薛琴眼睛直勾勾的,领着同样双眼发值得曹向英回来了。 叶菁菁吓了一跳:“你俩丢魂啦!” 薛琴摇头,满脸不可思议:“没任何问题,就是正常的入职。” 曹向英也神情呆滞:“还给我发了劳保用品呢。” 这年头,劳保用品是根据人事名额发的,是身份的一种变相证明。 众人瞪大眼睛:“真的?” “是啊。”薛琴觉得不可思议极了,“食品厂还说,让他们这个月考完高考, 就赶紧去报到。年前点心厂忙着呢。” 然后,她又想起来,给大家伙儿鼓劲顺带减压, “食品厂为什么要曹向英啊?人家领导都说了,是因为曹向英预考考得好,可见政治觉悟高,学习能力强。” 图书馆里发出一阵哗然,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预考还有这作用? 曹向英点头:“食品厂招的8个人,都是过了预考的,有我这样的回城知青,也有待业知青。” 屋子里头的喧哗声更大了。 说实在的,尽管大家的目标都是冲刺高考,但他们心里也有数,能考上的,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 如果落榜了还能被招收为正式工,那实在太棒了! “好了!”叶菁菁不得不给大家收收弦儿,“现在知道社会对高考的重视和认可了吧。大家只要好好学习,不辜负国家的期望,国家也不会辜负我们的努力。” 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她自己心里也百思不得其解。 知青办干嘛非得来这一手呢,吓得大家魂都飞了,究竟图个啥呢? 周末,谢广白过来给叶菁菁送新药茶的时候,说起这事儿,也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 之前曹向英他们这批知青,就是在他工作的市医院体检的。 当时他还给人看过x光片呢,完全没察觉知青办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就奇了怪了,知青办上赶着找骂吗?”叶菁菁理解不能,“知青办还嫌自己挨骂的少啊。” 谢广白摇头,突然间想起来:“对了,体检的人里头也有卢少婷。当时她还一直强调,其实食品厂的工作也就一般般,她是为了不让知青办为难才过来体检的。” 叶菁菁朝天空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道:“她这样的能有工作就不错了,知青办居然还管她。” 不对。 她立刻扭头去找薛琴,追问道:“对了,那天工厂招工有卢少婷吗?” 薛琴不假思索:“当然没有了,她又没通过预考。” 叶菁菁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件事情的落脚点,就在卢少婷身上。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知青办,卢少婷和那些要求带小孩回城的女知青,让冯主任发了大火的。 现在知青办卡着规矩办事,以身体恢复健康为由,把这些人重新送回下放点,知青们想要抱怨知青办是在挟私报复,都找不到过硬的证据。 薛琴看她若有所思,颇为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叶菁菁迟疑了一瞬,才开口:“你说,这是不是杀鸡儆猴啊?” 她说了自己的猜测。 薛琴的眼睛也越瞪越大,最后忍不住低呼:“他们还真是下得了手啊。” 之前在知青办,冯主任威胁那些来闹事的女知青时,放狠话说,她们回城本来就不合规矩。 当时她以为,领导就是说说而已。 结果没想到,知青办是真的被惹毛了,索性一了百了。 薛琴叹了口气:“都说按闹分配呢,结果咱们西津的知青办,是不走寻常路啊。” 第203章 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哪怕知青办心知肚明你的病历不当真,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你要得陇望蜀的话,那就等着倒霉吧。 不过这一切,都是叶菁菁他们的猜测。 谁让谢广白也不知道,当天去找冯主任闹事的女知青们,究竟是哪些人。 他们没办法两相对照啊。 又过了两天,孙佩兰回西津了。 这一趟,她跟丈夫老张回甘肃,是为了重新领结婚证。 老张作为一个活死人,顶的是他弟弟的名字。 好在这时代,连身份证都没有。农村人对户口本都不怎么在意。 否则,怎么听怎么荒谬。 孙佩兰丢下了思想包袱,整个人容光焕发,看着就神采奕奕。 她现在是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在市工会王书记的穿针引线下,她家老张已经成功入职城郊山岗牧场,现在跟着培育奶牛。 等到春暖花开,小牛犊长大了,再去教附近农民家庭养奶牛。 这一切,都是叶菁菁这个妹妹帮她指的路。 她感激叶菁菁,她婆家也特别感谢叶菁菁。 听说这个姑娘要参加高考,她婆家把家里分到的羊毛全都捻成了毛线。 孙佩兰叹气,有点遗憾:“时间太赶了,只来得及给你织了手套和围巾,毛线衣估计赶不及考试前织好了。” 单这些,还是她在回程的火车上,紧赶慢赶的结果。 叶菁菁也不客气,直接收下,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关于卢少婷的遭遇。 哎,她怎么那么缺德呢? 她听说卢少婷被强行勒令返回下放点,不仅一点也没怜惜人家母子相依为命,究竟有多不容易;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孙佩兰一听,直接拍了下巴掌,恍然大悟:“我说知青办这两天是怎么回事呢。” 自从研究所收回了自家原先的院子之后,西津知青办只能捏着鼻子,搬到了市革委会大院里,总共只有四间办公室,憋屈的狠。 知青办的新办公室刚好跟工会面对面,所以不符合规定的病退知青被遣返的事儿,孙佩兰刚好看了个真真切。 当时她还莫名其妙,现在再一想,真是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我那会儿还想呢,其他有小孩的知青一闹起来,知青办不管让不让他们带小孩回城,都要栽个大跟头。” 因为他们在卢少婷携子回城这件事情上,已经违反了规矩。 “我是真想不到。知青办就干脆跳过这茬,用另一个理由把人送回下放点。” 孙佩兰叹气,“领导到底是领导啊,看待问题的角度,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我这种小老百姓能想得到的。” 当知青的人,基本没有喜欢知青办的。 以前她跟插友聊起知青办的时候,还觉得里面的人个个都是酒囊饭袋,除了会收礼,屁事都不会干。 换成一头猪,活都干得比他们强。 结果现在再思量,她感觉三个自己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人家的脑袋瓜子。 果然,能混得好的,都是人才。 叶菁菁却忍不住失望:“我本来还等着卢少婷和她前夫狗咬狗呢。” 结果知青办这么神来一笔,直接彻底把他给摘出去了。 叶菁菁都不得不佩服,要不然人家怎么会是《我在七零当后妈》以及《后妈们的原配觉醒了》两本爆款书的男主角呢。 瞧瞧这男主光环,简直没边了。 叶菁菁叹气:“还是女知青们倒霉啊。” 明明人类不是单体繁殖生物,娃也不是她们一个人生的。 结果为了带孩子回城,得罪了知青办的只有她们,承担后果的也是她们。 她们的他们,总能在关键时刻,跟从未存在过一样。 孙佩兰摇摇头,神情微妙:“你说的那些啊,估计都没去参加体检。我听他们知青办的人议论,说她们身上粘根毛,比猴都精,居然一个都没露脸。也算她们有眼力劲儿,知道自己遭了知青办的眼。” 叶菁菁听得目瞪口呆,当真佩服她们的直觉。 跟她们一比,卢少婷实在是没数,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早就得罪知青办了。 不过,知青办这一回也不亏。估计经历了这一茬之后,那些女知青再也不敢去知青办闹事了。 薛琴听说,叶菁菁的这位姐姐刚从甘肃的知青下放点回来,迫不及待地跑来追问:“你们那边,有没有我们送过去的高考复习讲义啊?” 孙佩兰恍然大悟:“原来工人夜校,就是指你们夜校啊。” “那当然啦,除了我们还有谁呀。”薛琴得意起来,急着问,“收到了复习讲义,知青们是不是很高兴啊?” 孙佩兰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 薛琴急了:“你快说呀。他们要有什么意见的话,我们这边能改进,尽量给改进。如果今年赶不上的,明年好歹还能用。” “肯定赶不上。”孙佩兰只好实话实说,“我在那边办事儿的时候,刚好赶上甘肃高考。我走的时候,他们考完了,你们的高考复习讲义也到了。” 当时是啥情况? 第204章 下放点的知青们差点没造反。 狗日的,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 可怜我们听到高考消息的时候,想要复习,连本书都找不到。 薛琴莫名心虚:“那他们考得怎么样啊?” 孙佩兰一本正经:“我们那边一百多号知青报了名,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人最多,下午考物理化学,考场上只剩下三分之二的人。等到最后一天考数学的时候,已经走了四分之三的人了。” 叶菁菁在旁边直乐呵:“甘肃省领导没少费心思啊,他们要是把数学安排在第一门,说不定第一天上午结束,下午就看不到几个人了。” 薛琴也跟着哈哈大笑:“就是就是,哪个缺德,头一门就考数学啊。行啦!今年肯定是来不及,等明年吧,明年肯定还会再高考。从现在开始学,多划算。” 她话音刚落下,厂办的林主任过来了,招呼大家:“来,我一个个报名字,都领一下自己的准考证。” 薛琴既好奇又羡慕,忍不住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给自己无缘的高考准考证。 结果这一眼看完了,她发出了惊呼:“妈呀!真的第一门就考数学呀!” 屋子里头的学生们,起码有一半吓得面如土色。 要说恐怖科目第一名,数学,不管是放在哪个时代,都能名列前茅。 要说狗,还是他们省最狗啊。 第93章 高考来了 兔崽子欠收拾 可不管大家如何咒骂, 12月23号,本省高考还是如期来临了。 跟40年后,全家出动, 全民关注不一样,这时代的高考生们, 哪怕已经是经过的预考的洗礼, 算是佼佼者,依然谈不上大熊猫的待遇。 他们纺织三厂算好的了, 起码还派车,把分配到郊县考场的考生们, 送到了各自的考点。 否则单凭今天大雪纷飞,大家想要准时赶到考场,也不是件容易事。 叶菁菁相对运气比较好, 她被安排的考点在市区, 是距离纺织三厂,只有四站公交车的九中。 早上她在纺织厂食堂吃完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 外加一碗八宝粥,直接坐车去考场。 这会儿正是早高峰,车上下夜班的和上早班的职工,都挤成贴烧饼了。 一位坐着的阿姨,看到她背着黄挎包,问了句:“你今天是去参加高考啊?” 叶菁菁点头。 结果阿姨直接站了起来:“你坐,姑娘你坐。” 叶菁菁赶紧谢绝:“没事儿,阿姨, 我就几站路。” 然而阿姨直接把叶菁菁推到位置上,不容置喙:“坐坐坐,养足了精神, 好好考试。” 旁边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好好接受祖国的挑选。” 叶菁菁乐了:“我一定加油。” 她下了公交车,都不用找地方,老远就看到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一条火红的横幅,上面书写着:祖国,请您挑选吧! 这一眼,白雪与红布交相辉映,让叶菁菁的脑海里都忍不住冒出了背诵的诗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她深吸一口气,迈进了考场。 1977年的高考,没有金属探测仪,也没有信号屏蔽器。 甚至连考场,都是两人共用一张桌子。 要说九中也挺大的,为什么不能安排单人独座呢? 监考老师没发试卷前,特地解释了一句:“这是给你们挑选的,条件最好的教室。” 大家默默地看着玻璃不全的窗户,还有漏风的教室门,实在没看出来这里条件多好。 监考老师煞有介事:“你们要去其他不当考场的教室看看,才知道什么叫做条件差。连窗户玻璃都看不到。” 好吧。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常态了。 之前九中也是西津两大派人马武·斗的战场之一,门上的窟窿,说不定就是当年的留下的弹孔。 可破坏容易建设难,现在基建物资特别紧张,眼下学校又是出了名的穷,没办法及时修补好,实在理所当然。 叶菁菁裹紧了孙佩兰给她羊毛围巾,又庆幸自己手上戴着的是羊毛手套。 不然跟她隔壁桌一样,抓笔写字还得脱下棉手套,她的手肯定得冻僵了。 真冷啊,教室就跟冰窟窿一样。 待到试卷发下来,拿到卷子的考生们,心比外面的三九天还冰冷。 妈呀,这真的是应该给他们考的卷子吗? 叶菁菁也忍不住扶额。 她的老天奶啊,她一直告诉夜校学员们,今年的高考不会太难的。 结果呢? 呵呵,看看压轴题,包括求极限和求不定积分两道题目。 究竟是谁说的,1977年的高考数学,只要上过初中就能轻松解答出来? 不搞竞赛的初中,谁家这么逆天,把极限跟不定积分都搞上了。 完全超纲啊! 难怪人家说他们省的高考一贯是地狱模式,原来是历史悠久。 地不地狱,她不知道。 狗是绝对的狗! 叶菁菁一边吐槽一边抓笔写。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她高中参加过数学竞赛,大学又学高数的话,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完全把题目给答出来。 第205章 旁边的考生看了她一眼,倒没有抄袭的意思,大概是觉得她这人太奇怪了,居然从最后一题开始往前写。 叶菁菁也不管人家,写完压轴题以后,才开始从头做题目。 可做着做着,她就发现她的同桌,比她更奇怪。 因为这位大哥写了一页试卷之后,居然从怀里掏了个包子,开始咬着吃。最要命的是,那包子居然还是韭菜馅儿。 老天爷啊,从大雪时节开始到现在,西津都下了好几场雪了。 他们家韭菜到底从哪儿来的,还能做成包子。 吃包子的大哥,不好意思地向叶菁菁解释:“同志,对不起我这人一紧张就饿,一饿就头晕。” 叶菁菁眼前一黑,恨不得堵住他的嘴。 大哥,你不用解释。 你这一解释,监考老师以为咱们交头接耳,在作弊,要怎么办啊? 完了完了,老师真的走过来了。 叶菁菁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老师,我没跟他讨论任何题目。” 包子大哥也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咽下嘴里的包子:“老师,我就是想告诉她,我不是故意吃包子打扰她的。我一饿就头晕。” 老师扫了他俩一眼,漫不经心道:“知道,你俩解法都不一样。” 叶菁菁发誓,她真的没有任何作弊的意思。 只是他俩坐一张课桌,眼睛稍微一瞥,就能清清楚楚看到对方究竟写了什么。 确实,大题的第一题是一道平面几何题,常规解法就是叶菁菁这种加辅助线,然后证明的方法。 但是这位大哥吧,他不走寻常路,他用的是等面积法。 等面积法有啥好稀奇的? 简单点儿讲,以叶菁菁当夜校老师这么长时间的经验,她估计她教的各位卧龙凤雏们,起码有一半人不知道等面积法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这个时代大家获得信息的途径太单一太狭窄了。 可见这位大哥也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果不其然,后面他都写得飞快,连最后一题的数学附加题不定积分,也给做出来了。 虽然叶菁菁没看他的答题内容,但数学这玩意儿吧,你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两眼一黑,下笔成解。 也就是唯一的解了。 叶菁菁写完试卷以后,赶紧把手放进口袋里。 今天寒风凛冽,针大的缝,斗大的风,人在屋子里头都要被冻成冰棍了。 其他人都在考试,她不敢跺脚打扰别人,只能把脚踮起来,然后小心地转动脚踝,这样可以让脚暖和一点。 麻蛋,真的太冷了,这种条件怎么能当考场呢。 可一直等到考试结束,老师收完卷子,也没有任何人抱怨就是环境糟糕。 几乎所有人都在唉声叹气,前后左右认识的不认识的集体哀嚎:“要命啊,这是什么题目啊,我根本都不会写。我连那个符号都没看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有人哭了起来:“我一直听广播台的工人夜校的课的,那个老师就没有讲嘛。” 叶菁菁心虚地低下头,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撤退。 但摸着良心讲,时间再来一回,她的教学内容也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因为大环境摆在这儿,11年的时间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是四千多个日夜,每一次太阳升起落下,都会在经历者的身上刻下痕迹。 她只能给大家补差,而不是培优。 今年高考,官方是真的下了血本。 其他地方叶菁菁不清楚,反正她知道的他们工人夜校学员分配过去的考场,都管午饭。 九中的教室环境虽然糟糕,但人家食堂相当舍得。 除了打饭需要粮票之外,普通的乙菜(就是小荤,比如说辣椒炒肉片之类)跟大菜,都不要钱跟票,两样可以各打一勺。 叶菁菁端着白萝卜炒肉片和清炒乌塌菜,瞧见王凤珍那边还有空位子,立刻过去坐下。 王凤珍正哭丧着脸,跟旁边人抱怨:“那题目都考的啥呀,我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瞅见叶菁菁,瞬间委屈找到了发泄口,眼泪哗哗往下淌:“我不会呀,好难的,我真的一点也不会。” 叶菁菁安慰:“没事,你觉得难,别人也觉得难。我们考场里面,都炸开锅了。我看老师收卷子的时候,好多人都是空白。” 王凤珍听说别人日子也不好过,心情终于缓和点儿了。 叶菁菁趁机给她洗脑:“今年数学难,对你来说是好事儿,因为数学本来就是你的弱项。这就像田忌赛马,你拿自己的弱项打别人的强项,那后面所有的考试,都是你的优势啊。” 一桌子垂头丧气的人,听到这里,哎,感觉好像很有道理啊。 “吃饭吧。”叶菁菁赶紧劝他们,“天冷,不吃饭菜都冷了。” 九中的考场,工人夜校分配过来的考生不算多。 所以大家都往一块儿聚。 叶菁菁刚拿起筷子吃乌塌菜,旁边又有个青工过来,跟他们打招呼:“我吃过饭就走了。” 第206章 众人莫名其妙:“下午还要考语文呢,你别跑啦,外面路不好走。” 这也是为什么考点提供午饭的原因。 天寒地冻的,他们不在这儿吃饭还能去哪儿。 结果那青工咒骂了句:“考他妈个□□,数学考得跟屎一样,还考个鬼呀。老子早点回去上班,才是真的。” 叶菁菁劝他:“你别急呀,你考的不好,大家考的都不好。后面还有三门了,现在放弃干嘛?” 青工一点儿也没被说服到,眼睛瞪得像牛一样,仿佛跟谁赌气一般:“老子就是不考了,老子数学是最好的,都考不好,其他的还考个屁呀。” 叶菁菁火气腾腾往上冒,忍无可忍:“数学好个鬼!你什么水平我心里没数吗?” 青工被骂傻了,呆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叶菁菁趁他病要他命:“你要是数学真的好的话,你会觉得数学卷子难考?你觉得难是因为你数学本来就不行。” 青工张张嘴巴,不服气道:“我上学时数学就好,我预考考了94分呢。” 旁边有不少人听着倒吸凉气,94分啊,好厉害的咯。 然而叶菁菁不为所动:“预考的卷子,难度系数最多就四五十分而已。” 周围响起了巨大的抽气声,开什么玩笑啊,大姐,预考已经哀鸿遍野了。 叶菁菁残忍地捅破了窗户纸,冷酷地看着青工:“你的数学水平,最多也只能应付六十分的难度系数而已。今天考的难度系数是八十分,你不会做才正常。” 青工脸涨得通红,愈发沮丧:“那我还考个鬼呀。” 叶菁菁莫名其妙:“人家能够应对七十分难度系数卷子的人都没喊冤,你喊什么?” 青工脸面挂不住,犯起了轴:“我走,我本来就不配参加这个高考。” “站住!”叶菁菁拉下了脸。 她看这帮兔崽子,就是欠收拾! 第94章 轻伤不下火线 以为是玩儿吗? 叶菁菁这一声喊, 没控制住音量。 整个食堂都莫名其妙的,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一片片的安静下来。 大家东张西望,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叶菁菁高门大嗓地说:“就算你数学考了零分,你现在走的话, 那你的总成绩也只有零分。” “可如果你坚持下去, 后面三门哪怕你一门只拉五分,那也是十五分。你知道全国有多少考生吗?十五分的成绩意味着你能超越多少人吗?” “高考是选拔考试, 没有及格线。如果你的分数比别人高的话,即便你只有十五分, 你照样能考上大学。” “高考考的是你的学习能力,更是你的心理素质和你的毅力。高考是战场!你上了战场刚碰上敌人,就跑的比狗还快, 都不敢继续打下去, 你怂不怂?你丢不丢人啊!” 食堂里头一阵静默,然后爆发出一声:“好!” 喊话的人握着拳头, 大声呼吁大家:“坚持就是胜利!战场上只有烈士,没有逃兵!” 不知道是谁带头,偌大的食堂,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对,绝不放弃,轻伤不下火线! 到了下午考语文的时候,监考老师拿着密封试卷进来,看着教室里头坐着齐齐整整的考生, 还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哟,这么多人啊。” 下面笑声此起彼伏,大家都乐呵的很。 监考老师也跟着笑:“这就对了嘛, 要是考一门就跑掉。人家绝对不会说你不是能力不行,只是自己放弃了而已。人家只会讲,怂蛋一个,连考试都不敢考。以后有什么事情啊,都不要指望他(她)能顶得上。” 另一个老师在旁边附和:“你们今天继续坐在考场里考下去,就已经战胜很多人啦。我在隔壁省的朋友,监考的时候,他们考场,熬到最后一门的时候,原本一百多个人参加考试的,只剩下十个人了。” 两人一唱一合。 “这意味着什么?成绩没出来,留下的十个人,就已经打败了那九十几个人。谁打仗碰上这样逃跑的怂包,晚上回家睡觉都要笑醒的。” 教室里头的气氛更加欢快了,大家拿到试卷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笑。 真的,比起残忍的数学,语文显得温和好多。 起码印在试卷上的字,大家基本都能认识。 叶菁菁拿到试卷,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看作文。 放宽标准的话,她应该勉勉强强算一个学霸。 但学霸也有自己的短板啊,叶菁菁就非常不擅长写作文。 她自己经历的真正高考,明明语基基本全对,阅读理解基本上也答到点子上了,但作文就是拖后腿。 所有的科目,语文分数最低。 如果不是靠数理化以及英语拉着,她估计自己根本考不上好大学。 所以为了应对1977年的高考,她甚至违背了自己的做人原则,事先准备范文背了下来。 那些范文有记叙文,写人写事都有,还有议论文。 说明文被她给放弃了,高考中考都不太可能会考说明文。 现在面对《苦战》这个作文题目,叶菁菁脑海里头是知道要写什么的。 第207章 就写他们工人夜校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壮大的经历,她有很多内容可以写。 哪怕只截取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想办法刻蜡版,油印复习资料这么一个小小的点,也照样不愁下笔没思路。 但是她不敢。 她怕这样写,会被认为是故意泄露自己的身份,到时候按照作弊论处。 她实在没胆子冒这个险。 其实这题目更加适合写议论文,她也想好的切入点,就从中华民族苦难的近代史入手,绝对可以写得慷慨激昂。 but,现在高考作文是限制题材的,要求就是必须得写记叙文。 叶菁菁实在没辙,干脆编了个小小说,以外婆和外孙女儿两代人为主人公,展现出不同时代的奋斗。 落笔的时候,她都皱眉毛。 好可惜呀,如果是议论文的话,她觉得自己肯定能拿高分。 好在其他题目都挺简单的,不管是成语解释,还是修改病句,都中规中矩。 语文阅读也是相当简单,只给了篇鲁迅的文章《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要求提炼中心思想。 文言文翻译也有,却是附加题,全文如下: 高祖击布时为流 矢所 中行道病病甚吕后问陛下百岁后肖相国即死令谁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陈平可以助之陈平智有余然难以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而所知也。(注1) 要求,给添上标点符号,然后再翻译。 叶菁菁挠了挠头,决定还是把附加题也给做了。 这一回花的时间,远胜过于她考数学。 待到她放下笔的时候,距离考试结束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这对她来说,其实算好事儿,因为考完了就愈发觉得屋子里头冷。 她甚至怀疑老师在考场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就是为了御寒。 没人提前交卷,一直到最后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才把卷子一张张收回头。 他们站上讲台,还跟大家开玩笑:“相信明天,我们也能够看到所有学生。” 有人跟着开玩笑:“老师,我们已经上班了。” 结果监考老师一本正经:“学到老活到老,只要人活着,都永远是学生。” 大家嘻嘻哈哈地走出教室,完全不复数学考完之后的悲伤。 广大考生一致认定,本省的考试安排就是阴险毒辣。 靠预考刷下那么多人,领导们还觉得不够。 现在又先上数学,就是为了把考生吓跑。 哼!他们才不上当呢。 九中的食堂不管晚饭,大家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因为考点离得近,叶菁菁和王凤珍他们回去的时候,纺织三厂食堂里头的人不多。 大师傅一见他们,立刻招呼:“人家来都过来打羊杂汤,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这狗日的天,怎么这个时候下雪啊! 他看着街上那些小孩冒着雪骑车去考场,都觉得倒霉孩子们真不容易。 考生们哪有客气的,大家赶紧冲过去打汤,他们一个个都冻成冰坨了。 叶菁菁一碗撒了胡椒粉的羊杂汤下肚,感觉自己可算活过来了。 有人想跟她对答案,被她直接拒绝:“考一门丢一门,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不许再想。吃完饭,只准看后面考试的科目。” 还有人想说话,被她眼睛一横,立刻蔫吧了。 她喝完羊杂汤,又就着酸辣包菜,吃了三两米饭。 考试是真的容易让人感觉饿呀。 待到一抹嘴巴,叶菁菁准备上楼,给大家伙儿再拎一拎明天上午考的政治。 外面先有人喊她:“叶菁菁。” 被喊的人看到谢广白时,还有点疑惑:“我药茶没喝完呀。” 谢广白眼睛盯着她的脚看,一脸吃不消的表情:“不是喝茶,你把鞋给换了吧。九中教室跟个冰窟窿似的,你怎么坐得住的?” 叶菁菁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的?你去监考的?” “哪里是我,是老唐。他还走来走去呢,结果还是冻感冒了。下午一结束,他就跑过来找我开药了。” 谢广白今天是夜班,他一看老唐蔫不拉几的样子,想到叶菁菁也在九中考试,就感觉大事不妙。 因为这姑娘就不是会照顾自己的人。 你要说她不爱好吧,好东西塞给她,她也不拒绝。 她就是吧,一个字,懒。 不肯在生活上多花心思。 果不其然,就她脚上穿的旧棉鞋,怎么能扛得住陡峭的寒风呢? “你换上这个试试,估计有点大,是三十八码的。我垫了两双鞋垫。” 叶菁菁挺惊喜的:“你从哪弄来的军靴啊。” 七十年代,军大衣常见。只要你舍得花钱,都能搞到手。 但是军靴吧,都比较难得了,街上基本看不到人穿。 “有人找我爷爷看病,送给我奶奶的。” 都是他奶奶死活不肯穿,觉得一把年纪穿这个,不像样子。 叶菁菁乐了:“那我先在这儿谢过了啊,回头我去好好谢谢奶奶。” 谢广白直摇头:“你好好考试才是真的。明天再多穿点,说不定明天会更冷。” 第208章 “知道了知道了。”叶菁菁伸手接过靴子,招呼他,“吃饭吧,正好饭点呢。我们食堂今天熬了一大桶的羊杂汤。” 谢广白摇头:“不了,我得赶紧去接班了。” 老唐上他家的时候,他正准备出门呢,时间很赶。 然而叶菁菁坚持:“那给你打了,带到医院喝吧。” 大师傅开玩笑道:“羊杂汤,可是给我我们工人夜校的同志准备的啊。小谢大夫,你是吗?” 有人促狭接话:“女婿也是半个儿啊。” 食堂里响起了一阵哄笑。 叶菁菁笑骂道:“哎哎哎,你别没良心啊,你现在用的物理讲义,就是谢大夫给找的书。” 纺织厂的女工向来胆大,不仅没害臊,反而一本正经地强调:“那行,作为娘家人,我现在表个态,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叶菁菁哭笑不得:“你这家伙,没完没了了。” 谢广白笑了笑,端起打好了羊杂汤的搪瓷缸子,跟她打招呼:“那我先走了啊,明天考完了,我请你看电影吧。南斯拉夫的片子,《桥》,我同事看了都说好。” 叶菁菁却犯难:“明天不行,明天我还有事儿。” 谢广白也不勉强:“下回吧,下回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围的小伙伴们都竖了半天耳朵了。 看到谢广白人走了,王凤珍忍无可忍:“你明天有什么事儿啊?” 叶菁菁没好气:“我后天考英语。” “啊?”大家都惊讶,“你要考外语学院啊?” 他们都以为她将来会去研究原子·弹呢。 为啥会这么想?因为她聪明啊,数理化又那么好。 聪明人不搞原子·弹,实在浪费聪明 叶菁菁摆摆手:“给自己多一个选择。” 她是真无所谓大学专业选啥。 她穿书前,大学专业是机器人。 为啥选这个?因为她小姨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咳咳,将来无论是她考研还是就业,都有人脉方面的优势。 后来她保研,专业方向就是医疗康复机器人。 它是干嘛的呢? 简单地举个例子,比如说,外骨骼机器人,可以帮助截瘫患者重新行走。上肢康复机器人能帮中风患者恢复上肢功能。 听着是不是特别高大上,很有发展前景? 是啊。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现在是1977年,国内哪所大学开这个专业了? 她不另找门路,难道还非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呀。 叶菁菁没这执着,学什么专业都行,先给自己整个干部身份再说。 她转过身准备上楼,看到了几个熟面孔,不由得奇怪:“你们都考完回来啦?” 她抬头往外面看,咦,大车子呢?金山中学考场因为离得远,天又不好,厂里是派了大车子送他们过去的。 那几个工人意兴阑珊,漫不经心道:“哎呀,太难了,中午我们就回来了。” 叶菁菁皱起眉毛,正要说话。 后面传来厉声呵斥:“你们没考完就跑回来了?” 厂长刚好进食堂打晚饭。 看到叶菁菁,他本来还想问一问,她考的怎么样。 结果听到她跟工人的对话,厂长顿时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厂里花这么大的精力,让你们脱产复习考试,是让你们出去玩一趟吗?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 第95章 早晚有一天要被气死(捉虫) 都是卧龙…… 厂长发了大火。 叶菁菁他们都躲到楼上图书馆里头, 依然能够听到从楼下饭厅传来的咆哮声。 “一天天的,厂里头为你们花了多少精力!吃的喝的什么短过你们的?你们去外头看看,人家去考试什么条件?” “下这么大的雪, 农村小孩连双棉鞋都没有,穿着单鞋跑二三十里路去县城中学参加考试, 也没一个打退堂鼓的。你们呢?” “把这精力花在猪身上, 养的猪过年杀了好歹还能给职工们分分肉。你们呢?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没出息的东西!” 几个弃考的工人被骂得狗血淋头, 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然而他们宁可在被这样骂上三天三夜,也不愿意听到接下来领导冷漠的声音:“既然给你们机会你们不珍惜, 那今年的招工转正,所有弃考的人一律不准转正。” 原本都低着头忍受狂风暴雨的临时工们,顿时惊慌失措。 有人委屈地喊出声:“厂长, 你之前没这么说过啊!” 厂长面色冷酷:“我没讲, 那其他人为什么知道要坚持考完?早晓得你们是这种货色,还让你们学个屁!多少人想学还没机会呢!” 说着, 他气得连饭都不打了,直接一甩手,走了。 经过食堂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人事科的陶科长进来打饭,厂长怒气冲冲地叮嘱了一句:“今年没有考完所有科目的临时工,你记一下,一律不得转正。” 陶科长恨死这些考生了。 如果不是这帮不要脸的东西,她家刘向阳怎么可能摔得瘫在床上呢? 他们还有脸去考大学? 呸!这些下贱胚子, 就应该在烂泥堆里,一辈子被人踩。 第209章 她目光阴测测地扫过这群临时工,答应得斩钉截铁:“我肯定一个都不会落下的。” 厂长走了, 她又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趾高气扬地去打了三份甲菜,拎回家去。 她可怜的向阳啊,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现在瘫在家里,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临时工们又怕又委屈,一直到陶科长走了,他们才敢抱怨:“又不是光是我们没考完。正式工呢?就会欺负我们临时工。要不是正式工带头,我还准备考语文呢。” 叶菁菁下楼拿自己的黄挎包—— 刚才她害怕被扫到台风尾,跑得比兔子还快,包落在楼下了。 结果一下楼,她就听到了这一句。 她忍不住想要叹气。 以为谁都有任性的权利吗?没能力兜底的话,还敢肆无忌惮?同样的机会,对不同的人来说,是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区别。 朱向东跟个游神一样,不知道啥时候溜达到了叶菁菁旁边,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他看得津津有味,还发出点评:“厂长是想杀鸡儆猴啊,可惜猴子是正式工,根本不吃这一套哦。他能怎么滴,难不成把他们给开了?” 那必然不能。 这年头国有企业的正式工,地位跟公务员差不多。 众所周知的一句话,在机关单位里,公务员只要没有上进心,不想往上升,那基本就是无敌的。 只要你不违法犯罪,领导哪怕看你再不顺眼,也就当你不存在而已,压根没办法开了你。 因为那个流程实在太复杂了,麻烦到领导都懒得折腾。 朱向东没得到叶菁菁的回应,依然不耽误他自得其乐:“所以说,刘主席讲的没错,要尽量用临时工、合同工,不要用什么正式工。招了就不能退,进保险柜了,厂里头疼都没办法。” 叶菁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刘主席是谁。 等回过神来,她感觉这位老哥是真的疯了。 她的老天鹅她的老天奶,现在是1977年,那位刘主席还被定性为工贼呢,他就这么公然把人摆在嘴上说。 “你可闭嘴吧。”叶菁菁真是忍无可忍,“你吃嘴巴的亏吃的还不够多啊。” 朱向东低声笑了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为什么不能提?我要感谢他呀。如果不是为了批判他的‘临时工不能转正’,我也转不了正啊。” 那是1972年的事,他闹了五年革命,也没给自己争到一个正式工的身份。 可为了批判刘主席“临时工不该转账正”的论断,纺织厂让所有工作满一年的临时工都转正了。 再后面进厂的人,就没这个机会了。 叶菁菁认真地看了他半天,真诚地给出建议:“你还是少说话吧。” 朱向东终于拉下了脸,没好气道:“你我本来还以为你好歹懂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呢。” 说着,他气呼呼地走了,连热闹都没兴趣继续看下去。 叶菁菁却不能不管这些临时工。 大概是因为她给他们当了两个多月的老师。 身为老师,总会对学生格外宽容。 这些弃考的临时工的行为,大概可以被归轻狂,没自知之明,丫鬟身子小姐病。 但是叶菁菁特别清楚地记得,她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语文课外阅读节选了《红楼梦》里头,贾宝玉的小丫鬟芳官拿点心打雀儿的片段。 当时班上大家都对芳官大加批判,觉得这个人轻狂得没边了,最后结局凄凉,完全是理所当然。 可教他们语文的老师说,如果换成林妹妹或者宝姐姐,或者贾家的任何一个小姐少爷,同样拿糕点喂鸟,那还会有谁觉得他(她)轻狂吗? 为什么同样的行为,都是路有冻死骨,朱门大户还在糟蹋粮食;不同的人做了,得到了评价却完全不同? 评价者究竟在共情谁?少爷小姐吗? 可大概率的情况下,我们都是那个路有冻死骨啊。稍微好点,也就是能跟着少爷小姐喝口汤的丫鬟小厮。 叶菁菁还记得当时老师说到芳官的行为时,举的一个例子。 那就是,很多人小时候都会被父母限制,或者因为父母偏心,吃不到、得不到某样东西。 等到他们长大了,有能力了,可以获得这样东西的时候,他们就会报复性补偿,拼命地去购买甚至糟蹋某样东西。 芳官因为贾宝玉的短暂偏爱,把自己当成了跟少爷小姐一样的人。往常根本吃不上的精细点心,也被她丢了喂雀儿。 纺织三厂的临时工们,何尝不是在这短短的两个月的备考时间里,突然从边缘人变成了人人关心的宝贝疙瘩蛋,忘记了自己和正式工的区别。 叶菁菁缓缓地叹了口气,上前招呼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的临时工们:“行了,赶紧去复习,明天继续考试。” 有相熟的临时工红着眼睛,赌气道:“我们还考什么呀,我们下午都没考。” “下午没考只是代表下午零分。”叶菁菁没好气道,“明天还有两门呢,如果这两门考得好,总分达到两百分以上,还是有机会的。” 第210章 结果,眼睛红红的临时工,突然哭了起来:“可是,我数学根本就没几题会写,我肯定考不上的。” “考不上又怎么样呢?”叶菁菁是真发火了,“你们眼睛长着全是摆设呀!看看人家曹向英,因为预考考得好,直接被点心厂录用为正式工了。这意味着什么呀?” 临时工们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曹向英是返城知青啊,跟我们的情况不一样。” 旁边上了点年纪的工人听不下去了。 “你们这些小孩,怎么脑袋瓜子这么不好使?点心厂都在前面打了样了,其他单位不会有样学样啊?” “你们分数考得高,代表你们学习能力强啊。就算你们没考上大学,也不能说这些分不是你们自己考出来的。到时候人家单位招正式工,说不定就直接拿分数看呢,看哪个成绩好,就直接把人要过去。” 临时工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能这样吗?” “怎么就不可能呢!”叶菁菁掰开了揉碎了跟他们讲道理,“要说考试的公平公正,现在哪个单位招工考试能比得上高考?但凡单位是真心想找学习能力强的人,它完全可以直接招高分的高考落榜生,能省好多事。” 说着,她又忍不住抱怨,“你们不考语文,简直是脑子被门板夹了。语文你就是不会,你多多少少都能拿到分。况且语文考得好,人家单位要想找坐办公室的,能写材料的,说不定就会直接招语文分数高的。” 旁边的老职工也点头;“就是啊,你们这些小孩,不晓得错过多少好机会哦。” 这下子大家更伤心了,仿佛煮熟的鸭子,直接从他们手上飞走了。 “好了好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赶紧都去学习,争取后面考好一点,给自己挣一条路出来。” 大家这才赶紧站起身。 还有人张罗着,去找其他相熟的弃考的临时工。 至于正式工,反正厂里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临时工们一阵风似的往外走,叶菁菁也赶紧跑到楼上图书馆,提醒她的学员们:“时政我就不说了,现在我要强调一件事:一定不能忘了政治的基本原理。” 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依赖于物质并反作用于物质。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而生产关系又反作用于生产力。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些,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了。所有的题目只要不是你非常肯定,自己绝对知道答案的,都给我往这三句话上套。” 她又伸手指了指后面两句话,“尤其是涉及到政治经济学的,这两句话是通杀。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 结果学员们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他们的成长年代,讲的是阶级斗争,经济是咋回事儿,他们的概念实在模糊呀。 叶菁菁想了想,也不勉强大家伙了:“你们看那个题目,说谁谁谁,做的什么什么事,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会成功,那基本上都能跟这两条原理挂钩。千万不要忘了,基本原理都忘了的话,拿得到分才怪。” 她都这么掰开了揉碎了。 可第二天考完政治,夜校的学员们在九中食堂团聚的时候,叶菁菁一口老血还是差点直接喷出来。 因为政治试卷上问“那四个人”为什么会失败,居然有二百五给的答案是:那四个人,极右·派。 叶菁菁要捋袖子的时候,那家伙还委委屈屈:“题目问的不是失败,怎样理解‘那四个人’的反·革命政治纲领在理论上是荒谬的,在政治上是反动的?” 她眼睛里写满了清澈的愚蠢:“没说失败的事儿。” 叶菁菁终于忍无可忍:“荒谬反动不就是代表失败吗?” 妈呀!得亏她今年考完就可以走了。 否则继续在夜校教下去的话,她早晚有一天会被这群不成器的弟子,给活活气死! 第96章 考完也有大事做 五三走起 叶菁菁暴走归暴走, 12月24号下午,考完了理化(两门合一张卷子,共计100分)之后, 她又马不停蹄地跑去找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的曹老师。 之前,曹老师一直在工人夜校上数学课。 学员们去高考了, 她也能空下来了, 刚好可以第一时间得到高考数学卷子,把答案给做出来。 叶菁菁需要她的试卷参考答案, 安排夜校学员们赶紧对答案,预估自己的分数。 1977年, 报纸上不会刊登试题和参考答案,这些只能自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曹老师到底是老教师, 人脉关系网相当可以。 她不仅手上拿到了本省的高考数学试卷, 还有其他省份的卷子。 后者,叶菁菁倒是不知道。 “我问老同学要的, 我最后几天讲的题目,就是人家省份的高考题。” 本省属于考试时间比较晚的,人家动作快的,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就考完了。 但拿了人家的卷子,曹老师也不满意,还忍不住叹气:“就是这些试卷误导了我,我以为我们省的卷子也会简单呢。” 叶菁菁拿了其他省的数学卷子看,终于相信了当初她在网上看到的说法。 第211章 确实简单啊, 好简单。 有的省的试卷,别说当高考卷了,用来做中考试卷甚至初中的期末考试, 都够呛。 “还有其他的吗?”叶菁菁迫不及待地问。 她现在脑海里,又有一个新主意了。 她要把今年各个省市的高考试卷全都搜集在一起,然后出一套真题集。 这对全国教材都还没有统一的高考生们来讲,是最实用的。 “有啊。”曹老师拿出了其他试卷。 她同学寄给她的时候,有的寄了不只是数学试卷,还顺带了其他的。 叶菁菁看了几张语文试卷,不得不承认,出卷子的老师们,真的都煞费苦心了。 背诵默写诗词,基本都是主席的。 涉及到中心思想的,那都是鲁迅的文章。 题目都没几题,大头是作文。 她都能想象到,出卷的老师们,是究竟如何绞尽脑汁,想让大家靠语文多拉几分的。 “其他地方的试卷还有吗?”叶菁菁拜托道,“曹老师,麻烦你想办法帮忙多找找。今年能考上的,那绝对是少数。明年大家还得考。” 曹老师也大方应下:“可以。就是有一件事——” 她为难道,“等下学期,我肯定不能这样给工人夜校了。学校这边,教学任务也很重。” 先前,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的校长是被吓破了胆子,不敢沾高考的边儿。 但这几个月的时间看下来,他跟教师们的胆儿逐渐肥了,觉得高考是以后的大趋势,他们完全应该站出来。 工人夜校的高考成绩再好,那也是夜校的事儿。 他们职工子弟学校能考几个大学生,才是他们学校做出来的业绩。 叶菁菁完全理解:“行,我跟薛书记说一声。” 今年是大家都上头,领导也想打出名头来,才会允许大家脱产两个月的时间,准备高考。 明年肯定不可能了。 谁家单位这样搞,还上不上班了? 哪怕厂领导愿意打肿脸充胖子,估计也会有人不忿举报的。 今年11月2日,《人民日报》第四版刊登了短评《生产复习两不误》,就已经表明了中央的态度。 不过工人夜校还是可以继续开展下去的,就以广播教学为主,老师辅导为辅的方式,来最大限度地保证大家都能跟上教学。 曹老师看她拿高考试卷走,劝了句:“你好歹让大家放松放松啊。考都考完了,不管考成什么样,都尘埃落定了。志愿早就报了,现在不管考成什么样,都没办法再变了。” 叶菁菁笑道:“我有其他用处。” 她的用处是什么呢? 她把参考答案贴在了图书馆里,让大家自己有空去对答案。 对答案又有什么用呢? 自觉自己可以某一门考到85分以上,无论什么科目,都过来找她登记。 登记这个干啥?又不是门门都是85分以上,肯定能考上大学。 干大事啊。 单科成绩好,说明你在这一门科目学习上有自己独特的心得。 那就请你把自己的学习心得写下来吧,我们工人夜校要把这些心得集成书,然后印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到。 叶菁菁强调:“写得好,中选了,是有稿费的,一千字五块钱。不要写得花里胡哨,要实际点,具体怎么做才有效果。” 图书馆直接沸腾了,跑过来看热闹的考生们,好些人都面色激动。 能白得十来块钱,那可是一笔大收入。 况且就是不给稿费,单是看自己写的东西变成铅字,印成书,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多体面的事儿。 叶菁菁鼓励大家伙儿:“不要妄自菲薄,考得好就是好。我已经开始动手写了。” 工人们响起了哄笑声:“哪能跟你比呀,你要放在以前,起码得是个秀才。” “那我也写一个吧。”王凤珍忍不住开了口。 她现在感觉特别幸福。 虽然她数学考得一塌糊涂,但大家都不会,那也就无所谓了。 而且她历史地理考得好啊。 真跟叶菁菁最早猜的一样,今年的地理历史高考卷是真简单,什么四大文明古国、古代三大发明,以及朝代的历史顺序,她真是刷刷刷,下笔如有神。 最神奇的是巴黎公社,叶菁菁拿出来当政治题给大家讲的。 结果地理历史卷里面有道问答题就是:试述巴黎公社的性质和历史经验。 当时她差点没在考场上笑出鹅叫。 这是什么天降的红利呀,她要是不能考上学校,都对不起老天爷对她的偏爱。 哈哈哈,幸亏她听叶菁菁的话,早早改行学文科了。 今年的物理化学卷,那是相当的难,出考场的时候,据说愁云惨淡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考数学。 看来,做人还是得听劝。 除此之外,她地理考试也占了大便宜。 因为里面有一道题目是要求填写美国地图,写出地图上的城市、河流及四周连接的标记。 她本来应该不会做的,但因为方萍报了外语,学英语的时候,学习资料里刚好有美国地图。 王凤珍出于好奇心,想知道美国佬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于是多看了两眼。 第212章 她也因此对美国和加拿大之间,那条独一无二的,完全靠人为规定出来的国界线,印象极为深刻。 于是考试的时候,其他人还在懵圈呢,她已经飞快地写完了答案。 还有关于时差和时区的题目,是叶菁菁手把手教会她的,那会儿的噩梦到了考场上就是美好的回忆。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如此深切体会到,学习的丰收,竟然是如此甜美。 现在,王凤珍就积极响应叶菁菁:“我写一篇吧,我就写历史和地理怎么学。” 她在夜校里,不算是多出彩的学生,预考成绩也不显眼。 她这样的,都敢尝试。 其他人瞬间就觉得自己也不差,一会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少人报了名。 “那你们抓紧时间写。”叶菁菁强调道,“咱们先准备好了,等到成绩出来的时候,咱们就能印书了。” 薛琴在旁边欲言又止,不是十分赞同。 但她掌握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关起门来反对,不能给人当众没脸。 等到大家都忙着去对答案的时候,她才把叶菁菁拉到旁边问:“你这是打算印个几百份,然后分给夜校的人看,还是要进印刷厂啊?” 前者还好说,大家伙儿自己乐呵乐呵。 十来块钱一个人的稿费,夜校也不是掏不起。 但是后者的话,应该没人会买吧。 叶菁菁却摇头:“怎么可能没人买呢,我问你,如果有一本书摆在你面前,叫做《我是怎么考上大学的》。请问,你会不会买?” 薛琴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这真是暴击啊。 她想到了一个笑话。 说有个地方想自己搞炼钢厂,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他们的领导,就去书店买了一本书,叫做《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由此可见,简单粗暴的名字,最容易让人上钩。 现在,谁能拒绝大学的诱惑呀。 薛琴眼睛直勾勾的:“那咱们印了,跟着讲义一块卖出去吧。” 但是—— 她又疑惑,“你直接写你自己的学习经验就可以了,你那么多方法呢。不比他们强啊。” 叶菁菁摇头:“我的经验,对现在的高考生,基本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为啥?因为她是童子功啊,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基础打得扎实啊。 现在的高考生,需要的是在短暂的半年一年的时间内,迅速走完速成路线。 这么说吧,大家真正想知道的是学渣是如何成为学霸的。 就像垫底辣妹那样,一年速成上东大。 好吧,学渣不太了解学霸的世界。 薛琴乖巧地跳过这个话题。 可,须臾,她又改了主意:“要不咱们找出版社,也放在书店里头卖吧。” 直觉告诉她,这本书应该会很火。 而且放在书店里头,更加有面子,更加能够满足大家的虚荣心。 叶菁菁痛快答应:“行啊。” 跟出版社合作,他们肯定挣不到钱了,但好处也是明摆着的,可以迅速提高工人夜校的知名度。 况且现在,叶菁菁已经找到了另一条挣钱的好门路——那就是1977年的高考真题集。 这个也绝对会大卖。 啊哈!1977年的高考真题及都出来了,78年的还会远吗?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准备好,走起! 第97章 现成的好东西 干嘛不要 但是在拜访出版社之前, 叶菁菁还得先去参加外语考试。 大概是因为学英语需要语言环境,而革命时代流行“不懂abc,照样干革命。” 反正尽管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 外语学院的教授再三再四强调,国家需要大量的外语人才, 鼓励大家积极报考外语专业。 但实际上, 真正报名的人还是少得可怜。 九中那么多考场,12月25号当天, 只有一间教室开了,考生还是单人独座。 叶菁菁一看, 立刻安慰方萍:“你看,人很少,就代表竞争的人少, 谁来考了谁就占便宜。” 方萍深吸一口气, 点点头,可是她走向座位的时候分明顺拐了。 呃, 这也没办法的事情。 高考毕竟是决定人生命运的大事,如果你只是考考玩玩,那还无所谓。 可你为它付出了心血,你就没办法不把它当回事。 包括叶菁菁本人,也是到坐下来以后,等待发卷子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这间教室破损的窗户,已经用木板挡住了漏洞, 甚至连门上的破洞都钉了木板。 叶菁菁瞬间酸了。 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合着他们之前白吹了两天冷风啊。 进来监考老师也特别和气,还指着墙上的挂钟,提醒大家:“两个小时的答卷时间, 大家不要慌,慢慢写,写清楚了。” 待到预备铃声响起,老师发下试卷,叶菁菁看了下题目,感觉差不多是小学到初中的水平,题目都挺简单的,单词的变化形式,以及简单的英语问答。 嗯,这个问答更加像是个人简介。问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家庭出身,有没有下过乡,学过几年英语之类的。 第213章 没有听力,笔试就是纯笔试。 除此之外,还有附加题,附加题是写作文。 叶菁菁在心里头构思了一下,等到监考老师宣布开始答题了,她直接从附加题的作文写了起来。 监考老师注意到了,还特地到她旁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原本皱着眉毛的老师,眉头立刻舒展下来。 因为叶菁菁写单词的方式,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她的英语非常流利。 附加题作文,她写了整整两张纸,搞得监考老师都有点慌了,怕她顾此失彼,来不及写前面的题目。 于是老师还特地在讲台上提醒了一下:“大家注意分配答题时间,不要在一个题目上花费过长。” 好在叶菁菁写完三张纸以后,总算完成了她的附加题作文。 然后她才从头开始刷刷刷写题目,写得飞快。 全部正卷,只花了她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不是她狂妄,而是题目确实简单,题量也少。 按照她上小学时的标准,正卷最多只能算半张随堂测验的试卷。 监考老师又忍不住跑到她旁边去看,一边看一边点头,最后目光再落到叶菁菁身上时,简直亮得吓人。 搞得叶菁菁都心虚了,外语只是她的备选项目,她的首选是计算机。 没辙,好歹计算机还跟人工智能沾着点边。 按照她的本心,她是想直接交卷走人的。 可是方萍还在奋笔疾书,她怕自己提前走了,会让人家有心理压力。 于是她就老老实实坐着,眼睛看着前面,想着后面她要做的事。 待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来,她交完试卷就赶紧走人。 方萍在她后面追着:“哎,那个单词到底怎么拼啊?” “别问了。”叶菁菁相当冷酷,“考都考完了,还有啥好问的。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事。” 方萍本来想多说两句的,但是她看见薛琴已经在考场外面等着了,她立刻识相地闭了嘴:“那好,我先回去了。我晚上还有夜班。” 叶菁菁挥挥手:“那你赶紧睡觉,什么都不要想了。晚上回去我给你带好吃的。” 西津有家大型出版社,叫工人出版社,是之前几个出版社合并而成的。 它家旁边有一家四季饮食店,据谢广白说,梅花糕做的一绝。 今天路上的雪已经被铲走了,叶菁菁坐公交车过来考试的。 所以去工人出版社,换成薛琴骑车带她。 两人骑车行在路上,感觉雪一化,天地都换了新装。 街上真是好热闹啊,有人卖吃的,也有人卖自家做的鞋。 现在去商店买鞋子,是要票的。 但农民做的棉鞋,用的是自家织的粗布,直接给钱就行。 吸引了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也不在意棉鞋模样粗笨,都围过去挑选。 薛琴惊讶:“他们还在城里啊,我还以为高考完了就走了呢。” 叶菁菁摇头:“马上就快腊月了,离着过年近,大家要买的东西多了去。说不定要等到过完年呢。” 薛琴哈哈笑起来,心情怪好的:“那我们就可以天天吃新鲜菜了。” 有新鲜蔬菜,谁愿意天天吃臭豆腐老咸菜呀。 这个年代,城里是有蔬菜公司的。可大家还是难以吃到新鲜菜。 因为蔬菜公司会优先把新鲜菜先存起来,卖陈菜。 否则有新鲜菜的情况下,就没有人愿意买陈菜了。 叶菁菁吐槽了一句:“他们把陈菜打折卖就没事了,总有人愿意买便宜的。” 薛琴有亲戚在蔬菜公司上班,闻声叹了口气:“价格都是定好了的,他们没有权利打折的。” 她用力往前蹬着车,一路骑到了工人出版社。 两人凭借介绍信进了出版社的大门,然后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编辑室。 不过接待他们的李编辑正在忙碌,一边打电话一边翻手上的资料,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忙罢了,他吨吨干了半搪瓷缸子的水,然后才疲惫地问两位纺织厂女工:“同志,你俩过来有什么事吗?” 薛琴赶紧上前,说了来意。 但是李编辑虽然面带微笑,却丝毫感兴趣的意思都没有。 事实上,人家的确一点儿也不感冒。 工人夜校是干嘛的?大家心里头都有数,就是个业余机构,草台班子。 说个不好听的,但凡能上正规学校的,谁愿意上业余学校? 业余学校的工人还要出书,教人家怎么学习?你不开玩笑吗? 要不要干脆让工农兵大学生写本书,告诉大家,来来来,我教你们怎么高考? 自信是好事,但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那就是笑话了。 不过李编辑是文化人,非常注意和工人的关系,坚决不能露出半点不以为意的意思。 他狡猾地选择了以退为进:“同志,你们这个想法很好。我建议你们厂自己集成册子印刷。不是我觉得你们工人同志的经验不值得学习宣传,而是我们现在手上事情非常多,很急很忙。” 第214章 薛琴看的太极拳实在太多了,立刻追着问:“你们在忙什么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李编辑干笑:“谢谢你们的好意,暂时可能不用你们。我们把今年个各省市高考的所有试卷都收集在一起了,然后集成一本真题册。这样明年参加高考的同志,也有个参考。” 薛琴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就转头看叶菁菁。 完蛋了,人家工人出版社跟我们抢同一件事情做了。 就凭人家的专业班底,肯定能吊打咱们呀。 叶菁菁也是一瞬的窒息。 不是说好了现在人没什么经济头脑的吗,为什么在教辅书的赛道上,这么早就有人出来竞争了? 所以,她要怎么办呢? 她毫不犹豫地凑上前,直接开口要:“同志,那实在太好了。你们的书排版好了吗?有纸型吗?有的话能不能租给我们?” 李编辑都傻眼了,愣了好半天,才呆呆地问:“你们要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用来直接印刷了。 有现成的纸型干嘛不用,还省了他们排版的时间呢。 叶菁菁认真道:“因为好多地方农村没有书店,他们进城又特别麻烦。我们工人夜校的广播学校,在那些地方有学员。我们想把这么珍贵的资料印好了,给他们捎过去。” 她又再三再四地强调,“您放心,我们是不会摆在书店里头卖的。” 李编辑乐了:“你们印出来还是进不了书店的。” 但他也没反对,“行,我问一下领导的意思吧。” 好在这时代,出版界同行的竞争意识不强,或者在工人出版社看来,工人夜校的这种自行印刷行为,还谈不上是出版社的竞争对手。 他们眼中的竞争,是其他出版社,诸如上海人民出版社那样,再版了《数理化自学丛书》,大大出了风头,成为全国畅销书这种行为。 所以他们也憋着口气,想在这方面,也做出成绩来。 李编辑请示了一趟领导,回过头来只对工人夜校的印刷厂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得强调,这本书,是西津工人出版社出版的。 叶菁菁痛快答应:“那当然了,这都是你们出版社的功劳。我在这里代表我们的广播学员,深深感谢你们。” 说着,她还鞠了个躬。 搞得李编辑不好意思起来:“不客气,不客气,高考刚考完,我们的排版校对工作还在紧张进行中。你们后天过来吧,后天估计差不多了。” 叶菁菁又追问他:“有没有英语考试的卷子呀?我们听大学教授给我们指导如何填报志愿的时候,听说近年来急缺英语人才。” 李编辑摆摆手:“这个,我们实在来不及,等下一回,我们再把英语给加进去。” 叶菁菁虽然遗憾,但也明白,眼下指望大家重视英语,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她点点头:“好吧,那我们等你们的好消息。” 一直到他们告辞离开,出了出版社的大门,薛琴才猛然回过神来:“那我们的《我是如何考上大学的》要怎么办?” 她本来还指望叶菁菁,发挥她三寸不烂之舌的神奇功力,成功说服出版社呢。 叶菁菁不以为意地一挥手:“没事儿,不行的话,我们就自己印。” 他们工人夜校,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销售渠道,没什么好怕的。 啊哈!这一回能拿到高考真题集的纸型,他们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第98章 气象大不同 烫头发的人 时候不早了, 两人也不赶去食堂吃饭了,直接在旁边的四季餐饮店,解决了午饭问题。 四季餐饮店以点心见长, 不过他们家的卤猪脚味道也很不错,而且比肉便宜。 叶菁菁和薛琴一人要了一只卤猪脚, 又要了一份清炒大白菜, 就着米饭吃得香喷喷。 吃到一半的时候,叶菁菁突然间想起来问:“夜校和印刷厂开始盖了没有?” 薛琴顿时卤猪脚都吃不香了, 皱着眉头叹气:“别提了,现在根本弄不到东西。” 盖房子的“三大材”——钢筋、水泥、木材, 在眼下是紧缺物资,想弄个指标比登天还难。 他们纺织三厂是愿意以厂里的名义,对上面打申请的。 可上级领导说了, 你们厂没盖几年, 用不着急着扩张,根本不给下指标。 薛琴是真的努力了, 她甚至通过钱光明去找下面的公社,准备从人家公社的砖头厂买砖头。 这样就不需要动指标。 但是其他三样,实在没办法,尤其是钢材和木头。 叶菁菁想了想,鼓励她:“实在没办法的话,动用你们家关系吧。” 薛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否认:“我们家可从来不搞这一套,我要找我奶奶走后门的话, 她会打断我的腿的。” 叶菁菁微笑,在心里头咯咯哒。 真是应了那句话,享受特权的人永远会有意无意地忽视特权的存在。 姑娘, 你们家不走后门,是因为所有的门都为你们家开着。 1968年底前后,城市青年一律打包下乡的时候,为什么你哥哥姐姐瞬间穿上了军装?难道是因为他们都特别优秀吗? 第215章 高中毕业以后,为什么你一进厂就是正式工,还招了干,成为干部身份。 而原主,只能当临时工。 是因为她招工考试考不过你吗? 不过,既然大家还要坐在一张桌子上做事,有些事情,就没必要非得拿出来,特别强调一次了。 相反的。 叶菁菁瞪大眼睛,给她洗脑:“这怎么能叫走后门呢?这是完全为了公家,是全心全意为工人夜校发展着想。又不是给你自己家盖房子。” 薛琴琢磨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她的胸膛又重新挺高了。 只是这个时候,她又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工人夜校和印刷厂盖起来的话,功劳是记在她头上的,这就是她的实绩。 叶菁菁不在乎这些,能办成了,就是薛琴的本事。 “快吃快吃,吃完就赶紧去忙吧。” 两人也不讲究什么淑女形象,吃饭跟风卷残云似的,干完了事。 她俩擦擦嘴巴,叶菁菁又去买了一份梅花糕:“你先帮我带回去,我还要出去一趟。” 薛琴奇了怪了:“你要干嘛去呀?” “去一趟大学。” 好吧,薛琴不问了。学渣的悲伤,总觉得问了就容易伤到自尊心。 两人出餐饮店门时,刚好碰上两位女同志走进来。 叶菁菁顿时愣住了,因为这两位女同志居然烫了卷发。 现在还是1977年的12月25号啊,距离改革开放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她竟然看到了有人烫头发。 叶菁菁的目光过于直勾勾,搞得那两位女同志都不自在起来,立刻冲她嚷嚷:“看什么看啊,我们是文工团的,我们这是为了工作才烫的头发。” 叶菁菁赶紧解释:“同志,您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看,你们头发是在哪儿烫的。” 可是对方的警惕性特别高:“问这个干嘛?你又不能烫头发。” 甚至为了躲避叶菁菁,她们直接拔腿跑了,连饭都不吃了。 好夸张啊。 薛琴见多识广,完全不稀奇:“嗐,那是工人理发店的。文工团的还有电影制片厂的,拿着介绍信就能过去烫头发。” 她压低声音道,“不过他们拿一封介绍信,会带四五个人过去呢。” 她警告叶菁菁,“你可别想烫头发,那是资本主义作风。” 叶菁菁笑了:“那要照这么说的话,苏联已经不算社会主义,是因为他们天生卷头发呀。嗯,那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又该怎么算?” 薛琴愣住了,旋即跺脚:“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可别犯糊涂。” 叶菁菁抓了把自己的小辫子:“行了,你就看我这头发质量,还烫头发呢。我保养它都来不及。” 她都琢磨着弄点核桃黑芝麻之类的,吃吃看吧。 “那你保证啊。”薛琴都推自行车了,临走还要在警告她一回。 叶菁菁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去忙吧。” 她这回坐车去大学,倒不是为了自己上大学的事儿,而是为了招生指南。 她跑到校办主任面前,开门见山:“主任,之前我们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我就发现大家对各个学校非常陌生,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校办主任看到她,还挺乐呵的。 因为上次在省广播电台的招生介绍会之后,据他在招生办的熟人透露,报考他们西津大学的考生不少。 好多人都把他们学校当成第一志愿了。 现在听到叶菁菁的话,他只觉得奇怪:“我们上次不是介绍过了吗?” 叶菁菁认真地强调:“那么简单的介绍,怎么可能够呢。考生们转头就忘了。” 校办主任无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最多明年招生前,我们都提前一段时间,多给大家介绍介绍。” 叶菁菁摇头:“这肯定还是不够。” 主任都无语了:“那你说要怎么办?” “编写一本《我们的大学》,由各所高校介绍自己的情况,比如说这所学校在哪里,当地气候条件如何,校史简介,各个专业情况,77年各个专业的录取分数。让考生看了以后,对学校有个大致的了解,后面也知道自己考的到底是什么学校。” 校办主任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个我们是可以配合的,西津大学的介绍,你们什么时候需要啊?” 叶菁菁赶紧强调:“咱们西津大学得牵这个头啊。《我们的大学》不可能只有西津大学一所学校,百花齐放的。其他花朵,只能由西津大学去联系。”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很想出面攒这个书稿。 多有排面的事儿。 但问题在于,她算老几,她让人家高校给她写介绍稿,人家直接理都不理他。 校办主任彻底愣住了。 等等,不是,这怎么能是学校去联系呢? 如果说,这个活非要有个人来带头干的话,那必须得是教育部啊。 除了教育部,谁家有这个资格? 叶菁菁一本正经道:“这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官方文件,就是一本教育类的科普书籍。任何单位都可以牵这个头啊。” 第216章 她又诱惑人家,“咱们西津大学牵头的话,咱们就占据了巨大的优势。考生一看,西津大学能起这个头,那西津大学必须得是龙头老大的位置呀。” 校办主任都不好意思起来:“哪里哪里,这个大,我们不能充。” 叶菁菁从善如流:“那西津大学作为牵头方,就特别介绍呗。着重强调,我们西津大学考虑到,很多考生对我国高校了解不多,所以特地牵头各家兄弟学校,做了这个介绍。” 校办主任怦然心动,感觉这件事完全可以做。 也不是很难。 今年各个学校加在一起,是404所,每个学校简单介绍一下,一本书还是能塞下去的。 况且考生确实不容易,山沟沟里的孩子,知道什么呀。 他1961年考大学的时候,完全两眼一抹黑,从头到尾都稀里糊涂。 如果不是碰到贵人——他的高中班主任,他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大学。 现在,他已经是大学里头的领导了,就由他来给这些孩子们,充当这个贵人吧。 他点点头:“行,这个事情我们来牵头。” 叶菁菁笑着跟人道别:“那主任您先忙,我坐等《我们的大学》出来。” 校办主任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还没问你呢,到底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吧。”叶菁菁也不跟人家假谦虚了,“不出意外的话,还不错。” 校办主任立刻表示欢迎:“那我就等着过完年,你们赶紧入学吧。” 他是真心实意的期待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工农兵学员入校时,普遍都是小学文化水平。 如果他们也能够在两三年内,按部就班达到大学毕业水平。 那么,中学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叶菁菁告辞,往学校门口走,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坐哪路公交车回去最方便。 她绕过战壕的时候,旁边的楼里有人喊她:“叶同志。” 老唐冲她招手,笑得跟朵花似的。 搞得叶菁菁莫名其妙。咋回事,有必要这么欢快吗? 老唐已经欢欢地从楼下跑了下来:“考完了啊?什么时候有空再给学报写篇文章噻。” 叶菁菁悚然一惊,她在学术界的地位已经高到这份上了吗?居然还让人追着约稿。 结果她还没说话,楼上又咚咚咚跑下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追着老唐:“你说,现在的干部是不是太嚣张了,哪里能这样毁人前程呢?哪怕他狗眼看人低,认为我朋友配不上他女儿,也不能在高考前,把人打一顿啊。” 哟!这八卦好像有点内容啊。 叶菁菁立刻竖起了耳朵。 原来这位老兄的朋友,回城以后就专心备考,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很有考上大学的希望。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呢,有位干部家庭出身的白富美看上他了,一心一意要跟他走上人生新阶段。 可是牛郎织女的故事必须要有一位恶毒的“王母娘娘”。 白富美的爹妈看不上穷小子,又管不住自己家女儿,于是毒辣地出手了—— 他们在高考前夕,穷小子和自家女儿约会结束之后,悄咪咪地追上穷小子,给他套上麻袋胖揍一顿。 把穷小子的腿都打断了,根本没办法上考场。 彻底毁了穷小子的前程。 老唐的同事气愤不已:“你们说,这干部家是不是太嚣张了?” 叶菁菁贡献耳朵,不贡献嘴巴。 男女之事,尤其是涉及到两个家庭了,她向来不相信男方的一面之词。 在无下限诋毁女方方面,他们总是能够花样百出,震惊掉正常人的下巴。 作为男方的亲友,老唐的同事还带无限哀怜:“我这位朋友范哲兵啊,已经报了我们西津大学。他下乡的时候都没放弃过学习,他本来很有希望考上的。” 咦,叶菁菁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他是不是江城的?” 同事愣了一下,疑惑道:“你认识啊?” 叶菁菁继续追问:“他是不是在之江省青田县石桥公社插队的?” 同事眼睛亮了:“你真认识他啊,你跟老唐说,他是不是非常优秀?” 老唐就是为了逃避听他叨叨,才特地跑下来找叶菁菁的。他对陌生人的事情,可没任何兴趣。 现在这家伙还没完没了了。 老唐刚要开口。 叶菁菁先冷笑一声。 “他优不优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有老婆孩子。他老婆就是我们西津市的下放知青,跟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当初他离婚回城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要跟他老婆复婚的。” 她呵呵,“就是不知道,江城这位干部家庭的姑娘,晓不晓得这事儿!” 人家爹妈打断范哲兵的腿,打得好! 老唐在旁边咂嘴:“这不是欺骗人家女同志,耍流氓嘛。” 同事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地辩白:“也不能这样说呀,男女之事本来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叶菁菁根本不搭理他:“你说他下放也没放弃学习,那当然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一天只挣六分工,完全靠他老婆养。这是觉得老婆没用了,转头又扒上一个干部家的大小姐,于连都赶不上他能耐。不要脸!” 第217章 老唐呵呵乐,安慰无地自容的同事:“行啦,你也别替旁人操闲心。就凭你的朋友的能耐,到哪都能吃上女人饭,饿不死他的。” 同事已经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他就是前两天有事回家,看到了范哲兵的倒霉样,听说了他的遭遇,才忍不住义愤填膺的。 叶菁菁疑惑:“你不会还不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吧?” 同事直接掉头跑了。 老唐哈哈笑出了声。这家伙真是一根筋,还一口一个朋友呢,人家当你是朋友了吗? 叶菁菁问他:“对了,谢广白今天在家吗?” “在呢。”老唐点点头,“早上我去他家喝药,他下夜班回来。” 叶菁菁乐了:“那就好,我先走了啊。” 她现在心情特别好。 所以她要让谢广白请她吃饭! 第99章 要不要试试砒·霜 说出来,她就问心无…… 登门找人, 那肯定不能空着手啊。 好在这会儿街上,还有不少农民摆摊卖东西呢。 叶菁菁买了两只兔子,是灰毛短兔。 这也是本地农民的收入进项之一, 长毛兔长大了剪毛卖兔毛,灰毛短兔当成肉兔卖给收购站。 理论角度上来讲, 兔子跟猪一样, 是不能卖给私人的。 但本地也有野兔,农民借口是野兔(现在野味比不上家养的吃香), 带到城里卖,检查站的人也懒得管。 她又买了一兜子山芋。 本地山芋一年长两茬, 秋天收的那茬产量高,但不甜,一般用来晒山芋干, 就是上次叶菁菁在街上看到的那种。 现在农民卖的就是二茬山芋, 甜,烤熟了, 咬一口,跟吃蜜糖一样。 她原先还想买鱼的。 鱼是农民从生产队分的鱼。 本来分鱼应该是腊月下旬快过年时再分,但有的生产队急着挖塘泥沤肥,便先分了一回。 农民进项少,开销却少不到哪儿去,便省着自己不吃,拎到城里来卖。 叶菁菁觉得鱼不错,但她没手拎了。 那卖鱼的怕失了生意, 赶紧表示:“我给你拎过去就是咯,没事的。” 呃,好长时间没逛过街的叶菁菁, 没能扛住诱惑,买完鱼不说,又大手大脚地买了两只刺猬。 卖菜的农民说它的肉好吃,而且对胃好。 到最后,叶菁菁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两个十来岁的男孩,一人负责挑箩筐,里面装着叶菁菁买的各种菜,一人负责扛甘蔗。 咳咳,她穿过来还没吃过甘蔗呢。现在又不要票,凭啥不让她买? 她就要买! 叶菁菁雄赳赳,气昂昂,沿着大路一路走到中药堂。 她是可以走巷子,直接后面上楼梯去谢广白家。 但她一个女同志,向来自我保护意识强,打死她,她都不可能跟两个不认识的半大小子走小巷的。 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 中药堂跟谢家之间,原先是封死了的。 但谢家刚搬回来时,就有个病人来药堂买药,直接倒在店里了。 店员当时吓得够呛,拼命朝楼上喊。谢老爷子兜了个大圈子,从后面绕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病人命是救回来了,但人瘫了。 从那以后,中药堂自己内部开会,又偷偷把通往楼上的门给开了。 这几年社会空气轻松下来,这门也不再藏着掖着。 店员听说叶菁菁是谢广白的朋友,又看她找人挑着担子带礼物上门,全乐得不行。 还有人帮她把东西一块儿拎上去。 谢奶奶正坐在自家门口,一边守着熬药的炉子,一边缝补袜子。 看到叶菁菁的架势,她吃了一惊:“姑娘,你这是?” 等叶菁菁自我介绍完毕,她更是哭笑不得,“那你也不用这样啊,不要不要,你带回去。” 叶菁菁哪里肯:“奶奶,我吃食堂。再说,我还要谢谢你的靴子,考场好冷啊,我都怕生冻疮哩。” 谢奶奶仍然摇头:“我又穿不了那个,给你穿正好。哎哟,带这么多东西,你这姑娘,真是的。” “呱哒”一声,屋子里房间门开了,谢广白打着呵欠出现在门口。 叶菁菁看他睡得呆毛翘起的样子,乐了。 怪好玩的。 隔壁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谢奶奶立刻站起身,叮嘱谢广白:“你看着点儿火,我过去下。” 他闭着眼睛点头,等睁开,看清楚叶菁菁,才笑着问了句:“忙完了?” “嗯。”叶菁菁点头,堂而皇之地提要求,“我今天心情好,你请我吃饭吧。” 谢广白点头点着,突然间停下了,困惑地看她:“不是,那个,不是我不请你吃饭。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他感觉自己听岔了,心情好,难道不是应该她请人吃饭吗? 叶菁菁却理直气壮:“因为我心情好,所以你请我吃饭,我心情会更好。这就叫锦上添花。” 谢广白的困劲儿都笑没了:“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那,你等一下啊,我去收拾一下。” 第218章 叶菁菁不勉强人:“你困不困,要不再睡会儿吧。” “没事,该起来了。不然晚上睡不着,更难受。” 他抬脚要去刷牙洗脸,楼下的店员又跑上来,招呼叶菁菁:“同志,你的荸荠忘了。” 谢广白这才注意到,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吃的,顿时瞠目结舌。 “你要我请你吃饭,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叶菁菁立刻强调:“你别误会,这是我送给你奶奶的,感谢奶奶给我的靴子。” 她还抬了下脚,苦恼道,“我也想买别的礼物,但其他东西都要票。” 店员在旁边看八卦,已经笑得快直不起腰了,一个劲儿拍大腿:“那你给谢奶奶可亏了,老太太不会烧饭的。” 叶菁菁光棍:“我也不会烧煤炉。” 她觉得煤炉的火候太小了,炒菜也炒不出味道来。 谢广白一边笑一边摇头:“不指望你。” 所以指望他吗 ? 做梦吧。 谢大夫同样君子远离庖厨。 他把熬好的药,端到了隔壁去,然后拎起两只灰毛兔和小半桶鲫鱼:“走,咱们去饭店。” 至于刺猬,给留下来入药了。 谢广白说刺猬肉不好吃,比野猪肉还难吃,叶菁菁也就不好奇了。 眼下的饭店提供食材加工服务,而且加工费也不高,特别适合他们这样的懒人。 叶菁菁跟着他往外走,良心发现,主动要求拎鲫鱼,还好奇了一句:“你隔壁家生病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哭。” 谢广白叹了口气:“他们家老太太肚子鼓了,找我爷爷看了,去医院也拍了x光,肝癌晚期。” 说来,冯老太太也不容易。 丈夫死在抗日战场上,最有出息的儿子又在抗美援朝时牺牲了,连尸骨都没带回来。 平常特别要强的老太太,要不是肚子鼓得像个球,太难受,根本都不会找他爷爷看病。 叶菁菁眨巴眼睛:“那你奶奶熬的药,是给她治癌症的?” “缓解症状,都到肝癌晚期了,没什么好办法。” 谢广白解释,“中医是一种医术,不是仙术。” 叶菁菁“嗷嗷”了两声,跟着进了街边,上次他们吃饭的饭店。 冯老太的人生际遇确实悲惨,但她跟谢家关系平平,叶菁菁更是只见过她一回,都没说上话。 两个年轻人还不至于因为她,就吃不下睡不着。 相反的,他俩把兔子和鲫鱼交给饭店后,还兴致勃勃地去看了场电影,就是谢广白推荐的南斯拉夫电影《桥》。 确实精彩,跟《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不相上下的精彩。 单是看电影,叶菁菁都特别惋惜南斯拉夫的四分五裂。 能拍出这样主旋律又不人物脸谱化,闪烁人性光辉的电影,南斯拉夫的巅峰,该有多辉煌。 出电影院时,谢广白还叹了口气:“不知道咱们国家什么时候能赶上南斯拉夫。” 叶菁菁不假思索:“用不了多久。” 谢广白乐了:“信心很足啊。” 叶菁菁脱口而出:“破坏要比建设来得容易得多。” 谢广白疑惑了:“什么意思?” 叶菁菁左右看看,偷偷跟他咬耳朵:“南斯拉夫的民族矛盾不小,他们的总统又一把年纪了。” 谢广白也跟她咬耳朵:“你听广播了?小心点儿。” 叶菁菁矢口否认:“这还用听吗?一个国家如果民族多,那必须得有一个龙头老大,否则肯定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再加上它是联邦制,地方权利过大,中央一旦压不住,早晚容易出事儿。” 谢广白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有道理。” 等红灯过马路的时候,两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激动地争论着什么。 叶菁菁和谢广白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了会儿,才勉强听出是关于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的争论。 哈!这一瞬间,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1978年会出现引发全国大讨论的真理标准之争,会开启改革开放,是历史的必然。 因为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关心国家命运,每个人都希望走上一条更好的路啊。 过了马路,两人立马奔赴饭店。 服务员看到他俩就笑:“正好,差不多了,现在给你们端上来?” “给我奶奶他们的送过去没有?” “送了送了。” 这时代饭店并不提供送餐服务,但店里知道冯老太的情况,特别优待了。 服务员给他们端上了鲫鱼酿肉和鲜锅兔,外加一个炒白菜。 叶菁菁惊艳了,因为鲜锅兔是川菜啊。 70年代,距离川菜湘菜走遍世界,还挺遥远的呢。 谢广白笑道:“你可千万别小瞧饭店大师傅,他们会做的菜多着呢。赶紧趁热吃吧。” 叶菁菁不跟他客气,开始大快朵颐。鲜锅兔肉质鲜嫩麻辣爽口,鲫鱼酿肉则是另一种风格,带着鲜甜。 她一口气干掉了两碗饭,然后也不耽误她喝鱼汤。 谢广白一边看一边笑,提醒她:“小心鱼刺。” 第219章 邮递员停好自行车,进来灌开水,见到谢广白就叹气:“早知道就不给你送医院去了。” 服务员拎来了开水瓶,笑着问:“是不是又是稿费呀?” “那肯定的啦!”邮递员调侃道,“人家搞对象的写信,都没小谢大夫收稿费单子来得勤。” 饭店里的客人都笑了。 谢广白赶紧冲他拱拱手:“谢谢朱大哥,回头请你喝酒。” 邮递员立刻朝他挤眉弄眼:“放心我有眼力劲儿,今天怎么也不会蹭你这顿饭。” 店里的客人们笑得更厉害了。 叶菁菁则是好奇:“你给报纸写了多少篇文章了?” 谢广白想了想,不是很肯定:“差不多一个礼拜一篇吧。” 现在报纸也比以前活泼了些,编辑很欢迎这些家庭能用上的医学知识小文章。 有的时候,他忙起来,顾不上写,报社甚至还会打电话到他们医院去,催他有空赶紧写文章。 叶菁菁乐了,兴致勃勃地撺掇他:“那你干脆把你写的文章,集成书,出版吧。” 谢广白吓了一跳,本能地拒绝:“不过是简单的小常识罢了,怎么能出书呢。” 叶菁菁一本正经:“怎么就不能出呢,绝对能出的。你就搞一本《家庭急救养生常识100问》,如果内容不够的话,你把什么八段锦,嗯,那个五禽戏,一并加进去教一教。我敢保证,书绝对会卖得好。” 她说这话,是有底气的。 现在书店非常热闹,大家除了疯狂的找能够用来复习高考的资料之外,其他的科普类书籍同样受欢迎。 高考的恢复,发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知识吃香了。 嗅觉敏锐的人,哪怕不参加高考,也在想尽一切办法学习知识。 谢广白还是推拒,在他的概念中,哪怕写科普类书籍,也必须得是大家。 他这样的小医生,从医经验少得可怜,哪有资格写这些。 叶菁菁干脆把谢老爷子也拉下水:“那你跟你爷爷一块写就是了,你爷爷的经验总是丰富的吧。” 她又撺掇,“你先别急着说不行。后天我要去出版社拿纸型,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呗。把你在报纸上发的文章带上,看人家出版社感不感兴趣。” 谢广白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我问问我爷爷吧。” 叶菁菁再度怂恿他:“你应该好好劝劝你爷爷,把毕生所学积攒的医案,都汇集成书。这可是重要的资料,可以造福万民的。” “你以为他以前没写过?”谢广白摇摇头,小声道,“他当年被批·斗的时候,这些都是罪证。” 理由是给有权有势的人和穷人的治病方法不一样,就是当大夫的看不起工农兵。 呃呃呃呃。 叶菁菁不劝了。 等过两年空气更活泛,估计老爷子就能自己想开了。 吃完饭,谢广白又领叶菁菁回家。 他给她泡了皂角水,洗头用的。 自入冬,木槿叶子枯黄脱落后,叶菁菁用的洗发水就变成了皂角水。 就是把皂角放在火上煮个十几分钟,再捣碎了泡水,最后过滤完皂角渣子,留下来的水。 据叶菁菁的感觉,用皂角水洗头发舒适度比不上木槿叶汁子,但比肥皂洗头要滋润很多。 皂角也不贵,几毛钱就能买一大包。 只是作为一个懒鬼,指望她去煮皂角再捣碎了泡水,那是不现实的事。 好在冬天洗头少,一礼拜两次足以,所以这活,她就心安理得地让谢广白包了。 两人到家时,谢奶奶还在隔壁没回来。 谢广白给叶菁菁拿了瓶子装的皂角水跟润唇膏—— 嗯,这也是他家自己做的,用小瓶子装着,透明的,带着股儿薄荷味。 眼下商店有友谊牌雪花膏跟蛤蜊油,统称擦脸油,但没有润唇膏。 叶菁菁也用蛤蜊油擦过嘴巴,滋润是挺滋润的,但有点闷。 现在有古方润唇膏,正好。 谢广白的夜班后遗症出来了,今晚得早睡。 他送叶菁菁去坐公交车。 下楼的时候,两个小孩从下面跑过来,一道拎着个破篮子,里面摆着蔫吧的白菜叶子。 显而易见,是从路边菜摊捡的。 谢广白冲他俩喊了一声:“赶紧回去吃饭吧,你们谢奶奶给你们留了饭。” 可两个小孩去一声招呼都没打,呲溜一下跑了。 谢广白无奈极了:“冯老太家的这两个小的,以前还好。现在老太生病了,他俩倒成了老太的个性。” 叶菁菁记得,她第一次上谢广白家,这两个小的还肯吃谢老爷子给他们的桂圆的。 她想了想,到底没忍住:“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吗?” 谢广白摇头,语气也不由得沉重了:“我爷爷已经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管用。这么说吧,到今天为止,他也没看好过一例肝癌。” 肝癌恶性度高,发现的时候一般都是晚期了,根本来不及。 叶菁菁蹭了蹭自己的脸,小声道:“你们没试过砒·霜吗?” 第220章 “啊?你是说癌灵一号吗?” 啥一号啊,没听说过。 叶菁菁就按自己的节奏走:“我忘了到底在哪儿看到的,说砒·霜也能治癌症。治血癌的效果最好,肝癌好像也有效。” 她怎么知道的? 她妈有个同事的小孩就是得了血癌,靠砒·霜治好的,比她大两届,研究生都快毕业了,一直好好的。 所以她看新闻的时候,就多看两眼,关于砒·霜治癌。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她可说不清楚。 “还有一个是疟疾。青霉素发明之前,有个人用疟疾来治疗梅毒,效果还挺好的。据说也有人用它治疗癌症。不过好像还有一种说法,真正对癌症起效果的,是治疗疟疾的青蒿素。” 这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有段时间疟疾治疗癌症刷屏啊,她就多看了两眼呗。青蒿素又是得了诺贝尔医学奖的存在,她印象自然深刻。 她到今天都还记得,那个新闻标题好像叫《疟疾:成就两次诺贝尔奖》。 谢广白若有所思:“这个方向,也不是不可能。” 六七十年代的医生,胆子都挺大的。 不然也不会有知青靠着自学,就敢在窑洞里给人开刀了。 叶菁菁如释重负:“我也不知道有效没效,我也不懂这个,你们自己看呗。” 总之,她说了就舒服了。 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第100章 工人夜校的未来 从烫头发开始…… 叶菁菁回了纺织三厂。 哪怕现在高考已经结束, 夜校今晚也没课,她还是懒得回筒子楼。 一来,住在厂里洗澡吃饭都方便。 1977年的冬天, 除了纺织厂这样提供澡堂可供工人免费洗澡的单位外,一般人想洗个澡, 很麻烦的。 而叶菁菁作为穿越人士, 她隔两天不冲个澡,都感觉浑身发痒。 二来, 筒子楼是运输公司分给叶友德的宿舍。 就凭她跟叶友德的关系,她很怀疑晚上回去睡觉, 搞不好就会被叶友德给砍死了。 尤其是在得知了范哲兵被人打断腿之后,说不定叶友德会觉得她是罪魁祸首,想要宰了她呢。 别问叶友德为什么不会欢天喜地?因为他以卢少婷的为标准啊。 而卢少婷, 女人只要愿意闭眼装瞎, 那么男人打死了她,她都能自我美化成:他太爱我了, 他只是怕失去我而已。 对这些人,叶菁菁认为,不要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他们,是最安全的。 她决定老老实实地苟在纺织厂,等通知书到手,直接去大学报到。 她到图书馆的时候,还有不少下班的工人对着答案,估算自己的分数。 有人脸上露出窃喜, 抿着嘴巴不说话。 有人则在跺脚,一个劲儿地抱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有人毁得肠子都青了:“我应该报文科的,这个地理和历史简单死了。” 叶菁菁在旁边乐呵:“那你明年报文科就是了, 很划算的。” 旁边有人立刻摇头:“别别别,你考了文科,把你分到机关里头去,怎么办?” 跟叶菁菁穿越前的时代,信奉宇宙的尽头是公务员不一样。 1977年,国营大厂可比机关单位香多了。 前者福利多,还有各种生产补贴和奖金。 后者就是靠死工资过日子,苦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划算。 叶菁菁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以后,机关比厂里俏得多。” 工人们都觉得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工人老大哥,是白喊的吗? 叶菁菁笑道:“你们想想看,管我们的是什么人?有听说过,管人的人,比被管的人过得还差的吗?” 她丢下这一句,又跑到楼下去打米汤喝了。 晚上吃的鲜锅兔,口味比较重,她要趁着睡觉前多喝点米汤。 省的到时候上床了,还要不停地跑厕所。 她刚走到图书馆门口,迎头撞上了薛琴。 后者眼睛肿得跟个桃子似的,吓了叶菁菁一跳。 “你被马蜂蛰了?” “呸!现在哪儿来的马蜂,你就不能说句好的?” 薛琴难掩得意,还横了她一眼。 只是以她现在眼睛肿的状况,这横的效果吧,就很一言难尽。 不过叶菁菁顾不上吐槽,因为她听到她想听的话。 薛琴骄傲地抬起下巴:“我们家都答应帮我找建材了。” 她眼睛肿得跟被人打了两拳一样又怎样?那都是她荣誉的勋章。 没她下午那一顿哭,她奶奶能松口? 薛琴又忍不住炫耀她刚知道的知识:“你晓得嘛,原来可以用铁路上那个枕木去换木材哎。” 叶菁菁来了兴趣:“那钢铁怎么换呀?” 薛琴胸脯挺得更高了,可又觉得这个事情不好宣扬,她只好低下头,小小声跟叶菁菁咬耳朵:“用分度头去换。 什么叫做分度头呢,就是一种机床附件。 她堂哥的战友家里长辈就是机床附件厂的,可以弄到计划外的分度头。 第221章 这两个大头拿下了,水泥的事情就好办了。 五小企业当中,就有水泥厂。 到时候弄点其他物资,可以换到计划外的水泥。 ok! 建材的事情差不多了,叶菁菁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你准备把夜校跟印刷厂盖成什么样子?” 薛琴特别遗憾:“夜校没钱,厂里也不会拨什么钱。不然我好想像服装公司那样,盖个七层大楼。好气派的,里面还有电梯呢。” 叶菁菁眼睛一亮,撺掇她:“盖啊,七层楼正好。上面可以当教室上课,下面做印刷厂。” “没钱!”薛琴愤懑死了,“人家那个大楼,花了90多万。” 叶菁菁咂嘴,没辙,穷能斩断世界上99%以上的野心。 所以薛琴只想盖两栋三层楼,是很正常的选择。 薛琴的工作效率极高,回来之前又跑了一趟建筑公司,人家都答应先给她把设计图稿弄出来了。 这种水平的活计,也用不着专门的建筑设计院了。建筑公司自己就能搞定。 薛琴准备明天就把没活干的知青招呼起来,让大家先去清理场地。 纺织厂给工人夜校找的地,距离厂里有十几公里远,叫白石沟。原先规划是给纺织厂职工盖宿舍的。 但因为厂里急着扩大生产规模,腾不出这笔钱。 前年总厂盖职工家属楼的时候,三厂厂长豁出脸去哭了一趟不容易,愣是虎口夺食,给三厂争取到了一栋三层楼,解决了厂里的燃眉之急。 故而现在工人夜校要地方,厂里看地空着也是空着,就大笔一挥,划给夜校了。 薛琴认真地跟叶菁菁强调:“就得现在赶紧清理,不然天一暖和,他们又要种菜了。” 叶菁菁狂点头,笑得不行。 种花民族爱种菜,但凡有块空地,哪怕只是旮旯角落,不种点菜,大家心里都难受。况且现在还没菜篮子工程,老百姓吃口新鲜菜真的很不容易。 “哎,说正经的。”叶菁菁好容易忍住了笑,“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工人夜校以后要怎么走?” 薛琴脸上显出了茫然。 这个问题她怎么可能没想过。 纺织三厂已经是家成熟的国营大厂,领导们各司其职。 简单点讲,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她这个新兵蛋子,家里背景再强,想要往上走,也得上面人高升或者退休了。 但国营三厂才办了三年多而已,上面的领导退休起码还得十几年时间。 她现在跟人家对上,半分优势也无。 抢不了别人的饭碗,就得自己起锅造饭。 而工人夜校,正是她支起的那口锅。 叶菁菁还在慢条斯理:“先前咱们也说了,明年想要再这样大规模脱产复习高考,是不可能的事儿。厂里要生产的。况且咱们也没教室用了。” 薛琴整理了下思绪:“高考这块,夜校不能放弃。夜校现在的成绩,全是高考给的。我想不行的话,后面纯夜校,借子弟学校的教室。其他时候,大家跟着教学录音带学。” 她又忍不住得意,“广播台跟我讲了,从明儿起,他们继续播放录音带。” 为啥子呢?都考完了啊! 当然是因为他们夜校的教学录音好呗。 她今天回来就收到信了,是考生写来感谢工人夜校的,说他们的课实在,讲义又好,还押中了题目,实在太厉害了。 叶菁菁“嗯嗯”点头:“高考肯定不能放弃。” 而且她有预感,今年工人夜校起码能考出大三位数的大学生。 这对其他没考大学的职工来说,将是个巨大的刺激因素。 明年报名的人只会更多。 这种千载难逢的发展好机遇,当然不能错过。 “但是咱们不能只打高考这一张牌。”叶菁菁强调,“我们这是工人夜校,干的活儿不能跟职工子弟学校一个样儿。我们得两条腿走路。” 薛琴现在看叶菁菁,就是刘备看诸葛亮,觉得对方是绝对值得信赖的军师。 所以她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另一条腿是什么?” “职业教育。” 叶菁菁示意了下曹向英的位置,小声道,“纺织厂是不是又回来了一批病退知青?” 薛琴点头,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返城知青的情况跟曹向英大差不差,但能够像曹向英一样,因为预考成绩优秀,直接被点心厂招走的幸运儿,毕竟是少数派。 厂里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给工人夜校批了8亩地,不就是指望工人夜校能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好安置本厂职工子弟吗? 但原先他们招的返城知青,现在已经够用了。 再来新人,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还有,就是,职业教育她懂。 说白了,不过是上海机床厂培养工程技术人员那一套,后面工厂都学过。 可这种职业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才,也没用。 因为,现在厂里没那么多位置给他们用。 他们需要的,是工作岗位。 薛琴说了自己犯愁的点。 现在厂长说把青年工作交给她负责,厂子弟也是青年啊。 第222章 叶菁菁替她出主意:“所以我们得办集体企业。” 薛琴赶紧喊停:“别了啊,纺织厂自己也没多少粮。” 现在哪家国营大厂没厂办集体企业,后者都是依托前者生存的,提供一些配套产品之类的。 比如说他们纺织三厂的厂办集体,干的就是初处理棉花这些活儿。 实际上,纺织三厂自己也能干。只是要给人家留口饭吃。 但纺织厂这口锅就这么大,分出去的饭多了,厂里也吃不消的。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叶菁菁认真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办的这个集体企业,得面向全社会。没有纺织厂,它也能挣钱。” 薛琴眼睛“嗖”地亮了,急促地催她:“哎呀呀,你快说,别兜圈子了。” “好,那我直说,咱们办两个集体企业,一个理发店,一个裁缝店。” 薛琴立刻成了泄气的皮球:“我还以为多稀奇呢。” 西津城缺理发店了?西津城哪家需要专门找裁缝做衣服? 还面向全社会,谁登门啊! 叶菁菁使出了杀手锏:“咱们理发店,给人烫头发。” “烫头发!” 薛琴失声叫起来。 看到图书馆里工人们朝她看过来,她才赶紧捂住嘴巴,拽着叶菁菁,一口气跑到楼下食堂的角落,死死抓住叶菁菁的胳膊,压低声音呵斥:“你疯了?!” 竟然给人烫头发,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第101章 老百姓怎么就不可以? 上赶着找骂…… 叶菁菁看她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 不由得发笑:“工人理发店不是也给人烫头发吗?” “人家那是给文工团烫,文工团是为了工作需要。” 薛琴喊出口,对着叶菁菁似笑非笑的目光, 也莫名心虚。 因为是她告诉叶菁菁的,文工团给团员开出一封介绍信, 她们能带上四五个人去烫头发。 但是—— 薛琴挺起胸膛, 认真地强调:“那是文工团,是为了工作需要!” 叶菁菁不以为意:“文艺界就只有一个文工团了?其他单位的文宣队就不开展文艺工作了?” 那当然不可能。 这时代虽然娱乐少, 但群众文艺工作开展得还是有声有色的。 比如他们纺织厂,一厂拿手节目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 二厂得过奖的是舞蹈《卖花姑娘》,他们三厂会乐器的人多,乐器小合奏也是鼎鼎有名的。 除此之外, 排个小话剧之类的, 也不稀奇。 今年是因为高考闹的,否则这个时候, 工会正忙着组织新年年会呢。 各个车间下了夜班也热火朝天地出节目。 叶菁菁瞅着薛琴的脸色,趁热打铁:“他们文工团有工作需要,要烫头发。我们工人文艺活动就没这需求了?照这么说的话,文工团到底是为人民群众服务,还是为领导干部服务的?” 薛琴实在吃不消:“你可别睁眼说瞎话了,咱们有什么表演,非得烫头发呀?” 叶菁菁一本正经:“怎么就没有了?表演英语剧,演外国人, 不就要烫头发吗。” 眼看对面的薛琴眼睛越瞪越大,她还理直气壮,“我们工人夜校最早开始, 就是为了学英语。” 薛琴直接傻眼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啥。 叶菁菁单刀直入:“咱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想不想烫头发?” 薛琴直接跳起来了,矢口否认:“我才不要!” 叶菁菁呵呵,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作为学渣,薛琴在面对老师的时候,天然自带心虚。 她被看的目光游弋,死活不敢对上叶菁菁的视线。 她怎么可能不想呢? 哪个时代不追星啊,否则大家也不会学着电影上的女主角,剪成同样的头发。 而文工团,正是大家能够亲眼看到的明星。 文工团姑娘走在大街上,她们的穿衣打扮和发型装饰,都有无数同龄人在后面默默地羡慕,想方设法地模仿。 偏偏薛琴的家庭背景决定了,她是能够看到内部电影的。 那些高楼大厦,汽车游艇,那些红男绿女,衣香鬓影,无一不让人看得心醉神迷。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好像大家并不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一样。 叶菁菁轻轻敲了敲桌子,语带诱惑:“你想要的东西,别人也想要。只要是大家想要的,就不愁生意不上门。” 她又给人灌迷魂汤,“咱们工人夜校想要壮大,那就必须得发展。要发展,就得有钱。指望不了厂里给拨钱,就得自己挣钱。” 薛琴被她说的心都乱了,一不留神,便脱口而出:“那也找不到老师呀。” 说完她就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想伸手捂叶菁菁的嘴。 但她们面对面地坐着,叶菁菁身体往后一仰,就轻松逃脱她的魔掌,还继续肆无忌惮:“怎么就没人教呢?请理发店的师傅教不就行了吗?” 薛琴赶紧喊停:“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有那个做衣服,学这个有什么用啊。谁家不是自己做衣服来着。” “我就不会自己做衣服。”叶菁菁还将了她一军,“你会吗?” 第223章 薛琴哑火了。 她会才怪。 叶菁菁理所当然道:“看,你不会我也不会,可见不会做衣服的人也不少。” 薛琴下意识地反驳:“那他们也可以找他们妈妈做呀。” 谁家妈妈不会做衣服呀。 叶菁菁白了她一眼:“你妈给你做的衣服,你爱穿吗?” 那必须不怎么爱。 年轻姑娘哪个不爱美啊,哪怕天天嘴上喊着“不爱红装爱武装”,但私底下,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更鲜亮些。 而这时代的妈妈们,或是被吓跑了胆子,或是受老思想影响,或是单纯地希望儿女的衣服能多穿几年。 反正,怎么宽大怎么来,死都不能显出丁点儿腰身。 哎,明明稍微掐点腰,能更暖和的。 薛琴心烦意乱,随口敷衍:“再说吧,咱们都没自己的教室,再说哪有布料给他们练习做衣服啊。” 话音落下,她害怕自己扛不住叶菁菁的蛊惑人心,居然直接丢下一句,“你忙你的,我有事先走了。” 直接逃之夭夭了。 啧,说好的绝不逃跑呢? 呵!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叶菁菁要这么好打发,她也就不是叶菁菁了。 第二天一早,薛琴刚在食堂打了豆浆配烧麦,还没吃上两口呢,叶菁菁已经哒哒儿过来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快吃,吃完咱们就过去。” 薛琴人还混沌着,满头雾水:“去哪儿啊?” “当然是去理发店了。快点快点,咱早点去,客人少,好说事儿。” 于是薛琴都没咂摸出今天食堂的烧麦到底比起昨天怎么样,就被叶菁菁扯着,一块儿骑车直奔纺织厂大门。 陶春花看两人的背影,眼睛跟淬了毒似的,还狠狠地呸了声。 厂工会主席刚好从她身边过,笑着打了声招呼:“怎么了,这是,陶科长,一大早的。 陶春花顿时像找到了发泄口,一张嘴跟打枪·子儿似的:“方主席,再这样下去,你们工会的考勤交过来,我们人事是不认的啊。” 她伸手一指厂门方向,“今天是礼拜一,一大早就跑出去,班也不上。怎么的,厂里头白养着她们吗?” 工会主席顿觉晦气。 毛病啊,夜校归工会管,她这个直属上司没吭声,有她人事科一个外人什么事。 再说了,要论起在班脱岗,她陶春花少干这种事了?她家刘向阳没瘫的时候也动不动就往外面跑。 唉,可惜现在瘫在床上,也跑不了了。 故而工会主席为着这点怜悯心,也没怼她,只打哈哈:“她们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夜校跑来跑去的,也不容易。” 可陶春花已经把叶菁菁当成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这个不要脸的小破鞋,搞什么工人夜校,就不会有工人聚在一起闹事,也就不会害的她家向阳从楼上摔下去了。 她只恨现在不是旧社会,不能把叶菁菁卖到窑子里头去,千人骑万人跨! 等等,工人夜校的负责人是薛琴啊。 她陶春花要选一个人恨,好转移自己的痛苦,那不是应该找薛琴吗? 呃,只能说仇恨蒙蔽的双眼总是有限的。 起码到目前为止,陶春花清楚薛琴家的背景比她家更好,是她惹不起的人。 都找替罪羊了,那必须得集中火力对付软柿子啊。 最多,有条件的时候稍带上硬茬。 陶春花现在就是喷火状态:“为夜校奔波?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她们去奔波什么了?” 工会主席快烦死了,没好气道:“我们小薛同时也是团支部书记,忙的事情多了去。” 可陶春花不依不饶:“那叶菁菁呢?她总归你们工会管吧?” 工会主席怀疑这人因为儿子的事,已经刺激坏脑袋了,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归你们工会管,你倒是说说看,她一大早出去干什么了?” 工会主席哑口无言,立刻抬脚往里面走:“我真是懒得跟你讲话。” 可陶春花却像是抓到把柄一样,嚷嚷起来:“你这个工会主席都不知道,那她是旷工吧!” 工会主席赶紧拔腿就跑,结果跑到食堂里,撞上了厂长。 这下陶春花总算找到了替自己做主的人,一把拽住厂长胳膊:“厂长,你来评评理,我们三厂还要不要劳动纪律了?随意旷工,部门领导不仅不管,还存心包庇。” 工会主席恨不得撕了她:“我怎么包庇了?我不是说了她们出去忙夜校的事情了。” “忙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也要管,是不是我们工会也要你领导啦?” 陶春花冷笑:“我管不着,厂长总管得着吧。现在,你倒是告诉厂长,她们去干嘛了?” “好了!”被拽住充当判官的厂长,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点儿也不想断这桩官司。 他刚才就是因为看到两位女干部在食堂大门口起争执,所以才特地绕到侧门进来吃早饭的。 结果没想到,即便如此,他也没能躲过。 让他评理? 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我看你脑子有病! 第224章 对,骂的就是陶春花。 是是是,她是三厂的中层干部,是实权派,她男人还是二厂的副厂长。 按道理来说,陶春花家应该是厂长密切团结的对象。 可陶春花丈夫肉眼可见的,仕途也就那么回事,这辈子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二厂副厂长的这个副字,是无论如何都摘不到的。 至于陶春花,添头一个,不提也罢。 他们家的第二代,现在又是那样子。 一个家族失去能往上走的下一代,那便意味着从现在起的每一天,都是在走下坡路。 相反的,被陶春花咬着不放的薛琴和叶菁菁—— 前者不用讲,青年干部的先进典型,重点培养对象。 后者家庭背景是没能托举她的力量,但人家文化成绩好啊,考上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不仅如此,她还不是书呆子,是那种有眼力劲儿又有胆色,脑袋瓜子且灵光的年轻人。 这样的年轻人,在目前的大环境下,将来势必要蒸蒸日上的。 让厂长替陶春花出头,抓薛琴和叶菁菁当不遵守劳动纪律的反面典型? 他又不傻。 刨除不可控因素太多的未来,即便直看当下,厂长也会护着能给他做出实打实业绩的手下。 陶春花算什么?人事科没了她,照样正常运转。 可薛琴跟叶菁菁却是工人夜校的中流砥柱,是实打实做出了成绩来,让他们纺织三厂大大出了风头的。 没她俩,工人夜校谁能接得住? 所以厂长毫不犹豫地“啧”了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批评陶春花:“我看我们陶科长就是太敬业,所以脑袋糊涂了。” 陶春花瞬间暴跳如雷:“我怎么糊涂了我好好一个人,我尽忠职守,我还糊涂了?” 厂长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只能扭头指墙上的钟:“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夜校夜校,顾名思义,你说什么时候上班?” 他又伸手一指食堂,“哪怕我们纺织厂三班倒,大早上的,夜班没下班,中班没起床,早班忙着敢接班。夜校能给谁上课?她们现在出去给厂里办事,叫加班,不叫旷工。” “就是!”工会主席逮着机会了,赶紧附和,“陶科长,你是到点就下班走人了。人家可是忙到上夜班的工人过来吃夜宵接夜班,人家灯都不熄的。” 厂长跟着打哈哈:“可见还是我们的年轻人干劲太大,从早到晚忙不停,叫陶科长误会了,以为人家一天24小时都要上班呢。” 他又点工会主席,“方主席,你别忘了给她们把加班打上。人家小同志辛辛苦苦做了事,我们总不能加班工资都不给。” 工会主席痛快答应:“行,厂长,我一定忘不了。那,厂长,咱打早饭去?” 她抬脚走之前,白了眼陶春花,在心里啐了口:毛病!上赶着讨骂! 第102章 我们想请老师啊 师傅和老师 叶菁菁和薛琴还不知道, 她们居然意外多了笔加班工资。 嘿!蚊子再小也是肉。现在物价低,一个月能多10块钱,很爽的。 她俩急吼吼地跑到工人理发店, 刚好赶上人家开门。 工人理发店在西津城,属于首屈一指的存在。 不谈别的, 光瞅瞅人家的店堂贴满了白色瓷砖, 据说是解放前从美国进口的专业理发椅,就显出了人家的独一份儿。 叶菁菁眼睛扫了一圈, 从明亮光洁的大镜子,看到排队等候的木头长凳, 最后视线落在桌子上。 那上面摆着剃头刀、备刀布,哎,那是什么? 薛琴惊讶:“你没见过理发店吗?这是电吹风啊。” 叶菁菁比她更惊讶:“我们西津的理发店, 还有吹风机?” 她一直以为这种电器, 起码得到八十年代以后才出现。 旁边一位正在忙着叠毛巾的女学徒工,闻声骄傲地抬起头介绍:“那当然, 我们可是一级理发店。” 她又伸手指了指,“别说电吹风了,我们还有电烫机呢。” 她的师傅从里面换了工作服出来,瞧见叶菁菁和薛琴都盯着电烫机看,立刻露出了礼貌温和的服务笑容:“同志,你俩是要烫头发吗?你们单位的介绍信呢?” 薛琴下意识地想否认,她俩可不是来烫头发的。 叶菁菁却抢先一步,追问:“介绍信要怎么开啊?” 女学徒工放下了手上的毛巾, 热心地拿来了一封介绍信给她俩看:“就是照这样开。” 介绍信就是普通的信纸,上面写着:今有我宣传队同志,因演出任务到贵店烫发, 请予办理,此致敬礼。 落款单位不是文工团,而是服装公司。 薛琴不由得发出惊呼:“服装厂有什么演出任务啊?” “全市的文艺汇演啊。”女学徒工奇怪道,“你们不是为了参加汇演?” 薛琴的惊呼声更大了:“这种汇演也行啊?” “可以。”女学徒工笑了,“不都是工作需要嘛。” 薛琴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巨大冲击。 她本来还以为只有叶菁菁胆大妄为,试图混淆视听,以人民文艺活动的名义,强行扩大可烫发人群范围。 第225章 结果人家理发店动作比他们想的还快,已经开始干活了。 叶菁菁好奇不已:“你们都有哪些烫法呀?” 大概是因为现在店里不忙,学徒工挺有耐心的,掰着手指头给她数:“冷烫、电化烫以及电烫,我们都能做。” 说着,她还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印的好几种烫发型。 叶菁菁好奇:“这些都是小碎的,有没有那种大波浪卷?” 理发师在旁边开口拒绝:“不行,我们是有原则的。我们的烫发一定要朴素大方。” 店里有客人进来了,学徒工匆匆丢下一句:“你们先看。”,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不愧是一级理发店,服务态度确实好。 先前跟她俩讲话的理发师也点点头,笑着说了句:“你们选好了,回单位开个介绍信就过来。像这个时间段过来就蛮好,客人少,不用等老久。” 薛琴看人都跑去围着顾客忙碌了,急得直戳叶菁菁胳膊,小声催促:“赶紧说啊,等人家忙起来,可没空理我们。” “别急。”叶菁菁淡定得很,“咱先多看看人家怎么弄的。” 说来也巧,前后进门的两拨顾客,都是拿着介绍信上门烫头发的。 嗯,全是一封介绍信,来了三四个人。 理发店瞬间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 学徒工忙着给人洗头,理发师则先给她们修剪头发,然后再一个个上烫发机。 现在的烫发机,不是电热帽,而是那种一个个的小夹子,连着电线。 理发师给她们卷好头发通上电之后,大家就变成了一颗颗挂满礼物的圣诞树。 叶菁菁看着觉得特别乐呵。 但这种烫发机,也是宝贝呢,偌大的工人理发店,拢共也只有四台,肯定满足不了两波顾客的需求。 偏偏等的人也着急,想早点烫好了走人。 学徒工跑过去跟她们说了两句,再跑回头,店里两位大约四五十岁的理发师点点头,最后确认了一遍:“那就热烫了啊。” 学徒工端来了碳盆,上面架着两把火钳。 理发师抓着火钳,在水里“呲”了一下,冒出腾腾的白烟。 叶菁菁眼睛嗖地瞪大了,乖乖,真上火钳烫啊。 火钳子卷上头发,刺啦作响,烫发的小姐姐的小姐姐脑袋上冒出滚滚白烟,店堂里瞬间弥漫出浓浓的焦糊味。 理发师经验丰富,动作麻利,手轻快得很,一点点也没烫到客人的皮肤。 等到两边头发都烫好了,再看成效。 叶菁菁都不得不承认,虽然火钳烫伤头发厉害,但效果是真好,烫出来的头发非常自然。 忙罢了的理发师,瞧见叶菁菁跟薛琴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由得笑了:“你俩回去开介绍信吧,随便烫哪种都行。” 薛琴总算回过神来,赶紧上前说明来意:“师傅,我们其实是有人想跟你们学手艺。”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学徒工立马警觉起来:“我们现在不招学徒了。” 理发师也一边拿毛巾擦手,一边解释:“我们今年招过人了,全店加在一起,有81个人,暂时没听说要招工。” 叶菁菁露出笑容:“不,师傅,您误会了,我们所说的学手艺,不是说想在工人理发店上班,而是想请你们给我们纺织三厂工人夜校的学员上课,教大家理发手艺。” 她着重强调道,“请你们给我们工人夜校当老师。” 理发师一开始脸上还是温和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听到“老师”两个字时,惊得手上的毛巾都掉在了桌子上。 “老师?!” “是啊。” 叶菁菁认真地点头,笑容满面地介绍,“目前我们工人夜校有西津大学的教授,也有高中老师上文化课。” “但我们是工人夜校,除了学文化,也应该学技术。我们听说工人理发店是我们西津市最好的理发店,所以就想请你们来给我们夜校当老师。” 店里忙罢了的理发师都怔愣了下。 纺织三厂工人夜校他们听说过啊,一天天的,又是上报纸又是上广播的,想不知道都难。 甚至他们店里还有好几个职工家的小孩,乃至学徒工都跟着广播,对着工人夜校的讲义学习来着。 哦,有两个过了预考,正式参加了高考呢。 年纪最大的理发师也拿毛巾擦起了手,略有些不自在地笑:“剪头发而已,怎么站在讲台上当起先生了。” 是,他们也带徒弟。 剃头匠都是师傅带徒弟。 但这跟先生教学生,完全是两回事。 人家教的那是学问,他们教的不过是手艺而已。 叶菁菁一本正经道:“手艺也是技术啊,七二一大学培养的工程师学的不就是技术嘛。现在,你们教手艺,同样是在传授技术。” 薛琴赶紧在旁边补充:“你们放心,我们工人夜校学出来了,绝对不会跟你们抢顾客。” 店里头响起一阵哄笑声,有顾客看热闹不嫌事大,特别积极地撺掇:“去嘛去嘛,师傅就应该当老师。” 搁在十年前,老师是臭老九。 可是现在高考一来,老师的地位已经很不一样了。 况且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 第226章 现在是工人老大哥时代,国营大厂工人的福利待遇跟社会地位,那都是超然的。 年纪最大的理发师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大字都不识一箩筐,我当什么老师啊。” 叶菁菁立刻表示没关系:“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以为师矣。拿手术刀的都可以当老师,拿剃头刀的自然也可以当老师。” 店里的哄笑声更大了,看热闹的顾客纷纷附和:“没错没错,你们就该去当这个老师嘛。” 带头的理发师依然顾虑重重:“不行不行,我们都要上班的,忙得很。” 他们工人理发店为了践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可不是朝九晚五,而是晚上九点钟才关门。 “夜校总不能夜里头上课吧。” 叶菁菁不假思索:“当然是我们工人夜校的学员,跟着你们的时间走。他们过来给你们打下手,跟着你们学技术。” 她倒是想把人请到夜校去,但问题在于:一来他们根本没教室;二来他们也没有塑胶模特。不在理发店里实践,光听老师纸上谈兵,根本学不到技术。 薛琴又再三再四地保证:“你们放心,我们的学员是来学手艺的,绝对不要一分钱,也不要工作。” 嘿!让知青们在这儿学习挺好,都不用夜校付课时费。 学徒工也心动了。 多出人来替你免费干活又不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开不开心? 反正他是挺开心的。 他也跟着撺掇师傅们:“要不就让他们过来学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搞得理发师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外面说话声音太大,坐在里面的经理也出来看动静:“怎么了这是?” 年纪最大的理发师又激动又别扭,下意识地搓着手,干笑道:“还找我们当老师呢,工农兵,我们哪样也靠不上啊。” 剃头匠是干啥的? 说白了,是伺候人的。 客人坐着,他们站着,围着客人忙来忙去。 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也能当老师了。 注意,是老师,不是师傅,差一个字,意义可完全不一样。 可是经理听完事情始末,却毫不犹豫地摆手:“不行不行。” 在什么位置上说什么话。 让工人夜校的学员来理发店,理发师们当学生—— 做老师的理发师觉得有面子,获得了心理上的满足。 学徒工则有了免费的帮工,而且还能当师兄师姐,同样倍儿有面子。 但经理,则多了一堆麻烦事。 这么多工人夜校的学员跑到他们理发店里,他管还是不管? 不管的话,肯定不行。闯祸了,人家顾客可不认,反正是在你理发店搞出来的事儿。 可管吧,他们又不是理发店的人,店里也不给他们发工资,你怎么才能管的硬气? 这就好比亲戚家的小孩,轻了重了都不对。 经理该有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 “不行不行。”经理一本正经,“我们是一级理发店,要求很严格的。你们看,我们都是严格消毒,哪里能随随便便让外人进来?这是对顾客不负责任,有违为人民服务的原则。” 妈呀!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哪怕叶菁菁跟薛琴再如何舌灿生花,一唱一和,嘴巴都说干了,也难以力挽狂澜。 最后,叶菁菁只能垂头丧气地认输:“那好吧,不上课就不上课吧。” 薛琴傻了。 不是,咱们难道不应该吨吨干掉一搪瓷缸子茶水,再接着大战三百回合吗? 怎么能这么快认输! 第103章 我们自己上(捉虫) 人间温暖 一直到离开工人理发店, 薛琴还在跺脚:“咱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这会儿,她已经彻底忘了早上她是被叶菁菁硬拽过来的事实,只觉得斗志昂扬, 绝不能认输! 叶菁菁却没斗志,只急着催促她:“走走走, 我们赶紧去买电吹风机。” 薛琴被她拉得站不住脚,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自行车,嘴上还抱怨:“买到电吹风有什么用啊?关键是老师, 我们得请到老师!” 她今天这几个小时是看明白了,烫头发后面会跟的确良、灯芯绒一样, 成为全城女同志追捧的时髦。 再说工人理发店都敢给人烫头发,他们工人夜校为什么不能干? 这个理发店,他们还就开定了! “坐稳了!” “哎哎哎, 你慢点儿。” 薛琴一把搂住人腰, 埋怨道:“你光买吹风机是没用的!” 刚才在店里,叶菁菁就盯着人家的吹风机, 一个劲儿地想买。 毫无疑问,人家理发店怎么肯卖呢。 那可是人家吃饭的家伙。 她又好说歹说,问到了进货渠道。 现在还不死心,一门心思盯着吹风机。 薛琴都要抓狂了:“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我们要的不是吹风机,我们要的是老师!老师!老师!” 叶菁菁被她吼得脑门子都疼了,不得不开口安抚:“放心啦,有了电吹风,我就能烫出头发来。” 薛琴差点没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声音吼得更大了:柒留流巫灵拔巴尓雾“你骗鬼吧!” 第227章 她看得清清楚楚,人家理发师给顾客烫头发,要么用通电的烫发机, 要么上火钳。 不管哪种,都跟吹风机没关系。 她狐疑道:“你该不会是想用火钳烫头发吧?不行不行,烫伤人就麻烦了。” 叶菁菁惊讶:“你有这胆我可没有,我连烧火都不敢。” 从穿越到现代,她甚至连煤炉都没起过。 “那你要怎么烫头发?” “我不是说了吗,用吹风机就ok。” 叶菁菁也不解释具体操作步骤,只用力往前蹬自行车。 当代女大学生,谁还不会用吹风机搞出点头发小花样。 去理发店烫个头发,三位数起步是小case,毕竟美丽总要付出代价。 关键点在于,她没什么定性啊。 她今天觉得羊毛卷挺city的,但真烫了以后,最多过一个礼拜,她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很想把头发直接给剪了。 她这种人,不适合持久性的烫发。 她都是靠吹风机临时搞造型的。 所以,其实今天一早,她在理发店看到电吹风的时候,就已经不是非要请到人家理发师当老师不可了。 否则她哪有那么好讲话,叫那经理三两句话一忽悠,便乖巧如鹌鹑,老老实实抬脚走人? 薛琴虽然将信将疑,但她一个坐车的,又不掌握车龙头,只能色厉内荏地威胁:“你要是吹牛的话,今天的中午饭和晚饭,你都得请我吃。”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应下:“一言为定,我要吃甲菜。” 嘿!吹牛不打草稿,口气好大哦。 明明这个人刚才在工人理发店,连电吹风都不认识的。 叶菁菁一路骑到了人民商场,直奔柜台,点名要买电吹风机。 结果,没有。 不是她俩拿不出工业券。 为了方便办事,薛琴出门都是随身带着粮票和工业券的。 为啥要带?咳咳,自己领会去。 但今天,钱和票都没用武之地。 因为商店就没电吹风机卖。 这又不是什么常用家用电器,除了理发店之外,根本就没地方用得着。 商店自然也不可能长期备货,进一批卖掉了拉倒。 后面什么时候再进?别说营业员了,连他们经理都搞不清楚。 订货,那也是不要想的。商店不可能为了你一两个人要,就专门联系厂家要货。 叶菁菁没辙,只能追着人问:“除了你们店,还有其他地方可能卖吹风机吗?” 营业员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坚定摇头:“不知道。” 叶菁菁无奈:“那还有其他人会买吹风机吗?” 她的想法是,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人家有闲置的。 营业员对她俩态度挺好,侧着脑袋努力回想了半天,最后不确定道:“文工团估计会有,之前他们来买过。” 叶菁菁和薛琴对看一眼,毫不犹豫地pass掉。 “还有其他的吗?” 文工团在这个时代,那绝对的高大上,没有一定的人脉的话,外人根本凑不上边。 营业员继续歪着脑袋,又努力回想了半天,不太确定道:“好像医院也来买过。” 叶菁菁跟薛琴都是满头雾水:“医院买吹风机干什么呀?” 文工团经常要演出要做发型,洗头以后吹头发正常。 医院要吹风机派什么用场? “我哪儿知道?” 已经来新顾客了,营业员赶紧朝她俩摆摆手,“我记得的单位就这个,你们自己去问吧。” 得,路都走到现在了,她俩也不可能半途放弃。 这回换成了薛琴骑车带叶菁菁。 她一边吭哧吭哧蹬着车子,一边懊悔:“咱俩应该坐公交车的。” 叶菁菁也叹气:“谁晓得做个事情这么难呢。” 薛琴深有同感,立刻决定:“咱俩中午吃好的,吃瓦罐肉吧。” 大馋丫头立刻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提要求:“在里面加冬笋,冬笋焖瓦罐肉最好吃。” 薛琴痛快答应,还给加了一道菜:“我们再要一个凉拌芹菜豆腐干。农民真的好会种菜哦,他们用稻草盖着菜,长出来的芹菜嫩得要命。” 叶菁菁怎么可能反对呢,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 有着好吃的在前面诱惑,薛琴蹬车的力气都大了起来,愣是中间停都没停一下,直接骑到了医院。 哪家医院?当然是市一院了。 毕竟叶菁菁也没其他医院的人脉。 两人一进医院大门就直奔主题,登登跑去找谢广白。 结果谢广白人不在办公室,她俩又按照护士的指点,跑到前面的一排平房里面,正好碰上谢广白一边跟人说话,一边往外面走,手里还拿着病历。 叶菁菁一喊人:“谢广白。” 他扭过头,见是她,立刻笑了,往前紧走两步:“你怎么来了?” 现在她应该在上班啊。 人就在边上,被完全忽略掉的薛琴,一点感觉都没有。 废话,要是谢广白眼睛里头看到的不是叶菁菁,而是她;那岂不是成恐怖故事了? 第228章 所以她只负责说事儿:“我们想买电吹风机,你们这儿有闲置的吗?” 谢广白听得满头雾水,还是叶菁菁解释了一下事情原委,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们医院有没有用不上的吹风机?” 必须得有啊,医院要吹风机干啥。 然而事实证明,叶菁菁还是图样图森破了。 谁说人家医院用不上电吹风的?人家用的嘎嘎香。 用来干嘛呢? 一屋子的病人都躺着呢,旁边有护士和进修的赤脚医生以及红工医,拿着电吹风对着他们的穴位吹。 谢广白还指点给两位没见识的工人同志看:“这是天应穴,热风吹了,缓解胃痛效果好。” 他又指着另一边的老大妈,“这位同志的老寒腿犯了,扎针灸上电吹风,效果更好。” 合着,医院现在是拿电吹风当理疗仪了。 那人家还有闲置的吗?必须没有啊。 大冬天的,天寒地冻,正是寒症高发期,人家正愁吹风机不够用呢。 不过谢广白还是给了个提议:“你们要急着要的话,可以去电子厂试试。算了,我打电话问问吧。”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俩姑娘立刻乐得跳了起来。 薛琴还打包票:“要是买到了吹风机,以后你到我们厂里理发店,让叶菁菁给你免费烫头发。” 说着,她乐得嘎嘎笑。 谢广白满头雾水:“烫什么头发?” “别听她胡说。”叶菁菁矢口否认,又跟人打招呼,“那我们先去电子厂了,拜拜,明天见。” 谢广白赶紧喊住人:“都这个点了,就在医院吃过饭再走吧。” 结果两位大馋丫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我们要去吃瓦罐肉。” 谢广白乐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医院食堂开始做瓦罐肉了。” 哎,没看出来,食堂大师傅挺有追求的啊,居然还在努力上新菜。 但叶菁菁是什么人啊。 在吃这个问题上,她绝对不肯委屈自己:“冬笋,我要吃冬笋焖肉。” 谢广白无语,直接笑了:“就这季节,你不吃冬笋,你还想吃春笋啊。” 那还差不多。 叶菁菁和薛琴就乐颠颠的,跟着人上食堂吃饭去了。 刚进食堂大门,她俩脸上就不由自主地显出了困惑。 怎么会有这么多农民? 对,农民生病了,在大队在公社治不好的话,的确有可能会来城里看病。 但这个比例还是比较小的,因为农民进城看病,农村合作医疗兜不住,基本得靠自付。 谢广白端了瓦罐肉,又去拿了萝卜炒蛋和凉拌荠菜。 医院食堂没有小芹菜,但现在荠菜长得正好,叶片肥大翠绿,焯水切碎了和香干丁一拌,再滴两滴麻油,香的唻。 叶菁菁夹了一筷子,开口询问:“你们食堂不收粮票吗?” 否则农民怎么过来吃饭? 谢广白看到她示意的方向,解释道:“不是,他们是自己带粮食过来蒸饭的。” 薛琴惊讶了:“你们还给人家蒸饭。” “一直都给。”谢广白招呼她俩,“趁热吃。” 然后又解释,“我们这边有的病人是从农村转过来的,住院时间长了,就只能自带口粮。” 叶菁菁又好奇:“那他们呢?不会都是病人家属吧?” 谢广白顿时表情微妙:“他们都是这么说。” 也不晓得,究竟是来进修的赤脚医生给农民们出的主意,还是农民天然长着一双好眼睛,善于钻空子。 反正他们一个个打着来医院看望病人的名义,直奔食堂要求蒸饭。 那食堂还能拦着吗?食堂也没办法一个个核对探望者的身份是不。 最后食堂干脆不管了,随便谁来,一个饭盒或者一个搪瓷缸,都是收一分钱。 农民们就靠着蒸饭,以及免费的米汤和自家带的咸菜,解决了进城后的吃饭问题。 叶菁菁和薛琴都深感佩服,果然劳动人民有智慧,办法总比困难多。 谢广白也感叹:“总比他们吃冷的强。” 其实饭店也愿意干这个事儿,但是饭店规矩多,比不上医院食堂有现成的政策可以钻漏洞。 食堂里真正的病人家属,以及医生护士,似乎也不介意农民的存在。 还有人对他们的萝卜干感兴趣,拿自己刚打的炒菜跟他们换。 结果农民不肯,直接分了萝卜干给对方。 那要换菜的家属也不好意思占人便宜,索性也扒拉出一半的炒白菜,直接倒在人家的搪瓷缸子里。 食堂里发出了一阵欢笑,空气弥漫的都是快活的气息。 叶菁菁突然间好奇了一句:“晚上他们有地方睡觉吗?” 现在的交通太不发达了,农民进城都是披星出戴月归的。 倘若夏天还好说,但大冬天的,真的好折磨人。 第104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地道啊 谢广白摇头:“这个医院没办法。晚上他们进来避个风是没问题的, 但这么冷的天,没铺盖也过不了夜。” 第229章 他们谁也没提去旅馆的事儿。 一来,住旅馆是要介绍信的。 二来, 住旅馆可不便宜。农民卖菜本来就赚不了几个钱,喊他们住旅馆, 他们可舍不得。 薛琴现在一门心思想挣钱, 听到这里,猛然眼睛一亮, 兴冲冲地捅了捅叶菁菁的胳膊:“我们可以开脚店。” 她伸手指着聚在墙角的农民们,压低声音道, “他们就是我们的顾客。” 叶菁菁眼睛瞪得比她还大。 姑娘,可以呀,现在真是锻炼出来了。 这个挣钱的意识, 很强烈哦, 很会看市场走向。 谢广白却不得不提醒两位女同志:“那你们准备把脚店开在哪里?你们有房子吗?” 呃,这是个大问题。 现在全市都缺房子, 工厂缺厂房,居民缺住房,旅店也想扩张,同样没房。 薛琴瞬间变成了泄气的皮球,她本来还以为又能搞一家新店了。 叶菁菁摸了摸下巴,犹豫着开了口:“其实也不是没地方能住人。” 这下别说薛琴了,谢广白都跟着起了好奇心:“哪里?” “地道啊。”叶菁菁理所当然。 想当年夏天的时候,她本着节能的原则, 经常跑地下人防工程。 那地儿,冬暖夏凉的,可舒服了。 她积极推荐:“深挖洞, 广积粮。咱们挖了那么多地道,现在不正好可以用上吗?对了,我看到了,我们纺织厂也有地道的。” “不行!” 薛琴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地道那是打仗用的,怎么能够拿出来开脚店呢? 军事设施,懂? 叶菁菁却不以为意:“人民战争,那就是打仗跟生活不分开。没理由说挖了以后,就这么白放着。我看过《地道战》,人家平常也可以在里面纺线呢。” 薛琴都愣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叶菁菁还掰着手指头,跟人家数地道做旅馆的好处。 “地下黑黢黢的,干别的也不方便。但是晚上睡觉无所谓呀。而且只要是盖出来的东西,那就必须得靠人气养着。你看,房子只要长时间不住人,必然会垮掉。” 谢广白在旁边听着,直点头:“有道理。” 叶菁菁还在继续加码:“而且咱们工人夜校做这个,绝对有优势。” “一般旅馆招待都是体面人,干干净净的。但是农民住店吧,个人卫生问题,估计不小。” “人家服务员会觉得膈应。可咱们要开酒店的话,专门招返城知青,下乡的时间越长越好。” “这样他们跟农民打交道的日子久了,好多事情就能够理解。双方起冲突的概率,会大大降低。” “而且咱们地道是现成的,需要继续投入的基建投资很少,咱们收费就有价格优势呀。同样是凑合着睡一晚上,能省钱,人家农民肯定来。” 薛琴被说得眼睛都直了,赶紧喊停:“别别别,咱们理发店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呢,说什么脚店啊。” 叶菁菁可不承认:“是你先说要开脚店的。” 谢广白在旁边作证:“我也听到了。” 薛琴想要耍赖都耍不过,只能强行转移话题:“说电吹风呢,我们先去买吹风机再说。吃饭吃饭,哎,这个冬笋焖肉不错哦。” 叶菁菁和谢广白对视一眼,后者点头赞同:“是啊,你们都多吃点。” 三个还要长身体的年轻人,吨吨干饭。 他们饭量不小,但医院食堂的菜,分量也挺足,最后胡萝卜炒鸡蛋跟凉拌荠菜干完了,瓦罐肉还有剩。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打包了。 “放你办公室吧,你晚上吃。” 谢广白半天都没吃剩菜不好的意识,直接点头:“好啊。” 三人要走出食堂的时候,他看见角落里头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正偷偷盯着他的搪瓷缸子看。 他心念一动,直接走过去问:“你要吃吗?” 他又跟带孩子过来大人解释,“干净的,我们用的是公筷。没吃完,又不想浪费。本来我是准备晚上吃的,但现在有工作安排,晚上我也没办法回来吃。” 他将搪瓷缸子往前面送了送,“麻烦你们吃了吧,不然浪费了太可惜了。” 那个带孩子的农民想要拒绝的,但看到自家小孩的脸,最后还是谢着收下了,硬是给谢广白塞了一大把荸荠。 “自己家种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尝尝吧。” 谢广白也没跟人客气,直接道谢,收了下来。 等他走回食堂大门口,叶菁菁伸手:“分我点儿。” 她还挺喜欢吃荸荠的,不喜欢吃煮熟的,就是生吃,脆脆爽爽。 “你等一下,我去后面洗干净了。” 荸荠挺甜的,三人一路吃,一路往病区走。 谢广白得先脱了身上的白大褂,才好带她俩一块儿去电子厂。 拐弯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小孩的说话声:“还是城里好,爸,城里人连肉都不要吃了。我以后也要当城里人。” 另外一个是大人的声音:“那你争气,好好学习。将来是穿草鞋还是穿皮鞋,就看你自己的咯。” 第230章 那个小孩还在兴奋地强调,自己进城以后,看到了稀奇和热闹。 跟在父子俩身后的三个城里人,却集体陷入了沉默。 一直到病区门口,薛琴才突然间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农村人才能不那么苦呢?” 叶菁菁不假思索:“实现四个现代化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薛琴的眼睛又亮了,兴高采烈道:“真到那一天的话,大家吃肉都吃烦了,那就真的是共产主义,再也没有烦恼了。” 叶菁菁在心里叹了口气。 哪有那么简单,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苦恼。 只能说,追求的越来越多,就代表过得越来越好了呗。 谢广白回了病区,跟值班医生打了声招呼。 他刚要脱白大褂的时候,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急吼吼地跑过来:“正好,跟我走吧。” 谢广白不想动:“干嘛干嘛,唐老师,我中午有事要出去一趟。” “现在还出去什么啊,去救命。工人医院那边有个人要开脑袋瓜子。” “那他们自己开就是了。” “他们没人开!” 中年男人急了,“现在他们脑外科,能开刀的都不在,在的一个都上不了台。 哎哎哎,走走走,都是社会主义兄弟。上次还是人家支援咱们产科,给咱们难产的做的剖腹产呢。 别忘了,人家工人医院现在跟咱们是互帮互助兄弟医院。” 谢广白没辙,只能点头:“行行行,你等我一下。” “哎呦,现在还等个什么,救命的事儿。” 谢广白已经拿出了笔记本,在上面匆匆写下一行字:兹介绍叶菁菁、薛琴两位同志,往贵厂购买电吹风机。 然后签了他自己的名字,塞给叶菁菁:“你们去厂里找陈经理,就说是我介绍的。” 说着,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薛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张纸,煞有介事:“我一直以为他们大夫写的都是密码,我竟然还能认出他写的字儿。” 叶菁菁挠挠头,大胆猜想:“估计是因为不是病历。” 两人又蹬着自行车,跑到电子厂去。 有了谢广白的介绍信,她俩顺利地进了电子厂大门。 陈经理特地跑出来接她们,还跟她们打听:“我们的电吹风好用吧?不是我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们的吹风机,一点也不比万里牌差。” 叶菁菁还是头回听说吹风机有万里牌的,她还以为万里牌只有皮鞋呢。 但她还是极为捧场,回答道:“是好用,所以谢大夫才会推荐我们过来买。那个,你们吹风机多少钱一个呀?” 陈经理立刻拿出了老熟人的架势,拍着胸脯打包票:“既然是谢大夫介绍的,那肯定给你们最便宜的价格。” 他领着人往里面走,“走走走,别在外面说话,多冷的天啊。” 进了他的办公室之后,他又热情地给俩姑娘倒水,好奇地询问,“你们是哪个科室的,是医生还是护士呀。” 叶菁菁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薛琴已经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您误会了,我们是纺织三厂的,这次是给工人夜校买吹风机。” 结果陈经理一愣,追问道:“你们不是医院的?那我们厂可不能随便卖。” “怎么叫随便卖呢。”叶菁菁急了,“谢医生已经替我们写了介绍信啊。” 陈经理摆摆手:“那不行你们要是医院的也就算了,但你们既然是纺织厂,那就让你们厂里开介绍信。” 薛琴无语死了:“那有什么区别呢?我们买电吹风又不是干什么坏事,我们是为了厂里的理发店买的。” 她还真没撒谎。 纺织三厂有自己的理发店,就在澡堂旁边,方便使用同样的热水管道。 因为理发店嫌弃女同志对剪头发的要求太高,所以理发师只给男同志剃头发。 他们工人夜校要开店,填补女头这边的空白,当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陈经理却坚持原则:“那你们就去拿到厂里的介绍信。放心,吹风机一定给你们留着。” 俩姑娘都想暴走。 一句“回厂里”,轻轻松松。 可你知不知道电子厂距离纺织三厂,骑自行车要一个小时啊。 毁灭吧!这车谁爱骑谁骑,反正她俩谁都不要骑。 薛琴皱着眉毛,给叶菁菁打商量:“要不咱们把车留这边,坐公交车回厂里吧。” 叶菁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人往外面走:“行了吧你,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把空白的介绍信拿出来?” 薛琴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矢口否认:“没……没有。” “你少装!”叶菁菁眼睛瞪得比她更大,“再不拿出来,你自己回去开介绍信,反正我是不动的。” 可怜的薛琴只能委屈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她的包里头拿出了空白介绍信。 理论角度上来讲,这种事情严重不合规矩,属于典型的先斩后奏。 但这时代,交通和通讯都非常不方便。你出门办事难免会碰到意外情况,总不能每次都一趟趟的往回跑。 第231章 所以出门办事的人,单位酌情多给两张空白的介绍信,以备不时之需,也没啥好稀奇的。 叶菁菁一把夺过介绍信:“行了,咱们找张桌子,赶紧把信给写了。” 薛琴苦大仇深跟在她后面,她总觉得再继续这么下去,她这个团支部副书记要一天比一天歪了。 第105章 好啊,你烫头发 我看你怎么交代…… 叶菁菁把介绍信递给陈经理的时候, 薛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人家一眼就看出来,这介绍信是她俩临时伪造的。 毕竟, 这么短的时间,除非她们会飞, 不然根本没可能回厂里, 拿到真正的介绍信。 然而,陈经理似乎根本不在乎她们究竟是怎么来的介绍信, 看到纺织三厂的大红印章,就痛快地卖出了三把吹风机。 为什么没有多买几把呢? 不是她俩不相信电子厂产品的质量, 而是她俩今天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买东西。 两个人身上的钱加在一起凑凑,也就勉强够买三把电吹风。 拿到吹风机回厂里的路上, 薛琴还在心疼:“我跟你说, 你要是烫不出好看的头发,你就负责过来把吹风机给退了。不能白糟蹋这钱。” 叶菁菁胸有成竹地打包票:“放心吧, 到时候弄出来的卷头发,保准你后悔自己没多长几个脑袋。” 薛琴莫名其妙:“我要多长几个脑袋干什么?我又不是九头蛇。” “当然是做头发呀,”叶菁菁笑道,“一个脑袋哪里够那么多发型发挥。” 她真没吹牛皮。 薛琴跟着她回了纺织三厂,直接被领进了浴室,然后只洗了个头,就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诞生。 叶菁菁给她吹了个羊毛卷,直接看傻了薛琴。 她盯着镜子里头自己的脸, 死死瞅了半天,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这,怎么搞出来的?” 叶菁菁收拾手上的夹子和线轴, 十分不满意:“没工具,就只能这么凑活着弄了。” 旁边看热闹的理发师,已经开始啧啧了:“这还叫凑合呀,跟人家店里头的烫头发比起来,都不差咯。” 浴室的管理员也过来看热闹,点头表示赞同:“就跟电影上的外国娃娃一样哦,怎么弄的呀。” 理发师围观了全场,迫不及待地分享:“我看她就是两边,各编了两个辫子,然后包了四个包包头,拿个吹风机吹呀吹,就这样子了。” 他突然间想起来,“你们还要吹风机吗?我这边有个吹风机到今天都没用呢。” 叶菁菁差点没跳起来:“你有吹风机呀,我怎么从来没看过?” “哎呦,男同志吹什么头发呀,有什么好用的。” 薛琴现在处于一种眩晕状态,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能看到镜子里头的自己。 天呐!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外国洋娃娃,她头发真的跟烫的一样。 叶菁菁看着看着,也敝帚自珍起来,得意地炫耀:“怎么样?凑合着能看吧?别忘了啊,晚上请我吃饭。” 薛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双眼冒光:“咱们就给人吹头发!” 都硬控了她足足三分钟,换成其他人,肯定也扛不住。 她掰着手指头算账:“咱们吹一次这样的,你说应该收多少钱?” 哎呀!她们去理发店的时候,光顾着看人家烫头发,后来又忙着跟经理据理力争,都没顾上看人家烫头发要收多少钱。 叶菁菁还没开口说话,理发室的门突然间被推开了。 他们还没见到开门的人,先听到了尖刻的声音。 “现在劳动纪律是不管不行了,我倒要看看,上班的时间,多少人跑过来洗澡!” 人事科长陶春花,就这么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叶菁菁已经好长时间没怎么跟着人打过交道了。 现在再细看她的脸,她都狠狠吃了一惊。 那高高耸立的颧骨,像两把刀一样,时刻都要劈向目光所及的地方。 那猩红的眼睛,里头全是恨意和凶狠的戾气。 看来刘向阳摔成瘫痪这事儿,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所以叶菁菁就怜悯她,主动帮她照顾她儿子刘向阳吗? 那怎么可能。 又不是她叶菁菁把人推下楼的。 她脑子有病,主动给自己担责任吗? 但陶春花显然不这么想。 以陶科长的逻辑,叶菁菁现在就应该去给她儿子端屎端尿。 不谈在她心目中,工人夜校是造成她儿子瘫痪的罪魁祸首。 单是当初她儿子眼睛瞎了,看上了叶菁菁,结果这个臭破鞋不知好歹,居然还拿乔。 现在她儿子倒霉了瘫痪了,叶菁菁就应该伺候她儿子。 这叫赎罪。 这才是一个不嫌贫爱富,品格高尚的女同志应该做的事儿。 看看那些优秀女知青代表,不都是主动找最穷的农民结合的嘛。 所以,尽管现在陶春花依然看不上叶菁菁,认为她的家庭条件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但这不妨碍她认定了叶菁菁应该扒着他们家,上赶着求着他们,要给她儿子端屎端尿。 第232章 叶菁菁不这么做,就是下三滥就是卑鄙,就应该被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狠狠地唾弃。 陶春花恶狠狠瞪着叶菁菁:“你上班洗澡,违反劳动纪律!” 浴室负责人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她,赶紧笑着解释:“没有洗澡,这才刚下午呢,她们怎么会洗澡呢。” 是不是刚洗过澡,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薛琴也被唬得胸口一跳,看到陶春花就没好气:“陶科长,你抓考勤抓到这儿来了?” 结果陶春花原本眼睛里只有叶菁菁,听了薛琴的声音立刻看过去,顿时失声惊呼:“你搞资本主义!” 好啊,不得了了,是要翻天了,居然烫头发,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薛琴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我这是为了工作需要,为了表演节目才烫的头发。” “表演什么节目?” 浴室的门帘又被掀开了,丰要武似笑非笑,“我怎么不知道,最近有文艺表演?” 叶菁菁看到丰要武跟着陶春花,还暗自吃了一惊。 啧,难不成丰要武对刘向阳又变成了真爱?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不撇清关系,反正跟陶春花如此亲密。 她就不怕陶春花认准了她这个儿媳妇,非要她嫁给刘向阳吗? 丰要武还真不怕。 因为陶春花的偏执和迁怒,都是对下的。 对于和她同一阶层的干部家庭子女丰要武,她非常能够将心比心,只遗憾自己儿子刘向阳有眼不识珠,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 绝对不会想着,要丰要武去给她儿子端屎端尿。 她又没疯。 今天丰要武跟着跑过来,针对的目标不是叶菁菁。 这已经是跟她工作生活都没关系的人,她才不会浪费时间。 她盯着的人是薛琴。 倒不是因为她选定的新人生伴侣,又眼睛瘸了,看上了薛琴。 她这回纯粹是为了个人事业发展。 纺织厂每年都会评优。 按照正常情况,今年这个优秀团干部,毫无疑问,会花落丰要武。 毕竟放眼三个纺织厂,谁家团干部都比不上她年纪轻轻,是技术员,又是工农兵大学生。 可谁曾想,1977年都走了大半时间了,到了秋天,同样家庭背景深厚的薛琴会突然间变成团干部。 本来这事并不可怕。 背景相当的情况下,大家各凭本事好了。 薛琴她刚当上团干部,能拿出什么成绩跟她一较高下? 但偏偏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异军突起了,直接成为了全市乃至全省,都家喻户晓的存在。 薛琴也成功地入了领导的眼睛,变成了厂里心照不宣的青年干部培养对象。 这就不由得丰要武不紧张了。 往上的台阶都是狭窄,她现在慢人家一步,后面就会越来越落后。 她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可薛琴的家庭背景又决定了,丰要武没办法暗地里冲人家下黑手。 她只能走阳谋路线。 她来纺织三厂送文件的时候,礼貌性拜访陶春花,听说了薛琴旷工的事儿,她能不激动,能不立刻跑过来,想抓住机会吗。 没想到苍天不负苦心人,居然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旷工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只要工会领导愿意配合,薛琴哪怕几个月不上班,都没什么大不了。 但烫头发,走资本主义道路就不一样了。 这是妥妥的资本主义作风啊! 别说团干部了,一个普通的共青团员这么做,都要被开除团籍的。 丰要武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薛琴的脑袋,轻启朱唇:“什么时候有文艺表演了,我这个总厂的居然都没听说过。” 呵,少tm信口开河了。 都是干部子女圈子里头混的。 她薛琴知道文工团,一封介绍信带五六个人过去烫头发的事。 她丰要武会不知道? 现在看着薛琴的卷发,丰要武愈发觉得自己这位优秀团干部,实至名归。 起码她不会肤浅到,为了爱漂亮赶时髦,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烫头发。 薛琴对上丰要武的眼神,就心里头一个咯噔,顿觉大事不妙。 但她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立刻毫不客气:“我们纺织三厂工人夜校,自己搞文艺表演,来慰问广大职工,没规矩非要向总厂汇报吧。” 言外之意,你一个总厂的人,爪子不用伸得太长。 丰要武一噎,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陶春花不愿意放弃这机会,在旁边不阴不阳道:“哟,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啊。今天跟你们工会的方主席一块儿,也没听她说这事儿。” 薛琴心中警铃大作,害怕两边说穿帮了,瞬间也迟疑起来。 叶菁菁却不假思索:“我们下面人做事要请示领导,起码得把事情先做出过框架来吧。总不好一张白纸,就跑过去问领导要怎么怎么样。” 她笑眯眯地指着薛琴的卷发,“文艺表演也一样啊。我们得把节目排出来,才好给领导看。领导看了觉得可以,我们才有脸在全厂职工面前表演。” 薛琴也反应过来:“就是这个道理呀。我们年纪轻轻的就应该多做事,怎么好意思光拿着张嘴,就去领导面前讨功劳呢。 第233章 这话到底是在指桑骂槐谁?谁觉得刺耳,认为说的是自己,那就是呗。 她挺起胸膛,准备跟丰要武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后者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样啊,难怪领导都夸薛琴同志能力强,会做事呢。那你们忙吧,我不打扰了。” 说着,她抬脚就走。 陶春花倒是有心再挑挑刺,可是她又找不到新的点。 加上没有丰要武在旁边,和薛琴势均力敌;让她直接跟薛琴对上,她也觉得没必要得罪人。 于是她冷哼一声,狠狠地剜了叶菁菁一眼,就走了。 搞得薛琴莫名其妙,下意识嘀咕了句:“哟,什么时候她这么好打发了。” 浴室负责人两边都不想得罪,立刻打起了哈哈,转移话题:“哟,你们什么时候表演啊,到时候我肯定要去看的。” 薛琴也跟着哈哈:“一定一定,到时候大家一定捧场啊。” 至于什么时候表演,她上哪儿知道去? 她连表演什么都不晓得呢。 她美滋滋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同叶菁菁打商量:“咱们今天就把人给招了吧。二月份你就要去上大学了,时间可得抓紧。对了,咱们招人有什么要求啊。” 叶菁菁晃了晃胳膊:“男女无所谓,重要的是要注意个人卫生,胳膊还得有劲儿。” 现在的吹风机是铝壳的,比塑料壳重不少,举着它吹头发,相当考验人的臂力。 浴室负责人立刻来了精神,主动推荐:“我有个侄女儿,做事麻利的很,去年生病回的城。现在身体养好了,我看她来学这个手艺,应该可以。” 薛琴痛快答应:“那你喊她过来给我们看看吧。” 以后理发店要开起来,需要浴室帮忙的地方多了去,关系肯定得打点好了。 叶菁菁又撺掇理发师:“师傅,以后你也给教教大家怎么剪头发呀。我们这边总不能光做卷发。” 理发师连连摆手:“我可不敢给你们女同志剪头发,一个剪不好,又是我不对。” “没事没事。”薛琴有恃无恐,“剪不好的话,我们给她烫起来就是了。” 叶菁菁不得不提醒她:“我们这是卷头发,不是烫头发,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薛琴刚疑惑:“有什么不同啊?” 叶菁菁还没说话,外面又咚咚咚跑进来个人,是工会干事小张。 小张急着催促:“快快快,薛书记,总厂的孙书记来了,点名要你赶紧过去呢。” 薛琴瞬间傻了。 孙书记是总厂的党委书记呀,她会过来检查,自己之前完全没听到风声啊! 然后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要命了! 孙书记是个非常严苛的人,女同志任爱美的表现,在她看来都是作风有问题,是不学好的代名词。 而她薛琴,作为一个主持工作的团支部副书记,现在正顶着一头洋人的卷发。 第106章 送上门的展示机会 呵,姐怕你? 丰要武得意洋洋地陪在孙书记旁边。 她之前那么好讲话, 叶菁菁她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可不是因为她得罪不起叶菁菁跟薛琴。 而是她一早便听到了孙书记今天会过来纺织三厂, 突击检查党务工作的事。 现在,她就是要打个措手不及。 让你们满嘴跑火车啊! 为了厂里的文艺演出就要烫头发? 这到底是什么资产阶级的做派! 以前不烫头发的时候, 难道就没文艺演出这回事了吗? 面向人民群众的文艺演出, 需要烫什么头发呀? 你以为我们孙书记是傻子吗?敢用这种鬼蜮伎俩糊弄人! 孙书记的眼睛,是揉不得沙子的。 让她老人家好好看清楚了, 你薛琴是怎么个上不了台面的轻狂货。 她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表,故意感叹:“还是我们小薛书记工作多, 人忙。” 三厂厂长打着哈哈:“年轻人能力强,我们也愿意给他们多压担子。这样年轻干部才能快速成长。” 可他心里头同样在嘀咕。 小薛怎么回事,关键时候怎么能磨磨蹭蹭的呢。 哎, 来了来了。 可真看清人的时候, 厂长只觉得眼前一黑。 还不如不来呢。 这个小薛不晓得发什么巅,居然裹着头巾就过来了。 丰要武一见, 简直要乐疯了,立刻迫不及待地喊出声:“哟,薛琴,这是干嘛呢?大下午的就忙着洗头啊。” 工会主席也是眼前一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替自己的手下遮掩:“哎哟,小薛啊,脏水泼了你一身啊。” 陶春花嘴巴跑的比脑子快:“那可没有。我们前面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小薛书记干净体面的很, 烫了一头好头发哦,卷的嘞。” 丰要武跟着附和:“就是啊,那个头发烫的呀。薛琴啊, 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到底在哪儿烫的头发?孙书记,您是没看见,她头发烫的……薛琴,把毛巾拿下来呀,好歹让我们领导也看看!” 孙书记的脸都黑成了锅底,双眼喷火,恨不得直接将薛琴烧成灰烬:“把毛巾拿下来!” 第234章 她最看不得这种妖妖娆娆的做派。女同志就应该大方朴素,搞这些资本主义的玩意儿就叫美吗? 薛琴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拿下了毛巾。 然后,大家看到了炸开的鸡窝。 丰要武拍案而起:“把头发梳通了!别以为弄得乱糟糟的,就能掩盖你烫头发的事实。” 说着,她就要冲上去,“梳子呢?拿梳子给我!” 会议室里,纺织三厂的领导干部们,除了陶春花幸灾乐祸之外,其他人都脸色僵硬。 一方面是,大家觉得自己厂里丢了人。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不满丰要武。 你一个小字辈,以为自己从总厂来了就能压大家一头吗?也不看看你算老几。 还咋咋呼呼,大呼小叫的,要谁给你拿梳子? 你配吗?! 叶菁菁掏出了梳子,递给了薛琴。 后者一边梳头,一边轻描淡写:“不麻烦您了,咱俩也不是很熟,哪里好意思让您帮我梳头呢。” 丰要武反唇相讥:“谁要跟你套近乎呀!也不看看你烫个头发像个什么样。别打着文艺演出的旗号,搞资本主义那一套。难不成这么多年我们没烫过头发,就不搞文艺演出了?” 孙书记也运着气:“小薛,你这个样子的确不像话。你看看你的头发……” 她话说到一半,像是咬到舌头一样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薛琴。 因为这姑娘梳顺的头发,明显是直的。 孙书记十多年前,可是亲自带队,拿着剪刀,追在人家时髦女郎后面,把人剪成那癞痢头的。 烫过的头发是什么样子,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厂长也瞧见了,立刻松了口气:“就是洗了个头发嘛,仅此而已。” 丰要武的声音却拔高到八度:“不可能!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陶科长,你也看到了吧?她就是烫了头发!” 陶春花先前还懊恼自己嘴巴太快,这会儿却不能拆丰要武的台,只能硬着头皮强调:“是啊,一大早就跑出去烫的头发,没白花时间,烫得可真好。” 孙书记的脸又拉了下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丰要武立刻狐假虎威起来:“你倒是说话呀!” “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薛琴没好气地说,“从头到尾话都被你说光了,就显得你长了一张嘴是吧。” 丰要武气得面红耳赤:“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你现在老老实实回答陈书记的问题,你这头发究竟搞的什么鬼?” “哪来的鬼。”薛琴打断他,“你还是个团干部,张嘴闭嘴就是鬼,封建迷信那一套,你继承的可真够全的。” “你别胡说八道,往人头上泼脏水。” “行了行了。”孙书记再一次厉声呵斥,“正经说话,不要打马虎眼。” 薛琴立刻老老实实点头:“那孙书记,我就从头说起了。” “没错,早上我们的确去理发店了。” 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了一阵哗然。 丰要武又迫不及待地喊起来:“听到了吧,诸位领导,这可真不是我污蔑她。” 陶春花也在旁边补刀:“就是说这个劳动纪律问题,的确应该狠抓严抓。尤其是年轻人,不要因为有了小小的荣誉就直接上天了,把厂里的规矩当成耳边风。” 薛琴两手往前一挥,做出了邀请的姿态:“要不您二位继续,你们两张嘴,总比我一张嘴能说。” 厂长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陶科长,听小薛把话讲完。” 薛琴这才微微一笑,继续往下说:“我们今天去理发店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我们想在厂里开个理发店,这样一来可以方便女职工剪头发,二来也可以增加两个工作岗位,解决厂职工子弟的就业问题。” 厂长点点头,表示肯定:“这个可以有,我们厂的女职工多,的确应该安排人剪头发。” 孙书记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作为厂里的书记,她非常关心厂里职工的生活,尤其是职工的小孩。 一个个都高中毕业了,一个个从城里下乡回来了。 这么多人要吃饭。 家里养不起,自己又找不到工作的话,那各种小偷小摸、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来了。 能多安排几个小孩上班,厂里也安心。 丰要武一看这架势,急忙强调:“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现在说的是烫头发的事。我和陶科长的眼睛都没瞎,看得清清楚楚。” 薛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领导问我事儿,你非得插嘴吗?生怕显不出来你是吧。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的人,就是这么无聊!” “你!” 陈书记不得不再度开口:“好啦,小丰,有什么话等小薛说完了再说。” 她还真是被提醒到了,跟纺织三厂的团支部一比起来,总厂这边的团干部,的确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成绩。 薛琴微微一笑:“这就是第二件事情了。我们在理发店看到人家女同志烫头发。然后听说现在去市里搞文艺演出,烫了头发,评委给的形象分都比旁人高。” 孙书记就回自己先没忍住,皱着眉毛批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这种规矩?” 第235章 工会主席在旁边解释:“现在确实是这个样子。尤其是表演独唱,头发烫起来的,拿到的分的确高。都是工作需要。” 孙书记的脸却阴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狂风暴雨:“真不像话!劳动人民拿需要搞这么乱七八糟的这一套。” 工会主席尴尬地笑,不好意思当面反驳领导。 可这是时代潮流,你冲我们发火有什么用呢? 结果,薛琴却双掌一合,两眼亮晶晶地说:“没错,孙书记,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毕竟是纺织厂工人,日常是要干活的。不像文工团和电影厂的演员们,他们烫了头发就烫了,反正要不停地表演。” “可我们上台参加文艺表演完了,下了台如果还是卷头发的话,影响不太好。” “于是,我们就特地请教理发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人上了台的时候是卷头发,等下了台,很快就能恢复成正常的头发。” 工会主席下意识反驳:“那怎么可能。头发烫了以后就是卷的,除非后面的头发长长了,直接把这个卷头发给剪掉。” 薛琴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会议室里,众人才猛然回过神。 是啊,她的卷发是怎么这么快变成直的的? 叶菁菁在旁边微笑:“这就是理发师同志教给我们的,社会主义卷发。上台前头发做好了,完了下台了,头发一洗,就能恢复正常。” 她又伸手示意薛琴,“我们小薛书记怕理发师是逗我们玩,一回来就贡献出自己的头发,让我做试验。”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煞有介事地心有余悸着,“我真害怕,她的头发会一直卷着。” 工会主席适时地大大叹了口气:“我们小薛书记呀,为了工作的事情,向来是无所畏惧的。” 后勤主任跟着附和了一句:“社会主义烫头,这个好,确实好。” 工会主席拍着巴掌,满脸红光:“我看这个社会主义烫头啊,就跟我们创新芭蕾舞一样。芭蕾舞是个好东西,可外国非要露个大腿跳。我们不露腿,《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哪个不是芭蕾舞剧,哪个又不好看了呢?” 其实这两件事情,根本不好扯在一起说。 可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儿非得反驳呢。 想要反驳的人还没组织好语言,陈书记先盖棺定论了:“这个好,确实好,就应该这么搞。非要烫头发吗?打着表演的名义,成心就是想出风头。以后啊,咱们纺织厂搞演出,就做这个社会主义烫发。” 薛琴赶紧上前,趁机邀请:“孙书记,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您也试试我们的手艺吧。” 孙书记摆摆手:“我用不着,我一把年纪了也不上台表演。好了好了,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我先回去了。” 厂长赶紧上前:“书记,您不检查我们工作了?” 孙书记已经站起了身:“工作是做出来的,又不是写在纸上给人看的。你们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检查了呢。” 薛琴跟着送人要送领导去大门口。 孙书记特地点了她的名:“好了,你回去忙你的,头发还没干呢,别冻感冒了。” 薛琴赶紧点头答应。 她目光跟丰要武撞在一起时,毫不客气地抬高了下巴。 眼露凶光,我就怕你了吗? 半点正经事不会干,连个外国说明书都看不懂的大学生,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光会在后面打小报告,你也配跟我争! 薛琴目送领导离开,回过头来又抱着叶菁菁的胳膊,愁死了:“这头发卷的只能维持一两天,会有人愿意来做吗?” 刚才她在浴室的理发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除了听叶菁菁的安排,应对孙书记之外,根本来不及细想其他事。 现在,他们理发室的杀手锏,原来是纸糊的呀。 那还怎么把顾客给吸引过来。 叶菁菁瞪大眼睛:“就是因为纸糊的,所以才更好用啊。不然你敢顶着卷发回家吗?” 谁家的娃不是在外面浪生浪死,回家秒变翠花。 要是还敢浪,等着挨揍吧。 叶菁菁信心十足:“放心,就是因为我们的卷发持续时间短,所以我们的卷发生意会更好。” 第107章 我怎么就不行? 看不起谁呢?…… 理发店的生意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 叶菁菁差点没能爬起来。 谢广白跟她在西津工人出版社碰头的时候,看到她的胳膊都惊讶了:“你摔伤了?” 叶菁菁呵呵:“摔什么呀,给人吹头发吹的。” 薛琴在旁边心虚得都没办法抬头了, 只能小心翼翼地干笑:“我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啊。” 老天爷啊。 她平常也没看出来,他们纺织三厂的女同志们, 居然会对卷头发这么感兴趣。 昨天她不过说了一句, 可以让大家试试。 结果到晚上11点钟,叶菁菁都没能放下吹风机。 薛琴赶紧保证:“等他们学会了, 让他们吹去,绝对不会让你上手了。来来来, 我给你捶捶肩膀。” 第236章 谢广白看不下去,直接上手:“我来吧。” 他给叶菁菁捏了筋,酸的叶菁菁“啊啊啊”, 但酸完之后, 肩颈是真的松开了。 出版社的李编辑匆匆忙忙赶过来,见状抬了抬眼镜, 满脸茫然:“刚才我听到好像有谁叫?” “没事没事。”叶菁菁赶紧摆手,给他介绍,“这位是谢医生,一直在报纸上写家庭救生专栏的。想问问看你们有没有兴趣,出一本专门的《家庭医生手册》。” 谢广白拿了自己发表文章的报纸给编辑看,又提了自己准备补充的内容。 比如说,他们家祖传的一些养生小功法之类的。 李编辑确实挺感兴趣的。 现在大家逛书店买书的热情高涨,读者们也希望得到更多的知识。 《赤脚医生手册》虽然好用, 但那是指导医生用的。 像这种简单的家庭医疗,家家户户都能用得上,估计更能满足大家的需求。 况且他们家还是祖传老中医, 这一听就感觉肚子里头有货。 外人难得一见的好货。 “谢大夫,你跟我过来一下吧。”李编辑拿着报纸,又转过头向叶菁菁和薛琴打招呼,“你们两位同志先等一下,一会儿我就过来了。咱们再去印刷厂。” 叶菁菁赶紧站起来,笑着点头答应:“没事儿,您先忙,我们等着。” 办公室门开了,刚好有其他编辑经过。 看见屋里多了三个年轻人,他好奇地问了一句:“老李,你们又找人过来给你们写数学题了?” 李编辑摆摆手:“这几位不是,人家有其他事儿。” 叶菁菁好奇心旺盛:“写数学题是什么意思?” “嗐,现在大家都对数学感兴趣,市面上的数学习题不够写。我们出版社就在组织一批数学好的同志,给大家解题,希望能拓宽大家的思路。” 叶菁菁顿时来了兴趣:“他们是大学老师还是大学生啊?” “呃,都有,还有今年参加高考的,只要数学好就行。” 李编辑带着谢广白去忙了,叶菁菁则双眼放光,追问刚才那位编辑:“做数学题的人都在哪儿啊?” 编辑看她们两位年轻女同志,觉得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便随手一指:“那边,在那边做题呢。” 叶菁菁赶紧过去。 薛琴跟在她后面,满头雾水:“你干嘛呢?” “找人家约稿啊,问问人家怎么学数学的。” 薛琴更加困惑:“我们不是说好了,只找工人夜校的学员写吗?” “谁说的?”叶菁菁现在可不承认,“咱们说的是要写《我们是如何考上大学的》,我们的范围包括所有的高考生。” 薛琴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什么呀!” “这什么呀?”叶菁菁理直气壮,“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好的学习方法,我们都应该吸收。” 薛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她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摇摇头,跟着一块儿去找人了。 现在所有单位都缺房子用,出版社安排给人家写题目的房间也不大,摆上了一张长桌子之后,就只能在勉强放几张板凳了。 注意啊,不是椅子,而是板凳。 好在屋子里头人并不多,就两个二十五六岁年轻人。 一个在抽烟,一个在写题。 听了叶菁菁的来意,埋头写题的男人抓抓头,颇为为难的样子:“我数学也不好啊,没办法告诉别人怎么学数学。” 叶菁菁笑道:“您别妄自菲薄了,大家都说您数学就是好。就等着你高考数学满分的好消息传回来呢。” 那人笑着摆手:“我初中时数学是真不好,高中才稍微开了点窍。” 叶菁菁的笑容更热情了:“那更合适呀,大家都觉得高中数学难,都想知道要怎么开窍呢。” 写题的男青年还没说话,那个一直在抽烟的人突然间不耐烦地瞪着叶菁菁:“什么工人夜校,写的你们能看懂吗?” 薛琴本来觉得可有可无,但他这么一说,她瞬间来火了:“什么叫做看不懂?你看不起我们工人吗?” 抽烟的男青年吐了口烟雾,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把写题的男青年面前的纸,往前面推了推:“来,你写给我看看噻。” 薛琴气得脸都红了,真想当场打脸回去。 可问题在于她的确不会写呀。 题目她是能看懂的。 证明11,111,1111,…… 中没有平方数。 这这这,这要怎么证明? 那个原先埋头写题目的男青年,也站出来打圆场:“别别别,也没个什么事儿。” 抽烟的男青年到现在都没放下烟,反而又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就你们这样的,瞎折腾什么呢。” 薛琴都要拍桌子了。 叶菁菁摁住她,抬头看那抽烟的人:“行啊,那咱们就比个赛。看看谁能先做出这道题。我跟你比。” 抽烟男指着薛琴:“我要跟她比。” 叶菁菁瞥了他一眼:“杀鸡焉用牛刀。这是我们工人夜校的校长,不需要她出手。” 第237章 抽烟男身体往后一仰:“那也用不着我出手。” 他的同伴像是十分头疼的模样:“行了行了,你就别添乱了。我写我写,总行了吧?” 薛琴在跟做题有关的事情上,脑袋瓜子难得灵光了一回:“你都已经写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我们跟你们比,不是我们吃亏了吗。” 叶菁菁却已经坐下了,抓起笔,微微一笑:“没关系,客随主便。还有,如果你不写题的话,麻烦你出去抽烟吧。我讨厌烟味。” 抽烟的男青年瞬间面色阴沉,狠狠地丢下了烟头,目光阴鸷:“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写成什么样?” 叶菁菁头都不抬:“开一下窗户吧,味道太难闻了。”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提笔作答,写得飞快。 等到她落下笔的时候,那个抽烟的男青年还凑过来看,狐疑道:“你瞎写的吧。” 那个一直在解题的男青年,也放下自己的笔,抓着叶菁菁的答案看了半天,死活没吱一声。 “mod4而已。”叶菁菁热心地帮忙解释,“没什么特别的。” 她虽然没能凭借数学竞赛获得加分,但她高中好歹是省数学竞赛的二等奖得主,mod4这种广为流传的解法,参加过数竞的,基本没人不会。 然而,那抓着答案的男青年,却跟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门开了,又走了个老头儿进来,见状,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男青年终于反应过来了,把手上的纸塞给他,语气激动:“教授,您看一下。” 老头儿的速度要比他快多了,眼睛就上下扫了扫,目光落在叶菁菁身上:“你写的?” 叶菁菁点点头:“嗯。” “那你再写一道题给我看看。” 薛琴先跳脚了:“不带这样的啊,你们题目还没写出来呢,我们已经赢了。” “赢了赢了。”老头根本不在乎他们打什么赌,已经在纸上写下: 设s是一个 n 元集, s1,...,sm 是 s 的非空子集 (m>n)。证明存在这些子集的两个组 (两组无公共子集) 使得它们具有相同的并。 薛琴感觉这道题目明显更难,因为她连题目都看不懂了。 可是叶菁菁根本不当回事,抓着比又开始写题。 这又是一道比较经典的竞赛题,解题方法有好几种。 叶菁菁用的是线性代数来解题。 因为这种办法最简单。 她写完放下笔之后,老头儿的眼睛亮得好像年轻了10岁。 “小同志,你学过李代数?” 叶菁菁可不敢托大:“我只看过一点点。” 结果她的答案,让老头儿更兴奋了:“那你参加今年高考没有?报的是什么学校?” “西津大学。” “数学系吗?” 叶菁菁吓得赶紧摆手:“我可不敢学数学,太难了。” 她可不是谦虚,说的是正经实话。 搞数学的,就没有笨的。 但只要入了这个专业,就会怀疑自己是白痴。 她高中时有位同学,也是参加了数竞,拿了省一,最后保送进的数学系。 从此以后,这倒霉孩子就开启了自我怀疑的悲惨命运。 挂科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叶菁菁,深更半夜啊,嗷嗷直哭。 叶菁菁想起来都觉得好悲惨。 人家比自己聪明多了,都混不下去。 她就没必要去跳这个坑了。 老头儿还努力劝她:“你应该学数学的,你有这个脑袋瓜子。后面你就申请调到我们数学系来吧。” 这两道题目的来头不小。 前者是polya的名著《数学的发现》中的一道题。 后者则是美国数学学报里的题目。 最重要的是,出题者提供的原解法,要比她写的复杂的多。 她几行就解决问题了,人家的答案直接写了几页纸。 这就是数学的美啊,简洁明了。 叶菁菁却拒绝三连:“不行不行真不行,我搞不了数学的,我对数学的兴趣也就一般般。” 李编辑过来找人,他本人大学专业学的就是数学,看到纸上的题目跟答案,顿时惊艳了:“这个是谁写的?” 薛琴骄傲地指着叶菁菁,与有荣焉:“她!” 然后她开启冷嘲热讽模式:“有的人啊,眼睛长在头顶上,还以为我们工人就不懂数学呢。” 李编辑根本顾不上他们的摩擦,只抓着纸强调:“这两道题的解法我们收了。叶同志,回头,书出版了,我们把稿费给你寄过去。” 叶菁菁才不会拒绝钱呢,笑着点头应下:“好啊。” 她大方表态,示意薛琴和谢广白,“拿到稿费,我请你们吃饭啊。” 然后,她又转过头,跟那个解题的男青年强调:“我们工人夜校也不会少了你稿费,所以请你好好写,教教我们大家怎么学数学。” 薛琴在旁边笑嘻嘻:“放心,我们工人夜校的学员肯定能看懂,你不用担心你写的学习方法明珠投暗。” 第238章 呵!还好意思看不起我们工人? 咱们工人有力量! 第108章 简直就是神经病 人类物种的多样性 谢广白今天小夜班, 所以至少上午是有空的。 他陪着叶菁菁他们走出出版社的门,准备去印刷厂。路上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真不打算学数学?” 虽然他的数学水平极为一般,但他还是能看出来, 那些题目的解法相当精妙。 他感叹了一句:“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说过, 有的题目是专门设计给我们挑战的, 有的难题我们是解不出来的。” 叶菁菁摇头,十分坚决:“我不学, 学数学太苦了。” 谢广白点点头:“哦,这样啊。” 薛琴在旁边竖起耳朵还想听下文, 结果谢广白居然没了下文。急得她直跺脚。 “你难道不应该劝她‘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吗?怎么能够因为觉得学数学苦就放弃呢?不应该苦战到底吗?” 谢广白笑道:“所有的专业人才都是国家需要的,学什么都是在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她看来, 叶菁菁以前已经过得够辛苦了, 她想过轻松点的生活,太正常不过了。” 找不到同盟军, 薛琴只能狠狠地瞪了叶菁菁一眼:“你这是暴殄天物,浪费自己的天赋!” 叶菁菁毫不客气地反驳:“可是我其他科目学得也不错呀。今天换成其他专业的教授在这儿,也会想招我当学生的。” 薛琴的胸口仿佛中了重重一箭,她简直要气炸了。 “这家伙,怎么能这么气人呢?” 叶菁菁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哎,对了,我们理发室后面用皂角洗头发吧。不然大家头发太干了,吹头发都不好吹。” 薛琴只好白了她一眼, 顺着话题往下说:“行吧。” 她也觉得皂角更合适。因为皂角便宜呀,几毛钱就能买一大包,够洗好多人的头发了, 而且还不用票。 她又追问叶菁菁:“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增加点服务?我觉得光靠吹头发,大家新鲜感一过就没人再过来了。” 主要是工人理发店的理发师们也不肯教他们剪头发,而他们纺织三厂的理发师,水平也就那样。 叶菁菁想了想,胸有成竹地说:“没事儿,咱们可以增加头部按摩。” 她扭头问谢广白:“有什么头部按摩是可以缓解神经衰弱、失眠症的?我们以红工医的名义,把他们送到你们医院做那种推拿培训,行吗?” 谢广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可以呀。我们医院向来都觉得干活的人手不够,这种按摩没啥损伤性,可以放心大胆地让他们上手实操。” 叶菁菁又扭过头去,得意洋洋地跟薛琴炫耀:“看,成了吧?我们又多了一项服务项目,而且这是我们纺织厂职工最需要的。” 薛琴还真没办法否认。 纺织厂的工人们常年三班倒,失眠、神经衰弱的情况特别多,还有好多人头痛。 如果可以按摩给他们缓解的话,那肯定会受职工欢迎。 谢广白笑着提议:“你们要不要再加个足底按摩啊?这个也挺好的。” 叶菁菁拼命点头:“需要需要!” 她那短暂的车间女工生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是不停地走来走去,感觉鞋底都要走破了。 薛琴也觉得有道理:“那就让他们把这个也给学会了吧。” 叶菁菁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然后冲她眨眼睛:“等今天回去,我再给你上个新项目。” 薛琴满头雾水:“你想干嘛呀?” 叶菁菁却神秘兮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薛琴被好奇心折磨的,追着她问:“到底什么啊?” 叶菁菁死活不松口:“秘密,回去你就知道了。” 她往后退时,谢广白突然喊了声:“小心!” 然后她被猛地一拽,一辆轿车就这么擦着她跟谢广白的胳膊,呼啸而过。 叶菁菁吓得魂儿都飞了,半晌回不过神。 还是薛琴反应最快,冲着车子大喊:“你眼睛瞎啊,怎么开车的?” 他们人都还在出版社的院子里呢! 车子没停,只窗户开了一边,伸出半个脑袋喊了一句“对不起!”,那车子就呼啸着跑远了。 麻蛋!司机到底是怎么拿到驾照的? 叶菁菁反应过来,都要捋起袖子,拎对方去交警大队。 呃,现在应该有这么个部门吧? 但车子早跑没影儿了。 车上,先前那个叶菁菁跟他约了稿的男青年,气得脸都白了:“你发什么神经啊?差点就撞到人了。” 开车的是那个抽烟男,满脸阴晴不定:“我就是神经病,雷子你不知道吗?” 副驾驶座上的雷子瞬间头大如斗:“好了好了,别没事找事儿。” 小窦这人以前挺正常的,后来他爸被打下去几年,他跟着受了罪,下放磋磨得不轻,人就有点儿不正常了。 “好了。”雷子安抚他,“知道你遭了罪,现在不是都好了嘛,你爸也恢复工作了。” 第239章 哎,小窦也是真受了委屈。他当初是多么金贵的人,下乡又多难过。 不得不说,感情远近总能轻而易举影响人的认知。 下放七年,过着农民一样生活的小窦,在雷子眼里就是受了大委屈。 那当初被小窦打死的校长,被他逼疯了从楼上跳下去的校长女儿,又该找谁去喊冤呢? 不过雷子自认为是个公正的人,又劝小窦:“人家纺织厂的工人也没招你惹你,何必找事呢?” 小窦目光阴鸷,死死盯着前方。 什么叫没招他惹他?长着那样一双眼睛就是罪过。 曾经校长的女儿,就是那样一双眼。 多神气啊。 好像世界都属于她一样。 从楼上跳下来,瘫了疯了,就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小窦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亢奋,从身体深处颤抖着往外蔓延,让他下意识地又踩了脚油门,车子像猛兽一样,往前扑去。 真想再看一次,这双眼睛慢慢陷入绝望啊。 叶菁菁没问过小窦的名字,不然说不定,她能猜到他也是《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一个出场不多,但至关重要的人物。 之所以用“猜”这个词,是因为小说里也没直接说他的大名,都是绰号。 叶菁菁这会儿还气得大骂:“他这叫杀人未遂,是犯罪!” 可惜咒骂比不上物理攻击,况且人家早就跑了,骂了等于白骂。 李编辑刚好出来—— 之前他应该跟叶菁菁他们一块儿出来的,但正巧碰上他领导找他说话。 叶菁菁他们不好在旁边杵着,就先出来了。 这会儿叶菁菁赶紧追问:“李编辑,刚才在屋子里头,那两个男的是哪个单位的?他刚才差点撞死我了。” 如果不是谢广白拉了她一把,她现在已经小命呜呼了。 薛琴气愤地控诉:“他都没停车,就这么跑了!” 以为喊一句“对不起”就没事了?天王老子的对不起也没这么值钱。 李编辑吓了一跳,颇为谨慎:“我们出版社请的那位同志雷成松是机械厂的。另一位跟他一块儿来的,到底是什么单位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又试图安抚纺织厂的两位女同志,“是不是我们院子里头比较窄,他们开车没留神啊。” 叶菁菁可没那么好讲话:“那他们也应该下车跟我们道歉,跟没事人一样,就跑了吗?” 李编辑赶紧表示中立:“那个,我们先去印刷厂吧。” 他指望的是两个姑娘一忙起来,能直接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没想到的是,从西津工人印刷厂,到宁乡县印刷厂,中间刚好经过机械厂。 不管是叶菁菁还是薛琴,都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谢广白也觉得应该好好教育一下那个开车的人。 所以他们回程的路上,特地在机械厂停了一下。 纺织厂的司机同样义愤填膺:“我要好好讲讲这些小年轻,不像话。当了驾驶员,手上拿着方向盘,还能这么轻忽大意。” 这简直就是驾驶员的耻辱!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跑到了机械厂,自报家门。 机械厂的门卫倒没怎么为难他们,让他们做了登记,就放他们进去找人了。 薛琴看到前面有工人经过,立刻上前问路:“同志,请问,请问机修车间怎么走?” 那人回过头来:“机修车间……” 然后他眼睛定格在叶菁菁身上,顿时勃然变色,“你还有脸过来,还不赶紧去二院。少婷被你害得这么惨,你竟然拖拖拉拉躲到现在。” 叶菁菁:excuse me,啥跟啥? 卢少婷她爹卢正民怎么在这里? 哦,想起来了,卢正民就是机械厂的。 二院又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满头雾水,也不妨碍她第一时间站在道德高低,直接一通输出:“我害了卢少婷?我怎么害了她?我让她偷我钱,去养野男人了?” 想在姐头上扣屎盆子,做梦! 她毫不留情地当面威胁:“你们家记性这么差的话,我可得好好提醒下你们家儿媳妇小心点。别回头嫁妆就被大姑子偷光了,毕竟养野男人是个无底洞。” 卢正民气得面皮紫涨,却不敢真跟叶菁菁撕破脸。 因为他见识过了这位妻侄女儿的疯劲,惹毛了她,她是真的能不管不顾。 他甚至有点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他怎么会觉得叶菁菁跑到机械厂,是因为晓得了少婷的事,想要赎罪,却找不到人,又被他老婆骂走了,只能求到他面前来? 可是,卢正民的眼睛扫到谢广白时,又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你不是要找少婷道歉,你请给少婷开刀的大夫过来找我干什么?” 叶菁菁看到他手指谢广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谢广白,给卢少婷开刀? 等等,卢少婷不是被知青办押着又下放去了吗? 谢广白怎么给她开刀的?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西津,又没出差。 被cue到的人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给卢少婷开刀了?……昨天那个女知青就是卢少婷?” 第240章 正常情况下,作为手术医生,他肯定知道他开刀的病人姓什名谁。 但昨天他是被临时抓壮丁去二院救场的,看到人时,卢少婷都已经剃了头躺在手术台上了。 二院的医生护士说的也是她的病情,谁也没特地提她的名字。 谢广白本来就没见过卢少婷几回,在那种情况下,压根就认不出更想不到这人是卢少婷。 不对。 那个女知青是从车上跳下来的,先是发现摔断了腿,送医院了。 昨天突然出现脑出血的症状,二院才紧急喊谢广白过去帮忙开刀的。 谢广白百思不得其解:“她好好的,跳车干什么?” 叶菁菁听得当真眼前一黑。 她一直觉得卢少婷爱丁堡神经病,但从来没认为对方是个智障啊。 不过是被知青办强行押送回下放点而已,多大点事! 她卢少婷两个儿子已经回西津落户口了,她只要咬死了知青下乡没规定五岁大的小孩也要下乡这一点,知青办也不能把她儿子赶下乡去。 因为知青办找不到依据。 除非知青办承认,当初他们允许小孩跟着卢少婷回城落户,是他们政策掌握有误,错办了。 可知青办就是因为不想承认这一点,才兜了一圈,以病退知青恢复健康可重新下乡为由,把卢少婷给送走的。 所以,卢少婷的双胞胎儿子,板上钉钉能留在西津城。 只要他俩留下来,以叶友德对卢少婷的真爱程度,一定会替她把两个儿子养得好好的。 担心叶友德有心无力?他的钱都被公司安排给党爱芳还债了? 呵,1977年的驾驶员,谁只靠单位的工资奖金过日子啊。 在这份物流极度不发达的年代,他随便帮人捎带点货,保证卢少婷母子三人的温饱就不成问题。 而解决了儿子的户口和吃饭问题,卢少婷一个单身女知青下乡又怕什么呢? 现在已经是1977年12月底了。 距离知青大回城,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她卢少婷一个重生人士,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 就这么点儿时间,她都忍不了,非得跳车弄断自己的腿,死也要赖在城里吗? 叶菁菁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她实在是理解不了卢少婷的脑回路。 这人完全是生怕她自己的人生不够曲折坎坷啊。 第109章 来我家看电视吧 放到夜校用 叶菁菁摇头, 直接跳过这一节。 卢少婷摔断腿也好,省得这人上蹦下跳没事找事。 她抬脚直接越过卢正民,后者想追, 她立刻张嘴:“小偷!要我找你们领导谈吗?” 吓得卢正民脚都不敢抬了。 从他本心来说,他和他老婆压根不想管卢少婷。这女儿心里就没娘家。 可他们想撒手, 街道居委会不让啊, 还找到他们夫妻的单位来了。 要是闹大了,他们两口子没脸不说,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都不可能再嫁到他家当儿媳妇了。 偏偏薛琴被勾起了好奇心,追着叶菁菁问:“他们家偷你钱了?” “何止呢, 他们还偷了我的高考复习资料。我本来准备拿到夜校复印给大家用的。” 薛琴立刻跳脚了。 她严重怀疑自己没能通过预考,就是因为缺了这份复习资料。 “你们家做贼就是在破坏高考!” 这几个关键词,卢正民一个都不敢碰。 他只能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别胡说八道!” 就跟火烧屁股似的, 慌里慌张地跑了。 因为慌不择路, 他还一头撞上了同事。 今天机械厂发新年福利,雷成松刚领到了一筐子国光苹果。 这时代, 装水果不用纸盒,用的是柳槐条编的筐子,里面铺了干茅草,连筐带茅草,10斤重,而后再装60斤净重的苹果,最后封苹果筐子。 按道理来说,用锥子穿麻绳打结缝好的苹果筐, 结实得很,即便摔到地上,也不会直接散一地。 但即便机械厂阔气, 也不可能一人分一筐苹果。 这种国光一级果,哪怕厂里直接派车去人家生产队收,也要两毛七一斤呢。 两人分一筐,一人30斤,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 至于为啥厂里不进那种30斤的规格? 不好意思,统一的,现在苹果就这么个规格。 故而雷成松被撞到了,手一松,苹果就滚了一地。 叶菁菁他们赶紧蹲下身,帮忙捡苹果。 捡到人跟前了,两边一照面,叶菁菁立刻认出来了:“正好,我们找你呢!” 雷成松一看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登时感觉不妙。 人家特地跑这趟,绝对不可能是再过来约一次稿。 他赶紧道歉:“对不住,前头我开车没把握住,我跟你们道歉。” 说着,他把筐子往前面一推,“这个送你们,算是我的歉意。” 呵! 叶菁菁挑高眉毛:“你开的车?” “啊。”雷成松一口咬定,“路不熟,真不是故意的。” 第241章 薛琴都翻白眼了:“你当我们傻啊?你坐副驾驶位儿上的,你开车?!” 雷成松暗自叫苦,见糊弄不过去,只能打哈哈:“那是我朋友,我替他道歉。” 但别说叶菁菁他们三个了,连纺织厂的司机师傅都没这么好讲话,直接怼人脸问:“你朋友是哪个单位的?我们得去他单位好好问问,他们厂就是这么个做派?” 雷成松哪里敢说实话,立刻打马虎眼:“我那朋友刚回城,没有单位。”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伸手指着自己的脸:“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看上去特别像傻子?没单位,他哪儿来的车开?” 现在是1977年,根本没有私人买车这回事,挂靠都不可能。 雷成松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支支吾吾,试图蒙混过关。 他们这几个人杵在机械厂的路上,一看就是面孔,机械厂的人看见他们围着自己厂里的人,肯定要上来问问啊。 一位穿着军大衣,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上前,皱着眉毛问了句:“小雷,怎么回事?” 雷成松慌张应道:“周书记……” 可没等他说完,薛琴已经迫不及待:“你是他领导对吧。我们要找跟他一起那个开车的。” 机械厂的周书记一看是两个姑娘找上门,顿时眼前一黑,怒火中烧:“这个窦东阳,真是没消停的时候!” 雷成松下意识替朋友解释:“周书记,您误会了,是这样的……” “我误会什么了啊?”周书记火冒三丈,“人家女同志都找上门来了!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雷成松还想再说话,后面传来了笑声。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窦东阳跟个没事人一样,叼着根香烟,在边上懒洋洋的笑。 雷成松赶紧拉住他,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小窦,正好,你跟两位女同志道个歉。” 说着,他还撞了下他的肩膀。 窦东阳慢腾腾地拿下了嘴上叼着的香烟,看都没看周书记一眼,眼睛左右扫了扫叶菁菁和薛琴,最后视线落在叶菁菁脸上。 雷成松生怕他火上浇油,还想再暗示他一次,窦东阳却突兀地笑了,语气也诡异地温和下来:“对不起,我之前踩错油门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跟你们道歉。” 周书记听得云里雾里,满脸茫然:“怎么回事啊?这是。” 雷成松赶紧解释:“就是小窦开车时,不小心吓到了人。” 纺织厂的司机可听不下去:“他那哪里是吓到人,是差点撞死人!手里抓着方向盘的驾驶员,哪里能这样开车呢?简直丢我们驾驶员的脸。”他盯着周书记,“领导,你可得好好管管,不能不当回事。” 周书记赶紧保证:“管管管,我们一定管。窦东阳,立刻写检讨。” 雷成松怕小窦翻脸,赶紧伸手推他胳膊,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好好好,马上写。” 大不了他替小窦写,好歹把这件事情了结了。 薛琴哼了一声,十分不满:“就写个检讨?” 雷成松一心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闻声立刻撞撞小窦的胳膊,又开始挤眉弄眼:“小窦,把你的苹果拿过来,好歹是个意思。” 窦东阳这会儿格外好说话,不仅没生气,反而笑眯眯的:“那就请两位女同志笑纳我一点小小的歉意。” 薛琴开口想强调,他们又不是冲着苹果来的。 是他这人草菅人命,拿着方向盘,还肆意妄为。 但是周书记已经开始打圆场:“对对对,应该的。不能光嘴上说不好意思。” 不过,窦东阳是肯定不会自己搬苹果的。 他只是喊了一声,立刻有两个青工帮他搬起了苹果。 为什么要来两个大小伙子呢?因为雷成松的苹果也得搬啊,而且得搬到纺织厂的卡车上去。 叶菁菁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认真地跟雷成松强调:“你的赔偿是因为你也犯错了。包庇本身就是大罪过。” 雷成松虽然心疼这些苹果——这年头,冬天水果可不多,国光的一级果更是难得。 但他的家庭条件,决定了他也不会到吃不上水果的程度。 听了这话,他只是打哈哈:“对对对,你们说的没错。” 窦东阳更是笑容可掬地发出邀请:“今天这事儿是我不对,吓到你们了。这样吧,现在我们都要上班。晚上,你们到南湖旁边的鸿雁公园门口,我请你们去我家吃饭看电视,彩色的。” 薛琴一开始要皱眉毛,他们又不是来敲诈勒索的,他们只是要让这个小窦吃点教训而已。 干嘛要请他们吃饭? 但是听到“看电视”这三个字的时候,薛琴来了精神:“你家有电视机呀?哪里买的?” 现在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电视机是件非常稀奇的玩意儿。 可薛琴的家庭条件决定了,她家拥有电视机再正常不过。 但那也只是黑白电视机而已。彩色电视机,她在商店都没看到呢。 窦东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我得问问,不是我去买的。怎么样?晚上六点钟,咱们约好了成不?” 第242章 薛琴刚要答应,叶菁菁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好奇了一句:“你要买彩电吗?” “当然了。”薛琴眼睛亮晶晶的,“咱们工人夜校要是有了彩电的话,把你们讲课录下来,就跟放电影一样放电视看,大家可比光靠耳朵听,学得清楚的多。”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雷成松更是感叹:“你这位女同志,对工作可真够认真的。” 他原本以为薛琴是看稀奇看热闹。 家里有电视机,而且是彩色的,可比去外面看电影方便舒服的多。 叶菁菁也愣了一下,但她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眼下彩电还是先算了吧。” 薛琴以为她是想省钱,赶紧跟她咬耳朵:“你放心,这笔钱我们还是能拿出来的。” 叶菁菁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而是现在看电视学习效果不好。” 她掰着手指头数,“一来,录像比录音的成本高多了,想拍清楚也不容易。二来,电视机太小了,人一多,根本看不见。” 现在的电视屏幕可不是高清,自带朦胧美。而且因为技术限制,只有十几二十寸大。 一个教室好几十甚至上百号人,能看清楚才有鬼呢。 薛琴还想再争取一下:“可是一边看一边听的效果更好啊,比广播好多了。” 叶菁菁依然摇头:“看不清楚的话,反而容易走神。广播确实看不见,但只要讲课严格跟着教材走,还是能够弥补这部分缺陷的。” 她又强调,“咱们工人夜校的学员还有很多是广播学员,如果我们用上电视机了,他们要怎么办?他们上哪儿找电视去?” 薛琴这才满怀遗憾地放弃。 她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家家楼上楼下,电视电话呢。” 叶菁菁估摸了一下:“二十年吧,我预计二十年的时间差不多了。” 她又咯咯笑起来,“所以,要看我们这代人啊。” 薛琴立刻又打起精神来:“对,就是要看我们,赶英超美。” 说着,两个姑娘笑成一团。 窦东阳耐着性子,听她们废话半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工人夜校不用的话,也不妨碍你们看彩电啊。晚上一块儿过来吧,挺好看的。” 薛琴完全无所谓。 叶菁菁却摇头:“不了,我们晚上要上课。” 窦东阳还想再邀请,可是叶菁菁已经上车,朝他们挥挥手,招呼司机:“走吧。” 车子开起来的时候,薛琴还在遗憾:“彩电还是挺有意思的。” “那你也别去看。”叶菁菁正色道,“离那个小窦远点,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琴愣住了,下意识地替人辩白:“还好吧,他也认错了呀,就是踩错了油门。” 第110章 防空洞有大用处 风雪夜归人 司机直接笑出声, 嗤之以鼻:“他一直踩着油门,所以冲到前面回不来了?糊弄鬼呢,出版社外面就是大马路。他要是一直踩着油门没有停下来, 怎么拐弯上正路?早撞死了。” 这家伙就是耍滑头。 如果不是他们找上门,他根本不可能道歉, 更别说赔礼了。 薛琴张了张嘴巴, 最后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叶菁菁却不打算就此翻篇,而是继续往下说:“况且你看他们那位总书记的反应, 咱们一开始只跟他说,要找窦东阳, 他为什么那么气愤着急?” 薛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没错呀,正常情况下,有人来找厂里的职工, 我们看着也不像是什么不正经的二赖子, 他为什么会那样气急败坏呢?”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因为咱俩是女同志。” 薛琴一开始还没回过神:“女同志怎么啦?女同志就不能找人,有正经事吗?” 话说出口以后, 她突然间明白过来:“人家周书记是以为我们……去找窦东阳的单位,要求组织做主了。” 做什么主? 两位女同志去找一位男同志,还能要求组织做什么主? 男女关系呗! 薛琴瞬间明白了:“这个窦东阳男女关系有问题!他肯定没少谈对象。” 这种事情在他们干部子弟圈子里,根本不稀奇。 有些人就是作风不好,打着谈恋爱的名义,一个接一个的换女朋友。 用她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在耍流氓。 她顿时气得脸通红。 太丢人了,亏她刚才还替那个家伙说话。 哎, 不对呀。 薛琴疑惑道:“那他为什么请我们都过去呢?谢医生跟我们黄师傅可都是男同志。” 如果那个窦东阳不怀好意的话,请男同志过去不是浪费吗。 谢广白清了下嗓子:“也许他只是在故意麻痹你们。一开始让你们放松下来,让你们以为大家都是熟人了, 后面就放松了警惕。” 他举了个例子。 他之前见过这样的受害者。 有位女青年求到医院找熟人打胎。 她当时跟着自己相熟的女伴,去人家里玩,结果遭到了祸害,后来还怀孕了。 第243章 她没办法,只能偷偷打胎。 薛琴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愤怒道:“这种禽兽就应该抓起来,拖出去枪毙!到底是谁呀?” 谢广白摇摇头:“她不肯说。”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时代打胎需要开证明,那位女同志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根本就不愿意说事情真相。 叶菁菁也能理解。 别说是1977年,哪怕二十一世纪都已经走过了五分之一,女性遭遇侵犯,依然要承受舆论的□□羞辱。 薛琴作为女同志,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她只是气愤,凶手居然能逍遥法外。 司机叹了口气:“所以你们这些小姑娘,要小心哦。不然吃亏受罪的,还是你们自己。” 车子开到三山街的时候,司机停车,放谢广白下去回去睡觉。人家晚上还有夜班呢。 下车的时候,谢广白想了想,还是叮嘱了叶菁菁一句:“那个姓雷的,也离他远点儿。” 叶菁菁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追问:“你看出来了,你们中医是不是都能一眼看出来,那人是不是有问题呀?” 网上都说千万不要随便看中医,否则你就毫无隐私可言。 啧,没瞧出来呀,谢广白居然这么厉害。 他都还没给人把脉呢。 谢广白愣了下,哭笑不得:“他看不出来,那个小窦看面相是酒色之气。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俩关系这么好,很难讲。” 叶菁菁有点失望,哎,原来没那么神奇呀。 她点点头:“知道了。” 她本来也没打算和雷成松多打交道。 一个包庇犯,能指望他有多正的三观? 而三观不正的人,离他越远越好。 否则你什么时候被坑死了,说不定人家还满脸无辜:我也没想干啥呀。 因为在他们眼里,你的遭遇根本就不叫个事儿。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冯奶奶有没有开始治疗啊?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给她尝试疟疾或者砒·霜?” “哦,那个,我爷爷跟他们家谈了,先用癌灵一号。” 叶菁菁“哦哦”点头,到底有点好奇:“为什么不试试疟疾?” 谢广白顿时有点哭笑不得:“现在是冬天啊,上哪儿找疟疾去?再说癌灵一号试验相对成熟。哈医大一院从70年开始,原发性肝癌病人,术前用癌灵一号,术后再上中草药,效果不错。” 叶菁菁也不懂这些,点头道:“希望她好运吧。” 她返回车上时,薛琴冲她挤眉弄眼:“你俩偷偷说啥呢?” “说一个癌症病人。” 薛琴瞬间没兴趣了,她是想八卦,但她总不能八卦人家生了重病的病号吧。 两人回了纺织厂,分了40斤苹果—— 剩下的20斤要给司机师傅,毕竟能拿到赔偿,他也帮忙出了力。 谢广白没要,他家的苹果还没吃完。 搬苹果下来的时候,司机跟薛琴打听:“咱们厂什么时候分苹果?” 按照惯例,纺织厂每年冬天也是要发苹果的。 这活儿,归工会管。 薛琴挠挠头:“我还没听方主席说。” 叶菁菁来劲了:“要是没定的话,我们厂就别发国光了,发红香蕉(注苹果品种,也叫红星苹果)吧,少一点也行啊。” 她这么说,是因为红香蕉价格贵,要三毛四一斤。 可一分价钱一分货,人家贵有贵的道理。 红香蕉是真的香,你放一个红香蕉在柜子里,打开柜子门,香气扑鼻就而来。 那种浓郁的果香味,当真迷人。 薛琴要翻白眼了:“你想得美啊,红香蕉九月份就熟了,怎么可能保存到现在?” 司机跟着遗憾:“要是咱们国家跟外国一样,到处都是那种冷鲜的保藏库就好了,想什么时候吃红香蕉都有。” 他也觉得红香蕉的味道要比国光好。 薛琴翻了翻眼睛:“再等二十年吧。” 叶菁菁却一本正经道:“其实也未必需要冷库。” 司机来了精神:“不用冷库用什么呀?” 叶菁菁笑了:“你们忘了吗?人家北方人贮存大白菜,挖个地窖可以吃一冬天呢。” 司机下意识地摆手:“我们这边又挖不了地窖。” 然而薛琴已经炸毛了,眼睛珠子狠狠瞪着叶菁菁:“你又想打防空洞的主意!我告诉你,不许想!” 哟,这姑娘今天反应真快。 叶菁菁却半点不心虚:“为什么不能?空着也是空着。” 薛琴急得跳脚:“你忘了,防空洞是准备打仗用的。都被占了的话,打仗的时候怎么办?” 司机也在旁边附和:“就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从1969年到现在,整个西津市的防空洞工程都没停下过。大家是时刻做好了打仗的思想准备的。 叶菁菁认真地强调:“就是因为要打仗,所以我们更加应该把空着的防空洞,拿出来储存水果呀。” 她伸手指了指国光苹果,眼睛盯着两位同事,“上甘岭上面一个苹果的故事,你们忘了吗?打仗的时候,人多家少,防空洞里面也是要吃要喝的。来不及带吃的喝的进来时,水果能救命呀!” 第244章 薛琴和司机还真被她给说得哑口无言,都找不到话来回。 甚至司机还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应该存点吃的。” 薛琴张了半天嘴巴,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反驳:“防空洞都被占满了,到时候大家逃生还有地方待吗?” “那就空出一部分地方来呀。” 叶菁菁掰着手指头规划,“三分之一的地方当成脚店,三分之一的地方贮存水果,再空三分之一。” 她想的挺美,“这样大家躲进去,老弱病残扛不住的,还有地方可以躺下来休息。” 司机听的直点头:“对对对,这个好,生活抗战两不误。” 薛琴实在找不到话来回绝,只能嘀咕:“脚店是有人住,仓库租给谁呀?人家食品店难道就没挖防空洞?” 怎么可能呢? 人防工程是全民行动,家家烧砖户户挖洞。大家不仅由单位组织挖,各个居民区,哪怕只有老人跟小孩,同样能挖几百米的防空洞。 毫无疑问,食品公司一样会挖。 人家有自己的防空洞,为什么要租纺织厂的用呢? 司机双手一合,乐了:“小薛书记,你就放心吧。只要咱们厂肯对外出租,保准有人过来租。” 谁租啊?卖水果的呗。 这些年,官面上虽然还是严格地执行计划经济政策,但实际上比前些年已经松动许多。 比如说收水果吧,前年司机为厂里去人家果业队拖水果的时候,就发现有商贩直接去收水果了。 这些商贩运了水果,难道不需要地方贮存吗?他们十之八九是没单位兜底的,只能自己想办法。 纺织厂的防空洞要是肯出租的话,商贩们笑都来不及。 司机打起了包票:“放心吧,咱们厂要是租,我给厂里找人来租。” 叶菁菁又在旁边加码:“防空洞跟房子一样,一直没人待着就没人维护,就会垮。要用起来,才不会浪费了。” 薛琴被他们说的心烦意乱,下意识地摆摆手:“好啦好啦,我汇报领导就是了。” 她还是要泼冷水,“别抱太大希望,我感觉这事儿悬。这可是防空洞!” 她是干部家庭出身的,十分能共情领导干部的不容易。 有的时候吧,你明明是好心,想多为国家做点事儿。 可多做多错啊。 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子小题大做,那你就完蛋了。 与其冒这个风险,不如不做。 叶菁菁撺掇她:“咱们这也是积极响应西津革委会的政策,为社会安定和谐做贡献。” 她伸手往厂门口的方向虚指了一下,“大晚上的,那么多人没有地方住,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她着重强调了一回,“你别忘了,有不少是女同志呢。” 薛琴瞬间想起了之前他们聊的话题。 想想看啊,大冬天的晚上,一个女同志在街上瑟瑟发抖。 这时候来了一个人,开口蛊惑她:“哎呀,同志你好可怜。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吃得消啊。走吧走吧,去我家凑合一晚上。” 女同志能扛得住诱惑? 可谁又能打包票,确定蛊惑人心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呢? 要是他(她)心怀叵测,到时候卖菜的女同志被糟蹋了,又该怎么办呢? 薛琴想到这儿,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喊了一声:“不行,不能这样!” 司机被吓了一跳,然后就看见薛琴眼睛亮得跟两团火似的,信誓旦旦地保证:“脚店一定要办起来。” 司机茫然地往自己嘴里塞了根香烟,十分赶不上趟。 现在的小姑娘们真是奇奇怪怪,思维跳跃得吓死人。 可同为女性,叶菁菁迅速get到了她的点,立刻赞同:“这事儿,咱们一定要办成了。” 薛琴却又傲娇起来,冲她翻了个白眼:“你先别盯着防空洞了,先好好搞好理发店的事情。” 她眼睛盯着叶菁菁,“说,你到底能给咱们理发店增加什么新项目?” 叶菁菁笑了,朝她眨眼睛:“放心吧,保准给你个大惊喜!” 第111章 修眉(捉虫) 不会勾引你儿子 叶菁菁还真没吹牛, 她的确给理发店找了一个新项目,所需工具简单,可操作性强。 是啥呢?修眉呗。 修眉可以说是徒手整容最简单、最安全、效果最好的方式。 眉毛对人形象的影响程度, 具体可参考影视剧里的如懿和司藤。 那现在没有修眉刀怎么办?借用理发师给男同志修鬓角胡子的剃头刀和刮胡刀好了。 一刀在手,叶菁菁胸有成竹, 薛琴却心惊胆战, 说话都打哆嗦:“你你你……你行吗?” 叶菁菁眉毛一挑,信心十足:“有什么好不行的, 你老实躺着吧。我干活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呀。” 薛琴简直要跳脚了:“刀是刮在我脸上!” 哦,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叶菁菁半点儿也没心虚, 手上动作更是不停:“放心啦!我有数。” 薛琴实在搞不清楚,这个家伙到底哪儿来的数? 但作为工人夜校的负责人,理发室他们工人夜校搞出来的, 那她就得负责到底。 第245章 有困难有危险, 她这个领导必须得第一个上。 于是,她就揣着一颗做好了毁容思想准备的悲壮的心, 拼命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社会主义新中国,妇女也顶半边天。 女同志靠能力,不靠脸吃饭。 即便她脸上多道疤,她今后也能把工作干得风生水起。 嗯,额头眉眼都热乎乎的,上面盖了热毛巾,蛮舒服的。 热毛巾被掀起了一角,然后薛琴感觉到了有什么在刮她的眉毛。 还能是什么呢?当然是刀呗。 她浑身汗毛竖起来, 后背冷汗直冒,时刻准备好了迎接疼痛一击。 然而叶菁菁似乎真没吹牛,她手挺稳的, 从开始到结束,都没叫薛琴见血。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原本是等着叶菁菁给她们吹卷发的,这会儿全都跟着瞪大眼睛了。 哎哎哎,真看不出来,叶菁菁还真有一手哦。 原本薛琴的眉毛长得跟杂草一样,直接跟鬓角连在一起。 这也就导致了她明明是个白富美,官家小姐,个人形象却是比较糙的。 但是眉毛一修,那个精致劲儿就出来了。 尤其是在修眉之前,叶菁菁给她绑的辫子,现在用吹风机一吹,那个卷发配上她的细眉—— 乖乖,那个味道,直接看傻了周边的吃瓜群众。 纺织厂的女工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也没干什么呀,没涂胭脂没抹粉,连衣服都没换一件。 薛琴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打字室的马姐叹了口气,十分笃定:“小薛啊,我跟你讲,你要是这个样子去相看,保准一看一个准。” 屋子里头发出一阵哄笑,大家拼命点头:“对对对,我们小薛书记一出手,哪个男同志拿不下啊。” 薛琴脸通红,跺脚道:“你们这群家伙。” 然后她伸手抓打字员孙晓梅:“你来你来。” 说着,把她摁在了叶菁菁面前。 虽然孙晓梅扭来扭去,但她并没有十分挣扎,因为她也满怀期待。 她才是那个真正要去相看的人啊。 其实叶菁菁对化妆也不精通,毕竟人的精力都有限。 在她穿越之前,她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自己的学业,和辅导表弟功课上。 穿着打扮这方面,自然没那么多投入。 可即便如此,比起一张白纸一样的纺织厂职工们,她也算佼佼者。 起码她知道最基础的,如何判断人的脸型。 她还晓得方脸要配弯月眉,圆脸要配上扬眉。 至于孙晓梅这样的长脸,修个一字眉,可以从视觉上放宽脸型,缩短中庭。 可惜没有眉笔,否则修补一下,效果会更好。 但即便如此潦草,大家还是震惊了。 乖乖,这个叶菁菁真的跟会变魔术一样。 人到她手上,立刻大变样。 有薛琴和孙晓梅带头,其他女同志跟着激动起来,争先恐后要试验:“我来我来。” 一片欢笑沸腾声中,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干什么啊?一个个的!” 人事科长陶春花不请自来,眼睛跟刀子似的,从女同志们的脸上刮过去,最后落在孙晓梅脸上。 嗯,其实薛琴给她带了震撼力更大,但她惹不起薛琴,于是她选了个软柿子,从鼻孔里出气:“打扮得跟妖怪似的,想勾引谁呢?” 这话实在太伤人了。 素来不爱掺和是非的马姐都听不下去,皱着眉毛说了一句:“陶科长,不至于。” 陶春花还想出言讽刺,孙晓梅已经忍不住反驳:“您放心,勾引谁也不可能勾引你儿子。您啊,就别操这个闲心了!” 在场的女工们发出了哄笑,纷纷点头:“就是就是,陶科长您就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勾引你儿子的。” 陶春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手都抖了:“你,你们!” 这群不要脸的小破鞋们,以前一个个朝她儿子抛媚眼,一门心思想攀高枝。 现在又一个个装成贞洁烈女,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马姐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你要洗澡是吧。陶科长,你要洗澡是吧。走走走,咱俩一块去洗澡,我给你搓背。” 等她人走了,孙晓梅又狠狠啐了一口:“呸!莫名其妙,以为谁稀罕他们家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当我们是大白菜呢,由着她挑三拣四。” 有人翻白眼儿:“你去蔬菜公司挑大白菜试试?人家理你才怪。” 众人又嘻嘻哈哈起来:“街上农民卖的大白菜,能挑!” 大家迅速跳过了陶科长和刘向阳的话题。 对对对,刘向阳确实挺倒霉的。 虽然他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但大家还不至于恶毒到要诅咒他摔瘫了。 甚至在他瘫痪之后,三厂团支部还组织青年团员去轮流上门帮忙照顾他。 可问题在于陶科长实在太会得罪人了。 第246章 人家上门只是给你搭把手而已,并不是说就成了你们家的免费老妈·子,干啥都得被你横挑鼻子竖挑眼。 □□没两次之后,女·团员们就不乐意了,再三强调她们是女同志,照应瘫痪的男同志不方便,死活不肯再去。 后来团支部没办法,又去动员男·团员们。 只纺织厂本来就是娘子军的天下,男职工人数还不到四分之一。 他们自己在家就是甩手大爷,指望他们去照顾人? 呵呵,亲爹妈都没照顾过。 外人?多大的脸啊! 反正闹到最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那刘向阳爹妈都得上班,现在谁照顾他?他爷爷奶奶吗? 听说他们家从乡下找了个保姆,嗯,名义上是远房亲戚,在伺候刘向阳吃喝拉撒。 所以现在陶春花看到纺织厂的女职工都没好气。 有人叹了口气:“怪谁呢?但凡她当初不挑三拣四,早点让刘向阳娶了老婆,她还愁什么?” 旁边的人反驳:“喂喂喂,那他老婆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别看现在社会主流非常歌颂这种牺牲精神,但事实上,但凡被歌颂的,都是普通人难以做到的。 起码在场的纺织厂女工们,谁也不想当这个模范标兵。 疯了啊?一辈子要搭进去呢。图个什么呀,就图两句领导的表扬? 想不开了哦! 孙晓梅认真地替叶菁菁庆幸:“得亏你当初没嫁到他们家。”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我真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众人嘻嘻哈哈:“没有没有,我们都晓得的。” 还有人一本正经地出主意:“其实就刘向阳这个情况,他们家还不如从农村给他找老婆。” 不是她瞧不起农村人,而是农村条件差。 农村姑娘为了进城,嫁给城里人吃国家粮,择偶的条件是可以往下放了又放的。 “不可能。”立刻有人反驳,“他找了农村老婆的话,小孩户口怎么上?到时候要跟他老婆走,农村户口。” 最先提议的人瞪大了眼睛:“就他这样瘫在床上,还怎么生小孩?” 哎哎哎,再谈就是限制级话题了。 但是有人神来一笔:“他都生不了小孩了,那他还结什么婚啊。” 她的同伴白了她一眼:“你傻啊,他讨了老婆,他们家就不用花钱请保姆了。” “何止啊。”旁边人添油加醋地补充,“他们家不高兴了,还可以打骂他老婆出气。” 在场的女工们普遍年纪不大,好些人还没结婚呢,都吓得脸色发白。 “就他们家这样,疯了才嫁过去呢。” 啧,照这样说的话,刘向阳估计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说实在的,这家伙也真够倒霉的。 正忙着给顾客编小辫子,好等着叶菁菁抽空过来指导吹卷发的病退知青,抬头嘀咕了一句:“行了,他已经够可以的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哟,这话有点刻薄了啊。 但病退知青说这话一点也不心虚。 “好歹咱们纺织厂没有不管他吧。医药费全部是厂里掏的。他躺在家,工资一分不少。听讲他们家请的保姆,钱也是厂里出呢。” 但是职工们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优待。 “他是工伤啊,厂里肯定得管呀。” “工伤又怎么样?” 病退知青不以为意,“我下放的时候,住的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生产队组织挖水渠的时候,石头砸到他的腰。他瘫痪了,谁管了?” 理发室里头沉默了一瞬,立刻有人强调:“那不一样,生产队跟厂里不是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 病退知青振振有词,“不都是在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吗?” 一屋子的纺织厂工人们,都哑口无言。 病退知青给顾客编好了最后一撮头发,盖棺定论:“所以,知足吧,好歹厂里还管着呢。” 她就是因为看到了那位老农民的遭遇,所以扎根农村搞建设的热血才瞬间下头,然后就是想方设法,折腾了足足三年时间才顺利回城。 哪怕是病退,她都觉得比待在农村强。 谢天谢地,得亏她醒悟的早,坚持没在农村结婚。 叶菁菁放下了剃须刀,过来指点她:“你这么吹,吹五分钟再把头发放下来。” 然后她她冲薛琴使了个眼色。 就是这位病退知青大姐了。 在防空洞里开脚店,得安排负责人。 这个负责人呢,必须具备同理心。 否则在城乡两极化极为严重的1977年,一个从骨子里看不起农民,没办法理解对方的负责人,是不可能开好脚店的。 第112章 你不如去考研究生(捉虫) 两种劳动制…… 一直忙到晚上10点钟, 叶菁菁才打着呵欠,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不行了,明天吧, 我吃不消了。” 还在等待的顾客们虽然遗憾,却也能理解。 人家小叶同志从下午到现在, 七八个小时的时间, 中途只花10分钟吃了晚饭,总共喝了三回水, 跑了一趟厕所。 第247章 其他时候,都在忙着给大家修眉毛, 吹卷发。 她到现在胳膊没断,都是个奇迹。 算了算了,明天吧。 不然这会儿吹好头发, 睡一夜, 早上起来也看不出来什么了。 叶菁菁打完呵欠,匆匆冲了个澡, 然后带着薛琴一块儿回图书馆睡觉。 今天实在太晚了,薛琴回家不方便,坚持要求跟她凑合一晚上。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小薛书记现在非常亢奋。 她人在路上都忍不住戳叶菁菁的胳膊:“哎,你说我们应该收多少钱啊。” 她现在已经打听出来了,那种小理发店单给人吹短发,收费一毛钱,长辫子是一毛四。 如果要洗头的话, 洗剪吹就是三毛钱。 他们就是差一个剪头的过程,而且还是吹卷发,那一次收顾客两毛钱, 不过分吧。 嗯,修眉毛要怎么算呢?按照刮胡子算吗? 理发店给男同志刮胡子,最便宜的一个人四分钱。 可是她觉得,修眉毛要比刮胡子难得多。 胡子只要刮干净了就行,修眉毛的话,手抖一下都完蛋。 “三毛钱。”叶菁菁斩钉截铁,“我的手都要断了。” 因为没有眉笔,她是用铅笔给人打底子,然后再一点点地修眉毛,最后还要在给人描补一下。 修一次眉毛,能累死个人。 没三毛钱,这活打死她都不干。 薛琴一口拒绝:“两毛,最多两毛。不然大家负担不起。” 她怕叶菁菁反对,又强调,“你别忘了,我们还要给人按摩头部,这个也要收钱的。” 洗个头发吹个卷发,修个眉毛,四毛钱已经抛出去了。 再按摩头的话,老天爷,一趟下来起码要六毛钱哦。 乖乖,六毛钱已经够吃四顿甲菜了。 叶菁菁一边上楼往图书馆去,一边不假思索:“按摩头和做足疗,记厂里医务室的账,反正都属于理疗。我们也是把人当红工医,送到医院去培训的。” 薛琴眼睛一亮:“对呀,这个就应该厂里负责。” 可她兴奋了没三秒钟,突然间又反应过来,“但如果是厂里负责的话,就代表做头部按摩和足疗的,不挣钱了呀。那还是在给厂里增加负担。” 他们搞理发室的目的,一来是给工人夜校挣钱,二来是在不增加厂里负担的情况下,解决厂职工子弟病退知青的就业问题。 这么一来的话,两个目标岂不是都实现不了了? 叶菁菁双手一摊:“反正钱总归要有人出,要么是职工出,要么是厂里出。” 薛琴挠头,开始在图书馆里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图书架子后面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声音:“社会责任不应该全加到企业头上。” 妈呀,这大晚上的,冷不丁冒出个男人的声音,俩姑娘差点没吓晕过去。 “谁呀?” 她俩的嗓子都喊劈了。 朱向东露出了脸:“我呀。” 薛琴快要气疯了:“你躲这儿干什么啊?你居心叵测!” 朱向东不乐意了:“这是图书馆,谁都能来,又不是你家!” “你你你!” 叶菁菁赶紧拦住她:“好了好了,误会而已。” 严格来说,是他们工人夜校占了图书馆的地盘。 “就是嘛。”朱向东理直气壮,“高考都考完了,你们还要鸠占鹊巢吗?” “什么叫鸠占鹊巢?”薛琴火冒三丈,“我们工人夜校是要长期开下去的。” 朱向东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只跟叶菁菁说话:“你要是想了解工厂和工人的关系,以及工厂的责任。我建议你可以好好看一看《关于两种劳动制度和两种教育制度》。” 叶菁菁还没反应过来了,薛琴直接跳脚了,一副要杀了朱向东的模样:“你疯了,你想找死不要害我们!” 《关于两种劳动制度和两种教育制度》是什么呀?是1964年,工·贼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干部会议上的讲话。 后来批斗工·贼的时候,它是工贼最大的罪证之一。 现在朱向东居然还让叶菁菁去学这个,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朱向东嗤之以鼻:“瞧你那胆小如鼠的样子。主席他老人家都敢向全国人民公布《“571·工程”纪要》全文。你要批斗人家,连人家的东西都不敢看,你要从哪个角度去批斗。” 他又撺掇叶菁菁,“真的,我建议你好好读一读,绝对可以让你豁然开朗。” 他还积极推荐着,“包括南斯拉夫的工厂自治,都应该好好读一读看一看,绝对受益匪浅。” 叶菁菁叹了口气,从自己的黄挎包里头拿出了一本书:“你拿这个做一做。” 薛琴一看,这是全国各省市高考真题的样书。 他们去印刷厂拿纸型的时候,出版社赠送给他们的。 “你干嘛要给他这个?” 朱向东像是故意怄薛琴一样,已经伸手拿起书,翻看起来:“你让我写这个干嘛?” 叶菁菁正色道:“你要是能写出来的话,我带你去找大学教授,看你能不能明年直接考政治经济学方面的研究生。” 第248章 妈呀! 薛琴差点没原地晕倒。 她指着朱向东,失声喊出来:“他都没考大学,他还能考研究生?” “有同等学力就可以。”叶菁菁解释道,“今年考大学的,也好多没上高中啊。” 薛琴又开始团团转,完全接受不能:“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哪有这样的,他凭什么考呀?” 朱向东一开始也觉得叶菁菁的话无比荒谬。 可是薛琴这么一说,他的反叛心里陡然升起,冷笑道:“我凭什么不能考?你一个预考都考不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薛琴气得脸通红,声嘶力竭:“你连预考都没资格考!” 朱向东毫不客气:“对呀,如果我考出高分,岂不是让你们没面子了。” 叶菁菁听得直翻白眼,不得不开口喊stop:“行啦,你厉害,总成了吧。你回去写吧,能写出来,我再带你去找教授。免得到时候丢脸。” 朱向东翻了翻书,又似笑非笑地揶揄薛琴:“要不,你跟着一块儿去?直接考研究生得了。” “你给我滚。”薛琴真是要气疯了。 她连高考的预考都通不过,她考个鬼的研究生。 这个混账东西,打死他天下太平。 叶菁菁赶紧把朱向东推出去:“你快点回去写题吧。” 结果朱向东又拿乔了,把书往回推:“我不要,我考这个干嘛。” 他现在就是闲云野鹤,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叶菁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送你一句恩格斯的话,人们在批判社会的时候,往往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这责任就是一个孩子咬在母亲乳·房上的带血的牙印!”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就毫不犹豫地把人推出了门。 等到图书馆的门合上之后,朱向东还能听到里面传出薛琴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干嘛帮他呀?你还要带他去考研究生!” 叶菁菁好声好气地劝她:“好啦好啦,他去考了研究生,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天下太平,世界清净。” 朱向东摇摇头,到底没有丢下真题集,抬脚往楼下去了。 楼上叶菁菁还在哄薛琴:“他走了,那厂里就少了一颗定时炸·弹,你以后工作都好做。” 薛琴气得叉腰:“他这种人要是考上研究生了,以后还不晓得会是多大的祸害呢。” “祸害不到你头上就行。”叶菁菁催促道,“赶紧收拾收拾,睡觉吧,我困死了。” 薛琴跟着哦哦哦。 可等躺进被窝以后,她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她们刚才还没商量好,头部按摩和足疗究竟应该怎么收费呢。 哎,真是的,难道真要她去看《关于两种劳动制度和两种教育制度》,寻找答案? 疯了! 工·贼给出的答案,绝对是错的! 叶菁菁可不管她的辗转反侧。 叶菁菁合上眼睛,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她都快要累死了。 她得赶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起码教会理发室的病退知青们,该如何吹卷发和修眉毛。 不然等到高考成绩一公布,她估计自己会忙疯了,根本没空再管这一茬。 睡吧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薛琴没睡好,第二天一睁眼,也得爬起来干活。 她发挥了缠字诀,又拼命施展磨人功,愣是在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里,成功说服了厂领导,把三厂前后花了三年时间挖出来的防空洞,给利用起来了。 叶菁菁都佩服她:“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薛琴得意地扬起下巴:“你就说不知道了吧,咱们厂的防空洞,是生产防空洞。我跟领导说了,现在就应该进行演习,假设发生战争,目前的防空洞是否能够满足大家生活生产需求?谁都不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我们得实际调查。” 那要怎么调查呢?实践出真知呗。 还有比在防空洞设置个脚店,更好的办法吗? 叶菁菁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然后好奇:“那酒店的床啊柜子呀,被子之类的,要怎么解决?” 眼下买个箱子都要凭票。 防空洞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要自己想办法去找。 薛琴立刻垮了,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啊。我们盖工人夜校和印刷厂,木材都不够用呢。” 难道要挪木材出来用?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工人夜校和印刷厂才是他们的主业,防空洞里的脚店,不过是添头而已。 哪有买椟还珠的道理。 可是其他家具都能省,没床的话,那还怎么开脚店啊。 第113章 人民群众智慧高 没有老百姓想不出的办…… 两人冥思苦想了半天, 死活找不到一个弄家具的门路。 最后叶菁菁都被逼急了,出了个馊主意:“要么让他们带薪上班吧。” 薛琴满头雾水:“带什么薪啊,他们都是新手啊, 所以也没干过招待所。” “不是这个。”叶菁菁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凑床。咱们不是还没开始招人嘛, 谁能把床给搬过来, 那么就直接安排他(她)上班。” 第249章 薛琴听傻了,结结巴巴道:“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叶菁菁摊手:“不然你觉得, 要从哪儿弄床去。” 我的同志啊,想开点吧。 等再过几十年, 带业绩才能上岗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薛琴倒是不好意思为难病退知青,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再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说不定这些病退知青们, 自有门路搞到床呢。 于是她硬着头皮,把想要报名到脚店上班的病退知青们, 聚集到一起,开门见山。 目前厂里已经同意把这个脚店给开起来了,但是没有床给顾客睡。 所以想要上班的话,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现在只要能弄到床,这个防空洞招待所的工作,就肯定到手了。” 病退知青们瞬间炸开了锅。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工作的人,家里条件普遍都不咋样。 否则如果有门路的话,家里人早想办法给他们安排工作了。 床是大家具, 普通人家想弄张床给儿女结婚用,那也是要绞尽脑汁的。 众人都在抱怨的时候,突然间有个声音冒了出来:“床要什么标准?必须得是木头床吗?” 薛琴大喜过望, 果然啊,人间自有卧虎藏龙。 “都可以,铁床也行。”她强调道,“只要能睡人就行,不需要多豪华。” 那知青笑了起来:“需要多少床呢?” 薛琴差点没幸福得晕过去,满脸红光:“你有多少,招待所就要多少。放心,绝对不会嫌多。” “那好。”知青站起来了,“我要求支钱,把床给买回来。” 薛琴现在对钱特别敏感,相当警惕:“先让我看到床,我就付账。” 然后,隔了一天时间,纺织三厂的职工们,就看见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到了防空洞门口。 那拖拉机上装的是砖头、石板、水泥和沙子。 再然后,不当班的职工们,就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看回城知青们上上下下地搬砖头、和水泥沙子,拎着水泥桶下去了。 薛琴被人喊过来,看到这架势,目瞪口呆:“你们干嘛呢?” 主动请缨的知青笑了起来:“做床啊。” 薛琴跳着脚看:“木头呢?木头要用钉子钉,不能用水泥呀。” 知青们直接笑成了鹅叫,半晌才勉强说出话来:“砖头盖的就是床啊。” 看她还满脸懵的样子,他们又解释了一句,“炕总听说过吧?炕就是用砖头砌起来的。” 其实有些农村地区,没有砖头的情况下,还会用土坯来盖床。 不过西津大概是因为地处南方,气候相对潮湿,本地农村基本都是木头床。 薛琴真是服了。 吃中饭的时候,她还跟叶菁菁感慨:“难怪主席说人民万岁,人民群众最有智慧。我怎么也没想到砖头能盖床。” 叶菁菁安慰她:“我还在电影你看过人家砌炕呢,我不也照样没想到用砖头做床嘛。” 她喝了一口萝卜炖大骨头汤,又开始好奇,“床有了,后面铺盖怎么办?” 不管是店的褥子还是盖着被子,亦或者床单被套,那都是得靠票买的。 这会儿都已经十二月底了,哪怕他们在宁远县有关系,想一口气买这么多铺盖,也很难的。 薛琴不假思索:“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谁能把铺盖准备齐全了,谁就能来上班。” 结果她生出了领导的冷酷心,大领导比她更冷酷。 厂里一开会,领导当场拍桌决定——捐。 谁捐? 领导捐呗。 厂长带头,所有中层以上干部,必须起码得捐一床棉胎或者一床褥子。 至于床单被套比较好办。 他们是纺织厂啊,拿瑕疵布出来,直接做床单被套好了。 薛琴哭丧着脸,嗷嗷叫:“我新做的被子呀,刚弹的棉花,我都没睡过呢。” 叶菁菁奇了怪了:“你干嘛非得捐新的?旧的一样能睡觉啊,暖和就行。” 薛琴不假思索:“那不行。这是给顾客睡的,肯定要给最好的。” 话说完了以后,她又开始犯愁,“哎,你说,农民们会愿意过来住脚店吗?我感觉他们很舍不得花钱啊。” 现在知青们干得热火朝天,他们计划在防空洞里头盖三百个床位。 旅馆的大间,一张床收三毛钱。 他们防空洞虽然冬暖夏凉,但连个电灯都没有,条件肯定比不上人家旅馆,唯一的优势就是不需要介绍信,可以满足农民住宿需求。 但一晚上收他们两毛钱的话,他们会舍得掏这个钱吗? 好愁啊。 叶菁菁认真地看着她:“你真的想把他们都给招来?” “那当然了。”薛琴不假思索,“不然招待所怎么给大家开工资?每个人一个月二十块钱呢。” 目前招待所连负责人带员工,总共八个人,一个月光工资开销就要160。 这就意味着,防空洞招待所,每天起码得有五块四毛钱的进账,才能应付最基本的开销。 第250章 五块四毛钱,对应着每晚最少要有二十七个人住宿。 招待所要怎么保证,会有这么多人过来住店呢? 叶菁菁这回倒是没兜圈子,直截了当:“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定时免费开放浴室给他们用。” 薛琴瞪大了眼睛:“浴室?” 叶菁菁点点头:“农村没什么澡堂子。天冷,农民要洗澡的话,只能自己家厨房里不停烧水,然后洗个澡。我听说他们一个冬天,直到过年的时候才会洗澡。” 这倒不是因为农民邋遢,而是条件限制。 一来天冷,洗澡容易伤风感冒。这年头,整体上还是缺医少药的,搞不好一场重感冒就能发展成肺炎,甚至要了人的命。 二来,别看农村遍地植物,好像不缺柴火的模样。但事实上,无论是稻草还是树枝,都不属于私人财产。 前者可以沤肥,可以给耕牛当饲料,生产队分给农民的送两极为有限。 后者属于国家财产,不允许农民去砍柴烧锅的。 为了补充柴火,好多农民都会去割茅草挖草根。 在这种情况下,冬天烧大量的水来洗澡,也是相当奢侈的事。 当然,城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是正规的旅馆,档次不低的那种,同样做不到24小时热水供应。 叶菁菁跟薛琴保证:“我敢打包票,只要让他们洗澡,他们肯定愿意过来住店。” 薛琴开始犯愁了。 她估计厂里职工不会欢迎农民们过来洗澡。 这倒不是大家眼睛长在头顶上,个个戴有色眼镜看人,而是相对于几乎天天洗澡的纺织厂工人,农民的卫生状况和习惯,显然要差好多。 到时候所有人混在一起洗澡,职工肯定会膈应的。 矛盾闹大了的话,厂里肯定不愿意多这个麻烦。 叶菁菁不以为意:“这也没什么,划出时间来好了。九点钟到十一点多,是给招待所的客人们洗澡的时间。这个时候白班的人已经洗完了,中班的人还没下班。” 她解释道,“这样可以有一个小时的空隙,留给澡堂打扫卫生。咱们纺织厂女职工多,进城卖菜会留下来过夜的女同志少,而且女同志都是淋浴,彼此间影响不大。” 薛琴在心里头琢磨着:“可男浴室那边,他们肯定要换水,还要重新刷池子。澡堂的人肯定会嫌麻烦的。” “嗐,这个简单。”叶菁菁祭出法宝,“收钱呗,按照职工家属的标准,洗一次澡收五分钱。收的钱,就归澡堂。” 薛琴一拍巴掌,眉飞色舞起来:“这样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话说出口,她赶紧捂住嘴巴。 她马上就要升团支部书记了,她一个优秀团干,怎么能讲这种话呢? 叶菁菁假装没听见,直接拓展深入:“而且来都来了,男同志们过年前一般都会剃头。正好,给咱们理发店也增加点生意。” 薛琴哈哈大笑:“那到时候,剃头师傅要骂我们了。” 结果没过两天,还不等剃头师傅抓狂,叶菁菁先抓狂了。 她完全低估了1977年底,农村女同志的胆大程度。 她本以为只有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别人异样的眼神,悄咪咪地跑去做卷发。 结果到浴室来洗澡的农妇们,偷偷看了几场稀奇之后,居然也大着胆子,要求吹个卷发看看了。 哪怕叶菁菁再三强调,吹卷发的持续效果很短,说不定睡一觉,爬起来把头发梳整齐了,就看不出来头发卷过。 依旧无法阻挡大家渴望的热情。 妈呀,她都恨自己为什么要嘴快,提议开放澡堂呢。 她这一天天的,又是修眉毛,又是吹卷发,胳膊都要断了。 叶菁菁甩着胳膊去上厕所的时候,脱裤子手都在颤抖。 这日子过的,叫一个酸爽啊。 她突然间想起来,好奇道:“哎,防空洞的招待所怎么上厕所呀?” 顾名思义,防空洞它就是一个洞,当初没有任何生活设施。 现在,最起码在里面砌了砖头石板床,总不好再盖一个厕所吧。 要真盖了的话,五谷轮回之物该怎么清理呢? 第114章 自己给自己挖坑(捉虫) 要去你去…… 薛琴其实本来不想上厕所。只女孩子结伴上厕所的时候, 谁要是不去,就会感觉自己好孤单。 于是她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这会儿听了叶菁菁的问题,她感觉好稀奇:“当然是用马桶了, 盖什么厕所呀,防空洞里盖什么厕所。” 叶菁菁呵呵:“谁说防空洞不能盖厕所, 人家苏联的防空洞都做成地铁了, 里头何止厕所呀。” 说来也挺奇怪的,虽然从六十年代开始, 中苏关系极度紧张。 但大概是因为中国强调的一直都是反对苏·修,所以在老百姓心目中, 苏联还是那个老大哥的形象。 日常大家提起来,倒并不反感。 薛琴翻了个白眼,警告她道:“你别再折腾了啊, 反正我们是不可能在防空洞里盖厕所的。就叫他们用马桶。” 第251章 用马桶怎么了?现在城里头用马桶的人家多了去。 方萍好奇:“那谁倒马桶啊?” “肯定是招待所的人啊。”薛琴奇了怪了, “难不成让顾客自己倒马桶?” 在场的姑娘都惊呆了。 主要是倒马桶这个事情吧,就很那啥啥啥。 年轻姑娘家, 谁不爱干净体面啊。 给自己家倒马桶也就算了,给外人倒,感觉好那个什么呀。 叶菁菁叹气:“得亏咱们招的是回城知青,不然搞不好这事儿就没人肯干。” 王凤珍的叹气声比她更大:“我现在终于明白,我哥我姐他们究竟有多不容易了。” 以前她只知道下乡苦,可具体苦到什么程度没概念。 现在看看回城知青们,为了能保证获得工作,留在城里, 连替人倒马桶,都捏着鼻子干了。 “哎,你哥你姐他们考的怎么样啊。”叶菁菁关心了一句。 说起来, 他们也是广播夜校的学员呢。 王凤珍摇头:“不知道,他们写信回来都没说。” “问问吧。”叶菁菁提醒道,“如果考的不好的话,从现在开始继续赶紧复习,明年再考。不然等到好好上了三年的高中生都出来的时候,那想考就难了。” 她怕知青下放的地方偏僻,弄不到高考试卷的参考答案,又叮嘱王凤珍,“你们家把高考真题集给他们寄过去,赶紧对答案。” 王凤珍疑惑:“非要对吗?他们又不写《我是如何考上大学的》,不知道分数也没关系吧。”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叶菁菁一本正经道,“万一高考成绩给他们算错了,对了答案心里有数,跟出来的分数误差大的话,那就赶紧去查试卷啊。” 在她穿越之前生活的时代,基本上不存在高考查卷查出问题的情况。 但眼下确有可能。 她大学时有位老师,就是高考查分多出的12分,这才顺利鲤鱼跃龙门。 最有意思的是,查考卷的人还不是老师自己。 用老师的话来说,他一个山里娃根本不晓得高考能查试卷这回事。 实在是他运气好,当时查试卷是一查一沓子。只要有人要求查试卷,那前后10份还是20份来着,一并核查。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不知名的查卷人给带飞了,加了12分。 当然这个例子,她不能直接拿出来提。 她只能一边往厕所外面走,一边强调:“今年高考举办的仓促,各个地方都是手忙脚乱。忙中出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真的,让你哥哥姐姐都估个分。到时候查到分数,发现不对劲的话,趁早去核查。” 薛琴也觉得有道理:“咱们上学时考试,分数也有算错的。” 王凤珍被说动了:“那我给他们寄吧。” 她叹了口气,突然间感慨起来,“念书果然花钱啊,这个书要买那个书也要买。” 她本来攒了点钱,准备给自己买块二手手表呢。 这一回买真题集,再寄到天南海北,她的手表也泡汤了。 叶菁菁往她伤口上撒盐:“这才哪到哪啊,这点资料根本不够用。” 她想起来一茬,又转头看薛琴,“咱们工人夜校得组织一批优秀的老教师。” “干嘛?”薛琴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咱们不是说好了,后面以广播教学为主吗?你别忘了,我们现在连固定教室都没有。” 叶菁菁摆摆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说的是,咱们得跟工人出版社一样,组织优秀老教师,编写高考参考资料。” 薛琴要跳脚了:“不是已经有真题集了吗?咱们都已经把出版社的纸型拿过来了。” “那不够。” 叶菁菁理直气壮,“工人出版社的,就是简单把所有的高考卷子罗列到一起,提供参考答案而已。而且就那答案,基础薄弱的人对着答案能真的弄懂那道题目吗?” 在场的薛琴、王凤珍以及方萍,都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扎心啊,他们的数学都够呛。 偏偏,今年他们省的高考数学,放眼全国,都是数的上号的难。 实不相瞒,薛琴连答案都没看懂。 好在叶菁菁还算有良心,安慰了她们一句:“大部分人都看不懂。或者以为自己看懂了,再出同样类型的题,他们照样不会做。” 在高考面前,尤其是没大面积扩招的高考面前,考生的学力水平绝对不是橄榄球结构,而是典型的金字塔。 学渣,才是绝大部分。 面对这样自学能力弱的备考生,那要怎么办? “咱们得提供详细的解题思路,答案解析。而且我们还要把涉及到同一个知识点的题目拎在一起,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拓展。” 怎么个拓展法呢?同志,五三了解一下。 虽然现在还没有五年高考,恢复高考才第一年呢。 但是,一个知识点,是不是好多省的卷子都出到题目了? 那这些题目,是不是应该放在一起,让准高考生们更直观了解高考题? 第252章 有了这些真题之后,那是不是应该继续继续的模拟题,来巩固知识点? 高考复习资料,以后那是书山书海。 他们现有的,简陋的没办法提。 叶菁菁强调:“咱们工人夜校想做大做强,就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一定要不断地奋斗,拓展业务范围。” 薛琴也不是没干劲的人。 可她真的感觉,生产队的驴都没她这么累。 她既要盯着各种建材运到位,又要看着各家印刷厂源源不断地生产。 现在,好不容易防空洞招待所,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上正轨了。 甚至连他们原先准备出租的防空洞仓库,现在也不是空空荡荡的了。 水果贩子没来,运菜进城的农民,先把它当成了贮存萝卜白菜的仓库。 倒是意外因为这项便利,替防空洞招待所多招揽了不少客人。 薛琴本以为自己可以稍微松口气,可没想到,叶菁菁就跟周扒皮一样,天天搞半夜鸡叫,死活不给她这个长工喘口气休息的时间。 悲伤的是,薛琴身为优秀团干部,还不能照实抱怨。 她只能嘀咕着,试图给自己减轻工作负担:“现在老教师俏的很,我上哪儿去找那么多优秀老教师?” “找那些老右呗。”叶菁菁不假思索,“他们现在还下放着呢。你就在西津周边的公社找。” 薛琴这回是真的跳脚了,一把捂住叶菁菁的嘴巴,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左右看看,恨不得叶菁菁能够原地隐身:“你疯了?这种话你都敢说。咱们要找,也得找又红又专的。” 比如说,他们找来的留学苏联的副博士,人家好歹也恢复正常工作了呀。 叶菁菁不以为意:“嗐,你怕什么呀。你以为底下的公社高中组织考生复习,上哪找老师去的?基本都是这些人。人家都敢,咱们有什么好不敢的?不就是编资料嘛。” 薛琴白她一眼:“那怎么一样,咱们可是纺织厂,多少人盯着看呢。” 叶菁菁耍光棍:“那你说要怎么办吧,你也说了,现在优秀老教师俏得很,你上哪找人去?” 薛琴眼睛珠子一转,开启了干部的万能大法——谁提出问题,那就由谁去解决问题。 “找什么外人啊?你直接上就行了呀。” 她眉飞色舞,“还有谁比你更熟悉高考和高考题目吗?哎,你们说是不是?” 被cue到的王凤珍、田宁和方萍三人,恨不得捂住耳朵逃跑。 干嘛要问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在薛琴这儿,你没否认就等于承认了。 她得意洋洋:“看,叶菁菁,大家都觉得你最合适。” 叶菁菁想要磨牙:“你准备把我当几个人来用?我去编资料了,谁来带他们吹头发,修眉毛?” “嗐。”薛琴不以为意,“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你都已经教过他们方法了,能不能做好,看他们自己。” 她怕叶菁菁还要找理由,直接推着她去理发室看:“你瞧,其他人给他们吹头发修眉毛。他们不也照样挺高兴的。” 叶菁菁在旁边瞅了半天,没发现知青们的领悟力有多高,只发现顾客们实在太宽容了。 她甚至觉得,与其说是大家认为卷发和修过的眉型好看,不如说是众人都在追求一种新鲜的刺激。 卷头发呀,修眉毛呀,以前这都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根本不能碰的。 现在好不容易能尝试了,就跟常年缺少油水的人一样,白水煮肉都是天下美味。 既然如此,她也不纠结了。 何况薛琴还加砝码:“你把那个参考资料编好了,夜校照样给你发稿费。” 哎,这个不错,好几千块钱呢。 第115章 稿费从哪里来(捉虫) 都是大馋丫头…… 但是叶菁菁良心未泯, 不好意思大包大揽:“我只负责数理化部分,语政史地,你得找其他老师。我不行的。” 结果薛琴手一挥:“语政史地有什么好讲的, 就是背一背嘛。” “哪有的事儿!”文科考生王凤珍第一个跳出来反驳,“要理解的, 不理解的话, 根本背不下来。时区要怎么背?” 薛琴挠挠头,直接把活都丢给了叶菁菁:“你也顺带着说说时区吧。” 叶菁菁一整个大白眼, 最后还是看在稿费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只是, 王凤珍在旁边听着,重重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那我还得再花钱买书呀, 天呐, 我为什么有哥哥还有姐姐啊!” 完蛋了,照这么下去的话, 她猴年马月才能拥有自己的手表啊。偏偏落下哪个都不行。 薛琴现在对钱比较敏感,跟着迟疑起来:“再多一套资料,开销可不小哦。” 现在非应届生们把时间花在高考上,本来就意味着挣钱的时间少了。 加上他们好多人都有家累,再多买一套资料,压力不小呢。 方萍迟疑地问:“那我们还有必要印刷现在的真题集吗?编了参考资料的话,两边就重了呀。” 第253章 “不行!”薛琴第一个反对,“重新编资料就意味着要重新排版, 那个很耗时间的。” 尤其是那些数学、物理、化学符号,排版特别麻烦。 用工人出版社的真题集纸型,方便快捷, 成本也低。 田宁皱着眉毛反对:“光是真题集,起的作用有限。” 那要怎么办呢?世间安得两如法,便宜方便效果还要好。 正在这时候,纺织厂的喇叭里传出了《我们走在大路上》。 叶菁菁的眼睛落在了大喇叭上。 “其实也能直接用真题集。” 她指着喇叭道,“把我们夜校的教材和真题集结合起来用。先依据教材讲知识点,然后再把真题集的题目拎出来,告诉大家翻到多少页,什么题目,拿纸记录解析过程。” 薛琴猛地一拍巴掌,眉飞色舞道:“这个好,广播学员就不用再额外买本书了。” 田宁摇头,认真道:“不行,出的高考模拟题要放哪儿?” 薛琴不假思索:“直接把题目念出来不就得了吗?” 四个高考生默默地看她一眼。 啧,暴露学渣本质了吧。 数理化的题目,尤其是有图形的,你怎么靠一张嘴巴讲? 叶菁菁当机立断:“这个不能省,就插在真题集后面,没多少题目的,增加不了多少成本。” 薛琴这才捏着鼻子接受:“好吧。” 光增加一点模拟题,那需要排版的内容,应该不多吧。 王凤珍替叶菁菁遗憾:“那你要少拿好多稿费哟。” 在广播里讲的东西,都是她整理分析写的呀。 可惜声音落不到纸上,就没有稿费。 叶菁菁却挑高眉毛:“不拿稿费的话,给我版税。” 薛琴茫然一张脸,啥意思呀,这是? “就是我录的讲解的过程,每卖出一盘磁带,假如夜校从中挣一块钱的话,分给我五分。” 方萍一拍巴掌,双眼亮晶晶:“我懂了,这就是提成。” 听说有些社队企业,推销员往外面卖东西,就拿提成。 卖的越多,他们拿到手的钱就多。 薛琴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磁带?卖什么磁带呀。咱们的磁带不是拿到广播台直接播放吗?” “那放的时候,也不代表学员都能听到啊。” 叶菁菁又扎了一回在场学渣的心,“听一次,也不代表能够听懂。这种情况下,他们需要磁带反复播放,直到听明白了为止。” 薛琴忍着要吐血的心,坚决反对:“那也不行,我只听说过录唱片的,没听说过录磁带的。” 眼下磁带并不是社会主流。 比如她爷爷奶奶喜欢听《红灯记》之类的唱段,听的是什么呢?唱片! 有专门的唱片机,播放唱片。 “而且录音机多贵呀。”薛琴强调,“搞这个的话,会给学员增加更多的经济负担。他们又要去哪里弄票?” 叶菁菁对眼下社会经济的了解情况,远远赶不上原住民。 她揉揉头,找不到话来回。 王凤珍只遗憾:“那岂不是连提成都没了?” 好亏呀,真亏! 谁会讨厌钱呢。 真的,不要以为改革开放前,国内老百姓都谈钱色变。 事实上,革命热情最膨胀的1966年到1967年,多的是单位迫于职工强烈要求,挖空心思给大家晋级加薪、罗列名目发奖金、福利费和附加工资。 现在过去10年了,大家只会更爱钱。 叶菁菁冲着薛琴皮笑肉不笑:“呵呵,有没有加班工资呀?” 薛琴嘿嘿干笑,急中生智:“有稿费呀,让广播电台发稿费。”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现在报纸杂志发表文章都给发稿费了,广播电台用稿件,不也是要发稿费吗?” 王凤珍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困惑:“可是广播电台用的不是稿件,而是咱们录好的录音带呀。” 田宁哭笑不得:“你脑袋瓜子怎么长的呀。菁菁录磁带,不也照样对着稿子来吗。上课还要有教案呢。” 方萍在边上附和:“就是,广播电台就应该发这个稿费。” 一听小伙伴们都支持她,薛琴顿时来劲了。 有人替工人夜校出钱,天大的好事啊。 她兴冲冲地抬脚:“我现在就打电话问广播台,看他们能发多少稿费。” 结果广播电台的管理模式极为僵化。 当他们知道广播夜校准备把今年所有省市的高考题目,全部拿出来讲解时,他们极为欢迎。 但接电话的值班领导再听说要求广播台发稿费的时候,领导又毫不犹豫地拒绝。 倒不是他真的脑子糊涂,认为承载在录音带上的知识,就比印在书上的知识低一等。 而是广播电台有广播电台的管理规定。 比如说广播来稿,电台发稿费,是按照字数来的。 原稿件也要留存作为底子,这样财务对账才能对的上。 可你一卷录音带过来了,电台要怎么给你算稿费呢? 薛琴无语了:“那你们打算白拿,一分钱不给吗?合着我们多做事,我们还有错了?” 她重话说过头,又立刻想办法找补,“要不这样,我们夜校的老师把教案写好了,然后投稿,你们自己读,行不?” 第254章 电台的领导哭笑不得:“你们夜校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术业有专攻,你们把稿件拿过来,我们播音员都未必会读。”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有些数理化符号,你们没学过你就真不会。 薛琴无奈了:“那您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老师辛辛苦苦地做白工吧。” 电台领导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好节目。 今年的高考是结束了,但是高考的热潮不仅没有落下,反而越涨越高。 这个时候广播台如果出节目,给考生们和准考生们解析高考题目,那肯定是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绝对受欢迎。 电台领导敲着自己地中海脑袋,突然间有了主意:“这样子吧,你们老师把教案弄好了,直接拿着教案到我们广播台来录。” 话说出口以后,他愈发觉得有道理,“我们广播台有专门的录音室,条件要比你们自己录的好多了。” 说着,他还暴露了自己的嫌弃,“你们先前录的那个磁带,质量是真不行。如果没有讲义在旁边配合着看,单听广播,神仙才能听的懂。” 这也是正常的。 录音带的质量取决于收音条件。 你一个普通教室,直接对着录音机讲课,旁边的杂音干扰多了去。 也就是第一次高考,所有人都是兵荒马乱,没鱼虾也行,根本顾不上挑剔。 不然,谁乐意听啊。 薛琴被讲的心动了,却还是犹豫一件事:“可我们老师到你们广播台去录磁带,要怎么算考勤呢?你们给我们发个函,我们这边算出差还是怎么滴?” 电台领导当机立断:“就给你们夜校发函。” 他想的还挺全面,“你们老师过来录磁带,我们就按照录广播小说发酬劳。这笔钱就交给你们夜校,省的到时候你们领导也有意见,说是没给单位干活,不应该拿工资。” 薛琴大喜过望,满口答应:“好好好。” 她挂了电话,就赶紧去找叶菁菁,一个劲儿地催促:“快快快,第一堂课两个小时,你先把这个教案做出来,然后去广播电台录。” 叶菁菁惊讶,还有这操作? 不过她无所谓。 既然去广播台录制效果好,还能拿稿费,那她就去呗。 她估摸了一下:“明天吧,明天我应该能把第一个知识点整理出来。” 她的小伙伴们没说错,高考真题集她是真熟,她对教材也特别熟悉。 托大点儿讲,哪怕她不准备教案,现在就去录课,也没问题。 但是,准备充分点儿,效果肯定会更好啊。 第二天,叶菁菁录完第一期的节目回来,小伙伴们还跟她好奇地打听:“西津广播电台的食堂好吃吗?” 呃,哪个年代能少得了大馋丫头们呢。 尤其这时代,大家基本没办法在医疗、住房和教育上发力,那精力肯定要花在吃上呢。 叶菁菁重重叹了口气,表情一言难尽:“我在省广播电台吃的饭。” 哎,小伙伴们都奇怪:“不是去西津广播台吗?怎么又换地方了?” 此事看似复杂,但说起来其实也就三两句话。 被截胡了呗。 省广播台的领导刚好到西津广播台有事儿,见了叶菁菁就把人给拎走了。 人家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是省广播电台的听众多,辐射面积广,还是西津广播台的听众多? 那毫无疑问,必须得是前者呗。 薛琴好奇:“那西津广播台就没留你?” 他们工人夜校可是跟西津广播台往来更多,关系更密切。 叶菁菁嘿嘿,意味深长道:“省广播电台的稿费标准高,三块钱呢。” 这倒不是西津广播电台小气,不愿意多掏钱。 而是规矩就在那儿。 它作为一个市级广播台,它的稿费标准就是两块钱,省台才能是三块钱。到中央一级,八块钱十块钱的都有。 一千字平白多出一块钱呢,叶菁菁能扛得住诱惑? 必须不能,能也不许能。 薛琴当场决定吃大户:“你要请我们吃猪脚。” 这会儿已经过了大雪时节,各处杀鸡宰猪腌咸货,猪脚猪头猪尾巴这些因为肉少,不受待见,所以不用肉票。 纺织厂食堂趁机买了不少,天天给大家卤着吃。 叶菁菁豪迈拍胸口:“没问题,一人一个猪脚,再来个猪尾巴。” 嘿!她就觉得猪尾巴炖黄豆,超好吃。 第116章 口试和体检 波澜不断 叶菁菁连着去广播台录了一个礼拜的磁带, 才暂请了半天假。 为啥嘛,她要去参加英语口试啊。 方萍一颗心咚咚咚直打鼓,小心翼翼地问叶菁菁:“那咱们是不是分数都过了呀?” 否则没理由考完了半个月, 才通知口试的事儿。 叶菁菁也迷糊着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拿着通知单去参加口试的时候, 跟检查的老师一交谈, 她俩才知道,原来能参加口试, 只证明他们英语考试及格了。 至于其他科目的分数,组织口语考试的人也搞不清楚。 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提前开展, 是因为时间实在太紧了。 第255章 他们省由于预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后举办高考的省份之一。现在如果不早点开展口试的话,后面外语学院根本来不及招生。 而按照国家规定, 二月份大学新生就得入学报到了呀。 现在都已经过了元旦节了。 叶菁菁和方萍虽然失望, 却还是给彼此打气:“没事儿,咱们能过就一门, 就代表其他门肯定也没问题。” 两人互相安慰了一回,又开始英语对话,省的到时候老师一提问,大脑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来。 她俩正“why do you study enish?”起劲的时候,旁边突然间有人惊呼:“你怎么吃洋葱了?” 被责问的人满脸茫然:“怎么了,洋葱有什么问题吗?” “你傻呀!”她的同伴急得跺脚,“你一张嘴, 洋葱味道熏死人。到时候老师能给你高分才怪呢。” 那姑娘顿时急得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地强调:“早上没菜,我就拌了一个洋葱吃早饭。” 叶菁菁也觉得人不能太勤快。 看这勤快的, 让这姑娘差点没哭出来。她急得要命:“怎么办啊?我真的没想到。” “赶紧去刷牙呀。” 大家伙儿帮着出主意。 可是这会儿都已经到考场了,哪有地方给她刷牙。她又上哪儿找牙膏牙刷? “谁有薄荷糖啊?”叶菁菁提议,“漱口然后吃薄荷糖,把味道盖住就好。” 然而现在薄荷糖也不是随手可得的东西。 最后还是她自己贡献出了巧克力。 这是谢广白给她准备的,怕她一紧张会头晕,吃点巧克力可以缓缓。 这会儿江湖救急,她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那姑娘吃得狼吞虎咽,急的大家都喊她:“你含在嘴里头慢慢化掉,不然嘴里的味道怎么盖得住?” 监考的考官们过来了,见他们围在一起,问了句怎么回事。 知道事情始末之后,考官还夸了一句:“这种团结友爱的精神很好。” 然后又安慰那位考生,“没关系,好好答就行了,我们只闻其声不闻其味。” 考生们都哄笑起来,现场的气氛总算变得轻松了。 预备铃声打响,大家按照顺序,一个个的进去应考。 轮到叶菁菁的时候,她的手表都已经走向十点半钟了。 哎,得亏之前吃了一块巧克力,不然还真容易饿。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考场。 本来,她以为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朗读英语单词之类的。 结果没想到的确是朗读,却是用普通话朗读,《论十大关系》中“中国和外国的关系”。 搞得叶菁菁都茫然,不知道为啥要考普通话水平。 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读完了。 接下来就是中规中矩的,先是读英语短文,然后开始对话。 有意思的是,她还真押中题了,其中一个问题就是“why do you study english?”。 叶菁菁笑眯眯地回答:“i study english for the revolution.” 本来她是想回答为人民的,但革命这个单词要比人民难。所以人民的答案,她就让给了方萍。 等到她考完出去,方萍已经在原地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一看到她就两眼泪汪汪:“我觉得我答的一塌糊涂。” 叶菁菁摆明了不相信:“行了,都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不会才怪呢。走走走,你赶紧回去上班吧。考过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我得去广播台录磁带了。” 可命中注定,她俩谁都忘不了。 因为傍晚回厂里之后,她们又收到通知,明天要去体检。 叶菁菁惊讶了:“成绩已经公布了吗?” 负责后来通知他们的林主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知道,没人告诉我们。今天晚上早点睡觉,不要吃什么油腻的东西啊。” 他一走,得到消息的众人都聚在一起,开始议论纷纷。 “肯定是咱们已经考上了吧,不然就咱们省的抠门劲儿,会安排这么多人体检吗?” 大家越说越激烈,最后把目光都放到了叶菁菁脸上,希冀从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惜这一回他们失望了,因为叶菁菁比他们还糊涂呢。 要说没有经过筛选吧,显然不可能。 全厂这么多人参加正式高考的,现在只有一半人被通知参加去体检。 可如果说他们已经考上了的话,那这录取概率未免太高了,不符合现实。 她琢磨了半天,怀疑跟公考一样,进入面试圈的人都可以参加体检。但最后只能是三个人或者五个人当中选一个。 “不管了,既然让咱们去体检,那就好好准备。今天晚上谁要喝酒庆祝,我就拍死谁。” 叶菁菁恶狠狠地叮嘱,“到时候自己飘的体检不合格,哭死了大家都会说你活该。” 众人发出哄笑声:“晓得唻晓得唻。” 他们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是一回事,纺织厂的重视程度是另外一回事。 今天晚上,食堂居然走起了清淡风,所有重油重辣的菜都下架了,大家全都老老实实吃养生餐吧。 搞得不用参加体检的职工唉声叹气:“不至于吧,师傅,好歹让我吃块肉噻。” 第256章 大师傅眼睛一横:“吃什么肉啊,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他才不相信这些小家伙呢,就没一个省心的。 回头聚在一起,什么都敢瞎闹起来。 现在都已经走到九十九步了,只差临门一脚。 他怎么都不能让考大学的事儿,砸他们食堂手上。 叶菁菁晚上要了一份蒸蛋,配青菜烧豆腐果,直接干掉了三两米饭。 她可得多吃一点,不然明天空着肚子去体检,她会扛不住的。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扛着肚皮去红十字会医院体检。 还没进大门,大家就看到了门口贴的告示,因为今天要给高考生体检,所以医院停诊一天。 纺织厂的工人们都忍不住咋舌,乖乖,医院可真够重视这事儿的。 现在的体检项目还是相对比较少的,毕竟没那么多仪器。 叶菁菁第一个被安排到的项目,是测量身高体重,外加量血压。 前两个项目还好,她目前身高一米六五,体重是一百斤。 呵呵,真的不是她在节食控制体重,而是这具身体的底子实在太差了。 哪怕她努力再努力,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她也只能从八十二斤长到一百斤。 现在好歹不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样子了。 她刚穿过来的那会儿,简直就是皮包骨头,堪称骷髅。 量完身高体重,测血压的时候,问题来了。 给她测血压的护士小姐姐皱了下眉毛,什么都没说,但是叶菁菁看出了不对劲。 她再看体检表上的数据,夭寿哦,她居然低血压。 叶菁菁虽然搞不清楚这个对高考录取会有什么影响,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决定:“同志,我昨晚没睡好,我养养神,一会儿再重新过来测一次行吗?” 护士小姐姐愣住了,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要求。 叶菁菁露出微笑,跟人套近乎:“我以前参加过红工医的培训,还到红十字会医院参观过。” 护士小姐姐终于跟着笑起来:“行,你一会儿再来测。” 怕她不能理解,人家又特别善良的强调了一句,“你抽完血就吃点东西,把上上下下其他项目都做了,回头再过来测。” 叶菁菁冲她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收到了指示:“行,那我先去查别的项目。” 第一个就是要抽血,然后赶紧吃东西。 肯定是因为饿得头晕,所以才低血压了。 叶菁菁真上上下下,把所有的项目都查了个遍,又是测听力又是测视力。 嘿嘿,她的眼睛真不错啊,糟蹋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能左右眼1.2的1.0。 很棒棒哒。 她一不招飞二不考军校三不考警校,这个视力已经很可以了。 一直快到中午十一点钟,她才拿着单子再一次去测血压。 这回干掉了一个面包,外加一块烧饼,她的血压果然恢复了正常。 叶菁菁总算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面,等其他小伙伴体检完了一块回去。 正在她仰着头,看着墙上的钟,琢磨着工人夜校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时,突然间有人喊了她一声:“叶同志!” 叶菁菁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位熟人——钱光明。 “哟,你怎么来了?”叶菁菁走过去,调侃道,“你该不会是把柿饼卖到医院来了吧。” 这家伙是真有做生意的头脑。 他之前顺着叶菁菁帮忙搭的关系,通过孙佩兰把柿饼卖给了市工会,一年卖了好几趟。 叶菁菁当时还特别好奇,他们大队哪怕家家户户都种柿子树,那也做不出那么多柿饼呀。 后来她才知道,她竟然跑到其他大队,尤其是山里,收了人家的柿子,都晒柿饼了。 钱光明嘿嘿笑:“柿饼不算个啥,我今天还带了晒好的核桃和板栗过来,正准备给你们送过去呢。” “你别客气啊。”叶菁菁好奇,“你到医院来干嘛?今天红十字会医院不接诊。” “不是。”钱光明带着点儿得意,“是我们家小花跟小兵,今天要过来体检。” 叶菁菁奇了怪了:“为什么不在你们县里医院体检?要跑这么远?” 钱光明“嗐”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上次预考的事情嘛。大家都觉得县里会搞鬼,怕他们体检的时候使阴招,都不愿意在县里体检。” 叶菁菁瞪大了眼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就把他们安排到城里来体检了?”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吧。 要知道,这个时代县跟市区之间是泾渭分明的。 简单点讲,并非市里说什么,县里就得做什么。 看钱光明点头,她又想起来追问:“那些作弊的当官的抓起来了吗?判了几年牢啊?” 钱光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坐牢?没有啊,反正已经不当官了,没人抓他们。” 旁边凑热闹的工友们听得直摇头,有人露出的嘲讽的笑:“乖乖,到底是现在的官老爷,不一样。这要是放在古代,从上到下,全都杀头。” 叶菁菁也觉得不可思议。 高考舞弊,这么严重的事情,被抓了现行,居然没人坐牢? 第257章 钱光明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家都能高考了,他们的官帽子都掉了,也算是吃教训了。” 他看着妹妹过来了,赶紧招呼人,“小花,你过来,你拿单子给你叶老师看看。” 叶菁菁能看出来啥呀,她大学专业又不是医学。 可是人家那么期待地盯着她,搞得她又不好意思一口回绝,只好意思意思的,抓在手里头装模作样看了一回。 正当她准备把体检单还回去的,突然间叶菁菁的目光停下来了。 要命哦。 小花这姑娘平常看着挺皮实的,怎么会色盲而且高血压呢? 第117章 这就是白求恩精神 同志! 钱光明看叶菁菁脸色不对, 顿时心生惶恐:“叶同志,小花有什么不好吗?” 叶菁菁指着自己的红围巾,开口问小花:“这是什么颜色?” 小花满头雾水:“红色呀, 真漂亮。” 她也想要这样一条围巾,不过他们家没这个条件。 叶菁菁又东张西望,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招贴画, 指着上面的草地问:“这是什么颜色?” “绿色呀。”小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叶老师,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叶菁菁奇了怪了:“你不是红绿色盲呀。” 原谅她医学知识浅薄,她只知道红绿色盲, 其他的色盲是真一无所知。 她搞不明白,她就去找专业人士。 她拉着小花,去找刚才套磁的护士:“同志, 这个姑娘有点奇怪。她能分辨红绿色, 可是为什么体检会是色盲?” 护士刚忙罢了,正端起饭盒要吃饭。 闻声, 她放下勺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包:“小姑娘,你说这是什么颜色?” “绿色呀。” 小花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老……老师,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叶菁菁安慰她:“咱们再测一次吧。” 护士点点头:“最好再测一次。” 红绿色盲患者她见过,在他们眼中,不管红色还是绿色都是灰色。 她领着人去找做检测的医生,解释道:“高大夫,这个小姑娘能分辨红绿色呀。” 医生愣了一下, 没说什么,直接指着色卡,又让小花分辨:“这是什么?” 小花看了一下:“9。” 她连着看了几个数字, 都能分辨出来。 正当叶菁菁要暗自松口气的时候,问题来了。 色卡变成鸭子的时候,医生再问小花,小花脸上就显出了茫然的神色。 最后她咬了咬嘴巴,小声道:“我不知道。” 接下来几张色卡,她都没能认出来。 哪怕小花并不知道“色盲”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到这一步,她也慌了,一张脸惨白。 “等等。”叶菁菁突然间反应过来,只是数字继续问,“这是什么?” 小花有气无力道:“13。” 高医生皱着眉毛,认真道:“她这样子,还是算色盲哎。你看这些卡片,她都没能认出来。” “对,这些动物和植物的图形,她确实没认出来。”叶菁菁并不否认,“因为她不是不认识这些颜色,而是她根本就认不出这些图案。” 高医生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这叫什么说法呀。” “大夫,是这样的。”叶菁菁解释道,“这小姑娘是农村来的,见识少,确实不认识这些动物的图案。” 但高医生完全没办法认可这个说法:“她是农村的,更加应该认识动植物。香蕉不认识?苹果不认识吗?还有鸭子跟小鸡也不认识吗?” 小花终于胆子大了一回,小小声道:“我没吃过香蕉苹果,我也没见过。” 护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没吃过苹果?” 香蕉也就算了,她到今天为止也只看过香蕉而已。 可是苹果这么常见,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没吃过呢? “她就是没吃过。” 叶菁菁生出一种何不食肉糜的荒谬感,“农民不会买水果吃,农村也没有水果卖。他们吃的,只有自己地里长出来柿子、桃子以及西瓜。” 高医生又皱了皱眉毛,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仍然没办法信服:“那么鸡和鸭呢?咱们这边的农村总不可能不养鸡鸭吧。” 叶菁菁福至心灵,回头问小花:“你是不是没上过美术课?是教你们画画的课?” 小花茫然地睁着眼睛,然后摇摇头:“我们没有美术课。” 她小学的时候,全校只有一个老师。 后来知青下放了,老师才多起来,但也没有上过美术课。 叶菁菁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那就不足为奇了。医生,色卡上的图形是简笔画,跟真正的鸡鸭长相其实是有区别的。她又没上过美术课,就不认识这种简笔画了。” 高医生感觉自己都长见识了,还有这种说法? 看他眉头继续紧锁的模样,叶菁菁只能哀求:“大夫,这姑娘是真的不容易。农村小孩想升个学,真是比登天还难。她爹妈不在了,就一个奶奶带着他们兄妹三个。” 她一直偷偷观察着高医生的表情,看对方有点松动了,又赶紧再接再厉。 第258章 “其实她这一回能参加高考,当真是老天爷可怜她。他们县高考预考作弊,干部们改了自己家的小孩和亲朋好友家的小孩的成绩,把他们这些穷人家的小孩给顶了下去。” “如果不是事情闹大了,当地的老党员看不下去,往中央拍了电报,捅破了这件事。中央派人下来调查,她数学差点考一百分,都没办法参加高考。” 这下子医生跟护士都动容了。 护士小姐姐更是义愤填膺:“这些家伙真是无法无天,就应该拖去枪毙。” 叶菁菁重重叹了口气:“枪毙什么呀,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人家连坐牢都不用,还好好地待在家里呢。” 她感慨万千,“农村小孩,家里又没关系,上个学是真不容易。” 护士小姐姐动了恻隐之心,帮着说话:“高医生,你看这姑娘,真是的。” 高大夫皱皱眉毛,最后还是抓笔改了:“行了行了,我这边,你合格了。” 叶菁菁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她赶紧领着小花鞠躬道谢:“谢谢你们,我从你们身上认识到了,什么叫做白求恩精神。” 高医生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赶紧重新测血压去吧。” 护士小姐姐也笑着安慰小花:“你放松点,不要看到我就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小花露出了腼腆的笑。 可是再次测血压的时候,她的血压仍然高。 叶菁菁挠头:“你是不是没吃饭,饿得心慌,所以血压高啊。” 刚才钱光明被挡在外面,一直使不上劲,这会儿了他赶紧掏包:“小花,你吃点板栗。” 护士无语极了:“你还不如去食堂给她买份饭呢。几个板栗能顶什么用啊。” 但尴尬的事情发生了,钱光明一个农民,哪儿来的粮票? 他今天本来是打算带着体检完的弟弟妹妹,去市一医院吃自家带来的蒸米饭的。 可一医院距离红十字医院,起码隔了大半个城,他这会儿怎么来得及去拿饭过来。 偏偏叶菁菁他们这些纺织厂工人吧,身上也没带粮票。 因为大家都习惯于在月头的时候,把粮票和钱都换成饭菜票,然后吃食堂。 叶菁菁今天倒是带了两个面包呢,但是刚才都被她吃完了。 护士小姐姐好无奈啊,抓着勺子死活吃不下去饭了。 她直接把饭盒往小花面前一推:“吃吃吃,你赶紧吃完饭,咱们再重新量一次血压。” 钱光明差点没给护士小姐姐跪下去,他的眼睛都红了:“同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说着,他一把又一把往外面抓板栗和核桃。 “同志,你尝尝,都是我们乡下长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护士小姐姐吓得赶紧跳起来:“别别别,你收起来,给你弟弟妹妹吃吧。” 叶菁菁已经招呼王凤珍,把纺织三厂宣传科的干事喊过来了。 叫他干嘛?拍照呗。 厂里不是想找找看,能不能弄出一份关于高考的新闻吗。 这就是一个绝世好题。 看!现在全社会是多么的支持高考。 医院的护士,为了关心来体检的高考生,保证考生能体检合格,甚至饿着肚子,主动贡献出了自己的饭。 叶菁菁声情并茂地强调:“同志,我们一定要给你写表扬信,我还要给报社写稿件,赞扬你这种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白求恩精神。” 王凤珍赶紧强调:“我们叶同志可是《西津日报》的特约通讯员。” 护士小姐姐闹了个大红脸,一个劲儿地摆手:“我……我也没干什么呀。” 叶菁菁赶紧示意大家伙儿:“看,就是因为这种为人民服务的奉献精神,一直贯穿在这位护士同志的工作和生活中,所以她早就习以为常。” 王凤珍带头,周围纺织厂的工人以及其他过来体检的高考生们,全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护士小姐姐脸红得跟天边的彩霞一样,她捂着脸,小小声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鼓起勇气,认真道,“你们能够参加高考,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将来肯定能够为国家做更大的贡献。我祝你们都好好的,将来做出更多成绩。” 叶菁菁带头,大家伙儿都拼命鼓掌。 护士小姐姐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把她拉到旁边,小声咬耳朵:“那个,你要是写稿件的话,高医生的事情就不要写了。不是很合规矩。” 叶菁菁拼命点头,也小小声跟咬耳朵:“那送锦旗可以吗?表扬高医生妙手仁心,是人民的好医生。” 护士小姐姐乐了,拼命点头:“这个好。” 她俩在这边笑呵呵的。 走廊的尽头,站着两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 其中那个手上抓着烟的,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还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雷成松今天也是过来体检的,闻声不假思索:“那当然了,她跟那位薛同志都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他们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就是她俩一手办起来的。” 哎,这个叶菁菁是真聪明,又会做人又会做事。 她这么一来,人家护士帮了忙,都心甘情愿,还要反过来感谢她。 第259章 窦东阳对所谓的工人夜校,没有半毛钱的兴趣。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叶菁菁,唇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善良的热心肠,这可真是件大好事。” 善良,不就乐于助人吗。 她这么聪明,又小心的很。 他还真怕她不爱管闲事呢。 第118章 抓人贩子 为什么找我帮忙? 叶菁菁确实是个热心肠。 她体检完了也没能回纺织厂, 而是陪着朱向东一块儿去西津大学找教授了。 真没看出来,朱向东的文化底子相当不错。 那一本全国各省市高考真题集,他只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 就写的七七八八,而且正确率还挺高。 所以, 叶菁菁决定再当一回伯乐, 哦不,是中间人, 把人引荐给大学教授。 上公交车的时候,她还在给要打退堂鼓的朱向东鼓劲:“怕什么呀, 研究生主要考查的是科研能力。我看你研究能力就挺强。” 真让她心动的点,是朱向东写的调查报告。 他调查的对象,就是临时工和合同工。 说实在的, 叶菁菁看的还挺震撼的。 这个问题一直到她穿越前, 都不曾得到解决。只不过,他们换了一个名称, 叫劳务外包。 他们的存在,让同工同酬变成了一个笑话。 叶菁菁挺欢迎有人早点研究这个问题,早点找出解决办法的。 两人下了公交车,直奔西津大学。 约好的老教授吃完了饭,正坐在办公室里慢慢喝茶。 叶菁菁只简单给双方做了个介绍,然后就没她啥事儿了。 朱向东不愧是当年能做到造反·派头子,接受当时中央级别领导接见的主儿。 只要给他发挥的空间,他就能变成自己的舞台。 他跟老教授从泡的茶说起, 谈到了俄罗斯文学,而后再说工厂民·主思想,继而跳到了文·革话题。 朱向东一本正经地表示:“我最早认为革命的意义是通过反对官僚主义, 来实现人人平等,尤其是政治平等,那样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 但是后来,我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越来越大。越是‘斗批改’,越是变成平均主义,工人的劳动积极性越低。” 等他们谈到教条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结合时,叶菁菁默默地放弃了继续听他俩交谈。 她先是借用了教授的茶几,蹲在地上,草拟了赞颂红十字医院护士小姐姐的稿件,然后又检查修改了三遍。 嗯,既然是她主动提议做的事情,那她肯定得好好做,不然岂不是让人家护士小姐姐空欢喜一场。 那未免也太缺德了,简直结仇。 她放下稿件时,老教授跟朱向东的话题已经进行到“文·革之所以能够席卷全国,实际上是上下层对彼此的误读”上了。 叶菁菁看他俩兴奋地点起了香烟,大有谈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当机立断,告辞! 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朱向东能不能搞定他未来的导师,就看他自己了。 至于她,得跑一趟化学系,拿资料。 等等,她不是准备学计算机吗?干嘛还要拿化学资料? 因为叶菁菁给自己找了个外快,利用她的英语特长,给化学系翻译资料。 敢想吗?按照高考安排,今年二月底,大学新生就要入学了。 但到目前为止,化学系居然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教材。 因为老师们一致认为,今年招的学生跟工农兵大学生不是一回事,是国家化学事业的未来,必须得郑重对待。 所以,他们决定给学生发讲义。有自己编的,也有参考外国的教材。 可偏偏化学系的老师基本学的都是俄语,而外语系会英语的老师又对化学知之甚少。 两边都短脚的情况下,叶菁菁成了矮子里拔出来的将军。 刚好叶菁菁本人也确实需要这个外快。 虽然现在上大学学费全免,还发生活补贴。 但一个月19块钱,又没其他奖金津贴,就叶菁菁这种顿顿要吃肉的个性,肯定扛不住。 对对对,她手上是有几千块钱的稿费,每个月还能从叶友德还给党爱芳的工资里,抠出九块钱的劳务费。 可前者是坐吃山空,后者天晓得叶友德能付多久。 加上现在给广播电台录制磁带,最多到过年的时候,活就要干完了。那千字三块钱的收入,自然也就没了。 她叶菁菁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和大脑,源源不断地挣钱,更加安心。 她拿着资料告辞离开,再去找朱向东的时候—— 得,这二位已经开始就着水煮花生喝起的小酒,谈性甚浓。 按道理来说,现在买酒是要酒票的,不是说你掏钱就能买到酒。 但这会儿不是农民都上街卖菜了嘛,他们也顺带着偷偷卖自酿的酒。 哎,酿酒是要粮食的呀。 农民自己都不够吃,哪儿来的粮食酿酒? 那就不得不佩服下放知青的智慧和农民的胆大了。 最早是下放知青被生产队安排去养猪,去公社学了糖化饲料的做法。 结果知青用玉米芯子做糖化饲料时,意外闻到了酒味,然后他就灵机一动,用蒸馏的方法,得到了白酒。 第260章 从那以后,他们生产队就成了十里八乡最阔的队,因为卖酒挣钱啊。 现在,农民胆大包天,把酒也偷偷带到城里来,卖给城里人喝。 因为无需酒票,相当受欢迎。 叶菁菁看看老教授,再看看朱向东。 得,这二位还没有成师生,便已经忘年交。估计今天他们能喝到天昏地暗。 叶菁菁果断告辞:“那行,你们聊着,我先走了啊。” 她提醒了一句朱向东,“你别忘了你今晚夜班。” 后者冲他摆摆手,又开始高谈阔论。 叶菁菁坐上公交车,直接往广播电台赶。 现在两点半钟,她还来得及再录两个小时的磁带。 广播台的人看到她都惊讶:“小叶,你今天不是体检吗?” 叶菁菁笑嘻嘻的:“已经体检完了呀。我想赶紧把这活给干完了。” 跟她打招呼的编辑,赶紧抓了一把红枣给她:“你先吃两口,缓缓劲儿再录。”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清楚这姑娘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广播台还真想把她给招进来。 她普通话好标准的,字正腔圆。坐在录音室里头,一点不慌,特别有范儿。 而且她还有别人没的优势呀。 她是个全才,单凭她一个人,就能把高考节目做出花来。 可惜广播台也不好耽误人家前程,只能用一天是一天。 叶菁菁录了两个小时的节目,喝了半杯茶水,就跟人告辞赶公交车回纺织厂去了。 她这一整天,就吃了两个面包外加一把红枣,这会儿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只想赶紧回去啃猪尾巴。 下了公交车,叶菁菁还要走大约20分钟,才能到纺织三厂。 她刚抬脚没走两步,前面就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位年轻姑娘,神色焦急,伸手拦住了叶菁菁。 “同志,你能帮帮我吗?我奶奶晕过去了,你能帮我扶她一块儿去医院吗?” 叶菁菁诧异地抬高眼睛,四下张望:“你奶奶人呢?” 七十年代,社会导向基本不存在“扶不扶”的问题,她倒不担心被碰瓷。 “就在后面。”年轻姑娘伸手一指巷子,“我一个人没办法把我奶奶扶出来。” 叶菁菁看了一眼,抬脚往前走:“哦,这样啊。” 年轻姑娘急了:“同志,我奶奶在那边。我们往这边走。” 叶菁菁脚步不停,耐心地解释道:“你奶奶很可能是低血糖,所以才晕过去的。我上副食品店给你奶奶买点糖,说不定她吃了糖就好了。” 年轻姑娘露出了感动的神色:“同志,你人实在太好了。” 叶菁菁继续往前走:“走吧,咱俩动作快点。” 等进了副食品店门,店里站着两位穿公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在柜台前挑选饼干。 叶菁菁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套,招呼年轻姑娘:“你帮我把挎包打开,我今天刚好带了糖票。” 年轻姑娘不疑有他,立刻伸手去开挎包的盖子。 结果她的手刚伸进包里头,突然间手腕就缠上了挎包带子。 叶菁菁双手麻利,不等她叫出声来,直接将手套塞进了她的嘴里。 然后这姑娘感觉自己一个踉跄,就被推到了公安面前。 “同志,你们抓住她,她是坏份子。” 公安都惊呆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职业本能还是让他俩,一左一右,扣住了这姑娘的胳膊。 年轻姑娘拼命挣扎,呜呜叫唤,口齿不清地为自己辩白:“你阎王(冤枉)人,你不帮我奶奶就直接说。” 叶菁菁冷笑:“我刚下公交车的时候,有两位四十岁上下阿姨往你说的巷子去。你要找人帮忙的话,为什么不找那两位阿姨?” 她竖起手来,做了一个stop的动作,“好,就假设那两位阿姨冷酷无情,不愿意帮你。那公安同志呢?” 她伸手指着两位公安,“刚才,这两位同志是从你面前走过去的。你需要人帮忙,不找公安,反而找素不相识的我,为什么?我看起来力气要比两位公安还要大?” 那显然不可能。 虽然叶菁菁现在终于体重过了百,但跟男同志比起来,还是弱不禁风。 她盯着年轻姑娘:“所以,你根本没有什么奶奶要扶。你从一开始目标就是我,想把我引诱到巷子里头去。你跟你的同伙究竟是想绑架,还是想要拐卖妇女?你们肯定是间谍!” 这时代由于户籍管理十分严格,所以拐卖人口的现象并不常见。 但是大家伙儿时刻处于“备战备荒”的警惕中。 抓间谍,是全民都高度警惕的事。 两个公安集体变了脸色,他俩交换眼神,一人匆匆走出去了。 剩下一人直接把手套死死塞进那女青年的嘴里,警告道:“老实点,别闹腾!别妄想通风报信!” 副食品店的营业员立刻积极表态:“同志,你把她押到我们办公室里头去吧。省得她的同伙看到了,会打草惊蛇。” 事情还没明了呢,叶菁菁不能走也不敢走。 天知道谁是这女人贩子的同伙,万一她走出去,就被人套麻袋了怎么办? 第261章 营业员给她拿来了点心渣子,这个不要票,在副食品店也是抢手货。 人到中年的营业员同样心惊胆战,还感叹了句:“你这姑娘胆子可真大,怎么敢的哦。你发现不对劲,别跟她走就是了。” 叶菁菁连吃了两口酥皮点心渣子,补充了糖分,吓得发白的脸,才稍微恢复了点儿血色。 她怕不怕?她当然怕。 女同志独身一人,本来就时刻处于高危状态。 但她再怕,也不能一走了之。 “我要是跑了,他们肯定还会找其他人下手。而且这一回如果不抓住他们的话,说不定下一次,他们逮着机会了,还会绑架我。” 另一个年纪轻点的营业员,被她说服了,握着拳头附和:“就是!对于这种坏分子,我们一定要勇于斗争。” 中年营业员看着这俩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啊,真是不晓得怕字怎么写。” 叶菁菁不过是间歇性胆大而已,怂的时候绝对从心。 现在她热血下头,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她主动提要求:“同志,你们有电话吗?我找我朋友过来接我。” 好在虽然现在电话机少,但副食品店规模大,在眼下属于重点单位,食品公司给他们配了电话机。 叶菁菁拨打电话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拨了好几回,才好不容易接通电话。 谢老爷子虽然身份特殊,但他家也没电话。 不过他们家楼下就是挺大的一药店,上次叶菁菁过去的时候,就把人家的电话号码给记下来了。 她哆哆嗦嗦地提要求:“谢广白,你现在有空吗?能过来接我吗?” 第119章 果然有同伙 高考成绩出来了 十分钟以后, 谢广白从车上跳了下来,匆匆忙忙跑进副食品店。 他一把抱住叶菁菁的肩膀,仔细地上下打量:“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受伤?” 按道理来说, 他从家里赶过来,速度不会这么快。 也是凑巧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 刚好领导派车送谢老爷子回来。 听说叶菁菁碰上了麻烦,谢老爷子赶紧请求司机帮忙, 直接把他们捎过来了。 叶菁菁重重地喘了口气,总算踏实了:“没事儿。” 谢广白可不觉得她没事儿, 她两只手冷的跟冰棍似的。 “手套呢?” 叶菁菁这才想起来,她的手套还塞在那个女人贩子的嘴里。 麻蛋!这损失是真惨重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后面的办公室,把她的手套给要回来。 外面的巷子口, 一队公安已经押着三个男青年出来。 “老实点。” 脑袋上挨了一巴掌的男青年, 试图狡辩:“我们干什么了,我们就在巷子里头吃香烟而已。现在香烟也不让吃了?” 公安面罩寒霜, 一巴掌又拍过去:“你们这帮兔崽子,以为老子是傻子吗?吃香烟,迷药是干什么的?走!去派出所老实交代。” 之前的那位公安,带着女青年从后面的办公室出来。 这回女青年倒是没有被堵的嘴巴了。 她一见那几个男青年,立刻矢口否认:“我不认识他们,我跟他们没关系。” 公安冷笑:“巷子里头可没你奶奶,只有他们。你们不是一伙的,还有谁是一伙的?走走走, 都给我去派出所,老实交代。” 一群人被推攘着往前走的时候,叶菁菁猛然反应过来:“他们还有同伙!” 她急切地跑到公安面前, 机关·枪一样,突突往外冒:“这个团伙要么就住在附近,要么开着车。” 她伸手指着自己,“我这么大一个人,如果被迷晕倒了,没有地方把我藏起来的话,会很扎眼。” 她话音刚落下,站在副食品店门口的公安,突然间喊了一声:“车子!” 可是已经迟了,大家跑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车屁股尾巴冒出的烟。 一拐弯,就没影子了。 公安骂了一句:“狗日的!” 叶菁菁也没辙了,只能跟着谢广白,一块儿上了蹭来的小轿车。 结果被押着的三个男青年中,最受的一个,看见叶菁菁上车的时候,突然间变了脸色,对着他的同伴破口大骂。 “你们骗我,不是说她就是个普通的工人吗?他妈的,她坐的是上海牌轿车。” 在1978年,汽车是妥妥的身份象征。 民间段子调侃的清清楚楚:大队书记蹬、蹬、蹬(指拖拉机),公社书记130(卡车),县委书记帆布篷(吉普车),地委书记两头平(上海牌轿车)。 能坐上海牌轿车的,能是普通人吗? 公安也诧异地看了眼叶菁菁,但旋极又一巴掌拍到了那瘦猴一样的男青年脑袋上,斥骂道: “普通工人你们就能祸害了?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呢。走,去派出所老实交代去。” 上海牌的轿车又重新发动了。 谢老爷子叹了口气,劝说叶菁菁:“姑娘,你最近还是不要出来,就在厂里待着吧。” 那个瘦猴的话,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就是他们不是无差别攻击,而是一种就相中了叶菁菁,要对她下手。 第262章 他们这一伙人,还能动用汽车,可见来头不小。 谢广白看了眼叶菁菁,估摸着她是不乐意的。 因为她还有广播电台的录音工作要做。 他只能安慰她道:“公安既然已经抓到人了,那么剩下的同伙,估计很快也能抓到了。” 叶菁菁的兴致没办法高起来:“但愿吧。” 她不是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公安的能耐,而是她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那群犯罪分子会盯上她呢? 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好像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样。 可摸着良心讲,叶菁菁也不能闭眼夸自己有多牛掰。 家庭条件吧,就那样。爹妈都指望不上,难听点讲,就是有了还不如没有。 经济状况吧,她是挣了几千块钱的稿费,但这事儿基本上没什么人知道。 况且都已经动用汽车了,而且还找了这么多人下手。 就几千块钱而已,好像不太值当。 可如果说是要劫色吧,叶菁菁也觉得,对方的投入成本未免太高了点。 她现在的样子是不丑,但距离国色天香,那的确差了几个level。 单是他们纺织三厂,好几千号女工,纯素颜,实实在在比她好看的人,没有三位数,也有大两位数。 凭她的姿色,当真不太容易引起这么大的阵仗。 但要是说她得罪了人,人家报复的话—— 就她穿越到现在得罪的对象,不管是磕坏了脑袋,躺在床上的卢少婷,还是被人套了麻袋,错失高考的范哲兵;亦或者是迁怒于她的陶春花一家—— 好像也没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叶菁菁揣了一肚子的疑惑,回了纺织厂。 下车的时候,她也只能自我安慰。 与其瞎猜,不如等警方的调查结果。 都抓了三男一女了,公安要是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话,那未免也太无能了点。 叶菁菁正满脑门子的官司,谢广白也跟着跳下车。 她赶紧表示:“就几步路,都到厂里了,没事。” 她压低声音提醒他,“人家驾驶员同志还得下班呢。” 蹭车就得有蹭车的自觉性,不能让手拿方向盘的人还等着你。 谢广白摇头:“我不走,等晚上了,我自己回去。” 她都吓成这样了,他肯定得留下来陪她啊。 可惜叶菁菁不仅没感动到,反而瞪大了眼睛,伸手推他:“不要不要,你赶紧回去。你晚上一个人也危险,男孩子独身在外面危险的很。” 谢广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一男的有什么好危险的?” 叶菁菁总不好说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也是秀色可餐这种话。 现在不流行腐文化,男同的存在感很低。 她只能灵机一动:“你忘了吗?那个同伙还没抓到呢。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走,他(她)开着车子撞过来怎么办?到时候他(她)跑了,根本抓不到。” 现在又没有天罗地网的摄像头。 但谢广白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 谢老爷子也这么觉得,他甚至没再问一声,直接招呼司机把车给开走了。 得,这下都不用再纠结了。 叶菁菁挠挠头:“走吧,先吃饭。不行今晚你就睡图书馆,明天早上走。” 谢广白摇头:“那你睡哪儿?” 现在社会风气还是相当保守的,未婚男女共处一室过夜,那完全有可能被当成耍流氓抓走。 “我睡更衣室。”叶菁菁解释道,“以前中班、夜班时,我经常睡更衣室的,那边暖和。” 谢广白还没说话,后面突然间冒出个声音:“别折腾了,你睡我宿舍吧。” 冬天黑的早,这会儿已经华灯初上。 冷不丁多了这么个声音,叶菁菁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 她回头看到朱向东,一整个大无语,捂着胸口抱怨:“你走路都没声音吗?你怎么回来了?” “我要跺脚吗?”朱向东莫名其妙,“陈教授晚上还有课,我当然得回来了。对了——” 他奇怪地看谢广白,“你家里来客人,没地方住?” 这年头家家户户住房都紧张。 但凡家里来个亲朋好友,主人都得想办法去邻居家借宿,否则根本睡不下。 只是这谢医生吧,回他们单位值班室凑合一晚上得了。还非得跑到纺织三厂来? 叶菁菁简单解释了一下:“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等她说完事情原委,朱向东倒吸一口凉气,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这到底得罪了谁呀?” 叶菁菁双手一摊:“you ask me,i ask who?” 朱向东感慨:“你怎么比我还能得罪人啊。” 他又扭头看谢广白,“真的,你要不嫌弃的话,晚上睡我宿舍吧,我今晚夜班。” 其实谢广白是有点嫌弃的,因为他多少也带着医生的通病——洁癖。 但现在也不是不能忍受。 所以他真情实感地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三人一块儿去食堂吃了晚饭,朱向东先回宿舍睡觉,叶菁菁则带着谢广白去楼上图书馆。 第263章 “你先在这边看书吧。” 谢广白的确要复习准备考研。 复习资料在他大衣兜里揣着呢。 但他看叶菁菁抬脚要走人,不由得疑惑:“你去哪里?” 叶菁菁叹了口气:“我总得跟人家广播电台说清楚啊。” 结果她电话打到广播电台,说了自己目前的困境。 她再热爱工作,再想挣钱,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先等公安把人抓到吧。 结果省台的值班领导一听这事儿,认为完全不是事儿。 “那你就暂时住在我们台里好了,值班时总归能给你空出一张床来。” 他还强调,“我们这边好歹有解放军站岗。歹徒再嚣张,也不敢跑过来闹事。” 叶菁菁一听,哎,确实有道理。 她挂了电话,回去跟谢广白一讲。 谢广白也松了口气,兴高采烈道:“这个好,广播电台管得严。” 胸中巨石落了地,那赶紧做正经事吧。 一盏灯,两个人,各自忙碌。 等到翻译完了一章节,叶菁菁站起身来做米字操,随意扫了一眼谢广白手上的资料。 看他愁眉紧锁,她忍不住好奇:“你不是考医学研究生吗,干嘛要复习高数?” 谢广白正毫无思路,听到这话奇怪道:“考研肯定要考数学呀。” 叶菁菁挠挠头,她怎么记得她上大学时,楼下宿舍的医学生考研只需要考西医综合、政治以及英语啊。 难不成是研究生考试也经历过改革? 她没纠结这问题,而是直接伸手指点谢广白:“这个导数是要这么来的。” 她一边写一边解释,直到谢广白听懂了,她又出了一道例题给他做,才算完。 谢广白解完题目了,抬头认真地看她:“菁菁,你有没有想过直接考研啊?” 叶菁菁不假思索:“我现在又没大学文凭。” “不是。”谢广白解释道,“我问过教授了,这一次招考研究生,跟高考一样,只要有同等学力就可以。我觉得你应该可以。” 她都能轻松翻译外国的资料,给大学生上课用,可见她已经掌握这些知识了。 尤其是高数,他这个大学生看了都头痛,她却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谢广白认真地强调:“你如果已经掌握了大学知识,你再花时间上四年的话,未免浪费光阴,不如直接考研。” 他怕她犯怵,又鼓励她道,“你都让朱向东直接考研了,你自己为什么不敢呢?” 叶菁菁摸摸下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哎,的确可以考研。 她打定主意:“那我到时候问问看吧,看能不能提前考研。” 谢广白笑了:“我觉得应该可以,你还是早点开始准备吧。你打算考哪个专业的研究生?我去找找看有什么资料。” 叶菁菁愣住了,她要考什么方向的研究生呢。 不等她回答,图书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薛琴兴高采烈地蹦进来:“叶菁菁,高考成绩出来了,你考了378分!” 叶菁菁直接跳起来了:“真的?成绩在哪儿公布的?” 第120章 人红遭人恨 支棱起来,干活! 薛琴摆手:“没人公布, 厂里找关系去招生办查的。” “所有人吗?我们厂所有的考生成绩都查出来了吗?” 薛琴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不是,大姐,你难道不应该激动吗?总分四百分的卷子(注:1977年英语成绩不计入总成绩, 数学附加题20分,同样也不计入), 你考到378! 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知道你醉心工作,对工人夜校的学员都非常上心。 但你不要忘了, 你也是个高考生。 你先关心关心自己不行吗? 叶菁菁还真没那么关心,因为她自己考成什么样子, 她写完试卷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378分的成绩,在她的预测区间范围内。 她高兴吗?她当然高兴。 可你要说她有多惊喜多激动,那就是强行加戏了。 毕竟从她决定参加高考到真正考试, 她的精力基本都花在教学身上。 短暂的喜悦之后, 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小伙伴们的成绩。 薛琴瞠目结舌:“我……我没来得及看啊。我看看你的,我就过来找你了。” “走走走。”叶菁菁抓着她的胳膊, “我们赶紧去看成绩。” 薛琴嗷嗷叫着:“急什么啊,成绩又不会跑掉。” 被无视了的谢广白相当自觉,跟着一块儿出了门。 他甚至比叶菁菁更激动,激动她考出了378分的好成绩。 他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基础底子这样扎实的叶菁菁,就应该提前考研,以免浪费光阴。 国家太需要人才了,有能力者必须得站出来。 他们跑到厂办的时候, 消息灵通的高考生们已经挤过来看分数了。 这就跟古代放桂榜一样,几家欢喜几家愁。 分数高的,尤其是超出自己预估成绩的, 高兴得直接翻起了跟头。 第264章 林主任看清人相貌时,脸都白了,捂着胸口道:“乖乖,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比男同志还莽啊。” 翻跟头的女工,捂着嘴巴,嘿嘿跑到旁边了。 有她欢天喜地地对比,分数不理想的人,简直就是愁云惨淡。 还有人当场哭了起来,蹲在地上捂着脸。 旁人连安慰都不好安慰。 在命运的转折点面前,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叶菁菁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还不知道各个学校的招生分数线是多少呢,说不定运气好呢。” 高考这种事情,向来一考实力二考运气。 林主任也在旁边安慰:“能上考场就很不错了,不要多想。” 他看叶菁菁抓着成绩,不由得奇怪:“小薛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成绩嘛。” 叶菁菁眼睛都没抬:“我看他们的分数。” 然后她招呼众人,“单科考试在85分以上的,站出来,这边是语文,这边数学……” 把人分完了以后,她又提要求,“还没有写学习经验的,赶紧写。已经写了的,马上帮忙,把名单里头所有满足条件的人都挑出来。” 她伸手指了指成绩表,“再对照名单,把之前他们写的学习心得挑出来。写的不满意的,自己重写。没写的,赶紧写。” 她又跟薛琴打招呼,“等把这些整理出来以后,立刻开始排版,第一时间印刷出来。” 薛琴都傻了。 不是,就不能喘口气吗? 还有—— “那书叫《我是这样考上大学的》,现在还不知道考上没考上呢。要怎么排版啊?” 叶菁菁不假思索:“先把版做好,后面再单独安排,考上大学的给交代一下,没考上的,也说一声,争取下次再考呗。” 薛琴完全无法理解:“就不能再等等吗?等大家拿到录取通知书再说。” “不行。”叶菁菁半点都不肯通融,“排版要时间,到那时候再准备,时间就来不及了。” 她还举了个例子,“你看人家工人出版社,前脚高考完,后脚人家就把高考真题集摆到书店去卖了,现在卖的多好啊。” 也正因为卖得好,单看答案不能理解的人多,所以她在省广播电台录的教学录音节目才那么受欢迎。 话赶话说到这儿,她又赶紧跟薛琴说了一声:“广播台在值班室给我安排了张床位,我后面暂时住在那边,直到把题目都讲解完。” 薛琴脑子嗡嗡叫,听到这儿就炸毛了:“你跑去广播台了,还给我招一摊子事儿。”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生产队的驴都没她惨。 叶菁菁摸摸鼻子,相当缺德:“能者多劳,年轻人就该多挑担子。” 田宁突然间冒出句话:“那个,我下班以后的时间归你。你让我干啥就干啥,绝对给你打下手。” 她考的不错,有305分。但她也不敢打包票,确定自己肯定能考上大学。 如果这一回名落孙山的话,她是打算明年继续考的。 可到那个时候,她肯定不能像今年一样,脱产学习。 那她就必须得提前给自己创造学习环境。 利用业余时间,多给工人夜校帮忙。 这样明年夜校更忙,需要招揽更多人手时,她就可以顺势提出到夜校上班。 没了夜班补助,到那时她的收入肯定比不上现在。 好在她光棍一个,能养活自己就行。 这样她就可以拥有稳定的作息,还能趁着工作闲暇,抓紧时间复习。 田宁给自己找了这么一条出路,自然要积极表现。 她不仅自己上,还拽了两个小姐妹:“你俩也一起来。” 王凤珍和方萍的心眼子加在一起,都抵不上一个田宁。 但她俩都是讲义气的人,立刻拍胸口保证:“没问题,我们下班就过来。” 林主任不明所以,跟着乐呵呵:“就该这样,年轻人多做事才能锻炼自己。” 薛琴在心里头呵呵。信你的邪! 但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趁机顺理成章地开溜了。 她还有好多活要干呢。 隔了一天时间,叶菁菁录完音,去省广播台食堂吃饭。 说起来,她在这边食堂吃饭也挺麻烦的。 因为她的粮票已经在月初的时候,换成的纺织厂食堂的饭票了。 所以她要先用饭票,重新换成粮票,然后才能在省台吃饭。 好在省广播台的大师傅手艺不错,尤其擅长做鱼。 那种现在很不受欢迎的胖头鱼,被大师傅烧成酸汤口味的,叶菁菁觉得自己可以多干两碗饭。 她刚拿起筷子,一直负责她录音的编辑,带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进来了。 “小叶,这位公安同志要找你说点事。” 叶菁菁赶紧放下筷子,满怀期待地看着公安:“抓到他们的同伙了?” 公安还是从纺织三厂赶过来的,闻声苦笑摇头:“他们就没同伙。” “不可能!”叶菁菁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你们公安同志不也看到了吗?有辆车子跑掉了。” 公安解释道:“那辆车我们找到了,但它跟这伙人没关系。人家车子是去旁边百货商店办事的,是正儿八经的单位。” 第265章 为了核查这件事,他们派出所忙的就没歇下来过。 叶菁菁疑惑:“那他们是不是在附近有房子?” “没有。”公安向她说明,“他们想的很简单。把你迷晕之后,直接背着你走。有人问的话,就说你生病了,要送你去医院。” 叶菁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背我?一个被迷晕的人,除非抬着,否则根本背不动。因为这个人是往下坠的,没有办法使出任何力气。” 公安摇头,满脸一言难尽:“你指望他们能想的多周全?几个二赖子而已。也就是赶上时候了,放在以前,他们初中毕业证书都拿不到手。” 说来,这起案件也真是叫人提不上嘴。 这三男一女的二赖子,为什么要对叶菁菁下手呢?是因为她得罪他们了吗? 还真是。 等等!叶菁菁都不认识他们,又要如何得罪他们? 那就得怪叶菁菁的存在感太强了。 她先是连着上了好几次报纸,后来她的课堂录音带又随着广播走进千家万户。 这些天,她更是天天在广播上给听众上课,帮大家备战高考。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叶菁菁这三个字,起码在西津城里,已经是一块招牌了。 夸张点讲,电影明星都未必有她红。 她这一红,就招了人眼睛。 电影明星的红,跟普通老百姓没关系。 可她的红,就是现成的别人家的孩子呀。 今年头茬恢复高考,西津又是传统的注重教育的地区,老百姓对高考的热情相当高。 家里有小孩,尤其是没成家立业,年龄在25岁以下,又没正式工作的。 爹妈肯定指望他们好好拼一把,争取考上大学,将来毕业直接分配工作,端上铁饭碗。 而天底下当爹妈的,十个有八个都会指着自己家的娃,痛心疾首,你怎么就不像谁家的谁谁谁一样呢? 眼下,这个谁家的谁谁谁,就是叶菁菁。 “那个想要把你骗进巷子里的女的,听烦了她爸妈的话。跟她的狐朋狗友说起来,他们喝了酒,越说越气,就起了个馊主意,要绑架你,好好教训你一顿。” 公安一边摇头一边道,“他们本来就是没长脑子的人,能指望他们做事有多周全?” 叶菁菁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不对吧。如果他们是临时起意的话,他们又怎么能直接拦住我?我当时是一下公交车,那个女的就过来拐骗我了。” 公安摇头:“他们不是第一天盯上你的,已经盯了好几天了。知道你每天差不多那个时候,都会坐公交车从广播台回来。他们之所以那天才动手,是因为才弄到了迷药。”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 合着让她心惊肉跳的幕后黑手压根不存在,就是几个二赖子发疯啊。 她皱着眉毛,目光直视公安:“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差点就被绑架了,总不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吧。 第121章 你替我当什么好人?(捉虫) 躲起来…… 公安同志肯定不能当没事人。 派出所相当重视这起案件。 他们调查清楚的事情始末, 又走访了家属。 几个二赖子的家长都气得七窍生烟,人在派出所,就解了皮带, 对着不成器的儿女一顿抽。 往死里打的那种打法。 叶菁菁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公安保证:“家长都承诺了, 一定会好好赔偿你。” 她笑不出来了, 只盯着公安看:“赔偿过后呢?”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现实审判中, 对受害者的赔偿,似乎就成了免死金牌。 只要赔钱了, 他们的罪行好像就减轻甚至不存在了一样。 公安同志的表情有点微妙,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开启怀柔模式:“这几个二愣子呢, 年纪不大, 脑子不清楚,多打几顿就好了。” 叶菁菁当没听见这话, 只自顾自:“那他们是送去劳改,还是蹲大牢啊?” 公安又赶紧强调:“他们爹妈都承诺,一家赔偿你两百块钱。” 四个人加在一起,就是八百块。 不少了,抵得上好多人两三年的工资了。 “所以呢?”叶菁菁只抓主要矛盾,“他们是劳改还是坐牢?” 公安都无奈了。 你这位女同志是怎么回事?之前你被偷钱,后来不也讲和了嘛。 怎么现在就不能好好讲,非得把人送进大牢呢。 叶菁菁实在非常怀疑这位公安同志的专业程度。 “那能一样吗?绑架是暴力犯罪!” 就相当于抢劫跟偷盗的区别。抢人十块钱的性质, 比偷人一百块钱还恶劣。 公安理解不能了:“可他们不是还没绑到你吗?你自己跑了,而且还把他们给抓了。” 这话叶菁菁可不爱听。 “合着您的意思是,我警惕性高, 反而成了我的罪过,是我不对了?” 公安赶紧否认:“不能这么说呀?” 叶菁菁紧咬不放:“不是这样的话,凭什么他们绑架犯,一不坐牢二不劳改?” 公安试图想要说服她:“可是他们还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呀。而且他们就是气不过,想搞个恶作剧。” 第266章 叶菁菁冷笑:“气不过就绑架我?还恶作剧?多大了!二十岁的人叫不懂事?是不是三十岁还不断奶啊?” 旁观的编辑也帮腔:“就是啊,公安同志。真绑架完以后,谁晓得他们恶作剧到什么程度。前些年,被他们这些恶作剧逼得跳楼割腕自杀的,还少吗?二十岁的人了,能真不懂事?” 不过是觉得自己作恶,不用付出代价而已。 这种人,受害者原谅他们,他们就改过自新了? 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呢。 他们只会因为没吃够教训,后面愈发肆无忌惮。 叶菁菁顺着编辑的话往下说:“恶作剧?什么叫做恶作剧。他们三个男的,绑架我一个女同志,到底要怎么恶作剧?轮·奸还是先奸后杀?” 公安都被呛到了,咳了几声才说出话来:“你一个女同志,怎么这么讲话呢?不要这样想。那几个二愣子当中也有女的。” “那又怎样?”叶菁菁冷笑,“女土匪头子就不纵容手下烧杀淫辱了?都是恶婆婆了,她还会不磋磨媳妇?” 那伪军还是中国人呢,他们折腾起同胞来,手软过? 叶菁菁盖棺定论:“犯罪行为一旦开始了,哪怕未遂,它也叫犯罪。既然犯罪了,就必须得接受惩罚。” 公安打马虎眼:“我们也不是说不惩罚。” 叶菁菁可没好性子:“况且你看见一只蟑螂的时候,就意味着屋子里有一百只蟑螂了。” 这种说法,现在还不流行。 公安都愣住了,好像不明白她是啥意思。 叶菁菁不得不用开口强调:“正常人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搞绑架吗?哪怕她往我脚下扔个掼炮,把我炸伤了,我都觉得更正常。” 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犯罪分子,“说不定在我之前,他们已经这样绑架、侮辱、伤害过不计其数的受害人了。” 公安下意识地否认:“没有的事情,他们是第一次下手,所以才做的乱七八糟的,一下子就被抓到了。” “所有的犯罪分子被抓的时候,都说自己是头回做案。” 叶菁菁反驳,“他们分工这么熟练,还知道让女的出来引诱受害人。第一次做案,这么厉害,那他们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编辑在旁边附和道:“公安同志,你们可得好好查查。说不定,他们手上已经犯了好多案子了。” 公安摆摆手,否认道:“他们才多大年纪,三两句话一吓,一个个都竹筒倒豆子了。哪有你们讲的那么厉害。” 他怕两人不相信,“再说这几年,也没这种绑架案啊。” 叶菁菁现在无比相信,国家这么急着恢复高考,也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各行各业都缺人才啊。 否则这位大哥,是怎么当上公安的呢。 说的都是些什么蠢话呀! “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找派出所去报案,你们才知道发生绑架案了。但是——” 她简直想翻白眼了,“如果一个女同志被绑架了并轮·奸了,那么她有多大的可能性去报案?” 强·奸案的受害者会经历双重折磨。 他们在受到伤害之后,还要承受来自社会的白眼奚落和嘲笑。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特别讲究男女大防,且人员流动率极低的时代。 受害者几乎是要豁出去,冒着一辈子生活在指指点点中的危险,才有勇气去报案啊。 “所以,你们如果不主动调查,往下面深挖,光指望受害人找你们报案;就是在包庇犯罪分子。” 叶菁菁给这事儿定了性质,“所以,这件事情,我绝对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不定,本来你们公安深入调查就能发现问题了。结果因为我草草结案,让凶手逍遥法外,祸害了更多的人。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公安当真急了:“你这个同志怎么能无中生有呢?” 他承认,的确有人给他跟派出所领导都打过招呼。 但这非常正常。 这年头,你去副食品店买东西,找人打个招呼,买到手的东西都比别人强。 他之所以再三再四地劝叶菁菁不要没完没了,摸着良心讲,真的是因为看那几个二愣子,年纪轻轻犯浑做错事,要是抓去坐牢了,这一辈子就毁掉了。 年轻人嘛,不懂事儿,总该给他们改正错误的机会。 他自觉怀揣着一颗悲天悯人的仁爱之心。 结果叶菁菁冷酷无情:“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们又没深入调查过,凭什么就能认定他们没有其他犯罪事实?” 她又扭头看电台编辑,兴致勃勃地提议,“要不咱们广播电台追踪这个案件吧。等到水落石出之后,就以它为蓝本,创作有声小说,肯定受欢迎。” 编辑被她说的心动了。 破案类的小说永远有市场。 哪怕这些年有种种限制,公开出版的小说很少,流传民间,极受欢迎的手抄本,诸如《绿色的尸体》、《梅花党》、《一双绣花鞋》、《余飞三下南京》(即《叶飞三下南京》)之类,也都是侦破、反特故事。 广大人民群众能冒着以“流氓罪”劳动教养的风险,抄写传播这些作品,可见大家真的喜欢看。 第267章 如果以现实案件为蓝本,创造出来的侦破故事,做成有声小说,在广播台播放,确实会受欢迎。 编辑的心立刻热了起来。 现在国家都已经恢复高考了,对文艺作品传播的禁锢自然也松懈下来。 他们文艺工作者,就应该紧跟时代发展,创作出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文艺作品,而不是一心扎在故纸堆里,隔靴搔痒。 他瞬间来了兴趣,目光灼灼地盯着公安:“同志,这件事情很有意义,后面我们电台要去采访的话,还要麻烦你们帮忙呀。放心,我们一定会着力刻画当代公安同志的英明神武,目光如炬。” 公安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他这趟过来,是为了赶紧了结这件事。 结果现在事情没了,反正还有变大的趋势。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 可面对电台编辑,他又死活说不出口“不行”两个字。 最后他简直就是落荒而逃,还要被迫承诺,后面他们派出所会深入调查那几个二愣子。 公安一走,在食堂吃饭的电台职工们全都围过来,满怀好奇地跟叶菁菁打听。 听了事情经过以后,大家伙儿倒是没有圣父圣母心发作,反而认为应该好好惩罚这群二愣子。 年纪轻轻怎么了?年纪轻轻害死人命的,多了去。 叶菁菁深以为然。 她现在还犯愁一件事儿:“我怕他们家里人会跑到广播台来,对着我哭哭啼啼,逼我去派出所销案。” 编辑笑了起来:“那你可不用操这个心,我们广播电台,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 叶菁菁一愣,旋即乐了。 可不是嘛。 她怎么能忘了广播电台外面,还有解放军战士站岗呢。 她躲到广播电台来,可真是一步妙棋。 第122章 你可怜,关我什么事? 她才是主角…… 不得不说, 叶菁菁的第六感还是挺灵的。 她在广播电台是吃饱喝足,回到值班室开始准备新的教案,又翻译了半章节的大学教材, 然后悠哉地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那一头,纺织三厂已经闹开锅了。 四个二愣子背后, 站的是四个家庭, 哦不,准确点讲, 是四个家族。 什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婶婶伯父伯母,一溜烟的全来了。 进了纺织厂, 依照惯例,男的装死充当背景板,女的嚎啕大哭, 又是拍大腿又是拽头发。 其中以中老年妇女为主力军。 她们的杀伤力, 的确可以横扫千军。 普通领导干部撞上这架势,都得退避三舍。 但悲催的是, 所有的战斗都必须得有双方参加。 叶菁菁不在,哪怕这一群大娘大妈大婶哭天抢地,要发挥不了战斗力。 反倒是让纺织厂职工免费看了一场闹剧。 最后还是薛琴被人叫过来了。 为什么找她呢? 因为在广大职工看来,叶菁菁和薛琴,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关系。 找到她俩当中的一个人,就意味着能找到另一个人。 薛琴跑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就硬生生地被迫听了半天哭嚎。 她脑袋都要炸了, 还是满头雾水。 得亏游神一样的朱向东又晃过来了,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事情经过。 然后他还特别奇怪地看薛琴:“你还不知道?你不是叶菁菁的好朋友吗?” 薛琴真要气疯了。 她现在非常生气,哪怕叶菁菁请她连吃三天的卤猪脚, 她都不会原谅她。 但是,这是人民内部矛盾,大敌当前,可以暂且搁置。 薛琴拿出了团支部书记的架势,微抬下巴:“所以呢?你们想怎样?” 大娘大婶们还没发话,陶春花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哎呀,也没个什么事。人家也认错,赔礼道歉了,抓着不放像什么样子呀。” 这群凶手家属们纷纷附和:“就是就是,人民内部矛盾,人民自己解决。非要闹到公安那边,多难看啊。” 薛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出事儿,所以这事就当没了?那日本鬼子要占领中国,没占领成。我们就不应该杀日本鬼子了。美国鬼子要拿朝鲜当跳板,侵略中国。没成功,我们就不要抗美援朝啦?” 她狠狠地呸了一声,“什么狗屁不通的鬼话!” 旁边的工人们立刻给她帮腔:“就是!当我们纺织三厂的人好欺负呀,绑人绑到我们头上了。活腻了吧!” 陶春花感觉被当场下了面子,登时满脸不高兴:“哎呀,你们这些小孩子真是不懂事。这种事情不赶紧压下去,还要闹得满城风雨呀。” 她意味深长道,“有些话,好讲不好听啊。到时候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她叶菁菁被几个男的绑架了,以后她还怎么找对象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当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 这个臭不要脸的小破鞋,看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薛琴忍无可忍,指着陶春花破口大骂:“这人真是嘴脏心也脏!” 她扭头问凶手家属们,“你们现在讲清楚了,是不是绑架成功了?” 第268章 “当然没有了。”家属们再三保证,“就是因为没绑到人,所以不要没完没了了嘛。” 薛琴才不理会他们呢,又转头指着陶春花:“听到没有,你心脏嘴巴就脏,张嘴就是造谣!” 王凤珍帮着骂:“你放120个心吧,叶菁菁怎么找对象都找不到你家去。讲了多少遍了,轮不到你操这个闲心!”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就是,太坏了,你还是个领导干部呢,造这种谣。” 女同志的名声多重要啊。 乱七八糟的谣言,能把女同志给活活逼死。 纺织厂的女同志多,最能感受到这一点。 有人早就看不惯陶春花了,一个人事科长,一天天的不干正经事,专门给大家早麻烦。 所以人群里头冒出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当然,她这人本来就坏嘛。虎毒不食子,她连自己儿子都不想让他活下去。” “就是就是。当初就是她拦着医院大夫,不许给刘向阳开刀。不然刘向阳怎么会瘫了呢!” 陶春花脸上青红交白,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群刽子手,他们害惨了她的儿子,居然还敢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但是她一个人的嘴巴,又怎么能抵得过这么多人的嘴。 一片乱哄哄中,大家还齐心协力把那群大妈大婶大叔大爷全都给赶出去了。 这年头不流行碰瓷,纺织厂工人们根本不怕老头老太。 你要往地上一瘫,瘫着好了,不怕被踩踏死就行。 你要是你女同志喊耍流氓,不好意思,纺织厂的女职工比男职工多得多。 她们一对一不行,三对一五对一,总不成问题。 反正最后,这浩浩荡荡的三四十号人,硬生生地被架到了纺织厂门口,被丢了出去。 薛琴还黑脸教训厂里的门卫:“你怎么能什么人都放进来呢?那我们纺织厂的安全和生产,还怎么保证?” 门卫冤枉死了,苦笑道:“我也不想让他们进去呀。陶科长把他们带进去的,我怎么能拦得住领导呢?” 大家伙儿更生气了。 陶春花真是不配当干部。 一个纺织厂的干部,竟然会伙同外人迫害自己人。 这种人,早就应该被革命掉了。 职工们气呼呼地返回厂里了。 家属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可不敢冲进广播台。 这年代,广播是重要的宣传工具。广播台的地位,不比军事基地差。 他们敢冲击的话,站岗的解放军可以直接对他们突突的。 一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 陶春花又跑过来当好人了:“哎呀呀,这种事情小孩子懂什么呀。你们应该去她家,跟她家里人讲。” 家属们一听,觉得有道理。 可是他们不知道叶菁菁家住哪儿啊。 但这不是问题,谁让陶春花是人事科长呢,她知道啊。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杀去了筒子楼。 然而大概是老天爷看不惯他们的德性,他们又扑了个空。 叶家根本没人。 去哪儿了? 邻居全都摇头,不知道。 那什么时候回来? 再度摇头,也不知道。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想打感情牌,可惜没人接牌。 那叶友德去哪儿了?又出差开长途车了吗? 还真不是。 他人就在西津城。 是忙于上班,一直住在单位没回去吗? 也不是。 他现在十分忙碌,忙着照顾卢少婷呢。 自打他知道龙少婷开刀住院之后,他就常驻在医院里,照应着外甥女。 那他为什么不回家呢?照顾病人不应该炖营养品,给病人补身体吗? 嗐,哪怕叶友德是中国好舅舅,也改变不了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本质。 他从小到大,就不是拿锅铲的人。 与其食物中毒,他还不如安排自己跟外甥女儿卢少婷吃食堂。 这会儿他打了鸡汤面条回病房,照应外甥女儿吃饭,看到隔壁床的姑娘正聚精会神地听广播,还拿着纸写写算算。 在外人面前,叶友德是位相当和蔼可亲的人,他还热情地跟人家姑娘搭话:“你这腿受伤了,还忙着学习呀。广播听什么呀?” 姑娘根本不搭理他,一直到中途休息,广播里传出轻快的《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她才露出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听课呢。” “什么课啊?”叶友德垮掉的笑又挂起来了,“听的这么认真。” “讲高考真题的课,纺织厂的工人夜校给录的。” 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讲得可好了,本来我买了真题集也看不懂。现在广播上,叶菁菁一说,我就听明白了。” 叶友德愣住了:“叶菁菁?” 姑娘眉飞色舞:“是啊,纺织三厂的叶菁菁,可厉害了。” 卢少婷开颅手术过后,时不时就头疼,不舒服。 现在听到“叶菁菁”这三个字,更是浑身难受。 她忍不住冷嘲热讽:“就她,自己都没上大学,还给你们讲高考题?也不怕把你们带到沟里去。” 第269章 姑娘不乐意听这话,立刻板起脸来:“你这人讲话奇怪了。叶菁菁考了378分,数理化都是满分,她考不上大学,谁还能考上大学?” “什么?!”卢少婷声音拔高了八度,喊出来以后,她自己脑袋都被震得嗡嗡响,“哎呦”一声,又瘫回了床上。 叶友德本来怔愣住了,胸中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一阵狂喜。 可这喜悦还没有达到脸上,他听到外甥女儿的叫唤,又慌不迭地赶紧扶着人躺好,下意识地开口安慰她:“你管她呢。” 卢少婷的脑袋像是有人在敲鼓,敲得头痛欲裂,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给割掉了。 她不得不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哪怕这样,她耳边依然有声音在不断地回荡。 不行,叶菁菁一定不能上大学。 她残存的意识发出疑问:“她为什么不能上大学?” 那个声音却像是暴跳如雷了:“蠢话!她上大学了,范哲兵怎么办?你将来还想不想名利双收?” 卢少婷瑟缩着:“那我能怎么办呢?她都已经考完了。” 她本来以为叶菁菁肯定不会考上的。 因为这是《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这个世界里,叶菁菁就是个下场凄惨的无耻女配。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剧情已经崩溃离析。 她又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我也没办法呀。” 那个声音却带着甜蜜的诱惑:“不,你有办法,这是《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的世界。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卢少婷的脑袋里头翻开了一本书,每一个字都变成一个光符,不停地转来转去,转得头昏眼花,头痛欲裂。 叶友德吓坏了,立刻喊着:“医生!医生!” 跑出病房去找大夫了。 卢少婷的目光却恢复了清明,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对不起,舅舅,要让你受罪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已经是1978年了,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第123章 海外关系 破坏高考 礼拜天, 叶菁菁也没离开省广播电台,她要抓紧时间录完课程。 薛琴、王凤珍、田宁还有方萍,则放弃了难得的周末时光, 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广播站,找叶菁菁兴师问罪。 太过分了! 我们还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你差点被绑架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你都跟朱向东说了! 他什么时候成你好朋友了! 叶菁菁感受到了友情强烈的占有欲。 她赶紧举手求饶:“我没特地跟他说, 我和谢广白说话的时候, 他听到了。” 结果四个姑娘更生气了:“那你跟谢广白说,也不跟我们说!你还没嫁出去呢!就是嫁出去了, 咱们关系也是最好的!” 叶菁菁无辜:“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啊。不是刚好高考成绩出来了嘛,话赶话的, 我就忘了。” “这种事情你也敢忘?!”薛琴伸手戳她的脑门,“这是绑架啊。” 她气呼呼的,“不行!你连着请我们吃三天的大餐, 我们都不能原谅你。” 叶菁菁从善如流:“那我们请你们吃一个礼拜。走走走, 去吃饭啦,我跟你们讲, 广播台的菜,还挺好吃的。” 四个姑娘立刻揣着粮票跟她走。 嘿嘿嘿,吃大户,好爽哦。 叶菁菁这回真大方,要了辣炒猪肺,还要了一大盆酸汤鱼,外加一大海碗大白菜烧猪头肉,还有一盘子炒鸡蛋。 大家伙儿一边动筷子, 一边追问叶菁菁:“那几个二愣子是送去劳改了吗?” 叶菁菁摇摇头:“公安说,还在调查。” 至于调查到什么地步了,哪怕广播电台这边的记者拼命打听, 人家公安也三缄其口。 薛琴愤愤道:“绝对不能放过他们。你是没看到,他们家里头就是在胡搅蛮缠。” 叶菁菁坚定地点头:“我已经跟公安说过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出什么谅解书的。” 五个姑娘吃完饭,刚出食堂大门。 广播台的值班领导,就领着两位戴大盖帽的公安过来了,伸手招呼她:“叶同志,这两位公安同志找你有事。” 女孩子们都激动起来,跑过去追问:“那几个绑架犯,是不是要坐牢啊?” 公安的表情有点奇怪,只含糊其辞,招呼叶菁菁:“走吧,你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我们要录个口供。” 叶菁菁不疑有他,转头跟广播台的值班领导打了声招呼:“那我先去一趟啊,录完口供我就回来。” 值班领导点点头:“你早点回来。” 走的时候,叶菁菁根本没意识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她进了公安局,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头,坐在她对面的公安,开口问她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家庭出身?” 叶菁菁还在心里头嘿嘿呢,果然是七十年代,开口居然问家庭出身。 她没有嬉皮笑脸,而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工人啊,我爸是市运输公司的驾驶员,我妈现在没有固定工作,打零工。我本人目前在纺织三厂工人夜校上班,是临时工。” 她回答得如此诚恳,结果对面的人却猛地拍桌子:“你老实交代!” 第270章 叶菁菁吓了一跳,人都懵了:“我交代什么呀?” 对面的人冷笑:“海外关系,你们家的海外关系交代清楚了。” 叶菁菁当真满头雾水了:“海外关系?我们家什么时候有海外关系了?我们家连亲戚都没几个。” 党爱芳当年是被卖进妓院的,后来也没回老家寻过亲。 叶友德的爹早死了,他和叶大姑姐弟二人,是跟着当老妈子的母亲来的西津城。 解放前,姐弟二人,一个是家里的女佣,一个是跑腿的长随。 后来资本家带着老婆小孩跑了,至于是跑去国外,还是去了台湾或者香港,那就不清楚了。 二人的母亲也颇为不幸。 刚解放,解放军还没有完全接管西津城时,那两天城里动乱的不行。 有土匪趁机抢劫,甚至烧杀掳掠。 资本家留下的大宅子,也就是叶大姑一家现在住的大杂院,遭了强盗。 姐弟俩的母亲在这场抢劫中,被捅了胸口,在医院躺了两天,最终没能救回来。 叶菁菁说了原主记忆中的这段历史,焦急地强调:“我父母两边都没什么亲戚,哪儿来的海外关系呀。你们不信的话,去看我们家成员的档案,我就是工人家庭。” 结果她不说这段历史还好,说了以后,对面大盖帽简直要暴跳如雷:“你还敢满口狡辩,糊弄政府!” 叶菁菁的耐心也被耗尽了,同样没好气:“你们简直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就因为我不肯和解,要求一个公道,你们就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做梦!我绝对不可能妥协的。” 审讯室的门开了,之前跟叶菁菁打过交道的公安,进来强调:“你别和稀泥,这是两回事儿。你现在老实交代你们家的海外关系。” “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狗屁海外关系。” 叶菁菁直接抓狂了,“你们自说自话有意思吗?” 公安猛地一拍桌子:“什么叫做我们自说自话?卢少婷都主动举报了,你嘴里说的资本家,就是你父亲的父亲,你爷爷!” 叶菁菁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啊?合着她拿的是千金剧本? 呸!她现在一点也不稀罕。 叶菁菁秉承劳动人民本色不动摇:“你们开什么玩笑啊?当年划分成分的时候,政府是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我爸的爹早死了,我奶奶就是个老妈子。你们不能因为老太太死了,不能替自己辩解,就污蔑她跟资本家通·奸吧。” 公安之前跟她说过话,知道她语出惊人,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已,还能直接揭露事实真相。 “那位老妈子,不是你爸爸的母亲,而且他跟你大姑的奶娘。他俩习惯称呼她为妈妈。当时那个宅院的佣人都跑光了,周围邻居搞不清楚情况,这才叫他们蒙混过去了。” 叶菁菁觉得这说法里头漏洞太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资本家逃跑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自己的儿女?” 公安也有点一言难尽:“你父亲的亲生母亲在乡下老宅。他的父亲呢,在西津城又找了个时髦的老婆。走的时候,他把后娶的老婆跟生的小孩都带走了。” 叶菁菁摇头:“那也不对。哪怕他偏心,他原配留下的小孩,也是家里的少爷小姐。外面的人就没跟他们家打过交道吗?是少爷小姐还是佣人,邻居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旧社会的大户人家,家里规矩可严了。 这下公安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因为你爷爷偏爱小老婆,小老婆看你爸和你姑不顺眼,不许他俩当家里的少爷小姐。他们得干佣人的活儿,得叫你爷爷老爷,叫她太太。” 饶是叶菁菁非常讨厌叶友德姐弟二人,都觉得他俩好倒霉。 人家被划成资本家成分,好歹当年还享过福。 他俩好了,亲爹能把他们当成奴才用。 最后,亲爹拍拍屁股,跑出去吃香喝辣了。 留下他俩心惊肉跳。 辛辛苦苦瞒了这么多年,人到中年了,都快退休的,还给被挖出来。 叶菁菁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感叹:“公安同志,你们摸着良心讲,资本家是剥削别人的人。就我爸和我大姑,解放前的生活,是典型的被剥削对象啊。你们现在说他们成分不好,是不是有点冤枉啊?” 公安也哑口无言。 摸着良心讲,叶友德跟他姐姐是真的很倒霉。 周围邻居都不知道他们的少爷小姐身份,可想而知他们当年的日子过得有多惨。 但一码归一码呀,划分家庭成分,可不能因为你在资本家爹面前过得不好,就把你划成受剥削者。 公安还摸了下鼻子,避重就轻:“也不能这么讲,你爸跟你姑识字,上过教会学校,你爸还会开汽车。正儿八经的城市贫民,能过这日子?” 叶菁菁无语了:“那是因为教会学校为了招生,不收钱,还管一顿点心。所以老爷才让他们去上的。总共也没上几年啊。我爸会开汽车,还不是为了方便老爷进出嘛。外面司机薪水高得咧,他都不给我爸发工资。” 说白了,他俩过得还不如佣人呢。 普通的帮佣,朱家不仅要负责吃喝住宿,还得发薪水。 第271章 他俩连薪水都省了。 公安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强调:“家庭成分是严格按照规定划分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不管你们家庭内部问题。” 叶菁菁也没辙了,只能两相其害取其轻。 “假设你们说的都是真的,说我们那也只能说我爸是资本家家庭出身,不能代表他真有海外关系呀。” 她重点强调,“我爸的那位老爷,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说不定路上就被土匪给杀了,不能认定他就跑到海外去了。” 这时代的海外关系可不是什么好词,它等同于特务。 比起它来,资本家出身,她都能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现在是1978年,风向已经开始变了。 结果公安拿出了大杀器。 “你爷爷到了国外之后,给你父亲和你姑姑写过信。这封信,卢少婷已经拿给我们了。” 叶菁菁的第一感觉就是:“不可能,我们家那么小的地方,一直都是我跟我妈打扫。如果有这样一封信的话,我们不可能从来没看到过。” 原主是位做事特别细心的姑娘。 公安清了下嗓子:“那封信是放在你姑姑家的。” 叶菁菁真是无语了:“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起码我和我妈就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 公安又陷入沉默了。 叶菁菁无奈,只能接受事实:“那行吧,你们如果问完了的话,我得回去录课程了。” 她现在整个人都易燃易爆炸。 卢少婷究竟发什么神经,居然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自爆海外关系。 十二届三中全会还没开呢! 妥妥的脑子有病! 这件事她没在小说中看到,估计小说根本没提。 麻蛋,人家穿书,相当于拿了穿越+重生双重buff剧本。 到她这儿好了,剧情与现实之间简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完全就是在背后捅了她一刀。 叶菁菁心中骂骂咧咧,起身要抬脚走人。 然而公安却拦住了她:“我们要问的,不是单纯的家庭出身问题。而是,你现在老实交代,你们是怎么破坏高考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叶菁菁本以为今天受到了刺激已经够大了。 结果一山还比一山高。 “破坏高考?我们?” 她甚至怀疑愚蠢像病毒一样会传染,否则这个公安怎么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他们工人夜校为什么名扬全城?就是因为他们助力高考,想方设法为高考生们提供便利呀。 这样的他们,居然要被扣上破坏高考的屎盆子,简直就是在滑天下之大稽。 第124章 杀敌一百,自损一千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 叶菁菁一顿吼, 吼得对面两个公安居然一时间没压制过她。 还是房间门开了,又走进来位剃平头的年轻公安,气势比她更强。 他猛地一拍桌子:“你现在还想抵赖?装什么装啊!你爸爸叶友德运输高考试卷, 你们沆瀣一气,偷试卷破坏高考, 我们都调查清楚了!” 叶菁菁先是满头雾水, 然后又火冒三丈。 呸!你才偷高考试卷呢!你们全家都偷高考试卷! 姐用得着偷试卷? “第一、我上一次跟叶友德见面是在派出所,卢少婷溜进我家偷了我刚发的工资和学习资料, 他包庇卢少婷。后来是你们公安劝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抓他俩去劳改。” 叶菁菁越说越气,“就是你们烂好人,才惹出这么多事。要说罪魁祸首, 你们公安也有责任。” 年轻公安气了个倒仰, 差点没拍散了桌子:“你还想倒打一耙?” “我怎么倒打一耙了?” 叶菁菁从小被保护良好,半点不怕警察。 她用力瞪回头, “10月份我发现失窃报警的事儿,我们筒子楼跟卢少婷家住的大杂院,还有叶友德单位运输公司的人都知道。你们公安应该也有报案记录。” 她冷笑一声,“叶友德偷试卷给我?你怎么不说日本鬼子要帮忙建设繁荣富强中国啊?全运输公司的人都能给我作证。他言之凿凿,说我不配参加高考!” 叶菁菁越说越气,“当时我就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的,是运输公司的领导死活压着我,不让!” 真tm亏大了! 窦娥都没她冤枉! 公安显然不爱听家务事, 越年轻的越没这耐心。 年轻公安再度发起火来:“你别东拉西扯,你没试卷,你能考这么高的分?” 叶菁菁忍无可忍, 直接翻白眼:“这种程度的试卷,378分很高吗?难不成没有比我更高的分?难道考得好的都是偷试卷?” 她当场下战书,“你们现在找人再出一套高考卷,我照样可以考出高分来!我本来就是工人夜校的老师,我自己都不会的话,我怎么教学生?” 结果那年轻公安像是抓到了她的把柄,立刻兴奋起来:“你现在承认了吧,你就是伙同叶友德偷了高考试卷,然后你再透露题目给工人夜校的学员,所以你们才考得这么好。” 第272章 叶菁菁气笑了,盯着对方亢奋的脸:“能否麻烦你告诉我,我偷试卷泄题给工人夜校学员,我图什么?” “图名图利!”年轻公安斩钉截铁,“你就是想欺骗大家,伪装成先进典型,然后谋个好前程。” “我能考上大学。”叶菁菁平静道,“我的高考成绩足以轻松考上诸多好大学。而上了大学,意味着我就是干部身份了,自带好前程。” 年轻公安愣住了,竟然愣头愣脑地冒出句:“你讲这些不相干的话做什么?” 老公安听不下去他的蠢话,皱着眉毛开口:“她的意思是,她考上大学就离开纺织三厂,再多的荣誉也留在厂里,对她将来发展没多大意义。她犯不着冒这种风险,去舍己为人!” 叶菁菁点头:“你可以臆想我道德低下,但不要当我是弱智。” 年轻公安脸涨得通红,拍着桌子气急败坏:“你别死鸭子嘴硬!不是伙同你盗窃试卷,叶友德和卢少婷偷试卷干什么?他们又不参加高考。”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你们到底调查过没有?不要凡事想当然啊。就我跟叶友德和卢少婷的关系,他俩巴不得我死,我也不想看到他俩。” 她真是受不了了,“如果他俩真要偷试卷,也是为了卢少婷的前夫范哲兵。卢少婷对他是真爱。他俩结婚的时候,卢少婷一直从叶友德手上拿钱,养着范哲兵。离婚以后也没变。” 她没好气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们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当初我报盗窃案的派出所公安,就已经调查过了。” 哎,看来命中注定,范哲兵与大学无缘。 试卷都到手了,结果被人套麻袋狂揍一顿,最终也没走进高考考场。 说着,她又忍不住疑惑,“他俩真偷盗成功试卷了?不可能吧。就算叶友德负责运送试卷,也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这么长时间,其他人都没发现试卷失窃了?” 她越想越觉得荒谬,“卢少婷住院开刀这么长时间,你们也没抓她呀。不对——” 叶菁菁突然间反应过来。 她原本在听说卢少婷举报自家有海外关系和偷高考试卷时,本能反应是后者在前。 卢少婷因为偷盗高考试卷被发现了,本着举报减轻罪责的心态,所以才自爆家里的海外关系。 但是这个逻辑说不通。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 “卢少婷先举报了海外关系,然后调查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她伙同叶友德偷盗高考试卷,是这样的吗?” 她实在理解不能了,“卢少婷主动举报图什么呀?信既然放在他们家,那她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前些年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想起来要举报了?她开颅完还没多长时间呢。” 年轻公安自觉又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你们关系不是很差吗?你怎么知道她开刀了?”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叶菁菁没好气道,“她爸还想让我去给她当免费老妈子,伺候她呢。” 她福至心灵,“我明白了,她早不举报晚不举报,非得在断了腿开完颅以后再举报,是因为高考成绩出来了。” 叶菁菁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12月23号,也就是高考前一天跳车摔断了腿还昏迷了。在此之前她一直没举报,是因为她觉得我考不上。” 她强调道,“虽然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但是卢少婷从小到大都看不起我。结果分数出来了,我成绩很好,基本可以确定能上大学。所以她破防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阻止我上大学。” 在恢复了高考的现在,高分还上不了大学的唯一可能,就是政审无法通过。 尽管上面给的说法是,只要不是跟那四个人有染的三种人,都可以顺利通过政审上大学。 可理论与实际永远有差距。 叶菁菁清楚地记得,她以前上数学竞赛辅导课的时候,老师偶然说起八卦,就提到了主编了《数学奥林匹克系列图书》的数学家单墫教授当年的遭遇。 作为中科大恢复研究生招生的第一届学生,单墫教授因为他姐姐有特务嫌疑—— 怎么回事呢?单家当年的邻居,是位孤苦无依的老太太,单墫的姐姐经常照顾她。 后来老太太因为有“海外关系”移居香港了,就背上的特务嫌疑。 而单姐姐跟老太太关系好嘛,同样也有了特务嫌疑。 单墫因为档案里多了这么一句话,哪怕中学成绩非常好,也不能考名牌大学。 1977年,他文化课已经通过研究生考试之后,由于这个特嫌,其实不能去中科大报到。 后来还是因为老师惜才,一直盯着,领导才硬着头皮签了字。 他这才在1978年4月份得以进入中科大,开始研究生生涯。 由此可见,现在的政审依然严苛。 卢少婷作为重生人士,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才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后,迫不及待地用这种方式,来阻止她叶菁菁上大学。 一时间,叶菁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273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已经够emmm的了。 像卢少婷这样,杀敌一百,自损一千,当真人才。 她深吸一口气:“卢少婷为了不让我上大学,已经不惜一切代价了。她还会偷试卷给我吗?” 公安哑口无言。 老公安甚至佩服这姑娘的脑袋瓜子,他们还没说什么呢,她自己已经推理的八九不离十了。 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他们也奇怪为什么卢少婷会突然间,在身体情况如此差的时候,非得杵着拐杖,顶着开过颅的脑袋瓜子来举报。 后来发现她跟高考偷盗试卷可能有关系的。 他们当时想的是,卢少婷是做贼心虚,故意声东击西,想要用小问题掩盖大罪恶。 可现在听叶菁菁这么一分析,他觉得这姑娘说的才是事情真相。 叶菁菁直接站起身:“如果没其他问题的话,我得回去工作了。” 年轻公安立刻拦住她:“案件还没调查清楚,你不能走。” 叶菁菁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了,直接化身喷火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疑罪从无,高考前我一直待在纺织三厂。我连他们人都没见过,他们干了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12月23号。” 老公安敲了敲桌子,强调道,“当天你是离开了纺织三厂的。” “那是去看考场!”叶菁菁咆哮,“谁考前不去看考场?我一直都跟工友在一起。他们可以替我作证,我根本就没有见到卢少婷和叶友德。真他妈的晦气!” 年轻公安哎哎叫起来:“你说谁晦气呢?” 老公安赶紧拦着:“好了好了,我们能够理解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是,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还要怎么配合?” 叶菁菁露出了嘲讽的笑,“是不是任由你们污蔑,才叫配合?” 她现在就是一个火·药桶,随时都能爆·炸的那种。 从穿越到现代,她头回想要,毁灭吧!这狗日的世界! 老公安也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倒霉透顶。 如果换成另外一件案子,调查到这儿,他们怎么都应该放叶菁菁走了。 偏偏是高考,是眼下第一政治任务的高考。 偏偏她家有海外关系,而且是一直刻意隐藏,还试图联系上的海外关系。 那封信,是1952年寄过来的。 为什么当时叶友德姐弟二人没有上交? 退一万步讲,他们害怕惹麻烦的话,为什么不把那封信给烧掉呢? 说白了,留着那封信,就代表他们存着别样的心思呢。 千万别提什么亲情。 都把他们姐弟当成佣人用了,能有什么亲情可言啊。 这样还要上赶着贴上去的,就是早被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糖衣炮弹给俘虏了。 哎,高考叠加了居心叵测的海外关系,谁敢轻易放过这件事啊。 谁又能保证,这后面没有什么惊天大阴谋? 今年可是头回恢复高考。 怪谁呢? 老公安同情地看了眼叶菁菁。 怪她自己倒霉吧,谁让她摊上了这么个爹呢。 白瞎了她这么灵光的脑袋瓜子,这么好的高考成绩。 第125章 那你怎么不去死 想道德绑架谁啊 叶菁菁没能离开公安局。 她被关进了一间小单间。 平心而论, 房间的条件不算差,有床有电灯,还有桌椅。 桌椅上摆着一沓白纸, 外加一支笔。 女公安领她进去,只丢给她一句话:“老实交代问题。” 那纸笔就是给她自陈罪过的。 但叶菁菁现在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屋子。 没有火源, 她的眼睛盯在灯上。 椅子不是固定在地上的, 她拎起来,可以直接砸了灯。 她想把这房间砸个稀巴烂。 她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 叶菁菁跟困兽一样, 在狭窄的屋子里头转来转去。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拼命敲门。 等到门一开, 她也不管外面的公安脸色究竟有多难看,直接开口提要求:“我需要资料写教案,高考真题集和教材, 就在省广播电台的值班室里。算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钱, 递给女公安。 后者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你!” “别误会。”叶菁菁诚恳道,“要是你们怀疑我的资料里头藏了什么秘密, 那就麻烦你去新华书店给我买一本高考真题集。” 女公安都傻眼了:“你你你,你用这个干什么呀?” “写教案啊,我每天都要给广播台录课程。” 女公安简直服了她了:“你现在还有心思写教案?你应该老实交代问题!” “我没有任何问题可交代啊。” 叶菁菁毫不心虚,“我小时候在马路上捡了一分钱,都会交公。我上学从来没迟到早退过,更别说缺课。我上班也没旷过一天工,我一直都是拿最好的工。” 她没有罪行可以交代。 “我的时间很宝贵,还有很多学员等着听课呢。” 第274章 叶菁菁再一次把一块钱递过去, “麻烦你把资料给我拿过来。现在时间非常赶。” 她在屋子里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女公安终于又回来了。 不过人家交到她手上的,只有一本崭新的高考真题集,其他教材资料一概没有。 显而易见, 这本真题集是临时从新华书店买回来的。 叶菁菁叹了口气:“算了,我先整理数学教案吧。” 女公安也听过广播里的课程,忍不住冒了一句:“你没有教材,怎么写教案?” 叶菁菁脱口而出:“工人夜校的数学教材是我编的,我大概还记得内容。不然你们把教材给我拿过来呀。” 女公安看了她一眼,直接关门掉头走了。 到最后,也没给她拿教材。 叶菁菁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写教案。 等到公安再度给她送饭的时候,她又尝试着提要求:“我得去广播台录课程了。你们要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看着我。” 结果公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直接拒绝:“我们哪有那么多人手。” 得,没办法,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课不能停啊。实在不行的话,能否麻烦你们联系工人夜校的薛琴。让她安排老师去广播台录课。” 然而公安拿走了她写的教案,却没有给她一句准话。 晚上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哭声。 然后房门被打开了,女公安面无表情:“你爸妈来了,你去跟他们谈谈吧。” 叶菁菁现在吃不好也休息不好,突然间被惊醒,脑袋都是炸的。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跟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全是拖后腿的存在。 外面的大房间里,党爱芳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哭一边骂:“你害死人了!” 叶友德蹲在地上抽烟,闷声不吭。 他是真的郁闷。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最疼的外甥女儿卢少婷,居然会去举报他有海外关系。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 他也不清楚,他姐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收到信以后根本没跟他说这事儿。 公安找上门,他都是傻的。 他也是头一回听说,他那个爸爸,居然跑到香港以后,又寄了一封信回来。 至于伙同叶菁菁、卢少婷偷高考试卷,那更是无稽之谈。 他是临时被叫过去运高考试卷的,抓起方向盘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运的是啥。 至于被他们当成罪证指责的,他中途试图停车。 是因为他看到少婷被知青办的人抓了,他想停下来,告诉少婷不要着急。后面他再想办法,让她回城。 车子不过是擦肩而过,他都没跟少婷正经说上话,就成了他们合谋偷盗高考试卷了。 他的手都没抓过试卷。 叶友德又惊又气,可想到了少婷因为害怕绝望,居然从知青办的车上跳下来了,他的气和恨实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发泄。 他听着党爱芳的哭声,愈发烦躁,猛地一丢烟头,吼出声:“我死好了吧,我死你总高兴了吧!” 党爱芳被吓到了,连哭都不敢哭,就这么愣愣地坐在凳子上。 屋子里却安静不过一瞬,几乎是眼睛都没眨完的功夫,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好啊,你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呢?光他妈会嘴上讲得漂亮。”叶菁菁冷冷地盯着他,“马上就去死,狗都不会拦着你。你要是去寻死呀,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叶友德勃然大怒,伸手就要一巴掌刷过来:“你就是这么跟老子讲话的!” 叶菁菁矮身一躲,巴掌刮过了她的肩膀。 党爱芳猛然反应过来,闷头往前冲:“你打死我吧,你先打死我!” 叶菁菁都愣住了。 因为不管是半年的穿越生涯,还是原主的记忆里,这都是党爱芳头一回明目张胆地保护自己这个女儿。 直到党爱芳被叶友德推倒在地上,叶菁菁才回过神来。 她不假思索,随手抓起党爱芳刚才坐的凳子,狠狠地砸在了叶友德的后背上。 后者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 公安可算是姗姗来迟了,赶紧拦着:“让你们一家人好好说话,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我这叫正当防卫。”叶菁菁纠正,“是他单方面殴打我跟我妈。” 公安看叶友德跪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那你也不用打这么狠啊。” 叶菁菁反唇相讥:“那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他打死我跟我妈才对,是吧?哦不,最好死之前再把地上的血给拖干净,省得麻烦你们打扫卫生。” “你这女同志怎么能这样讲呢?我们不是已经过来的吗?” 叶菁菁冷笑:“他打我跟我妈的时候,看不到你们。我刚还手,我们倒是反应挺快的啊。” 公安差点没被气死:“我们跑过来,难道不需要时间吗?你这样讲就是在胡搅蛮缠。” 没看到他们跑得气都快断掉了吗。 叶菁菁刚要反驳,党爱芳等不丁地冒出声音了:“公安同志,我要求跟他离婚。他骗婚!53年我跟他结婚的时候,他隐瞒了他的海外关系。我也不晓得他们家是资本家!” 第275章 她狠狠地瞪着叶友德,“我要跟这个诈骗犯离婚!” 叶菁菁惊呆了。 她从来没想过党爱芳会主动选择离婚。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认知局限。 有的女人她明明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多糟糕,也从来不敢指望丈夫会为她的生活提供任何帮助。 可在她们的认知中,是死都不能离婚的。 她还清楚地记得,中秋节的时候,她提出让他俩离婚,党爱芳直接崩溃要疯掉的样子。 这才过了多久啊,短短几个月的功夫。 时间已经把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党爱芳已经迫不及待地央求公安:“同志,你们让我跟他离婚了。我们娘俩和他断绝关系。我都不晓得他的真实家庭身份,我女儿又怎么可能知道呢。他家的海外问题,跟我女儿没关联。我女儿是清白的,她应该堂堂正正地上大学!” 叶菁菁看着焦急的党爱芳,脑袋嗡嗡作响。 原来如此啊。 原来这是一位母亲为了维护自己的女儿,做出了她有生以来最勇敢的一次抗争。 对她而言,这无异于彻底毁掉了她自己的人生。 但是为了女儿的前程,她勇敢地站出来了。 叶菁菁知道自己应该感动,事实上,她也的确感动了。 只是,仅限于感动而已。 更激烈的情绪,更汹涌的情感,她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 那个会产生激烈情绪汹涌情感的原主,那个对母爱充满期待的原主,已经死了呀。 死在了1977年的8月,死在鲜花灿烂,色彩浓郁的夏天。 孤零零地死去了。 终其一生,她都不曾获得过来自于母亲的维护和关爱。 她已经孤零零地死去了。 占据了她的身体的叶菁菁,又如何能够产生汹涌的情感和激烈的情绪? 她又怎么可能期待来自于党爱芳的母爱? 那些错过的拥抱,错过的安慰,都化作了永恒的遗憾,镌刻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就像破镜不能重圆。 这辈子,党爱芳都不会有女儿抱着她嚎啕大哭。 哪怕她再后悔,哪怕她再努力地去补偿,也不会有了。 叶菁菁收回了视线,目光转向公安:“我支持我妈跟他离婚。” 第126章 要点儿脸 赶紧想办法啊 叶友德勃然色变, 死都不肯离婚。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深爱党爱芳。 哪个男的深爱妻子的话,会默许甚至伙同家人一道欺负她,奴役她, 当她是免费老妈子? 性别转换,也一样。 说到底, 不过是在他(她)心里, 你无关紧要。 也不是因为叶友德害怕失去免费保姆,没人照应他。 作为一个一年有大半年时间不在家, 吃单位食堂,住单位值班室的货车司机, 他暂时还想不到那么遥远的未来。 他是在愤怒。 如他的资本家父亲一样,他可以在城里另娶摩登太太,原配发妻却必须得在叶家老宅守活寡到死。 妻子在他眼里, 是财产, 她敢要求离婚,就是在践踏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想都不要想!除非我死了!” 叶菁菁觉得生物样种的多样性果然丰富多彩, 某些人类的迷之自信简直莫名其妙。 “那你去死好了!”她心平气和,“我妈不反对丧偶,我不介意丧父。” 这话搁在其他任何时代,估计都会被骂臭了。 毕竟父母是天然的权威。 但偏偏现在无所谓,往前数几年,革命激情燃烧时,跟父母划清界限,脱离家庭, 是革命大无畏的表现。 哪怕1977年的秋天,中央已经宣布“文·革”结束了,公安们依然不觉得叶菁菁的话有多么的石破天惊, 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起码他们什么都没说。 唯有叶友德徒劳地咆哮,挣扎着往前冲:“老子掐死你个不孝的东西!” 他死都不会离婚。 可惜他的意见不重要。 作为一个新鲜出炉的资本家的狗崽子,身负特务嫌疑,而且还疑似偷盗高考试卷的“黑五类”分子。 谁会在意他想什么呀。 公安本来还有点迟疑,因为他们不能完全排除,党爱芳也参与了高考盗窃试卷的嫌疑。 但是,妇联的徐主席爱芳过来了呀。 她替党爱芳做了不在场证明。 高考前后一个礼拜,党爱芳都没离开小洋楼。因为她重感冒了,一直在家都没出门。 徐主席看向叶菁菁,语重心长道:“你妈给你打了羊毛裤,本来准备高考前给你穿去考试的。后来她病倒了,还在坚持打毛线,结果病得越来越厉害。” 叶菁菁知道自己应该感动。 以此为题材的话,完全可以写一篇作文来歌颂母爱。 可是她的灵魂并不吃这一套啊。 在她看来,党爱芳的行为完全叫没苦硬吃。 从10月初分别到现在,足有三个月的时间,同在一座城市,作为母亲,党爱芳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 而自己,哪怕早就不是她真正的女儿,好歹还托谢老爷子,给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送过钱。 第276章 得亏她不是原主,从来不曾期待过党爱芳的母爱。 所以叶菁菁实在没办法热泪盈眶,配合表演。 就算理智告诉她要努力,属于这具身体本能的情感也在冷漠地抗拒。 一个已经死掉的花季少女,不愿意沦为别人展示母爱的工具。 所以叶菁菁竭尽所能之后,也只是垂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搞得徐主席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唯有在心里叹口气,转而继续说正经事。 “离婚,必须离婚。”她越说越生气,“这婚姻就不应该做数。是我们当初调查工作没做好,坑了党爱芳同志。” 说到这事儿,徐主席真是要怄死了。 当初给改造过的妓·女找对象时,他们工作队是正儿八经下了苦功夫的。 那种刻薄的,名声不好的人家,他们工作队一概不考虑。 叶友德进入他们视线后,徐主席是特地把他留给党爱芳的。 在她看来,党爱芳为人内向腼腆,不是那种泼辣出趟的性子。 这样的姑娘,就得找个老实人,而且男方最好家庭关系简单。 否则碰上厉害的婆婆,党爱芳这个儿媳妇能被人给吃了。 叶友德父母双亡,唯一一个姐姐也结婚生了两个孩子了,有自己的家庭。 在徐主席的设想中,党爱芳嫁给叶友德,一结婚就能当家做主,日子轻松。 而且他们调查的时候也发现了,叶友德不是眼里没活的人。他下班回家以后,还会帮他姐姐照顾外甥女儿。 可预想的是,将来他跟党爱芳有孩子了,也会带小孩,两口子一起做家务。 结果徐主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看走眼了。 叶友德的确做家务,但仅限于在他姐姐家做。 他也会照顾小孩,只是这个小孩的范围仅限于外甥女儿和外甥。 不包括他自己的女儿。 这些,徐主席只能怪自己白瞎了一双左右2.0视力的大眼睛。 但是,叶友德恶意隐瞒自己的资本家家庭出身,还有海外关系这一点,是徐主席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他这是在搞欺诈!”徐主席愤怒地强调,“他欺骗了党欺骗了国家欺骗了人民,这个婚姻就应该无效。” 两口子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女儿也已经二十岁大了。 现在说什么婚姻无效,只能是嘴上的气话。 往事不可追,及时止损才是关键。 没人理会叶友德的咆哮和反对,他的单位——市运输公司出面了,替他跟党爱芳办了离婚证。 拿到离婚证的时候,党爱芳捂着脸嚎啕大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主席看的真着急,替她开口询问:“公安同志,那她们母女俩是不是可以走了?” 结果几个公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吭声。 最后还是级别最高的公安开了口:“党爱芳同志可以暂时回去了,近期你不要离开西津市。我们随时有可能会找你了解情况。至于——” 他看了眼叶菁菁,“还有些问题我们没调查清楚,你暂时继续留在公安局。” 叶菁菁当真要崩溃了。 她严重怀疑,他们根本没什么好调查的。 他们只是谁也不敢开口放她走,因为怕担责任。 不得不说,叶菁菁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公安局的确在深入调查高考试卷盗窃案,而且还跑到纺织三厂去调查了。 礼拜日当天,薛琴她们没有等到叶菁菁返回省广播电台,还好奇那伙绑架犯会被怎么处理呢。 结果今天,公安跑到他们厂里,不说绑架犯的事情,反而把叶菁菁当成偷试卷的罪犯了。 更要命的事情是,公安这趟跑过来,就是为了调查高考试卷的泄密问题。 他们严重怀疑,纺织三厂的高考成绩这么好,就是因为提前得了考题。 这下子,三厂职工彻底炸了。 呸!哪个狗日的瞎冤枉人?有种站出来,老娘打死你! 陶春花上次没能让叶菁菁吃瘪,憋了一肚子火呢。 这会儿,她立刻跳出来阴阳怪气:“哎呀,我就说,年轻人想要早点做出成绩来正常。但也不能没有原则,什么都乱七八糟的瞎来。” 她还想滔滔不绝呢。 “你闭嘴!”薛琴早就烦死她了,“你自己心脏,就别把人想的跟你一样的脏!” 她对着公安都没好气了,“什么泄露高考题目?你们不要随便污蔑人。我们夜校学员都是堂堂正正参加高考的。” 但公安也是有备而来。 不管纺织厂职工究竟有多愤怒,他都毫不畏惧:“我们已经查到了,今年高考数学题,有道大题,叶菁菁提前跟你们说过差不多的。” 薛琴傻眼了,一时间都接不住话。 结果还是田宁跳了出来:“你说的是不是后面的20分的数学大题?” “对对对。”另一个公安强调,“就是那道题。要是没有提前得到试卷的话,她怎么会知道那道题的呢?” 田宁直接翻了个白眼,然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里,翻出了一本小册子。 第277章 “这里,你说的数学题就在这里。” 她翻开册子,“这是人家大学教授编写的数学科普知识。” 她冷笑出声,“如果这也叫泄露高考题的话,那这题目早就泄露了。” 王凤珍和方萍在旁边,盯着题目看,都茫然:“叶菁菁说过吗?我俩怎么不记得呀。” 事实上,预考过后,叶菁菁主要给学员们上的课是政治和化学,压根就没讲数学。 “是我私底下请教她的。” 田宁解释道,“这本书是我表姐借我的。好多题目都很难。我看不明白就问叶菁菁。当时她还说,高考应该不会考这么难的呢。” 所以,除了当时在边上听到的人以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儿。 薛琴点头赞同:“对对对,就是这样。她如果认为会考的话,肯定会跟大家讲的。” 方萍嘲讽道:“谢天谢地,得亏她录音讲,不然的话,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偷盗高考试卷了!” 呸呸呸!他们工人夜校成绩斐然,是因为大家全心全意投入学习,是他们辛苦奋斗的成果。 才不是什么偷盗试卷,提前得到题目。 想往他们纺织厂人头上扣屎盆子,做梦! 公安在纺织三厂调查了半天,啥也没查到。 连他们之前自认为胸有成竹的证据,都被驳的一文不值,最后只能灰头土脸地走了。 这年头的青工胆子大的很,对着狼狈离开的公安,也敢大声吹口哨嘲讽。 “一天天的,你们能不能干点正经事啊。那么多小偷不去抓,一天到晚忙着诬陷人呢。呸!真不害臊。”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狠狠地发泄心中的不满。 王凤珍和田宁还有方萍顾不上嘴巴痛快,全都围着薛琴:“怎么办?他们关着菁菁,到现在不放出来,到底想干什么呀?” 薛琴也不知道呀。 叶菁菁是她的军师。军师被抓了,她要找谁去商量呢?她现在六神无主。 一位回城知青提醒她:“小薛书记,你要抓紧哦,赶紧找人找关系。不然叶同志被抓去坐牢了,都稀里糊涂的。” 她生怕薛琴是蜜水罐子里泡大的,不知道轻重,又举例说明。 “像那个任毅,写了《知青之歌》,流传全国,哪个不会唱?结果呢,□□罪,要是没领导手下留情,都枪·毙了。在牢里关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薛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写了一首歌就坐牢了?” 回城知青点头:“对啊,沾上他们,鸡蛋里都能给你挑出骨头来。他们啊,缺德的很呢,什么折磨人的手法都能使出来。” 王凤珍她们吓死了,一个劲儿地戳薛琴的胳膊:“快快快,你想想办法呀,赶紧把菁菁就出来。她身体又不好,哪里受得住磋磨。” 薛琴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想办法。” 她的朋友正在遭罪呢,她不能丢下朋友不管。 第127章 万民信 青春总要冲动 薛琴咚咚咚跑回家去。 她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她那点儿关系跟人脉也就在纺织厂范围内能使上劲儿。 再往外, 得找他们家大人。 可惜的是,大人们忙得很,她爹妈甚至没空见她。 年底了, 越是领导越是忙得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个用。 薛琴没办法,只能去找她爷爷奶奶。 但是她奶奶语重心长地告诉她, 要相信政府, 相信公安。 这话绝对光伟正,薛琴找不到任何话反驳。 可是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 走在寒冬腊月,耳边吹着冷风, 却有个声音反复诉说。 不对。 如果没有当时的南京军区司令开口,《知青之歌》的作者,已经枪毙了。 他们那一批“反革·命分子”, 除他以外, 都被枪毙了。 可他们的罪证又是什么呢?有的仅仅是收听敌台而已。 薛琴第一次知道这个词,是1963年, 奶奶把他们这些孙辈召集在一起,严肃地告诫他们不要犯错误。 被奶奶拿出来说的反面典型,就是开国上将陈将军的儿子陈东平。 他不仅收听敌台,还跟特务联系上了,有了信件往来,准备叛逃。 薛琴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听奶奶说的时候,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以为这样的罪过, 肯定要枪毙了。 结果,陈东平不过是被送去劳改两年而已。 要知道,当时陈东平已经凭借他的高干子弟身份, 被保送进哈军工,是导弹工程系的学员。 薛琴不得不想,如果换成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学员,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受到如此轻的惩罚吗? 哈,写下《知青之歌》的人,到现在还关在牢里呢。 而跟他一批判刑的,已经枪毙了。 薛琴不是小孩子,她知道好多看似公正的事,里面的文章多了去。 比如她的朋友叶菁菁,如果她不及时伸出援助之手的话,说不定叶菁菁就会稀里糊涂地变成一个反面典型。 薛琴埋头往前走,转弯的时候没留神,迎头撞上了人。 陶春花“哎呦”了声,下意识的要破口大骂。 第278章 等她看清楚薛琴的脸,她眼睛珠子一转,立刻改了主意,挤出笑脸来:“哟,这不是我们小薛书记吗?你这是,从家里回来了?” 薛琴懒得理她,丢下一句:“对不起。” 就要抬脚走人。 陶春花却伸手拦住她:“哎呀,怎么不高兴啊?是不是家里大人教育你了?” 她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还做出了苦口婆心的姿态,“不是我说啊,小薛同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家大人都是为了你好。” 薛琴都快烦死了,直接怼回头:“你躲我们家床底下了?我们家里人说什么,你倒是好清楚啊。” 陶春花挑高眉毛:“这不明摆着的嘛,你家大人肯定让你别插手。” 薛琴一下子没做好表情管理,直接呆住了。 她怎么知道? 陶春花得意洋洋:“你们家大人是为你好啊。你想想看,叶菁菁安然无恙了,风风光光地去上大学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人家一进大学,就是直接登了青云梯。以后啊——” 她啧啧嘴,“我可是听说了,他们这些大学生后面一毕业,好大学出来的,最差的也是进省革委会当干部。哎哟——” 她摇头晃脑,“将来啊,人家是领导了,反过来是我们求人家帮忙办事呢。” 薛琴没好气道:“菁菁本来优秀,当干部也正常。” 陶春花一拍巴掌,居然有几份痛心疾首的意思了。 “你这姑娘怎么转不过弯来呢?她鲤鱼跃龙门,前提是她上了大学。如果她上不了大学呢?” 陶春花一副“你懂的”表情,冲她眨眼睛,“她上不了大学,身上背着嫌疑,家庭成分又不好。除了老实待在咱们纺织三厂,跟着你小薛书记混日子,还能怎么样?” 薛琴身上的血一下子全冲到脑门子里头了。 她脸涨得通红:“你别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陶春花诧异,“我当你是自己人,才跟你掏心掏肺的。像她这样的,有能力没身份,是最好用的。” 她索性摊开来说,“她的家庭情况,上不了大学,想要转正,除了巴结你,还能怎么样?有这颗胡萝卜吊在前面,你陶阿姨给你打包票,保准她叶菁菁永远都老老实实地给你干活。” 不得不说,陶春花作为大厂的人事科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最起码在蛊惑人心这一点上,她功力不低。 她趁热打铁:“我的小薛书记呀,你不能光顾义气,也要好好考虑工人夜校的发展呀。” 她直言不讳,“叶菁菁这个人,我看她不顺眼我也不瞒着。可是我得承认,她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你搞工人夜校,是白手起家。没有她给你打下手,光靠你一个人,明年工人夜校能忙得过来吗?”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哪怕为了工人夜校着想,你也不能随便放人走啊。在集体利益面前,个人的荣辱得失又算什么呢?小事一桩而已。只要你将来不亏待叶菁菁,就行了。” 薛琴一颗心乱糟糟的。 人都是利己的生物,她得承认,她的心在松动。 甚至她还能轻而易举找到理由说服自己。 因为这个时代,为集体利益牺牲个人未来,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组织替个人做决定的时候,都不必征求个人的意见。 服从安排,是时代的主旋律。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工人夜校,确实需要叶菁菁。 但这心神摇曳,仅仅只持续了一瞬。 因为她迅速想到了叶菁菁填报的高考志愿。 当时大家都以为她会报考首都的大学,清华北大这些。 她的成绩那么好,她完全可以考得上。 但她压根没考虑离开西津市,填报的三个志愿,都是西津的大学。 她叶菁菁一没有结婚生孩子,二跟父母关系平平,不存在舍不得家人所以要留下来的缘故。 她之所以不远走他乡,唯一的理由就是她说的,她不放心工人夜校的未来。 要帮着她薛琴一起盯着,一起扶持工人夜校成长。 毫无疑问,上清华北大,叶菁菁毕业了肯定能够拥有更璀璨的未来。 但她为了工人夜校的发展,却毫不犹豫地牺牲了自己的利益。 她这样的人,如果还要被辜负的话,那自己真不是人了。 况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薛琴不无悲愤地想着,她哪怕死,也绝不做卑鄙的小人。 “叶菁菁就应该拥有光明的未来。” 她怒气冲冲地吼陶春花,“不要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心思脏。” 陶春花看她拔腿就跑,在后面“哎哎”叫唤:“你别冲动啊,你得听你们家大人的话。” 不行! 她得赶紧去薛家通风报信,这是个好机会,她可是在挽救薛琴的政治生命。 然而薛琴已经冲动了,她一路跑回厂里,刚好碰上工会主席在食堂给职工发年货。 现在已经进入腊月,年货是一茬茬来的。 今天发的是苹果,走进食堂,就能闻到苹果的香味。 第279章 薛琴却顾不上犯馋,拿起后勤主任维持秩序的大喇叭,就开始喊:“同志们,有人说我们纺织厂高考成绩好,是因为有人提前偷了试卷给我们。我们认不认?” “不认!”王凤珍第一个跳出来,“我跟叶菁菁关系那么好,她有试卷的话,她肯定要给我呀。可我高考考了多少分?我数学只考了38!” 原本这是她的耻辱,而且由于数学成绩拖后腿,她总分只有243分,能不能考上大学好难讲。 但是现在,她的成绩反而帮了大忙。 方萍也在旁边喊:“就是!我们天天在一起,我的数学也不及格。”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越说越觉得委屈。 那些坏心眼的人,就是看不得他们好,存心冤枉他们。 “那好!”薛琴下定了决心,“我们写万民书,为叶菁菁申冤。” 指望不了领导,那就指望群众。 咱们工人有力量。 人民群众的眼睛,最雪亮! 她第一个拿出笔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替叶菁菁担保,她没偷高考试卷!” “我也签!”王凤珍接过笔,一笔一划写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是方萍和田宁。 然后纺织厂的工人们,一个接一个,也写下自己的名字。 还有人反应过来,推了旁边的同伴:“你又没高考,你写什么呀?” 那人振振有词:“我没考,我也睁着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啊。人家叶菁菁有必要偷高考试卷吗?再考一次,人家数理化也照样能拿满分。” 不少人都笑了。 食堂里原本悲愤的空气也跟着快活了不少。 工会主席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下意识地阻拦:“哎哎哎,你们这帮小家伙,别把事情搞大了啊。还写什么万民书?” 结果薛琴还没说话呢,工人们先怼回头:“他们都已经往我们纺织三厂头上扣屎盆子了,我们可不是孬种。想欺负我们厂,做他的青天白日大头梦去吧!” 工会主席吵不过他们,只能假装没看见,随他们去。 都是祖宗! 她惹不起,一个都惹不起。 于是等到薛琴回家探亲的大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已经有上千号工人签了自己的名字了。 大姐看着上蹦下跳的小妹,眼前一黑,恨不得直接绑走她。 真是光长个子不长脑袋,一点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什么事情都敢瞎掺和吗? 一步走错了,档案里留下污点,这辈子政治生命就完蛋了。 对他们这样的家庭出身来说,政治生命结束,比□□死亡更可怕! 大姐阴沉着脸,去拽薛琴,低声呵斥:“你疯了?你带这个头!” 薛琴却灵活地躲过了姐姐,满脸认真:“姐,我今天要是退了,我会一辈子看不起我我自己。因为我是个孬种,我是胆小鬼!” 大姐都快气疯了,你个死孩子,就是欠抽打。 可薛琴周围已经又围绕了成千上百的纺织厂青工。 大姐怎么也挤不进去。 她茫然地看着这群慷慨激昂的年轻人,突然间觉得自己老了。 明明她不过29岁而已。 在这群弟弟妹妹们面前,属于她的青春时代,好像早已一去不复返。 没了冲动,没了热血,没了义无反顾,还谈什么青春呢? 第128章 生怕事情闹不大吗? 也不嫌丢人!…… 谢广白急疯了。 从他知道叶菁菁被抓起, 他就想方设法奔走。 好在他们家人脉最广的谢老爷子,是真正在运动中吃过大亏,差点丢掉命的人, 不会轻飘飘丢下一句光伟正的漂亮话,就撒手旁观。 由谢老爷子牵头, 给叶菁菁争取到了证明她学习水平的机会。 让她再做一套试卷。 别误会, 不是让她考备用卷。备用卷也有泄露的风险。 而是随机找了工学院和师大的数学系老师,到公安局给她现场出题。 对, 只出数学题。 虽然数学只是高考四张卷中的一张,总分同样是一百。 但现在大家伙儿都默认, 数学成绩好,才是真的成绩好。 为啥不从西津大学找老师?因为公安调查发现她高考前就经常出入西津大学,人头熟。公安怕里面的老师会给她放水。 叶菁菁吃过早饭——一碗豆浆配一个玉米面馒头, 擦干净嘴巴, 便迎来了她的专场考核。 大学数学老师半点不含糊,一出手就是极限和定积分。 得亏叶菁菁大学也学高数, 否则真得翻白眼。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写的太快了,让出题的老师觉得意犹未尽。 原本只出了四道题的试卷,又现场增加了两道,然后再两道。 一直持续到中午,叶菁菁终于忍无可忍:“我饿了,我要吃饭。等我吃完,你们再出题吧。” 原本看得津津有味的老师们,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 其中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教师开口表态:“我个人认为她的数学水平, 已经达到数学系高年级学生的水平了。而且有些解法非常简洁巧妙,我还是头次见。我也不知道如果她抄答案的话,要去哪里抄。” 第280章 其他两位老师也点头, 还有人问她:“你为什么不考研究生啊?你直接考研究生吧,你的水平够的。” 叶菁菁还没表态,公安开口送客:“好了,麻烦几位老师了。大家去食堂吃个便饭吧。” 叶菁菁猛地站起来:“那我呢?你们能放我走吗?这一天天,好歹给我个说法啊?” 可惜公安只回了她一句:“我们还没调查清楚。” 叶菁菁真是压不住自己的脾气,怒了一下就怒了一下。 麻蛋! 她站起身,拿了两张纸递给那位中年女教师:“老师,麻烦你帮我交给领导。” 公安伸手要拿过去,被她拦住了。 “行了啊,你们拿了我写的东西,好歹用啊,当废纸算什么意思?广播的高考真题讲解课,都停了多长时间了?现在天天放以前我讲的录音,算怎么回事啊?” 公安一时被噎到了,旋即愤怒反驳:“我们没拦着不让录播。” 事实上,他们反复检查了她写的教案,确定没有夹带任何消息后,就交给广播电台,让对方自己联系老师去录节目了。 但问题在于,高考试卷盗窃案到现在也没侦破,自然不会对外公布。 好好一个人,莫名其妙被抓了,谣言立刻风声四起。 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叶菁菁之所以被公安找上门,是因为她去广播台录节目,出了风头得罪了人。 如此一来,本来就在运动中遭过不少罪的老教师们,谁还敢接这个活? 谣言荒谬又怎么了?比谣言更荒谬的事,不知道发生过多少件了。 可公安没办法跟叶菁菁解释啊,公安只能冷冰冰地强调:“教案我们已经给广播电台了。” 叶菁菁可有可无地“嗯”了声:“如果广播电台用不上的话,那麻烦你帮忙递个话,请他们交给纺织三厂工人夜校,印发给学员自学。”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惊慌失措的最大底气就是纺织三厂。 工人夜校已经是三厂的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想用高考作弊抹黑她叶菁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屎盆子扣在纺织三厂头上,就是在毁厂领导的前程。 他们厂为了高考已经付出这么多,好不容易桃树要摘果子了,谁要坏了这事儿,就是纺织三厂,不,是整个纺织总公司的生死仇敌。 为了纺织厂和自己的前途,叶菁菁相信厂领导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 哪怕领导贵人多忘事,她估计她的小伙伴们绝对会提醒领导的。 她吃了午饭,往床上一躺,开始午休。 闭上眼睛,她的脑袋开启飞速运转模式。 目前她能够指望的,除了纺织厂以外,还有贵人。 贵人一,妇联的徐主席。 这位古道热肠的老干部,一向关心妇女权益。 加上有党爱芳的香火情在,以及由于党爱芳的母亲身份失职,徐主席约摸着会对她这位党爱芳的女儿,存有隐约的愧疚感。 两厢叠加起来,估计徐主席不会袖手旁观。 贵人二,谢老爷子。 他连一直对自己翻白眼的冯老太太,都愿意施以援手。 在自己这件事上,他应该不会当没看见。 名医的人脉关系网,大的让人难以想象。只要他们愿意搜寻,肯定能找到关键人物。 只不过谢老爷子的身份有点尴尬。 他曾经被划归为右·派,后来平反恢复工作了,依然是脱帽右·派。 这就相当于人改造完了,也有前科。 再碰上她这位新鲜出炉的海外关系户,中间的微妙之处,三两句话是很难讲清楚的。 不行。 叶菁菁的cpu都要烧干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任何时代都会有冤假错案发生。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荒唐。 她这么干等着,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实在过于危险。 那么现在她身陷囹圄,应该指望什么力量呢? 对了,舆论监督。 高考现在是政治任务,是全民关注的热点。 高考试卷盗窃案,老百姓应该有知情权。 广播电台和报纸,难道不应该为人民服务,满足老百姓的知情权吗? 叶菁菁握紧了手,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沉默地告诫自己,不急,不急,这件事必须得细细筹划。 过了腊八就是年。 越到年底,大家伙儿越不愿意干活,偏偏事情却越来越多。 这忙吧,就容易出乱子。 快要过年了,出了乱子,领导的脸也能挂成驴。 省革委会主任现在就是一肚子的火。 他前脚被老干部——妇联的徐主席问到面前时,恨不得挖地洞钻进去。 “我就去开了个会,回来打算给我变个天呐。” 一杆子下属,坐在会议桌旁,暗暗叫苦,心道你何止是出去开了个会呀,你还下乡,一口气跑了十天。 这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没调查清楚,他们当然不可能急着往上面报。 “主任,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情我们还在调查当中,逐一排除嫌疑人。”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秘书走进来,小声跟领导请示:“省广播电台陈台长过来了,要领导批条子,准许他们去公安局采访。” 第281章 “我特么批什么条子?”革委会主任一肚子火,“他们要采访,自己去就是咯。” 秘书表情微妙:“公安局说了,这件事必须领导特批。不然他们不敢冒泄密的风险。” “泄密?”听到这两个字,领导的火气简直能烧了整栋楼,“tmd,泄他妈狗娘养的密!一个个是安生日子不想过,生怕天下太平是吧?” 他伸手往前一指,恨不得戳对方脑门子,“谁tm告诉你,高考试卷被盗了?” 被点名的中年男人,心里苦得跟黄连似的,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作答。 “抽查回收的数学试卷,确实少了两张。那一趟试卷,的确也是叶友德运的。他隐瞒自己真实身份这么长时间,家里还藏着海外的信件,我们不能不当回事啊。” 结果革委会主任冷笑:“你们这么重视工作,怎么预考的时候,高容县涂改成绩的丑闻闹得惊天动地,你们还歌舞升平?结果呢?结果人家下面公社的老党员,直接拍电报给主席。” 他站起身来,痛心疾首道,“人家压根都没跟省里打一声招呼。为什么啊?我的各位官老爷官夫人们,人家根本不信任我们啦!” 他伸手指自己的脸,“我去开会哦,这件事被当成反面典型,专门拿出来讲的。我这张老脸啊,被人丢在地上,都踩烂了!” 一屋子的领导干部们,个个噤若寒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可是他们省的一把手,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闹得这么鸡飞狗跳,还嫌不够,要火上浇油。来一把大的,震惊全国,给全国的老百姓过年时看热闹是吧?” 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中年男人,赶紧解释:“主任,我们没这个意思。我们就是因为之前出了纰漏,所以这回才严阵以待。” “合着你们是觉得自己矫枉过正而已?”革委会主任猛地一拍桌子,“你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伸手一指。 秘书忙不迭地拿出了一大张比世界地图还大的纸。 哦不,是好几张纸。 中间用毛笔写着大字“还我们清白”,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签着的名字。 “就是纺织厂上万号职工的签名。”秘书一一指着介绍,“这是工人夜校学员的签名。” 他特别强调了一下,“有人是从外地特地赶到西津签的万民书。” 在场好几位干部的脸色大变,显而易见地慌了。 怎么事情一下子闹这么大了? 他们一直非常节制地控制调查范围的。 包括关着的嫌疑人,他们也没打也没骂,只差把人当祖宗供起来了。 就这样,这群人还不满意,非要闹得鸡飞狗跳? 革委会主任简直要被这群蠢货给气昏过去了。 他怒极反笑:“合着人家要敲锣打鼓,感谢你们给他们扣屎盆子,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是吧?” 一群干部闹了个没脸,个个都臊眉耷眼的。 主任的眼睛跟鹰隼一样,一张张脸扫过去,冷笑道:“我心里有数,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老了,已经过气了。你们弄个大案件,放颗大卫星,让上面大领导,好好看看你们多能耐。” 一溜儿的干部听得面如土色,好悬没当场跪了。 这么顶大帽子扣在他们脑袋上,谁敢顶起来啊。 可领导还觉得力度不够,目光如刀刃,一个个地割过去。 “我晓得高考戳了你们某些人的肺管子。要没考试的话,搞推荐,就凭你们这些官老爷官夫人的威风,你们家族的小孩,还不是想上什么大学就上什么大学吗。” 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再三再四赌咒发誓。 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他们是全心全意支持高考的。 革委会主任却意犹未尽:“河北出了一个故城一把手马连宝,前面三个女儿被他弄进大学,他还不心满意足,见好就收。今年高考,四女儿推荐不了了,真是好爸爸哦,一手帮着舞弊。” 他的眼睛再一次扫过下属,“现在呢?现在他是个什么下场?一个个还心里没数!” 挨骂的干部们,脑袋垂得,恨不得能贴到自己的胸口。 可是他们再害怕,也得找领导要指示呀。 现在给他们十个狗胆,他们也不敢开口。 第129章 老师都去上大学了 哪儿来的新老师?…… 最后还是分管副主任替他们解了围:“主任, 现在要怎么补救呢?” 秘书心里头翻白眼,合着你这时候开始当好人了。 他就不信,前后都闹了十来天, 眼看都快过年了。 副主任能什么都不知道? 要真不知道,他也配当这么大的干部? 故意打谁的脸呢? 谁不晓得, 主任亲自去纺织三厂工人夜校视察过工作。 还亲口给了评语:“工人夜校就是好!” 革委会主任还是给副手留了面子, 只冷笑了一声:“我哪里敢教你们干活呀。” 在副手故意跟他求饶的时候,他收起了笑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证据抓人, 没证据放人。公安局要是口粮多的没地方用的话,明年就不用报计划了。” 第282章 公安局长赶紧表态:“我们一定立刻核实清楚, 马上就动。” 主任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直接跳入下一个议题:“这封信, 大家都看一看。” 分发到领导干部们手里的, 当然不是原信件,而是打字时打印出来的文件。 字迹相当清晰, 清晰得让在场的所有干部不能说自己没看明白。 这封信内容其实挺简单的。第一部分是夸奖近些年来,本省在教育工作上做出的突出成绩。 大量的下放户和下放知青抵达农村后,填补的农村知识分子的不足。 他们当中不少人走上讲台,大力改善了农村教师力量薄弱的窘迫,以其学识和热情,为农村培养了大批有知识有文化的新生力量。 接下来,就是信件的第二部 分,高考来临, 对教育事业的影响。 毫无疑问,高考激发了广大师生的学习热情,使得大家学习文化知识的热情达到巅峰, 学习效率也大幅度提高。 但是,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隐患也隐隐浮现。 那就是,教师队伍,尤其是经济落后的农村地区的教师队伍,充满了分崩离析的风险。 众所周知,1977年的高考,汇集了既往11年错过高考的学生。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离开学校,要么去农村修地球,要么进工厂当工人,基本已经脱离文化知识学习。 只有少部分人,少部分在学校讲台上给学生上课的知青和下放户,才由于工作需要,始终没有脱离课本。 毫无疑问,大家上了考场,这些兼具实践经验与理论知识的青年教师,考入大学的概率显然更高。 信中,字里行间洋溢着对教师的崇高敬意与深切感激,将他们的无私奉献与爱国情怀描绘得淋漓尽致。 反复强调,他们旨在通过高考这一桥梁,勇敢地接受国家的选拔,将来好做出更大贡献。 可是在场看信的干部们,到了这会儿,谁还不明白所谓的隐忧是什么。 有人嘀咕了句:“就不该让这些老师考。一个个,自私的很呢。当初安排他们在农村当老师,是给他们优待。赤脚医生还下田干活呢,他们就站讲台上课。” 省招生办的负责人赶紧强调:“那不能够。高考原则就是自愿报名,不看身份。国家没规定老师不准考,他们就能考啊。” 已经有看得快的人翻页了,直接喊出声:“用广播上课?” 看文件慢的人也赶紧翻过去,发现下面的内容是夸奖农村农技知识普及,也成果斐然。 以生产队的技术员为例,他们皆具备一定文化素养,公社定期为他们量身定制技术培训方案,旨在将其打造成为传播知识技能的火种,再将这些宝贵的知识带回生产队,惠及广大社员。 再比如说,乡下放电影,经常播放各种技术教育片,教授广大社员如何搞种植养殖。 只不过这两种方式都有一定的缺陷。 前者的受教育范围窄,生产队的技术员才能去公社学习。 后者传递的知识有限,拍电影的成本太高了,所以能够让农民看着学的内容也少。 而且电影必须得在光线暗淡的地方播放,基本都是晚上。 这样的环境,农民即便想学习,也没办法做笔记。 光靠耳朵听,脑袋记,囫囵吞枣,真正能掌握的内容有限。 所以,写信人表示在这二者的启发下,想到了另一个传播知识途径更为有效的方法—其留刘五铃耙拔儿物—广播。 给出来的理由也非常简单。 经过多年的建设,现在农村各个大队都有广播。公社无需为广播教学格外购置器材,可以节约大笔额外支出。 另外一条就是,广播教学的效果,经过纺织三厂工人夜校广播学员的论证,成果斐然。 甚至有不少外地学员都写信到工人夜校,感谢广播教学为他们备战高考提供的帮助。 鉴于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将广播教学引入日常教学之中,定能发挥出其独特的优势与价值。 毕竟培养一位合格的新教师,起码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师范毕业。 可由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来录制教学录音,花费的时间要少很多。 而且这样,也能促进教育公平,缩小城乡教学之间的差距。 这是新时代的送教育下乡。 “说说看吧。”革委会主任敲了敲桌子,“大家伙了对这个提议,有什么想法?” 招生办的负责人点头:“我认为这个办法很不错。尤其是城乡教育差距这一块。今年高考,农村生源考上大学的,占比不到20%的下放知青,达到了80%。” 众人都狠狠吃了一惊。 这已经是在农村师资力量,得到了显著提高以后的结果。 等到现有的大批农村教师离开,后果肯定会更加不堪设想。 定向培养乡村教师,又需要时间。 在这种现实条件下,通过广播进行教学,的确是缩小城乡教育师资水平的好办法。 但是抓教育这块的分管领导,不得不开口提醒说得热闹的干部们:“从小学到高中,九个年级呀!我们广播有这么台吗?还是一天分九个小时,每个小时讲一个年级的课?” 第283章 众人哑火了。 显然,以现在广播台的实力,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可如果不能分年级教学的话,总不能让高中生跟小学生上同样的课程吧? 大家冥思苦想,还有不少人点了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在心里头思考,该怎么办。 摸着良心讲,不管他们平常在政见和工作上,有什么冲突;在祖国下一代的教育问题上,领导干部们还是齐心协力的。 都希望孩子们能多学点,学实点,学精点,将来为自己为国家都奔个好前程。 但现实条件就摆在这儿,他们不能跟外国比。人家直接上个电视机,咵咵能整出十几个频道呢,想看啥看啥。 “这样吧,我有个想法。”分管文卫的副主任开了口,“我抛砖引玉,一时间想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各位领导同志多指正。” 革委会主任先受不了他文绉绉的架势,催促道:“说说说,老肖你个秀才掉个鬼书袋,赶紧讲。” 肖副主任笑了笑:“那我说了啊。我是这么想的,恢复高考了,现在的教材肯定要换。” 会议室里众人互相交换眼神,都不由自主地点头。 没错,这是实在话。 现行的教材,编写目的是为了结合工农业生产需求,是备战状态被迫进行的调整。 它们不适应中高考需求,并不是为升学准备的。 “我昨天看《解放日报》,开头第一句话就是,由上海人民出版社重印出版的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一出现在各地新华书店的书架上,便被人们抢购一空。” 肖副主任给出了自己的评论,“为什么书这么俏?就是因为大家晓得看它们,更容易考大学考中专嘛。这也说明,我们现在的学校教学,不能满足他们升学的需求了。” 革委会主任是个急性子,催促道:“行啦!你赶紧说重点,你讲的我们都有数。” 林副主任笑道:“行行行,我照讲了。初高中的课程,农村学校缺老师的,直接跟着广播学工人夜校的课就行。” 他解释道,“我听了他们的课,对着他们的教材也看了,数理化,是高小文化就能跟着学的,比较实用。” 会议室里哗然了,教育局长忍不住开口:“那初高中不上课了?” 工人夜校,那是业余教育了,怎么能压正规全日制教育一头。 “我的意思是,师资力量不足的初高中。”林副主任强调,“咱们一时半会儿变不出老师给他们,总得有个能顶上去用的吧?” 坐在他旁边主抓农村工作的分管领导也帮了腔:“已经有公社在用了,效果我看还可以。” 之前省革委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打着抓高考的名义,准许农民进城卖菜。 他们之中不少人买了夜校的教材,回去后不仅家里备考的大孩子用,年纪小的孩子也看,也跟着大喇叭学习。 普遍反馈是,教材比较实用,能听得懂。 教育局长又忍不住皱眉毛:“可这么一来,学生每个人都要买一套夜校教材,农村家庭供小孩上学,本来负担就重。再加这一笔钱,他们怎么上得起学?” 作为教育局长,他一天天愁死了农村地区的失学问题。 林副主任笑了起来:“你讲的是实在话。现在农村学校,我知道的应对方案是,老师提前把教材抄在黑板上,学生自己抄,然后再听课。” 会议室里又发出一阵哗然,依然有人担忧:“那要买多少本子多少笔哦,他们哪里负担得起。” 眼下在农村地区,好多学生是不用纸笔的。 他们学习,用的是石板和石笔,写完擦掉,接着用。 课堂笔记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 “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点了。”林副主任表态,“我的意思是,把这部分学校的教科书直接换成夜校的教材。” 他敢开这个口,是因为眼下全国没有□□材,是各地革委会自己组织编写教材,自主性极高。 而这个各地革委会,并不是说一个省就用一套教材,它甚至可以细化到各个专区。 比如说江苏省扬州市,它只是一个地级市而已。但是扬州专区的县市,初中上课用的就是扬州专区编的教材。 但饶是如此,会议室里的干部们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这个过了啊。 眼下是没□□材,但国家组织专班在编写了啊。 按照计划,今年秋天新教材就要走上历史舞台。 他们省现在要自行弄出一套书,代替全国□□材,那是在跟上面对着干啊! 林副主任打光棍:“用全国□□材,农村学生怎么办?师资流失严重的中小学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老师,一切白搭。” 会议室里的嗡嗡声更大了。 上面一句话,下面愁断肠。 高考他们没意见,可高考引发的副作用,却要他们自己消化。 林副主任又接着放炸·弹:“咱们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那就不讲漂亮话,都讲难听的。” 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我们现在说的只是考上大学走人的青年教师。但没考上的,就能安心踏实地教书了吗?” 第284章 教育局长想替老师们表达忠诚,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去了。 在场都是消息灵通的人,他捏着鼻子哄眼睛,叫人撇嘴暗笑有什么意思呢? 林副主任揭老底:“当初为了动员他们下乡,知青办上上下下头发都要掉光了。下了乡之后,但凡有招学、招工、招兵的机会,他们也是抢破头。当然,干部子弟占了大便宜,我们心里都有数。” 会议室里响起了笑声。 这是全国统一的,他们也没拖全国干部道德水平平均值的后腿,没啥好羞耻的。 第130章 想上大学吗? 那个魔鬼 林副主任也不是特地提起来骂人的, 他继续往下说:“后来政策松动能回城了,他们为了回城,什么假不敢造?什么病不敢装?” 这下子大家都有点笑不出来了。 大批知青回城, 也是大问题啊。 “我们暂时不谈这个。”林副主任把话拉回头,“我说, 是在讲客观事实。真正愿意扎根农村, 心甘情愿搞建设的知青,可能还不到一半。” 知青办的负责人坐不住, 赶紧替知青讲了句话:“这个,他们也不容易。城乡差距实在是大。 我们老早就讲, 要消灭三个差别,即消灭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差别、城乡差别和工农差别。 但是这些年下来,我经常下乡, 天南海北地去看咱们省的下放知青。 我是感受是, 脑体劳动差别是消灭得差不多,甚至反过来, 脑体要倒挂了。 但是,城乡差别、工农差别,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更大了。” 他做了个手势,表示让大家先听他说完,“50年代时,城里工厂招工,有些地方农民还不愿意来, 村里把些二流子像摊派任务一样,给塞进厂。” 革委会主任忍不住反驳:“那是因为当时他们不晓得我们党的政策,以为是抓壮丁, 送些二混子给我们添乱呢。” 知青办主任也是个胆大的:“那起码能说明一件事,当时农民对自己生活是基本满意的,并不羡慕工人。可是现在,农民怎么看工人?乡下怎么看城里?” 革委会主任赶紧喊提:“好了好了,你讲的我们都有数。咱们省社队企业多,这个现象还算是比较好的。听你们林主任讲,先听你们林主任讲完。” 林副主任接过顶头上司的话茬:“我不是在批评知青,我是在讲客观事实。我们要做好思想准备,下放知青和下放户全部从农村撤离的思想准备。” 这话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到现在知青下乡政策也没停啊! 革委会主任帮忙说话:“是假设,跟打仗一样,总要提前考虑最糟糕的情况吧。” 林副主任得了领导的支持,往下说的更顺畅了。 “如果他们都走了,农村中小学要怎么办?尤其是公社高中,还要不要继续办下去,是大问题啊。” “公社高中不办,农村小孩还怎么上大学?县城里,又能办几所高中?农村小孩去县城上学,又要花多少钱?家里头能吃得消吗?” 他指着知青办主任道,“我是非常支持你的看法的,城乡差距,工农差距,很大。教育,直接影响着下一代。客观上剥夺农民子弟读高中考大学的机会,是可耻的,卑鄙的。” “我们不能因为农民好讲话,让他们分出田来养城里人,他们就分田,从来不闹腾;就逮着人家往死里欺负。什么都要求他们牺牲。” 林副主任摇头,“不行的,这个是真不行,是在寒农民的心。当年咱们搞革命,农村包围城市,农民是出了大力气的。论功行赏,也不该是这样。”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瞬沉默。 最后还是革委会主任提醒他:“接着说,说完了。” 林副主任调整了下情绪,开口道:“更可怕的是,城里小孩,工人子弟,认为他们过得好,是应当的。他们接父母的班,顶替父母的岗位,也是应该的。” “当然会觉得应该了。” 一直听会,没开口的妇联的徐主席,冷不丁出了声, “这就好比一户人家里头,重男轻女。什么好东西都给儿子。时间长了,爹妈再讲我对你们一视同仁,儿子女儿都不会相信的。” “而且儿子还不会觉得自己占了女儿的便宜,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因为东西是爹妈直接给他们的,不是女儿交到他们手上的。” 主管农村工作的领导听的摇头,“这个还不算。爹妈的财产爹妈怎么分,是爹妈自己的事情,外人没办法管。农民也是在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的。” “时间长了,城里成了贵族老爷,乡下成了下等人了。这还得了?” 林副主任又喝了口水,“行了,不说这个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人民大众的教育,不是贵族老爷的教育。我们得管,而且得赶紧管,上心管。如果城里下乡的老师们都走了,怎么办?没有老师用了,该怎么办?”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革委会主任开口道:“举个手,表决一下。一个是师范学校培养面向农村的老师,将来毕业分配就是去农村的。二个就是林主任讲的广播学校,面向全省开放。这个报告,我们革委会出。将来要觉得好,全国推广。” 第285章 教育局长赶紧提醒领导:“小学,还有小学呢?小学的课要怎么办?中学文科要怎么办?” “小学我是这么想的。” 林副主席伸出两根手指头,“初小各个大队自己能兜得住。公社高中毕业,三年级以下还不能教的话,那真是白学了。” 他手指头晃了晃,“至于高小,也重新编教材,像夜校教材那样,串起来讲,找老教师录音,然后各个县市的广播台拿去放。这样省台放中学的,他们不打架。” 没人反驳。 因为现在农村学校普遍只上半天课。 剩下的半天,要么学校组织学生开展文体活动,要么学生去学校的田里干活。 总之,只要时间协调好了,中学和高小的课程是不会打架的。 革委会主任第一个举手:“那行,我先表个态,打个报告上去,问问中央的意思。” 有领导带头,剩下的人互相看看对方,也跟着举起手来。 教育局长犹豫了半天,终于咬咬牙,随大流了。 只是他仍旧免不了要嘀咕句:“靠广播,想管住这群猴子,难哦。” 革委会主任没好气:“让老师看着啊。学生学习,老师也要学习。为什么人家老教师上课,学生一点就透。他们上课,自己都说不清楚?要学嘛,学到老,活到老。” 得,大领导态度如此鲜明,大家也没其他话了。 革委会主任叮嘱:“叫印刷厂停一停,别急着印教科书了。教育局跟招生办对接下,看看哪些学校老师考上大学走得最多,再统计下数据,看哪些地方学校需要广播教学辅助。” 说着,他难掩遗憾,“这事儿早点讲啊,现在教科书估计也印的差不多了。” 林副主任笑了起来:“那可未必,印刷厂忙着印高考资料,现在还在赶教科书了。” 如果换成其他时候,革委会主任听到这个肯定要骂娘的。 印刷教材这种大事,居然还能拖三拖四? 可现在革委会主任听了这话,直接眉开眼笑:“那就让他们赶紧停了,抓紧时间把广播学校的事情给落实下去。” 林副主任笑吟吟地看着公安局长:“那你们什么时候把人放出来啊?” 公安局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的放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二话不说:“马上就办。” 到了这会儿,他堂堂一个省公安局长,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这封所谓的人民来信,究竟出自于谁的手。 于是叶菁菁没等来自己的中午饭,先等到了公安的通知。 那个一百一眼的公安小姐姐看了门,招呼她:“在这边签个字,你可以走了。” 叶菁菁点点头,伸手接过笔,少了一眼文件上的字,大概意思是近期不得离开西津,要老实待着,随时接受调查。 她笔走龙蛇,签了自己的名字。 女公安到底年轻,没忍住:“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 叶菁菁笑了笑:“马上都快过年了,没事儿当然得放我走了。” 她出的房间门,听到“咚”一声,走廊尽头,一道门也开了,同样是公安带着人往外走。 但因为逆光,她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一直到她走进院子,再回头,仔细看了好几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妈呀! 这个风干了的小老太太,是卢少婷? 她面色惨白,双颊凹陷,两个眼睛珠子呆呆地看着前方,像是不会聚光了一样。 因为做开颅手术,她头发都剃光了,这会儿套了一个雷锋帽,扣在她脑袋上,如同一口不合适的锅。 每往前走一步,她整个人都好像要哆嗦一下。 搞得叶菁菁都替公安局担心。 要是这人直接倒在地上死了,该怎么算? 女公安看她一直盯着卢少婷,害怕她会当场跟人打起来,赶紧推她往前走:“走吧走吧。” 叶菁菁追问:“她也放出去吗?” 女公安十分光棍:“我不知道,我只负责你。” 卢少婷的视线慢慢聚拢,最终落在叶菁菁的后背上,牙齿咬得咯咯响。 她恨啊。 她不过是想让叶菁菁今年上不了大学而已。 她当然明白,后面政策会松动,不管什么家庭出身,都能报考大学。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叶菁菁开过年就21岁了。过不了多久,她肯定会结婚生子。 而女人只要结了婚有了孩子,还瞎折腾什么呀。 卢少婷自认为她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又没污蔑叶菁菁,叶家本来就是资本家,本来就有海外关系。 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件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居然兜兜转转,把她也给拽进去了。 她真是冤枉死了。 可是她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当天她会在跟舅舅擦肩而过后,拼命从车上跳下去。 公安一口咬定,她就是在故意吸引大家的目光,好让她舅舅叶友德趁机偷试卷。 其实当时她根本就不知道,舅舅运的是高考试卷。 她跳车,是因为在另一辆车子上,看到了张可怕的脸。 害得她上辈子坐了30年牢的脸。 第286章 她实在太恐惧了,本能地跳车。 她只想离那张脸越远越好。 也正是因为那一张魔鬼的面孔的出现,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恐惧这还是《我在七零当后妈》的世界。 不,她绝不允许那样生不如死的人生再重演,她死都要把剧情拉回头。 院子的那一头,停着辆车。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寸头,看着走出来的叶菁菁,冲后面的人抱怨:“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后面带着雷锋帽的男青年没好气道:“废话!她是在省革委会主任面前挂过号的人。又没什么实际证据,能把人留在这儿这么长时间,老子已经想方设法了。” 板寸头理直气壮:“那你这么搞的话,要抖爷怎么办?” 窦东阳手里抓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似笑非笑:“已经可以了。” 说着,他猛地一按喇叭,吓得要从车子旁边走过去的两位女同志,都是浑身一惊。 窦东阳摇下车窗,冲叶菁菁微笑:“叶同志,上车吧。” 女公安狐疑地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疑惑道:“你们有事儿吗?” 一车三个人,她只认识副驾驶座上的,是省公安局副局长家的公子。 副局长公子笑嘻嘻,指了一下窦东阳:“我没事,他有事儿。” 叶菁菁疑惑:“你哪位啊?” 她跟窦东阳,前后加在一起,也就是一天之内见过两次。 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物,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窦东阳的眼睛闪过阴霾,但他很快掩饰住了:“我窦东阳啊,上次说请你们吃饭看彩电的,你们一直没过来。” 叶菁菁这才从记忆的旮旯角落里,把这么个人给翻出来。 她“哦”了一声,摇摇头:“上次已经说清楚了,那件事两清了,你不用请我们吃饭。” 窦东阳上半身都探出了车窗外,似笑非笑:“还是上车吃顿饭吧。听说了你的遭遇,这么好的成绩,上不了大学,我们都很同情。要不咱们好好说说,看能不能找个办法,让你上大学。” 女公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学不招她,这个什么窦东阳还能管到大学咯?现在的衙内真是一个比一个嚣张,以为是皇帝老儿坐江山呢。 后面压着卢少婷往外走的公安眉头微蹙,没好气道:“干嘛呢?赶紧走。” 卢少婷却抖得跟筛糠一样。 她看到抖爷窦东阳了,那个可怕的魔鬼,害得她坐了30年牢的魔鬼。 等等,抖爷在干什么? 他在跟叶菁菁说话。 哈!这对渣男贱女终于碰上了。 卢少婷瞬间露出了诡异的笑,不由自主地挺高了胸膛。 没错,这个世界是《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是她卢少婷的主场。 叶菁菁这个不要脸的臭表子,就等着跟抖爷一块儿去死吧! 让她好好尝尝牢底坐穿的滋味! 第131章 我想要的 都是自己拿 叶菁菁可是反诈app的老用户。 从小到大, 每年高考季,官方都会铺天盖地地宣传,谨防高考招录骗局。 说句不好听的, 真能改分数,真能给找到什么内部招生名额, 会找上你吗? 有这能耐的, 早就next level了,根本不会死磕高考。 叶菁菁不仅没心动, 反而想翻白眼,直接拒绝:“不需要, 我上大学我会自己考。” 她掉过头,直接抬脚走人。 女公安这回真要高看她一眼,夸奖道:“就该这样, 你成绩这么好, 自己考。以后总归能上大学的。不用理那些乱七八糟的。” 叶菁菁扭头看她,终于没忍住:“如果不是你们莫须有的话, 我现在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 女公安板起脸来:“我们也是秉公执法,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们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那么我被耽误的前程,是不是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女公安被噎得脸通红,也压不住火气了:“也不是我们让你投胎到你家里的。” 叶菁菁反驳:“投胎这事儿,是我能决定的吗?” 得,这种话就是车轱辘话了,说来也没意思。 车上, 窦东阳还盯着叶菁菁远去的背影。 副局长的公子嘿嘿笑:“哟,抖爷这是真上心了。” 坐在副驾驶上寸头也跟着猥琐的笑:“怪有味儿的啊,抖爷你什么时候玩腻了, 也赏我尝尝味呀。” 窦东阳相当大方:“一块儿尝,咱们谁跟谁呀。” 一想到那双眼睛陷入绝望,像死一样枯萎,他浑身的血就往身体下面涌。 让他大冬天的,都感觉燥热。 窦东阳舔了舔嘴巴:“今天找两个过来玩玩。” 寸头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小飞燕跟三子他们还在问,什么时候能把他们放出去?” 他试着帮忙说话,“他们没功劳也有苦劳,一直很听话的。” 副局长的公子却拉下了脸:“就让他们劳改一年而已,还不知足。蠢得跟猪一样,丁点大的小事儿都做不好。” 他越想越生气,“没绑到人也就算了,居然叫人带着派出所的直接把他们一锅端了。蠢成这样,还有脸讨价还价?” 第287章 他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警告,“让他们老实点儿,出来以后我们还罩着。要是不老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 寸头吓到了,赶紧再三再四地保证:“不会不会,给他们100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多嘴。” 叶菁菁已经走出了窦东阳的视线。 后者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又有两个人走过。 其中那个戴着雷锋帽的女人,居然抖了起来。 寸头立刻吹口哨,然后怪笑。 卢少婷吓得腿一软,居然直接跪在了地上。 寸头哈哈大笑,调侃窦东阳:“抖爷,人家给你下跪了。” 窦东阳扫了一眼这个女人,愣了一下。 这双眼睛的形状,可真像啊。 啧,不愧是表姐妹,长着同一双形状的眼睛。 只是—— 他嫌恶地看了眼卢少婷高耸的颧骨,和凹陷的脸颊。 真丑! 他收回了视线。 卢少婷却如蒙大赦,慌不迭地爬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后面的嬉笑和口哨声,像魔鬼的欢歌,追的她慌不择路。 公安都吓了一跳:“你别跑啊!” 可是卢少婷哪里会听得进去,她拼命地跑。 她要摆脱上辈子的悲惨命运。 她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女主! 叶菁菁已经出了公安局的门,抬起头来,她看到了谢广白匆匆忙忙骑着自行车赶过来。 他一得到消息,就从家里跑来了。 看到叶菁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瘦了好多。” 七十年代,不流行瘦,况且叶菁菁还曾经瘦的跟个骷髅架子一样。 好不容易养起的那一点肉,这十来天的功夫,直接消耗得一干二净。 她又成了那个,风一吹就要倒的单薄姑娘。 谢广白心疼得要命:“你吃苦了。” 叶菁菁摸了摸脸,决定还是要实事求是:“他们没虐待我,就是里面的东西太难吃了。” 一天三顿不是杂面馒头,就是杂粮米饭,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问题在于,没肉啊,要么咸菜要么萝卜要么大白菜,她看了都头疼。 她无肉不欢。 她在纺织厂,最差也要吃乙菜,就是辣椒炒肉丝、胡萝卜炒肉片这种。 公安局给她的伙食呀,不仅减脂还减蛋白,连油花都看不到。 她吃的都快抑郁了。 谢广白听她叨叨叨地抱怨,终于露出了点儿笑模样。 他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菁菁往他车上一坐,直接提要求:“我要吃卤猪蹄,我要吃东坡肉。” 真的,这么多天,她全靠着对美食的幻想,硬撑过来的。 但是谢广白可不敢这样给她吃。 她寡淡了这么长时间,一下子上高油大肉,他怕她肚子会吃不消。 到了饭店之后,谢广白点了鸡汤,要了肉蒸蛋,外加清炒藕片。 他给叶菁菁舀了鸡汤,让她先喝了顺顺肠胃。 “你不用担心,我问了学校。你这样的情况,明年可以直接考研。” 他怕叶菁菁心思重,难受得慌,又安慰她道,“趁这个时间,你也可以抽出空来,好好翻译大学教材。” 叶菁菁闷头干饭。 她难受吗?肯定的。 从穿越过来第一个礼拜开始,她就定下了考大学的目标。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没有一天松懈。 她穿越前上高中,备战高考的时候,烦了还会打游戏呢。 但这一回,她只差头悬梁锥刺股的。 结果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 只是叶菁菁在被公安局抓走的第一天,就已经有思想准备。 到现在,过了十多天时间,再多的悲伤愤怒,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况且叶菁菁的个性就是往前看。 哪怕天塌了,她也不会留在原地哭泣。 “没事儿。”她干完了一碗饭,自我调侃,“说不定老天爷也不愿意我上本科浪费时间,想让我直接读研呢。” 谢广白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瞧她并没有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高兴地点头:“就是,本科没资格录取你。来,多吃点。服务员,麻烦帮忙再添一碗饭。” 叶菁菁老实不客气,痛痛快快地吃了个肚子溜圆,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谢广白又张罗着:“我们去看电影吧,有《沸腾的生活》,听说挺好看的。” 叶菁菁奇怪:“今天又不是礼拜天,你不上班吗?” 谢广白笑道:“没事儿,我今天下夜班。” “那你应该回去睡觉。”叶菁菁皱眉毛,“你还是大夫呢,怎么能这样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门口的方向传来说话声:“还好,没走呢。” 叶菁菁听着耳熟,扭过头一看,的确是熟人。 妇联的徐主席。 理论角度上来讲,她旁边站着的人,叶菁菁应该更熟悉,是这就是身体的母亲——党爱芳。 比起上一次在公安局相见,党爱芳显然瘦了不少,肉眼可见的憔悴。 现在她看着叶菁菁,目光仍然怯生生,甚至带着点惊慌。 第288章 徐主席当真头疼死了。 其实党爱芳比谢广白更早知道,叶菁菁要放出来的事儿。 可她这个当妈的,就是不敢独自面对自己的女儿,愣是等到徐主席开完会,陪着她一块儿过来。 现在,见到人了,她竟然还一句话不说。 徐主席一个劲儿地冲她使眼色,也没用。 还是叶菁菁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她催促谢广白:“你赶紧回家睡觉吧。” 谢广白琢磨着,她跟她妈应该有话说,便点点头:“那好,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又生出了心疼。 在公安局里关着,她吃不好也睡不好啊。 徐主席看人走了,赶紧替党爱芳邀功:“小叶啊,你妈给你织好毛裤了。” 叶菁菁“哦”了一声。 党爱芳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喃喃自语:“我就晓得你怪我,你肯定怪我。你上不了大学咯。” 从她知道这件事开始,她就陷入了深深的煎熬。 叶菁菁真是烦死了。 如果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她面前泪汪汪地说这话,她大概会同情对方。 可党爱芳不是啊,她已经四十多岁了。 她本来应该是一位可以给女儿撑起一片天的母亲。 “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呢?说没关系,说我不怪你。然后你就心安理得了,你的痛苦你的难受,全部转移到我身上。由我来承担一切后果?” 叶菁菁直接翻了个白眼,“那真对不住您了,我没那么善解人意。” 党爱芳的眼泪“刷”地一下,哗哗往下淌,一边哭一边自责:“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会这样。” “你知道了也什么都不做,就在原地等着。你可怜你无辜,所以我应该哄着你包容你。” 叶菁菁对着她,实在没办法说出好话,“你的可怜,是我造成的吗?搞搞清楚,你是妈,我是女儿。不要指望我把你当女儿养。” 徐主席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口打圆场:“好了好了,回家吧,好好休息休息。” 叶菁菁的目光转向她:“对了,徐主席,我想问你个事儿。现在叶友德他姐姐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关起来啊?” 徐主席跟不上她的节奏,但还是实话实说:“她的特务嫌疑比较大,现在还没放出来。你放心,调查清楚了,肯定不会冤枉好人的。” 叶菁菁心道:我管她是不是被冤枉了。 她之所以问这个,是为了党爱芳。 “徐奶奶,能不能麻烦你把我跟我妈送到三山街的副食品店?” 党爱芳茫然:“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嘛?你要买什么呀,前面就有副食品店。” 叶菁菁彻底放弃跟她沟通了。 费神,还没效率。 她只看徐主席:“可以吗?” 其实徐主席也是满头雾水,但还是大方点头答应:“走吧。” 凭两条腿走路再远的地方,换上四个轮子,总共也没用半个小时。 车子停在副食品店门口,叶菁菁招呼党爱芳:“下车啊!” 党爱芳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满脸茫然:“你要买什么呀。” 叶菁菁头回发现,自己是真的有厌蠢症,她直接吼出声:“买你的工作!” 她进了副食品店,直奔主题:“麻烦找一下你们经理。” 等经理办公室里出来,叶菁菁开门见山,把党爱芳推到前面:“经理,你好!这位是党爱芳同志,1952年,组织安排她到你们店里上班的。” 经理“哦哦”了两声,满头雾水,下意识问了句:“那她什么时候调走的?我也没见过这位同志。” “不是调走的。”叶菁菁强调,“1953年,叶……叶友德他姐姐叫什么名字来着?” 党爱芳一副鹌鹑样,小心翼翼地回答:“叶秀芬。” “对,就是叶秀芬。当时她用卑鄙的手段,欺骗的政府和人民,又哄骗党爱芳同志,顶了她的工作。现在,叶秀芬的真面目已经被揭露,我们要求把副食品店的工作,还给无辜的党爱芳。” 妈呀! 旁边看热闹的售货员们,都惊呆了。 天底下,还有这种神奇的操作? 第132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捉虫) 你养好你…… 副食品店当然不能答应。 除非经理脑子被雷劈了, 否则他绝对不会做这个决定。 老员工是找来了,对方也记得党爱芳的名字。 毕竟这样脑袋瓜子糊涂的,也的确少见, 由不得人家留不下印象。 政府让你当对社会有用的工作人员,你却自甘堕落, 非要做一个整日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女。 1953年, 是你党爱芳把工作让给叶秀芬的。 现在你想把工作拿回来,那就让叶秀芬把工作重新转给你呀。 你们家的家务事, 找副食品店干什么? 徐主席都觉得副食品店说的有道理。 顶岗这种事情,得顶替的跟被顶替的双方约好了, 然后再找单位办手续。 当初党爱芳跟叶秀芬就是这么做的。 现在反过来,照样得依葫芦画瓢。 叶秀芬人都不在,副食品店怎么可能办这个手续呢? 第289章 叶菁菁微微蹙眉, 满脸疑惑看经理:“照这么说的话, 咱们副食品店还要留着叶秀芬工作?她可是特嫌啊。” “当然不留。”经理矢口否认。 事实上,公安到副食品店调查的时候, 上上下下的职工知道了叶秀芬隐藏家庭出身,还隐匿海外关系,都惊呆了。 真的,这人实在能装,这么多年居然一点口风都没露过。 所以大家越想越觉得她的确是特务,否则换成一般人,能这么滴水不漏吗? 他们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年忆苦思甜的时候, 叶秀芬骂起资本家太太,那可是断子绝孙的诅咒法。 咳,其实这也是个误会。 毕竟叶秀芬这位资本家的小姐, 事实上也没有享受过啥小姐的待遇,过得还不如普通佣人呢。 但副食品店的同事们怎么可能了解的这么深入呢。 从她粘上黑标签开始,谁又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替她辩解呢。 她的人格光辉也没灿烂到那份上呀。 故而,副食品店是半点不敢再沾她的。 经理信誓旦旦地强调:“我们店准备开除她的。” “黑·五类”家庭出身,并不能够出国营单位开除职工的理由。 但是她恶意隐瞒,有强烈的特务嫌疑,那肯定不行。 叶菁菁等的就是经理的这句话,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你们都要开除叶秀芬了,那党爱芳还怎么跟她把工作换回来呢?” 副食品店经理卡壳了。 之前那个被叫过来了老职工没好气道:“那是她自己折腾的。” 她是真看不上党爱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傻子待在一起,会被坑死。 如果叶菁菁会读心术的话,说不定就要上前握住对方的手了。 但现在她跟党爱芳是一国的,自然要站在她那边说话。 “可叶秀芬犯的罪,为什么要党爱芳承担后果呢?”叶菁菁强调,“党爱芳是受害者呀。当初叶秀芬伙同她弟弟,恶意隐瞒家庭背景,又通过欺骗的手段,骗走了党爱芳的工作。” 她表示不能理解,“任何诈骗案罪犯被抓到了,他(她)诈骗所得都要物归原主呀。这工作本来就是党爱芳的。” 副食品店经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他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叶菁菁,竟然张嘴结舌了。 这时候,党爱芳突然间怯怯地发声:“菁菁,其实我……” 叶菁菁扭过头,目光跟冰锥子一样,狠狠刺向她。 摸着良心讲,她真的非常讨厌党爱芳这种人。 坏人欺负他们,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的正当权益被侵犯了,他们也只敢在私底下抱怨,哭哭啼啼。 可偏偏有人看不下去,主动站出来,为他们争取的时候,他们又要跳出来,莫名其妙地展现自己的大方不计较。 见义勇为者,一下子就变成了咄咄逼人的坏人了。 党爱芳被她冰冷的目光吓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死活吐不出来。 叶菁菁回过头,继续对着经理强调:“况且,其他人上当受骗,外人还能说一声是是你贪心,或是你眼神不好。不然为什么骗子没骗到别人,就骗到你了?可是——” 她加重了语气,“党爱芳不一样。当初政府都被叶家姐弟给骗了,何况是她呢?她是听组织介绍,才嫁给叶友德的。” 这下子,徐主席是彻底没办法旁观了。 她亲自帮腔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党爱芳同志一直非常信任党,信任组织。她结婚确实是我们当时给介绍的。是我们没有核查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是有责任的。” 叶菁菁听到这儿,暗自松了口气。 她为什么非要蹭徐主席的车?难道只是为了省公交车费吗? 当然不可能。 徐主席责任感强,始终对当初工作的不尽如人意之处,耿耿于怀。 只要给她个机会,她就会想办法补救。 现在,有她这位省妇联主席在,就是天然的背书者。 副食品店的经理到现在才知道这位老太太的身份,顿时为难起来。 偏偏徐主席还强调:“我也不是在故意给你们店里找麻烦。只是妇女同志受欺负了,找不到人做主,我们妇联不能不管啊。” 经理挠头:“那我向我们领导请示一下。” 他的领导就是副食品店公司。 打完电话回来以后,经理表了态:“我们副食品店也是讲技术的,不能说随随便便来一个人,就能顶岗上班。” 他伸手一指,“你看我们这边上班的,都是手上有硬功夫。你这多二十多年没上过班了,还怎么上岗?” 三山路这家副食品店规模非常大,在叶菁菁看来,它更加接近于一个副食品市场。 它除了不卖药,其他进嘴巴的东西,几乎应有尽有。 一个个柜台和货架,组成了调味组、水果组、蔬菜组、烟酒组、大肉组、水产组、糖果组、清真组等十来个组。 几乎每一个柜台上,都摆放着一架算盘和一摞包装纸。 第290章 经理提要求:“你先打个算盘给我们看一下。” 他强调道,“不会打算盘,是干不了副食品店的。” 但这话水分十足。 副食品店的工种多了去,并非人人都需要会打算盘。 经理这么说,摆明是不想留下党爱芳,又不好意思当着妇联主席的面,直接拒绝。 结果徐主席一听这话,直接笑开怀,伸手推着党爱芳往前:“那你就看着吧,爱芳同志的算盘打得漂亮得很呐。” 她不是在记忆里找人家的闪光点。 而是现在,党爱芳打算盘依然非常厉害。 住在徐主席家隔壁的老干部,家里有个小孙孙,学校刚刚教珠算,他死活学不会。 来她家吃饭的时候,小家伙还抓着算盘哭丧着脸。 一圈大人帮不上忙。他们上年纪了呀,年轻时学的那点儿东西,早忘光了。 还是党爱芳出手,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 现在,摸到算盘,她打起来也是半点儿不含糊。 徐主席忍不住跟叶菁菁感慨:“你数理化学得好,我看就是遗传你妈。” 叶菁菁“哦”了声,没啥感觉。 她穿越者啊,她能有啥想法。 结果徐主席误会了,她想到了这姑娘因为家庭出身,考那么高的分数,居然上不了大学。 一时间,她都有点尴尬。 她只能尽可能把党爱芳讲好话:“你妈年轻的时候,也没什么机会学习。” 叶菁菁奇了怪了:“她要想学的话,现在也可以学呀。广播里天天教呢,谁都可以学。” 得,想要激发她的同情心,是没戏的。 党爱芳核算完了账本子,停下手,局促不安地站着。 经理看了一遍,想要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来。 人家速度快,人家一点儿错都没犯。 经理愁死了,眼睛珠子一转,落在旁边烟酒组上。 那边有顾客在买瓶装酒。大概是因为家里要办席面,又或者是送人,反正他买了不少酒。 这么多瓶装酒,两只手肯定不好直接拿。 售货员就拉下绳头,在一瓶瓶酒之间,上下翻飞,左右缠绕。 不过是几息功夫,酒瓶子被牢牢地抱成团,顾客的手从上面伸进绳子间,拎起来,稳稳当当地走了。 “你看到没有?”经理强调,“这个扎绳子也是基本功,干副食品店,肯定要会。” 徐主席都要皱眉毛了。 这是在故意刁难人咯。 这么多组呢,又不是所有的组都要捆瓶子。 但党爱芳居然点头应下:“哦,这个呀,我也学过的。” 说着她就去捆瓶子了。 徐主席惊呆了,半晌才回头看叶菁菁:“我看啊,你记性好背书快,也是遗传你妈。” 这都多少年了,党爱芳居然还能记得的。 “可以了。”徐主席盖棺定论,“你们店里的考验她都通过了,现在可以接工作了吧。” 经理张张嘴巴,有心想要推拒,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况且他也不想得罪省妇联的领导。 哪怕人家不是自己主管领导,但没事得罪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于是,他又办公室打电话,再度请示上级领导。 但这回他运气不太好,电话一直没人接。 正当经理头疼的时候,会计过来找他签字,见状乐了:“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肯定要她呀。看她样子就是干活的人,要她的话,从学徒工干起,等她转正差不多也能退休了。她女儿再接她的班的话,又是从学徒工开始。” 不要小看学徒工这三个字哦,学徒工的工资只有十几块,跟老职工的工资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他做财务的,对钱最敏感。 经理眼睛一亮,哎,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呀。 两个人干同样的活,单位当然要工资低的。 他再打电话,汇报的口吻就不一样了。 出来以后,经理直言不讳,回来工作可以,但要从学徒工干起。 叶菁菁二话不说,痛快答应:“没问题。” 只是副食品店不享有单独的人事权,所有的用工都要经过副食品公司。 所以党爱芳还得去副食品公司,办入职手续。 “你把户口本带了,去公司找人事的贾科长,他晓得这个事。” 但有意思的是,副食品店又能直接开自己店员解除用工的通知。 经理也懒得在等叶秀芬的最终处理,直接签了字,盖了店里的章,招呼一个售货员:“送到她家去吧。” 省的再拖下去,又要给她白开一个月的工资。 那售货员“哦哦”应着:“我先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去。” 她这么一说,徐主席也想上厕所了,跟着去了。 剩下党爱芳和叶菁菁,又成了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的状态。 党爱芳到现在,仍然有些不安,小小声道:“这样合适吗?” 她总觉得自己来上班,得罪经理了。 叶菁菁没好气道:“你不上班,你今后准备让谁养你呀?” 第291章 “我……” “我什么?你现在的工作是正式工作吗?是徐主席可怜你,才雇佣你的。徐主席多大年纪了?她能养你一辈子?她以后要有个什么变化,你准备怎么办?指望我养你吗?” 叶菁菁好悬没翻白眼。 这真是一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永远没有主心骨,永远指望别人。 她在妓·院的时候,指望的是孙佩兰她妈。 被解救出来以后,指望的对象又具化成了徐主席和工作队。 结婚以后,她所有的事情,全指望叶友德拿主意。 叶友德不给她拿钱,她又靠女儿养。 叶菁菁将她推给徐主席,她依赖的对象,自然也就转成了徐主席。 明明不是小娇妻,明明从来没有停止过干活,却依然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给她争取到铁饭碗,是叶菁菁对她的最后安排。 党爱芳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眼泪汪汪:“我,那徐主席都回忆录怎么办?” 她想说自己不是吃白食的,她一直在给徐主席整理文稿呢。 “上班八小时,下班以后,你不能用起来吗?” 党爱芳无话可说了。 叶菁菁突然间叹了口气:“我不恨你。” 她抬头,认真等看着党爱芳,“你从来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从来没人教过你。” “你被你大·烟鬼的父亲卖进妓院的时候,你的母亲没有救你。” “你在家的时候,也没有享受过母亲的温柔呵护。你的母亲,把时间精力都花在干活和讨好你的父亲身上。对你的唯一要求,就是听话懂事。” “你有样学样,也是这样当一位母亲的,失败得一模一样。” 党爱芳嘴唇嗫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叶菁菁看着她的眼睛:“我早已长大,我也不需要你成为一位合格的母亲。所以,请你从现在开始,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女儿,好好养一遍自己吧。” 生而为人,最重要的是要先学会爱自己呀。 连自己都不会爱的人,还谈什么其他呢。 第133章 还不如坐牢 报应来了 从副食品店到副食品公司, 中途刚好经过大杂院所在的巷子。 徐主席热情地邀请售货员,搭顺风车过去送开除通知书,省得她自己坐车麻烦。 到了巷子口边上, 叶菁菁跟着一块下车。 徐主席惊讶:“干嘛呢?办完手续,到我家吃饭去, 好好补补。” 叶菁菁摇头:“不了, 我还有事儿。” 徐主席又在心里头叹气,她一直希望这对母女能够母慈子孝, 但是好像一直实现不了。 大概母女之间也讲究缘分吧,没有缘分就是没有。 叶菁菁下了车, 准备去公交车站等车。 那售货员却有点迷糊:“那个叶秀芬家,进去到底是第几家呀?” 她之前,只跟同事来过一次, 当时一圈人她也没什么记路。 现在感觉好像有点晕啊。 叶菁菁本着给党爱芳攒人缘的心态, 主动帮忙:“让我带你过去吧。” 其实她是好奇,想知道卢家现在是怎样的兵荒马乱。 叶秀芬和叶友德姐弟二人, 隐瞒出身,又藏匿海外关系,有重大特务嫌疑的事儿;连累她叶菁菁连大学都上不了了。 她就不信卢家能够全身而退。 果不其然,她俩还没走到大杂院门口呢,就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声音。 里头有男人的咆哮、女人的哭喊和小孩子的哇哇大哭。 叶菁菁和售货员对看一眼,赶紧跑过去看动静。 乖乖隆地咚,这是在单方面殴打呀。 卢根宝已经气疯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就是没阻止卢少婷这个丧门星神经病,把户口迁回城里。 她脑子抽风,跑去举报家里有海外关系。 害得他爸妈都被公安给抓了, 到现在他妈还被关着。 他本来开过年就要结婚,家里房子粉刷过了,新家具打好了,彩礼也准备好了。 结果现在,什么都完了。 女方已经退婚了。 完全不顾他们之间这么长时间的感情。 卢根宝感觉天都塌了,看到被放回来的卢少婷,他现在只想打死这个丧门星。 现在是下午工作时间,留在大杂院里头的,只有不上班的老人,和放寒假的小孩。 谁敢上去拦着呀,况且他们也不想拦。 虽然说“文·革”时期,看似非常流行子女举报父母,夫妻反目,互相写大字·报。 但实际上,绝大部分老百姓对这种革命激情燃烧的人,是避而远之的。 生怕一靠近对方,对方就会抓住自己的小辫子,后面各种整自己。 得,这种人,惹不起躲得起。 结了婚又离了婚,两个小孩都上幼儿园的年纪了,总不能说卢少婷是年少无知,一时热血上头,冲动之下才揭露自己亲妈和亲舅舅的。 她这样做,能说明什么呀?说明这个人跟毒蛇一样啊,血是冷的,捂不热。 第292章 不说爹妈了,她舅舅对她这么好,有什么用啊,转头她就能捅人一刀。 哎呦呦,现在她弟弟打她,他们可不伸这个手。 否则回头再被毒蛇咬一口怎么办? 几个老头老太太跟走过场一样,嘴里喊着:“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讲,不要打了。” 但谁也没过去拦着。 只有几个心软的老太太,拉着卢少婷的两个儿子,真的他俩被暴怒的舅舅,一脚一个踢死了。 叶菁菁和售货员更加不可能伸这个手,去见义勇为。 开什么玩笑啊?卢根宝可是个壮小伙子。 男女体力天然有差距,否则为什么家暴中被打死的,占99%以上的,都是女性呢。 她俩跟卢少婷又没什么深情厚意,干嘛要去出这个头? 售货员感叹了一句:“放她出来干嘛呢,她还不如在牢里老实待着,好歹还能留条命。” 照这架势下去,她早晚有一天会被活活打死。 叶菁菁也理解不能。 卢少婷当真脑子有病。 就她干的事儿,居然还敢回家? 心里当真没点逼数,难不成她还以为,她爹妈和她弟弟,对她是真爱? 叶菁菁收回视线,跟售货员打招呼:“叶秀芬家就在这边。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啊。” 售货员估摸着她也不方便露面,点点头:“行啊,谢谢了啊。” 叶菁菁还真不是随便找借口,她要去西津大学,她要为自己的大学生涯,做最后一次努力。 西津大学校办主任,这会儿正忙着呢。 忙啥?忙的就是叶菁菁之前建议的《我们的大学》这本书。 自从他们发函到高校之后,大家反应都非常热烈,很多学校都立即组织人员撰写自己学校的介绍,好尽可能的让考生了解自己。 哎,前些年因为帝国主义的经济、军事威胁,北京、上海、广州、长春、郑州等大中城市的高等学校,出于战备疏散的需求,被迫外迁。 后来还有些学校被合并了,或者被裁撤掉了。有些学校回到原址了,有些学校还留在疏散地。 如果不是校方自己,外人依据文·革前的资料,据了解学校,肯定会满头雾水。 所以,这一本介绍书,堪称及时雨。 西津大学得到了同行的赞赏,自然高兴。 现在校办主任看到叶菁菁,也不嫌烦,而是直接把人带去了招生办:“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问问他们吧,看能不能补救。” 现在大学没那么在乎海外关系。 毕竟,说白了,眼下大学里的中坚力量,普遍都是解放前就接受过教育的人。 而在民不聊生的民国时期,能上学,家里起码小康水平。 这样的家庭背景下,家里有海外关系,或者接触过有海外关系的人,再正常不过。 甚至连叶秀芬偷藏父亲海外来信的行为,他们心中也能理解。 亲情嘛,外加谁又不想过舒服的好日子? 人性的本能如此。 只是不好拿到台面上说而已。 招生办主任看到叶菁菁,也是满脸惋惜。 因为叶菁菁虽然高考第一志愿填报的是西津大学。 但是1977年的高考录取政策,并不是说你报什么学校,就一定录在什么学校。 首先,它要先保证重点大学的招生。 这倒不是说西津大学不属于重点大学,好歹以后人家也是最早的一批985。 而是情况确实特殊。 怎么说呢? 招生办主任给叶菁菁说内部消息:“你的试卷是被直接送到国家教委的。” 为什么呢? 因为叶菁菁的英语,笔试和口试考试都得到了满分,而且她的政治试卷答得很好。 “他们的意思,是想把你当成外交官来培养。现在国家急需外交和外语人才。” 招生办主任叹了口气,“我们也想,你要是从事外交的话,肯定会发展更好。就没跟他们抢了。” 其实也抢了,但是没抢过。 现在再说这个,就没什么意义了。 可偏偏就是因为要把叶菁菁当成外交人才的培养,所以针对她的政审就非常严格。 高考分数出来,她的考卷送到国家教委的时候,她的条件非常符合需求。 工人家庭出身,自己又干了三年临时工,而且高考之前就牵头兴办工人夜校,带领广大工人学知识学技术。 是红又专的典型啊。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在录取的关键时期,突然间冒出了一封海外来信。 她就成了拥有海外关系的,资本家的狗崽子。 换成其他高校,大概没这么紧张。 今年的政审已经松动许多了。 可培养外交官,那能轻忽大意吗? 叶菁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刷掉的。 校办主任帮她说话:“咱们不用她当外交官,咱们也不必那么挑剔。看表现嘛,她没问题就行了。” 招生办主任苦笑:“他们定下来这件事的时候,我们的招生工作已经结束了呀。” 第293章 现在招生办在忙着干嘛呢?写录取通知书,赶紧发出去,保证每一位新生,都能在二月底之前,到学校报到。 校办主任骂了一句:“抢到手,他们又不要,真他妈不是东西。” 他又说招生办主任,“你们当初就不应该对他们客气,凭什么好的都要让给他们呀。” 可这些话,现在说起来,已经毫无意义可言。 招生办主任也叹气:“现在还有中专在录取,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办公室主任骂道:“开什么玩笑啊?她考这么高的分数上中专?哪有这么糟蹋的。” 旁边埋头写录取通知书的人堆里,一位老爷子抬起头来:“你呀,小叶,不要再折腾了。明年直接考我的研究生。这半年时间,你就专心翻译教材,打打基础。” 办公室主任跟着点头:“这样好,省的再多花四年时间了。学得好,就应该往深里学。” 招生办主任想的比他们更深:“小叶还要上班的呀。他们厂里头应该也挺忙的。” 过教授抬眼看办公室主任:“你开单子呀,把人商调过来,就在我们化学系上班,专门做翻译。” 如果换成其他考生,过教授虽然会同情对方的遭遇,但最多也就是鼓励对方好好复习,争取来临再考一次大学。 但是对方是叶菁菁,他就不舍得。 难得这姑娘基础底子打得特别牢,而且脑袋瓜子非常灵光。 最最重要的是,她英语很好。 从六十年代中期开始,由于国际局势的紧张,国内各大高校也跟着进入战备状态。 一些高校被裁并,一些高校内迁。这个过程中,大量图书、仪器等设备惨遭毁坏或者散失。 加上停课闹革命那些年里,造成仪器设备的破坏。 可以说,化学科研方面,他们严重落后了。 现在国际局势相对和缓,国家也恢复高考,高校教育逐步恢复正常。 他们得抓紧时间,尽快赶上国外的先进水平。 这个时候,科研人员熟练掌握外语,对搞研究,意义非凡。 所以无论如何,过教授都不愿意在再错过叶菁菁这个学生了。 1月10日,教育部已经发了《关于高等学校1978年研究生招生工作安排意见》。 研究生招生,已经板上钉钉。 叶菁菁没来的及说话呢,校办主任、招生办主任和过教授,直接进展到了next level。 啥意思呢?他们在讨论叶菁菁的薪酬了。 老教授拍板:“就按照研究生的生活费标准给吧,一个月36块钱。” 平心而论,这个比叶菁菁当工人的工资高多了。 但叶菁菁完全不觉得自己占学校便宜了。 因为如果按照翻译稿费的标准算的话,以她的速度来翻译教材,一个月上百块是绝对不成问题。 翻译稿费的标准可是千字一到五块钱啊。 不过在这个时代,有工作身份和无业游民,差别很大。 况且西津大学食堂不贵,洗澡也便宜,36块钱管她吃饭生活,问题不大。 叶菁菁便识相地没讨价还价,而是一一鞠躬,感谢各位领导老师的帮助。 把她招进学校,不过是多一个临时工,化学系主任和校办主任各自签了字,然后一张商调函就开出来了。 校办主任交给她:“我给你们厂里打电话,你拿着这个回厂里,把手续点办了。赶紧的,还能给你多发半个月的工资。” 他又调侃了一句,“不过我们学校的年货肯定比不上你们厂里。” 叶菁菁乐了:“哎哟,还有年货呀?那我可真是赚了。” 哈哈,她才不害怕呢。 按照纺织三厂的惯例,这会儿已经发年货了。 搞不好,她能拿两份年货呢。 第134章 你就抛弃我们了(捉虫) 办手续 叶菁菁赶紧跑回纺织三厂, 想趁着厂领导下班前的时间,把手续给办了。 结果这会儿,行政楼热闹得不行, 有人在大叫,有人在大笑。 叶菁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田宁在喊:“我真的没有报考厦门大学啊!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是厦门大学录取我呢。” 她扭头看到叶菁菁, 下意识地喊,“菁菁, 你给我作证,我就是没报厦门大学嘛。” 话说出口, 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猛然意识到,考出了他们全厂最高分的小姐妹,因为突然间发现的家庭出身问题, 与大学失之交臂了。 叶菁菁却笑眯眯的:“厦门大学挺好的呀, 风景可美了。我去大学问过了,今年大学招生是优先考虑重点大学。你没报考, 分数高,人家学校也会把你先要走了。” 众人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个个都感觉好不自在,又替她抱屈。 不是说好了,只有跟“四人·帮”有染的三种人不能参加高考吗?她不过是突然间多了海外关系,她爷爷又是资本家而已。 说白了,1949年,她爷爷跑掉的时候, 她都没出生,她都不知道爷爷究竟是什么身份,她也没当过一天资本家的小姐呀。 第294章 因为这个, 不让她上大学,根本有违不看出身看表现的原则。 叶菁菁饶有兴致地跟田宁打商量:“等你去厦门大学报到了,我过去找你玩啊。厦门那边海鲜多,听说新鲜又便宜。” 田宁稍稍放下心来,拍着胸脯打包票:“没问题,到时候我请你吃海鲜。” 方萍跟着叹气:“你只是去厦门上学而已,有什么好不满意的。我才要命呢,居然让我学鬼子的话!我是想学英语啊。” 叶菁菁乐了:“外语学院,语种多了去了,每种都得要人学。” 方萍跺脚:“既然多了去,为什么要我学日本鬼子的话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家跟我奶奶讲了。我奶奶一家都被日本鬼子杀光了,她最恨日本鬼子了。” 这—— 叶菁菁只能安慰她:“师夷长技以制夷。要打败你的敌人,首先就得了解你的敌人。再说了,鲁迅先生不也去日本留学过嘛。” 方萍还是老大不痛快:“学鬼子话,有什么用啊?” “用处多了去。”叶菁菁鼓励她道,“你好好学,学好了绝对不吃亏。一会儿吃晚饭,我再给你细讲。” 然后她又转头看其他人,“你们怎么样啊?” 今天过来的,都是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或者收到消息,知道自己已经被录取的。 大家伙儿又是激动又是忐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还是叶菁菁提要求:“你们把自己的录取学校和专业都说一下。” 然后她根据自己了解的知识,提醒对方该做什么准备。 天冷的地方,二月底去报到的时候,最好多带点铺盖,免得冻到了。 专业对基础知识的要求,趁着还没有去报到,提前做准备,争取到了学校也能开门红。 她正说得热闹,薛琴过来了。 她立刻朝薛琴招招手,提醒对方:“赶紧把《我是这样考上大学的》排版给更新了。后面等到大家录取通知书都到了,再写一篇前言,强调我们工人夜校考出来的好成绩。” 薛琴看着她就想哭,尤其是看她笑容满面的样子,她更加想哭。 这个人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她考了那么高的分数,她把这么多人都送进了大学,结果她自己却不能上大学。 实在太不公平了! 薛琴一把抓着叶菁菁的手:“你跟我过来。” 等到了她的办公室,薛琴关上了门,才急促道:“你放心,你开过年来就能转正了。” 叶菁菁愣住了:“转正?” “对呀。”薛琴点头,“厂里已经开会决定了,所有考了高分但落榜的临时工,统一转正。” 叶菁菁犯难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是薛琴提议的。 她的朋友,在想方设法地为她争取更多。 只是,她又不好瞒着薛琴。 她拿出了商调函给对方看:“西津大学招我过去当翻译。” 薛琴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没能控制住情绪:“那你就不管我了,不管我们工人夜校。” 她知道自己应该替朋友高兴的。 可是她现在好委屈,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也是,叶菁菁这么厉害,哪里需要她这点小小的帮助呀。 叶菁菁一把抱住她,开始安抚委屈的姑娘:“你听我说完,我去西津大学当翻译,对咱们工人夜校是好事儿。” “好啥呀?”薛琴才不受她糊弄,“夜校又不差你一份工资。” 叶菁菁正色道:“我问你,咱们夜校将来要怎么发展来着?” 薛琴想了想,事情太多,她有点记不清楚了。 “一方面是辅导大家考大学,一方面印刷高考相关资料。” “不,还有一个是职业教育。” 叶菁菁强调,“后面咱们工业要大发展,需要很多技术工人。工人夜校,本质上还是属于业余学校。” 薛琴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呢?” “我们需要更多的老师呀。高考我们已经有录音教材了,主要通过广播方式传播。这方面,一时半会儿,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老师,问题不大。但是职业教育这块,我们迫切需要老师。” 薛琴眨巴眼睛:“你的意思是,你去学校给我们找老师?” 叶菁菁点头:“我得好好选呢,争取也咱们找到好老师。” 薛琴这才心里头舒服点,可还是舍不得:“你什么时候过去啊?” 如果是上大学的话,她起码到二月底才会走呢。 叶菁菁只好实话实说:“我办完手续就过去,那边还有不少资料要翻译。二月底就要开学了,教材还没编好。” 薛琴只好念念不舍地松开手,又再三叮嘱:“好吧,你有空一定要回来啊。” 叶菁菁点头应下:“我肯定一有空就回来。” 工人夜校可是她亲眼看着,从无到有的,她怎么可能能撂下。 “那走吧!”薛琴爽快道,“咱们赶紧去找领导签字,完了吃顿好的。” 女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就高兴起来,带着点儿小得意跟叶菁菁炫耀:“我们又接了五万套书,省教育局要的。” 第295章 嘿嘿嘿嘿,据说是发给农村的中学生用的。 嘿嘿嘿嘿,这都是美妙的小钱钱,哦不,是他们的夜校教学楼和印刷厂厂房。 “可惜开过年秋天就发新书了,不然咱们还能多赚几年。” “不会的,这一茬学生完了才能完全上新。” 叶菁菁有经验,“不然初一用旧教材,初二用新教材,会混乱的。” 于是薛琴又高兴起来,搂着她的胳膊:“走走走,咱们去找领导。” 厂长已经接到了西津大学的电话。 遗憾吗?说实在的,肯定遗憾。 叶菁菁的教学能力和组织能力,在工作中都已经得到了展示,可以说,相当出色。 这也是为什么薛琴提议让她转正的时候,自己一口就答应的原因。 厂长拿着商调函,认真地问叶菁菁:“你想清楚了啊,大学那边给你的是临时工,不是正式工。” 这年头,大学虽然听着高大上,可要论起福利待遇,大型国有企业可以轻轻松松秒了大学。 叶菁菁点头:“想清楚了,我去大学。咱们工人夜校和大学的联系就更紧密了。将来咱们找老师,找合作项目,也更方便。” 厂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合着,你这是打入人家内部呀。 他到底还是惜才,给了句承诺:“要是在大学待着不顺畅,就回来。纺织厂是你娘家,不会不管你的。” 叶菁菁鼻子酸了一下。 不管这个承诺将来能不能兑现,起码她知道厂长现在是真心讲这个话的。 她鞠了个躬:“谢谢厂长,谢谢您跟各位领导这么长时间的关照。” 厂长签了字,又盖了章子,递给她:“行吧,走的时候,把你的年货也带上,算你的人头了。” 薛琴拖着她的手,兴冲冲地往楼下跑:“走走走,我跟你讲,我们厂今年发了好多年货呢。香肠和苹果都给你领了,放在图书馆呢。马上还要发带鱼和瓜子、花生。” 她俩走到楼道拐弯处,迎头撞上了陶春花。 现在的陶科长,看着特别像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老年版的,变成了圆规的那位,满脸刻薄相。 她一见叶菁菁,就心头火起,狠狠地呸了一口:“什么野鸡也能装凤凰了。我看我们三厂,是越来越不行了,什么人都能当正式工了。” 薛琴恨不得一脚踹她滚下楼去。 之前领导班子开会,商量临时工转正的事情,陶春花就极力反对。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人这么讨厌呢? 叶菁菁则意味深长地看着陶春花,看得后者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吼过去:“你干什么?” “没什么。”叶菁菁轻嗤一声,“我就是好奇呀,猪鼻子里头插大葱的时间长了,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大象了?” 陶春花没反应过来,俩姑娘就直接下楼走了。 薛琴憋着笑。 果不其然,她们到楼底下时,楼梯上传来咆哮声:“你个逼·娘养的小破鞋!你敢骂我?!” 叶菁菁回过头,冷声道:“你再敢嘴巴不干净,我听一次打一次!” 给你脸了! 姐姐我都不端纺织厂的饭碗了,我怕你? 厂长听到动静,从办公室里头走出来,赶紧拦着:“好了好了,陶科长,这一天天的,怎么老跟吃了火·药一样?” 薛琴趁机拉着叶菁菁走:“快点儿,咱们去喝羊杂汤。厂里从宁夏弄的一批羊过来,可好吃了。” 叶菁菁顿时眼睛一亮:“走走走,我要加点白胡椒粉。” 哎哟喂,羊杂汤配芝麻烧饼,那可是人间美味。 第135章 办个日语班吧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 纺织厂食堂的大师傅, 手上功夫是杠杠的,熬出来的羊杂汤奶白,汤鲜味美。 几个姑娘都要了羊杂汤, 薛琴还掏腰包,每个人碗里都加了白切羊肉, 算是给叶菁菁饯行。 哎呀, 不得不说,叶菁菁她就是肉食动物。 上好的宁夏羊肉, 配上羊杂汤,味道美死个人。 为了方便说话, 她们端着羊杂汤,直接跑楼上图书馆了。 哎哟,还是到自己的地盘舒服呀。 叶菁菁喝了三口汤, 干掉了两片羊肉, 才抬头跟方萍讲话:“你信我不?” “当然信了。” “那就行。你信我就好好学,将来日语大有用处。” 方萍疑惑:“你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这不用听。”叶菁菁咬了一口烧饼, 声音含混,“日本发展非常快。” 她慢慢咀嚼烧饼,咽下肚子以后,才慢条斯理往下说,“咱们抗美援朝,也就是他们说的朝鲜战争时期,以及越南战争阶段,日本获得了来自美国的大量军需订单。二战过后的日本重建, 可以说就靠这订单直接刺激起来了。” 打仗是什么呀?打仗是烧钱的祖宗。 有人烧钱,就有人挣钱。 小伙伴们都是纺织厂职工,别的他们未必明白, 但订单两个字的含义她们最清楚。 第296章 有订单,就意味着生产线要哗哗的转。 机器里流淌出来的,都是钱。 订单多的时候,厂里挣得多,大家的生产奖金就拿的高。 方萍咽下了嘴里的羊肉:“那他们现在很有钱咯?有多少钱啊?” 叶菁菁呵呵一声:“咱们现在老说赶英超美,但事实上,现在日本比英国有钱的,已经是资本主义世界的老二了。” 田宁追问了一句:“老大是谁?” “还是美国佬。”叶菁菁又补充道,“不过美国商店里,摆满了日本货。街上开的小轿车,好多也是日本车。” 桌上的女孩子们都惊呆了。 不可能吧! 这意味着什么呀? 薛琴喃喃自语:“日本货成了美国人的上海货了?!” 现在上海货对全国老百姓来讲,就是高级的代名词。 叶菁菁点点头:“差不多吧,好多美国工厂竞争不过日本货,被挤得破产了。” 妈呀!这可太吓人了。 日本鬼子居然打败了美国鬼子! 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方萍还是满头雾水:“日本有钱是日本有钱啊,我又不是日本鬼子,我学日语干嘛?” “我不说了嘛,师夷长技以制夷。” 叶菁菁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提醒她,“日本发展的快,那我们就得学啊。” 几个姑娘吓得够呛。 薛琴又伸手捂她的嘴巴。 哎呦,她愁死了。 死叶菁菁,关公安局还没关怕她呀,她怎么说话就嘴上不把门。 叶菁菁还真没那么谨慎,逆反心理反而更强。 她原生年龄也不过22岁,又不是42岁,哪来的那么多谨小慎微。 况且这事儿。 “别紧张到这份上。抗日战争的时候,咱们抓了日本鬼子,策反了,还要人家教咱们劈刺刀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薛琴只能翻白眼。 她爷爷奶奶都上过抗日战场,她当然知道叶菁菁说的是真的。 只方萍还是心里头过不了那道坎:“那为什么不干脆学,学那个美国佬呢?” 最后几个字,她简直是气音。 “近啊。”叶菁菁也压低声音,“产业转移需要地理优势。不然运费多贵呀。” 薛琴听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们没完没了了。 她赶紧拦住方萍:“好啦!录取通知书你都拿到了,难不成你不学去了?” “就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凤珍,朝她翻了个白眼,“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啊。” 她才是真正郁闷的人呢。 几个玩的好的小伙伴,其他人都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或者收到了录取的信息。 就她,到现在为止一点动静都没有。 完蛋了,她肯定名落孙山了。 薛琴伸手推她胳膊:“行啦!你的成绩够了,可以转正了。以后就在夜校好好干活吧。” 王凤珍这才没鱼虾也行地点点头:“好吧。” 她的大学梦哦,就这么破碎了。 薛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叶菁菁又放炸·弹了。 “既然说到夜校了,那咱们弄个特色专业,就学日语。” 薛琴恨不得把羊杂汤全倒进她嘴里。 吃都塞不住她的嘴! 她就是跟日语杠上了? 叶菁菁一本正经道:“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们看,哪怕之前11年一直没高考,但只要坚持学习的人,这回考的都不错。学日语也是一个道理。如果国家说要找日语人才了,你会,你的机会就来了。” 四个姑娘都听得将信将疑。 薛琴跺脚道:“学日语,人家会怎么想我们啊?专门培养鬼子翻译吗?” 得,她这句话一出,原本好不容易被安抚住的方萍,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我不要当鬼子翻译。” 太丢脸了! 她看电影最讨厌的就是翻译官,尤其是《小兵张嘎》里的胖翻译。 他们残害起中国人来,比日本鬼子还凶还残忍。 叶菁菁狠狠地瞪了眼薛琴,看看看,就你话多,现在看你怎么办? 薛琴捂着嘴巴,冤枉死了。 王凤珍劝方萍:“行啦行啦,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全是国家需要。” 薛琴看着方萍,揉揉鼻子,难言委屈地转头说叶菁菁:“我们工人夜校学日语,对外面怎么说呀?” “这有什么好担心。”叶菁菁伸手指方萍,“你看外国语学院连她报了英语,都给她直接调去学日语了。说明什么?说明国家急需日语人才啊。” 薛琴眨巴眨巴眼睛,跟王凤珍、田宁和方萍,都交换了个眼神。 这段时间,叶菁菁不在厂里的时候,她们天天待一起,关系更紧密。 可是四个姑娘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茫然。 国家急需日语人才,跟他们工人夜校有什么关系啊? 叶菁菁痛心疾首:“咱们工人是不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先锋队?是不是应该急国家之所急,想国家之所想。” 第297章 虽然没完全听懂是啥意思,但四颗圆溜溜的脑袋,还是集体点头。 “那不就结了。”叶菁菁拍手,“先有上海机床厂培养工程技术人员的先进典型,然后才有的七二一指示。先有第一个农村合作医疗试点乐园公社杜家村卫生室,然后才有主席肯定,在全国推广。” 她语重心长道,“我的同志们啊,我们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不能跟算盘珠子一样,上面拨一下我们才动一下。” “如果都等准确的指令才办事,那我们要落后到什么程度呀。我们得主动做事。” 其实她的小伙伴们到现在也没觉得学日语多重要。 但是,不管是上海机床厂,还是乐园公社杜家村卫生室,在他们这代人的成长岁月中,都是响当当的先进典型。 一想到可以比肩这些楷模,她们顿时忍不住热血沸腾。 尤其是薛琴和王凤珍,因为其他两个人已经确定要去上大学了,很快会离开纺织三厂。 只有她俩,是要在工人夜校一直干下去的。 任何一项成绩,都是她们的勋章。 但现实困难也是摆在面前的,最基本的一点,谁来上日语课? 薛琴满怀期待地看叶菁菁:“你会日语吗?” “不会!”叶菁菁斩钉截铁。 她虽然爱打游戏,但她不追番,没开发出日语技能。 四个姑娘都泄气了,你不会,你叨叨个啥呀? “找老师呀。”叶菁菁理直气壮,“外国语学院都招日语专业的学生了,他们没有专业老师吗?找他们过来上课好了。” 薛琴眼睛一亮:“好主意!” 搞得叶菁菁严重怀疑,她们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 这种现成的答案,算什么绝妙的好主意呀。 “那你们去联系老师吧。”叶菁菁干掉了最后的羊杂汤和烧饼,“我要去洗澡了。” 啊啊啊! 天知道这十来天,她是怎么过的。 她感觉自己都已经腌入味了。 薛琴哈哈大笑:“去啊去啊,让她们给你洗头,再吹个……哎,算了算了,你别吹卷发了,太危险。” 叶菁菁只遗憾纺织厂的澡堂不提供搓澡服务,还得靠她自己两只爪子,她好想躺平享受啊。 不过她还是没自己洗头,而是美滋滋地跑去享受理发室的服务。 这个点儿,职工差不多都洗完了,换成了进城卖菜的农民的专场时间。 叶菁菁看到好几个农妇,带着女儿过来洗澡。 一边进们,她们还一边教育小孩:“今天到城里玩的高兴唻?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叶菁菁下意识地想撇嘴,自己不飞上天,生个蛋,逼着蛋飞起来算哪样? 不过再一想,哎,好像人家确实没啥机会。 这些农妇上学的时候,乡下的教学条件差着呢,根本没有足够的老师。 等到公社高中办起来了,高考又取消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不容易。 现在薛琴就感觉很不容易。 叶菁菁享受了一把洗剪吹服务,洗了头发剪了刘海吹干了,再跑回图书馆,就看见薛琴愁眉苦脸。 “没老师,放寒假,老师都回老家了。” 这时代的交通极为不发达,很多人一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一趟老家。 按道理来说,这也不是大事儿。 大不了等开学,人家老师回来以后,再去请人家帮忙过来上课。 但是吧,薛琴现在已经是个急性子。 她决定要做的事情,就没耐心等下去。 尤其现在放寒假,她还能借用工人子弟学校的教室,这个时候上课最合适。 叶菁菁摊手:“那我也没辙,我又不认识会日本话的。” “你帮忙想想啊。”薛琴诱惑她,“我请你吃梅花糕,两个!” 叶菁菁抽抽鼻子,她确实好长时间没吃梅花糕了。 看在梅花糕的面子上,她帮忙支招:“你去问问你爷爷奶奶,他们认不认识会日语的人。” 薛琴顿时不乐意了。 她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原谅爷爷奶奶呢。 上次叶菁菁被公安带走了,爷爷奶奶袖手旁观,她感觉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不知道这里头弯弯绕的叶菁菁,又开口劝她:“去吧,你爷爷奶奶人头广,说不定有现成的人选。” 说着,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说不定就是那种潜伏的,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工呢。” 薛琴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们这些五零后,都是泡着反特片长大的。 那种深入敌人内部的孤胆英雄,是他们的偶像啊! 乖乖,要是有英雄来给他们上课,那可太棒了! 第136章 黑手 魔鬼 不得不说, 薛家的人脉是真广。 第二天,薛琴就得到消息了,不仅有能教日语的老师, 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她都犯愁了:“你们说,咱们找谁好啊?” 这两位老师呢, 哎, 说起来真是挺一言难尽。 老师一,姓辛, 当年是地下党,巅峰时期三面间谍, 斡旋于各方势力之间。 第298章 抗日战争胜利后,差点被枪毙。解放之后又差一点再次被枪毙。 然后到了运动阶段,虽然没有枪毙, 但也被折磨的比死好不到哪儿去, 坐了10年牢,去年冬天才放出来。 她之所以愿意当老师, 是为了补贴生活。 因为她还没平反,拿不到全额工资,是打折的生活费。 偏偏她的儿女也受刺激过度,得了精神分裂,一家人都要花钱。 几个女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好混乱啊。 王凤珍问了一句:“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我奶奶说她是好人,很不容易的好人。” 女孩儿们都茫然了,一个好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呢? 叶菁菁叹了口气:“古今中外, 搞情报工作的,基本都很难有好下场。” 大家沉默了。 薛琴硬着头皮继续往下介绍:“还有一个,是王老师。” 这位王老师呢, 咳咳,他曾经是日军翻译。 对,就是电影里头的那种翻译官,特遭人恨的存在。 薛琴看大家脸色不对,赶紧强调:“当时咱们这边全沦陷了,所有人的工作,多多少少,都得跟日本鬼子扯上关系。他有一大家子要养,不出去工作,喝西北风啊?” 得,都是劳动人民,而且是挨过饿的劳动人民,实在说不出多光伟正的话。 “他人不坏,不是那种胖翻译,当年还帮过新四军。” 巧了,他帮过的新四军,解放后成了军区的领导,还记得这份情。 因为文·革时期,军队还是相对比较稳定的,有大佬照顾,这位前日军翻译官,居然一点冲击都没受到,一直在处级领导岗位上干到退休。 薛琴怕刺激到自己的小伙伴,没提,他甚至还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工农兵大学。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叶菁菁他们目瞪口呆了。 这这这,尤其是跟那位红色特工一比起来,简直震碎她们的三观,让人不由得怀疑人生啊。 叶菁菁有气无力道:“那他干嘛过来当老师?处级干部的退休工资不低啊,他应该不缺钱。” “他不是为了钱。”薛琴心情也非常微妙,“他就是想发挥余热,发挥一下专长。” 四个姑娘面面相觑。 叶菁菁建议:“要不干脆两位都请了吧。他们年纪都大了,彼此有个备班也好。” 王凤珍惊恐:“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红色特工和翻译官,天呐!生死仇敌啊。 叶菁菁不假思索:“分开来,一个下午上课,一个晚上上课,刚好适应咱们厂的三班倒。” 方萍突然间叹了口气,询问自己的小伙伴:“你们说,辛老师要是知道自己的命运,当初她会怎么选择啊?” 叶菁菁跟着叹气:“人又没前后眼,谁能预知未来呢。” 包括她这位所谓的穿书者,经历的实际生活跟小说还不是照样千差万别。 因为怕小伙伴们迷路,叶菁菁是特地到校门口去接她们的。 说话的功夫,她们到了宿舍。 叶菁菁住的是研究生楼。 跟高考差不多,研究生招生也停滞了12年,所以她现在是单间待遇。 王凤珍一见这宿舍,简直羡慕死了。 “上大学这么好啊!” 现在除了干部家庭,而且起码得是处级以上的干部家庭之外,其他城镇的住房条件都相当的拮据。 王凤珍已经是他们家目前唯一一个留在城里小孩了,照样只有一张床板,而且还是睡觉的时候放下来,平常得靠墙的那种。 这么大一间宿舍,只住叶菁菁一个人诶。 “等78届的研究生报到,说不定就是四个人了。” 叶菁菁叹了口气,她听说研究生金贵的时候,可以住单人间呢。 但她好像不管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没赶上这种好时光。 姐妹们既然来了,肯定要捋起袖子,帮她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收拾完以后,叶菁菁招呼她们去吃饭,今天她请客。 灯关了,田宁回头看了眼宿舍楼,有点瘆得慌:“你一个人住这边不怕呀?” 王凤珍想起来了:“对啊,上次还有人眼红你,要绑架你呢。哎,公安到底怎么处理他们的?” 叶菁菁一拍脑袋,她在公安局的时候,还真忘了问这事儿。 好在薛琴替她惦记着:“我问过了,一年劳改。” “才一年啊。”小伙伴们都不满意。 王凤珍愤愤不平道:“这种人就应该好好关几年,让他们吃到教训。” 薛琴无奈:“没找到他们其他的罪证啊。” 得,一年就一年吧,好歹这一年时间,他们是没办法折腾了。 五个姑娘包圆了食堂里剩下的荠菜肉馅水饺。 搞得谢广白下班过来,只能请师傅临时给他下碗面条了。 这会儿大学也放假了,留在学校的人不多,师傅准备的饭菜自然也不多。 薛琴她们嬉皮笑脸:“我们识相,我们先回去了啊。你们慢慢吃,你们慢慢聊。” 谢广白笑着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点。” 他过来可不是空着手的,自行车龙头上挂着,后面的车座上绑着—— 第299章 等吃过晚饭,叶菁菁只能跟着他推着自行车走。 到了宿舍卸货一看,她惊讶了:“你怎么还带了毛毯给我?” 一摸就是特别厚实的那种。 谢广白给她垫在床上:“天冷,垫厚点,不容易着凉。” 她的被子,他见过。是新棉花被,足有十斤重,够她盖了。 叶菁菁看着两个开水瓶,惊讶了:“你怎么还把开水瓶给拎过来了?我有啊。” 谢广白其实是怕她忘准备了。 因为她住在纺织厂图书馆的时候,楼下就是食堂。而他们单位食堂配合三班倒的工人,一天24小时都有免费米汤供应。 她渴了,都是拿米汤当水喝的。 后来住在广播台的宿舍,人家热水瓶是现成的。 以她对生活细节不上心的程度,忘记了概率很大。 叶菁菁不好意思承认,她还真忘了。 她的热水瓶,是小伙伴们合伙买了送给她的。 现在她才不会说出来了,她强调:“我带了。” 谢广白瞧见了,笑了笑:“那正好,多两个热水瓶打热水,你晚上睡觉前好泡脚。” “我一个人拎不了三个热水瓶呀。” “没事儿。”谢广白不以为意,“以后我过来给你打热水就是了。” 他铺好床垫,转过头来,看到叶菁菁盯着自己,有点疑惑:“看什么呀?” 叶菁菁似笑非笑:“我看你人怪好的哩。” 谢广白的耳朵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掩饰地低下头,从包里拿出要药包:“这个你晚上睡觉前泡脚,放进去,泡到微微发汗就行。” 然后他又拿了热水袋,叮嘱叶菁菁:“泡脚前就把热水袋放进被窝里,省得脚泡暖和了,又碰上冷被窝。” 叶菁菁突然间想起来:“哦,他们脚底按摩学得怎么样了?” 结果谢广白人在女生宿舍里头本来就紧张,一下子听岔了,整张脸简直爆炸了。 “你,你要我给你按脚底?” 叶菁菁一愣,旋即爆笑:“怎么,你给病人做推拿还分男女?” 谢广白脸红的更厉害了,但也回过神。 他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们学得挺好的,病人很欢迎。” 叶菁菁惊讶地挑高眉毛:“这么厉害啊?” “他们上手的机会多,又特别努力。”谢广白解释道,“几乎所有病人都被他们按过脚底。” 坐着的,躺着的,他们都能按摩,而且态度特别好。 那种卫生习惯不好的病人,他们给人泡脚洗干净了修剪指甲,完了再按摩,感动得老人家都哭了,说这辈子享受,这一回,死也值了。 叶菁菁:呃,大可不必。 谢广白感叹:“我们都觉得他们比红工医更认真更能吃苦。” 叶菁菁点头:“要不农民怎么自称下苦人呢。知青下乡回来,只要能留城,什么苦活累活他们都愿意干。” 因为再苦也苦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农闲还要挑圩埂挖水库修路。 叶菁菁兴致勃勃:“等他们出师了,我也去享受一把他们的手艺。” 谢广白笑道:“那你最好找个女同志按,男同志手劲大,你可能会吃不消。” 他收拾好床铺,摸出两张票,“我们去看话剧吧。” 叶菁菁来了精神:“话剧?现在有话剧演出?” “嗯,新排的剧目,听说很有意思。” 叶菁菁催促他:“走走走,快点儿,别迟到了。” 临走之前,谢广白又把三瓶水都打满了,省得回来的时候太晚,水房已经关门。 其实叶菁菁有自己的自行车。 但寒冬腊月的,北风那个吹,她可以坐车后座,有人挡风,她干嘛要自己吃冷风呢? 叶菁菁开开心心坐在谢广白车后座上,手还揣人兜里取暖,出发! 自行车骑出西津大学校门的时候,门口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急吼吼地摇下车窗玻璃。 副驾驶座上的寸头看着已经骑到马路上的自行车,骂了一句:“狗日的,这娘们怎么身边老是有人?” 白天他们就等着了,结果纺织厂派车送她到西津大学的,车子直接开了进去。 他们也想跟进去,门卫那个老头却莫名其妙犯轴,说他们没个正经事,不让进。 笑话咯,大学什么时候也管门了? 可人家老头傲得很,根本不理他们。 他们没办法,又在校门口等着。 小娘儿们,肯定忍不住要出来逛逛的。 现在大学又没什么人出入。 到时候把人往车上一拖,油门一踩,不还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哈!别说,这小娘皮还怪能耐的。 上不了大学,竟然掉过头进大学上起班来了。 寸头感受到了挑战的兴奋,趁机拍起头儿的马屁:“抖爷,还是你眼光好。哎——” 窦东阳根本没理会他,直接一踩油门追了上去。 坐在后面的省公安局副局长的公子,发出肆意的笑:“我们抖爷急着泄火哦!” 车子呼啸而过,带的街边农民装菜的箩筐都倒了,里头装的芫荽倒了一地。 第300章 旁边买菜的市民跟着吓了一跳,冲着车子大骂:“缺德鬼,不长眼睛啊!” 可四个轮子上坐的人怎么会怕他们,副驾驶座上的窗户摇下来,那板寸头还伸出脑袋来,冲着他们的方向大声地“呸!”呢。 只不过他吐出的一口浓痰,因为惯性,直接拍回了他脸上。 也算是,天道昭昭,现世报吧。 第137章 自作孽,不可活 车祸 汽车的速度, 当然要比自行车快多了。 叶菁菁和谢广白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 毕竟虽然1978年,汽车算个稀罕物。 但西津是大城市,而且现在都快过年了, 一天24小时,都有汽车在忙着运输年货, 街上车子并不少见。 他们到了工人俱乐部, 门口已经排了长队验票。 两人赶紧跟上,顺利验票进场。 工人俱乐部的剧场不算特别大, 估计有两三百来个座位。 谢广白找到的票在第五排,可以说是黄金位置, 舞台看得特别清楚。 叶菁菁没多少看话剧的经验,唯一看过的剧目是《蒋·公的面子》,他们大学艺术团自己排的, 挺有意思的。 这一回的话剧名叫《枫叶红了的时候》, 据说是出喜剧。 叶菁菁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这也是一出政治讽刺喜剧呀。 里面出现的几个反派人物, 从人物形象到个人爱好,一一对照了四人·帮。 但叶菁菁并不觉得乏味,因为演员演得真的特别好。 尤其是那几个反派,一个个故作威严,手上有权就处处刁难压迫人,小人得志的冷酷和恐怖,让叶菁菁看的都毛骨悚然。 任何时代都少不了这样的角色呀,而且他们往往都过得挺好。 话剧从头演到尾, 叶菁菁看得津津有味。 谢幕的时候,她跟着一块儿站起来鼓掌,还同谢广白打商量:“下回咱们还看话剧吧。” 谢广白不得不先提醒她:“这可能有点难。” 为啥呢? 因为虽然文·革时期, 文艺演出并没有停,还经常深入工厂农村,鼓励工农兵一块儿加入到演出队伍中来。 但表演内容限制特别多,为了保险起见,不给自己惹麻烦,好多地方都只上八个样·板戏。 这就直接导致了,政治空气松动之后,新排的剧目都特别受欢迎。 话剧排练成本要比电影低,排练时间也比拍电影短,所以最先动起来的新话剧,就成了广大人民群众追逐的潮流。 大家都在想方设法找话剧票,找到人多了,内部截留票也就变多了,剩下对外开售的票自然就少。 “我那天夜里赶到医院开刀,凌晨三点钟经过工人俱乐部,这里就有人排队等着买票。” 叶菁菁听了,不由得咋舌:“这可真是报复性消费。” 想想也是呀。 疫情三年一解封,既往的宅男宅女都忍不住要来个自驾游,演唱会市场更是火爆得让人目瞪口呆。 现在老百姓饥渴了11年,肯定要看新剧目呀。 谢广白坦言:“下回要是弄不到话剧票,我们就看电影吧。现在好多片子也重新上映了。” 以他俩的年龄而言,那些老电影也算新片子,因为他们都还没看过呢。 叶菁菁痛快点头:“那也行。” 他俩随着人流出了工人俱乐部。 躲在车子里头等的人,赶紧推出窦东阳:“哎,出来了出来了。” 麻蛋,真tm倒霉。 工人俱乐部拽得很,守门的居然以他们没票为理由,死活不让他们进去。 最后逼着他们只能坐在车里,干等了两个小时。 现在好不容易人出来了,反正头只想立刻把那个小娘皮拽到车上,狠狠地发泄怒火和□□。 然而出工人俱乐部的人实在太多了,车子都开不进去,更何谈掳人。 “跟着。” 窦东阳脸色阴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太像了,就是这个劲儿。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着她,看着那双眼睛同愤怒到绝望,最后是死寂空茫。 那实在是太美了,他无比热切地渴望着。 他今晚一定要尝到,否则他夜不能寐。 可惜他想的是挺美的,车子也跟上了自行车。 然而自行车并不配合他的行动,它走的都是人烟热闹的地方。 说来也真是日了鬼。 寒冬腊月,大晚上的,如果换成以前,街上根本看不到人。 结果今年诡异了,先是农民上街买菜,现在晚上连都夜市都有了。 各种摊子一大堆,什么卖蒸糕的,卖五香茶叶蛋的,卖烤山芋的,一眼看不过来。 马路两边挤挤挨挨。 车子在道路中间行驶都艰难,遑论掳人。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跟到西津大学时,那位门卫大爷又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车。 得,今天白耗了一天。 寸头忍不住抱怨:“抖爷,咱们得再找个燕子,不然这么盯人太累了。” 坐在后排的副局长家的公子也不耐烦了,屁股都他妈坐麻了。 第301章 他阴恻恻道:“这呆逼真他妈碍眼!” 如果没有那个狗屁大夫,单小娘皮一个人,他们怎么都能把人拽上车。 板寸亢奋起来:“撞他,撞这呆逼。” 窦东阳鼻孔喘粗气,把这呆逼从自行车上撞下来,摔断他的手,看他以后还怎么开刀。 嗜血的兽性又压住了他们肮脏的□□,三人蹲在校门口不远处,眼睛盯着大门,再度埋伏起来。 但注定他们今晚要白折腾了,因为谢广白送完叶菁菁以后,根本没离开学校。 其实谢广白倒不是真的怀疑汽车里头有问题。 他只是作为一个外科大夫,而且是祖传中医,观察能力和记忆力都比较强。 老是看到同一辆车,由不得他不警惕。 虽然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不是非得回家不可,他干嘛非得走今晚的夜路呢?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去混老唐的宿舍了。 作为本地留校职工,又是单身汉,老唐经常被安排值班,便在学校有了自己的单独宿舍。 谢广白跟叶菁菁打完招呼,便熟门熟路地摸了老唐的备用钥匙,直接钻老友被窝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还跟叶菁菁一块儿吃了早饭。 一人一碗稠稠的大米粥,两人分了一只咸鸭蛋,又各自要了一个三合面馒头。 吃完以后,谢广白骑着自行车又赶去医院上班了。 由于他习惯提前半小时到医院,好留下时间,了解自己不当班的时候,住院病人病情的变化。 他出来的时候,虽然天亮了,但街上人并不多。 上白班的,这会儿还没来得及出门。 下夜班的,这会儿也在单位收尾呢。 所以汽车又跟在谢广白身后的时候,他立刻就肯定确实不对劲了。 四个轮子的汽车速度肯定比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快多了。 谢广白不敢再耽误时间,他趁着转弯的时候,手脱离了车把,一挺腰,脚蹬起车座,越上了旁边的大松树。 得亏作为外科医生,他一直非常爱惜自己的手,骑车也带着羊皮手套。 否则这么猛的抓住粗糙的树枝,他的手心肯定要蹭破了。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回,对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 果不其然,汽车追的急,来不及转弯,直接一头撞上了前面的花坛,趴窝了。 谢广白不敢耽误,蹬着树干跳下来,飞快往前面派出所跑。 别误会,他不是什么身怀绝技的高手,而且他从小跟着他爷爷练五禽戏之类的,身体比较灵活而已。 派出所的公安正要出门买早饭,就被谢广白直接拦住了。 “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很有问题。昨晚他们就开车跟着我,到现在还跟着我。” 公安瞬间震惊了:“开车?!” 尾随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稀奇的,小混混尾随个大老爷们儿,估计就是以前结了怨恨而已。 但开车尾随,性质就完全不一样的。 这可是1978年,汽车可不是谁都能开到手的。 他立刻严肃起来,转头朝里面喊了一声,另外两个公安揣着枪一块儿出来了。 三人跟着谢广白到达现场,都狠狠吃了一惊。 乖乖隆地洞,车前盖都撞瘪了,简直是要车毁人亡的节奏。 老公安瞧着简直心痛死了。 不是心疼车里的人,而是心疼被撞坏的车。 要命哦!他们公安都是骑着自行车抓贼。 要是有个这样的汽车,那什么贼也逃不过他们的五指山啊。 公安拉开车门,里面三个人,全动弹不了了。 字面意义上的。 因为这时代开车,没有规定要系安全带,车上压根就没安全带这个装置。 所以在撞上花坛以后,副驾驶座上的寸头男,直接撞了前窗玻璃,满头的血,奄奄一息。 驾驶位上的男人也是满头鲜血,趴在方向盘上。 车上唯一清醒的就是坐在后座的男人,正发出痛苦的呻·吟。 因为他的腿卡在车座间了。 也正因为这一卡,避免了他直接飞出车外的命运,只是他的腿和他的肋骨十之八·九骨折了。 可这人即便狼狈不堪,也不耽误他破口大骂:“狗日的,老子宰了你!” 公安本来想一巴掌甩在他头上,但看到他满脸的血,还是嫌弃地收回了手,只骂了一句:“你他妈老实点!” 结果这人看到公安身上的制服和大盖帽,更是气焰嚣张:“你们这帮瘟生,知道我老子是哪个吗?我爸是于世国!” 小公安还愣头青:“我管你老子是哪个呢?你们开的跟着这位同志干什么?” 但老公安反应快,立刻意识到这是省局的于副局长的公子。 他赶紧放缓了语气:“于同志,你这是怎么回事?” 于公子怒气冲冲地伸手指谢广白:“抓住他!就是他害得我们。” 谢广白根本不看他,只检查前面两个人的情况,轻飘飘地抛出一句:“你要想他们死的话,就继续耽误下去。” 第302章 于公子吓坏了。 寸头不过是小啰啰,死不死的都无所谓。 但是窦爷的爹可不是一般人,出了事,他都讲不清楚。 况且他还是把窦东阳当朋友的。 “快快快,送送送……送医院啊。” 可这年头根本没救护车,车子也少。 最后派出所没办法,愣是找了几个进城农民,借了人家的板车,一人一辆车,拖着人跑去了医院。 于公子本来人还清醒着,被板车癫得差点没晕过去。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 农家板车,那都是一车多用的,运草木灰、运粪肥全是常态。哪怕运菜进城卖之前,也就是冲洗下板车而已。 然而冲干净了也没啥意义,因为刚从地里起来的菜,是带着土的呀。 人家农民伯伯好心借板车给你救命呢,总不可能给你擦得干干净净。 所以于公子在泥巴和粪肥的气味中,恨不能直接熏晕过去,好歹不要再受荼毒。 偏偏他骨折疼得厉害,让他死活晕不过去。 好在公安救人,当然不可能跑到市一院,肯定得就近把人放下,先救命再讲。 小公安比较愣头青,看到另外两个昏迷不醒的人被拖去抢救了,他们省副局长的儿子却还清醒着。 他立刻上前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们为什么要跟踪这位同志?” 他手一伸,指向了谢广白。 好端端的开着车,熬一宿还要尾随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第138章 祸水东引 反正跟他没关系 “尾随你, 就是为了找你帮忙,挂你爷爷的号?” 晚上谢广白找叶菁菁吃饭的时候,说了早上的遭遇。 叶菁菁听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简直要蹿出嗓子眼了。 她满腹狐疑:“你相信他的说法?” 谢广白摇摇头,夹了筷子白菜。 西津大学食堂卖的肘子肉, 大师傅用料十分实在。 肘子肉切成五寸长、三寸宽、一寸厚的肉块, 放酱油红烧,肥瘦相间, 软糯可口。 打菜的时候,师傅会在饭盆里舀一勺大白菜打底, 然后再浇一勺浓油酱赤的肘子肉。 谢广白挺喜欢吃沾了肉汁的白菜。 他夹了菜放进碗里,摇摇头:“我不信。我爷爷的架子没这么大。” 如果那三个男的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那还真有可能。 名医的号, 一号难求, 不稀奇。 但是—— “那个姓于的,是省公子局于副局长的儿子, 他即便不是自己家人看大夫,只是帮朋友的忙而已,也不需要曲线救国。” 毕竟名医的高冷,也是要看情况的。 小老百姓找名医,排队排几天未必能拿到号。 但谢老爷子同样得隔三差五,送医上门,为领导服务到家。 省公安局副局长的公子的招牌,已经足够拿到加的号了。 谢广白吃了一口白菜, 咽下肚子以后,又重复了一遍:“他讲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一张口就是“你知道我爸是谁吗?”的人, 平素势必享受惯了特权,会突然间转性,找个大夫还要迂回,甚至一直追着人不放吗? 但他也没想明白,于衙内一行人为什么要盯上他? 叶菁菁同样琢磨不出来。 他俩谁也没想到那三人原本要下手的目标是叶菁菁。 因为从罪犯的行为轨迹上来看,就他俩目前共同了解到的信息,明显那一车人盯着的目标是谢广白。 也许谢广白认出驾驶位上人的脸,说不定他还能产生更多的联想。 奈何他跟公安看到的都是车祸现场,窦东阳跟个血葫芦似的,根本看不清脸。 别说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了,换成窦东阳的爹妈,也未必能认出来。 至于说靠车来辨认? 1978年,街上汽车种类就那么几种,颜色也就那几样,重复率高的惊人。 除非你背下了车牌号码,否则认差了再正常不过。 所以叶菁菁想来想去,最后只能猜到一个可能:“是不是医疗纠纷,家属报复啊?” 她穿越前可没少看相关社会新闻。挨刀子的医生,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谢广白愣了下,主要七十年代医患关系相对和谐。 即便有患者或家属不满意治疗结果,但也最多嘴上抱怨两句而已,反正谢广白从未碰到过病人对他挥拳相向。 大家心知肚明,脑袋瓜子本来就复杂又要命。 开刀治好了,是阎王爷不收你。开刀没抢救回来,是生死簿上合该有这么一笔。 谢广白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哪个病人家会对他心存恶意。 “也不一定是你。”叶菁菁见多识广,“说不定是对你同事不满,无差别攻击。” 但话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劲了。 无差别攻击,那都是潜伏在医院里,看到白大褂上去就是一刀。 开着个车跟踪,还守上一宿,怎么看都是目标明确,蓄谋已久。 叶菁菁脸都白了,下意识握住谢广白的手:“他们要杀你!” 第303章 谢广白反手握住她的,安慰了句:“没事儿,暂时他们没能力再折腾。” 为啥? 因为伤得严重呗。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两男的,尤其是副驾驶座上的,能不能保住命,相当悬。 哪怕保住命了,说不定也要在床上躺一辈子。 后排那位于衙内,脑袋伤的不厉害,但肋骨断了,腿骨都呲出皮肉了。 且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会不会瘸,也难讲。 叶菁菁听了,狠狠地啐了口:“活该!” 管他到底为什么呢,反正作恶就应该有报应。 “那你还是小心点儿,说不定他们有同伙。” 叶菁菁忧心忡忡,“要是有同伙的话,他们折进去这么多人,肯定会报复的更狠。” 谢广白点头:“嗯,我知道。” 他想的是,擒贼先擒王。 明显那三个人之中,于衙内是领头人。 咳,不怪谢广白有这误解。 主要是于衙内坐后排。 一般领导坐车,驾驶位上的司机跟副驾驶座上的秘书,都是为后排的领导服务的。 他怎么能想到,驾驶座上的血葫芦才是三人中的头儿。窦东阳只是单纯喜欢开车,享受掌握方向盘的快感而已。 所以吃过晚饭,谢广白没在学校多待。 他出了学校大门,趁傍晚热闹的时候,找他爷爷汇合,然后祖孙俩一道去看望病人。 道歉,肯定得道歉啊。 病房里,谢老爷子再三再四地跟于副局长说对不起:“实在是过意不去,您家公子要想找我给人看看,直接说就是了,哪里用跟踪一夜这么麻烦?我这个孙子,又没什么见识,胆子也小。” 他把谢广白推到前面,低声下气地解释,“他之前有位朋友差点被绑架了。所以发现有车子老跟着他,他第一想法就是有人要害他,这才赶紧逃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还想趁机叫嚣的于少华瞬间心虚得不敢再吱声。 生怕他们意识到,试图绑架叶菁菁的幕后主使,就是自己这三人。 谢老爷子还把孙子继续往前推:“快,跟人家道歉。你也是个大小伙子。怕什么?人家开车追你,总不可能是要撞死你。” 谢广白二话不说,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一大清早的,我真以为是特务抓人。” 于副局长面色微沉,开口道:“没事,也是他行事鲁莽,不周全。” 从今天上午,他知道儿子出车祸起。 他先是震惊、悲伤、慌乱。 等他知道儿子是坐汽车出的车祸,他的情绪又变成了疑惑。 一大清早,于少华为什么要坐汽车?从他家到于少华上班的厂里,骑车都不用20分钟,距离车祸地点更是差了半座城。 又不是礼拜天,他不好好上班,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帮朋友的忙,想托谢老爷子的孙子挂号? 这话他要信,他三十多年的公安干到狗肚子里去了。 别说他这个老公安,人家谢家祖孙二人,摆明了也是不信的。 他们跑来这趟,名义上是看望病人兼道歉,实际上是在亮明态度。 他们无意撕破脸,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事儿含糊掉,找个台阶下了。 但是,如果自己这边倘若不依不饶的话,他们也不怕。 谢家祖传的医术,权势是没有,但人家有人脉。 尤其谢老爷子,行医多年,救过的人命海了去。现在又天天给老干部们看病,哪个说话没分量? 故而,于副局长压着心头火,又强调了一遍:“他们瞎来,换成谁,也不可能当他们是好东西。” 他回过头,怒气冲冲地训斥儿子,“还不跟人家道歉!” 于少华差点儿没跳起来。 他做贼心虚才没闹腾的,现在还要他道歉? 可是对上父亲枪·口一样的眼睛,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浑身疼得更难受了。 他有气无力,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哪里哪里,都是误会。”谢老爷子释放善意,“现在你刚开完刀,口子还没长好。等长好了,给你介绍位大夫。他们家祖传的膏药,每天现熬,长骨头最好。” 于副局长勉强露出感激的神色:“那真是麻烦你了,谢大夫。” “没事没事,应该的。” 恰好护士过来给于少华换水,谢家祖孙趁机告辞。 于副局长满腹心事,也无意留人,立刻客客气气把人送出去。 等回过头,他老婆立刻怒气冲天地抱怨:“什么意思啊?拿根鸡毛当令箭了,他们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你闭嘴!” 如果不是儿子骨折了,于副局长能直接一脚,把他从床上踢飞出去。 他火冒三丈,“你老实交代清楚,你这车祸到底怎么回事?敢瞒你老子试试!车子开成那样,当公安眼睛瞎吗?” 他老婆气疯了:“你干嘛?少华都这样了?” “他要不是我儿子,现在就抓起来了。” 第304章 于副局长鼻孔喘粗气,“还想瞒着?等窦东阳家大人过来,你跟人家去交代吧!” 自己儿子再惨也不过骨折而已,窦东阳从出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就窦家护犊子的个性,他家不迁怒到少华头上才是怪事! 于少华吓死了,脱口而出:“关我什么事啊?车是抖爷……窦东阳开的,我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 于副局长冷笑:“好能耐哦,将军的公子给你当司机。” “不不不是。”于少华心肝儿乱颤,眼睛珠子一转,支支吾吾道,“是,是窦东阳看上个姑娘,想,想跟人搞对象。” 于夫人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东阳要找对象了?哪家的姑娘?哎,他是年纪不小了,该找对象了。” “不是哪家的姑娘,是,就是个普通人。在大学当临时工。” 于夫人撇嘴:“那他要看看清楚哦,你也是,别不讲究。这种女的我看多了,个个都想攀高枝,一心想嫁进干部家,麻雀变凤凰呢。” “你闭嘴!”于副局长气得浑身发抖,“现在是你们在街边菜摊子上挑菜吗?你讲清楚,他想搞对象,跟他开车撞谢广白有什么关系?” 于夫人惊呼一声:“开车撞?!” “你以为呢?”于副局长低吼,“老曹去现场看过了,窦东阳都当了几年驾驶员了,那个时候踩油门,不是撞人是想干嘛?” 结果没撞到人家,先送了自己半条命。 真是现世报! 于少华见瞒不过,又吞吞吐吐道:“没有,东阳只是想跟他谈谈。东阳看上的那个姑娘,和那个姓谢的,关系很亲密。” 于夫人立刻给素未谋面的人定了罪:“这个女同志怎么这样不检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脚踩两条船呢?” “好了!”于副局长不耐烦地打断妻子的讨伐,只问儿子,“所以,窦东阳是跟人争风吃醋,才出的车祸?” 于少华巴不得撇清关系,立刻点头:“就,就是这样。” 于副局长暗自松口气。 照这样的话,那跟自家没关系了,自家也不用再承受窦家人的迁怒。 至于他儿子的话值不值得信任? 于副局长表示,管不了那么多,他工作忙得很,哪有精力关注些细微末节。 他只要对窦家有个交代就行。 第139章 还是去广播台待着吧 科学家的待遇…… 叶菁菁还不知道, 她已经变成某些人嘴里的红颜祸水罪魁祸首了。 她跟谢广白一块儿吃饭,依然担忧:“他会消停吗?” 谢广白让她先喝汤暖暖胃,解释道:“于副局长的官声不错, 不是不讲理的人。” “可他会听他爸的吗?” 叶菁菁真的很怀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集体主义精神的影响,她觉得这时代的人, 亲子关系有点淡薄。 爹妈忙于工作, 对家庭其他成员的情况一问三不知,在眼下不仅不会被抨击, 反而是先进标兵的典型事迹。 仿佛只要他们对家庭上了心,就是在背叛工作。 这种社会大环境, 爹妈和子女像熟悉的陌生人,没啥好稀奇的。 叶菁菁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会阳奉阴违,嘴上答应了他爹妈, 转过头又是另一副面孔。” 谢广白点点头:“我也怀疑。所以我找医院的朋友帮忙盯着他, 要是他有什么动作的,我这边也好准备。” 叶菁菁又抱怨了一句:“他们怎么就只摔断了肋骨和腿骨而已呢?他最起码应该半身不遂。” 谢广白乐了:“那没办法的事儿, 他正好坐后排。多吃点茼蒿,对身体好。” 他跟叶菁菁吃饭的时间长了,发现这姑娘有个坏毛病,不太爱吃菜,偏爱吃肉。 倒不是说他舍不得,而是这样对身体不好。 她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弱,不能随便乱糟蹋。 谢广白觉得自己有义务盯着她,纠正她。 叶菁菁愁眉苦脸地吃了一筷子炒茼蒿。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 因为原主体质本身的影响,吃菜还挺欢快。 但时间越久,她个人对这具身体的影响越深, 她就恢复本性了,她就是爱吃肉,不爱吃菜。 “茼蒿就应该用来烫火锅,炒着多难吃啊,苦死了。” 谢广白只能点头:“行行行,下回吃火锅烫茼蒿。对了,你要吃什么锅底?” 叶菁菁想了想,难得决定清淡一回:“要清汤鱼头吧,说完了可以下点小青菜、白菜还有菠菜、茼蒿之类的。” 谢广白笑着点头,又示意她再吃一筷子芦蒿。 这时代郊区农民挖过来卖的芦蒿,好像还是野生的,香味十足,跟香干一块儿炒,味道很不错。 叶菁菁不算抗拒,夹了一筷子。 两人正吃得热闹呢,食堂里匆匆走进个人来。 电台编辑一见叶菁菁,立刻招呼:“赶紧吃,吃完咱们回去录节目。” 叶菁菁愣了下。 隔壁桌上埋头吃面的老教授,突然间抬起脑袋,没好气道:“干嘛?她现在是我们西津大学的人。” 编辑立刻赔笑:“现在大学不是已经放假了嘛。” 第305章 老教授一瞪眼睛:“二月底,学生就来报到了。我们现在还得抓紧时间赶教材呢。” 然而这世上但凡要抓人干活的,都是隐藏的资本家。 编辑不假思索:“翻译教材,时间长了也累得慌嘛。刚好翻译一小时,再录一小时的课,对身体最好。” 叶菁菁目瞪口呆:大哥,我谢谢你啊! 不等老教授反驳,编辑又开始加码:“再说了,你们学校都放寒假了,马上又要过年了。回头食堂师傅都走了,小叶同志待在学校里,吃什么喝什么?” 他能过来截人,那必须得是先打听清楚敌情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结果老教授冷笑一声:“去我家吃,我包饺子,跟我们家一块吃。” 电台编辑一噎,咬咬牙,开始打感情牌:“过教授,咱们都是为了小叶同志好,对吧。你看,前面那个事儿,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影响很不好。” 过教授冷笑:“我们学校不在乎这些。” “那是学校大气,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编辑一拍手,“可是小叶同时还年轻啊,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莫名其妙被一个坏名声,会影响她以后的发展的。所以——” 他强调,“现在她回去录节目正常播放。大家一听,她都已经又上广播了,那肯定就是没事儿了。” 他轻轻敲桌子,煞有介事,“在这种事情上,咱们做老师的人,可千万不能自私。” 过教授被他给堵住了,一下子找不到话来回。 谢广白突然间出声,劝叶菁菁:“你去广播台吧,回头我给你把翻译稿送到学校来。” 他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就是直觉怕现在学校人太少了,叶菁菁留在学校会有危险。 不如去广播台,好歹有人站岗,安全系数有保证。 编辑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赞同:“就是就是,我们广播台什么都给安排好了。前头可是我们台长亲自去省革委会要的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过教授也不好拦着,只叮嘱叶菁菁:“别耽误活,回头上课没讲义,你上去讲课。” 叶菁菁哈哈笑,脸皮厚的很:“只要发课时费就行。” 她可不介意多一笔外快。 这一趟搬去省广播电台住,就简单多了。因为台里的值班室啥都有。 除了她从厂里搬过来的年货,苹果和香肠之外,叶菁菁只带上了换洗衣服,专业词典和需要翻译的原版教材,就骑着自行车跟着一块儿去广播电台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灰蒙蒙,街上正热闹。 谢广白自觉还没有完全解除危机,也不托大。 他送完叶菁菁,就趁着人多热闹,先回家去了。 叶菁菁一进广播台,喝了两口水,立刻开始干活。 教案是现成的,全是她被关公安局时攒的,现在突突上课,可省事儿了。 她一口气录了一个小时,把一整个章节讲完了才停下。 她端杯子喝水的时候,瞧见旁边两位女同志正在咬耳朵,不时地瞅自己一眼,生怕她看不出来她们正在蛐蛐她一样。 碰上这种情况,怎么办? 叶菁菁表示,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大大方方:“说什么呢?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结果人家不仅没尴尬,反而兴奋地分享八卦:“哎,小叶,你知道那个偷试卷是怎么回事吗?” 叶菁菁好悬没翻白眼,她上哪儿知道去? 两位姐姐已经激动地你一言我一语了:“根本就没偷试卷这回事!” 叶菁菁瞪大眼睛:“真没有?” “没,多的试卷被监考老师随手带回家了。人家压根没当回事。” 1977年的高考,说起来当真神奇。 上头当成头等政治任务,高度重视,也认真布置了。 但高考毕竟中断了11年,这11年的人事变迁之一日升天一日坠地,跟变戏法似的。 前脚基层工人、农民、赤脚医生进中央当领导了,后脚被一撸到底,甚至抓去蹲大牢的都有。 你上面领导说高考第一重要,下面就能一下子跟着动起来,100%执行? 不现实的,弹簧还要时间反应呢。 按照规定,监考老师应该在考前让所有考生看清楚了,试卷是密封的。 发试卷前和收试卷后,也得两人清点试卷,记录缺考人员名单等等。 可真正施行时,各考点的情况千差万别,有的严格执行,有的就这么过去了。 监考老师收自己的包时,把多出来的空白试卷带回去了,他自己也没在意。 而作为乡村代课教师,他从县城回家后,放寒假同样没得歇,跟着其他农民一道,趁着冬闲,被抽调去挑圩埂了。 叶菁菁他们被当成偷盗高考试卷的犯罪嫌疑人,关在公安局审讯时,人家挑着箩筐正挥汗如雨。 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那最后这事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说来就跟个笑话似的。 他家小孩翻他的包,发现试卷当成废纸折纸飞机玩,落在了公社干部家的院子里。 第306章 当时干部看见试卷,并没有当成回事。 可他连襟是西津公安局的,过去参加老丈人家的丧事,正好住他家。偶然看见试卷,顿时吓得后背冒冷汗。 这才揭开了高考试卷盗窃案的真相。 叶菁菁听的好无语。 合着破案全靠偶然啊。 要没有这个偶然,这事儿要怎么收场? 作弄别人的人生,当成自己的政绩,缺了大德! 姐姐们分给叶菁菁花生,三人一边剥着吃,一边共同义愤填膺地讨伐公安局。 什么玩意儿! 台长过来关心小叶同志,听到女同志们的话,头都大了:“不要谈了,这件事,以后一个都不许提。又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要有人问,统一说,小叶那段时间是去开会了,商量广播教学的事。” 叶菁菁虽然之前已经从薛琴那里知道了此事,现在却还是相当配合地欢喜了一下:“真的啊?那太好了。” 台长也挺高兴。 广播台虽然一直都很重要,但谁会拒绝自己的事业更重要呢。 况且作为少数能接触到外国资料的专业人士,他也知道,在外国,电视已经取代了广播的地位。 如果不给广播寻找更多存在价值,那外国广播的现在,就是他们广播台的未来。 在教育上发力,就是个很好的选项。 现在文·革已经宣布结束了嘛,照目前的趋势来看,教育在眼下乃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全社会关注的焦点。 台长表示肯定:“我们广播台为人民服务,一定要多做事。” 编辑过来接了句话:“那我们要成教育广播台咯。” 在场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导播直摇头:“那不行哦,其他人会有意见。已经有人写信过来反应,他们辛苦工作一天,只想听听广播稍微放松下。结果现在一扭开广播,不是数学就是物理,听的头疼。” 叶菁菁插了句话:“我们广播台能不能分几个频道啊?有的专门做文艺节目,比如放有声小说、音乐之类的。有的专门放新闻,有的则放教育内容,好让大家自己选。” 台长摇头:“这事儿不简单,一时半会儿弄不起来。” “那麻烦咯。”导播一摊手,“听众的意见肯定大,众口难调。” 编辑笑了:“那没办法,专业性跟趣味性本来就难两全。” 叶菁菁心念一动:“我有个想法啊,咱们可不可以做个节目,让考上大学的人现身说法,分享自己的学习心得?这样一方面可以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一方面又能为准备高考的学生答疑解惑,提供帮助。” 这就好比普通人未必有兴趣看完全场比赛,但明星运动员的新闻,大家基本都乐意看一看。 叶菁菁打这个主意,必然有自己的私心。 一来,按照规定,小伙伴们过来念自己的稿件,广播台也要给稿费。蚊子再小也是肉,多几块钱,过年都能多买的吃点。 二来,广播的辐射面广啊,凡是听到广播的人都是受众。他们的《我是如何考上大学的》,经过这么一传播,还愁没销量吗? 编辑第一个点头赞同:“这个好,大学生现身说法,感受最深刻,最有感染力。” 他还补充道,“可以让听众写信过来,叫大学生们替他们答疑解惑。” 叶菁菁哈哈笑出声:“那大家可要享受科学家的待遇咯!” 因为这时代,只有著名科学家才能享受青年来信,给他们提供学术指导的待遇啊。 第140章 变成更好的自己 她的榜样 傍晚时分, 叶菁菁迎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有薛琴她们这帮小伙伴,还有孙佩兰。 叶菁菁都乐了:“你们约好的?” 孙佩兰板着脸:“你还笑的出来!” 她12月底就出差去了,前天才回来, 压根不知道叶菁菁进了公安局的遭遇。 今天,她丈夫工作的牧场发了羊脸肉当年货。她拾掇出来一块, 拿过来给叶菁菁尝尝。 结果她到了纺织厂, 见到薛琴她们,才知道这一个月究竟有多么的惊心动魄。 到现在, 哪怕薛琴她们都说没事了,年纪更大一些, 经历过风雨的孙佩兰依旧忧心忡忡。 “那个高考试卷有准确说法吗?要是讲不清楚,给你档案里头写个嫌疑,会麻烦死的。” 薛琴她们都吓了一跳:“都已经放出来了, 还要怎么样啊?” 孙佩兰服了她们的少不更事, 无奈道:“哎呦,你们是不晓得, 讲不清楚的事情最麻烦。” 叶菁菁见状,赶紧解释:“没事了,根本就没偷试卷的事儿。” 她说完事情始末,在场的人都一整个大无语。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说有一桩杀人案,也没看到尸体,先把凶手给逮到了。 完了捆着人去枪毙了,受害者在旁边看热闹。 得,他什么时候死了, 他怎么不知道? 田宁重重地叹气:“咱们国家的法治建设,任重而道远。这种事情也能瞎来。” 方萍却突然间想起一个重点:“那没盗窃案的话,你爸跟你那个姑是不是也要放出来了?” 第307章 妈呀! 原本的喜悦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叶菁菁。 薛琴拍着叶菁菁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还是在广播台老实呆着吧,别回去了。” 单从卢少婷杀敌一百自损一千的作风看,她就知道那一家子没一个正常的。 跟疯子对上,怎么着都是你吃亏。 叶菁菁叹气:“怎么就放出来了呢?他们在里面过个年多好。” “还没放出来。”谢广白从外面进来,接过话头,“今天有个公安去我们医院看病,我问了,人还没出去。” 叶菁菁接着叹气:“估计最迟过年,也要放出去了。” 所谓的特务嫌疑,一封20多年前的家书能说明什么?完全左右莫须有。 谢广白表情微妙:“对他俩来说,放出去也未必是好事。” 为什么呢?因为卢少婷她爸卢正民要求跟叶秀芬离婚了。 我的老天鹅,我的老天奶! 这是什么新鲜出炉的八卦?他俩咋想起来要离婚了? 薛琴戳叶菁菁的后背,眨巴眼睛:“他跟你妈一样,也是被蒙骗了?现在受了你妈的鼓励,也要离婚啦?” 叶菁菁直接呵呵:“你想多了,他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我要没猜错的话,他会现在选择离婚,是因为叶秀芬被开除了。” 不然,他为什么不早点行动呢? 副食品店的工作,每个月进账可不少。 叶秀芬这个年纪被开除了,又戴着特嫌的帽子,有海外关系,资本家家庭出身;她现在上哪儿找工作去? 没有工作,就意味着她后面也不会有退休工资。 她出了公安局,回家得靠卢正民掏钱养。 卢正民乐意才怪。 反正叶秀芬也不是会伺候家里人吃喝拉撒的个性。 孙佩兰点头:“我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儿。” 她跟着幸灾乐祸起来,“等着吧,叶秀芬可不是肯吃亏的人。他们有的狗咬狗呢。” 哎呦,这么一说,叶菁菁突然间好期待呀。 她招呼大家:“走走走,我们吃饭去吧。” 孙佩兰摆手:“不了,我得回去了。” 叶菁菁把她带来的羊脸肉倒进饭盒,又去食堂打了粉蒸肉,让孙佩兰带给两个女儿吃。 本地人一般不做粉蒸肉,这算是省台食堂的特色之一了。 孙佩兰没推过她,只能发出邀请:“要不,你过年就跟你妈去我家吧。人多也热闹。” 叶菁菁含糊其辞:“再说吧。” 孙佩兰急着回家吃饭,叶菁菁他们也在食堂打饭解决晚饭问题。 王凤珍赶紧招呼:“哎哎哎,少打点菜,我奶奶让我给你带了猪头糕。” 所谓的猪头糕,又叫猪头冻,是煮熟的猪头肉和卤汤在一起,凝结成的肉冻。 猪头因为不用票,所以很俏门,奶难买一回事;关键在于猪头糕做起来真挺麻烦的,除了过年时当年菜外,本地家庭平常都懒得做这个菜。 叶菁菁惊喜道:“哎呀,多不好意思呀,你奶奶这么客气。” 她老实不客气地先夹了一筷子,哎呦,真好吃。 她真心觉得不比大名鼎鼎的肴肉差。 王凤珍示意她:“好吃你就多吃点,我奶奶冻了一大盆呢,下次我再给你带。” 饶是叶菁菁脸皮厚,也不好意思起来:“那可不行,成什么样了。” 王凤珍却一本正经:“没关系,现在让我奶奶给你做一辈子猪头糕,她都高兴。告诉你,现在你在我们家地位是这个。” 她竖起了大拇指,“要不是现在不允许,我奶奶都想给你供牌位了。” “谢谢。”叶菁菁赶紧拱手,“大可不必,我还活着呢。” 薛琴好奇道:“你奶奶干嘛呢?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呸!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凤珍叹气,“不是我,是我姐。菁菁不是让我寄真题集给我哥我姐了嘛,结果我姐对着答案一看,觉得她的考分有问题。”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真的有问题呀?” 王凤珍点头:“是啊,录分员看错了。我姐数学87分,他录成了37分。” 妈呀,400分总分的卷子,一下子差50分,那确实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得亏查分发现了问题,不然这一回她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方萍兴奋起来:“那你大姐过年回来,就不走了吧。” “什么呀。”王凤珍叹气,“我姐报的就是东北的大学。” “为什么呀?”大家都理解不能。 下放知青考大学,基本都是为了回家乡。 西津又不是没大学在东北招生,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王凤珍气呼呼的:“我姐就是耳朵软,叫老白脸给骗了!还有跟他一块儿在东北扎根呢。” 哎呀,好气呀。 天底下的姐夫,都是弟弟妹妹们的生死仇敌。 她好好的大姐,就这么被拐跑了。 田宁皱眉毛:“那你姐夫为什么不报西津的大学呢?你姐犯傻哦,凭什么要为他牺牲?” 王凤珍有气无力:“他是大学毕业分配过去的。” 呃,那大家不知道该说啥了。 只能祝福唻。 第308章 薛琴认真道:“东北也不差呀,那边那么多大工厂,待遇可好了。” “冰天雪地。”王凤珍现在恨屋及乌,“哪里好了?” “好玩的好玩的。”大家纷纷劝她,“到时候我们去看你姐,也看看什么叫做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王凤珍依然朝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 哼╯^╰! 她才不要去看那个老白脸。 大家都乐死了。 “吃饭吃饭,赶紧吃饭。”叶菁菁催促他们,“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年头省广播电台的食堂,可是一没空调二没暖气。 薛琴喝了一碗鱼头豆腐汤,问叶菁菁:“你说有惊喜给我们,是什么?” “给你们送压岁钱呀。” 结果她一说让他们来广播电台,跟听众们分享学习经验,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白。 王凤珍第一个跳出来:“跟我没关系,我又没考上大学。” 然后她和薛琴直接握手,感觉逃出生天。 方萍也强调:“我考的不怎么样,分数也不高,我就不必了。” 田宁同样敬谢不敏:“我没什么好说的呀。” 天呐,写下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在广播里头发言。 一想到有千千万万户通过电波,听到她的声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叶菁菁各种劝:“有钱的,我已经跟台里说好了。来一趟,可以挣五块钱呢。” 乖乖隆地咚,这已经抵得上一个礼拜的工资了。 女孩儿们得承认,她们可耻地心动了。 但是,社死的恐惧阻止她们蠢蠢欲动的心。 不要。 她们宁可不要这五块钱,也坚决不要再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叶菁菁苦口婆心地劝:“没什么的,在播音室里头,前面只有机器没有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方萍瞪眼睛:“那是你!我们有你的能耐吗?我上学的时候,最害怕老师喊我起来回答问题。” 田宁也点头:“算了吧,反正我不行。要不我们去厂里给你问问看,看谁愿意过来?” 叶菁菁快无语死了:“我有好事,当然是第一个想到你们呀。” 她压低声音道,“这是多好的宣传机会啊。你们的名字被人记住了,等到了大学选干部,你们当选的概率就会更高。” 薛琴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一个劲儿地撺掇:“就是,这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儿。为了你们的前程,努力克服一下嘛。” 方萍一想那场景,就忍不住直打哆嗦。 她不行的。 田宁也心里直打鼓。 谢广白在旁边听到半天,帮忙支招:“要不这样吧,你们也不用一个人干坐在那里讲。菁菁,你们就当聊天,你负责引导她们,把话说出来。不要当成采访,就当你们是在日常聊天。” 薛琴一拍巴掌,特别积极地当捧哏:“我看这个办法行。” 王凤珍跟她一左一右:“就是就是,聊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田宁白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去聊啊?” 结果现在王凤珍跟捧着尚方宝剑一样,得意洋洋:“我没考上大学呀。” 这倒成了她的护身符了。 田宁不理她了,闷头干饭。 等到光盘之后,她一抹嘴巴,活像上战场一样:“走吧!” 其实她上的是厦门大学,距离西津遥远。 估计厦门大学那边也不可能听到他们省广播电台的节目。 在省台录节目,对她未来能不能当上学生干部,基本没影响。 但是田宁想挑战一把自己,她想迈出那一步。 所有以前她觉得自己不行,不敢做的事情,她都要一个个去做。 终有一天,她也会无所畏惧,可以像叶菁菁一样,风轻云淡地说一句:“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第141章 好单纯的人啊 我有对象了 趁着田宁激情澎湃, 叶菁菁赶紧拉她去试播。 她俩也不聊别的,单聊怎么学习数理化。 聊着聊着,田宁突然间冒出句:“其实我觉得, 想学好的关键就是相信自己能学好。我上学时,数理化成绩很差的。” 叶菁菁来了精神, 兴奋道:“我跟大家一样都很好奇, 你是怎么一下子开窍的。” “因为你呀。”田宁认真道,“你说我长了个数学脑袋, 学数学太灵光了。以前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话。” “不可能吧。”叶菁菁本能地反驳,“你反应特别快, 一点就透。我记得你半个月就学完了相当于一整个学期的数学课。” 田宁点头加强语气:“是真的。我小学三年级,数学学应用题没考好。那时候大人说,女孩子就是数学学不好。我一直记得这个话。后来上中学, 学不好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叶菁菁难以置信:“那你当时同学里, 就没有女生数学好吗?” “有,但大家好像都看不见一样。你知道你去年九月份带我们上课, 你说我长着数学脑袋,我才相信我能学好数学。” 田宁强调道,“如果说开窍,就是那个时候。我突然间意识到,我可以学好数学的,没什么不行的。” 叶菁菁趁机上鸡汤:“所以说,相信自己是第一步。不要给自己设定框框架架,觉得这个不行, 那个也不行。不努力尝试过了,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 第309章 其实叶菁菁想像写作文一样举例子,说著名科学家钱伟长先生当年考清华的时候, 数理化总分只有25分,也没有影响他后来师从冯·卡门,成长为一代力学大师。 只不过现在钱伟长还右着,不太适合作为正面人物出现。 所以叶菁菁只能就事说事:“数理化不分男女,知识的大门向所有人敞开。还有就是——” 她笑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当你真的发现对方确实做得好的时候,多夸夸多肯定,发出你真诚的赞美。不要去轻易的否定一个人,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 既然是聊天,田宁也问叶菁菁:“我发现你看书特别快,直接翻翻你就看完了。那能记得住吗?” 叶菁菁解释道:“我是为了看懂它,不是背书。比如说数学书,我看它要解决什么问题,然后看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书用了什么工具、概念。接下来就是一个自己思考的过程。要怎么展开,要用什么定理,思考完了再跟书里对照。” “不是单纯地看,是要想?” “对,参与进去,主动学习。不能当旁观者,一味被动接受。不然你好像一时间看完这本书了,回头就忘得一干二净。我认为这个办法适用于所有学习。” 叶菁菁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 但凡谁,家族里博士一堆,从小上的是重点学校,周围全是聪明人,也不会觉得自己脑袋瓜子有多厉害。 只她幸运的地方在于,她学习环境好,从小就培养出了良好的学习习惯。 所以她才看似学什么都快,记什么都牢。 田宁兴致盎然:“你要说数理化这样学,我理解。但是文科,恐怕不行吧。” “一样的。”叶菁菁说得开心,随口点人,“王凤珍,你进来啊,咱们就说历史。” 可怜的王凤珍,原本正津津有味地看热闹呢,一下子被cue到,躲都躲不开—— 恨啊!薛琴这个丧尽天良的,仗着自己压根没参加高考,肆无忌惮,直接把她给推进去了! 叶菁菁一把抓住她,不放人出去,开始跟人叨叨学历史。 “我是理科生,我看历史事件,方法跟小说一样,看要素。主要人物、人物之间的关系图,还有就是主要事件。” …… 里面的女孩们聊得热闹,外头台长一个劲儿点头:“这个好,就这样搞。” 薛琴跟着支棱起来,兴奋地大包大揽:“您放心,我一定给您把考上大学的人都找过来。” 嘿嘿嘿嘿,听的人越多,他们的《我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就卖得越好啊。 那是钱的事儿吗?那可是他们工人夜校的教学楼,和印刷厂的厂房。 哦,对了,好像叶菁菁之前还说要办一个服装厂,好安置更多的回城知青。 后来她没再提起这茬,估计是忙忘了。 嗯嗯嗯,自己也坚决不提。 王凤珍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 她瞪着薛琴,一个劲儿地杀鸡抹脖子。 薛琴嘿嘿干笑,眼睛死活不接她愤怒的视线,左腾右挪的,诶,叫她看到了导播拿进来了一沓子信。 台长也瞧见了,挺高兴的:“又有听众写信来啦?拿进去,让他们现场解答。” 然后台长太低估现在的听众,那都是卧龙凤雏啊。 叶菁菁撕开信封口,拿出信一展开,匆匆扫了一眼,就直接大无语了。 田宁正伸长脖子,一边看一边念呢,念着念着就捂住嘴巴,惊呼出声:“他想跟你搞对象?” 妈呀!这是播音事故了吧。 台长在外面脸色都变了。 倘若换个时候,他也会跟着欢快吃瓜,毕竟这写信的小伙子条件不错,身高一米七八,还是个军官呢。 但是现在,这是做广播节目啊。 叶菁菁不假思索:“嗯,谢谢这位同志的厚爱,不过我已经有对象了。祝你前程似锦,工作顺利,家庭幸福,很快就能找到人生的另一半。” “关掉关掉。”台长在外面杀鸡抹脖子的,让关掉录音机。 谢天谢地,得亏是录播。要是直播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放的时候,这一段不要播,剪掉。” 薛琴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去,拿起随信寄过来的照片,开始八卦:“哎,这小伙子长得怪精神的诶。” 听听,这一开口,就知道是工会出来的。 叶菁菁呵呵:“你看上了?介绍给你,好不?” 这时代家里姐妹去相看对象,自己没看上,但姐妹看上了,然后成了的,不稀奇。 在确定关系之前,资源都是可以共享的。 谁也不会觉得,她没看上我看上了,我在她面前就低了一等。 薛琴摇头,哼哼唧唧:“人家喜欢的,可是学习好的。我这样的,人家看不上。” 她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开始四下推销:“哎,田宁,你要不要看看?” 田宁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开过年就去厦门上大学了,隔着老远呢。” 找对象,肯定要考虑现实问题。 方萍见薛琴目光转向自己,也连连摆手:“我也不要。我要好好学习。找对象,起码得大学毕业以后。” 第310章 导播在旁边听着,笑得不行:“国家要搞计划生育。我看啊,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女同志全送去上大学,就不会急着结婚了。” 叶菁菁哈哈大学:“教育,是最好的计划生育手段。” 她看谢广白还盯着那张照片瞧,随口调侃了句:“没你长得帅。” 谢广白愣住了:“帅?” 叶菁菁反应过来,估计现在人形容长相,还不用帅这个词。 “就是漂亮,你比他漂亮。”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倒不是笑叶菁菁用漂亮,来形容谢广白一个男人。 现在漂亮是男女通用的,长得好的都叫漂亮。 就是吧,叶菁菁一个大姑娘,对个大小伙子说这话,怪那个啥啥啥的。 反正大家都是哈哈哈。 谢广白的脸都红了。 时候不早了,小伙伴们趁着外面还热闹,赶紧道别离开。 叶菁菁送他们出门。 临走时,谢广白悄悄跟她说:“你也漂亮,最漂亮。” 叶菁菁乐死了:“你说话可真漂亮。” 谢广白脸都红了:“我明天带火锅过来。” 叶菁菁哈哈笑:“好啊,那我等着。” 录好的节目还是按时播放了。 声波传入千家万户,一座发射塔一台收音机,就能联系你我他。 和省广播电台隔了大半座城的医院里,单人病房中,两位小战士正认真地听着收音机。 “欢迎大家写信跟我们交流学习上的事儿。” 旁边多了一个声音,带着笑意:“其他的一些想法,就不用写信过来了。我们叶同志已经有对象了。” 收音机前,两位小战士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长长地叹气声:“唉——曹连长的信白写了。” 这时代非常流行写信求爱。 比如说某位英雄人物上了报纸上了新闻,很快他就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里面夹了照片的,那都是求交往,想搞对象的。 可惜的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呀,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 左边的小战士好奇地问同伴:“哎,你说这个叶老师到底长啥样啊?” “这哪知道啊,我又没见过。”右边的小战士猜测,“我觉得她长得像柯湘(注:电影《杜鹃山》的女主角),你听她声音多像啊。” “砰”的一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一位剪着短发,身穿墨绿色军大衣的中年妇女,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狠狠一拍床头柜:“谁让你们听广播的?” 两位年轻的警卫员都吓了一跳。 如果对方不是首长夫人的话,他们说不定会翻白眼。 发什么神经? 但是首长夫人在发怒啊,他们只能战战兢兢。 “报……报告梅同志,首长让我们平时多学习文化知识,不当没脑袋的兵。” 说着,警卫员伸手指着收音机强调,“我们不是在玩,我们是在学习。” 他们真没偷懒,他们被安排过来照应首长公子窦东阳,可从来没跑出去过。 只是窦东阳昏迷着,他俩总不好待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吧。 时间多宝贵呀,肯定要用来学习呀。 广播里,正传出甜美明亮的女声:“有人认为,化学是理科中的文科,只要背下来就行。但实际学习中,我个人认为这么做是行不通的。……” 谁知道,窦将军的夫人听到广播里的声音,更是火冒三丈:“叶菁菁,一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叶子成了精!” 病房门响了,眼角皱纹深深的护士长,亲自过来给窦东阳测量体温。 她听到了窦夫人的贬斥,不由得在心里摇头。 有杕之杜,其叶菁菁。出自《诗经》,说的是人家杜梨树,叶子长得多茂盛。 还叶子成了精呢,都哪跟哪儿啊。 这领导夫人,从来第一天开始,就没消停过。 真是烦死人了! 第142章 天底下第一单纯的小孩 真被抓了…… 窦夫人还在发火, 跟着她进来的省公安局副局长夫人,也就是于少华他妈,赶紧安抚窦夫人:“哎呀, 我的梅大姐。咱们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多单纯啊, 碰上那种妖娆的跟女特务似的女的, 免不了要上当的。” 护士长听的都想翻白眼。 呵呵,单纯的干部子弟? 确实够单纯的。 一个个住着高干楼, 放着进口大彩电,看着内部电影, 吃着高档巧克力。 确实单纯啊,全国老百姓都羡慕死的单纯。 护士长手上动作不停,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忙碌。 反正这些领导夫人也没当他们是人, 起码不是平等的人。 否则领导夫人们怎么能够肆无忌惮地说这些话呢?好像他们这些人不配长耳朵一样。 按道理来说, 测体温这种事,随便一个小护士过来, 给病人把体温表搁在腋下,过几分钟过来收就行。 但领导夫人要求高啊。 只要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护士过来给她儿子测体温,就都是他们医务工作者工作不负责任的表现。 护士长没办法,只能自己上。 而且放好体温计之后,她还不能走,得在这里干站的等着,一直到体温测完,知道结果, 亲口向领导夫人汇报,获得批准之后,她才好离开。 第311章 于是护士长就被迫站着, 听领导夫人悲从中来:“我可怜的儿啊!” 旋即她又咬牙切齿,“不行!我儿吃这么大的苦,那个妖精还成没事人了?” 不等护士长在心里头翻白眼。 病房门又被推开了,这回进来的男人两鬓花白,一双眼睛跟鹰隼似的:“你要干什么?” 他目光一扫过来,见多识广的护士长都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人捏住了,吓得她赶紧往外撤。 “一会儿我们就过来拿体温计。” 病房门合上了,护士长才听到里面传来的窦将军的怒斥:“你想干什么?东阳这样子,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护士长暗自松口气。 好歹一家子还有个讲道理的人。 可不是嘛,你开车撞人没撞成,把自己给撞飞了,反倒成人家的错,怪人家不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乖乖给你撞吗? 这是谋杀! 现世报! 小护士偷偷吐了下舌头,跟着护士长回了护士站,才敢小声议论:“窦将军好凶好严啊。” 护士长意味深长道:“他不凶不严,倒霉的就是我们。而且他还不够凶不够严。” 要真够凶真够严的话,他老婆儿子也不敢这么嚣张。 护士长是真不想再进那间病房。 但是时间到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敲。 结果刚敲了一下,里面就传出女子不甘的哭喊:“难道我们的儿子就白白受罪吗?” 紧接着是男人的低声呵斥:“梅林,我警告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许再给我搞出事情来。” 护士长真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赶紧要脚底抹油。 可惜里面的人耳朵很尖,窦将军已经发令:“进来!” 倒霉的护士长,只好战战兢兢地进了病房,直奔主题:“该取温度计了。” 她拿出温度计看了看,当场说明:“体温是正常的。” 窦将军跟她道了声谢,又看了眼妻子:“记住我的话,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妻子想反驳,什么叫做跟人家女同志没关系? 如果不是她勾着东阳,东阳能费尽心思,把她一个纺织厂女工弄到大学里头去上班? 那个妖精不过是个临时工而已。 只是当着丈夫的面,窦夫人不敢提。因为丈夫一直不许家里的小孩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找人办事。 要是他知道了东阳走后门,肯定会更生气。 窦夫人犹豫的时候,窦将军已经抬脚大步走出病房。 护士长可不想留下来承受池鱼之殃,赶紧跟着出了病房。 果不其然,门一合上,里面就传出窦夫人的哭腔:“好狠的心啊,我可怜的儿。” 小护士才十八九岁,跟在自己上司身后,忍不住感叹一句:“果然是当妈的心要比当爹的软。” 护士长一本本的查看病历签字,闻声不以为意:“当老子的又不是靠儿子来维持身份地位的。当妈的呢,儿子可以为她稳定家庭地位,当然不一样了。” 她写完一本病历又换另一本,“不然你看看武则天,看她是不是也跟其他皇帝一样,对儿子心够狠?” 小护士好歹也是上完了高中,又接受了红工医培训的人,不至于连武则天是谁都不知道。 她一想,确实有道理呀。欸,这些高干家庭,一个个都麻烦得很。 护士长趁机教育水灵灵的小护士:“可不是嘛,这种家庭一般人进去,都得要脱层皮。人家眼睛长在头顶上呢,不到他们的级别,他们的眼睛是看不到的。” 妇科大夫过来拿病历,准备给病人会诊,听了这话,随口搭上:“能进去再受磋磨的,已经算好的了。更惨的是,被折磨了还进不去。” 护士长把她要的病历递给她,接话道:“又有什么新鲜事儿?” “新鲜个什么呀,破事!” 妇科大夫一边翻看病历,一边压低声音道,“这些衙内,大的小的,没几个好的。打着跟人谈对象的名义,祸害人家小姑娘。完了拍拍屁股走人,回头倒霉的还是小姑娘。” 护士长跟着义愤填膺:“我看啊,这些人才是最应该被革命掉。” 她话音刚落,单人病房的门开了。 两位领导夫人一前一后走出来,还在讨伐那个什么叶菁菁。 护士长看她俩走远,才轻轻地嗤了一声:“估计也就在她们心里头,她们儿子才是天底下第一单纯的小孩。” 天知道祸害过多少小姑娘了。 叶菁菁还不知道,隔着大半座城的军区医院里,有人在蛐蛐她。 这会儿,她正忙着跟小伙伴蛐蛐别人呢。 薛琴领人过来录节目,顺带着捎来了个惊天大八卦。 “卢少婷她爸爸,就是那个卢正民,上次咱们在机械厂见到的,叫公安给抓了。” 叶菁菁:呃,姑娘,他好歹是我前姑父,你大可不必如此介绍。 不过这不是,重点是—— “他怎么会被抓?难不成真是特务了?” 薛琴也是刚吃上瓜就迫不及待过来分享了,具体咋回事,她不清楚。 第312章 “应该不是间谍。”薛琴分析道,“要间谍,那起码他儿子也要抓吧。我听说是只抓了他一个人。” 导播过来拿稿子,闻声随口接话:“他是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叶菁菁听得满头雾水,“他怎么投机倒把呀?” 投机倒把,那都是做买卖的。 卢正民是机械厂正儿八经的正式工,根本用不着做小买卖贴补生活。 结果导播也是吃瓜吃半截的主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一堆人大眼瞪小眼,个个抓耳挠腮。 啧,这瓜吃的,不上不下的,真叫人心痒痒。 导播扛不住,特地打电话去公安局打听。 结果公安局下面设的派出所多了去,人家公安局也忙得很,压根没空关心一桩投机倒把案。 一听是省广播电台打过来的,接电话的公安直接硬邦邦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得,显然早前的“高考试卷盗窃案”,两边已经把关系搞僵了。 大家没辙,只能强压下蠢蠢欲动的心,老实干活。 趁着中途休息时,薛琴发散思维,猜测:“是不是为了搞钱啊?他儿子的未婚妻不是吹了嘛,他搞钱好给他再找个老婆。” 周围编辑跟导播听了直点头:“估计是的。当爹妈的,不都是为了儿女嘛。” 薛琴正得意呢,瞧见叶菁菁表情微妙,不由得奇怪:“你啥意思啊?这个表情。” 叶菁菁呵呵,吃了颗炒南瓜子。 这也是城郊农民拖到城里卖的,不要票,薛琴路上看到了,赶紧包圆准备带回家去孝敬她爷爷奶奶。 现在她抓一把出来,给大家嗒嗒嘴。 叶菁菁吃完南瓜子仁,嗯,香,然后才开口:“以我对卢正民的了解,他应该没这么重的儿女心。” 编辑下意识地替同胞辩白:“那可未必,男人不会把这种话挂在嘴上讲,都是直接做事。” “就是从他做的事上看啊。他是机械厂的正式工,他儿子到现在还在街道工厂当临时工。之前因为这事儿,他儿子找对象就已经非常难了。” 导播听到这儿,奇怪道:“那他为什么不让他儿子接班呢?他也快退休了吧。他儿子接了班,当正式工了,对象肯定会更好找啊。” 这么多吧,正式工和临时工之间,在眼下基本分属于两个阶层。 任何不想阶层陷落的人,都不会向下兼容。 叶菁菁摊手:“这谁知道呢?反正我从来没听说过他有让儿子接班的心思。” 其实她大概能猜出来卢正民的心思。 他若是提前退休,把正式工的岗位给了卢根宝。 那以后他们老卢家,肯定就是卢根宝做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叶菁菁又补充了句:“就是现在,卢根宝未婚妻吹了,想再找一个。卢正民让他接了班,他当正式工了,找对象也轻松得很。” 众人纷纷点头。 找对象是件极为实际的事,毫不夸张地讲,在这阶层几乎停止流动的时代,哪怕正式工能找到的对象的下限,也是临时工的顶配。 卢正民到现在都不愿意让儿子接班,可见他的确不会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就铤而走险。 “那他为啥要投机倒把呢?”薛琴百思不得其解,“他干啥了,这么缺钱?”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晓得他哦。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作死。 第143章 一而再再而三 以为是你家的一亩三分地…… 这个问题, 直到傍晚谢广白过来,才有答案。 别误会,不是谢广白江湖包打听, 而是纯粹凑巧。 他们楼下普外科有位护士家就住在机械厂家属区。 她下午过来接小夜班时,分享了一手八卦。 机械厂的老职工卢正民被公安抓了, 理由是偷盗工厂物资, 倒买倒卖,投机倒把。 薛琴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 脱口而出:“他为什么要偷盗工厂物资啊?” 那都是厂里的小混混才干的事儿。 卢正民一把年纪,工资又不低, 想不开自毁长城哦。 他也不差钱的。 谢广白表情微妙:“他是在厂里用铁皮做了热水瓶外壳和煤油炉子。” 啊?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众有周知,计划经济时代,工人是以厂为家的。 这个以厂为家, 是正儿八经字面意义上的家。 就是说, 拿厂里的东西回自己家用,不稀奇。 用厂里的材料, 做个热水瓶外壳,弄个煤油炉,属于基操范畴。 甚至老职工给新入职的年轻人这么做,还可以当成是组织温暖关怀的典范。 真的,工人坚信自己是工厂的主人。那主人在自家拿点东西又怎么了? 连领导对这种事都是默许的态度。 唯一的要求是,你不能拿出去卖。自己用跟卖,性质不一样。 卢正民就是在这事上栽了跟头。 他做了煤油炉,拎回大杂院, 卖给邻居了。 大家伙儿听到这里,薛琴又忍不住:“他邻居举报他了?” 第313章 哎,有点, 嗯,好难讲。 你买的时候,又不是不晓得煤油炉是怎么来的。 现在举报,感觉有点怪不得劲儿的。 “不是邻居举报的。”谢广白点燃了铜火锅里的木炭,也觉得一言难尽,“是卢少婷举报的。” 哇! 围着火锅的众人都惊呆了。 编辑更是喊出声:“她疯了?她还嫌折腾得不够啊?” 上一次举报,卢少婷把她舅舅、她妈跟她自己都送进了公安局。 这一回,她又想干什么? 导播也跟着咋舌:“这哪里是养了个女儿,是养了个仇人吧。这姑娘到底想什么啊?她把她爸爸送去蹲牢房,对她有什么好处啊?” 叶菁菁也目瞪口呆。 主要是卢少婷以前走的都是欺软怕硬路线,她爹妈再重男轻女,她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会逮着原主一家吸血。 主打一个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现在,钮钴禄氏了?啧,那可真是狗咬狗,好热闹哦。 火锅开始往外冒白烟了。 鱼头火锅不方便操作,谢广白带来的是熬好的棒骨鸡汤底。他招呼大家:“别看着了,都动手吃吧。” 大家伙儿立刻嘻嘻哈哈,端搪瓷缸子的端搪瓷缸,拿筷子的拿筷子。 哎哟,跟棒子骨一块儿熬的鸡汤果然鲜美,冻豆腐吸满了汤汁,放进嘴里都跟吃肉一样。 导播一边开动,一边感叹:“哎,她也真能下得了手啊!她爹妈都进公安局了,以后坐牢,她自己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叶菁菁夹了块鸡肉,正吹气,闻声随口道:“不好听总比没地方住强吧。就她家那样,卢正民肯定要赶卢少婷出去。既然她都安生不了了,她还管那么多干嘛?” 薛琴随口接话:“那她不还有个弟弟吗?卢根宝能让她住下去?” 话说出口,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这事还没完!” 哎哟喂!今年过年是真有热闹看了。 大家伙儿欢欢快快地吃着火锅。 真别说,寒冬腊月就该吃火锅,热腾腾的真舒服。 叶菁菁积极推销:“关键是方便啊,一锅煮开了,什么都能烫,不用一道道的炒菜,还不怕菜冷了。” 食堂大师傅给他们拌了个凉拌萝卜皮,端上桌的时候,笑了句:“你就是懒吧。” 叶菁菁大方点头承认:“对呀。” 大家都笑得不行。 薛琴还趁机对谢广白提要求:“那你以后可得勤快点。” 导播在旁边笑的,话都要快说不出来了:“我看小谢大夫已经够勤快的了。” 薛琴以大姨子自居,挑剔的很:“还有进步的空间。” 谢广白一边笑一边点头:“那好,我多加油。” 他用公筷给叶菁菁夹了一筷子烫熟的嫩菜心。 他不盯着的话,估计她又不吃蔬菜了。 叶菁菁立刻垮下脸,一口一口吃完了嫩菜心。 嗯,看在火锅的份上,她先干为敬。 围着火锅的人,笑得更厉害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保卫处的同志也觉得自己十分不合时宜。 但是人家公安找上门了,他总不好把人拒之门外。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把公安领到食堂里,然后在旁边装哑巴。 在场的人看到公安,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年纪最大的编辑皱眉毛:“又怎么了?” “还是特务嫌疑的事。”过来的公安又是一张生面孔,一板一眼的,眼睛落在叶菁菁和谢广白身上,“麻烦你俩跟我回去一趟,配合调查。” 叶菁菁的脸瞬间拉下来了。 有完没完?!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兔子急了都会咬人。 薛琴脱口而出:“你们到底要查到什么时候?” 谢广白同样皱眉毛:“你们还没有调查清楚吗?” “案情出现了新变化。”公安话里有话地看着他,“你也要配合调查。” 叶菁菁放下手里的筷子,沉着脸:“台长呢?台长同意我走我再走。” 台长当然不同意,他也来食堂吃饭,还没进门,闻到火锅的香味就开口调侃:“哎呦,我们这个日子现在是越来越好过了啊。” 等看到公安,他脸拉得有叶菁菁两倍长。 “你们这是没完没了了啊。好好好,我倒是要问问看,到底谁要抓人。” 台长当然不能让叶菁菁就这么被带走了。 这是在当面打他脸。 上一次他们省台已经够被动的了,节目都停了好长时间,搞得他们狼狈不堪。 现在又带叶菁菁走的话,他们找谁去顶这个班? 虽然高考分数高的人不少,但是每一门都精通的六边形战士不多啊。 况且你自己会,和你能开口教会别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越是成绩好,领悟力强的人,教别人越痛苦。他们很难理解后者为啥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 叶菁菁是难得的自己成绩好,能教会别人,而且还能在录音室里,跟人侃侃而谈,什么话题都能接上,任何时候都不会冷场的全才。 第314章 这样的叶菁菁,台长能让公安以个莫须有的理由,把人带走才怪。 他怒气冲冲地去打电话了,打的是省革委会主任的专线。 他只问一句话,叶菁菁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非得盯着人家一个小姑娘没完没了? 革委会主任也是一脸懵逼呀。 释放叶菁菁,是他给的指示。 只要不是天塌了,谁吃饱撑的没事干,故意打他的脸? 这才过了几天,又去抓人? 他转头把秘书喊过来,一肚子的火:“到底怎么回事儿?” 秘书同样糊涂的很,被领导问到脸上,赶紧去一个个电话查明事情。 等到他再去汇报工作的时候,满脸一言难尽。 他解释了车祸始末,然后点名梅林。 “是窦将军的老婆梅林同志,气不过。说叶菁菁出身有问题,跟谢广白都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这一回车祸,就是他们搞特务破坏,故意陷害革命将领的子女,也就是他那个儿子窦东阳。” 革委会主任听到这儿,都不晓得该怎么评价了。 他忍不住冷笑:“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呀。他也配!” 什么玩意儿!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衙内。 说句不好听的,要真是特务的话,遇上这种人也得好好留着,千万保护好了。 因为关键时候,这种内部的废物,是杀伤力最强的存在。 一个窝里横,堪比外面的千军万马。 革委会主任嫌弃死了:“这种馊主意居然也能想的出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秘书赶紧解释:“这是梅林同志自己搞的,窦将军不知道。” “夫妻一体,他不知道就是他的责任。”革委会主任一点都不客气,“出事想置身事外,谁信啊?” 他又想起来,“他们发蠢是他们的事情,公安局到底怎么回事?告诉公安局,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给老子滚。冲锋陷阵拼死拼活的一线公安不好找,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公安局长,多的是人想干。” 秘书不得不替公安局长抱屈:“他是真不知道,也没经过他的手。是梅林同志找到一个之前的军管干部,后来他就留在公安局了。” 哪知道革委会主任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还以为是军管的时候?当成他们家的一亩三分地了?” 他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发指示,“以后谁再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哪个锅里吃饭的,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秘书被吼的,腿都抖了一下,赶紧领命下去办事了。 出办公室门的时候,他也在心里摇头。 有些人啊,仗着别人的势,就以为自己真的厉害了。 殊不知做出来的事,简直蠢的叫人没眼睛看。 得,现在好了吧。 等到一巴掌打到脸上,就知道丢脸丢到家了。 第144章 反击 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 有了省革委会主任的支持, 台长态度十分强硬,坚决不许公安带人走。 想带走也行,去省革委会找主任批条子。 不然, 来个公安,就能随随便便带人走。 他们省广播电台, 直接关门大吉好了。 叶菁菁和谢广白逃过一劫, 却不能高枕无忧。 开什么玩笑啊,动不动就有公安上门带你走, 好人都要被吓出毛病来了。 一个特务嫌疑,到底要折腾到猴年马月? 谢广白立刻找人打听去了。 可惜等到结果返回, 他感觉自己三关都炸裂了。 合着搞了半天,那辆车上地位最高的,居然是司机。 这个司机倒勉强算是熟人, 之前在工人出版社, 他莫名其妙发神经,差点没撞到菁菁。 后来他们追到机械厂去, 这人也是阴阳怪气,还一个劲儿想叫菁菁和薛琴去他家吃饭看彩电。 当然,最后被拒绝了。 谢广白只惊奇,这人的报复心居然这么强。 这事都过去一个月了,他竟然还能开车撞自己。 等等,谢广白当初不是托医院的朋友,帮忙留心车上的三个人的吗?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搞清楚人家的大佬是哪位? 哎, 这事说起来就有点阴差阳错。 当初公安把车祸受伤者送到医院,走的是就近原则。后来于少华也一直在那家医院治疗。 包括谢广白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省公安局副局长的公子, 已经是三个人中最大的衙内了。 所以,谢广白的朋友盯也是盯着于少华。 但是窦东阳家,后来很快就把他转去军区医院了。 反正这边谢广白的朋友,还以为他是伤势过重,家里放弃了,直接拖回去等死了,没再多关心。 这样的乌龙就导致了,一直到谢广白再去详细打听,才知道自己真正得罪的究竟是谁。 叶菁菁则是恍然大悟:“难怪窦东阳口气这么大呢,在我面前大包大揽,说能把我弄进大学。” 她跟谢广白对视一眼,顿时后背发毛。 那种被当成猎物盯上的感觉,让她浑身难受。 谢广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默默思考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第315章 叶菁菁猛地站起来。 不行!她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将军之子又怎么了?谁还不是一条命。 凭什么她的命就比他贱? 她的人生原则是,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叶菁菁眼睛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她招来谢广白,跟人咬耳朵一说,后者立刻竖起大拇指夸她:“还是你厉害。” 这招真是,绝了。 出主意的是叶菁菁,动手操作的必须得是他。 否则叶菁菁人在广播电台,一举一动,实在太扎眼了。 仅仅隔了一天功夫,省广播电台播出了一份读者来信。 没错,这个栏目就叫《读者来信》。 它最早隶属于广播台的工人夜校广播录音课。 当初,纺织三厂工人夜校想要大规模地印刷讲义,不是没纸吗。 他们在广播台播节目的时候,就提了一嘴,求购计划外的纸张。 结果后来钱光明帮忙牵线,找了公社造纸厂给他们供应芦苇纸。 但那件事情之后,给了好多听众启发。 不少单位或者个人想要求购原材料,或者某种二手商品(二手的不要票),都写信到广播台来,寻求电波的帮助。 这样的读者来信越来越多,广播台索性开辟了一档节目,专门挑出信件读出来,广而告之,好让买家和卖家都皆大欢喜。 今天这一封读者来信有点特别,是西津机械厂的职工写的。 这位热爱工厂的工人十分苦恼,因为他们厂出了一件大事。 厂里的汽车被撞坏了,已经完全不能用。 但是罪魁祸首去跟没事人一样,完全不管不问。 他在信里大倒苦水,这个罪魁祸首,也就是汽车驾驶员,是一位高干子弟。 自打到机械厂上班之后,他就三天两头迟到早退,从来没有好好工作过。 厂里安排他当驾驶员之后,他更是把车子当成他自己家里的,动不动就开车出去兜风玩耍,完全无视厂里的生产任务。 这一次,车子被撞坏了,也是他开着车子出去玩导致的。 但他居然不管不顾,就任由车子被毁掉了。 写信的工人十分苦恼,认为这件事情太过分了。这可是一辆汽车。罪魁祸首起码应该站出来承担责任。 不能因为他是高干子弟,所以就能肆无忌惮。 这封读者来信播出去之后,立刻引起了舆论了骚动。 任何时候,干部子弟享受特权,都是老百姓深恶痛绝的。 第二天,《西津日报》就发出评论文章,大力鞭笞这种不正之风。 领导干部和领导干部的家人,搞特权,谋私利,生活特殊化,严重伤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感情。 文章回忆了文·革中后期愈演愈烈的走后门现象,提到了主席的再三指示,然后说到机械厂汽车损毁事件。 评论文章作者的笔调相当辛辣,甚至带了点嘲讽的意味:希望有关部门能够严格调查,尽快解决问题。而不是去调查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然后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 紧接着,当天晚上,《读者来信》栏目的主播,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封信我们广播台不会交给任何人去核对笔迹。事实上,它是仿宋字写的,也看不出笔迹来。” 现在已经过了小年,马上就要大年三十了。 哪怕是生产任务最重的工厂,眼下大家也放松下来,一边忙忙碌碌准备年货,一边等着过年。 人一闲下来,报纸广播里头的各种新闻,可不就成了大家议论的对象。 所以忙得够呛的窦将军不曾留意的时候,他们一家已经成了全省老百姓议论的焦点。 当然,普通老百姓根本不知道这个高干子弟,究竟是谁家的公子。 可警卫员知道呀。 哪怕首长夫人动不动就发飙,也阻拦不了年轻的警卫员,一颗蓬勃的向上心。 他们听到广播感觉不妙,赶紧向上汇报。 等传到窦将军耳朵里的时候,他简直要晕了。 他立刻将妻子叫到面前,狠狠地斥骂了一顿:“让你不要折腾,你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 窦夫人简直快吓死了,却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承认:“我什么都没干啊。” 没干成的事情,当然不算干过。 窦将军重重地一拍报纸:“还没干什么?你想上天吗?” 窦夫人直到此时此刻,才发现她的宝贝儿子成了众人挖苦的对象。 她发出一声尖叫:“东阳到现在还躺在医院,没醒过来呢!找东阳赔车子?谁来赔东阳?” “你闭嘴!”窦将军怒火中烧,“慈母多败儿!他现在这样子,是自找的,也是你惯出来的!” 窦夫人吓得不敢再吱声。 警卫员已经在外面等了半天了,看首长发完火,赶紧趁机进去汇报工作:“汽车队有一辆车要更换下来,可以调换给机械厂。” “多少钱?” 警卫员知道首长的习惯,不敢触霉头,老实汇报:“按照他们核算的,是8000块钱。” 窦将军不假思索:“你看看我有多少钱,拿8000块钱给部队,把车子给机械厂开过去。” 第316章 窦夫人又发出一声尖叫:“8000块钱!哪有那么多钱?你每个月都要给战友寄钱。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 窦将军解下了手表,想了想,又把派克牌金笔拿出来,吩咐警卫员:“不够的话,把这些都给换成钱。” 卖家具是不可能的。 因为不管分给他的哪一处住所,都是公家的,里面配备的家具,也是公家的固定资产。 窦夫人彻底疯了:“你要干什么?不过了吗?” “你干了些什么?”窦将军用力拍着报纸,“闹成这样,你还想怎么样?” 窦夫人神经质地盯着报纸:“谁?信是谁写的?他想干什么?” “你是生怕自己满头辫子没人抓吗?”窦将军眼睛跟喷火一样,“我说了,你不许再瞎折腾。否则,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没人给你擦屁股!” 广播电台这么大喇喇地把信读出来,而不是给自己提个醒。 那就是省革委会在隔空打脸,不满梅林把手伸到公安局去。 如果她还不收手,人家下一巴掌,就要直接打在他脸上了。 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妻儿的行为,对外不代表他。 他还要把现成的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吗? 这也是叶菁菁耍的小滑头。 她一个小老百姓,不可能指挥的动省革委会替她做事。 但她心知肚明,权力在任何时候都充满诱惑力,这时代军方和地方政府关系微妙。 省革委会愿意保下她,就意味着她炮制出来的这份读者来信,对了省革委会的胃口。 只要确定这一点,那么信究竟是谁写的,就根本不重要了。 倘若窦家人还想再折腾,那便是在跟省革委会对上。 她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窦将军,究竟是什么人品。 她也不可能寄希望于对方人品高尚上。 她从来不相信,位高权重者的道德水平,要比普通人高。 但她相信,任何一位成熟的政治人都会看大局,而不是在细枝末节上纠缠不清。 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何必再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折腾? 所以说,位高权重又怎么样? 任何在高位上的人,都不可能没有对手。 哪怕他们的对手同样高高在上,是小老百姓难以企及的对象。 那也不妨碍小人物借势啊。 舆论的压力,人民的呼声,永远都是小人物的秘密武器。 第145章 我要感谢凶手高抬贵手吗 日语班招生了 隔了一天, 叶菁菁确定机械厂又多了一辆二手汽车之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谢广白也肯定道:“他家是借此表态,这事儿翻篇了。” 两人都轻松不少。 没有谁喜欢跟大人物对上的, 因为他们只有自己,而大人物身后代表的是一个集团。 这事儿了了, 他们也好安安静静地过年。 不过腊月二十八, 也就是1978年除夕的前一天,顺利考上西津大学的雷成松过来录节目的时候, 叶菁菁还是跟局外人一样,假装啥都不知道的, 好奇地八卦了一句:“哎,你们厂的车赔回来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雷成松表情古怪到近乎于扭曲。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脱口而出:“你跟窦东阳到底有没有关系?” 叶菁菁这回是真的满头雾水:“什么什么关系呀?” “就是那个。”雷成松好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们到底有没有谈朋友啊?” 叶菁菁感觉自己跟被雷劈的一样,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大白天的, 你说什么鬼话呢?” 雷成松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 直觉告诉他,叶菁菁跟窦东阳应该没啥关系。 可是他去医院看窦东阳的时候,梅阿姨又信誓旦旦,说叶菁菁就是个狐狸精。 她脚踏两只船,一边诱骗窦东阳给她找关系,进了西津大学工作;一边又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雷成松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把这些话说出来。 结果险些没当场气死叶菁菁。 她当场“呸”了出来:“他给我找关系进的大学上班?我需要吗?我高考英语正卷和笔试都是满分!” 她简直气成河豚了,“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完全不熟!现在他站我面前, 我都未必能认出他的脸。” 雷成松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他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是我造成的吗?”叶菁菁毫不客气,“他撞人没撞成,把自己给撞进医院了, 怪谁?” 雷成松哑口无言。 叶菁菁气得直转悠,老实不客气地问:“他们家谁说了算?” “家里的事都是梅阿姨管。”雷成松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但真正能做主的应该是窦叔叔。” 叶菁菁毫不犹豫:“既然你们熟,录完节目你带我过去。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还脚踏两只船?我都忙得恨不得自己是八脚章鱼了。” 薛琴负责带人过来的,听了这谣言也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一块儿去,我替你作证!” 第317章 这个窦东阳多大的脸哦,将军之子又怎样?还不照样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说句不好听的,以叶菁菁的条件,攀高枝也不会攀这种废物。 雷成松是个老好人,下意识地想拦住她们,因为他觉得这样会让窦将军难堪。 叶菁菁奇了怪了:“那我被污蔑被诋毁,我名声败坏,被人指指点点,我就不难堪吗?还是说我的难堪就该忍着?” 雷成松被逼的没办法,只能求饶:“我去解释,我一定跟窦叔叔解释清楚。” 叶菁菁狐疑地看着他:“你?” 雷成松赌咒发誓:“我拿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发誓,总行了吧。我下了节目就立刻去说。” 薛琴丝毫不掩饰不屑:“你说的清楚吗?” “哎,我怎么就说不清楚了?”雷成松拍着胸口保证,“我相信你,我也一定会让窦叔叔相信你的。” 叶菁菁上下打量着看他,看着他浑身不自在以后,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那行,我就信你一回。你可别跟上次一样,骗人。” 雷成松讪笑:“误会误会,上回那完全是误会。” 他这人虽然算不得人品高尚,但答应别人的事,他还是会去做的。 于是录完节目,他立刻骑着自行车去高干楼,登门拜访了。 今天梅阿姨还在医院陪着窦东阳,家里只有窦叔叔在。 其实如果不是今年窦东阳出事儿,哪怕过年,窦叔叔都不会回家,梅阿姨陪着他住在部队里。 而过年,他向来都是深入连队,和战士一块儿包饺子吃饺子的。 也得亏雷成松路上没耽误,但凡他迟个10分钟,窦将军就要坐专车去部队了。 现在看到故交之子,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雷成松登门,他就放下军大衣,在家里招待孩子。 雷成松的心里头咚咚打鼓,硬着头皮开了口:“窦叔叔,我这趟过来打扰您,是想替一个人澄清。” 他说了叶菁菁的情况,认真地解释:“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产生的误会,但她的朋友跟同事都能证明,她跟东阳只见过两回,周围都是一堆人,一点也不熟。” 没办法,如果不是当初自己要跟叶菁菁在出版社比数学,说不定东阳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发疯。 事情搞成现在这样,容易内耗,惯常当老好人的雷成松自认为也有责任。 所以他必须得替叶菁菁澄清。 “她高考考了378分,数理化都是满分,附加题也是满分。” 雷成松强调,“高考试卷是交换批的,外地老师不想我们这边出一个双满分。他们研究了很长时间,我始终没有找到她卷子里的扣分点。她非常聪明,是个极为骄傲的姑娘。”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认为她有骄傲的资本。” 他拿出自己的挎包,从里面翻出笔记本,摊开来给窦将军看,“这两道题都非常难,这是美国数学月报上的。外国数学家给出的解法在这边,好长好复杂的。她的解法在这边,简洁又轻盈。” 雷成松说着说着,忍不住沮丧起来。 他到今天还单身,一直想找一位志同道合的女朋友。 而叶菁菁,正好符合他对女朋友都想象。 只可惜现在中间隔了一个窦东阳,哪怕后面叶菁菁和谢广白分手了,自己跟叶菁菁也不合适了。 否则的话,自家和窦家会尴尬。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当真好不起来。 他按下心中的叹息,认真地跟窦将军强调:“叔叔,我想说的是,一位优秀而骄傲的女同志,从来不屑于通过婚姻来提高地位。以她的能力,明年考上大学轻而易举。今年只是因为外交学院对政审要求特别严。” 他又想起来一点,急急忙忙道,“还有她去大学当翻译这件事,完全是她自己英语特别好,而且她也感兴趣。纺织厂已经给她转正了。她放弃一个正式工的名额去大学上班,根本谈不上占便宜。” 窦将军看他说得口干舌燥,点点头,示意他喝茶。 雷成松哪有心思喝茶呀,他现在忐忑不安,就等着最后结果呢。 窦将军示意警卫员,拿来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然后掏出钢笔,在扉页上写下一句话:祝叶菁菁同志工作顺利学习进步。 他签完自己的名字,把笔记本和钢笔都递给了雷成松:“你帮我转交给叶同志,替我向她道歉。” 雷成松这才松下口气,立刻痛快点头答应:“我马上就拿去广播电台给她。” 窦将军都愣了一下:“她还没回家准备过年吗?” 雷成松笑了起来,语带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骄傲:“她住在广播台,除了准备教案和录节目之外,其他的时间用来翻译外国教材。等开过年来开学了,化学系的学生等着用呢。” 忙成这样的叶菁菁,还脚踏两只船呢。就像她说的那样,八脚章鱼都不够用。 他拿起窦将军的礼物,高高兴兴地出门准备回去。 窦将军要上车的时候,突然间问了一句:“成松,你老实告诉我,窦东阳在机械厂到底有没有上班?” 第318章 雷成松无比为难,只能支支吾吾:“他是驾驶员,经常在外面跑。” 他能说什么呢。 他已经算实诚的了。 位高权重者,能够听到的,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真话,也不是单纯的假话。 而是别人揣度着的,认为他愿意听到的话。 雷成松重重地叹了口气,赶紧骑着车子跑去省广播电台。 他兴冲冲地说了事情经过,然后把窦将军赠送的笔记本和钢笔,转交给她。 他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突然间发现,好像成了他的独角戏。 兴奋的只有他,叶菁菁反应好平淡。 雷成松小心翼翼道:“你不高兴吗?” 叶菁菁奇怪:“我为什么要高兴?” 雷成松生怕她不相信已经没事了,又强调了一遍:“现在雨过天晴了啊,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叶菁菁反问:“我本来应该有事吗?谁给我找的事儿?” 这这这,雷成松哑口无言了。 哪怕他跟窦东阳从小一块长大,哪怕他们两家是世交,哪怕他小时候没少吃梅阿姨做的好吃的。 他也不得不承认,没有窦家人,人家姑娘也不会遭遇这些折腾。 他们打了她一巴掌,她要感谢他们没有继续打下去吗? “雨过天晴?呵!”叶菁菁意味不明地撇了下嘴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吗?” 雷成松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下去。 她脸色铁青:“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自证清白。想定我的罪,拿出证据来。而不是随意往我头上扣一个罪名,让我想方设法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呸!” 雷成松都感觉那一口唾沫是啐在自己脸上的。 好在叶菁菁没有继续当着他的面讨伐,而是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 吓得雷成松脚底下都冒火星了,再也站不住,赶紧告辞。 他人都走出广播电台了,骑上自行车才想起来懊悔。 他都没跟人家姑娘说一声新年快乐,提前给人拜个早年。 可惜即便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也不好现在返回头。 那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雷成松就这么惆怅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薛琴一直在广播电台陪着叶菁菁呢。 本来她以为这是个喜事儿,但叶菁菁一说,也确实没啥好高兴的。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件可以拿出来说的高兴事儿了。 “哎,我们的日语班已经开始上课了。” 叶菁菁的眼睛果然亮了,兴奋地追问:“招了多少学员啊?” “五十三人。” “这么多?”叶菁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虽然众所周知,80年代是中日关系蜜月期。这个阶段,日语非常吃香。 但现在是1978年啊,一般人谁能预知未来。 眼下日本人在老百姓眼中,还是鬼子呢。 连方萍这个已经被大学录取的人,因为自己后面要学日语,简直连大学都不想上了。 薛琴猛地一拍巴掌:“就是因为方萍啊,她考上外语学院了。” 其实方萍的高考总分不咋样,比王凤珍还少一分呢。 但因为她考了外语,所以被外语学院录取了,顺利上了大学。 这给了纺织厂职工们什么启示?那就是外语是一架通天梯啊,学外语可以多一条上大学的门路。 而且方萍明明考的是英语,结果却被调去学日语,说明什么?说明日语招的人多,考的人少。 他们现在提前学日语的话,高考加试一门日语,肯定能考上外语学院。 叶菁菁听得目瞪口呆。 果然是高考指挥棒的魔力呀。 她捏捏鼻子,连连点头:“行吧行吧,让他们好好学吧。” 哪怕后面他们考不上外语学院,会一门日语,以后也能派上用场。 第146章 除夕夜(捉虫) 一年结束了 1978年没有大年三十, 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夜。 当天上午录完音,从台长到导播,每个见到叶菁菁的人都要关心一句:“怎么还没走啊?快点快点, 赶紧回家过年去。” 其实如果让叶菁菁自己选择,她宁可待在广播台。 她穿越这么长时间, 却没有跟任何人培养出亲情来。 只是过年你不回家, 所有人都会觉得你非常奇怪,都要关心一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交麻烦, 叶菁菁还在笑着应和,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嚯!她的家当可不少。 纺织厂发的国光苹果, 已经被她吃完了,但是西津大学又发了呀。 谢广白给她送翻译好的资料去学校时,捎回来的, 还有一大盒果脯, 以及瓜子花生。 嗯,都是她的零嘴。 过年餐桌上的, 一样也没有。 好在纺织厂腊月二十八当天又发了肉和带鱼。 王凤珍她奶奶直接给叶菁菁收拾成扣肉,还油煎了带鱼,炒了一碗肉丝。 这样叶菁菁回家想吃了,随便热热,或者放梅干菜烩一烩,加个胡萝卜炒菜,都行。 第319章 除此之外,广播电台也给叶菁菁发了年货。 别误会, 她不是广播台的人,台里的采购计划里是没有她的。 但几乎每家单位采购年货的时候,都会放宽一些指标, 以备不时之需。 叶菁菁在广播台住了这么长时间,台里也觉得大过年的,让人两手空空的走,不太合适。 于是台长做主,给她分了香菇、木耳、海蜇皮,外加一袋枣子和一袋核桃。 东西多,她一个人不好拿。 谢广白过来帮她往家里运,中途碰上有人在街上卖荸荠,两人没能扛住诱惑,又欢快地包圆了人家的荸荠。 这是育秧田里长出来的。 夏天秧苗移植到大田以后,因为育秧田过于肥沃,并不适合种水稻,否则禾苗长得太旺,容易倒伏。 加上育秧田靠村庄近,长庄稼容易被社员家里头养的鸡鸭糟蹋。 故而这些育秧田普遍用来种植荸荠、芋头、莲藕之类的,今年冬天收获了,刚好拖到城里卖。 卖荸荠的农民,用干荷叶包了荸荠递过来,笑呵呵地跟他们说吉祥话:“给您二位拜个早年。” 谢广白立刻朝他点头微笑:“也给您拜个早年,祝您阖家欢乐,一年更比一年好。” 周围等着卖完最后一茬菜的农民,都乐得笑哈哈。 自行车已经压得沉沉的,谢广白还是不满意:“少了只鸡,还有红烧鱼。” 其实照他想,他更愿意直接带叶菁菁回家过年,这样方便又热闹。 只是过年是大事,他跟叶菁菁只是谈对象,又没有结婚。 叶菁菁现在去他家过年,会被人看轻的。 所以,她还得回家过年。 一想到她家那情况,谢广白都替她犯愁。 叶菁菁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特别淡定。 怕什么呀,年夜饭想吃什么,直接去饭店端好了。 反正现在除夕夜,各家单位也不放假。 然而她想的挺美,按规定饭店也的确不放假呀,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谁家除夕夜不准备年夜饭?谁又会大过年的还上饭店吃饭? 反正现在没这规矩。 现在的规矩是,街上还热闹着呢,最后一波城卖菜的农民都没走呢,饭店已经不对外营业了。 谢广白安慰她:“没事儿,过会儿我回去给你从家里端过来。” 叶菁菁狐疑:“你爷爷还是隐藏的烹饪大师?” 平常谢奶奶可是直接吃饭店的,没做饭的习惯。 谢广白哈哈笑:“我爷爷用炉子只会熬药。” 反正他们祖孙三个谁不擅长烹饪,谁也不嫌弃谁。 他们也没任何人考虑过学烧饭。 干嘛非要学呢?上班的吃单位食堂,不上班的吃饭店好了。 至于年夜饭。 “我姑姑我爸妈还有我大伯家都回来了,有人烧饭。” 叶菁菁乐死了:“那你们就吃现成饭吧。” 两人快到筒子楼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一辆拖拉机。 这不稀奇,进城卖菜的农民多了,有的公社或者大队就直接开拖拉机带人过来。 稀奇都是他们卖的菜,是水芹菜啊!而且是这么多水芹菜。 顾名思义,水芹菜要长在水田里,谁家的自留地是水田啊。 叶菁菁又忍不住,她要买水芹菜炒肉丝。 这时代的蔬菜种类和供应都极为有限。 穿越以来,她还没吃过水芹菜呢。 大冬天的,水灵灵的一把,瞧着好诱人。 她抓了一把水芹菜让人给她称重。 卖菜的农妇看了一眼:“一把就是一斤,我们称好了出来的。” 叶菁菁一边掏钱一边问:“你们家有这么多自留地呀?种这么多水芹菜?” “是我们生产队种的,队里组织出来卖菜。” 哎呀,这下围着买菜的市民都好奇起来:“你们生产队种的菜,不应该给蔬菜公司收吗?” 生产队用大田种菜,也属于计划经济的一部分。供应给谁,是有严格规定的。 “我们生产队又不负责种菜。”农民强调道,“我们队里是用冬闲田种的菜。” 按道理来说,本地一年两种,不存在冬闲田一说。 但本地也有地方种植双季稻,一年说收两季稻子。 11月份,稻田丰收之后,田里种植紫云英之类的绿肥,春天压绿肥肥田,再移植秧苗。 大家一听冬闲田,又开始替社员操心:“你们冬天不种绿肥,明年开过春,地不肥,稻子怎么能长得好?” 农民不以为意:“有化肥呐,我们公司就有化肥厂。” 哦!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1978年,谁也不会认为地里用化肥不好。 相反的,用化肥种出来的东西,因为长得好,还会被视为高档的象征,特别受欢迎。 谢广白好奇了一句:“你们今天第一次来卖啊?我之前在路上都没看到过水芹菜。” 农民哈哈笑:“长芹菜要时间啊,我们昨天夜里才第一次起芹菜呢。” 众人惊呼:“今儿除夕咯,你们现在才卖,不过年吗?” “没事没事,下午我们就回家吃年夜饭。” 立刻有人着急起来:“那你们就卖一天啊?” 第320章 “不会不会。”农民笑呵呵的,“明天下午我们还过来。” 买菜的人们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还准备通知亲友过来买点水芹菜呢。 蔬菜站里,冬天卖的菜永远都是那几样,绝对不会有如此水灵灵脆生生的水芹菜。 叶菁菁拎着芹菜准备走,人群里传来王奶奶的声音:“哎呀,菁菁你回来了?” 叶菁菁看到人就笑:“王奶奶,你也过来买水芹菜呀?” “是啊,难得有水芹菜卖。”她靠近叶菁菁,压低声音道,“我看他们生产队,就是故意压到过年才开始卖菜。” 之前城里这么多农民过来卖菜,家家户户都是竞争对手。 可是现在不一样啊,过年了,从十一月份卖到二月份的农民,都回家歇着了。 他们生产队现在过来,独此一家,别无分店,还愁菜卖不出好价钱吗? 这又不是其他的贵物,就是一把水芹菜而已。谁看了不想买两把,给家里加道菜呀。 王奶奶人老成精,已经在心里打了一回算盘:“我估计呀,就过这么一个年,他们生产队能挣上万块。” 叶菁菁目瞪口呆:“这么多呀?” “水芹菜可打秤了,一亩收下来,有好几千斤重呢。” 王奶奶掰着手指头算,“一斤水芹菜三分钱,一亩下来起码两百块。一百亩地,那就是两万块钱哦。” 叶菁菁挠头:“我记得水芹菜好像是割了一茬又一茬是吧?” 王奶奶点头:“那是,它就比韭菜长的慢点而已。”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那种芹菜可比种稻子划算多了哦。” 话音落下,王奶奶又摇头:“那不行,他们是有粮食上交任务的。我估计过完年,他们再割一茬,就得栽秧了。” 叶菁菁笃定:“他们以后肯定会想办法接着种菜的。” 因为他们挣到钱了呀,没有人不喜欢钱。 而农民来钱的门路,向来都特别少。 能抓到一个,他们都不会愿意放弃的。 说话的功夫,三人已经走到筒子楼下。 远远的,家家户户的饭菜香味就飘荡而来。 是这个年代难得的油香肉香,浓郁的,简直让人昏昏然。 叶菁菁深深地吸了一口,猛然间意识到,这就是新年啊。 她穿越过来,即将在七十年代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筒子楼没有厨房,所有的住户都在楼道间忙着准备年夜饭。 烟熏火燎间,他们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叶菁菁,都是先瞪大眼睛,然后露出暖融融的笑:“菁菁回来啦!来来来,拿个碗过来,你盛一碗回去吃。” 叶菁菁赶紧谢绝人家的好意。 但在家庭煮妇和煮夫们眼中,她这样的就是小孩。 小孩的拒绝不叫拒绝。 家伙们很快就喊来自家小孩:“去,端到你菁菁姐家去。” 小家伙们还算有良心,记得他们每天听收音机,是菁菁姐姐的。 他们欢快地应下,端着碗就往叶菁菁家跑。 叶菁菁倒像是成了客人,拎着包裹跟在后面。 一直到家门口,党爱芳在炉子前抬起头,朝她露出局促的笑:“菁菁,你回来啦!” 旧历年的最后一天,过了正午,太阳也迫不及待地朝家的方向跑。 下午的阳光透过筒子楼狭窄的走廊,斑驳地照在党爱芳的脸上,半明半灭,光和影在她的脸上摇摇晃晃,跟她勉强挤出的笑一样,好像风一吹,就能跌落,粉碎一地。 得,叶菁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名义上还有个妈呢。 今年过年,她得跟党爱芳一起过。 第147章 上门磕头认罪(捉虫) 免费的乐子…… 叶菁菁将所有的年货都放在…… 嗐, 没地方放。 她这个家跟个雪洞似的,里头总共就一张饭桌,现在已经放满了碗碟, 根本空不下来。 她没办法,干脆把床上的被褥给掀了, 然后将年货一一放上去, 给端着碗来她家送吃的的小孩儿们,一个个分回礼。 一人一个红彤彤的国光苹果, 然后左边兜里一把糖,右边兜里一把花生。 蜜饯她是不会给的, 她要自己吃。 小孩子们欢呼着跑走了。 谢广白看这母女俩之间气氛尴尬,不得不开口低声叮嘱叶菁菁:“你今天可千万别跟你妈吵架。” 按照老传统,过年是不兴吵架的, 不然来年会一直不停地跟人吵架。 叶菁菁催促他:“行啦行啦, 你赶紧回去吧,我有数。” 她跟党爱芳有啥好吵的。 无话可说的人, 根本吵不起来。 不就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顿饭吗,多大点事。 谢广白忧心忡忡,恨不能自己留下来吃年夜饭。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叶菁菁都烦死了,推他出去:“好了好了,我不吵,你赶紧回家吧。” 谢广白试图当和事佬:“我觉得你妈比以前还是进步了。” 叶菁菁点头:“我知道啊,起码她这回还晓得留一半的橘子和芝麻糕。” 70年代的副食品店, 是公认的福利好,年货自然也发的足足的。 第321章 党爱芳拎回家的,有一大兜橘子, 还有腊肉、火腿和各色糕点。 如果按照她以前的习惯,她看到客人登门,绝对会大包小裹全让人带走。 仿佛她自己没长嘴巴,她女儿身体器官也缺了肠胃一样。 谢广白都想挠头了,只能轻声安慰叶菁菁:“慢慢来吧。” 王奶奶正在过道里,挥舞着锅铲,见状笑呵呵,调侃年轻人:“行啦!明天就能见到了。” 按照规矩,谈对象的时候,男方要给女方送年礼的。 谢广白脸微红,小声对叶菁菁道:“我明天早点过来。” 结果叶菁菁立刻警觉:“不许太早,我要睡觉。” 大过年的,如果还不让人睡个懒觉的话,这日子也没奔头了。 谢广白笑得眼睛都弯了,再三保证:“好好好,我一定不打扰你睡觉。” 他走了,知道党爱芳和叶菁菁回来的邻居们也登门了。 不为什么,就是打声招呼,顺带着给母女俩端一碗吃的。 有嬢嬢婶婶们还安慰党爱芳:“离婚就离婚嘛,你看看你们家菁菁多能干,给你把工作都要回来了。以后你一辈子都不用愁咯。” 旁边人附和:“就是。菁菁一个人,比人家三个小孩都能干。我们家国强,要不是跟着菁菁上的课学习,哪里能考上大学哦。” 她说这话本意是好的,可惜党爱芳一听,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她女儿考的那么高的分数,却没能上大学的事儿,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其他人反应过来,全冲说话的人杀鸡抹脖子,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哎呀,你怕什么。菁菁学问那么好,明年一定能考大学。现在好多学校都不讲究这个啦。我表嫂家还是地主呢,她侄子今年就考上大学了。” 王奶奶过来张罗:“好啦好啦,都赶紧准备回家吃饭吧。” 众人趁机告别,临走时还招呼:“来家里玩啊。” 人一散尽,屋子就冷清清的,好在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不然就跟冰窖似的。 党爱芳鼓足勇气,招呼叶菁菁:“吃饭吧,饭好了。” 叶菁菁看了眼饭桌:“我要吃肉丝炒水芹菜。” 党爱芳下意识地想阻拦,年夜饭都已经有这么多菜了。 又是扣肉,又是红烧鱼,又是板栗烧鸡(王奶奶端来的),又是火腿炖鸡汤,又是大白菜烧蛋饺,又是蒸腊肉。 六道硬菜,还不够她吃吗? 可话到嘴边,党爱芳又硬生生地咽回去了,生硬地转成了:“年夜饭要双数,再加个菜就单数了。”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叶菁菁从来不肯委屈自己。 她想吃的东西,现在就要,绝对不会等第二天。 “那就再切个皮蛋呗,凑成八道菜。” 党爱芳没办法,只能又去炒水芹菜。 好在这个季节,炉子是不会熄,把上面的水壶拿下,让火烧得更旺点,就可以炒菜了。 待到水芹菜炒肉丝和凉拌皮蛋上桌,叶菁菁才心满意足的拿起筷子。 她先喝一碗火腿鸡汤暖暖胃。 等到味蕾打开了,身体也暖和了,开动! 水芹菜果然嫩,这个季节吃,好清爽。 板栗烧鸡的栗子软绵绵的,好好吃。 叶菁菁吃鱼肉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好像有点过于安静。 虽然老话都说,食不言寝不语。 但母女二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怎么都感觉别扭。 叶菁菁想了想,还是打破沉默,关心了一句:“中午饭店的客饭,味道怎么样?” 党爱芳在副食品店上,店里没食堂,这时代也没个微波炉之类的。店员都是中午骑车回自己家吃饭。 副食品店距离徐主席家远,中午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党爱芳往返根本来不及。 叶菁菁便做主,在旁边的饭店给她包了饭,一顿两毛钱,可以保证她起码能吃个小荤。 党爱芳低着头,小声道:“挺好的。” 其实倘若按照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两毛钱她根本就不会花。 直接从家里带饭好了。 至于饭冷了没地方热的问题,用开水泡一泡就是咯。 副食品店旁边就有老虎灶,打开水很方便。 叶菁菁看她目光躲躲闪闪,觉得眼睛都疼。 “你有话就说!” 真是的,大过年的,一桌子美味佳肴,她愣是有办法让自己胃口好不了。 党爱芳到底在徐主席身边生活了好几个月,总算鼓起勇气,支支吾吾说了自己的想法。 叶菁菁没把她当妈看,所以翻白眼翻的毫无心理负担。 “开水泡饭?你觉得你身体很好,随便糟蹋都无所谓吗?你非要把自己的胃吃坏吗?还是你觉得你现在享受公费医疗了,生病住院吃药都无所谓? “有,有保温饭盒。”党爱芳急忙强调,“放一天都不会冷的。用这个装汤给徐主席喝,早上煮的,下午都是热的。” 叶菁菁当真头大如斗:“那我问你,徐主席从家里带饭吃吗?不带吧,她都是吃单位食堂。” 哪个想深入群众或者想做出和群众打成一片姿态的领导,会从家里带饭吃? 第322章 哪怕他(她)带的就是家常便饭,甚至更简素,那也影响不好。 你从家里带饭吃,释放的潜台词就是你不满食堂,否则你为什么不吃食堂? 党爱芳张张嘴巴:“她,她在单位吃。” “那不就结了嘛。”叶菁菁真觉得自己被迫提前当妈了,感觉非常不爽,“徐主席不带饭,你要带饭,那就意味着,她家的阿姨得一大早专门再为你做午饭。” 叶菁菁又想翻白眼了。 你哪位呀! 你平白无故增加了你同事的工作负担,人家不烦死你才怪。 党爱芳嗫嚅嘴唇,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就是想省点钱,将来你结婚,72条腿没有,起码也要36条腿吧。” 所谓的腿,在这个时代都是指家具。 72条腿,用现在的顺口溜来说,就是:双人床、大衣柜、茶几、沙发要匹配;五斗橱、写字台华贵又气派;高低柜、床头柜家具越多越富贵。 简陋的36条腿,指的是一张方桌配四把椅子,一张双人床一张再来一个大衣柜,写字台一张外加饭橱一个。 党爱芳忧愁的很:“小谢家家庭条件不错,你要是嫁妆少,进门就得矮一头。” 她絮絮叨叨,“三转一响要有,家具也要有。” 每算一样,她都能愁的睡不着觉。要钱哦,要好多好多钱。 她哪里还能再花钱? 叶菁菁握着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迟来的母爱,就像秋天的扇子,她真用不着。 她也不是原主,她从来都不期待。 作为穿越者,她总不可能因为党爱芳想要展现母爱,就要配合对方,来一出感天动地母女情吧? 谢谢,真不必。 大家还是保持相敬如宾的距离比较好。 她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人性。 她高度怀疑,一旦她配合扮演好女儿的角色,后面党爱芳就会觉得能做她的主,对她的生活和工作指手画脚。 所以,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党爱芳倾泻的母爱:“这不用你操心,我对你的唯一期待就是,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啊!”党爱芳急了,“哪里能这样?你结婚这么大的事……” 楼梯间响起了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叶菁菁还没来得及判断来人是往哪家去呢,她家房门就“砰砰砰”的要被人拍散了。 “党爱芳,你个臭破鞋,你给老娘出来!你敢抢老娘的工作!” 1978年,有电视机的人家极少,起码筒子楼里一台电视机都没有。 自然也就没人家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电视了。 故而哪怕外面有人放鞭炮,也不影响叶家门前一声吼,全筒子楼的男女老少都端起饭碗,第一时间冲到现场看热闹。 叶菁菁听外面脚步声渐浓,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也多了,才从里面开了门。 她还得在这里睡几晚呢,门被拍散了,大过年的,她上哪儿找人修门去? 呵!吵了她半天,骂了半天—— 叶菁菁有仇不过夜,猛地拉开门板。 果不其然,冲在前面死命拍门的叶秀芬,因为惯性,一下子没稳住,直接往前一倾,“咚”的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给叶菁菁磕了个头。 叶菁菁身体一转,避开,露出后面的党爱芳,嘴巴还不饶人:“哟,你们也晓得对不起我妈,大过年的,上门磕头认罪啊!” 第148章 该滚的人是你 呵!晦气 叶秀芬已经气疯了。 她跟叶友德是今天快吃中午饭的时候, 才被公安放出来的。 结果一出来,就被一个接一个的大雷劈得头晕眼花。 先是她晓得了卢正民被抓了,气得她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她不是心疼卢正民, 那个老狗,张嘴就跟她离婚, 死了才好呢。 但根宝还没结婚啊! 本来对象就难找了, 卢正民再因为投机倒把坐了牢,坏了老卢家的名声不说, 还要少一个挣钱的人。 那可是每个月近百的进账! 叶秀芬拿起烧煤炉的火钳就抽卢少婷,她弟弟叶友德还拦着。 然后姐弟俩得知了更要命的事, 那就是叶秀芬被副食品店开除了,党爱芳去上班了。 这下子,闹得鸡飞狗跳的姐弟二人, 瞬间找到了共同的敌人, 立刻杀来找党爱芳算账了。 叶秀芬这一摔不轻,跪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党爱芳慌了。 解放前, 她的身份,只有给人磕头的份。 解放后,讲人人平等了,更不会有谁向她磕头。 她下意识地想躲,甚至还想赶紧把叶秀芬给扶起来。 “妈,你别动!”叶菁菁拦着她,“她磕死了都都抵不了他们对咱们母女的罪!” 叶友德一直急着想要把他姐叶秀芬给扶起来。 但筒子楼的房门都狭窄,叶秀芬也不是瘦鸡崽儿的小体格, 她一跪,直接把门给堵死了。 而且她还是手撑地的姿态。 所以叶友德除非从后面穿过叶秀芬的腋下把人抱起来,否则就只能指望门里面的前妻和女儿搭把手。 可偏偏叶友德是受过老式教育的, 男女七岁不同席,对自己的亲姐姐,也没办法伸这个手。 第323章 他只能怒吼:“这是你姑姑,你要你姑姑给你磕头,你倒反天罡!” 叶菁菁毫不客气:“我妈一辈子被你们祸害的还不够啊?啊!你个拆白党,你个不要脸的骗子!” 这时代的“黑·五类”天然低人一等,叶友德一时间叫女儿拿话堵住了,找不到舌头回,只能气急败坏地怒吼:“我好歹是你老子!” “是啊,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样的!” 叶菁菁吼回头,“我为什么上不了大学?谁害得我上不了大学?” 她这质问一发出来,原本心软看不下觉得闹得太难看,想开口打圆场的邻居们,一个个嘴巴都闭成蚌壳了。 哎哎哎,是的哦,上大学,鱼跃龙门的好事,就这么砸了啊。 虽然今年是头回恢复高考,但筒子楼住的基本上邮局职工,消息灵通的很呢。 今年招的大学生,都是宝贝金疙瘩,不像以前的工农兵大学生,理论上还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实际上有很多直接被政府机关招走了)。 这回是光明正大的,各家好单位都伸长脖子等这批大学生毕业呢。 比如他们楼里唯一考上的浩浩,他上的政学院,将来毕业了,统统进省革委会工作呢。 叶菁菁吼出声:“我本来要被外交学院录取的,我将来要当外交官的!” 邻居们听了这话,愈发替叶菁菁惋惜。 外交官啊,那将来可是要去外国的。 别看现在官方宣传口径是统一的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国外人民水深火热,但六十年代有逃苏,七十年代有逃港—— 所谓人会用脚板心选择,反正你要让筒子楼的居民相信国外惨不忍睹,起码没几个大人会相信。 再说外交官多气派啊,讲出去就是高大上的存在。 哎,可惜了。 本来他们筒子楼还能出一个外交官呢。 王奶奶狠狠地瞪了眼叶友德,怒斥道:“你可真是坑了菁菁一辈子!” 旁边人附和:“人家是分数不够考不上,家里还在想办法。你好咯,从来不管菁菁,完了还要拖后腿。天底下哪个老子娘不是为了小孩啊?” 叶友德脸涨成了猪肝色,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确不是位合格的父亲,也不是合格的丈夫。 但他同样欢迎女儿考上大学,哪怕只是为了他面子上好看。 故而这事他心底是虚着的,叫人拿话堵住了,也没脸继续闹腾。 叶秀芬一见弟弟这怂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离了被抓了无所谓,她的工作不能丢,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弟弟靠不住,叶秀芬这位前任大姑姐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她跪着爬不起来,索性也不起来了,而是直接朝党爱芳磕起头来:“爱芳啊,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男人关进去了,我儿子还没结婚,还有两个小的,我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没有这份工作,你要我怎么活啊?” 大过年的,她声泪俱下,搞得看热闹的人都不得劲。 党爱芳人还没反应过来,叶秀芬就直接磕得额头上一片青紫。 前者哪见过这架势,吓得脸都白了,手也不晓得该往哪里摆。 叶菁菁一声冷笑,搞道德绑架是吧? 行!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叶秀芬:“合着在你眼中,就你们家配吃饭,我跟我妈就该活活饿死啊!” 叶秀芬急了:“怎么会饿死呢?你爸爸上班,怎样都能养活你们。” 叶菁菁嗤之以鼻:“我爸妈已经离婚了。没离的时候,都不见他拿钱回家,离了他倒是要养前妻了?真稀奇呢。” “你别瞎讲,不养你们,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叶秀芬焦急地喊弟弟,“友德,你讲话啊,你怎么会不养她们。” 叶友德现在对着党爱芳只有恨,让他丢了大脸的恨。 可他从小被姐姐指派惯了,现在只能捏着鼻子应下:“当然,我肯定养啊。” 叶菁菁直接笑出声:“拆白党撒谎真是屁股都不挪一下。你会养我们母女?那我问你,你的年货呢?不要告诉我,你也被运输公司开除了,没有年货。” 在场的邻居人群里发出了嗡嗡声。 这时代,体制内就像一架设定好流程的机器。 只要没从单位名册上除名,那么该发的福利以及工资,一分都不会少。 叶友德是正儿八经的老驾驶员,经验丰富,脑袋里装着地图,而且非常擅长修车。 这样的技术人才,运输公司也不会轻易开除他。毕竟现在开除正式工,同样挺麻烦的。 既然他还是运输公司的驾驶员,那他的年货呢? “不会是还在单位没拿吧。”叶菁菁露出嘲讽的笑,“要不要我们去你单位问问看?”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架秧子:“对对对,赶紧问问你们运输公司,不像话,大过年的,过完年还拿什么年货啊?” 叶菁菁趁机盖棺定论:“我长这么大,没吃过一口我爸拿回来的年货,我妈也一样。连年货都见不到,我们母女指望他养,我们脑壳被门板夹了吗?” 第324章 邻居们议论纷纷,上了年纪的人指责叶友德:“友德,你这就不对了,你家又不是没人。” 离不离婚的,其实好多老辈人并不在意。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但到现在,叶友德连年货都不往家里拿,当老婆女儿不存在,实在是过了。 搞得他们想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都没办法说出口。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叶友德的不是。 叶秀芬磕得头都发晕了,脱口而出:“菁菁你都这么大了,你不能养你妈啊?” 叶菁菁直接反弹:“对啊,你三个儿女呢,个个年纪都不小了,难不成手脚全断了,还要啃老?三个人养不活你一个老娘?” “啊!”叶秀芬着急反驳,“我还有两个外孙要养啊。” 叶菁菁嗤笑:“哟,你家招赘了?外孙跟你姓还是你女婿死了?又或者你们家的传统就是当爹的不养儿女,替外人养小孩?” 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叶秀芬气得面皮发紫,直接耍起无赖:“不行,我没把工作让给你,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同意就不算数。” 大冷的天,叶菁菁还没吃饱肚子呢,已经十分不耐烦:“别扯没用的!你是被副食品店开除的,我妈是被副食品店招工的,根本不存在什么转让工作。要你同意干嘛?单位开除你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哦?你咋想的这么美呢?” 其实,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说,副食品店不可能直接招党爱芳。 因为这年头用工也是有计划的,就跟公务员一样,你要招人,得往上面报计划,获得批准之后,才能招工。 副食品店没权力直接要人。 但党爱芳的情况特殊嘛,又有妇联徐主席替她做介绍人,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叶菁菁直接挥手:“走走走,赶紧走,大过年的,别给人找不痛快。” 叶秀芬今儿是豁出去下跪磕头的。 她什么时候在党爱芳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过? 结果她都把面皮丢在地上任人踩了,竟然还拿不回自己的工作。 她恼羞成怒下,脱口而出:“要滚你也是你们滚,这是我弟弟的家!”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嘴里喊着,“滚!马上滚!” 搞不死这对老破鞋小破鞋,她也要恶心死她们! 这寒冬腊月,除夕夜,她倒是要看看她们能到哪儿去。 冻死她们在街上最好。 叶秀芬伸手推人:“滚啊!赶紧滚!” 旁边邻居看不下去:“哎哎哎,干什么你,这是人家的家。” “这是我们家友德的家!”叶秀芬恶狠狠地推党爱芳,“都离婚了,还赖在男人家不肯走,果然是不要脸的娼·妇!” 叶菁菁手一拉,党爱芳猛地往边上一步,叶秀芬重心不稳,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疼得她哎哟哟直叫唤。 这回叶友德都顾不上男女大防了,着急地伸手搀姐姐起身。 他自认为已经够忍辱负重,结果老婆女儿还没完没了。 他怒吼出声:“滚!都给老子滚出去!这是老子的家!” 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她们就不晓得老实! 周围邻居都大惊失色,王奶奶怒骂道:“你发什么疯,犯什么浑啊?菁菁是你女儿!以后你老了,哪个给你养老送终啊?” “我敢指望她?”叶友德眼睛充血,“她巴不得我这个老子死呢!” 叶菁菁心道,你还真有自知之明,难得! 可你别光嘴上说说,赶紧去死啊! 她冷着一张脸,伸出手来:“那你先还钱,你欠我妈的两万四千块,先还回来。” 叶秀芬莫名其妙:“什么两万四千块?友德,你什么时候欠她钱了,她哪儿来的钱?” “你欠的,你弟弟要替你还啊。”叶菁菁伸手划一个圈,示意周围邻居,“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别想赖账!” 邻居们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儿,去年中秋节的事情了。 哎,当时他们还觉得叶菁菁这姑娘脾气太坏,对亲老子太不客气了。 现在看来,不愧是亲父女。只有当女儿的才晓得,自己的爹究竟有多狠的心。 除夕夜啊,大过年啊,只因为大姑姐胡搅蛮缠,叶友德就能把老婆女儿赶出门。 可怜党爱芳辛辛苦苦伺候他们家24年啊。 他真是一点人心都没有。 第149章 看谁滚出去 釜底抽薪 有人替党爱芳母女二人心寒开口催促:“对啊, 赶紧把钱还了,两万四千块,一分都不能少。” 叶秀芬还满头雾水:“什么两万四千块。” 等听清楚了事情经过后, 她立刻尖叫:“那是我上的班,凭什么给你钱啊?” 叶菁菁才不理她呢, 只盯着叶友德:“怎么?你还想赖账。要不我们去运输公司好好理论理论?” 现在叶友德有心病, 一下子从红五类变成了黑·五类,又知道了自己姐姐被开除的事, 他特别害怕自己也会被运输公司扫地出门。 驾驶员的工作多好啊,而且听说今年还要涨工资。 第325章 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涨过工资了, 现在好不容易更上一层楼,打死他都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他当然不愿意去单位掰扯。 他只能梗着脖子强调:“工作都已经还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他说话的对象是党爱芳, 但包括他在内的人也没指望党爱芳能有什么反应。 回话的人依然是叶菁菁:“奇了怪了, 什么叫工作还给我妈了?我妈可不是顶班,她叶秀芬是被开除的!再说了, 现在你们家吸不了血了,以前欠的债就一笔勾销啦?天底下也没这个道理。” 她手又往前伸了伸,“还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两万四千块拿过来。” 周围的邻居们跟着催促:“就是啊,赶紧把钱拿出来吧。” 去年中秋节的时候,叶菁菁提两万四千块,大家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这得是多大的干部, 家里才能有这么多钱!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家知道叶家姐弟是资本家的狗崽子啦。 有能耐跑到国外去的资本家,那家底该多厚啊。 他们家砖头缝里扫一扫, 得出的金银都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加在一起过一辈子了。 两万四千块,对大资本家来说算什么呀,说不定人家二十四万都能拿出来呢。 叶友德被挤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向来不是什么有担当的人,又要面子,眼下的情形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叶秀芬哎哎叫着,赶紧跟上,嘴巴还要强调:“什么欠钱啊,我们坚决不会认的。” 大家伙儿都听不下去,立刻怼回头:“有欠条,他签字画押的,我们这么多人做的见证,你说不让就不认啊?” 看不起谁呢! 叶家姐弟落荒而逃。 看热闹的邻居们也三三两两离开,走的时候,大家都安慰哭丧着脸的党爱芳:“好啦好啦,赶紧继续吃年夜饭吧。” 有人附和着叫出声:“哎呦哎呦,饭菜都冷了。” 王奶奶还张罗着:“来我家盛碗热汤吧,好歹暖和点儿。” “不用了,谢谢王奶奶。”叶菁菁微笑,“我妈炖了鸡汤呢。” 王奶奶趁机说党爱芳:“挂着脸干什么?有菁菁在,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好了,吃饭吧,今天过年呢,笑一笑。” 党爱芳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小心翼翼地招呼叶菁菁:“吃饭吧。” 大冬天的,又没个暖气,桌上的肉菜都已经结出白花花的板油了。 好在保温瓮里的米饭,和饭上蒸的香肠还是热的。 叶菁菁直接切了香肠,现场炮制香肠拌饭,给自己和党爱芳都盛了一碗。 “吃,赶紧吃。” 党爱芳想说这不合规矩,加了个香肠,桌上菜又成了单数了。 但叶菁菁埋头吃饭,压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吃完饭,她又来了一碗鸡汤,感觉舒坦多了。 她放下筷子,问党爱芳:“吃完没有?” “吃,吃完了。”党爱芳扒完最后一口饭,赶紧强调,“你,你忙你的事吧。我来收拾。” 叶菁菁做了个手势:“先别管这个,走,跟我出去一趟。” 党爱芳满头雾水:“你要去哪里呀,今儿是除夕,要拜年也得等明天。” “去运输公司。” 党爱芳更奇怪了:“去运输公司干什么啊?” “给你讨公道去。”叶菁菁警告她,“你不许拖后腿,否则你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会管。” 这会儿了天色已经暗了,街上路灯亮了起来。 叶菁菁不知道今晚公交车会不会提前停运,索性骑了自行车,带着党爱芳往运输公司去。 除夕夜可真热闹啊。 一路骑着,叶菁菁感觉自己耳朵边上的鞭炮声就没断过,吃完了年夜饭,跑出来玩耍的小孩,几乎人人手上的都拿着爆竹。 远远的,百货商场灯火辉煌,显然是到现在还没关门打烊。 这不稀奇,因为从文·革开始,国家就强调过革命化的春节。 理论角度上来讲,今年的春节也没有任何假期。 百货商场就应该上班。 只是按照以前的惯例,这种上班也是值班制度。 毕竟虽然现在不强调过春节,但千百年过年的老规矩,家家户户还是想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的。 今天瞧着不一样哦,远远的就能听到商场人声鼎沸,可见里头是真热闹。 倘若不是有正经事,叶菁菁真想好好逛逛商场,看里头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用力往前蹬车。 好在运输公司距离筒子楼不算远,她很快就停下了自行车。 叶菁菁嘴上说是去运输公司,但实际上,她真正到了地方是运输公司的家属区。 运输公司效益好,家属区还建了活动室内。 平常里头装的是乒乓球台,方便职工和家属,哪怕下雨天,也能在屋子里头运动。 但今晚,所有的乒乓球台上都坐了人,周围也放满了板凳,挤挤挨挨的全是人。 活动室的正前方,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正在播放春节文艺晚会。 第326章 叶菁菁十分怀疑,这么小的电视机,最多21寸吧,又是黑白的,足有上百号人,大家能看清楚吗? 然而,活动室里的观众们,谁都没觉得这电视没办法看下去,个个伸长脖子,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机里的相声表演。 也不怪他们要求低。 眼下全国只有一百万台电视机,除了大单位和少数干部家庭之外,真普通老百姓们都不晓得电视机究竟是啥模样。 要不是他们运输公司条件好,今晚大家也看不上北京台的春节文艺晚会。 活动室里头静悄悄,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音,和观众们不时发出的欢笑。 叶菁菁也同样不敢吱声,只悄咪咪地在旁边等待。 一直到相声表演完了,电视机上出现歌舞演出,活动室内的气氛才松泛下来。 不是现在的观众不喜欢看歌舞表演,而是这么小的黑白电视机,再精彩的歌舞也展示不出来。 大家伙儿正好趁这时间,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去喝水的回家喝口水。 叶菁菁酝酿好情绪了,直接奔到运输公司总经理面前:“领导,你要给我跟我妈做主啊。” 总经理还在回味刚才看的相声呢,闻声吓了一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甚至没认出叶菁菁和党爱芳的脸。 好在财务处长和工会主席都在,她俩对叶菁菁的印象特别深刻,立刻接过了话茬:“呀,怎么了?菁菁,这大过年的。” 叶菁菁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钟就能落下来:“今天大过年的,我爸赶我跟我妈出来,说是他的房子,不许我们住。他跟我妈离婚了,他也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控诉,“他早干什么去了?他要早点肯跟我妈离婚,跟我断绝关系,我还至于上不了大学吗?” 原本微微蹙额,不乐意大过年的还要管别人的家务事的总经理,一下子神色不自然起来。 他现在认出人来了,也自然就想起来了,去年秋天,这丫头是闹到他们运输公司来的,坚持要求跟叶友德断绝父女关系。 当时是因为他们这些领导都觉得,家务事,闹到这地步不至于。断绝父女关系,多难看啊。再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怎么好动不动就说离婚的事呢。 结果后来上面来人调查叶友德的情况,说到了叶菁菁跟父亲关系很差,一度闹得要断绝父女关系时,调查的人就叹气:“你们干嘛要拦着呢。要是当时就断绝关系了,她政审也没问题了呀。” 就因为父亲这么个污点,叶菁菁失去上外交学院,成为外交官的机会。 她伤心她难过,运输公司的领导们同样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呀。 去年下半年最重要的政治任务就是高考。 叶菁菁虽然是在纺织厂报名参加高考的,但她是运输公司职工子弟。 她考上名牌大学,同样是运输公司重视高考的表现,属于他们的工作业绩。 不说被上面表扬吧,单是拿出去吹牛,在极度讲究集体荣誉的七十年代,所有运输公司人都跟着脸上有光。 往事不可追,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 叶菁菁提起来,就是想让运输公司领导们愧疚。 要不是你们当初非得强行大团圆,我也不会被你们坑得这么惨。 我已经倒霉成这样了,你们难道不管吗? 果不其然,总经理立刻表明了态度:“这个老叶,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放心,你跟你妈回去住。我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让你们回家睡觉。” 叶菁菁却发起狠来:“我不要,我跟我妈都不要!既然他不让我们住,那么请公司把房子收回去,他一个单身,凭什么享受单独一间房啊。” 七十年代,建材极为紧缺,各家单位想给职工盖房子改善居住条件,有心都无力。 所以一般的单身职工,只能住集体宿舍。 叶菁菁强调:“就让他去住集体宿舍。他好金贵哦,他凭什么不能住?” 总经理赶紧喊停:“哎呀,小叶,你不能这样想。要这样的话,你跟你妈住哪里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叶菁菁抽抽噎噎,“反正请你们赶紧把房子收回去,不然我爸就要卢少婷母子搬进来了。” 总经理不以为然:“哎呦,你想多了。你爸现在肯定恨卢少婷还来不及呢。” 不仅他恨,他们整个运输公司都恨。 平白无故出这么一件事,大家集体灰头土脸的,讲起来都要咬牙切齿的。 叶友德现在放出来,不打死卢少婷都是好的。 还给她找房子住呢。 叶菁菁冷笑:“那你可想差了,领导。我爸领了年货,第一件事情就是送到卢少婷手里。又迫不及待地赶我跟我妈走,就是为了给卢少婷腾地方。” 她可没觉得自己是在造谣。 以叶友德的尿性,只要有机会,他肯定会把卢少婷安排进筒子楼住下来。 不然继续放她在大杂院里,她跟卢根宝干架,肯定要吃亏的。 总经理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他疯了吗?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第327章 卢少婷这种毒蛇白眼狼,叶友德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受教训? 叶菁菁没好气道:“那可是他的宝贝外甥女儿,他怎么可能舍得。” 人事科长和工会主席都是女同志,对于长辈的偏心感触最深。 “糊涂人多了去。有的人就是这样子,被坑死了,回头还是老样子。” 总经理立刻皱眉毛,斩钉截铁道:“不行,绝对不行。” 放任卢少婷在筒子楼住下去的话,就是再埋定时炸·弹。 天晓得这个神经病,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二百五的恶毒事。 筒子楼的屋子,可是他们运输公司问邮局借的房。 别到时候搞得两家单位都成生死仇敌了。 第150章 房子当然归我 我可不敢信我妈 对运输公司来说, 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就是把分给叶友德的房子收回头。 换成别的职工,公司肯定不敢这么做,因为职工是公司的主人, 他们是真的有底气跟公司拼命的。 但对方是叶友德,公司可不怵。 隐瞒自己的黑·五类家庭出身, 就是他的原罪。 现在公司怎样惩罚他, 他都不敢闹腾的。 只运输公司的领导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相反的, 他还是非常关心职工家属生活情况的。 公司收回了分给叶友德的房子,他还能住集体宿舍。 可剩下党爱芳和叶菁菁母女怎么办?让她们流落街头吗? 开玩笑!社会主义新中国, 哪能干这种事情。 公司领导一说他们的顾虑,叶菁菁就斩钉截铁:“我住单位宿舍,至于我妈——”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们家太欺负人了。要不是他们当初骗了我妈, 副食品店肯定会给我妈分房子的。” 她抽抽噎噎,“就算副食品店的房子不够, 他们也肯定会跟运输公司一样,借房子给我妈住的。” 工会主席听到这儿,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干脆把房子转给党爱芳同志吧。” 说白了,筒子楼的房也不是运输公司的,而是他们问邮局借的。不管是产权还是使用权,都不属于运输公司。 在再转一道手,对运输公司来说, 没有实质上的损失。 相反的,他们公司还可以借此事安抚党爱芳和叶菁菁母女二人。 总经理听了也怦然心动。 一来,他的确同情党爱芳母女的遭遇。老老实实的人, 凭什么要遭受这么多厄运呢? 二来,他也看好叶菁菁的发展前景。这么聪明,成绩这么好的姑娘,即便一时遭了难,将来有机会,她肯定还能翻盘。 三来,他也是在为叶友德的将来考虑。他再看不上这个糊涂蛋,也不可能撒手不管。因为叶友德是正式工,以后有任何问题,单位都得管。 总经理拍板道:“行,我们去跟邮局还有副食品店说,直接把房子分给党爱芳同志。” 被点到名字的党爱芳傻眼了,她完全不明白,运输公司的房子怎么能直接分到她头上。 叶菁菁赶紧道谢:“谢谢领导,我们就知道,组织一定会给我们母女做主的。” 事实上,人那么多,组织哪有精力一个个的做主啊。 换一个对象,领导可未必肯费这个心。 但叶菁菁本来就打着这个主意。领导要是想不起来关心,她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想起来。 总经理笑了笑,和颜悦色道:“那现在消气了吧?消气了,就好好回去过日子。叶友德确实糊涂,组织上一定会好好跟他谈话,好好教育他的。” 他朝工会主席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热情地挽住了党爱芳的胳膊:“哎哟,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党爱芳慌里慌张地谢绝:“不了不了,我们骑车过来的。” “没事没事。”工会主席笑道,“自行车放车上好了。到我们运输公司来了,还让你们大冷天骑自行车回去呀。” 于是党爱芳稀里糊涂地上了吉普车,然后稀里糊涂地看了一堆年货。 乖乖,好多东西,又是水果又是腊鱼腊肉,还有黄花菜和木耳这样的干货,外加好几盒糕点。 工会主席笑容满面:“叶友德混账,就是我们组织的一点心意。大过年的,怎么都得热热闹闹,吃顿好的。” 党爱芳慌里慌张,本能地要拒绝。 工会主席却摁住她,转头看叶菁菁,轻轻叹了口气:“菁菁啊,阿姨跟你说个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凡事要往好里想,往开里看。” 叶菁菁心道,戏肉来了。 她随着脑袋,一声不吭。 果不其然,伴随着汽车轻微的颠簸,工会主席启动了语重心长模式。 “我晓得你恨叶友德隐瞒家庭出身的事。我们都恨,我们都理解。但是,你换个角度想,他隐瞒了,对你来说,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啊。” 她做了一个手势,“你听我说完,这话入了你的耳朵就算烂掉了。以后再提,我也绝对不承认我讲过。” 叶菁菁在心中扶额,默默地无声评价四个字:故弄玄虚。 但好处她已经得了,现在是她该配合的时候,所以她啥也没说,主打一个默默倾听。 第328章 “你爸伪装红五类出身,确实很不好。但你想想看,如果早些年他就明确了是黑·五类,69年城市居民到农村安家落户的运动时,你们家肯定是下放户啊!” 所谓的下放户跟下放知青一样,都是城镇居民去农村。 后者是打包,除了极少数的干部子女,通过当兵逃过下乡外,其余人到年纪了(普遍是年满十六周岁),都得去。是城市缓解就业压力,转移闲置劳动力的一种方式。 前者则是跟阶级斗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绝大部分下放户,都是在清理阶级队伍中被清理的人员家庭。 且前者的生活状况普遍比后者更惨。 没什么特殊原因,下放知青毕竟是青壮年,从事农业生产即便比不上当地土生土长的农民,好歹有一把力气在,而且还能获得城市家庭的补贴。 下放户,那是拖家带口,携老扶幼,家庭壮劳力还得养老养小,负担相当重,也没任何人会补贴他们。 所以,下放户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于农村当地社员。 “别的不说,1969年,你才多大?你中学要是在偏远的农村地方读,且不说当地有没有高中,就算有,那是什么水平?你搞工人夜校的,你推广广播教学,你肯定是心里有数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都晓得你聪明好学,可学习也是要讲条件的。农村小孩都不聪明不好学吗?可你看今年的高考,他们能考出来的有多少?” “再说了,下放的农村是真的苦啊。你在城里,好歹还能高中毕业当个临时工。高考复习,厂里也支持。你换成农村,哪有那么好的事啊。” “下放户成分不好,要受歧视。那些年闹得那么厉害,你跟你妈肯定是要吃亏的。” 工会主席摸了摸叶菁菁的脑袋,苦口婆心道:“菁菁,阿姨想跟你讲,人要往前看,碰上事儿多找好的地方。人生在世,总会有坎坷有不如意。可你多看好的,那坎坷就是小水沟,跳过去就行。” 她拍拍叶菁菁的肩膀,鼓励道,“阿姨相信你是个勇敢的孩子。这点小困难,打不倒你的。将来啊,你肯定会越过越好。等你大了,走上去了,再回头看这些,都不是个事儿。” 筒子楼距离运输公司的确近,哪怕司机开得再慢,这会儿也到筒子楼下了。 工会主席帮忙拎年货下车,又亲自拎上楼。 周围邻居看见了,都过来打招呼,顺带告状:“你们运输公司真要好好管管叶友德,他实在是不像话。” 工会主席代表单位表态:“管,肯定管,我们领导发话了,这回一定好好给他个教训。” 王奶奶握着党爱芳的手,如释重负:“这下你放心唻?组织会给你做主的。” 实在太晚了,工会主席还要赶回去看春节文艺晚会,只跟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叶菁菁也不留人,唯独关心一件事:“那明天就把房子的事儿给办了?” 工会主席也怕夜长梦多。 他们是吃定叶友德不敢闹腾,可叶友德那个姐姐已经被副食品店开除了,外甥女儿又是个神经病。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她们要闹腾起来,也够运输公司喝一壶。 正好趁着过年,把这事儿悄咪咪给办了,也算尘埃落定。 于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谢广白拎着礼物登门,只喝了一杯红枣茶,就跟着叶菁菁去奔波了。 他们先去运输公司和工会主席以及后勤主任汇合,然后去邮局还房子。 大过年的,有人上门还债,感天动地的大好事啊。 邮局肯定欢迎。 等等,现在各家单位用房都紧张到爆炸。 你把房子还给邮局,后面还怎么拿出来啊? 嗐,这个问题就涉及到单位之间的微妙关系了。 邮局肯借房给运输公司,当然不是学习雷锋好榜样,大发慈悲,佛光普照,而是双方本来就有往来。 比如说邮局的车子,是运输公司淘汰下来的。 这种淘汰的二手车,跟房子一样,在七十年代都是绝对的俏货。 人家运输公司为什么淘汰给你用,而不是其他单位? 当然是因为关系好,大家有来有往呗。 这么说吧,打邮局把筒子楼的那间房借给运输公司开始,邮局就没指望把房子给收回来。 反正肉烂在锅里,都是国家的。 现在运输公司又没问他们再多借房,只是让他们配合跑一趟副食品店,邮局为什么要闹情绪呢? 相反的,邮局非常欢迎。 叶友德和他那个外甥女儿的事情,早在邮局闹得沸沸扬扬了。 邮局职工没有不讨厌叶友德这个恶邻的。 可邮局也不好直接赶人走,这么做是在得罪运输公司。 现在运输公司自己发话要换住户,邮局高兴还来不及呢。 况且新住户在副食品店上班,这又是个有油水,能拿到计划外指标的好单位。 邮局乐得再多一份香火情。 至于副食品店,他们啥事不用干,平白为职工解决了住房问题,他们会反对,才脑壳有坑呢。 于是在三家单位的鼎力支持下,仅仅半个上午的时间,只有叶友德被创的世界便圆满达成了。 第329章 叶菁菁再三再四地跟副食品店以及邮局的领导道谢,跟着运输公司工会主席回筒子楼时,邮局后勤的人已经过来给她家换新锁了。 省得到时候叶友德不要脸,再过来硬蹭。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忙得够呛,叶菁菁也不好意思硬留人家,赶紧拿了红彤彤的福橘强行给他们带走,以表示谢意。 待到把客人们送上车,车子开远了,党爱芳拿着两把钥匙,还盯着汽车尾气发呆。 她也不知道咋回事,这房子就成了副食品店分给她的了。 叶菁菁直接从她手上拿过两把钥匙,自己留一把,另一把给王奶奶。 她丢下一句:“你要回来住,就找王奶奶开门。” 对着王奶奶,叶菁菁又是另一番说辞:“奶奶,麻烦你帮忙保管钥匙。以后没什么特殊情况,我妈还在徐主席家住。” 王奶奶奇怪:“人家条件再好那也是人家,住自己家多自在呀。副食品店也不远来着,她不会骑车,上下班坐公交车也行啊。” “哪是这个呀。”叶菁菁露出苦笑,“我妈这人耳根子软,没主见,脑子也不清爽。人家对她哭两句求两句,她立刻分不清东南西北。到时候房子再被骗走了,那要怎么办?” 王奶奶还真不敢替党爱芳打包票。 在她眼里,党爱芳比糊涂蛋好不到哪儿去。她人生遭遇的不幸,起码有一半是她自己的个性造成的。 王奶奶相信,党爱芳真能做出掉过头就能把叶友德和卢少婷再放进门的事。 这就是个没主心骨的糊涂蛋,得始终有能镇住她的人看着。 可想想她这一生,确实也挺可怜的。 从小没个长辈正经教导,可不就稀里糊涂的? “行吧。”王奶奶收下钥匙,“你有空就回来,家里一直没人也不好。” 叶菁菁露出笑:“好,周末我们都回来。” 第151章 图他老人味? 我可不想带拖油瓶…… 中午饭, 谢广白是在叶菁菁家吃的。 昨晚被叶友德闹腾了一场,党爱芳也没想起来包饺子。 故而这顿午饭,她只能切了昨天年夜饭蒸熟的香肠, 又加了香肠和胡萝卜,做了个炒饭。 党爱芳局促极了, 她觉得自家在未来姑爷面前丢了大脸。 谁家没出门的姑娘, 大年初一一大早就带着还没结婚的对象,去单位要房子啊。 传出去, 谢家会怎么讲菁菁啊。 小肚鸡肠,小家子气, 斤斤计较,又下手泼辣,跟徐主席家书架上的《红楼梦》里的凤辣子一样, 哪个见了都要怕的。 叶菁菁得亏不会读心术, 否则肯定得翻白眼了。 大姐,管管好你自己吧, 别操旁人的闲心了。 你这个当妈的,把自己日子过好了,就是对女儿的最大福报。 谢广白也不会读心术。 但他早习惯党爱芳哭丧着脸了。印象中,他见到她的几次,她就没阳光灿烂的时候。 哎,随便她吧,就当她天生不爱笑好了。 他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跟也叶菁菁一道, 一人干掉了一大碗香肠炒饭。 叶菁菁擦干净嘴巴,问党爱芳:“现在徐主席在家吗?” 理论角度上来讲,以徐主席的年龄, 十之八九是待在家里,接受下属和晚辈亲戚的拜年。 但凡事都有意外,说不定人家也得出去拜年呢。 党爱芳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她不知道啊。 她只跟徐主席说好了,过完初五回去。 叶菁菁感觉脑壳好疼,她就没见过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 现在打电话过去问的话,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徐主席,党爱芳根本就不关心她的情况吗。 叶菁菁是想拉拢双方的关系,可不愿意平白得罪人。 其实还有个人有可能会知道,那就是谢老爷子。他的身份相当于徐主席的家庭医生,隔段时间就会登门,应该会了解徐主席这几天的行程。 但谢广白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时候打电话去问这事儿。 大年初一,他们家现在也是高朋满座。 这通电话一打的话,即便他爷爷无所谓,他们家那么多亲友为什么看党爱芳呢? 她可是叶菁菁的亲妈。 谢广白不想叶菁菁还没嫁给自己,先在谢家亲友这边落了印象分。 “这样吧。”他想了个主意,“咱们把东西带上,我先到门口问门卫,看徐主席有没有出去。” 他对门卫来说是熟面孔,却不是隔三差五就去徐家的人,他去问这个问题,最合适不过了。 叶菁菁点头:“那行,咱们收拾一下就走吧。” 拜年肯定不能空着手。 叶菁菁是真情实感地感激徐主席的,所以她按照最高规格,从家里挑出了年货。 她当然清楚,以徐主席的级别,是绝对不缺这些东西的。人家享受的是特供。 但人家有是人家的事情,她送什么,代表的是自己的态度。 三个人,两辆自行车,叶菁菁骑车带着党爱芳一直到街口,先叫谢广白去探路。 等看见谢广白骑车进去了,她才慢悠悠地蹬着车子过去。 第330章 这一回,门卫放的更痛快,还笑呵呵地主动跟党爱芳打招呼:“爱芳同志,新年好啊。” 党爱芳露出了局促的笑:“新年好。” 两辆自行车在中途会和,一路骑向小洋楼。 徐主席家里头正热闹呢。 倒不是因为她儿女回来过年了,事实上,她儿女一个都没有回家。 这在1978年,是件极为常见的事。 过年没有假期的,已经结了婚的人,探亲假四年才能轮一回。 所以一般人过年的时候,就是小家庭自己聚一聚。根本不会拖家带口,千里迢迢返回家乡。 但没有儿女在,过来拜年的下属以及亲友,还是让大年初一的徐主席家,欢声笑语,齐聚一堂。 她看到党爱芳母女和谢广白一道登门,立刻笑着调侃谢广白:“小谢大夫,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呀?” 谢广白略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送上年礼。 客厅里头发出一阵哄笑,大家调侃着,张罗着让他们坐下。 徐主席一直挺关心叶菁菁的情况,只是没什么机会见这姑娘。 现在趁着人家登门拜年,她把人喊到了书房里,问了问她最近的情况。 叶菁菁三言两语说完自己的事,直接跳入下一个part,着重强调,她已经把筒子楼的房子弄到了党爱芳名下。 徐主席是震惊再震惊。 她本以为一个没上大学的姑娘,就翻译大学教材已经够逆天的了。 结果她还给她妈弄了一套房。 徐主席是正儿八经历经半世沧桑的人,清楚地明白,在眼下的环境下,后者的操作难度是前者的10倍不止。 多少高级知识分子想弄套房子,绞尽脑汁也办不到呢。 徐主席震惊了半晌,才说出话来:“也好,以后你跟你妈住着也就放心了。” 她一直不得劲的一件事情,就是爱芳同志和她这个女儿感情似乎不太深。 感情这种东西吧,哪怕是亲母女,也得多相处。 结果叶菁菁摇头,直接打破了徐主席那点儿温情脉脉的幻想。 “我住单位,我工作忙,还要准备今年的研究生考试。” 她安排好自己,又安排党爱芳,“至于我妈,还得麻烦您。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家里。” 她抬起头看徐主席,直言不讳,“我怕我不在的时候,她又叫人把房子给骗走了。” 徐主席想替党爱芳说一句话:“不至于。” 但叶菁菁旋即堵回头:“她工作都能被人给骗了,房子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徐主席哑口无言了,只好趁机表态:“那你回家,多跟她交流啊。” “那不可能。”叶菁菁特别的大公无私,“我要向保尔·柯察金一样,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得,现在社会主流强调的就是为大家舍小家。 徐主席作为妇联领导,还真不能说叶菁菁的想法不对。 她只能叹气答应:“行吧,我这儿的门,总归是为她开着的。” 她又盯着叶菁菁的眼睛,“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叶菁菁赶紧否认:“要求不敢当,我对您只有感激,绝对没任何要求,我只有一点小小的想法。” 徐主席哭笑不得,点头催促:“好好好,不是要求是想法,说说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非常简单,请起码在这几年时间里,请她不要急着找对象。” 徐主席愣了下,旋即沉下脸来:“菁菁,你母亲她有权利追求自己人生的幸福。不能因为她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那么她今后就该孤独一人。女同志不需要这样做。女同志应该大胆地走出来。女同志可以同时拥有幸福的家庭和成功的事业。” 叶菁菁正色道:“请您先听我说完。我母亲最大的问题一直都存在,到现在也没有改变。那就是她缺乏自主独立的能力,她太容易受外界影响,她要再结婚的话,不出意外,肯定是男方做她的主。” 徐主席做了几十年妇女工作,看多了婚姻家庭,不得不提醒叶菁菁一件事:“大部分家庭都是这样的,它就跟单位一样,得有个拍板的人。平常大家商量着来,但最后没人拍板,始终争来争去的话,工作开展不了,日子也过不下去的。” 她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一样米养百种人,有人个性强,有人个性软,都正常。如果每个人个性都强,那就会针尖对麦芒,天天掐架都来不及。你妈性子软,也不能说是不好。” 徐主席不是没尝试过把党爱芳带的强硬点。 但几个月的功夫下来,她不得不承认个性这东西真的是天生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况且经历过文·革中的磨难之后,徐主席对很多事情的想法也发生变化了。软有软的好处,更加能够随遇而安。个性强硬的,熬不住自杀的,她见多了。 叶菁菁却不能由着她安下去。 “她是我妈,我不可能不管她。所以,她工作丢了,我给她找回来。她失去了分房的机会,我给她想办法拿回来。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生了我,把我养大了。” “她要再婚了,名义上我多了一份爸爸。那这位爸爸有事,我要不要管?” 第331章 “以我妈的年纪,找到对象的话,这个对象肯定也有儿女的吧。那我就多了一堆兄弟姐妹。他们有问题,我要不要管?” 徐主席不得不打断她:“你不能这样想啊,你多了家人,家人同样也有可能会照顾你呀。一家人,这都是相互的。” 叶菁菁直接笑着摇头:“那您觉得,以我妈的条件,再婚能找什么样的对象?” 领导干部基本上不太可能。 老干部想续弦的话,要么图双方共同进步,再找一个女干部;要么图情绪价值,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党爱芳哪一条都难以满足。 况且老干部家庭普遍情况更复杂,已经长成的儿女可不会欢迎一个没啥背景,不能为他们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反而还有可能跟他们争夺资源的后妈。 就党爱芳的能力,怎么跟人家拼宅斗局? 至于叶菁菁,她除非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否则她干嘛要去趟这趟浑水。 她又不是拖油瓶,她难道没有自己的人生吗? 果不其然,徐主席也不相信灰姑娘的故事。 她想得挺实在的:“当然是找跟你妈妈差不多条件的,同样是正式工,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叶菁菁毫不留情地呵呵了。 “跟我妈差不多条件的普通工人,那么他的儿女应该大部分目前都下乡了吧。那他们现在想回城吗?” 徐主席没办法说他们愿意扎根农村一辈子的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自己被下放干校的时候,工资都没停发呢,不照样想着赶紧回来工作吗? 那人家下放知青想回城,再正常不过了。 “他们回来,是不是要找关系?”叶菁菁向来不抱无谓的幻想,“我不给他们帮忙,我在城里过的好的话,那我的继父会不会心里头不得劲?他的亲生儿女还在农村受罪呢,他的晚女儿倒是日子滋润的很。” 徐主席再一次哑口无言了。 人性本身如此,感情本就有亲疏远近。 她做妇女工作的,总不可能幻想男人都光伟正吧。 叶菁菁又退了一步:“那好,假设我妈运气特别好,找到人特别明事理,不会折腾这些。那作为父亲,他看到自己儿女在乡下过苦日子,是不是得想办法贴补?” “他一个普通工人,收入是有限的。他苦了自己,我妈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会自掏腰包吧。我妈的生活质量下降了,我这个做女儿的能撒手不管吗?” 叶菁菁都憋不住了,“那我妈再嫁一次,相当于我们母女俩都得掏钱养一个老头,图什么呢?” 图他老人味,图自己一身力气没处使,非得找个人伺候? 毛病吧!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徐主席却还是读懂了。 叶菁菁再接再厉:“就算这一切都没有,可我过得滋润,他儿女过得不容易,他就一点想法没有?半路夫妻,要是谁真不管自己的儿女,那是不是有点可怕呢?” 徐主席再一次找不到话来回了。 连自己亲骨肉都不在乎的人,你能指望他(她)对你有多真的心? 第152章 过年真热闹 我送你话剧票 没错, 叶菁菁就是过来提前斩断党爱芳孽缘的。 她从来尊崇婚姻自由,不在乎向上还是向下兼容。 扶贫式婚姻在她看来都无所谓。 只要扶贫的人拿的是自己的钱,而不是父母子女亲友的钱, 且不用后者替他(她)擦屁股,为他(她)兜底就行。 但党爱芳做不到这一点啊。 尤其是在叶菁菁为她拿回工作, 又要到分房之后。她势必笃定叶菁菁是她的倚仗。 从亲子关系上来看, 是不是挺温馨的?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党爱芳这人缺乏独立性与边界感啊。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或者接受, 她和她女儿都是独立个体这件事。 叶菁菁自认为对她已仁至义尽,实在没兴趣再提供任何附加价值。 徐主席倒是想劝劝她呢, 可一想到自己当初特地为党爱芳挑选的叶友德,妇联主席自个儿都心虚,所以只能点头:“我不会给她介绍对象。” 见叶菁菁仍然盯着自己, 她只好又保证了一句, “她要自己找了,我也会劝她慎重的。” 叶菁菁这才松口气, 也不藏着掖着:“我的人生负担已经够重了,我没精力再负担其他。” 她既然没打算出国,她既然计划深植西津发展,那她肯定不能给自己挖坑。 她丢下一块大石头,也有心思关心徐主席的回忆录了:“徐奶奶,你的回忆录什么时候出版啊?我有同事学近现代史,想详细的了解这一块的内容。但现在的书有些部分讲的太虚了。” 徐主席摆摆手:“哎哟,我觉得我写的这个, 难登大雅之堂。大家还是多学习文化知识吧。” “嗐,这都是知识。”叶菁菁强调,“谢广白跟谢爷爷写的《家庭医生手册》, 出版社很欢迎。现在排版完了,很快就要印刷了。” 叶菁菁撺掇着,“您千万别妄自菲薄,这是宝贵的财富。” 第332章 她好说歹说,又把徐主席给说动了,这才跟着一块儿出书房门。 客厅里,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原本坐在沙发上的。 看到书房门开了,他猛地站起身,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叶菁菁:“你就是叶菁菁?” 被cue到的人茫然:“啊,我是,请问您?” “我听过你上的课。”年轻军人相当兴奋,“我叫林志远,我管徐主席叫姑奶奶。” 叶菁菁又哦哦:“欢迎指正,林同志。” 林志远有点不好意思:“指正谈不上,我就是想问问看,你什么时候开始讲历史?” 叶菁菁赶紧拒绝三连:“我学理科的,我对历史知之甚少。” “可是你教你的工友学历史了呀。” 叶菁菁可不敢承认:“那就是几句话的事情,真正的学,我没有系统地学。那个,过完年,广播台请了省一中的老师,教学经验非常丰富,专门过来讲地理历史。” 至于语文和政治,现在仍然相对比较敏感。省广播台内部商量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要轻易碰红线,让大家自学得了。 没看到上海这个公认的急先锋,出版的也是《数理化自学丛书》,根本不敢碰文科嘛。 他们省台已经够大胆的了。 林志远颇为惋惜:“我觉得你要讲的话,肯定能讲的好。” 叶菁菁拒绝接这个帽子:“那你只是戴着滤镜看我而已。” 她冲人笑笑,扭头朝谢广白使眼色,走吧,年拜过的该走了,没必要一直留下来啊。 可是徐主席已经先发了话:“今天都在我家吃晚饭啊,一个都不许走。” 叶菁菁不要:“我想去逛街。昨晚上我就看到了,人民商场那边特别热闹,张灯结彩的。” 谢广白接过话头:“是啊,人民商场搞年货展销呢,弄了不少东西。” 叶菁菁顿时站不住了,抬脚就想走。 逛街这种事,她未必会买,可是她逛的热情在呀。 徐主席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晓得小姑娘们的喜好,点头道:“那你们逛完了就回来吃饭。” 谢广白笑了:“晚上工人公园有灯会呢。” “啊?”徐主席惊讶不已,“有灯会呀,我怎么没听说呀。” 五六十年代,西津过年有灯会,那会儿大家最期待的就是看灯会。 不过从1967年开始,灯会就停了。 “有!”谢广白十分肯定,“不过今年组织的很仓促,好多单位都没参加。但我听说还是有不少灯挺好看的。” 徐主席都来了兴趣:“那今晚咱们早点吃饭,吃过饭就去看灯。” 叶菁菁无语了,她跟谢广白一唱一和,就是不想晚上还跑过来吃晚饭啊。 可徐主席都这么发话了,他们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党爱芳也高兴地数起了人头。 家里阿姨回去过年了,这顿晚饭肯定是她来准备。 叶菁菁在心里头啧啧,看样子徐主席的确没当党爱芳是客人。 这样也好,有存在价值总胜过于当拖油瓶。 徐主席也跟着数人头,询问大家的意见:“吃饺子好不?今晚咱们都吃饺子。” 众人当然没意见,叶菁菁也嘻嘻哈哈地应着,抬脚准备种人。 林志远来了兴趣:“我跟你们一块去,行吗?” 当然可以了。 街就在那儿,谁都可以逛。 林志远是坐车过来的,现在要去逛街,谢广白就把自己的自行车借给了他。 至于他自己,则骑车带叶菁菁。 叶菁菁快笑死了:“算了,我带你,我的是女式自行车。” 谢广白完全无所谓:“这有什么关系啊。坐稳了啊。” 今年春节天不错,大年初一下午,太阳暖烘烘的。 街上人来人往,人人都喜气洋洋,一看就是过年的好气象。 人民商场果然热闹,他们居然把年货展台,直接搬到商场前面的广场上来了。 好家伙,这就是农村赶大集的架势啊,堪比庙会。 叶菁菁跳下自行车,就迫不及待跑去看热闹了。 乖乖,这个年货展销果然热闹,商品可以说是琳琅满目,有吃的,有穿的,也有用的。 不知道是因为过年心情好,还是人民商场派出的都是王牌售货员。反正每一位售货员都乐呵呵的,一点儿也没挂脸给顾客看。 大概正因为如此,原本只是看热闹的顾客们,也纷纷慷慨解囊。 一时间,各家摊位面前,人头攒动,售货员忙得不可开交。 不得不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售货员干久了,水平也是杠杠的。 左边卖瓜子花生的摊位,售货员抓一把就知道是几两重。 右边卖糖果,奶糖、水果糖以及巧克力糖的价格都不一样。人家抓完之后都不用拨算盘,直接就能心算出价格总和。 他报出数的时候,顾客还在掰手指头数呢。 叶菁菁看后面的顾客等不及,替售货员说了一句:“他算的是对的,就是一块七毛三。” 第333章 她身后响起个声音:“哎,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没列式子算啊?” 叶菁菁一回头,乐了:“呀,薛琴你也过来逛商场?” “回答我的问题。”薛琴戳戳她,满怀好奇。 叶菁菁也没藏着掖着:“就是心算呗,相当于在心里头打算盘。” 周围有人只是看热闹,闻声愈发好奇:“心里头怎么打算盘呀。” “珠心算呗。”叶菁菁随口答道,“三言两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讲清楚。” 林志远特别有兴趣:“那你慢慢讲,行吗?” 叶菁菁还没说话,薛琴先要忍不住翻白眼了:“我们逛商场呢,怎么讲清楚啊。” “走走走。”她伸手拉叶菁菁,“我表姐说了,会来好多漂亮衣服,咱们好好看看。” 嚯! 外面的年货摊子热闹,里面的商场同样热闹。 从穿越到现代,叶菁菁头回看到颜色这么丰富的衣服。 五颜六色的童装,可真是琳琅满目。 好多带小孩过来的家长都忍不住,让售货员拿了衣服给他们看。 不过,最吸引叶菁菁眼球的是,女装柜台里头,居然还出现了旗袍! 薛琴看到的时候,也跟着惊呼出声。 1966年,开始闹革命的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去剪过旗袍。 这可是资本主义的象征! 叶菁菁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以为旗袍起码得到改革开放以后才重现江湖呢。 没想到,现在人家就堂而皇之地挂出来了。 薛琴她表姐就是服装柜台的售货员,看到表妹立刻打招呼。 对于俩姑娘的追问“怎么让卖旗袍了?”,表姐的回答是一问三不知。 “我哪清楚,我就负责卖呗。”表姐有点忧愁,“但我估计没人买。” 从上午到现在,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少,谁也没有掏钱买旗袍的意思。 不存在大家不愿意买成衣啊,其他衣服也卖了不少出去了。 估计还是大家觉得旗袍不正经,是搞资本主义。 叶菁菁不以为意,伸手指着薛琴的脑袋:“前面不还说烫头发就是搞资本主义,现在好多人也烫头发呀。” 薛琴伸手挡着自己的头发,跺脚强调:“我这是吹的,不是烫的。” 不过,她还是非常得意地向叶菁菁炫耀,“我跟你说,我们理发室现在顾客可多了。我今天经过的时候,好多人在排队呢,还不是我们厂的。” 乖乖,总算出圈了啊。 出圈才能挣钱啊。 薛琴得意地挺高胸膛,还意思意思地安慰表姐:“放心啦!后面你们旗袍肯定也能卖出去,当时我还特别害怕,没人拿我们理发室卷头发呢。” 她表姐直接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道:“能一样吗?大家都烫头发,是因为文工团的人先烫了,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现在她们又没穿着旗袍上大街。” 薛琴笑哈哈:“那不是因为天冷嘛,等天暖和了说不定她们就穿了,到时候大家就买了呗。” 表姐又翻了个大白眼:“黄花菜都凉了。” 叶菁菁在旁边插了句嘴:“其实想早点卖出去,也简单。” 表姐狐疑地看着她:“真的假的?” 薛琴必须得站自己的小伙伴:“当然是真的,我们家菁菁从来不说大话的。” 林志远在旁边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叶菁菁成她家的了,她不是跟她表姐一家吗? 薛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人可真是没眼力劲啊。 她搂住叶菁菁的肩膀,拍着胸口跟她表姐保证:“我们家菁菁就从来没被难倒过。” 哟! 在场的人都盯着叶菁菁,连谢广白也跟着好奇,她到底会什么破局。 叶菁菁笑了笑:“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 表姐脱口而出:“你说!要是真有用的话,我送你话剧票。” 哎哎哎,现代话剧票可俏了,从半夜开始排队买不到票的人都有。 这可是件好礼物。 叶菁菁痛快应下:“一言为定。” 第153章 大家都好会挣钱 羊肉能卖给我吗? 见大家伙儿都看着自己, 叶菁菁也没绕弯子:“方法非常简单,跟烫头发一个道理,烫头发是怎么流行起来的, 旗袍也能一样。让文艺界的人士穿旗袍就是了。” 表姐还没发话,薛琴第一个摇头:“那不行。头发烫好了就是这个头, 人家文工团的演员可以说是为了工作烫的头发, 大大方方走出来,所以也不能讲她们作风不好。” 她表姐立刻附和:“是这个理儿。演员在台上穿旗袍就算了, 下了舞台还穿旗袍满大街跑,她们可不愿意。” 叶菁菁笑道:“不用她们上大街呀, 在舞台上穿旗袍就行了。” 她强调,“只要不是反面角色穿旗袍,正常的一个女性角色穿上就行。” 这事儿问题不大。 因为现在新鲜出炉的文艺作品, 反面形象要么是影射那四个人, 要么就是三种人。 他们统一形象都是干部头,干部服, 戴着黑框眼镜。 第334章 不需要穿旗袍。 但是—— 薛琴提出质疑:“看话剧能有多少人啊,她们不上街,又有多少人能看到旗袍?” 哪里比得上烫头发。 文工团的人一上街,哇!大街上好多人都开始烫头发了。 “确实不一样啊。”叶菁菁强调,“烫个头发才多少钱?一件旗袍要多少钱。前者是大家咬咬牙,都能烫得起。你看咱们防空洞招待所的农民,照样愿意花钱吹个头发,看看稀奇。你让她们买旗袍试试看?” 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卷头发不影响下地, 穿着旗袍还怎么下田干活。 叶菁菁循循善诱:“看话剧的人,看文艺表演的人,是最有可能买旗袍的人。她们的消费观念差不多。” 表姐迅速理解了她说的意思。 这二者之间的共同点就是, 有点小布尔乔维亚腔调。 它不受社会主流肯定,但客观存在。 而且家庭条件越好的人,越有这个调调。 表姐痛快点头:“好,我汇报领导,试试看。正好今年春节演出多。” 今年的方向是真的不一样了,过个年,又是文艺晚会又是音乐会的,一下子,春风的柔软就弥漫开来。 薛琴是团支部书记,搞政治工作的,政治敏感性相对更强一些。 她颇为担忧:“人家演员肯穿吗?剧团愿意让她们穿吗?” “肯穿。”表姐十分笃定,“她们可不是畏手畏脚的人,她们不怕出风头。” 相反的,演员基本都非常热衷于出风头,最享受被人目光追逐的感觉。 至于剧团方面,她倒是有点不敢肯定。 单位做事,肯定要比个人想的更多,也更为慎重。 叶菁菁却胸有成竹:“愿意的。虽然现在这些文艺表演的票都不愁卖,场场爆满。但是新排的作品这么多,哪个又不想出头呢?穿旗袍也是个噱头,可以宣传上报纸的点。万一上面领导有意见,大不了他们换件衣服好了。也不影响继续演出。” 表姐一听,有道理。 风向不对了呀,眼下也不是当年一句话就动辄得咎的时候了。 她不由自主地轻松下来,笑着调侃叶菁菁:“要是旗袍卖得好,回头我这边给你留一件,当谢礼物。” 叶菁菁连连摆手:“我不要,你要给我留的话,留布拉吉吧。” 她不是不敢穿旗袍,而是单纯地对旗袍没啥感觉。 在她的成长年代,汉服的存在感要比旗袍强多了。 你现在要给她一条马面裙,她肯定会开开心心。 旗袍就算了吧,吃high了小肚子凸出来,都觉得愧对旗袍。 表姐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哈哈大笑:“行,要是有布拉吉的话,我给你留着。的确良要不要?这个不要票。” 叶菁菁还是谢绝:“不要,我觉得的确凉不透气。” 逛商场的顾客越来越多,表姐也要向领导汇报工作,叶菁菁他们看完热闹,就赶紧挤出来,不买东西了。 嚯!那个长队排的,堪比旅游景点。 薛琴突然间想起来:“哎,你回厂里把羊肉拿走吧。” 叶菁菁惊讶了:“哪儿来的羊肉?” “新分的,昨天吃午饭的时候才分的。”薛琴解释道,“是我们在宁夏的印刷分厂搞来的。他们挣了钱,跟农场还有农民换的羊,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火车皮。” 叶菁菁更惊讶了:“上次他们不是送过一回了吗。” “那次是公家的。这次是他们自己搞的。”薛琴也佩服,“他们真的好厉害,能弄到这么多东西。一个人两斤肉,我们昨天都拿了,你的也赶紧拿吧。” 有肉吃,还有什么话好讲的。 叶菁菁立刻推自行车:“走,咱们现在就走。” 她又回头看谢广白和林志远:“要不你俩继续逛,我们去去就回来。” 然而这两位大小伙子也不熟,自觉没啥好逛的。 林志远表态:“我也想去看看,看看工人夜校。” 薛琴哈哈大笑:“那你今天可看不到,大家都过年了。” 嘿!他们工人夜校也是一块金字招牌哦。 昨晚吃年夜饭的时候,她好几位堂姐妹表姐卖表哥表嫂们,都围着她问工人夜校的事儿呢。 林志远有点遗憾,但没鱼虾也行。看不到人,看看地方也过过眼瘾。 四个人,两辆自行车。 薛琴是坐车过来玩的,走的时候,她跟叶菁菁一辆自行车。 两人毫不客气地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负责当车夫。 谢广白问林志远:“要不咱俩也石头剪刀布?” 林志远已经蹬起车,嫌弃道:“埋汰不埋汰啊?” 谢广白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地方的说法,哈哈笑着,直接跳上了车后座。 他跟同样坐在车后座上的叶菁菁,一打照面,两人就嘿嘿直乐。 哎哟!这趟可真划算,都不用自己骑车。 到了纺织三厂,林志远特地跑到图书馆里头去看了一回,好像沐浴在什么圣光里头一样。 叶菁菁没追过星,不过她猜追星族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得亏现在不流行,否则她都怀疑林志远会跪下来,亲吻图书馆的地。 第335章 哎哟!一想到那场面,怪可怕的。 “走吧走吧,我得把羊肉先送回家去。” 他们经过防空洞的时候,刚好有农民从里头出来。 叶菁菁难以置信:“他们没回家过年吗?” “过完了过完了。”出来的农民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发出邀请,“晚上人民公园有灯会,你们去看啊,过来买好吃的啊。” 原来他们听说人民公园大年初一办灯会的事儿,立刻觉得在家待着也没啥意思,不如去灯会卖点东西。 农民们也搞不清楚啥是灯会。 六十年代,户籍管理就非常严格了,农民没个正经事儿,拿不到介绍信,根本进不了城。 城里的灯会再热闹,也跟他们没关系。 他们对灯会的理解,就是庙会。 而但凡是庙会,肯定要有人买东西呀。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人买。 跟他们主动搭话的农民,这回上灯会就是卖蒸糕的。 叶菁菁好奇地问跟着他出来的人:“那你卖什么呀?” “卖杯子,竹杯子。” 他的杯子就是用竹筒做的,上面雕着简单的图案,栩栩如生,颇为灵秀,也算是杯子的卖点。 但叶菁菁理解不了:“你晚上怎么卖杯子?晚上黑灯瞎火的,人家根本看不清你杯子上的图案。” 那农民这才回过神来:“哎呦,那可怎么办。” “趁天没黑,赶紧去呀。”叶菁菁提醒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没事做,在公园门口等着去看灯会了。” 另一个卖蒸糕的农民也赶紧抬脚:“我跟你一块去,早点卖完了,我们也看看灯。” 薛琴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背影,忍不住跟叶菁菁感叹:“难怪说小农经济,我觉得农民做小买卖的心思好强哦。” 叶菁菁想说,小农经济跟小买卖不是一个概念。 不过也无所谓了。 因为薛琴已经开始举例子:“我跟你讲啊,现在防空洞招待所的马桶,都不用服务员管了,农民包圆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也是农家肥呗。 解放前有粪老爷,专门收马桶的。现在是各个生产队,分块包圆一个地方的公厕。 这些住招待所的农民,眼睛里头就没有废东西,所有的东西他们都能当成宝。 倒马桶的活儿,他们自然要包圆了。 叶菁菁笑道:“那敢情好啊,正好省了服务员一桩事儿。” 薛琴跟着乐起来:“可不是嘛。原本因为这个,不想到招待所上班的人,现在都后悔死了。” “那没办法。”叶菁菁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人又没前后眼。” 他们正准备离开,防空洞里又跑出来一个人,张嘴喊:“同志,你这是不是羊肉啊?” 叶菁菁回头看,见是位三十岁上下的农民,点点头承认:“是啊。” 农民略有些扭捏,脸上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天冷冻的,还是害臊:“那个,这个羊肉你能卖给我吗?” 啊? 农民脸红得更厉害了:“那个,我们公社不养羊。我家小孩没吃过羊肉。” 这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羊也不是啥稀奇牲畜,很多地方都会养。 就算你们公社没养,其他公社不也养了吗。 可农民现在说出这话来,在场没有任何人觉得稀奇。 因为现在买啥都要票啊,农民手上没票,买不到羊肉,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倘若不是生活必需品,农民也基本很少花钱买东西。 叶菁菁其实对这二斤羊肉,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因为大年初三她就要回去上班了,而以她家年夜饭的丰盛程度,这几天她和党爱芳两人,能把剩菜吃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行啊,你准备怎么买?” 农民小心翼翼地问:“一块二一斤行不?” 这时代羊肉价格比不上猪肉,有票的情况下,一斤大概是七毛钱。因为大家普遍缺油水,更喜欢肥肉多,可以熬大板油的猪肉。 一块二一斤,哪怕不给肉票,农民也没占叶菁菁便宜。 加上人家老父亲为了满足儿女的口腹之欲,叶菁菁也不跟人讨价还价了:“行!这边是两斤,你有秤吗?” 她拿到两块四毛钱,乐呵呵地招呼小伙伴们:“晚上一块儿去逛灯会呀,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啊哈!晚饭她一定要少吃几个饺子,好把肚子给空出来,痛痛快快吃小吃。 第154章 我给你卖出去 她奔向了光明 晚饭五点钟就开了, 叶菁菁吃了五颗饺子,坚决不肯再吃。 她留着肚子的想法,事实证明确实应当。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 天光尚未完全褪尽,人民公园的灯自然也没亮出来。 可是公园门口的街道, 已经挤挤挨挨, 摆了足有好几十个摊子,远远的, 就能闻到浓郁的香气。 徐主席突然间感慨起来:“这个点儿摆摊子,算是吃夜宵咯, 现在也可以吃夜宵了。” 她之所以如此感慨,是因为她当年被逼着写材料自我揭发的时候,其中一条罪名就是偶尔吃夜宵。 那个时候, 吃夜宵被当成浪费时间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是要被批·斗的。 第336章 叶菁菁还真不知道这一茬,下意识地吐槽:“那主席和总理不也吃夜宵嘛, 饿了就吃呗。” 她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怖。吃个夜宵也叫反革·命。 谁想回那个年代谁回去,反正打死她也不想回,她爱吃夜宵。 瞧瞧这个刚开张的夜市多有意思,吃的喝的,一眼都看不到头。 最顶头的是个馄饨担子,跟汪曾祺的《晚饭花》里头写的一样:一头是木头打的柜子,抽屉扁扁的,好像确实有七八个。另外一头是缸灶, 同样安放在木柜里。灶上支着口锅。 叶菁菁还是头回亲眼看到这个,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为什么要说剃头担子一头热。 原来真的是只烧一边的灶。 她正兴致勃勃地数, 到底有哪些小吃的时候,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一看,薛琴飞奔而来,亲热地抱住她:“哎呀,菁菁,我总算见到你了。” 林志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记忆没发生错乱吧,他怎么清清楚楚地记得,她俩下午才见过面呀,怎么搞得跟久别重逢一样? 谢广白看了人抱的如胶似漆,心如止水,还见怪不怪地安慰了一句林志远:“女同志就这样。” 他三天两头看,早就免疫了。 这边上演着一场不到两小时的久别重逢。 那头,薛琴的奶奶和徐主席也是胜利会师的状态。 叶菁菁看两人握手寒暄,好奇地捅了捅薛琴的胳膊:“哎,你奶奶跟徐主席认识啊?她俩约好一块儿过来看灯的?” “不知道啊,大概认识吧,她们都是老革命。”薛琴也茫然,“不过应该没约好,我奶奶是看我出来看灯,才跟着一块来的。” “那正好!”叶菁菁兴奋地跟她咬耳朵,“她们一块儿看,我们一块儿看。” 薛琴也高兴起来:“对!这样才自在。” 她冲她奶奶方向喊:“奶奶,我们先过去了啊。” 她奶奶无语:“急什么呀?灯都没亮呢。” “这边还有好多卖吃的呢,我要看看。” 她奶奶更要跳眉毛了:“不才刚吃过饭啊,你又饿了。” “不一样。”薛琴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走,“这又不是饭。” 用叶菁菁的话来讲,女孩子的胃,装主食的跟零食的就不是同一个胃。 现在她俩吃得饱饱的,并不妨碍她们闻到梨汤的甜香就口舌生津。 “来两杯吧。”叶菁菁痛快掏腰包。 逛街肯定要喝奶茶呀,哪怕是雪王也ok,反正不能嘴巴和手上都空着。 那卖梨汤的小贩乐呵呵的:“给你们算便宜,两杯一毛钱,把杯子给我。” 叶菁菁瞪大眼睛:“我们看灯会怎么会带杯子?你不准备杯子吗?” 小贩也傻眼了:“你们没杯子?那我等你们,你们回家拿。” 叶菁菁跺脚:“我家距离离这儿半个城呢。你卖梨汤你还不准备杯子?” 有一说一啊,这还真不能完全怪小贩没成算。 七十年代,没有一次性杯子,也没有一次性碗筷。 大家捞块豆腐,或者打瓶醋打瓶酱油,都是自家带容器。 农民们进程之后,先开始是卖蔬菜鸡蛋之类的,近来才开始卖加工好的吃食,比如各种饼或者蒸糕,那个用纸用干荷叶都可以包。 偶尔有卖汤汤水水的,买的人大部分都是附近居民,会从自家拿碗拿杯子过来。 就算不是附近的人,人家下班经过,人家包里头也装着搪瓷缸或者饭盒——大家吃食堂,都是自备饭碗啊。 在这种情况下,卖梨汤的便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他也没准备杯子。 薛琴叹气:“那你让我们怎么喝?用手捧着喝吗?” 小贩已经急得脸通红。 他特地今天跑到人民公园来卖梨汤,就是想好好做笔生意,狠狠挣一笔钱。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置办这套家伙什,可没少下血本。 卖梨汤的担子,要比馄饨担子小一些,可叶菁菁估摸着,打这一套,所需的开销同样不小。 她看这倒霉的家伙急得团团转,动了恻隐之心:“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想办法找杯子过来,你请我们四个喝梨汤。” 梨汤小贩先是大喜过望,旋即又警惕起来:“杯子贵不贵呀?我这可是小本买卖。” “你管呢。”叶菁菁哭笑不得,“又不要你买杯子。” 她拍了拍谢广白,“你眼神好,你站那石头上看一看,找到咱们下午那个卖竹杯子的,你喊一声。” 结果林志远特别积极,已经踩上了旁边的石头,迅速朝左边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卖竹竹杯子的,你过来!” 叶菁菁跟薛琴对视一眼,立刻开始咬耳朵八卦:“他是侦察兵吧,眼神也太好了。” 这会儿逛小吃摊的人并不多,那卖竹杯的没费什么功夫就过来了。 叶菁菁好奇地问他:“卖得怎么样啊?” 大哥挺犯愁的:“人少,没什么人买。” 旁边有个市民过来看灯会,同样闲逛,闻声还伸脑袋指点了他一句:“你这时候卖竹杯子谁买呀?你但凡做个竹蜻蜓,扎个风筝,保准也有小孩子要买。” 第337章 但这是马后炮了。 买竹杯子的大哥还特别实诚,可怜巴巴道:“我不会做竹蜻蜓,也不会扎风筝啊。” 那路人可真帮不上忙,只能跳脚走人。 剩下叶菁菁还没放弃他:“我给你出主意,帮你卖杯子,你送我们四个杯子可行?” 卖杯子的迟疑道:“能卖掉吗?” “当然能。你这杯子是干净的吗?不干净的话,赶紧洗干净的。” “当然是干净的,我直接用它喝水呢。” “那就行。”叶菁菁把杯子递给卖梨汤的,“给我们来四杯梨汤。你们放心,要是卖不掉,我肯定会付钱的。” 卖竹杯子的认识薛琴,倒是没再说什么。 刚好有客人也过来想喝梨汤,摊主表示他们可以自己买个竹杯子,顾客就迟疑了:“我们家不用新杯子。” 叶菁菁积极撺掇人家:“竹杯也没几个钱。再说了,除了喝梨汤之外,前面还有……那个,前面还有卖什么喝的?” 卖竹杯子的这回终于机灵起来:“还有卖红豆丸子汤的,卖红枣汤的,荸荠汤的。” “你看这么多汤汤水水,有了杯子,想喝什么喝什么。” 叶菁菁拿自己举例子,“反正我是要个杯子的,今晚灯会好长时间呢。我不跟人共用杯碗。” 人家女同志被她说动了:“好吧,我要个杯子,给我一杯梨汤。” 卖杯子的跟卖梨汤的都兴高采烈:“好嘞。” 眼看一单生意成了,叶菁菁又叮嘱卖杯子的:“你把其他几个摊位都跑一遍,照这么来。” 卖杯子的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 这么一来的话,他不愁杯子卖不掉了。 卖梨汤的也愿意当好人:“你给我这儿放三十的杯子,我给你卖掉。” 林志远看两人笑呵呵的欢快模样,愈发佩服:“你可真厉害。果然成绩好的人就是脑袋瓜子灵光,干什么都强。” 薛琴与有荣焉,搂着叶菁菁的腰强调:“那当然了,我们家菁菁干啥都强。她要搞销售的话,绝对是金牌销售。” 说着,她自己先咯咯笑个不停。 叶菁菁皮笑肉不笑地看她:“行啊,什么时候咱们服装厂开起来,生产出来衣服了,我也给你搞推销去。” 吓得薛琴腰也不敢搂了,立刻跑腿就跑:“快点快点,灯要亮了。” 大过年的,就不能让她歇歇吗? 她怎么还没忘记服装厂的事儿? 薛琴跑进公园大门的一瞬间,灯突然间亮了。 几乎是一刹那,世间所有的光华都集中到了一处。 叶菁菁理科生出身,文采,咳咳,不提也罢。 此情此景,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她奔向了光明。 谢广白从小学中医,古籍看的多,能够拽出来的诗文也多。 好歹还能冒出南宋诗人范成大的几句:“叠玉千丝似鬼工,剪罗万眼人力穷;两品争新最先出,不待三五迎东风。” 薛琴自个儿想了半天,居然念了一句:“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叶菁菁都听的两眼一黑。 她再没文采,也知道这说的是彩虹。 “走走走,赶紧进去看灯吧。” 得亏今年灯会筹措得仓促,知道办灯会的市民不算特别多,起码这个点儿,他们还能走进人民公园。 大概也正是因为仓促,今天的灯会居然不卖票,所有人都免费欣赏。 大家集体感觉赚到了,赶紧跑去看灯。 一进大门,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花灯的模样,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先飘荡而来,是公园栽的梅花树。 正月初一,正是芬芳四溢的时候。 薛琴都懊悔了:“咱们应该早点进来看的,这下天黑了,梅花也看不清楚了。” 叶菁菁笑道:“暗香浮动月黄昏,梅花看花香就好了。” 再往前,薛琴便顾不上遗憾错过梅花了,她感觉自己眼睛珠子都不够看了。 她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从小家里条件摆在这儿啊,连天安门她都去过了。 什么纱灯、宫灯、走马灯、兔灯、金鱼灯、蝴蝶灯,在她看来都是小儿科,好看是好看,可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前面那晶莹剔透又流光溢彩的龙,是什么灯? 叶菁菁茫然:“我不知道啊。” 还是谢广白帮忙解释道:“就是用瓷碗扎出来的,按照形状连接成灯组,里面放了灯泡,一通电就是这个效果。” 叶菁菁顿时来了精神,她以前只在博物馆看过半透明的瓷灯笼,不过那里头烧的是蜡烛。 没想到,瓷碗扎成灯组之后,通了电是这个效果。 真好看,看得人错不开眼珠子,感觉有点儿像她在哈尔滨看的冰灯,却又比冰灯更精致。 瓷碗图案本身就精美,用它们做原料拼接成灯,实在太漂亮了。 “谁想出来的呀?”叶菁菁真佩服,“果然劳动人民有智慧。” 第155章 我这都是为了咱姐(捉虫) 劳动创造美…… “不是我们这边想出来的, 是四川自贡。”灯会的工作人员笑着介绍,“66年的时候,我们去自贡灯会学习, 刚学会,准备67年就这么扎, 结果一直拖到今年。” 第338章 他又伸手指向旁边, “那个也是我们学的,医院用药水瓶做的。” 嚯, 他要不主动说,谁能想到这五彩斑斓的宝塔灯是用药瓶做出来的呢? “哎, 怎么这么多颜色?” 按道理来讲,药水瓶的颜色很单调啊,即便亮灯也没理由这样色彩炫目。 工作人员还挺有互动意识的, 笑眯眯道:“那你们猜一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有奖竞答吗?什么奖品啊?” 工作人员尴尬了:“没奖品。” 围着花灯看的群众都不满意了, 纷纷表态:“你们应该准备奖品的,猜灯谜,谁猜中了,灯就归谁。” 工作人员瞪大眼睛:“被你们拿走了,后面的人看什么呀?灯会要一直办到正月十五呢。” 立刻有人高兴起来:“那好那好,我也喊我家的过来看。” 谢广白已经瞧出来了门道:“瓶子里头灌了彩色水吧。” 灯光一照,装了彩色水的药瓶折射出光芒,好一尊流光溢彩的琉璃宝塔。 叶菁菁脱口而出:“真浪漫!劳动人民才会有的浪漫。” 除了一线职工, 天天跟这些材料打交道的劳动者之外,谁能想到用碗碟做成彩灯?谁又能想到在药瓶里头灌上彩色的水,做成这样如同流动彩虹一样的美丽灯展? 这才是真正的浪漫吧。 劳动创造生活, 劳动创造美! 人群里响起个声音:“不是天上的仙女, 却是人间的女神,比梦更美,比幻想更动人——是劳动创造的结晶。” 立刻有人跟着开始从头念诗:“像云一样柔软,像风一样轻,比日光更明亮,比夜更宁静——” 这是艾青的《给乌兰诺娃》。 严格来讲,作为一个老右,他的诗现在不应该堂而皇之地被诵读。 但这个时代,诗歌真的非常流行,几乎人人都喜欢念诗。 所以谁都没有煞风景地提这茬。 大家一起大声背诵,背完了还集体鼓起掌来,发出“噢噢”的欢呼声。 叶菁菁抬起头,竟然又看见了熟人。 王凤珍在对面又蹦又跳地朝他们挥手,然后咚咚咚跑过来了。 薛琴大喜过望:“哎,你也来了。这,这二位是?” 王凤珍伸手指了下跟着她一到过来的女同志:“这是我姐。” 至于另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同志,她的反应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得,不用说了,肯定不是她哥,是她那位姐夫吧。 叶菁菁深深地理解王凤珍。 天底下的姐夫都是人贩子,把自己天下第一好的姐姐给拐走啦! 好在王家姐夫大约是吃惯了小姨妹的白眼,这会儿也不生气,还冲他们笑。 王姐姐则笑容满面地打招呼:“这就是咱们薛校长和叶老师吧。” 羞得薛琴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 她居然也成了大家嘴里的校长了。 王姐姐哈哈大笑:“你们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呀,你们的名气可是传遍了大江南北。我们回来的火车上,一路都有人夸你们呢。” 高考是震惊全国的事儿。 她腊月二十三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赶紧跟未婚夫一块儿上了回西津的火车。 好家伙,火车上的知青们基本都在讨论高考的事儿。 听了广播夜校的课,拿到夜校教材复习的知青,个个欢天喜地,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已经占了先锋。 而因为地域限制,找不到复习资料也上不了复习课的人,则唉声叹气,懊恼自己错失良机。 “可以再考的。”叶菁菁笑着笃定,“今年夏天还有高考。” 她突然间想起来,大大方方地问黑框眼镜男人,“姐夫,你报研究生了没有?今年也招研究生的。” 王姐夫还没来得及发话,王凤珍先跳脚了:“还不是,谁让你喊姐夫的?” 薛琴毫不犹豫地捂住她的嘴:“行了吧你,别捣乱了啊。” 王姐夫憋着笑,客客气气地朝叶菁菁微微摇头:“没有,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考什么研究生啊。” “你不考谁考。”叶菁菁奇了怪了,“66年就不高考了,除了你们这些六零年代的大学生,能考研究生以外,还有谁能考?” 虽然这些年招了好多工农兵大学生,但是因为他们的文化课底子实在薄,大家心知肚明,真考研究生的话,工农兵学员起码三分之二以上,毫无竞争力可言。 “姐夫你得考,你可不能错失这个好机会。”叶菁菁认真地强调,“国家现在急需高端人才呢。你研究生毕业出来,肯定会分配去重要的工作岗位。” 王姐夫被她说的心动起来。 他们这波文·革后才毕业的大学生,基本都分配到了偏远地区的基层岗位。 在这个时代,想调动工作太难了。除非你突然间被大领导看中了,给你安排调动工作。否则一个岗位干到死,是正常情况。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希望自己工作更好呢? 为了调工作,他这些年可没少花冤枉钱。 叶菁菁看他意动,又加一把火:“姐夫,二月底报名就结束了,你可别错过时间。” 第339章 王凤珍好不容易从薛琴的魔爪下逃过一劫,气得又开始跺脚:“叶菁菁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你个叛徒!呜呜呜——” 得,她的嘴巴又被薛琴堵上了。 叶菁菁干脆把她拖到一边,低声朝她翻白眼:“你傻啊?我不为了咱姐我能为谁?” 王凤珍可没那么容易忽悠:“怎么就为我姐了?” “你姐你姐夫多大了?你姐不急,你姐夫急不急?他现在肯定急着赶紧生小孩,家庭彻底稳定下来。” “可你姐马上上大学,总不能一边上学一边怀孕生小孩吧?她不生孩子,你姐夫肯定有意见。” 王凤珍听到这儿,炸毛了:“他敢!” 这回叶菁菁亲自动手,把她嘴巴捂得严严实实:“你听我说完!”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这是人之常情。甚至咱姐自己都会有心理负担,觉得自己对不住你姐夫。因为是她的原因,他们现在不能要小孩,要等四年。” “除此之外,你姐上学就意味着,她不能工作挣钱,学校的生活补贴最多只够养她一个人。她要想额外添置什么东西的话,大概率是你姐夫掏钱。” “别忘了,我说过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家庭地位也一样。谁挣钱多,谁的腰杆子就硬。整整四年的时间,你姐就是毕业了工作挣钱了,以后也免不了心虚。”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让你姐夫也上学呗。为了更美好的明天,两口子一块儿暂时忍一忍。谁也不是为谁牺牲,这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薛琴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你可以啊,你还一套一套的。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失败乃成功之母啊。”叶菁菁煞有介事,“还有比我父母婚姻更失败的吗?” 呃,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王凤珍的思维却还停留在自家姐姐姐夫身上,嘀嘀咕咕:“我就是讨厌他。” “你给我闭嘴吧。”叶菁菁警告她,“你以后别动不动就给你姐夫甩脸子哈。我跟你说个大实话,你姐以后想找个顶顶好的工作,还得靠他。” 眼看着王凤珍又要跳脚,叶菁菁跟薛琴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把她给镇压了。 “动动脑子。你看大学生招多少人,研究生招多少人?毕业出来,肯定是研究生更吃香。你姐跟你姐夫是两口子,到时候有好单位想招你姐夫,是不是也得考虑解决你姐的工作?这不就更上一层楼了吗?” 叶菁菁恨铁不成钢,伸手戳她脑门子,“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毕业出来的,分配的工作能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也不替咱姐好好想想!” “就是!”薛琴在旁边帮腔,“你现在闹脾气耍性子,最后还是你姐帮你擦屁股!” 王凤珍哪是她俩的对手,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保证,以后不故意找她姐夫的茬了。 起码三个姑娘再回去,王凤珍没朝人家翻白眼了。 王姐姐笑着摸了摸自己妹妹的脑袋,然后邀请叶菁菁他们:“我们初三办婚礼,还请你们早点过来啊。” 薛琴瞬间支棱起来:“堵门吗?” 叶菁菁跟着来精神:“这个我有经验。” 嘿嘿嘿,她可是堵门的高手,想堵几个小时堵几个小时,没少收过新郎们的贿赂。 王姐姐乐不可支:“对对对,就是喊你们过来帮忙堵门。” 哈!那等着吧。 叶菁菁想起来正经事:“姐,我问一句啊,你们办喜事,鱼肉够不够?” 这话换个时代说,十分失礼。但现在是1978年的正月啊,什么都要票,大家上亲戚家吃个饭,都要自带粮票。 办喜事,少不了鸡鸭鱼肉,哪一样不要票买啊? 叶菁菁主动表态:“我家就我跟我妈,我妈后天上班,我初四也要上班了,不在家里吃。还有剩下的鱼啊肉啊这些,都还没烧呢,我们也怕浪费。” “要!”王凤珍抢在她姐面前表态。 别看她恨不得她姐夫原地消失,可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她还是希望姐姐风风光光出门的。 喜宴上多几块肉,都能给她姐多长几分面子。 “行!”叶菁菁痛快决定,“看完灯会,咱们回家拿去。” 一行人热热闹闹,从南门逛到北门,然后随着人潮一块儿出来。 大家伙儿一致认为,今年的灯会很不错。虽然种类少,但是有好多巧思。 薛琴下意识地做总结:“今年刚开始,明年就有经验了,一定会一年更比一年好。” 叶菁菁搞怪,啪啪鼓起掌来:“感谢我们薛书记的讲话。” 薛琴扑上来要捂住她的嘴。 谢广白在旁边看她们打闹,赶紧转移话题:“好啦好啦,逛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话音刚落,随风便飘荡来浓郁的肉香,伴随着吆喝声:“来一来,看一看,正宗的新疆烤羊肉串。” 西津去新疆支边的知青不少,虽然因为交通不便,知青很少回家。但他们寄回家的信,也让不少西津老百姓对新疆有了初步认识。 第340章 新疆的烤羊肉串,那可是美味佳肴。 王凤珍瞬间眼睛亮了,兴冲冲地掏腰包:“新疆的烤羊肉串,我要尝尝。” 叶菁菁却一把按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话来:“别买,这不是新疆的羊肉,这是宁夏的。” 她冲着摊主阴恻恻地笑,“您说是不是啊?同志!” 麻蛋! 今天下午,在纺织厂防空洞招待所门口,这个卖烤羊肉串的家伙,当时可是信誓旦旦,非要从她手上买走那两斤厂里分的羊肉。 还说什么自家小孩从来没吃过羊肉,他这个当爸爸的想买了让孩子尝尝鲜。 呵!转眼就跑到人民公园门口卖起了烤羊肉串了。 果然农民大大的狡猾! 第156章 有多的肉 吃瓜群众欢乐多 最后, 理亏的农民请他们每人都吃了一串烤羊肉串。 因为原料匮乏,他的烤肉串只撒了盐和胡椒粉,没有孜然, 也没有其他香料。 神奇的是,居然还挺好吃。 大家吃完了, 又一人要了一杯子煮荸荠糖水, 一边喝一边去跟大人们汇合。 薛琴兀自愤愤不平:“这些农民实在太狡猾了,竟然还骗人!” 王姐姐倒是替农民说了句话:“他也是怕你们不肯卖羊肉给他。” 说话的功夫, 他们已经跟长辈们迎面碰上了。 徐主席正兴奋地指点江山:“这么多摊子摆出来,还怕小孩们活该没有活干, 挣不了饭吃吗?” 原来是徐主席从人民公园门口的小摊子得到了启发,觉得可以发展地摊经济。 当然,现在没这个词。 徐主席想的是恢复到既往, 街上除了商店以外, 还有各种地摊。大家伙儿想买个东西,要方便不少。 摆地摊的, 也能挣到钱。 她正跟薛琴的奶奶说的热闹,薛琴忍不住在旁边哼哼起来:“别想了,他们怎么搞得过农民呢。” 她把刚才羊肉变成羊肉串的事儿,说了一遍。 她奶奶立刻感慨:“农民的思想觉悟还是要进步啊,小农思想太严重。” 叶菁菁顿时不舒服起来。 她单纯地反感小农思想这四个字。 什么小农思想? 那小市民呢? 谁又不是升斗小民呢? 她开口告辞:起六六吴玲粑粑耳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哎,王凤珍,你跟我走。” 薛琴想起来还要去叶菁菁家拿东西呢, 赶紧也跟她奶奶挥手:“奶奶,我跟他们一块走。” 她都不等老太太有反应,直接坐上了王凤珍的自行车。 然后呼呼啦啦的, 四辆自行车,八个人,直接上路了。 为啥会有八个人?因为除了叶菁菁、薛琴、王凤珍、谢广白、王姐姐和姐夫以及党爱芳之外,林志远也跟着来了。 为啥呢?因为他骑了谢广白的自行车啊。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无所谓了。 车子快到筒子楼的时候,他们居然瞧见了卖水芹菜的拖拉机。 西津正月初一的晚上,离滴水成冰也不远了。昏黄的路灯底下,两个农民缩着手,呼出的都是一团团白雾。 拖拉机上的菜,倒是比他们暖和,因为上头盖着稻草编织的草垫子。 不用像他们一样,要不停地走来走去,防止自己被冻僵了。 到现在还没走! 王凤珍顿时来了精神:“有水芹菜啊?姐,我们买几斤水芹菜吧!可以炒肉丝。” 叶菁菁附和:“我家有多的肉呢。” 他们下了车,跟卖菜的农民打招呼,又好奇地问:“你们怎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农民愁眉苦脸:“哎呀,没想到啊。算错了,我们要走的时候,又送过来了。” 结果一下子这么多,又是大年初一的晚上,来不及卖。 “去人民公园吧。”薛琴忘了自己刚才还说农民狡猾的事儿,积极帮忙出主意,“今天有灯会,公园全是人。他们看完灯出来,看到水芹菜,你一斤我一斤,人多卖的快。” 叶菁菁也提醒他们:“要是今晚实在来不及卖的话,你们去纺织三厂,那边有防空洞招待所,菜放在里面。不然冻坏了,明天水芹菜就不好吃了。” 菜农高兴起来,再三再四地道谢:“同志,谢谢你们啊。” 薛琴还怕他们找不到路,特地给他们指了半天方向。 等到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走了,她突然间发出感叹:“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大过年的,在城里卖东西,连家都不回。 “走吧,走吧。”叶菁菁催促他们,“不早啦。” 对着外人,党爱芳向来大方。 叶菁菁要把家里多的新鲜肉,和炸好的带鱼以及酒票拿给王凤珍,党爱芳犹觉不够,还要把剩下的火腿,和腊鱼腊肉以及腊鸡全都送出去。 搞得叶菁菁都无语了:“明天咱们得去拜年。” 总不能空着手吧。 王家姐妹也吓到了,连连强调:“够了够了。” 腊鱼腊肉这些东西,哪家哪户都不可能过年时吃完,起码得吃到夏天呢。 叶菁菁想了想,又把香肠跟腊鸡翻出来,给王凤珍带上:“这个也拿着。我跟我妈不怎么开火。” 第341章 王凤珍刚觉得奇怪,一想到她家爸爸就不是正常人,立刻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那谢谢啊,初三你早点过来,我给你留好吃的。” 叶菁菁痛快答应:“行,我一早就到。” 初二当天,叶菁菁领着党爱芳,把运输公司总经理以及工会主席和财务科长家,都跑了一遍。 没别的意思,就是表达一下自己母女二人的感激之情。 后面叶友德要发疯的话,她俩还指望着单位帮忙管束呢。 哎,婚姻需谨慎,无论男女,都要有繁殖道德。否则离婚的人可以一拍两散,起码从法律角度来说没关系了。 他们生下的子女,却没有办法和任何一方切割亲缘关系呀。 等把几位领导家都跑完了,下午母女俩又拎着火腿,跑去孙佩兰家拜年。 结果两边一说起来,巧了,孙佩兰居然是王凤珍她姐王凤兰的中学同学,他们一家也要去喝喜酒的。 孙佩兰感叹:“没想到我们还能再相聚。下一回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了。哎,她要是考了西津的大学就好了。” 叶菁菁突然间想起来:“哎,佩兰姐,你要不要也弄个大学文凭啊?” 孙佩兰下意识地拒绝:“我小孩都生了两个了。再说,现在我也有稳定的工作了。我可没精力再折腾。” 他们市工会里,也有年轻人参加了高考,但都是没结婚的,还有就是临时工。 叶菁菁却强调:“姐,不一定非得脱岗。哪怕是函授的,起码想办法上个大专,弄张文凭。” 她看孙佩兰还不以为意,干脆吓唬人,“正式工作不也有下放的?你看那些下放户,哪个没有正式工作?以前强调家庭出身,出身不好的都下放。现在强调考大学强调文凭,你说下一回下放会找谁?” 孙佩兰被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不,不能够吧。” 叶菁菁煞有介事:“怎么就不能够?精兵简政,缩减人员又不是没发生过。佩兰姐,不是我吓唬你啊,你得未雨绸缪,早点做准备。” 她也不是完全危言耸听。 表面上来看,公务员是铁饭碗,没经历过大下岗的风险。 但事实上,无论八零年代还是九零年代,连中央部委都经历过人员精简。 什么末位淘汰制之类的,其实是机关玩剩下的一套。 想要捧牢自己的饭碗,起码你得有点真功夫,不是第一拨被考虑刷掉的人。 这话多吓人啊。 孙佩兰都六神无主了:“可是我现在上哪儿去找学校读书呢?” “你先学着,把文化知识补起来。” 叶菁菁也搞不清楚函授大学到底什么时候重新恢复。 “等开学了,我去学校问问看。大学如果招函授学生,你到时候就能第一个报名。” 叶菁菁强调,“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看这回高考不就是的嘛,十月份出通知,十二月份就考了。临时抱佛脚的,根本就来不及。” 孙佩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下班了也跟着广播学吧。” 叶菁菁赶紧提醒她:“你让姐夫也跟着学吧,到时候考个畜牧专业证之类的,说不定还能涨工资呢。” 孙佩兰笑得直点头:“好好好,就指望他多挣钱呢。” 她的双胞胎女儿在屋子里头跑来跑去,听了一耳朵,立刻附和:“让爸爸多挣钱。” 叶菁菁看这俩小姑娘,穿了一身新,跟两个年画娃娃似的,简直是骗我生女儿系列。 哎哟喂,姨姨的心都要化了。 叶菁菁一口亲一个,信誓旦旦地保证:“等着,明天姨姨带你们去挣钱。” 堵门这活儿,就是收红包的呀。 结果大年初三,叶菁菁还没来得及发挥呢,己方阵地已然失守。 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碰上猪队友了。 一群小朋友,个个都是吃货。 外面说糖炒栗子,小家伙们瞬间扛不住,忙不迭地开门叛变。 可怜叶菁菁跟薛琴她们设计的关卡,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气得王凤珍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小堂弟:“你个叛徒,果然靠不住。” 小孩子们哄笑着跑开了,门外头,谢广白正给他们分栗子吃呢。 王凤珍又遭受了雷霆重击,手指头直抖,难以置信地指着谢广白:“你你你,你也是个叛徒,你到底帮谁呀!” 男方几个小伙子都跟着起哄。 王凤珍放狠话:“你等着啊。等你结婚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让你进门。” 王凤珍她妈还塌女儿的台:“好了好了,动作快点,别过去了,菜都冷了。” 看,多实在呀,从老的到小的,个个都想的都是怎么吃好了。 “走走走,赶紧走吧。哎,新郎官,你看傻了呀?” 可不是嘛。 自打门开了以后,新郎官就变成了呆滞模样,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新娘。 薛琴高兴地直拍腿,一个劲儿冲叶菁菁嚷嚷:“看吧看吧,我就说卷头发好。” 她今天一大早跑过来,带了吹风机,特地叫叶菁菁操刀给王凤兰吹的卷发。 瞧瞧,谁看了不是眼前一亮啊。 新郎官红着脸,伸出手:“凤兰,我们走吧。” 第342章 去去去,女孩子们立刻化身护花使者,集体拦着:“还没出门呢。” 众人的哄笑声中,王凤珍她哥蹲下身来,背着大姐出了门。 他的实力和运气比他姐跟他妹都差一些,连体检关都没进。如果不是新年外加他姐结婚,他脸上估计都没办法露出笑模样。 他一步步背着人下了楼,把新娘子送上了自行车。 没错,这时代的豪车就是自行车。新郎骑着自行车带着新娘回家,是件极体面的事儿。 送嫁的人群,比如说叶菁菁他们,同样也是要骑自行车跟着一块儿走的。 王凤珍她爸爸在筒子楼前点燃了炮仗,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大家闻着硫磺味儿,赶紧骑车往目的地去。 目的地在哪儿?当然不是王姐夫家。他家根本就不在西津,上哪儿找房子当新房去? 充当新房的,是王凤珍她奶奶的小院。虽然房子低矮,地方也不大,但胜在有院子呀,酒席可以摆在院子里。 正午时分,太阳正好,即便是大年初三,大家伙儿做着吃酒席也不冷。 众人怀揣着一颗大吃大喝的心,欢欢喜喜地蹬着车子往王奶奶的小院去。 到凤阳街,快要经过巷子口的时候,前面突然间传来怒吼声:“老实点!没证据,我们会抓你?” 欸,大过年的,这是警察抓小偷吗? 所有人,包括新郎和新娘,瞬间展现出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爱看热闹。 管什么吉时啊,社会主义新中国,不信这一套。大家信的是,吃瓜必须得吃全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盯着巷子口。 准确点儿讲是,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被公安抓着的女人脸上。 谢广白骑车带着叶菁菁呢,他脚撑地,同样在看热闹,看着看着,他那双脑外科医生的眼睛,嗖地发现亮点了:“哎,菁菁,好像是叶秀芬啊!” 叶菁菁也看清楚了人,还真是她那位名义上的姑妈。 欸,叶秀芬干啥了呀?大过年的,怎么叫公安给抓了? 第157章 这狗咬狗的 别想置身事外 叶菁菁抓心挠肺, 好奇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但她要是跑过去刨根问底,很可能会被缠上。 今天可是王家大姐结婚的好日子,要是因为她, 横生枝节的话,她的罪过可大了。 好在吃瓜群众多给力, 薛琴、王凤珍以及田宁和方萍, 一个都没落下,都兴冲冲地跑去吃瓜第一现场了。 过了没几分钟, 薛琴又兴冲冲地跑回来,满脸亢奋的地跟叶菁菁分享一手瓜:“哎就是你那个姑妈, 她投机倒把,被抓了。” 叶菁菁惊讶不已:“她投机倒把,她干嘛了?” 做小买卖吗?那也没啥呀。 现在街上摆摊子的农民多了去。 政策向来都是工人允许干农民不许干, 从来没有反过来的道理啊。 叶秀芬怎么还投机倒把了? 薛琴有心想要继续打听。可是后面的大人追上来了, 催促他们:“快点快点,都什么时间了, 五桌酒席。饭菜都冷了。” 大家只能意犹未尽地吃了半口瓜,先去吃酒席再说。 王家奶奶的小院子里,已经摆了四张桌子,连着屋里头,一共五桌酒席。 千万不要觉得简陋哦,这时代不兴大办宴席,主要是普通老百姓也凑不出那么多票,买不到那么多物资。 五桌酒席, 只是在女方家办的婚宴,已经相当能拿得出手了。 况且摆上桌的菜,都是实打实的。大菜有油豆腐烧肉、蛋饺、白斩鸡、红烧带鱼, 炒菜有水芹炒肉丝、泡菜炒粉条、酸辣椒酸豆角炒鸡杂,外加大白菜丸子香肠汤。 王家还准备了瓜子、花生和水果糖。 这五桌宴席,放在哪儿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大家一边吃,一边讨论新鲜出炉的八卦。 大过年的,公安都抓人,这叶秀芬该犯了多大的罪啊。 田宁感慨:“幸亏你让你妈跟他离婚了,不然以后麻烦大着呢。谁知道卢少婷后面还会发什么疯?” 方萍惊讶:“是卢少婷举报的?她真疯了!” 送了一个爹去蹲大牢还不够,现在又要送一个妈。 老天爷啊,这种人实在太可怕了。感觉就跟毒蛇一样,随时都能咬你一口。 田宁一本正经:“除了她还能有谁呀?她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哎,菁菁,你怎么看啊?” 叶菁菁摇头,趁着热乎,喝了一口白菜汤,依然困惑:“可如果是卢少婷的话,她应该先把卢根宝送进大牢呀。你们是没看到,卢根宝打她打的可狠了。” 桌上的人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主要是谁家没有兄弟姐妹呀,比起和父母的矛盾,兄弟姐妹之间龃龉,明显更多。 “她是还没逮着机会吧。”薛琴猜想。 “什么呀。”孙佩兰已经得到了最新的消息,端着饭碗过来,跟她们一道分享,“卢根宝初二的时候就抓了。” 啊? 在场的吃瓜群众们集体傻眼了,叶菁菁都忍不住生出了好奇心:“他也是投机倒把?” “不是,是收听敌台。” 第343章 这事儿吧,卢根宝说冤枉也冤枉,说不冤枉也不冤枉。 冤枉的地方在于,收听敌台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么讲吧,家里有收音机,从来没听过敌台的,反而是少数分子。 他顶着这个罪名被抓,实在有点不可说也。 但他被抓吧,也正儿八经是自找的。 大年三十晚上,他又打了一顿卢少婷,直接把人给打晕过去了。 叶友德在边上都拦不住。 所以卢少婷醒过来之后,二话没说,就举报了卢根宝。 说来不可谓不讽刺,卢根宝收听敌台那台收音机,还是他从卢少婷手上抢到的呢。 他如果不是这么跋扈,说不定还不会经历这么一趟牢狱之灾。 “叶秀芬呢?”薛琴忍不住,“她被抓又是怎么回事儿?” “卢根宝打卢少婷的时候,叶秀芳也动手了。后来公安抓卢根宝,叶秀芬又打了卢少婷。她就反手举报了呗。” 举报理由是啥呢?投机倒把。 具体点讲,就是叶秀芬还在副食品店工作的时候,以七折价格从店里拿货,然后九折卖给熟人。 这种事情当真不稀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有位阿姨忍不住感叹:“投机倒把办连年都不过了啊。” 大家议论纷纷,确实够狠的。 以前他们基本都在抓农民倒卖油票粮票这些事儿,要不就是那些二流子倒卖倒卖各种收音机票之类的票证。 说白了,管的基本都是手里没铁饭碗的人。 现在这个架势,当真吓人哦。 薛琴猜测道:“估计是她本来就被开除了,那边正好想抓个典型。” 孙佩兰在政府工作,晓得的内情多:“现在的确要抓典型。上面的意思是,后面要抓紧搞生产,劳动纪律这块要主抓。” 王凤珍咂嘴,十分笃定:“他们肯定是现在抓不了投机倒把的农民了,得换一个对象。” 田宁在旁边叹气,理解不能:“他们母子没事儿,打卢少婷干嘛呢?又不是不知道她会发疯。她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她又没工作。” 大家伙儿听了,都感觉醍醐灌顶了。 可不是嘛,没工作就没有单位的便宜可以占,自然就没有小辫子让人抓。 方萍眨巴眼睛:“合着她无敌了?他们家都被她送进大牢了!” 乖乖,果然是狠人。 王凤珍拍拍叶菁菁的胳膊,表情复杂:“下一个就该轮到你爸了。” 哎呦,他们是应该放鞭炮庆祝呢,还是跟着悲伤一下? 叶菁菁吃了一颗蛋饺,摇头:“不会的。卢少婷把她舅舅送进大牢,谁替她养小孩儿呀?哎,她舅舅居然没拦着?好歹也是他亲姐亲外甥呀。” 大家一听她把叶友德定义为卢少婷的舅舅,提都不提是自己亲爹的事儿,都免不了唏嘘。 能糊涂成叶友德这样,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薛琴到现在都理解不能:“他都被卢少婷坑成这样了,他还能给卢少婷养小孩?” “那你就不懂咯。”餐桌上有客人冷笑,“偏心这个事儿啊,是没边没谱的。” 叶菁菁深以为然。 她穿越前真正的家里,有个邻居老头,高级工程师呢。照理说,也不是没见识不长脑袋的人了吧。 结果他把没血缘关系的继子当成宝,又是花了几百万送人出国留学,又是搭人情托关系给继子找好工作,还帮着买房买车的。 后来呢?后来他癌症,挣不了钱了,被后妻继子一脚踢开。 剩下他头一桩婚姻的大儿子辛辛苦苦地照顾他。 这老头嘴上也说,对不起大儿子,还是大儿子靠得住。 当时叶菁菁她妈等人都唏嘘,说老了老了,总算清醒了。 然而这老逼登,人前说得好听,回头公正遗嘱,依然把剩下的一套房留给了继子。 可怜他大儿子为了给他治病,把自家的房子都给卖了,也没动老逼登市中心的这套房啊! so,永远不要幻想偏心的人幡然悔悟。 从他们偏心开始,被忽视被冷落的人在他们心目中就无关紧要了。 不在意的人,永远都是可以随手丢出去当炮灰的存在。 这一桌坐的女同志多,对于长辈偏心感触更深。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起了批判大会。 “不对呀,卢少婷接二连三地把家里人送进大牢,她舅舅叶友德不拦着?” 薛琴又发现盲点了,“无论叶秀芬还是卢根宝,那可都是他正儿八经的血亲。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卢正民也就算了,天底下能看姐夫顺眼的小舅子没几个。 可叶秀芬和卢根宝,那是嫡亲的姐姐跟外甥。 孙佩兰摆摆手:“他不在。大年初一一早,他就出去跑长途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运输公司对他的惩罚了。 大过年的,哪怕现在强调革命化过年,生产不停;也没有人愿意在外头跑来跑去呀。 按照叶友德的年资,正常情况下,即便单位有急活,正月初一,领导也会安排年轻人去跑活。 说来说去,都是自找的。 第344章 薛琴啧啧:“那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她过的不要太滋润哦。” 可不是嘛,不用上班,小孩儿有人替她养,以后也不用受家里人的气。 叶菁菁却快要气炸了。 废物!一群废物! 一家人加在一起,居然搞不定一个卢少婷。 她叶菁菁从公安局出来之后,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love and peace吗?狗屁! 她不就是想看卢少婷一家狗咬狗吗。 结果这一家子平常看着牛气哄哄的,居然在卢少婷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叶菁菁感觉自己的厌蠢症都要犯了。 卢少婷没单位,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傻逼呀!就是因为她没单位没工作,所以她连纸老虎的架子都撑不起来。 随便来一个人,都能让她落荒而逃。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户籍管理制度啊。 去年十二月份,她卢少婷被押送回下放地的时候,是因为跳车,没去成。 但是她的户口已经转走了呀。 她人在西津市,就是盲流。 往前数几年,她这种长期离开下放地的行为,是可以被归类为□□的。 即便现在政策松动了,抓盲流也是城市管理者的重要责任。 但凡是盲流,管委会都会抓了押送回户籍所在地的。管理严格的地区,甚至还会抓他们去坐牢。 这么一个现成的把柄,叶秀芳和卢根宝母子二人居然视而不见,简直蠢破天际。 不行! 叶菁菁向来睚眦必报。 卢少婷害得她到手的外交官生涯直接灰飞烟灭了,还想悠哉悠哉地过小日子? 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 她磨牙,让她不痛快,那谁都别想好过! 第158章 都是人才呀 幸灾乐祸最开心 叶菁菁痛痛快快吃了顿喜宴, 末了走的时候,她兜里还揣了10块钱的红包。 其中两块钱是送嫁的红包,跟薛琴她们一样。 剩下的八块钱, 则是王家补给叶菁菁买鱼买肉的开销。 是常来常往的交情,王家人不会占这种便宜的。 要知道, 现在是拿着钱, 也买不到东西的时代。 叶菁菁吃饱喝足了,从王家奶奶的小院出来。 她谢绝了小伙伴们逛商场的邀请, 借口自己要急着翻译教材,得先回去了。 但事实的真相是, 她准备跑一趟市运输公司,好给叶友德和卢少婷点颜色看看。 谢广白今晚的夜班,跟她一块儿骑车出来。 这会儿太阳西斜, 大街上, 拜年的大人,出来玩的小孩, 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大过年的,谁不开心啊。 可偏偏就有人是真不高兴,正声嘶力竭喊着“救命”,叫两个穿绿军装的人给押了出来。 后面闹哄哄的,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但奇怪的是,谁也没追着他们跑,就这么远远的,伸长了脖子看动静。 叶菁菁是听到小孩的哭骂声, 才下意识地看人脸,然后惊讶地认出了被押着的人是卢少婷。 哎哟喂!小叶同志是正儿八经震惊了。 她终于享受到穿书女主的待遇,拥有心想事成的特能啦? 她还啥都没做呢, 怎么卢少婷就被抓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也瞬间化身为吃瓜群众,忙不迭地跑过去看热闹,打听情况。 不一会儿,就有人跑回来,跟更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分享最新八卦。 乖乖,抓人的是知青办的。 这女的按规定应该今天就回下放点了,她不动弹,知青办就抓她当典型了。 旁边人好奇:“这有什么好典型的?现在也不敲锣打鼓欢送下乡了。去年我们街道该下乡的,到现在还没走呢。” 那分享八卦的热心人一拍巴掌:“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呀。你看看,今年高考,没考上的都想方设法回家来。在城里,找老师找资料什么都方便。发发狠,再努力个半年,说不定夏天就考上了。” 人群里头有人撇嘴,十分看不上的模样:“那他们可不对,都跑回来,农村的地谁种啊?马上就要春耕了。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的。” 周围人哄笑:“你讲的这么好,你怎么不下乡种地去?” “那可不行。”他得意地抬高下巴,“我可是工人,得到厂里上班的。” 呵,得亏旁边没有下放知青。 否则人家肯定要给他一拳。晓得你吃肉,吃就吃你的呗,还非要砸吧嘴。 叶菁菁瞧见谢广白已经抬手看表了,伸手推自行车:“走吧走吧,不早了,你别迟到了。” 谢广白一边蹬车一边跟她分析:“我估计是大杂院的人举报了卢少婷。你看他们,都在后面看着,谁也没上前。” 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只能说明此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叶菁菁也深以为然:“正常的。估计之前卢正民被抓走了,大杂院的人指望卢根宝能把她给压下去。结果现在卢根宝和叶秀芬都被抓了,她还安然无恙。他们不怕才怪呢。” 举报这种事情也是有瘾的。 第345章 一次举报得了好处,卢少婷肯定备受鼓舞。 她把家里人都举报完了,那后面是不是就该轮到周围邻居了?她可没单位,也没多少来往的亲戚,邻居算她最熟悉的人了。 偏偏住在大杂院的人,基本都有正式工作。要说往家里拿东西,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完完全全干净。 与其让卢少婷这条毒蛇在背后暗搓搓地盯着自己,不如大家先行动起来,把她给丢出去。 要不说人民群众智慧高呢。 叶菁菁能想到的把柄,大杂院的人都等不到过夜,今天就给用起来了。 谢广白直摇头:“她也真是自找的。” 作为主刀医生,他清楚地了解,卢少婷十二月底时遭遇的车祸,其实挺严重的。 如果她术后好好休养,那说不定能恢复好。 可像她这样,前脚在公安局关着,后脚又被丢回乡下去,身体能养好才怪呢。 这能怪谁呢?她要不是发神经举报自家有什么海外关系,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叶菁菁已经懒得再关心卢少婷的情况了,她琢磨的是,估计叶友德回来会发疯。 为了防止被殃及池鱼,她当机立断,把家里的腊鱼腊肉等等所有吃的,全都打包送去了徐主席家。 徐主席都吓了一跳,哭笑不得:“你放心啦,在我家里,有我一口肉吃,我都不会让你妈喝汤的。” 可等叶菁菁说了卢少婷一家人的情况,徐主席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当场拍板决定:“爱芳,以后你跟着我的车走。” 她就不信了,叶友德要发疯的话,还敢跑到她家和副食品店去闹腾。 真要闹腾的话,也送他去公安局。 徐主席没想到的是,他们这边还没动静呢,叶友德已经被抓走了。 还真不是他发神经,拦截党爱芳要找茬,而是他也投机倒把了。 叶菁菁初四就回广播台上班了,这会儿听到这消息,不由得目瞪口呆:“投机倒把是个筐啊!怎么什么都能往里头装?” 给大家伙分享八卦的播音员,一本正经道:“这可真不是冤枉他,他是正儿八经的投机倒把,被抓了个现行。” 同事们都来了兴趣,追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 “等我先去打好菜,回来慢慢讲。” 没错,大过年的,广播台的同志们也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能凑一块儿讲讲闲话。 大家赶紧打了饭,聚在一起,竖起耳朵听八卦。 “其实这个事情吧,老实讲,他也怪倒霉的。” 为何要说他倒霉呢? 因为举报他的人是他的前任姐夫,那位同样由于投机倒把被抓的卢正民。 吃瓜群众不明白了:“他举报他干嘛呀?卢少婷把他弄进大牢的时候,叶友德还被关着呢。冤有头债有主,怎么着也不该算到他头上啊?有本事,他把卢少婷也弄进大牢呀。” “那你们就想差了。”播音员深谙人心,“卢正民这样做才叫蛇打七寸呢。卢少婷那么肆无忌惮,根本不把家里人当回事,不就是知道他们家人靠不住嘛。晓得有舅舅可以给她当靠山呢。” 她话说出口,又小心看叶菁菁的面色。 到底是人家家里的八卦,大家当面这么说的眉飞色舞,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然而叶菁菁压根无所谓,还跟着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编辑在旁边皱眉毛:“那他可真是多此一举了,我听说卢少婷已经被送回下放地了。” “才没有多此一举呢。”播音员反驳,“下放回农村又怎样?只要叶友德还在,给她送钱送票。她在农村过的也舒服的很呐。” 导播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同样是下放的,黑龙江建设兵团的,一个知青一个月37块钱的工资,还有人们拿九9块钱的补贴,那就是46块钱。日子过得滋润的很。” 编辑惊叹:“我的妈呀,工资比我都高哦,这么多啊。” 播音员在旁边笑:“后悔了吧,你应该报名去下放的。” “才不要!”编辑哭笑不得地摆手,“我又不是不晓得,我侄子插队呢。一个月的工分划下来,四块六毛钱都没有。” 导播重重地叹气:“所以说嘛,不管在哪儿,有钱有票都能过上好日子。哎——” 她突然间想起来,“这个卢正民动作也不快啊。他老婆儿子都被送进大牢了,他才想起来举报啊。” 播音员摇头:“没有的事。他前脚晓得叶友德被公安局放出来了,后脚就举报了。公安是守株待兔,一直等着叶友德跑长途回来,才抓了他投机倒把的现行。” 说到这个,她也心有戚戚起来,“公安也真够厉害的,大过年的玩这一手。” 当驾驶员的,哪个不帮人带点东西呀。 你要是不帮这个忙,反而会被人骂夹生。 从外地带东西回来,加点价钱也是正常事儿。大家都能接受的,毕竟人家驾驶员也付出了时间和精力。 但这个物流极度不发达的时代,驾驶员不当这个快递员,你想买东西还未必能买的到呢。 “这公安也是阴险。”导播直摇头,“大过年的,他出去跑长途,回来肯定要帮人带东西呀。果然是守株待兔哦。” 第346章 晚上谢广白过来接叶菁菁去看音乐会。 之前薛琴表姐给了叶菁菁话剧票,结果演的是他们之前看过的话剧《枫叶红了的时候》。 所以叶菁菁找广播台的同事,换成新春音乐会的门票,刚好可以去欣赏一把。 谢广白今天也听说了叶友德的遭遇。 他跟叶菁菁分析:“你说,这事儿运输公司知不知道?” 他总怀疑这是公安局和运输公司安排好的。不然也不至于大年初一,就把人派出去跑长途。 叶菁菁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琢磨的一会儿才回答:“应该不至于。” 倒不是她特别相信运输公司领导的节操,认定人家不会钓鱼执法。 而是驾驶员帮人从外地带东西,这种事情吧,特别普遍。 叶友德被抓,并不代表着打击投机倒把这事儿就了结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比如说,某个医院的药剂科主任,他因为吃药品回扣被抓了。 这意味着什么?正常人都会想这是打响这家医院医疗腐败的第一枪。 毕竟大家伙儿都明白,当你在屋子里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屋子里已经有一百只蟑螂。 哪家单位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得让自己跟这种事沾边? 外面说起来,可不会是你们单位谁谁谁投机倒把。谁认识谁谁谁呀。 人家嘴上说的都是,你们单位搞投机倒把。 这多难听啊。 领导脸上也没光。 叶菁菁认真地分析:“运输公司不至于给自己找这个麻烦。领导这么做没什么好处。” 要说可以一杆子把叶友德给踢出去,嗐,这年头虽然开除一个正式职工很麻烦,但也得分情况。 否则叶秀芬怎么被副食品店扫地出门的? 谢广白没跟她抬杠,反而点头赞同:“那看来是公安自己安排的。估计运输公司现在也火大呢。” 叶菁菁哈哈笑:“可不是嘛。拔出萝卜带出泥,运输公司有的头大了。” 估计运输公司现在都后悔,没早点把人给开除掉。 看看副食品店,因为先把叶秀芬给踢出门了,所以现在撇得很干净。 不得不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你倒霉了未必能给我好处,但是我开心啊。 我开心最重要。 第159章 背着姐干嘛呢?(捉虫) 我就只能门当…… 叶菁菁开开森森地跳下自行车, 等谢广白锁好车以后,两人一块儿跑到人民剧院。 好家伙。 现在大家的精神文化需求真的超级旺盛啊。他俩来的不算晚,距离音乐会开始还有近一个小时呢, 门口排队验票进场的人就已经排成长龙。 待到他俩进去以后,里头当真挤挤挨挨, 上座率高得吓人。 叶菁菁就着剧场昏暗的灯光, 看着手上的节目单。 这场音乐会节目还是挺丰富的,有小合唱, 有单人独唱,也有男女对唱, 还有乐器演奏。 唱的歌有歌颂国家领导人的,也有诸如《兰花花》这样的民歌,最有意思的是一首女生小合唱, 叫做《计划生育好处多》。 叶菁菁都震惊了, 小小声问谢广白:“现在宣传计划生育了?” 她还以为计划生育是八十年代的事儿呢。 谢广白满头雾水:“早就宣传了呀,都好几年了, 早就不鼓励多生了。” 他职业病犯了,还跟叶菁菁小声解释,“生的多,不如养的好。生了七八个,女同志身体垮了,小孩也照应不好。” 旁边等着欣赏音乐会的观众也附和着点头:“是应该这样。不然一天到晚生孩子,女同志还怎么参加四个现代化建设?” 叶菁菁的好奇心瞬间被拉满了,她当真好奇, 现在的计划生育歌曲到底会唱什么。 一曲《唱支山歌给党听》,一首钢琴独奏《台湾同胞我的骨肉兄弟》后,就是她期盼已久的《计划生育好处多》。 上场的女歌唱演员们都剪了短头发, 个个眼睛明亮,这让叶菁菁忍不住想要“哟吼”的是,她们的发尾都烫着微微的卷,相当时髦。 女歌手们一开口,那个精气神,乖乖! “计划生育好处多,家务劳动能解脱,解放妇女半边天,男女并肩改山河,实现四个现代化,革命生产齐飞跃,……” 待到一曲落下,台下的观众们发出了欢呼声。 有人大声喊着:“再来一个!” 叶菁菁跟着鼓掌喊:“再来一个。” 但当她目光下意识地落到那位喊的最大声的人身上,嘴巴直接张大了。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谢广白:“哎,你看那是不是薛琴?” 是薛琴不奇怪,是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奇怪啊。 谢广白恍然大悟:“我说林志远这家伙,怎么这么积极呢。” 王姐夫找他们帮忙去接新娘的时候,他这个本地还好讲,林志远明明是到徐主席家走亲戚的,居然也乐呵呵地答应了。 合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是看上了?嘿!这小子动作够快啊。 叶菁菁和谢广白怀揣着一颗欢欢的看八卦的心,要不是音乐会还在继续,他俩绝对会近距离围观。 第347章 不行不行,先好好欣赏音乐会吧,起码要对得起人家大过年的,还在台上工作。 听着听着,叶菁菁逐步沉浸在优美的歌声和悦耳的演奏中,还暂时真忘了自己吃瓜群众的身份。 直到整场音乐会结束,她跟着大家伙儿站起来,一块儿拼命鼓掌时,再次看到薛琴,才反应过来。 嘿哟!小妞,你敢背着姐谈对象哦。 不行,必须得审问。 谢广白看她脸上都演了一场戏了,却没有过去找薛琴,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不问了啊?” “不能问,万一她害羞,吓得缩回去了,我岂不是坏了她的好姻缘?” 叶菁菁伸长脖子,瞅了半天,最终还是惋惜地缩回头,“算了,明儿我再问她。” 她说到做到。 初八当天,薛琴带准大学生过来录完节目,叶菁菁就抓着人追问:“你老实交代,你跟林志远啥时候看对眼的?嘿!在我们眼皮底下就谈上了,瞒得够严实的啊。” 结果薛琴居然还敢死不承认:“什么啊?我跟他啥时候看对眼了?” “你少来!”叶菁菁可不好糊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音乐会,音乐会上我亲眼看到的。谢广白也看到了。” 薛琴脱口而出:“你俩怎么去听音乐会了?你俩不是去看话剧吗?” 话说出口,对上叶菁菁皮笑肉不笑的脸,可怜的姑娘才猛然意识到,她说漏嘴了。 薛琴没辙,只能破罐子破摔,老实交代:“哪里是我跟他看对眼啊,是我奶奶跟她姑奶奶介绍的,让我俩相亲。我事先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叶菁菁来劲了:“那你俩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没相之前就先见面了。” 薛琴瞬间警觉:“你别乱弹鸳鸯谱啊,我跟他早说明白了,我俩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叶菁菁疑惑,“我看他条件还可以啊。” “嗐,我俩谁也没看上谁。”薛琴直言不讳,“我觉得他没文化,他也嫌我没文化。” 叶菁菁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不是,你怎么就没文化了?” “他想找个大学生。”薛琴不抹黑对方,也不洗白自己,“我也想找个大学生。” 叶菁菁听的一整个大无语:“你俩这样有点偏执啊,找对象重点不是看文凭,要看你俩是不是合拍。” 薛琴可不认同:“怎么就不重要了?没文化的,平常聊什么啊?” 叶菁菁眨巴眼睛:“咱俩天天聊的话题,就很有文化?” “那你是在配合我啊,你跟谢广白肯定不聊这些。” 叶菁菁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俩聊的80%以上的话题都是今天吃了什么,出去逛街上哪儿逛这些。真的,我保证,80%的教授两口子也就是聊这些。” 薛琴皱起眉头,嫌弃道:“那岂不是跟谁谈都一样吗?” “不一样。”叶菁菁认真道,“比如说我跟谢广白,消费观念差不多,我俩都乐意要么吃食堂要么下馆子。我俩也说好了,以后都这样。” 她会烧饭,但她不乐意天天围着锅碗瓢盆转,忙了一个礼拜,难得休息一天也要泡在炉灶旁。 谢广白更不用说了,一个脑外科大夫,除了手术刀以外,他水果刀都能不拿绝不拿,更何况菜刀。 “你想,我俩要是有一个人觉得下馆子吃食堂太浪费,一顿能抵得上一家人吃一天了,那我俩还能谈下去吗?” 叶菁菁提醒薛琴,“我真觉得,比起学历这些,找对象更要看重你俩能不能吃到一个锅里去。” 她着重强调,“尤其是你,你的家庭条件和生活背景摆着呢。你要是找个特别节俭的对象,你吃份三分钱的大菜,他都觉得自己买了蔬菜烧,够一家人吃晚饭了。你买件新衣服,他都觉得你不懂事,他爹妈一年到头都穿不上一件新。那你就等着以后鸡飞狗跳吧。” 薛琴有点不服气:“那我以后就只能找门当户对的了?” 真是的,她本来还以为叶菁菁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不会跟她奶奶一样老一套呢。 “重点不是门当户对,重点是你俩三观合,而且生活习惯能协调。” 叶菁菁又说回了老话题,“我刚刚讲的那种男人,你为什么不能找?因为他三观有问题啊。他父母生活辛苦,又不是你造成的,凭什么要你因此不痛快?” 薛琴半晌没吭声,搞得叶菁菁都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转一个话题时,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跟林志远本来还指望你呢,你去大学给我们介绍对象。” 叶菁菁再一次深深地觉得,你俩不如凑一起得了。 瞧这思维同步的。 不过她腹诽归腹诽,拒绝起来可毫不犹豫:“我不敢介绍,我哪晓得同学的底细呀。万一人家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呢。” 薛琴奇了怪了:“高考报名的时候,有没有结婚不都已经报过了嘛。档案里头肯定有啊。” 为啥要报呢?因为1977年高考录取并不遵循统一的标准。 比如说老三届,他们是优先考虑录取的。比如已婚的考生,他们的高考录取分数线,会相应的提高。 叶菁菁摇头:“档案里未婚,不代表他没有事实婚姻。农村很多地方结婚根本不登记的。没登记,户口本上也是未婚。他有心要隐瞒的话,拿着档案,也不知道他到底结没结婚,有没有小孩呀。” 第348章 她吓唬薛琴,“万一碰上了中山狼,你稀里糊涂就给人当后妈了。你找谁哭去?” 薛琴哀嚎一声,无语问苍天:“我找个对象怎么就这么难呢?” “有点出息吧你!”叶菁菁戳她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谁说自己要当女厂长的?” 薛琴捂着脑门子哎呦哟,拼命强调:“我又没有不好好干活。” 叶菁菁跟周扒皮一样:“那你干的还不够,你能干的活多了去。不如说那个……” “好啦!”薛琴紧急叫停,“服装厂真的弄不起来。厂里现在供货都供不过来,又加不了厂房和生产线,根本没有多余的布料!” 她掰着手指头准备继续往下说困难,不曾想叶菁菁居然直接一句:“好吧,那就不做衣服了。” 没等她乐开花,叶菁菁又来一句,“我们换一个东西做。” 妈呀!这家伙就是个周扒皮,明明还没有过元宵节呐,她都不让自己喘口气。 “要做什么呀?”薛琴唉声叹气,“咱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叶菁菁可不给她退缩的机会,直接拍她肩膀给她鼓劲:“能做,绝对能做。我想到一个东西,做出来绝对受欢迎。” 她伸手指着薛琴的小卷发,“咱们可以做卷发棒,那种带电的,可以持续时间长的卷发棒。” 薛琴不假思索:“那我们做不了,你没看到那电烫机多复杂吗?我听说是进口的!” “不是那种,是改过的。”叶菁菁解释道,“你看那个火钳工具简单,但技术要求高,很容易烫到客人。” 薛琴赶紧喊stop:“那不行,咱们的特色就是卷的时间短,领导不乐意看,我们随时都能直回去。” “卷发棒也卷不了几天,就是比单靠吹风机时间长点,而且能自己在家动手做。” 薛琴又要跳脚了:“那不行,她们在家自己做了,我们理发室就没客人了。” “理发室一天能招待多少客人啊?他们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别忘了,王凤珍她姐结婚时,咱们用完吹风机就赶紧还回去,生怕耽误生意。后来她头发不卷了,我们想补救一下,都没吹风机。” 薛琴被说的卡壳了。 她悲愤欲绝,她就知道她是劳碌命,永远说不过叶菁菁,永远都得干活。 叶菁菁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直接放招:“这个卷发棒利用的是热胀冷缩的原理。” 啥热胀冷缩?这跟热胀冷缩有什么关系? 薛琴瞬间支棱起来。从这姑娘找对象一个不管,只要高学历就能看出来,她有知识崇拜。 第160章 能做的行当多了去 奋斗吧,姑娘!…… 叶菁菁一边画图一边解释:“头发进了水里是不是就变软了?这是因为头发中的氢键遇水会软化, 干了以后又重新变硬。为什么湿头发编了辫子,干了以后拆开头发就变卷了。因为从潮湿到干燥,它有个暂时性的记忆。” 薛琴恍然大悟:“难怪你让他们先不吹干头发, 先编辫子卷好了再吹呢。” 她原本还觉得干头发更好编,不明白叶菁菁为啥不来简单点的。 叶菁菁笑道:“这就是氢键一个特性, 遇热膨胀遇冷收缩。电卷棒用的就是这个热胀冷缩的原理。通过让头发中的氢键产生暂时性的记忆, 使得头发变卷。等用热水洗过头,它软了, 又会回到原来的状态。” 薛琴已经顾不上听叶菁菁的解释,她光看着叶菁菁画的电路图就眼花缭乱。 “你可真厉害, 这么多线啊,你怎么分得清楚啊?” “电路图说白了,原理就那些, 并联串联, 没多复杂的。囔,你看这边……” 薛琴头皮都麻了。 她物理学的比数学更差。 她赶紧转移话题:“这做出来得多少钱啊?会有人买吗?又不用天天卷头发, 想卷的时候,来一趟理发室还不用自己动手呢。” 叶菁菁学渣教多了,心态也练出来了,晓得人各有所长。 她从善如流,直接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说:“怎么就没人买?手表上百块呢,还要票,大家不照样想方设法地买。去理发室,人家跑来跑去不麻烦啊。自己买了卷发棒, 什么时候想卷就卷,多方便啊。而且——” 她拉长了腔调,“自己卷得效果不好, 可以从头再来啊。在理发室,你好意思吗?” 薛琴再一次卡壳了。 她还真不好意思。 确切点儿讲,是这时代的人都不太好意思。不管对着售货员、服务员还是理发师,大家总觉得不该多麻烦人家。 甚至大家买到的自行车质量有问题,也是小心翼翼地写信请求自行车厂的“伟大的工人师傅帮助我们”,换掉某个部件,谁也不敢提退货的事儿。 这种环境下,年轻女孩儿对着理发师的声音压根不可能大。 薛琴将信将疑:“能行吗?” “试试呗。”叶菁菁积极撺掇她,“咱们先做出来自己用,顾客看了心动的话,问我们买,我们就卖。” 薛琴皱着眉头还在迟疑,那边导播过来找叶菁菁说话:“小叶老师,那个数学的磁带,给我拿一盘,我大姑子家的儿媳妇她弟弟要。” 叶菁菁痛快答应:“行,你跟我过来拿吧。” 第349章 薛琴还蒙圈儿呢,追着问:“什么磁带?” “我们夜校课的录音磁带啊!” 薛琴惊讶地瞪大眼睛:“还真有人买录音磁带啊?” “那当然了。”导播接过一大盘磁带,笑道,“人家巴不得我们跟卖教材一样卖呢。这样想学哪门课,直接自己放着听,不用等广播了。” 她拿了磁带付了钱,急匆匆地走了。 薛琴兀自沉浸在震惊中,嘴里叨叨着:“买磁带回家放,录音机好贵的,还难买。” “总有人愿意掏这个钱。”叶菁菁不以为意,“咱们国家有九亿多人,哪怕百里挑一的人来买,那也是九百多万,千里挑一都有九十多万呢。” 薛琴一看自己勾起了话头,赶紧往回跳:“好了好了,我晓得会有人买电卷发棒的。” 可惜已经迟了,叶菁菁怎么可能高抬贵手放过她? 残忍的周扒皮一把拽住人,笑得意味深长:“我上回怎么说来着?教学磁带肯定有市场。你看,咱们教材卖得好,不比《数理化自学丛书》差,靠得农村市场大,更靠我们有广播课啊。” 薛琴一把捂住耳朵,死活不肯再听下去。 叶菁菁强行扒下她的手,她才拼命强调:“到哪里去做磁带啊?没有材料的,真的没有。” 她举起手来,“我敢对着主席发誓,我真的问过我家大人的。做磁带要的材料都缺!” 天地良心啊,她也是想夜校发展好哩。 叶菁菁不以为意:“没有就进口呗!” “进口什么呀!”薛琴跳脚,“我们国家挣外汇多不容易,要进口这些!” “你听我说完。”叶菁菁打了个手势,“我看资料,国外有很多磁带卖不掉,销毁掉当垃圾的。这种垃圾就跟废铁一样,可以回收再利用。你想啊,人家垃圾要处理,巴不得你把垃圾拖走呢,省的他们还要花大钱。” 薛琴疑惑:“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用来做新磁带呢?” 叶菁菁一时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产能过剩。 这个时代什么都缺呀。 连进口的尿素,用剩下的袋子都被人做成衣服穿。 而且还得是干部,有关系的人,才能弄到尿素。顺口溜都说:来个社(村)干部,穿的化肥裤;前面是“日本”,后面是“尿素”。 这个时代,是严重的产能不足,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和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矛盾。 任何东西都是宝贝。 叶菁菁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一个比方。 “你看旧社会的老爷太太,衣服多得穿不完,要么丢了要么打赏给下人。不然堆在那里也是占地方。” 其实她这个比方并不合适,但薛琴迅速接受了,还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叶菁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过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催促薛琴:“你回家找你们家大人,想办法把这事儿给搞定了。我跟你讲,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这事儿大有可作为。” 她正色道,“你看现在已经讲计划生育了,以后家家户户就一两个小孩。现在大家也能吃饱肚子了,家长不关心小孩学习,还能关心什么?” 对对对,衣食住行,然后才能拼教育。 可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点啊。 比如说现在,你即便有钱,你个人也买不到房子买不到小轿车。 你能做的,就是投资自我教育和子女的教育。 “现在有文化吃香,孩子考上大学,立刻就是干部身份,鱼跃龙门,也不用爹妈求爷爷告奶奶去给他们找工作。” 叶菁菁掰着手指头给薛琴说好处,“最重要的一点是,以前爹妈没能耐给孩子找到工作,还有天然低一头,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小孩。现在给你机会学了,给你提供条件了,你考不上,找不到工作,是你自个儿事儿。你是爹妈的话,你要不要给他们创造条件好好学?” 薛琴被说得晕晕乎乎的,一时间觉得有道理,一时间又觉得哪儿怪怪的。 叶菁菁眼睛梭巡一圈,从自己的柜子里头翻出了一本《红旗》杂志来。 不得薛琴反应过来,她干嘛拿《红旗》? 叶菁菁已经翻到她想要的文章——《请看苏修的新玩意》,指给薛琴看:“你看看这个。” 薛琴吓了一跳。 她当然知道这篇文章。倒不是说它格外的振聋发聩,事实上,批判苏修一直是社会思想主流,而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红旗》是仅有可发行的三种报刊杂志之一。 她这样的团干部,怎么可能不篇篇阅读呢。 “你别给我起幺蛾子啊!”薛琴警告地瞪叶菁菁,“咱们要全力拥护中央的各项决定。” 叶菁菁看她伸手捂住的文章部分—— “随着资本主义的全面复辟,苏修的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早已成为进入特权阶级的阶梯。……许多材料证明,大学文凭是选拔干部的决定性标准。有此文凭,即使是个白痴,也能捞个一官半职;无此文凭,即使你是‘共产主义劳动突击手’,‘从战争年代起’就做某项工作,并且‘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但最后是‘被裁掉’!” 第350章 薛琴紧张又严肃地四处张望一回,确定周围没人,才厉声低斥:“叶菁菁,你是共青团员,不管你遭遇什么,你都必须给坚定地站在中央这边!哪怕你现在没考上大学也一样。” 比如她自己,没了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她难道不伤心吗?可是她永远都不会对中央决定说不! 叶菁菁哭笑不得地指着文章的前半段:“我说的是这个。你看,几种新行业,私人授课业,这就是家庭教师,代人考试业,出售论文业、毕业证书制造业。后面三种是上大学以后的事,咱们先不提了。咱就说说第一种,私人授课业,你觉得会不会在咱们国家变成现实?” 薛琴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实在没办法睁眼说瞎话。 肯定有啊。 之前没有,是因为推荐上学,不需要。 现在已经有了。 她就知道大学老师组团给自家还有领导家小孩补习考大学的事儿。 省革委会为什么搞专项行动,把滞留在城里的下放知青统统赶走? 明面上官方给的理由是,不能耽误农业生产。 实际上的原因,其实就有这方面的因素。 上面领导也不想搞苏修那一套嘛。 叶菁菁却认真道:“但这种事拦不住,是不是?人家请家教,你能钻到人家家里头去盯着吗?堵不如疏,拦不住校外使劲,那就让大家都有机会学。自己借助资料,跟着教学录音补课,这样大家都有机会学了。” 她拍拍薛琴的肩膀,拿出了老师的架势,“所以啊,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艰巨着呢。在教学辅导这块,我们大有可为。只有大家都能有机会学,才叫社会主义。” 薛琴却若有所思地盯着杂志上的文章,小小声问叶菁菁:“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她没说出口的是,如果这样的话,那还不如推荐上大学呢。 可叶菁菁啥人啊,早摸清她的未尽之意,直接堵回头:“你觉得推荐上大学时就没问题吗?” 薛琴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又说了另一桩疑惑:“哎,你说,外国真都阔成老爷,没穷人,东西只能当垃圾出口给我们了?” 叶菁菁伸手点她的肩膀:“忘了《资本论》是怎么说的,利润!资本是没有国界的,资本只追求追求最高利润!” 薛琴赶紧喊停:“那他们到底哪儿那么多东西啊?” “发达呗,工业发达,不然怎么叫发达国家呢。” 叶菁菁催促她,“你别忘了,赶紧让你们家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咱们的配套教材磁带给做出来。以后,咱们夜校发展,就靠它呢!” 第161章 我们要奋起直追 我们才不怕呢 隔了不到一个礼拜, 薛琴就不再疑问外国究竟有多发达了。 因为二月底,西津大学新生报到开学了。 这跟薛琴有什么关系呢? 她和王凤珍借口看望叶菁菁,跑到大学来感受氛围, 然后被拉着一起到礼堂看了内部片。 其实说内部,也不是什么多神秘的内容, 只是外面少见, 毕竟播放的影片内容,一个是南斯拉夫的国家宣传片, 另一个是丰田汽车的内部纪录片。 前者还好,南斯拉夫总统去年秋天访华, 大家跟着看了两部南斯拉夫电影,知道它是社会主义的明珠。 后者,丰田汽车的内部资料片, 直接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薛琴也一把抓住了叶菁菁的胳膊。 她虽然工作的地方是纺织厂, 但她去过上海的汽车厂。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海汽车厂里, 所有人都是站在车床前工作。 当时她还自豪,好大好气派的厂房,一个车间有三千平方米呢! 现在,看看人家日本的汽车厂,这才是自动化生产! 跟人家一比起来,上海汽车厂简直就是小作坊! “艹!”礼堂里很快响起了咒骂声,“这是小鬼子的厂?” 资料片放完了,接二连三的惊异声不断响起。 今年招生情况特殊, 社会考生占了大头,西津大学的新生们也不例外,八成以上都是下放知青或者工人, 应届生反而是少数派。 有工作经验的人,看到日本的汽车厂生产情况,受到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大家的三观都要碎裂了。 小日本哎,当年被咱们打跑的小日本,现在已经发达成这样了? 第一年恢复高考就能上岸的大学生,可以说,脑袋瓜子就没不灵光的。 很快,便有人强调:“工业基础不一样,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就开始工业化进程。咱们国家什么底子?你们想想看,刚解放的时候,咱们国家有什么呀?全国多少地方,一个厂都没有。” 有人反驳他:“那也过去30年了,总不能差距没缩小,反而越来越大吧?那我们社会主义的好处体现在哪里啊?” 不得不说,当代大学生的胆儿真肥啊。 哪怕文·革刚结束不久,也拦不住他们的嘴巴。 他这话一出口,大礼堂一时间都落针可闻。 有人沉默,微微低头。 有人则昂着脑袋,四下张望,试图寻找答案。 是啊,为什么呢?那是小日本,怎么人家现在这么厉害了? 第351章 脑袋转悠的最厉害的那个男生,目光落在叶菁菁脸上时,嗖地亮了,带着调侃恶作剧的意味:“小叶老师,你给我们大家伙儿解释解释啊?” 立刻有人附和:“对对对,辅导员,你给我们讲讲噻。” 没错,叶菁菁现在身上多了个辅导员的职务。 因为西津大学编制里没有专职翻译,给她造工资表不好套,所以校方决定让她担任化学系新生的辅导员。 这个职务“文·革”前就有,全称叫政治辅导员。最初由高年级品学兼优的学生担任,后来变成专职政治干部岗位。 后来闹“文·革”了,这个岗位基本消失了,现在扒拉出来给叶菁菁,纯粹是其他职务不是特别方便安插人。 结果现在叫这群大学生揪出来了,隐隐要给她个下马威的意思。 叶菁菁理解,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不说经天纬地之才,那也绝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他们之中,花一个月时间就啃完整个高中的学习内容的,比比皆是。 想让他们服气,哪怕只是表面上服气,都难。 叶菁菁笑了笑:“我是化学系的,这个问题,哲学系、历史学系的回答,会更合适吧。” 可今天只是看电影而已,第一届全校11个系招生,拢共只招了七百来号人。 而且因为学生来自五湖四海,今天尚未到齐,整个礼堂里只坐了四百来个学生。 所以人家哲学系、历史学系的老师压根没来。 在场的,除了她叶菁菁和蹭学校氛围的薛琴以及王凤珍之外,全是大学新生! 叶菁菁当机立断:“那就请哲学系和历史学系的高材生谈谈,我们大家伙儿都听听的。” 她这暗搓搓地拉两个系竞争的小心思,叫人家高材生们一眼看到底,立刻有人把皮球踢回头:“叶老师,你说,我听过你讲的政治课,受益匪浅。” 叶菁菁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我理科生,我是化学系的辅导员。” 结果学生们集体起哄架秧子:“没关系,叶老师,你全才。” 叶菁菁硬生生地被架起来了,实在没办法。 她后面还得当辅导员,真叫这群大学新生看扁了,她以后工作都不好开展。 “那行,我门外汉,我说两句我自己的浅见,抛砖引玉。” 礼堂里的哄笑声更大,大家纷纷撺掇:“你说你说。” 叶菁菁笑道:“那我说了啊,不对的地方请多多指正。” “一个是基础的问题,刚才这位同学已经说过了。明治维新是1868年开始的,工业化这条路,日本确实比我们早了很多年。” “另一个就是抗日战争胜利之后,日本虽然是战败国,由美国监管。但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美国要扶持它,对抗苏联。” “这个时候,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在打国民·党反动派,国家处于战争状态。再然后,就是抗美援朝。日本离朝鲜近,美国给它下订单,很多军需物资都是日本生产的。” “再接下来,是越南战争,又是一大笔订单。可以说,日本什么都不用管,埋头搞生产就行。美国人给他们下订单,他们就有外汇,可以进口先进的设备,迅速发展生产技术。” “我们国家呢?苏修对我们虎视眈眈,逼得我们不得不全民皆兵,备战备荒,根本就没有办法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扩大生产规模。我们还要花大量的钱在军费开支上。” “日本呢?日本是战败国,他们的宪·法规定放弃了战争权,军费开支少。这一部分钱,日本就能用来搞基础建设,为生产服务。” “除此之外,我们国家还要支援亚非拉的兄弟国家。” 叶菁菁比划了一下:“此消彼长,日本自然发展比我们快。” 她放下手,表示自己说完了。 大礼堂里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始有人骂:“全怪苏修这个社会主义的叛徒!” 看看,本来苏联老大哥应该是我们最坚实的盟友。 结果现在呢,老大哥不仅帮不上忙,还专门拖后腿。 当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叶菁菁深以为然。 在把盟友变成仇敌这方面,苏联的一系列骚操作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那也是能震惊全世界的存在。 从五十年代的波兰波兹南事件、匈牙利十月事件,到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之春”运动,哪一桩都轰轰烈烈。 还有中国和南斯拉夫,也是被苏联推走了。 在国际政治智慧这一环节,苏联表现的当真让人怀疑智商。 人家都是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它好了,生怕社会主义阵营过于强大,它坐不稳龙头老大的位置。 一片乱糟糟的抱怨咒骂声中,突然间有人问出口:“我们还能赶上吗?” 大礼堂瞬间陷入沉默。 井底之蛙的痛苦就在这儿吧。 你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时,你还觉得自己过得挺好。 可你一旦看到了外面的光景,哪怕只是管窥测,那种强烈的冲击的痛苦,便足以让人脑袋发布,像是被雷轰过一样。 日本的丰田汽车工厂,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了。 第352章 他们要怎么赶啊? 人家汽车厂人均年产汽车数为94辆,自己这边才1辆啊,连人家的零头都赶不上。 “当然能赶上!”叶菁菁站出来,“我们国家这么多人呢!” 其实她的本意是想说,中国人多地方大消费市场大,只要有市场需求就有市场供给。 但是立刻有人跳出来附和:“对,小叶老师说的没错。知耻而后勇。我们国家能搞出原子·弹,能卫星上天,我们国家也一定能够赶得上日本!” “好!”礼堂门口响起了啪啪的巴掌。 校长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大步朝礼堂走来,嘴巴赞不绝口:“有志者,事竟成!” 他走上讲台,大着嗓门强调:“同学们,今天学校为什么要请大家看这个资料片呢?因为你们是这个国家最聪明最勤奋最上进的一代人。” “你们过五关斩六将,你们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你们是11年的时间,这个国家积攒下来的佼佼者。” “你们有勇气睁大眼睛看外面的世界。你们有魄力勇往直前。你们有能力迎头赶上。我们落后了,我们要承认,不能闭着眼睛自我麻痹。但这落后只是暂时的,我们肯定能够赶上,并且做得更好!” “同学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叶菁菁第一个带头,用力鼓起掌来。 礼堂里掌声雷动,跟着有人大喊:“我们不仅要赶英超美,我们还要超越南斯拉夫,超越日本!” 一片掌声中,校长伸手往下压了压,趁机给大家伙儿鼓劲:“所以,恳请大家多努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 叫好声几乎掀翻了大礼堂的屋顶。 薛琴在下面听的双眼放光,一个劲儿摇晃叶菁菁的胳膊:“大学果然不一样,校长讲话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呢?他居然都没有提为革命上大学,只说为国家。 他胆子好大啊,这样的思想动态很危险的。 然而薛琴想多了,人家校长已经在迅速往回拉了。 “同学们,你们要为革命上好大学,要把政治方向摆在第一位。要把揭批四人·帮……” 校长在台上讲得慷慨激昂,礼堂里的学生们却不复刚才的激情四射。 这些都是老掉牙的话,大家当真没什么兴趣听。 连薛琴这样的团干部,都在偷偷跟王凤珍挤眉弄眼。 真是的,都上大学了,怎么还是陈词滥调。 好在校长当真好涵养,底下学生个个神游天外,一双双手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捂起来,也不影响他滔滔不绝地提了五点要求,说了三项期待。 不管大家听没听进去,他还是乐呵呵地祝福了学生,欣欣然地走了。 礼堂里又炸开了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讨论着。 突然间,有人喊了一声:“我倒是不相信了,小日本能这么厉害。” 他冲叶菁菁喊,“小叶老师,咱们学校图书馆有没有日本的原版资料?” 叶菁菁还没回答,旁边先有人笑出声:“哎呦看不出来啊,你会日语啊。” 先前的男生挥挥手:“不会,我不能学啊。外语系的呢,我去你们外语系听课。” 外语系的女同学则满脸茫然:“我没听说我们有日语班啊!” “没有没有。”周围的人附和,“你要学的话,你得考外语学院咯。” 王凤珍还在发呆呢,听到日语两个字,猛地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日语,我们夜校有日语班。” 刷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凤珍脸上。 可怜的小王同志瞬间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妈呀!她长这么大,头回有这么多大学生盯着她看呢。 第162章 我们也去夜校学习吧 热情的市民 薛琴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想想看, 四五百个水灵灵的大学生,就这么齐刷刷地看着你。 她的人生,何曾有这种高光时刻。 但王凤珍也是个不靠谱的, 关键时候居然掉链子,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得薛琴自己站出来:“没错, 我们工人夜校有日语班, 有两位日语老师呢。” 哇! 大礼堂再一次陷入沸腾。 工人夜校到底什么来路啊,他们西津大学都没日语班, 工人夜校居然有。 “你们怎么会有日语班呢?你们为什么会办日语班啊?” 薛琴张张嘴巴,死活都难以启齿。 她总不能实话实说, 夜校办日语班是为了方便学员走捷径考大学吧。 “因为我们认为国家将来会需要大量日语人才,我们要未雨绸缪啊。” 叶菁菁脸不红气不喘,“去年日本有个11家汽车公司组成的代表团, 到我们的一汽、北京汽车和上海轿车厂参观, 对我们的产品评价是产量低,而且从零件到成品统统都不合格。” 这事儿是改革开放周年纪念的时候, 她穿越前看宣传片上说的。 按照片子里的说法,现在的中国车企管理不能说训练有素,那也绝对是一盘散沙。等于没有管理。 刚才看丰田汽车内部资料片,叶菁菁就想起来这茬了。 第353章 咳,不得不承认,人家日本车企现在的确有底气说这话。 叶菁菁正色道:“听说此事之后,我们工人夜校就琢磨着应该怎么办。都说师夷长技以制夷,人家看不上我们, 我们也要去看看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肯定得学日语呀。” “哎呀,你管人家为什么要学呢。”有性子急的学生不耐烦地挥挥手,表情热切地问叶菁菁, “那我们能去学吗?” 薛琴反应极快,笑得比二月的迎春花还灿烂:“当然!欢迎欢迎,今天夜校就有日语课。” 立刻有二三十号人站出来:“走走走,带我们去看看啊。” 其他人跟着起劲儿了,也要去看热闹。 叶菁菁赶紧拦着:“感兴趣想学的同学,可以去。只是想看热闹的同学就算了。图书馆目前已经对学生开放了,大家可以一直待到十点钟。” 兴冲冲的人群停下了不少脚步。 高尔基说:我扑到书籍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 刚入学的大学生,情况也差不多,大家的学习热情都格外高涨。 今年大学没有军训这一说,开学就意味着开课,新生们都摩拳擦掌,准备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呢。 学日语的确不错,但比起专业课程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呢。 于是最后跟着叶菁菁他们走的,加在一起,总共有三十来号人。 学校是安排他们下午看资料片,故而这个点儿吃晚饭嫌早,刚好是西津城市民们白班下班时间。 公交车上人已经不少了。 但是司机看到这么多大学生,立刻扯着嗓子跟车上乘客商量:“大家都帮帮忙,挤一挤,我们大学生出去有事儿。” 车上的市民们全都好奇地看着叶菁菁等人,好像他们自带金光一样。 原本站的位置靠前的乘客,也立刻抬脚往车里后面走。 最搞笑的是两位男青工,他们竟然抱着坐在了一起,还拍着空出来的位置,大声招呼:“这这这,这儿有个位子可以坐。” 公交车响起了哄笑声。 售票员一边卖票,一边热心肠地介绍:“你们要是经常出来的话,买月票,月票划算。” 车子一发动,其实噪声相当大,但却根本不影响乘客们的好奇心。 有大婶追问王凤珍:“大学生,你们去哪儿啊?” 王凤珍跟应激反应似的,只差一蹦三尺高。 她她她,她不是大学生啊。要她怎么回答? 还是叶菁菁拉了她一把,笑着替她作答:“今晚我们没课,工人夜校有课,我们去上课。” 车厢里响起了好几道响亮的抽气声。 问话的大婶一巴掌拍到自己儿子脑袋上,开启人前教子模式:“听到没有?人家哥哥姐姐为什么能上大学?就是一分钟学习时间都不耽误。回家不许玩,赶紧给我好好学习。” 倒霉的小学生眼泪汪汪。 他干啥了?他嘛事儿没干,凭啥要被拍一巴掌,还不许他玩。 呜呜呜,刚开学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车上其他人则在赞叹:“工人夜校不是教考大学的吗?你们考上了,怎么还要去学呀?” 薛琴赶紧做推销:“我们也不仅仅是教考大学的,后面还有各种课程,看大家的需要。” 她其实很想说说现在办的日语班。 但是考虑到西津曾经被日本鬼子屠过城,她还是相当识相地闭上了嘴巴,省得一不小心就被揍了。 好在大家围观天之骄子的好奇心更大,并没有追着这个问题下去,而是迅速切换到了大家的私生活上。 还有人抓着薛琴的手打听:“姑娘,你有对象不?阿姨给你介绍个可好?” 妈呀!薛琴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支支吾吾:“我,我妈不让我自己找对象。” 干嘛呢干嘛呢,都不认识的人,好端端的给她介绍什么对象啊。 偏偏她还不是孤立的个体,其他男女大学生也被打听着,有对象不?给你介绍要不? 之前那个主动要求学日语的男同学哈哈笑着拒绝:“不行不行,我小孩都上小学了。” 其他人也跟着乱七八糟地附和:“是是是,我有对象了,我结婚了,我都有小孩了。” 其中一个16岁的应届生,也闭着眼睛张嘴就来:“我就是娃娃脸,我小孩都会喊爸爸了。” 好不容易,公交车到站,大家连滚带爬地跑下车,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妈呀,他们可算是见识到了西津人民的热情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想给他们介绍对象? 有大学生意味深长道:“这就不懂了吧。我们现在可是香饽饽了,榜下捉婿总听说过吧?” 众人发出哄笑声,笑得男生脸通红,额头上的痘痘都跟着发涨。 他急道:“我说的是真话。之前我师傅给我介绍的对象,一天天对我爱答不理的,横挑鼻子竖挑眼。结果我背着人参加高考,录取通知书一到,她立刻跑过来要跟我结婚了。” 大家立刻八卦:“那你结了没有?什么时候要小孩啊?” 第354章 “结个屁!”男生嗤之以鼻,“只准她挑我,不许我挑她?真当他她是公主挑驸马呢!” 众人又发出大笑声。 然后大家歪楼歪到公主选驸马这事儿上。 有女同学好奇:“古代中了状元,真的会被皇帝点驸马吗?” 她说完了,又不好意思地强调,“我就是一直好奇,但找不到人问,也不敢找人问。” 这话一说,原本想调侃她的人,也不好意思调侃了。 毕竟在场的大部分人,青少年时代都是在文·革中度过的,再明白不过因言获罪是怎么回事了。 “历史上只有一位当了驸马的状元。”一位扎着两个小辫的女生细声细气地开口,“是唐朝的郑颢。” 大学生们立刻来了兴趣,还有人挤眉弄眼:“乖乖!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喜事他占了两个啊。他高兴死唻。” “他一点也不高兴,他很生气。”扎小辫的姑娘强调,“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被毁了,他特别痛恨主动做媒的宰相。他一辈子就干了一件事,就是不停的弹劾宰相。” 众人吃了一惊。 王凤珍瞪大眼睛:“那公主长得很丑吗?他恨成这样?” “他有未婚妻了,已经去迎亲了。”女大学生强调,“结果皇帝一道令下来,他被迫退婚,当了驸马。” 大伙伴小伙伴们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不至于吧! 王凤珍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皇帝不晓得他挑的女婿到底有没有定亲啊?皇帝这么糊涂?” 不说古时候结个婚有多麻烦吧。就是现在,一个人有没有对象,尤其是已经谈婚论嫁的对象,稍微打听一下,外人都清清楚楚啊。 扎小辫的女大学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猜皇帝知道,而且他就是故意的。因为这个状元是世家子弟,他的未婚妻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皇帝不希望他们两家联姻。” 薛琴脱口而出:“那这皇帝也太缺德了,公主招谁惹谁了?她凭什么就不能正常结婚啊?” 女大学生点头:“皇帝就这样,自私的很,不讲亲情的。” 有人反驳她:“那他也是为了国家。世家聚集在一起,会把控整个国家的。” “有用吗?”女大学生反唇相讥,“要解决世家,还不是要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啥意思?好些人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这回王凤珍可算是逮着机会了,立刻抢答:“黄巢啊!他杀遍长安,把世家都给杀了呀。” 学生们先是一愣,旋即大笑着,狂点头:“对对对,剥削门阀只能全都消灭掉。” 什么阻拦人家联姻,根本没意义。 叶菁菁笑着说那位女生:“好啊,你历史这么好,还要把我这个理科生给顶出来。” 大家想到了之前在大礼堂的事,跟着哈哈笑。 女大学生略有些不好意思:“我班门弄斧了,其实我也不懂的。” “不不不,你要多多表现自己,你们也都是啊。”叶菁菁强调,“今后学校会有很多选拔,但不可能每次都组织考试。有的时候就是老师凭借印象向校方推荐。你们要是什么都不展示出来,老师怎么可能知道你们擅长这一方面呢?” 在场的大学生都是聪明人,而且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有工作经验,算社会人。 立刻有人追问:“都有什么推荐啊?” 叶菁菁笑了笑:“我也说不清楚具体的。我只能说,多学不会有害处的。好好学外语,学校图书馆有不少外国资料。到时候你们可以借了自己看。中央广播台也有英语节目,没事的时候多听多学。” 好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王凤珍和薛琴都掩饰不了自己的羡慕。 上大学真好啊,机会都比旁人多的多。 王凤珍本来开过年来转了正,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现在,看着这些大学生,她心里的野草疯狂地生长着。 她要考大学,今年还要接着考! 她就不信,她难道比别人少了一个脑袋吗? 人家能考上,她同样也能考! 第163章 函授班要办起来 你还是不是我们夜校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 朝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去。 叶菁菁趁机把话题拉回头:“对了,有个事情我要跟你们讲一下。就是你们的婚姻家庭问题。学校知道有些人档案里头是未婚或者是离异,但实际上有伴侣和子女。有这种情况的, 请你们都帮着都互相提醒一下,不要搞出个人作风问题来, 省得到时候没脸, 还会被学校开除。” 有个男同学脸色一白,脱口而出:“还要开除啊!” “怎么就不能开除呢。”叶菁菁吓唬他, “搞个人作风问题,叫流氓罪。回头被抓了蹲大牢, 甚至枪·毙都有可能。” “就是!”有女生附和,“不然到时候拖出去游·行,那也是生不如死。” 叶菁菁笑笑, 继续往下说:“还有一种情况, 家里定好了未婚妻未婚夫,人家还拿钱出来给上学给补贴你们家里。结果上了大学, 感觉眼界高了,看不上原来的未婚妻未婚夫了。那早点说清楚,欠人家的钱赶紧还掉。不然到时候麻烦大了。” 第355章 又有人追问:“什么麻烦?学校也要开除吗?” “开不开除我也说不准。”叶菁菁一乐,“但我知道毕业分配的时候,好单位要知道这事儿,肯定不会要的,会觉得思想作风有问题。” 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进去,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信服。 但她是真情实感地希望, 他们不要为了这种事毁了自己和别人的一生。 “哪个状元乐意当驸马呀,都是状元了,谁不能为自己奋斗出一片天地呀。” 叶菁菁开玩笑半认真道, “幸亏咱们现在没有皇帝老儿给赐婚,不然天都要塌了。” 众人跟着哄笑:“那照这样子,皇帝的女儿也愁嫁哦。” 大家一边说一边笑,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大门就在面前。 薛琴熟门熟路地过去,跟门卫大爷打招呼。 然后,呼呼啦啦三四十号人一起进了学校。 这会儿,除了初二和高二的学生要上晚自习,还没有离校之外,其他学生已经放学了。 故而日文班的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学员。 他们一边嘴里啃着馒头,一边念念有词地复习上堂课学习的内容。 先前那位扎小辫的女大学生,名叫张丽的,朝叶菁菁感慨:“难怪你们工人夜校能考这么多人出来,学习氛围真好。” 薛琴则一拍手,懊恼道:“应该先带你们去食堂吃饭的。现在一来一回,时间怕来不及了。” 现在的人副食品吃的少,一日三餐,哪顿不吃都感觉饿得慌。 她话音刚落下,日文老师已经过来了,是那位白白胖胖,长得有点像弥勒佛的前日本翻译官王老师。 他看到这么多人,先是吃了一惊,旋即笑起来:“今天人多哦,不行的话,我们换个教室吧。” 薛琴赶紧解释情况。 王老师笑得更厉害了:“那我可有面子了。讲出去,我也是教过大学生的人了。” 结果大学生打蛇随棍上,立刻开始挖人墙角:“老师,你要不干脆去我们西津大学开课吧。” 薛琴本来还看着大学生们目眩神迷,跟个追星的小迷妹一样。 听到这儿,她瞬间炸毛:“不行!王老师是我们夜校的老师。” 她这是引狼入室呀! 大学生们赶紧强调:“你们这是夜校。王老师白天去我们大学上课,不影响的。” 王凤珍这会儿也暂时对大学生祛了魅,插着腰怼回头:“你不知道我们工人都是三班倒吗?老师就学生的时间。” 可王老师不争气,关键时刻倒戈,弱弱地表了态:“其实不管什么时候,我上午都是有空的。” 没法子,给大学生上课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薛琴早跟王老师混熟了,所以这会儿很有勇气瞪眼睛:“那也不是说你想去大学上课就能上课的,人家大学排课时可麻烦了。” 好吧。 王老师虽然遗憾,却还是乐呵呵的模样:“走吧走吧,同学们,我们一块儿去礼堂,不然大家坐不开。” 一路上,他还跟大学生们强调:“日语很简单的,尤其是层次越高的,越容易看懂。因为越高级的,里面的汉字越多。” 说着,他还得意起来,“一个日本话一个朝鲜话,都是这样子。自己造的东西乱七八糟的,稍微想表达点复杂的意思,只能用我们的汉字。不然的话,说的人说不清楚,听的人也是一头雾水。” 待到一堂课上完了,大学生们开始吃薛琴拿着他们刚到手的粮票和生活补贴,去纺织厂食堂买来的馒头。 王老师的心已经飞到西津大学去了。 没别的原因,就是这群大学生实在太聪明了。 有一种说法叫做,任何人可以做到一个行业的前5%,那都足以称之为天才。 而1977年的高考录取率,还不足5%。 尤其西津大学又是重点大学,这群学生即便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日语,跟着这些已经上了大半个月的学员一起;他们依旧不仅没落下风,反而还遥遥领先。 因为他们的模仿能力和记忆力都相当惊人。 王老师在讲台上说一句日语,大学生们竖着耳朵听,哪怕不知道什么意思,他们当中十个有八个就能立刻复述出来。 更可怕的事情是,人家过耳又过心啊,反复念了三五遍之后。再倒过头来,老学员们都记不清楚的时候,他们依然没忘掉。 更有厉害的学生,下课的时候,已经把一堂课教的内容,全都记在脑子里头了。 天底下哪有不喜欢聪明学生的老师呢。 教这样的学生,人家能记住你的每一句话,还能举一反三,老师的教学成就感爆棚啊。 王老师立刻表态,只要大学能给他一间教室就行。课时费什么的,没有也不是问题。 薛琴气得团团转:“哎呀,我这真是把拐子给带进来了。” 礼堂里笑成一团。 王老师笑着安慰她:“放心放心,都是我的学生,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有老学员唉声叹气:“手心肉厚,手背肉薄啊。” 第356章 大家伙儿笑得更加厉害了。 子弟学校的教务处主任过来,闻声也跟着笑:“什么手心手背啊?” 薛琴鼓着腮帮子,告状一样嘀嘀咕咕说了始末,教务处主任立刻瞪大眼睛:“大学这是又要办夜校班和函授班了?什么时候报名?” 啊? 众人都满头雾水,跟不上教导主任的节奏。 但人家主任可不管他们如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已经按照自己的节奏叨叨下去:“照我说,大学函授班早该复课了。不然这么多学生上课,到哪儿找老师去?” 对对对,中学是早复课了,中学也一直招生。 但在没有中考高考的时代,你能指望学校的教学质量有多高?学生的学习热情有多膨胀? 现在高考一恢复,大中专院校一恢复招生,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瞬间感觉吃劲了。 他们老师不够用,老师的教学水平也不够用,他们迫切需要进修。 真的,现在都已经晚了。 就应该趁着高考一结束,寒假的时候,把函授班办起来。 叶菁菁不得不打断教务处主任的叨叨,遗憾摇头:“我没听说有这个函授班。” 事实上,现在大学的师资力量同样紧张。为了排课表,教授们头上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几根毛,一个冬天下来,愈发走向大光明。 可教务处主任不管啊。 他皱着眉毛强调:“不是我多大学的嘴,函授班得赶紧搞。我们职工子弟学校算条件好的,我们都吃劲,何况其他学校呢?大学要承担起该有的责任来啊。” 大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回过神了。 “不是啊,主任,这个教师进修函授班,怎么也应该是师范学院搞。我们学校能搞什么?” 教务处主任这才反应过来:“是哦,师范学院怎么到现在不动?” 叶菁菁哭笑不得:“师范学院也愁呢,他们教室不够用,搭木板房当教室用还忙不过来呢。” 教务处主任可不替别人操闲心:“那一码归一码,他们函授班还是要办的。” 大家哈哈笑,纷纷撺掇领导:“那主任你去跟师范学院讲咧。” 叶菁菁跟着点头:“就是!我也认为师范学院应该赶紧办这个函授班。” 薛琴吃醋了,立刻把叶菁菁拉到旁边,鼻孔出气,哼哼唧唧:“你还是不是我们夜校人?你现在就只帮外人不帮我们了。” 叶菁菁毫不客气的对她翻了个白眼,占据道德高地:“没良心!我这为了谁呀?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夜校。” 她压低声音,跟人摆事实讲道理,“你想,函授学校一办起来,是不是要印刷教材?你再想想看,那教材需要多少?光靠大学自己油印能够吗?这不是送上门的单子吗?” 薛琴眨巴眨巴眼睛,迅速抓住了漏洞:“不对。你们学校的教材不都是你们自己油印的吗?” “我们学校11个系招生,总共才七百来号人。平均下来,一个系才70多个学生,用得着印刷厂吗?直接自己油印就行了。但是函授学校不一样啊。” 叶菁菁提醒她,“现在所有的大学都忙得要疯了。如果有现成的函授教材,如果他们办函授班的话,还会自己辛苦准备教材吗?” 薛琴不由得酸溜溜起来:“我懂的,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晚娘养的呗。” 哼哼,函授生哪里能跟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比呀。 叶菁菁自己同样没考上大学,才不安慰她的小矫情呢。 “你就说,你想不想要函授教材的印刷订单吧?” 薛琴没抗住诱惑。 订单是什么呀?订单那就是花花绿绿的钞票,实实在在的钱。 但她脑袋瓜子一转,立刻开始忧愁:“可大学现在有精力办函授班吗?我看他们管大学生还管不过来呢。谁愿意多这个事啊。人家跟我们又不是一个口子上的,我们想要函授班,人家就给办函授班啊?” 怎么可能! “他们不听我们的,那要听革委会了吧。”叶菁菁已经有了章法,“我们以工人夜校的名义,给省革委会写信,反映迫切需要函授班的事实。” 薛琴将信将疑:“省革委会忙死了,哪有精力管这么多。” “事有轻重缓急,函授班现在就是头等大事啊。” 叶菁菁给她分析,“首先,现有的中小学教师迫切需要提升自己的教学水平,这是客观事实,对吧?” 话是这个话,而且是大实话。 但,没用。 薛琴出身干部家庭,自己又是个干部,自然明白“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没那么简单。 或者更直接点儿讲,对执政者来说,尤其是地方政府,真正火烧眉毛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所谓的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 叶菁菁也没那么天真,当然清楚当官的和作群众的想的不一样。 对地方政府来说,真正摆在首位的,是和谐稳定。 第164章 八卦丑闻(捉虫) 一切为了稳定 “你听我说完啊。”叶菁菁示意还在摇头的薛琴, “办函授班,也是在为省革委会着想。” “现在教师队伍严重不稳定,因为很多老师都去参加高考。他们一方面是想进步, 另一方面他们是怕不进则退。” 第357章 “他们没有大学文凭。那新的师范生毕业出来,分配工作, 会不会把他们的工作给抢了?” 薛琴一开始还一边听一边点头, 到这儿了忍不住跳起来:“不可能!” 她没控制好音量。 so,唰的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直接集中到她身上了。 可怜的小薛书记尴尬地哈哈:“你们继续上课啊,好好上。” 她话音落下, 第二堂课的铃声刚好“铛铛”敲响。 薛琴干脆拉着叶菁菁出了礼堂,好去外面说话。 “怎么可能呢?现在是因为人才不够用,国家才招大学生培养人才。怎么可能大学生一毕业, 把别人的工作都给顶了。” “那本来能转正的人呐。”叶菁菁自己当了这么长时间的临时工, 对身份问题特别敏感,“正式工的名额都是有数的。本来有的老师代课时间长教的也好, 有名额可以转正的。大学生一毕业,到学校直接是正式老师了,名额不就被占了吗?” 薛琴张张嘴,啥也没说。 叶菁菁再接再厉:“而且就算是正式老师,不也得考虑自己以后升职的问题呀。后面评职称,选干部,一道学历的门槛拦下来,人家日常工作干得再好都没用。” “换成你, 你恐慌不?” 薛琴被问住了。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厂里考上大学的人毕业回来,跟她竞争干部岗位—— 想想都不寒而栗。 她突然感受到危机了。经历过文·革时代的人, 看到了太多的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别人落魄的今天,未尝不是她的明天。 大学的函授班必须得赶紧办起来,不然她要怎么办? 叶菁菁还在滔滔不绝呢:“不办函授班的话,教师队伍怎么稳定?教师队伍不稳,还怎么搞教育?” “行了!”薛琴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直接拖着她朝行政楼走,“你写你写,这封给革委会的信,你来去起草。” 叶菁菁那叫一个恨啊:“你个大懒鬼,我都已经告诉你怎么写啦。” “不行!我写不出那个味儿。” 于是提出问题的人,就成了解决问题的人。 倒霉的叶菁菁不得不花费一堂课的时间,好歹把这封信给写完了。 着重强调函授班,对于维持现有工作队伍稳定的重要性。 不然所有人都忙着参加高考去了,各家单位还不得瘫痪呀。 而且叶菁菁一直觉得当初办工农兵大学,初衷当真是好的,是学习与实践相结合。 只是在选拔学生的时候,走后门的太多了,把工农兵大学变成了干部子弟的特权。 现在搞函授班的话,也是对那些老老实实一直工作的同志的安慰。 哪怕函数大学文凭的含金量,比不上全日制。但在以后升职称时,那也是同等学历。 叶菁菁放下笔,检查了两遍,然后才交给薛琴:“这总行了吧!我就知道我不该都这个嘴。” 薛琴嘿嘿嘿,开始灌迷魂汤,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丢:“好啦好啦,我请你吃夜宵,然后我们再去送田宁。” 厦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让新生3月8号前去报到。 田宁今晚11点钟的火车。 至于她为什么不白天出发?当然是因为火车班次少啊。 能有一班车从西津直达厦门,不用她中途转车,已经是因为西津和厦门都是大城市,她运气好了。 王凤珍因为要准备今年的高考,所以也跟着上完了日语课,才过来找两人:“走吧走吧,我们一道去田宁家。” 好惆怅啊。 她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去上大学了。 更让她惆怅的是,大家伙儿一道快走到家属区的时候,对面匆匆忙忙跑来个人。 他们还没看清楚究竟是谁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 “小敏小敏,通知书,你考上大学了!” 下了日语课,正准备回家睡一会儿,然后再去接夜班的纺织女工徐敏,难以置信地呆愣当场:“我,大学?” 她妈跑得气喘吁吁,直接把录取通知书塞到她面前:“考上了,你看看,小敏你考上大学了。” 徐敏看着录取通知书上自己的名字,两只眼睛先是往外面凸,然后向上翻了翻,头一仰,直接倒下了。 “哎哎哎——” 大家都吓了一跳,这咋回事? 幸亏大学生中有人当过赤脚医生,立刻上手摁了摁,安慰大家:“没事没事,应该是太激动,厥过去了。” 他按了几下人中,徐敏果然悠悠转醒。 众人如释重负,老天爷哎,真是吓死人了。 徐敏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大学生们又开始笑着安慰她:“哎呀呀,你这才哪到哪啊。我跟你讲,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大雪天啊,我就穿着草鞋在外面跑,一点都不晓得冷。” “你这算什么呀。我当时,就是范进中举。” 大家嘻嘻哈哈,一个说的比一个热闹。 一片欢声笑语中,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声音:“现在就是搞白专那一套,考大学,一个个都是范进中举,好大个脸啊!” 第358章 众人回头一看,这谁呀?张嘴怎么净放臭屁! 徐敏她妈不乐意了,立刻怼回头了:“那是耶,高考考的是真功夫,不比推荐上大学,干部特供!你陶科长当然不喜欢了。” 叶菁菁这会儿才看出来,原来对面的人是人事科长陶春花。 乖乖,她年前才见过这人一次,怎么现在陶春花看着比年前又苍老了不止十岁。 陶科长跳脚:“你讲什么啊?我看你现在是不得了了,你们一个想干嘛?反动!” “再反动也反动不过你家。”徐敏她妈半点脸皮也不给陶春花,讽刺道,“一天到晚有时间盯着别人,还不赶紧回家好好擦擦屁股哩!也不嫌丢人!” “你讲哪个呀!”陶春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一蹦三尺高,“你讲哪个呀!” “敢做不敢当啊!臭不可闻!” 家属区的人被惊动了,不少职工过来劝解:“好啦好啦,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徐敏她妈狠狠地呸了一声:“晦气!” 眼看着陶春花被人连拖带拽地走了,叶菁菁疑惑地回头看薛琴:“咦,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说?” 薛琴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说的呀。” 徐敏她妈冷笑:“她家的丑事啊,讲出去听了都怕烂耳朵。” 大学生们顿时来了精神,八卦谁不爱听啊。 薛琴却提高嗓门:“走啦走啦。你们再不走,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八卦固然重要,可回不了学校,今天晚上他们只能睡大街。 大学生们只能收回伸长的耳朵,跟叶菁菁打招呼:“小叶老师,那我们先回去了。” 刚才叶菁菁就已经跟他们说了,她今晚会留在纺织厂。 大家挥手道别后,徐敏的妈妈还在愤愤不平:“她也有脸对别人说三道四,也不看看自己家都成什么样子了。” 叶菁菁有心留下来听八卦的,但薛琴死活拖着她:“快点快点,我们赶紧去找田宁。” 王凤珍也在后面推人:“就是就是,快点吧,方萍他们肯定已经等着啦。” 然而这俩姑娘了用心良苦注定要白费了,因为田宁家坐着的一堆人,正在谈论陶春花家地八卦呢。 “陶春花要把一天到晚盯着人家屁股看的精神,放在他们家刘厂长身上,也不至于露出这种丑事来。” 什么丑事?男女裤·裆里的那点事呗。 陶春花她丈夫,刘向阳他爹,纺织二厂的刘副厂长,跟他们家小保姆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妈呀! 叶菁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薛琴:“真的?” 这么劲爆的八卦,自己居然被瞒得死死的,太不够意思了! 薛琴恨不得把所有人的嘴巴都缝上。 这是很有脸的一件事情吗?有什么好拿出来讲的呀! 叶菁菁没办法浇灭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追着问:“他们家什么时候有小保姆了?” “嗨哟!别说了,还是陶春花她亲戚呢。那个小保姆,管陶春花叫嬢嬢,管刘副厂长叫姑爹。结果跟姑爹滚一张床了。” 说得唾沫横飞的人,抬眼看清楚的叶菁菁她们的脸,又猛地闭了嘴,然后挥手赶人:“哎呀,你们小姑娘家听这个干什么啊?赶紧走,赶紧走。” 薛琴挂着一张脸,在心里头腹诽:你也晓得这些话不好听啊,那你别讲啊! 田宁赶紧出来打圆场,拉着小伙伴们:“走走走,我们下去吧。” 家里人实在太多了,她都被吵得脑门子疼。 五个姑娘咚咚咚跑下楼。 叶菁菁到底没忍住:“她家找保姆怎么找个年轻姑娘啊?起码找个有年纪的呀,不然怎么照应刘向阳?刘向阳可是个男的,多不方便。” “陶科长就是存了那个心思。”田宁叹口气,“不然就刘向阳的情况,还想找什么对象?” 方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她就是存了这个坏心思,所以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刘向阳这样,找什么对象啊。哦,觉得人家农村姑娘好拿捏,这下好了吧。” 叶菁菁听她们一言我一语,总算分析出了大概情况。 小保姆的确是陶春花找进门的。 之所以选择这么个对象,正如方萍说的那样,就是好拿捏。 毕竟她要上年纪的大婶,人到你家伺候个瘫痪病人,那肯定得拿工钱。 其实这个钱,是可以找厂里报销的,因为纺织厂给刘向阳定性是工伤。 但陶春花明明家里不缺钱,偏偏要占这个便宜。 她找年轻姑娘进门伺候自己儿子,拿着儿子的婚事当胡萝卜吊着人家姑娘,这样她就可以只管人家三顿饭,一分钱的工资都不掏。 这种免费保姆,城里姑娘肯定不愿意干。 想要人家低头,起码得给人家安排个正式工作。 但偏偏高考过后,纺织厂因为职工考得好,大领导早就放话,正式工名额都从高分落榜生里头出。 这就让陶春花没了操作的空间。 况且真安排人家女同志当正式工了,最后人家翻脸,不愿意继续伺候刘向阳了,那陶春花也拿人家没办法。 毕竟,正常情况下,开除正式工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第359章 单位又不是她陶春花开的。 于是陶春花这个大聪明,明明看不上农村姑娘,依然吊胡萝卜,忽悠人家小姑娘来当免费保姆。 结果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家小保姆看不上她瘫痪的儿子,看上她丈夫了。 而她那位道貌岸然的副厂长丈夫,儿子瘫痪了,痛苦啊,孤独啊,迫切需要女人胸怀的安慰。 真tm有意思,一个大老爷们儿,一辈子都要找奶吃。 第165章 祝你一路顺风 罪魁祸首就应该受惩罚…… 薛琴在旁边跺脚:“这么丢脸的事情, 有什么好讲的!再说了,陶科长千错万错,她丈夫跟小保姆搞在一起, 也是那两个的错。” 她甚至对着叶菁菁都瞒着这件事,不提, 就是因为感觉非常不舒服。 明明这事儿错不在陶春花, 结果陶春花抓奸之后,反而好像成了她的罪一样。 薛琴愤愤不平:“你不在厂里是没听到, 那些人都在讲什么鬼话。” “刘副厂长搞破鞋,说是陶科长不对, 她没关心刘副厂长的痛苦。可刘向阳出事儿,最痛苦的人难道不是陶科长吗?” 一码归一码。 虽然他们工人夜校的人早就烦死了陶科长,而且觉得这人越来越神经病。 可她的偏执疯狂, 反而证明的她的痛苦和绝望啊。 反观她的丈夫刘副厂长, 一天天的还不是照样风风光光地当领导,所谓的痛苦, 不过是他勾搭人家小保姆的借口! “气死我了!”薛琴越讲越生气,“咱们纺织厂女职工多,结果这么多女同志不帮陶科长说话,反而说刘副厂长也不容易了。一个个的,脑壳坏掉了!” 叶菁菁听的也好无语。 真是那句话,男人永远不需要替自己洗白,因为总有一堆女人上赶着共情他们。 薛琴跺脚下死命令:“不许提。你不准把这事儿说出去,这是丢了我们整个纺织厂的脸!做贼的没错, 没千日防贼的反而有错了。” 叶菁菁还没说话,对面传来了声音:“小薛书记你这话不能在外面讲,不然的话, 陶科长可能要挠你的脸了。” 徐敏她妈从树荫底下走出来,冷笑道,“现在陶春花一个不恨,恨死了她家的小保姆。可讲句良心话,那个小丫头才多大,17岁的人,懂什么啊?还不是叫人牵着鼻子走。” 叶菁菁这回是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还未成年啊!” “可不是嘛。”徐敏她妈叹气,“一点大的小丫头,又没见过世面,叫人几句好话一哄,不就稀里糊涂了吗。这事儿有错,也是她错三分,男的错七分。” 叶菁菁深以为然地点头。 没错,在这段身份地位年龄都相差悬殊的婚外情里,占据高位的人肯定要负更多的责任。 尤其是刘副厂长自己都是已婚身份。 不要脸的老流氓。 “他这算诱·奸了。”叶菁菁恶心死了,“他给人家小姑娘承诺好处,把人骗上床,就是诱·奸。” 徐敏她妈眼睛瞪大了:“这还叫诱·奸啊!” “那当然。”王凤珍十分笃定。 她姐在东北插队,那边农场多,干部用权力引诱女知青献身,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稀罕事。 后来震惊中央,上面派人下来调查后,那些引诱女知青的干部,还不是照样被拖出去枪毙了。 因为那也是耍流氓。 徐敏她妈听的脸色都白了:“还要枪毙呀!” “不枪毙起码也得坐牢。”叶菁菁恨恨道,“干了这种事还跟没事人一样,那以后一个个有样学样,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王凤珍附和:“就是!陶科长把人家小保姆的头发都薅掉了,男的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 剩下几个姑娘也是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愤慨得不得了。 还是薛琴考虑到这里是家属区,要注意影响,赶紧转移话题:“徐敏妈妈,你来找谁呀?” 正月还没出呢,大晚上,风一吹,冻得人耳朵都要发僵。 谁没事跑出来瞎溜达。 徐敏妈妈这才想起来:“哦,你们不是要去火车站吗?我家徐敏跟你们一块过去买火车票,得赶紧去学校呢。” 薛琴想起来了:“徐敏今晚不是要上夜班吗?” “没事,我顶她的班。” 徐敏母亲也是纺织厂职工,如果不是为了给孩子腾工作,她都不用提前退休。 徐敏也收拾好过来了,实话实说:“我现在心情还没平复过来呢,今晚我上夜班肯定要闯祸。” “那当然了。”王凤珍难掩羡慕,“你可是考上了大学!” 她嘴上这么说,可真等到大家一块儿去火车站,她才真切感受到了“大学生”三个字沉甸甸的分量。 因为怕晚了赶不上火车,加上田宁家里人太多,女孩子们不愿意跟大人多啰嗦,所以她们早早就赶到火车站。 几个姑娘先是陪着徐敏排队买火车票。 别看这会儿正月快过完了,火车站排队买票的人依然不少。 因为现在火车班次少,而且只有现场购票这一种方式,所以眼下的火车站看在叶菁菁眼里,热闹程度堪比春运,到处都是一张张焦急的脸。 第360章 售票处的人站起身喝了口水,伸长脖子朝外面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叶菁菁等人身上时,提高嗓门问:“是大学生买票去学校报到吗?” 徐敏赶紧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大声回答:“是的,我今天才收到通知书,得赶紧去学校。” 长长的队伍立刻发出了“哇”的惊呼。 还有人踮起脚来,好奇地伸长脖子,就想看看大学录取通知书到底长个什么样。 售票员露出了欢喜的笑,再一次抬高嗓门:“同志们,这位大学生同志急着买票去学校,大家能不能让她先买?” “能能能。”排在前面的人招手,“大学生,赶紧过来买票吧。” 后面的人急着伸手推:“快快快,别耽误了买票。” 徐敏一张脸通红,又羞涩又激动,咚咚咚跑到前头去买票了。 王凤珍却感觉自己的脚有千斤重,再一次深深地遗憾着。 为什么考上大学的人里头,就没一个她呢? 叶菁菁推着的肩膀安慰她:“说不定还有录取通知书在路上呢。你看徐敏原本不也以为自己没考上嘛。” 王凤珍却一声接一声叹气:“我不想啦,我就等着今年再考。” 待到徐敏买了票回头,她又拍人家肩膀,老气横秋的:“你到了大学,可得好好学,千万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 她这话一说,售票大厅排队买票的人纷纷点头附和:“是啊,你们大学生好好学,学到正儿八经的知识,将来才好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在场的三位大学生,田宁、方萍以及刚刚明确身份的徐敏,都脸红红的,再三再四地保证:“我们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众人的欢笑声,简直要掀翻整个售票大厅。 穿着绿色棉质军大衣,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车站工作人员过来,伸手招呼女孩子们:“你们什么时候的车?” 听说只有田宁今晚坐车要去厦门,他热心地在前面带路:“走走走,我给你找个人家路上照应一下。” 现在不流行父母送孩子上大学。 一方面是这年头孩子都养的糙,爹妈根本没精力管那么多。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出一趟远门,意味着家里头要攒好长时间的钱。 叶菁菁他们班上有个回乡知青,为了省下九毛八分钱的车票钱,又是先蹭公社的拖拉机,又是想办法捣腾坐船,不到四十里路,在路上耽误了差不多两天时间。 所以大部分学生都是自己独自一人去学校报到。 现在有车站的工作人员帮忙打招呼照应,女孩子们不高兴才怪呢。 她们跟着工作人员上个月台,把田宁交到乘务员手上。 那位身材矮矮胖胖的阿姨,乐呵呵地拍了拍田宁的肩膀:“没事儿,姑娘。到了厦门要是你们学校不接的话,我给你找人送到学校去。” 五个女孩儿大喜过望,再三再四地道谢。 “没事没事,考上大学不容易,国家就稀罕你们这些好学习的小孩。” 四人跟着把田宁送上车,顿时明白乘务员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乖乖隆地咚,车厢里的灯光多昏暗啊,居然还有人捧着书在艰难地阅读。 大概是因为光线太暗,她还拿出了手电筒,补充照明。 叶菁菁真担心这位姑娘一路看下去,到学校就直接近视眼了。 她不得不提醒田宁:“你好好休息,好好养精蓄锐,等到学校再发力。不然眼睛坏了,以后多麻烦。” 田宁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等火车一开,我马上睡觉。” 大家说说笑笑,压根没啥感伤的情绪。 结果等到火车提醒:“送旅客的同志赶紧下车,火车马上要开了。” 四人急吼吼地下了车,看着火车远去的时候,王凤珍忽然反应过来:“田宁就这么走了啊。” 惆怅瞬间涌上众人心头。 厦门那么远啊,要坐好几天的火车呢。 等到放暑假的时候,田宁能回来吗?今日一别,下次她们再见面,又得是什么时候? 会不会像那些下乡的知青同学一样,高中毕业,人生就再无交集? 方萍清了清嗓子,安慰王凤珍:“你要舍不得的话,那你也报考厦门大学好了。” 王凤珍瞬间清醒:“我可没能耐考上。” 于是她更加惆怅了。 “走啦走啦!”薛琴催促大家,“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徐敏赶紧点头:“我得抓紧呢,明天我得赶紧把手续给办了。” 什么手续?转户口、团组织关系、粮油关系的手续呗。 拿着大学开的介绍信,她得在火车出发前把所有的手续都给办了。 今天她跟着田宁她们过来,也是趁机打听要怎么办手续。 “走吧走吧。” 叶菁菁也加快了脚步。 她要写举报信,举报刘副厂长诱·奸小保姆。 她多管这个闲事,是因为她从小受到教育就是强制报警。 她当医生的舅妈,碰上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去医院做流产,肯定要报警。 第361章 她当幼儿园老师的高中同学,发现孩子身上伤痕累累,那肯定也会打110。 是不是犯罪?由司法机关去判断。 作为公民,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发现疑似犯罪行为,积极举报。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谁犯罪还可以心安理得地逍遥法外。 第166章 开学事情多(捉虫) 老师,我能不能勤…… 叶菁菁在纺织厂的更衣室将就了一晚上, 又在食堂蹭了顿薛琴的早饭,这才跑回大学。 接下来的时间,先是完成新生报到, 然后是开学典礼。 到了第三天下午,叶菁菁这个辅导员才看到自己所有的学生。 整个化学系, 今年总共招生72人。理论角度上来讲, 应该分两个班,不然一般的教室都坐不下。 但大概是因为教职工人数严重不足, 学校只安排了一个大班,让他们分成两个组而已。 叶菁菁运气不错, 抢到了一间阶梯教室召集学生们开小组讨论会,总算把72位学生都给安排进去了,不然她还得干两次活。 她站在讲台上, 招呼学生:“今天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说说自己的基本情况,哪里人, 以前是干什么的,结婚没有,有孩子吗?以及自己的兴趣爱好。” 她害怕学生超常发挥,“同学比较多,大家发言都控制在三分钟以内啊。” 结果叶菁菁高估了学生的表现欲,所有人基本上都是短句解决战斗。 我叫xxx,来自xxx,之前在xxx工作or上学or插队, 没结婚,结婚了,有几个小孩。 别说三分钟了, 平均下来一个人半分钟就完事儿了。 可即便这么简单的介绍,还是让叶菁菁小小地震惊了一把。 原因无他,72位学生,居然有28人入学前的工作是代课老师。 西津大学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呀,新生含师量都已经高达39%了,换成师范院校,那数值起码要达到百分之八九十。 几场高考一下来,可想而知,中小学教师队伍流失的究竟会有多严重。 不行不行,师范函授班必须得赶紧办起来。 叶菁菁心里头琢磨着,后面她得敲敲边鼓。 抬起头,她看新生们已经自我介绍完毕,也没勉强大家非得发挥,只提要求:“那请大家自己选举班干部吧,班长要有一位,文艺委员、劳动委员各一位,团支部书记也要有一位。前者大家集体选,后者团员选。” 选完班干部以后还要再选科代表,不然会忙不过来。 一通选举完了,叶菁菁总结准备散人:“接下来的时间,希望各位同学可以珍惜大好光阴,好好学习。图书馆对大家开放,有些书籍如果借阅有限制的话,大家可以直接过来找我,我给你们写条子。不过,贪多嚼不烂,希望大家能够读通读透。” 她又提了要求,“后面每个礼拜我们都开一次小组讨论会,请大家分享自己这段时间读到的认为非常有意义的书,这样大家互相帮助,可以更好地掌握学习工具。” 想了想,她再加了一句,“后面大家如果对教材有什么想法的话,一时间找不到教授的话,欢迎找我共同探讨。” 她微微一笑,解释道,“因为你们用的化学讲义,是我参与翻译的,相对比较熟悉。” 哇! 一下子,教室里头又炸开锅了,不少人看叶菁菁的眼神都不一样。 叶菁菁暗自得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呀。 这么多学生,好多人年纪都比她大,想要管住他们,起码不能让他们看不起。 结果她得意不到三秒钟,就有人跳出来起幺蛾子:“老师,既然讲义是翻译的,不如你直接给我们讲原版教材好了。” 对对对,不少人点头附和,他们不吃二手饭。 叶菁菁立刻拒绝:“不行!大家要有集体主义精神。英文原版授课,听不懂的同学怎么办?不能因为一部分人的要求,就剥夺另一部分人学习的权利呀。” 被拒绝的学生打蛇随棍上:“那老师你能把原版教材借给我吗?我自己看。” 叶菁菁继续微笑拒绝:“不行,后面的内容教材只有一套,我还得给你们翻译后面的内容做讲义。” 眼看学生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又给人塞了颗甜枣,“不过如果有同学擅长英语,想看原版资料的话,图书馆有资料。欢迎大家发挥专长,翻译过来。” 她还引诱学生当牛马,“如果翻译的好,是有稿费的。” 这事儿,叶菁菁还真没忽悠大学新生。 随着高考恢复,教育从战备状态重新恢复正常模式,春江水暖鸭先知,科学的春天即将来临。不管是高校还是研究机构都有大量的资料需要翻译。 而现有的专业翻译,显然难以完成积累了十多年的工作。 台下有学生毛遂自荐:“叶老师,都要翻译什么资料啊?哪个国家的?” “英语最多,其他德语、法语都有。” 阶梯教室里瞬间响起哀嚎声,他们之中,不少人当初学的是俄语,实在是对不上。 叶菁菁撺掇众人:“现在不会的也可以学。我听说咱们这一届有人一个月的时间自学完了高中所有课程。现在,再学一门外语对大家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 第362章 啥叫天才啊?在座的每一位77级新生都是。 叶菁菁一点儿也不怕给他们加担子,会压垮他们。她只害怕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聪明多能干,稀里糊涂的,浪费了惊人的天赋。 但作为辅导员,她还是提醒了句学生:“大家要劳逸结合,分清主次,在完成现有学业尚有余力可贾的情况下,再学一门外语。切不可顾此失彼,耽误了学业又熬坏了身体。” 教室里头嗡嗡嗡的,有人坏笑着问叶菁菁:“叶老师,我们怎么学外语啊?听广播吗?有德语法语广播吗?” 这是在给叶菁菁挖坑呢。 哪儿来的法语德语广播?除非收听外国的广播台。 叶菁菁才不叫学生牵着鼻子走,只笑眯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们是自己找外语学院的资料学,还是找人请教都可以。只一个要求,遵纪守法,不要给自己和学校找麻烦。” 她傻啊,她喊他们去收听外国电台?出了事儿,头一个就抓她。 叶菁菁抬手看了眼时间,示意学生:“好了,我就不耽误大家功夫了。有意愿想当翻译的同学找班长报名,班长汇总好了报给我。另外如果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也可以找班长或者找我反应。然后再提醒一次——” 她加强了语气,“学校发的购物证,大家千万要保管好,要是丢了又是麻烦。” 所谓的购物证,算是时代特色吧。 眼下大学生到了学校,一切供应也要按计划来。大家不管是买电池,还是买白糖、茶叶亦或者烟酒(没看错,现在大学生也按计划供应香烟),都得拿购物证。 学生们怕她没完没了,赶紧保证:“一定一定。” 叶菁菁又不厌其烦地提醒:“还有粮票、钞票这些贵重物品,千万收好了。大学人来人往的,丢了可没地方找。” 大家嘻嘻哈哈:“好了好了,晓得咯,叶老师。” 叶菁菁做了个解散的手势,自己带头抬脚往外走。 到了走廊上,她才猛地瞧见了谢广白,不由得吃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老师苦口婆心教育学生时,我来的啊。”谢广白乐了。 他今天过来是找导师的,完了问路过来找叶菁菁,刚好碰上她给学生开会。 谢广白夸奖道:“你还真有老师范儿。哎,后面你研究生毕业了,考不考虑留校任教啊?” 叶菁菁侧侧头,实话实说:“暂时还没想好,再说吧。” 当大学老师是不错,稳定,还有寒暑假。而且她赶上了好时代,现在高校不卷课题,她不用上酒桌去争取资金项目。 但80年代有句顺口溜叫: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甚至一度有不少大学老师得在校园里支摊子卖面条賺钱补贴生活。 叶菁菁想的是,如果她的副业挣稿费能形成稳定收入,那么当大学老师也不错。 如果挣稿费的好日子过不了几天,那她后面还是老老实实想办法,去找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吧。 反正她这人是吃不了苦的,三天不让她吃肉,她就想造反了。 谢广白猜不透她的心思,但也不勉强:“行,反正还有好几年呢,后面慢慢想。” 叶菁菁忽而意识到:“咱俩是不是太猖狂了?还没考研呢,就说的好像已经考上了一样。” 谢广白哈哈笑,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放心吧,我找导师打听过了,研究生主要考虑的是研究能力。再说你的文化课底子,不怕的。” 叶菁菁好奇起来:“那你准备研究什么方向?” 要说谢广白考研,能走的方向还是挺多的。 他是祖传中医,童子功扎实,中医四大经典不说倒背如流,那也绝对的如数家珍。 从他报名考研起,好些人都劝他考中医,发挥家传优势。 但谢广白当工农兵大学生时,学的偏偏又是西医外科,工作地点又是神经外科,而且干得有声有色,相当受教授器重。 叶菁菁之前没细问,这会儿确实好奇。 谢广白没瞒着她:“我还是考了脑外科。” 叶菁菁“哦”了一声,说不清楚是遗憾还是不遗憾:“我还以为你会搞中医药治疗癌症方面的研究呢。” 结果谢广白先瞪大眼睛,旋即笑开了怀:“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我就是这么想的。” 以他中西医学习的经验,目前他认为治疗癌症最有效的方式还是切除病灶。中医药在这过程中应当能够起到积极的作用。 但目前中医被普遍认为应该归于内科,外科基本是西医的天下。 中医药在癌症术前术后的作用,处于辅助地位。 想要切实的研究这方面,那么运用它的就必须得是手术者本人。 谢广白有这方面的优势,他希望能够发扬光大。 叶菁菁兴致勃勃:“效果到底怎么样啊?你邻居家那位老太太现在情况如何?” “用了癌灵一号,目前拍x光显示,她的病灶还是得到控制了。我们建议她可以切除病灶了,但她家里头目前顾虑比较大。” 叶菁菁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早点恢复吧,老太太一辈子也不容易。” 第363章 但动不动手术这种事,医生也不好往死里劝。毕竟术后是恢复健康还是干脆下不了手术台,结果只能由患者自己来承担。 这会儿夕阳西下,校园静谧又热闹,不少学生匆匆忙忙地往食堂走。还有人手上抓着书,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好悬啊,叶菁菁都担心他会一头撞上树。 幸亏这家伙运气不错,一路跌跌撞撞地竟然也进了食堂,还打上了饭。 叶菁菁和谢广白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但看到他一口咬上干辣椒,辣得“斯哈”一声跳起来,两人这才长长松口气。 就说嘛,吃饭也是要带眼睛的。 叶菁菁正乐呵着呢,面前就多了一道影子。 他们化学系的新生王新春,端着饭盆过来了。 这这这,这就有点尴尬了。 作为老师,看同学的笑话,怎么着都不对劲。 她正琢磨着该如何哈哈过去,王新春先开口了:“叶老师,我们学校有没有勤工俭学?我想申请勤工俭学。” 叶菁菁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被偷了吗?一个月十四块七的补贴你不够吃饭吗?” 以西津大学食堂的物价水平,一个人十四块七不说吃得好,填饱肚子起码不成问题吧。再加上四块钱的困难补助,日常买点生活用品也够了。 她真心实意地劝告:“钱方面可以省着点儿花,时间还是花在学习上比较好。这个学期有十几门课呢,你半工半读的话,精力会跟不上。” 学生露出了苦笑:“十四块七养活我一个人没问题,可我还有老婆孩子呀。” 第167章 跟着姐,有肉吃(捉虫) 上哪儿挣钱去…… 原来这男同学之前在中学教书的时候, 每个月工资加偏远农村补贴,能够到手24块钱。 这笔钱加上他老婆在生产队的工分,勉勉强强可以养活一双儿女。 现在他进城上大学了, 城里不比农村,什么都要花钱, 十四块七的补贴, 只能靠他自己糊口。想要贴补家里头,那显然是不可能了。 单靠他老婆一个人, 又怎么能养得活三口人呢。 谢广白问了句:“你不能带薪上学吗?” 所谓带薪上学,是现在大学招生政策的一项优待。 凡是考入高等院校的、工龄在五年以上的职工, 可以带薪学习;在学习期间由原单位发给工资,并享受劳保待遇。 王新春哀叹:“我差半年啊,我下放先在生产队修地球, 73年秋天我才开始代课。” 毫无疑问, 当农民下地是不算工龄的。现在他享受不到政策红利,只能自谋出路。 叶菁菁颇为同情:“你外语水平怎么样?现在有不少资料要翻译。” 男生实话实说:“我以前学的是俄语, 俄语学的也不怎么样。” 得,靠翻译挣钱这条路,基本上是断了。 可现在所有人都缺工作,城里还有不少中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呢。 其实有个现成的工作,十分适合面前这位男生王新春。 他既然以前是中学老师,现在又自己考上了大学,那他当真是优质家教的好人选。找几个高考生,带个小班, 别说养活两个小孩了,再翻倍都没问题。 但是,给叶菁菁10个胆子, 她也不敢给自己挖坑。 开什么玩笑啊,开学典礼的时候,校长还再三再四地强调,要大学新生们为革命努力学习。 家教那是什么?那是公开批判的修正主义,是苏修明晃晃的罪证。 叶菁菁让人往枪口上撞,岂不是成了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家教不能干,翻译干不成,那他这个书生能做什么呢? 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要怎么办?当然是交给组织了。 叶菁菁示意他:“坐下来,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找校办,看有没有什么岗位。” 她记得她上大学的时候,学校没有生活补贴,但确实有勤工俭学的岗位。 比如说在图书馆当管理员,在食堂帮忙打饭,都有同学做。 就是不知道西津大学,现在有没有这些岗位? 王新春略有些局促,还是坐下了。 叶菁菁扫了一眼他的饭菜,确实是最拮据的那种,完全赶得上原主在纺织厂食堂吃饭的架势了。 没有菜,只有食堂免费的骨头汤,没有肉,只有几片绿色的菜叶,泡着金银饭。 金银饭的意思就是大米里头加了山芋,后者是粗粮,要比单纯的大米饭便宜。 叶菁菁在心里叹了口气,并没有招呼王新春一块儿吃。 一来桌上没公筷,她不习惯跟人家一个碗里搅。 二来王新春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人家是有工作经历的人,大老爷们儿一个,有自己的自尊心。 所以她只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就着双喜圆子和下面的青菜底,嗖嗖干掉了三两米饭,然后擦擦嘴巴,招呼已经吃完的王新春:“走吧,我们去校办问问看。” 三人一到进了校办,结果校办这会儿还挺热闹。 原来急着找补贴的,远不止王新春一个人。 也难怪。 今年能考上大学的,主力军是老三届。他们二十大几,甚至三十岁的人了,普遍都已成家立业,是养家糊口的顶梁柱。 第364章 家底子厚的人,脱产上大学问题不大。 家底子薄的,可不得想办法解决家里老小的温饱了。 校办主任头疼得很。 没有勤工俭学的岗位啊。 说白了,勤工俭学本身就带有补贴的意味。但现在大学穷得叮当响,哪儿来的那么多经费做补贴呢。 如果只有一二十个学生那还好说,大不了校方挤一挤,挪点儿钱出来。 可看现在的架势,有勤工俭学需求的学生,估计会有上百号人。 这么多工作岗位,学校上哪儿变去? 有新生难以相信:“学校72年不就开始招生了吗?工农兵大学生难道就不需要勤工俭学吗?” 办公室里发出哄笑声。 有人嘲讽道:“工农兵大学生,那是什么家庭出身?要人家勤工俭学,你看不起谁呢?” 叶菁菁伸出胳膊,握住了谢广白的手。 谢广白倒是还好。 从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他这个工农兵大学生没少听风言风语。 以前人人羡慕工农兵大学生,现在谁看他们都像是李鬼。 不过谢广白承认他占了便宜,否则按照严格规定他根本不可能被推荐上大学。 得了便宜的人没资格卖乖。 再说他自认为入学以后问心无愧,把每一分钟都花在了学习上。毕业后进医院上班,他也是兢兢业业。 所以现在考进来的大学生冷嘲热讽工农兵大学生,他也只是带着两只耳朵听着,闭嘴一句话不说。 可校办主任听不下去,他皱着眉毛敲桌子:“不要信口雌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虽说工农兵大学生不勤工俭学的?之前他们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工厂劳动。你们要不要也上半天学,干半天活啊?” 那显然不可能。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不管是哪个专业的,课程表都排得相当满。 巧妇苦于无米之炊的大学老师们,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在短短四年时间,塞给学生,怎么可能让他们上半天干半天活? 他们不是工读生,而是全日制大学生。 新生们哑口无言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校办主任:“那您得给我们想想办法啊。” 校办主任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岌岌可危了。 不管是文·革前还是文·革中,都没有这种问题。 新难题摆在面前,他上哪儿给他们找那么多工作去?还要不耽误学习。 他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求助组织:“这样吧,我跟领导汇报,校方开个会,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叶菁菁觉得这样不行,你给领导提问题的时候,不能是问答题,起码得是选择题,起码要给领导提供几个思路啊。 “主任,你看这样行吗?”她伸手指了指校园,“咱们学校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战壕得填了,学校也要再建设。如果需要建筑小工,咱们也别从外面找人了,就我们自己学生上,可否?” 校办主任愣了下。 他还没表态,急着勤工俭学的学生先激动起来:“是啊,主任,我们来干就好。盖房子这些,我在农村就干过,保证不拉垮。” 王新春也机灵地强调他们大学生的优势:“我们是本校学生,好管理,不像外面进来的人,不知根底。” 更有人开始思想超前地打起了价格战:“我们有十四块七毛钱的补贴,就想再挣个十几块钱,能补贴家里就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拼命自我推销。 叶菁菁总觉得他们下一秒钟就会挥着帕子招呼:来吧来吧,安全便宜又好用,上哪儿找我们这种天选打工人去? 毫无疑问,校办主任狠狠地心动了。 作为学校的管家,花出去一分一厘都要他的命。 况且现在学校变成大工地,一下子涌进那么多外人,校方也怕出事。 让学生上工地干活,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只是校办主任不敢打包票:“那我问问领导的意思,如果行的话,回头辅导员会通知你们的。” 众人一时激动,一时失望,害怕领导一讨论就讨论下去,等到猴年马月才有下文。 可校办主任咬死了不松口,新生们也没办法,只能唉声叹气地先走人。 还有人小声抱怨:“我们家为了给我凑路费,把鸡鸭都卖了,口粮也见底了。我没钱寄回去,还不晓得家里头要怎么活呢。” 其它人附和:“就是,学校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上工。” 叶菁菁也同情他们。 拖家带口,确实不容易。不比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要不这样吧。”她主动提议,“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救个急。” “你们先写文章,就写你高考是怎么复习的,是如何考上大学的,挣点稿费。” 她从正月初三开始上班,硬生生地赶在开学前,完成了高考真题集的广播讲课。 这几天因为忙着开学的事儿,她没再去广播台,大学生分享自己如何考上大学的节目,也停下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大学生们,也急着去天南地北的学校报到了啊。 第365章 只是听众反响颇为热烈,不少人写信到广播台反应,希望能够重新启动大学生分享学习心得节目。 现在叶菁菁当上辅导员了,手下一堆急着挣钱的大学生,刚好可以当节目嘉宾,继续把节目办下去。 也算是她这个老师,近水楼台先得月,给自己的学生谋福利了。 大学新生们面面相觑。 有人犯难:“我不会写作文啊,我高考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写作文。” 不少人点头附和,没错,他们主要专攻数理化。 “别怕。”叶菁菁鼓励他们,“广播台要的是干货,说大家只想听你们说实在话,到底怎么才能学进去,怎么才能学好。” 看还有人面露难色,她又再接再厉,“先写写看,回头把稿件拿过来,咱们再一起商量,怎样才能把学习心得写明白。” 众人这才松口气,也不再浪费时间,赶紧打了声招呼就跑回去写文章。 转眼的功夫,热热闹闹一群人就四分五散了。 谢广白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笑着调侃叶菁菁:“看来还是跟着叶老师好啊,处处有帮助。” 叶菁菁得意地抬高下巴:“那当然,跟着姐,有肉吃。” 她的兵,必须得好好的。 谢广白笑着发出邀请:“那么叶老师今晚能不能赏个脸,一块儿去看电影?” 叶菁菁来了精神:“什么片子啊?” “还是南斯拉夫了电影,《67天》,这回是彩色的。” 叶菁菁兴致勃勃:“走走走,那我们去看吧。” 真的,穿越以来,她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黑白的世界里,看过的电影没有一部是彩色片。 谢广白安慰她:“等我搞到电视机票,买台彩电,就能看《巧入敌后》了,相当精彩。” 叶菁菁想了想:“还是等咱们考完研再说吧。不然容易分散注意力。” 现在的电视机,魔力比她穿越前的手机更大。 她有自知之明,她没有那么强大的自制力,索性先不碰吧。 谢广白乐了,连连点头:“好好好。” 这会儿太阳已经坠入地平线,只天际晕染着薄薄的橙黄。晚风吹在人身上,刺骨的寒意已经消散,是属于春天的温暖。 谢广白骑车上了大街,经过副食品店的时候,前面的红绿灯正好转红,他撑着车,侧头看了眼副食品店,颇为惊讶:“你妈还没下班啊?” 副食品店的大门开着,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党爱芳正在给顾客拿鸡蛋。 王潇解释:“为了满足人民群众的生活需求,店里营业时间延后三小时。” 谢广白惊讶了:“哟,他们怎么突然间这么高风亮节了?” 叶菁菁乐道:“他们不卖有人卖呀,农民进城卖菜,可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虽然理论角度上来讲,不管副食品店的东西卖得出去卖不出去,都不影响职工发工资。 可是一个单位只有效益好,才能足足地发奖金。 对于农民进城卖菜这件事,副食品店刚开始完全无所谓。 农民的小打小闹而已,冲击不了国营店。 结果这股进城卖菜潮愈演愈烈,老百姓买东西的首选都成了在街上找摊子。只有摊子上没得卖的,他们才会去副食品店。 长此以往,店里怎么可能吃得消。 为了提高竞争力,也是彰显国营大店的实力,副食品店自动延后了营业时间。 谢广百转头问她:“你要不要过去,跟你妈打个招呼?” 叶菁菁摇头:“算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和党爱芳各自生活安好就行,母女情深之类的,还是别了。 第168章 送上门的学生 如饥似渴的求知年代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 含金量当真杠杠的。 别看他们嘴上一个比一个谦虚,个个都说自己不行,但实际上卧龙凤雏扎堆。 号称自己连八百字的作文都憋不出来的大学生们, 交到叶菁菁手上的学习心得,一个比一个硬核。 谁也没云山雾绕, 谁也没故弄玄虚, 都是一二三,跟我上, 慢慢诚意的干货。 叶菁菁看哪一篇都舍不得撒手。 “行!”她竖着墩了墩稿件,招呼学生们, “你们排个表,一人挪出一晚上的时间,跟我去广播台录节目。要是临时晚上有课, 提前打声招呼, 别开天窗。” 结果原本乐呵呵的大学生们,又开始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集体打起了退堂鼓。 不行! 让他们写文章介绍学习心得,他们还能硬着头皮上。 叫他们去广播台录节目,那岂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疯掉咯,一想到自己的声音要传入千家万户,大家都腿集体打起了突突。 众人纷纷推辞:“不行,叶老师,我真不行, 我最怕对着人说话。” “少给我来这套。”叶菁菁点人名,“王新春、邹峰、贾瑞,你们几个都是当过老师的人, 还不敢对着人讲话?糊弄鬼呢!” 剩下的人赶紧强调:“叶老师,那我们不行啊。我说实在话吧,当初我们大队是想找我当老师的,我就是怕上讲台,才当的生产队技术员,每个月白少了8块钱的补贴我都认了。” 第366章 叶菁菁狐疑地看他们:“真不行?” 一堆人集体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那也成。”叶菁菁从善如流,“你们自己组队,一组两三个人,要聊得来。当时候上节目,就你们几个跟我一块儿,跟平常聊天一样做节目。但我丑话讲在前面,到时候稿费你们得均分。做一期节目,稿费就那几块钱。” 立刻有人开始犯难。 他们急着勤工俭学,正是因为他们缺钱啊。 叶菁菁蛊惑人心:“有什么好怕的?录节目人在广播室里,根本没听众在。就当成平常聊天好咯。怕什么丢脸呢?大不了你自己后面别听广播。” 可即便有金钱诱惑,依然有i人坚持抱团,死活不肯单人上节目。 叶菁菁没辙:“行吧,自己组个队,先内部交流下自己的学习经验,别上节目全指望别人讲话,那就尴尬了。” i人们又是一阵慌乱,显然被她给猜中了。 叶菁菁又好气又好笑:“别做梦了,想吃大锅饭也得有人给你们做饭。” 有能耐的干嘛不自己单独挣钱,谁犯傻被你们吸血啊。 得亏她提前打过招呼,好歹让拘束的i人属性大学生磕磕绊绊录完了节目。 可拿到广播台发的稿费后,分钱时他们又惆怅了。 无他,广播台稿费本来就谈不上高,两三个人一分,杯水车薪。 偏偏现在建材奇缺,西津大学求爷爷告奶奶的,到现在也没弄到什么建材。 学校变不成工地,自然也不需要建筑小工。他们想出卖体力劳动挣钱,暂时也没戏。 广播台的职工们都是热心肠,尤其关心这些家庭困难的大学生。 听了他们的窘迫,编辑帮忙出主意:“哎,你们工人夜校不是出了本书吗?我看很受欢迎,卖得很不错哩。要不你们再收集一回,再出第二本,多给他们发回稿费好咯。” 叶菁菁侧头略一思索:“也行,回头我问问薛琴,看夜校有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大学生们如释重负。 有人开玩笑道:“再多几块钱,好歹撑到下个月,等学校开工我就去打灰搬砖头。” 播音员觉得可惜:“你们干这个,白浪费了才华哦。当小工,没上过学的都能干。你们都是大学生了,还干这个,那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叶菁菁赶紧追着她问:“那你有什么门路,介绍下呗。” 播音员冲她眨眼睛:“这还不明摆着的嘛,多少人想向大学生请教学习呢。” 家庭教师又不是什么新兴职业。 古代大户人家专给家中子女请西席,比如说林黛玉五岁时,她爹就给她找了贾雨村当了一年启蒙老师。 到了民国时期,富贵人家要不请个家教,说出去都脸上无光。 有个家教,子女的教育还用愁吗? 叶菁菁看她挤了半天眼睛,死活不接招,反而明确表态:“那不行,别回头成了修正主义典型,叫人举报了开除。” 哎哟哟,播音员吓了一跳。要真那样的话,岂不是造孽了。 她摇头:“那没办法了,大学生的优势就是学习好啊。干其他工作,人家未必没他们强。哎,好多人都想找大学生请教学习问题呢。” 叶菁菁也没胆量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是拿学生的前途冒。 要真出事了,那她可相当于毁了学生的一生。 只是播音员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 在她看来,知识变现是理所当然的事,跟出卖体力劳动没任何区别。 可惜眼下的大环境摆在这儿,一时半会儿谁踩雷谁就是个死。 她跟播音员一样遗憾,大学生上广播台讲学习经验只能讲一回,稿费只能拿一次。 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叶菁菁领着年纪比自己都大的学生们,浩浩荡荡地上了公交车,赶回学校。 没办法,虽然她有自行车,但是大学生们没有啊。她好歹是老师,总不能丢下学生先走。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上白班的早下班了,上中班的正忙着,接夜班的还没出门,车上人并不多。 他们每个人都安稳地找到的位置坐。 一坐下来,在录音室里i人的大学生,对着自己同学,又变成e人了,开始闲聊。 “哎,你弟弟今年高考,也考我们学校吗?” “考个鬼!”被问到的人恨铁不成钢,“我真搞不明白,同是一个爹妈生的,他的脑袋瓜子到底是什么长的?给他讲一道物理题,讲死他都听不懂。” 后面响起了一道悠悠的声音,一个背着书包,约摸十五六岁的男孩唉声叹气:“你们成绩好的人当然觉得什么都简单,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 叶菁菁听的怪乐呵的。 没错啊,学渣和学霸的思维模式不兼容,彼此很难理解对方在想啥。 学霸给学渣说题目,基本是对彼此的双向折磨。 抱怨弟弟笨的大学生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不明白,中学课程而已,能有多难啊。” 听听!人言否? 他没挨揍,完全是因为人家中学生单枪匹马,且人小力薄,否则高低得给他一拳。 第367章 另外两位大学生也跟着七嘴八舌:“你说说看,到底哪里难了?” “那个数学几何题,我看到图我就懵。什么辅助线,到底要怎么加?” 大学生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探他的底子。 讨论到后面,有人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的思维模式有问题。你要这样想……” 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堆,那个中学生一边听,一边狂点头,不停地感慨:“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都没搞明白。” 说完数学,他们又开始指导这中学生要怎么学物理化学。 可惜路程太短,他们正说得唾沫横飞呢,公交车已经到达了大学门口。 叶菁菁不得不提醒他们:“下车了,别坐过站。” 那中学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大哥,我后面还能向你们请教吗?” 如果按照他的想法,他今晚死活都黏着大学生,去人家宿舍接着请教。 但他下晚自习不回家,他爹妈看不到人,要急死了。 大学生大方的很:“没问题,你们现在有晚自习是吧?那你礼拜天过来。我固定在图书馆一楼的阶梯教室看书。到时候你看不到我人的话,你就问生物系的田俊华。” 中学生顿时跟跌进了米缸的小老鼠一样,欢喜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呢。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忘记要福利:“那我能带我同学一块儿过来吗?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请你们也给他指点迷津。” 大学生们哈哈笑:“可以啊,到时候一块过来。” 结果他们这话一说,公交车顿时炸锅了,好几位乘客围过来问:“同志,我们也想带小孩过来问问看。” 叶菁菁不好意思耽误人家司机的时间,急着下车:“关于孩子的学习问题,你们可以直接问他们的老师啊。” “哎呀,老师哪能讲得这么清楚啊。”一位中年阿姨满怀期待,“同志,你们就教教我家小孩唻。” 大学生们面面相觑。 本着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的原则,他们最终还是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行吧,一块过来吧。” 叶菁菁笑着提醒了一句:“记得带上粮票和饭钱,省的到时候中午还饿着肚子。”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有些人是真的非常不自觉。 与其到时候闹得难看,不如她先把丑话讲在前面。 结果乘客们没有一个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了,反而集体兴高采烈。 提醒他们带饭票,就说明人家大学生是准备细细地指点,不是三两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啊。 嘿!不愧是大学生啊,真是热心肠。 叶菁菁下公交车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他们无意间开了怎样的一扇门。 待到礼拜天,她去食堂吃完早饭,照旧准备回宿舍,抓紧时间翻译手上的化学教材时,化学系文艺委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叶老师,你赶紧去一趟图书馆的阶梯教室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哎呀!好多人。” 多少人? 叶菁菁被拉到图书馆的时候,还没到阶梯教室呢,看着大厅里头浩浩荡荡上百号中小学生,她都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等等,不是啊。 那天在公交车上,只有五六位家长表示要把自己小孩带过来。 哪怕现在还没有强制推行计划生育,难道每一家都生了20个孩子吗? 那未免也太可怕了点。 才三月上旬,田俊华急得一脑门子汗。 看到叶菁菁,他赶紧招手:“叶老师,这边这边。” 叶菁菁穿过人群,疑惑地问他:“怎么这么多人?” 田俊华一副天塌了的模样,愁眉苦脸道:“我也不晓得啊,听图书馆的老师说,一大早还没开门,他们就过来等着了。” 家长们都竖着耳朵听呢,闻声尴尬地笑:“那个,刚好我亲戚家的小孩也在,就一起带过来了。” 机会难得啊。 大学生那都是文曲星下凡。 好不容易有大学生,而且好几位大学生,围着小孩答疑解惑,教孩子怎么学习。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上哪儿找去呀?走过路过,傻子才错过。 可惜家长没预料到,跟她一样的大聪明不少。 于是浩浩荡荡的,来的中小学生,比西津大学化学系和生物系招的新生,加在一起都多。 这么多张求知若渴的脸,他们这几个大学生,讲又讲不过来,不给谁讲又都说不过去,简直为难死个人了。 第169章 分批解决问题 叶老师上线 眼看着吃过早饭, 到图书馆看书学习的学生越来越多。 叶菁菁当机立断:“走走走,这里坐不下,都跟我去教室吧。” 可惜教室也不得空。 77级大学生的学习热情, 空前高涨。 每个人都如饥似渴地扑向书本,哪怕难得的礼拜天, 他们都舍不得出去逛逛西津城。 甚至连原本不太注重书本知识的工农兵大学生, 也被新生们的热情裹挟着,硬着头皮开始跟书本奋斗。 如此一来, 几乎每个教室都满满当当,坐着埋头苦读的学生。 第368章 叶菁菁领着人跑了一圈, 终于找到间教室,勉强把人给塞进去了。 坐是坐不下的,那都站着吧。 她敲了敲讲台, 示意大家:“现在区分一下, 准备参加今年高考的同学,走到讲台上来。” 稀稀疏疏的, 10来个少男少女走到了叶菁菁旁边。 她看了看他们,冲站在教室门口的田俊华等人点点头:“先管这些学生,你们多找几个同学,分一下,因材施教地讲。” 田俊华“噢”了一声,又犯难:“上哪儿说去?都没空教室。” 那天在公交车上,他们想的简单,压根没考虑到眼下的硬件条件究竟有简陋。 叶菁菁当机立断:“食堂, 食堂地方大,去食堂说,刚好一张桌子围一个人。” 十来个准高考生呼呼啦啦跟着走了, 搞得他们的家长左右为难,因为家长还带了其他孩子。 “行了,你们就别走了。”叶菁菁半开玩笑道,“放心了,都马上要上大学的人了,他们不会被拐跑的。” 就不能让家长跟着。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能助力孩子学习的家长当真不算多,多的是孩子学习道路上的绊脚石。 一群家长还不知道自己被扣锅了,瞬间乐开怀。 哎哟哟,这个口彩好,可是大学老师亲口说的。 十几个学生走了,对一百来人的中小学学生队伍来说,那就是洒洒水,压根减轻不了多少负担。 叶菁菁犯难地看着这一双双天真又明亮的眼睛,硬着头皮二度分类:“上高中的,站上来。” 呼呼啦啦的,又起来四十多个学生。 叶菁菁直接打包:“你们跟着去食堂,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先听,别插嘴。等人家说完了以后,再给你们支招,看怎样提高成绩。” 她侧脸伸头,朝77级化学系的文艺委员招手,“来,劳驾你跑一趟,把这些学生带过去。” 教室里总算空了一些。 剩下的初中生家长有点着急,试探着问:“要不让我家小孩也去听听吧。” “不急。”叶菁菁摇头,“人一多,容易乱,会顾不过来。” 更重要的是,在她看来,九年义务教育跟高中的学习方法还是有区别的。 她笑着看家长们:“现在我要问问孩子们的家庭情况。” 立刻有家长警觉:“学习还看什么家庭?老师啊,你可不能搞苏修那一套,上大学不能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小姐的特权。列宁说了,大学招生,首先应该无条件地接收无产阶级和贫苦农民出身的人。” 叶菁菁还没说话,旁边其他家长先反驳了:“你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上。我们厂有个大学生,上了一学期实在吃不消,死活退了学。” 哎!这可稀罕了,还有人不愿意上大学? “嗐!骗你们干什么。我们这位工人师傅,手上技术好,小时候在家种地,后来当了兵,退伍又到我们厂上班,标准的工农兵。” “73年高考后不是凭借老茧上大学嚒,又开始推荐上大学。厂领导慌死了,生怕推错了自己要倒霉。厂里开会开了好几次,最后决定,工农兵学员,那必须得又是工人又是农民又是兵,这样总不会犯错了吧。所以推了他。” “结果我们这位师傅,文化程度只会歪歪扭扭画自己的名字。上大学对他来讲,是活受罪,他一点儿也听不懂。熬了一学期,他感觉自己要疯了,坚决写申请,死活不肯再上,硬是回厂里去了。” 众人听了都稀奇,把上大学上成坐牢,也是神奇了。 立刻有家长分析:“他正式工吧,带薪上学又没的奖金补贴,肯定还是回厂里上班挣得更多哎。他当然无所谓咯。那个时候大学生又不吃香。” 其他人附和:“没错,要换一个,比方说下放知青或者农民,或者是临时工,别说只是听不懂课而已,天上下刀子,他们都会咬牙扛着。” 又有人叹气:“他也是傻,熬完大学,他就是干部了啊,跟工人身份能一样吗?讲是厂来厂去,社来社去,但实际上好多人毕业都到省市革委会当干部去了。” 周围家长们哄笑着点头:“就是就是,当干部会画名字就够用了。” 叶菁菁也不急,等他们八卦完了,想起来正经事,才接腔。 “我问的家庭情况,不是家庭出身,而是家里的氛围。” “有的家长觉得学习是小孩自己的事,跟大人没关系。他们自己在家呼朋唤友,打牌喝酒,闹腾腾的。指望小孩在这样的环境下,认真读书学习,现实吗?” 现在人间etc真不少,立刻有人抬杠:“怎么就不能?主席还特地跑到闹市去学习,不照样不受打扰吗?” 叶菁菁最烦这种人。 一个个以给小孩制造苦难为荣,美名其曰:磨炼孩子的意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也不想想看,成为他们的小孩,孩子一生都注定磨难。 “我能问一下,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吗?” 家长立刻警觉,眼睛都横起来:“怎么了?工人老大粗一个,我小孩就不配上大学了?” “具体是什么工种?” 第369章 “钳工。” “那行。”叶菁菁点头,“现在我假设一下,厂里给你下任务,让你加工一批精密零件。你在车间干活,其他人都在喝酒打牌划拳,你烦不烦?” 这位杠精家长强撑着面子:“这有什么关系,我干我的活。——啊!” 他吓得猛地跳起来,哪个王八羔子跑到他耳朵边上喊了一声? 叶菁菁挡在跟她打配合的大学生面前,笑着看家长,意味深长道:“看,你一个大人都经不起打搅,何况小孩子呢?” 一圈家长纷纷附和:“是这个道理,家里闹腾,干什么都集中不了精力。” 叶菁菁笑笑:“还有的家长,忙的时候,喜欢喊小孩跑个腿。这没问题,但要看时候。比如说小孩正在写作业看书学习,被突然间打断,思路一下子没了。等打完酱油回来,孩子还得再花时间重新进入状态。那这学习效率低,也不是孩子想的啊。” 杠精家长又跳出来彰显存在感,语气酸溜溜:“老子供他上学,是供了个祖宗啊?” “那厂里给你发工资让你上班,也是在供祖宗吗?”叶菁菁毫不客气,“你干活干得好好的,领导喊你停下来去扫个地,你再重新上手,是不是又要调整状态?” 其他家长不耐烦了,压着杠精:“就是,人家老师讲的有道理。你让老师讲完。” 叶菁菁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将心比心。” “上班是大人的任务,上学是小孩的工作。有些事情是共通的。” “比如说,有人干活,不喜欢人一直在旁边盯着,有人就无所谓。这是个人个性问题,不存在谁好谁坏。放在小孩身上,同样的道理。” “再比如说,有人干活讨厌旁边有人教他,哎,你要这样做,你要那样来。教的对还好说,教不对就是在帮倒忙。” 家长们发出了欢笑声,哪个没碰见过外行指导内行的领导哦。 杠精又开始不服气:“那就供着,什么都不管?要这么自觉,老子还带他来找大学生?一天到晚就晓得玩。” 一堆初中生小学生里,明显有个小孩低下了头,恨不得能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叶菁菁好想翻白眼啊。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家长,专爱当众让自己小孩没脸? 她从善如流:“那你要引导小孩学习啊。你把闲下来喝酒打牌的时间拿来学习,提升自己,营造出一个爱学习的环境,带着小孩学。” 杠精家长瞬间跳脚了:“老子辛辛苦苦在厂里上一天班,下班还不能歇歇?” “那你小孩也在学校上了一天的课。放学了,他为什么不能歇歇?” 家长群发出了哄笑声,有人笑得直摇头。 杠精家长面色发红,梗着脖子强调:“上学能跟上班比?不晓得我上班多累!上学,那都是在享福!” 叶菁菁还真没觉得这二者差别有多大。 尤其是现在,单位基本不会开除员工,职工累也是身体上累,害怕被扫地出门的精神压力基本不存在。 如果让现在的学生跟他们爹妈互换,她估计起码有一半的学生乐意进场拧螺丝。 工人老大哥的时代,不是吹的。 但叶菁菁不好这样直说,她只笑眯眯的,伸手一指:“那这位家长同志他们厂的师傅,为什么死都不肯上大工农兵学,非得回厂里上班?是他享不了大学的福吗?” 家长们再一次爆发出哄笑。 被点到的家长一边笑一边点头:“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确实苦哦。要不苦的话,岂不是个个都上大学咯。” 叶菁菁赶紧定下基调:“所以说,孩子学习这个事,就像种庄稼。想要丰收,一来种子要好,也就是所谓的天赋。二来田亩要肥,也就是学习环境,学校和家庭环境要好。” 杠精家长再一次迫不及待地打断她:“那合着上学全靠家长和老师,没小孩自己的事了?” “你听我说完啊。”叶菁菁认真道,“三来就是侍弄庄稼,该除草的时候除草,该浇灌的时候浇灌,该下肥的时候下肥。不下苦功夫的话,上等田产的粮,也能比不上下等田。而下苦功夫,就是小孩自己的事了。毕竟,除了庄稼自己,谁也不能替庄稼生长。” 杠精家长立刻来了精神,像抓到尚方宝剑一样,冲他儿子吼:“学习是你自己学,哪个也替不了你学!” 叶菁菁赶紧强调:“种子质量和田亩条件也重要,三者加在一起,才能丰收。” 别一撒手,好像自己生完蛋,蛋长不成凤凰,便成了罪过一样。 说个不好听的,丑小鸭能变天鹅的前提是,它本来就是天鹅! 第170章 大学生,帮帮忙 对啊,医案!…… 叶菁菁一通输出, 把学习咨询会变成了家长会。 这么多小孩要怎么学,她实在没精力分门别类。 可忽悠家长,她有一百碗心灵鸡汤, 挨着一个个的灌呢。 好家长要怎么当?请听叶老师开小课堂。 等她把家长们忽悠瘸了,然后手一挥, 直接连大人带孩子通通打包, 开启游学模式,主打一个说不累你们, 先让你们走累了。 第370章 当然,她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让孩子们沉浸书香, 好好感受大学的人文气息。 然后连家长带学生,一并深深地震撼了。 叶菁菁领着他们从楼上走到楼下,一栋三层楼总共九间教室, 每一间教室都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个个都在埋头苦读。 教室门口站了这么多人,也没哪个大学生抬头多看他们两眼。 他们全身心地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原本走出来的时候还闹哄哄的初中生和小学生, 看得集体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喘气声大了,影响了人家学习。 叶菁菁领着他们一个个教室看过去,等走下楼梯,出了这栋砖红色的小楼,她才笑着看家长:“看到没有?小孩子瞧见人家在好好学,都不好意思地玩闹的。” so,你们大人自己也要学呀。家庭氛围对孩子的影响, 是潜移默化的。 好几位家长都露出了尴尬的笑,顾左右而言它地转移话题:“哎,我们下面去哪里?” 不等叶菁菁回答, 便有人先发出惊呼:“乖乖,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操场的空地上,一群人围在一起,手里或抓着书,或抓着笔记本,正在连比带划的,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这是临时的学习小组讨论。”叶菁菁解释道,“教授们事情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教授答疑解惑的。所以大家预习复习或者自学的时候,碰上难题,都是互相讨论解决问题。” 至于为什么跑到外面来讨论?因为不能在教室里头说话,打扰其他同学啊。 叶菁菁刚要带着人离开,那群讨论激烈的大学生中,有人抬起头招呼她:“哎,叶老师,你过来看看这道题。” 叶菁菁看清楚人脸,还挺惊讶的:“雷成松,今天你也没回家啊?” 雷成松愁眉苦脸道:“甭提了。一上大学我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我哪里敢回家休息,我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哎,你看看这道题,我觉得用几何法来证明会比较合适。” 叶菁菁扫了两眼题目,曾经参加奥数的经验瞬间提醒:“哦,这是求不动点吧。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会用抽象代数来解决。首先引用压缩映射原理:在完备的度量空间中的压缩映射,必然有唯一的不动点。” 她接过笔记本和笔,蹲着拿自己的腿当桌子,开始一边解释,一边写解题过程:“将以上过程无限进行下去,然后我们就得到两个集合序列{an}和{bn},并且对于任意n,都有an = bn。” 一圈大学生围着她,最后有人疑惑:“老师你这个抽象代数的方法,好像并没有给出具体的不动点求法啊。” 叶菁菁笑了:“就是因为它,所以抽象代数法可以解决更复杂的问题。” 雷成松弯着腰看她写数学题,忍不住叹气:“叶老师,你真不应该去化学系,应该来我们数学系的。” 叶菁菁哈哈大笑,直言不讳:“数学的苦,你们自己好好吃吧,别想拉我下水。” 毕竟数学这玩意儿,你不会是真不会呀。 跟着叶菁菁游学的初中生,胆儿肥了起来,好奇不已:“老师,你也害怕数学吗?” 结果雷成松一句话,就打破了他找到同类的幻想。 “你们叶老师害怕数学,照样能教我们数学系的大学生解题。” 初中生和小学生集体瞪大眼睛,发出惊呼。 害怕还能这么厉害! 那她要不害怕的话,还不得上天啊! 叶菁菁打哈哈:“怕也要学啊。学习是学生的任务,好像你们爸爸妈妈在厂里完成工作任务一样。他们不累吗?不辛苦吗?可是任务下来了,咬牙也得扛着。” 家长们赶紧表功:“就是啊,哪个不辛苦呢?想要过好日子,就不能怕吃苦。” 他们又跟着这位小叶老师,逛遍了整个大学的操场。 那些大学生们啊,有的在念念有词地读外语,有点在走来走去地思考难题。更多的人是三五成群,像刚才数学系的大哥哥大姐姐或者说叔叔阿姨一样,激烈地讨论学习问题。 明明操场上,前些年挖的战壕到现在还没填上。 明明那些历史悠久的建筑物,硝烟留下的痕迹依然弥漫周身。 他们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片怡然自得。 待到了图书馆,好家伙,那更是人山人海。人人手上都捧着一摞摞的书。 因为找不到地方坐,三月天的户外,哪怕春光明媚,号称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刮着人的耳朵和手,还是有点冷的。 所以没教室待的大学生借了书,全都捧回宿舍去读。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没一个闲聊闲逛的。 叶菁菁就靠着大学生们的求知若渴状态,成功地硬控了五六十号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整整一上午的时间。 谢广白过来找她吃中午饭时,看到的就是这么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 他昨晚小夜班,开刀一直到半夜才睡下,所以上午也补眠了。 他瞧见女友的架势,惊讶不已:“这是干什么啊?” 叶菁菁双手一摊,有气无力道:“培养未来的大学生啊。” “走走走。”她招呼自己的部队,“要在这边吃饭的,早点跟我去食堂吧,不然等人多要排队。” 第371章 大人孩子们走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了,赶紧拿着粮票和钞票去食堂。 好家伙,这会儿食堂里也忙着呢。 虽然大学生们面对这么多高中生也头痛,但他们个个尽忠职守,每一个高中生,他们都认真地给人家分析问题,炮制出了一套量身定做的学习方案。 谢广白看还有人在旁边做记录,忍俊不禁:“我看你们这架势,赶得上我们病例大讨论了。” 啥叫病例大讨论?就是危重疑难病例,主管医生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会有科室做主,发动全科室,乃至跨科室,全院的大讨论,共同制定诊疗方案。 这种专家集合群英荟萃的待遇,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病人就能享受到的。 叶菁菁听他一解释,跟着乐呵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哈。哎,不管了,咱们先吃饭吧。这边是荤菜,这边是素菜。大家自己看着打。” 其实按照食堂的严格规定,师傅只收饭菜票,不收粮票和钱。 但考虑到今天是礼拜天,可能会有亲朋好友来学校看大学生,食堂还是通融了。 这回家长们可算是有眼力劲儿了。 他们头一件事情,就是给指导高中生们的大学生打了饭菜。 每个人都打了两毛钱的大排、双喜丸子或者是烧猪蹄,总之都是硬菜,再配一个青菜底,完全可以痛痛快快吃一顿了。 他们还要给叶菁菁买,结果被谢绝了。 “不必不必,我也没教学生什么,我带了饭菜票,自己来。” 她跟谢广白一人要了红烧小排,一人要了干烧鲫鱼,再要一个青菜底,配着骨头汤,相当丰盛的一餐。 谢广白看着那边的大学生们,一边吃饭还要一边忙着继续给中学生答疑解惑,不由得好奇:“你们就是打算长期干下去了?” “怎么可能!”叶菁菁摇头,小声道,“今天会来这么多人,我们都没想到。” 赶紧把他们送出去吧,这些大学生说了一上午,个个累得只差口吐白沫了。 谢广白微微蹙眉:“可你们这样的话,下个礼拜天肯定会来更多的人请教,那你们是管还是不管呢?” 今天这么多学生和家长回去一宣传,下个礼拜来的人说不定能乘以十倍。 “当然不管。”叶菁菁半点不心虚,“大学生的时间不是时间啊。我们又不收一分钱,不至于为了一顿饭搭上一天的时间。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啊。” 谢广白提醒她:“那你们下个礼拜天都别在学校待着,不然的话,肯定躲不过。” 叶菁菁点头:“那当然。惹不起躲得起。” 好人好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唉,要是能收咨询费的话,这活倒是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对家庭困难的大学生们来说,也是个不错的稳定进项。 可惜这事儿谁都不敢做。 吃家长请的一顿饭,已经是眼下的极致了。 谢广白吃过饭要去一趟学报社,他新写的稿子得交了。 叶菁菁好奇:“你写了什么,什么新的医学科普吗?” 谢广白干脆拿出稿件给她看:“不是什么新的,是医案。” 所谓医案,就是大夫给人治病时,辨证论治的全过程记录。 医案也是医学资料的一部分,在临床上具有重要的参考指导意义。 叶菁菁一边翻看一边开玩笑:“那大夫都得天天拿稿费。你们每接待一个病人,都能写一份医案,然后拿去发表。” 谢广白解释:“那要是有典型代表意义的案例。比如说叶天士的《临证指南医案》,里面选用的医案,指导意义都非常强。不然都是别人嚼烂的,收集的也没什么意思啊,报纸也不可能发表。” 叶菁菁眨巴眼睛:“那就是谁先写,谁先拿稿费。” 她话音落下,刚好旁边的大学生在叮嘱高中生:“记住了没有?哎哟,你把我们记的拿上吧。回头你记不得了再看看。” 她循声看过去,目光落在大学生记录的纸上。 恰巧,那纸跟谢广白写医案的纸一样。 刹那间,叶菁菁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 “对啊,医案!” 她双手一合,兴奋地看着谢广白,快速输出:“大学生给高中生做分析提建议,这一整个过程,其实就是针对学习的医案。每帮助一个学生,就是一份单独的医案,可以写一篇文章。” 没错。 个人的学习心得体会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就好比医生掌握的知识,讲白了最多能出几本书。 可是他们接待的每一个病人,都能出一份单独的医案啊。 而且比医生幸运的是,给学生定制学习方案现在还是一片待开发的热土,没人干,随便出手就是一份量身定做独一无二的方案。 医案能拿出去发表挣钱,学习方案也一样啊! 不可能人人生病,且医案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看懂,才有参考价值。 但所有学生都得学习,每一位学生都是参与者,他们和他们的家长亲友都能看懂学习方案。 这事儿的受众群体几乎可以说是全民! 第171章 在报纸上开专栏 好好赚稿费 叶菁菁压根不需要谢广白的肯定支持。 第372章 她把人当树洞叨叨完之后, 便当机立断:“我们可以发表学习方案挣稿费。” 可学习方案已经交给高中生们了,现在怎么问他们拿回头?它又不是病历,归医院保存的。 跟人家家长学生照实说? 叶菁菁不想横生枝节。 但凡决定权在对方手里, 交涉起来都会极为麻烦,尤其是在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一人一个主意, 效率低下,时间漫长。 她没功夫也没精力跟人磨。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身为辅导员的权力。 “你们那个学习方案, 都拿过来,我拿去请教授再审核一下, 看看有什么需要优化的地方。” 高中生和他们的家长先是一愣,旋即狂喜。 教授啊,这在老百姓看来, 都是长了两个脑袋的神奇角色。他们给审核, 那还不是锦上添花吗? 大学生们有点尴尬。 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叫年纪比他们都小的辅导员当面说, 好像他们不值得信任一样。 叶菁菁冲他们微微笑:“让教授把把关,保险。” 瞬间有大学生清醒过来。 对对对,落在纸上的东西,确实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让教授看了,也安全。 双方都没意见,叶菁菁顺利地收上了29份学习方案。 “那个,看方案要时间。”她笑眯眯道,“教授工作非常忙, 要抽空。明天吧,明天你们再过来拿方案。” 有人露出犯难的神色:“明天我要上学啊。” 他在下面县城读书,来一趟市区, 反复倒公交车挺麻烦的。 “那你现在抄一份。”叶菁菁和颜悦色,“如果后面教授有修改的部分,明天我给你寄过去。三天内没信,代表不用改,你照着原方案来就行。” 立刻有几位高中生开启抄写模式。 叶菁菁也不催促,等他们抄完了,才拿着方案,点头道:“你们继续,我先去找教授了。” 找教授是假,找校办主任才是真的。 她要组织这么多大学生做事,那肯定得在校方面前过明路。毕竟剥去大学生的身份,谁晓得你是谁? 叶菁菁跑到校办时,主任正在冲电话那头的人吼:“少tm来这套,什么叫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造福大多数?少部分人自己愿意牺牲才叫牺牲,否则就是压迫!” “别讲有的没的,现在我们人才断档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为什么缺钢铁缺建材?就是因为我们人才不够技术不行!” “鞍钢的生产规模和质量,只相当于小日本的钢铁厂,在二战之前的水平!我们二战赢了,可是我们在二战后的建设发展,早被人家甩到屁股后头去了!” “现在还不追,还瞎搞,把我们就是国家和人民的罪人,要遗臭万年!” “砰”的一声,电话被狠狠地挂上了。 叶菁菁都害怕电话机叫砸坏了,现在电话机也挺贵的。 嗐,现在就没不缺的物资。不然也不会拿着钱都没地方买材料盖房子。 但校办主任没讨论这话题的意思,而是开口笑:“叶老师,你们今天怪热闹的啊。” “这也是为宣传咱们学校。”叶菁菁顺着话题接过嘴,直接把学习方案递给领导:“主任您看,这是咱们大学生给高中生们支的招儿。” 趁领导翻看的时候,她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学习咨询会,可以一直办下去。” “一来,学习方案发表了,制定方案的大学生可以拿稿费。” “二来,这些方案发在报纸上,跟他们有同样学习困惑的学生,可以拿来作为参考。这也是种实现教育公平的手段。毕竟不是所有地方的学生都有办法找到人帮忙指点迷津。” 校办主任其实没细听她说的第二条。 事实上,他听到贫困大学生可以持续拿稿费的时候,他就心动了。 建材不到位,学校也没办法大兴土木,自然也就不需要那么多建筑小工。 要的人少,后面给谁派活,不给谁派活,都是矛盾。 今年的大学新生普遍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不比应届生青瓜蛋子好哄。 到时候一不留神,就能闹出□□。 现在能给他们多个进项,而且还能发挥他们的优势,何止是蛮好,完全是很好! “那你们准备发哪边?广播台吗?” “广播台现在主要任务是教学,恐怕空不出时间段来。我想发在报纸上,大家看了也好反复看。” 校办主任直接拿起电话机,开始摇号码:“我来找报社吧,正好他们还一天天抱怨我们大学生不配合,不肯接受采访。” 要说1978年全民关注的热点是什么?学过历史的都会说是改革开放。 但现在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开,老百姓感受最深刻的仍然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公布的高考。 过了年,大学开学了,这热·潮日益沸腾,烧的报社也坐不住,赶紧找到大学想采访大学生,好满足老百姓的好奇心。 第373章 奈何这时代的大学生,完全没流量变现的意识。除了少数应届生愿意出这个风头,其他人,尤其是老三届的学生,简直避之不及。 这倒不是因为当代大学生都格外的淡泊名利。 当然,是有一部分学生是这样的。 但更多的往届生是因为害怕。 他们经历过文·革最残酷的年代,见识过那些火爆一时的学生领袖跌宕起伏的人生。 风光的时候,那些学生领袖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一度可以和国家领导人肩并肩。 待到一朝跌落,被打倒的被打倒,坐牢的坐牢,发疯的发疯,甚至还有人自杀了。 这些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眼前,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的往届生们哪里敢随随便便再出这种风头? 算了算了,枪打出头鸟,大家还是不要冒这个头了。 故而,记者追着大学生,都找不到他们想要的采访素材。 现在大学方面松了口,表示大学生们愿意在报纸上发言,哪怕只是关于学习方面的事儿,报社编辑依然高兴。 “我就说嘛,考进去的大学生不是躲进了象牙塔,不屑于理会社会了。当代大学生还是愿意积极为社会发光发热的。” 得。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专门搞宣传工作的呢。 听听,这一下子把思想高度就拔起来了。 校办主任也打蛇随棍上,跟着张嘴就来:“可不是嘛,我们的大学生从人民群众中来,心里想的都是人民群众,一心一意想多做点事呢。” 两边哈哈哈,敲定了发表文章的事。 叶菁菁不得不佩服报社编辑的心脏强度,他们甚至还没有看过学习方案到底写成啥样的啊。 但人家都不在意,她有嘛好在意的。 叶菁菁立刻主动推进下一个环节:“那我把家庭困难的学生召集起来,看谁愿意接这活。” 当然,表态是一回事,真正推进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食堂里的学生和家长还没走呢,她刚好可以空出来跟谢广白一道,准备复习考研。 一直到谢广白回医院值班室睡觉,准备接晚上的大夜班;叶菁菁才又回去找学生们。 于是辛苦了一天,讲得口干舌燥的大学生们,等到晚上好不容易送走了求知若渴的学生和家长们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学习咨询继续下去,而且可以赚稿费。 “报纸答应给一个版面,差不多可以放四篇学习方案,一个礼拜就是28篇。你们自己组合,争取每个组都不要有明显的短板。以后每个礼拜天,选出28个比较典型的案例,润色修改以后再投稿。” 叶菁菁提醒他们,“后面大家要注意啊。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是靠着来咨询的学生获得的稿费,咱们做事就得负责,不能乱开玩笑,要正儿八经切切实实地给人家支招。” 立刻有大学生叹气:“我的妈呀,挣点钱可真够难的。我们这么多人呢,一个礼拜28篇才多点钱啊!” “一篇差不多两千到两千五百个字,按照千字五块钱的标准,那就是十块到十二块五。28篇,你说多少钱?280到350块。哪怕100个人,一人一个礼拜也有两三块,一个月下来,差不多10块钱呢。” 原本还想发牢骚的人,顿时没二话了。 因为干这活,50个人,分成10组,就能应对自如了。 这样一算,一个月可多了20块的进账了。 哎,不能想,想了感觉好可惜。 “报纸就不能再多给一个版面吗?”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学生抱怨道,“我们今天一天都讲了五六十号学生了。” 给高中生指导完毕之后,初中生不管吗?照样得给他们支招。 “不是我说啊。”胡子拉碴的大学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真像列夫·托尔斯泰说的,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这些成绩不好的小孩,那问题真是一堆一堆的,我看了一摞报纸都讲不完。” 众人发出哄笑。 叶菁菁笑着摇头:“但报纸也不是专门为我们大学生办的啊,人家还有其他新闻要报道。读者也想看到更多的信息。” 她又安慰大学生们,“后面如果反响好,可以修订成册,专门出书的,再让你们拿次稿费。” 一群人立刻炸开锅。 这种小事也要出书?未免也太夸张了点。 “这有什么的。咱们国家传统的医学典籍,有很多就是医案合集。我们这个也是针对学生学习的医案。” 叶菁菁继续给他们画大饼,“而且一个学生听了一次分析指导之后,后面在学习中肯定还会遇到的难题。他再过来咨询之后,就可以连续跟踪他的情况。等到他考上大学了,这段经历又可以成一本书。” 大学生们真咋舌了,怎么什么丁点大的事情都能出本书。 叶菁菁点头,十分笃定:“老百姓想看的,喜欢看的,都能成书。” 第374章 她穿越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做《垫底辣妹》,说的是学渣逆袭的故事,感觉特别燃。 大家都是普通人,每个人都渴望能够逆袭一次。 看到和自己一样普通,一样不被期待的人,最后闪闪发光,亮瞎所有人的眼,是件很爽的事啊。 因为它告诉我,我也可以。 叶菁菁笑容满面:“我就等着你们后面出书呢。” 她正准备再给大家灌点鸡汤,那头校办主任过来冲她招招手:“小叶,你出来一下。” 叶菁菁满头雾水,走到门口问:“什么事啊?主任。” 她一抬头才发现,校长居然也在。 不等她打招呼,校长先开口了:“小叶,我问你,你现在想上大学吗?” 叶菁菁懵圈了。 上大学,什么意思? 难道是外交学院舍不得她颗沧海遗珠,又想把她收进去了? 第172章 大学扩招了 这么多人放哪儿? 答案是显然不可能的。 校长他老人家亲自过来找叶菁菁, 是为了通知她一件事儿,中央决定,77级的大学生要扩招。 怎么回事呢? 因为在之前的招生过程中, 有些学生只差一两分落榜,感觉特别可惜。还有些学生是因为政审没通过, 事实上又不是三种人, 不应该让他们名落孙山。 加上现在国家的确急需人才,尽可能培养更多的大学生, 意义重大。 几方因素综合下来,中央便决定又开始扩招学生。 像叶菁菁这样的高分考生, 就是扩招的优选对象。 校长真拿她当自己人,直接问她:“你想进哪个系?” 叶菁菁有点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晕头了,眼前金光直冒。 她愣了足足好几秒的时间, 才想起来问重点:“那我现在上大学, 我今年还能考研吗?” 校长也跟着愣了一下,摇头道:“应该不行, 这么一来就相当于浪费了一个名额。” 现在大学招生名额是上面分配的,一个大学生就对应一个干部指标。 多少人为了这个指标打破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浪费呢。 叶菁菁啊的一声,脱口而出:“那我还是直接考研吧。” 校办主任真急了:“小叶,你多考虑考虑,不要冲动。研究生固然好,但你先上大学,把身份确定下来再说呀。” 叶菁菁摇头, 煞有介事:“我迫不及待地想投身国家的科研事业。读本科还要四年时间,我等不及四年。” 校办主任将信将疑。 叶菁菁慢条斯理道:“我开过年就21岁了,等上完四年大学, 25岁,再读三年研究生就是28岁。后面再读博士,那起码也要31岁。女同志跟男同志不一样,除非我不结婚生孩子,否则中间肯定还要耽误两年时间。那我还有多少精力搞工作?” “趁着年轻,我想早点把精力花在事业上。” 校长虽然惋惜,但也没觉得叶菁菁非上这个大学不可。 毕竟叶菁菁准备考研,而研究生招录,重点还是看导师。导师愿意要,很多方面都可以通融。 校长叮嘱了她一句:“那你好好准备吧,别光顾着工作,把备考抛在后面了。” 叶菁菁抿嘴一乐,信誓旦旦:“我一定好好准备。” 她掉头回教室。 教室的大学生们个个好奇:“叶老师,到底什么事儿?” 叶菁菁轻描淡写:“没事儿,你们今晚加个班,把学习方案修订好了,明天就得送报社了。” 她还吓唬大学生们,“要是写不明白的话,回头人家报社记者得到学校来找你们,好好做采访。” 吓得大学生们一个个头都摇成了拨浪鼓,赌咒发誓:“今晚我们一定把材料整理好。” 叶菁菁笑道:“那就等着你们了。” 她嫌走邮局寄信花费时间长,也害怕会丢件,干脆自己送过去。 礼拜一上午刚好没急事,她吃过早饭,直接跑了一趟报社,把学习方案给带过去了。 出了报社大门,她没回学校,而是去了医院。 今天礼拜一,科室要大交班大查房,谢广白下了大夜班也没走,留下来继续开交班会。 叶菁菁在脑外科,等了差不多20分钟,交班会才开完。 脑外科的韩教授看见她就笑,还调侃了句:“哟,小叶来了。什么时候吃你跟小谢的喜糖啊?” 周围的医生护士都笑了起来,跟着伸长脖子听八卦。 谢广白笑着替她解围:“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为四个现代化建设而奋斗。” 韩教授笑得直摇头,瞪谢广白:“没有小家哪儿来的大家?个人生活问题也要抓抓紧。行了,下班,你赶紧去睡觉吧。” 谢广白笑着点头,等大家散开了,才拉着叶菁菁进值班室,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学校上班啊。 叶菁菁摇头,开门见山:“没什么。就是昨天校长跟我说,马上要扩招一批大学生,问我想进哪个系,我谢绝了。大一不好参加考研。” 第375章 “我就是觉得这个事情吧我得亲口跟你说,不能别人讲了你才晓得,那就不对了。” 谢广白这才松了口气,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还值得你辛辛苦苦跑一趟。不上就不上呗,马上就要考研了。” 叶菁菁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开问:“那我要是考不上呢?” “明年接着考就是了。” “那要是明年后年我都考不上呢。” 谢广白依然不以为意:“考不上就考不上呗。你人在大学上班,想学习可以随时进课堂,随时找教授。总不能因为考不上就不生活不工作不学习了。” 叶菁菁双手抱在胸前,提醒他:“谢广白,我是临时工。我要是现在同意上大学,我就是干部身份了,毕业出来工资都不一样。” 谢广白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道:“这你怕什么呀。我要是考上了研究生,医院照样给我发工资。我是住院医,一个月五十六块五,够咱俩过日子了。” 他还开玩笑道,“保证每顿桌上都有一个肉菜。” 他没说其他,是因为相处这么长时,他早发现了。 自己的女朋友在穿着打扮这方面根本不在意,她甚至没有买书的癖好。 唯一能够让她花钱的,也就是吃饭了。 哪怕顿顿见肉,一顿五毛钱的标准,他们又不是吃不起。 那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叶菁菁得承认,这话她爱听。 什么是伴侣,伴侣就是那个能够跟你风雨同舟的人啊。 他不会在你低谷的时候打击你,而是一直在旁边支持你。告诉你,没关系,什么时候我都在呢。 她的确不需要靠人养。 哪怕她一直考不上,一直都是临时工,以她自己的能力,照样可以挣到钱,让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但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呢? 况且谢广白情绪价值还给了足足的。 他撑着女友的肩膀,安慰她:“你放心,你的优秀不需要一个考研来证明。你始终都是优秀的,而且会越来越优秀。” 叶菁菁笑了,抬眼睛看他:“你也很优秀啊。” 谢广白眼睛都笑弯了:“那当然,不然怎么能配得上你了。” 叶菁菁抬脚:“行了,我走了。你赶紧睡觉吧。” 下大夜班,谢广白更倾向于在值班室补觉。不然这个时候骑车回去,容易一头栽下去。 他点头:“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药茶。” 他从柜子里头拿出了一个茶叶罐子递给叶菁菁,“昨晚我配的,养肝用的,春天喝好。” 叶菁菁接过了,往包里一塞,开门往外走。 谢广白跟着送她,突然间生出疑惑:“学校有地方多招人吗?西津大学算好的了,我看有的学校连教室都已经不够用了,更别说宿舍。” 叶菁菁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我回去问问看吧。” 结果她一问一个不吱声。 因为校办主任告诉她,学校确实没地方塞扩招生。 不仅西津大学没有,其他学校也没有。 所以这一批扩招的大学生,全部都是走读生。 叶菁菁脱口而出:“所以说,这一次扩招,是专门针对大城市的城里学生?” 校办主任都愣住了:“当然不是,是针对所有学生,高分落榜生。” “那让他们怎么上学呢?”叶菁菁简直无语了。 “1958年户籍制度确定开始,城乡两元化就形成了。农村人在城里,基本上没有关系亲密到足以寄居的亲朋好友。” “农村小孩被扩招进大学了,他们住哪儿?怎么走读呢?” “这么一来,只有大学所在的市区的学生,才能真正扩招上大学。不然外市的学生,要怎么找地方寄宿呢?” 叶菁菁说着说着,实在忍无可忍:“这也未免太儿戏了。” 校办主任不得不提醒她:“不提供宿舍,国外很多大学都这么做的。住宿,由学生自己安排。” 叶菁菁毫不客气:“国外能这么做,是因为人家有完善的租房市场,还有寄宿家庭。这些,我们都没有。” 还房屋出租给农村和外地大学生呢。且不说大学生有没有钱租,本市居民自己房子都不够住。 那些没有获得单位分房的职工,甚至还得去郊区租农民房,每天骑车来回几个小时上下班。 至于寄宿在本市居民家中—— 不好意思,除了高级干部住房宽裕之外,绝大部分家庭都恨不得人叠起来住了。 再说寄宿的话,谁能保证大学生尤其是女大学生的人生安全呢? 校办主任摊手:“那你说怎么办?要么一个不招,要么只能就近招生。” 叶菁菁皱眉毛:“这有违高考招生公平原则,教育资源集聚在大城市的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哪怕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改善程度依然有限。现在再来这么一出的话,就是在践踏教育公平原则。” “那你说怎么办?”校办主任依然摊手,“走读制度,已经是现在能够想到的,唯一可以在现有条件下,尽可能多招收大学生的办法。” 第376章 叶菁菁可不接受这种推诿:“学校应该想更多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校办主任是真无奈了:“你倒说说看,现在能有什么办法?” “先把研究生宿舍和今年秋天新生的宿舍空出来。”叶菁菁毫不犹豫,“好歹保障扩招生不能因为没地方住,就放弃上大学。” 校办主任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研究生和七八届的大学生都不管了?我们还等着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好腾宿舍呢!” 他又提醒叶菁菁,“你现在住的也研究生宿舍。” “我没关系。”叶菁菁从善如流,“我在办公室将就都行。” 校办主任是真的震惊了:“小叶啊,你当真高风亮节啊。” 她都已经拒绝扩招进大学了,说个不好听的,这些扩招来的大学生哪怕睡大街,都跟她没关系呀。 她居然能够为了他们,牺牲自己的利益。 叶菁菁莫名其妙:“这算哪门子高风亮节呀,我就是抬抬手的事情,说不定就能改变四个农村或者是外地小孩的命运。” 如果她明明知道会有人因此而失学,却置之不理的话,那就违背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 她知道社会存在各种各样的不公平,但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就努力消灭这种不公平。 因为你以为你是旁观者,无需伸手的时候,不公平的阴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盖在你头上了。 在坦然接受不公平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会是输家。 第173章 扩招生住哪里? 男女要平等 叶菁菁又想起来了:“一个宿舍可以放八个大学生。把宿舍的桌子搬出去, 再放两架高低床,挤就挤点,大家都克服一下, 只要能睡觉就行。” 她还想的挺全乎:“其他的生活用品比方说搪瓷刚子脸盆之类的,统一放在床底下。督促学生注意寝室卫生。” 可惜校办主任还是给她泼了凉水:“本科生的宿舍最多只能放两架床, 根本塞不下四架。” “那就还按照我之前说的。现在三月份, 到九月份开学,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叶菁菁掰着手指头算, “有这半年功夫,在操场上盖简易房也够了。到时候让扩招学生搬到简易房去住好了。” 校办主任摆手又摆手:“哪有那么简单?到时候房子盖不起来怎么办?去睡大街吗?” “真没宿舍的话, 可以住防空洞啊。”叶菁菁一本正经,“哪个大学都挖了防空洞。” “防空洞!”校办主任的眼睛珠子真要掉下来了,“亏你想的出来!” 叶菁菁理所当然:“防空洞挖了本来就是为了使用。纺织三厂的防空洞招待所, 从去年冬天开到现在,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反正大学生都是早出晚归, 晚上回去直接睡觉。防空洞采光条件不好,也不影响。” 校办主任还是觉得头晕,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再说也不是所有学校都有防空洞。” “那就晚上把课桌拼在一起,当成床睡觉。”叶菁菁理直气壮,“现在都三月份了,等到扩招程序走完,新生再来报到, 那起码也得四月份,东北都入春了。睡在教室里,不至于冻出毛病来。” 她盖棺定论,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能因为考生自己没办法控制的因素,让他们上不成大学。没有投胎在大城市里,从来都不是他们的错。如果政策要倾斜,也应该倾斜给他们。因为他们从小到大,获得资源都少。” 校办主任赶紧做了个喊停的手势:“行行行,我们西津大学会想办法保证学生的住宿问题。但是其他学校,我们也管不了。” “怎么能不管呢!”叶菁菁难以置信,“我们学校能牵头组稿出版《我们的大学》,同样应该带头发倡议书,鼓励兄弟学校们克服困难,努力为扩招大学生创造住宿条件。” 她积极撺掇,“真正的的王牌大学不在于他们有多少知名教授,有多少顶尖专业。而是看谁在关键时候能站出来,真正彰显大学的意义。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校办主任已经被她彻底讲晕了:“行行行,我去汇报校长,总成了吧。” 可惜叶菁菁觉得一点也不成。 她甚至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自家学校身上。 这种事,其实应该由官方出面的。 她直接找省革委会的话,以她目前的身份,不太合适,有公然背刺单位的嫌疑。 但她什么都不做,只干等消息的话,她又坐不住。 叶菁菁在脑海里搜寻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位能发力的老同志。 谁呀?妇联的徐主席呗。 徐主席为什么要管这事儿?她又不是教育口子的。因为这涉及到妇女的教育权益问题呀。 傍晚下了班,叶菁菁去食堂打了卤猪蹄。 这也算食堂的一道特色菜了,卤出来味道相当好。 那时候最有意思的是大学新生刚来报到的第一天,吃的是大锅饭。 跟团旅游吃餐一样,八人一桌,随机组合。只要人凑齐了,就可以开动。 结果那天大盆里装的就是卤猪蹄。 第377章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男生一个比一个矜持,生怕自己抓着猪蹄啃,形象不雅观,叫人看不起。 结果还是外语系的时髦姑娘们带头大快朵颐,一张张餐桌上的猪蹄才告罄。 女大学生们都快笑疯了。 别看这些男同学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实际上,虚得很。 叶菁菁买了满满一大饭盒的卤猪蹄,用网兜装着,骑车去了徐主席家。 她到的时候,阿姨正在做饭,瞧见猪蹄便乐呵:“这个好,那我再炒两个小菜。” 徐主席也是刚回家,见状摇头:“你也真是的,来就来呗,还带什么吃的。我家还能少你一口饭吃?” 她看到叶菁菁是真高兴。 作为领导干部,她的消息当然要比老百姓灵通。虽然现在上面还没发公告,但她今天已经知道:“大学要扩招了。小叶啊,我估计照你的成绩,肯定能被招上。” 叶菁菁笑容不变:“徐奶奶,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徐主席开始犯难。她不在教育口子上工作,关于大学招生这事儿,她使不上劲儿。 好在对面的姑娘开口就是:“我觉得现在这个招生政策,对女同学非常不公平。” 徐主席先是松口气,人家不是来找她走后门的。 旋即她又疑惑,“这怎么就不公平了呢。你放心,我打听过了,这回只要不是三种人,都不影响招生的。” “我不是说这个,徐奶奶,我讲的是这个走读政策,对女同学非常不公平。” 徐主席跟不上她的节奏,都茫然了:“这怎么就不公平了。招生还分男女啊?” “招生是不分,但是走读的话,郊区农村和其他城市的女同学不敢来啊。” “尤其是农村的姑娘,她们家在城里能有什么亲友可以投靠?没有亲朋好友接待,她们放的学晚上去哪儿睡觉?” “如果是男同学的话,家长还能狠狠心,随便让他们在哪儿凑合。反正男同志,也不怕他们出什么事。” “可换成女同学,谁家家长心敢那么大?女同学自己也不敢啊。一不小心遭了罪,那可是一辈子的痛苦。” 徐主席大半辈子都在做妇女工作,闻言不由得皱起眉毛。 她细想想,叶菁菁说的果然在理。 女同志,尤其是年轻的女同志,独自一人在外,那就是天然的猎物。 脱离了学校的保护,她们实在太容易被侵犯了。 叶菁菁又强调:“农村女孩子上个学多不容易呀。” 为什么主席要说妇女也顶半边天,而不是说男人要顶半边天? 因为现实是,眼下女性社会地位依然低于男同志啊。 以农村为例,在没有高考的年代,即便几乎每个公社都有自己的高中,可你只需要进去看一看,就会发现,农村高中男生占了绝大部分。 女孩子,家里只要求她们上几年学,能识几个字就行了。 她们当中绝大部分,根本就不会被允许读高中。 农村生产队又为什么非得设妇女队长这个职务?就是因为基层领导中,女同志太少太少,少到不得不强行安排必须得有岗位是女同志上。 徐主席见多识广,想的自然深。 她到现在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大学生社来社去的阶段,故而面色更凝肃了。 农村出来的大学生中,女生少,就意味着回家乡的女干部少。 女干部少的情况下,开大会就听不到女同志的声音。 指望男同志替女同志说话?那真是痴人说梦。 人只有自己发出的声音,才能真正代表自己的意志。 除此之外,国家在进行工业化发展。可到目前为止,全国共有女职工2126.3万人,占职工总数32.9%。 女职工的占比少,就意味着家庭妇女占比高。 家庭妇女这个身份意味着大量的城市女性,她不仅要伸手向人,而且没有办法像拥有正式工作的她的丈夫一样,享受公费医疗。 在这种情况下,男女还怎么可能平等?女同志的地位还怎么提高? 而现在上大学,是毕业包分配的呀。 这是家庭妇女获得工作的非常有效的途径。 “这样不行。”徐主席沉吟道,“这些姑娘能够考出好成绩本来就难,不该为了这种事,连大学都上不了。” 她也算了解叶菁菁的个性,直接开口问:“那你说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把大学的防空洞利用起来。如果学校没有自己的防空洞,就近找大单位挖的防空洞,要质量好的。趁着他们还没来报到,赶紧通风换气打扫卫生。在里头设置大通铺都行,只要可以保证他们晚上睡觉安全就好。” 徐主席对于防空洞要被这样利用起来的事儿,倒不觉得是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 防空洞挖了就是要用的呀,现在用熟了,以后真有什么事,反而方便。 “这个办法不错,我来写信说说。” 她话音落下,门被敲响了。 阿姨赶紧过去开门,笑着打招呼:“回来正好,准备吃饭吧,菁菁今天过来了,还带了猪蹄呢。” 进门的党爱芳吃了一惊,叶菁菁看到她更刺激:“副食品店不是说延后三小时吗?” 第378章 党爱芳还没回答,阿姨先“嗐”起来了:“谁家还没点事儿?长期这么加班谁吃得消,延后一个小时不得了了。” 叶菁菁脱口而出:“副食品店还不安排上晚班啊?那下班迟的上哪买菜?” 阿姨不以为意:“街上不都是卖菜的吗?” “已经少了很多了。”叶菁菁认真道,“九九归一九,耕牛遍地走。都春耕了,生产队怎么可能让这么多人在外面,要种地的。再说农村的农田都是集体财产,基本只有自留地才能种菜。长菜也要时间啊。卖了这么久的菜,他们哪里还能有钱菜。” 说到这儿,她真感觉恨铁不成钢。 之前农民进城卖菜势头盛的时候,副食品店竞争不过农民,也情有可原。 但现在农民的势头都下去了,副食品店还不趁机收复江山,到底想什么呢? “副食品店就应该趁着这会儿,多拿出点诚意来,留住老顾客,引来新顾客。” “晚上除了开门营业之外,还可以想办法支摊子卖夜宵。之前农民在城里面夜宵的时候,好多人已经养成吃夜宵的习惯了。” 徐主席听的直点头:“确实应该向上海星火商店看齐,哪怕不是24小时,起码也应该上到晚上十一点钟。就是那个夜宵,估计店里没这个条件,应该餐饮店来搞。饿肚皮多难受。” 阿姨也跟着附和:“我看吃夜宵的人是不少,今天涨工资唻。他们都舍得花钱噢。” 党爱芳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说这些。 叶菁菁真的好无语。 不是啊,大姐。你现在什么身份?你刚重新入职副食品店,还是学徒工呢。 你这一把年纪,转正以后没两年就要退休了。 你退休前的工资级别决定了你退休后的工资水平啊。 你不现在冲一冲,表现表现,以后怎么安安稳稳拿退休工资? 其他人没这个胆量,不想多事也就算了。 你有内驱动力(要尽快提级别),你还有外部靠山。副食品店的经理都知道你背后站的是妇联主席。 你怕什么啊?你有好主意赶紧提啊。 叶菁菁看她还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只能无奈放弃:“算了我给你写份计划书吧,你自己照抄一遍,再交给你们领导。” 徐主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趁着党爱芳去卧室换衣服的时候,她乐呵呵道:“我看你跟你妈是反过来了。” 叶菁菁悚然一惊,谢谢,大可不必。 她可没兴趣当便宜妈。 第174章 哪怕一分也比不做强 大家都在努力…… 晚饭桌上的气氛并不差。 党爱芳今天心情很好。 不管叶菁菁来还是不来, 来了又干了什么,她的心情都很好。 因为今天她收到了表扬信,外地顾客特地送到副食品店的表扬信, 表扬她一抓准,对顾客的态度也好, 不厌其烦。 徐主席高兴极了:“这就对了嘛, 你工作的好,顾客肯定会夸的。” 党爱芳露出笑容来, 如释重负:“幸亏还是有顾客讲道理的。再来一个上次那样的,我真是吃不消, 没勇气干下去了。” 叶菁菁原本乐呵呵地听着,听到这儿的时候,她听不下去了。 “你为什么要干不下去?” “那个顾客不讲理。”党爱芳到现在还气愤, “牛奶糖规定就是拿再多的票过来, 一人只能半斤。不然一个人买光了其他人买什么。她还还骂人。” 徐主席想让叶菁菁多心疼心疼她母亲,趁机强调:“你妈妈伤心得一直都睡不好觉, 偷偷躲在房间里头哭,觉得自己干不下去了。” “就这点事都干不下去了。”叶菁菁不仅没生出同情心,反而觉得莫名其妙,“你又没做错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干不下去?” “她骂我。” “骂你就当成狗叫,骂得厉害你就骂回头。” 开什么玩笑?现在是卖方市场比买方市场强势。社会对售货员的要求是,不打骂顾客就是好的了。 都这样了,她居然还要哭哭啼啼。 叶菁菁恨铁不成钢:“她骂你的时候, 你就不会让其他顾客帮忙?你不会说,都卖给你了,其他人都全白排队了, 好不好?你看其他顾客乐不乐意!” 党爱芳张张嘴巴:“我,我没想到。我不会仗势欺人。” “呵!”叶菁菁直接揭了她的面皮,“我从小到大被你欺负的还少啊。” 党爱芳缩着脑袋,一副委屈吧唧的模样。 叶菁菁早免疫了,半点不为所动,炫饭炫得嘎嘎香。 徐主席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好夹了一块卤猪蹄给党爱芳:“菁菁今天特地带的,多吃点。” 党爱芳这才委委屈屈地继续吃饭。 等到放下筷子,叶菁菁才认真地看她:“你最大的问题是,你太容易被人家影响了。” “就说今天的事儿吧。你收到表扬信,高兴是正常的。但你要清楚一件事儿,你能够在副食品店立足的原因,是因为你遵守岗位职责,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给你发工资的,是副食品店。” 第379章 “如果你不认清楚这一点,本末倒置了,以为讨顾客高兴才是重点。后面顾客让你多饶点秤。你为了让顾客高兴,不好意思拒绝。那你就损害了店里的利益,从而也损害了其他顾客的利益。” 党爱芳张张嘴巴,想强调自己不会。 叶菁菁却不给她脸:“一堆人围着你多讲两句好话,你就东倒西歪了。” 党爱芳咬着嘴巴不吭声。 叶菁菁继续往下说:“再讲讲之前那个骂你的顾客。骂两句怎么了?骂两句你就怀疑人生,觉得自己处处不对了?你这样是没主心骨。” 她转头向徐主席,“你看徐奶奶。当初那么多造反派污蔑徐奶奶是现行□□,徐奶奶就真相信自己□□了?怎么可能!徐奶奶知道自己忠于党忠于国家忠于人民,所以人家怎么泼脏水,徐奶奶都不会动摇的。” 徐主席动容了,原本想拦着叶菁菁,这会儿也不吱声了。 “你有徐奶奶在旁边,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跟徐奶奶学呢。学着当一个意志坚定,有独立思想的人。你要学会相信自己呀,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的选择,相信你自己这个人。” 叶菁菁叹气,“你不比别人少什么。而且你现在生活的比全国绝大部分人都好。你好好学着有自己的主心骨吧。” “对对对。”徐主席接过话头。 她是真的对党爱芳投入了感情的。 只要她还好好的,她肯定会照应党爱芳。 可她年纪摆在这儿,她把自己哪天没了,党爱芳又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偏偏叶菁菁这姑娘早就把丑话讲在前头。 她是不会把她妈拴在裤腰带上的。 那党爱芳除了自立,别无选择。 叶菁菁写完建议书,又手把手地教她:“副食品店可以趁机申请临时工用工指标,不然晚班排不过来。” 徐主席还鼓励她:“你莫慌,爱芳,你要是排晚班,下班我们去接你。” 不然大晚上的,谁也不放心。 党爱芳被她们鼓励着,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叶菁菁看看时间,赶紧告辞。 接下来,她能做的就是等待。 如果上头认为这事儿不重要,还是坚持让学生走读的话,她准备在广播节目里提一嘴。 不要因为客观条件限制就放弃上大学。 大学的门一直开着,大学不至于小家子气到,容不下没投胎到大城市的学生。 如果这样的话,不如改名叫大城市子弟学校好了。 叶菁菁心里揣着团火,烧得她心烦意乱。 好在没过两天,她在阶梯教室带领化学系新生上早读时,校长主动过来叫她出去说话。 叶菁菁大喜过望,一开口就是:“校长,是不是扩招生的问题解决了?” 校长一愣,颇为惊讶:“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哪个告诉你的,你现在扩招上大学跟马上考研究生不冲突。” 啊?这是啥跟啥? 校长更发愣了:“你不晓得吗?” 晓得什么? 晓得今天的研究生招生制度有变啊。 文·革前,考研得有大学本科学历。 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所有的工作都仓促而忙乱。 1977年10月中旬才宣布恢复高考,直到1978年3月初,很多学校的高考招生工作才完成。 而与此同时,1978年1月10日,教育部发出《关于高等学校1978年研究生招生工作安排意见》,招生的要求改成了具有大学同等学力。 偏偏现在高考分数属于机密,按照规定是不对外公布的。 也就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前,压根无从得知自己是否考上大学。 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人既报名参加了1977年的高考,也报名了1978年的研究生。 教育部本着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原则,对此通融了,哪怕学生考上了大学,也可以紧接着参加今年的考研。 校长劝叶菁菁:“先上大学,好歹有个保证。今年考研的都是厉害角色,好多老大学生,水平相当扎实。” 按照1968年6月2日,中央发出《关于1967年大专院校毕业生分配问题的通知》的规定:毕业生的分配,必须坚持面向农村,面向边疆,面向工矿,面向基层,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的方针。 所以很多当年的大学生都被分配去了偏远地区,调动工作几乎不可能。 他们想回大城市,最简单的出路就是考研。 而这些老大学生,既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又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可以说是最合适的研究生人选。 别看现在化学系的教授嘴上说得漂亮,真有更优秀的人选,你再看看它到时候是什么嘴脸。 这帮老家伙,他看得透透的! 校长自认为是有良心的,像叶菁菁这种责任心强的同志,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留在他们学校的。 毕竟,换成其他辅导员,晓得大学生有勤工俭学的需求,往上报给领导就行了,谁还会主动揽事,直接给大学生创造挣钱机会啊。 第380章 她甚至还在女大学生中培养了一位播音员,安排人家跟她轮流晚上去广播台录节目,分了人家一半的劳务费。 这样高风亮节,富有雷锋精神的好同志,校长怎么也不会让她肥水流入外人田。 他还给叶菁菁画饼:“你放心,哪怕这回研究生没考上。等你毕业了,学校也会留下你的。” 哪怕到时候教不了大学生,继续当辅导员,搞行政工作也行啊。 摸着良心讲,叶菁菁还是挺感动的。 不管是不是因为领导觉得用着她顺手,领导这样切身为她考虑,她当然高兴。 但一码归一码,她还是立刻关心起实际问题:“那我后面工资怎么算?” 本科生和研究生的补贴完全不一样啊。 她现在是按照研究生的补贴标准拿工资。 叶菁菁为了不让自己就显得不那么市侩,特别强调:“书店最近进了不少新书,我想多买点书看。” 校长略一沉吟:“你先继续拿辅导员的工资,下学期的事情下学期再说。” 叶菁菁才放下心来,继续关心大问题:“那扩招生的住宿问题怎么解决?” “我们给其他兄弟学校都发了倡议书,呼吁大家共同解决扩招学生住宿问题。你讲的那些办法,我们也提了。除此之外,我们还办了分校,把地级市的中专变成我们的分校,让地级市的考生也能上大学。” 但是校长还是要给叶菁菁泼冷水,“可不是每个学校都有这个条件。有的学校是全部都是走读生,因为根本就没学生宿舍。有的学校干脆连自己的校园都没有,只能借用人家的校舍。” 60年代中苏关系极度紧张的时候,国家是正儿八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工厂内迁,高校内迁,甚至有学校被直接拆散了,教职工分散去了各行各业。 现在借着恢复高考的东风,这些学校也开始重新恢复招生。 但不幸的是,新中国从成立开始,城市无论单位还是家庭都严重缺房。 那些内迁后被空出来的校舍,肯定不能白放着呀。自然而然的,它们就被各个单位占用的。 这占着占着,自然就成了人家的实际财产。 等到大学回迁,再想把他们老校区要回头,呵呵,你看看人家肯不肯还。 所以最终的结果,还是会有很多高校只能招走读生。 叶菁菁坦然接受了事实:“那也没办法,尽人事安天命吧。” 她能做的都做了,哪怕做100分,只有10分的成绩。 那10分总比0分强。 第175章 王凤珍不见了 要命哦 77级新生扩招工作进行的非常迅速。 前脚刚公布完扩张决定, 叶菁菁按照校方的安排,领着大一新生把学校的防空洞打扫了一遍,后脚她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但是通知书一打开, 乌龙也跟着而来。 什么乌龙? 录取通知书告诉她,她被西津大学物理系给录取了。 这下子, 化学系的过教授跳脚了。他相中的弟子居然被人给摘桃子了。 他气势汹汹领着叶菁菁去招生办拍桌子。 招生办主任也一脸懵逼。 因为扩招十分仓促, 而且因为招的是走读生,所以尽可能安排本省考生, 整个工作流程可以说让大家忙得焦头烂额。 他只确定叶菁菁确实被录取了,但他真没注意到, 录取的专业变成了物理系。 现在怎么办?凉拌。 录取通知书发到发了,整个流程已经走完,她现在就是物理系的人。 过教授起得吹胡子瞪眼睛:“哪有这样的?这是你们的错, 你们就应该纠正。” 招生办主任忙得要死要活:“我们怎么错了?开会你又不是没参加。今年数学系跟物理系是优先招人。” 偏偏物理系的教授在旁边还火上浇油:“数理化数理化, 物理本来就排在化学前面。人家小叶同志来我们物理系,显然更有前途。” 得亏招生办的人见势不妙, 赶紧抱着老教授的腰拦住。 否则叶菁菁前后两辈子,就要第一回 见识两个男人为她大打出手。 而且是两位年纪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一百岁的老爷子了。 这要是打出个好歹来,她实在承受不起。 可即便招生办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拦不住暴走的过教授。 最后还是被强拉过来主持公道的校长,开口调停:“哎哟,老过,你急什么啊?小叶不是报考了你的研究生嘛。除非你不打算招她, 否则过完这个暑假,她还是你的学生啊。” 物理系教授在旁边拱火:“就是!我看你就是心虚,根本不想招人家, 所以才这么气急败坏。小叶啊,你听我的,不如你现在改考我的研究生吧。” “你放屁!”文化人了一辈子的过教授,忍无可忍,“你做你的青天白日大头梦吧,小叶我招定了。” 校长笑嘻嘻的,伸手指一圈:“大家都听到了啊。要是到时候老过说话不算话,我们都吐他唾沫星子。” 过教授气呼呼的:“我一个唾沫一个钉,讲话算话。只要小叶考得过,那就是她。” 第381章 搞得叶菁菁都忍不住怀疑,这一手其实是校长在给她保驾护航。 旁人可能不晓得录取通知书上到底是谁谁谁,可校长是一封封签了自己的大名的。 她不信,校长会不看一眼她到底录取进了哪个系。 这么一来,相当于把过教授给架起来。 想让她叶菁菁留在化学系,他今年就必须得招她当研究生。 否着人家上着上着,就彻底成了物理系的人了。 数学系的老教授在旁边叹气:“应该留在我们数学系的。” 他对叶菁菁印象非常深刻。 去年冬天在出版社时,这姑娘解的两道题目,真是漂亮的不能再漂亮。 这样的脑袋瓜子,不干数学实在可惜。 过教授跳脚了:“你也少做梦!她就是我们化学系的人!” 事已至此,那他只能等着研究生考试了。 叶菁菁也全力投入到复习工作中去。 1978年的研究生考试,也是分初试和复试两部分。 初试是笔试,考四门,政治、外语,外加一门基础课程和专业课程。 说来也挺有意思的,叶菁菁因为报考的是化学工程,所以她没有跟其他大部分考生一样,基础课程是物理化学,而是高等数学。 逼着她不得不把广播台的工作交给女大学生,自己埋头苦读。 随着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工人夜校那边也陆陆续续传来好消息,连着好几位学员被扩招进了大学。 其中就包括她们小姐妹中的王凤珍。 喜得王凤珍立刻乐呵呵地跑过来,跟叶菁菁分享好消息。 她还带来了她奶奶做的青团。 “我跟你说,要不是怕被举报封建迷信,我奶奶都要给你立长生牌位了。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救星。” 王凤珍一边说一边笑。 她现在嘴巴牵了两条线,直接挂在耳朵上了。 她太开心了,恨不得能跟孙悟空一样,一个筋斗云翻出十万八千里。 虽然她考的只是三年制的大专,不比那些四年制的本科。 但那也是大学啊。 别说文·革时期了,哪怕是文·革之前,正常上学的年代,她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走进大学。 叶菁菁好奇:“你给我看看你的录取通知书。” 王凤珍跟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拿出大信封,里面东西齐齐整整,除了录取通知书跟各种证明材料之外,还有一封校长亲手给她写的信。 说亲手吧,也不上完全的,因为上面大部分字都是打印出来的,只王凤珍的名字和专业是手写,又签了校长的名。 王凤珍在旁边叽叽喳喳:“哎,大学好客气呀。还怕我吃不了苦,不肯打地铺不肯睡防空洞就放弃上大学。开什么玩笑啊,拿个傻瓜论干这种事?” 薛琴一直当陪客来着,这会儿忍不住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不是菁菁给领导出主意,让学校空出防空洞,或者晚上睡教室;你们啊,你们这一批都得走读。” 她还是从她奶奶嘴里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这些老干部集体给中央写了信呢。 “啊?”王凤珍瞪大眼睛,“那我怎么上学啊?我们师范学校在佳宁县呢。” 佳宁县虽然隶属于西津市,但隔了江,来回要坐轮渡。她要过去上学的话,一天的时间都得在往返路上。 薛琴一本正经道:“所以你要感谢叶菁菁啊,好歹还让你有防空洞住。” “走走走。”王凤珍一拍胸口,拉着叶菁菁的胳膊,“今天必须得请你吃好的。” 吃好的,自然不能去食堂,得出去下馆子。 西津大学的食堂再好,现在也没小炒供应,校长也一样跟他们吃大锅菜。 大锅菜哪有小灶来得香。 三个姑娘跑到学校旁边的餐饮店,要了一盘子回锅肉、一碟子水芹拌香干,还有一份醉泥螺。 哎哎哎,这菜对她们来说挺新鲜的。尤其是泥螺的汤汁拌饭,咸津津甜丝丝,带着一股酒香,相当下饭。 王凤珍一边吃,一边惆怅:“我本来打算好好在夜校干活的,结果现在干不成了。” 薛琴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要不咱俩换换,我去上大学?” “那可不行。”王凤珍不假思索,“工人夜校离开谁,都不能离开你。” “我呸!” “好了好了。”叶菁菁哭笑不得,“吃饭都塞不住你俩的嘴。” 薛琴重重地叹气:“好啦!你俩现在都是大学生,厉害唻。” “你接着考呗。”叶菁菁鼓励她,“你要是没空的话,就等函授班。到时候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薛琴扭扭捏捏:“那我就等函授班吧。” 其实她是害怕自己考不上,再丢一回脸。 况且她现在确实忙。 盖新厂房她要盯着,外包给印刷厂的活她也要看着,不然他们背着她捣鬼的话,他们工人夜校等损失可大了。 除此之外,磁带的事情她也得盯着。 哎,她真的好忙好忙。 “知道知道。”叶菁菁和王凤珍挤眉弄眼。 “行啦行啦!四月十号去报到对吧。”叶菁菁保证,“到时候我去送你,刚好去你们学校看看。” 第382章 王凤珍点头:“那我等你呀。对了,青团你要快点吃,别到时候放坏了。” 结果清明节刚过,还不到王凤珍去师范学校报到的时候,大晚上的,薛琴突然间跑到大学来找叶菁菁。 春风沉醉的夜晚,人走在路上还是能够感觉到凉意的。 薛琴却急得满头大汗,一张脸涨得通红:“菁菁,王凤珍有没有过来找你?” “没呀。”叶菁菁满头雾水,“这两天她不是忙着办手续嘛。怎么了?” “哎哟!”薛琴直跺脚,急得够呛,“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凤珍从她家跑出来了。她爸妈找到了我家。” 叶菁菁也悚然一惊:“到底怎么了?这一大晚的,发生什么事了?” 薛琴胡乱抹着额头上的汗:“我也不清楚啊。她爸妈和她哥都急死了,满世界找。我怕她过来找你,就过来了。哎哟,她连你都不找,还能去哪儿?不会是去找方萍了吧。” 方萍他们外语学院虽然也在西津市,但位置偏。倒公交车要倒两个多小时呢。 “不行,我先去外语学院找找看。” “你一个人不行吧,我找个学生跟你一块去吧。” 大晚上的,别出事。 薛琴摇头:“没事,马向东跟我一块来的。他去阶梯教室找你了。” “那行,我接着在学校里头找。我先去办公室打个电话到外语学院,让方萍先找找看。如果有消息,我们再打电话。” 薛琴点头:“好,一找到了我就打电话过来。” 第176章 没有谁尊重我的意见 所以我就是无理取…… 电话先打到外语学院的办公室, 值班老师相当好讲话,立刻帮忙找来了还在上晚自习的方萍。 但王凤珍也没过去找她。 那大家只能继续找下去了。 叶菁菁跟薛琴匆匆道别,开始在学校里细细地找。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她总觉得王凤珍跑出家的话,到西津大学的可能性最高。 因为她一直想上大学, 而西津大学又是她最熟悉的校园。 可叶菁菁把操场摸了个遍, 也没看到王凤珍的人。 最后她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跑到自己宿舍, 里面也没人。 想想也是,王凤珍又没钥匙, 怎么可能进她宿舍大门呢。 她叹了口气,开个窗户通风换气,思索到底要去哪儿找王凤珍。 虽然现在还没有知青大回城, 社会秩序尚可, 起码没到要严打的地步。 但一个单身姑娘在路上走,又没监控, 很容易沦为猎物。 结果叶菁菁刚推开窗户,冷不丁看到下面缩着团黑影子。 吓得她“啊”的一声。 几乎与此同时,窗户底下传来幽幽的声音:“你肯定会说我不懂事。” 叶菁菁都要被吓飞了,立刻一声吼:“大晚上的你装什么鬼吓人啊!赶紧给我死进来。” 这么一闹腾,原本王凤珍酝酿的半天的情绪直接散架了。 “说吧。”叶菁菁给她倒了杯水,“到底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多危险。” 王凤珍捧着杯子蒙着头,不吭声。 “是不是跟你哥有关系?” “那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个鬼呀。”叶菁菁没好气,“我是通过常识来判断的。你哥过完年已经回下放点了, 现在又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他怎么会跑回家?” “跑回来拿我的工作呗。”王凤珍气呼呼的,“我晚上一下班回去, 就看到他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爸妈就急吼吼地打电报把他喊回来,就是为了拿我的工作。” 王凤珍说着说着掉下眼泪来。 “没有一个人问我的意思,好像这不是我的事一样。” 她抽鼻子,“你肯定说我不懂事。” “等等。”叶菁菁赶紧喊停,“他拿你的工作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上大学嘛,我爸妈就让他接我的工作呗。” “这还能接啊。”叶菁菁当真稀奇了,“有这规定吗?” “怎么没有?厂里现在就是这么个规定,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想厂里这么做,好像也没毛病。 毕竟如果不让顶岗的话,也有好多职工得带薪去上大学。他们人不在厂里上班,工资厂里还要一分不少地给他们。 不如直接让顶岗了,好歹还赚个人过来上班。 叶菁菁相当服气:“那我好像有点亏呀。我要是在厂里多待个把月,我转手把工作一卖,起码能挣个五六百块钱吧。” 王凤珍的情绪完全被她给带歪了,跺着脚强调:“我不是说钱的事情。大学是我考的,工作是我自己努力转正的。为什么我的东西不是我的东西了?没有一个人问过我。” 叶菁菁点头赞同:“就是,别理他们。咱不吭声,回头把工作给卖了,反正你手续已经办好了,直接去学校报到得了。” “不是这个。”王凤珍哭出了声,“我就是难受。为什么他们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我欠了我哥的一样。他下乡又不是我害的,他考不上大学也不是我的责任。凭什么好像我应该补偿他一样?” 第383章 叶菁菁叹了口气,摸了摸王凤珍的头。 一直到这姑娘哭完了,她才开口:“哎,你记不记得李红?” “哪个李红?” “就是我高中同学。她家有个哥哥,68年初中毕业下乡的。按照规定的话,她73年高中毕业以后,应该可以留城的。因为她家其他小孩都下乡了。可是她没有留城。” “怎么回事?”王凤珍哭得眼睛红红,像只小兔子,可怜极了。 “因为她爸妈帮她报名下乡,这样她爸妈身边就没小孩了,可以凭此把她哥哥喊回来,还能安排个工作。” 王凤珍瞪大眼睛:“她爸妈怎么能这样?太偏心了吧!” “都偏心啊。”叶菁菁叹了口气,“不信你看看,那么多家庭小孩下放,被喊回来的,是不是十个有八个都是儿子。” 王凤珍沉默了。 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可是父母相信的,依然是养儿防老。 明明谁都知道,在没有大规模机械参与的情况下,女性从事农业劳动比男性更艰难。 明明谁都明白,女性独自在外,人生地不熟,更容易被当成猎物,遇上危险。 但是爹妈就是能视而不见,一心留他们的好大儿在身边。 “所以说,要论过分的话,你爸妈绝对不是最过分的。你转正是过年以后的事情,那会儿还二月份呢。你爸妈有没有让你哥顶你的工作?” 王凤珍抿了抿嘴唇:“没有。所以我错了,我在无理取闹,对不对?我就是欠了我哥的,我应该把工作赔给他。” “谁说的?”叶菁菁强调,“那是你的工作,你自己努力考上了大学。你要怎么安排,那都是你的权力。任何人都没资格替你做这个主。” “我难受,我特别难受。” “那你就好好想想看,这件事情你要如何处理,处理的利弊。以利益最大化优先。要卖的话,我估计卖个六百块钱不成问题。” 王凤珍白了她一眼:“我哥也不至于只值六百块钱吧。” “那你已经知道该怎么选了。” “可我难受啊,我难受我怎么办?” 叶菁菁拍拍她的后背,盖棺定论:“所以你不介意把工作让给你哥,但你哥不应该觉得理所当然。” “就是。”王凤珍强调,“这是我的工作!” “那行。我问你,你从家里出来之前,有没有跟他们吵架,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我——”王凤珍张口结舌了,“我我我,我就是气得慌,我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准确点儿讲,她当时根本就说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 她就是又气又委屈。 叶菁菁无奈极了:“所以你自己闹腾半天,别人都搞不清楚你到底想干嘛?” “那不是明摆着的嘛。”王凤珍更委屈了。 “行了行了,你别给我掉金豆子了。”叶菁菁伸手拉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王凤珍闹起脾气来,头一扭:“我不回去!” 叶菁菁白她:“你不回去,你怎么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要什么啊?” “听我一句话,钱在哪儿,爱就在哪儿。” 叶菁菁先去打电话,通知薛琴他们找到人了,然后骑着自行车送王凤珍回纺织厂家属区。 经过防空洞的时候,她“哎”了一声,颇为惊讶:“怎么现在还这么多人啊?我看街上卖菜的已经没多少人了。” “嗐!”王凤珍看过去,解释道,“他们不是卖菜的,是社办厂的购销员。” 购销员是干什么的呢?一边买原料一边卖产品。 现在是计划经济时代,社办厂严格意义上来讲,是拿不到计划类物资的。 这样的工厂想生存下去,就必须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购销员就是其中的重要环节。 叶菁菁更惊讶了:“这么多购销员啊?” “那是。现在社办厂多的很,我感觉每个公社都有自己的厂子,而且不止一家。” 说话的功夫,自行车已经骑到了家属区。 王凤珍她爸妈匆匆从亲戚家赶回来,看到女儿,她妈骂了一句:“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神经啊?吓死个人。” 叶菁菁打圆场:“阿姨,凤珍在预习大学的功课呢。上回我借了书给她,她突然间想到一道题,就过来找我讨论了。” “那你个死丫头要讲一声啊,搞得我们都吓死咯。” 挨骂的王凤珍,低着脑袋不吭声。 她妈赶紧招呼叶菁菁:“麻烦你了,菁菁。这大晚上的你也别回去了,就在我们家将就一晚上行不?” “行啊。”叶菁菁也不客气,“我跟王凤珍睡。” 实在是眼下普通老百姓住房都非常紧张。王凤真她姐回来的时候,也只能跟妹妹一块儿睡。 上床熄灯之后,叶菁菁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二天早饭桌上,王凤珍她妈提了,让女儿赶紧带儿子去厂里把手续办了,不然没两天她就得去大学报到,忙不过来。 第384章 王凤珍这回什么也没提,只说上午事情多,她还要跑一趟下面县的印刷厂,怎么样也得下午才能回来。 她妈嘀咕了一句:“你都马上上学去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事儿?” 王凤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转正的?干没干活,大家眼睛都看着呢。” 好在她怼完一句以后没二话,下午从县里回来,照样领着她哥去厂里办理顶职手续。 兄妹俩到的时候,办公室里头正在忙,他俩只能先在外面等着。 人事的小窦一边翻手上的资料,一边跟来办事的人说话:“晚上别忘了啊,我们都去吃顿好的。” “吃什么啊?谁请客?” “小胡啊。” “他发什么财了?” “他工作卖了八百块。” 屋子里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乖乖隆地洞,这么多钱啊?哪个买哦。” “你以为呢?现在俏得很。这他还是看在家里老亲的面子呢。换个人的话,一千块钱都未必买的到。” “乖乖,有这么厉害呀。一千块钱,人家要不要干两年还多咯。” “那又怎样啊?我们纺织厂铁饭碗,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呢。况且,接他工作的是个下放知青。有正式工作,人家就能顺利回城,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了。再说,他现在是正式工了,找对象轻而易举。他们家高兴得很,全都觉得占了大便宜。” “哎哟,能一把头拿出八百块钱的,家底子够厚的。这都没办法把小孩弄回来,安排个工作啊?” “难得很,现在一个岗位出来,多少人盯着呢。” 小窦感叹完毕,朝门外看了眼,露出笑模样:“哟,凤珍你来了啊,恭喜啊。回头我去你们大学,你要请客。我的目标是吃遍所有大学食堂。” 王凤珍乐呵呵:“没问题。这是我哥,今天我带他来办下手续。” “哦,我晓得了。那个,王同志,你把你的材料拿出来。” 小窦一边翻看,一边问问题。瞧见王凤珍还在旁边等着,立刻挥手:“你有事先忙你的去。现在我这边用不上你。” 王凤珍笑道:“那我先去夜校了,刚好手上真有点事。” 她走了以后,小窦继续办手续,待到差不多了,才问了句:“对了,你每个月补贴凤珍多少钱。是厂里直接给你转过去,还是后面你自己给?” “啊?”王家大哥愣住了,“补贴?上大学国家不是有补贴吗?” 小窦更惊讶:“国家补贴才几个钱啊,我们厂大部分都是带工作上大学的,那可比国家补贴多不少钱。就王凤珍这样的,他们学校一个月才补贴她十二块五,吃饭都够呛的。” 第177章 祛魅 女孩子成长的第一课 王凤珍紧张死了, 跑回去找薛琴,说话都不利索了:“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薛琴已经跟叶菁菁商量好了,“你就等着呗, 等着看你爸妈和你哥是什么反应。” 结果隔了一天,王凤珍失魂落魄地回来找薛琴跟叶菁菁, 一张嘴巴就“哇”的哭出声:“我妈, 我妈说我不懂事。” “她讲我哥不容易,到现在都没老婆。以后结婚生小孩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说我哪儿来的脸问我哥要钱?” 薛琴先听不下去了:“你哥没老婆是你害的?是他自己无能!同样是下放知青, 你姐怎么找到的大学生对象?你姐怎么考上的大学?没有你,他现在还在农村吃土呢!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伙!” 王凤珍下意识地为她大哥辩解了句:“我哥什么都没说。” “可什么好处都是你哥的。”叶菁菁直接打破她的幻想, “别看谁出面,只看谁得利。你哥没想法,他干嘛颠颠儿跑去告诉你妈?大老爷儿们碎嘴子啊。” 王凤珍哭得更伤心了:“我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小时候经常追在她哥屁股后面跑的。 谁欺负她, 她哥都会帮她揍回去。 叶菁菁和薛琴只能坐在旁边等她哭完。 半晌, 薛琴才叹口气:“都会变的。” 叶菁菁前后两辈子都是独生子女,并不太了解多子女家庭的微妙。 但她知道一件事, 多子女家庭里头,兄弟鲜少会站在姐妹的立场去考虑问题。 甚至他们占了姐妹的便宜,也不觉得自己上算了。因为大环境就是这样,比他们过分的人多了去。 从王凤珍哥哥的角度考虑,他还觉得自己委屈呢。 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结果是小女儿留在父母身边,他却得在乡下熬着。 王凤珍的工作让他顶岗,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谁让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呢?既得利益者永远理直气壮。 王凤珍再一次爆发了:“他下乡又不是我让他下乡的?我要是当时年纪够了, 还不是照样要下乡!” “你知道这点就行了。你从来不欠你哥的,相反的,现在是你哥占了你的便宜。” 可知道这点又有什么用呢?她又能怎样? “从长远的角度看, 你相当于拿捏做了你爸妈和你哥的一个把柄。” 第385章 叶菁菁打定主意当搅家精。 被吸血的女儿分两种情况,有人已经完全被洗脑,谁要说这样不对,她们反而会恼羞成怒。 还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一直在明里暗里反抗。 比如说王凤珍。 叶菁菁记得自己穿过来第一次跟她说话,这姑娘就强调,她哥哥姐姐下乡,她留在城里,也不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不欠任何人的。 她一直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包括这回从家里跑出来,都是她意识到自己的利益被侵犯,她不愿意接受。 这样的好朋友,叶菁菁当然愿意帮忙支招。 “以后你爸妈和你哥再拿捏你,你就有话说了。同样是工作以后再去上大学,人家带工资的,想买书就买书。不像你,买个书还要节衣缩食,饿着肚子。” 王凤珍还回不过神来:“我还有什么能被拿捏的?工作都给我哥了。” 她真不甘心,她好气! 薛琴白了她一眼:“你傻子啊!你大学毕业不工作不挣钱啊?你大学生,工资肯定比你哥高。到时候,你看他们要不要你补贴!” “到时候让你贴钱,你就拒绝。”叶菁菁附和,“他们要讲你没良心的话,你就说你铁饭碗都给你哥了,还想怎样?是不是非得逼你去卖血?” 女孩子成长道路上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祛魅,对所有人祛魅,对家人祛魅。 你把他们放在心尖尖上,可往往你并不是他们的第一位。 爱自己,永远最爱自己,永远自己最重要,永远不要牺牲自己去讨好别人。 王凤珍蔫巴巴地抽噎了半天,可怜兮兮地看自己的朋友:“真羡慕你们,你们就没这样的烦恼。” “别。”叶菁菁表示自己担不起这份羡慕,“我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送你你要不?” 王凤珍立刻转过头。 不要!爹妈就没一个能靠得住的。 她又把目光集中在薛琴身上:“真羡慕你啊,你多好啊。” 薛琴又一个大白眼翻过去:“行了行了,都老大别笑老二。对,我们家条件是不错。我们家小孩都有的,我肯定也有。但最好的资源,肯定先优先考虑我哥。别这么看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王凤珍重重地叹气:“看来重男轻女才是常态。我们当女儿的哪里有依靠啊。” “有点出息好吗?”叶菁菁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当自己的依靠啊?你看薛琴,她现在是夜校校长,她后面再当了印刷厂的船长,多少人都指望她当依靠呢。” 薛琴骄傲地挺起胸膛,就是,她可是要当厂长的人。 王凤珍打起了退堂鼓:“我不行的。” “出息!”叶菁菁鄙视她,“一个老师不想当校长就不是好老师。” 王凤珍不服气:“那你先当个大学校长给我看看。” 叶菁菁傲娇道:“我还没想好毕业以后干嘛呢,我未必会当老师。” 两个小伙伴一想到她本来应该去当外交官的,又觉得好可惜。 王凤珍叹气:“不管了,我明天就去学校报到,我晚上睡你宿舍。” “行啊,你睡就是了。” “可我礼拜天也不想回家。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 “不想回就不回。一个礼拜才放一天假哪有时间来回跑,有这功夫多学点东西。你可是将来要当校长的人。” “那学什么呀。” “嗯,要不学外语吧。将来考什么说不定都会考外语。” 薛琴看看时间:“那行,你俩待着吧,我得回去了。” 叶菁菁和王凤珍送她出去。 校门口,拖拉机突突突地往里面开,三人赶紧避让。 坐在拖拉机副驾驶位上的人却突然间跳下来,笑着冲她们打招呼:“哟,三位女菩萨,好巧碰到你们哦。” 叶菁菁认出人来,惊讶不已:“钱光明,你怎么过来了?” “大学要盖房子,缺砖头。我给联系了砖头厂,给这边送货。” 他说着还埋怨了叶菁菁一句,“小叶老师你不够意思哦,这么大的买卖,你居然不介绍给我。” 他可是早听说了,人家叶老师已经跑到大学当老师了。 叶菁菁哭笑不得:“我又不负责后勤基建这一块,哪搞得清楚情况。” 王凤珍帮腔:“我们菁菁不厚道还有谁厚道啊!对了,你弟弟妹妹拿到录取通知没有?” 钱光明叹了口气:“我家老二倒是被扩招了,昨天才去粮食学校报的名。小花到现在还没消息,好在地质队招人,她考上了,上上个月去上班了。” 众人都惊讶不已:“什么地质队啊?” “搞矿产勘探的。” 三位女同志都咋舌。 薛琴认真道:“那要是后面小花收到通知书,你还是让她去上学吧。地质队在户外工作,条件艰苦。你们家小花又瘦又小,到时候扛不住。” “我也是这么想哎。”钱光明叹气,“小花成绩是最好的,可通知书就是不下来,也不告诉我们她考了多少分。” 这事儿真没办法。 纺织厂能够知道考生的成绩,是因为厂里找了关系托了门路。 第386章 事实上,按照规定,从新中国成立到现在,高考成绩都属于机密。据说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高考生。 但叶菁菁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为了方便人为控制高校招生生源。 可无论如何,规定就是规定。她们谁也没办法去帮小花查高考成绩。 叶菁菁安慰了一句:“扩招还没录取完呢,说不定你们家小花的录取通知书就在路上。” 钱光明笑出了一口牙,美滋滋的:“蒙你吉言啊!都一直没顾上跟你们道谢。要不是你们啊,我家弟弟妹妹哪有今天。” 三人赶紧谦虚:“那也是你弟弟妹妹好学。” 她们之中,跟钱光明打交道最多的人,还是薛琴。 她坏笑着开始八卦:“钱光明同志,你相看的怎么样啊?” 钱光明开过年已经25了,放在农村,是正儿八经的大龄未婚男青年。 前些年,他家穷,上面没有爹妈打家底,还有一双弟弟妹妹要养,是哪家女方看了,都要摇头拒绝跳的火坑。 所以兜兜转转的,他一直打光棍。 但是现在不一样啦,拖油瓶摇身一变,一个成了大学生,一个吃上了国家粮。 就连钱光明本人,今天给造纸厂拉业务,明天给砖窑跑订单,哪个活都不是免费义务劳动啊。 据薛琴估计,他现在一个月挣的一点也不比城里正式工少。 他这样的条件,再重新回到相亲市场,身价立刻不一样了。 钱光明摆摆手:“现在忙,我暂时没空考虑这些。” 其实他是有他自己的骄傲。 当初她们对他爱搭不理,现在他也要挑挑哩。 三个姑娘偷偷交换眼色。 嘿!还没空考虑这些。 当她们傻子猜不到呢。他现在是行情俏,挑花眼了吧。 钱光明还要过去跟学校的基建处办交接,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吹大牛,赶紧挥手道别了。 走的时候,他还再三再四地强调,下回他一定带炕泥鳅过来给她们当零嘴。 那可是他奶奶的拿手菜。以前是舍不得吃油,一直少做。 现在家里情况好了,他奶奶可乐意做了。 大家嘻嘻哈哈挥手道别。 薛琴看着钱光明离开的背影,突然间感慨:“真好啊,他算是闯出来了。” 王凤珍点头:“现在轮到他挑人家姑娘了,看来还是打铁得需自己硬。自己条件不好的话,找不到什么好对象。” 哈哈。 她的小姐妹立刻开始逼问她,是不是春天来了,她心中的种子也发芽了? 真是人间最美四月天啊! 第178章 不至于这样吧 求学热情好疯狂。 叶菁菁前脚送完王凤珍去师范学校报到, 后脚自己也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涯。 她的宿舍没有退,因为她现在还拿着学校的工资。 至于新扩招的大学生们,除了少部分就是西津本市人选择走读之外, 其他同学被统一打包进了防空洞。 叶菁菁本来还有点担忧,扩招生们会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 结果没想到, 大家心态特别好, 纷纷表示,应该的, 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 感谢伟大的扩招政策,不然他们还上不了大学呢。 叶菁菁刚要松口气, 又被人给抓了壮丁。 说壮丁,也不准确,毕竟班长只是班干部而已, 正常学生职务安排。 但她这个班长身份来的, 就怪一言难尽的。 77级物理系跟化学系一样,三月初新生报到结束, 也分班选好班干部了。但这回扩招,又来了17位新生,原先的班级过于庞大,所以重新分出个班来。 新班级,自然要有新的班干部来跟校方跟老师对接各项工作。 叶菁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她就高票当选77级物理三班的班长了。 她也懵啊。 因为她没参加竞选,而且常规新生选班长都是选苗红根正,比如说党员, 或者是班上年纪最大工作经验最丰富的同学。 她两不靠的,怎么都不该选她。 叶菁菁第一时间谢绝了:“不行不行,我真当不了班长, 我手上事多,我实在分不出时间精力为同学们服务。” 可惜她的新同学们根本不接她话茬,硬是把她摁在班长的位置上不许她逃跑,还一个个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唻,叶班长,我们保证不给你找事。” 叶菁菁顿时后背上汗毛竖起来。 老话说得好:小孩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这话用在学生身上也一样。 他们乖巧,那必然是憋了个大的。 果不其然,新班级第一次开班会,辅导员因为忙着给其他系上课没来,叶菁菁被迫主持大局时,大炸·弹就丢下来了。 “什么?”她下意识地想掏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你们要求留级,跟78级的一起毕业?” 不是,同学们,你们一个个到底想干嘛? 留级! “是啊。”下面的扩招生们你一言我一语,“我们到现在才开学,马上都快五月份了。等到7月份放暑假,那我们只上了两个月的课,一学期就结束了。不行,这样我们比起别人,少学了多少知识啊。” 第387章 叶菁菁张大嘴巴,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们要留级,就为了多学知识?” “那当然了。” 扩招生们看班长的表情有点微妙。 他们合伙去游说其他同学,把叶菁菁拱成班长,可不是看她有名气。 77级的大学生,状元、神童、小老师比比皆是,谁还没点儿傲气。 他们相中的是叶菁菁身为西津大学辅导员的身份! 她跟校方熟啊,她去找校方谈判更有底气。 结果这家伙竟然是个混子,一点不想多学习。 叶菁菁没在意扩招生们谴责的目光。 准确点讲,她已经懵逼了。 她上下两辈子头回经历大学生要求延期毕业,是因为嫌弃在学校学习的时间不够,想再多学点。 她一直都知道这时代的人被压抑久了,现在特别珍惜学习机会。 敢想吗?她当77级化学系班主任这个把月的时间,除了给大家想办法勤工俭学挣钱之外,更多的时候,她是奔波在强行勒令学生保证休息时间上。 西津大学素来有苦读的传统,新生们则将传统发扬光大了。 这些学生,老师从来不怕他们不爱学习,只怕他们太好学了。 他们每天奔波于教室、宿舍和食堂之间,到现在为止,都有好多人没有逛过西津市最繁华的街道。 他们每天的作息是这样的 清晨六点,对,就是太阳还没升起来的六点钟,只要校园广播一响起,所有人都会跑出宿舍,在教室前的走廊上,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下,在操场上,在花坛边,所有能站住脚的地方,都齐刷刷站着人做操锻炼。 等到下课或者去食堂买饭的时候,多的是人埋头背单词或者巩固知识点。 到了一天课程结束,黄昏时分,竖着耳朵听校园喇叭,听英语广播的比比皆是。 如此大学新生们就度过充实的一天了吗? 不,这只是白天,还有晚上呢! 一开始,教室不限电,大家想学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后来没两天,校方就反应过来不能继续下去。 因为这些学生是会通宵达旦读书的。 长此以往,身体怎么吃得消?还怎么为祖国健康地工作五十年? 结果教室和宿舍晚上10点强制熄灯后,这些学生仍然会想方设法继续读书。 他们有的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有的跑到厕所水房这些不熄灯的地方借光。 还有胆大妄为的学生,竟然撬开教室窗户,爬进去继续看书。 为了不被逮到,他们还相当有地下斗争意识地,想办法糊住了窗户,避免光线泄露出去。 偏偏那一回,学校工勤师傅临时跑去教学楼借厕所,听到教室里头传出翻书的声音,以为闹鬼,吓得大喊大叫,这才撞破了。 结果可想而知,被逼急了的校长立刻抓着几个学生当典型,全校通报批评。 然后这些学生就放弃了延长自己的学习时间吗?怎么可能! 他们搞不了晚上搞早上,凌晨四点半钟就爬起来,开始晨读。 属于典型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比珍惜学习时光。 可叶菁菁也没想到能珍惜成这样啊! 她愣怔了会儿,才开口提醒扩招生们:“延后毕业,那意味着你们可能会少很多机会。” “众所周知,国家恢复高考,最直接的原因是各行各业需要大量专业人才,但目前人才储备不够。” “可预见的是,77级大学生被国家寄予厚望,估计一毕业就会被各大好单位抢走。但是晚半年,跟78级一起毕业,未必就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我不是反对大家想延后毕业,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多考虑一下。毕竟我们当中很多同学都已经成家立业,还有小家庭要养。没结婚的,同样有老人要赡养,有兄弟姐妹要帮扶。” “我希望大家做出的决定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而不是一时冲动。到时候,看到其他同学毕业了,去了合适的岗位发光发热,自己却还得等着,再后悔。” 教室里响起了嗡嗡的声响,不少学生都在交头接耳。 有学生扯着嗓子朝讲台喊:“班长,你说的我们都考虑过了。我们少学了,底子就不扎实,哪怕去了重要的岗位,也难以胜任,那不是在给国家添麻烦,会造成损失的!” 好几个人附和他:“对对对,就是这样。” 他们从田间从工厂走来,能顺利考上大学,都得到了周围人的帮助。 拿到大学通知书时,整个公社整个工厂都在敲锣打鼓。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来道喜。 其实大家谁不晓得考上大学,尤其是知青考上大学,就意味着他们再也不会回去。 可是大家伙儿还是高兴啊,因为他们要去上大学了,毕业出来就能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出大力了。 他们这些幸运儿,又哪儿来的脸在大学糊弄,将来去工作岗位上应付呢? 叶菁菁没办法拒绝,直接点头:“那好,举个手吧,愿意延后跟78级一道毕业的,把名单记录下来,我去跟校长提。” 教室里瞬间沸腾,好些人激动起来,一个手比一个举得高。 第388章 叶菁菁下意识想说,班长记一下名单。 话到嘴边,她才想起来自己就是那个冤种班长,于是又硬生生改成了·“学习委员记一下啊,没事的同学可以先出去了。下堂课别迟到。” 至于她自己,说话算话,拿到名单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校长。 校长也忙,学校百废待兴,不忙才怪。 可他不敢轻易离开办公室,省得到时候下属找不到人。 叶菁菁说了事儿,交了名单。 校长也震惊,看着一个个名字,半晌才冒出话来:“你怎么看啊,小叶。” 叶菁菁觉得自己将来绝对不是个当官的料,因为她一张嘴就说了:“要不先缓缓吧,今年高考还没考,78级的大学生要秋天才能入校。说不定77级的同学过一个暑假,又改主意了呢。” 人是非常容易受环境影响的生物。 在学校里,周围同学一招呼,大家个个热血上头。 可等放暑假回家,跟家人待上两个月,说不定瞬间就能热血下头。 校长也赞同她的看法,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冲动完了再后悔。 “那就跟他们说,先上课。如果到下学期开学,他们还想跟78级的学生一块儿毕业,学校再安排。” 叶菁菁得到了领导的指示,立刻回去跟班上同学说了。 她本以为到这一步,大家总算可以消停了吧。 结果年轻人,好吧,心态年轻那都是年轻人,一天不折腾,他们一天骨头痒。 隔了没两天,他们又有新要求了,要求叶班长帮他们推荐书,找书。 怎么说呢?大家都觉得自己精力旺盛,尚有余力可贾,现有的课程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了,他们想学更多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自己先把这学期的课程自学完毕? 因为他们基本没现成的教科书啊,尤其是专业课程,那都是现油印的讲义。 比如普通物理这门课,他们用的是美国伯克利大学的物理教材。 别误会,当然不可能是原版教材发到他们手里。连教授自己的那本书,都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原本教授打算直接用英语讲,但考虑到77级新生的英语水平普遍不怎么样,还是先翻译再刻的蜡版。 如此一来,大家最多只能提前三天预习功课。 这让77级的新生们特别焦灼,他们想学更广阔的知识,可却又像没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他们上了大学,晓得知识会更新换代。他们想学最新最先进的,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被淘汰的事物上。 叶菁菁耐着性子问:“你们想学哪方面?物理学的分支可细了。” “学日本的技术。”有人冒了句。 刚开学时,学校播放日本汽车公司内部资料片真把大家给刺激坏了。 立刻又有人追问:“日本的物理有什么啊?我不信他们还能造出原子·弹。” “录音机啊,人家日本的板砖才叫带劲儿呢。” 叶菁菁听到这儿忍不住好奇:“什么板砖?” “就是能放磁带的,能录声音还能放声音。” 旁人立刻嘘起来:“不就是录音机吗?有啥好奇怪的?” “可人家的录音机就这么大。”说话的人比划了一下巴掌。 叶菁菁好奇:“随身听吗?” “啊?我不晓得,它就叫砖头啊。哎哎哎,我找出来给你们看吧。好稀罕的,进口的,数学系的雷成松有。走走走。” 叶菁菁也跟着同学往宿舍去。 她一直以为随身听起码到80年代中后期才流入中国的。 看来是她out了。 现在才晚上八点钟,男生宿舍也静悄悄的,大家都在教室和图书馆学习呢。 领头的男人熟门熟路上了三楼,敲门喊:“雷成松,你在吗?开门。” 里头传来雷成松不耐烦的声音:“干嘛?别打扰我亲嘴。” 宿舍门外,瞬间一片倒吸凉气声。 乖乖,这雷成松玩得够花啊,都把人带宿舍亲嘴了! 叶菁菁顿时火冒三丈。 这王八羔子把学校当什么地方了? 第179章 我们自己搞科研(捉虫) 别老拾人牙慧…… 在年代文中, 高干子弟一直是独树一帜的存在,充分满足了霸总的各种条件。 但叶菁菁对这个群体向来保持警惕。 没什么特别的因素。 只是因为人享受特权久了,就很难跟普罗大众共情。 比如说某著名电视剧里的女主角, 面对普通人被权贵子女摧毁了一生的恶毒操作,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定性为:权力的小小任性。 况且她从来不敢高估高干子弟的节操。 在她眼中, 高干子弟和普通人一样, 人品分类也是二八开。 就是因为社会资源处处向他们倾斜,他们能调动的资源尤其多, 所以他们作恶造成的后果,要远比普通人更严重。 叶菁菁阴沉着脸砸门:“开门!” 里头传出噼里啪啦的拖鞋声, 雷成松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过来开门:“干嘛呢?耽误我亲嘴——哎哎哎……” 他已经被推得踉跄着往后退。 第389章 叶菁菁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他脸上刮过,而后迅速搜索起宿舍。 现在的学生宿舍可不配套卫生间,就空空的一间火柴盒一样的房, 里面摆了两架高低床, 外加四张桌子四个板凳,除此之外, 什么都没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天热,床上只有薄薄的毯子,无论如何都藏不住人。 叶菁菁心里一慌,赶紧往外面阳台跑,龙那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软又温和:“姑娘你别慌,抓紧了,千万抓紧了。放心, 学校不会处分你的。” 雷成松茫然急了:“什么姑娘?哪儿来的姑娘?我们宿舍连个母蚊子都没有。” “你小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亲嘴!没姑娘你们大老爷们儿互相亲嘴啊?你个变态,离我远点啊。” “去你妈的蛋, 你个臭嘴!离老子远点!”雷成松没好气地一指桌子,“这个呢,砖头在亲收音机的嘴。”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桌上摆着收音机,和另一个砖头大小的机器,两个机子贴在一起。 换成·人的话,确实可以说成是亲嘴了。 这就是那个进口的“砖头”吗? 收音机里正传出“i have a dream……” 有人咋舌:“乖乖,你这录音机确实不一样啊。” “你他妈给我闭嘴吧!”雷成松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老子好不容易等到现在录点英文磁带。现在全录成你们废话了。” 叶菁菁有一瞬间的尴尬,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不内耗的第一原则是,不管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从别人身上找原因,而不是自己。 比如说现在这状况,怪谁啊? 起码一大半的责任要归于雷成松自己吧。 故意说引人误解的俏皮话,被误解了,那肯定得自己承担后果呀。 旁边同学的想法跟他一样,直接你一言我一语:“谁让你说亲嘴来着?搞得我们还以为你在干什么呢,这可是学校宿舍!” 雷成松想翻白眼,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抱怨了一句:“我的磁带都没录下来。” 叶菁菁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所谓的“砖头”上。这就是盒式磁带录音机,确实大小跟普通的红砖差不多,但并不是她印象中的随身听。 严格来说,它要比随身听更大一些。 听了雷成松的抱怨,叶菁菁随口应道:“i have a dream啊,你要的话,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录。” 马丁路德金的演讲她真的太熟了。 她上幼儿园时参加英语演讲比赛,背的就是这篇稿子。 天知道她妈为什么会给她选这篇。 再后面她上小学,上中学,各种各样的朗诵演讲比赛,《i have a dream》中选率不要太高哦。 甚至她给她表弟当家教,还指导过一次《i have a dream》的朗诵比赛。 所以她能够脱口而出:“i have a dream that one day this nation will rise up and live out the true meaning of its creed: ‘we hold these truths to be self-evident,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雷成松惊呆了,怔怔地举起大拇指:“你可真是这个。” 旁边物理系的同学,立刻吹起了他们班长的彩虹屁:“那当然,也不看看是什么系的干部。” 雷成松连眼白都懒得送他一个,只热切地盯着叶菁菁:“小叶老师,来来来,跟咱分享分享学英语的心得。” 他就不信了,要没绝招的话,一个人怎么可能门门都学得好。 叶菁菁笑了笑:“学英语啊,很简单的,《selected works ofao tse-tung》通读三五遍,最好能背诵。只要做到这一点,你的英语绝对无敌。真的,包括跟外国人辩论的时候,你都不怕被人说得哑口无言。” 毛选是妥妥的宝藏,常读常新,回回都能挖掘出新的法宝。 叶菁菁生怕他不相信,又强调:“不信你问问看外语系的同学,他们基本都是因为啃下了《selected works ofao tse-tung》,所以英语才好的。” 雷成松不以为意。 现在都已经是1978年了,文·革都结束了两年,早就不是当初。 况且作为一个高干子弟,他从小有机会看内参片,晓得外头的世界跟官方的宣传不是一回事。 但他当然不可能直接说这些,他只笑笑:“我希望能够学到更多的英文经典著作。要不,小叶叶老师你辛苦一下,帮忙录英文磁带吧,我好跟着学。” 立刻有物理系的学生热情洋溢地应下来:“那当然没问题,咱们数理化都是一家。” 叶菁菁惊悚了,合着你们是这样用班长的?经过班长的同意了吗? 物理系的学生才不管班长死活呢,已经抓着“砖头”反反复复地看:“这就是从小日本进口的?狗日的,小日本长得小,做出来的东西也小。” 雷成松脸都白了:“放下放下,老子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花了老子五个月的工资呢。” “多少钱啊?” “两百块。” “那还好哎,录音机三百块呢。”物理系学生咂嘴,“长得小,用的材料都少。” “那你买你的录音机去。”雷成松嫌弃道,“别碰我的。” 第390章 “小气吧啦个什么呀。” 现在的大学生,或者说整个这个时代的人,都没啥边界感可言。 他们已经开始好奇地翻来覆去地看,嘴上还在叨叨,“我们要是自己做出来了,不用进口,保准比小日本卖的便宜。” 就好比手表,国产货可比进口货便宜多了。 “那你们自己做去啊。” “我们总要研究吧。” “滚蛋!”雷成松无比警觉,“你想打我砖头的主意。” “哎哎哎,不要小气嘛。” 雷成松扭头看叶菁菁,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你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干嘛呢?不嫌丢人吗?来我们数学系不好吗?” 叶菁菁不接他的茬,但对着物理系的同学也没好气:“你们有点出息好不好?” “没有!”带头的物理系学生理不直气也壮,“我们穷,生产队没钱给我们带薪。” 叶菁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们为什么非要仿造砖头,而不是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她伸手指着录音机和旁边的收音机:“这两个也别光亲嘴了,直接结合吧。做一台机器,既有收音机的功能,也能当录音机用。” 众人傻眼,露出茫然的神色:“还能这样?” “怎么就不能了?”叶菁菁一本正经道,“不都是半导体机器吗。两个功能二合一,大家买一台就能有两种用途,这是在为广大人民群众省钱,也是在节约国家资源。” “对对对。”雷成松点头附和,“外国已经有收录机了,你们物理系不是天天爬赶超国际先进水平挂在嘴上嘛,拿出点行动来呀。” 物理系的同学张张嘴,想要不跌面子,却又无从下手。 叶菁菁已经替他们规划好,在纸上画出示意图来:“中间释放磁带的地方,这边可以录音,翻过来可以播放磁带,两边是广播。” 她其实也没用过收录机。 作为零零后,她出生的时候,mp3已经开始风靡,然后迅速被智能手机代替。 不管是随身听还是收录机,她都只在纪录片里看过。 “这个做出来,肯定受欢迎。”叶菁菁还给人画大饼,“你们要是成功了,我给你们去联系工厂生产。” 这饼实在太香了。 倒不是大家想到了大把大把钞票要进来,现在的大学生基本还没有科研转化为经济的概念,他们真正在意的是,他们研究出来的东西,能够获得工厂的认可。 一帮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学新生,立刻开始摩拳擦掌了。 鉴于雷成松再三要求,他们不敢当场拆了人家的盒式录音机,只能拿着上上下下地看。 叶菁菁的兴趣,更多的放在了盒式磁带上。 这种磁带,才更符合年代剧里头的形象。 她立刻追问雷成松:“你从哪搞到的空白磁带?我们在商店里头没有看到盒式磁带。” 雷成松哈哈:“我当然有我的门路了。” 叶菁菁也不废话:“那我让薛琴找你吧,我们夜校需要盒式空白磁带。” 雷成松一脸懵:“你们要这干嘛?” “录课给学员听。”叶菁菁解释道,“很多学员时间难把握,经常错过广播台的课。还有些学员某些知识点掌握得不够牢固,想复习,又没办法退回头。我们准备分章节录课,这样大家能自由选择。” 雷成松琢磨了一下,开口提要求:“那你给我录英文磁带。” 然后他突发奇想,“哎,你们夜校不如直接录英文磁带,保准需要的人更多。” 怕打动不了叶菁菁,他还特别强调了一句,“相信我,后面所有人都会忙着学外语的。” 叶菁菁严重怀疑他有内部消息。 不过无所谓。 她点点头:“也行,回头我们先看看要录哪些英文经典文章。” 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散文,写人的、写事的,都要有样篇。 起码保证学员们把这些文章背得滚瓜烂熟之后,后面写英语作文的时候不至于抓起笔来,不晓得从哪一句下手。 啊哈!这个卖得好的话,工人夜校的经费,又能宽裕了。 第180章 那就做石墨烯吧 研究生考试 叶菁菁才打了个电话给薛琴, 说了自己的想法。 找英文经典文章这活不难,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记忆提供一部分,剩下的, 不还有外语系的教授们嘛,他们知道什么文章最合适。 只要把这本选读本做出来, 配合磁带卖的话, 那他们绝对能够赚的盆满钵满。 薛琴有点儿怀疑:“真的会有很多人买吗?都考上大学了呀。” 叶菁菁笃定:“绝对好卖。我跟你说,你不知道我们同学对书究竟有多疯狂。” 有件事相当搞笑。 历史课上, 老师说到了二战日本偷袭珍珠港,提到了山本五十六。 下课以后, 立刻有同学冲到学校书亭去买书。 这书亭是上个月,新华书店特地为西津大学设置的,就是为了方便同学们买书。 可以说, 大学生们起码三分之一以上的补助都是花在这书亭里。 第391章 一到非课堂时间, 书亭外面都是人山人海。 大学生冲着书亭喊:“来本山本五十六。” 营业员答应得痛快:“好嘞!”,然后给了他一本《365个民间故事》。 就这么乌龙, 都没耽误大家买书的疯狂。 薛琴听得哈哈大笑,原来大学生也会搞这种笑话。 既然大学生们乐意买书,那她没二话啊。 送上门的钱,她不要的话她才是傻瓜呢。只是现在录音机很少,盒式磁带录音机估计只有进口的,那他们还是先录大磁带的那种,多录一些作品,后面有需求再调整。 叶菁菁高兴道:“行, 我先拟出一部分文章单子,再去找外语系的教授。” 她挂了电话,刚到图书馆, 就被化学系77级的学生给拦住了。 几个年纪比她还大的学生,个个一脸幽怨:“小叶老师,你对我们太过分了。” 妈呀!这话说的。 搞得叶菁菁都怀疑自己是海王,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居然养了这么多鱼。 “我干嘛了?” “你才是我们化学班的辅导员不?你不能临时去了一趟物理系,就叛变了啊。” 叶菁菁哭笑不得:“我怎么就叛变了?我也没出卖你们啊。” “可是你给物理系的支招,让他们做超级半导体。你可没给我们指出路。” 叶菁菁挠头又挠头,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你们还是先好好打牢学习基础吧,搞研究什么的,现在不着急。” 然而化学系的学生坚持:“不行我们不能被物理系抛在后面。小叶老师你不知道,物理系的最鬼了。我们学校图书馆只有五本微积分习题集,他们物理系商量好了轮流续借,到今天为止,我们化学系一个人都没有借到这本习题集。” 这种事情没有办法。 因为人家是合法地利用了管理漏洞。 叶菁菁无奈:“下回我去出版社问问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合适的资料。” “那也不行。”学生坚持,“你指给我们这个研究方向啊。不然他们物理系研究出来了超级半导体,我们化学系的脸往哪儿放?” 叶菁菁实在没辙,想了半天,从超级半导体想到了超导,突然间一个词跳进了她的脑海。 “石墨烯,你们就研究石墨烯吧。” 众人都是一脸懵逼。 起码在物理系的时候,收音机和录音机大家还是到是什么东西。 石墨烯是个嘛玩意儿,头回听说啊。 叶菁菁含糊其辞:“就是单层的石墨,国外已经有人开始研究了。” 化学系学生更加茫然,这要怎么研究啊?往哪个方向研究?怎么做实验? “你们先找块石墨过来,我教你们怎么做单层。” 制作石墨烯的方法其实非常非常简单,它的发现者却因此获得诺贝尔奖。 具体获奖人是谁?叶菁菁是真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那会儿她还上小学呢,是他们兴趣小组的指导老师说的这事儿,还手把手地教大家如何复制这个简单的诺贝尔奖实验。 首先你需要一块石墨和一卷透明胶带。 然后将胶带贴在石墨表层,像修改错别字一样撕下来。 现在看到胶带粘了一层石墨了吧。 继续,将胶带对叠,接着撕开,那一层石墨是不是分成两层了? 再继续,不停地重复这个动作。 在这过程中,不要忘了把胶带拿到显微镜下面去观察。 等到胶带上的石墨被撕的足够薄的时候,恭喜你,你就获得了单层六边形的石墨烯了。 方法很简单,大学生们一听就懂。 但是他们更加脑袋捣浆糊了。 “观察了这个石墨烯,然后呢?” “然后研究它的性状啊。” “什么性状?”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怼学生:“什么性状都知道了,那不是吃人家嚼过的米饭?当然要自己研究了。” 大学生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叶老师,咱们研究这个,有意义吗?” 好歹物理系搞的那个超级半导体,一眼就能看见光明的未来。 “原子·弹出现之前,原子核裂变反应,你知道有什么意义吗?所谓的意义,都是科研的衍生产物。还没研究出来个所以然呢,你要什么意义?” 可怜的大学生被辅导员怼到怀疑人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叶菁菁长长松了口气,可算消停了。 她还得去外语系找教授,赶紧敲定英文经典文章读本的事儿。 这样,她才好安下心来,准备五月份的研究生笔试啊。 现在的五一劳动节是没假期的。 谢天谢地,学校也没组织大家出去义务劳动,让叶菁菁可以安安稳稳地,白天坐在物理系的教室里上课,晚上复习化学工程研究生考试资料。 日历一张张的翻过,天地间绿意越来越浓,校园里桃树都开始挂满果实,石榴花也快开败的时候,时间终于来到了1978年5月14号。 是研究生考试终于正式开考了吗? 不不不,正式考试要到明天。 今天是叶菁菁去看考场的日子。 跟几十年后不一样,现在的研究生考试所有的试卷都是学校寄到考点。 第392章 比如说叶菁菁考的是西津大学的研究生,那就由西津大学把她的试卷寄出去。 哪怕她的考点在东北,那也是卷子寄到东北去。 准考证上提醒的清清楚楚,背后注意事项的第5条就说了:“考生应在考试前一天到考试地点了解试场有关事项。” 跟着准考证一块儿到她手上的西津大学研招办通知,也强调:“我们已经将你的考题寄往西津市郊区招办,具体考试地点和考试有关事项,请你在考试前直接到上述单位联系。” 这一回叶菁菁的考点不在学校,而是在区教育局。 搞得叶菁菁都疑惑,为什么把她安排到教育局考试? 难道现在各个学校教室都已经紧张到这份上了吗? 但无论如何,考点定了又不能改,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跟谢广白一道,去教育局踩了点,然后15号在大学吃过早饭,直接骑上自行车去了考场。 今年全国究竟有多少人报名参加研究生考试,叶菁菁无从得知。 但市教育局的考场并不大,只给他们安排了一排三间平房坐下考试,一间房坐了40个人。 平房的面积也不大,跟普通教室差不多,可想而知,大家左右前后坐得有多近了。 好些人看到桌椅安排,都露出了微妙的愉悦神情。 监考老师一边核验准考证,一边呵呵:“同志们,有想法的都别想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一屋子里头,没有两个人是考同一个的。所有的考题都是你们自己学校寄过来的,题目绝不相同。你抄人家甲卷子同学的答案,你自己考的是乙卷子,抄了也白搭。” 众人发出哄笑声,信誓旦旦地保证:“不抄不抄,我们多大的人了。” 真的,这一间考场,考生的沧桑程度远甚于高考。 因为今年的研究生招生的学生年限,从35岁扩大到了40岁。 所以众多考生几乎都是满脸中年人的沧桑,夸张一点儿讲,简直有尘满面鬓如霜的意思了。 可惜监考老师根本不吃这一套,反而冷笑:“年纪越大脸皮越厚,要真是小学生,小孩还不好意思抄呢。” 大家的哄笑声更大了。 等待预备铃声打响的时间,坐下来的考生们交头接耳,纷纷打听对方考什么学校,怎么想起来考研了。 当初报考申请上所有人写的都是“报效祖国”,“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 现在闲聊,倒是有人说实在话了。 “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回本专业。” 他是火箭专业的,结果大学毕业分配的时候,不知道领导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把他分配去了鞭炮厂。 显然,鞭炮厂不需要他造出火箭来,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在鞭炮厂造出火箭。 为了不白学那么多年,他决定考研。 剩下的理由五花八门。 有人是为了结束夫妻两地分居。 有人是为了解决孩子的上学问题。 满满的人间烟火。 待到预备铃声打响,大家才停止交谈,开始等老师一份份地拆试卷发试卷。 试卷是密封在大信封里的,由考生自己拆开,答卷的统一是8开的白纸。 第一门考的是政治,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主要涉及的范围还是中学政治课本加当前政策和新闻,以及时政衍生的问题,但并没有提到真理标准大讨论。 没错,真理标准大讨论就发生在1978年的5月份。 5月11日,《光明日报》以特约评论员名义公开发表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新华社向全国转发。 相当于光明正大地反对“两个凡是”的观点。 而“两个凡是”正是现任□□提出来的。 只是在全国尤其是高校引起了轩然大波,可想而知。 哪怕叶菁菁当时正在全力备战考研,耳边都没有少过学生激烈的争论。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敏感,所以政治卷子里没提这一茬。 叶菁菁也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只能抿抿嘴巴,老实答题。 但她刚写完一张八开的纸,突然间鼻子闻到了一股烟雾缭绕的味道。 她的第一反应是,着火了! 结果头一抬,顺着烟味看过去,瞧见的是她斜后方的男生正在吞云吐雾。 监考老师立刻过来敲她桌子:“不要东张西望,好好答题。” 叶菁菁瞪大眼睛,不是啊,大哥。 你这么大的眼睛看不见吗?考生在考场里抽烟,你还怪我东张西望? 监考老师也看到了,却无动于衷,只提醒叶菁菁:“好好考你的试。” 叶菁菁立刻拉下脸:“我对烟味敏感,我不希望吸着二手烟考试。” 现在还没有二手烟这个概念。 监考老师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顿时为难地皱起了眉毛。 可叶菁菁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我闻不得烟味,这会打扰我考试。” 监考老师没办法,只好过去提醒那男考生:“同志,你把烟给掐了吧,人家女同志闻不得。” 然而男考生不配合:“我不抽烟会影响我思路,写不出来。” 第393章 教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所有人都转头看过来。 让抽还是不让抽,这是监考老师的大难题啊。 第181章 提前帮你们适应(捉虫) 如果你们导师…… 监考老师显然没啥工作经验, 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还左右为难起来。 两个人商量了好几句,都没得出结论。 叶菁菁不耐烦了:“你们处理不了吗?” 其中一位监考老师试图劝她:“同志, 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 我们应该互相体谅。” 教室里立刻有考生附和:“就是啊, 大家都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多互相体谅吧。” 体谅你个大头鬼! 怎么没人体谅她啊? 叶菁菁冷下脸:“巡视呢?考场没人巡视吗?老师如果你们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那你们该请示领导啊。” 说曹操,曹操到。 监考老师还想再商量一下呢, 巡考的教育局领导已经过来了。 叶菁菁先声夺人:“老师,考场里有人抽烟,我呛得厉害, 没办法答题。” 她是故意对着几个巡考领导中的女士说的。 倒不是因为她认识对方, 而是吸烟的女同志少,这位女干部手指白皙, 牙齿洁白,显然不是老烟枪。 同类才会真正理解同类。 果不其然,女干部立刻皱眉,嫌恶道:“要抽烟的话,出去抽。” 那男考生涨红了脸,气鼓鼓地掐灭了烟头。 教室里总算恢复安静。 巡考的领导强调了一句:“还不抓紧时间,好好答题。” 叶菁菁少了干扰,思绪走得快, 刷刷刷又写了一张八开的白纸。 最后,这一门政治她总共写完了四张白纸的答案。 不管了,反正她政治就是这水平, 除非突然开挂,否则绝不可能点铁成金。 待到考试结束,叶菁菁交了卷就去跟谢广白碰头。 因为下午还有一门,所以他俩也没折腾回去,中饭直接在教育局旁边餐饮店解决。 倒不是他俩不肯秉承艰苦奋斗的精神,直接吃食堂。 而是教育局的食堂压根不对他们这些考生开放。 大家要么自己带了干粮,问人要一杯开水草草对付。 要么就得找饭店,出一回血,下馆子填饱肚子。 他俩谁也没讨论考试的事,只商量着要了一碟子蒜泥空心菜,一份茭白炒肉丝,外加一碗菊花脑蛋汤。 叶菁菁刚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餐饮店里呼呼啦啦,又来了一群考生。 领头的人大步走向叶菁菁的桌位,还没说话,他先给谢广白递了根香烟,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冲叶菁菁抱怨:“这位女同志,我们今天这么多人要是没考上,那可都是你的罪过啊。” 谢广白疑惑,什么意思? 叶菁菁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这几位男考生。 呵,什么意思? 还特地先给谢广白一根烟。 这是要先从内部瓦解敌人,争取男同胞统一阵线啊。 叶菁菁心中一声冷哼,简单解释了事情原委:“教室里有人抽烟,影响了我答题,巡考领导让他们要抽出去抽。” 男考生立刻上纲上线:“同志,不是我批评你啊,你这样只凭你个人的喜好,影响我们这么多人,可是个人主义啊。我们都在集体主义大家庭里,少数应该服从多数。” 谢广班没接那根烟,只抬头微微笑:“那照这么说的话,当年八国联军想要瓜分中国,清政府反对,实在是太没集体主义精神了。” 男考生的笑容挂不住了,开口反驳:“那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都是多数人侵犯了少数人的利益呀。” 男考生急中生智:“中国是我们中国人的,当然轮不到八国联军指手画脚。考场是我们大家的考场,当然是人多说了算。” 谢广白想强调什么叫做公德心。 叶菁菁抬头看了眼那男考生:“我问你,你是不抽烟就解不了题目吗?” “那当然,不抽烟怎么有思路啊。”男考生趁机强调,“你这个女同志不能这么自私啊。” 叶菁菁才懒得听她废话呢:“那你复试面试的话,是不是也要一边抽烟一边思考,然后再回答问题?考官讨厌烟味,不让你抽,你也非要抽吗?” 男考生卡壳了。 他倒是想硬气地表态,当然! 可是他不敢。 文·革的余威仍在,社会上单位里的派系斗争,依然相当激烈。 他害怕自己会被抓小辫子,扣上一顶态度不端正的大帽子,直接断了考研路。 叶菁菁慢条斯理道:“既然你复试的时候能忍住,那为什么初试忍不住呢?是不是在你心目中,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我们这种没名没姓的小人物,说什么你都当是放屁。只有你的导师你的领导,只有大学教授们的意见,你才能听得进去?” 男考生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这简直是一座山,生生要把他压垮啊。 现在不管大家私底下是怎么想的,当官面上,放在公开场合,谁要敢说人民群众低人一等。 第394章 毫无疑问,你就等着完蛋吧。 男考生迫不及待地否认:“你瞎说什么呀,没有的事情。我们都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一员,哪来的三六九等?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够体谅我们。” 叶菁菁看了一眼已经悄咪咪开始散开了男考生们,心里白眼翻上天。 呵!这会儿开始割席了。 不过她也没打算跟人闹得不可开交,她还有三门要继续考呢。 她微微一笑,煞有介事:“就是因为体谅你们,所以才从现在开始让你们提前训练啊。好叫你们到时候能够适应,不抽烟脑袋瓜子也能转,在面试考场上,也能解题。” 一群男考生灰溜溜地走了。 谢广白冲她竖大拇指,真情实感地夸奖:“还是咱们小叶老师厉害,蛇打七寸啊。” 吵赢了的叶菁菁,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不是因为她郁闷,老大学生们的素质也不高,自私且还会搞道德绑架。 她对任何群体都没啥滤镜。高学历与高素质之间从来都不曾划过等号。 她郁闷的是,她之所以孤身硬战,跟这么多男考生正面硬杠,是因为现在考研的女生实在太少了。 敢信吗?他们整间考场四十个人,只有她一个女生。 是女生们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水平不行,所以不敢应考吗? 当然不是。 事实的真相是,今年报考研究生的,估计八成以上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大学生。 毫无疑问,他们这个年纪,基本上都早已成家立业。 而现在,女人只要有了家庭之后,她工作之余的所有精力几乎都要扑在家庭上。 她要照顾老人,她要抚养孩子,她要承担家庭绝大部分乃至全部家务。 现在,五六十年代的女大学生们的孩子,普遍都在上小学中学,正是需要家长关心学业的年纪。 别说能不能有一方安静的书桌让她们坐下来复习,单是考上了就要离家三年读研这件事,便已经足够让很多母亲打退堂鼓了。 而烟民当中,起码在国内,目前男性占了大部分。 哪怕是那些不抽烟的男性,照样会为自己的同胞辩解。 搞得好像提出正当利益要求的女性,反而好像无理取闹一样。 叶菁菁磨牙,任何一个群体不管登上什么舞台,想要别人听到你的声音,这个群体就必须得壮大。 谢广白看她不吭声,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叶菁菁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菜吃饭,含糊其辞了一句,“我在想,等回去以后,我得鼓励我们班同学考研。” 谢广白乐了:“那多好啊,等明年你就是他们师姐了。” 一点也不担心她今年考不上。 叶菁菁也不担心。 尤其是考完外语后,考场里考生人数直线减少了起码三分之一后。 没错,哪怕现在外语允许考英语也允许选俄语,甚至大家可以带字典进考场,也拦不住外语这道天堑横扫千军。 偏偏这是叶菁菁的强项。 她答题的时候,原本在平房里头转来转去的监考老师,都过来看了好一会儿她的试卷。 后头巡考领导过来的时候,也特地跑过来看了一回她。 巡考领导出去,经过窗户时,叶菁菁还听到了他们小声的议论:“就是她啊,难怪外交学院想要呢,可惜了。” “看她昨天说话,还真有点外交官的架势。”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再可惜,过去的事情也过去了。 叶菁菁只埋头写自己的答案。 到了16号,她再进考场,平房里的格局已经近乎于单人独座了。 还有不少考生坐下来以后,东看看细看看,似乎也要打退堂鼓。 监考老师赶紧强调:“好好考,起码考完了再说,现在不急着回家。” 大家都哄笑起来。 试卷发下来以后,有人考了一半,开始出去抽烟思考题目。 后来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其他考生有意见,感觉自己受到了打扰,监考老师才把人全都叫进去。 总之,让叶菁菁来评价的话,她所经历的1978年的考研,多多少少都带了点随意的色彩。 好在她只需要考两天,考完也就拉倒了。 最后一门专业课结束,她和谢广白跑去照相馆,花了七毛钱拍了合影,纪念考研结束。 他俩本来还打算去喜福园菜馆喝丸子汤,结果骑车到了地方,才发现店里不接外客了,据说是有外宾来访。 得,外交无小事。 谢广白送叶菁菁回学校,晚饭在食堂凑合一下也行。 最近天热得飞快,食堂已经开始自制凉粉,味道相当不赖。 两人刚骑进学校,往食堂出发,前面就慌慌张张跑来化学系77级的扩招生刘秀华。 “叶,叶老师,我要请假回家。我女儿摔下来,磕到脑袋了。” 叶菁菁大吃一惊:“从什么上头摔下来的?现在怎么样?走,我带你去开介绍信。” 第182章 这都什么奇葩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所谓的介绍信是西津大学开具证明, 让学生可以有资格购买车票。 第395章 1978年的火车运力依然非常紧张,任何人想坐车都得要证明。 比如大学生,入学时可以凭借录取通知书买票。寒暑假期间也能拿着学生证往返于家庭和学校之间。 但其他时间, 你拿着钱,车站也不可能卖票给你。 校办很好讲话, 叶菁菁帮忙说明情况后, 校办的徐姐立刻给开了介绍信,盖好了公章。 看到刘秀华是隔壁丰省人, 徐姐还主动帮忙打电话:“我问问火车站,看看能不能给你留张车票。” 可惜火车站值班室的同志不知道是去吃晚饭还是急着处理突发状况了, 电话死活没人接。 叶菁菁不假思索:“你东西收拾好了吗?我骑车送你去车站吧。” 虽然刘秀华年纪比她大三岁,但学生就是学生,她这个辅导员肯定要把人送上火车, 才安心的。 毕竟现在不比高铁时代, 大家坐趟高铁跟出门打个车一样。 可叶菁菁还是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1978年的火车票极度稀缺。 哪怕今天16号是礼拜二, 不年不节的,车票依然紧张。 不仅今天没票,明天也没有,最早一班车得到后天下午。 刘秀华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女儿从橱柜上摔下来了,跌了头,我得赶紧回去啊。” 火车站的售票员虽然同情她,但也爱莫能助。 从恢复高考起,火车就愈发忙碌了, 天天都有好多人过来排队买车票,人人手里都拿着介绍信,搞得他们都怀疑那些知青全是刻了萝卜章。 但怀疑归怀疑, 人家拿着介绍信来买票,只要有票,他们照样得卖。 故而现在几乎每天票都紧张得不得了。 刘秀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从西津回家,她只能坐火车栽转汽车。 叶菁菁没当过妈,可她是在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当然理解这种母女连心的痛苦。 唉,说到底还是社会发展局限。不然哪里需要折腾着买车票,直接打个飞的回家就行了。 刘秀华家住的林县,虽然隶属于隔壁省,但实际与西津市并不算遥远。 叶菁菁穿越前开车过去,一路上只花了不到两小时的时间。 哪怕现在没有高速公路,跑半天时间,估计也够了。 对了,车子! 除了火车和汽车,还有什么车子有可能去林县? 答案是货车,大卡车。 市运输公司应该有跑林县的路线,她记得自己上回去运输公司,听到两位职工闲聊就提到了林县的小花菇长得好,下次过去要带点过来。 “你先别哭,我想办法问问看。” 叶菁菁草草安慰了句刘秀华,便借用了火车站的电话。 也得亏她现在大学老师的身份和眼下全社会重视大学生的氛围,不然电话还真没那么好借。 她运气不错,电话拨通以后,过了不到十秒钟,那头便有人接了起来。 拜叶菁菁三番五次杀到运输公司,要求组织做主所致,公司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她了。 对于她提出的请求,运输公司也反应热情:“林县?我看一下。哎哟,还真有,赶紧的,马上过来,有车去林县林场,给你把人放到县城行吧?” 叶菁菁大喜过望:“可以可以,我马上把人送过来。” 结果那边有人喊:“行了,火车站是吧,我方向盘打个弯儿,把人捎上就是了。” 叶菁菁立刻应下,说了他们穿的衣服和等人的位置。 谢广白也没闲着,赶紧趁等人的功夫,在车站外头广场,问小贩买了枇杷和烧饼,好让刘秀华和司机在路上吃。 送人上车的时候,他又叮嘱了一句:“要是孩子情况严重,林县医院处理为难,你跟你家人把孩子抱到西津来,我在市医院工作。我姓谢,你直接找我就行。” 刘秀华千恩万谢,含着眼泪上大卡车走了。 过了立夏,虽然天光长了,但司机想赶在天黑透之前赶到林县县城,还是得抓紧时间。 驾驶员没跟他们多寒暄,直接一松离合器,车子走了。 直到此时此刻,一切顺利。 或者更具体点儿讲,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半钟,都风平浪静。 叶菁菁吃过晚饭去办公室继续翻译教材,她都准备回宿舍泡个脚,今晚早点睡时,校办那头有人喊“接电话”了。 她还奇怪,谁啊?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 1978年电话是稀罕玩意儿,全国九成以上的老百姓都没打过电话。 而且眼下打电话可不是多美好的享受,街面上顺口溜说得好:打市话拨痛了手指,打长途喊哑了嗓子! 前者是指眼下电话机是拨盘式的,如果对方电话号码来三个9三个0,每个都要拨大半圈,你就等着你的手指头拨成胡萝卜吧。 至于后者更麻烦,因为现在打长途电话需要人工转接,而且得去特定场所,比如说邮局的长途营业厅才能打上电话。 而这些营业厅,每天都要排成长龙,侯上半天才能叫到号。 最要命的是,并非你轮到号就能打成电话。 因为现在电话信号非常差,往往你对着电话机吼半天,那头的人听不到你的声音,你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第396章 然后怎么办?挂了电话,再次排队,先去下一回信号能好些。 打长途电话呀,跟买彩票也没啥区别了。 所以当叶菁菁听到电话里头刘秀华的声音时,第一反应就是:“你还在西津吗?路上出什么事了?” “不是。”刘秀华的声音带着哭腔,“叶老师,你能帮我跟我爱人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解释她和驾驶员不是狗男女。 驾驶员真是气疯了。 “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就不该当这个好人!” 他把刘秀华送到县城以后,纯粹是出于热心肠,多踩了一脚油门,直接将人送到了林县人民医院。 然后他就顺带着去医院里要了杯热水,好解解渴。 结果好了,他水还没喝上呢,刘秀华的丈夫先发疯了,非要一口咬定刘秀华在外面跟人勾勾搭搭,现在都跑到他面前了。 哇!这么大的八卦,还是桃色新闻,一下子全医院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了。 还有人挂水,都不妨碍他自己举着吊瓶跟着探头探脑。 驾驶员目瞪口呆:“同志,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就是听单位安排,捎带着把这位女同志送到医院来。” 可无论他和刘秀华如何好说歹说,后者丈夫红口白牙,死活认定了他们就是奸夫淫·妇。 刘秀华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只能打电话找大学老师当证人。 为了打这个电话,她还去找了自己的朋友帮忙。因为这个点儿,林县邮局长途电话厅早就关门了。 叶菁菁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这都什么人啊。 那头驾驶员气得七窍生烟,再三强调:“我跟你讲,我不管以后你们什么大学不大学了,打死我都不会再学这个雷锋。我的妈耶,八百年来头一遭呢。老子辛辛苦苦把人带过来,一根香烟没有,还要被扣屎盆子。” 刘秀华的丈夫不甘示弱:“你要没鬼,你会这么体贴?还亲自把人送到病房!” “我看你才是心里有鬼。哪个当丈夫的这么巴不得老婆出事啊?大晚上的,黑布隆冬,你生怕她一个人走不出事是吧?出了事你才高兴!” “你冤枉哪个呀?” 叶菁菁看不到人,光是听那头乱七八糟的声音都直翻白眼。 “闭嘴!刘秀华的丈夫过来。我问你,你哪个单位的?你们领导哪个?你们单位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那男人愣住了,支支吾吾道:“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问问你们领导,到底什么意思?我们西津大学爱护学生,急学生之所急,特地联系运输公司,帮忙把我们的学生送回家。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男女搞破鞋了?合着在你们看来,国家恢复高考,大学恢复招生,就是妓·院重新开张,专门当王婆,给潘金莲和西门庆勾搭用的?” 刘秀华她丈夫一开始还气势汹汹,听到后面却忍不住脸色发白。 他哪里敢攻击高考啊,高考现在是第一政治任务。 这么说吧,以前市里化工院想调他老婆过去上班,但是厂长不同意。 就一句话:“想走啊,除非我死了。” 但是这回高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厂长一个屁都没放,乖乖签字放人。 可想而知,高考的威力有多大。 打死他,都不敢顶“对高考有意见”的帽子。 他立刻嘴软了:“没有的事情。” “你现在开始说没有了?”叶菁菁怒不可遏,“好,你现在不肯讲也没关系。我马上去查学生资料。你是她丈夫,你在什么单位上班,你们家住在哪儿,资料上都写的清清楚楚。” 刘秀华的丈夫吓坏了,立刻拽他老婆:“你赶紧跟你老师讲清楚,不要胡说八道。” 叶菁菁懒得跟这种人啰嗦,直接提要求:“马上买包香烟,好好跟驾驶员师傅道歉,当着医院的人面道歉,澄清事实。” 她又跟驾驶员说好话,“哎呀,是我们不对。回头你回西津,我们一定登门好好道歉。” 她说到做到。 第二天傍晚,她特地去学校食堂买了满满两大饭盒的卤猪头肉,骑车去市运输公司跟人当面道歉。 驾驶员刚从林县回来,这会儿看在猪头肉的面子上才勉强消气。 虽然猪头肉不要肉票,但正因为它不要票,所以俏啊。 尤其是眼下天气越来越热,好多人家都想弄点猪头肉打打牙祭。故而它愈发走俏。 也就是现在国家照顾大学,各方面的物资都优先向它倾斜,叶菁菁才能毫无负担地顺利买到这么多猪头肉。 驾驶员接了赔礼,到底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也算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就从来没见过这种乱七八糟的人。” 叶菁菁赔着笑:“一样米养百种人,什么怪胎都有。我也真是没办法了。” 工会主席在旁边笑:“乖乖,小叶你这个大学辅导员当的,真的是要当成人家的妈了。” 叶菁菁摊手:“这有什么办法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我这样都算好的呢。” “我们77级大学生,不少人都是在他们高中老师家里备考的。老师又管吃又管住,还想方设法给他们找资料复习。” 第397章 至于说钱,那肯定是没有的。 因为现在社会大环境如此,整体的师生关系就是这样。 老师看好一个学生的话,那真是掏心掏肺。 家长同样不觉得老师管教学生,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文·革时期也是学生造老师的反,而不是家长造反。) 工会主席哈哈笑:“看来当老师真是个苦差事。小学生不好管,大学生也麻烦得很。” 她提前给叶菁菁打预防针,“你小心啊,说不定你这个学生的丈夫,还要有的闹腾呢。” 叶菁菁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摆手,拒绝三连:“别别别,千万别。” 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可对人家两口子的事,没半毛钱的兴趣。 第183章 脑子被门夹了吗? 张嘴就要退学 好的不灵, 坏的灵。 有句老话讲的好,当你意识到一件坏事可能会发生的时候,那么十之八九, 它绝对会发生。 果不其然,过了没两天, 刘秀华又急匆匆地找上了叶菁菁。 后者想的挺好的, 还笑呵呵地主动询问:“你孩子没事了?你回来上课了?” 刘秀华一张脸通红,抓着衣角, 支支吾吾:“叶……叶老师,我想请你帮忙让学校给我开个证明。” “什么证明?”到这时候, 叶菁菁也没当回事儿,甚至问完话,她还喝了一口枸杞红枣茶。 不到两秒钟, 她就深深地后悔了。 因为刘秀华说:“证明毕业以后, 我肯定会被分配回林县县化工厂工作。” 毫无疑问,叶菁菁喷了。 她咳得死去活来, 好不容易才能说出话:“刘秀华,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被点名的女大学生满脸茫然:“就,就参加高考考上的呀,我考了317分。” 这分数当真不低了。 但此时此刻,叶菁菁真心觉得人的分数不能说明什么。 “你既然是正儿八经参加高考考上的大学,那应该明白一件事:祖国利益高于一切。你们的毕业分配,由国家说了算。国家需要你们去哪儿,你们就去哪儿。” 刘秀华急了:“可我有家庭的啊!我不回林县的话, 我的家庭怎么办?” 刚好有其他老师过来找叶菁菁,拿她翻译的资料,闻声皱眉毛, 批评道:“你这学生是什么觉悟?两地分居的夫妻多了去,难道大家都不工作了吗?没有国,哪儿来的家!” 刘秀华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默不作声地走了。 化学系的老师还意犹未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一个个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光想着自己的小家庭,一点儿为国家健康工作五十年的决心都没有。” 叶菁菁打着哈哈:“她也是女儿受伤着急。” 哎,她刚才还没告诉自己,她女儿到底怎么样了。 估计没大事,不然她也没心思管什么毕业分配的事儿。 这才刚上大一呢,别说他们这些老师了,连校长都搞不清楚学生们将来会去哪儿。 晚上,谢广白带了从他们医院食堂买的瓦罐肉过来,跟叶菁菁一起到学校食堂再要了一个凉拌黄瓜,凑成一桌晚饭。 叶菁菁吃了一块肉之后,想起了刘秀华的事儿,随口说了句。 结果谢广白疑惑:“没有啊,她女儿还在住院观察呢。” “啊?”叶菁菁吓了一跳,“这么严重啊,真转你们医院了?” 谢广白点点头:“昨天转过来的,从高柜子上摔下来,伤到了后脑勺。小孩才满一周岁,现在也不能做别的,就是观察,有情况随时处理。” 叶菁菁叹气:“怎么摔成这样了。” 谢广白摇摇头:“孩子爸爸说他没看到。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怪他老婆跑到西津来上学了,丢下小孩不管。” 叶菁菁奇了怪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刘秀华是二郎神啊?” “啊?”谢广白没跟上她的节奏,“什么二郎神?” 叶菁菁一本正经:“二郎神三只眼啊。既然刘秀华她丈夫没比她少一只眼睛,为什么他看小孩就看不住?” 谢广白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狂点头道:“对对对,下回就这么回他。” 叶菁菁吐槽:“还有她公公婆婆呢?儿媳妇不在,他们也突然间不晓得怎么看小孩了?” 合着就她一个人是小孩的血亲了。 两人吃过晚饭,一起回办公室学习。 叶菁菁要继续一边自学一边翻译化学教材。 谢广白的情况也差不多,虽然考研已经结束,但他现在依然坚持自学英文原版医学杂志上的文章,好提高自己的水平。 顺带着,翻译出来发表出去,也是一笔稿费。 两人约定一起学习,是为了互相督促,防止懒惰情绪滋生。 别说,效果还不错。 谢广白自觉他是男同志,怎么也不能给女朋友做坏榜样。 而叶菁菁这人,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好胜心相当强。她怎么可能输给男朋友。 于是两人都全神贯注,感觉比单独学习时效率更高。 两人正翱翔在知识的海洋里,办公室门外响起了“哒哒”的敲门声。 第398章 叶菁菁问了一句:“谁啊?” “是我,叶老师,刘秀华。” 谢广白起身开了门,把人放进来。 叶菁菁也放下了笔,语气温和:“有什么事吗?” 刘秀华回头看了眼谢广白,后者立刻拿起资料,跟叶菁菁打了声招呼:“我去找一下教授。” 等到他出去关上门,叶菁菁才又重新看回刘秀华:“有什么事,现在你说吧,没其他人在。” 刘秀华咬了咬嘴唇,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叶老师,我想办退学手续。” 得亏叶菁菁这回吸取了经验教训,没再跟她说话时喝水,否则倒霉的叶老师肯定要被活活呛死。 听听,什么话?退学! 脑壳有病哦! 多少人想上大学上不了呢,她张嘴就是退学。 这么不把上大学当回事,那你当初别考啊。 叶菁菁压着心头火,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为什么?” 结果刘秀华直接哭了:“我要不退学的话,我爱人就要跟我离婚。” 叶菁菁的第一反应就是,还有这种好事? 咳咳,同志,珍惜吧,经历过离婚冷静期时代的人,不知道多羡慕你呢。 刘秀华还在哭哭啼啼:“我要离婚了我小孩怎么办?” 叶菁菁惊诧莫名:“你心该有多大啊?你还敢让你丈夫跟你小孩单独在一起?你怕他下回再不高兴,直接告你女儿从楼上摔下去吗?” 刘秀华脸色大变,下意识地为丈夫辩解:“他只是没看到,他以前没带过孩子。” 叶菁菁奇了怪了:“谁生下来就会带小孩的?不都是慢慢学的。” 刘秀华急忙强调:“他男同志他粗心,他真的不会。他连自己都不会照顾,更别说小孩了。” 叶菁菁当真服气:“老实说,我是真的跟不上你们的脑回路。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男人在你们眼里头就这么分裂吗?” “有的时候你们会觉得他们无所不能,好像是天神,需要你们仰望。有的时候你们又以为他们是低能儿,是下雨都不知道往家跑的傻子。离开你,他会饿死冻死渴死。” “我就不明白了,在没有娶你当老婆之前,他也活得好好啊。” “在这方面,男同志真的普遍比女同志统一多了。比如说,他们认为一个女的是傻子的话,那么从头到脚,对方在他眼里就是傻子,是什么事都做不好的白痴。” “他们绝对不会一边认为对方是傻子,一边崇拜她当天神,认为她无所不能。” “所以说,是不是女人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事实的真相是,男人离开女人也不会死,照样可以活得很好。” 刘秀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想为丈夫辩解,可是她又不敢得罪辅导员。 她如果是个个性强硬的人,也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所以她只能喃喃地强调:“我女儿不能没有爸爸呀。” 叶菁菁差点没翻白眼。 她非常反感软弱的女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孩子身上。 好像自己终于找到了牺牲的对象,顿时就成了一个伟大的人,光芒万丈一样。 她伸手敲了敲桌子:“我只说三句话。” “第一句,虎毒不食子。” “第二句,想想看历史上易子而食的,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 “第三句,你想要一个大学生国家干部身份的母亲吗?” 刘秀华的脸色越来越白。 叶菁菁却视而不见:“我是想要的。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家庭条件好,父母能够是自己人生的领路人。如果我的母亲是大学生国家干部,我相信我自己能够少走很多弯路。” “当然我对我母亲没有不满的地方。但她如果是大学生,是国家干部。那她肯定也会非常高兴。” 她平静地看着刘秀华,“我想你也一样,你女儿也一样,天底下的女儿都一样。” 叶菁菁知道刘秀华的母亲是家庭妇女,文化程度是文盲。 化学系的女生太少了,77级前后招了近两百号学生,女大学生人数加在一起还不到20人。 当然,物理系更夸张,连叶菁菁在内,共计7人,号称七仙女。 所以这些女同学的家庭情况,叶菁菁基本门清。 换成男同学的话,她可没能耐记住那么多。 正是因为人少,所以一个个都稀罕啊。 屁大点儿的事,张嘴就来退学,脑袋瓜子被门板夹了吧。 刘秀华却丝毫没这觉悟,还在强调:“我女儿不能没有爸爸啊。” 叶菁菁微笑:“是你照顾你女儿多,还是你丈夫照顾你女儿多?照你的说法,照顾小孩好像都是你的事情啊。关她爸爸什么事?” “没爸爸和有个坏爸爸,到底哪一点更可怕?” “就好像种庄稼,一片空地和长满了杂草的荒地,哪个打理起来更麻烦?” “有一位脾气一上来,就把自己推到地上的爸爸。对一位才满周岁的小姑娘来说,恐怕更可怕。” “因为这意味着她时刻生活在危险中。” 刘秀华赶紧开口:“叶老师,我知道你是好意,你就别劝我了。” 第399章 “你想多了,我没劝你。这是你的人生,只能由你自己决定。” 叶菁菁平静道,“你觉得我在劝你,是因为你的理智已经告诉你是非对错了。” 她叹了口气:“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是你丈夫考上大学,你会坚持让他退学回家带孩子吗?” 刘秀华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叶菁菁微笑:“是啊,正常人都不会。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越来越好。” 所以你在这儿唧唧歪歪个屁! 发什么疯啊! 不管男女,碰上这样的对象,当然得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了。 前进的道路上,你帮不上忙没关系,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 但你不能拖后腿,尤其是这种恶意的拖后腿。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大家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趁早一拍两散,省得哪一天忍无可忍,直接捅对方一刀。 “你能对别人做到的事情,别人对你做不到。只能证明一点,你俩在双方心目中的地位不对等。” 可惜叶菁菁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刘秀华却跟中了降头一样,死活坚持:“叶老师,我不能让我的家庭散了。谢谢你,但我还是想办退学手续。” 叶菁菁深吸气,不气不气,气坏了自己没人赔。 她要理解。 人是社会动物,会受社会环境影响。 偏偏社会推崇男人为工作牺牲小家,要为事业奋斗终生。 又鼓励女人,为家庭牺牲自己的一切。 叶菁菁点点头:“那行,等下个礼拜你再过来吧。校长赴京开会去了。没有校长的签字,谁给你办手续?” 刘秀华这才老大不情愿地走了。 谢广白也终于可以回来了。 他问了事情经过,也是理解不能:“她想什么呢?” 叶菁菁重重地叹气:“有的人就是这样,工作学习上聪明的很。一到个人感情问题家庭问题,脑袋瓜子就被雷劈了。” 她摇头,“我现在就是尽人事安天命,能拖一天是一天。” 谢广白微微蹙眉:“你这么做效果不大,她现在听不进你的话。她丈夫给她下了迷魂汤了。” “我知道啊。”叶菁菁无奈,“那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该说的都说了,她一个成年人,拥有完全的民事自主能力。” 谢广白眨了下眼睛,胸有成竹:“看我的。” 叶菁菁:嘿哟!行啊,小哥哥,舞台给你了,请尽情地发挥吧。 第184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肯定偏心女性 谢广白说话算话。 过了没两天, 刘秀华的丈夫就被抓盲流了。 这个时代,任何人没有正当理由,离开自己的户籍地所在范围, 谁都可以被称之为盲流。 你一个林县人,在西津市待这么长时间, 已经够够的了啊。 什么?你说你要陪护你女儿? 呵, 你老婆不能陪护吗?她的户口目前在西津大学,她可以留下。 再说看病不要花钱吗?两口子都陪护, 没人挣钱的话,你们家准备喝西北风吗? 少废话, 待这么长时间还嫌不够,走,马上回去。 你女儿怎么办?医生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继续住院观察治疗。不要把你女儿拿出来当幌子。 因为我们没调查过吗?这几天你就没管过你女儿。 反正不管刘秀华的丈夫怎么辩解, 他依然被当成盲流遣返了。 叶菁菁听谢广白转述时,实实在在地惊讶了:“哎, 现在管得这么严啊?” 谢广白把管子插在汽水瓶里,点点头道:“马上就要农忙了,各地公社农场都害怕今年夏收夏种会没人。” 说白了,还是高考的影响。 真正经历这个时代的人,就会发现,78年的高考比77年更疯狂。 为什么呢?因为77年刚恢复高考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将信将疑,甚至什么准备都没做, 完全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报名参加高考的。 更多的人,连名都没报。 因为他们不敢相信, 大学会真的通过考试来选拔招生。 但是77级大学生一入学,尤其是他们当中还有很多曾经的黑·五类分子,就深深地震撼到了整个神州大地。 原来可以真的不看出身,只凭自己考出来的成绩,就能改变命运。 如此一来,年轻人们尤其是知青,不疯狂才怪。 过完年后,各地强调了一回政策,强行勒令知青门回户籍所在地,不许他们赖在城里。 但是知青们前脚走,后脚忙完了春种,又偷偷摸摸地找各种理由想办法回来。 现在夏收夏种来了,政府当然得再来一次遣返。 谢广白就是趁这机会,把人给打包送走的。 但这些都是外部条件,到底结局如何,还得看刘秀华怎么选择。 事实上,她似乎真的不太明智。 前脚她丈夫被送走了,后脚她就叨叨着过来找叶菁菁,一副要为了爱情与全世界为敌的模样,坚持要求办理退学手续。 她不等校长了,只要女儿一出院,她就抱着女儿回林县。 第400章 叶菁菁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你回去以后吃什么喝什么?你别忘了,你的粮油关系还没转呢。” “还有,你回林县去哪儿上班?现在哪家单位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前脚走一个正式工,后脚立刻招新人。” “总不能因为你要吃回头草,林县化工厂就一直留着位置等你吧。” “这件事你问清楚没有?你不要不当回事啊。” 刘秀华哑口无言了。 她还真没问。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回不了化工厂这件事。 之前市里的化工院想要她,他们厂长死活不放她走的。 叶菁菁用力搓脸,槽多无口:“你还是问清楚确定好了吧,不要想当然。此一时,彼一时。” 太把自己当盘菜,到时候会被啪啪打脸的。 化工厂又不是离了谁就运转不下去了。 亲啊,现在梁静茹也没唱《勇气》啊。到底谁给你的勇气,让你两眼一抹黑就开始原地发疯的? 这样稀里糊涂的人,居然也敢当妈。 果然这世上,当爹妈的门槛最低。 叶菁菁平等地不看好任何一对一人有机会上进,另一人非要硬拉着对方摆烂的伴侣,无论男女。 因为后者这么做,恰恰证明了他(她)特别在意身份地位。 只要有机会他(她)往上了,他(她)一定会干净利落地踢掉那个为了他(她),放弃前程的伴侣。 后者在他们眼中,都是脑壳有病的傻逼,不配被善待。 人重自重者,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还能指望别人? 隔了一天,刘秀华又找上叶菁菁了。 这一回,她明显有些失魂落魄。 就像叶菁菁猜测的一样,她回不到原先的工作岗位了。 厂里说了,她回去可以,但只能当操作工人,而不是继续当技术员。 叶菁菁毫不客气:“你做好思想准备吧。你这样反复无常,领导不会有意见吗?以后想升职,想要进修的机会,还轮得到你吗?” 刘秀华当真是水做的,又开始抽噎:“我女儿怎么办啊?我不照顾我女儿,没人管她的。” 叶菁菁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难不成你上大学之前不上班,天天在家带孩子吗?” “当然不是,白天放托儿所,我晚上下班接她回家。” “那西津市就没托儿所吗?” 刘秀华愣住了,满脸茫然:“我女儿也不能在西津市上托儿所吧?” “这不是问题。”叶菁菁态度强硬,“我告诉你,你要退学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把这事儿扣在你女儿头上。张嘴闭嘴就是我为了女儿,你女儿才多大?给她扣这么重的锅,你怎么下得了手啊?” “逼你退学的始作俑者是谁?是你丈夫!你什么矢口不提?他人间蒸发了吗?你把才一岁的女儿拉出来,是欺负她年纪小,不会说话,不会替自己辩白吗?” 她真是服了这种当妈的,敌我不分,搞不清重点。 刘秀华嘴巴张了又张,最后鼓足勇气问了一句:“我女儿怎么在西津上托儿所呢?” “你跟我来。” 叶菁菁直接把人领去校办,然后被指点去工会。 西津大学有自己的托儿所,现在大部分上规模的单位都有自己的托儿所。 不然职工的小孩往哪里放? 但是校工会听说了刘秀华的情况之后,却摇头:“学生的小孩我们管不了,你要是丧偶的话,我们还能酌情帮忙。这个实在是没办法,我们不能开这个口子。” 叶菁菁的瞳孔地震。 乖乖隆地洞,还是工会大姐牛掰,一开口就是丧偶,真够狠的。 她赶紧帮着说好话:“红姐,你帮帮忙。这个她也挺倒霉的,丧偶就不必了,离婚行吗?孩子归她养的那种。” 工会大姐眉毛皱得更厉害了:“你离婚的话,你娘家就没人帮你带孩子吗?你父母呢?” 刘秀华面色灰败:“我父母跟我大哥住一起,没办法帮我照顾小孩。” 说白了孩子又不跟她家姓,哪有外公外婆不管自己的孙子孙女儿,管个外孙女儿呢。 工会大姐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行吧,你把离婚证拿着,我给你去托儿所说说看。” 工会也不是管托儿所的部门,大家平起平坐。 刘秀华找不到自己舌头了,我我我了半天才说出口:“我没离婚啊。” “你没离婚说这些干嘛?”工会大姐不高兴了,“开什么玩笑呢?你丈夫一没死二没离婚,他不会管小孩啊。你一个人能生出小孩来吗?母亲没有公鸡,蛋都孵不出来小鸡。” 叶菁菁赔着笑:“她丈夫就是不管啊,甩手掌柜,小孩摔成那样他都不管。” “那你跟他过什么日子啊?”工会大姐理解不能了,“孩子他又不管,你指望他什么?靠他养吗?” 这时代的人不说爱情,起码不会把爱情挂在嘴边。 结婚叫做革命伴侣的结合。 第401章 连孩子都不管了,那还算什么伴侣啊。 工会大姐摇摇头,不想再跟她说话了。 叶菁菁领着沉默不语的刘秀华,出了工会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说:“要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学校会在能力范围为帮助你的。” 刘秀华沉默半晌,终于冒出一句:“可是晚上我不能带孩子去宿舍睡觉啊。” 她的女儿是非常乖,可再乖的孩子也是孩子。她才一周岁,总有控制不了,晚上哭闹的时候。 他们这批扩招生住在防空洞里,条件本来就简陋。小孩子会吃不消。 叶菁菁看了她一眼:“要真不行的话,晚上你就在小教室睡桌子吧。” 小教室是真小,在一楼厕所旁边,因为线路问题,里面的灯不亮,只能依靠过道里的灯照明。 所以它也成了西津大学唯一一间没人上自习的教室。 “现在天暖和,你们睡在教室里头不怕着凉。” 至于后面天冷,那再说天冷的话呗。 刘秀华抿抿嘴巴,艰难地开了口:“我一个人靠补助养不活小孩。” 按照规定,工作满五年的人可以带薪上大学。可她偏偏差了三个月,只能拿学校的人民助学金。 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养活孩子。 叶菁菁直接跳入正题:“你想勤工俭学是吧?” 刘秀华点头,又忧心忡忡:“我还要照顾女儿啊。” 托儿所不可能24小时管着孩子,最迟到晚上七点钟,她就必须得把孩子接走。 这么短的时间,她又能做什么活呢?她还想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把自己的底子打扎实了。 此时此刻,叶菁菁真心同情她。 比起父亲,她更相信母亲对孩子的感情,经历了孕育,母亲和孩子之间拥有更亲密的联系。 她们也更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 叶菁菁早就想好了:“后面你就刻蜡纸吧,上课用的讲义你来刻,刚好可以趁机预习。” 刘秀华怔了一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叶菁菁。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原本只是想办退学手续,好回归家庭的。 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走到了要离婚这一步? 叶菁菁再一次强调:“我从来没劝过你离婚,学校也没劝过。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你并不是只有一个选择。而且在做选择之前,请你问问自己,你以后还敢单独让你女儿和你丈夫你公婆待在一起吗?” 刘秀华的脸又白了。 平心而论,她是一位爱女儿的母亲,否则也不会一旦涉及到女儿的事,原本个性文静的她情绪就会如此激动。 她咬着嘴唇,艰难地挤出一句:“要是他不肯离婚怎么办?” 即便1978年没有离婚冷静期,离婚也是两个人的事。只要有一方坚持不撒手,那想打离婚证也能让人脱一层皮。 尤其是女方有孩子还想离婚的情况下。 叶菁菁不假思索:“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要,可以寻求妇联帮助。” 她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吧。 叶菁菁直接打了徐主席的办公室电话,介绍了情况。 结果徐主席一听就上心了,立刻表示,她要代表妇联去医院看望受伤的孩子。 她还感慨了一句:“你这个大学老师当的好,是真对大学生的事情上心。” 叶菁菁打着哈哈。 她不能否认,她夹带私货了,她有私心。 因为大概率,77级大学生毕业以后要么投身科研,要么去政府机关任职。他们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会成为将来的中流砥柱。 而他们之中,女性的比例越高,将来社会上女性的日子越好过。 叶菁菁穿越前,他们大学大部分教授副教授都是男性。 而他们,在能够选择的情况下,往往更愿意招男研究生。 甚至她小姨的同事,当着她的面就说,他绝对不会招女学生的,太麻烦。 而想要改变这个社会现实,需要所有女性努力。 第185章 想离婚,简单 办法都是现成的。 徐主席也是这样想的。 她是老革命, 干了多年妇女工作,再清楚不过,新中国的女性地位也是女革命干部争取来的。 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 不乏高层领导希望女革命干部能退回家庭的。 只是被女革命干部据理力争地驳回头了。 现在,时代在变化, 科学的春天已经来了。 将来能够说话跟所有人听到的, 就是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啊。 女大学生能够考上大学本来就不容易,如果她们进了学校以后还要被迫离开, 那以后社会上,还能听到女同志的声音吗? 做了一辈子妇女工作的徐主席, 对这种趋势,高度警觉。 她挂了电话就喊了车子,去副食品店捎上刚好下班的党爱芳, 一块儿去了市医院。 恰巧病房里的病友去排队拍片子了, 倒是方便他们说话。 叶菁菁不得不佩服徐主席。老太太也没说啥呀,甚至压根没有提离婚这件事。 第402章 可三两句下来, 刘秀华就坚定了离婚的信心。 可见新中国的第一部 法律是婚姻法,保护妇女婚姻自由,当真不是吹的。 刘秀华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他要是不肯离婚怎么办?” 一旦想开了,她便意识到,她的丈夫很有可能不愿意放手。 因为他很难找到综合条件比她更好的后妻。 徐主席安慰她:“你放心,我们妇联是保护女同志权益的,婚姻自由。” 叶菁菁听她们叨叨了半天,感觉没说到点子上, 忍不住插了句嘴:“你放心,你丈夫现在巴不得离婚呢。” 徐主席愣住了:“为什么?他在外面有人了?有证据吗?” 叶菁菁哭笑不得:“我都没见过她丈夫,我哪知道他出没出轨。” “他没出轨他为什么要离婚?” “因为不离婚的话他没办法要儿子呀。”叶菁菁胸有成竹, “刘秀华,我问你,你丈夫跟你婆婆是不是想要你再生个儿子?” 她是辅导员,当然关心班上学生的情况。 尤其化学系的女大学生少,她们聊天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听着。 刘秀华跟她舍友聊天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 她刚生下女儿还没出月子的时候,她婆婆就想让她赶紧再怀孕,生个儿子凑成一个好字。 只是他们化工厂有要求厂里的党员和共青团员执行“晚稀少”的生育政策,两胎之间,生育时间要间隔三年以上。 所以她才幸运的没有大着肚子去参加高考。 叶菁菁强调:“‘晚稀少’政策是1973年提出来的。今年3月份,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通过的宪法规定了,国家提倡和推行计划生育。这传递的信号就是,计划生育政策会越来越严格。” 徐主席点头,表示赞同。 作为妇女干部,她当然高度认可计划生育政策。 因为这是女同志走出家庭,走向社会参加社会劳动的重要前提。 不然一天到晚不是在十月怀胎就是在生孩子,女同志身体垮了不说,人也被生孩子这件事情绑架了,根本不能正常参加社会劳动。 而脱离了社会劳动,女同志还谈什么社会地位。 “是啊。”她强调道,“一个不少,生儿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接班人。” 刘秀华仍然不太明白,计划生育政策跟她丈夫想要一个儿子有什么冲突? 国家政策她了解啊,一对夫妻最多生两个孩子。 如果她不离婚的话,大学毕业回去生小孩,刚好符合国家政策要求。 叶菁菁摇摇头:“等你大学毕业之后,政策说不定又变了。反正我听到的消息是,以后是一对夫妻一个孩。” 刘秀华震惊了:“一个孩?” 她先是盯着叶菁菁看,然后又把目光转向的徐主席,看后者没有否认,她的心“咚”的一声。 难道这是真的吗? 徐主席点头,直言不讳:“这是以后的发展趋势。” 事实上,她确实已经听到风声,后面要执行一胎政策了。 叶菁菁慢条斯理道:“你们已经有一个女儿的,你上大学期间又怎么怀孕生孩子呢?等你毕业以后,计划生育政策只允许要一个孩子。那就意味着,你丈夫不跟你离婚,就只能接受只有一个女儿的事实。” 她改头换面,说了一件真实案例,“国外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结果也有人重男轻女。然后这家的丈夫就伙同婆婆,把女儿给掐死了,偷偷埋掉,好有机会生儿子。” 其实这就是神州大地上真实发生过的惨案。 类似的案例,并不稀少。其中有些凶手,还是孩子的母亲。 刘秀华脸色惨白,显然吓得不轻。 徐主席赶紧强调:“这都是不正常的人。没这件事,下一件事不如他们的意,他们也会动刀子的。他们就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儿。” 党爱芳在旁边同样听得一颗心扑通扑通,捂着胸口道:“姑娘哎,这种人实在太可怕了。你放心你别怕,你离婚带孩子没地方住的话,就住我家。我家房子现在空着。” 叶菁菁脑子嗡的一声,恨不得拿胶带贴住党爱芳的嘴。 闭嘴吧!说话不过脑子就不要开口。 她喊了一声:“妈!” 然后扭头看大喜过望的刘秀华,直接斩断了她的憧憬,“这事儿不行。” “你想想看,你要是离婚了在西津还有一套房子住。那你前夫会不会打着看女儿的借口,三天两头过来骚扰你们母女?” “你别忘了,你们已经离婚了。那个时候很有可能你丈夫已经再婚了。他住在你的房子里算怎么回事?那就成了不正当男女关系。” “你这人脾气太好,性情太温柔,你不太会拒绝人。你待在学校里头,周围都是学生老师,随时都有人帮助你。可你要是在外面的话,你很难应对你前夫。” 刘秀华被她这么一通说,愣愣地点了点头。 隔壁床位的病人检查完了回来了。 叶菁菁见状,看向刘秀华:“反正方法已经教给你了,要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 第403章 徐主席站起身,语重心长道:“姑娘,国家对你们这些大学生寄予厚望。请你不要辜负你自己的人生,也不要辜负你女儿的人生。” 她摆摆手,示意刘秀华,“不用送不用送,你好好陪着你女儿吧。有什么难题,向学校反映,向我们妇联反映。” 待到他们下楼,一路走出医院楼房,到了空旷的地方,叶菁菁终于憋不住:“妈,我知道你是好心,那你以后千万不要随便把房子借给别人住。” 有没有搞错啊? 她在心里头咆哮,你自己现在还是借住在徐主席家呢。 你房子多到可以随便借了吗? 有多大的肚子捧多大的碗。 但这话叶菁菁不能说,她只能提另外一个理由:“你别忘了,叶友德就判了半年,没几个月他就劳改结束放出来了。” “他出来以后一没工作二没地方住,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党爱芳脸色发灰,嘴唇直打哆嗦。 徐主席赶紧安慰她:“爱芳,你别怕,我倒是要看看他敢怎么样。” 叶菁菁无奈:“你在徐奶奶家,安全有保障。我在大学里,他也堵不了我的人。但筒子楼那边,他肯轻易放手吗?到时候闹起来,刘秀华她女儿才一周岁呢。叶友德发疯的话,她们母女怎么办?” 党爱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想这么多。” “想不到这么多就多想想。”叶菁菁毫不客气,“当你想做好人好事的时候,你想想看你手上拥有的东西,是完全靠你自己得到的吗?” “你在副食品店的工作,是政府给你安排的。那个时候,多少人想要一份工作,却求而不得。是政府照顾你,才给你安排的工作。” “可是你怎么做的?为了讨好叶家姐弟,二话不说直接把工作转给了叶秀芬。你问过政府的意见吗?但凡你问一句徐奶奶,也没有后面这么多事儿。” “筒子楼的房子,承租人是怎么变成你的?全过程你难道没经历吗?你张口就要借给别人住,你问过谁的意见了?” “如果刘秀华母女在筒子楼出事的话,不管是叶友德还是她丈夫来搞事,责任谁来承担?好心借房子给副食品店的邮局,和好心把房子分给你的副食品店,是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叶菁菁忍无可忍:“你这种行为叫自私,为了一己私利滥用别人的好心!” 徐主席在旁边看党爱芳头越来越低,简直要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了。 到底于心不忍。 她开口打圆场:“哎呀,爱芳就是这个脾气,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冒着危险,给我送吃送喝,救我的命了。” 叶菁菁捂着额头,苦笑:“徐奶奶,我妈只能多麻烦你了。” 徐主席现在就像一个护崽的奶奶,生怕孩子的妈还要突突,赶紧保证:“放心吧,爱芳挺好的,现在进步越来越大了。” 呵呵,每一个学渣的爷爷奶奶都酷爱自欺欺人。 叶老师在心里头翻了个大白眼,挥挥手要告辞。 医院住院楼出来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闷头往医院大门口走呢。 瞧见叶菁菁,他眼睛一亮,赶紧喊人:“叶老师,真巧,刚好在这儿碰上你了。” “有事儿?” 叶菁菁也认出了对方是自己班上的学生,物理系的。 男生笑嘻嘻:“还真有事儿,方教授找你。走吧走吧,他在二楼住院呢。” 叶菁菁莫名其妙,方教授找她干嘛?她最近也没干啥啊。 好像没有得罪过老师。 第186章 你从哪儿学来的 水论文的高手 不得不说, 天底下的学生都不爱被老师找。 哪怕叶菁菁这种已经被人称为老师的大学生,去见教授的路上,照样心里直打鼓, 不停地怀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孽。 她一进病房门,还没挤出笑脸来跟站在窗户旁边方教授打招呼呢, 病床上坐着的一位老头儿眼睛就亮得吓人:“是你教他们的?” 叶菁菁满头雾水:“什么啊?” 他们是谁?她教的人太多了, 教的内容也太多了。 “这个。”老头儿用力挥舞着手上的杂志。 护士刚好进来要给他换水,见状一个健步上前, 厉声呵斥:“别动!回血了。” 可老头儿根本不在乎,哪怕针头滑落了要重扎, 他也无所谓,只一双眼睛看叶菁菁,非要一个答案不可:“这是你教的吗?” 方教授到这会儿才抓住机会介绍:“这位是工学院的黄教授, 他看到了你们发表的文章。” 叶菁菁也到这会儿才看清楚, 他手上抓的是西津大学最新一期学报。 里面登了77级大学生集体写的一篇文章—— 这时代集体观念还是非常重的,很多文章署名都不是个人, 而是某某研究小组之类的。 文章写的是什么呢?写的是石墨烯的结构。 她教化学系77级的大学生们,用胶带法得到了石墨烯,在显微镜下观察到的结构。 别说,当代大学生胆儿挺肥,直接把实验室唯一一台能够拍照的扫描电镜给嚯嚯上了。 第404章 所以文章里除了手描图外,还有拍摄的石墨烯结构照片。 黄教授伸手戳着文章:“石墨烯,是碳单层的意思吗?你这个办法到底有什么限制条件,我也用胶带试验了, 可是做不出来啊。” 对科研工作来说,能否重复实验至关重要。 黄教授看了这篇文章之后,眼前一亮。 他是老留学生, 以前看过相关资料,碳单层是个理论存在,但一直没见过实物的东西。 要是这群毛孩子做出来了,那当真不可思议。 结果他试验了好几回都不行,一着急,忘了吃饭,他的胃病就犯了,被拖到医院来治疗了。 老友带着学生来看他时,叫他抓了壮丁,非要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叶菁菁也满头雾水,胶带撕出石墨烯,号称史上最简单可重复的诺贝尔奖。 哪有啥特殊的,她没觉得有什么特殊啊。 “走走走。”黄教授坐不住了,“我去你们实验室做,总不能是我们的风水不好吧。” 叶菁菁“噗嗤”笑出声,果然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谁敢说自己做实验之前没拜过各路神佛? 敢拍胸口的,只能说明你已经脱离了人类的低级趣味。 你显然根本不在乎实验是否能获得成功。 方教授一把摁住老友:“挂水挂水,先把水给挂完了。你还要不要你这条老命呐?你今年才招的研究生啊。人家小孩没进门,先要换导师啦?缺不缺德啊你。” 黄教授不理他,开始给叶菁菁画大饼:“你这个实验要是真的,你考我的研究生,我肯定收你。” “你不要想了。”方教授嗤笑,“人家已经考了我们学校化学系的研究生,轮得到你吗?再说她就是考物理系的,不能考我的研究生啊。” “你带学生?嘿呦!” “我怎么了?我带学生有任何问题吗?” 叶菁菁跟自己物理系的同学一句话都插不上,乖乖在旁边当起了壁花,等着黄教授输液完毕再说。 结果他们只等了十分钟,黄教授就喊了一声:“好了,我要出院了。” 叶菁菁惊悚地看着输液瓶,直接里面的水跟往下淌,吨吨吨就输完了。 妈呀!还有这样挂水的。 黄教授却哈哈哈:“这有什么呀,老毛子都是这么挂水的。哪像我们,一点儿水滴个半天。” 他上一秒钟说得豪气,下一秒钟就被护士小姐姐直接严厉批评了。 这是干什么呀?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就是对国家对人民不负责任。 “你这还是公费医疗呢,都不晓得珍惜。真不惜命的话,让给人家没钱看病的人啊。” 黄教授被批评得灰头土脸,一声都不敢哼,缩着脑袋出的院。 他迫不及待跟着叶菁菁等人去了西津大学的化学实验室,里头还有学生在捣鼓呢。 叶菁菁伸手一指他们手上的石墨块:“就是用胶带撕它呀,撕完以后再对叠胶带,这样反复,黏在胶带上的碳层就越来越薄,不停地在显微镜下看,看到单层为止。” 黄教授走过去,方教授也走过去,然后后者发出咆哮:“哪个让你们糟蹋老子的高定向热解石墨的?” 啥叫高定向热解石墨呢?就是经过3200~3600c高温处理,性能接近单晶石墨的一种新型石墨。(注:名词解释源于百度。) 它有什么特别的呢?不说性能之类的哈,它本身是个新玩意儿,六十年代才由英国率先制造出来,然后美国跟上。 咳咳,这话的潜台词是啥呢?就是现在国内生产不了啊。 被大学生们嚯嚯的这块高定向热解石墨,它是花了宝贵的外汇,费了不少精力从国外折腾回来的。 方教授刚开始搞研究呢,就叫这帮混账东西伸爪子了。 叶菁菁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关系:“我不知道,我当时给他们做示范的石墨不是这块。” 当代大学生的胆子,尤其是下放知青考上的大学生,那都是主打无法无天,没他们不敢想没他们不敢做的。 方教授还在吹胡子瞪眼睛,已经上手操作的黄教授猛地喊出来:“不对啊,按照mermin-wagner定理,任何具有连续对称性的二维热力学系统,在非零温度下,其连续对称性不可能发生自发破缺。” 在场的大学生都茫然,什么mermin-wagner定理?他们还没学到这茬呀。 黄教授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叨叨个不停:“mermin-wagner定理论证过程是没问题的,thermal fluctuations会破坏二维晶格的长程有序。量子体系中它成立,哈密顿系统也没问题。” 方教授也停止了骂小兔崽子们,跟着开始叨叨:“那就不对呀,现在这个天气就二十多度啊。它是怎么存在的呢?不对,还是太模糊了,看得不够清楚。” 黄教授猛地回过头,眼睛死死盯着叶菁菁。 什么石墨烯之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并不重要。他甚至是头回听说石墨烯这个名词。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这玩意儿的存在,完全违背了mermin-wagner定理。 在科研工作中,推翻一个定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场科研革命,意味着学术界的地震。 “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这个办法是谁教你的?” 第405章 叶菁菁非常想厚脸皮地当一回文抄公,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已经让她人格定型了。 不是生死存亡的事儿,她实在没办法突破底线。 于是她老实承认:“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我就是觉得用胶带这个办法很有意思,所以才推荐给同学的。” “哪本书?” “不记得了。”她理直气壮,“乱七八糟的书,撕的一塌糊涂的纸片,这种情况太多了。” “是外国的资料吗?” “不知道。”叶菁菁留了个心眼,“我看到的是中文,但不排除是翻译过来的。” 得,那就说不清楚了。 闹革命闹了这么多年,又是战备状态,遗失的资料太多了。 黄教授还不死心:“你看的那篇文章还说了什么吗?” “我真不记得了。”叶菁菁摇头,“我看到的就是一张纸,还撕了一半。” 黄教授又开始盯着那块石墨,嘴里叨叨个不停:“你别搞化学了,你就研究这个吧。我跟你说,这个出了成果,别说硕士论文了,博士论文都有希望。” mermin-wagner定理啊,就这么被推翻了,整个物理界都要为之地震的。 叶菁菁听了心里直乐。 还真没说错。 石墨烯大热之后,随便加点啥都能发一篇论文。 甚至有科研人员为了讽刺这种现象,直接在石墨烯里头加了鸟屎,检测了一下性状变化,照样也堂而皇之地发了论文。 真的,水论文的主力军就是石墨烯+。 但是叶菁菁还是坚定地摇头了:“我是化学系的辅导员,这是我给我们班同学安排的课题。能研究到哪一步,看同学们自己。” 一直到她穿越前,石墨烯都是非常火的研究方向。但距离大规模应用还有多远,谁都不敢打包票。 炒了多少年的石墨烯电池,也一直不曾面试。 也许研究到最后,这个项目会改写人类的历史。 但同时也有可能,研究着研究着,它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搞科研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步,谁都说不清楚你点亮的科技树到底有没有意义。 可你要是不做的话,那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由77级的大学生来做,说不定成果会出得更快呢。 因为他们这批大学生几乎没有任何学术权威崇拜意识。他们胆大妄为,敢于怀疑一切否定一切。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更像一张白纸,而白纸更容易绘画出美好的蓝图。 第187章 你为什么要考研究生? 面试 叶菁菁坚持, 黄教授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勉强。 搞科研就是这样,各有各的执着。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科学家和诺贝尔奖擦肩而过了。 现在黄教授他们的重点, 已经转移到了如何研究石墨烯的性质上了。 它的力学特性,它的光学特性, 它的电子效应, 它的热传导性能,它的溶解性, 等等等等,这些不研究的话, 谁知道什么结果。 除此之外,是不是可以让它从胶带上脱离下来,更好地在显微镜下观察它的形态。 光这些最基础的研究, 就足够让大家忙得人仰马翻了。 你叶菁菁不加入就不加入吧, 反正水灵灵的野生大学生一堆。他们不辞辛苦,他们任劳任怨, 他们还不急着发论文,十分乐意给教授打下手。 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实验室牛马。 至于叶菁菁本人,当然是全心全意背带研究生考试的复试了。 1978年考研复试,一个学校有一个学校的习惯,同一个学校不同专业,甚至不同导师都有不一样的要求。 有的地方是笔试,复试专门考专业内容。 有的地方是面试,面试还分成结构化面试和无领导小组讨论, 或者二者结合。 也有的学校安排是笔试加面试,主打一个综合。 比如叶菁菁,她打听到的情况, 就是这种。 搞得她还没收到面试通知书,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埋头苦学,半点都不敢松懈。 她甚至还不敢去找过教授等人打听自己考的怎么样—— 现在的研究生初试试卷,由报考的学校来来批改。 因为据说教授们对答题情况很不满意,经常改着改着就开始拍桌子骂人。 最可怕的是政治这门课,她听到的消息是,第一天,改了那么多份试卷,一直到晚上,才有一个人达到了60分。 苍天啊大地,敢考研究生的,基本都是有底子的人啊,八成以上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大学生,公认的含金量杠杠的。 就这样,还能被批的稀里哗啦,可想教授们的标准有多严格。 叶菁菁跟谢广白私底下讨论,一致认为,教授们是以收开山大弟子的标准,来对待今年的考研招生的。 得,那他们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缩着尾巴做人,千万别去教授面前现眼了。 可即便这样,倒霉的谢广白还是被抓了。 没啥别的原因,中医学院的教授改卷子改烦了,拎着酒到西津大学找自己的老友诉苦。 俩老头在操场上溜达的时候,叶菁菁和谢广白这对小情侣也一边吹着晚风,一边写闲聊放松。 第406章 冷不丁的,前面老头儿激动了,嗓门忽的大了起来:“论言治寒以热治热以寒而方士不能废绳墨而更其道,什么意思?” 谢广白条件反射,张嘴就来:“论中曾经提到,治寒病要用热药,治热病得用寒药,为医者不能废除这个规矩而变更治疗方法。” “看吧看吧。”前面的老头儿情绪激动起来,“这题目难个屁呀,简单的要死。随便在马路上拉个人,都能说得一清二楚。居然一堆人翻译不出来!” 他扭头,笑眯眯地看谢广白:“同学,你是西津大学的吗?考错学校了吧。不过没关系,接着考我们中医药学院的研究生吧。” 旁边的老头儿翻脸了:“这是我的学生,今年考了我的研究生。” 当着他的面抢人,想干嘛呀?区区不才,也略通拳脚。 中医学院的老头儿撇撇嘴巴:“你一个中医的叛徒,招什么有中医底子的学生啊。” “我乐意,行吧!”谢广白的导师埋汰老友,“你够了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千多个学生考,才一百人进入面试。十中选一,个个都厉害的话,哪个进面试哪个不进面试啊?” 叶菁菁悚然一惊。 她知道高考的录取比例是3%,扩招一回之后才达到了4.7%,已经够吓人的了。 甚至在研究生考试公告出来之后,还有人懊恼调侃,早知道这样,自己不如直接考研。 可现在看来,研究生录取比例说不定比高考还低呢。 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以在6月4号当天,叶菁菁晚上回宿舍睡觉的时候,楼下宿管阿姨笑着喊她拿信,她看见信封上印制的西津大学,脑袋瓜子就是“嗡”的一声。 她人就在学校里,还有什么信件不能直接交她手上,必须得过一回邮局呢? 只有复试通知书啊。 这一时刻,她无比庆幸,得亏恢复高考以后,高校不像五六十年代那会儿,没考上大学的也给发一份未予录取通知书。 否则大喜大悲,她肯定要当场爆炸的。 叶菁菁头回发现自己是个极为没出息的人。 因为她拿起信,手抖得厉害,半天撕不开信封。 还是宿管阿姨看她可怜,哈哈笑着,帮她撕开了信,拿出了里面的复试通知书。 通知书上干巴巴的没几句话,通知她6月17号到学校的小礼堂参加复试。 果不其然,复试是上午考笔试,下午面试。 笔试,她要感谢自己从今年年初开始的翻译工作。 这迫使她阅读了大量的化学资料,所以才不至于拿到试卷两眼一抹黑。 她顺利地答完了题,还热情地带领其他考生一块儿去食堂吃饭,中午甚至睡了一觉,下午三点钟才走进面试考场。 这一回,监考老师只简单问了几个专业问题,她都答了出来。 到最后快结束的时候,过教授突然间发问:“你是怎么想起来考化学研究生的?” 叶菁菁感觉好懵逼呀。 不是,教授,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啊。 是你当初主动说要收我当研究生的。 事实上,对叶菁菁而言,考哪个专业的研究生,她根本就不执着。 如果最初是物理系的教授说会收她,说不定她就留在物理系了。 到哪儿干活不是干呢。 但有些话能私底下说,不能拿到明面上讲啊。 叶菁菁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希望我们国家能够尽快打破技术壁垒,能够自己独立生产所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国家底子薄,又一直被技术封锁。资本主义国家封锁我们,苏联也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想要任何新东西,都得花费大量外汇,想方设法求着人家购买。” “我们的学校实验室里头,不少设备,哪怕在国际上来看,其实已经落后的设备,我们都生产不了,不得不找渠道从国外购买。” “可外国知道我们自己没办法生产,所以想办法刁难我们不说,还要把价钱抬得高高的。” “可是我们国家目前有什么手段挣外汇呢?我知道的有出口水果肉类罐头,有出口加工服装。工人和农民,辛辛苦苦的,汗流浃背,好不容易生产出这些,然后又被压着价格出口换来外汇。” “可我们的农民,自己舍不得吃水果,自己舍不得吃肉。我们的工人,每年同样只有那么一点布票,甚至不够做一套新衣服。” “是他们一直在牺牲,辛辛苦苦地挣外汇,来支持国家的科学技术发展。” “我希望是反过来的。我们自己能造了,能造得很好。就不用去外面看别人的脸色,不用花大价钱去买。不用工人农民那么辛苦。” “我们造出来了,把价格打下来了,就能打破世界经济的垄断格局,就能让全世界的劳动人民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 “科学技术应该造福于人民大众,而不是垄断在资本家的手里(注:修正主义的概念在当时就是指苏联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成为他们剥削人民的工具。” “时代在发展,科学技术是生产力,更是生产资料。人类历史的每一个阶段,垄断生产资料的人,都会成为剥削者。” 第407章 “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科技工作者,就是要打破这种垄断,让科学技术这个生产资料,掌握在劳动人民手里,让人民群众生活得更好。” 其实她的答案根本没到点子上。 因为完全没有显示出她选择化学,而不是其他专业的原因。 哪个专业不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哪个专业又不该造福于人民呢? 可是在场的监考老师们,谁也没有取出他的问题。 过教授甚至激动地拍案而起:“好!就是要有这个志气。” “我们科技工作者,我们知识分子,是劳动人民的一份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脱离了人民群众,我们就是无水之源,无根之草,是不可能成长为顶梁柱的。” 旁边的监考老师被他这一拍桌子,惊得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拦着:“老过老过,你就别拍了啊,学校已经没几张好桌子能用了。” 小礼堂里头发出了快活的笑声。 只有知识分子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长期以来,知识分子是一个贬义词,俗称臭老九。 直到今年三月份,全国科学大会召开,□□提了两个论断。 一个叫科学技术是生产力。 另一个叫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 前者承认的科技工作者的社会意义,后者为科研工作人员提供了政治身份保障。 在这时代,这种来自中央的肯定,不可谓不鼓励人心。 过教授尴尬地收回手,朝叶菁菁点点头,示意她:“你可以出去了,喊下一个进来。” 这个时代的面试没有严格的进口和出口制度,考生就是同一扇门进出。 不过有人在旁边看着,倒不至于让考过的和没考过的互相交流。 只是下一位考生跟叶菁菁擦肩而过的时候,特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相当意味深长的那种。 其他等待面试的考生,也互相使眼色,眼睛不时瞥向叶菁菁。 估计她已经被视为内定人选了。 叶菁菁的脸皮厚度早就锻炼出来了,视而不见,昂首挺胸地离开了考场。 她没作弊,她也没走后门。 她光明正大,她无需自证清白。 第188章 我不能放弃我自己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 今天谢广白也面试, 她去了西教学楼,准备等他结束一块走。 结果这位老兄运气不好,抽签顺序还挺后的, 叶菁菁干脆陪着他在树荫底下等。 周围来来去去的,都是来参加复试的考生。 有人从考场出来, 红光满面, 胸有成竹。 有人则是垂头丧气,一个劲儿地拍自己的脑袋。 还有位小姐姐失魂落魄的, 一出来就拼命抓着人问:“什么是爱美剧啊?哎呀呀,怎么问的我这个?我脑袋里头跟浆糊一样, 死活也想不起来。” 旁边的人茫然,不知道啊。大家考的专业都不一样。 眼看那小姐姐跟要魔怔一样,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是五四运动以后, 咱们国家兴起的非职业戏剧运动。” 一群人的目光刷的一下, 嗖嗖转向了说话人的方向。 叶菁菁也跟着看了过去。 是她熟人,他们班上的学生刘秀华。 刘秀华正牵着女儿的手, 在林荫道上学走路呢,一时嘴快接了话,叫这么多人看着,瞬间紧张起来。 她的视线落在叶菁菁脸上,脱口而出:“我老师教的,它是英语□□的音译,是业余的意思。” 旁边有人点头附和:“对,□□就是业余爱好者。” 那小姐姐懊恼地跺脚:“你是中文系的吗?西津大学中文系果然厉害。你们学校都教爱美剧了。” 刘秀华尴尬地摇头:“不是, 我是化学系的。” 一群复试学生集体瞪大眼睛。 不是,姑娘,你吓唬谁啊?你一个化学系的, 能解答人家中文系考生的面试难题,这算怎么回事? 刘秀华结结巴巴地解释:“我老师教的,她怕我记不住英语单词,才说到爱美剧的。” 其实是叶菁菁翻译教材的时候,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直接把□□给写上去了。 刘秀华过来找她核实,她才随口解释了怎么回事。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爱美剧的定义,是因为她当年上英语课时,他老师说的啊。 咳咳,实话实说,在此之前,她还以为爱美剧是专门看美剧的网站app呢。 就因为如此,她一个理科生才记住了爱美剧的定义。 可这些她也不好拿出来说呀。 于是她便理直气壮地接受了接受了准研究生们的赞叹。 乖乖个笼地咚,到底是名牌大学。 看看人家,一位化学系的年轻老师,文学造诣都这么高。 果然是十项全能,就没短板。 刘秀华与有荣焉:“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很厉害的,像我们叶老师,我们上课用的讲义,就是她翻译的。” 叶菁菁打着哈哈:“欢迎各位同学报考西津大学啊。” 现场的气氛更加热闹了,还有人跟叶菁菁打听:“老师,我们上课是不是全用英语啊,我听说清华大学的物理课就是英语讲的。” 第408章 叶菁菁摇头:“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考量。考虑到大家普遍的英语水平,我们学校除了外语系之外,目前其他课程不用英语讲。” 有人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捂住胸口:“谢天谢地,要真用英语讲,那我肯定要听天书了,我就是26个字母的水平。” 其他人好奇:“那你怎么考上的?” 他哈哈笑:“我们专业好啊,我们专业不考英语。” 他考的是古汉语文学。 周围立刻响起了嘘声,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晓得考研,多少人都死在外语上吗? 谢广白在旁边帮着支招:“也可以考中医,我看了,中医的普遍都不要考外语。” 现场的嘘声更大了,中医比外语还难啊!学了更加绝望。 一片说笑声,后面突然响起道清凌凌嗓音:“原来你是西津大学的老师。” 叶菁菁回过头,冲对方笑了笑,没否认:“欢迎来到西津大学。” 男考生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掉头就走。 一群考生都莫名其妙,这人怎么回事? 谢广白也疑惑:“他是谁?” 正常人要考一个学校的研究生,哪怕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导师,只是这个学校的普通教职工,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啊。 叶菁菁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他考的是化学工程专业的研究生。” 其他人没搞明白其中的弯弯绕,谢广白瞬间了然。 难怪呢,明显这男的是觉得不公平了。 但考研也没规定本校职工不允许报考啊。尤其是今年的情况,好多既往留校的大学生都选择考研了。 包括老唐这个号称自己最恨学习的家伙在内。 现在摆明了重视学习重视学历,你不考研,你不给自己加砝码,你以后怎么进步? 谢广白盖棺定论:“别理他。” 叶菁菁哈哈:“无所谓。哎,快到你了吧。” 谢广白赶紧过去准备了。 叶菁菁回头看刘秀华和她手上牵着的小宝贝儿,引着往林荫道那头走。 “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女儿还适应吗?” “还好。”刘秀华笑了起来,“教室大,她晚上睡得反而安稳。” 眼下城镇居民的住宿条件都非常紧张。 她没离婚的时候,是三户人家共享一套三居室,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一道帘子,就隔开了公婆和小两口还有孩子。 可想而知,这样的条件,天一热,屋子里跟蒸笼也没什么两样。 孩子闷了一身痱子,难受得直哭,还会被嫌弃。 现在想想,刘秀华真替自己的女儿委屈。 上次,她和妇联的徐主席谈过之后就下定了决心,抱着出院的女儿回去跟丈夫谈离婚的事。 本来她前任婆婆还想硬留下她女儿,好拿捏她。 结果她说以后都是一对夫妻一个孩,只要家里有小孩,那么她前夫再婚,也不能再生孩子。 她前任婆婆就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抓着她女儿的手。 细想想,也真是好笑。 就这么一家人,她当初居然还想为了他们放弃上大学。 多不值得啊。 现在,她才真正地明白,当初辅导员看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显然是在怀疑她脑子有病。 叶菁菁听她感叹,摸了摸鼻子,直接转移话题:“你娘家什么态度?” 她是真挺好奇的。 这时代离婚其实非常难,要过组织(单位)关,要过家庭关,要过伴侣关,哪个环节出问题,这婚基本就离不成了。 刘秀华抱起走累了的女儿,叹口气道:“我爸妈跟我哥嫂一开始都不同意,但一听我上不了大学了,他们就没二话了。”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被伤透了心,因为跟娘家人争执的时候,他们口口声声都是她这么做,丢了老刘家的人,让他们以后没脸出去见人。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考虑过她有多难。 他们之所以会答应,也只是期待上完了大学有出息了,好拉拔娘家。 其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从小她都没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床,都是晚上睡客厅,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看开了挺好的,起码她真切认识到了“大学生”三个字在这时代的含金量。 说来恐怕好多人会说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她去年报名参加高考时,根本没认识到这事儿将会成为她人生的转折点。 甚至她会报名,也是为了凑人头。 那会儿高考被当成第一政治任务,化工厂鼓励报考。厂办的干事是她好朋友,为了支持朋友工作,她填了报名表。 报考以后她也基本没做什么准备。 看看她前夫和她前婆婆的做派,也晓得,她没离婚时在婆家,也指望不了他们帮忙带小孩。 她白天上班,下班回家带女儿,基本裸·考进的考场。 叶菁菁听她叨叨到这儿,惊叹不已:“那你基础可真够扎实的。” 刘秀华不好意思道:“66年文·革时,我刚好小学毕业。学校停课,大小孩全去串·联了,我被拉去破四旧,分配到任务烧书。” 第409章 “刚好那时候我们家的煤炉都是我负责起,我看这么多纸引炉子多好啊,我就把书拖回家去了。” “那会儿不上学,我妈又不许我在外面跑。我成天在家除了做家务也没别的事,就看书,把那一三轮车的书全看了。” “看的时候我纯粹是为了消遣,给自己找点事做。但有一天,我们被街道喊去平整地,用那个背着滚的石碾子。石碾子掉进坑里了,拖的人拽不出来。我教他们先往后拉,再猛地往前面一拽,石碾子果然冲出坑了。” “那时,我才猛然发现,原来书里头真的藏了好多有用的东西,得好好学。” “后来复课,我16岁初中毕业下乡,也把书带到了农村。大队书记一看,立刻安排我教村小学。后来县里到知青点招工,本来想要的是男知青。” “可负责招工的一个技术员听说我看书多(注:文·革中后期已经强调知青自学,73年还编写了《青年自学丛书》),当场出了几道数理化题目考我,我答出来了,我就被招进化工厂了。” 刘秀华说着笑了起来:“当时为了招上工不再修地球,知青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送礼的,托关系的一堆。我根本就没想过这种好事,结果却落到了我头上。” “我到厂里以后,本来是当操作工的。可上面说要多培养女技术员女干部,我就跟着上了技术员的岗。” “现在想想,国家一直培养我鼓励我多学习,往前走。结果我却辜负了国家的期望,竟然想要围着锅台转。我不该那么早结婚的。国家让女的23周岁以后结婚,我没听。” 哪怕她女儿非常可爱,她永远不会舍弃女儿。可是不带感情地分析,如果她未婚上大学的话,那么将来工作方面的选择余地显然更大。 刘秀华亲了亲怀里的女儿,笑道,“现在,我只能多加油了。” 叶菁菁安慰她道:“人生的每一段经历都是财富,很多事情你不自己经历一回,你很难想明白的。” 现在的刘秀华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下子成熟了好几年。 婚姻啊,真是人生大事。 大事能让人一夜间成熟。 “行了,别多想了。”叶菁菁拿出了辅导员的架势,叮嘱学生,“你的自学能力强,别松懈,好好学。后面你需要什么资料,跟我说,回头我找给你。” 刘秀华露出笑:“谢谢你,叶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 两人走到林荫道尽头时,校门口方向来了个声音,无比惊喜:“嘿!菁菁,这边,可算找到你了。” 叶菁菁转头一看,薛琴! “哎,你怎么来了,大热的天。” 西津的夏天,那真不是吹的,妥妥的火炉。 更要命的是现在没有空调,寻凉全靠心静。 叶菁菁都不稀罕出门浪了。 瞧见薛琴跑得满头大汗,她感动极了:“你还特地跑来干什么?我复试完了,感觉还行。” “啊?”薛琴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今天复试啊!” 得,叶菁菁立刻抽回胳膊,合着她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不知道她考研复试的事儿。 薛琴赶紧捂住嘴巴,糟糕,说漏嘴了。 她嘿嘿干笑,把人拉到旁边去,跟人咬耳朵:“好事儿,绝对好事儿。我问你,你想不想去日本?” “日本!”叶菁菁失声惊呼。 开什么玩笑啊! 现在可是1978年的6月,怎么去日本? 第189章 为什么要去日本(捉虫) 日语班上大分…… 薛琴一没发癫, 二没开玩笑。 废话,她好歹是团支部书记,而且入了党, 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她问想不想去日本,是因为纺织厂要组队去日本考察学习。 纺织厂好端端地怎么想起来了这一茬?据说是因为领导受刺激了。 不知道是哪个洋鬼子记者, 嗯, 应该叫国际友人去纺织厂(具体哪个厂,薛琴也不知道)参观了, 完了以后人家不仅没夸夸夸,反而连连摇头。 说中国的纺织厂还停留在19世纪, 机器设备老旧不堪,早已过时。 说中国的工人职业素质低下,毫无劳动纪律意识, 乱七八糟。 说中国的工厂管理混乱, 各种规章制度不仅不贴合实际,而且形同废纸。 说中国的工厂作业环境糟糕, 工人职业病频发,完全没有把工人当人看。 这一条条的,简直就是判死刑。 偏偏人家也不是大放厥词,因为人家外国那个产量啊那个品质呀,各方面摆在一起,都有点吓人。 领导坐不住了,领导想改革。 没错,别看眼下是1978年6月份, 还没有开十二届三中全会,但改革已经变成部分区域范围内的共识。 早在4月20号,中央就下发了《工业三十条》, 规定国企要实行党委领导下的厂长分工负责制和总工程师、总会计师的责任制,要求建立党委领导下的职工代表大会或职工大会制。 简单点讲就是要整顿企业,改变企业的面貌。 而在此之前,以三十年一贯制闻名的一汽就想改,国家也不反对。 在一汽蹲点的一机部副部长还放了话:一汽要改革,可以;要改造,也可以,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第410章 所以一汽就组团去日本考察学习了。 这也是为什么纺织厂也要跟着东渡的原因。 薛琴说着说着,忍不住半是困惑半是抱怨:“为什么要去日本呢?其实西欧更合适。咱们跟日本才打过多少年啊,和西欧已经好久没打过了。咱们厂的机器还是从英国进口的呢。” 除此之外,比如说法国,巴黎公社啊。 中国和法国的关系还挺不错的。 再想想日本,就感觉好别扭。 叶菁菁不假思索:“选日本再正常不过了。” 她掰着手指头跟薛琴分析,“首先日本现在是终身雇佣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咱们现在工厂工人的状况比较像。” 这样啊,薛琴还是比较认可的。 因为她听说那位外国记者诟病中国工厂的一点就是,中国工厂居然从来不解雇工人,导致工人肆无忌惮,毫无纪律意识。 哈!资本主义国家真是残酷啊。张嘴就解雇工人,根本不管工人死活。 工人才是工厂的主人啊。 没想到日本鬼子还讲点良心,能让职工在单位干一辈子。 那她真好奇了,日本的工厂效率为什么高。 叶菁菁又往下说:“第二,当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模式,主要分成欧美模式和日本模式两种。其中日本模式是欧美经济模式与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结合体。” 妈呀! 薛琴是真的被震碎三观了。 开什么玩笑啊?日本居然搞马克思主义!它不是资本主义国家吗? 叶菁菁强调:“研究马克思主义的,一直都不止是社会主义国家。直到现在,马列派经济学家在日本,仍然占据主导地位。二战以后,日本经济重建,马列派的思想和理论,起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薛琴目瞪口呆:“真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呀。” 叶菁菁摊手:“我也是上社会主义经济学课才知道的。” 以前她只晓得日本有赤·军而已。 薛琴咋舌:“你们还上社会主义经济学啊,你现在不是物理系的吗?” “物理也得学政治呀,这是公共课。” 薛琴又开始叹气:“还是上大学好啊。” “哎,别跑题呀。”叶菁菁提醒她,“你还没说为什么要问我去不去日本。” 说来说去,这事儿都跟她扯不上关系,因为她都不是纺织厂的人了。 “因为我们工人夜校啊!”薛琴眉飞色舞,“我们夜校教日语呀。” 上面领导决定去日本考察学习,那肯定要优先考虑会日语的人。 可1978年,全国会日语的人,可比会英语会俄语的人少得多。 毫不夸张地说一句,除了专业人士以外,估计全国会说日语的人,加在一起,都不超过五位数。 再放到纺织行业,那更是少得可怜。 于是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被凸显出来了。 上面领导听说这帮年轻人,已经学了半年的日语,立刻拍板,就从他们当中挑出合适的人,充实考察团。 叶菁菁当真狠狠吃了一惊。 她最初建议夜校开日语班,根本没想到会有这茬啊。 其实她当时的想法挺简单的,就是给纺织厂的临时工,给厂里的回城知青多条出路。 八十年代,日企开始在大陆投资办厂,去日本打工也是件非常时髦的来钱活。据说当时在日本工作一礼拜,就相当于在国内挣一年的工资了。 结果没想到,八十年代还没来,现在夜校的学员们,就因为提前学日语,得了一次别人没有的机会。 只是叶菁菁仍然困惑:“那跟咱俩有什么关系?是你会说日语还是我会说日语呀?” 两人都不会。 薛琴挺高胸膛:“我是团支部书记,我当然得去,不然思想工作怎么抓?” 叶菁菁勉为其难接受了这条解释,党指挥枪,应该的。 “可还是没我的事儿啊。” “我说有就有。”薛琴拿出了霸总的气势,“没你,能有咱们工人夜校吗?没你,夜校会教日语吗?你是肱股之臣,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你。” 叶菁菁心虚。 出国考察这种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它的意义跟出国旅游大差不差。 但问题在于现在是1978年啊,国家外汇储备少得可怜的1978年。 连她这种思想境界不咋样的人,也不是很好意思薅国家的羊毛。 “我还是算了吧,名不正言不顺。”叶菁菁真诚地表达感谢,“我知道你是啥好事都忘不了我,我心里有数。” 薛琴清了清嗓子,又摸了下鼻子,压低嗓音道:“你放心吧,你的名字是厂长报的。你给咱们工人夜校做多大的贡献,咱们厂里有数。” 1977年的高考,纺织三厂是正儿八经放了大卫星。 截止目前为止,包括扩招生在内,三厂总共考上了176名大中专学生,震惊了整个西津的生产单位。 谁也没它家考得好。 尤其纺织厂女同志多,这时代也普遍认为女同志在考大学方面,是比不上男同志的。因为她们学习后劲不足。 结果纺织姑娘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了妇女也顶半边天,不是空口号。 第411章 女同志从来都不比男同志差! 反正纺织三厂是受到了大大的表扬的。 尤其三月份全国科学大会开完之后,几乎每一次厂长出去开会,后来都会被拿出来当典型,夸奖他们厂的文化教育抓得好。 领导有良心,吃了肉还记得养猪的人。 “之前你不是政审被刷了嘛,厂里也不好给你开个庆功会之类的。现在你好歹也是大学生了,领导讲,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戴大红花了。” 薛琴郑重其事地拍她的肩膀,“不管你走到哪儿,我们纺织三厂都认你是工人夜校的人。” 叶菁菁得承认,她真的被感动到了。 这个时代,有人在一个单位出生,在一个单位死亡,单位就是自己的一生。 同事之间的情感,可以比亲友更深厚。 职工对单位的感情,能够比家庭还真诚。 她用力抱住了薛琴:“谢谢。” 薛琴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感谢,这难道不是她应得的吗? “走走走,跟我回去填表。表交上去,还要审核呢。八月份咱们就得走了,赶在九月前回来。放心,绝对不耽误你上研究生。” 叶菁菁提要求:“那你等我一下,我跟谢广白说一声,他在里头面试吗。” 薛琴又开始叹气:“真好啊,以后你俩都是研究生了,比大学生还厉害。” 叶菁菁给她灌迷魂汤:“以后你就是研究生的领导。” 薛琴这才高兴起来。 谢广白的面试也没花多长时间,就常规地问了几个专业题目。 他在临床开了两年刀了,回答起来不为难。 唯一可以算是拖时间的点,是其中一位面试老师知道他有中医的底子,跟他讨论的几句关于中医药的经典方。 他出来以后,看见女朋友跟小姐妹站一起,还主动大方邀请:“薛琴也来啦,我请你们吃冰糕吧。” 所谓的冰糕是冰淇淋,属于这时代的时髦玩意儿。 夏天喝汽水不稀奇,基本大点儿的国营厂都会发。 但吃冰糕,那就是高级享受了。一份冰糕的价格,相当于一斤大米了。 平常没个事儿,你吃个冰糕的话,人家看你那绝对就是大馋丫头。 叶菁菁跟谢广白打招呼:“我马上跟薛琴去一趟纺织厂。” 薛琴赶紧强调:“具体事情,现在属于机密,不能告诉你。” 这可是1978年,出国是妥妥的大事儿,很复杂的。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这事儿就黄了。 谢广白也不打听,只笑着点点头:“那行,你们冰糕带路上吃吧,别骑车了。” 现在天黑得晚,太阳工作热情高涨,在外面骑车能晒塌了皮。 叶菁菁虽然不怎么追求美白,但也不想蛇蜕皮。 她和薛琴跟着谢广白一道去了学校门口的冷饮店,花了三张雪糕票,外加三毛钱,拿了三份冰糕。 两人一人一份,坐上了公交车,美滋滋地回了纺织三厂。 下公交车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动作麻利地干掉了剩下的冰糕。 省得到厂里头,叫其他工友看到了,感觉不太好。 俩姑娘互相检查了嘴巴,确定没留下痕迹,立刻往厂办跑。 这个点儿,上早班的下了班,上夜班的还没接班,厂里头挺热闹的。 看到叶菁菁的工人都在跟她大声打招呼:“小叶,大学生唻!” 纺织厂就是一个大集体,全厂考了176名大中专学生,意味着不是自家考上的,就是亲戚朋友家考的,再不济也是一栋楼里的邻居家的小孩考上了。 更让厂里职工喜出望外的是,那些没考上的临时工,厂里也给转正了。 多好的事情啊,全是工人夜校的功劳。 叶菁菁笑着点头跟人打招呼,脚步不停,兴冲冲地跑厂办了。 两人到了厂办,薛琴招呼着:“哎,报名表呢?拿过来给菁菁填了。” 结果这埋头干活的厂办秘书,抬头看了她俩一眼,摇摇头:“别急着填了,去不去日本,还悬呢?” “怎么了?”薛琴惊诧莫名。 前脚领导跟她说了这事,后者她就噔噔跑去找叶菁菁了。 前后不到两个小时的事儿,怎么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连日本都去不成了? 第190章 不如办个暑期班(捉虫) 大学果然好厉…… 为什么情况突然有变? 厂办秘书跟薛琴熟, 提供了一手消息。 上面有领导不喜欢这事儿。 出国考察学习不是不行,文·革都结束了,方方面面都在变。 纺织厂想要变, 也算不得出格。 但你要学习,学啥不好, 非得跑去日本学? 日本鬼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不行不行, 换个国家。 厂办秘书到底年轻,又跟薛琴她们是玩惯了的, 忍不住私底下蛐蛐:“我看啊,他们就是觉得去日本学习, 是我们三厂占便宜了。谁让我们三厂会日本话的多呢。” 薛琴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这些人自己吃不上就得打人家的碗。不行,我要去跟领导讲,去日本学习是最合适的。” 第412章 她拖着叶菁菁走的时候, 还叮嘱对方, “你那一二三可别忘了啊。” “放心吧,四五六我都有呢。” 摸着良心讲, 叶菁菁本人对去不去日本其实没那么执着,甚至有点无所谓。 在她穿越前,除了疫情期间,其他时候她也没少出去浪。 可问题在于她想不想去,和别人让不让她去是两回事。 再说了,即便她不想去,薛琴他们可是非常想去的,凭什么一下子到嘴的鸭子就飞了? 不行!必须得据理力争。 两人脚步不停, 跑去厂长办公室。 但这会儿办公室门关着,厂长正在招待客人,说话声都从门缝里头透出来了。 “纺织厂能跟汽车厂比吗?一汽为什么去日本学习?是因为去年日本11家汽车公司组成了个代表团跑了一汽, 跑了北京汽车和上海轿车厂,然后才有今年的事。” “纺织厂和汽车厂的情况能一样吗?跑到日本看什么纺织厂?还不如去法国呢,你看的确良的生产线,就是从法国进口的。” 叶菁菁和薛琴对看一眼,呵,这就是来截胡的。 她俩正琢磨着是继续听下去还是悄悄撤退。 办公室里的厂长眼睛尖得很,已经看到了俩姑娘。 也不知道领导是出于什么考量,居然直接开口:“小薛小叶,你俩进来吧。” 得,避也避不开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厂长甚至不给她们寒暄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去日本考察学习的事情知道了吧?你俩谈谈看,有什么想法?” 薛琴脑袋瓜子一咯噔,毫无预兆地,智商就上线了,噼里啪啦一二三完了。 冒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甚至生出了懊恼。 她怎么高考的时候,记性就没这么好过。 厂长点点头,又看向叶菁菁:“小叶,你怎么想?” “好事啊。”叶菁菁不假思索,“纺织业是日美贸易摩擦中,第一个被日本政府放弃的产业。日本政府为了获得冲绳,以线换绳,主动接受了对美纺织品的出口限制。美元与黄金脱钩,日元又被迫升值,它和贸易壁垒的存在,让日本企业有出海的迫切需要。” 这话其实挺绕的,起码薛琴就没听明白。 什么叫贸易壁垒呀?听着好新鲜。 唉,果然应该上大学,大学里讲的东西都好复杂。 叶菁菁还在滔滔不绝:“加上中日之间拥有天然的交通便利,可以直接走水路。比起法国这些西欧国家,贸易往来的运输成本,大大降低了。” “除此之外,中日都是东亚国家,传统文化影响比较接近。还有一点就是,饮食习惯也像,都是以大米为主食。” 不要小看这一点哦,换成在西欧,1978年,中餐馆都未必能看到的情况下,你想吃顿大米饭,那比登天还难。 厂长立刻哈哈笑:“就是嘛,我们南方人又吃不惯面食的。” 坐在他办公室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呵了一声,扭过头去,什么也没说。 厂长挥挥手,示意薛琴和叶菁菁可以走了。 两人出了办公室,一路走回厂办填表的时候,薛琴才敢开口:“还是你行,一套套的,非得把他说的哑口无言。” 叶菁菁摇头:“我说不说,都无所谓。出国考察这么大的事,不知道上面讨论多久了。到咱们知道的口了,代表这事儿肯定已经早定下来了。随便哪个张张嘴,说不去日本就不去了?不可能的,打谁的脸呢。外交无小事。” 薛琴深以为然地点头:“那就让这帮小人白出洋相吧。哎,日本和美国不是一伙的吗?它俩怎么还闹矛盾啊?贸易摩擦。”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两个国家。日本二战后发展很快,五十年代,他们的衬衫出口美国,便宜的只有一美元一件。” 厂办秘书惊叹:“乖乖,这么便宜啊!” 她对美元和人民币之间的购买力差别没什么概念。 在她看来,一美元和一块钱人民币是一个意思。 薛琴倒是更有经济头脑,还追问了句:“美国人一个月拿多少钱啊?” “他们制造业工人平均薪资水平,当时差不多一个月240美元。” “乖乖!”厂办秘书发出惊呼,“美国佬这么阔呀!工人还能拿这么高的工资!” 240美元啊,那他们岂不是一年用一个月的工资,就能买240件衬衫,差不多一天能换一件咯。 薛琴也感叹不已:“难怪我大伯他们说,当年在抗美援朝到战场上,给美国佬做思想改造,他们完全不觉得自己被剥削了。” 她谨慎地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可她也认为摸着良心讲,如果换成中国工人,一个月能拿240块钱,那么估计大家也愿意这样被剥削。 况且人家的一美元可以购买一件衬衫,自己国家一件的确良衬衫起码得十几块钱,就是买棉布做,一米布也要一块二呢,还得搭上布票。 而且布票比布更贵。 厂办秘书感慨不已:“那美国佬的日子挺好过的哦。” 往前数两年,打死她都不敢讲这话。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必须得水深火热啊。 第413章 可今非昔比,“两个凡是”都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批驳了,那人家美国佬的日子过成怎样就怎样嘛。 厂办秘书还在感叹:“那美国人买日本人的衣服,好占便宜哦。” 薛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叶菁菁笑了起来:“那美国的服装厂纺织厂可不这么想。日本货便宜,老百姓都去买日本货了,美国货卖给谁?厂倒闭了,老板挣不到钱,工人也没工作,意见很大的。” 薛琴不理解了:“那为什么日本货比美国货便宜呢?” “重点是人力成本。五十年代日本工人的工资要比美国工人低很多。服装业和纺织业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大量的人工。工人的工资占很大一部分成本。” 厂办秘书这才“哦”了一声,表示懂了,然后接着感叹:“还是你们大学生厉害,老师什么都讲。” 薛琴跟着点头,十分羡慕。 叶菁菁摆手:“这个倒不是我们老师讲的,是班上开读书会,同学互相分享的。” 自从开学的时候看过日本工厂内部资料片之后,很多同学都对这个东亚国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这时代的大学生,别的能力不好讲,自学能力个个都能称得上是高手。 他们先是撺掇着工人夜校的日语老师,去西津大学开了班,一个礼拜上三节日语课。 然后他们又分工合作,把学校图书馆相关资料几乎翻了个遍,然后利用读书会,相互分享自己的学习笔记,充分展现了人多力量大。 厂办咋舌:“乖乖隆地洞,难怪考上大学的,礼拜天都不到厂里来玩呢。合着都去开读书会了?” 叶菁菁笑道:“他们一个比一个拼,老三届觉得自己年纪大,应该做出榜样。新毕业的高中生又不甘示弱,不想被比下去。反正谁也不敢闲着,谁也不敢放松。” 毫不夸张地说一声,个个都是卷王。 薛琴羡慕起来:“咱们工人夜校就该照着这个标准来。” 厂办秘书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吓唬我哦,咱们厂还不够厉害呀。你看看一个个吃饭的时候,还有人捧着小卡片念念有词呢。” 薛琴像个严厉的班主任,永远都不会满足:“这才哪到哪儿,要不断进步。” 她又问叶菁菁,“哎,你们学校的函授大学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办啊?好多人都问我打听呢。” 叶菁菁摇头苦笑:“你也看到我们学校的情况了,不说老师,就是教室都排不过来。这事儿我追过校领导,学校的意思是先盖一栋教学楼出来,好歹大家有地方待着。” “办暑期班吧。”薛琴已经替他们想好了,“放暑假大学生总归回家吧,正好教室空出来,可以办暑期班。” 叶菁菁下意识道:“暑假最多两个月的时间,能上什么内容?除非是高考冲刺班。” 薛琴挠头:“起码补补文化课啊,我跟你讲,现在大家都很想提高文化水平呢。” “那就不必指望专门的暑期班。”叶菁菁解释,“听广播跟着咱们夜校的教材就可以学。” “那个好多人都觉得太深了,听不懂。” “那就听小学课程。”叶菁菁解释道,“从七月份开始,市广播台会播放小学高年级教学录音。” 这事儿,省革委会从今年春节前就筹划了,目的是为了补充师资力量不足。 77级大学生中,估计有三分之一以上都是中小学教师,而且还是教学骨干。 他们去上大学了,一时半会儿,学校找不到新老师顶上,那只能依靠广播教学做补充。 为此,省教育局没少下功夫。 但是四月份录完第一部 分之后,为了不扰乱正常的教学秩序,也是怕动作太大会引起动乱,广播台并没有立刻开始播放录音,而是拖后到了七月份。 态度十分明确,看,这就是一个补充,并不是说用广播教学取代中小学老师,不然后者队伍是要动荡的。 “跟着那个学。”叶菁菁积极推荐,“录课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讲的特别好。” 厂办秘书来了精神:“真的?几点钟啊?” “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十一点,四节课,每节课之间休息5分钟。下午两点到五点,也是四节课。” 之所以安排成这样,是教育局考虑到了现在的小孩,尤其是农村高小年级的小孩,已经是家里的半个劳动力了。 他们往往需要早晚打猪草,中午也要烧一家人的午饭,必须得给他们留下时间。 不然的话,广播里的课讲得再好,他们也没办法听。 但薛琴还是不满意:“我们纺织厂需要更专业的课,比方说机械维修、财会这些,好多人都想学。” 叶菁菁没办法,挠挠头道:“要不你跟我去学校,找领导谈吧。” 实话实说,这段时间她一直准备考研,脑袋瓜子还没转过来呢。 第191章 你们自己就能搞 不要妄自菲薄 叶菁菁填完那张出国考察的申请表, 领着薛琴下楼准备回学校。 到楼梯口的时候,她俩迎头撞上了陶春花,后者阴沉着一张脸, 好像别人欠了她很多钱。 第414章 叶菁菁都担心她这状态,随时有可能会掏出一把刀, 捅了全世界。 她跟薛琴特别老实, 两人都没吱声,直接抬脚走了。 一直到离开行政楼, 叶菁菁才忍不住问:“哎,她家现在怎么样了?” 薛琴满脸懵:“什么怎么样了?不就那样吗。” “那保姆还待在她家里?” “不然谁照顾刘向阳。”薛琴也槽多无口, “我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还能这样继续生活下去。” 叶菁菁失望不已,合着她举报信白写了?过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哎, 那她也没辙了。报案的公民义务她已经履行, 后续没下文,是职能部门的失职。 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 晚风一吹,暑热吹散不少。 薛琴不耐烦等公交车,直接骑着自行车带叶菁菁回学校。 校长今年也招了研究生,同样今天复试,这会儿才结束面试,满面红光地出教室,一路走,他还一路跟其他考官感慨:“不错不错, 今年的学生很不一样。” 另一位考官笑道:“上山下乡白做的,三线建设白搞的?我实心实意地讲,这几年考出来的学生将来肯定都能成大才。放眼全世界, 不管哪个国家,都没这样真正跟工农结合过的知识分子。” 旁边的考官也点头:“是这个道理,考察调研之类的,那都是走马观花,纸上谈兵,跟真正的深入进去切实成为工农的一部分,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说的是大实话,因为不管是干部去五七干校,还是知青下乡,亦或者大学生被分配去了偏远基层,所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城,谁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要修一辈子地球。 所以除了极少部分的天龙人,只是去走个过场之外,其他人哪怕不乐意,也是正儿八经逼着自己不得不认命,彻底融入到当地生活中去了。 校长哈哈笑,豪气万丈:“我敢打赌,十五到二十年的时间,我们国家达到世界先进水平,不是异想天开。因为我们的干部,我们的知识分子都知道工人农民想要什么。” “外国的科学技术是发达,但他们的政府他们的官员,他们的科学家他们的知识分子,是脱离了人民的。在这方面,我们绝对有优势,我们是劳动人民的一部分。” 校长说得眉飞色舞,一抬头看见叶菁菁,还相当热情地招手:“小叶,吃饭没有?没吃的话跟我们一块去食堂。” 薛琴正愁没机会跟校长搭上话,见状立刻戳叶菁菁的胳膊。 后者只好扬起笑脸,乐呵呵地答应。 到了食堂,俩姑娘可有眼力劲儿了,立刻开启会议接待模式,主动帮校长跟考官们打饭菜。 考官们也主动掏出了粮票。 因为其他的都好说,直接走食堂的账,只粮票大家都是定量的,谁也匀不出多余的。 她俩要了红烧肉、清蒸鲫鱼、咸肉烧河蚌、油焖茄子、西红柿炒蛋、辣椒炒肉片、红烧冬瓜、蒜蓉空心菜,又给每位领导和考官打了冬瓜骨头汤。 见校长微微点头,她俩才暗自松口气。 看来现在知识分子也不爱清淡,同样吃饭要油水。 饭桌上,大家一边吃一边展望未来,个个兴致盎然。 吃着吃着,校长情绪上头,又让食堂阿姨拿了酒来。 叶菁菁和薛琴都两眼一黑。 要命哦,这小酒一喝,估计酒桌散了,人也醉醺醺的,她俩别想跟领导谈事了。 好在他们说着说着,从研究生的教育谈到了生源上。 然后有考官遗憾,现在工人农民的文化程度还是偏低。好些人实践经验非常丰富,有自己的一套操作法则,但就是表达不出来。 “要是他们文化程度能提高,他们在日常工作中说不定能发现更多,探索更多。” 薛琴的眼睛瞬间亮了,赶紧强行切入话题:“是啊,我们工人也这么想。我们纺织厂的工人一直跟我们夜校反应,想要学习更多的知识,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叶菁菁虽然觉得这加入的有点生硬,可自己姐妹话都说出口了,她还能拆台不成?那必须得跟上啊。 “我们纺织厂的职工学习热情都非常高涨,一直希望学到更多的知识。” 校长终于反应过来:“是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是吧,你们夜校工作做得很不错啊。” 关于工人夜校学员高考出佳绩这事儿,报纸和广播都接二连三做过报道,一次又一次轰动全城,他这个大学校长想不知道都难。 薛琴叹气:“可是我们的工作还不到位呀,不能满足广大职工和学员的需求,大家更加希望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 校长已经听出来了,干脆让她别绕弯子:“那你们想怎样?” 薛琴大喜过望:“我们希望大学能办个暑期班,大家想进修学习,可以过来学。这样也不影响大学生们正常上课。” “那你希望这暑期班教什么呢?” “就是机械工程这些。” 先前那位感慨现在工人农民的文化水平还是偏低的考官,突然间开了口:“其实比起这些,我个人认为,你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通过夜校,来给工人补中学文化知识。” 第415章 “我之前下放干校,在一家机械厂呆了三年。我跟同事朋友交流,发现现在工人一半以上文化水平就是小学毕业。”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从1966年开始,高考中考停滞了11年之久。没了考试选拔制度,中学生的学习情况可想而知。 加上战备状态,大家的主要经历也没放在这一块。 “文化程度低,技术工人就成长不起来。而一个国家的工业化水平,要靠工程师,更要靠技术工人。” “文化低,学技术就难。前者是基础,必须得打牢。你们看,日本为什么发展这么快?日本的高中升学率已经达到了92%。” “他们接受新知识,就特别快。来一条新的生产线,人家一下子就上手了。咱们这边呢,花大价钱引进了机器设备,都能趴着动不了。这就是一个整体的能力问题。” “不把基础打好了,其他的职业培训,说白了都是空中楼阁。比如说机械工程,如果没有物理基础,老师讲课,学生是听不懂的。一个暑期班下来,他不仅可能学不到东西,更有可能会更混乱。” 叶菁菁强调:“中学知识这一块儿,广播夜校已经基本能满足大家的需求了。” “对对对。”薛琴猛点头,“大家现在想掌握的知识更多更细了。” 考官摇头:“不,你们那个我知道。那个对学习自觉性特别强的人来说,是很有意义的。但绝大部分人,得有人看着学。” 饭桌上的大学老师们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是经历过学生时代和工作时代的人。 谁心里没数,天底下就没几个小孩喜欢学习,也没几个大人热爱工作。 反过来,情况也一样。 学习和工作,说白了都需要纪律。而纪律本身就意味着规训。 谁天生是被规训的呢。 “你们得把大家集中起来,盯着大家学。哪怕条件限制,没办法做到全日制,也不好半工半读的话,那起码一个礼拜,把大家集中起来两次,搞个测验,搞个答疑。利用礼拜天的时期,把这阶段最难的课程,当面授课。” 其他考官也点头表示赞同。 全靠自学很难,必须得有督促和约束,因为人都有惰性。 考官们越说越热闹,都认为这样办工人夜校最有意义。 是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叶菁菁实在忍不住,趁着大家说话的间隙,强行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可是这样的话,是招不到学员的。” “工人夜校从开办到现在,最吸引学员的,一直都是高考。这一部分,目前主要有广播夜校承担了。” “剩下的工人,因为各种原因,不打算参加高考。他们对学文化知识兴趣不大,更加想学能立刻上手的,学了工作就能用上的。” 讲个不好听,学习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要学到老活到老。 但知道跟日常实操是两回事儿。 学习本身就很辛苦,如果没有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好处,有几个人会目光长远地逼着自己去学。 高考中断,大批学生上了中学也是走过场,就已经能够说明这个问题了。 工人夜校的学员之所以学得那么认真,是因为想要通过高考来逆天改命。 那不打算参加高考的普通工人,他(她)为什么要学文化知识呢?为了让自己的精神世界更丰富吗? 拜托,广大人民群众才刚刚能勉强吃饱肚子,他们更迫切的需求是改善自己的物质生活。 这个时候,他们需要的是职业教育,能够让他们很快在工作中进步,获得收益的职业教育。 这也是她为工人夜校规划的两条路。 一条抓高考,搞高考辅导,同时卖教材参考书来挣钱。 另一条就是职业教育,结合工厂实际,类似于技工学校的那种。 她叨叨讲了半天,强调工人缺乏足够的动力去提高文化知识学习。 结果饭桌上的大学老师们都笑了。 “这个问题简单的很,你们厂里就能解决。”校长主动帮忙支招,“厂里出个公告,认可夜校中学的教学成果就行。” “比如说你们厂里招干,首先一个硬条件,就是起码达到高中文化水平,工人夜校的也行。” “年纪吧,四十周岁以下,想提干的,都要达到这个水平。” “利用晚上和礼拜天开课,搞中学夜校。想要上进的工人,自然就去学习了。” 薛琴胆子也挺大的,直接提出疑虑:“可如果工人不想提干呢?他们就想干好本职工作。” “现在工人不是要涨工资嘛,又不能大家都涨。那就在这一块设门槛,想要涨工资,那文化程度就必须得提高,不然没办法挑担子,担起重要的工作。” 薛琴听得目瞪口呆,乖乖隆地洞,大学教授不愧是大学教授。一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太会拿捏工人了。 校长笑道:“你们想要办暑期班也不是不行。但我们有要求,来上课的学员,文化程度必须得达到高中,起码是数理化的水平。不然一个暑假的时间,老师全把时间花在基础知识补习上了,还怎么讲专业的内容?” 第416章 其他考官都深以为然地点头。 经历过给工农兵学员补基础课的阶段,他们是真的不太乐意干这活。 术业有专攻嘛,相信在这方面,中小学老师干的比他们强多了。 真的没必要非让他们上。 第192章 坡面怎么可能公平(捉虫) 不速之客…… 至于以后, 校长还给工人夜校画了大饼:“我们也可以合作搞函授大学嘛。寒暑假的时候,学员来西津大学集中学习。其他时间段,可以由你们工人夜校组织学习。” “学制可以是三年, 用的教材也可以是大专教材,就按照大学的标准教, 毕业了, 发函授大学的毕业证书。” 薛琴只觉得目眩神迷,两只手握得紧紧的, 简直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 天呐!原来大学是如此的触手可及。 叶菁菁果然没说错,即便她不能通过高考上大学, 她薛琴也能接受高等教育。 可不等她乐淘淘地醉醺醺完,校长也提了自己的要求。 “两件事要强调一下。” “一个是入学要有门槛,今年高考分数开始公布, 落榜考生达到一定分数线, 才能入学。” “没参加高考,或是没达到分数线的, 那就要参加我们大学组织的入学考试,必须得通过了。” “另一个就是,函授的证明我们可以发,你们厂里认不认,那得由你们工厂决定。目前国家在这一块,还没有明确的规定。” 听听,这都是什么狂徒言辞。国家对函数大学这块,还没新的规定呢, 西津大学就一声招呼不打,自己搞起来。 还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纪律? 可放在1978年夏天, 谁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这个时代,准确点讲是六七十年代,各个基层政府和各家单位的自主性都非常强。 比如说大名鼎鼎的赤脚医生政策,它其实是农村合作医疗制度的产物。 而农村合作医疗制度是怎么来的呢?是湖北省宜昌市乐园公社,对,就是一个公社,搞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农村合作医疗试点——乐园公社杜家村卫生室。 因为做的好,受到了广大社员的欢迎,从杜家村发展到整个乐园公社,然后又有其他公社过来取经学习。 再然后,就作为先进典型,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点名肯定,在全国推广开来。 再把目光从农村转移到城市,在全国轰轰烈烈开展的七二一大学,也是这样的流程。是上海机械厂为了满足生产对技术工人的需求,自己厂内办学校,培养技术工人。 他们打了样板,获得中央肯定,然后全国跟着学。 在此之前,也没上级领导给具体的方针政策,手把手的教他们该怎么做。 现在轮到西津大学,怎么就不能自己当这个领头羊呢? 薛琴心神摇曳得不要不要的。 上大学呀,哪怕是函授大学,那也是大学。 叶菁菁身为局外人,要比她理智多了,起码还能问校长:“这个函数大学,都有哪些专业呢?” “学校有的专业都可以开。”校长笑道,“主要是看学员的需求。” 大学也有大学的野心。 现在大家都干劲十足,私底下的口号是把失去的十一年光阴抢回来。 只要客观条件允许,那么老师累一点,牺牲掉寒暑假时间和周末时光,多教些学生他们就乐意。 西津大学从牵头搞《我们的大学》系列图书开始,就有信心当这个带头大哥。 校长又把丑话说在前面:“但办函授大学,学校是没这个经费的,学费和伙食费,都要自理。” 叶菁菁立刻说了自己的看法:“伙食费好说,反正不管在哪儿,大家都得吃饭。只是这个学费,还是别收学费了。” “这个不是学校要赚钱。”校长强调,“其他的不说,让老师讲奉献也行。但是上课要讲义,这些开支,老师奉献也奉献不了。” “讲义的钱可以另外算。”叶菁菁坚持,“但学费还是不要收了。” 有位考官皱起了眉毛:“那不是把事情搞复杂了吗?一次性收了学费,后面讲义的钱就包含在里面,大家都方便。” “讲义没钱买,可以找同学借着抄,还是能够继续学习。”叶菁菁认真道,“可如果是换成交学费的话,很多女同志是舍不得给自己花这个钱的。” 校长下意识道:“没有多少钱的,学费最多十几块钱。” 他还笑着调侃,“你们纺织厂效益不差啊,工资可不低哦。” “这跟职工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关系不大。”叶菁菁苦笑,“女职工往往舍得给自己家里人花钱,花再多都不眨一下眼睛,给自己就不行。” 饭桌上唯一一位女考官点头表示赞同:“是这么回事儿。” 其他人笑出了声:“女同志就是爱家啊,天生的。” 然后他们又开始讨论到底要不要收学费。 叶菁菁从听到“天生的爱家”时,就想翻白眼了。 这会儿实在憋不住,她只能强行切入话题:“教育的目的是为了缩小不公平,而不是制造更多的不公平。现在男女受教育的比例以及程度,已经失衡了。函授大学,不应该继续在重的那一端加砝码。” 第417章 女考官点头,叹气道:“是啊,现在大学里都是男学生多。女同志应该有更多的机会。” 反正办这个函授大学,不会让学校折本,那么到底收学费还是讲义费,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校长点头:“那就按照讲义费来收吧。” 薛琴立刻表态:“我们夜校长期跟印刷厂合作,印刷讲义的事儿,我们来负责。” 吃过晚饭,校长和考官们都走了。 叶菁菁和薛琴也出了食堂。 下楼梯的时候,叶菁菁还笑着问了句薛琴:“要不要吃梨瓜?校门口有农民卖梨瓜。” 所谓梨瓜,是本地人对香瓜的一种称呼,据说是因为像梨花一样香。 过完端午节,有的生产队忙完了夏收夏种,就又有农民拖着地里的瓜果和蔬菜,进城来卖了。 薛琴却沉默不语。 叶菁菁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此时夕阳已经看不见脸,只天边染着红光,整个操场似乎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然而夕阳和朝阳大概真的有区别,这样的红并不明媚,反而显出了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凄凉。 薛琴年轻的脸庞上,也不见平日的明媚,只有困惑:“你说,为什么女同志不舍得给自己花钱呢?” 如果是以前,她要是听到叶菁菁说,纺织厂的女工不舍得掏钱交学费上函授大学,她肯定会觉得叶菁菁是在胡说八道,污蔑劳动妇女。 上函授大学,多好的事儿,劳动妇女才不会那么短视,为了一点点学费,就放弃上进的机会。 但她已经当了大半年时间的工人夜校校长,她早就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头,何不食肉糜的娇小姐。 她日常会跟很多女工打交道,她清楚地明白,叶菁菁说的是事实。 那么问题来了,女工不短视,女工知道上函授大学好,那她们为什么舍不得掏那个钱呢。 明明钱是她们自己挣的。 她们为什么要放弃上进,放弃上进就等于放弃自己呀。 人为什么放弃自己?明明没有人逼她啊。 叶菁菁左右看了看,瞧见有几个教职工家小孩在打玻璃球。 她过去招呼了一声,小孩子乖乖借了一个玻璃球给她。 叶菁菁拿着玻璃球,回到食堂旁边。 为了方便推车进出食堂运货,台阶旁边有斜坡。 她示意薛琴看自己手上的玻璃球:“你看,我把玻璃球放在这儿,它会滚向哪里?它滚动的时候,我们谁都不伸手,它自己选择方向。” 薛琴看到玻璃球从斜坡上滚下来,直接翻了个大白眼:“你说什么鬼话呢?它自己选择个屁!我学习差我也知道重力,它肯定会滚到下面啊。” 叶菁菁点头:“是啊,这就是女人自由选择的结果。” 她伸手指着斜坡,“这个斜坡就是我们的社会规则,它本来就不是水平的,女人还怎么自由选择?” “你看咱们厂的工人,青工,没结婚的。男工抽烟喝酒,礼拜天呼朋唤友出去搓一顿,是不是挺正常的?” 薛琴点头,这种情况很常见。不仅仅是纺织厂,可以说几乎所有的国营工厂都这样。 现在是没月光族这个名词,但月月等工资花的人不少见。 “可是换成女同志呢?比如说抽烟喝酒了,人家看来就是女流氓。就算用自己挣的工资自己攒下布料,给自己买布做衣服。但凡多做两件,其他人会怎么说她?” 还能怎么说?臭美,搞资本主义那一套,不是过日子的人。 “等到他们结婚以后,男的抽烟喝酒,照样是正常的。哪怕家里买菜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盐水泡饭。有几个男的为此戒烟,把烟钱给省下来了?” “换成女同志,家里但凡有布票有余钱,要么买布给丈夫做衣服,要么给儿女做。是她们不需要新衣服,不需要体体面面地出现在人前吗?” “三口之家,家里有一个鸡蛋的情况下,要么丈夫吃要么孩子吃。两个,那么丈夫孩子各一个。是女同志不工作,她们不干活,她们不需要营养吗?” “就算有三个鸡蛋,一人能分一个的情况下。她们都要把自己的鸡蛋分一半给孩子,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母亲。是她们不喜欢吃鸡蛋吗?” 叶菁菁的手点着斜坡:“这就是女性面对的社会困境,看似平坦,其实是斜坡。貌似自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有重力在下面拽着。” 薛琴愣愣地看着,半晌回不过神。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妇女也顶半边天。 她在纺织厂上班,看到的是女工比男工更多。 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妇女是顶着半边天的。 然而顶着半边天的妇女,履行了义务,却没有享受到权利。 “所以要上桌啊。”叶菁菁回头看食堂,下巴示意他们刚才坐的那张饭桌,“因为我们上桌了,我们能说话了,所以我们才能争取我们想要的。” “以后我们要做的是,让更多的女同志上桌。” “上桌还不够,我们要做那个能点菜的人。” 第418章 旁边突兀地响起个声音:“上桌?你们也还没吃啊,那一起吧。你们想点什么菜?” 薛琴真被说得热血沸腾呢,叫这么冷不丁地打断了,她顿时没好气,翻了个大白眼,嫌弃地看朱向东:“你跑西津大学来干嘛?”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朱向东莫名其妙,“我能来干嘛?当然是来参加复试的。” 哦!薛琴这才想起来,这家伙居然也考研究生了,而且还通过了初试! 第193章 推销圣体 嘿嘿,让领导替自己打工。…… 说起朱向东考研, 那也是一波三折。 众所周知,77级的高考,报名是要经过资格审核的, 78级的考研,情况也差不多。 纺织厂不愿意重新出审核结论, 所以二月份报名的时候, 朱向东被卡了一回。 可说来也奇怪,不晓得上面领导是怎么想的, 先是研究生考试报名时间延后到了三月份,后面又加通知, 把条条框框的限制条件给解除了。 如此这般,朱向东才成功报上了研究生考试的名。 大概他的波折都用在资格审核上了,反正五月份的初试, 他考得挺好的。 据叶菁菁内部打听到的消息, 他是他报名的专业的第一名。 现在瞧瞧大夏天了,这位老兄还是春风满面的模样, 估摸着他的复试进展的也相当顺利。 叶菁菁直接跳过前面的话题,笑哈哈地打招呼:“我们吃过了,等你金榜题名,记得请我们搓一顿啊。” 朱向东正是意气奋发的时候,闻言立刻笑着答应:“好啊,回头请你们吃好吃的。” 说着,他就春风得意地进食堂吃饭去了。 薛琴刚才跟叶菁菁聊得心情沉闷,现在看朱向东, 更是不顺眼。 她愤愤地强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定要上函授大学。哎,菁菁, 考研不难吧?他都能考上,我肯定也能考上。” 叶菁菁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说什么虎狼之词呢。 现在又不是研究生比本科生还多的时代,研究生的录取率也就是差不多百分之十而已。 她只能给薛琴打气:“有志者,事竟成。先把函授大学的事敲定了再说。” 薛琴这才想起来,她又给自己揽了个大活。 真把函授大学搞起来,其实是件很不简单的事呐。 别的不提,单是协调上课时间,就是个大工程。 师范学院办函授班,让中小学老师去进修,师生双方都可以利用寒暑假的时间。 但产业工人不行啊,三班倒,你说哪个时间是大家都能空下来的时间? 叶菁菁还在旁边好心地提醒她:“别忘了,还有中学夜校。” 主打一个让所有人都别想闲着。 薛琴痛苦地捂住脸。 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脑子一热就跑到了西津大学。 她不就是想要一个暑期班吗?为什么会直接买一送二了? 叶菁菁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办呢?能者多劳呗。 她又给自己的小伙伴画大饼:“你想想看,咱们多少女同志想上桌吃饭,就指望着你呢。” 薛琴瞬间感觉自己身上背了一座山,沉甸甸的,全是责任。 “我们是幸运儿啊,我们要做的必须得更多。那些到现在还没有机会上桌的,想做还做不了呢。” 听听,人言否? 薛琴朝她翻了个大白眼,理智回笼:“我怎么觉得都是我的活啊?” “那没办法。”叶菁菁理不直气也壮,“我马上还要期末考试,暑假前我也赶不上啊。” 薛琴才不惯着她呢:“考完试你别想闲着。咱们八月份才去日本呢,七月份一个月的时间,你别想歇着。” 叶菁菁也加码:“磁带呢?夜校磁带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在找设备呢,一下子录这么多磁带,可不能靠录音机。” 薛琴说着又犯愁,特别担忧,“你说,到时候录出来卖不掉怎么办?我跟你讲,录磁带的设备要400万呢!” 这么贵啊!叶菁菁也吓了一跳。 但她胸有成竹:“放心呐,人家引进设备又不是光为我们服务的。再说要是这个不好卖,回头我们录那个英文经典作品朗读磁带。我跟你说,这个我敢打赌,绝对会有很多大学生买的。你是不知道他们学外语多疯狂。” 薛琴茫然:“为什么啊?外语系有这么多人吗?” “外语是工具,掌握了外语,查资料自学就方便很多。” 叶菁菁解释道,“我们现在上课用的好多课程的讲义,都是直接拿到美国大学的用。” 为了学外语,大家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六块钱一本的英汉字典,新华书店一上货,秒光啊,瞬间卖断货。书店连着补了好几次货了,照样供不用求。 除此之外广播台的英语节目也是大家的心头宝。 一道英语节目播放的点儿,学校里都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了学习。没有“砖头”也没有录音机的学生,就指望着这段时间学英语呢。 叶菁菁又伸手操场上,靠着图书馆的书亭:“你看那个英文经典作品集卖得多好。” 英文经典集就是叶菁菁找外语系老师编写的那本。 第419章 说起来,这事儿也挺逗的。 正常情况下,编者肯定愿意书摆在书店正常发售里,否则不成了非法出版物了嘛。 但这时代,大家就没非法出版物这个概念。 哪怕前些年打击手抄本,也是因为手抄本的内容,而不是手抄本本身的存在。 加上大学老师顾虑也挺重的,毕竟文·革还没过去多长时间,他们也害怕自己选出来的英文经典著作,会被扣上一顶宣扬资本主义的帽子。 比起堂而皇之地摆在书店里卖,把它当成一种为大学生准备的课外读物,似乎看上去更低调一点。 于是在这种背景下,《英文经典著作选集》这本书没有走正规出版路线,而是以讲义的形式,从印刷厂直接出来了,进入了大学的书亭。 工人夜校这边当然欢迎了。因为如果要走正规出版物,从新华书店走货的话,那肯定要分给人家发行费。 夜校穷怕了,从他们手上抠一分钱,那都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不如直接跳过新华书店,就在西津的大学卖。 薛琴手上事多,不可能所有事都自己盯着。 她只记得那个英文经典读本刚印出来没几天,卖的很好吗? 叶菁菁伸手指着排队的人群:“怎么不好?你看看,起码一半的人都在买呢。你问问王凤珍和方萍,保准他们学校也卖得很好。” 为了方便大学生的买书,现在几乎所有高校都设置了书亭,也算是校园一道亮眼的风景线。 而且不仅大学生会在书亭买书,周围的居民,甚至还有人大老远跑过来买。 因为他们相信大学生严选,认为大学生看中的书,绝对是好书。 叶菁菁信心十足:“你等着吧,马上就得加印。” “不可能!”这事儿薛琴记得,“印了五千本呢,那可能卖得这么快。咱们西津城能有多少大学生啊。” “除了西津,就没其他地方有学生了?”叶菁菁提醒她,“你别忘了,去年高考,全国招了27.3万名大学生。除此之外,还有工农兵大学生,还有研究生,加在一起,绝对超过百万了。他们之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买,那也要十万本呢。” 她又掰着手指头,“还有周边居民购买的,想自学英语的社会青年购买的,加在一起,几十万本都不成问题。” 薛琴叫这么大的单子砸得头晕眼花,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对呀!我们怎么把书卖到其他地方去?” 叶菁菁不以为意:“怎么卖夜校教材,就怎么卖它呗。” 薛琴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能一样吗?我们卖教材,是给全国各个县的知青办写信,问人家要不要书。” 为了增加他们教材的竞争力,他们夜校还特地把报道纺织三厂考了176名大中专学生的报纸,印了一万份,随着信件寄过去。 说实在的,有点儿羞耻有点儿尴尬。 只是随着汇款单过来的订单,又让薛琴忘记了羞耻,只觉得红光满面。 但是—— “大学里全是大学生,谁稀罕我们这点儿成绩啊。人家都不认识我们的,怎么会买英语经典著作呢。” “那西津的大学生怎么会买?” “那是因为西津大学外语系搞出来的,有招牌在。” “卖到其他地方去,招牌就不在了吗?” 薛琴脑袋瓜子有点打结,说话都结巴起来了:“我们就给一家家大学写信,问他们要不要书吗?写给谁,谁收啊?” “你等着。”叶菁菁冲她眨眼睛,“山人自有妙计。”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大家差不多都吃过晚饭,该回去干活的都回去干活了。 她跑到校办,直接掏了五块钱,跟领导提要求:“主任,我们借用一下电话。” 校办主任有点惊讶,下意识道:“这么客气呀,不要不要,打就打吧。” “不行啊,我们要打长途电话。邮局那边,现在已经关门了。” 校办主任这回也不强行大方了,因为现在长途电话费非常贵,五块钱都打不了几分钟。 他点点头:“你们打吧。” 又好奇了一句,“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现在一般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大家都习惯于写信,拍电报的都少见。 叶菁菁笑道:“卖书,把我们西津大学外文系编的《英文经典著作选集》卖到全国各地去。” “我们今天去书亭问了,书卖得特别好。同学们也特别喜欢这本书,觉得对学外语帮助很大。” “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么好的书,我们也想其他大学生能够看到。” 校办主任抬起头来,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你这,我看你事情应该蛮多的呀。” 潜台词就是,你闲的啊,你管人家大学的学生有没有条件学外语呢。 你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得了。 叶菁菁笑出了一口白牙:“我觉得这是扩大咱们学校知名度和影响力的好机会。其他专业不好讲,学英语是现在所有专业的学生都干的事儿。” 校办主任松弛下去了,笑着调侃了句:“怎么,这考研究生了,就想把其他学校的好苗子弄过来,考咱们西津大学的研究生啊。” 第420章 “何止呢。”叶菁菁不假思索,“暑假回家,他们拿着书,就是最好的宣传。不管是他们的弟弟妹妹,还是他们以前高中的学生,看到他们的书,谁能不生出憧憬?” 结果校办主任懊恼地一拍大腿,满脸恨铁不成钢:“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儿呢。七月就放暑假了,也要高考了,时间也太赶了。” 1978年的高考安排在最热的七月份,而且不是叶菁菁的七八九三天,却是7月20日到23日,最后一天是考外语的参加外语口语考试。 这一回是全国统考,卷子也是统一的,同样是考前填志愿。 叶菁菁无奈:“可咱们的英语读本也是这个月才印好的啊。” 真的不是印刷厂不给力,而是做英文读本本身就花时间。 外语系的教授得找到合适的文章,然后编辑出来,再接着还得校对,审核无误以后才能送去印刷厂。 接着是印刷厂做排版,打好版以后才能一张张地印刷。 四月份决定做的事,六月份就拿到成本了,效率完全无敌了。 可领导都是周扒皮,根本不管手下死活,他们只会要求更高。 “那也应该早点做这个事情嘛。我记得上个礼拜书就拿到书亭了。” 叶菁菁从善如流:“我们总得看看同学们的反馈呀。要是大家觉得不好,我们拿出去给外面的大学生用,不是丢了我们西津大学的脸吗?” 校办主任找不到更多的话了,只能站出来,加入行动。 “我来打电话。” 薛琴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原地蹦起来。 天呐!叶菁菁就应该去干购销员,他就几句话的功夫,直接让西津大学的校办主任,免费给夜校搞推销了。 叶菁菁一把捂住薛琴的嘴巴。 汇款单还没拿到,货还没发,一切还在路上呢,给姐冷静点。 第194章 你得给我提成 姐就不是能吃苦的人。…… 那头校办主任已经拨通了电话。 他跟人寒暄两句, 立刻切入主题:“我们学校为了满足学生学英语的需求,编了一本英文经典读本,大家反响还挺好的。不少孩子想买。” “我们就觉着吧, 现在大学生上学也不容易,手上也没多少钱。一人买一本寄过去, 那个运费他们就吃不消。” “不如这样, 你们学校要有学生想买,直接统一买, 我们这边给你们寄过去。” “样书是吧,那肯定要给你们寄过去, 不然大家咋知道好坏呢。” “录音啊——” 校办主任终于回头了,一个劲儿使眼色,“你们那个配读本的磁带?” 叶菁菁迅速反应过来:“其实已经录了样带, 但是大规模生产磁带的成本摆在那儿, 比较贵,差不多要六块钱。所以我们也很犹豫, 要不要连着书卖磁带。” “买磁带就要买录音机,我们也怕大学生承受不起。” “但如果有需要,磁带我们也是可以有的。” 那头的人表态:“那磁带你们也准备点,一个人买贵,一个宿舍六个人八个人买,大家均摊,也就还好。现在同学学英语的热情高,不想学哑巴英语, 听说读写,起码要有的听。” 叶菁菁二话不说,立刻答应:“可以可以, 到时候你们需要多少,直接把数据报过来,我们这边准备好了,给你们寄过去。” 完了,她还不忘,“陶主任,你们学校的化工专业赫赫有名,你们现在用的是什么教材啊?能不能也让我们参考参考?” 校办主任在旁边听的差点没跳脚。 干嘛干嘛,西津大学的化工专业教材就不行了?77级化学系的专业课教材好像还是她叶菁菁翻译的。 可叶菁菁跟瞎了似的,饶是校办主任使眼色使的眼睛快抽筋了,她也好像看不见,自顾自往下说:“没书也没关系,有一份讲义就行。哎,谢谢谢谢,实在太感谢了。” 校办主任压着火,拿回话筒,跟那头敲定了最后章程。 等挂了电话,领导终于拉下脸:“干什么?我们还用他们的书?我们化学系也是老牌子,赫赫有名的。” 叶菁菁赶紧表态:“就是因为我们化学系好,所以才要问他们要书啊。不然我们把英语书卖到他们家成什么了?变成推销员,叫人笑话了。要了书,才是互通有无,是学术界的正常交往。” 校办主任这才回过味儿来。 对啊,他想在人家学校刷存在感,人家学校就不想在西津大学搞宣传了? 任何单向输出,难度系统都会提高。有来有往,才能能量守恒。 只是—— 校办主任酸溜溜:“我们学生用不上他们的。” “也不需要用上,老师拿来当参考就行。”叶菁菁不以为意,“他们教材同样是蜡版油印的,总共就那么多。我们想买,人家还没多的卖呢。不像我们,英语书是印刷厂印的,根本不是一个体量级。” 校办主任听笑了:“你个滑头。” 这上过班的学生到底不一样,一个个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一套接一套。 他瞬间意气风发:“行行行,我接着打。行了行了,电话我来打,你赶紧干你的活去吧。” 叶菁菁趁机功成身退,拉着薛琴走人:“那主任,您忙着,我们先走了。” 第421章 薛琴跟着她咚咚跑出行政楼,激动得整个人都颤抖:“嘿嘿嘿,菁菁,咱们的书卖遍全国了。” “我们夜校的教材早卖遍全国了。” “这不一样,这可是大学!”薛琴的大学崇拜情结相当重,眼睛都闪闪发亮,“菁菁,你太厉害了。哎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发奖励了!” 以前叶菁菁是纺织三厂工人夜校的人,还好给她发奖金。 现在要怎么办?请她吃一个月的冰糕? “别来虚的。”叶菁菁直截了当,“来点实在的,给我提成。老规矩,夜校赚一块钱,给我五分的提成。” “干什么?”薛琴眨巴眼睛,满脸困惑,“你缺钱花吗?你不缺钱啊。” 换成以前,她在纺织厂的工资低,而且还要养她妈,确实缺钱花。 但是现在—— “你一个月三十块钱,你妈在副食品店,工资也不低。你要钱干什么呀?” 不怪薛琴说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这个时代还真有点有钱没地方花的意思。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要票证,你想过奢侈的生活,有钱没票白搭。 “谁说我不要花钱的?”叶菁菁提醒她,“你别忘了,我马上要读研的。” 薛琴可不听她忽悠:“研究生也有补贴的,比大学生更多。你罗汉肚子吗?你能吃多少?” “研究生要搞研究,搞研究是最烧钱的。你是没去实验室看,学校的实验室穷的简直就是,小偷进来都要落泪,要啥没啥。” 叶菁菁她吃不了苦。 身为00后,她没福都要硬享,亏待谁都不能亏待自己。 她绝对不会为了搞科研,去支摊子卖面条。 她走科研路,也要像钱学森一样,三不两时下馆子。 反正她不是艰苦朴素的料儿。 但薛琴误会了。 善良的女同学自动给自己的小姐妹加了光环,眼睛都泛出了水光:“你是想挣钱来支持科研事业?” “菁菁,咱们国家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科学家。” 叶菁菁都听傻了。 姑娘,你这都什么脑回路? 不过无所谓了。 谁人不往自己脸上贴金?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别忘了啊,提成,卖了书得给我提成。” “没问题。”薛琴大方保证,又好奇,“哎,大学真穷到这份上了?” “骗你干什么。”叶菁菁叹气,“缺,啥都缺。” “那买呀。”薛琴有自己的经济头脑,“我看你们食堂挺阔气的,你们顿顿都能吃上肉呢。” “那不一样。咱国家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就摆在这儿,录个磁带的设备都要进口,何况是科研设备。” 她举了个例子,“生物系想做实验,需要生物反应器,也就是发酵罐,国内生产不了,要进口,没钱。那只能停下来。” 叶菁菁说着说着,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等等,陪我去一下生物实验室。” 薛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嘛?你又不是生物系的。” 叶菁菁已经跑去实验楼了。 实验室里还有人在忙着跑电泳,眼睛死死盯着,生怕出问题。 叶菁菁问他何教授去哪儿了,他都懒得回头:“别吵我,又要跑不好了。” “要不你给它放首歌吧。”叶菁菁随口建议,“说不定它听的心情好了,就给你跑出漂亮的波形。” 工农兵大学生回过头,满脸震惊:“就是什么国外的新科学技术?” 叶菁菁:emmm 要她怎么说呢,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啊。哪个做实验的没拜过神求过佛?不相信未知的神秘力量? 她表姐一母单博士,隔三差五去庙里拜送子娘娘。她舅妈都以为女儿终于心动了。 结果她表姐是给她手下的小白鼠拜的,求神仙保佑小白鼠能够成功配种。 别说,只要她去拜,实验必然顺利。 只要她不去拜,实验肯定会出各种幺蛾子。 叶菁菁自己当年做实验跑电泳的时候,必须得在实验室里放歌,不能使流行歌曲也不能是摇滚乐,机器偏爱民谣。 不要问为什么,没什么,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 叶菁菁郑重其事:“你试试吧,何教授去哪了?” “那头,在看文献呢。” 何教授是个头发一半黑一半白的半老头儿,眼镜片厚得真跟玻璃瓶底一样。 叶菁菁认识他,是因为听过他的生物学原理讲座。 “何教授,上次你说想在日本买原件自己组装发酵罐,是不是?” 何教授立刻抬起头。 现在天热,他在办公室忙,门窗都开着。 看见叶菁菁,他好像放松了一点儿,但还是相当谨慎地强调:“这事儿是学校批准的,现在中日之间是有交流的。” “那你原件买回来没有?组装了吗?” 何教授苦笑:“哪有这么简单。学校又不是搞外事工作的,怎么出国把元件拿回来?” 真要是在叶菁菁穿越前,直接发国际快递就行。 可这是1978年,谁想从国外弄个什么东西回来,基本途径只一条,就是捎带。 薛琴已经迅速反应过来了,赶紧接话:“教授,有人在那边把东西给你买好了吗?还有,他在日本哪个地方?” 第422章 再说日本是小日本,那好歹也是个国家呢。如果他们去的是东边,人家在西边,那碰面也难,东西难交接。 何教授惊疑不定:“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系统可能会有人近期要去一趟日本学习。”薛琴也谨慎,“如果能碰上面的话,我们把东西给你捎回来也行。” 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发酵罐是个什么玩意儿。 但买元件自己组装这种事情,在国内极为常见。 什么自己组装收音机之类的,早就是老生常谈。 甚至据她所知,还有人想办法买到了自行车的原件,组装了卖出去,一辆车能挣四十块呢。 多可怕的投机倒把啊。 何教授大喜过望:“你们真的要去日本?什么时候去?” “就这两个月吧。”薛琴半点不敢托大,“我们的同志去日本也是人生地不熟,不能指望我们去找人,得你托的人来找我们。” 何教授满口答应:“没问题。我这边联系好了,立刻告诉你们行吗。” “可以。”薛琴大方应下,“我估计差不多要到八月份出发。你们这边尽快吧,定下来就跟叶菁菁说。” 何教授高兴得不得了,还非得把学校发给他的防暑降温物品——一只西瓜,硬塞给了薛琴,以感谢她的古道热肠。 薛琴捧着西瓜出实验楼,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哎哎哎,他怎么认识日本人啊?还能给他在日本买东西。” 叶菁菁表情微妙。 这就是一段二战背后的悲伤历史了。 日本侵华期间,前后掳掠了四万名中国人去日本当劳工。被抓走的人,家里人都以为被日本鬼子杀了。 事实上,这四万名中国劳工,也确实死了七千多人,但还是有人幸存的。 何教授的大哥,就是这么个情况。 从他1938年被抓走开始,家人都以为他不在了。 结果1953年,第一批旅日华侨回国时,失踪了15年的何大哥,居然出现了。 原来何大哥战后恢复了自由,还在老华侨的帮助下,在日本读了大学,已经成家立业,但一直思念家人。 薛琴听到这儿,发出惊呼:“那他家岂不是有海外关系了?” 叶菁菁点头:“是啊。” 可神奇的是,五六十年代,中日虽然没建交,但关系就挺微妙的。 起码何教授并没有因为自家有个在日本的大哥,就在单位受排挤,被打入冷宫。 相反的,他该给学生上课上课,该升职称升职称。 一直到文·革爆发以后,由于大学是被打倒的重灾区,倒霉的大学老师一大堆呢,也没特别显出他来。 尤其1972年,被打倒的知识分子陆续回归工作岗位,加上中日关系又缓和了,何教授自然也跟着恢复了正常工作,甚至还跟他大哥重新取得了联系。 薛琴感叹不已:“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他可真得感谢老天爷了。哎,对了——” 她想起来了,“何教授是不是感谢错了对象,要感谢也应该感谢你啊。” 叶菁菁脱口而出:“我是学校的人啊。” 结果这话惹毛了薛琴,她瞬间眼睛红了,拔腿就跑:“对对对,你是大学的人了,不是我们夜校的人了。” 叶菁菁都傻了,这这这,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小姐姐,你咋就生气了呢? 第195章 谁将就谁(捉虫) 我们大女人绝对不能…… 叶菁菁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哄好薛琴。 她一下课就跑去厂里, 因为薛琴生气不接电话了。 除了堵人,她没别的招儿。 搞得谢广白都忍不住酸溜溜:“你对她可真够上心的。” 叶菁菁理直气壮:“那当然,那可是我姐妹, 给我提成的人,我以后科研能不能搞下去, 就指着她呢。” 薛琴是谁啊?她的金主妈妈。 她怎么哄都应该的。 但叶菁菁好歹是当人女朋友的, 晓得要提供情绪价值,所以关心了句:“你的项目进展的怎么样了?” 咳, 要说内定,谢广白考研才是正儿八经的内定。 今年的研究生招生还没开始的时候, 他就已经跟着导师开启项目研究,就是中医药在脑部肿瘤治疗方面的应用。 搞科研的,不顺利是常态, 顺利才是异类。 果不其然, 谢广白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叨叨自己的不顺。 叶菁菁听了半天, 突然间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体外细胞试验都没做?” 谢广白有点跟不上节奏:“体外细胞,什么体外细胞?” “动物细胞在体外进行大量培养,然后用做实验啊。”叶菁菁满脸狐疑,“你们不这么搞吗?” 她怎么隐隐约约记得,这时医学生物学实验的必须步骤。 谢广白摇头:“我没听说过什么体外细胞。” “不可能啊。”叶菁菁不信这个邪,直接拖上他,“走走走,我们问问看生物系的。” 这回他们撞见的又是何教授, 结果是真没有。 不是叶菁菁记忆发生错乱,这个时空没有体外细胞这回事儿。 而是国内没有这项技术。 “动物细胞在体外进行大量培养的技术,国外已经搞了很多年了。目前国内还是空白。” 第423章 叶菁菁疑惑不已:“为什么我们不搞, 这个应用范围很广啊。” “没条件没技术。”何教授对这方面有些了解,“基础太薄弱了。做这个,最起码的阀门啊,血清啊,都没有。进口的话,贵不说,还没有渠道进口。” 叶菁菁不以为意:“那就自己做呗。没有阀门,找工厂定做。没有血清,哦,可以提取。” 何教授都愣住了,哭笑不得道:“你可真是张嘴就来,哪有那么简单。” “不做怎么晓得行不行?”叶菁菁胸有成竹,“做了说不定就是大惊喜呢。” 作为一个经历工业大摸底时代的人,她从来没觉得中国工业不行。 哪怕现在是1978年,她依然觉得行。 毕竟原子·弹都造出来了,工业水平不到一定的高度,你知道造的步骤都白搭。 叶菁菁积极撺掇:“这个真的要做,应用范围实在太广了。” 何教授还是摇头,相当耐心地跟异想天开的年轻人解释:“要做新项目,我们首先要搞清楚国外已经做到什么程度了。他们用的是什么办法,他们哪些技术已经实现了了。我们国内的情况,哪些单位都有哪些技术,都做了什么工作。” “这些全部弄清楚之后,动物细胞培养的来龙去脉才可能搞通,这样才能做出一份能拿出手的技术报告。” “然后,这份技术交上去,才可能申请到经费。才有下一步,组建团队,攻坚克难。” 叶菁菁没憋住,笑出了声:“教授,有经费吗?” 谢广白也跟着侧头笑,向上面要钱?不好意思,领导会脖子一梗,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何教授也哭笑不得:“流程是这个流程嘛。” 叶菁菁赶紧喊停:“算了吧,教授,我觉得与其指望上面批准,然后拨经费。你不如直接先找厂,敲出一套设备来。然后再打报告,告诉上级领导,看,我们是能做出来的。这个很有用,批钱吧,我们需要大规模生产。” 国家缺钱,到处都缺。 而搞科研这个事情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失败是正常,成功才是老天爷赏脸。 可一旦失败了,就意味着前面砸出去的钱等于打水漂了。 要是有钱,经费充足,那也就算了,失败乃成功之母嘛。 可没钱啊,穷啊,那当家做主的人可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 你得告诉领导,这事儿能成,我拿出证据证明它成了,然后领导才敢在你的申请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啊。 何教授还是摆手:“你高估我们的工艺水平了。实话实说,真是没眼睛看。” “那也敲出了原子·弹。我们缺的是——” 叶菁菁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词,“品控,产品品质稳定,大规模生产的能力,规范化生产。” 何教授点头:“你也晓得呀。” “我们之所以缺乏,是因为提出要求的方向不对。” 叶菁菁强调,“我们搞攻坚克难。国外有个什么什么技术了,我们得证明我们也行。” “我们成立一个小组,把相关的专业人士聚集到一起,不惜任何代价,把这项技术给攻克下来。” “好,成功呢。接下来怎么办?把这项技术锁起来,放好了,证明我们就是有这个能力。” “技术应用呢?没有。” “然后与此同时,国外这项技术因为应用要求不断提高,技术跟着上涨。我们又被甩在后面了。” “接下来,我们再按照国外的标准,重新组建团队,再一次攻坚克难,达到这个技术强度,接着把技术锁起来吃灰。” “久而久之,这项技术就是实验室产品,一直没有应用到生产中去。那生产技能怎么可能会提高呢?都没上生产这个步骤。” “但是现在搞体外动物细胞培养不一样啊。教授您也知道,这个应用范围非常广,国外搞得如火如荼,国内后面不管是大学,还是药厂,农业和医学都能用到。” 她之所以把农业和医学拎出来说,是因为现在的生物系有个口号就是服务农医,后两者是直接跟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的。 “既然能用上了,而且用得多,那工厂方面自然会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开始学人家先进的生产管理技术,稳定产品质量。” “实话跟您说吧,上次说去日本的,就是去学他们的生产管理技术。你看这边,大学实验室把技术给攻克下来了。那边,工厂的生产管理跟上去了。到时候两边一起发力,这个体外细胞培养不就动起来了嘛。” 何教授听着,只能感慨,年轻人什么都敢想。 他们好像从来都看不到现实的困难一样。 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无所畏惧,他们没有条条框框。 叶菁菁说着说着,眼睛瞥到了自己的手表:“哎哟,教授,我还有点事儿,我先走了啊。那个动物细胞体外培养,现在就开始搞啊。” 她要走了还不忘给人支招,“要查外国资料的话,这么多学生呢,刚好给带上,教大家怎么搞科研啊。” 反正恢复高考后,各家大学各个专业都在摸索教材。 学什么,怎么学,都是可以商量的事儿。 第424章 谢广白也跟何教授打了声招呼,赶紧追上叶菁菁:“你干嘛去啊?” “找薛琴啊。”叶菁菁理直气壮,“这个点儿,我在不过去的话,她下班回家了,我再过去就不方便了。” 谢广白当真一整个大无语:“那我干什么啊?” “找资料啊。”叶菁菁一脸理所当然,还把自己的借书证塞给他,又安抚了他一把,“回来我给你带冰豆花。” 这可是纺织厂食堂的新产品,豆香味十足,好吃得很。 谢广白没办法,只能点头应下:“那八点钟我过去接你。” 叶菁菁在学校门口买了两只梨瓜,然后坐上公交车跑去纺织三厂。 一见到薛琴,她立刻把人脑袋扭过来,先发制人:“你个没良心的,我要不当自己是夜校人,我当初为什么志愿全报西津的大学?” 薛琴还气鼓鼓的呢,直接怼回头:“谁知道你留在西津是不是为了谢广白!” “呵!我报北京的大学,他不能报啊?他本来就要考研的。是北京的大学不招研究生吗?” 薛琴的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难以置信:“他……他家在西津啊!” 叶菁菁奇了怪了:“北京的大学生都是北京本地人吗?” 薛琴觉得她没说到点子上:“那他就是跟你走诶。” “有什么问题吗?”叶菁菁理解不能,“两个人要想在一起的,那肯定是一方将就另一方。” “他将就你!” 叶菁菁立刻开始批评自己的小姐妹:“那又怎样?薛琴同志不是我说你呀,难不成你认为就应该是女同志将就男同志?” 反正她是不会这么想的。 当初她小姨决定回国发展的时候,她姨夫已经有一份美国大厂的工作,待遇各方面都相当不错。 但是最后姨夫还是配合小姨,回国找工作。 事实证明,他们两口子在国内发展的都很好。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存在谁天生就应该将就谁,看的是权衡利弊,综合考虑。 总不能因为千百年来,女性往往是那个配合的角色,就以为女性配合是理所当然吧。 薛琴被她的气势给震撼到了,手指头举了半天,终于落下一句话:“有道理!” “那行了吧,赶紧请我吃饭去。” 薛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不应该是叶菁菁请她吃饭吗? 她刚才还好生气的呢。 结果叶菁菁上大招:“谢广白去学校找我下馆子呢,我都没跟他去,让他去图书馆了。” 薛琴瞬间豪情万丈,她一女同志绝对不能让男同志给比下去。 “走,今天必须得请你吃好吃的。” 第196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她一定要抢过去…… 话虽然这么说, 但俩姑娘还是吃的食堂。 因为叶菁菁想吃冰豆花呀。 这时代的冰冻豆花,走的是朴实无华路线,里面没有各种果干, 调味的是熬好的红糖水。 但是因为豆香浓郁,冰冰凉的豆花进了嘴巴里, 感觉比吃冰糕还爽。 叶菁菁有点遗憾:“里头可以放甜酒酿的, 味道肯定更好。” 薛琴跃跃欲试:“那我下回跟师傅说说看。” 叶菁菁又出主意:“还可以放蜜红豆、桂花蜜,又香又甜。” 薛琴发出惊呼:“我的天, 你这是上腊八粥,做大杂烩呢。” 叶菁菁哈哈笑:“你就试试呗, 看味道好不好。” 两人正说得热闹。 隔壁饭桌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人容易烦躁, 吃着吃着居然吵起来了。 “什么意思啊?你讲的那个按劳分配, 就是把工人分成三六九等。” “什么叫做三六九等,按劳分配本来就是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干的多就该拿的多, 否则就是吸血鬼。” “哦哟,都吸血鬼了?搞什么冠冕堂皇的帽子,光明正大地讲,按劳分配就是想培养出工人贵族好了。哦!同样是辛辛苦苦干活,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36块钱万岁。那工人贵族,恨不得一个月360块。好公平哦!” “不能这样讲啊,干得多干得好贡献大, 本来就应该多拿钱吗。不然大家干多干好一个样,那谁还愿意干活?” “你别跟我扯闲篇,你现在就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应该一个月拿360块?这还是社会主义吗?贵族工人当老爷, 天天吃香喝辣。我们这些吭哧吭哧干活的,恨不得一天三顿饭都吃不饱。” 叶菁菁好奇,压低声音问薛琴:“他们吵什么呢?” “按劳分配。”薛琴揉眉心,“5月5号,《人民日报》发《贯彻执行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原则》,上面要求厂里组织学习讨论,现在大家就天天说这个了。哎,你不知道吗?你们大学没提?” 叶菁菁摇头,实话实说:“大学里讨论的是真理的标准。” 她印象当中,好像历史书上提到了1978年,说的也是真理标准大讨论。 可以她的感受,此时此刻,社会上,起码在工厂里头,大家更关心是否按劳分配的问题。 也对,不管是谁,真正关注的都是以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事儿。 第425章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真理标准到底是啥,可能影响不了工人的工资。 但是否按劳分配,直接决定了工人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难怪大家说得这么热火朝天。 薛琴捅了捅叶菁菁的胳膊:“哎,我问你啊,你怎么看?” “那肯定要按劳分配啊。不然都吃大锅饭的话,那就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薛琴皱着眉毛:“非得这样吗?我总觉得好像哪儿会有问题。” “绝对会有问题。”叶菁菁一边看热闹一边小声道,“劳动贡献的大小,判断标准很难衡量。” “工厂的工人还好说,产量和产品质量好歹还有个标准。” “换成领导呢?领导的贡献是大是小,很难讲的。有的领导不要脸,工厂都亏损了,还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贡献有多大,按劳分配高工资。” “有的领导面子薄,明明做了很大的贡献,但不好意思给自己高工资。他(她)这样带头,表面上看是不慕名利,但实际上又破坏了按劳分配的原则。” “还有一个就是,按劳分配肯定会导致贫富差距增加。而贫富差距的出现,很容易产生阶级的问题。” 薛琴都被她说糊涂了:“照这么说的话,按劳分配不好诶。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肯定不能三六九等的。” “那你说,按照什么分配好呢?” 薛琴被问住了。 不按劳分配的话,好像干得多干得好的人,相当不公平,确实容易挫伤人家的劳动积极性。 毕竟现在还是社会主义,不是共产主义,不能要求人民群众的思想水平达到那种不求回报的境界。 可按劳分配,确实又会出现像叶菁菁说的那样的问题。 不仅是在工厂,在农村也一样的。 她听说,五十年代厂里招工的时候,好多农村人根本不愿意到厂里上班。 尤其是那种家里有好几个壮劳力,土改又按人头分到了不少田地的人家。 他们种地比在厂里上班自由,打的粮食多,挣得也多,日子很滋润的。 比起那些劳动力少的人家,简直堪称新地主。 后来搞公社了搞生产队了,大家一起干活,这种严重的贫富分化问题才在根本上得到了解决。 可是摸着良心讲,薛琴也觉得这好像不太公平。 毕竟人家辛辛苦苦干活,结果大家日子过得都差不多,那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薛琴感觉自己脑袋瓜子都要炸了。 “我怎么感觉左不对右也不对呀。” 叶菁菁吃着冰豆花:“要有绝对的好,那国家也不会让大讨论了。肯定都会有弊端的。” 薛琴疑惑:“那要怎么选啊?” “看主要矛盾呗。现在咱们国家的主要矛盾是什么,哪种办法能够解决主要矛盾,那就是好办法。” 薛琴用勺子搅着豆花,冥思苦想。 主要矛盾肯定是阶级矛盾啊,阶级斗争不能忘。 可文·革已经结束了,按道理来讲,阶级矛盾好像也不该是主要矛盾了。 薛琴感觉自己的脑瓜仁都疼了。 好在厂办秘书拯救了她。 “哎,正好你俩都在,赶紧的,去量体吧。” 量体做什么?做衣服呗。 纺织厂打听了,一汽去日本,每个人都做了两套西装。 现在到他们纺织厂,肯定也不能列宁装上阵啊,好歹要有新面貌,必须要做新衣服。 嘿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现在布票紧张,大家伙儿一年都未必能凑一套新衣服。平白多了两套,谁不开心啊。 叶菁菁兴冲冲地跟着薛琴去量尺寸了。 她举起胳膊的时候,好奇了一句:“给我们做什么衣服啊?” “男同志西装,女同志旗袍。”师傅笑呵呵的,“放心,绝对给你们好好做。” 叶菁菁却皱眉毛:“非得是旗袍吗?不能是布拉吉吗?” “哎呦,布拉吉哪能代表咱们国家的文化。” “可西装也代表不了我们的文化呀。” 叶菁菁不是对旗袍有意见,她只是单纯的觉得,纺织女工穿旗袍不方便。 他们是去日本纺织厂学习人家的生产技术和管理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要上手操作。 你男同志穿西装配衬衫,大不了上手的时候,直接把西装给脱了。 女同志穿个旗袍,那到时候多麻烦啊。 要她说,还不如直接上工装呢。 裁缝师傅皱眉头:“刚才那像什么样子?这可是出国,代表的是国家的形象,不要标新立异。穿工装去,日本人怎么看我们?” 叶菁菁不以为然:“他们日本人在国内穿西装,到我们国家同样穿西装啊,也没非得入乡随俗。” 薛琴拉她:“行啦行啦,随便啦。” 她咬耳朵,“白得两件旗袍,你不高兴吗?” “那还不如布拉吉呢。”叶菁菁也跟她咬耳朵,“到时候等大家回来了,还能拿出来穿。” 纺织厂的姑娘是出了名的时髦,可大家对旗袍也不是很感冒。 布拉吉,也就是泡泡袖的俄式风格连衣裙,更符合大家的审美。 第426章 叶菁菁撺掇她:“不如给我们做两件颜色鲜亮的布拉吉,到时候多亮眼啊。” 排队量体的六车间主任孔素梅,这回作为业务标兵,也跟着去考察。 听说做旗袍,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可不要旗袍,你给我做一套新衣服就行。” 叶菁菁趁机建议大家:“要不我们举个手选一下吧,我想要布拉吉。” 几位女同志纷纷表态,基本都对旗袍不太感冒。 主要是旗袍比较显身材,又露胳膊露腿的,总觉得会被人盯着瞧,她们感觉别扭得慌。 出国嘛,要端庄点。 布拉吉要比旗袍合适。 没辙,女同志们都集体表态了,裁缝师傅只好点头:“那行,你们跟你们领导讲了,我们是没意见的。” 整个代表团从上到下才30人,一个月的时间,不管要做什么样式,师傅总能赶出来。 叶菁菁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地拉着薛琴出去,准备再请她搓一顿。 她们出去的时候,跟张熟面孔擦肩而过。 薛琴倏然皱眉,不客气道:“你怎么来了?” 丰要武比她更不客气:“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师傅,给我量尺寸。” 裁缝师傅客客气气的:“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丰要武。” 师傅疑惑了:“名单上没你的名字一样。” 丰要武骄矜地抬高下巴,架势十足:“你先给我量好了,我的名字马上送过来。” 薛琴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丰要武轻蔑一笑,目光扫过叶菁菁,视线最后落在薛琴脸上:“我们纺织厂的学习参观团,为什么要带一个外人?” 这一回厂里声势浩大,把各分厂各部门的业务精英全汇集起来,送去日本参观学习。 丰要武想争取名额,可薛琴才是全厂里的团支部书记,她死活争不过人家。 她认了,谁让她技不如人呢? 但是—— 凭什么叶菁菁能去?这可是早就离开了纺织厂的外人。 无论如何,她都会把这个名额抢到手! 第197章 你说要怎么办?(捉虫) 完全不把她们…… 丰要武敢当众放这话, 自然有恃无恐。 都不用过夜,当天晚上,薛琴就收到消息。 学习团名单有变, 叶菁菁被换掉了,丰要武顶上。 消息出来了, 可叶菁菁又不在纺织厂, 她是西津大学的人啊。 这消息又该谁传给叶菁菁呢? 薛琴第一个拒绝:“我没脸跟人说这话。” 她已经快要气疯了,合着这耍猴玩呢。 你要把人换下来的话, 你当初就别特地把人给拎上去啊。 厂长也觉得开不了口,板上钉钉的事, 居然也黄了。 他本来是想给叶菁菁示好,现在闹成这样,完全是结仇。 但领导愁谁都不能愁自己, 他还是强硬地把通知任务发配给了薛琴。 薛琴能怎么办?任务就是任务, 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她硬着头皮跑去了西津大学, 支支吾吾说了事儿。 真的,她特别害怕叶菁菁会把冰豆花直接浇她头上。 那里头还放了叶菁菁说的甜酒酿和蜜红豆。 没有桂花蜜,因为西津的桂花,要到农历八月才开放。 来不及酿。 叶菁菁端着搪瓷缸,一口一口吃着冰豆花。 嗯,还是应该再加些果脯的,葡萄干就不错。 薛琴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才挨到她吃完了冰豆花, 就等着排山倒海劈头盖脸。 结果叶菁菁放下搪瓷缸,微微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你早点回去吧。” 薛琴都跟不上节奏:“我我我……我回去?” “不回去你干嘛?” “你不生气吗?” “我生气有个屁用。”叶菁菁冷笑,“但凡把我当个人,也不能干这事儿。” 薛琴赶紧安抚:“厂长也不想的,我们都气死了。” 叶菁菁的脸色一点也没好看起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点菜的人,即便上了桌,人家想赶我下来就赶我下来。” 薛琴都快哭了。 之前叶菁菁说什么上桌点菜,她还没啥感觉。 今天她终于意识到了,她也不是那个点菜的人。 但凡她能点菜,她说桌子上必须得有叶菁菁,谁敢赶她姐妹走? 她以前是那个被带上着吃酒席的人,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已经心满意足,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但她现在已经是工人夜校校长,她有自己的事业,她手下管一圈人。 权力是阳光,是雨露,是肥沃的土壤。 她的野心像野草一样,在心中疯狂生长。 她不满足了,她要当那个点菜的人。 “你等着。”薛琴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一次来不及,等下一回,下一回我一定让你去日本。” 叶菁菁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去日本,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薛琴给她拍背顺气,无比羞愧。 她还怪叶菁菁自认西津大学的人呐,结果是他们纺织厂先不把她当自己人。 叶菁菁又叹气:“算了,那我暑假去厦门玩吧。” 第427章 “去厦门?”薛琴惊讶了,“为什么要去厦门?” “田宁暑假不回来,准备在学校继续学习。” 这也是77级不少大学生的选择,大家普遍觉得自己学的太少了,想充分利用大学的图书馆和老师们的资源,趁着暑假,抓紧时间学。 “她请我们一块儿去厦门玩,看看大海。” 薛琴瞬间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为什么不喊我?” 叶菁菁奇了怪了:“你有暑假吗?” 薛琴瞬间成了泄气的皮球,十分不满意,哼哼唧唧的:“那你们怎么去啊?没介绍信买不到火车票的。” 现在没有旅游的概念,旅游是资本主义那一套。没个正当理由,你根本离不开自己的户籍所在地。 但这点小事对叶菁菁来说是问题吗?显然不是。 “我们是去厦门搞社会调研的。”叶菁菁一本正经,“自费出行,学校给盖章。” 薛琴深深地嫉妒了,又抓狂的不行。 她就说嘛,像叶菁菁这种脑袋瓜子转得快的人,就应该去日本考察。她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的脑袋用。 啊啊啊啊,她要当领导,她要当那个上桌点餐的人。 叶菁菁刚要说话,宿舍门被敲响了:“小叶老师,有人找你。” 是宿管阿姨的声音。 薛琴站的位置更靠进门,直接过去开门,看见陶春花,她就没好气:“陶科长,你有什么事儿吗?” 然而陶春花根本不看薛琴,一把推开她,关上了房门。 宿管虽然觉得这人没啥礼貌,但显然小叶老师认识她,那就无所谓了。 等到宿管离开的脚步声响起,陶春花双眼冒着火光盯着叶菁菁,恨不得活撕了对方:“我有什么事儿?你个臭破鞋搞事搞到我头上了!” 叶菁菁可不给她脸:“不会讲话就闭嘴,你在瞎骂一句,别怪老娘直接给你一巴掌。” 关门好啊,刚好关门打狗! 陶春花直接爆发了,一蹦三尺高,手里挥舞着一封信:“你还有脸了,你个特务苏修□□,还敢破坏革命家庭的和谐!” 其实陶春花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就发作的,她设想的是威逼利诱,狠狠打压住叶菁菁,让这小破鞋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的影响,从去年儿子出事开始,她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加上这一回到西津大学找叶菁菁,她跑上跑下半天也没找到人。 跟人打听,也没什么人理她,她的情绪就已经积压成炮仗了。 好不容易找到宿舍,看见了罪魁祸首叶菁菁,她不原地爆炸才怪呢。 叶菁菁不管她口水喷上天,伸手拽过她抓着的信:“什么东西呀?” “你敢做不敢当?”陶春花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睛能杀人,“你敢写举报信污蔑我们革命家庭!” 叶菁菁已经三行并作两行看完了手上的信。 其实瞧见信封的时候,她就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但她仍然镇定自若,不就是举报信到了被举报人手里这种破事了吗。 古往今来,包括她穿越前,这种事都没断过,她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 叶菁菁挥舞着举报信,眉毛挑高,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笑话:“我写的?” 语气里的嘲讽简直要捅破天了。 “敢做不敢当啊。”陶春花咆哮,“不是你写的还有谁写的?” 得亏西津的夏天热,学生的普遍宁可躲在树荫下,也不愿意待宿舍。 否则期末复习考试的阶段,她这一嗓子,绝对会被人骂死。 但即便如此,叶菁菁也没好脸色,反而满脸嫌弃:“你到底哪来的自信,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我跟你感情好到这份上了,会这么帮你?” 陶春花都要气到原地爆炸了:“帮我,你这叫帮我?你这是在破坏我家庭!” “晓得你没脑子,没想到你这么没脑子。”叶菁菁脸上写的全是难以置信,“这个写举报信的人不是帮你帮谁啊?举报的是刘副厂长耍流氓呀。是刘副厂长对不起你,那不是帮你帮谁啊?哟,真没看出来,你这种人也有人帮。” 薛琴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好不容易才从叶菁菁手里拿到举报信。 里头举报的内容,竟然是刘副厂长诱·奸小保姆的事儿。 她一时间惊疑不定,目光困惑地在叶菁菁和陶春花脸上转来转去。 陶春花怒吼:“不是你写的还能有谁?你个臭破鞋就是看不得我家里好!” 叶菁菁冷笑:“哎呦,这福气你可真得搂紧了。谁家公公强·奸儿媳妇,好大的福气!” 不等陶春花狮子吼,她先翻脸了,“谁知道你们家做了多少龌龊事,害了多少人。现在还想把帽子往我头上扣?做梦!走,有种我们到厂长面前就说白说白。打量着我好欺负是吧。” 她怒气冲冲把陶春花推出了寝室,然后铁将军把门,二话不说,真往纺织三厂冲。 薛琴都吓坏了,下意识地喊她:“哎,菁菁,菁菁……” 叶菁菁回过头,眼睛都红了:“你也帮着她欺负我是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薛琴哪里敢再吱声,只能一路小跑着跟上叶菁菁的自行车,看她把车子蹬成风火轮。 第428章 谢天谢地呀,得亏1978年夏天的西津城,不像外国电影上的大街一样,一溜儿的小轿车。 否则就她这骑车的架势,绝对会出车祸。 叶菁菁一鼓作气,骑到了纺织三厂。 她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杀上厂长办公室,“啪”的一声,把信拍在厂长的办公桌上。 厂长第一反应是辞职信。 因为不让她去日本的事儿,叶菁菁翻脸了,辞职了不干了。 虽然在这个时代,这是件石破天惊的事儿,但发生在叶菁菁身上,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可厂长又迅速反应过来,叶菁菁早就不是纺织三厂的人了,写辞职信也写不到厂里来啊。 等到看见信究竟是写的是什么,厂长都懵圈了。 叶菁菁的情绪也拉到了顶点:“什么意思,不想让我去直接说就是了,我说什么了吗?非得拿这个来恶心我威胁我,你看我脾气好,好欺负是吧?” 厂长心道,就你这架势,你也好意思说自己脾气好? 但他现在对着叶菁菁有点心虚,只能打哈哈:“没有的事情,是她糊涂,搞错了。” 厂长还真不觉得这举报信是叶菁菁写的。 理由非常简单,干这事儿,对叶菁菁没有任何好处啊。 一个脑袋瓜子转得极快的聪明人,她干嘛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谁管都轮不到她管。 这要说为了什么公平正义,厂长是根本没想这一茬。 想这个的话,岂不是代表他承认他自己不公平也不正义? 刘副厂长那点破事儿,整个纺织大厂,谁不知道啊,又有谁真干什么了吗? 这都是家丑,当领导的只想息事宁人。 可惜叶菁菁不买账,冷笑道:“我举报的是吧?那可不能让陶科长冤枉我。对,就是我举报的,我马上去举报。” “既然人家举报到厂里了,结果信还能到陶科长手上。那我去省里举报,省里也不行的话,我告上中央!” 厂长急了,赶紧拦着:“别别别,这个,有话好好说。” “厂长你急什么啊?”叶菁菁理直气壮,“丢人也是纺织二厂丢人,丢不了三厂的人。” 厂长连忙强调:“都是咱们纺织厂的人,一家人!” “狗屁的一家人!”叶菁菁冷笑,“谁当我是家人了?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反正马上放暑假了,我没事儿,我就去中央举报!” 厂长一个头两个大,想要软硬兼施,暗含威胁,偏偏叶菁菁早不是纺织厂的人了。 他琢磨着要不要跟西津大学打声招呼,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不该闹得满城风雨。 一时间,厂长竟然踟蹰起来。 倒是薛琴忍不住,在旁边嘴了一句:“就是啊,二厂都没嫌丢人,我们丢什么人。” 厂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哪有这种说法。在外面讲起来,讲的都是我们西津纺织厂。” 叶菁菁直接掉头:“那也跟我没关系,反正我不是纺织厂的人。” 厂长“哎哎”叫唤着,伸手招她回来:“哪个家里不是纺织厂的人?我跟你说,厂里一直把你当带薪上大学看的啊。除了不能发工资,其他什么好事不想到你呀。你要这样还不是纺织厂的人,那就太伤我们的心了。” 叶菁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伸手指自己的脸:“当我是纺织厂的人?您在开什么玩笑啊!” 楼下传来的陶春花的叫声:“你不要瞎讲八道!” 她是坐公交车去的西津大学,回头等不及公交车,坐的是三轮车。 但哪怕人家三轮车师傅都已经踩出火星了,可怎么也赶不上自行车。 所以她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我瞎讲八道个鬼!” 叶菁菁跑到走廊上去,居高临下地跟她吵,“我马上就去中央举报。要是我去中央的举报信也能到你手里,那我敬你手眼通天!” 厂长从办公室里头跑出来,死命拉着叶菁菁:“好了好了,都是纺织厂的人,闹什么闹啊!” 他脱口而出,“你闲得慌啊!你有举报的时间,赶紧去学学日语。” 叶菁菁翻了个白眼,桀骜不驯:“我学什么日语?” 薛琴是条件反射,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信誓旦旦地保证:“马上学,我盯着她学,保准不耽误八月份去日本。” 她不给厂长否定的机会,直接拖着叶菁菁,一路跑回自己的办公室。 合上房门,她才盯着叶菁菁,小声逼问:“你老实说,到底是不是你写的举报信?”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叶菁菁能干出来的事。 对,这事儿叶菁菁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开夜校,录广播课,把教材卖到全国各地,帮助这么多人考上大学,改变了命运,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些事情她都做了。 她就不是一个奔着好处去做事的人。 然而叶菁菁矢口否认:“别扯了。这不明摆着的事嘛,这举报如果成功了,谁得到好处最多,那他(她)就是举报的人。” 她不会承认的,对着谁她都不会承认。 举报信都能到被举报人的手里了,她疯了她承认。 秘密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就不再是秘密。 她不会告诉薛琴,不会告诉王凤珍,不会告诉方萍,不会告诉田宁,也不会告诉谢广白。 第429章 朋友和恋人,谁都不会说。 薛琴将信将疑。 但是叶菁菁已经迅速转移了话题:“哎,厂长什么意思啊?让我学日语。” 薛琴白了她一眼:“当然是让你一块儿去日本了。” 叶菁菁瞪大眼睛:“合着他能做主加人啊!” 薛琴也猛然回过神。 对呀!厂长能做主加人,为什么还要逼着她去跟叶菁菁讲,她被刷掉了? 可恶,真的太可恶了。 完全不把她们当能说话的人! 薛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火:“那你是去厦门还是去日本啊?” “当然去日本了!” 一个是自费一个是公费,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一个呀。 第198章 火车上的油条 宾馆好豪华 厂长的确有这个能力, 叶菁菁的名字又加进了名单。 薛琴开始往好的方向想:“幸亏陶春花闹腾了一回,否则厂里还没这么好讲话。” 叶菁菁翻个白眼:“我还白白挨骂了呢。” 薛琴赶紧安抚她:“别气了别气了,这回刘副厂长去不了。” “什么!”叶菁菁跳脚, 更加气愤难当,“他做了什么孽, 纺织厂之前不知道吗?这种人还做标兵出国, 怎么标兵?强·奸犯标兵吗!” 薛琴又要捂她的嘴:“行了,大姐, 我求你了。好歹我还是纺织厂的人。” “纺织厂就是因为这种包庇犯罪分子的落后思想,所以才纪律规章形同虚设, 所以才管理跟不上,所以才会被人嘲笑。” 薛琴直接求饶:“好了好了,可以了可以了。” “可以个鬼。”叶菁菁继续翻白眼, “打死我也不相信, 厂里有动作是为了我。” 这点薛琴还真没办法撒谎。 因为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陶春花跑来找叶菁菁发疯的时候,刘副厂长也敲打了他的怀疑对象。 结果能被怀疑上的, 那都是不好惹的刺儿头。 叶菁菁在三厂发疯,人家直接跑去总厂要说法了。 这一要就把出国学习的名额给要过去了。 叶菁菁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薛琴也觉得好丢脸,纺织就这么厂莫名其妙地,拿不出手了。 “行啦。”她觉得没脸待下去,提醒叶菁菁,“你收拾收拾啊,我们八月一号出发。” 呵, 还真会挑日子,建军节啊。得亏没挑八月十五号。 谢广白对女友去日本参观这件事,没啥想法。 在他看来, 这就是出差嘛,不过是出趟洋差而已。 他更关心的是女友在外的衣食住行,尤其是穿衣和吃饭问题。 现在八月份还好,冬天的话,日本气温跟咱们国家的东北挺像,还是很冷的。 至于吃的问题。 谢广白再三叮嘱:“我看书上说,日本人喜欢吃生鱼片,你可千万别吃。” 叶菁菁好奇:“为什么啊?” “东西不烧熟了,容易得寄生虫病啊。” 叶菁菁更好奇了:“那日本人为什么不得?” “谁说不得的?”谢广白肯定道,“日本的寄生虫病发病率非常高,所以他们国家治寄生虫病很有一手。” 为什么呢?病例多呗,医生积累的经验自然也就多了。 叶菁菁瞪大眼睛,原来如此啊。 她一直以为日本的饮食习惯挺健康的呢。 看来全是错觉。 谢广白安慰她:“其他的东西都还好,反正吃熟食,别吃生的啊。” 叶菁菁点头答应,想问他要点什么,但考虑到囊中羞涩,还是算了。 他们这一趟出国,一切行动听指挥,压根就没私人行程。 什么趁机逛街购物之类的,更是想都别想。 叶菁菁只能表示:“我到时候多拍几张照片。” 谢广白乐了:“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他们谁也没说会不会留在国外之类的话。 1978年,大家压根没这个意识。出国的热潮,还要再往后稍稍呢。 转眼七月到了底,七月三十一号当天,叶菁菁他们便出发了。 因为西津机场是军用机场,不对外开放。 纺织厂要坐飞机出国,得先坐火车去上海,然后再转飞机。 麻烦吧?其实也还好。 因为在前几年,从上海还得先飞去香港,然后才能转机到日本。 现在他们已经省了很多事了。 上的火车以后,叶菁菁才发现,好家伙,居然一节车厢全被包圆了。 不是纺织厂财大气粗啊,也不是现在没人坐火车,空的位置多。 而是厂里派了一批工人去上海纺织厂学习,刚好包圆了一节车厢。 叶菁菁忍不住跟薛琴咬耳朵:“专车啊!” 薛琴跟着一乐,可不是嘛,坐在这里可真自在,都是自己人。 大家坐下来不久,火车开了。 叶菁菁和薛琴说了一会儿话,火车又停下了,下了一堆乘客,又上了不少人。 她突然间发现不对劲:“哎,那一家是跟我们一块儿上车的啊,他们家干嘛坐火车?” 因为历史原因,西津有两个火车站,但这两站之间不算远,有公交车直达的。 第430章 在本市范围内,能坐公交车为什么要坐火车啊? 买火车票很麻烦的。 薛琴也茫然:“他们坐错车了?” 旁边上了点年纪的纺织厂代表们都笑了起来。 孔素梅更是直摇头:“哎呀,你们小年轻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呀。” 坐市内火车的人图什么呢?当然是图火车上吃油条不要票,掏钱就行。 这也算时代特色之一,火车上的饭都不需要粮票和油票。 所以会过日子的老百姓,会抓住这个漏洞,给家里改善一顿伙食,痛痛快快吃油条。 叶菁菁和薛琴听得目瞪口呆,前者是实在佩服老百姓的生存智慧,而后者不敢相信:“为了吃一顿油条,特地坐火车?” 孔素梅点头:“是啊,一个月定量四两油半斤肉,不想办法肚子里哪有油水。” 薛琴说了句傻话:“那他们不能吃食堂吗?食堂里炒肉又不要肉票。” 孔素梅哭笑不得:“又不是所有单位都有食堂。没食堂的单位多了去。去外面吃下馆子还要肉票呢。火车上的油条也不贵,人家当然首选在火车上吃了。” 薛琴瞬间沉默了。 她一直知道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可她头回知道不容易到,大家会为了吃一顿油条,还要想办法买火车票坐一次火车。 可如果所有人都这么坐的话,那就是在浪费铁路资源啊。 薛琴知道每辆火车的承载能力都是有限的。 哪怕是从城南站到城北站这一段路而已,再往前的车站卖票时,就得考虑到这一段路上人已经满了,不能再售票了。 相当于火车线路被截成了三段,前面后面都会被影响。 有多少人会因此买不上火车票,到不了目的地啊! 而且西津这样,其他地方呢?肯定也是一样的。 她越想越难受。 她不能指责钻空子在火车上吃油条打牙祭的人。谁不在想方设法改善自己的生活呢。 但她又同情因此买不上车票的真正需要坐火车的人。他们该多着急啊。 而这样荒唐的事,本来不应该发生的。 薛琴拉着叶菁菁,小声咬耳朵:“为什么火车上不要票啊?” 旁边也有位青工表示好奇,直接说开了:“火车上怎么就不要票呢?” 他的同伴接话道:“废话,火车上收哪儿的粮票啊?出了西津市,咱们的粮票都没人认。” 提问的人不以为然:“收全国粮票呗。” “你想得美,你到哪儿换全国粮票去?” 这时代,全国粮票因为应用范围广,可比地方粮票俏多了,轻易换不到的。 薛琴听着,觉得有点道理,但不多。 直到其他同事猜测:“怕投机倒把吧。比方说有人自己带干粮,换了全国粮票在火车上却不买饭吃,那票不就被他攒下来了嘛。” 薛琴不由自主地点头,有道理,应该就是这样。 她捅捅叶菁菁:“你觉得呢?” 叶菁菁老实摇头:“我不知道。” “你猜猜嘛。” “这有什么好猜的?不收,咱们好好吃饭就是咯。” 其实叶菁菁的猜测比较阴暗,她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等级分明的隐形福利。 这时代,坐火车是要开介绍信的,外出探亲都要证明。 重重限制决定了,时不时就能坐火车的,是少数派,没有一定的身份,坐不了。 对于自己人里的少数派,从古到今,政策都倾向于优待。 偏偏出差又是个苦差事,坐在车厢里人的骨头架子都颠散了。 这时候,火车吃饭不要票,就成了补给出差人的隐形福利。 不过叶菁菁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猜测。 没意义,不公平的事太多了。 她始终相信,改革开放的核心目的是打破这种等级分明的不公平。 一个社会只有流动起来,生活在其中的人看到自己比别人更好的希望,才有动力努力,生产力才能迅速发展。 从西津到上海,火车要坐足足五个小时。 叶菁菁可真不习惯,中途一度想要拿出书继续翻译。 但绿皮火车跟高铁不一样,坐在上面,颠簸得很,叶菁菁可不敢糟蹋自己的眼睛。 好在跟她一样害怕浪费光阴的人不少,有日语班的学员拿出了砖头,开始播放日语教学录音,大家伙儿都竖着耳朵跟着听。 带队的总厂副书记感叹不已:“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有干劲。” 叶菁菁也跟着努力听日语,可惜她从知道要去日本起,先是忙着期末考试,后面又赶工翻译教材。 到目前为止,她的日语水平还停留在背五十音的程度。 所以,她基本一句都没听懂,甚至听着听着还睡着了。 总厂副书记扫了她一眼,吓得薛琴浑身一个激灵,本能地为叶菁菁辩白:“她最近一直在找日本方面的资料,今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合了会儿眼睛。” 副书记收回视线,一句话都没说。 叶菁菁这一觉睡得可真香,中途起来吃了一顿青椒炒肉丝配米饭之外,吃完以后又接着睡。 如果不是火车到站时,薛琴推醒了她,叶菁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 第431章 她机械地跟随大部队出了火车站,又上大巴车。 车子开起来时,她才清醒点,跟着薛琴一道好奇地打量车窗外。 乖乖,上海不愧是上海,全国公认的时髦地儿。 大街上虽然没几辆汽车,可街上行走的人,已经把夏花的灿烂穿上身了。 前头那个卷头发的姑娘,上身穿着红衬衫,下面一件山水画一样的灰白相间的裙子,好洋气咯。 最神奇的是她牵着的小孩,居然也烫了卷头发! 乖乖个隆地洞,起码现在西津城里,他们还没看到谁家小孩会烫头发。 “快看快看!” 前面有人招呼,“黄浦江,黄浦江到了。” 一瞬间,叶菁菁耳边立刻飘荡起“浪奔~浪流……”的旋律。 当然,是她脑补的,现在有没有这首歌还打个问号呢。 但这并不妨碍叶菁菁兴致勃勃地看向黄浦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日晴好,映入叶菁菁眼帘的黄浦江湛蓝得简直伟大。 江上白帆点点,蓝天白云真跟清洗过了一样。 薛琴忍不住冒出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念完以后,她才反应过来现在还没立秋呢,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 好在叶菁菁根本没注意这茬,只惊讶:“原来黄浦江上还有这么多帆船啊。” 对,就是那种“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帆船。 “我还以为黄浦江上都是那种大船呢!” 这可是上海啊! 薛琴嘿嘿笑,跟叶菁菁咬耳朵:“我跟你讲,我妈说上海就舍得穿,什么都能省,唯独不能省一身光鲜。哪怕家里根本见不了人也一样。” 这话等他们下了车,到宾馆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得到了论证。 八月天热啊,橘子汽水不解渴,越喝越渴。她问人家服务员要水喝,服务员态度挺好的,笑眯眯的,给每个要水的人都倒了一杯。 正好是温水。 叶菁菁灌了一口,直接吐了。 妈呀,她怎么忘了,现在在上海自来水是真难喝啊。 太难喝了,有股化学药水的味道,有纺织厂的同事怀疑:“不会是被投·毒了吧。” 宾馆服务员笑不出来了,翻了个白眼,用方言嘀咕了一句什么,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厂领导赶紧打圆场:“上海人用的自来水就是这个味道,没毒没毒,不要瞎讲,水是好的。” 叶菁菁可真没办法觉得好,这么难喝,她都同情上海人民了。 不过她还是调侃了一句,帮忙缓和了气氛:“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到底跟我们喝的江水不一样啊。” 众人跟着哈哈哈。 领导趁机提议:“走吧走吧,赶紧去自己房间吧,把东西先放下来。” 上楼梯的时候,薛琴还偷偷跟叶菁菁挤眉弄眼,示意她:看到了吧,上海人最讲究的是出门光鲜。 结果等到了目的地,一进房间大门,大家都震惊了。 乖乖隆地洞,不愧是大上海呀。看看人家宾馆这条件—— 房间确实不大,但里头摆了两张席梦思。 1978年的席梦思,妥妥的高档货啊,一般家庭里根本没有,坐上去,这软和的,哎哟喂。 席梦思之间是床头柜,上面放着电话机。 靠窗户的位置摆着写字台和椅子,椅子可是软垫子的,不晓得里头装的究竟是海绵还是棉花。 实话实说,这差不多已经达到叶菁菁穿越前一般酒店的标间水平了。 更难得的是,就这么一个房间,里面还摆了沙发和茶几,显然是为了方便住客待客用的。 叶菁菁跑到卫生间一看,更是发出惊呼:“浴缸!居然有浴缸。” 她穿越前住的酒店,基本都不会配浴缸的。 薛琴也跟着眼睛发亮,兴致勃勃:“今晚我一定要泡个澡。” 他们纺织厂的确可以洗澡,但女同志都是淋浴,没有澡池子的。 至于她自己家,卫生间太小了,也没空间放浴缸啊。 叶菁菁高兴地点头附和:“对,好好泡个澡,我还没泡过澡呢。” 她说的是大实话,这具身体根本没有条件泡澡啊。 后面响起了嗤笑声,丰要武不屑一顾:“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丢我们西津纺织厂的人。” 没错,叶菁菁上了名单,丰要武也没下去。 他们这个赴日学习团,从三十人变成了三十一人。 而因为经费的限制,除了路费和伙食费省不下来之外,其他时候住宿,都是这三个年轻女同志住同一间房。 叶菁菁看她就嫌烦,现在更加不可能惯着她,直接怼回头:“当然不比你呀,你是干部,天天出去见世面的人。我们这些吭哧吭哧埋头干活的人,哪有机会哪有空出去长见识?” 丰要武勃然色变:“你什么意思啊你!” 她早就看叶菁菁不顺眼了,这回居然没把她给踢下去,她心里一肚子火呢。 眼看着房里头一触即燃,房门被敲响了。 外面有人喊:“动作快点,马上出来开个会。” 叶菁菁冲丰要武轻蔑地哼了一声,提高声音回应:“好啊,我们马上过来。” 第432章 第199章 抓主要矛盾 为什么一输一一赢? 这时代的宾馆功能还是比较单一的, 哪怕房间配置不差,也没规划个会议室之类的。 所以,带队的西津纺织厂的田副书记召集成员们开会, 选择的地点只能是饭堂。 得亏这会儿不是饭点,否则他们还真没地方待。 田副书记扫了一圈, 点点头:“行,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一块儿说说吧。明天就要坐飞机去日本了, 大家对日本是个什么认识?” 在场的中层以上干部们个个不动如山,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都没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坐在田副书记旁边的一个干部,具体是什么职务,叶菁菁也没搞清楚, 突然间点了她的名:“既然小叶同志熬夜也在查日本的资料, 那就由小叶同志带个头,说说认识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敏感的缘故, 反正叶菁菁觉得这话有点儿阴阳。 但她也没推拒:“我学理科的,历史这方面了解的不是很多,只说点大概的。” “众所周知,中日之间的联系历史悠久,唐宋元明期间的,就不说了。从近代史开始讲吧。” “1840年,鸦·片战争是中国屈辱近代史的开端,从此之后, 中国逐步走向半殖民半封建社会。” “当时日本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美国带头,其他列强跟着逼迫逼迫日本幕府政府签了通商条约。” “那个时候日本也是被侵略的国家, 转折点是在中国的第二次鸦片战争,也就是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之后几年……” 旁边有夜校学员帮忙补充:“火烧圆明园是1860年。” “对,日本是在1860年之后几年,才开始明治维新,从封建制度转向资本主义制度。在此之后,日本国力大涨,从砧板上的肥肉变成了持刀分肉的人,陆续入侵我国的台湾,琉球也就是现在说的冲绳,又打了朝鲜。” “朝鲜向当时的清朝政府求援,因为中国是它的宗主国。可是清朝政府自己都顾不了自己,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切。” “也正因为如此,日本看穿了清政府虚弱的本质,在甲午年,也就是1894年,发动了甲午海战。” “战争的结果是签署了《马关条约》,赔了两亿两白银,割了台湾。自此之后,百年中国近代屈辱史,半本都是日本侵华史。” “日本一直想在中国扶持自己的代理人,比如说袁世凯称帝,二十一条。再比如说,北洋政府的府院之争,后面的皇姑屯事件,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全面侵华。一直到1945年,中国抗日胜利。” 坐在田副书记旁边的那位中年干部挑高眉毛,十分惊诧的模样:“没了吗?小叶同志,你熬夜查资料,就查了这点儿?” 叶菁菁真烦这种茶里茶气。论起茶,她感觉男的比女的更茶。 她不动如山:“历史终归是历史,对我们来说,现在最需要了解的是日本的现在。我主要找的也是这些资料。” 三厂的厂长在旁边附和:“是啊,小叶同志在大学里没少查资料,她对当代日本的发展情况见解颇深。” 那中年干部呵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看三厂厂长:“你的兵你说是好的,那肯定是好的了。” 田副书记跟跟没听到手下人的较劲一样,只是他眼睛看在场的年轻人:“甲午战争,二战抗日,中间隔了半个世纪。你们说说看,为什么甲午战争我们会输,而抗日我们胜利了呢?”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丰要武迫不及待。 她觉得叶菁菁刚才第一个开口,就是抢了风头。 都不是纺织厂的人,有她说话的份儿吗? 丰要武赶紧定下基调:“因为甲午战争的时候没有我们党,抗日胜利是我们党英明领导的结果。” 叶菁菁都想扶额了。 她的老天奶,低级红比高级黑的杀伤力更强啊。 在场学过中国近现代史的,个个都像被掐了脖子一样。 不知道能不能闭嘴?说这种话丢不丢脸。 搞搞清楚,如果全国抗日是由我党领导,那后面哪儿来的国内战争?老蒋他们是1949年才被赶去小岛的。 哎呦,我的妈呀。 这话得亏是在国内说的,要跑到日本也这么大放厥词的话,真丢人啊。 但大家都非常默契,谁也没开口反驳她。 还是田副书记要求大家各抒己见:“还有其他看法吗?” 夜校学员们忍不住,开始从各方面分析问题了。 有人说是国际局势影响,二战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反法西斯联盟团聚在一起,共同打击法西斯集团。 但甲午战争的时候,列强都在冷眼旁观,还有不少人在帮助日本,当时的清朝政府孤立无援。 也有人说是中国抗日是持久战,打的是长期战争,而甲午战争持续时间短,一时失利清朝就认输求和,签署了丧权辱国的条约。 叶菁菁没发表意见,就竖着耳朵听。 可她想置身事外,偏偏田副书记特地点了她的名:“小叶同志当过夜校老师吧,现在在大学也是老师。既然是老师,那你说说你的真知灼见嘛。” 第433章 叶菁菁笑了笑:“我觉得大家说的都很好,都很有道理。我也没什么真知灼见,就是一点个人的看法。” “我在工人夜校的时候,先是教数学然后教化学,中间也穿插的跟大家一块儿复习了政治。在大学里,我是辅导员,这项工作严格来讲应该叫政治辅导员。那我就从政治的观点,谈一点点个人的浅薄认识。” “甲午海战以及中国抗日,这两场战争,相差了半个世纪。但这半个世纪,中国的国力并没有显著上升,与日本的差距,不是缩小,而是增大了。” “第一场战争输了,第二场战争赢了。我个人认为,有个关键因素是,是否抓住了主要矛盾。” “清政府是满人入关以后建立的政权,对清政府的统治者来说,抑制汉人,是维持政权稳定的决定性因素。在这样的背景下,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在统治者看来并不是什么荒谬的事。” “因为清政府的施政基本方针,汉族官僚走不到权力中心。一直到太平天国运动爆发,满清的八旗兵没有能力镇压,清政府被迫倚重汉人地主的地方武装。” “太平天国运动被镇压下去之后,汉族官僚正式开始走向权力中心,也就是能上桌吃饭了。” “可是权力像一块蛋糕,多一个人来分享,就侵犯了原先分蛋糕人的利益。满人贵族极度不满自己被分了权。” “所以太平天国运动之后,满汉官僚之间的权力斗争,相当激烈。而北洋水师,正是当时的汉族官僚代表李·鸿章牵头建立的。” “1888年,北洋水师建立后,被当时国际社会公认为是亚洲第一,世界第九。它跟日本的海军相比,起码实力差距应该不是特别大。” “但是,由于清朝政府上层激烈的权力斗争,海战开启前,便有一种说法,赢了战争就是赢了东洋,输了战争就是赢了北洋。” “这种内部权力斗争,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战争期间,一线作战部队收到的指令常常是自相矛盾的。” 孔素梅听得认真,忍不住拍大腿:“这样子还怎么打仗?” 叶菁菁点头:“孔主任,您说的没错。搞不清楚中日之间的民族矛盾才是主要矛盾,还想趁着战争清除异己,结果是致命的。” “到了九·一八事变时,中国上上下下的认识基本统一了,包括满清的普通的遗老遗少,也是认可中日民族矛盾是主要矛盾,先解决主要矛盾再说。” 薛琴在旁边定下基调:“可见坏的还是剥削者,满族的老百姓晓得好坏,皇帝老儿却还幻想靠日本鬼子复国,搞什么伪满洲国,哪儿来的脸啊!” 夜校学员们纷纷附和点头,孔素梅也咬牙切齿:“他们啊,就没把老百姓当成个人。” 大家骂了一通伪满洲国,军阀都比他们好。 起码淞沪会战打响之后,全国的部队都往上海赶。 没车子没船的,就靠两条腿走路,也要走过去打仗。 别问他们怎么知道的,因为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活着的人还活着呀。口述历史比历史书上写的更震撼。 迄今为止,安徽、四川等省份的好多地方,除夕的年夜饭中午吃早上吃,然后不关灯,就是为了等待牺牲的先人能找到回家的路,吃上一顿饭。 被推翻了的皇帝呢?还做青天白日大头梦呢! 叶菁菁总结了一把:“这就是抓住主要矛盾。尽管这个过程当中,各方有摩擦。但总体来讲,大家还是有个共同目标,那就是把日本鬼子打出去。” “在这个目标的指导下,我们终于坚持到了日本投降,抗战胜利。” 田副书记看她:“还有吗?” 叶菁菁摇头:“没了,我抛砖引玉,还请大家多发表看法吧。” “再说说,都讲到主要矛盾了,继续往下说。你是夜校的老师,就没什么要跟夜校学生说的话了吗?”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行,既然叫我一声小叶老师,那我就跟咱们夜校学员说两句。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要抓主要矛盾,搞清楚自己做事的目的。” “比如说,这一趟我们去日本,目的是参观学习,就不要主动提抗日战争了。” “因为那对我们来说,现在是次要矛盾。强化次要矛盾,就是在模糊焦点,混淆主要矛盾。文化革命已经结束了,我们去日本也不要再宣传革命了。” 她这么说,是因为虽然提起来有点离谱,但前些年对外活动包括广交会这种,其中一条重要任务是学□□语录,而且是有指标的,非要拉着外商学。 这一回,可千万别了。 “所以,我们去日本参观学习,要不卑不亢,秉着求学的心态去。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以为师矣。我们既然是学习,那就端正态度,求学。” 丰要武跳了起来,疾言厉色:“反动!你这是想干什么?妄图毒害我们的同志!还求学,求什么求?” “那你说应该怎么来?” “当然是——”丰要武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苏修可是头号敌人,去苏联留学,现在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夸耀的好事。 第200章 我当然看不起你 不能记笔记 第434章 然而叶菁菁已经预判了她的话:“当初苏联还没有被修正主义毒害的时候, 作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它是想扩大社会主义阵营的。所以它欢迎大家去学习。” “但日本一样吗?日本是什么性质的国家?” 丰要武不服气:“那也不能是求,我们起码应该是平等的关系, 是互相学习。” 叶菁菁针锋相对:“我说的是求学,我也没说不平等。但我想问一句, 日本的纺织企业希望学我们什么?” 在场众人都默了。 学个屁啊。 人家那生产效率杠杠的, 产品质量棒棒的,废品率低得吓人。 人家想不开学他们了, 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丰要武瞬间被点燃了情绪,声音尖利:“你这话讲的, 我们是叫花子,要去讨饭吗?” 叶菁菁皱眉毛:“你这么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就是为了故意曲解别人的意思吗?我什么时候说是叫花子了?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 不卑不亢。” “如果是我们单方面有求于日本企业, 那么去年日本就不会大张旗鼓地组织企业,参观中国的车企。” “他们也不会今年招待长春一汽, 三番两次去参观学习。” “日本企业目前对中国开始释放的,是友好的态度。” “众所周知,1972年美国总统访华之后,紧接而来的,是日本首相。” “日本的态度变化,以我浅薄的见识,取决于国际环境的变化。” “首先,目前国际上有公认的两大势力霸权, 一个是苏修一个是美帝。” “日本和苏联,有领土争端,二战时也打过仗, 所以日本对苏联始终存在恐惧心态。尤其是近年来,这种心态愈演愈烈。” “日本的市面上,有不少小说描述的是幻想苏联入侵日本的故事。文艺作品的流行趋势,恰好反映了国民的心态。” “而在国际关系中,有一种说法叫做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对待苏联方面,眼下中日两国有共同的利益需求。” “另一个,美国。我们一直都认为,日本是跟着美帝混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没有美国的帮助支持,日本也不可能在二战后迅速崛起。” “但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日本从来都不是一个真心实意甘于人下的国家。它的生产力发展起来了,它也想当老大。日本货在美国市场上非常受欢迎,物美价廉,逼得美国本土企业都招架不住。” “美日之间的贸易冲突,从五十年代持续到现在,愈演愈烈。而日本现在也没底气直接跟美国撕破脸。这样的情况下,日本企业只能以柔和的姿态避免冲突进一步恶化。” “出海,就成了他们的最优选。以线换绳之后,日本纺织企业出海已经成为潮流。” “我们被日本纺织企业相中的点在哪里?中国人多,消费市场大,消费潜力也大。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纺织厂也没能满足全国老百姓的需求,否则也不需要定量供应布票。” 不得不说,挨了怼的丰要武仍然极度敏感。 她瞬间反应过来:“什么话啊?日本布想卖到我们国家来?” 她不懂什么抢占市场,也不晓得贸易争端是怎么回事。 但她有自己的理解,那就是如果他们西津市面上都是外地布,她纺织厂干部的自尊心受不了。 “日本尿素没有进口过吗?的确良是我们国内的纺织厂自己生产的吗?” 这这这,这就正经尴尬了。 农村的日本尿素,城市的的确良都是俏门货。 “所以说,我们看中的是人家的技术和管理。人家看中我们的是市场。双方都有所求的情况下,谁也不比谁低一头。我们去日本参观学习,要不卑不亢。” 她冲田副书记点点头,“我见识浅薄,肚里没多少货,我说完了。” 田副书记笑了起来:“这还叫没货?行了,你们小叶老师讲的,也是我想讲的。大家出了国,代表的就是国家形象。出门在外,心态一定要放好。” “去年,中央《关于1977年国民经济计划的几个问题的汇报提纲》强调了,国外的先进技术, 要把它拿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增强我国自力更生的能力, 加快社会主义建设的步伐。”(注1) “那什么是我们需要拿来的技术呢?坐在自己屋里头,是搞不清楚的。所以,要走出去看,看清楚了心里才有数。”(注2) “去年,国家第一机械工业部去美国,考察人家的农业机械化;然后呢,冶金部的领导去日本考察;年底的时候,国家经委和对外贸易部部长的领导,开始考察欧洲企业。目的都是为了看我们国家要引进哪些项目。”(注3) “到了今年,上半年中央直接派出了四大考察团。年初我们国家访问团去了南斯拉夫,进行了为期三个礼拜的考察。五到六月份,又去了西欧五个国家十五个城市,进行考察。”(注4) 第435章 “今年的国务·院务虚会,从7月6号开始,目前还没开完。但是有些事情,我现在也跟大家讲一讲。” “7月18号的会上, 一机部负责人说了, 我们目前做的是利用外国的新技术和管理经验, 来加快我们的技术改造。”(注5)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国家在抓紧落实生产技术干部派出学习。现在主要是去日本学习和实习生产技术和科学管理方法。”(注6) “我们纺织厂去日本考察学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在场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手上的笔更是不停。 叶菁菁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别说听领导讲话记笔记了,她上学时就不是一个爱在课堂上记笔记的人。 上课当然是要集中注意力听讲,笔记可以课后在整理。 那种可以一心二用的都是大神,她做不到。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盯着领导,不时点头,十足好学生模样,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 然而即便如此,依然会有人挑她的刺儿。 丰要武就盯上她了,趁着书记说话喝水的间隙,一声招呼不打点了叶菁菁的名。 “怎么,叶同志,你到底是大学的人了,我们书记讲的话你是看不上了。” 叶菁菁恨不得一巴掌给她。 麻蛋,自己心里没点鸟数吗?不知道自己多招嫌弃吗? 她立刻反唇相讥:“田书记讲的话,是应该记在纸上的吗?要记在心里。” 丰要武到底是干部,嘴皮子相当利索,立刻抓住了她的漏洞:“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在纸上,更容易记在心里。” “恰恰相反。”叶菁菁毫不示弱,“我认为今天田书记讲的内容,只能入耳入心,而不可落于纸端。” “外交无小事。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可要是落在纸上,被人家拿出去当证据做文章。一句话都能被解读出八百种说法。”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不要留下把柄了。” 丰要武不假思索,立马反驳她:“这话说的,我们的笔记又不会在日本拿出来。” 叶菁菁针锋相对:“难道在日本学习期间,我们就不做笔记吗?我们的学员还没阔到人手好几本笔记本,记一件就换一本本子。” 她没说出口,可她脸上意犹未尽的就是——何不食肉糜! 丰要武气得面红耳赤,张嘴想骂人。 田副书记却先开了口:“小叶同志的考虑还是很有道理的,不要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 “前两年,广交会的时候,我们搞外贸的同志内部培训讲课,提到了日本的企业,分层左、中、右三派。对他们的态度要不一样。” “当时说了不许记笔记,但还是有同志好学,记了。结果开广交会,就有同志的笔记本莫名失踪了。然后笔记内容被日本的报纸给登了出来,影响非常不好。” “现在我们也要吃教训,把记了的笔记撕掉。” 有人犯难:“书记我们上飞机前再撕行吗?我只回房间把它背下来。” 田副书记旁边的那位中年干部呵呵笑了起来,话里有话的:“你不是你们小叶老师带出来的学生吗?她能记住,你们怎么记不住。是不是她有什么妙招,藏着掖着舍不得告诉你们啊?” 叶菁菁好烦这种茶里茶气。 她皮笑肉不笑:“其实我也不可能逐字逐句记下,能记住的就是提纲。如果提纲也怕记不住的话,那就少说多看,不发表意见。” 丰要武大概跟他是一伙的,又在旁边补刀:“要是人家当面问呢?装哑巴吗?” “问什么?问技术就回答技术。问政治就保持两个原则,国外政治我们秉承互不干涉原则,充分尊重日本人民的选择。国内政治就是始终坚定围绕在党中央周围,支持中央的一切决定。” 丰要武有心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话来说。 田副书记笑了起来,点点头,示意夜校学员:“你们小叶老师话糙理不糙。就按照这个原则来,不要落入人家的陷阱。” “好了,撕完笔记我们吃饭,今天早点休息。” 晚饭吃的颇为隆重,不是说开宴席了啊,大家是分餐,每人三两籼米饭,一份青椒炒菜瓜,外加一晚猪肉丸子小青菜汤。 西津人小青菜就是鸡毛菜,等到了秋天长大了,腌咸菜的主力军就是它。 倒不是说它多稀奇,哪怕猪肉丸子都谈不上稀奇。 但问题是这汤是暑期上海市给工人提供的免费营养汤,他们这帮西津来的客人能喝上,完全是上海纺织厂请客。 在这个吃肉需要票的时代,一碗营养汤,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礼轻情意重。哈哈,大概是因为有肉,所有人都不觉得煮汤的水有问题了。 吃完饭,叶菁菁本来还想跟薛琴出去逛逛。 但纺织厂怕出事了,这么多人不好管理,直接把他们轰回房间去了。 叶菁菁没辙,只好收起好奇心,老老实实回房间,准备继续翻译教材。 第436章 结果她刚合上门板,身后就响起丰要武怒气冲冲的声音:“叶菁菁,你干什么?专门猜我的台!” 叶菁菁回头,直接给了她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丰要武瞬间暴跳如雷:“你什么意思啊你?你敢看不起我!” 说这话,她已经落了下成。 因为看不起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上位者看下位者,最起码双方也是平等的阶层。 丰要武这个干部子女向来眼高于顶,从来没把叶菁菁放在眼里。 结果这一回,她居然觉得叶菁菁看不起她了。 而叶菁菁也不惯着她,直接怼回头:“哟,你做了什么事?有什么值得我看得起的?” 第201章 男人从来都不是重点 为什么不安检…… 丰要武直接气炸了。 搁在以前, 她绝对不可能主动怀疑叶菁菁看不起她。 叶菁菁是什么家庭出身啊,那可是黑·五类,还有海外关系。 如果不是暴露的迟, 她家早就被打成渣了。 但时代风云变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现在不仅不讲究这个了, 还开始重视高考,专门盯着瞧谁考上了大学。 本来丰要武也无所谓, 反正她早就上过大学了。 可偏偏现在掀起了一股歪风邪气,社会上上过大学没上过大学的, 集体看不起工农兵大学生。 上次她出去开会,竟然有个领导公然大放厥词,说他们工农兵大学生就是不学无术的混混。 偏偏这一回, 由于工人夜校的存在, 加上纺织厂特别重视高考,所以不仅仅是纺织三厂, 而是整个纺织厂都考得特别好,出了不少大学生。 也许是疑心生暗鬼,也许就是真的,反正不管她走到哪了,她总觉得后面有人在嘲笑她。 时间长了,她心态也崩了。 对着叶菁菁,她口不择言,直接把刀子递到了人家手里。 既然她都这么诚心诚意了, 叶菁菁当然不能辜负,直接一刀朝着她胸口扎。 “你自己想想看,你做过什么让我能高看你一眼的事?” “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 省得说我鞭尸,陈芝麻烂谷子还拿出来说。” “就说这一回去日本。”她控制音量,却丝毫不压制轻蔑与反感,“31个人的代表团,总共加起来连我们在内,才10个女同志。” “人家说起纺织厂,第一反应就是纺织女工。整个纺织厂,女同志的人数在75%以上。” “结果去派代表去日本参观学习人家的技术和管理,就变成了2/3以上都是男同志。” “女同志只配吃别人嚼剩下来的饭吗?” “你想竞争,你想进代表团,你想去日本参观学习,没问题,人之常情。但凡你有点骨气,去抢2/3的男同志的名额,我都敬你是雌性中的雌性,女人中的女人。” “结果呢?结果你就这点出息,根本就不敢跟男的竞争,眼睛就盯着女同志。” “你一个女干部,还是专门搞团委工作的女干部,你丢不丢人?” “你向来眼里没人,结果照样不敢跟你眼里同一档次的男同志争。所以说白了,你自认为没资格跟男人竞争,你自己首先看不起你自己。” “还指望别人看得起你?就凭你这点出息,谁看得起你就是看不起自己!” 最后,叶菁菁直接翻了个白眼,作为总结。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抢占了写字桌和椅子,摊开书就开始干活。 丰要武气得浑身直抖,伸手指着叶菁菁,又眼睛去看薛琴。 薛琴一直在边上跃跃欲试,时刻准备着给叶菁菁帮腔呢。 结果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她当然毫不客气地怼人:“看我干什么?我羞愧我愤怒呢!都是红色娘子军,难不成只能有男的党代表?” 她现在是真觉得叶菁菁的话没错,上桌吃饭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要能点菜。 纺织厂女同志多,可是干部里头男同志却一点也不少。 尤其是大领导,一把手,几乎没有女同志。 这正常吗? 妇女也顶半边天,女干部凭什么顶不起干部队伍的半边天? 红色娘子军,偏偏党代表是男同志。 革命战争年代的情况,她能理解。 但新中国都已经成立快三十年了,怎么还能这样呢? 她很焦灼,她要去日本看看,看看日本的纺织企业是不是也这样。 这一夜,毫无疑问,叶菁菁跟薛琴一张床,丰要武单独一张床。 双方一句话都没说。 早上出门,三人更是分成两派泾渭分明,彼此眼中都没对方。 其他团员看到了也当没看见。 大家都知道她们之间关系不好,但只要没人脑子打出狗脑子,那就无所谓。 偏偏叶菁菁还要蛐蛐,压低声音讽刺她:“看到没有?但凡你是个重要角色,谁会把你安排在我们房间啊。” 搞过会务接待的都明白一个基本道理,那就是不能把有仇的放在一起。 别说是住一间房间了,开会时座位都不能排一块儿。 不这么安排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接待对象无关紧要,无需在意。 丰要武脸色铁青,双眼喷火,狠狠瞪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第437章 叶菁菁怕个屁! 她要敢扑,她就敢打回头。 正当防卫,她巴不得呢。 奈何丰要武也没真发疯,起码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开打,她只是瞪过之后,面罩冰霜,怒气冲冲地走了。 旁边有位中年女干部八卦兮兮地冲叶菁菁挤眼睛:“哎呦呦,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优秀的小伙子多了去,你俩不用这样诶。” 叶菁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反驳,已经走到前面的丰要武猛地扭过头,吼了一声:“谁稀罕男人啊!” 她感觉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 比叶菁菁看不起她这件事,更严重的羞辱。 两个女人发生争执,就是为了男人吗? 不,从来都不是。 哪怕她当初把刘向阳当成理想的结婚对象时,她看中的也是刘向阳代表的资源和权力。 她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渴望的是权力。 如果她位高权重,还有谁会把她跟叶菁菁硬丢进同一个房间?哪怕只有薛琴也不行。 谁不晓得她们不对付呀。 如果她手握大权,谁敢当着她的面,拿男女之事开她的玩笑? 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中年女干部被噎得差点没当场梗死,直到三个小姑娘走了以后,她才东张西望,捞了一个孔素梅抱怨:“现在的小姑娘啊,一个个的,说话吃了枪·子儿一样!得亏她不会讲日本话,不然出去也是丢我们的人!” 孔素梅扯扯嘴角,敷衍了一句:“小姑娘有小姑娘的想法,我们还是别掺和了。” 她觉得自己的同事脑壳有问题。 这两个小姑娘,分明是争抢去日本学习的名额,才闹出的纷争,跟男人有什么关系呀。 刘向阳都瘫在床上快一年了,谁也没多去看他一眼啊。 什么时候都拿男的出来说事,格局未免也太小了点。 她都感觉好丢人。 大巴车把31人的学习考察团拖去了机场。 1978年,从大陆飞往东京的航班,走的是北京—上海—东京线,一个礼拜两趟飞机。 之所以航班如此少,一方面是因为国内飞机本身就是稀缺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在会去日本的,除了日本的侨民之外,国内都是因公出差,需求没那么大。 而且在1978年坐飞机,要求非常严格,必须得是县团级以上的干部因公出差,由单位开具证明,才可以购买机票。 叶菁菁等人行政级别肯定不够,是以技术人员的名义,由纺织厂统一安排的出国名额。 机票发到大家手上,叶菁菁仔细观察了一回,现在的机票常规封面是大红色的,左上角印着五角星,外面围着一圈翅膀图案,下面挨着中国民航caac,字体和图案都是金色的。 她手上的这张,她没看到天安门的图标,也没看到红太阳,不知道是机票改革了,还是因为这是国际航班,要尽可能削弱政治存在感。 票面上的乘客信息全部都是手写,包括姓名、起点终点、乘客单位、地址以及职务。 叶菁菁本来还以为他们会把自己安排成纺织厂的人,结果没想到大概是因为审核过于严格,她的工作单位填的还是西津大学。 幸亏没人追问她,她一个西津大学的辅导员,为什么会跟着纺织厂的人一块儿去日本学习。 拿到机票之后,带队的田副书记提醒大家:“动作都快点儿,自己找个好位置。” 叶菁菁有点懵圈,机票位置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怎么还能自己找位置? 丰要武告诫自己要无视这个人,但瞧见叶菁菁茫然,她又忍不住抓紧机会讽刺:“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叶菁菁看傻子一样看她:“没看出来呀,你居然好这一口。那你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张嘴等着吧,保准吃的最热乎。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跟你抢。” “你!”丰要武的肺都气炸了,“你才吃屎呢!” 叶菁菁反唇相讥:“不是你自己生怕吃不上热乎的嘛!” 薛琴想帮腔,又怕在机场闹起来不好看。她伸手抓住叶菁菁的胳膊,小小声咬耳朵:“动作快点,到时候我们坐一起。” 她确实没坐过飞机。 飞机在现在,就不是一种常规出行方式。 但是她哥跟她姐坐过呀,从哈尔滨飞去北京。 那就跟公交车一样,检完票赶紧冲,不然抢不到好位置,就看不到窗外的风景了。 叶菁菁听得满头雾水,发出灵魂疑问:“抢什么位置呀?都是固定好的。还有,登机牌呢?” “什么牌?”薛琴茫然,“坐飞机不好打牌的,不方便。” 丰要武又憋不住讽刺:“不懂就要承认,别不懂装懂,丢人现眼。” 叶菁菁一个白眼还没翻过去,那头已经有人招呼:“来,登机牌拿着,排好队,过去检查。” 她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丰要武,接过了自己的登机牌。 1978年的登机牌真的就是一个牌子,抓在手里,她觉得挺有意思的。 薛琴满头雾水,难不成是因为飞外国,所以要有个登机牌? 哎哎,搞不懂,先抓着登机牌再说吧。 第438章 叶菁菁左等右等,死活等不到通知安检。 一直大约等到飞机要起飞前半小时,才有人通知他们去检票登机。 而所谓的检票,就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检查飞机票,根本没有安检的流程。 叶菁菁上了飞机了,整个人都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 喂喂喂,不是啊,不安检吗? 绿皮火车不安检她能理解,条件限制嘛。 可就是飞机呀,全国也没几个飞机场,总共加起来也没几条航班,怎么还能不安检呢。 尤其最重要的是,飞机上了天,那就是妥妥的孤岛。 万一发生什么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叶菁菁实在没办法想象,那会是多恐怖的场景。 说实在的,即便现在机舱空空荡荡,上飞机的只有他们西津纺织厂代表团的31位成员,她也觉得不安全。 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人反社会,有没有谁藏炸药啊。 所以空姐过来提醒大家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她忍无可忍,小小声向空姐提意见:“为什么坐飞机不安检呢?万一有人携带武器上飞机怎么办?” 结果梳了两条大辫子的空姐柳眉一竖,掷地有声两个字:“谁敢?!” 一瞬间,叶菁菁都感受到了浓郁的杀气,吓得她忘了后面的话。 空姐满脸严肃地强调:“你放心,谁敢搞破坏,我们一定会让他有去无回。” 叶菁菁是真相信,现在的空姐都是女兵出身呢。 她们不进行微笑服务,一个个铁骨铮铮,表情严肃又端庄,随时都能上战场。 但她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有备无患,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可以避免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等到发生呢?” 空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往后面走,招呼其他乘客系好安全带了。 说什么怪话呢? 她们乘务员从接受培训的第一天开始,强调的就是以阶级斗争为纲。 她们在飞机里来来回回,眼睛盯着的是谁呀?都是乘客。 就是为了客舱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们第一时间撂倒坏人。 第202章 飞机票超贵的 为什么火车不送 薛琴抓着叶菁菁的胳膊, 小声问:“日本的机场要做你说的安全检查吗?” 这个叶菁菁还真不知道。 她只能强调:“不做安检多危险啊。你想想看,现在坐飞机的都是领导。也不是所有领导都是包机。万一是混上来一个坏分子要搞破坏,那怎么办?” 丰要武又被安排坐在她们旁边, 不耐烦道:“没听说啊,他们没有动手的机会。” 叶菁菁直接怼回头:“人家拿着炸·药, 根本不给机会, 直接点爆了,你能怎么办?人家拿着枪, 上了飞机,二话不说, 直接突突,你又能怎么办?” 丰要武嚎出一嗓子,伸出手指着她, 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叶菁菁没好气道, “我看到了可能存在的风险,我不能装瞎子也不能装哑巴。” 她说到做到, 直接翻出笔记本开始写信。 薛琴好奇不已:“那这检查要怎么做啊?一个个捏口袋摸身体吗?” “随身行李经过x光检测,原理类似于我们在医院拍片子。身体用金属探测仪扫过。” 叶菁菁趁着飞机起飞前,刷刷写了一页纸,撕下来叠好了交给空姐,认真道:“咱们国家的飞机是对外的一张名片,就应该是最安全的。” 空姐本来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听到了“对外名片”这个说法之后,立刻郑重起来, 双手接过了叶菁菁的信,认真保证:“我一定会交给我们领导的。” 薛琴好奇死了,手指头拼命戳叶菁菁的胳膊:“哎, 日本飞机到底搞不搞安检?你不知道的话,你怎么知道上飞机要做检查啊?” 丰要武人菜瘾大,非得吱一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她知道个屁!她张嘴就来!” “你知道了?”叶菁菁翻了个白眼。 孔素梅也坐在她们旁边,这会儿秉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追问了一句:“那外国到底搞还是没搞?” 叶菁菁实事求是:“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搞到哪一步了,我也说不清楚。” 丰要武嘲讽道:“听听,自己都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 叶菁菁烦死她了:“美国日本这些国家如果没搞下去,不是技术的原因,也不是他们国家不想搞,而是他们的乘客很可能不配合。” 坐在他们前排的乘客,回过头来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不配合?” 叶菁菁还以为是他们的同事呢,脱口而出:“因为不同的制度下,人们的想法不一样。他们比较强调个人隐私,认为机场检查了他们的包,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是在侵犯他们的隐私。” 结果那乘客继续追问:“难道中国的乘客就不在乎个人隐私吗?” 叶菁菁这会儿才发现,回过头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她瞬间警觉,字斟句酌道:“凡事要抓主要矛盾。在生死面前,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丰要武下意识地又抬起杠来,甚至说了一句很不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话来:“哪有那么多坏人?他上飞机搞炸·弹,他不要命啊。” 第439章 孔素梅瞬间皱眉,那怎么可能没有敌人呢?敌人无处不在,不然为什么要时时刻刻强调抓特务? 叶菁菁已经开口直接撅回头了:“谁说凶手一定会送命的?托运行李啊。凶手把行李送上飞机了,他自己不上飞机。飞机被炸了,他也安然无恙啊。” 周围一圈瞬间紧张起来了,个个盯着行李都怀疑有问题。 搞得空姐头都大了,赶紧推出餐车,给大家发大白兔奶糖和汽水。 薛琴却心不在焉,根本无心品尝,只一个劲儿戳叶菁菁的胳膊:“真,真有吗?” 叶菁菁也是绝,直接来了一句:“你就说有没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丰要武咬牙切齿:“我看你最有问题,正常人谁会想到这个?” “那只能说明你缺乏警惕性。”叶菁菁直接拉老同志下水,“不信问问我们孔主任,她想不想的到这个风险?” 孔素梅好歹也是车间主任,怎么可能当着年轻人的面承认自己没有警惕性呢? 要知道现在是1978年,全国还有好多地方还在继续挖防空洞呢。 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口号,依然响亮。 孔素梅也跟着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点头:“这确实是个风险隐患,应该早点堵住的。” 其他人跟着附和,还有人喊来了空姐:“同志,这事儿你们得跟领导好好讲一讲。” 空姐连连点头答应,同样被叶菁菁说的心里发毛。 他们的确不怕歹徒在飞机上行凶,他们有自信可以第一时间制服对方。 但叶菁菁说的这种情况,她作为专业人士,更加理解它确实很有可能会发生。 1955年,“克什米尔公主号”爆炸事件,如果不是总理临时没上飞机,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突然间,有人扯了一嗓子:“要不大家把行李打开,让飞机的同志给我们检查一下吧。” 他自己先站起来,两只手往上举着,“我身上啥也没有。” 八月一号的上海,那也是热浪滚滚,所有人都穿着单衣,看起来倒是一目了然。 有他带头,纺织厂好多人都跃跃欲试。 空姐都吓死了,一个劲儿强调:“同志们坐好,系好安全带,飞机已经起飞了。” 大家这才遗憾地放弃了主动求安检。 坐在叶菁菁前排的那位男乘客显然震惊了:“你们就这样让检查?一点个人隐私都不顾吗?” 孔素梅不假思索:“这又没藏枪又没长刀,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有啥好见不得人的?” 这也是叶菁菁认为在中国率先实行飞机强制安检,最有可能获得成功的原因。 集体主义精神下生活的人,个人隐私的概念真的非常薄弱。 比如说这种情况了,连私人信件被上级或者同事看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强制安检,任何一位乘客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等大家的个人隐私概念开始疯狂生长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习惯,抵触心理自然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啊,就是看机场有没有经费购买x光机和金属探测仪了。 空姐又拿来了茅台酒,国际航班到底不一样,还给客人提供茅台酒。 要知道现在的茅台酒虽然听上去价格好像不贵,但你要有票啊。 不是普通的酒票,是普通人根本就没机会得到的供应。 它几十年都是身份的隐形象征。 薛琴跃跃欲试,想要来上一杯。 叶菁菁赶紧拦着:“你别喝,从上海到东京,就飞两个小时。到时候你醉了,可来不及醒过来。” “我就少喝一点。” 薛琴家里是有茅台酒的,但她爷爷奶奶管着,她根本喝不上啊。 “不能喝。”叶菁菁坚定的很,“咱们是出国参观学习的,你到了日本,一张嘴全是酒味儿,人家要怎么看我们?” 薛琴这才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 叶菁菁也舍不得啊,她也没喝过茅台酒。 于是她大着胆子问空姐:“你们不送我们一瓶吗?” 空姐摇头,态度坚决:“现在已经不送了。你们在飞机上可以随便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1978年的飞机,相当之豪放。 空姐不仅给乘客们倒茅台酒,还给大家送香烟。 甚至香烟都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中华烟,一种是熊猫牌香烟。 送烟的时候,空姐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叶菁菁她们是女同志,就不给香烟。 然后让叶菁菁讨厌的事情发生了,好多人拿起香烟直接开点,瞬间吞云吐雾。 因为现在飞机上允许抽烟。 麻蛋!叶菁菁好想骂人,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抽二手烟。 但她不能阻止烟民啊,现在的规定就是飞机上可以抽香烟。 叶菁菁再一次翻开她的笔记本,开始框框写信,她要建议飞机禁烟。 理由当然不是影响到了其他不抽烟的乘客,威胁人家的身体健康。 这点放在现在,估计根本没人在意。 坐飞机的绝大部分是男人,男人其中的烟民比例高,他们绝对不会认为应该为少数派让路。 第440章 而制定政策的,大概率是个男性,很有可能他们自己就抽烟。 叶菁菁给出的理由依然是安全。 在飞机上抽烟,失火怎么办?到时候烧起来,整个飞机的人集体完蛋。 到时候外宾出事了,可是外交事件。 薛琴好奇:“你写什么呢?”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为什么飞机上会送茅台酒和香烟,火车上却没有?” “那怎么能一样,这可是飞机。” 叶菁菁抬起头来,不以为意:“不都是交通工具嘛,难道是因为坐的人不一样?” 薛琴一时语塞。 确实不一样,坐飞机那都不是普通人。 但她还是迅速找到了理由:“飞机票贵呀!” 叶菁菁呵呵了一声:“火车票我也没觉得便宜。” 薛琴瞪眼睛:“飞机票更贵!光上海飞北京,就要64块钱。” 叶菁菁眼睛也更大了,脱口而出:“这么贵啊?” 这已经抵得上一般青工两个月的工资了。 “你以为呢?” 叶菁菁赶紧拿出自己的机票,查看上面的价格。 刚才她没细看,加上手写的机票多少有点潦草,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原来1978年8月从上海飞去东京,机票3048元。 她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3048元啊! 她穿越前从上海到东京的机票,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呀。 以她现在每个月30块的工资水平,她得不吃不喝一百零一个半月,才能买得起一张机票。 叶菁菁后知后觉地生出了惶恐,她有什么资格去东京呢?纺织厂凭什么替她掏这个钱啊! 她转过头,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后面的厂领导。 因为后排的窗户,看外面看得更清楚,所以领导们都齐聚后排。 田副书记坐的就是靠窗的位置,他感受到了叶菁菁的视线,冲她微微一点头。 等收回目光以后,田副书记朝三厂厂长笑了笑:“你们这位小叶老师很活泼嘛。” 厂长只能干笑:“她是爱说爱笑,不藏着掖着。” 田副书记继续评价:“想法挺多,晓得的事情还不少。” 厂长赶紧强调:“她知识面确实非常广,一个人能把高考所有课程都给教了。别看她考的是理科,我们厂里文科考上大学的,也是她指导的。” “要不是不好不耽误她上大学,我们三厂是怎么也舍不得她走的。” “包括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校长也跟我要过好几次人,想让她去当老师,专门教高考班。” “我也晓得,这回提议她去日本参观学习,不少同志说我是假公济私,怀疑她给我送了礼。” “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脑袋瓜子灵活,视野广,好些东西想的角度比较新奇。” “她在厂里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技术好手。像她这样在一线车间干了三年,又能考上大学,能文能武,有理论也有实践。她到日本厂里看人家的生产,看不到的东西更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家是有海外关系的。” 其余的不说,厂长的最后一句放在半年前,春节那会儿,公然拿出来说,都不太合适。 多少年了,海外关系都是个禁忌词,谁沾谁倒霉。 可现在不一样啊。 “务虚会上说的嘛,要灵活运用国际上通行的各种贸易和合作方式, 要搞‘三来一补’。多个朋友多条路。她家有海外关系,说不定就能为咱们厂创外汇创造条件。” 这话显然是假的。 因为定出国名额,是六月份的事。 而国务·院的务虚会,七月份才开的呢。 他未卜先知,他上哪儿知道务虚会上说了什么去? 但田副书记也没拆穿他,因为无关紧要。 他只笑了笑:“那我就等着看你们小叶同志,在日本学到更多东西吧。” 第203章 第一回合(捉虫) 抵达日本 从上海出发, 飞行三个小时便到了日本上空。 比叶菁菁想的慢点,但也还好。 大家在飞机上,就着红宝橘子汁, 吃了一顿北京烤鸭,个个满嘴油光。 好可惜, 谁都不敢喝茅台。 得亏初次坐飞机出国的兴奋抵消了这份遗憾。否则下飞机时, 估计考察团的成员们都要笑不出来了。 飞机抵达东京羽田机场时,正值得中午, 八月的阳光灿烂的过了头,照得人眼睛都发晃。 到了异国他乡, 所有的人都瞬间i了,一个个不由自主地靠近会讲日语的同伴。 尤其是充当学习团翻译的王老师,田副书记恨不得把他绑在身上。 没错, 因为专业的日语人才太少, 加上这会儿78年高考也结束了,所以夜校的王老师直接被抓过来当翻译了。 王老师呵呵笑着, 在前面带队,东张西望的,寻找过来接他们的日方人员。 他锁定目标,抬脚往前走,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眼瞅着对方也要过来了,然而那举着“欢迎西津纺织厂赴日考察团”牌子的人,竟然和他们擦肩而过,往后面去, 跟一位中年男人握起手来。 叶菁菁惊讶地发现,那中年男人正是在飞机上,坐在他们前面的旅客。 第441章 双方显然非常熟悉, 又是握手又是说笑。 至于说了啥,反正叶菁菁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只惊讶,原来这位旅客竟然是日本人。 摸着良心讲,刚才在飞机上,她当真一点儿也没听出对方的日本口音,也没觉得他像日本人。 薛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本来还以为对方是北京的干部,同样也是到日本考察的呢。 总觉得自己这边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给摆了一道。 日本中年男人跟人寒暄得似乎差不多了,猛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快走两步,到了王老师身边,眼睛瞪得大大的:“王桑,真的是你啊!哈呀,太好了,没想到过了33年,我还能再见到你。” 考察团的成员不由自主地心里咯噔了一下。 薛琴下意识地掰手指头,心中暗叫不妙。 现在是1978年8月份,那33年前,不就是1945年吗? 那可是中国抗战胜利的日子。 果不其然,日本中年男子紧接着就是滔滔不绝:“王桑,如果当初没有你的关照,我和我的家人大概等不到回乡的日子。尤其我和我妹妹,不是你帮忙找来了大夫,我们说不定就永远留在西津了。” 薛琴脑袋瓜子轰的一下炸了。 她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叶菁菁也笑不出来。 现在是1978年的夏天,不是中日蜜月期的1980年代。 尤其西津,还经历过日军的大屠杀,几乎每一个乡镇(公社)都有烈士陵园。 你一个侵华日军的后人,当着这么多中国人的面,说他们的同事,当年对你们一家关怀的无微不至,帮了很多忙。 你现在特意提起这事儿,究竟是感恩还是故意折腾人呢? 眼瞅着王老师表情越来越尴尬,薛琴感觉自己有义务站出来。 如果不是她要在工人夜校办日语班,人家王老师还在好好的当他的退休干部,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 可她哪怕站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因为这日本鬼子嘴里的都是好话。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但她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王老师回国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情急之下,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叶菁菁身上,轻轻捅了捅叶菁菁的胳膊。 叶菁菁其实也懵着呢。 她好烦这个小日本,纯粹没事儿找事儿。 实在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毕竟当初工人夜校会办日语班,也是她大力建议的结果。 叶菁菁走上前,带着微笑:“川田先生,中国人身上有其他任何民族都没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那就是温良。温良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同情和人类智慧的力量。中国人的全部生活,是一种情感生活,是一种来自人性深处的情感,是心灵的激情,和人类之爱的情感。” 耳熟不?《觉醒年代》里头,辜鸿铭的台词。 这剧,叶菁菁前后刷了足有五六遍,好多台词都倒背如流了。 现在拿出来用,勉强也凑合。 她微微笑着继续往下说:“不仅是童年时的您,当年那些因为得不到足够的回国名额,被父母抛弃的日本遗孤,也在中国养父母的照顾下,健康茁壮地成长。成年人天然有照顾孩子的义务。” 川田先生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容:“当然,如果没有中国人的善良,我也不能今天和大家见面。我谨代表东棉株式会社,欢迎西津纺织厂的各位同仁。” 啧,你看你看,就他这说话的风格,不知道的人见了,谁能想到他是日本人啊。 旁边那个专门负责迎接他们的日方代表,一开口味儿就明显不一样。 他再三再四地鞠躬,然后不停地道歉,因为接中国客人的大巴车在外面,他们得走过去。 田副书记都怕这日本小年轻的腰会弯断了,屁大点的事儿他有必要鞠躬一次又一次吗? “没事没事,走走走,几步路而已。”田副书记开玩笑道,“两万五千里长征我们都走过来了,还怕这点儿路?” 川田先生哈哈笑:“是啊,我们中国朋友是不怕走远路的。” 田副书记的政治敏感度一点也不差,笑着接过话头:“只要道路正确,走远路其实也是最近的路。” 一行人往机场外去。 越走,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人越察觉到他们的格格不入。 从他们身旁走过的,人人红男绿女,个个衣香鬓影。 1978年的东京,不愧是国际化大都市。放眼所及之处,皆是光鲜亮丽。 跟他们一比起来,女同志还好些,一水儿是布拉吉,起码能出门。 男同志惨了,穿着西装,走在八月天里,引得不少人频频回头看,妥妥的乡下人进城。 叶菁菁也是服了考察团,大夏天的给人做什么西装? 可她也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时代什么都要票,尤其西装这样的东西,如果不是外事活动特批,大家根本穿不上。 商店里没的卖,街上也没人穿,要出国的人,必须拿着出国介绍信,到北京红都服装店定做。 第442章 也就是西津纺织厂有自己的门路,在本市就把西装给做了。换成其他地方做不好西装的,还得特地跑北京城呢。 她叶菁菁欣喜白得了两件布拉吉,凭什么不许人家男同志要西装? 就—— 脱下来挂在手上嘛,这么大的太阳,也不怕中暑。 大概是因为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同伴,川田一郎笑着问了句:“叶小姐在看什么?” 被点了名的叶菁菁从善如流:“我在看这座羽田机场,规划的真好。” 她伸手指向飞机腾空的方向,“起飞降落都是在海湾上空,不用飞到居民区,噪音小,对周围居民生活干扰少,非常棒。” 川田一郎惊讶:“你还看这个?” 叶菁菁点头笑道:“世事洞察皆学问。我们来一趟日本不容易,能多学一点是一点。毕竟——” 她笑容更深了,“学的多,能少走冤枉路。” 薛琴总觉得这两人绝对都话里有话,但具体是个什么话,她感觉自己的语文阅读理解水平还不够。 反正她没听明白。 她正准备偷偷问叶菁菁,大部队已经走出机场。 薛琴都没来得及偷偷跟叶菁菁咬耳朵,嘴巴先张成了o型。 车,好多车,马路上全是小轿车。 饶是她看过不少内部电影,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深深地震撼了。 毕竟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这边风景独好”,“外国人民水生火热”。 这么多小轿车,这样高大阔气的机场,这样整洁清爽的大马路,配合着红色的大大的tokyo标志(她知道是东京的意思),构成了日本给她的第一次冲击。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才是城市,正儿八经的现代化大城市。 等穿过马路,上了大巴车,车子往前开,这种感受就更强烈了。 高楼,好多好多高楼,哪怕她坐在高高的大巴车上,也要仰着脖子看的高楼。一栋接一栋,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高楼。 明明今天阳光灿烂,蓝天白云,色彩浓郁的仿佛流淌的油画,但她根本顾不上看,她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高楼大厦。 车子驶过的立交桥,她伸手数了一下。 呵!足足有六层。 西津六层高的楼房都没多少呢。 这就是日本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日本。 即便她目光所及之处,能够看到无数汉字。 街头的路标上,商店的招牌上,银行的大楼上,各式各样的广告牌和示意牌上,都写着工工整整的汉字。 薛琴也没办法产生自己身在国内的错觉。 因为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大巴车在立交桥上左转右挪,忽然间,呼啸声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速度飞快。 车上众人都吓了一跳,眼睛珠子全盯着窗户外头看。 乖乖,这是什么?日本的火车吗?怎么这么快?嗖的一下就过去了,简直像幻觉一样。 “这应该是新干线吧。”叶菁菁饶有兴致地开口询问,“川田先生,现在日本的新干线速度是多少啊?” 川田一郎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叶菁菁,微微一笑:“一小时大概是二百一十公里。” 车里发出了惊呼,因为现在中国的特快列车,普遍速度也就是每小时五六十公里。 只有人家的四分之一! 丰要武脱口而出:“不可能!车子开这么快,会飞出去的。” 川田一郎笑了:“新干线用的技术,和传统的铁路火车不一样。老火车已经赶不上时代的速度了。” 薛琴好奇地追问:“那你们有这么多人要坐火车吗?” 她怕日本人听不懂自己的意思,急急忙忙补充道,“车子这么快,那班次肯定多,不然铁路空着多浪费啊。修新铁路花了好多钱吧。你们是有钱,但你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你们日本老百姓辛辛苦苦工作挣来的。”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结果负责迎接他们的日方代表坂本松雄先激动起来:“你也赞同我们日本的财富是人民努力工作的成果?” 薛琴奇了怪了:“财富当然是人民创造的。” 叶菁菁也在旁边附和:“是啊,战后日本满目疮痍,街上卖的只有美国货。现在你们把东西都卖到美国去,比美国货卖得都好,可见是日本人民下了大功夫,努力奋斗的结果。” 坂本松熊克制了又克制,脸上的笑还是忍不住。 如果不是性别和民族特性限制,他真的会大力拥抱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的。 知音啊,真是知音! 川田一郎也在一旁打趣:“能获得我们中国朋友的认可,真不容易啊。” 田副书记笑着接过话:“不不不,你们做得好就是好嘛,我们这回过来就是向你们取经学习的。” 车子里的气氛瞬间轻松活泼起来,众人都有说有笑的。 窗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高楼林立,直插云霄,钢铁的森林中却藏着另一座森林。 大片绿油油的草坪自带光芒,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碧树苍翠,挺拔而立,枝叶繁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第443章 缀于这二者之间的,是繁花点点,白的如雪,粉的似霞,红的像火,开出了夏花的绚烂。 窗户开了缝隙,夏天的风吹进来,竟然带着花香。 哈!这就是1978年夏天的日本啊。 生机勃勃,经济高速发展的日本。 人人脸上都满怀希望的日本。 谁现在要是有钱好好在这里囤上几块地。等回头日本地价能买下整个美国的时候,转手卖出去,肯定能发大财! 可惜她穷,现成的发财机会也只能看着飞过去。 唉,真是太阳都突然蒙上了乌云。 第204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谁知道他们想什么…… 大巴车在东京街道飞驰了四十分钟, 停在了酒店门口。 酒店是典型的法式风格,标准的欧洲建筑物,乍一眼瞧过去, 叶菁菁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卢浮宫呢。酒店门前的喷泉更是凸显出现代化的意味。 大家陆续下车,刚要东张西望地欣赏周围的风景, 人群里就传出惊呼声:“哎, 你抢我箱子干嘛?” 坂本松熊赶紧跑过去解释:“您误会了,夫人, 他只是想帮你拎行李。” 孔素梅这才露出笑,冲人家酒店职员笑:“不用了, 谢谢你啊,同志,我拎得动。” 乖乖地笼地咚。 小日本还真是不一样哦。 酒店的人还帮顾客拎行李! 放在国内的话, 呵呵, 除非你是大领导,否则不吃人家的白眼, 就是人家给你面子咯。 哎呦呦,日本鬼子的酒店确实大不同。 叶菁菁走进去也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酒店整洁的堪称一尘不染,也不是偌大的酒店大厅里明明人也不少,却听不到什么声音。 而是酒店的内部装饰跟外表当真大相径庭。 西洋壳子下的酒店,内里是无处不在的日式风情。 单是左手边的休息处,一扇屏窗映着外面挺拔的竹林,在日式宫灯宁馨的灯光照耀下,妥妥一幅日本水墨画。 这审美, 绝了,大写的静谧和禅意。 连茶几和座椅,也摆成了梅花图案。 只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人根本顾不上看, 因为一路走进去,他们瞧见的全是笑脸。 一水儿的漂亮姑娘,个个满脸微笑,笑得学习团里头,别说是小伙子了,就连田副书记等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打死他们也不敢细看啊。 这一个个大姑娘,白衬衫绷得胸脯挺挺,短裙子露出了整个小腿还嫌不够,又在屁股后面开个叉,裹得屁股蛋子也紧紧。 他们要盯着人家看,岂不是在耍流氓? 大家被笑得晕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地办完入住手续,又分三批跟着上了电梯。 哪怕电梯门是砖石纹的,电梯干净宽敞的能睡下个人,大家也没心思细看。 直到电梯开动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超重感,才让大家稍微清醒了一点。 川田一郎和坂本松熊把中国客人们送进了房间,笑容满面地开口:“诸位辛苦了,还请大家暂且休息,晚上请赏脸共进晚餐。” 哦,明白了,就是晚上替他们接风洗尘的意思。 坂本松熊还毕恭毕敬地双手递上了名片:“如果有任何需要,请打这个电话。或者联系酒店前台也可以。” 田副书记笑呵呵地接下了:“这一路麻烦你们了,谢谢谢谢。” 双方挥手告别。 临走的时候,川田一郎还特地找王老师说小话,再三邀请他,后面去他家坐客。 他俩走了。 田副书记抬头看看大家,点了点下巴:“走吧,去我房间。” 房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纺织厂保卫处处长微微点头。 叶菁菁怀疑他没跟着下楼送人,就是留下来检查看房间里头有没有窃听器之类的。 她的怀疑合情合理。 因为别看保卫处处长,他明面上似乎只是平平无奇的保安头子,实际上人家是正儿八经地军人出身,上过战场的那种尖子兵。 都说七十年代,国内生产总值的20%以上都用在军费上了。 但要叶菁菁来说,真实数字要远超过20%。 因为除了明面上的军队以外,每一家工厂每一个公社,都是集团军啊,青少年哪个没受过民兵训练啊。 真打起仗来的话,大家随时能抄家伙上战场。 现在他们跑到日本来考察,同样是登上了崭新的战场。 房门合上了,田副书记看着自己手底下密密麻麻的兵,微微点了点下巴:“行,现在聚齐了,大家都说说吧。” 王老师第一个跳出来强调:“我是真不知道川田一郎是东棉的董事兼市场本部长啊。” 日本有一亿多人呢,这么小的概率,打死他也想不到。 田副书记赶紧表态:“放心放心,我们都有数。” 王老师却没办法放宽心,不由得大倒苦水:“再说当年找大夫的事情,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他们兄妹病好不了,大夫就要挨枪子儿了。他们根本不讲理的。” 王妈在霸总家当保姆,霸总说“治不好小姐就通通陪葬”,王妈还能翻个白眼。 可当年的王翻译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唯有求爹爹告奶奶,想方设法去找医术精湛的老大夫。 第444章 他当年过的日子,他从来都不愿意回忆。 他好好一个人,被迫当狗了,那是他的耻辱,他只想彻底忘记。 田副书记安抚他:“王老师,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的。我们现在就说说看,这个川田到底是什么意思?” 丰要武一路都没找到说话的机会,觉得风头全被叶菁菁抢走了,此时赶紧给这事儿定性:“日本鬼子能安什么好心?大鬼子养的小鬼子。” 田副书记笑了笑,又点了叶菁菁的名:“小叶,你说说看。” 叶菁菁正低头琢磨着什么呢,闻言才抬起眼睛来,点点头:“丰同志说的,不无可能。” 人群中响起了抽气声。 没搞错吧?幻听了? 这两位女同志一向水火不容的,这会儿一张嘴巴说话了。 连丰要武都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不自在。 孔素梅皱起眉毛:“我也觉得这日本人不对劲,可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丰要武卡壳了,她纯粹是看日本鬼子老跟叶菁菁说话,不顺眼。 田副书记又点了叶菁菁的名:“你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纯粹是个人的一点猜测,从公私两方面来看。” “于公而言,我们这一次来日本考察纺织业,根本目的,我猜是不是为了引进新技术?” 田副书记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开口道:“继续说。” “但新和旧,本身就是一个相对应的概念。” “有些技术对我们来说,也许算是新的。可放在国际市场上,它已经是被淘汰的旧技术。” “这样的技术我们引进的话,就是花了宝贵的外汇,糊里糊涂把人家不要的垃圾当成宝贝。运回去之后又派不上用场,只能闲置。” “但技术的新与旧,我们很难一眼看出来。在日本,我们人生地不熟,人家说什么我们也只能认什么。” “这就像一个蚕茧,我们被裹在茧房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人家想让我们看到听到的。” “唯一能够有条件突破信息茧房限制的,就是懂日语的人,我们的翻译——王老师。” 考察团的人听到这儿,集体恍然大悟。 没错,就是这样。 小日本包藏祸心,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对王老师各种亲热,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他刚从中国回来呢,他不晓得中国是啥情况吗? 他这样的姿态,王老师的处境多尴尬啊。 换成谁碰撞这种情况,都得夹起尾巴做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人多思多想。 这么一来,哎哟哟,相当于蒙上了考察团的眼睛和耳朵哎。 不愧是奸猾狡诈的小日本,心思可真够恶毒的。 “当然,川田一郎这么做,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私人恩怨。” “众所周知,当年王老师是忍辱负重,身在曹营心在汉,潜伏在敌人内部帮助新四军的。” “当年他处事谨慎,一直没有暴露。但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要做过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日本鬼子投降以后,自己再复盘失败的经过,十之八九已经发现了王老师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他们失败了,心里有恨也无可奈何。现在,终于见到了王老师的人,他能不故意恶心王老师吗?” 薛琴毫不犹豫地捧哏:“就是,日本鬼子早就恨死王老师了。” 孔素梅不由得摇头:“这日本鬼子啊,一个比一个阴。” 田副书记没评论,继续追问:“大家还有其他想法吗?” 几个夜校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被点名了,才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有没有可能,他是真的感谢王……王老师?” “那……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他在西津过的人上人的日子,中国老百姓的痛苦他感受不到。” “日本战败以后,国内的情况也不好。他回到日本,过的日子肯定比不上在中国。他怀念自己的童年,顺带着怀念与自己童年有关的王老师。” “这一次意外在机场相逢,他激动,也……也情有可原。” 话说完以后,夜校学员大喘了一口气,像是虚脱了一般。 众人又开启面面相觑模式。 田副书记没表态,但好几位领导都皱起了眉毛。 丰要武更是阴阳怪气起来:“我看夜校的思想政治工作要好好抓一抓了。别团委书记当校长,培养出了一堆白专。” 薛琴气得要拍案而起。 叶菁菁按住她,示意稍安勿躁。 “这也是有可能的。因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小孩子看不到大人世界的复杂和痛苦,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大人说年关难过,小孩却盼望过年。可他们过的,仍然是同一个新年。” 丰要武还要跟她抬杠,田副书记却抬起手来:“好了,这一回我们是来学习的,是来考察的。大家记住这个基本原则不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考察团里,有人开始犯愁:“要是日本鬼子故意误导我们怎么办?” 说句不太好听的,文·革十年,相当于闭关锁国了十年。 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们是真不清楚啊。 第445章 考察这种事,放在国内都难免走马观花,何况是两眼一抹黑的国外? 到时候人家拿出一堆数据给他们看,他们哪知道是真是假? “自己的眼睛看。”叶菁菁帮忙支招,“东京现在是国际化大都市,这里什么东西卖得好,代表的就是国际流行趋势。” 众人瞬间心动了。 就是啊。 什么货俏门?你别听人胡吹,你自己往供销社和商店门口一看。 排成长队,大家抢着要的,绝对是受欢迎的好东西。 摆在货架上落灰的,不管外面吹成什么样,不好卖就是不好卖。 刚才大巴车可没少经过百货商店 他们想要的答案,可都藏在商店里头,等着他们去寻找呢。 第205章 我们是光荣的劳动妇女(捉虫) 谁也别…… 大家说干就干。 田副书记带队,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楼。 前台小姐略有些诧异,但迅速露出标准的灿烂笑脸。 王老师上前用日语打招呼:“我们在房里没事做,出去逛逛, 不知道最近商场怎么走?” 前台立刻又开始鞠躬,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叶菁菁他们等着王老师听明白了抬脚呢, 结果匆匆忙忙的, 又快步走来位身穿职业套裙的年轻女郎。 她化着精致的妆,脸上挂着标准的笑, 笑得叶菁菁都替她脸酸。 又是一连串的鞠躬之后,她柔声细语地用生硬的汉语跟考察团打招呼:“同志们好, 我是铃木美雪,下面由我陪同大家去商店。” 考察团里好些人都惊讶了,不是说日本女性都叫什么什么子来着吗?人家居然叫雪, 还美雪。 田副书记下意识地谢绝:“不必了, 我们就在周围商店转转。你跟着我们跑来跑去多累啊。” 铃木美雪也不说别的,就是不停地鞠躬, 再三再四表示这是她的工作。 田副书记没辙,他总不能为难人家姑娘,唯有点头答应:“行吧,姑娘,你不怕麻烦就跟着。” 考察团足有31人呢,铃木美雪要去联系大巴车,又被田副书记拦下了:“不用不用,我们就在周围随便逛逛。” 叶菁菁跟着笑:“我们难得来一趟日本, 想趁着现在还没正式开展工作,买点手信,给亲朋好友带回去。” 她亲亲热热地挤到铃木美雪身旁, “你是东京本地人吗?你给我们推荐,我们肯定能买到合适的好东西。” 铃木美雪赶紧又鞠躬:“您客气了,不知道你们想买什么手信。” 孔素梅满头雾水,小声问旁边的夜校学员:“啥手信?”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的就爱讲怪话,叫人听不懂。 夜校学员也小小声:“礼物,这是咱们古代的说法,日本一直这么用,没改变。” 孔素梅顿时感觉又亲切又怪异。 在旁边听着的薛琴,却由此想到了自己读过的一首诗《尺八》。 这种乐器早在中国失传,而唐朝时日本留学生把它带回了日本,却一直流传至今。 唉,真是怅然若失。 丰要武却在旁边翻了半个白眼:“广东人也管礼物叫手信的。” 好歹也是干部家庭出身吧,瞧这没见识的劲儿。 果然是近墨者黑。 当着日本人的面,薛琴只能背过身去,狠狠剜丰要武一眼。 什么玩意儿!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这边暗潮汹涌,那头叶菁菁跟铃木美雪说得可热闹了。 铃木美雪一板一眼地帮忙介绍:“要说商店,秋叶原专卖商店最多,有上百家,主要是卖家用电器和其他一些商品。” 叶菁菁陪着她一边走一边问:“那有没有超市啊?supermarket?” “有,卖吃的卖小商品比较多。”铃木美雪追问,“不知道诸位同志想买什么样的手信?” 叶菁菁微笑:“嗐,其实主要是想逛,看看漂亮衣服什么的。他们男同志也想看看,有什么好的可以买回去送给老婆。” 铃木美雪恍然大悟,兴致勃勃地提议:“香水、化妆品、护肤品都合适,附近就有商店。” 叶菁菁干笑,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国情不同,我们不怎么化妆。” 铃木美雪露出的同情的神色:“他们不让你们化妆吗?你们没有化妆的自由吗?” 考察团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个日本女人说这话什么意思呀? 叶菁菁却镇定自若,大大方方承认:“就好像他们让你们化妆,你们现在没有不化妆的自由一样。” 她还好奇地打听,“你化的妆这么美,要花多长时间啊?” 铃木美雪正在发愣呢,什么叫做不化妆的自由? 冷不丁又被问到面前,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半个小时,起码半个小时。” 叶菁菁笑了,直言不讳:“你可真勤劳,我宁可把这半小时花在睡觉上。” 铃木美雪认真地强调:“化妆可以让我变得更美好,而且不化妆就来见大家的话,很不礼貌。” 叶菁菁乐不可支:“化妆更美是事实,就是不化妆等于不礼貌,我可不赞同。你的男同事过来接我们,不也没化妆嘛,我们都没觉得他不礼貌啊。” 第446章 田副书记附和道:“是啊。化不化妆和礼不礼貌,在我们看来,没什么关系。出门见客,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就很好啦。” 乖乖隆地洞。 坐在那里花半个小时,就为了化个妆。又不是上台唱戏,不嫌累得慌哦。 搁在他们纺织厂,要哪个女同志天天这么干,人家能直接翻脸。 闲得慌! 铃木美雪明显不赞同,但是她也不好反驳中国客人的话。 叶菁菁直接带她跳过这个话题,笑眯眯的:“我们想看看漂亮衣服,逛街嘛,不看衣服就白逛了。” 铃木美雪没再坚持,点点头道:“那我们去百货商店吧。” 因为田副书记坚持不用再麻烦找大巴车,铃木美雪表示可以带他们去坐地铁,或者公交车。 “不用这么破费。”田副书记笑呵呵的,“我们中国人不怕走路,就在附近逛逛吧,周围好像也挺热闹的。” 于是浩浩荡荡的三十二个人,就这么走出了大酒店。 今天不是周末,正是上班的点儿,东京街头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车子,看不到什么人。 偶尔有几道身影,几乎都是身穿和服的老人。 叶菁菁十分佩服他们的毅力,八月天,穿和服,不热吗? 换成在他们西津城,一堆大老爷们打赤膊呀。 就连原本西装革履的考察团的男同志们,这回都随机应变,只穿衬衫上阵了。 也得亏东京绿化好,再狭窄的空间都见缝插针种着树,隔三差五给大家带来一片绿茵,大夏天的下午,他们才能勉强走下去。 铃木美雪好奇地询问:“叶同志,你在看什么?” 叶菁菁总不好说,你们的老人家大夏天穿这么多,走在大马路上中暑怎么办? 她直接找了个借口:“日本经济发展真好,上班的点儿,街上都没闲逛的年轻人,可见就业率非常高。” 考察团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没错啊,日本人口也不少,尤其东京这种大城市,应该是人挤人的。 结果街上只看到车看不到人,这么多人去哪儿了?总不会都躺在家里呼呼睡大觉吧。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几乎都在忙着工作。 一瞬间,纺织厂领导们心头皆是五味杂陈。 为什么国内要搞上山下乡运动?说白了就是城里没那么多工作,只能把孩子往农村赶,往边疆赶。 口号也是:我们都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大姑娘小伙子们也不想吃闲饭啊,城里没工作给他们干,他们能怎么办呢? 城里为什么没工作?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归根到底还是工业发展不行。 铃木美雪嘴角翘得,ak都压不住:“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结果她大话刚说出口,众人便瞅到了立交桥底下流浪汉。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半躺在板车上,车上摆着些物件。显然,板车就是他的家。 铃木美雪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试图找补:“还是有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的,这正是我们要努力的。” 田副书记相当善解人意:“正常的,这么大国家这么多人呢,总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不好。” 只是一辆车刚好从那流浪汉身旁经过,开车的女同志带着小狗兜风的场面,此时此刻,与老流浪汉对比着,看着人眼里头,刺得人眼睛都疼。 薛琴突然间发现了盲点,指着呼啸而过的跑车询问铃木美雪:“她不上班吗?” 铃木美雪努力压制住因为流浪汉的出现,而涌出的尴尬,温声细语地解释:“她应该已经结婚了。” 考察团的人集体满头雾水。 这开小轿车的日本女人,她上不上班跟她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 铃木美雪只好再度解释:“结婚要照顾丈夫,她没时间工作。” 然而这个解释,纺织厂考察团的众人压根就没办法接受。 薛琴直接喊出来:“这算什么理由啊?她丈夫是瘫了吗,要她二十四小时照顾?女同志肯定要出去工作的呀。” 丰要武也难得没踩薛琴,反而附和:“就是啊,女同志只有走向社会,才能获得解放。哎,你们发展的这么快,不会还搞贤妻良母这一套吧。” 说着,她背诵起了了总理的文章:“所以凡是主张‘贤妻良母’的国家(如日本、德国等),其妇女在社会上一般的是没有政治地位的,而这些国家也永远保持着男权社会的浓厚传统。” 这是总理写的《论“贤妻良母”与母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能从头背诵到尾。 丰要武背着背着,痛心疾首起来:“总理是一九四二年写的这篇文章,现在都已经过去三十六年了,难道你们还没有改变吗?结了婚的妇女,也应该像你一样工作呀,这样才能获得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 铃木美雪颇为尴尬。 主要是总理在日本,同样是声名远播的大人物,口碑极好。 让她反驳总理的文章,她做不到。 可让她承认,经过三十六年的努力,日本妇女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依然原地踏步,没有任何提高,她同样也难以接受。 还是叶菁菁开口帮她解了围:“每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妇女面对的困境也不尽相同。一口吃不成胖子,妇女的社会地位提升同样需要时间。” 第447章 她又夸奖铃木美雪,“像铃木小姐这样优秀的女士,会在越来越多的重要位置上发光发热。” 铃木美雪绷紧的脊背稍稍松弛了些,赶紧谦虚:“您过奖了。” 考察团的成员立马反驳:“都是实在话,过分谦虚等于骄傲哦!哈哈。” 大家集体笑呵呵。 尤其是纺织厂的女同志们,不由自主地,胸口都挺得更高了些。 乖乖,原本他们到日本,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手脚都不晓得往哪儿摆。 现在看看,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资本主义社会,本质不平等。 结了婚的女同志就要当贤妻良母,不是男权社会的剥削,还能是什么? 哼╯^╰她们可不一样,她们是顶着半边天的劳动妇女。 谁也别想把她们锁在家里! 第206章 我怕他个鬼!(捉虫) 美国鬼子而已…… 1978年的东京, 绝对可以称一句购物天堂。 大大小小的专卖店和商场星罗密布,看的人目不暇接。 几乎每一家店都在播放音乐,热闹得不得了。 偏偏谁也不觉得吵, 因为音乐怪好听的,而且商业大厦里头就开冷气呀, 大夏天的, 走在里面可真舒服。 大家经过电器专卖店门口时,脚步都挪不动了。 因为里面的彩电开着, 屏幕上的俊男靓女搂搂抱抱,实在太冲击眼球了。 叶菁菁十分理解她的前同事们。 天天穿灰色蓝色中山装的人, 瞧见花花绿绿,眼睛珠子不粘上去才怪呢。 不过她还是相当够意思,及时转移铃木美雪的注意力, 伸手往前指:“他们站在门口干什么?” 铃木美雪愣了下才收回视线, 赶紧作答:“他们是营业员,站在门口是为了招揽顾客。” 丰要武惊讶:“这不是正规的店吗?又不是小商小贩, 还要叫卖啊?” 铃木美雪微笑:“顾客是上帝,能把顾客吸引进店里就行。你们要不要看看电器?这边家电不错,很多人都过来买的。” “不了不了。”田副书记赶紧谢绝,“太大太重,我们带回去也不方便。” 其实是他们根本买不起。 按照现在的规定,他们这些临时短期出国人员,每人发制装费200元,零用钱30美元。 这相当于一个大学毕业生半年的工资了, 是笔大数目。 可是跟日本店里的商品价格一比,这点钱又少得可怜。 他们上哪儿买家电去。 不过,出国还是有福利的。等他们回国之后, 可以去出国人员服务部,免税买一件日本原装的电器。 什么彩电、冰箱、洗衣机、收录机等等等等,都可以。 既如此,他们又何必在日本折腾呢。 铃木美雪从善如流:“楼上有服装店,那我们去服装店看看吧。” 可惜服装店虽然商品丰富,漂亮的衣服价格也丰富啊。 一件纯棉针织衫,售价一万日元,相当于五十美元。 一件纯麻针织衫,标签写的是两万日元,折合成一百美元。 那种传说中的一美元衬衫,不知道是不是属于批发价,零售市场没的卖,反正他们一件也没瞧见。 田副书记鼓起勇气问了两件以后,就吓得落荒而逃。 他怕自己再不走,那笑容灿烂的营业员小姐就要翻脸骂死他了。 铃木美雪惊讶不已,连连强调:“不会,她绝对不会对您有任何不满,这是她的工作。” 孔素梅摆手:“老问不买,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 铃木美雪认真道:“不应该,这是她的工作。” 薛琴眨巴眼睛:“那人家也是脸上笑,心里骂。” 结果铃木美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满脸严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谁这么做,就意味着被解雇。” 乖乖个隆地洞! 纺织厂众人集体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骂几句顾客都要被解雇啊。 不愧是资本主义国家,不拿职工当自己人。 铃木美雪却满脸理所当然:“顾客才是为商店创造利润的人,当然顾客最重要。” 她困惑道,“难道你们的营业员会骂顾客吗?” 这这这,要怎么说?说我们的营业员不打顾客就算合格吗? 叶菁菁直接跳过这话题:“那个,铃木小姐,我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了。跟您实话实说吧,我们手上钱不多,衣服太贵了。哪里有卖布的地方?我们买了布,自己做。” 怕她不相信,孔素梅还特地强调了下:“放心,我看看就晓得衣服怎么做。” 铃木美雪有些犯难:“这边主要是卖成衣的,布料很少。” 叶菁菁笑眯眯的:“没事儿,我们去看看。多的我们也看不过来。” 铃木美雪没办法,只好又带他们去找布料。 不得不说啊,1978年的东京是真的时尚之都。 哪怕这栋大厦里的专卖店卖的主要是各种成衣,布店加在一起也没几家,可每家店里布料摆出来,都足够让人目不暇接。 各种花色,各种材质,有的适合做和服,有的适合裁剪洋装,还有各种皮革。 铃木美雪再三跟他们保证,营业员绝对不会偷偷在心里diss他们,大家才敢大着胆子看价格,问材质。 第448章 叶菁菁抬手看了一眼表,主动提议:“要不这样吧,我们分两路看,好歹速度也能快点儿。晚上有接风宴,我们得早点回去。” 她又冲铃木美雪笑,“我们女同志一组,王老师带他们男同志在这边看。” 不等铃木美雪反对,她已经姐妹亲的挽住了人家姑娘的胳膊,笑眯眯地夸奖,“哎呀,你可真香,是什么香水呀?” 等得到答案之后,她又亲亲热热地跟人说小话,“我去柜台,让人家营业员给我喷一下,但我不买,人家会不会骂我啊?” 丰要武真想缝上这人的嘴,说这种话,也不嫌丢人。 铃木美雪摇头:“没关系,柜台可以试用。” 说话的功夫,她们一群人刚好经过商场的休息椅。 叶菁菁伸手推铃木美雪的肩膀,让人坐下,双手还压着,不叫人站起来。 “你坐着好好歇歇,你这穿着高跟鞋跑一路,脚疼死了吧。” 铃木美雪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叶菁菁坚持,“他们男同志没数,不晓得穿高跟鞋走路费脚。只有我们女同志最清楚。你看我们为什么没穿高跟鞋出来?就是因为走路累得慌。” 她还感慨起来,“明明高跟鞋是法国皇帝发明的,给男人穿的。结果现在都变成女人穿了。可分明是男人更在意自己个子高矮啊。” “是啊。”孔素梅在旁边帮腔,“你就放心大胆地坐着吧,我们就在这边的店看一看。如果挑中了要买,我们小丁日语跟不上,我们再过来找你。” 铃木美雪还想坚持坚持。 叶菁菁却一锤定音:“坐着坐着,你都走了快两个小时了,你的脚不疼才怪。放心吧,我们自己看就行。” 铃木美雪无奈,只能再三强调,让她们千万不要走远,有任何问题,随时过来找她。 10位中国旅客齐齐点头答应。 再往前走,叶菁菁就提醒同伴们:“大家好好看吧,瞧瞧什么货真的俏门。” 这下子众人才反应过来,叶菁菁为什么非让人家日本女同志坐着休息。 薛琴恍然大悟:“难怪田副书记说让我们走过来呢。” 合着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没钱买车票啊。 纺织厂的女职工们天然对布料敏感。 哪怕这些布料染的五颜六色的,大家甚至不用伸手摸,眼睛扫一扫,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究竟是什么布料。 叶菁菁不会说日语,但根本不妨碍她主动用英语跟人家营业员沟通。 她的人设是大学生,她正在写一篇论文,其中一部分涉及到布料市场动态,她想知道目前哪些布料最受欢迎,又是什么人最青睐。 现在日本年轻人受教育的程度普遍都比较高,营业员虽然英语不算流利,但磕磕碰碰的,勉强也能招待顾客。 大概是因为东亚文化中,学生作业地位极高,营业员面对这项多出来的工作,不仅没翻脸,还热心地帮忙介绍了几种新布料。 什么人造麂皮之类的,欢迎因为在国际市场上受欢迎,所以价格比真皮还贵。 孔素梅等人听不太懂英语,在旁边一愣一愣的。 之前拿叶菁菁和丰要武开玩笑的女干部,也忍不住小声跟孔素梅感叹:“还是大学生厉害哦,看到洋鬼子,一点都不怕。” 薛琴在旁边与有荣焉:“这才哪到哪,菁菁厉害的地方多了去。” 丰要武相当不服气,却又压不下心里头的羡慕。 她也是大学生啊,可她为什么上了一个假大学一样呢。 叶菁菁一家店接着一家店访问过去,结果转到后面,五彩缤纷的布料和配饰迷花了大家的眼睛,她们居然找不到回电梯旁的路了。 叶菁菁第一反应是,导航啊。 可惜没有智能手机。 更崩溃的是,营业员的英语也是半吊子的,电梯的英语单词,人家听不懂。 偏偏他们这边的夜校学员小丁,又没学过电梯这个日语单词。 这真不怪她,毕竟王老师是三十年代学的日语,当时的日本,电梯也是个稀罕物。 大家晕头转向地晃悠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又转回头了。 正当她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嘿!希望的曙光出现了。 是她们稀里糊涂地找到了电梯了吗? 非也非也。 是叶菁菁看见前面出现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了。 她立刻跑过去跟人打招呼,用英语问路。 那几个白人男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露出笑容,主动表示可以带她们去电梯旁。 路上,他们还发出邀请:“要不要一块去酒吧坐坐?我们请你们喝酒。” 叶菁菁直接谢绝:“不用了,谢谢,晚上我们还要参加宴会。” 人家认识路就是不一样,走了不过五六分钟而已,电梯就近在眼前。 叶菁菁再次道歉:“谢谢,真的非常感谢。祝你们今天在酒吧玩的愉快。” 她一转头,正好看见铃木美雪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白人男子也笑:“不客气。也许下一回,我们可以一块喝酒。” 电梯门开了,他们上去走了。 铃木美雪这才如释重负,紧张地提醒她的中国客人们:“离他们远点,他们是美国兵。” 第449章 然而考察团的女宾们,半点儿都没慌张的意思。 丰要武甚至恍然大悟:“原来美国兵出门也穿军装啊。” 铃木美雪震惊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们是美国兵啊。” 叶菁菁不以为意:“那又怎样。” 她恍然大悟,“哦,没事的,我们不怕美国兵。” 纺织厂的女职工们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们的日本向导会表现得如此情绪激动。 原来她以为她们害怕美国兵啊。 大家顿时哭笑不得:“放心吧,联合国部队我们都打趴了,我们怎么可能怕美国兵。” 啊哈!苏联他们都敢硬扛,何况是美国这个手下败将呢。 第207章 领带和旅行箱 知识变现 因为晚上还有接风宴, 考察团的成员们只逛到了四点多钟,就赶紧打道回府了。 路上,铃木美雪明显沉寂了许多。 直到他们快要返回饭店的时候, 她才鼓起勇气开口:“如果你们想买更多的布料做衣服的话,可以去日暮里纤维街, 就是那个鲁迅先生去仙台途经日暮里车站, 往前走一点就是。那里有很多布料店。” “除此之外,如果你们不是特别追求时髦的话, 还有一个地方也可以挑选手信,马町那边有些商店卖的是过时货, 价格比较便宜。” 她笑了笑,“我也经常去那边买东西。” 叶菁菁握着她的手,目光真诚地盯着她的眼睛:“太感谢你了, 美雪, 下回你穿平底鞋,陪我们去逛好不好?” 铃木美雪笑着点头:“当然, 我非常乐意。” 回到酒店,叶菁菁从自己的箱子里摸出了两只无锡大阿福的泥娃娃。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今天真的辛苦你了。” 他们这个考察团有两百块钱的礼物费,专门用来购置送给日本朋友的礼物。 但两百块钱能干点啥呀。 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上手工艺品,主打一个心意而已。 比方说小丝巾小泥娃娃之类的,都是礼物。 铃木美雪客气了两句,还是再三感谢地收下阿福, 道别离开。 考察团的人也不能躺下来休息,他们回了酒店,就跟打仗一样, 赶紧洗头洗澡换衣服。 大夏天的,在外面逛了这么长时间,不整理干净的话,仙女下凡都扛不住。 叶菁菁她们仨又被安排住的同一个房间。 一进屋,她二话不说:“石头剪刀布,谁赢谁先洗澡。” 结果薛琴直接推她:“你先洗,你在车间干了三年,你洗澡最快。” 这倒是句大实话,纺织女工哪个下班不要洗澡,时间长了,个个都养成了战斗澡高手。 然后叶菁菁洗好了也不能歇着,还要忙着洗衣服,早点晾干了,好等吃过饭再洗澡的时候,她好歹有衣服换。 悲剧的是,即便她洗好了衣服,她照样不能歇着。 因为房门被敲响了,考察团的男同志们紧急求助。 他们想干嘛? 他们想打领带啊,可他们不记得怎么打了。 现在21个男同志集体傻眼,实在找不到人求助。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过来问问她会不会。 叶菁菁好想扶额。 真的,她到今天都没想明白,领带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是方便上吊呢,还是方便打架的时候,对方一把抓住你的领带勒死你? “你们之前是怎么打的啊?” 过来询问的夜校学员小胡哭丧着脸:“我们走之前学了,可现在大家都忘了。” 叶菁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都忘了!” 小胡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当时就没怎么学会,我以为其他人会了。” 得,这就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 个个都指望别人,结果谁都靠不住。 叶菁菁头痛:“我也不会。” 她是真不会,她根本就没学过打领带。 而且—— 她发出灵魂拷问:“你们为什么要打领带?你们不会打上晚上吃饭还穿西装吧。” 妈呀!这是生怕大夏天不长痱子是吗? 小胡傻眼了,结结巴巴问:“那不穿西装,这是接风宴,多不礼貌啊。” “穿衬衫。”叶菁菁是真受不了,“直接穿衬衫就好了,这么热的天。” 可小胡跑回去跟田副书记汇报了,领导却坚持:“那不行,人家要怎么想我们啊,太不礼貌了,这可是正式场合。” 叶菁菁好想翻白眼,哦,现在马后炮了,一个个想起来是正式场合了。 那你们出发前,21个大老爷们加在一起,42只眼睛42只手,怎么谁也没学会打领带呢? 难怪言情小说的一个经典场景,就是女主角帮男主角打领带。 合着是手残不会呀。 有领导立刻开始甩锅,茶里茶气的:“哎呀,王老师,我以为你会呢。” 王老师也是退休的处级干部,吃饱了撑的惯他们:“我们当年穿的是燕尾服,打的是领结。出席宴会都是那样穿,不是这种西装领带。” 田副书记皱着眉毛,把手上的领带扭来扭去,试图打出领带来。 第450章 可惜有些事情,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他们是真拿领带没辙。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风宴一步一步接近,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叶菁菁皱了皱眉毛:“我们找人帮忙吧。” 田副书记满头大汗:“这里能有谁帮我们?” “服务员啊。”叶菁菁理所当然,“这里的人习惯穿西装打领带,酒店服务员应该会。” “不行!”丰要武跳起来,“这让日本人知道了,要笑死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没错,家丑不可外扬。 叶菁菁无语,按下脾气努力说服大家:“外国人不会吃中国的螃蟹,我们嘲笑他们了吗?锦江饭店是怎么招待美国总统的?” 这个小故事,考察团不少人都听说过。 就是1972年,锦江饭店招待美国总统时,怕他不会吃大闸蟹尴尬,特地将螃蟹剥了开,取出蟹肉,然后用淀粉等食材做成“蟹壳”,再拼装成一只大闸蟹。 这样美国人吃的时候,就可以连壳一起吃,不至于干瞪着螃蟹傻眼了。 叶菁菁趁机强调:“我们穿西装来日本学习,而不是列宁装,本身释放的就是亲切友好的意思。我们不会打领带,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好丢脸的呢?” “我们要相信日本服务员的职业道德。他们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不会拿客人的事情当成笑料在背后说长道短。” “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人嘲笑又怎么样呢?我们是会掉块肉吗?要抓主要矛盾。我们现在面临的难题是,我们不会打领带,我们需要帮助。” “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其他都是小事。” 田副书记终于挣扎完了,沉重地点头应下:“那就请人家服务员同志帮忙吧。” 叶菁菁二话不说,赶紧拨通了前台电话。 王老师说明请求之后,服务员很快就过来教他们打领带了。 这一回,所有人都学的无比认真,包括叶菁菁在内的考察团的女同志。 技多不压身嘛。 等到人家服务员鞠躬离开,才有人敢小声蛐蛐:“我的妈呀,老外真是能折腾人,弄那个领带麻烦死了。” 薛琴想怼他们,那你们有种别打呀! 可是考察团里一堆领导呢,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她只能下意识地回头看叶菁菁。 结果她的朋友却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 田副书记摆摆手,示意他的团员们:“回去收拾一下,动作快点,一会儿就要下去吃饭了。” 叶菁菁回了房间,第一件事是拿起笔记本,在上面画图。 薛琴好奇:“你干嘛呢?就这几分钟的时间你还要学习呀。” 叶菁菁头也不抬:“我是觉得男同志说的很有道理,打领带对大家来说,的确太麻烦了。” “那又怎么样?”薛琴满头雾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叶菁菁的手不停:“我是想到我们服装厂应该做什么了。” 薛琴吓了一跳,头都要炸开了:“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嘛,我们没那么多布。” “不需要很多布。”叶菁菁把自己画的图纸递给她看,“我们可以做领带,不需要自己打的领带。” 丰要武一直被她俩无视着,却一直忍不住在旁边竖起耳朵听。 这会儿她忍不住,失声喊出来:“不用打的领带。” 叶菁菁虽然没看她,可也没冷嘲热讽她,而是直接作答:“没错,我们把领带直接做成打好的样子。” 丰要武迫不及待地嗤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合着也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薛琴想反驳,但她找不到话啊。 这领带直接做成打好的样子,怎么套到脖子上去?脖子可比脑袋细多了。 “用这个,拉链。”叶菁菁指给薛琴看,“拉链往下拉,套脖子这一圈就变宽了,刚好可以套上去。然后拉链往上拉,套脖子的这一圈被拉下来,调整到合适的大小,拉链卡死,完美!” 薛琴目瞪口呆地看着,脑袋飞快运转,迟疑地开了口:“好像还真可以哎。” “是吧是吧,做这个。”叶菁菁积极撺掇。 在她印象中,她穿越前,她家长辈偶尔系领带,用的都是这种拉链式的领带。 社会的进步就是需要懒惰。 然而薛琴却毫不犹豫地摇头:“做个鬼呀?做出来我们卖给谁?不出国的话谁会打个领带。” 这是正儿八经的大实话。 穿西装打领带,在国内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估计还得再过十多年的时间呢。 叶菁菁脱口而出:“那就卖给外国人呗。” 丰要武难得丧失了一回政治警惕性,下意识道:“谁买啊?” 话说出口,她才后悔。 可她说的真是心里话。 他们下午只简简单单逛了一栋大厦的几层楼,就直接把他们给看傻了。 人家日本店里头卖的衣服那个料子啊,摸在手里头,她都舍不得放下。 还有那些花色啊,个顶个的丰富,个顶个的好看。 她虽然没怎么细看领带,可一眼扫过去,她都看到了好几十种。 第451章 日本人该有多想不开,自己的好东西不用,还非得从中国进口? 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换换口味吗? 丰要武心里想什么是一回事,嘴上还要威胁室友:“你们别想趁机抓我小辫子,搞三搞四的。” 薛琴毫不客气地怼她:“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呢。” 但是薛书记也得承认,丰要武说的没错。 现在中国人出口到日本的,估计也就是农产品和农副产品了,正儿八经的工业产品,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这边。 叶菁菁没辙,只能跳入下一个项目:“那好,我们做旅行箱吧。” 薛琴莫名其妙:“什么旅行箱?” 现在大家出门带的箱子,在西津人嘴巴里头就是箱子。 哪儿来的旅行箱啊,他们走远路都是办公事去的,谁闲逛旅游啊。 叶菁菁拍了拍自己的手提箱。 这还是她出门之前,谢广白找人帮她做的藤条箱。 就是民国时代背景的影视作品里,主人公坐火车时拎的那种箱子。方方正正的,上面有个把手,方便拎着。 “我从下飞机开始,就特地看了。日本人坐飞机用的箱子也跟我们差不多,最多就是材料好一点。到酒店来住宿的客人,情况也差不多。” 薛琴恍然大悟:“你下午去人家店里头看箱子,就是为了观察这个?” 当时她给出的解释是,她要从日本带器材回去,给生物系的教授,怕箱子不好拎,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箱子。 叶菁菁点头:“对,我们现在的行李箱最大的问题就是,全靠拎,不方便带东西。” “所以我就想啊,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种新的行李箱,直接在地上拖着走的那种,又不用费力拎来拎去了。” 这个想法,从她收拾行李出国的时候,就已经冒出来了。 不过当时她只是想想而已。 穿到七十年代,不方便的地方多的去,真不差一个旅行箱。 但这回到了东京,想到东京以后地价会大涨,她那颗想暴富的心啊就按耐不住了。 可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家祖上就没从商的基因,实在不会做生意,根本没机会暴富。 想来想去,她唯一能打的主意就是知识变现。 那么,旅行箱还是早早出来吧。 第208章 我想在日本申请专利 卖钱啊 丰要武又忍不住跳出来找茬:“箱子怎么拖?你干脆踢着走得了。” 叶菁菁没好气:“装轮子。你没看到人家日本超市里头的那个推车的轮吗?就把它装在箱子这个底下, 然后就能拖着走。” 薛琴比划了一下,摇摇头:“不行,这怎么拖啊?箱子才多点高, 你总不能弯着腰拖吧。” “加拉伸杆。”叶菁菁胸有成竹,“你看到日本人用的那种折叠伞没有?咱们可以把那个杆子装到箱子上, 我拖着它走的时候把杆拉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再把杆子给收回去。” 薛琴眼睛一亮:“哎哎, 这个好像可以。这样子箱子就变成车子了,可以直接拖着走。” 叶菁菁难掩得意:“何止呢。它不仅能拖行李, 还可以拖小孩。” “你看咱们在机场的时候,有女同志坐飞机, 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孩子,手忙脚乱的多难受?你看箱子这里,让孩子往上面一坐, 手抓好拉伸杆, 也不怕孩子掉下去。这么一来,多轻松。” 丰要武打定主意要抬竹杠, 立刻泼冷水:“嘿哟,人家没有婴儿车吗?我看他们带小孩出门,都推着婴儿车呢。” 叶菁菁不慌不忙:“婴儿车要两只手推,再加一个行李箱,你让带小孩的人长几只手啊?” “就这个。”她拍了拍自己的藤条箱子,信心十足,“一箱两用,又可以带行李又可以带孩子, 两全其美。” 可是这一回,薛琴还是摇头。 理由是在国内没那么多人出门坐火车,那么自然买的人也少。 他们的服装厂连影子都没有呢, 为这么个小众产品专门盖厂房,搞生产线,疯了吧? 有钱人家才敢这么嚯嚯。 就他们,穷得叮当响,哪儿来的胆量瞎折腾啊? 叶菁菁试图说服薛琴:“你不能这样想啊,我们就是要人无我有。” 薛琴一句话堵回头:“东西做出来了卖不掉,谁把账给平了?” 叶菁菁哑口无言。 难怪说越有钱越有钱呢。因为穷人即便有好点子,也没资本去冒险。 “行啦。”薛琴劝她,“我们就是过来考察纺织厂,其他的事情就别想了。” 那显然不可能。 看不到想不到的时候,叶菁菁可以无视发财良机从自己身边飞过。 但她现在知道了,让她什么都不做,就好比晓得了大□□的中奖号码,却不去买彩票一样。 她疯了啊! “那我也没办法。”薛琴两手一摊,十分之混不吝,“人穷志短,就这样。” 叶菁菁白了她一眼:“那我把这个卖给日本人了啊。” 薛琴和丰要武都毫无反应。 因为这时代的国人讲究的是集体主义精神,完全没有专利意识。 第452章 好比青蒿素被提取出来之后,中国也没做任何专利保护。 这就是时代特点。 更何况在薛琴和丰要武眼里,或者是全体国人的眼里,叶菁菁的小发明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科技。 因为不管是拉链领带亦或者拉杆式旅行箱,只要一做出来,卖得好的话,其他人立刻可以依葫芦画瓢儿啊。 知识产权?那不存在的。 知识就应该全人类共享。 薛琴还鼓励她:“你跟日本人好好谈谈价,争取多卖点钱。” 叶菁菁翻了个白眼,埋汰道:“瞧你这点出息!” 她可不打算只做一把头的买卖。 她要长长久久地拿钱。 晚上,东棉株式会社招待中国客人的接风宴,举办地点依然在酒店。 傍晚六点钟,接风宴正式开始。 东棉株式会社的社长亲自主持接风宴,不可谓诚意不深。 他代表东棉发表了祝酒词,欢迎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 田副书记也乐呵呵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最让叶菁菁惊讶的是,他居然还主动指着自己的领带强调:“在日本,我们时刻都能学到新东西。比方说今天我的领带,就是酒店的服务员同志教我打的。我期待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叶菁菁不得不佩服,领导就是领导,能上能下,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拿出来做文章。 接风宴是自助餐模式,双方领导发表讲话之后,大家就端着自己的盘子找吃的去。 除了叶菁菁之外,其他人是头回吃自助餐,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想想看啊,大家平常这么多人聚一起吃饭,也就是在食堂。 食堂又怎么会有如此闪闪发亮的水晶灯,如此长的跟游龙一样的餐桌,如此色彩斑斓的食物。 都说美食要讲究色香味俱全,后两者大家还没吃日本菜,不好评价。 但第一条,这个色,日本菜是绝对可以让人竖起大拇指的。 人家这个菜做的呀,摆盘漂亮的要命,拿出去简直就是艺术品。 还有那个饭团,哦,叫寿司,五颜六色的,漂亮的嘞,让人看了就要流口水。 叶菁菁却敬谢不敏,提醒自己周围一圈人:“少拿点,日本菜是看的艺术。” 她穿越前,国内的日料店还是能让人填饱肚子的,但那也仅限于国内。 就好比肯德基麦当劳在中国和美国,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味道一样,日料进入中国以后,口味也经过改良了。 至于正宗的日料,反正在叶菁菁看来,真的just so so,她的中国胃表示不太喜欢。 薛琴不信邪,拿了一块寿司放嘴里,一口咬下去。 妈呀!她想吐,她实在受不了这味儿。 可是当着日本友人的面吐出来,实在太过分了。 她只能以党员的强大意志,硬生生地把剩下的寿司给吃下去了。 叶菁菁好心提醒她:“你还是吃这边的牛肉饼吧,少放点酱。” 所谓的日料清淡,很多时候,那真的只是错觉而已。他们非常舍得放调料的。 想要口味清淡,一定要自己掌握放料权。 叶菁菁又给其他团员推荐了炸鸡和可乐饼,高油高糖的东西,任何时候都会让人心情愉悦。 至于生鱼片之类的海鲜,她自己不吃,也不打算推荐给其他人。 理由都是现成的,现在天热,平常吃不惯的东西,最好不要轻易尝试。省得肠胃吃不消,耽误明天的行程。 她自己呢,主打一个甜品当道,妥妥的自助餐最值得被diss的人群。 可没办法,她在国内因为条件限制,甜品吃的比较少,她馋! 叶菁菁吃着冰淇淋,主动去找铃木美雪,开门见山:“美雪,你知道在日本,我这样的外国人,应该怎么申请专利吗?” 薛琴正竖着耳朵听呢,听到专利两个字都懵逼了。 申请什么专利呀? 她不是要把她发明的东西,卖给日本人吗? 专利又是个什么东西呀。 铃木美雪也同样惊讶,重复了一遍:“申请专利?” 叶菁菁点头:“我有一种新的领带,和新的旅行箱,想在日本申请专利。” 铃木美雪完全没跟上她的节奏,发出了灵魂疑惑:“你……你为什么要在日本申请专利?” 不是她不理解申请专利这件事。 相反的,日本在专利这一块儿,还是相当重视的,明治维新时期就制定了相应的专利法,后来又陆续经过了几次修改。 大学毕业的铃木美雪当然知道申请专利这回事。 她真正惊讶的点在于:“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在日本申请呢?” 叶菁菁抿嘴一乐:“九月份开学,我就要读研究生了。” 薛琴听的满头雾水,她读不读研究生,跟她要不要在日本申请专利有什么关系? 然而铃木美雪却秒懂,练练点头:“我明白了,叶同志,我去问问同事,看到底应该怎么申请。” 如果换成她,可以在美国申请专利的话,她也绝对会去申请。 这可是自己实打实的学术成绩呀。 铃木美雪说到做到。 第453章 她甚至没有接着跟叶菁菁寒暄,而是端着餐盘去找她的同事了。 薛琴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实在憋不住,蹭蹭蹭又磨过去,小小声问叶菁菁:“这个跟读研究生有什么关系呀?” 叶菁菁惆怅叹气:“因为她知道搞科研穷啊,晓得我需要卖专利来挣钱。” “啊?卖专利?专利是什么?也能卖吗?” 这已经超出了薛琴的知识储备范畴。 “就是说这东西是我发明的,你想把它做成商品卖出去,你就得用我手上的专利权,得给我钱。用多长时间,给多长时间。” 薛琴满头雾水:“他要后面不给呢?你能拿他怎么办。他已经会做了呀?” 叶菁菁不假思索:“不给就是侵犯了我的专利权,我可以去法院告他,让他赔钱。” 薛琴的脑袋瓜子更疼了,这还能告啊?这有什么好告的。 “知识产权。”叶菁菁强调,“这个很重要的。你要是不早点申请专利的话,被人家抢了先。以后你自己用的话,还得反过来付别人钱,不然人家可以告你的。” 薛琴摆摆手:“不行,你让我想想,我脑子有点晕。” “那你别想了。”叶菁菁相当善解人意,“你还是好好吃东西吧。哎,试试这个蛋糕,不太甜。” 甜品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太甜。 薛琴吃了一块,果然好吃,感觉入口即化。 但她还是替自己的朋友担忧:“日本会让你申请专利吗?” “应该会吧,只要我的发明符合条件。”叶菁菁颇为乐观,“他们没必要小气成这样。” 她美好的愿景似乎很有机会成真,因为铃木美雪又回来找她了,表示已经找同事打听过了,申请流程不算多麻烦,回头就把材料拿过来给她看。 叶菁菁笑容满面:“太好了,美雪,太感谢你了。” 铃木美雪面色微红,颇有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们东棉株式会社都非常期待你的专利能够申请成功,它的意义非凡。” 叶菁菁笑容更深了:“蒙你吉言,我就等着好消息了。” 等到铃木美雪离开,薛琴激动地跟叶菁菁咬耳朵:“哎,这日本女同志还真是够意思,说帮忙真帮忙啊。” 虽然从1972年开始,官方文章就开始谈中日友谊。 但西津城在抗日战争年代,是经历过大屠杀的,跟他们谈中日友谊,当真不太容易接受。 可现在,薛琴感觉自己要改观了。 她感受到春天般的友谊。 叶菁菁看了她一眼,到底顾忌场合,啥也没说。 她这人在某些方面是相当阴暗的,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人和事。 她相信东棉株式会社会愿意在她申请专利这件事上,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是因为中日友谊,而是对方想促成和西津纺织厂的合作。 从踏上赴日之旅的第一天开始,她叶菁菁处处高调,甚至到了显摆的程度,就是想从考察团的边缘人物变成能上桌说话的人。 起码是在别人眼中,是能说话的人。 事实证明,她的策略起效了。 现在,她成了日方眼里需要争取,或者说应该多一分优待的人。 第209章 做样品 钱途重要 东棉株式会社在产品研发这块做的相当不错, 几乎每年都会申请新专利。 接风宴结束,叶菁菁出餐厅的时候,铃木美雪就拿了资料过来给叶菁菁, 好让她依葫芦画瓢,准备申请专利的材料。 薛琴感动极了:“哎呀, 还专门跑一趟回去拿, 实在太麻烦你们了。” 铃木美雪一愣,旋即笑着摇头:“不, 是宫部小姐从办公室传真过来的。” 薛琴傻眼了,啥传真?传真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那台机器。”叶菁菁伸手指着酒店前台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的传真机, 解释道,“它的原因是通过光学扫描,把纸上的图形啊文字啊这些, 转化为电信号, 然后再传播出去,这个传播过程你就想象成打电话, 然后到达目的地,电信号再重新转化为图像信息,把它打印出来。” 薛琴的眼睛越瞪越大,她努力理解着,可她感觉自己的朋友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还有这种东西?!” 老天爷啊,如果真有这玩意儿,那他们以后都不用跑腿给领导送材料了,直接传真一下就行。 叶菁菁点头:“是啊, 就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的表现,也是发达国家的一个标配,人比东西值钱, 人力才是最贵的。” 铃木美雪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赞同:“人是最宝贵的资源,我们日本非常强调发挥人的作用。能够用机器做的事情,就不要麻烦人了。” 薛琴根本听不进去,眼睛还在直勾勾看着传真机。 酒店前台服务员莫名其妙,笑容满面地用日语询问,她是否需要使用传真机? 叶菁菁听完翻译以后直接问:“能单纯复印吗?我想复印一张纸。” 前台的传真机具备复印功能,薛琴就眼睁睁地看着叶菁菁的一页笔记,放进了机器里,然后滚动声响起,一模一样的笔记,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复印出来了。 薛琴傻了,彻底傻了。 第454章 因为等得不耐烦,跑过来找她们的丰要武也傻了。 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东西! 叶菁菁还在旁边解释复印机的原理,什么光学成像,什么电荷感应等等。 这都是她的童子功,后来给表弟当家教又巩固了一回,说起来头头是道。 薛琴根本听不下去,她一把抓住叶菁菁的胳膊,双眼闪闪发亮:“我们买这个吧!这个回去能派上大用场。” 叶菁菁不得不给她泼冷水:“这个我们买回去也没用,得连着电话用,咱们设备跟不上。” 她印象中,传真机就一直没怎么在国内流行过。到她穿越的时候,几乎都已经被淘汰了。 薛琴的眼睛依然闪闪发亮,满是亢奋:“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复印。要有这个机器的话,我们就不用刻蜡版了!” 一想到工人夜校能用上这玩意儿,她就美得直冒泡。 叶菁菁想了又想,还是摇头:“买回去以后,墨用完了,我们怎么办?” 国内就没有这种复印机,自然也就没有相应的墨盒生产商。 为一台机器单开一条生产线?老天奶哎,人家敢生产,他们夜校都没钱买。 “再说了。”叶菁菁安慰她,“夜校现在用的教材基本都是印刷的,刻版的也是少数。” 结果这话提醒薛琴了,她开始好奇:“日本是怎么印书的?” 结果铃木美雪理解错了,伸手示意前台上的针式打字机:“用它打印。” 嘿!这个叶菁菁眼熟,经典款啊。 一直到她穿越前,好多地方打发票还用它呢。 晚上大家又洗了一次澡,然后才上床睡觉。 嗯,是正经的床,不是榻榻米,所以不存在睡不习惯的问题。 可薛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东京时间跟北京时间就差一小时,叶菁菁压根就没时差,这会儿困得眼睛跟胶水粘的一样,闭着催促同伴:“睡觉了,明天好多事儿呢。” 按照行程,考察团明天要参观三个地方呢,和打仗没的差。 结果薛琴是不翻来覆去了,但房间里响起了抽泣声。 丰要武翻脸了:“你们有完没完,大晚上的,哭丧呢!” 薛琴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反唇相讥:“你不羞愧吗?人家发展得这么好,我们被甩屁股后面老远,你不惭愧?” 她冷笑一声,直接阴阳,“也是,你要晓得羞愧两个字怎么写,当初也没脸去上工农兵大学!”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丰要武瞬间一蹦三尺高:“你说什么你!” “我说有人不知廉耻,也好意思进大学!” “你!” “好了!”叶菁菁一手摁住一个,低声训斥,“生怕日本人听不到你们吵是吧?行了,都别吵,我记得我们国内好像也有这种打印设备。”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瞬间消停了,四只眼睛刷的一下,全落叶菁菁脸上了。 “真的?” “嗯。”叶菁菁冥思苦想,“我记得好像叫四代激光照排机。” 她印象中,这技术就是70年代末在国内出现的。 至于具体哪一年,哎,她也就长了颗人脑袋,又不是电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即便1978年没有,也no problem,因为所有的科技研发都不会一蹴而就。 现在起码也有雏形了。 薛琴迫不及待地追问:“真的真的,在哪里啊?” “北京吧。”叶菁菁不太肯定,“等回国我去学校计算机系问问。” 结果丰要武立刻不满:“哎,你学什么化学啊,你怎么不学计算机?” 叶菁菁直接白眼翻她:“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上外交学院,是我不想当外交官吗?” 烦死! 丰要武立刻蔫吧了,同样没勇气在人雷区上蹦迪。 真的,哪怕她一直讨厌叶菁菁,她都忍不住生出惋惜。 那可是外交学院,外交官! 以前她只单纯地觉得当外交官有面子,可现在她出国了,她看到了东京的繁华,她见识到了资本主义世界的灯红酒绿。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偷偷地喊: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该多好啊,简直是神仙日子。 这年头,能一直待国外的,除了外交官还是外交官啊! 简直痛心疾首。 叶菁菁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赢得了丰要武真心实意的同情。 不过她就是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她往床上一躺,几乎闭上眼的瞬间,便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大家从睁眼的瞬间便进入打仗状态,刷牙洗脸抹雪花膏。 咳咳,其实纺织厂的女同志一般入秋天气干燥以后,才会往脸上抹东西,统一称之为搽香。 但她们来日本一天,就感受到了无声的压力。 人家日本女同志一个个细皮嫩肉的,那叫一个精致。 跟她们一比起来,西津纺织厂的女职工简直可以说是灰头土脸。 夭寿哦!明明她们纺织女工是西津城最靓丽的风景线。 不行,必须得支棱起来。 连叶菁菁都被抓过去,抹了一脸的香。 第455章 好在这香味吧,也不算难闻。 就是她觉得,八月天,大太阳,估计她们前脚出门,后脚就一脸油汗。 日本人好像不太爱吃粥,起码酒店提供的自助早餐里,没有米粥这个选项。 得亏人家也吃面条,代表团里上了年纪的老同志,还真不知道吃什么好。 牛奶面包?洋人的洋玩意,一大早的,胃里冷冰冰,太难受了。 叶菁菁没吃面,就着白米饭吃牛肉和小菜。 有一说一啊,日本饭店做牛肉还是挺好吃的,就连汤汁倒在饭里头拌一拌,吃在嘴里头也香。 大概是因为纬度的缘故,日本大米的口感也接近于东北大米。平心而论,比地处南方的西津米口感更好,煮出来,晶莹剔透,清香饱满。 日本的碗小,她吃完以后又加了一碗,充分体现了不仅要上桌吃饭,还要上桌吃饱的吃饭自由。 铃木美雪过来找她说话时,看到她胃口大开的模样,都狠狠吃了一惊。 中国客人一顿饭的饭量,赶得上她吃一天了。 难怪他们一个赛一个的结实。 叶菁菁get到了铃木美雪隐藏的眼神,在心里偷偷吐槽。 姑娘,姐姐我这才是正常的胃口。 像你们呢,一个个跟有吃饭羞耻症一样。 那么一口口,就算一顿饭了。 也不怕走到大马路上,直接饿晕过去了。 偏偏胃口这么小,还那么贪心,一天天的想扩张领土,到底图个啥呢? 她腹诽完毕,笑呵呵地发出邀请:“美雪,没吃早饭吧,一块儿吃。今天牛肉做的真好,好像鳗鱼饭也不错。” 铃木美雪赶紧谢绝:“不不不,叶同志,我已经吃过了。我给你拿了点材料过来。” 什么材料?做拉链式领带材料呗。 理论角度上讲,申请专利不一定非得准备样品。 但铃木美雪请教了自己研发部门的同事,认为还是准备好样品,申请专利的时候更加有把握。 她带来了做领带的布料,以及拉链。 叶菁菁直接放弃了第三碗米饭,接过材料就去找纺织厂的女职工。 乖乖,不得不说,这时代的纺织厂女工就是心灵手巧的代名词。 她们总共也没见几回领带,叶菁菁也只是比划了比划样子,都不妨碍真织女们上手咔嚓咔嚓。 她们甚至都没有专业的裁剪工具,就凭着从前台借的普通剪刀和针线包,前后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做出了一条拉链式领带。 前台服务员又热心地帮她们拿来了熨斗。 大家借着休息椅旁边的茶几,把领带熨得平平整整。 正好田副书记也吃完早饭出来了,看到手工制作的领带,他兴致勃勃地尝试了一回,然后笑逐颜开:“这个好,方便!后面我就戴这个了啊。”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不行,这个还要当样品申请专利呢。” 在她的钱途面前,前领导必须后退。 第210章 找谁合作? 人家不感冒 拉链式领带是纺织厂的女职工们动的手。 在拉杆式旅行箱上大放异彩的, 则代表团里为数不多的一线男职工。 参观纺织机械工厂的时候,他们趁着人家午休的时间,浅浅展示了一把中国工人能够手动抡出原子·弹的实力。 没有现成的拉伸杆, 没关系,工人老大哥现场表演钳工与焊工的功底。 原本日方的陪同人员只是在旁边看着, 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等到中国工人一系列操作完毕, 再普通不过的藤条箱麻溜儿化身为拉杆箱,在叶菁菁的手上转来转去。 在场的日本人都瞪大了眼睛, 还有年轻的日本工人拍起手来,冲西津纺织厂的焊工竖起了大拇指, 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王老师帮忙翻译。 原来那日本小哥是佩服中国工人的技术,想向他请教操作技巧。 双方言语不通,依然不妨碍他们连比带划地说得热闹。 田副书记与有荣焉, 乐呵呵地在旁边看着。 这一上午的参观啊, 对年近花甲的老同志冲击实在是大。 人家日本的工厂,用的是计算机控制。 像清花、梳棉、精梳、粗纱、细纱的检测, 人家完全不靠眼睛当尺,一台计算机用上去,检测的又精准又迅速。 人家一件纱的用工都在一个人以下了。 他们西津纺织厂呢?哎哟,不提也罢。 一上午的参观,如果不是叶菁菁在旁边不时提出专业问题,她又了解计算机的话,他们这个纺织厂考察团集体鹌鹑,简直成了刘姥姥进大观园, 要头戴红花,哄人家正宗的老祖宗开心了。 现在,通过制作拉杆式旅行箱, 好歹也在日本同行面前,展现出了她们中国工人深厚的底子。 难怪这个小叶同志这么积极地要求在日本人的工场里头,来做所谓的拉杆式旅行箱了。 原来她是在创造机会,给同志们表现自己。 田副书记想到这里,目光转向叶菁菁,微微在心里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开始遗憾,这个小叶好像要学的是化学专业,不然研究生毕业以后回厂里直接当个干部也行。 第456章 叶菁菁不知道老领导发散性思维已经到这一步了。 事实上,这会儿田副书记完全想多了。 她之所以要求在日本人的工厂里干活,是因为制作拉杆式旅行箱,必须得进厂操作啊。 她在日本人生地不熟的,不蹭东棉株式会社的设备,她能蹭谁的? 不让考察团里的老工人们上手,难不成她自己上? 也得她会呀! 她遗憾地看着手里的拉杆式藤条旅行箱,叹了口气:“可惜藤条箱的承重能力不行,换成木头箱子的话,就可以推着人走。” 奈何木头箱子的分量比较重,这回出国大家都是轻车简从,手里拎的基本都是藤条箱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只好凑合了。 薛琴也拉着箱子,滴溜溜玩着转儿,闻声直摇头:“这边又没小孩,谁坐上去呀。” 叶菁菁挑了挑眉毛,一本正经道:“你也可以坐啊。比方说咱们出去郊游野炊,什么帐篷啊,野炊的锅啊,所有装备都可以放在箱子里。然后你走累了,我还可以用箱子推着你走,多方便。” 开什么玩笑,当代大学生是可以拿箱子当车用的,为了让人推他(她)走,张嘴诸位都是我的活爹。 叶菁菁说着灵机一动,又开始比划旅行箱:“我们给它装上电池的话,它还可以当成交通工具使用。下了火车,找不到合适的交通工具,地方也不算太远,直接坐着它就可以去目的地了。” 一屋子能听懂中文的,集体目瞪口呆。 日本人那边的想法,大家不太清楚。 但西津纺织厂考察团,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集体感叹。 不愧是送的好几百号学生进大学的人,不愧是自己上的不到一学期大学,就直接考上研究生的人。 看看人家这脑袋瓜子,真是什么都想的出来。 嘿!别说,旅行箱要是真做成这样,还真是由不得人怦然心动啊。 国内的交通发展情况,比起日本,差远了。 出差出了火车站,运气好的,公交车刚好顺路,你还能过去。 运气差点儿的,公交车没站,你就唯有指望蹬三轮车的,没被红袖章给逮到,好歹还能骑车拖你走。 二者都是指望别人,哪里比得上靠自己。 有这么一个旅行箱,相当于带着自行车出差了,多方便啊。 日本这边,听懂了的山田一狼和铃木美雪还没太大感觉。 前者是因为阶层不一样,感受不到交通不便的苦恼。 后者则是因为作为女士,她没办法想象骑着旅行箱出行。日本文化中,对女性的形象要求非常高。 只有坂本松熊,作为一个住在乡下,每天要赶新干线上下班的社畜,听到这儿,不由得眼睛一亮。 有这样的交通工具,实在太方便了。 什么不雅观? 你要是挤过高峰期的新干线,就会明白,能好好喘口气就是最大的优雅。 坂本松熊立刻开启同叶菁菁的探讨的模式。 比如说,这个旅行箱要怎么设计才能行驶的安全。 前面要有扶手,可以调节方向。下面要有脚踏,不然脚无处安放。 再比如说,旅行箱的续航问题。 能驮着成年人跑老远,电池是关键。 丰要武在旁边听了半天,插不上话。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发出自认为的ko一击:“驮个人跑呢,这样用多大的电池啊。” 她自己心里头承认,她确实不学无术,让她明白最基本的道理:一个手电筒还要两节大电池呢,就亮那么长时间而已。 换成个人的话,那电池是不是要跟小山一样了。 叶菁菁难得在她面前卡壳了。 说来惭愧,她原本还真没觉得这事儿是事儿。 因为在她生活的时代,电瓶车早就满世界跑了,根本不存在这方面的技术难题。 现在嘛,现在她还真不知道电动车发展到哪一步了。 在东京街头,摩托车她没少见,电动车她一辆也没看到。 结果坂本松熊露出笑容,语气自豪:“这个不是问题,我们有电动汽车,电池肯定够用。” 叶菁菁狠狠地吃了一惊,没想到日本的电动汽车布局开始的这么早。 但为什么没发展起来呢? 一直到她穿越前,日本的电动汽车都没啥存在感啊。 薛琴突然间在旁边冒出了一句:“那你是不是又可以申请个专利了?现在的箱子是用手推的,加上电池的话,那就是电动的。” 她没说出来的是,再卖一个专利,挣的钱肯定会更多啊。 坂本松熊不假思索:“当然。” 眼看着他俩越讨论越热烈,铃木美雪迟疑着开口:“坂本君,你要其旅行箱上班吗?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骑摩托车呢?” 坂本君也算是公司里排的上名号的帅哥。 想象一下,他骑着旅行箱上下班的场景,铃木美雪表示,辣眼睛。 何必呢?骑摩托车多帅呀。 坂本松熊也反应过来,是啊,摩托车也不贵,骑起来十分潇洒。 只他舍不得放弃电动旅行箱,又强调道:“出差的时候,总不好骑着摩托车去吧。” 第457章 川田一郎原本只是冷眼旁观,闻言立刻强调:“坂本君,其他时候,公司不干涉你的自由。但是出差,不可以。你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 他们东棉株式会社,可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事实上,不仅是电动旅行箱,连所谓的电动汽车,川田一郎也不看好它的发展前景。 日本的燃油车已经卖到美国了,何必放弃自己的优势,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呢? 坂本松熊遗憾极了,他真觉得电动旅行箱是个不错的发明。 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同志。 可惜大家一打听制作成本,立刻告辞撤退。 开什么玩笑啊,你们日本人觉得便宜是你们日本人自己觉得。 你们一个月的工资,抵得上我们工人干好几年了。 这谁吃得消啊。 田副书记只能遗憾地咂嘴:“就手推吧,我看这手推的也挺好的。” 坂本松熊点头,退而求其次:“也行吧,起码比现在的旅行箱好用多了。你们工厂什么时候做出来,我第一个订购。” 考察团的人集体莫名其妙,他们做什么啊,他们是西津纺织厂,只生产布料,连印染的活都不干,更何况做箱子呢。 坂本松熊惊讶了,中国的工厂不做,谁来做? “你们啊,小叶的这个发明,是要在日本申请专利哎。” 可川田一郎作为东棉株式会社的高层,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们东棉是纺织企业,他们研发新布料,他们自己生产纺织机械,他们有纺织工场和印染场,但仅此而已。 他们既不生产领带,也不做旅行箱。 没有任何一家公司,可以把产业上下游的钱全都挣光了。 现在,为了他们的中国朋友,让公司单开生产线生产拉链式领带和拉杆式旅行箱,显然不可能。 哪怕他也认为这两项发明都不错。 薛琴一颗心“咣”的一下跌入谷底。 日本人不想做它们的话,菁菁还怎么卖专利挣钱啊。 第211章 他们在打心理战(捉虫) 别昏了头 薛琴真情实感地犯愁了。 日本人对菁菁的发明没兴趣, 不肯买专利。那菁菁还怎么挣钱?她不挣钱的话,又怎么能继续搞科研? 像菁菁这样聪明的人,都搞不下去科研的话, 那他们中国还怎么追赶日本鬼子呀。 哎呦呦,那些什么高科技的保密的东西就不说了, 他们也接触不到。 单是人家东棉株式会社的工场, 又是电子计算机又是数控车床,又是自动流水线, 清一色的自动化。 铸造车间里头,熔化炉是自动控制的电炉, 造型也用不上人工,机器自己搞,还配了浇筑器械传送系统。 得, 完全用不着人上手。 中午才大放异彩的西津纺织厂老工人, 瞧着不服气,暗自互相偷偷使眼色。 靠机器, 那都是五大三粗的部件。这些做起来,肯定要比人抡锤子干的得心应手。 换一个试试?那些精密仪器,用机器可不行,细致活儿,得看他们老工人手上的硬功夫。 结果一转身,大家好不容易强打起了自信心,再一次崩溃了。 人家日本的精密零件,比方说喷咀、水泵、主体墙板这些, 靠的也不是工人一点点的敲,而是用上的计算机系统加数控车床。 西津纺织厂经验丰富的机械工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看到人家日本小年轻, 按下几个按钮,数控车床就开始飞速运转,出来的零件,比尺子量的还标准。 他们不敢相信,愣是凑近了死命盯着瞧。 可是左看右看,他们也没找到废件。 这对机械工人们的冲击,堪比海啸。 什么焊工、钳工、车工、铣工、磨工,进了人家的自动生产车间,那都是摆设。 坂本松熊在旁边尽职尽责地解释:“使用数控技术,可以保证零件的加工精度和互换性,降低废品率。每一个出来的零件,都是一样的。” 机械工人们个个恍恍惚惚。 是啊,他们是内行,他们再清楚不过,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哪怕手艺再高的工人,累了疲了,一晃神,手上的活毁了,那都是没办法的事。 人是肉体凡胎,谁还能没个马虎眼? 但机器不一样啊,它死板的,它永远都按照那个流程走。 一群大老爷们儿终于生出了恐慌。 上午参观纺织车间的时候,看到那么多电子计算机以及自动化设备,他们都没太大感觉。 别看纺织厂是娘子军的天下,但作为少数派的机械工人们,基本是男工,他们心中的优越感一点不比其他工厂的男工少。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认定了自己少而精,是纺织女工根本没办法比的存在。 不是他们吹牛啊,纺织工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是个人,老师傅带个把月,稍微干活再细致点儿,立马就能上生产线。 而且上了生产线以后,也没什么技术空间可以开拓,最多就是更熟练而已。 他们可不一样,学徒工不学个三年五载,根本不好意思说自己能独当一面。 故而,他们是骄傲的,他们可以骄傲地挺起胸膛。 第458章 结果一趟日本之行,直接把他们给打趴下了。 他们猛然发现,在日本人的工厂,在真正的现代化工厂,根本没有他们站脚的地方。 坂本松熊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什么喷水织机用的是流水安装法,分成若干个程序定员、定工安装,什么产品检验要分三步走,如此这般等等,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来日本第一天的正式参观考察,整个西津考察团,一看一个不吱声。 晚上川田一郎代表东棉株式会社,邀请大家一块儿用便餐,特地拿了蘑菇罐头,强调这是从中国进口的。 他的用意,也许是为了拉近双方的关系,可考察团的同志们,却一个个食不知味。 当然不是因为大家在国内,蘑菇吃多了。 事实上,西津作为典型的平原地区,日常饮食中,没蘑菇多少事儿。 而能出口到日本的蘑菇罐头,那品质必须得是杠杠的,味道相当不错。 但大家吃了只觉得难受,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中国工业的孱弱。 他们的工业产品,在日本这样的国家,根本不具备任何竞争力。 人家的工业发展水平,早就甩了自己这边二十条街。 还自觉是工人老大哥呢,也不嫌臊得慌。 反倒是在国内,一直实际上低人一等的农民,一点点地从嘴巴里抠出的农产品,在出口创外汇。 这一巴掌,漂洋过海,到了异国他乡,终于重重地打在了他们脸上。 吃过晚饭,川田一郎本来还热情地邀请大家,去见识东京繁华的夜生活。 但考察团的同志们哪有心情啊。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热爱西津纺织厂,起码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为自己是西津纺织厂人身份而骄傲。 现在骄傲被打破了,资本主义的灯红酒绿,谁还有心思去看。 田副书记代表大家表态:“谢谢你,川田先生,只是明天还要早起,我们今天想早点休息。” 川田一郎没勉强,笑着提醒大家,晚上如果不急着睡觉的话,可以站在楼上欣赏东京的夜景。 也很有趣。 领导们哪还有心思看什么夜景啊,前脚送走日本人,后脚田副书记就召集大家一块儿开会,让人说今天的参观心得体会。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大家都长着眼睛呢,今天一天的参观看到的,难不成全是他们的幻觉? 连丰要武这样擅长做锦绣文章的种子选手,都难得沉默了。 她脸皮再厚,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 看着一屋子人沉默,田副书记又点叶菁菁的名:“小叶啊,你怎么看?” 叶菁菁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笔记本,开始读数据:“1977年日本纺织厂平均每月运转天数为22.89天,每天平均运转18.19小时,20英支棉纱的千锭时产量28.3公斤,15英支涤棉混纺纱的千锭时产量11.2公斤,30英支人造棉纱千锭时产量31.5公斤。” 她这呼呼一顿输出,听的在场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丰要武没好气:“让你说想法呢,你报这些有什么意思。” 但是立刻有主管生产的领导皱眉毛:“这是去年的数据?不对吧,怎么还少了。你这是从哪儿来的数据?” 出国之前,他们也是做了准备的。他记得74年的数据要比这个好看不少。 “我六月份找教授帮忙,问上海纺织科学研究院要的。少了就对了。” 叶菁菁认真道,“因为经济危机、日元升值以及劳动力成本增加的影响,日本传统的纺织业目前处于一个衰退的趋势。去年的数据,是近期历史的最低水平,今年上半年的情况也不乐观。” 但这话并没有让考察团的成员们多高兴。 不是说别人不好,他们就好了。 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人家日本的纺织业发展的比中国好,是客观事实。 他们总不能捂着眼睛糊弄耳朵吧。 “再差也比咱们强。” 叶菁菁摇头:“我说这些数据的意思是,五十年代的日本纺织业的确非常发达,但是自从以线换绳(指冲绳)之后,传统的纺织业在日本已经逐步沦为夕阳产业。” “一个产业一旦成为夕阳产业,其中典型特征之一就是,技术改造的断代。资本家觉得它挣不到钱了,又不会愿意在往里面投钱。” “所以我相信,目前日本纺织业,有不少工厂的设备是落后的,说不定跟我们差不多。” 嗯,这么说倒是有点安慰到众人了。 摆烂这种事情,必须得是大家一起来。 但是—— 这么想的话,好像有点无聊。 一块儿烂的话,他们干嘛还浪费这么多宝贵的国家外汇,漂洋过海飞到日本来考察学习? 叶菁菁总算有机会发表自己真正的意见了。 “我们主要是来学管理的呀。既然日本有大量的纺织厂设备并不先进,那他们是怎么高效率生产,并且保证产品质量的?” “硬件条件不够的情况下,软实力就成了关键中的关键。积极发挥人的作用,就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到最好。” “我们把管理学到手的话,后面有机会争取进口设备,我们也占优势啊。因为我们西津纺织厂的人已经到位了。设备一来,我们就能干的跟日本纺织厂一样好,甚至更好。” 第459章 薛琴竖着耳朵在旁边听,忧心忡忡道:“可是日本人会在我们去看那种工厂吗?我们人生地不熟,还不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 众人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嘿!还真不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种事情吧,国内也是经常干的嘛。 外宾来访参观菜场,哎呦喂,那蔬菜总那供应的叫一个丰富多彩。 等外宾一走,您呐,赶紧把刚才买的蔬菜全都退回去。 那都是做给外国友人看的。 现在日本人要对他们来这一手,那他们真没辙。 叶菁菁摇头:“我认为应该不会。东棉之所以这么积极,本质上还是想跟我们达成合作,卖设备给我们。” “我们为什么要买设备?因为我们要进行旧厂改造。只有这种情况,我们才会大规模购置设备。” “旧厂改造要怎么做?他们不提供模板给我们看,又如何让我们心动呢?” 田副书记点点头,夸奖叶菁菁:“小叶这个大学没白上,看问题全面还有前瞻性。日本人做事啊,就是一套一套的,跟打仗一样。” 丰要武原本听的都忍不住点头了,结果田副书记一夸奖叶菁菁,她心里就不得劲了,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你不是说东西不要落在笔记本上吗?这让日本人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叶菁菁直接怼回头:“日本人看到了,也只能说明我们对这一次考察活动的重视,事先收集了大量资料。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这都是日本自己公开的数据。” 只是因为现在国门没打开,大家在国内收集资料的途径有限而已。 孔素梅冷不丁地低呼出声:“日本人是故意的啊。” 她看所有人目光都转向她,赶紧解释,“等一下飞机到现在,日本人处处带我们看稀奇,看好的,是成心的,就是想让我们觉得日本处处都好。” “等我们眼睛看晕了,入迷了,最后再看到老旧的纺织厂,我们就想起来我们西津纺织厂的设备,那哪里还能受得了?肯定想方设法也要换的跟他们新厂一样啊。” 丰要武理解不了:“那有什么区别呢?带我们先看就旧厂,然后再看旧厂改造的结果,不也一回事吗。” “不一样的。”叶菁菁摇头,“前后顺序颠倒,效果会大不一样。因为人类有慕强心理。” 慕强这个词在现在属于一个生僻词,所以她又特别解释一下:“就是人会崇拜强者,认为强者做的都对,会自行美化强者的行为,跟在强者屁股后面跑。” 孔素梅连连点头:“对,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她打了个比方。 “你们城里家庭出身的,大概没什么感觉。我才十几岁大时,跟我一个小姐妹被老乡带到城里来做工。” “当时我跟我小姐妹走的路不一样,我是从棚户区那边过去的。所以我对西津城的第一印象就是,哎哟,怎么城里人住的比我家还差。” “所以后来哪怕我进了工厂,看到了大机器,看到了漂亮的洋楼,洋行里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我也不觉得城里就处处好,因为我一直都忘不了棚户区。” “我那个小姐妹呢,跟我走的路不一样,她一开始看到的就是漂亮的中央大街,大洋楼,大饭店,西津城最繁华的面貌。” “所以在她看来,城里处处都好。哪怕后面她也看到了叫花子,晓得了棚户区。但她第一印象始终磨灭不了,就是西津城哪里都好。” 孔素梅没继续往下说。 小姐妹因为这个认知,始终感觉自己这个乡下妞比城里人低一等。 哪怕那个时代,城乡户籍并没有优劣之分,她也在有城里人相中她,想跟她结婚的时候,她便觉得受宠若惊,根本都不挑对方的条件。 结果可想而知,她成了大概率中的一员——越是不挑对象的,日子过得越是恓惶。 她那个丈夫,真是不提也罢。 孔素梅暗自在心中叹口气,把遗憾藏在心底。 但尽管她没说到头,考察团的成员们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薛琴恍然大悟:“搞了半天,日本鬼子在跟咱们玩心眼子呢。” 没错,现在国际友人又变成日本鬼子了。 叶菁菁笑道:“在商言商,人家肯定是想做生意的。再说他们玩的是阳谋,也没使阴暗手段。咱们要做的就是祛魅,要从咱们实际情况出发,不要把自己看的一无是处,觉得人家处处都好。” 她蹭了这么一个宝贵的出国名额,肯定要在考察团发挥自己的作用啊。 她最大的作用,就是给大家泼冷水,让大家别急着晕头。 第212章 由不得不心动 加班什么加班 出了田副书记的房间门, 薛琴抬头,刚好透过走廊尽头的大窗户,看到了东京的夜色。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难怪那日本鬼子让我们看东京的夜色呢。” 摸着良心讲, 哪怕晓得对方不怀好意,她也要承认, 八月的东京夜色, 确实迷人。 灯,好多灯。 出国之前, 她只在春节的灯会上看到了如此璀璨的灯光。 可灯会只局限在人民公园里,不像东京城, 从高楼上看下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流光溢彩。 第460章 灯光比月光更大方, 毫不吝啬地洒一地, 织染成柔软的金黄色的锦缎,抚摸着一条条马路。 马路上的车流如星河倾泻, 潺潺不绝,同灯火璀璨的高楼交相辉映,叫人一时间搞不清楚,究竟是天上的街市跌落了人间,还是光雾惑心,显了一座海市蜃楼。 薛琴都看傻了。 她拉着叶菁菁的胳膊,想要跟她交流感情,结果一侧头却发现自己的小伙伴, 面色平平,压根没有任何激动的意思。 叶菁菁的确不激动。 这有啥好激动的。 论起灯光秀,她不知道看了多少了, 无人机编队表演也不稀奇。 现在,瞧着东京夜色,也就是高楼和灯嘛,有什么好稀奇的。 丰要武都不得不佩服她这一点。 不管叶菁菁是不是装出来的,反正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表现得宠辱不惊。 哪怕是好奇,那也是坦坦荡荡地好奇,丝毫看不出小家子气。 哎,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去上外交学院,当个外交官的话。 起码出了国,也不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毫无见识,丢了国家的脸。 叶菁菁自觉不应该表现得太冷漠,敷衍了两句:“放心吧,以后西津城的夜晚会更漂亮。” 她转过头的时候,目光刚好撞上丰要武。 后者像被抓包一样,慌乱地离开视线,随手一指:“那楼怎么那么多灯啊?” 她记得很清楚,铃木美雪说了,像这种楼叫写字楼,下面有商场,上面就是各家公司。 现在都快八点钟了,公司难不成也三班倒,到现在还要上班吗? 薛琴莫名其妙,她问谁呢?大家关系也不咋样吧。 丰要武感受到了尴尬,头扭来扭去,抓住了王老师,赶紧转移说话对象。 王老师也搞不清楚,他上一次来日本还是三十年代的事儿呢,这都过去四十多年了,沧海桑田,现在的东京早就不是昔日的东京。 恰好饭店的保洁员经过,王老师可算找到了询问对象。 答曰:他们在加班。 考察团的成员们集体震惊了。 加班不是什么稀奇事。 大干特干的时候,不管工厂还是生产队,隔三差五就要加班加点。 但那都是一线生产啊,这种公司搞文职工作的,也要加班加点吗? 日本人未免也太拼了点。 孔素梅感叹:“难怪人家能够这么快就发展起来,果然也是勒紧裤腰带,大干特干。” 其他人纷纷点头。 有胆子大的一线工人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以后我们厂里坐办公室的,诸位领导,是不是也该加班加点啊。起码得像日本看齐呀。他们几点钟下班,咱们也这么来啊。” 车间主任这种也在一线的干部还没什么感觉,跟着看热闹,其他领导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微妙。 众人都默不作声,一边开了窗户吹着晚风欣赏夜景,一边盯着写字楼,看灯到底什么时候熄灭。 乖乖,这些人一个个不打算回家了,准备在单位打地铺吗?这都几点钟了呀。 好不容易等到灯一盏盏地灭掉,东京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钟。 想想看,哪怕是住在单位宿舍的人,走回去收拾一下,最早也得十点钟才能躺上床睡觉。 难怪人家日本女同志一旦结婚生孩子,就辞职回家当主妇呢。 不这么干的话,小孩怎么办?托儿所也不好24小时给你看孩子呀。 偏偏西津纺织厂的工人胆儿肥,这会儿还敢拿领导开涮:“九点半钟,不要忘了啊。” 想要学人家日本鬼子,那就从上到下地学。 没理由领导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光对工人挥鞭子。 眼看领导们都笑不出来了,丰要武赶紧跳出来,皱着眉毛强调:“我们情况又不一样,我们是纺织厂,又不是纺织公司。” 但一线产业工人才不听这一套,坚持道:“怎么就不一样呢,还是坐办公室啊。” 薛琴下意识地抱住叶菁菁的胳膊。 她不想天天加班到九点半。 她虽然活不少,但也没到这份上啊。 而且感觉好奇怪呀。 叶菁菁已经一整个大无语了。 发什么疯啊,拉着领导加班,你以为是在卷领导吗?你那完全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滋润了。 他们不在的话,干完活你们就能走。 他们在的话,没事儿也能给你们找出一堆事儿。 再说加什么班啊。 上班都烦死人了,还加个破班! 那是想让你加班吗?那是对你进行服从性测验。 她头摇成拨浪鼓:“别别别,加班不是正常的工作状态。” “临时有任务,偶尔需要加班,那没话说。” “如果成年累月地需要加班,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人手不够,该多招人了。” “两个人的活非得安排给一个人做,那就是干活的人累死,干不上活的人饿死。纯粹是双输。” “通过延长劳动者的劳动时间,来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这跟包身工有什么区别?” 薛琴赶紧跳出来,点头如小鸡啄米:“就是就是,《包身工》里头,那么东洋婆子多凶啊。” 第461章 丰要武难得不跟她俩抬杠,反而帮腔:“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一样的。只有资本主义国家,才会把人当牲口使呢。” 叶菁菁赶紧补上:“八小时工作制和双休,是马克思在日内瓦会议上提出,美国工人最先开始实践的,是工人运动的胜利成果。咱们社会主义国家怎么能倒退呢?” 啥? 在场一摊子人开始懵圈,八小时工作制他们理解,三班倒嘛。可这双休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礼拜放两天假。”叶菁菁预判了他们的预判,紧急强调,“我们国家还备战备荒呢,条件跟不上。” 哦,那大家心里稍微舒服点儿了。 虽然出了国,他们就发现所谓的外国人民水深火热,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也不能人家本该水深火热的外国工人,居然一个礼拜还能休两天。 那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还要在哪儿体现呢? “不对呀。”有工人反应过来,“那日本人怎么到现在还不下班?他们活干不完,为什么不多招点人?他们不是跟美国学吗?” 在场的领导们个个表情微妙。 哎呦呦,一个个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说招人,以为招人是很简单的事吗? 今天又不是没听介绍,日本的公司就跟国内的国企一样,又是分宿舍,又是盖学校,又是管医疗,把职工的吃喝拉撒睡全给包办了。 多招一个人,哪里是简单的多发一份工资啊。 那意味着还要再额外支出一份成本,多一摊子的事儿。 一时间,现场气氛有点尴尬。 叶菁菁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日本有加班文化。最早是因为战后重建,整个社会都鼓励加班加点干活,后来被利用了,形成了惯例。” 她伸手指了指窗外,“别看这么多人加班这么长时间,未必是他们手上的活干不完。” “有的时候,只是他们的上司不走,他们就不好意思走。” “可下属不走的话,上司又觉得自己早走了,好像还比不上下属对单位的工作更上心。” “所以大家就处于一个没事也得磨洋工,反正谁也不能比别人先走的状态,看谁第一个扛不住。” 孔素梅听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吗?干完活该走就走啊。日本人想什么呢?” 叶菁菁心里头呵呵,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方面,以后中国也不逞多让。 但不管日本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今天晚上,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同志们,是能好好睡一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大家等待出发去新干县车站时,碰见川田一郎,也能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对日本加班文化的不赞同。 活多的话,就多招点人嘛。我们看大街上也有人找不到工作,只能靠讨饭过日子,也不是没人能干活呀。 你不多招人,一个人当两个人用,那职工还怎么管家里呀。 哎呦呦,为你们可千万不要以为,老婆管小孩就行了。在咱们中国古代,长于妇人之手,当爹的跟没这个人一样,养出来的小孩,可不是什么好事。 丰要武更是难得找到机会,强调夫职和父职的重要性,女同志要当贤妻,男同志就应该当贤夫。女同志要当良母,男同志也该当良父。 不然就不对头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加班到三更半夜这种事儿,他们西津纺织厂不觉得好。 与其拖时间,不如提高效率。 如果效率已经达到极限,那应该是公司领导自我反思,到底是怎么安排任务的了。 得,反正考察团的人是没被pua到,一点也没生出羞愧,更加不会自我反省。 川田一郎跟便秘一样,只能捏着鼻子打哈哈跳过这一环节,带着大家去坐新干线。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趟新干线之旅,直接戳破了大家膨胀的自信心。 乖乖,这新干线可真是新啊。 买票简简单单,根本不用像在国内买火车票一样,又是这个证件又是那个介绍信。 你拿钱就能直接买到票。 新干线的车上这么多人,地上干干净净的,根本看不到垃圾。 上了车,大家更是觉得神清气爽,欧呦呦,居然没有怪味道诶。 坐过老式传统的绿皮火车的人都知道,那车上的味道,主打一个呵呵呵,到处都是灰扑扑。 哪里比得上人家新干线,窗明几净,干净得活像宾馆。 因为他们是早高峰逆行,离开东京,所以这班车上根本没多少人。他们所有人都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一坐下来,新干线一开,众人顿时感受到了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哪有这么快的火车,哪有这么稳的火车,桌子上杯子里的水都没有晃出来。 窗户外头的风景,就这么哗的一下就过去了,快得简直让人怀疑列车会飞起来。 可偏偏川田一郎分给他们的可乐,在车上喝起来,一点点都不怕摇晃洒出来。 哎哟,可乐是没啥意思,喝在嘴里跟药水似的。 但人家装可乐的罐子,薄的嘞,日本人到底是怎么把皮打的这么薄的? 第462章 你不佩服人家的技术都不行。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日子里,各种新设备,各种高科技,看的纺织厂考察团成员们眼花缭乱。 哪怕大家已经早早在心里给自己打了预防针,知道日本人这是在搞心理战。 但他们还是没办法不心动。 尤其看到旧工厂改造以后的结果,众人心里都疯狂长草,恨不得当场把人家的工厂原样搬回去。 到了后面,晚上大家集体开会时,闲的话题已经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到底引进哪条生产线好? 叶菁菁听着听着,终于发出了灵魂质问:“有钱吗?上面给批预算经费了吗?” 她真不相信西津纺织厂能有多少钱。 穷,是现在国内所有企业的通病。 难不成西津纺织厂还能例外,有办法度腾出大笔外汇来? 第213章 也不是没办法挣钱 我们有手啊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要论起战略地位的重要性, 西津纺织厂不知道排哪个旮旯角落里呢。 一汽都搞不到钱,何况是他们。 大家伙儿脸上集体浮现出惆怅的神色。他们来之前,也不知道好东西这么多, 好东西又这么贵呀。 乡巴佬进城,果然折磨人啊。 没见过, 不知道人家过得多好, 那你还能继续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可你已经看到了呀,清醒的认知是最痛苦的折磨。 叶菁菁瞅瞅大家, 清清嗓子:“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搞外汇。” 众人眼睛“嗖”地亮了,连田副书记都迫不及待地追问:“小叶, 你有门路?” 这也是计划经济时代一个相当滑稽的场景。 谁能搞到计划外物资,那就是集体的能人。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是违反计划经济基本原则的事。 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先把东西弄到自己兜里, 那才叫本事。 叶菁菁摇头:“我没门路。但是既然我们来都来了,我们可以想办法在日本挣钱。” 呃, 这要怎么挣钱啊? 中午大家一块儿吃饭时,叶菁菁咽下了嘴里的鳗鱼饭,第一次真正代表西津考察团,跟川田一郎对话了。 “川田先生,想必您已经看出来了,我们对东棉的设备确实非常感兴趣,想要引进生产线。” 川田一郎微微笑。 如果不是他们都知道他是侵华日军的后代,那他的姿态足以被称之为翩翩君子。 “叶同志, 这是我们东棉株式会社全体同仁的荣幸。” 等下一秒钟,叶菁菁就泼凉水了:“可是我们没钱,我们厂很穷。” 啧啧啧, 丰要武立刻扭过头去。 难怪得让叶菁菁当这个代表。 这么丢脸的事儿,除了她,谁还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川田一郎露出了遗憾的神色,表情真挚极了:“可是从未来发展角度考虑,改造旧厂是迫在眉睫的事啊。所以,还请贵厂三思,不要轻易放弃。” 叶菁菁摆摆手:“我们没想过要放弃,我们就是想请你们帮忙,让我们在日本挣钱,这样我们就有钱购买生产线了。” 川田一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叶同志,我们确实没有领带和旅行箱的生产线。” 叶菁菁再度摆手:“你误会了,那只是小道。贵公司帮助我在日本成功申请专利,我们已经感激不尽。我们想到的挣钱门路跟它们没关系。” 川田一郎这才放下心来,微微笑:“愿闻其详。” 叶菁菁笑眯眯地往下说:“我们确实穷,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那就是我们人多,我们干活要的工钱少。” “这些天,承蒙贵司热情招待,我们也在日本见识了不少漂亮的工艺品。其中有一些,我们完全可以做。” “比如说你们穿的和服……” “不。”川田一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会有一个日本人购买中国生产的和服。你要明白,和服的意义不一样。” 叶菁菁一点儿尴尬的意思都没有,脸上依然笑吟吟:“我说的是和服带子和蝴蝶结,这些配饰,可以交给我们来做。” 她伸手指了指餐厅的挂帘和屏风,“还有像这种编制工艺品,无论是芦苇编织还是竹编的,我们都可以做。” “除此之外,像那种手工风铃,手工挂饰,还有各种装饰用的结,所有手工产品,我们都能按照要求,高质量完成。” 她之所以提出这些产品,一方面是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她晓得哪些东西大概可能会在日本市场上受欢迎。 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实际情况。 比如说和服腰带跟蝴蝶结,生产者不需要专门的生产场地,在家就可以做。 前者,他们信心最足。 因为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后,缂丝和服腰带就成了对日外销的抢手货。 敢想吗?一条三百工时的腰带,能够在日本换几十吨钢材,或者一辆丰田小汽车。 因为是纯手工缂丝制品,现在这个市场才刚刚起步没多久,远远不到饱和的程度。 西津就想在这里头分一杯羹。 到时候,一家一台缂丝纺织机,就是一个小型加工厂。 第463章 而做缂丝,他们厂虽然不生产,但有老师傅真有这技术。 到时候只要订单过来,他们就能立刻老带新搞生产。 蝴蝶结,那是顺带着的,同样在家就能干。 剩下的那些手工制品,也一个道理,不需要专门的厂房。做工的人领了材料,在家里做好了,厂里统一收上去就行。 川田一郎听着点头,这个方法,倒是具备可行性。 只是—— 他实话实说:“我相信中国人民心灵手巧,肯定能够做出漂亮的手工制品。可惜的是,我们东棉并不生产这些。” 他的潜台词浅显易见,你们能不能做好,跟我们没关系啊! 叶菁菁面不改色:“所以要麻烦东棉帮我们牵线搭桥,寻找合适的客户啊。有了订单,我们就能生产挣钱。有了钱,我们就能购买贵司生产线。” 想挣我们的钱不?动起来啊。 坐在原地,我们的钱就能飞到你们口袋里去? 那也得我们有钱啊。 叶菁菁还给人画大饼:“川田先生,您是专业人士,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在未来几年里,中国会有大量纺织厂进行改造,扩大生产规模。我们都需要引进新的技术和生产线。” “我们西津纺织厂做好了,就是一个模板,可以让大家依葫芦画瓢的模板。” 大哥,我都已经把话说到明处了啊。 你做的是我们一家的生意吗?你面对的是整个中国市场。 就问你到底心动不心动。 川田一郎思索再三,没有给准话,只表示:“那我们得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客户。” 他冲着田副书记露出苦笑,“想跟我的中国朋友做生意,可真不简单啊。” 田副书记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那还得川田先生您多帮忙啊。” 等到吃完饭,大家休息顺带着开会的时候,众人都迫不及待地追问:“哎,日本人会答应吗?” 他们来考察,是为了交钱买东西的。 如果自己这边一分钱还没掏,就先想着从对方兜里掏钱了。 实在是痴心妄想。 叶菁菁摇头:“不知道。不过,不试试的话,谁晓得能不能成呢?” 薛琴已经提前开香槟了,两只眼睛亮得像灯泡一样:“要是成了的话,那咱们可真发财了。” 敢想吗?日本东西真是贵得吓死个人。 一盏水晶和贝壳制成的风铃,好看是挺好看的,但它售价折合人民币足足有一千块钱。 太吓人了吧,水晶和贝壳而已,哪个东西都不值钱,怎么搞的跟金子打出来的一样。 还有他们日本人祭祀用的东西,就是草编一编,配了点松枝梅花小插件,居然要卖五十块钱。 乖乖隆地洞,抵得上她干一个半月了。 而这点活计,哪怕是她这个四体不勤的家伙,一天编个三五十件,根本不是问题。 她一想到大把大把的钞票滚滚入怀的场景,就忍不住捂住嘴巴,死活压不下笑。 叶菁菁不得不给她泼冷水:“就是这事儿成了,在人家市场上的卖五十块钱的东西,咱们最多是五块钱卖给他。” 薛琴要跳脚了。 乖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奸商,直接翻了10倍呀。 叶菁菁点头肯定:“那当然了,市场在人家手里。现在是我们求人家。” 孔素梅知足常乐:“五块钱也很好了,那么点小东西,我看打死了成本也不可能超过五毛钱。赚头大得很。” 考察团里的夜校成员,有人是回城知青,下意识地担忧:“可要是用稻草编的话,哪有那么多稻草呢?” 这话听着有点蠢,但农村的稻草是真的宝贝,像粮食一样,由生产队统一分配。 家家户户都不够烧,得去挖草根呢。 “不用稻草。”叶菁菁信心十足,“就用茭瓜叶子,那个有香味,颜色也好看,还不禁烧,刚好可以废物利用。” 作为典型的南方水乡,茭瓜在西津普遍种植,原材料的供给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一点是,穿越前,叶菁菁去上海玩的时候,参加过一个茭瓜节。 也就是在那时,她知道了茭瓜叶子编织是一项非遗文化。当地编织出来的工艺品,出口日韩,销量很不错。 现在,她都已经在日本看到了类似的编织品,那当然得赶紧把这生意给做起来。 大家伙儿听的直点头,都觉得这个好。 还有人帮忙出主意:“那个贝壳也不是问题,都不要去海边找。直接去找珍珠养殖场,他们取了珍珠,贝壳也没用,刚好我们拿过来再加工。” 至于水晶,那更不是问题了。 东海县的水晶多了去,那种做风铃的小水晶,压根就不值钱。 大家越说越热闹,个个都满怀憧憬,就等着日本人给答复。 薛琴畅想的太美好,不由得患得患失:“要是东棉不答应怎么办?” 他们在日本是真的人生地不熟,指望不上这个合作对象,根本没别的路可走。 “等着呗。”叶菁菁的心态挺好,“成与不成,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反正月底我们就要回国了。” 第464章 考察团众人悚然一惊,这才猛地发现,时光果然匆匆,一眨眼的时间,半个多月都过去了。 哎,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 人家日本厂里的设备好,管理更好啊。 比如说,人家注重研发新技术,还关注市场动向,非常重视产品的销售。 不像他们,埋头只管生产,不顾头也不顾脚,实在太危险了。 再比如说,人家用职工也好有讲究。管理人员比一线工人还多。因为人家设备先进,需要文化程度高,进行操作管理。 至于那些技术低的工种和工序,比如说厂内的运输、包装、服务、后勤这些,找到工人就是社会上招的临时工。 他们文化程度低,没什么专业技术,待遇也低。 这么一来的话,工厂的开支少了,整个社会也形成了一种积极学知识学技术的风向。 不像国内的工厂,包括他们西津纺织厂在内。 同期招的工人,学的快学的好的就在技术要求高的岗位上上班,学不会的就调去技术要求低的岗位。 这种安排是正常的合理的。 可这两人的待遇是一样的,就不对头了呀。 这岂不是越有技术越辛苦,越没技术越轻松,鼓励大家不学不上进当懒汉吗? 诸如此类种种,大家自觉要学的东西还多了去。 田副书记看看时间,赶大家回去:“那剩下的时间,大家抓紧机会学。” 他表面宠辱不惊,结果团员们走的差不多了,他才小声跟叶菁菁嘀咕:“也不晓得日本人是怎么想的。” “放心啦!”叶菁菁经济信心十足,“八成以上的概率,他们是会答应的。” 为什么呢? 因为东棉摆明了相当希望促成和西津纺织厂的合作,成功出口生产线。 否则人家也不会大手笔,一口气包了他们整个考察团的来回路费、以及参观考察的各项开支。 这么高一笔公关费付出去了,他们总是想要结果的。 第214章 族谱单开一页 她要好处的 川田一郎, 或者点讲,是东棉株式会社,没有让大家等待太久。 过了三天, 他就带来了好消息,有客户对他们的提议感兴趣, 愿意尝试着合作。 不过客户也是有条件的, 那就是得有样品。 田副书记满口答应,这都是应有之义。 有了这么一针强心剂, 后面双方的热情更加高涨了,甚至工人也开始跟着学习, 看接下来生产线到位之后,他们要如何安装并且维护机械。 大头的公事差不多了,小头的私货, 叶菁菁也得赶紧去忙碌。 她这一回过来, 要给生物系的何教授带发酵罐元件呢。 负责购买元件的,是何教授的大哥, 那位在二战期间被掳掠到日本,后来逃出生天,在日本定居生活的老同志。 当然,现在他的身份证明上已经不姓何了,而是叫伊藤诚。 因为日本法律规定夫妻婚后要同姓,作为入赘女婿的何老先生,只能改成岳家的姓氏——伊藤。 好在日本入赘极为常见,不少政坛商界大佬都是入赘女婿, 伊藤诚老先生倒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歧视。 甚至在岳父母过世之后,继承伊藤家财产,管理东京一家大型百货商场的人, 就是这位入赘女婿。 而他的妻子,理论角度上真正的伊藤家后人,跟绝大部分的日本女性一样,直接在婚后退居回家,当贤妻良母了。 叶菁菁他们听说这事儿之后,集体一整个大无语。 实在理解不了,这入赘对女方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就为了让孩子继承自己的姓氏吗?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的事情,他们不好掺和,不理解也要尊重。 伊藤诚虽然改了姓,但对自己的原生家庭还是很有感情的。 叶菁菁抵达东京后,电话拜访他,想要约定一个碰头时间。 结果人家老先生直接热情地邀请他们整个考察团,对,没错,就是考察团全员,一块儿去他家做客。 田副书记听说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谢绝。 开什么玩笑?他们三十一客人跑过去做客,不得把人家屋子挤爆了。 实在盛情难却,他也只好叮嘱团员们,过去以后尽可能缩在一起,省的到时候塞不下。 结果真正做客当天,大家到达目的地,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真的想多了。 乖乖。 原来资本主义国家真是资本主义国家。 人家百货公司一把手是大老板,住的条件那叫一个好啊。 当然不是说人家住的是皇宫,而是人家独门独院。 还没进院门,一层又一层的绿便扑面而来。 翠竹轻摇,发出沙沙声响。 一旁,矮矮的灌木丛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绿意盎然;同矗立的石灯笼相映成趣。 那石灯笼显然是有年头了,雕刻的纹路浸染上了岁月的风霜。 微风拂过,带来的是不远处的池塘里,不胜娇羞的水莲花的清香。 乖乖,家里还包了池塘,好生阔气。 庭院里头的房子面积也好大。两层楼的日式别墅,目测一下,光一层楼的面积就超过150㎡。 第465章 老天爷哎,这可是东京的富人区,出了名的寸土寸金。能住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房子,那绝对是家里有矿。 大家偷偷互相使了个眼色,从彼此眼中得到了猜测。 难怪这家非得中国人当上门女婿呢,估计就是因为家底子太厚,怕找到本地人会吃绝户,三代还宗。 换成中国女婿好啊,在日本人生地不熟的,不怕他起幺蛾子。 别墅是传统的日式推拉门,伊藤诚的妻子伊藤美穗身着和服,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跟着伊藤诚进来的考察团成员们,已经习惯了日本人的步骤,进门先拖鞋。 现在他们早就练出来了,连去人家车间参观都得换鞋,何况进人家里头呢。 反正八月份也不冷,脱鞋就脱鞋吧。 伊藤诚有一双儿女,儿子已经工作,今天出差不在家。 女儿伊藤洋子今年夏天刚大学毕业,特地留在家里帮忙一块招待客人。 她也身穿和服,相貌是母亲的翻版,都有点儿像现在日本正当红的女星山口百惠。 叶菁菁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打开来,取出了特地从中国带过来的礼物——两条丝巾,一大包茶叶。 丝巾是蚕丝,图案典雅;茶叶是伊藤诚老家产的,不算多有名气,但入口醇香。 伊藤洋子略有些腼腆,微笑着谢过了礼物,目光就有意无意偷偷打量叶菁菁的旅行箱。 不愧是家族从事百货业的,嗅觉比她当百货商店老板的父亲还要敏锐。 叶菁菁乐见其成,主动介绍:“这个旅行箱不是买的,是我们自己动手做的。” 王老师帮忙翻译过后,伊藤洋子连连鞠躬,对自己的失礼表达歉意。 她的父亲伊藤诚这会儿才注意到拉杆式旅行箱,夸奖了一句:“那你们可真是手巧,能拖着走,这个旅行箱真方便。” 薛琴激动得不行,赶紧跳出来强调:“何止呢,它还可以当婴儿车。家长带小孩出门的时候,小孩直接坐在这上面,家长就不用一边拎行李,一边管孩子了。” 之前她一直犯愁,自家小伙伴的发明虽然在日本拿到了专利,但东棉株式会社不感兴趣;专利卖不掉,那不就是一张废纸嘛。 哈!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叶菁菁一直不着急,又为什么特地今天把箱子拖过来,到人家里头做客。 原来是她早有打算,一早相中了他们西津大学教授的哥哥,来当这个合作伙伴啊。 不得不说,小姐妹是真了解小姐妹。 叶菁菁的确打了这个主意。 她大大方方地展示旅行箱,特地强调:“这是我月头到达东京,突发奇想发明的,在朋友的帮助下,这个发明已经在日本获得专利了。” 伊藤诚的妻子是一位相当传统的日本女性,具体表现在,她丈夫是入赘的,她居然也学了不少中国话。 不说水平多高吧,跟人日常简单交流,不成大问题。 她惊讶不已:“申请专利成功了?” 如果她没有搞错的话,眼前这些从她丈夫家乡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是第一次踏上日本啊。 他们居然这么快申请专利成功了! 叶菁菁点头,称赞道:“日本政府机关的效率可真高。” 她这正儿八经地不是硬吹,从她把材料交上去,短短二十天时间,她的三份专利证书就到手了。 嗯,没错,还有一份电动旅行箱呢。 叶菁菁开门见山:“东棉株式会社对这个挺感兴趣的,哦,还有拉链式领带。” 田副书记相当尽职尽责,赶紧上场当模特儿,好吸引投资。 “不过他们专门做纺织,没生产线做这个。正好这回过来了,我就想问问,您有兴趣吗?” 伊藤家当然有兴趣。 一直做百货的人,对市场消费者的需求,流行潮流,感受是最敏锐的。 因为在日本这个轻工业事实上已经产能过剩的国家,卖家有求于买家的情况下,掌握不好潮流趋势,会被市场迅速淘汰的。 现在伊藤诚敢肯定,这种拉杆式旅行箱,只要推向市场,就会迅速取代旅行箱。 因为它实在是太方便了。 包括拉链式领带,也绝对会有市场。 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哪怕已经打了几十年的领带,依然觉得打领带好麻烦。 那些初入社会的毛头小伙子,虽然更加欢迎简单的拉链式领带。 叶菁菁看对方没有一口否定,赶紧趁机加码。 “我也知道,您是做百货销售的,不是开厂的,而且日本地价贵,人工也贵,开个厂成本好高。” “所以我想的是,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在西津直接投资办厂?” “现在国内的政策已经变了,国家允许三来一补的贸易,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 “你在国内投资办厂,用地用工的成本都能大大下降,还不足在日本的十分之一。” 伊藤诚沉吟半晌都没吭声。 这两样新货品他都感兴趣,但要说为了进货专门办厂生产,那未免也太夸张了。 制造业和零售业,是两个行当,前者能做好,后者未必能摸着门槛。 叶菁菁却像是看不出他的犹豫,还在自顾自往下说。 第466章 “实话跟您说吧,我们其实能自己在西津开生产线,专门做拉链式领带和拉杆式旅行箱。但国内目前没市场。” “走出口吧,中国工业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缺乏竞争力。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合作伙伴,可以让东西卖出应有价格的伙伴。” “我们可以做代工,产品贴伊藤百货的标签。” “招工要什么标准,也由您定。” 伊藤诚被吵得头疼,做了个手势:“让我考虑考虑。” 他的妻子也笑着招呼客人:“那我们先吃午饭,一边吃一边聊吧。还请大家多多指教,看我的中国菜做的怎么样。” 大家瞬间激动起来。 中国菜啊! 说实在的,在日本待了大半个月,他们可真怀念中国菜。 不是说日本东西没办法下嘴,人家也有不少好吃的。 但中国人就是长了中国胃,三天不吃家乡菜都想死了。 伊藤太太手艺不错,一品锅和清蒸鱼都原汁原味,口感甚妙。麻婆豆腐偏甜口,咕咾肉酸酸甜甜,青椒肉丝用的是牛肉,但炸茄盒里倒是放了猪肉,蛮香的。 得亏餐桌足够大,又有转盘,不然三十四个人还真坐不下。 上了饭桌,饭菜可口,大家的话自然多了起来,气氛愈发热闹,但谁也没说公事,就闲聊。 直到酒足饭饱,叶菁菁跟着田副书记和伊藤诚去书房说话时,才再度加码:“伊藤先生,我们跟您兜个底儿吧。国内现在三来一补这块还是空白,您做了,您就是能上共和国历史的人,何家族谱都要给您单开一页。” 伊藤诚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压抑不住激动。 中日两国国情不同。 日本人认为入赘很正常,完全谈不上丢脸。 但他身上流的是中国血啊,倒插门等同于吃软饭,是吵架都能被人一句话摁到死的存在。 单开族谱,能上国史,伊藤诚的喘气声都不由自主地粗了。 叶菁菁再接再厉:“我们这个厂办起来,可以给三十个招工名额,由您来定,只要还能干活的,都行。” 伊藤诚微怔,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安排下手上的工作,近期去西津考察下吧。” 前几年他是回了趟国,但他们这样的华侨行动都是被安排好的,当时他也没精力考察市场。 田副书记激动地跟他握手:“欢迎欢迎,放心,您想看啥,我们西津纺织厂都会给您想办法。” 他的老亲娘哎! 这一趟日本考察之行,他们西津纺织厂可是赚大发了。 先是找到了挣外汇的门路,进口生产线的资金起码有指望了。 现在又能搞个做三来一补的代工厂,紧跟中央政策,走在全国纺织厂的前沿。 哈!他凭什么不骄傲啊。 再说一家厂要运转起来,怎么可能只要三十个人,其他空缺岗位,不正好安排他们纺织厂子弟嘛。 不得不说,人的惯性真强大啊。 前脚他们考察团还一本正经地夸人家日本企业管理好,招工面向全社会招揽人才,不愁人才匮乏。 后脚领导们想的就是怎么往自家碗里扒拉饭了。 叶菁菁笑而不语,目光转向伊藤诚才提要求:“我要求技术入股,占5%的股份。我不干涉生产经营,我只参与分红。” 她忙前忙后到现在,遇山劈山,遇海填海,可不是单纯地为了学习雷锋好榜样的。 第215章 资本主义的优越性 别找优越感 田副书记想替她解释, 她需要挣钱搞科研。 结果伊藤诚压根不关心,直接提要求:“你再有新发明,公司拥有优先使用权。除非公司用不上, 你才能另行处理。” 5%的比例不算高也不算低,毕竟这种发明并不是不可仿制的存在。 但这位替他弟弟当信使的年轻姑娘, 脑袋瓜子确实灵活。 伊藤诚几年前回过国, 和弟弟也有书信往来。他知道国内大致的发展情况,估计不管是旅行箱还是领带, 在国内都少用。 可在这种情况下,她来一次日本, 就能迅速搞出相应的发明,可想而知她脑袋瓜子有多灵活。 说不定,隔不了多长时间, 她的发明又要升级了。 不控制住这一点, 双方合作没办法继续下去。 叶菁菁摇头:“民用商业化的可以,但涉及到科研机密的, 那肯定不行,那属于国家。” 双方就哪些发明属于科研机密,你来我往地讨论了半天,双方各退一步,终于达成一致。 在商言商,伊藤诚不想夜长梦多,加上西津纺织厂考察团在日本也待不了两天了,他当机立断, 要求今天就把合同给签了。 薛琴惊呆了。 不是,日本社会效率高,日本人都这么雷厉风行吗? 哎, 何教授他哥如果没人特别提起来的话,真看不出来是中国血统啊。 叶菁菁趁着主人收拾准备出门的时间,跟自己小姐妹咬耳朵:“因为给了他三十个招工名额。” 至于什么族谱单开一页,上共和国历史之类的,太过大逆不道,暂且不提了。 薛琴跟不上节奏,人家现在是日本大老板,手下一堆职工呢。他要招工名额干什么? 第467章 “国内,这是在西津的招工名额。”叶菁菁意味深长,“现在除了咱们能给,其他人给不了他。” 薛琴还是理解不能:“他要这个没用啊。” “有用。”叶菁菁声音低得跟蚊子哼哼一样,“当初他们村八个人被抓走,就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出国前,何教授托她帮忙带东西,怕她对自己哥哥有偏见,特地说了些他哥哥的事。 他哥哥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相反的,他感恩图报,古道热肠。 从1953年,伊藤诚第一次回国探亲起,他就一直资助其余七位死在日本的伙伴的家人。 一开始,他每个月给每户人家五十块钱。 后来就涨到了一百块。 但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些资助对于现在的中国农民来说,什么也比不上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人身份值钱。 而他即便在日本生意做的再大,在这方面,他也使不上力气。 现在又不是想出国就能出国的年代。 再说真出国了,村民们人生地不熟的,反而一堆麻烦。 况且他现在已经年入花甲,谁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等他过世之后,谁还能替他继续照顾死去伙伴的家人呢? 故而叶菁菁代表的西津纺织厂的这个提议,相当于瞌睡送枕头,刚好完美地解决了他的担忧。 薛琴恍然大悟,左右看看,小小声道:“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指望东棉!” 叶菁菁没承认也没否认:“我这都是在碰运气。” 碰上了最好。 碰不上呢,那就再想办法呗。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呀。 伊藤诚还没阔气到律师喊到家里来,单独为他服务。 他打电话给相熟的律师,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跑去大厦里的律师事务所。 在王老师的监督下,律师起草了协议,双方签署合同。 正事忙罢了,天色还不晚。 伊藤诚干脆邀请大家游览东京市容。 别看西津考察团来日本已经快一个月了,按道理来说早就跑遍了东京城。 但实际上因为囊中羞涩,尤其不好意思让东棉的人额外掏钱,所以到今天为止,他们也没去过大名鼎鼎的东京塔。 为啥呢? 因为1978年,这座号称世界第一高塔的电视发射塔,想上去参观,也是要收费的。 你想上一百五十米的铁塔展望台,坐电梯要六百日元。 你还想往两百五十米的特别展望台,接着坐电梯,再交四百日元。 考察团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用人家的住人家的,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 他们深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哪里有脸要人家额外掏一千日元,让他们一览东京塔的美景。 那相当于66块钱,比他们一个月的工资都高。 伊藤诚大方表态:“你们都是我家乡的客人,我理应当这个东道主。等我回国以后,难道你们就不招待我呢吗?” 田副书记这才应下,笑着强调:“当然,我们绝对会热烈欢迎您和您的家人到西津看看。所有的费用,我们纺织厂全包了。” 他敢说这大话,是因为国内不管是什么地方,都不可能收六十多块钱的门票啊。 乖乖,日本不愧是资本主义国家,什么都往钱眼里头钻。 电视塔下面最主要的四根支柱之间,是五层楼的商厦,里面有餐厅,有小卖部,像百货商场一样。 最别致的是还设置了一家科学馆,陈列着电视和收音机的零部件,供游客们参观。 嘿!现在电视机跟收音机,尤其是前者在国内,完全是身份的象征,普通老百姓稀奇着呢。 考察团众人都兴致勃勃,好奇地进场参观。 伊藤诚对此兴趣缺缺,也没什么研究。 好在他女儿伊藤洋子到底是大学生,知识面够广,完美地充当了导游角色。 因为她会的中国话很少,有些专业名词王老师也不晓得该怎么翻译,于是就变成了她先用英语说,然后叶菁菁再翻成中文,转述给大家。 说到后面,他们自己都觉得好玩,忍不住笑起来,伊藤洋子原先的拘束也一扫而空。 大家语言不通,也不妨碍连比带划地交流。 当考察团的女同志们知道,伊藤洋子上了四年女子大学,夏天毕业到现在都没工作,而且并没有工作计划,只等着年底和门当户对的未婚夫结婚时—— 大姐们集体受不了了。 “你是大学生啊,你还学的这么好,你们家条件又这么好,你怎么能想的不上班呢?你将来起码也该当个总经理,哦不,叫社长。” 当什么社长夫人,哪有当社长气派。 你们日本以前不还有女天皇嘛,咋能退步呢。 我们中国武则天不是皇帝的女儿,还照样从皇后干成女皇呢。 可惜国情不同,每个人的想法也不同。 叶菁菁怕大家起了龃龉,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要不要坐电梯,上去看风景啊?” 大姐们这才恨铁不成钢,跟着一块儿上了电梯。 嘿!爬几百层楼梯要爬死个人,坐电梯上来要不到一分钟。 他们在科学馆里花了不少时间,此时此刻,登上观赏台,已经是黄昏时分。 第468章 不得不说,《黄昏》的歌词写的真妙,夕阳西下,落日有种回光返照的疯狂,确实让人产生一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太阳如被丢入水中的金属钠,瞬间燃烧成熔金般的火球,缓缓坠入天幕的尽头,染出了一片绚烂的橘红。 天际的色泽愈发浓郁,从金黄逐步转为橙红,再缓缓融入天鹅绒一般的紫罗兰,像一副浓烈的油画,铺展开来画卷。 夕阳笼罩下的东京城,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把自己折射成了炫目的宝石。 极目远眺,东京湾静静流淌在城市的边缘,波光粼粼,印着落日的余晖,也是一片光的海洋。 难怪人家说,来一趟东京,如果不上东京塔的话,完全是白来。 站在这儿,可以欣赏整个东京的美景,包括大名鼎鼎的富士山,似乎都触手可及了。 果然是一览众山小。 为了方便游客,展望台上还装了数量众多的望远镜。 不过,不好意思,想使用的话,先投10日元的硬币,不然你是没办法打开望远镜的。 而且这10日元就跟小孩子坐的摇摇车一样,没几分钟,时间到了,想看的话,继续投钱。 孔素梅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难怪讲东京是有钱人的天堂啊,没钱寸步难行。” 其他人附和:“就是,这收费也太贵了。要我说,就该免费,不该收这个钱。” 伊藤父女俩都没说话,只微笑倾听。 叶菁菁看了眼义愤填膺地考察团成员们,毫不客气地反驳:“收门票,要投币,正是资本主义胜过封建主义的优越性。” 丰要武跟身上装了雷达一样,永远会第一时间跳出来抬杠:“收钱就优越了?这算哪门子的优越?” 叶菁菁伸手一指人头攒动的游客:“不收钱的话,这么多人,你认为我们还有资格上来参观吗?免费的,永远是最贵的。普通老百姓连进场的资格都没有。” “收费了,好歹大家还有一个奋斗的方向。不收费,估计外面就要竖个牌子,变成少数人的特供,闲人免进了。” 呵!吹什么牛皮啊,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国内普通老百姓进不了的场所,多的去。 不说那些被占据的好风光,单是涉外场所,不管是友谊商店还是涉外宾馆,你小老百姓想进去试试看噻,谁理你? 在这方面找优越感,真没必要。 别说什么国内不存在封建主义。 那些有钱都买不到的特供烟特供酒,<a href=https:///tuijian/gaoganwen/ target=_blank >高干文里头,用来彰显男主身份多么高贵的道具,就是典型的封建主义的余孽,是滥用公权力的罪恶,是社会主义的耻辱。 不以为耻,反以拥有它们为荣,就是最该被打倒的封建主义。 丰要武被怼的面红耳赤,满腔怒火没处发泄,正好旁边有个洋鬼子对她吹口哨,她立刻扭过头狠狠地骂了一句:“看什么看,臭流氓!”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几个身穿美国大兵制服的洋鬼子显然感受到了她的不悦,双手一摊,脸上显出了无辜的神色,仿佛他们是被污蔑了一样。 陪同在他们身边的日本人叽里呱啦地解释,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丰要武气得够呛。 误会个鬼的误会,刚才这个洋鬼子就是盯着自己的胸部和屁股看的。 臭流氓!不要脸! “道歉。”叶菁菁走上前,面罩寒霜盯着嬉皮笑脸的美国大兵,用英语冷笑,“以为我们人类听不懂猩猩的语言吗?你们刚才说的什么龌龊话,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狗东西,自以为在谁头上都能撒尿呢! 去尼玛的好睡,我看你是p眼长疮发痒,欠捅! 第216章 有种站出来比一比 什么玩意儿!…… 现场气氛瞬间凝滞。 不少游客下意识地往后退, 显然不想被裹挟进风波。 伊藤诚面色大变,低声跟田副书记强调:“不要和美国兵闹。” 按照1960年,美日签订《新日美安保条约》规定, 驻日美军是这片土地的保护者,享受种种特权。 跟他们起纠纷的话, 一般人都会吃亏。 田副书记同样不想闹大, 毕竟外交无小事,而且在日本跟美国人闹起来, 那搞不好就是外交事件。 他轻咳了一声,想要喊住叶菁菁。 可就这一晃神的时间, 叶菁菁已经突突一顿输出。 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拥有世界上最美丽最丰富最鲜活最规范最效率的文字,骂几个历史浅薄的美国大兵, 那还不是降维打击。 叶菁菁自觉还没说啥呢, 对方就已经破防,脸色铁青。 真不禁打! 田副书记赶紧拦住人, 想要警告她,注意影响! 这叽里呱啦吵了啥,他一句都听不懂。 “书记你让开,这关系我们全体女同志的尊严!” 田副书记理解不能,这怎么一下子就拔这么高了? 可他语言占劣势,在场自己人除了叶菁菁,也就一个伊藤洋子能说叽里呱啦的西洋话。 然而伊藤洋子紧紧抿着嘴巴,微微低垂脑袋, 显然不愿意上前帮田副书记搭建沟通的桥梁。 可怜田副书记叉着两只手,拦也拦不住,喊也喊不动, 就这么水灵灵地看着叶菁菁冲对方一通吼,然后转头看伊藤诚,略有点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先预支分红?我要去射击馆。” 第469章 去射击馆干啥?跟美国佬干架啊! 臭不要脸的洋流氓大庭广众下就公然黄腔女同志,还色眯眯地上下打量,这就是性骚扰。 搁在国内,她肯定要把人拖去派出所,让公安教训这帮没进化的垃圾。 可这是在东京,日本人自己被美国大兵欺负了,日本警察都未必敢管,何况是他们这群中国游客? 叶菁菁也不想闹大,烦,1978年对中美关系和中日关系都至关重要。 但她从小就不是吃哑巴亏的脾气。 她的同伴被人性骚·扰了,她装没事人,那就代表她认为自己也可以被人随意性骚扰。 “敢不敢赌!别说我们欺负你们,你们不是当兵的吗?我们就比赛打枪。” 其实她很想直接上场殴打的。 但人种性别差异客观存在,必须得承认。 人家一个美国大兵有她们两个女同志粗,起码高她们一个半头,直接对抗,她们实在太吃亏了。 况且时代早进化到热兵器时期,完全可以打枪。 其他人一直听到她说中国话,才晓得她要跟美国佬比赛。 在场的男同志虽然没完全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叶菁菁光忙着怼美国大兵了,没空给他们详细解释;但出门在外,自己人就是自己人。 不管有理没理,既然自己这边要跟美国兵比武,那他们肯定得上啊。 然而叶菁菁手一挥:“不用你们。” 然后她眼睛看丰要武,“你行吗?敢跟他们比枪法吗?不行的话,让男同志替你上。” 丰要武差点没一蹦三尺高。 看不起谁呢?她承认她文化课成绩不好,是半个文盲。 但打枪—— 她是正儿八经的红三代,刚会走路的时候就摸过枪了。 “我是女子民兵队的队长!” 薛琴偷偷翻了个小白眼,如果不是大敌当前,她肯定会当场怼她:“那你也不是打枪最好的。” 不过吧,整个纺织厂的女民兵加在一起,单论射击这一项,丰要武能排前三。 没办法,这是遗传。她奶奶当年就是出了名的神枪手。 巧了,叶菁菁也算是遗传。 她外婆年轻时,是他们县女子射击比赛的第一名。 后来血脉遗传给她妈和她小姨。 她妈没啥发挥的机会,就偶尔给单位的民兵队露一手。 她小姨在美国留学时,一人单挑了一群去靶场训练的美国警察。 用她美国同学的话来说,如果美国警察打枪能像她这么准的话,那么街头发生枪战的时候,他们这群老百姓肯定不会用害怕被警察的枪误杀。 至于叶菁菁自己,高中军训第一次接触枪,就血脉觉醒了。 后来高中三年都没摸枪机会,也没耽误她大学军训实弹射击时,直接一鸣惊人。 所以三对三的比赛名单,她和丰要武各占一个。 最后一个名单,老退伍军人,西津纺织厂保卫处处长表示他可以上。 “用不着你。”纺织厂的女职工个个跃跃欲试。 什么叫全民皆兵的时代?那就是一个单位相当于一个军营,人人都是能上场打仗的兵。 看到美国大兵,她们不仅不怕,她们一个个都想去比划比划。 实在是群情过于激扬,田副书记不得不出面协调:“先让她两个打,她两个打不过的,你们女同志也不要争了。” 考察团的大姐们集体叮嘱叶菁菁和丰要武:争气点!关键时候别掉链子。 要知道,这回她们输了,可不仅仅意味着她们输给了美国鬼子,同样也输给了纺织厂的男职工。 他们西津纺织厂,可是出了名的娘子军的天下。 叶菁菁瞥了眼丰要武,十分狐疑:“你行吗?不行早点换人。” 丰要武一个白眼翻过去:“这话留给你自己吧。” 伊藤诚根本没逮到机会提出反对意见。 也对,中美之间的争端,什么时候轮到日本人说话呢? 他只能尽职尽责地当好东道主,硬着头皮领人去靶场。 丰要武一屁股墩儿,把叶菁菁撅边上去了,她要第一个比赛。 靶场用的枪,她不熟悉。但又怎么样呢?不都是枪嘛。 她不会英语,没办法骂美国佬也就算了。 可她要打枪打不过美国佬,回国以后,她能被全家骂死。 她拿起枪琢磨了一会儿,就对着靶子开始砰砰砰。 三枪下去,原本嬉皮笑脸的美国兵都变了脸色。 丰要武轻蔑地白了他们一眼,什么玩意儿!也敢耍流氓! 第一回 合,她一亮相就是满堂彩,直接压了美国兵一头。 第二回 合,叶菁菁想上,结果丰要武不让。 她的场子,她自己找回来。 不就是三个美国鬼子吗?想当年,她叔叔一个排俘虏了一个连的美国鬼子呢。 丰要武一挑三,砰砰砰直接干趴下了美国大兵。 放下枪的时候,她狠狠地啐了一口,丝毫不掩饰鄙夷和厌恶:“不要脸的臭流氓!什么玩意儿!” 可她骂了人家也听不懂,还得叶菁菁出场提要求:“道歉!立刻道歉。” 第470章 美国大兵这回终于嬉皮笑脸不出来了,当然,很有可能是因为考察团人多势众,他们也害怕被群殴。 “对不起,我们误会了,我们以为你们是日本女人。” 说话的时候,他们还看了一眼伊藤洋子。 叶菁菁火冒三丈:“日本女人怎么了?日本女人也是人!全世界的女人都是人,都不是你们可以肆意骚扰的对象!” “不要以为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伸手一指东京塔的方向,“知道为什么东京塔那么高吗?因为造塔的一部分钢铁,就是从朝鲜战场上拖回来美军废弃战车。” “你们为什么要放弃那些战车?是因为你们不喜欢吗?” 对面的美国兵脸上像开了染料铺子一样,难看极了。 “道歉!向这位日本女士道歉,向她代表的日本女人道歉!向所有女人道歉!你们没有权力骚扰任何女士。” 考察团众人虽然听不懂叶菁菁的英语,但语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点缀,肢体动作与面部表情,以及声调的高低和语气的急缓,已经能够诠释大半的意思。 大家不约而同,往前压。 哪怕因为人种差异,他们的身高都比不上对面的美国大兵。可是人多力量大,这么多人,一人一拳头就足够把他们集体揍趴下了。 美国佬了不起呀,说白了,美国兵的单兵作战能力,还比不上日本鬼子呢。 三个美国兵惺惺的,完全嘻嘻不出来了,只能捏着鼻子道歉:“对不起,是我们不对,我们不应该贸然地评论女士。” 叶菁菁才没这么好讲话:“你们那不叫评论,那叫诋毁。” 好不容易,三个美国兵的道歉终于在叶菁菁这里通过了。 他们立刻拔脚就走,活像身后有鬼追。 薛琴盖棺定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众人哈哈笑出声,跟着出了靶场。 此时此刻,夜色已经包裹了整座东京城,霓虹闪烁,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灯影憧憧。 八月底的晚风吹在人脸上,拂起一片不知名的花香,带着点儿甜味,又带着点儿凉意。 这个夏天,已经走到尽头了呀。 孔素梅突然间猛地一拍大腿:“哎呦!我们没来得及看夜景。” 站在那么高的东京塔上,欣赏完日落,再俯瞰东京的夜景,才不枉费那一千日元的门票啊。 大家伙儿这才想起来肉痛。 乖乖,一个多月的工资呢,他们前后加在一起看了,还不到两个小时。 太亏了! 都怪该死的美国鬼子。 真是,便宜他们了。 全怪日本政府不争气,才养出这么一帮大爷来,真是对不起勤劳工作的日本老百姓。 第217章 多了一桩生意(捉虫) 喂猪的 有了这么一场风波, 等到西津纺织厂考察团行程结束,最后一晚的践行宴上,川田一郎询问考察团对日本的印象—— 不少团员, 尤其是年轻职工,就直言不讳:“你们日本搞经济是有一手, 就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把美国人给赶走呢?” 他们还热情地帮忙支招, “日本人民不用害怕的。当初苏联想在我们国家驻军,我们中国不也拒绝了吗?它到今天, 有种打我们试试看噻。” 川田一郎脸上的那个表情啊,实在是丰富多彩。 本来他还想问一问昔日家中的翻译官——王老师, 看看现在的发达的日本和落后的中国,他有什么想法吗? 他是不是后悔当初的选择呢? 现在不用问,他都能猜到, 自己会被怎么怼。 是啊是啊, 你们日本发展的真好啊,到今天还要美国爹保护你们。 川田一郎自认为没必要自取其辱。 他保持微笑, 邀请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享用一道传统而尊贵的日本美食,一种珍稀的菌子。 嗯,日本人吃菌子的方法是现烤,没放什么调料,怪原汁原味的。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西津考察团的团员们完全没被成功转移注意力。 女团员们忍不住叨叨:“还有一个就是,你们国家怎么能搞黄色那一套呢?女同志就应该正正经经地工作。” 说到这个呀,大家真是一肚子的怨气。 酒店式是有电视的, 还是彩电。 但是晚上大家根本不敢随便看,因为一不小心打开电视机,那就是妥妥的十八禁。 呀呀呀!影响实在太不好了。 还有街上卖的那些杂志报纸, 哦哟,一个个的,真叫人没眼睛看。 更要命的是,晚上大家出去逛街,居然有妓·女公然揽客。 这成什么了?日本这样一样发达的国家,还需要女同志靠卖自己的血肉活下去吗? 太糟糕了,实在是不好。 川田一郎尴尬不已,只能强调:“日本不存在强迫卖·春,社会也给女性提供了众多工作机会。做这个选择,都是她们的自愿的,这是她们的自由。” “什么自由!”薛琴瞬间被燃起回忆,她东张西望,没找到小球,只在果盘里瞅着了圆滚滚的葡萄。 她眼睛一亮,拿葡萄当小球,重复了六月的下午,叶菁菁在西津大学食堂门口做给她的实验。 第471章 “没有人推这个葡萄,它是自己滚下去的。但这是它自由选择的结果吗?不是的,因为它的面是向下的,看不见的手让它必然滚下去。” 她转头看铃木美雪,认真道,“你们也是。结婚就辞职,就回家当家庭主妇,同样不是自由选择的结果,是这个斜坡让你们困在了厨房,困在了育儿上。” 她把盘子放平了,倒了点儿果汁进去,“看,如果真是公平的,那么水珠会自由地流向四面八方。流向学校,当老师。流向科研所,当科学家。流向外交部,当外交官。流向首相府,当首相。而不是只有家庭主妇这一个选择。” 川田一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铃木美雪看着盘子若有所思。 坂本松熊则微微蹙额,同样沉默不语。 其他日方人员没人翻译,压根不知道中国客人说了啥,自然给不了任何反应。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下来,莫名尴尬。 薛琴后知后觉,似乎她选错了说话场合。 叶菁菁正要开口打圆场,旁边突然发出低呼:“这么贵啊!”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到说话人身上。 是纺织二厂的一位工人代表,咳,也就是那位顶了陶科长她丈夫刘副厂长的名额,进入考察团的仁兄。 不管什么年代,敢得罪领导的,都是公认的刺儿头。 这位老哥伸手指着还在炙烤的蘑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就它,一千块钱?我的妈哎,真是,这不就是……” “这在古代是专供皇室的宝贝。”叶菁菁突兀地打断他的话。 结果刺儿头完全不会看眉眼高低,加上喝多了日本清酒,有点上头,张嘴就来:“还专供皇室,皇帝果然……” “是啊!”叶菁菁恨不得堵住这家伙的嘴。 妈的,就你能耐,非得彰显你见识多,在人家精心招待你的餐桌上踩人吗? 毛病! 叶菁菁强行控场:“如果不是东棉株式会社的主人家如此大方地招待我们,我们根本没机会在日本享受到如此地道的美食。来,我提议,我们共同举杯,感谢东棉株式会社对我们的热情招待。” 田副书记第一个响应:“真是谢谢你们,谢谢贵社,谢谢藤原社长,谢谢川田先生,谢谢……” 他一口气报了一堆名字,把整个日本之行中,所接触过的,在场的日方人员都感谢了个遍。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大家有说有笑地结束了这一餐。 用罢晚饭,大家送走日方一行人,返回房间休息。 都到电梯上了,先前那位二厂职工还在嘲笑:“小日本就是没见过好的,不就是臭鸡枞嘛,喂猪的东西,他们还当成个宝,一千块钱一斤啊!” “闭嘴!”叶菁菁终于忍无可忍,“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考察团的人都吓了一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间爆发。 在厂里,像刺儿头这样的老职工,因为年纪大,手上有技术,领导干部看到他们也得客客气气的。 叶菁菁一个小字辈,竟然敢当面吼他! 夭寿哦!倒反天罡咯。 叶菁菁已经快气疯了,却强压下火气等电梯到了,才要求田副书记:“书记,把大家都喊你房间开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讲。” 田副书记还在震惊中呢,下意识“哦”了声。 于是大家伙儿又集体转移到田副书记的房间。 门板一合上,叶菁菁就开启冷嘲热讽模式:“你好有见识,你好富贵哦。你怎么扒着人家日本的垃圾场,恨不得搬回国呢?” 1978年的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物质充裕,大量旧家电以及家具等等,都在快速更新换代下,沦为垃圾。 为此,日本当局不得不建了一堆垃圾填埋场和垃圾焚烧厂来处理这些垃圾。 可现在中国大陆还在实行票证供给制啊,人家眼里的垃圾,在西津纺织厂考察团成员们眼中,都是宝贝。 日本人到底怎么才舍得扔的啊! “人家郑重其事当成宝贝,端上桌招待我们。你一句喂猪的东西,想显摆你什么啊?” 刺儿头叫个小字辈给怼了,气得脸红脖子粗:“就是喂猪的东西,还当成个宝咯。小高,你在云南插过队,你讲是不是喂猪的?” 被抓出来的夜校学员尴尬死了。 烦死,他吃饭的时候就不该跟这家伙多句嘴。 哎谁让考察团里,他晓得的,也在云南待过两年的人只有这老家伙呢。 他支支吾吾:“好……好像就是,味道像。” 妈呀,云南菌子多了去,什么好吃的没有。 这个臭鸡枞,顾名思义,就是臭啊,闻着都恶心。 如果不是有一次,他们农场的人在外面回不去,随便找东西吃,弄了这个臭鸡枞,他一辈子都不会恶心自己。 “确实没人吃。” “行了。”叶菁菁转头看王老师,“日本人叫它什么?” “マツタケ,松茸。” “ok,就是它。”叶菁菁感觉终于破案了。 她穿越前,在见手青的诱惑下,去云南旅游过。 唉呀妈呀,那确实叫一个好吃,鲜到没朋友。 第472章 呃,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云南时,她听说当地的两种菌菇,一个叫松茸,另一个叫啥来着,哦,黑松露,是专门出口的,之前本地人根本不吃。 对了,黑松露在当地叫啥来着? 叶菁菁死活想不起来了。 她赶紧叮嘱田副书记:“书记,你千万看着大家,谁也不能在外面乱说。” 田副书记到底是领导,想问题的层面不一样。 刺儿头只会嘲笑日本人小国寡民,没吃过好东西。 领导已经想到这玩意儿在云南没人待见,可在日本是贵得要死的宝贝啊! 一千块一斤啊,捡蘑菇可比缂丝做和服腰带,辛辛苦苦做手工艺品轻松多了。 领导脑子有点乱,摆摆手:“我晓得。” 他要好好思量思量。 叶菁菁招呼王老师和小高:“走,咱们去厨房,看看黑松露是个什么东西。” 小高疑惑:“什么黑松露?” “一种贵得要死的菌子。” 王老师到底是能在三十年代当上翻译官的人,真见多识广:“法国人非常喜欢,在外国,它很稀奇。” 不过他本人没吃过,不晓得是啥滋味。 田副书记一听“法国”“很贵”,立刻催促:“你们去,赶紧去看看。要论起菌子,咱们国家肯定最多最好。” 薛琴和丰要武也耐不住好奇心,不约而同地跟上了。 他们这支小部队运气不错,刚好餐厅有人点了松露意面,服务员端上桌时,小高闻着味道,就感觉有点儿像了。 等到厨房,他们表达了来意,已经跟他们颇为熟悉的日本服务员十分热心地帮忙,让他们见到了松露片。 大家再三再四表达感谢。 等再度返回田副书记的房间,小高笃定:“猪拱菌,就是猪拱菌。猪拱出来,我们不吃,云南老乡有的用它泡酒,其他的基本都是猪吃。” 为什么呢?一股怪味道呗。 云南好吃的菌子多了去,什么鸡枞菌、干巴菌、青头菌、牛肝菌等等等等,哪个不香的要死,谁要吃闻着就让人退避三舍的东西。 叶菁菁双手一合:“就它俩了,我们不吃,日本人吃,正好出口卖钱。” 田副书记来了精神,赶紧附和:“对,我们来牵头联系罐头厂……” 叶菁菁一摆手:“不做罐头。 “哦。”田副书记反应蛮快,“对对对,晒干了卖干货。” 叶菁菁再度否定:“不,是鲜货,采下来就卖,这样才能卖出高价。” 这回田副书记没办法“对对对”了,卖啥鲜货。 他没采过蘑菇他也懂,这玩意儿跟蔬菜差不多,还比不上水果禁放呢。 从云南到日本,路上就烂光了! “飞机!”叶菁菁强调,“现在每周有两班飞机到东京,坐飞机的人又少,有的时候甚至空飞。跟民航谈,正好把这空飞机利用起来,送松茸和黑松露。” 说完她立刻警告地强调,“从现在开始,谁都不可以提臭鸡枞和猪拱菌,没的掉价。” 说到钱,田副书记立刻郑重其事起来:“对!谁特么关键时候掉链子,老子恁死他!尤其是你,孙修远,你要是再胡沁沁试试。老子让全厂子女安排不了工作的老娘儿们天天坐你家去!” 日本清酒度数不高,但后劲大,孙修远原本已经上头了,叫田副书记的话一吓,瞬间后背冒冷汗,酒都醒了不少,赶紧摆手:“我不讲我不讲,书记你可千万别。我的妈哎,那帮老娘儿们。” 房间里响起哄笑声,考察团的女同志笑骂道:“滚你的蛋,你妈不是老娘儿们。” 田副书记手往下压压:“不吵不吵,现在我们对对话,看怎么跟日本人讲。统一好,别露馅。” 云南当地人喂猪的东西,你要吹的它天上有地下无的,可不得费功夫嘛。 第218章 穷,就啥都敢卖 不要自我牺牲 叶菁菁不假思索:“就说古代云南土司独占的, 只有皇帝才能享受的贡品。” “在当地,黑松露和松茸都是珍贵的药材,泡药酒的, 美容养颜,滋阴壮阳。” 一开始大家还竖着耳朵听, 到后面, 孔素梅都忍不住拍了下叶菁菁:“你个姑娘家,讲什么呢!” 叶菁菁却一本正经:“日本人就是这么信的, 这样才能卖的好。” 田副书记尴尬:“好了好了,那赶紧跟日本人讲。” “还有还有, 强调一下,要定量卖,不能没有底线。” 叶菁菁又补充道, “一来不管是黑松露还是松茸, 都是天然生长的,不是人工养殖的, 产量高低全靠老天爷赏脸。要是一口气挖狠了,后面绝种了就没有了。” “二来,物以稀为贵。尤其是这种鲜货,一下子上市太多,价格肯定会被压下去。” “所以必须得定好了,一个大概的量,不能超过这个限度。” 田副书记已经迫不及待,挥挥手:“晓得晓得, 赶紧的吧,给川田打电话。” 薛琴迟疑:“要找他吗?伊藤诚不行吗?” 他好歹是中国人啊。 叶菁菁摇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头。伊藤诚在国内下订单,后面少不了经常跑中国。东棉这边的生意做起来了, 我们还有伊藤诚当备选项。” 第473章 田副书记想法比较简单。 他是觉得伊藤诚现在就应该把精力放在办厂上面,东棉这边没啥事儿,刚好可以收购那个什么松茸黑松露的。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他们西津纺织厂要引进生产线,卖家就是东棉啊。 于是田副书记直接拨通了川田一郎的电话,开口就是跟人道歉:“对不住啊,川田先生,这么晚还打扰你。就是有个事情想跟你讲一下。” 然后他按照叶菁菁写好的说辞开始叨叨。 刚才我们有位同志在餐桌上失态了,为什么呢? 因为他发现那个松茸啊,他在国内见过。 当时是位老猎人在深山老林里采的菌子,泡的酒,说是大补的好东西。 那会儿他没当回事,以为人家老猎人吹牛呢。 今天才晓得,原来这东西真是宝贝,这么贵。 “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这个松茸啊,还有一个黑松露,我们纺织厂可以组织人供货,到时候空运过来。” 川田一郎实在是跟不上中国同行的脑回路。 一下子怎么从工业跳到农业去了? 田副书记直言不讳:“我们是想拿松茸和黑松露换你们的生产线。不然光靠代加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改造工厂啊。” 说到这里,他心中涌出了膨胀的自豪。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单位往日本跑,搞考察搞学习,好回头问国家要钱,进口设备去。 谁比得上他们西津纺织厂啊,主打一个自力更生。 看看,跑一趟的功夫,他们干成了多少事儿。 川田一郎本人虽然对进口松茸和黑松露没兴趣,毕竟这行当跨的有点大。 但如果能够早点卖出生产线设备,他还是极为乐意的。 况且他也知道,由于本国消耗量过大,日本早已无法自给自足松茸和黑松露,目前主要依靠从韩国进口。 不过韩国只是弹丸小国而已,估计供应起来也勉强。 如果可以在中国找到便宜的货源,那这以货易货的贸易,并不是不能做。 现在日本经济在高速发展,有钱人越来越多,乐于享受的人也越来越多。 高档食材的市场,大的很。 川田一郎很快表态:“好,我们会派专业人员跟你们一块去考察,如果品质合格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往下谈。” 挂了电话,田副书记猛然后知后觉:“不对呀,小叶。这菌子又不是在上海长的,要从云南运到上海的话,花好长时间啊。” “用飞机空运。”叶菁菁毫不犹豫,“民航解决不了的话,找部队呗。他们总会有军机的。” 考察团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不得了咯,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无所谓,什么话都能张口就来。 叶菁菁却振振有词:“军民鱼水情,军机难道不需要训练吗?我们别的做不了,军机训练需要的油,我们总归能付吧。” 田副书记下意识地摆手:“这不可能的事情,哪能这样呢。我还是回去问问看,从云南有没有飞机到上海。” “那你先问问部队呀。”叶菁菁满脸理所当然,“不问的话,怎么知道人家需不需要呢?这是双赢的结果。空军不训练的话,以后打仗怎么上战场啊。” 田副书记还想拒绝。 但西津纺织厂保卫处的处长已经发话了:“我去想办法问问。” 搞钱这种事情,部队难道就不缺钱吗?部队也穷得很。 有人出来扛着了,那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好!”田副书记拍板宣布解散,“大家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坐飞机呢。” 哎呦,一想到还要先做三个小时飞机,再坐五个小时的火车,出国好像也挺累的哦。 叶菁菁下班最积极,赶紧抬脚走人。 出了房间上走廊的时候,薛琴突然间冒出一句:“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日本人能够容忍美国兵一直在他们地盘上扎着。” 明天日本一直都是一个相当有野望的国家呀。 叶菁菁晚上也喝了两杯清酒,现在有点上头,随口应道:“其实日本人对驻日美军的接受程度,比我们想象中的高。麦克阿瑟离开日本回美国的时候,很多日本人都依依不舍。” 不会吧。 原本已经打着哈欠准备回房间的考察团成员都停下了脚步,集体转头看叶菁菁。 尤其是夜校学员们,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叶菁菁挠挠头:“没啥好奇怪的,日本的战后重建,很大一部分是麦克阿瑟代表的美国主导的。当时日本经济崩溃,大批老百姓没饭吃,也是依靠美国的援助。”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点是,日本原先的统治阶级华族,对本国老百姓也相当心狠手辣,剥削得相当残酷。” “比起这些华族老爷,起码美国人还让大部分日本老百姓吃上了饭。端谁饭碗服谁管。” “这就跟当年英军侵华一样,甚至还有中国老百姓主动给他们当向导。为什么?就是因为清朝官员更加暴虐,更加不把老百姓当人。” 薛琴算是理解了:“那就难怪了。” 第474章 但是不对呀,在日本的美国大兵也不是救世主啊。看看他们做的恶,可没少过。 对对对。 夜校学员们想起来了:“潘潘,人家好好的女同志多可怜啊。” 去年日本有一部非常受欢迎的电影,叫《人性的证明》,他们在饭店的电视机上看到了,看的大家泪流满面。 与其说那位手刃私生子的女设计师是凶手,不如说她是受害者。 如果没有驻日美军,她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悲剧。 叶菁菁左右看看,这一片的房间都是他们考察团成员住着的,但她还是控制着声音。 “潘潘,是日本政府推出她们,以维持华族利益的工具。没有驻日美军时,政府也干过类似的事。” “日本也有部电影,叫《望乡》,反映的就是日本在发展成军国主义之前,大批穷苦人家的女儿,被卖到南洋卖·春为国家赚取外汇。” 过道里响起了响亮的抽气声。 这是一个政府能做的事情吗?这种政府真应该被千刀万剐。 “可怜的是,这些南洋姐跟潘潘一样,用自己的血肉去供养,最后还要被她们供养的人歧视,认为她们的存在是耻辱。” 孔素梅骂了一句:“真是丧良心哦,活该饿死他们算了。” 叶菁菁双手一摊:“可不是嘛。” 众人深以为然。 要警惕哦,这帮人是不讲良心的。 田副书记开了门,看一堆人还站在走廊上,立刻催促:“睡觉睡觉,赶紧回去睡觉。” 大家伙儿这才鸟兽状散开。 八月三十号早上在酒店用完最后一餐,西津纺织厂考察团正式启程回国。 31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变成了35人。 多出来的四人分别是伊藤诚和伊藤洋子父女。 后者不上班,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女同志们一致认为她应该多出去看看。 包括伊藤诚的妻子,也可以一道去中国嘛。 结果伊藤太太不放心儿子,非要留在东京照顾他,因为他还没有娶妻,没有人从伊藤太太手中,接过照顾他的重任。 啧,搞不明白了,一个二十六岁的大小伙子有什么需要人照顾的。 要照顾,应该是他来照顾父母。 东棉株式会社这边,派出的考察人员是川田一郎和一位留着小胡子的专业人士,叫石田浩二。 后面就是这二位跟着小高一块儿去云南,评鉴松茸和黑松露的品级。 叶菁菁馋了,叮嘱小高:“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菌子啊。” 小高拍着胸口保证:“放心,给你带见手青,比肉都香。” 叶菁菁瞪眼睛:“我才不要!” 她为什么要特地跑去云南吃见手青啊?不就是因为当地抢救菌菇中毒经验丰富吗。 “鸡枞菌干巴菌都行,反正不能是有毒的。我可不想见小人。” 小高乐死了,在云南 插队,谁还没吃菌菇中过毒啊。 他狂点头:“行行行,一定给你们带。” 薛琴好奇不已:“好吃吗?” 这回换成叶菁菁狂点头:“好吃,哪怕你知道它可能有毒,都忍不住伸筷子的好吃。” 薛琴快笑死了:“那岂不是拼死吃河豚鱼了。” 伊藤洋子跟他们这些考察团的年轻人坐一块儿,看他们笑得厉害,忍不住开口问:“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说吃野生菌就跟吃河豚鱼一样。” 叶菁菁又怕自己英语表达的河豚的意思,对方听不懂。 毕竟这不是什么常见名词,她特地问了句王老师:“王老师,河豚用日语怎么讲?” 呃,没跑过去问,直接在机舱喊的。 因为这班直飞上海的飞机,机舱的乘客只有他们这三十五个人。 王老师回答了。 川田一郎表示遗憾:“可惜过了季节,王桑,明年春天还请你去东京,我们一起品尝美味的河豚刺身。” 王老师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田副书记却跟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瞬间支棱起来:“河豚,你们日本人也吃河豚吗?东京的河豚鱼怎么卖啊?” 在场众人皆是悚然一惊,领导该不会是想把河豚鱼卖到日本去吧。 天爷哎,果然是不能让兔子穷。 不然兔子啥事儿都能干出来。 第219章 哪儿来的猴子(捉虫) 回国了…… 西津纺织厂的领导干劲十足, 叶菁菁他们也没闲着。 从东京飞了三小时到上海,再从上海坐五个小时的火车回西津,等大家下火车时, 已经是8月31号的下午。 纺织厂派了队伍过来迎接载誉而归的考察团—— 当然是载誉了,谁家出国一趟不仅没急着回家哭穷要钱, 还给家里扒拉来了挣钱的项目? 像田副书记这种时刻记得往自家厂里扒拉好东西的领导, 就是最受广大人民群众欢迎,最受上级肯定的好干部! 叶菁菁没跑到纺织厂的欢迎队伍里, 去凑热闹;她眼睛滴溜溜转,找到找何教授的身影。 她得赶紧把发酵罐的元件给人家。 第475章 说来也搞笑, 伊藤诚原本没计划近期回国,所以叶菁菁才充当了邮递员的角色。 但伊藤父女二人确定好飞中国后,因为之前他已经把何教授需要的设备元件转交给叶菁菁了, 大家谁也没想起来再重新交接一回。 算了, 无所谓,反正她箱子不用拎, 是推着走的。 叶菁菁目光锁定何教授,他正跟他哥伊藤诚抱着哭得稀里哗啦呢,还一个劲儿强调伊藤洋子长得跟她奶奶年轻时一模一样。 呃,不知道这对伊藤洋子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眼瞅着人家姑娘杵在那里颇为尴尬,叶菁菁上前帮忙解围:“那个,伊藤先生,你们是先去饭店还是?” 何教授不假思索:“住啥酒店,哥, 你都回家了,跟我大侄女回家住。你弟媳妇早收拾好了。” 叶菁菁心道,别啊, 何教授家的住宿条件,她还不知道嘛。 你不能说差,因为放眼全国,不,单是西津市,西津大学的教授们的住宿条件都能排在中上。 可问题在于,国情差距太大了。 伊藤家住的是独门独户的别墅,何教授家才两居室。 从豪宅到贫民窟,伊藤诚可能无所谓,他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伊藤洋子可未必吃得消。 况且她又不像她爸,对叔叔家有浓烈的亲情和思乡之情做滤镜。 于是叶菁菁提醒伊藤诚:“伊藤先生,后面您应该会比较忙,有不少领导会拜访您,也会有记者采访。” 天啦噜,西津市乃至整个片区甚至全国第一家“三来一补”企业的诞生,承载的意义非凡的。 伊藤诚也想起了叶菁菁所说的族谱单开一页,上共和国历史之类的话,点头表示赞同:“小信,我这次回来事情多,住家里,太打扰你和弟妹还有孩子们了。” 何教授不怕被自己哥哥打扰。 但他也怕家里条件有限,让来访的客人看轻了,叫大哥丢脸。 他点头:“好,那大哥你跟侄女儿先把行李放下。走,晚上肯定要去家里吃饭,就吃我们老家的饭。” 但即便这一条,叶菁菁估摸着也不行。 伊藤诚是贵客啊,晚上纺织厂肯定要摆接风宴席的。 不过这些她是管不了了,她直接打了声招呼,把箱子往何教授面前一推:“那教授你们忙着,我先回学校把东西放了。” 何教授一看箱子,瞬间事业脑打败了亲情:“发酵罐?那个,大哥,我先……” 伊藤诚记得自家弟弟打小就是个书呆子,家里没钱给他上学的时候,他就扒在学校外头靠着窗户偷偷学。 看着现在年过半百还眼巴巴的弟弟,他既觉得亲切又感觉心酸,点头决定:“走吧,我们一块儿去学校。” 纺织厂的领导一看这动静,下意识地过来想拦住人。 开啥子玩笑哦,他们都贵客,怎么能被人拉走了? 叶菁菁先拦住领导,小声道:“别别别,让人家兄弟先团圆。现在打亲情牌,比什么都好使。” 领导能当上领导,那都是会来事的人,立刻拨出车子送伊藤父女跟何教授他们回西津大学。 叶菁菁没二话,必须得跟着蹭顺风车啊。 薛琴自觉应该过去帮忙,一并上了车。 丰要武见状,不甘示弱,也跟着上车。 得亏纺织厂分给他们的是一辆面包车,不然这么多人和行李,还真塞不下。 车子一开起来,伊藤洋子就好奇地看窗外的风景。 这是爸爸的故乡吗?看着比东京乡下可破败多了,车子经过的地方,都看不到新盖的建筑物。 可跟东京不一样,下午时间,这里街上人也好多,比车子多得多。 最神奇的是,虽然他们穿的破旧,呃,作为一个同一件衣服鲜少上身两次的百货公司千金小姐,伊藤洋子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去评价她看到的西津人。 但她必须得强调,真正让她注意的不是他们身上的穿着,而是他们脸上的笑。 他们不管是在走路,还是骑着自行车,脸上都是轻松愉快的笑。 和在路上几乎只会低着头匆匆往前走的日本人不一样,中国人可太爱笑了,几个人聚在一起都是有说有笑的。 叶菁菁向她一路介绍路过的风景,什么这里是某某厂,这里是某某单位,这边是什么什么学校。 反正叽里呱啦一大通,丰要武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全是洋文! 她深深地嫉妒了,她本来也可以趁机好好表现自己的。 直觉告诉她,同日方的合作,对她这个在厂里青年干部中权力斗争暂时落后的人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她能抓住这个机会,一鸣惊人,那么她将来的发展绝对不可限量。 学外语,对,学日语。 丰要武咬着牙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工人夜校既然有日语班,她也要跟着去上课。 什么?现在去的话,会好丢脸? 丢脸算什么啊,被打败的人没脸面可言。只有一无所有的窝囊废才会抱着所谓的脸面当宝贝。 谁在意你的脸面啊。 等到他日她功成名就,她所做的一切都会有人为她寻找其中的闪光点。 第476章 面包车开得飞快,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他们送到了西津大学门口。 今年西津大学开学要到九月份,但这会儿校园门口也挺热闹,陆陆续续有老生提前来学校,好早点进入学习状态。 他们有的拎着网兜,有人扛着麻袋,还有人用扁担挑着行李。 上半年开学时,不少77级新生到学校报到那会儿,都已经过了清明节,故而他们压根就没带棉被铺盖来学校。 现在不行了,等开学一天冷过一天,不赶紧把被褥带过来,天冷下来会冻死个人的。 薛琴高兴死了,故意拖着行李箱在人前来回转悠,生怕人家看不到。 没错,她也借着东棉的工场做了拉杆式旅行箱呢,现在她就是活广告。 果不其然,立刻有好奇的大学生过来打听:“同学,你这箱子从哪儿买的?要什么票啊?” 薛琴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这是从日本带回来的。” 哦哟,难怪哩。 大学生感叹:“这日本人做东西真是厉害啊。你看他们那个‘板砖’做的多精巧,这个箱子也好,推着就能走,比拎起来省事多了。” 他的同伴立刻过来推他:“行了吧你,一个板砖两百来块,再这个箱子,没得一百块钱你能买到?哎,同学,多少钱啊?” 薛琴卡壳了,她上哪儿知道去?她只能下意识地看伊藤诚。 这会儿大学生才注意到这个身穿衬衫的小老头儿,乖乖,一看就是有钱人。 果不其然,对方微微笑:“不贵,一百块钱。” 大学生立刻倒吸一口凉气,乖乖,一个大木头箱子也就20块,这么一个行李箱要100块,太贵,太吓人了。 “板砖”好歹能天天拿来学外语,箱子又不会天天拖来拖去。 不划算,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薛琴悲伤了,她本来看到这么多人背行李这么辛苦,觉得拉杆式旅行箱应该好卖的。 结果人家一开口就是一百块,不把大家吓跑才怪哩。 伊藤诚也不觉得100块便宜,但他根本没考虑过在中国卖旅行箱。 他的祖国太贫穷了,他认为起码一代人的时间里,他们都用不上拉杆式旅行箱。出门有个手提箱,就差不多了。 看看大学校园里新盖的房子吧,如果不是看着建筑工人还在忙忙碌碌,他都不敢相信,这一排简陋的平房居然是新盖的教室。 这是怎样的房子呀! 墙体用的倒不是土砖,但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砖头,而是用煤渣混合制成的水泥砖。 一块砖头,足有人睡觉的枕头那么大。 与其说这样盖出来的建筑物,是房子,不如说它们只是简陋的工棚。 这些工棚,是用芦席盖的顶棚,甚至连天花板都不吊,直接大喇喇地展露出人字的结构一览无遗。 简陋的工棚教室靠什么来加固呢?没有木头,只有碗口粗的毛竹,屋里屋外都斜杵着。 在这样的工棚里走路,简直堪比过封锁障碍。 最离谱的是,教室里没有桌椅板凳,固定在地面上的,是水泥砖和水泥砌成的长条形状台面。 半人高的算桌子,矮的就是板凳。大概是为了看上去更好看一点,还掩人耳目地刷了一层黄漆。 伊藤诚深深地忧郁了,他的祖国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富强起来? 叶菁菁和薛琴却没太大感觉。 因为现在全国到处都缺建材啊。 叶菁菁拉着薛琴咬耳朵:“你管他呢,他以后在日本卖旅行箱。我们自己掌握了生产技术,后面我们自己在国内卖好了。” 薛琴眼睛亮晶晶,跟她打包票:“到时候我们卖,我给你发奖金。” 他们兵分两路,伊藤诚父女要跟着何教授去家里看看,叶菁菁则是要先回一趟宿舍。 一个月没住人了,她得赶紧放下行李,好好打扫一下宿舍卫生。 九月份,研究生开学,她的舍友也该来了,总不能让人家一进门,就看着邋里邋遢的吧。 叶菁菁又是擦桌子又是拖地,忙的一身汗。 她拎着水瓶出去打水,准备回宿舍好好冲个澡,清爽清爽。 这会儿没开学,校园也热闹的很,尤其是大门两侧的布告栏旁,堪称人头攒动。 西津大学的布告栏在从宿舍区到教学区的大门两侧,不大,但地位超然,堪称学校的信息发布中心。 这时代一没微信二没□□三没email,学校有点啥事,要么靠校园广播,要么就是在布告栏里贴告示。而后者因为信息存留时间长,应用范围更广。 叶菁菁经过公告栏时,好奇地伸了下头,77级的学生喊住了她:“哎,叶老师,你考上研究生了啊!恭喜恭喜。” 她笑着冲他们点头:“同喜同喜啊,回头请你们吃西红柿啊。” 学生们集体起哄:“小叶老师,你起码得请我们吃冰棍儿吧。”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可没那么多冰棍票。” 大家伙儿嘻嘻哈哈的时候,冷不丁地响起个愤愤不平的声音:“作弊考上研究生,好光荣啊。” 叶菁菁扭过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第477章 好像,是跟她一块儿面试研究生的人。 戴着眼镜,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满脸愤恨,眼睛跟喷火一样,狠狠瞪着叶菁菁:“你作弊考上研究生,我不服气!” 叶菁菁震惊了,哪儿来的猴子,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第220章 我不需要你的认可 忙到飞起 落榜考生显然受刺激不小, 两只眼睛通红,一再强调:“你就是作弊,你一个才上大学的人怎么可能考得上研究生?大家伙儿都过来看看啊, 作弊考研究生,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于是叶菁菁就拿出证据, 自证清白, 狠狠打这家伙的脸吗? 闲的她哦! 她二话不说,直接扯着嗓子喊:“来人啊, 抓小偷!他偷了我一百块钱,我们赶紧把他押到派出所去。” 头发潦草的男人震惊了, 然后火冒三丈:“你冤枉人!我什么时候偷你钱啦?” 叶菁菁从善如流:“就是刚才。” 男人快气疯了:“哪个看到了?证据呢?” 叶菁菁慢条斯理:“那谁看到我作弊了?证据呢?” 原本满头雾水的77级新生,这才恍然大悟。 对对对,说人作弊, 拿出证据来啊! 男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张口嚷嚷:“你就是没研究生的水平!大学都没上完的人,有本事你现在跟我比, 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叶菁菁差点没当场白眼翻上天:“我为什么还要跟你比呀?我已经考上了!” “我不服气!” “你不服气关我什么事?”叶菁菁伸手往学校大门口的方向一指,“外面没考上大学的人都不服气呢。要不要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放弃上大学,再跟他们同场竞技一回啊。” 原本看热闹的大学生们,瞬间不乐意了。 开什么玩笑?大家都是高考考进来的,凭什么还要再考一次。 哦,你考不上就是不公平,就是我们作弊,你当大学是你们家开的呢。 “真是好大的脸哦!” 男人气急败坏, 还要再喊再叫。 那头,过教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满头大汗, 伸出尔康手:“强东明,你不要闹,你没上,是因为你的英语实在太差了。后面搞研究,语言是重要的工具。” 强东明的脸跟要烧起来一样:“我又不是考外语系的研究生,我不会英语又怎么样?我才是化学系毕业的老大学生,我一直从事化工工作。” 过教授好不容易喘匀气,能耐下性子说话了:“我现在准备做的课题是丁烯氧化脱氢固定床反应器的研究,强东明,在这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强东明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根本就不知道丁烯氧化脱氢固定床反应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源自于一个实验现象,当反应器的气体进口温度达到一个临界值的时候,反应器内温度会大幅跃升,称之为点火。我要做一个数学模型,为反应器的开发放大,来提供理论支持。” 不是这个化工专业的人,听的头都晕了。 自认为是老化工人的强东明也是满脸茫然。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准备怎么研究?” 强东明额头上开始冒汗,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叶菁菁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啊,她同样搞不清楚丁烯氧化脱氢固定床反应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搞科研的步骤不就是那样嘛。 “先找资料,看国内外对这方面的研究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她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废话呢,过教授却激动起来:“听到没有?这就是研究生要有的思维。你刚上大学的时候,老师提问你,负责回答就行。但是搞研究,是叫你自己提出问题,自己解答的。” “强东明,你对丁烯氧化脱氢固定床反应器没什么了解,不足为奇。目前国内在这方面的研究,本来就少,也找不到什么资料。想要了解相关研究,只能找国际化学期刊。” 强东明面红耳赤,兀自强辩:“我……我可以学。” 过教授一记绝杀:“那等你学好了,欢迎你明年继续报考我的研究生。” 强东明张张嘴巴,还想说什么。 但是过教授点点头,招呼叶菁菁:“回来了?教材翻译的怎么样了?马上开学要用的。” 叶菁菁赶紧回话:“已经完成了,再校对一回就可以印刷了。” 直接把强东明撇到了话题外头去了。 他孤零零地站在旁边,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成了不合时宜的存在。 谢广白这才逮着机会走上前。 他刚才就看到菁菁了,但怕影响她发挥,所以忍着没往前挤,一直在旁边盯着呢。 过教授看见他就乐,又瞅瞅他身后的中年人:“你爸妈?” 谢广白赶紧给人做介绍。 过教授乐得不行,满脸姨母笑:“呵呵呵,那你们多聊啊,我先走了。” 说着,还一步三回头的,摆明了一生爱看热闹的中国人,却又顾忌着为人师表的身份,不好意思硬留下来。 谢广白笑着接过叶菁菁手上的水瓶,再一次介绍:“菁菁,这是我爸妈。” 叶菁菁赶紧再度打招呼,刚才是过教授跟人家长辈讲话,她小字辈不好插嘴。 第478章 “叔叔阿姨好。” 她很想冲谢广白翻白眼,这人怎么还搞突然袭击呢? 她虽然内在美惊人,但头发没洗,刚打扫完卫生一身灰,她就这么见家长? 谢广白也冤枉,他压根不知道叶菁菁具体回国日期。 没错,现在是1978年,叶菁菁人在国外,总不能打国际长途联系他吧。压根就没这项经费开支。 他小声解释:“我爸妈是来找他们朋友的,刚好遇上。没事儿,他们很喜欢你。” 谢广白没讲虚话安慰人,他爹妈的确对叶菁菁印象不错。 尤其是谢母,自己作为一名事业型女性,最欣赏的就是热爱工作的女同志。 这个小谢,不仅工作能力强,学习好,有上进心,还鼓励她儿子广白上进考研究生,多好啊。这才叫共同进步嘛。 碰到人找事,她也不怕,直接站出来跟人对峙。 这个好,女同志就是要撑起半边天。不然跟个菟丝花一样,碰上前些年的事,家里女人只会哭哭啼啼,什么都指望别人,那不完蛋了? 至于说个性强的女同志会跟广白针尖对麦芒之类的,谢母还真不在意。 小叶这姑娘是讲道理的人啊。只要讲道理,发生矛盾,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讲道理不就行了嘛。 谢母想的挺好,笑呵呵地准备发出邀请。 结果那个强东明像突然间回过神来一样,又突兀地跑过来,跟叶菁菁强调:“你还是不能让我心服口服。” 叶菁菁烦了,也不客气了:“我不需要你的心服口服,我不靠你的心服口服学习工作生活。” 非得人打你脸吗?你当你哪位啊!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强东明脸色又红又白。 叶菁菁直接无视他,扭过头,继续冲谢广白爹妈微笑。 不得不说,谢广白挺占便宜的,因为他都是找他爹妈优点长的,脸型随他妈,眉眼五官随他爸。 谢母笑容加深了,主动邀请:“我们一块儿吃个饭吧。” 呃,这是实在话,这会儿夕阳西下,差不多确实可以去吃晚饭了。 叶菁菁笑着点头:“好啊,我……” “哎,菁菁,可算找到你了。”薛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走走走,茭瓜叶子,现在有茭瓜叶子了。” “真的?”叶菁菁大喜过望。 之前他们在东京讨论手工艺品的原料时,就茭瓜叶子要怎么找说了半天。 叶菁菁也还不清楚茭瓜具体的上市时间,毕竟她穿越前,冬天也吃过茭瓜。 孔素梅她们这些家里家外两手抓的女同志,十分肯定,茭瓜是六月份上市,这会儿想找茭瓜叶子,估计迟了。 没想到马上都要九月份了,竟然还有茭瓜。 叶菁菁迫不及待地追问:“哪里长的茭瓜啊。” “不晓得。”薛琴激动得要命,“是马向东说的,他在防空洞招待所看到的。” “没看错吧。” 马向东也追上来了,闻声没好气:“我眼瞎啊,茭瓜我能不认识?” 他也考上研究生了,今天到导师家里拜访,刚好碰上薛琴跟何教授他老婆说什么茭瓜不茭瓜的,他才提了一嘴。 妈哎,结果薛琴这个女的放奔子跑,他一个大老爷儿们竟然没追上。 “走走走——”薛琴恨不得真有电动旅行箱,嗖地飞回厂里,“去晚了,人走了就找不到了。” 叶菁菁犯难,尬笑:“那个……” 对象爹妈难得回一次西津,今天也算是正式见面吧,人家还提议一起吃饭,她这么撒手走人,好像不太地道哦。 谢母虽然没搞明白茭瓜有什么用,但作为事业脑女性,她还是本能地支持叶菁菁先工作。 “你去忙你的吧。” 叶菁菁下意识地意思意思,解释了一句:“这个茭瓜叶子,是我们准备出口日本的工艺品的原料。” 说着,她还伸手指了一下伊藤洋子,“这位是特地从日本赶过来的客户。” 伊藤洋子也没搞清楚咋回事,她纯粹是在她叔叔家待的浑身别扭。 她听不懂中国话,也不熟悉环境。 她的婶婶表达亲热的方式,就是拼命地给她拿吃的。 伊藤洋子浑身都要长毛了,于是在丰要武追着薛琴跑出去的时候,她也跟着跑了。 这年代的人,接受的是外交无小事的教育。 一听说是日本客户,涉及到出口创外汇,谢广白爹妈都赶紧催促:“去吧去吧,你们去忙你们的,下回再一起吃饭。” 薛琴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面前这对中年夫妻是谢广白的父母。 哎哟喂,这可是大事。 她瞬间娘家人身份上线,热情洋溢地邀请:“那一块儿吧,到我们纺织厂去。今晚食堂有好吃的。” 谢广白是纯粹舍不得女友就这么风风火火跑了。 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 谢家父母则有点好奇,想看看这个出口创外汇,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哟,原来这姑娘是日本人啊,难怪瞧着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一行人加在一起,浩浩荡荡的,凑成了八个人的队伍,只能坐公交车了。 第479章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出门到车站等了没三分钟,车子就过来了。 伊藤洋子好奇极了,她看父亲的祖国处处都是新鲜。 只是这里的人说话嗓门好大,车上的女人,也许是售票员吧,冲她喊了一嗓子,吓了她一跳。 “哎呦,大学生好洋气哦。” 叶菁菁替她买了车票,笑眯眯地回头解释:“售票员阿姨夸你漂亮呢。” 她确实是全场焦点,不管是在刚才西津大学的校园里,还是现在的公交车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看。 好洋气的打扮哦,只有在外国电影上才能看到的打扮。 哎呦呦,大学到底是大学,现在的大学生是真洋气。 有人听到叶菁菁和伊藤洋子用英语交谈,忍不住在后面戳了戳她的肩膀,满怀期待地问:“同学,你们学校的英语课能听吗?晚上有没有课?” 叶菁菁直接戳薛琴的后背:“问你呢,工人夜校什么时候办英语班?” 薛琴要跳脚:“我上哪儿找老师找教材去?” 叶菁菁已经开始挥鞭子,催促生产队的驴了:“教材我给你找。” 薛琴快吓疯了,赶紧甩锅:“听广播,广播有英语讲座。” 然而那乘客却不满足:“光听广播哪听的懂啊,我就想跟着老师学。” 那是比较难,一时半会儿,薛琴自认为没能力办到:“我们有书有磁带,你反复听磁带,把书背下来,估计就入门了,后面再说跟老师学的事。” 结果那乘客理解错了:“什么书啊?那我背完了到学校来找你们吗?” 薛琴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儿支支吾吾:“你你你,你先背下来再说。书在,嗯,西津大学的书亭就有得卖,磁带也一样。” 乘客一拍大腿:“你早说啊!” 他们就坐在售票员旁边,售票员笑着喊:“前面站台你坐7路车回头。” 车子停下,乘客走了。 叶菁菁还在戳薛琴:“你抓紧啊。” 薛琴一瞪眼:“先搞你的茭瓜叶子吧。” 这一天天的,她就没个歇的时候。 第221章 坐着拖拉机去旅行(捉虫) 你们拿什么…… 公交车到了站, 八人行大部队浩浩荡荡下车,直奔防空洞招待所。 正好有农民拖着箩筐从下面出来。 叶菁菁眼睛一亮:“唉,同志, 那个茭瓜叶子。” 卖菜的农民吓了一跳,赶紧强调:“我马上弄走, 放心, 我们干净的很。” 卖茭瓜的时候,茭瓜叶子跟壳肯定要扒下来, 不然人家买回去也没办法吃。 不过叶子和壳不能扒的太早,否则茭瓜容易生锈, 不好看也不好吃了。 这农民手忙脚乱的,想把叶子跟壳打扫干净。 “不不不,你放下, 就是这个叶子。” 叶菁菁赶紧拦住人, 伸手扒拉箩筐,结果大失所望:“叶子怎么这么短啊。” 农民听了个大稀奇, 惊诧莫名:“哎呦,姑娘诶,茭瓜两米高呢,我们又不是卖叶子的。” 薛琴赶忙追问:“那你们的叶子在哪儿?” “砍茭瓜的时候就拔掉了呀。”农民大叔在城里卖菜的时间长了,特别会察言观色,“怎么,姑娘,你们要茭瓜叶子干什么?明儿过来我给你带。放心, 要多少给你们带多少。” 他说话的时候,拖拉机已经突突地开过来了,他急着坐车回家。 哎呦, 果然秋天茭白比夏天好卖,今天一天时间,一拖拉机卖得一干二净。 早晓得这样子呀,他们应该早几年就开始种的。 不过早几年的话,估计也不会让他们进城卖。 薛琴急了:“别等明天了,就今天。你们生产队在哪儿啊?”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农民大吃一惊:“我们是傅家坡公社的啊。” 这都要吃晚饭的点儿了,这帮城里人想干什么呀? 薛琴二话不说,直接扒拖拉机:“我们跟你们一块回去,拿茭瓜叶子。” 开玩笑哦,出国考察回来一堆事情呢,他们怎么能耽误时间。 菜农目瞪口呆:“这这这,这都多早晚了。” 薛琴拉着叶菁菁:“走走走,我晓得,傅家坡不远。我们现在过去,好歹还能天黑前看一眼。” 叶菁菁上了拖拉机,才反应过来好像不太合适。 谢广白跟他爹妈还在呢,之前说好了一块儿去纺织厂食堂吃晚饭来着。 这个点儿跑傅家坡,还吃个鬼的晚饭啊。 除此之外,伊藤洋子怎么办?跟他们一块儿坐拖拉机吗? 她还没琢磨好要怎么处理眼下的场景,结果谢广白和他爹妈已经跟着上车了,伊藤洋子动作也一点都不慢。 后者纯粹是因为听不懂中国话,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单纯看着自己相熟的中国朋友上去了,她自然要跟上。 上了拖拉机,伊藤洋子还有点小亢奋地看来看去。她一个生于东京长于东京的千金大小姐,这辈子也没坐过拖拉机啊,现在只觉得怪新鲜的。 至于谢广白和他爹妈,主要是谢母好奇:“你们队里怎么种的呀,八月份还有这么多茭瓜。” 第480章 本地吃茭瓜,基本都是端午节前后。 菜农乐呵呵的:“今年才开始种的,我们公社农科站教的,冬天种芹菜,夏天种茭瓜。” 叶菁菁和薛琴以及谢广白都惊讶不已:“原来过年的时候,芹菜是你们队里种的呀。过年的时候,我们还买过呢。” 菜农想回答,看到还有人继续往拖拉机上爬,赶紧开口拦着:“哎哎哎,坐不下了。” 拖拉机的车斗能有多大呀,还摆着箩筐等家伙什呢,现在连着他在内,能坐下七个大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丰要武柳眉倒竖,不肯放弃:“挤挤嘛。” “挤个鬼,掉下去怎么办。”薛琴拦着她。 叶菁菁也给她派任务:“你留着帮忙递话吧,不然到时候伊藤先生找不到女儿,要着急的。” 丰要武心思一转,对,现在伊藤诚才是财神爷,她抱住财神爷的大腿最重要。 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前跑,别说伊藤洋子了,叶菁菁也新鲜的不得了。 搁在穿越前,打死她也不可能这样坐拖拉机呀。这可是妥妥的皮包铁。 但夏秋之交的晚风吹在人身上,送来了阳光沉淀下的温软,和桂花的清香,真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薛琴还在叽叽喳喳地打听:“你们村种了多少茭瓜啊?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种啊。” 农民倒是不瞒着:“哎哟,我也讲不清楚到底多少。” 这话听着有点不可思议,但现在的普通社员,是真的不一定清楚自己生产队的农田产量。 因为他们只负责干活,那些统计数据都是会计的事。 “一大片都是的。”他生怕人家会说他们生产队不好好种粮食,又搞□□那一套,赶紧强调,“那都是烂泥地,原本就种不了稻子,我们开的荒。” “那你们厉害唻。”叶菁菁真心实意地夸奖,“烂泥地都能把菜种出来。” 菜农难掩得意:“我们公社农科站的,专门去农学院学的,大学生呢,当然能种的出来。” 众人都好奇了:“他(她)是工农兵大学生啊?” “对呀,学了两年回来的。” 大家啧啧称奇,都觉得很不容易。 因为理论角度上来讲,当年工农兵大学生都是从哪来回哪去。 但实际操作中,几乎所有的毕业生都招干,去政府机关都干部了。 这位农学院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回公社不说,还能学以致用,实在是不简单。 薛琴自己管一瘫子事了,对钱就特别敏感,直接打听:“那你们生产队今年又是卖水芹,又是卖茭瓜的,年底分钱肯定多咧。哎,你们一个全工分多少钱啊?” “哎呦,我们哪能跟你们比呀。我们一天苦死累活,也就三毛钱。” 叶菁菁猜测:“那你们今年肯定起码能涨到六毛钱。” “啊哟哟——”菜农直摆手,“这可不敢想,能涨一毛就不错了啊。” 伊藤洋子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好奇地看着叶菁菁。 当听说大学生毕业以后,回农村教其他农民种菜,她瞪大了眼睛:“原来你们是真的为人民服务啊。” 呃,这个误会好像有点大。 叶菁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能表示:“他们的目标是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 伊藤洋子倒吸一口气,脱口而出:“真有志气。” 拖拉机的速度肯定要比自行车快,但比不了公交车,但比不上小轿车。 它突突突地从城里开到城郊,一路突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停下来。 老天鹅啊老天奶,叶菁菁觉得自己浑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妈呀,这拖拉机颠的。 “囔!这边都是茭瓜。” 叶菁菁等人大吃一惊:“这么多啊!” 真不怪他们没见识。 夏末秋初,本地水稻刚灌浆完毕,还是绿油油一片呢。 他们一打眼看过去,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看的并不是水稻。 好多啊,放眼过去一大片,像苇塘一样,在夕阳回光返照般的浓烈光芒下,当真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不是嘛,以前这一片都是烂泥塘。大干了半年,去年才开始栽水芹菜的。” 菜农伸手指着路边,“囔,这个就是你们要的茭瓜叶子,要拿多少自己拿吧。” 叶菁菁跑过去一看,茭瓜叶子的确好长,比她人都高了。 堆在路边的叶子估计砍了有一段时间了,已经晒得干巴巴。 叶菁菁拿了一根,示意伊藤洋子:“你闻闻看,这个味道怎么样?” 茭瓜叶子自带一股清香,伊藤洋子认为闻着还蛮舒服。 叶菁菁取了七根叶子,笼在一起,现场表演的一把手工活。 咳咳,这也是她唯一会做的茭瓜叶编织——葫芦。 只见她手指上下翻飞,纤长的茭瓜叶一点点地扭转在一起,变成了一只葫芦。 叶菁菁犹嫌不足,伸手一指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看热闹的农家小姑娘:“来,你把你的红头绳借我一下,姐姐请你吃糖。谢广白,有吃的吗?” 谢广白还真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因为这时代营养不良的人不在少数,碰上有人低血糖晕过去了,一颗糖就能救一条命。 第481章 叶菁菁拿着糖换回来的红头绳,扎在葫芦的腰间,示意大家看:“怎么样?” 嘿!不得不说,老话讲的好啊,红配绿,美如玉。 伊藤洋子看着,爱不释手,夸奖道:“真可爱。” “送你了。”叶菁菁笑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它能放多久,后面会不会返潮上霉。” 伊藤洋子不撒手:“我把它放在通风的地方。” 叶菁菁没二话,解了头发上的一条皮筋下来,把两个小辫子,变成了一个低马尾,将皮筋递给刚才给她红头绳的小姑娘:“你拿这个把头发扎起来吧。” 不然用自己的红头绳换糖吃,这姑娘回家估计会挨揍的。 薛琴眉飞色舞:“你们的茭瓜叶子,我们全要了。” 她想起来了,她在东京的店里头看过类似的编织品,就这么一个,三四十块钱呢。 嘿嘿嘿嘿,哪怕他们三块钱一个卖给伊藤家,那也赚疯了。 不,两块钱甚至一块钱,他们也好赚的。 菜农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过来看热闹的农民先拒绝了:“那可不行,这些我们要用来沤肥的。” 现在化肥是稀罕物,农民种田有机肥的依赖性很强。 而有机肥的来源,除了人畜粪肥之外,绿植沤的肥,也是重要组成部分。 薛琴挠头,她上哪儿找这么多草料,给他们去沤肥? 叶菁菁也没辙,在这时代,草根都会被挖出来当烧锅柴。乡间道路上,路边连杂草都看不到一根。 哪里有多余的草料来沤肥呢? 在场众人都开始冥思苦想。 “哎,叶菁菁、薛琴,哎,你们怎么来了?” 人群外面,挤进来一张熟悉的脸。 是他们纺织三厂出去的赵光明,最早一批跟着叶菁菁学习的临时工,77年高考考上了西津艺术学院的赵光明。 叶菁菁和薛琴更惊讶:“哎,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赵光明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家伙什,笑眯眯道:“给广大社员同志服务,画烙铁画啊。” 事实上,就是他趁着暑假不上课,出来挣个外块。 给人家家具上画一副烙铁画,收个一两块钱,那也是项不错的营生。 “哎,你们呢?” 听完他们的问题之后,赵光明满脸困惑:“非得弄绿肥吗?化肥不行吗?给他们多弄点化肥好了。” “对对对。”周围的农民个个眉飞色舞,“拿化肥来换,就给我们弄化肥。” 现在各个生产队用化肥是有指标的,因为化肥厂的产量不够。 叶菁菁和薛琴这才恍然大悟。合着是他们思维局限了,压根没想到化肥更受农民欢迎这一点。 第222章 我们能接活做吗?(捉虫) 找美术顾问…… 既然敲定了化肥换茭瓜叶子, 那就找他们生产队的队长商量出个具体的数目来呗。 领他们来的菜农,在前面带路,一路走一路喊:“大老爹, 城里的贵客上门咯。” 夏秋之交,晚上六点半钟, 正是黄昏与黑夜交替的点儿, 不少农家趁着最后一点天光,赶紧把桌椅摆到小院里, 好不费电的解决晚饭问题。 生产队长家的家庭条件在村里,应该算不错的, 三间青砖大瓦房,一字儿排开,瞧着可气派了。 连着瓦房圈的院子, 前半截是菜地, 种了辣椒茄子西红柿,正是长得钉钉挂挂的时候, 挂在墙上的扁豆也生长茂盛,结出了紫色的豆荚。 一架篱笆墙,隔开了菜地和院子夯实的硬土。 被他们称之为大老爹的生产队长,正站在篱笆边上,瞧刚移栽的莴笋秧苗,抽着烟。看到浩浩荡荡的一堆客人,他下意识地站起来。 菜农兴冲冲地喊:“大老爹,他们是西津纺织厂的, 愿意用化肥换我们的茭瓜叶子。” 他生怕生产队长过于实诚,拼命地挤眉弄眼,以农民特有的狡黠强调, “西津纺织厂好大好气派的,阔气的很,厉害的哩。” 所以,千万要多要点化肥指标。 生产队长也在心里盘算,到底要多少合适。 屋里走出位中等身材的年轻姑娘,满月脸,两只眼睛又大又圆,跟葡萄似的。 她手里端着盛饭的笸箩,开口询问:“爸,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西津纺织厂的同志,建议用化肥换我们的茭瓜叶子。哎,小云,我们需要多少化肥呀?” 小云没回答她爸的问题,只好奇:“你们要茭瓜叶子干什么?” 薛琴生怕她不了解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赶紧强调:“我们需要它做工艺品,出口创外汇。” 结果这姑娘眼睛亮得更厉害了,跟猫一样:“什么工艺品?我们生产队能接活做吗?工钱怎么算?” 薛琴又想挠头了,这事儿八字才开始画第一撇呢,她哪儿知道该怎么算钱。 叶菁菁替她解围:“我们先做样品给客商看,订单过来了以后,才好核算成本,定价钱。再说这也不是做一种工艺品,每一种的价格也不一样。” 带他们来的菜农追问:“刚才你编的那个葫芦,一个多少钱?” 叶菁菁想了想,估算了个大概:“一分钱一个。” 第482章 结果菜农艺拍手,把生产队长拉到旁边嘀嘀咕咕:“这个能做,我看她几分钟就做好一个葫芦了。手要快的话,一小时做10个,就是一毛钱。生产队下了工,做上三四个小时,那可是三四毛钱。” 小云也听到他们的嘀咕了,赶紧表明态度:“要是你们让我们生产队做的话,那茭白叶子我们不要钱,一分钱一个葫芦,你们教我们做,到时候过来收。” 菜农双手一拍,眉飞色舞:“就是就是,我们大学生讲的有道理。大老爹,我们就做这个咧。” 啊哈,这种手艺活,老人小孩子都能做。一个人一天三四毛钱,一家连老带小十口人,那就是三四块钱。 乖乖,一个月下来,能赚一百块呢,那还不得发死了。 生产队长看看女儿,微微皱眉,下定了决心:“行吧行吧,唉,同志同志,你们都坐下来。吃饭吃饭。没吃晚饭吧?我们一边吃一边谈。” 小云朝屋里头喊:“妈,嫂子,下面条打荷包蛋。” 八月底,天还热着呢,农家都是中午煮饭,晚上烧个汤泡中午吃剩下的饭,不会多做的。 屋里响起了应答声,伸出个脑袋来:“几个人啊?哦,我马上和面。” 薛琴等人赶紧掏口袋,摸粮票。这年头地主家都没余粮,到人家吃饭肯定要给粮票的。 小云却精灵的很,伸手摁住叶菁菁和薛琴的手:“别别别,我们这是村里头,我们自家也有自留地,一顿饭还请得起。” 她积极地打听,“你们都做哪些工艺品啊?需要多少人手?要多少货?” 摆明了是怕他们生产队人手不够,赶紧先找人,把剩下的活也给包了。 叶菁菁乐不可支:“你也是大学生吗?哪个学校的?” “嗐,工农兵大学生,农学院的,今年刚毕业。”她笑眯眯的,“我文化课成绩普普通通,可我专业好。我们生产队种的茭白好,叶子的质量也是没话讲的。” 叶菁菁趁机提要求:“那我就说了呀,这个收上来的茭瓜叶子得是青绿色的,发黄的不要,有虫眼的有破损的不要。对了,你们种茭瓜打农药的吧,不能有农药残留。不然到时候顾客中毒了,那麻烦可大了。” 小云点头如小鸡啄米:“当然,我们肯定是质量最好的。” “除此之外,做工艺品的茭瓜叶子,它必须得是干燥保色的。” 小云追问:“要怎么干燥保色?” 叶菁菁摇头:“我只知道先晒一天,然后再烘干。但是具体怎么烘,到底什么温度,要烘多长时间,我也搞不清楚。我们还没有开始做实验。” 她只体验过一回那个茭瓜叶编织的非遗文化,能记得住大概步骤,就已经相当逆天了。 小云能撺掇她爹,说服全生产队的人,把烂泥塘给整理出来,又是种水芹菜,又是种茭瓜的,就充分说明,她是个行动力相当强的姑娘。 “我们来试验。你知道放在什么条件下烘吗?” “要建烘房,长四米高三米宽两米,砖头砌墙,水泥粉刷,下面是炉灶。” 叶菁菁要了纸笔,按照她残存的记忆,画了大概的模样。 具体炉灶的尺寸,还有门在哪边开啊,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能记得四乘三乘二,还是因为二三四数字正好连着。 屋里的电灯亮了,小云就着昏黄的灯仔细看示意图,也不气馁:“那我们自己试着看。” 伊藤洋子听不懂他们说话,一直好奇地盯着他们的表情看。 等叶菁菁告诉她,这还不确定订单的情况下,这里的农民就已经开始做准备生产,甚至愿意为此反复实验。 伊藤洋子震惊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责任感,莫名其妙地就压在了她心上。 她觉得自己有义务促成这件事,否则有点对不起端上桌的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 说实在的,伊藤洋子从小到大都是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这样的粗瓷大碗,这样简陋的农家厨房烧出来的汤面,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和饮食习惯。 但大概是因为坐了这么长时间的拖拉机,她又跟着走了这么久的路,她也饿了,居然干光了一碗面条。 放下筷子的时候,她自己都震惊了,她什么时候胃口这么好了? 正常情况下,她一天的食量加在一起,都不会超过半碗面。 但谁也没觉得她吃的多,因为这年头就不流行小鸟胃,更别说什么宝宝碗了。 赵光明跟着蹭了一顿晚饭,自觉过意不去,主动热心询问:“哎,你们那个工艺品,需要人设计吗?” 他的大学专业就是工艺美术,将来不出意外也是走这个路线。 叶菁菁眼前一亮,兴冲冲地问他:“那你们学校有没有对日本美术比较了解,最好是有所研究的老师?” 赵光明茫然:“我不知道啊,你找老师干什么?” “请人家当美术顾问呗。”叶菁菁正色道,“既然我们要做外贸生意,那肯定得了解人家的审美倾向啊。对症下药,才能有市场。” 薛琴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要对症下药。哎呦,你是不知道,人家那市场上的东西多的嘞,想买什么就有什么,根本就不怕买不到东西。” 第483章 她在日本才学会什么叫买方市场,什么又叫卖方市场。 像他们国家这样凭票供应的,买家求着卖家的,叫卖方市场。 换成日本,或者其他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以及南斯拉夫那样的社会主义荣光,就是卖方求着买方了,生怕东西部不合顾客的意,东西卖不掉。 叶菁菁想的则是,她不愿意中国货被当成单纯的廉价货,只能靠着便宜这么一个优点,成为人家没鱼虾也行,那只勉为其难被接受的虾。 他们明明什么都不差的,不如从一开始,起码要达到中产阶层需要的标准。 赵光明点头答应:“行啊,明天我就去学校问。对了,你们这两天有没有空?我们好些人想请你们吃饭呢。” 吃什么饭?谢师宴呗。 当然,现在不搞那一套,也没谢师宴这么个名词。 但西津纺织厂出去的大学生,到底有工作经验,不是纯粹的学生气,懂人情世故。 他们是正儿八经地感谢工人夜校,想请几位老师一块儿聚聚,表达自己的感激。 按道理来说,今年上半年开学之前,他们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就该做的。 但问题在于,当时叶菁菁因为政审不通过,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 他们如果那会儿庆祝成功考上大学的话,简直是在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存心结仇呢。 赵光明如释重负:“现在你都是研究生了,没什么好忌讳的,正好一块儿庆祝一下。” 薛琴抓狂:“我还没上大学呢,你们怎么没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 赵光明不以为然地拍拍手:“你不也没考吗。再说,你考什么,以后你手下都是大学生。” 薛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是戳她心窝子呢,不行,夜大一定要办起来,她要堂堂正正地当大学生。 第223章 搓顿夜宵 都要为自己考虑 吃完了一顿农家晚饭, 大家伙儿又坐上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城里赶。 今天农历七月二十八,天上看不到月亮, 只有密密麻麻的星子。凉风从田野间吹来,拂动着青纱帐一般的庄稼, 摇曳了枝头的绿叶和繁花, 晃动着满天星河。 那吹到人的鼻端的花香和草木的清香,带着一种微醺的醉意, 让人无端想到了两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拖拉机可不就成了长河上摇晃的小船。 薛琴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叶菁菁把诗念了出来, 小云在旁边感叹:“你们这样才叫大学生咯,一开口全是诗词歌赋。” 拖拉机的速度突然间放慢了,驾驶员大喊:“云云, 到陶家沟了, 你下去吧?” 因为拖拉机的噪音太大,小云也扯着嗓子喊:“不啦!等我们回来我再过去。” 叶菁菁笑道:“不用不用, 你现在就忙你的事吧。早点把这边的茭瓜叶子都处理好,也能用上一整年。” 小云震惊了,失声喊出来:“你怎么知道?” 叶菁菁笑眯眯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总不会只有你们一个生产队长茭瓜吧。之前拖拉机带我们过这边的时候,我看靠近大河那边绿油油的,比水稻高,不是芦苇应该就是茭瓜吧。” 开拖拉机的师傅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哈哈大笑:“你们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这个眼睛哦, 到底怎么长的哦!” 他记得非常清楚,这姑娘前面还搞不清楚茭瓜田长什么样子,以为都是水稻呢。 小云略有些尴尬。 得亏现在天黑, 农村压根没有路灯,拖拉机师傅还靠着矿灯照前面的路,光落不到她脸上。 于是她就厚着脸皮轻描淡写:“我怕后面要的订单多,提前把茭瓜叶子准备好了,省的到时候不够用。” 叶菁菁笑眯眯的:“那你好好准备,处理好的茭瓜叶,千万不要受潮上霉。” 拖拉机上少了一个人,继续突突突地往前开。 薛琴这才后知后觉,凑近她,表示疑惑:“不是,你眼睛也太厉害了吧。” 大家都是城里人,都没下过乡,那绿油油的一片,她到底是怎么分的啊? “连蒙带猜呗。”叶菁菁也不瞒着她,“之前那位卖茭瓜的社员不是说了吗,他们种茭瓜是公社农科站的技术员教的。技术员又是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回去的。小云刚好符合条件。” 一想明白这一点,薛琴瞬间全通了。 小云是技术员,那就不可能只教自己生产队的人种茭瓜。 尤其是在看到他们冬天种水芹菜去城里卖,挣的钱以后。 呵!不要以为生产队之间就没有竞争哦。 同一个地区,人家生产队工分价钱高,自己生产队穷的叮当响。当家做主的队领导,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他们能种菜卖钱,那我们也行啊。 “所以她大晚上的也要跑过去,就是为了提前一步,把茭瓜叶子全弄到手上。这样我们就是想找别人做,也找不到了。” 薛琴开始倒吸凉气了,“好狡猾呀。” 叶菁菁乐了:“在商言商嘛,哪个不维护自己的利益呢。” 薛琴后知后觉:“不对呀,我们都把活派出去了。那我们干什么呀?” 第484章 西津纺织厂多的是子弟找不到工作呢。 照这趋势,估计以后也不会知青下放了。这一年年积攒下来的高中毕业生,考不上大学又找不到工作,会出事的。 “怕什么呀,他们做的是零件,负责的就是茭瓜叶子的部分。后面装饰品,做成成品再包装好了,就分配给厂里没工作的人做呗。” “除此之外,还可以让他们学缂丝做腰带嘛。” 完全不用担心缂丝的人太多,会把产品的价格打下来。 缂丝是正儿八经的纯手工活,做一条腰带,一个熟练工也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还有哦,我们的贝壳我们的水晶,也要做小饰品的。” 薛琴这才心里头踏实起来。 拖拉机一路突突到了纺织三厂。 赵光明一下车,就笑嘻嘻地发出邀请:“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晚上请你们吃夜宵吧。” 薛琴一整个大无语:“你这才刚吃过晚饭,又要吃夜宵了?” 赵光明理直气壮:“你不饿吗?” 年轻的肠胃那就是无底洞,时时刻刻都要往里面塞东西。 薛琴刚想翻白眼,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身边还站着谢广白的爹妈,而今天在西津大学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要让人家尝尝他们西津纺织三厂食堂大师傅的手艺。 于是她紧急撤回一个反对,以一种娘家人的姿态,笑呵呵地发出邀请:“叔叔阿姨,尝尝我们食堂师傅的手艺吧,保准好吃。” 不得不说啊,不管哪个年代的年轻人请长辈吃东西,那都不太靠谱。 虽然1978年的纺织厂食堂,没有奶茶和炸鸡,但不妨碍长辈们面前直接多出来一人一份甜豆花,外加一碟子菱粉糕啊。 叶菁菁也积极推销:“这个豆花很好喝的,加了好多小料呢。” 谢广白爹妈配合的很,居然真拿起勺子开始吃了。 哎,甜甜的,嫩嫩的,确实挺好吃。 吃完之后,叶菁菁该告辞了。 结果她刚走到楼梯口那边,楼梯上王凤珍突然间探出头,瞧见她就大喜过望,伸手招呼:“菁菁,你上来,给他们讲讲。” 叶菁菁看到她也激动:“哎,你跟方萍回来了。” 王凤珍已经迫不及待跑下来,胳膊抓住她的胳膊:“快快快,我们跟他们讲不清楚。” 自打上次被家里一声招呼不打,就要求她把工作传给哥哥之后,王凤珍就不乐意在家里待着了。 暑假里,她和方萍一块儿去厦门找田宁玩。现在回来了,她也更愿意在厂里待着。 正好食堂二楼的图书馆,已经成为了厂里青工的自学教室。在这边看书的他们,就直接充当了小老师。 然而他们自己都是半桶水晃悠,碰上难点的题目,直接抓瞎,只能找外援。 王凤珍看到谢广白也高兴:“刚好啊,你俩一块儿过来吧。” 谢广白爹妈直接摆手,催促儿子:“行了行了,你们忙你们的,我们自己回去。”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年轻人一分钟闲不了,随他们去吧。 大家伙儿上了楼,谢广白被推出去直接干活,教厂里的工人怎么做化学题。 叶菁菁则跟薛琴一道,被小姐妹抓着,叽叽喳喳地询问日本之行。 乖乖,出国开洋荤哎,好稀奇的。 叶菁菁也好奇她们:“厦门好玩吗?” “哎呀。”王凤珍滔滔不绝,“我以为厦门很大呢,没想到那么小,就是一个岛。城市小的很,骑自行车一个小时就绕遍了。” 叶菁菁不敢相信:“那么小啊!” “是啊。”方萍直点头,“田宁说厦门只有十万人口。” 那真是好小了,西津一个县,都不止十万人。 叶菁菁估摸着,应该是厦门后来扩大市区范围了,她穿越前去厦门,一点也没觉得厦门小啊。 王凤珍生怕她不相信,又强调:“就是很小很旧嘛,我觉得比上海差远了。楼房蛮新奇,是洋式骑楼,灰泥红瓦,三四层高。好多泥都已经剥落了。街也小,一点也不宽,我觉得它汽车还没我们这边多呢,只有三轮车和自行车。都是小店啊,没什么大商店,只有中山路和思明路那边好一点。” 方萍拼命点头:“就是,如果没有海,我都觉得田宁上个大学还去了县城。” 王凤珍嘎嘎直乐:“田宁说她要提前考研,反正在厦门也没地方玩,当地人说话她又听不懂,不如好好学习了。” 她龇牙乐了半天,突然间发现叶菁菁眼睛跟鹰隼一样盯着她,吓得她舌头都打结了:“干……干嘛?” “人家都准备提前考研了,你呢?”叶菁菁恨铁不成钢,“你到底是怎么乐得出来的?” 王凤珍差点儿没当场给她跪了:“我我我,我大专啊。” 她将来升本科,都是上进了。 怎么这人还干脆跳过本科这一茬,让她直接去考研啊。 “你晓得你是大专,更加应该提前考研啊。不然人家七年时间能读完的时候,你是打算读十年吗?” 王凤珍还想再强调:“我……我考不上的。” “研究生津贴三十块钱,毕业以后比本科生高一级别工资,多八块钱呢。” 第485章 王凤珍瞬间可耻地心动了。作为大专生,她每个月津贴才十二块五,毕业以后定级也不会超过四十块钱。研究生起码有六十块钱呢。 多出来这二十多块,可以让她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但让她一个人考研,她又觉得孤立无援,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抱住方萍的胳膊:“你跟我一块考呗。” 方萍的头摇成拨浪鼓:“我学日语的,又不搞研究。放心,我不眼红你多的钱。” “嘿哟!晓得你不差钱呢。” 什么意思啊? 原来这一回她们的厦门之行,除了来回路费之外,基本没花自己的钱。 为啥呢?因为厦大的学习氛围太浓了。 田宁的同学听说方萍是学日语的,强烈要求她开了一个暑期日语班,足足有三十多号学生跟着她,每天学一上午日语。 学费是什么呢?就是大家轮流负责方萍和王凤珍的一日三餐。 叶菁菁惊呆了,她永远都会为现在学生的求知若渴的精神和拼劲,而深深地震惊。 他们不放过任何机会,拼命地,想方设法地学习。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这个国家,能够在短短七十年的时间,前脚硬杠五常(自己也打了自己一回),后脚敢叫天地换新颜。 那么这种不断学习不断尝试的精神,应该是原因之一。 “叶菁菁,薛书记,你们下来一下。” 干嘛? 叶菁菁和薛琴朝外头看,赵光<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她们招手,笑容满面:“我们要集体感谢你们啊。” 妈呀!叶菁菁第一反应就是想落荒而逃。 好社死啊!她瞬间都i了。 第224章 做一个内心丰盈的人 不忘初心 这个点儿, 早过了吃晚饭的节点,也不到上夜班的人吃夜宵的时候。 食堂里头站了四五十号人,个个笑容满面。 赵光明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召集这么多人,是因为大家基本都住在纺织厂的家属区。 叶菁菁下了楼梯, 警觉地看了一眼天花板。 赵光明奇怪:“你看什么呀?” “我怕你们会拉礼花炮。” 结果食堂里的大学生集体茫然, 啥叫礼花炮啊? 哦,估计是日本的洋玩意儿。 “哎, 你别想了。”王凤珍和方萍一人一个,推着她跟薛琴往前走。 “没有礼炮, 只有西瓜和这两个芒果。”方萍不无遗憾,“我们本来给你们带了不少芒果。好甜的,特别好吃, 但是好多在火车上就不行了, 我们只好自己吃掉了,现在就剩下这两个。” 从厦门到西津, 光是火车就要坐30多个小时。1978年的火车也没个空调什么的。一兜子芒果,能剩下两个,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薛琴拿起芒果,上上下下地看,犹豫着准备张嘴咬。 她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芒果这种热带水果,又不像香蕉一样比较好贮存,所以她也是头回见芒果。 叶菁菁赶紧拦住她:“别别别, 这个要撕皮吃的。” 王凤珍和方萍同时叹气:“就没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她们在厦门,包括田宁在,都为这事儿丢了脸。 “所以说, 要多读书啊。”叶菁菁睁着眼睛说瞎话,“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 王凤珍伸手要抢她的芒果:“那你还是行你的万里路去吧。” 叶菁菁怎么肯撒手,赶紧举高芒果:“那不行,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众人都哄笑起来。 食堂的大师傅也在旁边叼着香烟调侃:“哎哟,小王哎,你怎么讲得过你老师呢?” 大学生们趁机站起来,邀请:“来来来,我们小薛书记,我们小叶老师,尝尝我们的心意吧。” 他们是想请客吃饭的,但是这个点儿,她们又刚吃过豆花和菱粉糕,怎么可能再吃得下。 所以大家临时决定,吃水果吧,水果是啥时候都不占地方的存在。 至于酒,那也不必了,买酒要票好麻烦,直接捧起切好的西瓜,碰一个,就算是以瓜代酒了。 “小叶老师,小薛书记,谢谢啊。” 看着这一张张热情洋溢,像是留住了八月份的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脸,叶菁菁瞬间就动情了。 她蓦然想到了她的高中老师们。 一位退休返聘的老教师,教他们班物理的,曾经语重心长地说过:“你们以为我让你们好好学习,是指望你们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将来我好沾你们的光吗?” “想多咯,我教出来的领导干部多了去,我也没当上领导啊。” “作为老师,我就是希望你们好,将来拥有美满的人生。我看你们就像看我每天上班路上经过的一棵树,看着你们花开馥郁,看着你们硕果累累,看着你们一生圆满,每□□气蓬勃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此时此刻,叶菁菁神奇地跟高中老师共情了。 她现在看着这群阳光灿烂的大学生,彻底忘了什么给自己培养人脉之类的。 她只希望他们好,希望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灿烂美好的明天。 “说两句说两句。”大学生们起哄,撺掇薛琴和叶菁菁,“好歹给我们讲两句啊。” 第486章 薛琴吓得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在大学生面前天然自卑,让她给大学生讲话,她无话可说。 “你说你说。” 叶菁菁被她推到前面了。 小叶老师倒不至于哑口无言,但正因为千言万语在心间,涌上喉头,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看着一张张满怀期待的笑脸,张了张嘴巴,开口第一句就是:“我相信,此时此刻,你们肯定特别感谢去年彼时彼刻,咬着牙拼命努力的自己。” 原本欢笑的大学生们,不少人都动容呢。 是啊,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 去年从秋天到冬天,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毫不夸张地讲,那就是头悬梁锥刺股,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学着学着,鼻血哗哗往下淌的,比比皆是。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的努力他们的付出,终于收获了成果。 “所以,此时此刻,考上了大学的你们,也千万不要松懈,只要学不死,就请你们往死里学。拼命地学,绞尽脑汁地学,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学习上的学。” “不要以为考上大学,人生就圆满了,就可以躺下来好好享受。这只是起点而已,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我们的运气好,这身处于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我们见证的这个时代,我们也在创造的这个时代。” “所以千万不能松懈,因为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写自己和国家的命运。我相信多年以后,我们一定会感激咬着牙,拼命努力,向上攀登的自己。” 多好的机会呀,这是1978年,社会各阶层开始迅速流动的1978年。 这个时代,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换而言之一句话,你往哪儿扎个猛子,你都能激起一大片水花,甚至是惊涛骇浪。 这是多么广袤的舞台呀,上场的人怎么能够昏昏噩噩,稀里糊涂度过自己的高光时刻呢? “加油啊!同学们,不要轻易放过自己。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 食堂里的大学生跟着念起来:“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而斗争!’” 这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名言。 哪怕在到处烧书的年代,《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依然是经典,被无数热血青年当成人生的指明灯。 不过即便他们那些年没看过这本书也没关系。 因为去年备考的时候,这段话是被叶菁菁单独拎出来,要求所有考生背诵的。 咳咳,写作文的时候好引用,方便升华主题。 现在,叶菁菁大声诵读时,依然热血沸腾。 “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小叶老师,作为老师,我能力浅薄,无法为你们指明前进的方向。我只能说,不管今后大家有怎样的人生际遇,永远都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希望,不要放弃明天。” “我们为什么而奋斗?我们为人民而奋斗,我们始终要为人民服务。这不是假大空的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生指南。” “我们为什么要为人民服务?因为我们自己就是人民中的一员。我们个人的命运和人民的命运,是交织在一起的。我们的前途和祖国的前途是一致的。为人民服务就是为自己服务,为祖国奋斗,同样是在为自己奋斗。” “千万不要觉得我上了大学,我就了不起了。我高人一等,比那些没上大学,甚至完全是文盲的人,高级了不知多少倍。知识分子是劳动人民中的一员,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只要始终铭记这两件事,那么今后人生的每一个岔路口,要如何选择,你都不会再迷茫。哪怕是暂时碰上挫折,只要你坚定前进的方向,就不会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这也是叶菁菁告诉自己的话。 人生漫漫,会面临无数诱惑和陷阱。不要随波逐流,不要人云亦云,要有自己的主心骨,这样才是丰盈圆满的人生。 王凤珍第一个带头,用力鼓掌:“好!” 虽然她并没有完全听懂叶菁菁的话,但自家姐妹自家抬,她肯定要鼎力支持呀。 薛琴和方萍反应过来,赶紧噼里啪啦地拍巴掌。 其他大学生也纷纷响应。 虽然小叶老师的话有假大空的嫌疑,但也算是为他们指点了迷津。 真的,上大学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从他们踏进大学校园的第一天开始,全世界给他们的,好像都只剩下笑脸。 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成员们,包括一堆国企大干部,都能在人家东京酒店服务员的笑容中,醉得迷迷糊糊。 何况是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大姑娘小伙子。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人家唐朝诗人写的的《登科后》,说的就是他们这些鲤鱼跃龙门的大学生啊。 第487章 不晕乎乎,不飘荡荡,都对不起全社会给他们的灿烂笑脸。 冷静冷静,没错没错,他们的金光大道才刚刚开始呢。 要是这会儿找不到方向,那肯定会被别人超过,甚至自己还会跌下去。 赵光明带头:“来,小叶老师,碰一个。” 大家集体举起西瓜来,以瓜代酒,吃得无比欢快。 “这么热闹啊!”食堂大门走进人来,笑呵呵地看着屋里的年轻人们。 大家伙儿赶紧手忙脚乱,赶紧放下抓着的西瓜。 领导啊,来的一群人都是纺织厂的领导,中间还簇拥着日本客人——川田一郎和那位叫啥来着,不好意思,叶菁菁跟薛琴都忘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带头的孙书记心情颇为愉悦地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赵光明等人瞬间浑身一个激灵。 他们要照实说,是请小薛书记跟小叶老师的谢师宴,当着领导的面这么讲,是坑人。 可不照实讲,大晚上的,他们这么多人聚在食堂里,又能干什么呢? 真是的,大晚上的,领导们吃饱喝足了干点什么不好,跑到这儿来,纯心给人添堵。 大学生们真冤枉领导了。 领导纯粹是因为三厂工人夜校办得好,特地拎出来给外宾炫耀来着。 看完了在子弟中学的日语班,又有人一不小心说漏嘴,提到图书馆是夜校起家的大本营。 然后大部队就这么水灵灵地跑过来了。 直接跟大学生们大眼瞪小眼,中间隔着快吃完的西瓜,整个食堂安静的快成火葬场了。 夭寿哦!该怎么圆场? “大家是过来看看,能不能给自学的职工提供点儿帮助?” 叶菁菁笑容满面地伸手往上指了指,“大家利用下班后的时间,跟着广播自学,仍然有理解不了的地方。刚好现在大学没开学,我们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 三厂厂长立刻接过话头,笑着指西瓜道:“哈哈,一个个嘴巴都讲干了吧。我们纺织厂出去的人,上了大学,心里惦记着的,还是我们纺织厂啊。” 大学生们跟嗯嗯点头,一个劲儿附和:“是啊是啊,多亏厂里的支持和帮助,我们才能考上大学的。” 孙书记笑着跟外宾炫耀:“我们纺织厂的职工很有上进心的,学习热情都很高。你放心,你们的生产线过来,我们肯定能熟练掌握,不会闲置机器设备。” 川田一郎笑着点头:“我相信中国同行的学习热情和决心,所以,还请考虑我们东棉株式会社的建议,提高工人们的文化水平。使他们达到高中文化程度以后,再学习生产线专业知识,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薛琴直接傻了。 达到合格的高中生文化水平? 在1978年的现在,用叶菁菁的话来讲,能有这水平的,相当于个个都可以上大学了。 第225章 意外之喜 我来当坏人 原来今晚的接风宴上, 西津纺织厂领导算是口头上达成了引进东棉株式会社生产线的协议。 结果一开始只想卖设备开拓市场的川田一郎,敲定生意了,开始提要求, 不,准确点儿讲是建议。 他清楚地了解中国的国营厂基本不可能开除职工, 所以他建议纺织厂重新培训工人, 这样才能满足引进生产线的要求。 这点,纺织厂领导是赞同的。 但就怎样的工人应该被培训这件事, 双方产生了分歧。 西津纺织厂的意思是培养老工人,他们经验丰富, 接触新技术上手快。 但川田一郎认为,西津纺织厂的老工人基本都是文盲和半文盲,他们所谓的经验, 在自动化生产面前, 几乎派不上用场。 而且由于他们年纪大了,长期自傲于已经熟练掌握的老技术, 没什么兴趣学习新技术的,甚至相当抵触这件事。 所以,他的建议,或者说是东棉株式会社人力资源部,给西津纺织厂的建议是,老工人就随他去吧,反正你们也不能开除人家。 从年轻工人开始,使得他们达到高中文化程度, 然后再学习新技术。 川田一郎强调:“高中文化水平,是最低的要求。达到了这个文化程度,才具备最基础的知识。这样学习新技术, 才不至于是空中楼阁,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乖乖个笼滴咚。 在场的大学生几乎集体惊讶了,如果不说的话,谁知道这是个日本鬼子呀。看看人家,还晓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呢。 川田一郎诚恳道:“诸位,我们东棉株式会社希望我们的合作是圆满的,双方都相见恨晚的。我们不做一锤子买卖,我们希望能够长期合作。” “所以,这引进的第一条生产线,如何发挥最大的作用,是关键。” “只有最大限度的,发挥生产线的功用,才对得起工人们辛辛苦苦的劳动。” “这么多工人用大量的时间,那样辛苦地制作手工艺品,来换取生产线。” “作为纺织行当的同仁,我深深地佩服。我也殷切地期待着,辛苦换回来的生产线,能够让大家觉得物超所值,不后悔为它付出的汗水。” 第488章 乖乖。 大学生们又集体傻眼了。 这日本鬼子还真讲中日友谊呀,口口声声都是在为西津纺织厂考虑。 孙书记动容了:“川田先生,我们知道东棉株式会社也是为了我们纺织厂好。这样吧,我们跟你们保证,这一批派到贵社参加技术培训的工人,绝对都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而且起码具备日常日语交流能力。” 薛琴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这代表什么呢?代表夜校日语班今年没考上大学的人,现在有出路了。 他们是第一批去日本参加培训的工人。 等生产线到位了,他们不被委以重任,谁会被上担子。 嘿嘿嘿嘿!幸亏她今年还没过年的时候,就听了叶菁菁的话,把这个日语班给办起来了。 果不其然啊,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然而川田一郎并不满意,他坚持:“其余的工人也要达到高中文化水平。诸位,恕我直言,贵厂工人的生产热情我是认可的。但是,你们的设备都要统统更新。” “到那个时候,你们现有的工人,是没有办法满足现代化生产需求的。” “所以要从现在开始,提高职工的文化程度,这样才能接受后面的技术培训。” 田副书记更容易接受川田一郎的话,因为他在日本工厂发现了,所有工人都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 但国情不同,要想让西津纺织厂的工人,也达到人家的水平,那实在是千难万难。 国民的受教育程度就摆在这儿啊。 “不是我们不想做这个事,而是教育这种事情,不是我们一个厂能够解决的。我们也想,但真的难,只能一步步来。” 薛琴张张嘴巴,想说话,又顾虑重重,只能下意识地转头看叶菁菁。 她知道该怎么解决的,他们早就说过这件事。 包括三厂的厂长,同样晓得该怎么办。 只是大家都是西津纺织厂的人,以后还要在厂里混,虽然谁也不想得罪人。 “看你干什么呀?”田副书记那个眼睛啊,关键时候尖得很,直接锁定了叶菁菁,“小叶同志,你有什么好办法?” 叶菁菁无奈:“办法诸位领导都知道,非得让我这个小字辈得罪人吗?” 田副书记可不承认:“我们就是不知道啊。说说,这有什么好得罪人的?这是为了纺织厂好。厂里不好的话,职工还怎么好的起来?” 叶菁菁呵呵:“合着领导就是不当我是纺织厂的人,我得罪人没关系是吧?” 田副书记跟唱大戏似的,声调拖得老长:“没有的事情,怎么可能。你始终都是我们纺织厂工人夜校的人,所有的同志都是认可你的。” 叶菁菁无奈摇头。 孙书记摇头:“好了好了,小叶,你说你说。你对纺织厂的心,不用讲,大家心里都有数。你是肯定为厂里好的。” 叶菁菁按了按眉心:“那好,这个坏人我来当。厂里下硬性规定好了,所有的青年职工,35周岁以下的,必须得达到初中文化程度。” 为什么要设定35周岁这个坎呢?因为现在是1978年,等再过二十年,就是全国大下岗。 55周岁以上的人退休了,儿女也长大了,大下岗对他们的影响相对有限。 55周岁以下,没退休的呢?到时候被厂里扫地出门,文化程度低,学习能力差,难不成指望他们所有人都能够摆摊子发家致富? 那不现实的。 多的是人被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困境逼的,直接跳楼自杀了。 可她想的挺好,孙书记先摇头了:“哪有那么简单,各自都有家庭各自都有生活,未必能抽出时间来。” 她这话说得特别委婉,事实的真相是,人家不想学,你能把人家怎么办?又不可能开除的。 叶菁菁不假思索:“在规定时间内达到标准的,每个人奖励50块钱。当然,35岁以上的同志符合要求,也能拿这个奖金” 食堂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大学生开玩笑:“小叶老师,你早点建议领导啊,好歹也让我们挣50块钱。” 田副书记则伸手指着她,哭笑不得:“我看你不是在得罪人,而是拿着厂里的钱,专门讨好人。” 50块钱对工人来说,不算小数字,大部分工人一个月都拿不到50块。 尤其是纺织厂的女同志多,在西津,女同志是家里主管财务的人,对钱尤其敏感。 能给家里多扒拉50块钱,对她们来说,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别说,这正儿八经是能引着人学习的好办法。 但川田一郎认为远远不够。 “高中,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现代化纺织厂的职工,起码得有高中文化。” 叶菁菁从善如流:“后面35岁以下的职工,想要升工资级别,必须得有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现在就达到高中文化的,可以直接上夜大,厂里承认夜大文凭。” 薛琴直接跳起来:“对对对,上夜大。” 之前她趁着工人夜校声势浩大的东风,想要一力促成夜大,但纺织厂领导口头表达支持,真正推进却一直不顺利。 第489章 现在好不容易天赐良机,她怎么可能放过呢? “西津大学的领导已经表态愿意跟我们合作,只要我们纺织厂全力配合,夜大就能办起来。” “我们西津纺织厂是全市赫赫有名的单位,我们就该处处走在前面。不管是支持高考,还是引进生产线,我们都已经起了模范带头作用。” “现在在职工持续教育方面,我们也应该当这个领头羊,给其他兄弟姐妹打个版,让他们跟在我们后面做。” 楼上传来了应和声:“我们支持小薛书记的提议,我们愿意努力学习,早日考上夜大,学习更多专业技术。”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本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的青工们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赶紧跳出来表态了。 开什么玩笑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别看大家还在头悬梁锥刺股地备战高考,但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有数。 大学多难考啊,能考上大学的,那都是祖坟冒青烟。 可夜大不一样啊,考夜大肯定要比高考简单,重点是厂里也承认。 这个承认就意味着,到时候他们的工资,也能跟大学毕业生的标准一样,一个月五十多块钱呢。 比他们现在可强多了。 而且在夜大里头,他们能学到新技术。 将来生产线一条一条地从日本引进来,拥有夜大文凭的他们,就能上新生产线工作,进步的机会更多。 这种为自己争取好处的时候,他们当然要跳出来积极摇旗呐喊了。 食堂里的大学生们也跟着附和:“是啊,读完高中读夜大,活到老学到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厂里的同龄人平常都在一块儿玩,他们现在上了大学,肉眼可见的有一个好前程了。 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小伙伴们,能够同样拥有光辉的前景。 别的不说,就凭小伙伴们下了班也不出去玩,咬牙拼命苦学的精神,他们就该有个更好的未来。 纺织厂领导被彻底架起来了。前脚他们还在说担心工人没有学习热情,后脚他们要拒绝工人夜大,那就是在当场打自己的脸。 对着这一双双写满了渴望的眼睛,孙书记代表厂里表了态:“好,只要你们肯学,就不怕没学上。” 薛琴激动地一把抱住叶菁菁,成了,这事儿终于成了。 伊藤洋子由于语言不通,从头到尾都在埋头当吃瓜群众。 还是方萍发挥了自己的专业优势,小声解释给她听。 于是东京来的大小姐,深深地震惊了。 原来中国人的学习热情这么高涨,可以为了获得一个学习机会,而如此激动。 呃,方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其中似乎有点误会呀。 哎,不管了,反正工人夜校发扬光大,更上一层楼,就是天大的好事。 第226章 就该压榨你 都是人才 时间实在太晚了, 薛琴再三跟领导确认夜校的发展事宜后,就高高兴兴地送叶菁菁回学校了。 你问为什么有谢广白在,她还要送人? 那不是还有个伊藤洋子嘛。 这可是贵客, 她怎么把人给带出来的,她现在就要把人给送回去。 一路上, 仗着人家伊藤洋子听不懂中国话, 薛琴肆无忌惮:“没想到日本鬼子还真会做好事,他真想让我们厂发展起来!” 她总觉得川田一郎这个小鬼子长成的大鬼子, 时时刻刻都包藏祸心来着。 叶菁菁笑道:“因利而聚,因利而散, 现在东棉株式会社跟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他们希望我们成为样板,从我们开始,开拓更大的市场, 当然不能做一把头买卖了。” 薛琴“哦”了一声:“那日本鬼子还真够一板一眼的, 还想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高中文化呢。我本来以为他们只想做出一组标兵来,刚好跟老的生产线上的工人对比。” “那不行, 人家是想把我们发展成长期客户的。一条生产线怎么够用?我们纺织厂家大业大,这么多厂呢,肯定要全部更新的。” “生产线更新一次,又不能管一辈子。新的技术,新的设备出来了,东棉不想卖给我们吗?卖给我们的话,工人的水平跟不上,也是白搭。” “既然如此, 不如一开始就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把工人的文化程度集体提高了。那后面设备更新换代,工人的学习能力培养出来了, 再学新技术也简单。” 薛琴眨巴又眨巴眼睛:“合着还是日本鬼子把我们厂进步了?” 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有什么办法?内生动力不足的话,必须得靠外力来推动啊。”叶菁菁意味深长,“到目前为止,按劳分配这个问题我们也没搞明白,不得从外面想想办法吗。” 薛琴蹙眉,伸手点她:“你写文章啊,田副书记让你写的,以东棉株式会社为代表的日本纺织企业的管理,好好分析。”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写个鬼,这么多纺织厂的干部过去了,一个个盐吃的比我吃过的饭都多,轮也轮不到我写。” 薛琴瞬间纺织厂人纺织厂魂上线,伸手叉腰活像讨债的穆仁智:“那不行!你别忘了,去一趟日本花了多少钱。拿人手短,必需得写。” 第490章 叶菁菁目瞪口呆,指着她的手指头都在颤抖:“听听,你这还是团支部书记吗?觉悟呢?开口都是铜臭味。” 薛琴半点不臊得慌:“这都是纺织厂的财富,公家的钱,怎么可能臭?” “行了行了。”叶菁菁无奈,“那我试着写点儿,就写见闻。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到底怎么看,看的人自己看。” 她又强调,“我要发表挣稿费的啊。” 薛琴埋汰她:“瞧你那点出息,你发文章就为了稿费?” “那能怎么滴。”叶菁菁开始阴阳怪气,“拿人手短啊。” 薛琴啐她:“呸!好意思的你哦。” 伊藤洋子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不妨碍她听得津津有味。 中国的女孩儿真不一样,在场还有男士呢,也不影响她们嬉笑怒骂。她们好肆无忌惮啊。 肆无忌惮的让她觉得新鲜,又有点隐约而模糊的羡慕。 到了学校,西津纺织厂派给伊藤家父女用的小轿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薛琴完成交接,也没走。 这会儿都十点钟呢,她当然跟着叶菁菁去宿舍凑合一晚上。 她自己不走,还不许谢广白留着。 “哎,你怎么还不回家呀?” 谢广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我也是西津大学的研究生啊,我今天拿到宿舍钥匙了。” 薛琴瞬间气成河豚。 太过分了,她感觉自己被谢广白压了一头。以后天天跟叶菁菁待一起,是谢广白。 不行不行,她才不会认输呢。她跟菁菁,是有共同事业的! 等到了宿舍,她一定要好好和菁菁聊聊夜校的未来。 可惜她想的挺好,周公却不配合。洗漱完毕,她俩往床上一躺,三秒钟不到,就睡得昏天暗地了。 谈个鬼的事业。 不过第二天,薛琴的斗志反而更昂然了。 因为她在西津大学吃过早饭,出门回纺织厂的时候,刚好碰上有单位送考上的新生来学校报到,开了吉普车! 浩浩荡荡的,只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薛琴当然不稀罕吉普车,他们家长辈有专车的多了去。 她稀罕的是人家单位专门开吉普车送大学生的待遇。 她甚至突然间想到了一句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就是大学生啊。 不行,她一定得赶紧把夜大办好了,她也要堂堂正正地当大学生。 叶菁菁前脚送走斗志昂扬的薛琴,后脚自己也要走上战场。 干嘛呢?当然是提前开启她的研究生生涯。 等等,为啥是提前?因为西津大学化学系的研究生要到10月份才正式报到。 没什么特殊原因,纯粹是学校教学和校务安排的结果。 不仅西津大学如此,今年全国诸多高校都这样,全忙不过来啊。 但没开学归没开学,并不影响过教授把新收的两位弟子直接拉到面前,开始墩墩长工干活。 没错,过教授今年招了两个研究生。除了叶菁菁外,还有位三十五岁卡着报考资格门槛进来的老哥——刘伟。 这也是昨天叶菁菁特别愤怒落榜考生强东明的地方。 凭什么就逮着她一个人强调招生不公平?过教授不还招了另一位研究生吗? 哦,现在看清楚人,她明白了,给强东明10个胆子,他也不敢找老刘同志的麻烦。 为嘛?因为人家人高马大,十分符合山东大汉的人设。 就强东明瘦巴巴的竹竿体型,跟人对上了,分分钟被教育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过教授顾忌女同志不爱闻烟味,手里抓着烟没点,空出嘴巴来叨叨。 “研究生培养,常规是让你们先上基础课程,第一学年把线性代数、仪器分析、概率论、化工热力学等等这些,学完了,等明年再开始接触研究。” “但研究生嘛,要怎么带,导师我说了算。我个人认为起码你们两个,不需要这样按部就班,完全可以一边上手一边学。” “小叶你的自学能力强,逻辑思维也不错,自己先拿着书看着学吧。” “小刘你底子好,这么多年也没放下,一直在自学,现在继续。学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先自己讨论,或者随时找老师请教。” 老过同志乐观的很,“照我估计,以你俩的实力,半年就能拿下这些课程,实在不用浪费一整年的时间。” 叶菁菁和刘伟看着放在桌上的课程安排和要求,差点儿没当场给跪下。 教授,您真的不用这么信任我们啊,一共十二门课,共计600个学时,半年就让我们自行消化了,未免也太狠了。 可过教授丝毫没觉得自己过分,还在叨叨往下安排。 “小刘,那个流化床,你既然在化工厂就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也跟化工所的请教过,那不用另起炉灶,继续,还搞这块的研究。” 刘伟赶紧放下课程表,连连点头称是。 “小叶,昨天我跟你讲的那个丁烯氧化脱氢固定床反应器的研究,不是随口讲的。我希望建个数学模型来模拟这个过程,这样为反应器的开发放大在理论上提供支持。” 第491章 “我实话跟你说吧,我选你当研究生的原因,我昨天只讲了一点,你外语好,查文献不成问题。另一点就是你有数学底子,这个对你自学计算机编程大有裨益。” “搞反应器的研究,你要自学反应工程、数学计算方法还有计算机编程。你年轻,没家累,脑袋瓜子也灵光,逼逼自己,加油学,争取早点干出成绩来。” 叶菁菁好想扶额,怎么兜兜转转一圈,她又要学计算机编程了? 上辈子她学人工智能的啊。 过教授叨叨半天,见她没反应,疑惑道:“怎么了?” 叶菁菁赶紧打起精神来:“教授,其实我想做聚碳酸酯方面的研究。” 聚碳酸酯就是pc,是一种的合成聚合物,在现代工业中应用非常广泛。光盘、电视机外壳、汽车零部件等等,普遍pc材质。 她想做这个,是为了她的拉杆式旅行箱。 不管是藤条还是布艺,清洁问题都比较麻烦。 尤其是她将拉杆式旅行箱,当成一种可以拖着小孩走的交通工具。小孩子那个啥啥啥了,布箱和藤箱会彻底完蛋的。 别说小孩子用了尿不湿,这可是1978年,国内别说尿不湿了,连姨妈巾都没一片。 算了,不说这个,说起来都是泪。 过教授对她的拉杆式旅行箱兴趣不大,直接手一挥:“聚碳酸酯现在就是应用,你还是先搞反应器,把这个弄完了再说。” 得,导师发话了,她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老头儿欣欣然地走了,丢下两位弟子大眼瞪小眼。 刘伟先发话:“那个,小叶同学啊,我想向你请教,如何才能快速地学好外语?外语这个,我实在太头疼了。” 其实不仅他头疼,1978年的研究生和大学生,基本集体头疼外语。 看看他们的课程安排吧,化工专业的研究生,你知道哪一门课的学时最长吗?不是气液反应工程也不是化工热力学,而是第一外语,也就是英语,高达120个学时。 连政治理论和线性代数,都只有它的一半,60个学时。 其他的九门课,包括专业课程在内,都只是40个学时而已。 可想而知,学校对学生们的外语水平是多么的心知肚明。 叶菁菁感觉自己真赚到的,起码第一外语和政治理论,180个学时的课程,她可以水过去了。 现在面对同门的求助,她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大大方方地分享心得:“学英语,其实就是学词汇,什么语法之类的都可以往后面捎捎。词汇量上去了,你就能得心应手地把它当成交流工具。” 刘伟没得到安慰,反而更头疼:“我就是背不下来单词呀。那么多单词,我前脚背了后脚忘。” “你不能全部都背呀,英语单词几万个呢,一个个被会把人给累死的。” 叶菁菁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你把几百个常用的词根词缀和字母组合背下来,其他的单词,你看一眼就知道它们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了。” 刘伟是六十年代的老大学生,他能考上研究生,那也是掌握了不少学习资料和学习手段的。 起码他不会问叶菁菁,什么叫词根词缀。 他的问题是:“我没长外语脑袋啊。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当年俄语也学的一塌糊涂,看资料全部都靠翻字典。几百个词根词缀我也背不下来,前脚背后脚就忘。” 叶菁菁乐了:“正常的正常的,没什么好奇怪的。人都是用进废退,我们平常也没个英语环境,背了忘了很正常。” “你要不这样吧,联想记忆法。我问你,work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刘伟点点头,考研是考英语的,他英语渣归渣,但还不到只掌握了二十六个字母的地步。 “知道,工作。” “ok!holic,h—o—l—i—c,读音差不多相当于好like,like是什么意思知道吗?” “知道知道,喜欢的意思。” 叶菁菁点头,直接在纸上写下单词:workaholic。 然后她用笔,把单词分成三部分,work、a、holic。 她先点了点字母a:“在这个单词里头,a就是一个连音符,存在的意义是联上前后辅音,用来辅助拼读而已。” 然后她在work下面,写下“工作”两个字,在holic下面,写下“好like,好喜欢”,又画了一个圈,把整个单词圈进去。 “你现在说说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刘伟张张嘴巴,试探道:“好喜欢工作?” 叶菁菁笑了:“这是一个名词。” 刘伟鼓足勇气:“好喜欢工作的人。” 叶菁菁笑着点头:“对,就是工作狂的意思。同样的,bookaholic,就是嗜书如命的人,shopaholic,就是购物狂。” 刘伟也是个学霸,瞬间融会贯通:“所以说其实学英语单词,跟我们学汉字一个道理,偏旁部首组合在一起?鹦鹉,发音按照前来,后面鸟字旁,代表它是鸟!” 叶菁菁一拍手:“简单吧,我没糊弄你吧。像你这样的高材生,绝对小意思。” 刘伟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算什么高材生啊,你这样的才是。你要不说这个办法,我是怎么也想不到要这么背的。” 第492章 他又积极建议,“要不你出本书吧,就教大家怎么背单词。” 叶菁菁惊讶了。 哎哟,不愧是研究生啊,起点就是不一样。 换成大学新生们,上学期她一说要给他们出书,大家都直接傻了。 到了研究生大哥这儿,说起出书,就跟说要不今天出门搓一顿似的。 确实有气魄。 第227章 你也派个卧底呗 电动自行车 叶菁菁还真心动了。 她一直觉得语言就是一门工具而已, 重要,但真的无需浪费太多的时间,尤其是无效浪费时间。 偏偏现在是1978年, 刚刚恢复高考,刚刚恢复研究生招生, 刚刚要打开国门的1978年, 想要迅速与世界接轨,英语至关重要。 像刘伟这样, 专业底子非常扎实的人,应该早点投入实际的科研工作, 而不是跟英语死磕。 她起了念头,先去找谢广白。 为啥呢?因为谢广白考研准备英语的时候,用的就是她的办法。 她得问问人家感受如何。 为什么不是问方萍?她是叶菁菁手把手带出来的学生啊。 问题在于方萍学外语太有天赋, 记性特别好, 不具备普适性。 谢广白不一样,他先前的英语水平, 代表的是大部分英语初学者的程度——掌握了几百个基础单词,更多的就没了。 刚好适用于叶菁菁的解决方法。 谢广白充分肯定了女友的指导意见,他现在正用这方法跟医学英语死磕呢。 叶菁菁瞅了一眼他的专业名词,都吓得赶紧收回眼睛。 妈呀!太长了,一个词儿恨不得能写一行。 谢广白鼓励她:“那你就编这个学习手册。我负责给你做好后勤工作,打水打饭。” 有了一个免费劳动力,叶菁菁的信心更足了,准备联系薛琴, 好多出书的事儿。 她不要做一把头的买卖,只按字数拿稿费,她是要抽版税的。 结果她还没给薛琴打电话, 薛琴自己先气呼呼地跑过来了。 气死她了,她要气成河豚了。 叶菁菁奇了怪了:“是职工的继续教育推进的不顺利吗?领导又改主意了,夜大搞不下去了?” 薛琴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不!推进的很好,非常顺利,什么都有了。” 当初她跟厂里说要办工人夜校的时候,厂里的态度就是口头支持,但实际上,要啥啥没有。 她是求到她爷爷奶奶面前,靠着家里的老关系,想方设法弄来的木材和钢铁。砖头还是钱光明给她找的公社砖厂才有的货呢。 结果现在好了,厂里领导开完小会拍板决定大办工人夜校之后,原本说非常紧俏,根本弄不到的建材,有了! 呵呵,合着有还是没有,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儿。 “说白了我就是桌上的一个陪客,没点菜的资格!” 叶菁菁怕她气出个好歹来,给她拍后背顺气,安慰她:“那也不一定啊。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是上面觉得我们西津纺织厂能自筹资金,引进日本先进的生产线,是值得表扬的一件事。所以才鼎力支持厂里的发展。” 可薛琴听到“日本”两个字,更气了。 “丰要武那个不要脸的,现在想摘桃子呢。旅行箱和领带,都是你提出来做的。那还有那个手工艺品和缂丝腰带的事儿,也是你说的。变成她一把捋了。” 叶菁菁摊手:“这都是纺织厂的事儿,我也不可能插手啊。你不乐意的话,你去接呗。我肯定支持你。” 薛琴瞪眼睛:“我劈成三瓣都不够用,我这手上还有夜校的活呢。” 得,叶菁菁想起来,自己还指望着薛校长给她发版税稿费呢,只能帮忙出主意:“那你安排个人过去呗。” 薛琴深陷被偷家的愤怒中:“我怎么安排人啊?我现在再把人挤进去,丰要武肯定不会收,厂里也会有意见的。” “你干嘛要找丰要武呢?”叶菁菁提醒她,“你应该在伊藤父女身上下功夫,他们才是客户。” 薛琴满脸茫然:“这怎么下功夫呀?我是真的分不开身。” 叶菁菁摆手:“不用你,让方萍去。她学了一个学期的日语了,日常基本交流没问题,刚好给伊藤洋子当翻译。” 哎呦,她的这些临时工小伙伴,除了一个田宁心眼子比较足之外,其他人都是铁憨憨。 但凡会来事一点儿的,碰上这种机会,还需要叶菁菁提醒吗?早就上去毛遂自荐了。 薛琴却还是眨巴眼睛:“伊藤洋子用不着啊,她爸伊藤诚是中国人,又不是不会讲中国话。” 叶菁菁都要无语了:“你什么事儿都跟你爸说吗?” 那绝对不能。 事实上,薛琴感觉自己一年到头跟她爸说过的话,估计都不会超过三百句。 “东亚家庭在这方面都一样的,父女之间能交谈的话题极为有限。你也看到了,伊藤洋子事实上对中国非常好奇。但有些事情她没办法问她爸。而且因为她爸的存在,纺织厂也认为她不需要翻译。” 薛琴想了又想,感觉好像确实如此。 第493章 但是—— 她又犯愁:“外语学院也开学了呀,方萍不要去学校上课吗?” 叶菁菁又想扶额了:“我问你,方萍是学什么的。” “这不废话吗?日语啊。” “学语言最需要什么?语言环境。”叶菁菁咬字特别重,“你放眼全中国,现在有几个日语专业的学生,能有机会和日本人面对面的交流?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见薛琴还在犹犹豫豫的,叶菁菁催促她,“你赶紧去找方萍,告诉她,必须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好好想想,这才上大一呢,就担负起了独立接待外宾,充当翻译的重任。将来她毕业了,要分配工作的时候,这就是她个人简历里漂亮的一笔。说不定就凭着这个难得的经验,将来她有机会进外交部,当口译呢。” 其实薛琴不知道啥叫口译。 但“外交部”三个字,已经够震得她头晕眼花了,说话舌头都打结:“那那那将来,她当外交官咯?”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舞台有多大,发展就有多大。你们可别自己耽误了啊。” 薛琴又开始担忧:“那外语学院会放人吗?会不会觉得她耽误学习了?” 叶菁菁挑高眉毛,直接来一出拔高:“怎么不放人?这可是重要的外事接待工作,外交无小事。” 薛琴到底是在国营大厂里当干部的人,真到具体事物执行的时候,她想的特别细:“可外语学院如果派专业的日语老师来当这个翻译怎么办?” 叶菁菁吐槽:“他们的师资应该也挺紧张的,抽不出人手来。哎哟,外语学院要真这么做的话,你这边代表厂里直接拒绝。” 薛琴犯愁了:“那我怎么拒绝呢?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啊。人家专业日语老师的水平肯定要比自己学生高吧。” 叶菁菁不以为意:“嗐,日语老师又不是咱们纺织厂出去的,能比得上方萍吗?正儿八经的一线工人,在厂里工作了三年半,要是土生土长的纺织厂子弟,对厂里方方面面都了解。他们日语老师怎么跟她比?” 薛琴猛地一拍巴掌,瞬间眉飞色舞:“对呀!比方萍熟悉厂里情况的,日语比她好。日语比她好的,又没她熟悉咱们纺织厂。就是她了,她就是最好的翻译人选。” 她抬脚走人,“那我去找方萍了啊。” 叶菁菁赶紧开口喊著她:“诶诶诶,我还要跟你说一下我准备出一本书,教大家背单词的。” 可薛琴根本不肯停脚:“你写好了直接拿过来就行了。” “我都没跟你讲,到底怎么背呢!” 薛琴都走出门外了,远远喊一声:“跟我讲什么,我又不懂这个,你自己写。写完给我——” 然后她人就跑远了。 叶菁菁哭笑不得,追着喊了一声:“行行行,回头我找你。” 她掉过头开始整理英语单词记忆心得,忙了不到一个小时,外头宿管员扯着嗓子喊:“叶菁菁,有人找!” 现在学校里进进出出的人太多,宿舍管理也严格。本校学生只要不是这栋楼里的,同样得住校生自己出来见人。 叶菁菁以为是谢广白来给她送饭了,赶紧趿拉着拖鞋跑出去,没想到竟然是她同门刘伟,他旁边站着位身穿蓝色的确良的女同志,剪着齐耳短发,瞧着跟他差不多年纪。 刘伟赶紧介绍:“小叶同学,这位是我爱人周其芳。” 叶菁菁连忙跟人握手:“你好你好,嫂子好,我是叶菁菁。您是来学校看老刘同学啊。我们教授可看重他了,说他底子好,可以直接搞研究。” 刘伟把手里拎着的兜递给她:“小叶同学,这是我们家院子里自己结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叶菁菁看着网兜里装的鸭梨,特别不好意思:“你们也太客气了。” 周其芳笑道:“拿着拿着。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也听老刘说了,你现在特别忙。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叶菁菁引着他们两口子往宿舍一楼的会客室去:“嫂子,什么事儿?你直说,能帮上忙的,我肯定不推。” “就是那个电动旅行箱的事儿。”刘伟解释道,“今天你嫂子出差过来看我,我说你发明了一个电动旅行箱,可以驮着人走。” 周其芳接过他的话头:“我当时就想,这个电动旅行箱,可不可以变成电动自行车?” 叶菁菁震惊了,电瓶车这么快就要出现了吗? “那个,嫂子,你是怎么想到电动自行车的?” 周其芳笑道:“我就是自行车厂的呀。我以前在部队,后勤有那种摩托车,速度特别快,比骑自行车强多了。但是吧,那个要的材料零件多,成本高,做出来老百姓也买不起。” “老刘跟我说你的电动旅行箱时,我就想着,能不能把电池装在自行车上,这辆自行车的速度快了,比摩托车也差不到哪去。” 叶菁菁竖起了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奖:“嫂子,你可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有一说一啊,1978年,自行车在国内绝对是俏货,想搞一张票买车,很不简单的。 在这种卖方市场严重碾压买方市场的情况下,作为根本不愁卖的自行车人,周其芳还能从顾客的角度出发,想着开发新产品,不是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还能是什么? 第494章 周其芳被她夸的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应该的,顾客相信我们,买我们厂的自行车。我们肯定要多替他们想想。” 只是这事儿吧,叶菁菁帮不上大忙。她并不知道电动自行车究竟是怎么做的,她只能说个她印象中的大概样子。 但这已经让周其芳惊喜不已了,她还笑着保证:“等我们把电动自行车做出来,我跟领导要票,到时候给你票。” 叶菁菁哈哈大笑:“好!那我等着电动自行车。” 外头传来谢广白的声音,他手里端着饭盒笑:“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刘伟解释完电动自行车车的事儿,他也跟着眼睛一亮:“这个好,什么时候有的卖,我也买一辆。” 周其芳乐了:“看样子,这电动自行车不愁卖呀。” 哎哟喂,叶菁菁都忍不住后悔了。 早知道市场来的这么早,她也该在日本想办法申请个电动自行车的专利的。 第228章 被争抢的快乐 居然干回老本行 但后悔归后悔, 叶菁菁现在也不可能再跑一趟日本,申请什么专利。 再说了,电动自行车到底要怎么做, 她现在也说不清楚。 郁闷的研究生小叶同志,只能化悲伤为奋斗的动力, 投身到科研事业中去。 她除了奋笔疾书英语单词记忆宝典外, 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搞丁烯氧化脱氢固定床反应器的研究。 过教授说让她自己着手,就真一点也不含糊, 只给她介绍了几本主要的国际化工杂志,让她自己在里头找相关文章, 好了解国际上在这块儿的最新研究成果和动态。 叶菁菁捋起袖子,拿出写综述的架势,二话不说就是干。 谢广白看她都要被杂志给埋了, 不由得惊叹:“你这要找到猴年马月啊?” 一本本杂志, 要一张张地翻看。 叶菁菁没辙:“现在也没个论文数据库,不然我在里面搜索一下就行。” 这超出谢广白的知识储备了, 他茫然开问:“什么叫论文数据库?” 叶菁菁伸手指了一下电脑机房的方向,没错,西津大学是有电脑的,不然也不可能开计算机系。 只是现在电脑特别的金贵,有专门的机房,大家都当成宝贝。 “把文章存到电脑里头去,用个专门的程序,存储论文。然后我们需要找某个方向的文章时, 检索关键词,相应的文章就能找出来,不用一篇篇的翻了。” 谢广白正儿八经地震惊了, 脱口而出:“日本都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吗?” 叶菁菁从善如流:“那当然了,日本的电子业发展非常迅速。像钢铁纺织业,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夕阳产业,他们现在更加追求高科技产品。这个利润高,技术门槛也相对高。” 谢广白叹气:“我们这代人任重而道远啊,必须得奋起直追。” 他同情地看着女友,“辛苦你了,要是国内有那个数据库,你也不用这样一本本地看了。” 叶菁菁随口答道:“数据库里的信息也是输入进去的,不会天生就有。” 话说了半截,她猛然抬起头,“对呀!可以做一个数据库,把论文都加进去呀。” 谢广白彻底跟不上女友的节奏了:“这怎么做啊?” 他完全没办法想象这件事。 叶菁菁乐了:“我的研究项目是反应器,做一个数学模型,本来就要学计算机编程。刚好可以顺带着把这事儿给做了。” 她没吹牛哦,她穿越之前的专业是人工智能。 毫无疑问,她是专门学过计算机编程的,而且学的相当不错,不然她也不可能顺利被保研。 谢广白没听懂她的话,不过他始终相信女友的聪明和韧性,而且无比期待。 “那行,你什么时候开始做那个数据库?做好了,我想把医学方面的文章也放进去,以后要引用的话,查起来也方便。” 叶菁菁乐了:“那你得赶紧去找扫描仪,不然把文章一个字一个字地输进去,能把你活活累死。” 谢广白再度茫然:“什么是扫描仪呀?” 叶菁菁想了想:“就是类似于相机的一种存在,但是它不把拍下来的照片洗出来,而是存储为电信号,然后再经过信号转化,投放到电脑屏幕上。” 她这解释不算精确,但能够让谢广白理解。 谢大夫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真是被甩的老远,要奋起直追啊。” 既然要追,那叶菁菁肯定不能继续待着跟男友闲聊,她得赶紧去找过教授,好申请使用电脑。 过教授对于她的奇思妙想,十分赞同,甚至可以说是喜出望外。 这个好啊,存在数据库里头,可以直接搜索出来。 叶菁菁趁机提出要求:“我的想法是把这几种国际化学杂志的文章,全都输进去。现在学校也没个扫描仪,手工输入工作量非常大,我需要助手。” 过教授对她的数据库满怀期待,特别好讲话:“行啊,给你安排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好了。” 他兴冲冲地:“走走走,我带你去找计算机用。” 至于叶菁菁是怎么学会编程的?他完全不好奇。 第495章 77级的大学生们,智力超于常人的比比皆是。 就说数学系吧,学生们刚进来的时候,有不少人是自学过高等数学的。 可过了一学期,数学系排名第一的也是个女同学,入学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数学分析是什么意思,这样不妨碍人家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直接逆袭,笑傲群雄。 以过教授的经验,女同学嘛,普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存在。她们要聪明起来,那相当的吓人。而且她们比男同学,普遍更具备韧性。 所以叶菁菁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自学完了编程的教材,也没啥好奇怪的嘛。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过教授也是无知者无畏。他自己同样是计算机行业的门外汉,不晓得深浅。 所以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自家弟子带到计算机系教授面前:“老田,你给我们小叶弄个机子,她要做个数据库,把文章都放进去。以后再查资料的话,不用重复翻杂志了。” 田教授又高又瘦,是那种典型的竹竿体型,风一吹都要倒的那种。 看的叶菁菁特别想让谢广白来给他把个脉,瞅瞅舌苔,她总怀疑田教授是脾胃不和,消化吸收功能有问题。 但瘦归瘦,丝毫不影响田教授眼睛锐利的跟鹰隼一样。 他也不笑呵呵的,就这么盯着叶菁菁:“你能搞出数据库?” 叶菁菁都被盯得心里咯噔一下,说话底气莫名虚了起来:“应该能吧。” 她又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我在日本看过。” 过教授在旁边帮着解释:“她数学底子很扎实,学东西也快。暑假的时候,她去日本了,长的不少见识。” 田教授又看了看她,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学过微积分吗?” 叶菁菁不敢托大:“只学过一点皮毛。” 田教授点点头,随手一指机房的cromenco微型计算机:“你编个程序试试,用机器自动求微积分。” 过教授先要一蹦三尺高了:“哎呦,老田你不能这个样子的啊。她才刚学呢,让她求什么微积分?” 田教授不为所动:“她连机器自动求微积分都做不到,搞什么数据库啊,搞不起来的。国际上这方面也就是刚起步而已。” 过教授无话可说,门外汉就是门外汉嘛,他不能充内行,他只能把视线转移到自己弟子脸上。 叶菁菁咬咬牙,应了:“我试试看。” 如果是她穿越前,自动求解微分,对她来说不难,或者说对大部分学相关专业的大学生来说都非常简单。 因为好多机器学习平台如tensorflow、pytorch之类的,都有自动微分功能,用起来方便得很。 但现在是1978年啊,机房里的电脑连网都没有,更没有那么多软件,所有的一切都得靠手原始敲进去。 好在叶菁菁是真学过高数和计算机的,她略一思索,心里头就有数了。 常见的用电脑操作微分求解法,主要是手动求解法、数值微分法、符号微分法和自动微分法。 第一条不用说,手动嘛,先手动算出求导公式,然后再把公式转化为代码,用来完成计算。 这个直观且简单,但每次都要手动删除求导公式然后再编写代码,无法复用,使用价值不大。 而且碰上复杂的函数,不是专业人士上哪求导去。 所以这个办法,可以pass掉了。 数值微分法直接根据微分的极限定义形式,将函数代入到公式中求解。它通杀,不管f(x)是多复杂的函数都能求积分。 但这种搞法计算量巨大,且存在roundoff error和truncation error的问题,一般只用于验证自动求微分程序的准确性上。 符号微分法可以看做手动求解法的变形和升级,将常见求导公式写成固有函数,而后在此基础上,再基于链式求导法则,对复杂公式进行求导。 但它跟数值微分法一样,都存在计算量巨大的问题,实际操作性小。 自动微分法,使用的是数值微分法和符号微分法的集合。 叶菁菁当惯了老师,分析的时候就下意识地说出来了。 “分两步走,对已知函数可以直接采用数值微分法来求微分,然后作为中间结果保存;组合函数,就采用符号微分法把公式展开来,再把上一步数值微分的中间结果代入进来,这样来结合,降低求解和计算的繁琐度。” 听得旁边计算机专业的大一新生目瞪口呆。 乖乖,都说大学卧虎藏龙,果不其然啊。 看看人家化学系的师姐,微积分学的比他们计算机专业的强! 要知道,他们计算机专业是刚从数学系划拨出来的呢。 叶菁菁不仅微积分学的好,微机用的更好。 虽然现在电脑没有windows系统也没有dos系统,只有unix系统,但在短暂的别扭之后,她迅速进入状态,又是公式又是代码,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得不亦乐乎。 她敲键盘也就算了,老师癖还犯了,下意识地就叨叨叨解释,她敲下的一行行代码,都是什么用意。 整个机房安静的鸦雀不闻,只有手指敲击键盘,和她嘴巴发出的说话声。 学生们一个都不敢吱声,整个微机室就她一台正经的计算机,他们用的都是训练模型机呢。不看她,大家还能看谁? 第496章 别觉得他们凄惨啊,更惨的还有呢。有的大学计算机系在运动和搬迁中惨遭破坏,连一台计算机都没的用。到今天都是在上理论课。 待到最后一行代码敲击完毕,叶菁菁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直接开启验证流程。 编个程序好不好用?用一下就知道了啊。 待到程序运转,结果跳在屏幕上,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计算机专业的新生其实没看出来,答案到底是对还是错。 废话,给你一道微积分题,你口算试试看噻? 未免也太小瞧高数能逼疯无数大学生的实力。 但人家化工专业的研究生直接上手敲代码编程的实力,就已经足够让计算机新人默默捶胸口了。 过教授别看是教化学的,这年代所有搞理工科的,数学底子都相当强悍。 他已经在脑海里算出了答案,得意洋洋地向田教授炫耀:“看吧!我就说我的徒弟不会瞎搞你的计算机。分一台出来给我们用。” 田教授的眉毛却皱得能夹死蚊子,目光依然锐利的跟鹰隼一样,只看着叶菁菁:“你做一下这个。” 说着,他在纸上写了一道微积分题,明显要比之前的复杂许多。 叶菁菁无所谓,计算机为什么叫计算机呀?最初发明它就是为了计算啊。 待到结果出来,田教授的棺材脸终于松动了。 可不等过教授再度炫耀,他就丢下一颗炸·弹:“你,转到我们计算机吧,读我的研究生。这是计算机专业的毕设题,晓得什么是毕设?代表大学本科学了四年以后的水平。” 对一个合格的计算机专业本科毕业生来说,这个毕设题目并不算为难人。花上个把月的时间,都能磨出来。 可以眼前的这位女同学,她学的是化学,而且是大一学了几个月的物理,直接考的化工的研究生。 不管哪个专业,都跟计算机没什么关系。 结果她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直接跟她眼前有看不见的答案一样,完成了计算机专业的本科毕设。 这样的学生,天生是学计算机的料。 他不搞计算机,就是人才的巨大浪费。 过教授原本还在欢快地骄傲着呢,看他眼光多好,多会选徒弟。 结果不要脸的老伙伴,居然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偷家。 过教授暴跳如雷:“做梦!想都不要想。这就是我们□□的居里夫人!” 叶菁菁下意识地捂胸口。 她的老天奶,她是真没想到,过教授对她的期许有这么高啊。 嘿嘿嘿嘿—— 如果两个男的抢她当女朋友,吵得面红耳赤,她肯定会在旁边翻白眼的。 但是换成两位学术大佬,吵得吐沫横飞,抢她当弟子,感觉怎么就那么爽呢! 第229章 没有汉字输入法 你不能这么自私 给叶菁菁10个狗胆, 她也没勇气去劝两位老同志。 她才是矛盾的核心啊。 于是她相当乖巧地在旁边缩着,坚决扮演鹌鹑。 旁边的计算机专业新生,特别有眼力劲儿, 竟然跑出去买了奶油味的冰糕,递给叶菁菁套近乎:“哎, 师姐, 吃点冰糕。” 叶菁菁赶紧撇清:“别乱喊啊,我是学化工的。” “哎, 不重要。”大一新生两眼亮晶晶,“师姐, 你能教我们计算机吗?” “教谈不上,我不是学计算机的。”叶菁菁再一次强调,“不过有什么问题, 大家可以共同探讨。” 好几个新生都兴奋了, 追着她问:“师姐,你那个数据库建起来之后, 能不能把我们专业的文章也放进去?到时候我们也好查。” 叶菁菁给自己留了点余地:“理论角度上来说是可以的。” 有个新生叹气:“放进去我也不知道怎么查,全是英语。我看的脑袋都炸了。” 叶菁菁顺口来了一句:“其实可以编个程序,让计算机把文章简单翻译成中文。” 哎呦喂,这可算是触及了新生们的知识盲区。 大家惊叹不已:“计算机还能干这个?” “可以,我们不会外语的人看文章,只要有字典,哪怕花费的时间长,过程曲折一点, 也能够借助字典这个工具,读懂文章。” 叶菁菁解释道,“我们把英语字典输入到计算机里头, 翻译的过程,相当于让计算机代替我们查字典,速度肯定要比我们自己查快得多。” 大一学生们瞬间肃然起敬,拼命撺掇她:“师姐,你还是来我们计算机系吧,田教授说的没错,你就是天生搞计算机的料。” “别别别。”叶菁菁吓得赶紧摆手。 做人要有原则,她不能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 过教授待她不薄,一直帮她。 为了招她入门,过教授还拒绝了一堆化学专业的老大学生。 她现在叛变,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做人虽然不需要太有良心,但也不能太没有良心。 这边过教授还在跟田教授对喷:“我们化工就不重要?要实现四个现代化,没有化工,想都不要想!” 田教授不甘示弱:“要实现现代化,必须得是计算机!我们已经被甩在后面了?想要突破,只能从计算机入手!” 第497章 叶菁菁摸摸鼻子,继续安静如鸡地吃她的冰糕。 旁边的大一学生们还在积极毛遂自荐:“师姐,你要把字典输进去,我们可以给你分工打下手。” 另外一个人反驳:“你怎么输啊?字典上是有汉字的,怎么打的进去?” 叶菁菁愣了一下:“打不进去?” “对呀。”大学生们集体点头,“打不了汉字的,我们老师都讲了,现在是计算机时代,以后汉字都要消失了。” 等等—— 叶菁菁又跑到微机旁,查看计算机。 确实没有汉字输入法。 刚才她编程的时候,因为用不到汉字,所以没注意到这件事。 “是吧。”大学生们叽叽喳喳,“用计算机就用不了汉字。” 过教授刚好和田教授吵的中场休息阶段,所以学生的这一嗓子就特别醒耳。 他立刻咆哮了:“开什么玩笑?没有汉字我们中国文化怎么传承?你们这些搞计算机的简直要走歪门邪道。” 田教授也皱眉毛:“又不是我们想的!计算机是基于字母设计的,方块字就是没办法适应。总不能跟打字机一样,做个超级大键盘来使用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计算机根本没有办法推广。除了专门打字员以外,你放眼全世界,也没有了几个人能够背下那个超级大键盘。” 过教授不管三七二十一:“那是你们的问题,你们解决不了的话,说什么搞计算机。” 两个加在一起超过一百岁的老同志,又吵得不可开交。 有大学生问叶菁菁:“师姐,我听说很多日本字用的是汉字,他们计算机用的多吗?这不是也不用汉字了?” “日本不一样。”田教授吵架的时候还能抽出空来,指导迷糊的学生,“日本有片假名。” 虽然学生没搞明白这片假名是怎么回事,但自家教授还在跟别人吵架,他们总不好打乱教授的节奏。 叶菁菁也没管他们,自己抓着笔,开始在纸上写五笔字根。 理论角度来讲,以她穿越前的年纪,她不应该不会打五笔。她上小学计算机课的时候,学的也应该是拼音输入法。 但是问题在于,叶菁菁学打字的第一任教师并不是学校的老师,而是她妈。 她妈作为七零后,熟练地掌握着五笔输入法,给自家女儿做早教,教的自然也是五笔输入法。 而打五笔呢,你不会背字根时,你会觉得掌握它的过程非常痛苦。 但一旦你掌握之后,你就会神奇地发现它特别香。 尤其是在输入文件时,碰上不知道读音的字,五笔简直就是法宝。 所以后来叶菁菁虽然也会拼音输入法,但也没有完全放弃五笔,她打电脑时经常用的是双拼。 现在,她就要根据自己童年时背的五笔口诀,把五笔字根给默出来,然后对应着做五笔输入法。 不然她能怎么办呢?没有汉字输入法,她后续搞化工研究也很麻烦。 至于为什么搞五笔,而不是上以后应用更广泛的拼音输入法?理由也相当现实。 那就是现在会拼音的人很少。 对对对,从五十年代起,拼音就开始应用于大规模扫盲运动中。 但不晓得具体是因为什么缘故,反正学校里头好像不怎么教拼音,起码原主和她的同学们都没学过拼音。 而这一代人,将会是未来二十年,社会生产的主力军。 让早已识字的人再重新学一回拼音,尤其是在工作以后,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任何一项发明,想要大规模推广应用,都不用指望受众来适应自己,而是应该反过来去满足受众的需求。 田教授和过教授吵得口干舌燥,一回头,发现引发争吵的导火索正埋头写写画画呢,完全身处另一个世界。 那些大学生们,碰上教授争吵这种热闹,也不围观,而是全员伸长脖子,个个都盯着叶菁菁手上的纸和笔。 小叶老师的教师属性又上线了,一边写还一边叨叨:“外语好输入到电脑里头,是因为它们都是由字母组成的,直接拼写到一起就行。其实汉字也是同样的道理,都是由笔画组成的。” “笔画呢,又分成横竖撇捺折,像是乙、乛这些有转折的都是折。笔画组成字,又有字型,左右结构、上下结构以及杂合。” “再说字根,英语单词有词根,我们汉字有字根。” 随着她不停地说和写,纸上的字越来越多,然后她还画出了电脑键盘,开始给一个个键盘分配任务。 大学生们发出惊呼。 他们在同龄人中,大部分属于有见识的那一批,基本都见过打字机。 他们可清楚地记得,那是有上千个键盘的,密密麻麻的,能把人的眼睛给看瞎了。 但要是叶师姐的办法行得通的话,以后打字可简单多了呀。 大学生们发出惊呼。 他们的教授则面色严肃,眼睛珠子快要黏在纸上了。 等到叶菁菁写完最后一个字根,放下笔来,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吓得她差点没当场尖叫出声。 第498章 田教授死死盯着她:“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他的目光像刀一样。 叶菁菁都怀疑自己一旦回答的不如他的意,那刀子就能狠狠地扎她一个透心穿。 她不由得说话舌头打卷:“我我我以前在厂里考过打字员,没考上。背键盘的时候,我背的非常痛苦,我就想汉字为什么不能像英文打字机一样,就那些键盘。” 编瞎话这种事情,只要你起了头,往下就能越编越顺畅。 叶菁菁煞有介事,滔滔不绝:“那个时候我看了一本书,说汉字打字机,也有好多人改良过,其中就有人把字拆成偏旁部首笔画,然后组合起来。” “书上没写具体怎么个拆法,我就自己琢磨了,慢慢的就分了笔画、字形和字根。” 屋子里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倒吸凉气。 大学生们简直要鼓掌了,这个师姐实在太厉害了,脑袋瓜子好牛啊。 田教授却满是狐疑:“你当时为什么没做新的打字机?” 一般工厂是用不到计算机的,但打字机普遍存在,而且应用频率非常高。 她既然搞出了这套拆解组合法,没理由不先改造打字机啊。 叶菁菁笑了:“我在厂里是临时工。”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滞,这这这,好像根本答非所问,但好像又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临时工啊,昂贵的打字机她碰都没资格碰吧,何谈改造? 叶菁菁已经轻轻松松跳入下一个环节:“那时候我也没学过计算机,知道怎么拆,却不晓得怎么用机器组合。现在我学了计算机,心里头大概就有数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半点剽窃了别人的发明的心理负担都没有。 因为她穿书本身就是一个bug,她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就是bug。除非她原地消失,否则不管她做什么,都会改写这个世界。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也不知道五笔输入法的发明者具体是谁呀,更不认识人家。 只要没有具体对象,不晓得具体受害人,以她叶菁菁的思想道德水准,还不至于会羞愧的睡不着觉。 田教授拿起纸,看了又看,直接替她做了决定:“你转计算机系,当我的研究生。” 过教授原本也在震撼着呢,他对电脑马马虎虎,但他也是会用打字机的人啊。他太知道这个输入法一旦试验成功,那以后打字可太轻松了。 可他没震撼到下一秒,就听到老田的个死不要脸的老家伙,又开始光明正大地挖墙角,不由得火冒三丈:“你要招研究生,不会自己找去啊!” 田教授不甘示弱:“我跟你讲,老过,你这个家伙你这样想,你就是自私。中国的居里夫人怎么啦?小叶就应该到现代的毕昇,就是第五大发明!这是中华文明融入现代化至关重要的一步!” 叶菁菁听得目瞪口呆。 那个,当代毕昇应该说的是发明激光照排术的人吧,跟五笔输入法好像没啥关系。 得,两个老baby又开始吵了,她先把五笔输入法变成现实再说吧。 第230章 那就读两个研究生吧(捉虫) 痛苦的人…… 过教授最终还是没吵过田教授, 因为任何事情只要上升到民族大义国家利益,其余的都得往后退。 田教授都拿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明说事儿了,老过同志还能找什么对抗? 但他也不能把弟子就这么转让出去, 于是两人各退一步,叶菁菁兼祧两房, 哦, 不对,是双担了。 她要同时读过教授和田教授的研究生, 毕业直接拿两份硕士头衔。 不得不说,这年头的导师还真是师父, 完全不理会弟子的想法。 俩老头儿各退一步,达成协议了,直接通知叶菁菁:“走吧, 我们去找一下学校, 把这个事情给定下来。” 叶菁菁还在计算机前忙碌呢,闻言悚然一惊。 不是, 老师,你们有没有问过学生的意见啊? 其实我不是那么的想要上进。 读一个专业的研究生就已经够累的了,现在还直接给我上俩? 过教授兀自叨叨个不停:“小叶,你要分清主次,你将来主攻的还是化工方向。这个输入法说白了,应该属于语言学的范畴,重要的并不是计算机。” 大一新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积极撺掇:“小叶师姐, 你要不加上个语言学的研究生吧。” 叶菁菁快疯了:“我理科生!” 两位年过半百的教授,根本由不得她啰嗦,直接捎上她去找校长了。 为啥要找校长呢?因为这事儿吧, 没先例。 尤其是田教授,他今年没招研究生。整个西津大学计算专业,都没研究生。 这事儿,只能由校领导出面解决。 九月已经过了一半,这个礼拜天就是中秋节了。 夕阳透过高大的法国梧桐,过滤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跟着晚风一道轻轻跳跃,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好时光。 连校园工地上,忙碌的工人都不知为什么,发出哈哈的笑声,说的热闹。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黄昏,可惜两位老教授都无心欣赏,只噔噔噔抬脚往前走。 第499章 叶菁菁一个正儿八经的年轻人,都快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了。 上台阶的时候,她的耳畔掠过了工人们的说笑声:“哎呀,他们这些老师啊大学生啊,都是这个样子,一分钟恨不得劈成两半用。” 叶菁菁乐了,还真是这样。 她目不斜视,脚步不停,没回头,自然也就看不到叶友德了。 事实上,即便她看见了,她也未必能一眼认出来。 不仅仅是她,估计熟悉叶友德的人,此时此刻看到他,都会恍惚的。 原因无他,眼下的叶友德,实在是太沧桑太憔悴太落魄了。 正月里,他因为投机倒把罪被判劳改半年,八月份才放出。 毫无疑问,这场牢狱之灾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首先摆在他面前的巨大灾难是,他失去了工作。 在他被判劳改的时候,铁饭碗一样的运输公司的大卡车驾驶员身份,也离他而去了。 他一把年纪,出了劳改农场,还能有什么好单位会要他呢? 好在二十多年的大卡车司机不是白干的,他练出了一手修车的绝活。 以前的熟人看他可怜,介绍他去汽修厂上班。 当然不可能是正式工,只是临时工而已。 叶友德直到自己真正当上临时工,才知道在同一家单位里,二等公民的滋味究竟有多难受。 不管他的手艺有多好,技术有多高超,他也永远矮人一等。干同样的话,哪怕他干的更多更好,一个月下来他也只能拿二十块,还不到正式工的一半。 就这样,他还要遭受工友的冷嘲热讽。 比如说现在,给工地运货的大卡车在西津大学的校园里趴窝了,两个正式汽修工从上午十点钟,一直忙到下午三点,也没修出个名堂来。 他被紧急喊过来,上手不到一小时,成功解决问题。 建筑工们夸他的时候,两个正式的汽修工还要对他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劳改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学的都是别人没有的绝活。 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咬牙忍着。 否则他干不下去,饿死了也没人管。 叶友德应该恨的,事实上他也的确恨着。 只是他的恨轻飘飘的,找不到落脚点。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憎恨党爱芳和叶菁菁母女俩。 但偏偏他又不是彻底的失心疯了。清醒的时候,他清楚他落到今天的地步,跟前妻和女儿没有任何关系。 举报他投机倒把的,不是她俩。 他投机倒把给人带货挣的钱,也没有一分花在她俩身上。 正是这一份偶尔的清醒,让他看到女儿的第一瞬间,不是愤怒,而是惶恐,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痛恨自己的清醒,残存的清醒,让他更加痛苦。 可这点清醒又不足以让他搞清楚自己究竟应该恨谁,所以他愈发痛苦,只能浑浑噩噩地顺着本能生存下去。 叶菁菁不晓得他的痛苦。 在她的概念中,叶友德这人相当于已经死了。 她才没时间精力去管呢。 她现在跟着两位教授进了校长办公室。 田教授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陈校长,跟你说个事。这个小叶,加一个计算机专业,我收她当研究生。” 他也不给校长反应的时间,直接丢下一枚炸弹,“因为把汉字输入法给整明白了。” 他都不用把校长拉到微机房里,现场演示一遍。 他只将叶菁菁写的那张纸,往桌上一拍:“你看看这个。” 校长专业是搞数学出身的,计算机也接触过。 关于要不要废除汉字的争论,他不仅耳闻而且还参与了。 他本人是反对派,文明怎么流传?文字是重要的载体。泱泱中华五千年的文明,怎么能因为出了个计算机,就直接断送在他们这代人手上了呢。 他们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但汉字输入这个大难题,像拦路虎一样堵在前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现在说有办法解决,校长能不激动吗? 他抓起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生怕自己漏过了什么。 田教授还催促叶菁菁:“小叶,你给解说一下。” 叶菁菁硬着头皮,又吭哧吭哧在旁边说明。 她越说,陈校长越高兴。 说到后面,陈校长直接拍案而起,大声喊了一句:“好!” 他抖着手上的纸,激动到几乎语无伦次,“我本来以为汉字输入法,想要突破,应该从明快打字机入手。” 所谓的明快打字机,是林语堂在美国发明的,利用三级滚筒结构和上下形检字法来打字。 比如说售这个字,左上为“亻”,右下为“口”。 打字的时候,先按下“亻”键,然后内部的转轮自行移动到有单人旁的候选字上面,接着“ 口 ”键,所有左上为“亻”,右下为“口”的候选字都会出现。比如说信、估、佑等等,再从中挑选出“售”字。 毫无疑问,这种打字机要比目前国内通行的打字机速度快的多,操作的难度系数也低许多。 校长也在琢磨,怎么把明快打字机法转化为更简洁的汉字输入法。 第500章 结果叶菁菁这个屡次一鸣惊人的女同志,又给了他一个大惊喜,直接送上了更简洁明了的输入法。 陈校长不停地叨叨:“这个好,这个好,我们的计算机是真能用起来了。全国老百姓以后都能用。” 田教授趁机强调:“除了这个以外,她的计算机水平已经达到了本科毕业的程度,她刚才写了个程序,能自动求解微积分。我看她可以直接上研究生。” 陈校长笑出声来:“老田啊老田,她现在是个研究生的问题吗?这个呀,要改写我们国家计算机学,不不不,是整个文化传承的历史。” 他意气奋发,叮嘱叶菁菁,“你写个报告出来,交上去,全国推广。” 叶菁菁赶紧强调:“我这才刚写了个大纲,活还没干完呢,得全部弄好才行。” 校长现在特别好讲话,乐呵呵地主动询问:“需要人给你打下手不?老田,你给她多安排几个人。” 叶菁菁立刻提要求:“你把计算机专业的女生都给我吧。” 她怕在场众人一眼看出了她重女轻男的本质,赶紧找补了一句,“男同学也进不了我的宿舍,不方便。” 在场不管是校长还是教授,都无所谓,认为理所当然。 田教授大手一挥:“行,都给你,让她们跟着你也好好学习。” 计算机专业是从数学系分出来,数学系基本就以女生少而著称,计算机专业自然也不例外。 总共45位学生,只有9位女生。 通通打包给叶菁菁使唤,老师们也毫无心理压力。 陈校长也笑着表示肯定:“你就好好带带她们,让她们多看看多学学,将来也能独当一面。” 过教授在旁边一直没找到说话的机会,这会儿赶紧强调:“不要忘了你还有反应器的项目要做,把这个汉字输入法搞好了,赶紧做数据库,早点把文章都给输进去,自己做研究也方便。” 校长笑得更厉害了:“哎哟,我看硕士是不够的哦,数据库都能自己搞的话,小叶啊,我看你将来应该再读个计算机的博士。” 田教授一拍巴掌:“我就说吧,小叶就应该专门搞计算机,搞人工智能。” 叶菁菁刚要竖起耳朵,人工智能? 外头校办主任敲着门进来了,找校长签字的。 他看办公室热闹,笑着接话:“什么好事儿,校长,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要请大家喝酒啊。” 陈校长乐呵呵的:“请客请客,今天把酒票全用了。那个小叶,夜宵,后面吃夜宵直接去食堂拿,特批的,粮票学校补了。” 校办主任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粮票可比钱值钱。钱可以想办法挣,粮票可是定量的。 校长如此大方,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啊? “输入法,汉字输入法。”校长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以后你们打字室就轻松多了,省的一个个眼睛看键盘都要看瞎了。对,以后你就用这个输入法在打字。” 校办主任还没完全回过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先醍醐灌顶了。 对啊!她可以先把五笔输入法应用到打字机上。 眼下全国需要用电脑的单位不多,可哪怕是公社,也需要使用打字机。 那将是多么大的一个市场啊。 第231章 计算机会不会控制人类?(捉虫) 你来…… 叶菁菁说要他们西津大学自己生产配备五笔输入法功能的打字机, 整个校长办公室里的人都不觉得是在开玩笑。 因为1978年的大学,基本都有自己的校办厂,包括很多中学都有。 注意啊, 校办厂并不是改革开放以后,全民经商时代才出现的。 准确点讲, 它应该算是教育革命的产物, 是知识与生产结合的具象表现。原主上高中的时候,同样去校办厂学习实习过。 只不过这样的工厂, 在眼下并不怎么讲究经济效益,它更多的用途是教学。 但只要是当领导的, 尤其是一个单位的大家长,就不可能对钱不敏感。 哪怕他再清高再讨厌铜臭味,现在管着全校这么多师生的吃喝拉撒, 他也得想办法到处化缘。 手心向上的滋味不好受啊, 如果能够自己挣钱,谁会不乐意呢? 校长当场就拍板了:“搞搞搞, 我们自己做这个打字机。” 大概是当着学生的面,他还要挽回一下形象,又强调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科学技术就应该造福于民。” 叶菁菁特别配合,假装自己没听出来,还乐呵呵的:“刚好也可以多安排几个勤工俭学的岗位。78级的学生来了,估计也有不少人想勤工俭学。” 校长哈哈笑, 开始给教授们画饼:“做的好嘛,经费宽裕了,大家日子也能好过点。” 他看了眼窗户外头, 手一挥:“走走走,吃饭去吧。早点吃完早点干活。” 听听,所有的上位者都是一个思维模式。 人言否? 叶菁菁呵呵,趁着校长请客,直接要了两只大闸蟹。 食堂的大闸蟹是真不错,称重,一块一一斤,不收额外的票。 谢广白过来跟女友一块吃饭,看到大闸蟹都快乐死了,笑着自我调侃:“软饭还挺好吃的啊。” 第501章 叶菁菁哭笑不得,说了她今天的奇遇,她一下子就多了一个计算机研究生的身份。 谢广白当然惊讶,他还是头回听说这种事情。 读研的时候转专业不算多稀奇,他就听说过有个教授原先是数学系的,后来调去物理系了。他招的研究生也不能转手给其他人啊,那就跟着他一块儿去搞物理研究呗。 但像菁菁这样的情况,当真比较稀奇。 他不怀疑女友的能力,在他眼中,她一直都非常聪明努力,上进心十足。 他只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同时跨专业搞两个项目,她忙得过来吗? 叶菁菁摆摆手,安慰男友:“没事儿,其实主要的步骤我已经有数了,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会有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帮我打下手。” 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严格来讲,对她来说就是水时间。 她做的项目她已经知道结果,她不过是就是答案倒推过程而已。 真正要费心力的,是化工方面的丁烯氧化脱氢固定床反应器的研究。 她准备把五笔输入法做好了,接着做数据库。后续输入数据的工作,全部找大一新生们当民工。 哎,好像她还是不能当甩手掌柜。 因为现在大部分科研参考资料,都是国际学术期刊上发表的文章。 想让大家伙能看懂,得给它翻译一下。 她还要做一个翻译的软件。 谢广白听叶菁菁叨叨什么机器翻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碎裂了。 不,他认为自己是懂现代化,懂自动化的。 他去东北参观学习的时候,还看过那种自动包饺子的机器。 但那个说白了,就是重复的机械劳动而已,跟翻译这种动脑子的事情,完全不在一个层别上啊。 机器怎么能搞翻译呢? 叶菁菁乐了:“计算机又叫电脑啊,电子脑袋,人动脑子做的事情,它也能做啊。” 她又进一步解释,“说白了,人是一种经验获得型生物。我们所会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是学来的,存储到我们的记忆中,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 “计算机能够储存的东西太多了,它的分析提取计算速度远甚于人脑。所以很多工作,计算机都能做。” “比如说翻译。诗歌小说之类的文艺作品,因为具有大量的隐喻联想,以及结合上下文分析之类的。机器翻译的效果应该不会特别好。” “但换成合格的科学期刊文章,写的时候就要求用词简洁明了不含歧义,机器翻译的准确度就会大幅度提高。哪怕不是完全正确,也能够让看的人大概看明白意思。” 这就已经足够了。 有看不懂的地方,读者可以自己翻字典,进一步理解啊。 叶菁菁又加了一句:“这方面的研究,美国和苏联都在搞了,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谢广白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那以后岂不是没有翻译这个工作了?根本用不着人翻译了?” 叶菁菁心里头呵呵呵,暗道,以后还有机器人做手术呢,机器人给人看病呢。 人工智能的发展速度,快的惊人。 她安慰了一句:“也不至于,翻译讲究信达雅。” 话说出口,她又觉得好像未必。 因为她穿越之前,ai已经大行其道了,画的画,写的诗啊,反正叶菁菁觉得,比她这个没啥文化的人倒腾出来的好多了。 谢广白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陷入伦理学的忧郁:“那照这样下去,计算机会不会取代人类啊?” 叶菁菁挠头,这场伦理学讨论持续了差不多半个世纪了,反正到她穿越前,也没个结论。 田教授今天心情特别好,喝了小酒,还有心思逗年轻人:“小谢啊,你们俩讲的好好的,怎么还挂脸了?” 谢广白赶紧调整面部表情,解释道:“我们在说机器翻译,将来计算机是不是会取代人类干活?” 话说出口,他突然间意识到干活两个字甚至可以去掉。 对整个社会而言,一个不干活产生不了社会财富的机体,他(它)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谢广白是真笑不出来了。 田教授反而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表示赞赏:“对,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人类会不会被计算机控制?” 他这一句当真石破天惊。 吓得过教授酒都喝不下去了,瞪着两只眼睛死盯他瞧:“说什么呢你!” 人被机器给控制了,那人还是人吗? 田教授不以为意:“现在计算机做的都是机械性的重复性的工作,可以说体力劳动完全可以由计算机来代替。这也是我们都欢迎的事情,对不对?” 食堂里,不少正在吃饭的学生和教职工都竖起耳朵倾听,下意识地点头。 科学技术嘛,存在的意义就是造福于民。 “但劳动分成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体力劳动者是靠机器轻松了,脑力劳动者难道不想也轻松点儿吗?那就需要计算机做更多创造性的工作。” 这话没毛病,谁都想自己的工作更轻松生活更美好。 第502章 “可是——” 田教授上大招了,“计算机一旦有了创造性,就相当于它有了自主性。等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它能控制人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众人皆是悚然一惊。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诶。 那发展计算机,不相当于人类自我灭亡吗? 校长摆摆手:“刀能杀人,也能救人。甘蔗不可能两头甜,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本身就是双刃剑。” 食堂里头的议论声却更大了。 田教授趁机举起手来,招呼大家:“这个礼拜天晚上,同学们要是没什么急事的话,欢迎到大礼堂来参加大讨论,我们共同讨论这个问题。” 立刻有学生大声应和:“好!” 1978年的大学虽然条件简陋,教室都不够用,露天上课的情况也有。 但大家的学习热情却是空前高涨。 而且大家伙儿去学的,往往不局限于本专业,属于大嘴吃四方的状态,什么都学。 比如中学系的莎士比亚文学鉴赏课、哲学系的马列主义与中西比较哲学课、经济系的经济管理课,以及物理系的天体物理课全是热门,每回都有其他系的学生跑过去旁听。 教室坐不下也站不下,大家就站在窗户外面竖着耳朵听。 甚至数学系的数学分析课,因为听课的人实在太多,讲课的教授没办法,都干脆把课堂搬到食堂。 现在计算机系的教授发起“计算机会不会控制人类”的讨论,大家当然要积极参与。 正是这种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参与的精神,让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们扩大了视野,拓展了认知。 他们能够在今后走上更大的舞台,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除了归功于他们的聪明外,也得益于这样开放的培养模式。 叶菁菁在一片热闹沸腾中,干掉了一只大闸蟹,又喝了一碗米汤,顺完口,抬脚走人。 她还有一堆活要干呢。 谢广白擦擦嘴巴,跟她一块儿出食堂。 这会儿太阳已经下了山,天边变成了灰红色,月亮也露出了淡淡的影子。 他俩下食堂台阶的时候,刚好碰上刘秀华抱着女儿到食堂打饭。 叶菁菁伸手逗小姑娘,笑道:“刚好看到你了,问你个事儿,后面能抽出空来吗?我准备做个数据库,需要往计算机里头输入大量的化学期刊文章。” 刘秀华不知道什么叫数据库,但是听说化学期刊文章,她眼睛立刻亮了,连连点头:“行!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喊我。” 现在大学图书馆的藏书也是有限的,而且很多专业的国际学术期刊,并不对本科生开放,防止被瞬间借光,影响教授和研究生找参考资料。 她要是接了这活,就意味着她可以阅读大量的化学专业国际期刊! 叶菁菁又点了点刘秀华女儿的小胖脸,给刘秀华吃定心丸:“你放心,这个活学校是给钱的。回头定下来,我再跟你详细说。” 刘秀华略有点不好意思,再三再四地道谢,抱着女儿去食堂打晚饭了。 叶菁菁看着母女俩的背影,心头涌现出一股奶出来的骄傲。 她相信刘秀华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这一回如果学校给的补贴少,那也没关系。 等到她把机器翻译做出来,粗翻的文章就交给刘秀华校对修改,到时候稿费分她三分之一。 嘿嘿!这时代没人给她专利费也没关系。 她叶菁菁会自己想办法挣钱。 第232章 我想知道我考了多少分 年轻人,不容易…… 离着食堂门口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 头发花白的校工一边抽香烟,一边笑着跟汽修工说话:“你看什么呢?大学里面就是这样子,不管什么时候碰到了, 学生跟老师啊,学生跟学生啊, 说的都是学习的事。他们一分钟都不肯歇的, 好学的很。” 叶友德慌乱地收回视线,支支吾吾:“哦哦, 我是看那个女同志怎么还抱着个小孩呢。” 校工笑呵呵的,他向来佩服有本事的人, 比方说这个汽修工,一上手,大卡车就修好了。 他就乐意回答对方的问题:“哦, 你说那个女学生啊。她离婚了, 小孩没人带,就放学校托儿所了。” 叶友德原本只是随口敷衍, 听到这儿差点没跳起来,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学还管这个?” “那当然了。”校工与有荣焉,“大学生只要管好学习的事情就好了,其他有困难,学校肯定要帮忙想办法的。” 叶友德心中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他想到了外甥女儿卢少婷。 其实叶友德对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不满。 他是被运输公司开除了,单位分给他的房子也被收回去了。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流落街头,他还可以住在大杂院。 他姐一家都在坐牢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一个月十几块钱, 确实过得扣扣搜搜的,可也不到要饿死人的地步。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外甥女儿卢少婷。 少婷带着两个儿子在乡下,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哦。 第503章 可是他现在自顾不暇, 根本没能力帮她,只能心里头干着急。 这会儿听了校工的话,他的心瞬间清明了。 对啊,少婷为什么不考大学?她要考上大学的话,就能回城。学校有生活补贴发给她,甚至两个小孩也能上大学的幼儿园。 这样的好事,少婷为什么不做呢? 叶友德从来没想过,外甥女儿会考不上大学这种事。 在他看来,卢少婷一直是最聪明最能干的,比他女儿叶菁菁强多了。 叶菁菁都能考上大学,少婷怎么可能考不上? 少婷就是没想到应该考大学而已。 他心头火热,感觉面前是一条金光大道。 他甚至连招呼都没跟校工打,抬脚急匆匆地往外走。 他要赶紧去拍电报,跟少婷说考大学的事。 校工被这么突兀地撂下了,只觉得莫名其妙。 难怪这个汽修工被他们单位的人讨厌呢,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技术再高又怎么样?一个白专! 叶友德风风火火地往前跑,撞到人都顾不上道歉,直接跑了。 “哎,这人发什么疯啊?” 叶菁菁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被撞的踉跄的年轻姑娘。 “哎,小花,是你啊。你来学校报到了?”叶菁菁看清楚姑娘的脸,高兴不已,又埋怨了一句,“你哥哥钱光明也真是的,瞒得好好的,都不跟我们讲一声。” 小花局促地摇头:“我……我没……” 叶菁菁“哦”了一声,安慰她道:“没事,现在还说不准的。我先跟你说个内部消息,说不定后面学校还要再扩招。” 小花还没反应,谢广白先惊讶了:“有这事儿?77级扩招一次,78级还要扩招?” 叶菁菁点头,解释了一句:“天津已经扩招了,后面考的好考生又多的地区,估计也会跟着扩招。” 她知晓此事,是因为到目前为止,她身上辅导员的职位还没有卸掉,对学校行政工作比较熟悉。 要扩招学生的话,校方肯定要做准备,最起码的,师资力量你得准备足了。 叶菁菁又追问她:“你这次考了多少分?到及格线没有?” “我没有考。”小花急急地解释,“高考的时候,勘探队派我们去野外考察了,我刚回来没几天。” 叶菁菁皱眉:“怎么这么不凑巧?” 她也不能说人家单位做的不对。现在任何单位做安排都是以公家利益为先,不可能把你的发展前途摆在前面的。 叶菁菁安慰她:“不行的话,明年再考,你还年轻,有机会拼。” 小花却摇头,紧紧咬着嘴唇,像是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 叶菁菁感觉她这样子太奇怪了,不由得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她既然没考上大学,这会儿天都要黑了,她跑到学校来,总要有个理由啊。 小花咬牙又咬牙,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叶……叶老师,我想知道我高考考了多少分。” 叶菁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绝大部分77级考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因为当时考分还是保密的。 但现在1978年的高考都已经结束了,78级新生正陆陆续续入学,她怎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查自己77级的高考分数了? 小花从黄挎包里,拿出了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旧报纸,指着其中的一篇报道:“报纸上说,77级只要是考到了280分以上的理科生,没有特殊问题的,都被录取了。” 她再一次咬住了嘴唇,吞吞吐吐道,“我估分,我有300分。” 她已经把自己的语文和政治分数都往低里估了,但数理化考试,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分数是死了的。 不管她怎么算,她的考分都不应该低于300分。 “我知道我们家成分不好,可是像我们家这样的情况,我二哥在学校问了,很常见的。没有谁因为这个就上不了大学。” 小花重重喘了一口粗气,“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考了多少分,好歹让我死心。” 这会儿天光已经彻底暗下,叶菁菁带着人往路灯旁。 她非常理解小花的心情,换成是她的话,她也要死个明白。 但现在要怎么查高考分数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查档案。 可小花的档案目前在她的单位,显而易见,档案管理员是不会轻易搭理她的。 要怎么另辟蹊径呢? “站在外面干嘛?”喝的红光满面的田教授,一开口就是酒气,不满地催促叶菁菁,“你别闲逛了,赶紧回去把输入法给做好了。” 叶菁菁趁机求助:“田教授,你有门路查77级的高考成绩吗?这个姑娘估分估了300分,数学有90分,但是一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 “没考上?”田教授狐疑地看了一眼小花,“300分不至于没学校上啊。” 谢广白在旁边帮助解释:“她家庭成分不好,划的是地主。” 田教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地主算什么呀,我们学校招的还有军·统的呢。” 咳咳,这是真的。数学系有位教授,当年参与过军·统破译日军密码的工作。 第504章 毫无疑问,他这样的背景,在大革命年代,肯定要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他的孩子甚至没资格上高中。 但即便如此,恢复高考之后,考出了高分的他女儿,还是按照教育部的规定,顺利的被录取进西津大学了。 地主家庭出身,跟军·统沾边的背景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田教授只怀疑,这姑娘的高考成绩未必有她估算的那么好。 要是换成其他时候,他大概率不会多管闲事。 但他才刚刚强行将叶菁菁招到自己的门下,作为导师,他肯定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呀。 “那,同学你先过来做个卷子吧。” 田教授拿给小花的,是数学系为函数大学为筛选考生准备的试卷,只有一张数学。 他的逻辑非常简单,语文政治这些东西,考生在考场上可能会因为过于紧张,大脑一片空白,直接忘了怎么写了。 但数学绝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数学知识你一旦真正掌握了,哪怕大半夜把你喊起来,你困的脑袋跟浆糊一样,你照样还是会。 小花没有推脱,抓起笔来,抿嘴开始。 高考结束以后,她也一直没有放弃学习,她还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呢。 所以这张卷子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谢广白在旁边看着,都不由得暗自惊叹,这小姑娘的数学底子是真扎实啊,做题目飞快。 田教授也用目光盯着试卷,几乎是小花放下笔的瞬间,他就点头了:“你中学数学知识掌握的确实很不错。” 一张卷子,一道题都没错。 叶菁菁赶紧强调:“教授,那你帮帮她嘞,好歹让她晓得自己考了多少分,心里能够好受些。” 田教授点头应下:“我给你找人问问看吧。” 他又忍不住摇头,“你这姑娘也真是的,想查成绩不怎么不早点查?” 小花瘪嘴,委屈的要命。 她怎么查啊?他们老师都不知道他们考了多少分。她还能找谁去查? 叶菁菁跟着埋怨了一句:“就不应该高考成绩保密,自己考多少分自己都不知道,多难受啊。” 不公布高考成绩,是保护落榜学生的自尊?这种鬼话傻子才信。 她拍了拍小花的肩膀,“行了,你就等着吧,有消息我跟你哥讲。” “不要。”小花强调,“我不想我哥他们知道这件事,我怕他们难受。” 其实她没考上,最难受的人是她的家人。大家都觉得,整个公社谁都可以考不上大学,她肯定能考上的。 叶菁菁点头,又问田教授:“那什么时候能查到啊?” “这个礼拜,等礼拜天肯定有结果。” 小花又大着胆子问:“教授,这事儿麻烦不麻烦啊?如果不是特别麻烦的话,能不能帮我几个同事也查一下分?我们都是去年参加高考的,我私底下问过他们,他们自己估的分数都还行,也是政审不好。” 田教授奇怪了:“还有这种事啊?那你把他们的情况告诉我吧。” 小花显然早有准备,直接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考生姓名和他们的信息。 田教授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纸,郑重其事地保证:“一定会给你们查到分的。” 现在的年轻人很不容易,他能帮一点是一点。 第233章 出个差(捉虫)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田教授说话算话, 礼拜天就把查到了成绩拿过来了。 这种高考分数,即便不对外公布,那也是要留底子的。 有门路的人, 想查很简单。 查到了的田教授,却并不高兴, 因为这张纸让他感觉沉甸甸。 一共34位考生, 都是高分考生,除了一个272分以外, 其余人都考了280分以上。 其中找过来求帮助的钱春花,分数比她自己预估的还要高, 足足有319分,她的数学成绩是95分,理化也有96分。 这样的成绩, 本应该可以上西津大学的。不, 清华北大的分数线她也达到了,她可以上所有大学。 结果就因为一个政审不合格, 直接失去了上学的机会。 小花依照约定过来拿成绩时,田教授也只好泛泛地安慰她:“高考录取是个比较复杂的过程,中间的环节太多了。政审这个标准,也很难讲。” 谢广白在旁边点头,他有个小学同学,当年为了逃避下乡,自称过继给他姑妈家了。结果去年高考政审就被刷下去了。 好在今年不卡人了,这位同学已经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田教授鼓励小花:“你明年可以继续考, 或者干脆今年上我们的函授大学吧。到时候你过来参加考试,以后我们给你发教材,你自学。放假的时候, 再过来集中学习。” 小花却跟失了魂一样,死死地盯着那张纸。 她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欣慰,她一直在痛苦中煎熬。 她不晓得自己考了多少分的时候,她把上不了大学的罪过全放在自己身上,无比痛苦。 现在她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了,可是她也更加迷茫了。 她该怪谁呢? 叶菁菁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安慰道:“你可以上函授大学,然后直接考研。” 第505章 前天见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所以她没注意到,现在的小花又黑又瘦,看着简直弱不禁风。 户外勘探工作,条件确实艰苦。 小花勉强挤出个笑脸来,艰难地点头:“好。” 事已至此,他们也确实没办法再补救了。 凭借去年的高考高分成绩,小花不需要再经历一次入学考试,就直接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办理了函数大学的入学手续。 因为她身上带的钱不够,领教材的时候,还是叶菁菁给她垫的钱。 “函授大学主要靠自学。按照课程安排,每个礼拜集中授课一天,上课地点在西津纺织厂子弟小学。” 没错,因为这个函授大学兼夜校,办的实在过于匆忙,而且确实没有教室可用,所以纺织厂的小学也被征用了。 田教授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还特地叮嘱的一句:“如果你不方便赶过来上课的话,就自己看书学习。不懂的地方,你圈出来,要么写信给我或者给你小叶老师,要不什么时候有空过来问我们。” 他是有私心的,自从看到小花的高考数学95分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让人家上了计算机专业的函授生。 搞计算机嘛,数学必须要好。数学功底深厚的人学计算机,具备天然优势。 叶菁菁也跟小花保证:“有问题就写信给我,别怕麻烦。” 她领着人出学校,把人送上公交车才回头。 结果回去以后,她又被过教授点名了:“小叶啊,你不要本末倒置。计算机它就是一个辅助工具,你真正要搞的是化工啊。” 叶菁菁赶紧保证:“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这都是在做前期准备工作呢。” 过教授又点她:“你看看刘伟啊,人家跟你是一届的,人家流化床已经上手了。” 叶菁菁在心里头呵呵。 为什么研究生都管导师叫老板呢?因为他们跟老板是一个属性啊,属周扒皮的。 刘伟搞流化床,是从读研开始搞的吗?他工作的时候就开始做这一块了。 不过作为学生,叶菁菁还是充分尊重导师的,张口就来:“对对对,过教授,刘同学就是我的学习榜样。” 刘伟十动然拒,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有数。” 叶菁菁只想赶紧逃离过教授,一个劲儿朝同门使眼色:“那个,刘同学,你的流化床做到哪步了?能带我去看看吗?” 刘伟也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当场答应:“行啊,我还想请你给我提提意见呢。” 叶菁菁打哈哈:“我的底子薄,我不懂这一块的。” 过教授跟着他俩,嘴里还在叨叨:“知道自己底子薄,还不好好努力。” 叶菁菁只好假装听不见,闷头跟着刘伟走。 刘伟确实实打实干活了,研究进展的也相当顺利。 他滔滔不绝地跟叶菁菁解释,什么是流化床内部的颗粒运动轨迹,催化剂和气体又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一边听一边看,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加荧光粉呢?是有什么限制吗?” 刘伟愣了一下,满脸困惑:“加荧光粉干什么?” “看啊。”叶菁菁奇了怪了,“你加荧光粉,激光一打,荧光粉会发亮啊。流化床内部的颗粒运动轨迹,不就能看出来了吗?” 刘伟瞬间目瞪口呆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你这是在哪本期刊上看到的?” 叶菁菁真的掰扯不出来了,她完全是想当然。 她穿越前上学时,荧光粉应用于实验,是很常见的事啊。 “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我也不晓得行还是不行。” “行!”过教授也激动起来,“用荧光粉,这样可以进一步研究催化剂跟这个气体的相关流动,以及反应的规律。” “小叶啊小叶。”过教授看她的眼神简直带了狂热,“我说你能当中国的居里夫人吧。就你这个脑袋瓜子,你不搞化工就是在辜负祖国。” 她的老天鹅她的老天奶,这年头都这么会上价值吗? 搞得有点吓人哦。 叶菁菁捂着她的小心脏,赶紧撤退了。 反正过教授现在沉迷于弟子的流化床实验中,也没空管她。 她前后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做好了五笔输入法,又整理了相关资料,直接以西津大学人工智能小组的名义,报了上去。 倒不是学校要抢她的功劳,而是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科研工作讲究的都是集体作战,从来不强调个人。 这一方面是因为时代讲究的是集体主义精神,另一方面她更加倾向于理解成,是组织对个人的保护。 不要忘了,到目前为止,国家也没说解除战备状态呀。 叶菁菁是无所谓的,反正她也没打算靠这个专利卖钱。她只要求到时候能顺利通过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答辩就行。 忙完了五笔输入法,丢下字根口诀歌,叶菁菁就让计算机系的女大学生们,自行练习打字法去。 至于她本人,也没忙着做数据库,而是先一鼓作气将汉字拼音输入系统也给写出来。 第506章 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开始学拼音的娃娃,以后可是使用汉字输入的主力军啊。这会儿用不上,后面早晚也要用上。 她忙得不亦乐乎,埋头死磕拼音输入法,先从智能abc入手。 她正忙得天昏地暗呢,田教授一张便秘脸过来找她了:“小叶,收拾一下,出个短差。” 叶菁菁莫名其妙:“我出什么差啊?” 她现在身上的确有个辅导员的职务,但那是她身为研究生兼任的,实际身份依然是学生。 哪家学生非得去出差?又不是学校没教职工了。 田教授呼呼喘着粗气,简直要端不住教授的斯文了,没好气道:“去隔壁机械学院,教他们汉字输入法。” 叶菁菁半点儿都没出去显摆的激动,反而更加惊诧莫名:“他们要学为什么不自己过来?还要我送货上门?天底下有这样的学生吗?好大的架子呀!” 说起西津机械学院,历史上它和西津大学算一家,后来才拆开的。两家因为谁是正统,可没少明争暗斗过。 校长只比田教授晚了不到一分钟,同样走了一头汗。 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田教授:“话怎么到你嘴里,就歪了十万八千里呢。” “我怎么歪曲事实了?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能让他们过来跟着学,已经够给他们脸了。” 陈校长连连摆手:“小叶,你别听他的。这是任务,上级交代的政治任务。学校把汉字输入法报上去了,省里的意思是抓紧时间搞,争取献礼今年的全会。” 叶菁菁还是搞不明白:“那为什么要我机械学院呢?” 摇人帮忙应该把人摇过来呀,怎么能把自己直接给摇走了? 校长也憋屈得要死:“因为我们的微机房小,微机少!” 这这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穷嘛,一直都穷,穷得叮当响的穷。 瞅瞅西津大学新盖的简易教室是啥档次,就明白大学能有个微机房,已经很不错了。 那为啥西津机械学院的微机房规模大呢?因为它是机械学院啊,将来大家集体改名为大学的时候,它就是理工大。 论综合专业,它逊色于西津大,单挑理工科的话,它真不差。 “去吧去吧,你自己挑几个助手。这个项目是我们西津大牵头的,两家合作。” 倘若不是今年情况特殊,三中全会又召开在即,无论如何,陈校长都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但一码归一码,政治任务下来了,他不乐意也得严格执行。 叶菁菁挠挠头,手一挥,直接把计算机专业的女生都点上。 “让她们跟我一块儿过去,剩下的人继续练习五笔输入法,熟练了直接把专业期刊录进去。等我回来再说。” 虽然她当初只找了女生干活,但男同学的学习热情也很高涨啊。 他们想方设法,跟在旁边学,跟着打下手。叶菁菁也不可能赶他们走。 田教授叮嘱:“你们就是在那边机房办公而已,该回来休息回来休息。” 校长连连点头:“对对对,就当他们是我们的一个学院。” 叶菁菁差点没乐死。都分家了,还想做人家的主,阿q的精神胜利法吧。 第234章 好一出大戏(捉虫) 为什么是她?…… 别看话说的剑拔弩张, 但实际上叶菁菁带领的这支娘子军,浩浩荡荡去机械学院,还是挺欢快的。 因为两家大学当初既然是一家, 那毫无疑问,它俩的距离很近啊, 就隔了一条马路而已。 大学生的青春洋溢, 学习热情高涨,碰上感兴趣的课程, 跑到彼此学校去蹭课,是稀松平常的事。 就连叶菁菁本人, 上学期还去机械学院观看过人家物理系关于ufo的辩论呢。 大家嘻嘻哈哈穿过长满了法国梧桐的马路,去了机械学院。 因为离得近,也不存在什么欢迎仪式, 更不可能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地铺红毯。 大家直接走路过去找校办领饭菜票。她们都出差了, 不指望人家报销差旅费,也不指望他们给住宿费, 总不能短了她们一口饭吃吧。 机械学院跟西津大学一样,现在也是个标准的大工地,工人们正挥汗如雨地加班加点干活。混在其中搬砖头和水泥的,同样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大卡车和拖拉机进进出出,发出呼啸声。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生怕被扬起的灰尘劈头盖脸一顿收拾。 大卡车开过去了,女同学们才感叹:“还是他们机械学院有钱啊,看看, 人家这一车车的钢筋木头。” 再回想他们西津大学,穷的嘞,木头都用不起, 用毛竹撑着。 叶菁菁眯着眼睛看过去,点头表示赞同:“他们都盖楼了。” 前面那个地基打的,必须得是高楼。 计算机专业的女班长重重地叹了口气:“难怪人家微机房比我们大呢。” 另一个女生一本正经:“他们这么有钱,应该都给我们点饭菜票啊。” 众人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实在话。 机械学院的食堂不咋样,反正她们自认为比西津大学差。机械学院的学生自己也这么说呀。 第507章 她们都出差了,怎么能降低自己的伙食标准呢? 众人兴冲冲地往校办去,刚到楼前,大家准备从楼梯上去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喊:“范哲兵!你躲什么躲?” 哟,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叶菁菁下意识回过头,没认出被抓住胳膊的男人是谁,却认出了抓着他的女人的脸。 其实她也不是很敢认。 乖乖,这真是卢少婷吗?她现在二十几来着?反正肯定不到三十岁。可哪怕以现在的标准看,她瞧着也有四十岁了。 看来少了叶友德那个血包,自己带着两个儿子在农村挣工分,日子是真不好过。 这一点,叶菁菁猜的还挺准。 上下两辈子加一起呀,卢少婷都没过过这种苦日子。 她被强行送去了下放地,还被当成反面典型在公社大肆宣扬。 生产队只借了她半个月的口粮。接下来的时间,她不干活,连出去借粮。 因为大家伙儿已经听公社说了,她娘家人全部都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没人替她擦屁股的。 从年后到现在,半年多的时间,她真是过的生不如死啊。 以前她是农村少奶奶,十指不沾阳春水。 现在田里地头,家里家外,什么都指望她一个人。 最让她不堪忍受的是,原先追捧她的那些农民,个个全都变了脸。尤其是那些农村小崽子,居然敢打她的宝贝儿子。 她的儿子将来可是要当大佬的! 崩溃了一次又一次之后,卢少婷终于收到了舅舅的信。 舅舅指点她带着儿子回城里,把儿子交给范哲兵。因为范哲兵现在上大学,可以将孩子放在大学的幼儿园里。这样起码小孩有人管了,她也能轻松点。 卢少婷收到信,就赶紧领着孩子回西津城了。 本来大队还不肯给她开介绍信,她终于聪明了一回,想起来儿子的户口还在西津,这才顺利地坐上了火车。 等他们母子三人一路颠簸回西津,去找孩子爸爸,范哲兵居然避而不见。 今天好不容易叫她堵到了人,卢少婷怎么可能会放他走! “当初说好的,你在城里站稳脚跟,就接我和儿子团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范哲兵着急忙慌地捂住她的嘴:“你干什么?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啊?” 卢少婷绷着的弦断了,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我发神经?我们娘儿仨过的是什么日子呀!你在大学吃香的喝辣的,管过我们死活没有。” 西大计算机专业的女生集体伸长脖子看八卦,看到这里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哦!没啥好稀奇的。就是考上大学了,嫌自己有农村老婆上不了台面,想要抛妻弃子呗。 从她们上大学开始,这种事也没少。 等等,怎么还有新人加入啊。 梧桐大道的那头,走来了一位烫着卷花头,身穿碎花连衣裙的时髦女大学生。 她一双丹凤眼锐利的很,像刀子一样狠狠射向范哲兵:“怎么回事儿?” 范哲兵慌得不知所措,猛地一把,将卢少婷推倒在地,急赤白脸地向那时髦的女大学生表忠心:“她神经病!” “你说什么?”卢少婷爆发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奸夫淫·妇,我要告到你们学校去!” 时髦女郎露出了不悦的神色,哪儿来的乡野村妇,真是倒人胃口。 她不屑于跟卢少婷说话,只粉面生霜,狠狠地瞪了眼范哲兵:“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范哲兵讨好地冲她笑,转过头来对着卢少婷,他就横眉冷对了:“你又发什么疯啊?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卢少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 围观过来看热闹的大学生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可不是简单的恋爱纠纷了。 结果范哲兵毫无畏惧,冷笑出声:“我的儿子?鬼晓得是谁的种!当初是你抱着被子,硬挤进我屋子里的。还你什么都不要,其实肚里揣着别人的种呢!” 卢少婷彻底气蒙了,她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样,好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半晌才颤抖着舌头:“你污蔑我!你竟然污蔑我!” 范哲兵不为所动,他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位干部家庭出身的女朋友,打死他都不会再跟卢少婷母子扯上任何关系。 儿子算什么呀!他还年轻,有的是人给他生儿子。 他张嘴就来:“我污蔑你?你要是正经人,会这么轻易地钻男知青的屋子?哪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找对象是你这样的?我是那时候心软看你可怜,怕你被抓破鞋,才勉为其难跟你领的证。离婚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卢少婷嘴唇直打哆嗦,整个人像丢了半条命,反复喃喃自语:“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你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她心里头有个声音反复在回荡:不是这样的,范哲兵明明深爱着她跟孩子呀。 叶菁菁看到她那张迷茫的脸,十分之无语。 一个人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和脑袋,非得自欺欺人呢? 第508章 到现在居然还一副娇弱小白花,无比痛苦“你居然不爱我”的德性! 叶菁菁是看不起这种人的。 一个女人,都重生了,竟然都没想过要真正独立,还妄想当菟丝花,始终不改幻想有强大男性来拯救自己、认可自己的劣根性。 她竟然从来不想着从社会竞争中实现自我价值,而是非要从男人的爱里来获得满足。 这种人,真是丢了全体雌性的脸! 但凡换一个人,叶菁菁肯定会挺身而出,直接把范哲兵骂的狗血淋头。 可这人是卢少婷啊。 她叶菁菁从小跟着她奶奶看抗日片,回回鬼子把汉奸揍得嗷嗷直叫时,她都嘎嘎乐。 迄今为止,她的品味从未提高。 楼梯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机械学院刚刚当选的学生会主席跑下来,满脸尴尬地解释:“哎呦,叶师姐你们来了。走走走,我们上去拿饭票吧,你们得签个字。” 看叶菁菁还在盯着那边瞧,他脸上尴尬更甚:“哎呦,你看这个,我们真是没办法。” 叶菁菁笑了笑:“没什么,这种事情多了去。” 哪知道机械学院的学生会主席瞬间跟找到知音一样,立刻大倒苦水:“可不是嘛。光说我们大学专门出于连,可摸着良心讲,部队和工厂就没这种事吗?” “那些在部队里头提干,招工吃上国家粮的,坚持跟先头对象吹了的,比比皆是。怎么不批判他们?有种一视同仁,别柿子捡软的捏,光拿我们大学生说事。” 西大计算机专业的女生乐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机械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认真起来:“那是因为古代读书是唯一一个改变出身的方式。你让屠狗辈封侯拜相,你看他会不会负心?” 叶菁菁哈哈笑,在心中狂点头。 要不怎么会说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呢。 哪个时代都有这种事。 你要觉得计划经济时代的人淳朴,没听说过谁搞三搞四。不过是因为这时代信息传播渠道有限,且被辜负的人丧失了社会话语权,沦为无声的受害者罢了。 机械学院这回挺大方的,给了他们每个人六毛钱的伙食补助。 以机械学院五分钱一份肉底青菜,六分钱一个茶叶蛋,七分钱一个红烧鸡头,八分钱一碗阳春,一毛三一块红烧大排的物价;她们顿顿吃上荤,还是有希望的。 叶菁菁拿了饭菜票,示意学生会主席:“我们从那边楼梯下去吧。” 学生会主席求之不得,他也嫌他们学校的学生闹出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了。 “走走走,我们去微机室,还请你们多教教我们。” 叶菁菁一行人去行政楼去了图书馆楼,微机室在二楼。 他们经过一楼的阶梯教室时,听到里面的老师正在给学生上课:“你们上课学的知识,今后毕业了,基本都用不上。你们将来需要用到的东西,课堂上永远学不到。”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阶梯教室里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大学生大着胆子:“既然没有用,那我们为什么要学?” 老师点点头:“这个问题很好,我们为什么要学?而且还要在大学学四年呢?因为大学真正的存在意义是,教会你们学习的方法,训练你们的思维能力,培养你们的综合素质。等到你们掌握了这些以后,不管你们将来去哪儿,去怎样崭新的领域,你们也能做出成绩,掌控自己的命运。” 教室里先是安静,然后响起了潮水般剧烈的掌声。 叶菁菁也想大声鼓掌叫好。 老师却伸手按了按,扭头问站在门口的学生会主席:“什么事儿?” 学生会主席赶紧解释:“那个,西津大学的同学过来了,想学习的同学,可以自己上去,鞋套带好。” 叶菁菁急着摆手:“不急不急,等我准备好了再通知大家。” 如果是她穿越前,开个讲座拿好u盘就行,直接放课件。 现在是1978年啊,压根就没u盘这回事儿。 软盘倒是有呢,最新的软盘,是1976年,alan shugart研制出的,5.25英寸,售价390美元。 呵呵,别说西津大学没钱买。它有钱也买不到,国内根本就没地方卖。 那现在国内计算机的存储介质是什么呢?打孔机。现在国际上,程序员们也普遍选择使用打孔机编程。 至于打孔机和打孔卡片具体长啥样?向没见过的人描述,对叶菁菁这样的作文苦手来说,不是件简单的事。 她只能潦草地描述自己的编程工作,是先使用打孔机编好程序,然后再把打孔卡放入大型计算机中,作为批任务batch job执行。 听不懂?没关系。 反正你知道她从中午吃过饭一直忙到下午,才通知学生会主席,可以喊人过来听讲座就行了。 哇!一下子呼呼啦啦来了好多人,包括机械学院的校领导。 叶菁菁也无所谓,直接开讲,她给大家介绍了五笔输入法,又现场演示。 这场面的震撼性,对教室里的师生来说,不亚于ufo降临,不少人都发出的惊呼声。 第509章 微机室外头,也有人被惊呼声吸引了。 卢少婷被范哲兵丢下之后,失魂落魄地在校园里游荡,不知不觉间,她稀里糊涂地走进了图书馆,上了二楼,又被惊呼声引到了微机室的门口。 然后她看到了叶菁菁。 那个女人站在最前面,面对一屋子的人侃侃而谈:“这叫五笔输入法,任何一个汉字都可以由五笔来组成。经过训练的人,一分钟可以打一百个字。” 屋子里再一次发出惊呼声,这个速度要比现在打字机快多了呀。 更重要的是,它把汉字输入计算机,变成了现实。 有情绪激昂的大学生大声呐喊:“你就是当代毕昇!你拯救的汉字,你拯救了中华文明!” 卢少婷的脑袋直接炸开了,“当代毕昇”在她耳边反复回荡。 不对啊,当代毕昇应该是范哲兵啊。他还凭借这个名头,开了公司,发了大财,成了赫赫有名的巨商。 只是范哲兵发明的,不是五笔输入法,而是拼音输入法。 《我在八零当后妈》那本小说里,写得清清楚楚。 是那个不要脸的穿越女,帮助范哲兵做出来的。说是她穿越之前,上小学的时候,学的就是拼音输入法。 第235章 果然卧虎藏龙 学生个个是大佬…… 卢少婷感觉自己的脑袋瓜里, 有电钻在打转,她耳朵嗡嗡作响,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可偏偏好像还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催促:“怎么办?怎么办?汉字输入法被恶毒女配剽窃了, 男主范哲兵要怎么办?” 卢少婷难得用上了脑子,她隐隐约约地生出了疑惑, 范哲兵做的是拼音输入法, 关五笔什么事? 可是那个声音似乎更尖利了,范哲兵怎么可能自己做出拼音输入法? 卢少婷却瞬间清明了。 恨的力量比爱更强大, 她清醒了,她深深的憎恨着范哲兵。 她要报复, 报复这个无耻的男人,让他后悔一辈子! 卢少婷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她要去找男二号,男二上位, 让男主悔不当初。 作为一个重生女主, 她一定要选择真正强大的男人。 从头到尾,叶菁菁都不知道, 外头有个人在偷偷地听她说话。 她也不知道,她已经成了夺取范哲兵先机的人。 因为《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这篇文里头,不知道是作者懒得查资料,是觉得技术方面的内容太过于枯燥,读者懒得看,反正根本没提范哲兵究竟具体是靠什么项目,成为学术大佬,又凭借技术大拿的身份, 投身商海,名利双收。 小说里只泛泛地写了,范哲兵是在计算机方面取得了成就。 那叶菁菁看小说的时候, 自然就顺理成章地理解成,他是靠着汉化软件发的财。 改革开放以后,八九十年代,几乎国内所有的计算机界大佬,都是靠着这种信息差,走上的人生巅峰。 打死她也想不到,小说男主所谓的个人成就是汉字输入法啊。 毕竟真正发明五笔输入法的人,也没靠这项技术发到财。 现在,叶菁菁同样不指望靠这个发财。 她看着在场的机械学院人,认真道:“五笔输入法,我们西津大学已经做完了,报告也交上去了。后面,我们想请大家一起帮忙的是拼音输入法。” 因为这个项目还没有做好,她不好在计算机屏幕上演示给大家看,能站起来,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拼音输入法。 “众所周知,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可以对应我们汉语拼音。所以我们设想的是,通过拼音来打字。” 台下立刻有声音反对:“那不行,不要忘了《施氏食狮史》。” 不得不说,大学生实在是卧虎藏龙,反对者还背了起来:“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施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施氏视是十狮,恃失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施氏始试食是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嗯,96个字,听在大家耳朵里头,就是shi shi shi。 大学生神情郑重:“汉字跟俄语不一样,俄语可以拉丁化,我们汉字是不可以的。” 叶菁菁笑着点头:“好了好了,我明白大家的意思,听我说完。” 她在黑板上写下:shi,然后在右边又写了所有发shi这个音的汉字。 “我们的拼音输入法,第一步是这个模式,shi,输入了这三个字母,选择框里跳出所有这些右边的汉字。然后我们在里面挑选合适的汉字,打在屏幕上。” 微机室里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叶菁菁笑道:“大家肯定都觉得很麻烦,是吧?” 不少人点头,直接表态:“叶同学,那我们还不如直接只搞五笔呢,那个学会了以后我看挺快的呀。” “你说的没错。”叶菁菁肯定道,“只要是经过训练的人,打字比赛,冠军必然是五笔输入法。但它的门槛高,要经过训练才能打出字来。” “拼音输入法的优点在于门槛低,只要会拼音的人,立刻就能打出字来。” 第510章 下面突然间有个人问:“像我这样的,也能打吗?” 是打扫卫生的工勤,听入迷了,没走。 叶菁菁笑着冲工勤阿姨点头:“能打,你不会写都没关系,能认出来你就能选出来。选不对,其他人结合上下文意思,同样可以猜出来。” 工勤只是在旁边听着入了迷,脱口而出的时候,她自己都吓到了。 结果没想到,人家能给校领导上课的同志,居然还回答她的问题。 叶菁菁继续往下说:“而且这个右边的边框的特点是,里面的每个汉字的位置都是固定的。一回生二回熟,经常打字的时间长了,就不用一个个看,直接切换到那一页,选择第几个字就行。” “除此之外,它还可以提供简单的词组。jiaoshi,教室、教师、浇湿、礁石、教士、矫饰,从这些词里面挑选出合适的词,就方便多了。常用词以及成语,都可以直接打出来。” 屋子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喃喃自语,有人在冥思苦想。 叶菁菁笑着鼓励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 大学生胆子大,无所畏惧,直接上要求:“那就不能不用这么选吗?直接跳出来就是我们想要的,就好像我们听写文章,心里就知道究竟是哪个字。” 教室里哄笑起来,有人调侃他:“你还真当电脑是人脑呢。” 叶菁菁却点头:“这个想法很好,这也是我们接下来主要的工作方向。掌握中文信息处理,然后通过统计数据规律来升级拼音输入法。” “到那一步,我们可以直接打出一句话,不用一个一个的选词。我们甚至可以让计算机记住我们的用词规律,个性化的调整输入法出现的词汇。” 一屋子的人直接炸了。 从未看过电视的人,第一次看到电视机里的小人会跑会跳会动,都来免稀奇。 现在叶菁菁说的智能化汉字输入法,对大家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叶菁菁还给大家上鸡汤:“只要我们做到这一步,以后我们传递信息的速度最快,比任何外国字都快。” 教室里发出了嘘声。 大学生们胆儿肥得很,谁也不会惯着你。 人家外语都是拉丁化的字母,直接输入无需转化,怎么可能会比你慢呢? “因为我们汉字是最简洁明了的语言啊。”叶菁菁正色道,“不信的话,看看联合国官方文件,几种官方语言版本,汉语永远是最短的。” 机械学院的校领导笑了起来:“所以说嘛,我们汉字大有可为。” 屋子里的气氛更加愉快了。 讲座开完,吃晚饭去吧。 为了表示对这个项目的重视,机械学院校领导特地请西津大学的学生们吃饭。 机械学院食堂是那种长桌子,一桌可以坐十个人。 领导给他们点了一大盆莴笋烧肉,一大盆萝卜炖鸡,外加一大盘子粉蒸排骨,下面是南瓜打底,炒菜有辣椒炒猪肝,外加芹菜炒香干,以及一大盆豆腐鱼头汤。 乖乖,这么一桌,相当丰盛了。 校领导还笑呵呵地表示:“我晓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喜欢跟我们老头子坐在一起吃饭,你们自己吃吧。” 大家客气了一回,没非要把领导留下来。 估计领导也更加喜欢回家跟家里人一块吃饭,不乐意陪他们这些学生。 不过机械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还是留了下来,当陪客。 他开玩笑道:“我蹭你们的饭,沾你们的光啊。” 女生们笑了起来:“欢迎欢迎。” 叶菁菁拿起筷子干饭,头一抬,目光又瞥见了范哲兵。 坐在他对面的,不正是那位碎花连衣裙时髦女郎吗? 哎,她不得不承认,男主光环真大。 就范哲兵的条件,除了一张小白脸能唬人之外,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啊?居然也有白富美前仆后继。 不过想想也没啥好奇怪的。 她穿越之前,那些女明星要财有财要貌有貌,要事业有事业,偏偏一个比一个更酷爱在垃圾堆里找男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体验生活的苦。 叶菁菁摇头,不打算跟这男主角扯上任何关系。 她能怎么办呢?人家真的有男主光环啊。去年挨了打没参加高考,也不耽误人家今年考上大学。 大概是因为她多看了两眼,敏感的学生会主席瞬间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一瞧见她关注的对象,学生会主席赶紧解释:“其实严格来讲,他们也不算我们机械学院的学生。” 叶菁菁奇了怪了:“什么意思?是函授班吗?你们什么时候办的,都有哪些专业啊?” 学生会主席摇头:“不是不是,他们是代培生。” 叶菁菁了然:“哦,委培生啊,他们单位挺大方哦。” “不,不是委培生,是代培生。”学生会主席纠正。 旁边计算机专业的女大学生都奇了怪了:“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单位派的吗?” “真不一样。”学生会主席经常在校办帮忙,特别打听过这事儿,“委培生是单位随便派人,代培生是从应届高考落榜生里招的,培养他们当技术员的。” 第511章 他又感慨起来,“所以说要高考嘛,考不上都多一个机会。” 一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是这个道理。 现在不少单位招工,都从高考高分落榜生里头招。还有技校也是这样招生的。 参加一次高考,无论考得上还是考不上,都意味着比别人多了次机会。 计算机专业的女班长又感叹了句:“你们机械学院真阔,教室真多,还能招代培生。我们自己教室都不够用了,搭棚子,一刮风一下雨,哎哟,老师嗓子都要喊破了,我们也听不清。” “也没多少吧,34个人,拆开来,各个专业都塞几个。”学生会主席强调,“再说也不是我们招的,矿业指挥部地质队招的,我们代培而已。” 大家伙儿又开始感慨,矿业指挥部果然家大业大啊,到底矿业地位不一样。 众人说的热闹,扭头一看才发现,叶菁菁似乎正在发呆。 “哎,师姐——” “没事没事。”叶菁菁捏捏眉心,“脑子有点涨。” 刚才好像有什么从她脑海一闪而过。但她最近有点用脑过度,反而没捕捉到。 学生会主席赶紧表态:“那个,叶同学,你太辛苦了。要不今晚先休息,明天再开始忙?” 叶菁菁摆摆手:“不用,吃过饭我在你们学校转转,换换脑子就行。活还是得干的,时间太紧了。” 她说到做到,当真逛了15分钟就回微机室了。 结果没想到,已经有机械学院计算机系的同学等在那里。 一见她,那位眼镜厚的跟酒瓶底一样的男生就迫不及待道:“叶师姐,其实拼音输入法应该跟五笔相结合。” 他拿起笔,写了一摞汉字,“你看,你说abc输入法后,右边边框里出现所有的同音字,这些字的出现顺序按照使用频率高低来排序。” 叶菁菁点头:“是啊,怎么了?” “但这样没有统一的标准,我们根本没办法去统计这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所以,应该是固定的。拼音和字型相结合,字母键用来管拼音,数字键就分出来管字型,字型看字的第一部 分。横竖撇捺,然后对应1234页,打字的时候,这样减少翻页,找起来就快。” 叶菁菁傻了,彻底傻了。 她真正在学校接触计算机的时候,搜狗输入法已经占据主流地位,所以她其实没用过智能abc,更不知道翻页选字还能做出花样来。 她只能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好!非常好!太棒了!” 她是真佩服啊,当代大学生的脑袋是真好用,反应快的吓死人。 西津大学的女生们也吓到了。 要命哦,这才刚开始呢,她们就被人家比下去了。 不行不行,她们要加油,绝对不能丢了西津大学计算机人的脸! 第236章 也是34个人 他根本没参加高考…… 危机感一起, 大家瞬间斗志昂扬,个个争先恐后。 在一屋子计算机专业大学生激烈的讨论声,他们初步定下了8个笔画代码, 从1到8分别是:横、竖、撇、捺、左弯钩、右弯钩、十字交叉、方框。 大家还据此编出了口诀:“横1竖23撇4点捺,5折6转7叉8方框”。 其中5折6转不太符合日常记忆习惯, 但没关系呀, 看一看阿拉伯数字5,最后一笔是不是往左边拐, 正好左弯钩嘛。 至于阿拉伯数字6,最后一笔是往右边去啊, 代表的就是右弯钩。 好是挺好的,但叶菁菁严重怀疑它只适合学生用,因为成年人倒笔画的比比皆是啊! 哈哈, 不管了, 先做出来再说。 大家又发散思维,开始讨论如何让输入法更智能化。这回大家的意见倒是统一, 一致认为强大的词库最重要。 比如说名人的姓名、国名、地名、成语、俗语、歇后语这些固定词,得跟单个汉字一样,直接存储在词库里,一打拼音就能跳出来。 还有人嫌拼音太长麻烦,希望跟英语一样,可以缩写,只打首字母就出现文字。 大家从词组扩散到句子,外面突然传来疑惑的声音:“可是你们怎么让计算机切分词呢?”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 脸生。 倒是叶菁菁先认出来,惊讶道:“方教授!” 方教授是西津大学中文系的定海神针,他老爷子怎么跑到机械学院来, 还站在微机室外头听他们小字辈讨论。 方教授举手示意:“我是来感谢你们的,同学们,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汉字就完蛋了,汉字完蛋了,还有什么中文?” 叶菁菁不好意思极了,赶紧起身出去请人进来:“教授您来的正好,我们在讨论汉字整词整句输入法,涉及到了中文信息处理的问题,正需要您这样的语言学专家指导。” 方教授没推辞,直抒己见:“你们刚才说的,有个问题,汉语跟外语不一样。比如说英语一个单词,相当于我们汉语的一个词,英语单词之间是有间隔的,但是汉语的词和词之间是打不了空格的,你们要直接输入短语句子,就涉及到一个中文信息的处理问题了。你们准备如何确认或者说,切分词?” 大家伙儿脑子有点晕。 第512章 虽然他们都是理科生,但大家都学过语文,晓得要组字成诃,组词成短语,组短语成语句,这么一个基本的流程。 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课也是先教汉字,再教组词,接着是短语,最后造句,成段落,写作文。 大家是学计算机的,哪怕现在只是刚碰到皮毛而已,也明白这个流程越到后面越复杂。 原本的欢声笑语,顿时变成了愁眉苦脸。 众人集体抓耳挠腮,冥思苦想。 有人干脆提议:“要不算了吧。打字打字,我们就把精力放在字本身身上。” 他们的目标是打出汉字来呀,现在知道怎么打字了,那就可以了。他们的下一步目标,应该是怎样让打字更轻松更方便跟迅捷。 有人附和,也有人反对。 反对意见也是明明白白的:“有什么能比直接打出一句话更方便呢?” “熟练了啊,就像叶师姐说的一样,打惯了,一分钟打一百字,已经完全够了。” 但是依然有人不满意。 想不到可以直接打句子的时候,大家无所谓。等意识到这事儿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再想让他们放弃,那就千难万难了。 叶菁菁当然也不肯止步于打单字,她说服大家的理由非常简单:“打句子,市场是有需求的。只要有需求,我们不做,外国人就会做。到时候我们只能用人家的东西。” 全场集体熄火了。 当代大学生的国家荣誉感爆棚,其他事情都好讲,一旦涉及到国家和民族,那绝对毫无二话。 叶菁菁询问方教授:“您老能给我们点提示吗?我们都理科生,语文学的其实不咋样。” 方教授摆手:“我不懂计算机的。我只有一个门外汉的看法。打句子,说白了就是一个计算机进行语言理解的过程。” 大学生里有人喊出来:“计算机它理解不了啊,它只能执行指令。” 方教授摊手:“那我是管不了的。我想的是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一步步的,打地基是最重要的。如果在你们要做的第一步,分词这个层别,你们能做更多的信息处理,那么后面整个语言理解的过程,就相对要简单很多。” 大学生们茫然了。他们确实非常聪明,但有些领域你得接触了,你才会产生想法。 比如说叶菁菁,瞬间醍醐灌顶:“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对字符串进行分词,得到词数越少,越容易理解这个字符串。” 结果这回方教授晕了,隔行如隔山,他也不晓得字符串是什么意思呀。 倒是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们激动起来:“对对对,越少越好。” 得,学科的分界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啊。 方教授越听越晕,唯有告辞:“那你们先忙着,我走了啊。” 大家伙儿正说的热闹,甚至顾不上了送一送老教授。 谢广白晚上做完实验过来接她时,叶菁菁还意犹未尽:“时候不早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想法都大胆地提出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相信诸位小诸葛可以创造奇迹。” 大学生们哈哈大笑,个个意气奋发。 叶菁菁出了门,才伸懒腰打呵欠:“走,我们去吃夜宵。” 年轻的胃是无底洞,最重要的是,脑力劳动真的特别容易饿。 谢广白点头:“那吃点垫垫吧。” 他俩一致认为机械学院的伙食比不上西津大学,还不如回本校吃。 一碗米汤配一个包子,肚子踏实了,人也踏实了。 谢广白跟着吃了一个粉丝包,突然间想起来:“对了,田教授让我跟你说一声。那33位函授生教材都寄出去了。” 叶菁菁“啊”了一声,脑子还在字符串里头打转。 谢广白看她茫然的模样,只好解释:“小花的同事,地质勘探队的33个同事。他们去年考的也挺不错,直接可以上函授班了。” 叶菁菁脱口而出:“不是34人吗?” 谢广白哭笑不得:“加上钱春花是34个人啊。她不是自己已经拿走教材了吗。” 叶菁菁的脑袋瓜子像突然间炸了个爆竹一样:“34人,也是34人。” 谢广白疑惑:“34人有什么问题吗?” “我今天在学校看到范哲兵了。” 谢广白愣了一下:“范哲兵?” 得亏他是大夫,记性好,不然他还真想不起来这号人。 好像是卢少婷的前夫吧。 “他跑学校来干嘛?” “他是矿业指挥部的代培生,今天卢少婷还跑机械学院了。” 谢广白惊讶:“她怎么回来了?” “她好像想让范哲兵管两个小孩,让孩子上机械学院的幼儿园。” 谢广白相当无语,他不用猜都知道,范哲兵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最后接手烂摊子的,大概率还是叶友德,谁让他劳改结束放出来了呢。 谢广白安慰了一句女友:“我打听过了,他住大杂院那边,现在在汽修厂当临时工,也没去筒子楼和你妈上班的副食品店闹。” 看看,他这种人就是欠收拾。劳改一回,知道怕了,不敢再闹腾。 叶菁菁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范哲兵他们一批34人,现在都在机械学院代培。” 第513章 谢广白挑了个眉毛:“也是34人?今年不会急着招小花他们,就是为了让代培生能脱产学习吧。” 话说出口,他觉得哪儿不对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范哲兵要在今年二月底之前,便入职矿业指挥部了。 时间真赶啊。 叶菁菁猛然回过神,直摇头:“不对不对,机械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说他们是应届高考落榜生,那应该小花比他们先进单位。” 谢广白疑惑:“那他们单位动作是不是太快了?现在大学招生录取工作还没完全结束呢。谁敢打包票他们就肯定落榜了?” 叶菁菁挠头:“是啊,好像也不对呀。而且如果照这个顺序的话,应该是招了他们干活,让小花他们当代培生,到机械学院脱产学习。小花他们都是高分落榜。” 两人面面相觑,冥思苦想半天也没琢磨明白。 “算了,明天我问问机械学院。”叶菁菁直言不讳,“不搞清楚了,我觉得我觉都睡不好。” 谢广白笑道:“行吧,你赶紧回去睡觉吧。趁着你还没有舍友。” 说实在的,叶菁菁的运气是真好,凭实力挣来的好待遇。 本来现在学生宿舍紧张,无论如何她都要分个舍友的。 但因为她搞中文输入法了,而且拎了一堆计算机专业的本科生当助手,在宿舍里来来去去的。 学校考虑到实际情况,临时把前来报到的舍友分配到其他宿舍去了。 叶菁菁点头:“行,那你也早点睡。” 她第二天去机械学院食堂吃早饭,刚好看见了学生会主席,立刻想起了昨晚的疑惑:“哎,方跃进,我问一下,你们那个代培生是怎么回事?” 方跃进当真一个头两个大,他就不明白了,这位叶同学为什么一直关心代培生呢? 叶菁菁下意识地撒了谎:“我是想问问看,看我们学校能不能搞。我以前工作的纺织厂也想培养技术员呐。” 方跃进这才恍然大悟:“哦,这个呀,你们厂跟你们学校同意应该就行了吧。” “可我觉得有点奇怪呀。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招人的?”叶菁菁困惑道,“今年的高考招生应该还没完全结束啊,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肯定落榜了?” 方跃进被问住了,下意识地摇人:“哎,赵老师,那个矿业指挥部地质队在我们学校代培生,怎么这么早就招进来了?不还有学校没结束录取工作吗?” 从矿业指挥部招人,再到决定送他们来代培,中间肯定还要隔一段时间。 再往前的话,更多学校没完成招生工作啊。 机械学院校办的赵老师刚吃完早饭,准备走呢,被问到面前笑了:“不是的,他们是77级的落榜生。之前好像是因为他们要在单位培训,所以才跟78级的学生一块儿入学的。” 叶菁菁的脑袋瓜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失声惊呼:“77级!” 赵老师和方跃进都吓了一跳:“怎么了?” 叶菁菁勉强挤出笑:“我就说呢,78级肯定来不及嘛。” 她心中翻江倒海,她的脑子电闪雷鸣。 77级的落榜生怎么可能?范哲兵去年根本没参加高考! 第237章 图个什么呢 分数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 穿越一年,叶菁菁也算练出来了。 哪怕她整个人都要海啸了,她依然能够装的若无其事:“你们招代培生, 高考成绩是什么要求啊?多少分以上?” 赵老师摇头:“这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矿业指挥部自己定的。不过这批学生成绩还挺好的, 我记得最低的好像也有二百七十多分呢, 高的有三百来分。” 方跃进惊讶不已:“那他们怎么没直接考大学啊?这么高的分数。” “大概是政审的原因吧。”赵老师也不是很肯定,“77级的政审还是挺严的。” 方跃进更疑惑了:“那矿业指挥部招工不政审吗?它家地位这么高, 他们单位政审应该更严格吧。” 赵老师摇头:“我也搞不清楚,我又没看过他们的档案。” 她要急着走了, 叶菁菁自然不好拦着。 实际上,她现在的脑袋瓜乱成一团乱麻,根本没心思在跟人多寒暄。 34个人, 最低分两百七十多分, 最高分有三百来分。 怎么会这么巧呢? 方跃进看她发呆,疑惑道:“怎么了?” 叶菁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三百多分,那还是挺厉害的了。不知道数学怎么样,数学好的话,倒是可以搞计算机。” 方跃进服了她:“难怪你一考上研,就能搞出成绩来呢。你什么时候都想着自己的研究。” 叶菁菁笑了笑:“那不都是为了工作嘛,可是我又不好一个个追着问。” 方跃进手一挥:“这也没什么难的,他们的成绩都有登记, 回头我拿给你。你看中谁了,我们直接给你叫人去。” 这个汉字输入研究小组啊,进展实在太惊人了。 他听说他们昨晚第一次讨论, 就已经定下了拼音输入1.0版本的框架,很快就可以着手做了。 第514章 后续他们还有2.0和3.0版本,想动作快点,自然需要人手。 叶菁菁疑惑:“他们不是77级的吗?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吗?” “知道。”方跃进非常肯定,“我们入校以后都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数了,每个班都有成绩表。” 这也是为了方便老师了解班级的整体学习情况,好有针对性的查漏补缺。 叶菁菁笑了:“那就麻烦你了啊!” 方跃进动作快的很,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把花名册和成绩都拿过来。 叶菁菁心跳快得要死,脸上却是微微笑,还趁机安利了一下:“这些要是做成电子版本,就可以直接筛查出数学高分考生。” 方跃进笑道:“那你就直接筛查呗。” 他还随手一指,给叶菁菁看,“这八个人就在计算机系代培。” 机械学院的花名册做的相当认真,代培训的名字旁边是有个代字的。 叶菁菁匆匆看完,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那我就要数学高考成绩在90分以上的,我还要给他们出卷子筛选一下。” 方跃进惊讶不已:“能考90分还要再筛选啊?” “那当然了。”叶菁菁笑眯眯的,“万一他们上了大学都忘光了怎么办?” 方跃进哈哈笑:“这么快就忘光了,那可彻底完蛋了。” 晚上,叶菁菁拿着抄到的代培生名单和他们的高考成绩,回到西津大学,拿给谢广白看。 不得不说,大夫的记忆力只要对上他(她)的点,那当真是好的吓死人。 谢广白只扫了两眼,便皱起了眉毛:“他们的高考成绩怎么跟小花他们的高考成绩,好像一样啊。” 叶菁菁点头:“你也这么觉得是吧?” 她中午看到成绩的时候,就感觉是一样的。但34个人呢,她也不可能记得所有人的成绩。 谢广白抬脚:“你等会儿,我去招生办再确定一下。” 谢天谢地,当初多亏他俩多了句嘴,田教授牵头,让小花的33位同事也一并报了函授大学。 所以他们的高考成绩,在函授学校的报名名单里。 叶菁菁忍不住:“我跟你一块去。” 西津大学的招生办这会儿只有一位老师值班,看到叶菁菁二人过来,有点惊讶:“哎,小叶你怎么来了。” “我看一下函授大学的报名资料。纺织厂那边有个事情要问我。” 值班老师没多大好奇心,直接“哦”了一声,指了指桌子:“就在这边,你自己看吧,不要弄乱了。” 叶菁菁笑道:“谢谢啊。” 值班老师去上厕所了,他俩赶紧查看。 果不其然,同样34个人,两边的高考成绩居然一模一样,每一门单科都一样! 这就不是巧合了。 叶菁菁和谢广白对视一眼,正好值班老师回来,他俩赶紧告辞离开。 下了楼梯,谢广白便皱眉毛:“这肯定有问题。” 叶菁菁眉头皱得比他更紧:“可我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高考顶替案,从小到大她真看多了,有一段时间几乎隔三差五就爆出来。 那些被顶替者,失去了自己的前途,各种经历风霜。 但这些案子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顶替啊!顶替对方的所有身份,最基本的姓名是肯定要顶替的。 这也是后来这些案件被曝出来的最主要的原因。 可现在他们看到的情况,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仅仅是范哲兵,其他33位代培生也没有顶替小花他们的名字。 好像他们仅仅只借用了同事的高考成绩而已。 “图什么呢?”叶菁菁百思不得其解,“代培生实际上跟委培生应该就是一个概念啊,都是单位掏钱的,定什么条件,派谁来代培,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嚒。这又不是统招生。” 谢广白也理解不能,这种骚操作,完全属于高射炮打蚊子——小题大做。 叶菁菁喃喃自语:“就为了代培生而已,他们单位还篡改档案,是疯了吧!” 普通老百姓不把档案当回事,在眼下不稀奇,因为他们很可能都不知道档案是什么东西。这个词在1978年被提及的次数很少。 但矿业指挥部那是一个大单位啊,能这么无知? 图什么呢?就图面上好看? 这未免也太过于荒谬了。世界真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最重要的一点是,理论角度上来讲,1977年高考成绩根本不对外公布。谁晓得落榜生到底是什么成绩呀。 叶菁菁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了。 谢广白给她按后脖颈:“行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这世上,什么怪人都有。” 叶菁菁晃晃脑袋:“哎,不想了,管不了。” 她的拼音输入法1.0版本是有了眉目,但2.0和3.0版本还在路上呢。 不趁着有这么多好脑袋可以用,抓紧时间用;后面团队可没这么轻易能建起来。 真的,现在她是正儿八经相信她大学导师说的话了。 恢复高考后的头几年大学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也许他们的知识储备比不上21世纪的大学生,但他们的学习能力绝对普遍吊打后者。 第515章 这么牛掰的小伙伴,她必须得好好用啊。 但叶菁菁嘴上说放下这事儿了,心里却还咯噔着。 礼拜天,薛琴过来给她送石榴。 看吧,她说叶菁菁是他们纺织厂工人夜校的人,可不是仅仅嘴上说说而已。 厂里有点啥福利,她都记着给人捎上。 咳咳,当然,以薛书记兼薛校长现在的忙碌程度,她也不至于为了送点吃的就专门跑一趟大学。 她是来炫耀的,她也是来表扬的! “菁菁,你真行!你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好使,你怎么就想到让方萍当翻译呢?” 叶菁菁都莫名其妙了。这不废话吗?他们之中只有方萍是正经学日语的。 “我的妈呀!我认识方萍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她学语言就是个天才!她方言都能听得懂,还能跟人说。” 说到这个呀,就不得不提南方方言的复杂性。 它夸张到什么程度呢?同在一个市,这个县是听不懂另一个县的方言的。 甚至同一个县里,不同的公社之间的方言都不一样,不一样到大家都不懂普通话的情况下,就无法沟通的程度。 他们纺织厂不是接了手工艺的活,想做外贸出口到日本吗? 其中一样原料是人家养殖珍珠剩下的贝壳。 本来他们是要用贝壳做风铃,结果没想到方萍过去没两天,就学会了当地话,好跟人家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奶奶聊上了。 然后她从老奶奶嘴里得到了一条商路:用贝壳做纽扣。 “老奶奶讲以前有租界的时候,他们就是做成纽扣拿去租界卖给洋鬼子,哦不,是外国人。” 薛琴眉飞色舞,“我们一做,拿给伊藤诚看。嘿!你猜怎么着,他也觉得好!后面贝壳要么做风铃,要么做纽扣,都能出口挣外汇了!” “真的啊!”叶菁菁也跟着高兴起来。 嘿嘿嘿,她这人爱财。 哪怕自己不能挣,看着别人靠双手和大脑正正当当地挣钱,她也感觉好爽啊! 薛琴拼命点头:“就是啊!哈哈,我跟你讲,到时候我们起码多挣一倍的钱。对了,那个茭瓜叶子也烘好了,他们开始做了。” 叶菁菁真要跳起来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养成系的快乐啊。 笑着笑着,她突然间冒出一句:“哎,有个事情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帮我参谋参谋。” 薛琴疑惑:“什么事儿?” 她一个脑子能抵自己两个用,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就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从头到尾,说了矿业指挥部的骚操作。 “不过是代培生而已,他们那么大费周章的,图什么呢?” 薛琴却跑歪了,眼睛瞪得老大:“还能搞代培生啊!” 哎呦,早知道如此,她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搞夜大搞函授大学吗? 叶菁菁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然后催促道:“你是干部,你从干部的角度考虑一下,他们单位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何一件事都要讲究投入收益比的,权力再任性,操手的人也应该明白,篡改档案是会坐牢的。 图个什么呢? 薛琴也开始挠头,如果不是代培生的话,那对方的动机就非常简单,顶替上大学呗。 可一不是统招生,二来这些人连名字都没改,就用人家一个高考成绩,到底想干啥啊? 她摇头,老实承认:“我不知道。” 叶菁菁重重地叹了口气,十分失望:“我还以为干部都心意相通,就跟医生才能认出医生的字儿一样呢。” 薛琴翻白眼儿:“滚蛋吧你!我可不跟他们一样,我才不占这个便宜呢!丢人!” 但她还是追问,“你给我打听一下,代培班要怎么搞啊?” 叶菁菁被她缠着,只好回头又找方跃进打听:“哎,我们纺织厂是真想搞代培生,问有什么条件不?” 方跃进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一条门槛:“落榜生的高考成绩也得合格。” 现在的合格标准是,简单点,就是你能进体检。 叶菁菁一颗心直接down了下去。 她能够接受各家单位自己内部分配资源不公平,因为现在各家单位都是一个小社会,任何事情都被默认成别人家的家务事,旁人管不了。 但矿业指挥部的这一次代培生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代培生是有硬性标准的,那就不是单纯的你们家的家务事了。 方跃进看她沉默,提醒道:“肯定要有这个的,不然他们进了大学也跟不上。学校不可能单给他们开一个班。” 叶菁菁点头,表示认可:“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她没再跟人多聊,转头继续领着团队去死磕拼音输入法的最少分词问题。 第238章 她不勇敢 去省里汇报工作 有一种说法叫做:一切问题, 归根结底都是数学问题。 叶菁菁也说不清楚它到底对还是不对。 但就最少分词问题来说,它还真是个数学问题,而且是有向图两点之间最短路径的问题。 第516章 一屋子三十来号数学脑袋讨论了半天, 认为汉字字数为n的时候,节点就是n+1。 比如说:中华人民共和国, 1中2华3人4民5共6和7国8。 7个字, 8个节点。 对应这些汉字的词直接以边的形式出现,也就是任意的字结合都有可能成为词。 这就解决了他们应该往词库里放多少词的问题。 因为时代在发展啊, 哪怕是眼下,也有不少社会上正在使用的词, 没有被词典收录。 而且大家相信,今后会有更多这样的情况出现。甚至使用者完全可以出于自己的需求,新造出来词。 既然如此, 他们干脆放开权限, 让每一个词都成为可能。 词以边的形式出现,边的权限都是1。 这样一个字符串进行切分, 最少词数就变成了从起点到终点的最短路径问题。 叶菁菁一边整理大家的讨论结果,一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她一鼓作气,给段点、段长、词的组合、词的交集都做了数学定义,这样才好谈最少匹配。 教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热闹,不时有人出谋划策。 黑板上的粉笔字越来越多,一串串数学式让杂乱无章的思绪固定了下来。 钱桃花在教室外头听的如痴如醉,有的地方她并不完全懂,因为她才刚刚接触高数。 但那些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无异于仙音,为她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一堂课,从中午一点直接上到傍晚六点钟, 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因为接下来的问题需要计算机论证了。 放下粉笔的时候,叶菁菁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膀胱也要爆炸了。 她赶紧表示:“好,先到这儿,大家先去吃饭。” 完了,她立刻跑去上厕所。 等她解决完了三急问题,回教室拿自己的包,屋里还有不少学生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 叶菁菁不得不提醒他们:“哎,吃饭去啊,别饿晕过去。” 她出了门,瞧见小花时,不由得愣了下。 小花没有意识到她的异常,眼睛闪闪发亮:“叶老师,你讲的太好了!” 她迫不及待地扒拉自己的黄挎包,从里头翻出两个大纸包,滔滔不绝,“这是我们地质队在山里打的野栗子和野核桃,个头小,但很好吃。我们大家都特别感谢你。哎,叶老师,他们也都听过你讲的高考复习课呢。……” 叶菁菁看她眉飞色舞,神差鬼使的,冒出一句:“小花,你们现在对你们的生活满意吗?” 有的时候,人真的不能有太大的好奇心。 否则知道的越多,你越左右为难。 比如说小花他们这批落榜生,如果按照正常流程,他们今年二月份第一批没被大学录取后,三四月份还有一次扩招的机会。 说不定,那时候他们就顺利考上大学或者中专了。 因为后面扩招时,政审的标准进一步放宽了,什么地主家庭出身,压根不算事儿。 但问题在于,他们现在已经是地质队的人了。 1978年跟三四十年后可不一样。 这个时代不存在个人与单位的双向选择。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人是要在一个单位干一辈子的。 这也就意味着不存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你在单位里再不痛快,也不能工作服一脱,往地上一摔:老娘不干了! 你不干,除非你们家有关系有背景,否则没有下一份工作接纳你。 毫无疑问,能冒用小花他们这批高考落榜生成绩的代培生,基本都是干部子女或者说是攀上干部子女的人。 小花要是跟他们对上,等同于对上了主导此事的单位领导。 一个在单位本来就没跟脚的人,得罪领导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即便闹开了,撕破脸了,小花他们这批落榜生也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啊。 77级的高招工作已经结束,他们除非再次高考,否则根本上不了大学。 代培生们被搅和黄了,代培生的名额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领导想给没背景的普通职工小鞋穿,太简单不过了。 正是因为知道小花的不容易,所以叶菁菁到现在都下不了决心。 她不是一个坚定的人,她顾虑重重,她也怕这事儿会连累到她自己身上。 得罪一家大单位,意味着得罪的是一整张关系网。在这个人情社会,是很要命的。 所以叶菁菁只能问她一句:“你满意你现在的生活吗?” 小花不假思索:“满意啊,我们领导知道我们上函授大学了,特别支持,还特别给我们批了假,让我们到时候可以集中授课。” 她咧开嘴巴笑,“知识学到了就是我们自己的。单位也说了,到时候拿了毕业证,国家承认,单位也认。” 叶菁菁可耻地松了口气,鼓励她道:“那你们加油,争取以后继续深造。” 她能力有限,实在没勇气替别人主持公道。退一万步讲,函授大学公考的时候同样承认学历。现在单位承认他们的学历,那基本上不影响他们将来的发展了。 第517章 矿业指挥部的态度也证明了,领导们也希望此事就此翻篇。 她还是先专注于手上的活吧。 隔了不到一个礼拜,叶菁菁的山核桃和野栗子还没吃完时,她又接到通知,去出差了。 哦不,准确点讲,是去汇报工作。 省里发话,让他们两家学校一道搞研究,这都已经十月下旬了,领导肯定要看进展啊。 至于为什么不是省革委会的领导到大学来看?废话,你往中央报成果的时候,你让□□来你们学校? 说白了,离开你们的大本营也能用的,才能证明是好的。 不然你们联合起来搞鬼怎么办? 不要说不可能,文化人搞起鬼来,向来都是胆大包天。 叶菁菁也没意见。 她这人吧,出息不大,属性之一就是大馋丫头。 她到今天还没吃过省革委会的食堂呢,十分之跃跃欲试。 叶菁菁点了几个同学一道过去,剩下的人继续埋头干活。想放卫星,那肯定得苦干啊。 公交车不直达革委会,大家直接骑着自行车出发。 别说,10月下旬到底是秋天了,晒不到太阳的地方,骑车风一吹还挺冷的,搞得叶菁菁都后悔没系个丝巾。 会到了省革委会的大院子门口,他们被再三盘问之后,还是里头有人来接,才顺利走进院子里。 省革委会据说以前是个寺庙,六十年代才建了四层楼用以办公。 不过这四层楼盖的还挺拿的出手的,底层是花岗岩,屋檐是棕色琉璃瓦。秋天的阳光往上一打,嘿,金光闪闪。 水磨石地面那叫一个镜光水滑啊,大厅上头还吊了一盏水晶灯。 别说其他同学了,就是叶菁菁从去年穿越到现代,也是头回在国内看到这么气派的水晶的。 不过大家顾不上东张西望,赶紧跟着省革委会办公室的领导去干活了。 现在计算机并不是必备的办公设备,为了验收成果,革委会特地调了一台微机过来。 但这也意味着,叶菁菁必须开启现场干活模式。因为这时代并不是每一种计算机都能读取打孔卡,它必须得是特定的大型计算机,才好使用电刷读取打孔卡,重新进行转化。 好在这活儿叶菁菁干熟了,现场操作也没问题。 省革委会领导也相当重视这一次验收工作,不仅主管教育科技这一块的负责领导,就连一把手革委会主任都匆匆赶来。 一把手今天的行程是下乡视察秋收秋种情况,他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踩着泥巴进了房间。 汉字输入法小组的女大学生不由得发出惊呼:“鞋套!” 天呐!她真的要崩溃了,他们哪回进微机室不是小心翼翼,别说鞋套了,恨不得头上都要戴个帽子,省得头发掉了影响计算机。 叶菁菁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日本那边计算机就摆在办公室里,人来人往,谁也不换鞋子,更别说鞋套了。这个其实没什么影响的。” 她从来不在大学生们面前强调这一点,只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大家看计算基金贵一点反而好,省的有人把吃的也带进去,一杯水直接烧了电脑。 革委会主任看了她一眼,略带点疑惑:“日本?” 旁边主管外贸工作的分管副主任,笑着帮叶菁菁解释:“小叶同志很厉害的。夏天跟着纺织厂去了一趟日本,以货易货的贸易是她提的。现在进展非常顺利,下个月日本那边的生产线就要过来安装了。” 革委会主任终于对上号了:“噢,纺织厂的那个工人夜校要是你们搞的吧,还有那个广播教学。很好!” 能被一把手肯定,那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但那都过去了,现在领导要看的,是汉字输入法。 “来来来,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叶菁菁笑了,现场下战书:“请领导现在讲话,我们这位同学可以现场打出讲话稿来。” 不得不说,当代大学生真的是卧虎藏龙。他们的学习能力超强。 明明他们学五笔输入法也没多长时间,可是现在他们当中的佼佼者,真的能够一分钟输入一百个字。 革委会主任的眉毛很长,有点像关公。他挑高眉毛:“那让我看看。” 结果他还没正式开口说话呢,电脑屏幕上就已经出现了“那就让我看看”这个短句。 现场发出了一片惊呼声。 虽然在场的大部分领导根本搞不清楚,计算机打字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方块字,大家长着眼睛都能看到啊。 革委会主任甚至笑了起来:“同志们!在党的‘十一大’路线指引下,在深入揭批‘4人帮’运动的推动下,全国人民深入落实抓纲治国八项战斗任务,形势一片大好。” 叶菁菁差点没笑起来。 她的老天奶,这话真的好有时代气息啊。 革委会主任滔滔不绝,说了足有五百个字。 等到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键盘只响了几声啪啪,讲话稿就已经打完了。 屋子里头都惊呼声更大了。 还有人感叹:“能当速记员咯!” 另一个人直摆手:“速记可赶不上,你看我做速记,很多都是代符号。这可都是完整的字!” 第518章 他们说话的时候,负责打字的女大学生也没有闲着,迅速开启捉虫模式,挑出两个错别字,改了。 这下子大家更震惊了。 打好的字还能改呀? 打字机打的错了的,那都得涂掉。 革委会主任兴致勃勃:“这个能打到纸上吗?” “连接打印机就可以。” 那可没有。 省革委会到今天用的也只是打字机。 主任无比遗憾,点点头,示意继续:“你们打上来报告书还有一种打字方法,是什么啊?” 叶菁菁解释:“另一种输入法是根据拼音来的。” 打字员立刻换了一位大学生,她的拼音输入法更为熟练。 叶菁菁拿了一张报纸,示意她打出新闻来给领导们看,自己在旁边解释:“拼音输入法的好处是,只要会念这个字,就不用经过额外的训练,就能打字。” 刚好在场的教育局局长,年轻时干过扫盲工作,他熟练地掌握了汉语拼音。 他主动请缨:“来来来,让我试试看。” 大学生立刻站起来让位置,好让领导体验一把。 结果局长手一上去,就开始飙字母了。 大家在旁边七嘴八舌地指导:“手敲击键盘要快,就像被针扎一样,按一下就赶紧松掉。” 局长又试验了两回,终于找到了打键盘的感觉了,继续奋斗。 他被大学生们灌输了一脑袋的“横1竖23撇4点捺,5折6转7叉8方框”,渐渐地上手了,一分钟也能打十几个字。 旁边的办公室主任是打字员出身,开玩笑道:“哎呦,陶局长哎,你这速度啊,能当打字员了。” 众人哈哈大笑。 叶菁菁趁机汇报工作:“这是我们的拼音输入法1.0版本,后续我们还有2.0和3.0版本,分别可以直接打出短语和句子。” 革委会主任其实要求没那么高,毕竟隔行如隔山。在他看来,能把汉字打出来就行了。 他更关心另一件事:“那个打印机,我们自己能生产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因为大家日常工作用不到,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也真不知道答案。 叶菁菁赶紧开启推销模式:“我们西津大学的校办厂,目前正在研发带有这两种汉字输入法的打字机。” 这也是为什么西津大学的计算机系只派了学生参与输入法的研发,因为计算机的老师们也是身兼数职啊。 他们不仅要管教学,搞科研,还得去校办厂做研发,好给全校的师生挣经费。 革委会主任果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强调:“这个要好好搞,打字机将来大有可作为。” 叶菁菁呵呵,心中默念,领导,你点错科技树了。 以后打字机都要进博物馆的。 第239章 扩招生 供体 不过叶菁菁自认为还是懂点人情世故的, 她立刻点头下战书:“我们西大的计划是,今天就把这个打字机搞出来。” 革委会主任笑了:“那就好,不然老看到这个屏幕啊, 我有点慌,我看不懂。” 叶菁菁福至心灵:“您是说操作界面是吧, 现在计算机使用的系统, 确实是更偏向于专业技术人员使用。所以我们做完汉字输入法后,下一步的计划是做一个操作系统, 不需要输入代码,所有人都可以直接使用的操作系统。” 在今天之前, 叶菁菁从没想过这事儿。毕竟她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能做的事也太多了。 她的数据库还没做呢,她的机翻软件还没开始做呢。 但现在, 她突然间发现, 有个顺手的操作系统很重要啊,能省很多事, 可以瞬间降低门槛。 革委会主任还不明白什么叫操作系统。 叶菁菁干脆按照她用过最多的windows操作系统介绍。 她不知道《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这篇小说里头,范哲兵具体靠什么功成名就,发大财的。 她一直猜测对方做的是汉化软件。 现在多了小花等人的遭遇,叶菁菁看范哲兵更不顺眼了。 可惜法制社会又不能杀人放火,况且人家擅长抱大姐的大腿。 叶菁菁只能断了他的名利双收路。 她先把各种软件做出来,让那些汉化无路可走。 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出一口恶气。 革委会主任对方便的操作系统兴趣同样不大。每个人的认知都有局限性,至少到目前为止, 他也不知道计算机除了能打字,能计算还能干些什么。 他全力支持搞汉字输入法,仅仅是因为, 现在既然全世界都说什么计算机的时代到来了,那中国肯定不能落后。 所以即便他不懂,他还是积极给了鼓励:“你们好好做。归根究底,世界将来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整场汇报展示结束,革委会主任笑着发出邀请:“不早了,同学们,就在食堂吃顿饭吧。” 叶菁菁意思意思的,稍微客气了下,就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了。 革委会主任要回办公室换双鞋,其他人也忙着上厕所的上厕所,回去喝口茶的喝口茶。 叶菁菁跟着跑了一趟厕所,然后去楼梯口旁边等着。 她经过一间办公室的时候,里面传来了教育局局长的声音:“这个怎么批啊?今年的扩招生,针对的是78级高考生。” 第519章 那个声音带着点央求的意思:“哎呀,局长,他们也是没办法。总不好耽误这些学生啊,他们成绩都很好。” “分数再高,也是去年考的。要走扩招生的话,三四月份干什么去了?现在78级招生扩招了,77级的凑什么热闹?机械学院糊涂了吗?难道今年就没有高分落榜生了吗?” 叶菁菁听到机械学院几个字时,心里开始的咯噔文学。 那股强烈的不对劲感,又涌现在她心头,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办公室里,教育局长还是不肯松口:“没有这种规矩。他们现在不是代培生吗?单位承认他们的学历就行了,还从代培生转成扩招生。都这么来的话,教育经费谁出啊?” 叶菁菁脑袋瓜子瞬间炸了。 代培生→扩招生。 原来如此。 这才是他们大费周章的原因。 她头顶上响起个声音:“怎么了?小叶同志,又思考什么问题呢?” 她抬头,看见了革委会主任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叶菁菁下意识地张开嘴,准备说话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 教育局局长笑哈哈地看着革委会主任:“哎呦,主任,您这是亲自等我啊,我真是不胜荣幸。” 革委会主任笑骂了一句:“我等你个鬼,是人家小叶同志站在这边的。” 叶菁菁心跳瞬间飚到了180,心脏都要蹿出嗓子眼了,她本能地解释:“我刚才听到机械学院了,就下意识地听了一耳朵,也没听明白。” 两位领导都不以为意,是人都有好奇,再正常不过了。 教育局局长甚至还解释了句:“机械学院前头有一批代培生,去年高考的,分数还行。他们今年想把这批学生转成扩招生。我是不同意的,不符合今天扩招的规定。” 大学生们也上完厕所回来了,有人听了一耳朵,下意识地撇了下嘴巴。 革委会主任的眼睛非常利,立刻追问:“怎么了?” 被问到的女大学生有点尴尬,支支吾吾道:“他们的成绩好像一般。” 其他人跟着解释:“叶师姐想多找几个数学好的同学一块儿搞研发,他们当中好几个人高考数学成绩挺好的,但叶师姐考他们的时候都不太行。” 革委会主任“哦”了声,朝教育局局长点点头:“那就按规矩来嘛,只认今年的高考成绩。” 省革委会食堂的伙食不错,领导请他们吃桌餐,桌上摆着猪肉扒、锅塌豆腐、辣椒炒鸡、肉末茄子、四喜丸子、酱猪蹄等等,加在一起真是七个碗八个碟,不可谓不丰盛。 但叶菁菁根本尝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滋味,她的脑海里头只有一件事,这是一起大规模的徇私舞弊。 他们因为一己之私,强行扭曲了34位77级高考生的命运。 叶菁菁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简单的办法,她直接向省委会主任汇报她发现的问题。 但是她已经不相信省革委会了。 那个帮忙游说,想让省教育局点头,同意把代培生直接转为扩招生的家伙,是什么身份? 自己汇报的话,会不会被背后的那双黑手捏住? 举报信她不是没写过呀,刘副厂长作为被举报人,可是收到了她写的举报信。 天知道她前脚汇报完,后脚等待她的是什么。 叶菁菁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晚饭,强撑着社交礼仪告辞。 她骑上自行车,出了省革委会的大门,居然生出了不知往何处去的茫然。 此时此刻,夕阳西下,暮色苍茫。街上人头攒动,大家皆是神色匆匆,急着赶往自己的目的地。 她的目的地,又在哪儿呢? 像上次小花被篡改初试成绩一样,把这事儿交给薛琴,通过他们家的关系直达天听,告到中央? 不,上一次的作案人不过只是县里的干部而已。 但这一回,矿业指挥部是省厅级单位。 薛琴的爷爷奶奶,愿意帮这个忙吗?在大革命中都始终没受过冲击,堪称不倒翁的人,往往太过于会做人了,不会轻易去得罪人。 可让叶菁菁当这件事情没发生,那也不可能。 如果高考都可以被人肆意当成道具,那平头老百姓还怎么活? 同样作为平头老百姓的她,不为自己的阶层发声,难不成还要对天龙人阿谀奉承,摇尾乞怜? 不!她决不当这样的人。 叶菁菁调转自行车龙头,跟大学生们打了声招呼:“我去看我妈,要是叶医生找我,跟他说一下。” 大学生们发出欢笑,集体保证:“一定一定。” 叶菁菁转过头,脸上的笑容退的一干二净。 她把自行车蹬成了电动车,一路骑行到徐主席家。 门卫的记性相当好,都不用叶菁菁自报家门,便认出了她,直接帮她打电话,然后通知她可以进去了。 徐主席已经下班回家了。 看到叶菁菁登门,哪怕空着两只手,老太太也高兴得很:“小叶,你来了啊。吃饭没有啊?马上一块吃饭吧。” 叶菁菁摇头:“我吃过了,徐奶奶,我在省革委会食堂吃的。” 徐主席看她表情不太对,把人往书房里引。 第520章 关上房门,老太太才问:“怎么了?菁菁。”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通。 先是小花希望查自己跟一批进单位的同事的高考分数,发现都是高分落榜。 再然后,自己在机械学院看到了卢少婷的前夫范哲兵,他是矿业指挥部派出来的代培生。 “我问了机械学院代培生的标准,说是高考落榜生,而且得成绩合格。但我非常肯定,范哲兵并没有参加去年的高考。” “然后我拿到了这个。” 叶菁菁从包里的夹层,翻出了两张纸,递给徐主席看:“都是34个人,两边的成绩一模一样。” 徐主席的眉毛皱了起来。 她生出了跟叶菁菁当初一样的疑惑,这么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究竟图什么呢?只是代培生而已。这里头只要单位想的话,哪怕他们想要的人成绩不行,都有办法解决的。 叶菁菁继续往下说:“然后就是今天我在省革委会演示汉字输入法,听到了有人要求教育局局长签字,要把这批代培生变成今年的大学扩招生。” 徐主席立刻抬起眼睛,目光锐利的跟刀子一样。 “扩招生?” 叶菁菁点头:“今年好多地方扩招大学生了,从天津开始的,北京所有高考及格的学生(注:78年高考是全国统一卷,都是五门,总分500分,及格是指300分。)全部录取。我们省也在大办分校,录取更多的高分落榜生。” 徐主席皱眉,迅速找到了其中解释不通的地方:“如果他们是想通过这个手段来偷梁换柱,那么他们应该上半年就动手啊。三四月份不也扩招的一回吗?这些分数不低,应该能上到大学的。” 叶菁菁咽了口唾沫。 现在只是秋天而已,她却骨头缝里都感受到了寒意。 有权有势的人做起恶来啊,是多么的让人绝望。 “我猜,他们是在规避风险。大学生入学是要核验身份的,他们害怕穿帮。” “代培生是77级招的,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入学,理由是要在单位参加培训。但是他们的档案学籍之类的,当时就已经办好了。” “然后他们跟着78级的新生一块入学,就不用再经历身份核验这个过程。” 徐主席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她也跟叶菁菁产生了同样的猜疑。 那就是,小花那批34位高分高考落榜生,被招到勘测队去,真的只是凑巧吗?他们因为政审不合格落榜,政审真的是不合格吗? 徐主席还不知道有器官移植这一说,所以无法产生类比的想法。 叶菁菁感受到的却是,一种作为供体被早早盯上的不寒而栗。 第240章 你最好说话算数 换剧本 房门开了, 客厅里,端菜上桌的保姆笑道:“吃饭了。” 徐主席就势留叶菁菁:“菁菁,你也一块儿再吃点。” 叶菁菁谢绝:“我真吃过了呀。” 保姆笑道:“吃嘛, 你这个年纪哪有饱的时候啊。吃吃吃,烧了豆腐肉丸子汤哩, 你妈说你最喜欢吃这个。” 叶菁菁愣住了, 她啥时候喜欢吃豆腐肉丸子了,她喜欢的是狮子头和四喜丸子。 党爱芳搓着手, 脸上全是期待与忐忑不安:“你吃,多吃点。” 哦, 叶菁菁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了一件遥远的往事。 计划经济时代,肉和豆腐都是凭票购买。原主一个在家连炒菜都吃不上的血包,怎么可能有这种金贵东西吃? 直到她进纺织厂上班, 学徒期满考核拿到了细纺车间第一名, 获得了厂里特别奖励的一斤豆腐票半斤肉票。 她买了豆腐和肉回家,做了豆腐肉丸子, 生平第一次想要犒赏自己。 结果呢,党爱芳这个傻逼竟然屁颠颠地端去讨好她大姑姐了,还口口声声强调:“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萝卜保平安。你又不爱吃这个。” 妈的!傻逼! 现在叶菁菁翻出这段记忆,给出的评价就是这个。 别人怎么看“包饺子啦!”,她不知道,她只觉得恶心。 所有的补偿只代表一件事,对你施恶的人一开始就知道你在意你痛苦, 不过你无关紧要,他(她)不在乎罢了。 补偿的是因为他们真的后悔了吗?不,是他们觉得惹不起你了而已。 每一次原谅都不是大度有格局, 而是在冷漠地背叛被欺负时痛苦煎熬的曾经的自己。 叶菁菁瞬间倒胃口,坐下来吃晚饭时,碰上党爱芳怯生生试探的视线,她也毫不犹豫地刺回去:“别看了,我今晚来,又是麻烦徐奶奶帮忙的。” 徐主席下意识地咳嗽一声,示意叶菁菁不要什么事情都拿出来说。那批代培生涉及到的黑幕,很可能是她一个小姑娘完全无法想象的。 结果叶菁菁跟看不懂眉眼高低一样,竟然毫无住嘴的意思,肆无忌惮地继续往下说:“我怕你又去上赶着当火山孝子,伺候你前大姑姐家,特地请徐奶奶看着你。” 保姆在桌上抿嘴偷乐。她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可在出了名学东西快的党爱芳面前,她依然能保持内心的骄傲。 她才不会糊涂成那样呢,白伺候大姑姐一家二十多年。 第521章 乖乖,像她一样出来当保姆,二十四年时间挣的钱早够在他们村里起三座气派的三间大瓦房了! 党爱芳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又气又委屈:“我没有!” 徐主席也帮她讲话:“哎哟,菁菁你不能冤枉你妈,没有的事情。”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叶菁菁满是怨气,“卢少婷想把小孩放在范哲兵面前让他管,他又不肯。最后小孩去哪边?肯定是叶友德接手啊。叶友德会照顾小孩?不得找免费的老妈子嚒。谁当这个冤大头?现成的人摆在这里呢。” 党爱芳差点儿没在饭桌上哭出来,委屈死了:“我不会的。” “呵呵。”叶菁菁冷笑,“你最好说到做到,别到时候再祸害人,没人给你擦屁股!” 徐主席一辈子醉心于工作,孩子基本是在托儿所、幼儿园、机关学校过集体生活长大的。临到老了,她倒体验了一把养孩子的热闹。这一个个的,都是小祖宗。 这个要哄着,那个也得劝。 “好了好了。”徐主席帮党爱芳背书,“爱芳同志不会去的,爱芳同志忙得很。那个,我的那个书,也是爱芳同志帮我整理的,样书已经出来了。” 叶菁菁大喜过望:“真的?” “哄你干什么?吃饭吃饭,吃过饭问拿给你看。” 叶菁菁真不懂见好就收,吃完饭直接要求看书。 徐主席没辙,拿了回忆录给她看。 说实在的,她只上过抗大,自己的文化程度自己心里有数。在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不,已经是研究生,而且是带领一个科研团队的研究生面前,她是真有点虚的慌。 怕写出来的东西被人家笑,没文化。 叶菁菁迫不及待地翻开书看,嘴上却不放过党爱芳:“书写好了,我妈更不能闲着,一闲下来就出事。” “没有没有,她现在天天晚上都跟着广播学习呢。” 这是徐主席最喜欢党爱芳的一点。 这个年纪了,一般人根本不愿意再学。比如说他们家的保姆,也是出了名的勤快人,可喊她学习识字,她永远找理由推脱躲着。 党爱芳不一样,要她学,她就真学,学得认真的很,效果斐然。甚至到了可以给隔壁邻居家上初中的小孙子讲数学题的地步。 徐主席忍不住再一次感慨:“菁菁,你的脑袋瓜子是真随你妈,学习好。” 叶菁菁才不配合:“那她更不能固步自封。跟着广播学只是第一步,学完中学上大学。我们现在已经有函授大学,要活到老学到老。” 徐主席只觉得头皮发麻,十分怀疑这姑娘下一步就是拉着自己也去上函授大学。 哎哟,她这把年纪了,突然间怎么好像有点体会到了保姆逃学时的心情? 徐主席赶紧打断她:“好好好,慢慢来,我一定盯着她学习,绝对不会让她去干糊涂事的。” 叶菁菁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此事暂时翻篇。 她俩都没再提代培生的事。 包括晚上谢广白过来接她,叶菁菁也说是怕党爱芳糊涂,要去当免费老妈子。 党爱芳都要气死了,但送他们出门前,她还是委委屈屈地给了叶菁菁一兜子核桃:“他们说,这个吃了对脑子好。” 然而叶菁菁这个嘴毒的,居然直接来了句:“那你自己多吃点。” 谢广白差点“噗嗤”笑出声,只能强行忍着,帮忙打圆场:“阿姨你多吃点栗子,这时候正好吃。” 他临时得知女友来徐主席家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核实的礼物拎上门,干脆找街边的农民买了毛栗子。 党爱芳这才高兴起来,甚至有胆量偷偷瞪一眼女儿了,意思是,你看看人家。 叶菁菁才不惯着她呢,直接翻了个大白眼,走人! 谢广白赶紧跟上女友,充分表达对女友此行的肯定:“确实要看着,叶友德现在也挣不到什么钱,要养两个小孩,确定很可能把主意打到你妈头上。” 叶菁菁呵呵:“我当年18块钱一个月,不也照样养活了我妈?农民一个月工分换的钱还不到10块呢,人家不也照样要活。惯出来的臭毛病。再说了,大杂院里不有两间房吗?租出去,怎么都够花了。” 1978年城里基本没有私人房产这一说。 单位分房,单位房管所收房租。 政府安排的住房,政府的房管所来收房租。 房租标准跟着面积走,大部分人家普遍只要几块钱。 但你要是没有房子住,想租人家的房子,民间也是存在的。只不过这个价钱要比房管所的房租贵不少,一般是两到三倍的样子。 就这样,也是僧多粥少。因为现在住房普遍极度紧张。 大杂院的两间房租出去,扣除要给房管所的钱,叶友德一个月怎么也能到手十块钱。 加上他在汽修厂当临时工的收入,再养不活他那两个宝贝,呃,那算外甥孙还是什么?不管了,别没少爷命,一身的少爷病。 叨叨到这儿,叶菁菁都不得不感叹,大女主就是大女主,待遇杠杠的。 看看人家卢少婷,不管癫成什么样儿,永远都有人跟在后面给她擦屁股。 第522章 哪怕弹尽粮绝,她依然有一线生机。 看看,同样是投机倒把,叶友德只被判了半年劳改。而卢正民和叶秀芬两口子却是三年, 达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又简单到充满了荒诞。那就是两口子对彼此知根知底,却对叶友德这只舔狗不甚关注,能举报的金额有限。 至于卢根宝,收听敌台罪名同样不小,还被多判了半年,三年六个月呢。 如此一来,叶友德起码能收两年半的房租。 等到那些人都被放出来的时候,卢少婷也该随着知青大回城一道返回西津了。 到时她年纪轻轻,人在大城市,又是重生的,在改革开放初期还混不下去的话;全国老百姓都可以去死一死了。 真是的!窝囊废! 叶菁菁真情实感地觉得这人丢了女同胞的脸。她就没见过这样无能的货色,白瞎了重生的金手指。 卢少婷跑去机械学院,跟范哲兵闹腾的时候,叶菁菁还以为这人终于觉醒,晓得该找渣男要孩子的抚养费了。 结果好了,范哲兵只不过骂了她一顿,这窝囊废不仅没雄起,居然一副“你不爱我了”的震惊脸,就这么偃旗息鼓,落荒而逃了。 真的,吃瓜群众的乳腺也是乳腺啊! 叶菁菁想起来都觉得能气到吐血。换成哪个正常人能这样?最差也是我好不了你也别想隐身。 史上最窝囊废的重生女主莫过于此,白瞎了重生这张船票。 可叶菁菁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卢少婷正在奋斗呢。 她本来以为自己拿的是甜宠文剧本,但是剧本碎了。所以她痛定思痛,决心改写大女主复仇爽文剧本。 按照灰姑娘爽文逻辑经典模式,她的人生轨迹应该是:作为出身高贵的女主,因为渣男遭遇悲惨的命运,而后遇到身份尊贵的王子,逆袭了,获得了更高贵的身份。 嗯,没毛病。经典就是经典,幻言重生、穿书普遍都是这个套路。 卢少婷既然是重生人士,也该这么走。 所以她在自己构思好的剧本的指导下,去找了她这辈子本以为自己会避之不及的人。 她要报复,她要让范哲兵悔不当初,她要把他们都踩在脚底下,痛哭流涕。 她找到了那栋曾经让她一夜夜噩梦的高干楼,警卫不让她进去。 卢少婷骄矜地抬高下巴,姿态傲慢:“你让他来见我,他会见我的。” 等那个男人出现时,她吓了一跳,他怎么坐在轮椅上了?灯光底下,他脸色青白,看着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一时间,卢少婷灵魂深处都在战栗,浑身抖的不成样子。 那只鬼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的脸,露出了诡异的笑:“你来了。” 卢少婷像被捏住了喉咙,努力挣扎着,挤出要求:“我来了,我……我要你帮我让一个人生不如死!” 男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咧开嘴巴,阴森森地笑,满眼毫不掩饰的恶意:“好!只要你乖乖听话。” 第241章 真当自己是万人迷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叶菁菁把压力传递给徐主席, 自己就真当这事儿没发生了,埋头死磕拼音输入法。 随着加入的队伍扩大,她把大学生们分成的两拨。 一拨苦干最小分词问题及其解法, 为将来整句输入打基础。 另一拨则是在诸如空格确认、逗号句号选重码,以及允许模糊音容错和自定义字符串等方面做文章。 大家一个个忙的, 恨不得一天能够掰成48小时用。 作为项目实际领导的叶菁菁, 那更是恨不得连宿舍都不回了。 就这样,还有苍蝇在旁边嗡嗡嗡。 哪只苍蝇啊?范哲兵呗! 要不怎么说, 这人就是天生的捞男呢?他永远知道如何在一堆女人中,第一时间锁定能够让他更上一层楼的对象。 在农村插队时的卢少婷, 让他一个下放知青,过得比城里的工人还舒服。 回城之后的两任女友,第一任虽然害得他挨了打, 但也正因为他被打的住院了, 才认识了第二任也就是现任女友,然后顺利摇身一变, 成了大学生。 换成一般人,对于自己一飞冲天的现状,肯定得半夜爬起来都要偷偷烧高香,求菩萨保佑千万不要收走他现有的一切。 但范哲兵是捞男啊。 捞男和捞女是不一样的,后者一天天的生怕自己金主被抢走,主打一个谨小慎微。 前者不一样,前者往往酷爱吃绝户,而且擅长软饭硬吃, 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还得陇望蜀。 比如说现在,范哲兵对自己的现状就不满意了。 他觉得自己进了大学, 那就应该成为科学家,让所有人膜拜。 正常人有这种想法的话,那肯定得自己投身学海,努力搞科研啊。 范哲兵的想法与众不同,他习惯了女人把好东西送到了他面前,求着他收下。 比方说这会儿,他看见叶菁菁领着这么多人搞计算机,成果一项接一项的出来,就觉得这成果是他的就好了。 其他人要这么想,肯定是以叶菁菁为目标,奋起直追,后来成为一样的人。 第523章 范哲兵也是以叶菁菁为目标,他觉得拿下这个女人,那么她所有的一切,就是他的了。 千百年来,女人一直都是男人的财产。他认为他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始行动了,一天天地绞尽脑汁在叶菁菁旁边转来转去。 他甚至难得后悔了一回,他应该去年夏天就行动的。 当时这个叶菁菁还跑到他下放的公社去了。可惜那会儿,她对他来说,芦柴棒一根,毫无利用价值,所以他根本没上心。 否则的话,以他的魅力,他肯定早就上手了。 不得不说,部分女性酷爱从垃圾堆里找男人,哄抬猪价的行为,真的很容易让下头男搞不清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重。 范哲兵孔雀开屏的时候,完全忘了去年也是深秋时节,叶菁菁是一心想以窝藏赃款罪名把他送进大牢的。 怎么办呢,有的人就是记吃不记打。 叶菁菁不想在这个时间点节外生枝,懒得给眼色,直接无视。 可是她没反应,其他人先应激了呀。 范哲兵的那位女朋友,先爆发了。 不得不说啊,这些酷爱在垃圾堆里找男人的女士,还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普遍对自己的眼光特别自信,认定了自己挑出来的,要么是人中龙凤要么是潜龙,反正就是所有女人的心巴尖。 但凡是个女的,哪怕是只母蚊子,都要往他身上扑。 叶菁菁没空浪费在渣男贱·女身上,对,骂的就是这位大小姐。冒用别人的高考成绩上大学,你不下贱谁贱? 她直接拦住对方:“您不用说话,我对您二位态度是尊重祝福锁死,祝你们百年好合。放心,不仅我,我的师妹们,我们小组的所有成员,都不会跟你竞争当给人后妈。” 她又冷眼看范哲兵:“这里呢,对您的建议是这样的,吃软饭要有吃软饭的自觉。驸马就是驸马,不是皇子。端人饭碗就要受人管,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旁边“噗嗤”响起笑声,还有看热闹的代培生在挤眉弄眼。 啧,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赘婿而已,真拿自己当干部子弟了?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东西。 要不是他们当中临时有人查出传染病,不得不暂时让出名额,怎么可能轮到范哲兵这个小白脸上大学? 汉字输入法研究小组的大学生们集体不耐烦地赶人:“滚滚滚!烦死人了。” 一直负责给他们提供后勤支持的老师,也横眉冷对:“没事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范哲兵的女友,叫啥名,叶菁菁想不起来了,反正人家好像也不是太在意自己的名字,人家在意的是自己某某女友的身份。 就这个女同志,气得七窍生烟,伸手指:“你!” 她还没有“你”完,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老师先过来了,朝他俩伸手招了招:“彭雪丽、范哲兵,你俩过来一下。” 大家还以为是校方不满他们扰乱了研究秩序,只是简单教育他们一顿而已。 结果他俩离开之后,就真的离开了。 不仅仅是他俩,34位代培生,几乎是瞬间,就从机械学院消失了。 甚至连他们的舍友,都不晓得他们去了哪里。 但也没谁觉得有多怪异,毕竟人家是代培生,正经有单位的。说不定是人家单位有事,又把他们安排去其他地方参加培训了。 包括汉字输入法研究小组的人,也没空关心这事儿。 只有空空荡荡的床铺,提示着他们曾经在这所校园里待过。 以至于小花兴冲冲地拿着录取通知书,特地跑到县里,好不容易打通电话,向叶菁菁报喜的时候,后者还狠狠吃了一惊:“你们34个人,都被录取了?” “是啊!”小花已经快欢喜疯了。 录取通知书交到她手里时,她都不敢相信。 她明明今年,不,是他们地质队34位新入职员工,都没有参加今年的高考。他们当时被派到野外工作去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78级扩招,能扩招到他们头上。 “西大在江城办了一个分校,我们全都被招进了计算机专业!天啦!叶老师,你听到的是我的声音吧。我都不敢相信,我感觉自己到现在还在做梦。怎么会有这种好事,还落到我头上了呢?” 叶菁菁要怎么回答呢?有些事情可能正是因为牵扯太大,所以反而不太好公开,以免负面影响太坏。 她只好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别想那么多了,既然能上大学,那就上呗。刚好你们函授大学读的也是计算机专业。” 放下电话,叶菁菁总算松了口气。哪怕是耽误了大半年的时间,好歹这34人还是正正当当上大学了。 分校虽然看上去好像比本校低一等,但大家拿到了都是大学本科文凭。 在改革开放初期,大学毕业生的机会不要太多哦。 多少政界、商界、教育界等等等等,四十多年后社会各行各业的大佬,都是从高考恢复后头几年的大学毕业的。 这个古老的即将复兴的国家,正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拥抱所有的人才。 第524章 叶菁菁满怀欣慰,却又忍不住生出遗憾。 她遗憾的点儿在于,像范哲兵那样的冒用别人的高考分数的凶手,很可能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意义上的惩罚。 今后几十年时间,层出不穷的顶替上大学案,哪怕闹得沸沸扬扬,全国皆知,最后顶替者付出了什么代价? 嗯,最严重的好像也就是开除了公职,好惨啊,好委屈哦。 被他们推毁一生的人,又该去何处哭惨? 而且开除公职算哪门子惩罚呀?尤其是在大中专院校毕业生包分配的年代,上大学就等于自动获得干部身份。 他们就像那些扶不扶里面的碰瓷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讹一笔再说。不成功,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啊。 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东西。 真是便宜这帮厚颜无耻的天龙人了! 叶菁菁咬牙切齿,诅咒他们出门被雷劈,走路摔个大马趴,跌断满嘴的牙。 看,小老百姓也就这点出息了。 换成被她诅咒的天龙人,人家才不靠嘴上哔哔,人家是直接动手嚯嚯的。 34位代培生现在已经炸了。 明明之前告诉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结果眼睛一睁,老母鸡变鸭。 统招生成了泡影不说,连代培生的身份他们都失去了。而且从今以后,他们都不能再考大学。 虽然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也没想过凭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否则他们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冒用别人的高考成绩,去大学报到呢? 但自己不想和不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天龙人们气得要发疯,不会自我反省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寻找出气筒。 大家情况都一样,唯一的异类是范哲兵,自然就被精准挑选出来了。 对!就是这个小白脸,一天到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去撩拨人家西大的研究生。 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吃软饭都吃不明白。 要不是他孔雀瞎开屏,惹毛了人家,说不定就没有他们被退学的事儿。 天龙人一怒,不说浮尸满地,把人打的满嘴找牙是轻而易举的事。 范哲兵试图求饶,向女友求助。 可惜他的女友现在也是满腔怒火,而且不敢犯众怒,只当做没看见。 砰砰的拳头声和脚踢声,一下下地落在范哲兵身上。 到后面他已经痛得麻木,神志不清。 然而即便如此,愤怒的代培生也没有放过他。 十一月份,夜晚已经冷得让人缩脖子。他们扒光了范哲兵的衣服,把他丢在了大马路上。 1978年的11月份,晚上十点多钟,外头根本看不到人,这时代就没夜生活的概念。 他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马路上,动弹不得。 路灯稀疏又昏暗,大卡车呼啸而过,驾驶员感觉车子好像压到了什么,也没在意,直接开了过去。 等到达目的地,驾驶座上的人跳下来,副驾驶座上的人跟他道谢:“辛苦你了啊,谢谢。” 说着,塞给他一兜子苹果。 这个季节正是苹果丰收的时候,大卡车被派出去运货。可车子状况不太好,经常路上出问题。 驾驶员自己心里没底,突然找到了叶友德,好在路上帮自己兜个底。 事实证明,他实在是有先见之明。车子果然在路上趴窝了,要是没老叶这个老把式,他估计得在荒郊野外冻一夜了。 叶友德露出了局促的笑,下意识地推脱:“哎呀,你太客气了。” 驾驶员推着不让,又从兜里摸出一块钱,塞给他:“是你该得的。好了好了,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叶友德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抬脚往外走。 仓库管理员过来帮忙卸苹果,看到他的背影,啧了一声,跟驾驶员感慨:“这家伙真是,混成这德性了。” 驾驶员同样鄙视:“就这样,他还兴高采烈地给人家养小孩呢。” 西津就这么大,能开大卡车的驾驶员就这么多,一个圈子里头的事儿,谁又能瞒得了谁。 叶友德沦落到今天这一步,长眼睛的都知道罪魁祸首,是他那个宝贝外甥女儿。 结果他出了大牢,不仅没报复外甥女儿,还跟个火山孝子一样,心甘情愿地替人家养儿子。 这种人要是有好下场,那可真是苍天不长眼。 叶友德根本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他,他现在想的就是赶紧回家,好拿苹果给两个小孩吃。 太可怜了,小小年纪的孩子遭的什么罪呀,看着人家吃苹果,馋的口水都要淌下来。 他这时候忘了,作为一位父亲,他从来没有给他女儿吃过哪怕一个苹果。 他想的是卢少婷的儿子,担忧的是卢少婷。 哎哟,也不晓得少婷一天天的跑哪儿去了。 这要是被红袖章抓到了,肯定要把她当成盲流的。 那可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的卢少婷,感觉自己已经飞上天了。 她亢奋!她激动! 她看到了范哲兵被赶出了大学,和他那位不可一世的女朋友一道。 第525章 哈哈,看他们以后还怎么耀武扬威。 就这点道行,也好意思自我感觉是天龙人,天老大我老二了。 不像她,扒住了真正的天龙人,人家轻轻挥挥手,二等货引以为傲的一切,就飞灰湮灭了。 卢少婷忍不住,跑去找抖爷歌功颂德,表达自己的激动和感激。 窦东阳瘫在轮椅上,看着面前惨叫的年轻姑娘,被一个接着一个男人压在身上,一时兴奋一时又兴趣索然。 他瞥了一眼激动到颠三倒四的卢少婷,忍不住伸出厌烦。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蠢货? 他替她报复她前夫? 她当自己什么货色呀,也配让他帮忙出手? 蠢成这样,真是白瞎了一双长成这模样的眼睛。 窦东阳看着她的眼睛,面前慢慢浮现出另一双相似的眼睛,而后一张在报纸上出现过好几次的脸,浮现在了他眼前。 对,他想要的是那个。 他伸出手,捏住卢少婷的下巴,声音跟毒蛇一样:“那你,是不是应该给我报酬了?” 卢少婷浑身一抖,躲开了惨叫女郎求助的目光,咬咬牙,猛地点头:“好!” 第242章 我无比感激你 你救了我们全家 可没过两天, 小花打电话给叶菁菁时,提到她的同事当中有好几个人,不打算上大学了。 叶菁菁惊讶:“为什么啊?对分校不满意, 准备明年再考吗?” “不是的,他们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小花解释道, “单靠大学生活补贴, 养不活家里人的。” 勘测队虽然工作环境艰苦,但按照国家规定, 工资之外,他们也有补贴的。那些钱加在一起, 怎么也比上大学的补助多。 “大家说函授大学也是上大学学知识,不一定非要脱产上大学。” 叶菁菁急了,立刻打断小花的话:“不行, 你们得上大学。” 开什么玩笑啊?姑娘! 你们能上大学, 代培生们从机械学院消失了,连校领导都换了三个人。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省厅级的领导在高层动荡啊。 矿业指挥部这一回领导层, 跟此事有关联的,不死也要扒层皮。 你指望这些享受惯了特权的人,会因为受到了惩罚而自我反省,羞愧难当吗? 不,他们要有这个觉悟,就不会肆无忌惮地去摧毁别人的一生。 在天龙人眼中,普通老百姓根本不足以称之为人,起码不是满格的人, 不配得到跟他们同等的对待。 这个时候,作为当事人的你们,还敢继续留在单位? 哪怕从头到尾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影响他们——这个关系网中的所有人,对你们恨之入骨,逮着机会拼命报复。 在他们眼中,你们就是单位的叛徒。从古到今,任何一个群体的叛徒,都不会受到这个群体的善待。 小利益集团尤胜! 都给了你们非农户口,给了你们正式工作,你们不仅不感恩涕零,居然还敢人心不足蛇吞象? 可见果然是骨子里的下贱胚子,不配得到好。 “你们必须得上大学。”叶菁菁强调,“这关系你们的未来。” 小花有点迟疑:“可是他们觉得现在上班挺好的。” 说白了,对这些下乡当知青和农村学籍的高考生来说,只要能离开农村,吃上国家粮,那么上大学和到单位当正式工,差别不大。 尤其是在有养家压力的情况下,大家都选择更现实。 只是这现实是在给他们的将来埋地雷啊! 别说什么这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斜坡上的小球永远都只能向下滚落。 被蒙着眼睛做出的选择,永远不是自由选择。 “你跟他们说,先别着急。”叶菁菁画大饼,先安抚住人,“西大计算机系正在搞项目,我问问学校,能不能把你们也加进来,项目可能有津贴,应该够你们养家了。” 可跑到田教授面前时,叶菁菁压根没提项目津贴的事。 她开门见山:“教授,您知道钱桃花他们是怎么回事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田教授满脸无奈:“哎呦,小叶啊,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儿。你好好把精力放在汉字输入上面,我听说你还要搞所有人一看就懂的操作系统。那更要抓紧时间了。” 他就知道瞒不住自己这位弟子。 聪明人的敏锐表现在方方面面。 只要他们稍微上点心,他们就能精准地捕捉到破碎的真相片段,然后进行信息整合分析,迅速得出事实结论。 倘若她在发现了代培生从机械学院消失,钱桃花等34位高考落榜生被破格扩招后,还毫无所觉。 那田教授还真是担忧她的汉字输入法能否持续下去,那个便利的操作系统是否有研究的前景。 叶菁菁自说自话:“那您就是知道了。我现在就一个想法,没理由凶手不需要对受害者作出补偿。” 田教授愣住了:“已经特批,让他们扩招上大学了呀!” 这还要怎么补偿?1978年,国内也没精神损失费这种说法。 叶菁菁直摇头,不够,这远远不够。 第526章 “他们当中有部分人因为养家的压力,打算放弃上大学。如果他们将来发展不好的话,这个概率不小。因为对他们单位来说,他们是异类,是麻烦的根源,很可能会对他们进行打击报复。”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凡事只要做过都会留下痕迹。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知道了事情真相。会不会愤怒?会不会用自己的方法去报复?” “所以矿业指挥部应该现在作出补偿,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去上大学,尽可能弥补他们受到的伤害。” 田教授皱着眉毛,他是直到中央派调查组下来调查的时候,才知道矿业指挥部做的究竟有多过分多恶毒。 就像权贵挑选自己的器官供体一样,他们在高考分数刚出来,招录工作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精准选中了钱桃花等34位考生。 这些考生的共同特点是,高考成绩很好,农村户籍,要么就是农村人,要么就是下放知青,家里也没什么背景,成分还不是那么优越。 这样,矿业指挥部就可以在他们档案里动手脚,干涉他们的政审结果,人为造成考生落榜。 矿业指挥部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偷天换日,好让自己单位的干部子女,可以在失去了推荐上大学好机会后,仍然能够上大学,自动获得干部身份。 至于为什么整个流程显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按照田教授打听到的结果,是因为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想到,77级的高考和录取工作会这么严格。 他们原本以为刚恢复高考,到处都是乱七八糟,能动手的机会很多,可以轻易地为他们的那34个根正苗红的接班人改头换面。 结果招录工作开始后,中央一再下达红头文件,严格规范高校招录,严禁任何形式的工农兵大学生,一条又一条地堵死了他们从中做鬼的机会。 后来实在是逼得没办法,他们才利用78级扩招的机会,想把代培生变成扩招生。 也就是在这一步,让人察觉到了诡异之处,告到了中央,引发了雷霆之怒。 参与此事的相关单位领导,包括矿业指挥部、机械学院以及省招办、地方招生办的人员,撤职的撤职,开除党籍的开除党籍。 后续—— 按照他打听到的情况,还有人会因此而坐牢。 田教授叹了口气:“你指望他们单位怎么补偿他们?” 叶菁菁正色道:“让他们也享受带薪上班的待遇。这是单位欠他们的。单位有钱有资源贿赂机械学院打点上上下下的干部,不至于连这点安置费都拿不出来!” 这么大规模的档案造假舞弊案,西津机械学院不知道才有鬼呢。没有大学领导的配合,这事儿根本成不了。 而机械学院不至于无知到,不晓得在高考招生上玩花样,性质究竟有多严重。 能让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绝对是因为对方给的太多了。 这么阔气,就该赔偿受害人! 叶菁菁走出办公室,阳光如水,洒了她一身。 天气真好啊,11月的太阳浓烈的像是能刺伤整个世界,让人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对,她并不欢喜,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恐惧。 如果不是范哲兵这个异数让她多问了一句,如果不是恰好她知道范哲兵没有参加77年的高考,如果不是钱桃花和她的同伴非要问一个是非明白,如果不是她凑巧去了省革委会听到那些话—— 这当中少了任何一个如果,那么此事大概就此长埋于地下了吧。 毕竟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很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自己的档案里究竟写了什么。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嗯,所以,要尽快推动档案电子化。 手写档案篡改起来太简单了,偏偏篡改档案的人明明摧毁了受害者的人生,法律给予他们的处罚又轻微到仿佛是个笑话。 那是叶菁菁无力触及到的领域,作为一个走技术路线的人,她能做的就是希冀科技改变生活。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重新恢复斗志昂扬。 干活去! 隔了两天,叶菁菁都在心里给这事儿翻篇了,钱光明突然跑来找她了。 他肩膀上扛着半个麻袋,手里还拎着一个大粗布口袋。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放下了,一看,乖乖,麻袋里装的是花生,口袋里头全是核桃。 叶菁菁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你这要怎么卖?” 话说出口,她才回过神来。 不对啊,以钱光明今时今日的能耐,根本犯不着找她帮忙兜售花生核桃。 这二者因为富含油脂,是需要凭票购买的,私底下不要票的,绝对是俏货。 果不其然,钱光明头摇成了拨浪鼓,眼睛有点红:“不是,叶老师,这是给您的。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这辈子都忘不了。” 叶菁菁吓了一跳:“别别别,我可不要。” 钱光明才不理会呢,还信誓旦旦:“我知道,我们家都有数。你放心,在外面我们绝对不讲一个字,绝对不能害了你。” 凡事皆有痕迹,同在一个单位里,都工作了大半年的时间,小花他们再是外来户,也有几个朋友。 第527章 代培生的案子闹得那么大,几乎让整个单位都地震了,领导连着被带走,单位的人怎么可能打听不到里面的弯弯绕。 打听的人多了,自然就传到小花他们耳朵里了。 更何况,他们地质队的领导还主动找到他们,告诉他们会按照老职工的标准,让他们去带薪上大学。 事出反常必有妖,单位好到不可思议只能说明里面有问题。 这34个落榜生又没脑袋笨的,大家把前后信息综合一分析,自然猜测到了单位的震荡跟他们有关。 小花又因为一直是那个直接跟叶菁菁联系的人,想的更深一步,她觉得是叶老师帮的忙。 只是现在情况有点微妙,她怕自己直接找叶菁菁,会叫有心人察觉出来,给叶老师找麻烦。 所以过来的人就成了她大哥。 钱光明双眼通红,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叶老师,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没有你的话,我们家还在泥底下挣扎呢。” 从教他们家做柿饼,又给柿饼找销路;再到给他弟弟妹妹提供学习资料,小花预考成绩被篡改,痛失高考机会,也是她和薛琴同志帮忙。 后来小花高考过后,体检出现纰漏,还是她帮忙找医生解决问题。 她不知道帮了他们家多少次。 现在小花的高考成绩被人顶了,出来帮小花讨回公道的,仍旧是她。 他们家应该给她供长生牌位。 叶菁菁坚决不认:“这事儿你们真误会了。你们也不看看,事情闹到这份上,涉及到多少领导了。我什么身份?我哪来的这么能耐?” 钱光明愣住了:“那还能有谁呀?” 他们家什么背景他们家自己有数,根本指望不了任何人。 除了小叶老师和小薛书记热心肠,伸手拉他们之外,也没有人会帮这个忙啊。再说小薛书记又不知道这事儿。 叶菁菁张嘴就来:“我猜啊,是省教育局发现的问题。矿业指挥部是想坐实了那些干部子弟大学生的身份,我在省革委会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局长觉得不合规矩,不肯签字。” “我估计呀,本来是他们的态度太急切了,引起了教育局的怀疑,开始调查了。这一查,自然就查出问题来了。” 真的,档案造假这种事情,欺负的就是受害者看不到自己的档案。 但真正一检查起来,罪证都是明明白白的,直接就反映在档案里头。篡改的痕迹根本没办法彻底抹除。 说白了,不过是用公权力来欺负老百姓而已。 叶菁菁努力给省教育局上大分:“虽然说有老鼠屎败坏咱们国家干部的形象,但很多干部是真的非常认真负责的。就说教育局局长吧,他家小孩也是今年参加高考的。” “定合格线的时候,教育部规定,要按照多于本省录取数的百分之五十的标准划线。这么一来他家小孩就比标准低了两分,成绩不合格,不能参加体检。就这样,他都没改标准。” 钱光明拼命地点头:“我晓得的,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大部分干部都是很好的,不然告到天边去,也没人会搭理的。” 跟小花一样的同事,要么是下放知青,要么是农村学生,都是普通老百姓出身,谁家爹妈都不是干部。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话,他们也不会被当成软柿子挑出来。 但就是这些没背景的普通人家的小孩,受了欺负,政府发现了,也是管的,也是要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他不能因为碰到了几个坏干部,就不念政府的恩。 叶菁菁暗自松口气,赶紧把花生核桃往外推:“好啦!你赶紧把东西带回去吧。这么多,你们家自留地肯定种不出来。还不晓得你费了多少劲才搞到的呢。” 钱光明不肯拿回去:“你吃你吃,你是做学问的人,费脑子。这个都是补脑子的。再说如果没有你,小花他们也不能直接就被西大的计算机专业录取了。” 虽然他不懂什么是计算机,他也没见过。 可听着就很高级呀,就很四个现代化。 这个功劳叶菁菁也坚决不认:“那是他们自己表现好,学习热情高。田教授惜才,和学校打的报告,所以才把他们都给招了。” 钱光明打蛇随棍上:“那就请你帮忙分给田教授。” 他父母早逝,他确实是个很现实的人。他也明白自己直接跟田教授打交道的话,攀上这个关系,能有更大的好处。 但做人要讲良心啊,没有小叶老师牵线搭桥,田教授根本不知道他们谁是谁。 他干不出来直接过河拆桥的事儿。 两边正推拒着,谢广白过来办公室找叶菁菁,见状颇为惊讶:“哟,这是干嘛呢?要在学校摆摊子吗?” 钱光明赶紧表示,这就是为了感谢叶老师对他们家小花的帮助。 他叨叨了两句,就赶紧趁机丢下东西跑路。 叶菁菁在后面“哎哎”着,胳膊伸老长,也没能把人叫回来。 她无奈转头,就对上了谢广白的眼睛。 后者十分笃定:“是徐主席吧。” 第243章 让姐夫也上学吧 你想吃菌子? 谢广白能猜出来, 太正常不过了。大夫本来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侦探,记性好,观察力强, 擅长由细节推断事情真相。 第528章 但叶菁菁佩服归佩服,嘴上却是什么都不会承认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广白配合地点头:“对对对, 什么都不知道。” 他倒不觉得女友隐瞒自己, 是对自己的冒犯。 他同样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跟女友说啊。 有些事情吧,知道的人多一个, 不管他(她)口风紧还是不紧,都会多一份泄密危险。 谢广白看着两大袋的花生核桃叹气:“你这要怎么办?这么多。” 花生和核桃仁都富含油脂, 所以它们跟咸肉一样,放的时间久了,放的时间久了, 也会哈掉。 “分三份, 一份给田教授,一份给徐主席。” 谢广白噗嗤笑出声, 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叶菁菁脸不红气不喘,张嘴就来:“我妈在人家叨扰这么长时间,总归该有点表示吧。” 谢广白哈哈笑,笑的时候还不忘拼命点头:“对对对,应该的。” 叶菁菁白了他一眼:“剩下的,给你爸妈寄些吧。” 开学那会儿,自己确实过分了,人家爹妈好不容易回一趟西津, 结果自己只请人家吃了甜豆花。 嗯,想起来真是眼前一黑再一黑。 就好不靠谱。 谢广白哈哈大笑,拼命点头:“好好好。” 他还想再调侃两句, 结果叶菁菁一个眼刀飞过来,他瞬间老实干活了。 他俩先分出了三分之一的量,拿去送给田教授。 田教授努力推辞,死活推不掉。 孙佩兰还在旁边给叶菁菁帮忙:“教授,你拿着吧,这都是人家孩子的一片心意。” 她上次被叶菁菁一番连哄带骗外加恐吓之后,危机感暴涨,也开始拼命学习文化知识。 刚好西津大学在纺织厂夜校办起了函授大学,她也报了名,顺利通过考试,现在是一名函授生。 因为年纪大,做事认真负责。她还成了班长,今天到学校来就是交全班作业的。 田教授不是年轻人的对手,实在推辞不过,只能开始翻书,准备打包给学生寄过去。 他都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能占小孩子的便宜? 大家嘻嘻哈哈地出了办公室。 下楼梯的时候,叶菁菁一抬头,就看见了孙佩兰她爱人在下面等着。 促狭鬼立刻开玩笑:“哟,姐夫特地来接我姐啊。” 孙佩兰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矢口否认:“他是来给何教授送小牛犊的。” 送小牛犊干什么?提取血清呗。 做动物细胞培养,需要血清做原料。现在国内工业还没发展到那地步,没有现成的血清,只能自己找刚出生的小牛犊,提取血清来用。 孙佩兰她爱人就接了这活,帮忙送小奶牛baby,刚好可以早点回市区。 叶菁菁哈哈哈,挽住孙佩兰的胳膊:“走,去我办公室拿花生,还有核桃。钱光明弄了不少,我怕吃不完会放坏了。” 孙佩兰不肯要:“哎呦,这有什么好放坏的。你晒干了,吃到明年都不会坏的。” “走走走,佩兰姐,我有事跟你说呢。” 孙佩兰将信将疑地跟着她走了,到了办公室,叶菁菁还真说了个事儿:“哎,你现在上函授大学了,我姐夫现在学习吗?” 孙佩兰无奈:“你姐夫什么文化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呀,小学要是弄个毕业考试,他都估计毕业不了。” “就是因为文化程度低,所以更加要学。”叶菁菁正色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以后姐夫想要更上一层楼,你们两口子想给女儿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的话,必须得抓住这个好机会。” 她上心啊,她特别上心。 孙佩兰两口子,是她在这个世界磕的第一对cp,她是希望他俩能长长久久好好过下去的。 而一个家庭,夫妻想要长远走下去,双方必须得是平等的关系。 不然一方在呼呼进步,另一方在原地踏步。时间久了,两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不要谈什么良心人品之类的,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根本无法拥有共同话题。 两口子都没话说了,只凭单薄的良心,怎么走下去? 即便真勉强牵手共度余生,难道心中就不会生出怨怼? 如果不是对方拖后腿,自己和自己这个家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要避免这种悲剧,最好的办法就是齐头并进呗。 孙佩兰满脸一言难尽:“他是真不行,他就养牛养羊一头劲。你让他看书啊,能要了他的命。” 不是她替丈夫吹嘘,她丈夫真是个土专家。 同样是给羊配良种,人家满嘴掉书袋的技术员,配出来的结果是有的下羔,有的不下羔。 他好了,经他的手配出来的,都是一肚两胎。 叶菁菁听的,下意识地就瞧孙佩兰的肚子。 后者“啪”的一巴掌,把她脑袋瓜子怼边上去了。 “滚你个蛋。”孙佩兰哭笑不得,“你个还没结婚的女同志,脑袋瓜子里头想什么呢。” 但还真被叶菁菁说中,她每次带着两个女儿去畜牧场看丈夫,都要被开玩笑。 叶菁菁挨了怼也不计较,哈哈笑着:“真的,就是糊弄文凭,你也让姐夫想办法弄一个文凭。以后他年纪上来了,干体力活肯定吃不消。他一肚子的经,传给谁去?不如弄个文凭,后面再想办法干老师。” 第529章 孙佩兰也犯愁:“他这个文化程度,函授大学也上不了啊。” 叶菁菁对畜牧这一块,其实不太懂。西津大学也没这个专业。 “问问看吧。” 她到底用纸包了一包花生,又抓了两捧核桃,放到了孙佩兰的包里。 给出的理由是:这不是给他们两口子吃的,是她这个姨给两个小侄女儿吃的。 孙佩兰这才勉强同意收下。 叶菁菁都想要叹气了。 看看,女人的社会地位是多么的微妙。似乎只有借着孩子的名义,她们才有资格享受物质。 “走吧走吧,我先问问谢广白。” 谢广白还真知道:“有个畜牧兽医班,是给兽医站培养兽医的。那个主要考实际操作,笔头上的没那么重要。” 孙佩兰的爱人张百福什么都好讲,就是学渣属性,特别害怕学习。 他下意识地就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们家的文化靠佩兰。” 谢广白上大招:“上那个班可以给牲口治病的,你伸手一摸牛啊羊啊的脖子,什么情况,你心里立刻有数。” 叶菁菁惊讶,好奇的不得了:“为什么啊?” 谢广白解释:“给大牲口诊脉,牛羊猪,都是在脖子上,至上而下分别是寸关尺。” 叶菁菁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啊?你还会给牲口看病?” “那当然了。”谢广白也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农村没那么多指标,赤脚医生基本也都是干兽医的活儿。我们要去给人家做培训,我们自己得先会呀。” 他学了一肚子的兽医经呢。 比方说给牲口触诊,用的是食指中指和无名指。 用尽压紧,诊的是五脏;略松一点,断的是六腑。左边对应心、小肠,肝、胆,肾、膀胱,右边管的是肺、大肠,脾、胃,命门、三焦。 叶菁菁彻底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还能这样啊?这也太神奇了。 张百福也被说的心动起来,试探着打听:“好学吗?这个。” 他是会给牲口看病,但那都是凭经验,跟大夫是两回事。 谢广白积极撺掇:“好学,对你来说绝对好学。你能听懂牲口说话,你学这个绝对事半功倍。” 张百福咧着嘴巴笑了。 那是。 别人看牲口啊,叫起来都是一个声音。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牲口每一声哼哼,都有自己的话哩。 谢广白笑着点头:“那好,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带你去报名吧。” 孙佩兰趁机邀请:“正好,都这个点儿了,上我家吃饭去吧。” 她话音刚落,叶菁菁他们还没推辞,办公室的电话机响了。 嚯,这可是叶菁菁身份急速上升的象征。 以前她这间小办公室根本没有电话,自从她开始搞汉字输入法,有所小成之后,校方立刻给她装了电话机。 这时代,你的级别达不到一定程度,根本配不上电话的。 叶菁菁接起电话,那头响起了薛琴欢天喜地的声音:“菁菁,赶紧回来,我们今天吃云南的菌子!都是新鲜的,早上摘的,飞机空运过来的。” 叶菁菁大喜过望:“真运过来了?” 苍天啊大地,家人们,谁敢想啊。 她说想吃云南菌子,是今年八月份的事了。 那会儿,小高要陪日本客户去云南实地考察黑松露和松茸。他信誓旦旦,一定会很快就把她要得鸡枞菌和干巴菌带过来。 结果呢,结果小高一头扎进云南就没回来,连着几个月就看飞机,一趟趟的从云南飞到上海,就是看不到小高的人影子。 更别说什么云南美味的野生菌了。 现在都十一月份了,好不容易菌子到位了。早就馋的流口水的叶菁菁,不激动才怪呢。 啊啊啊!一想到那个鲜香,她的灵魂都要出窍了,口水简直管不住。 薛琴热情洋溢:“快点快点,你带人一块儿过来。好多呢,不吃完了也放不住。” 谢广白在旁边一开始只是听着,听明白了,大吃一惊:“你们直接吃野生菌?” 开什么玩笑啊,哪年毒蘑菇没毒死人。 别说什么很安全,不会中毒。每个倒下来的人吃之前都是这么信誓旦旦。 野生菌,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安全! 第244章 花木兰的困境 菌子啊 不管叶菁菁怎么解释, 甚至连孙佩兰和张百福两口子也再三保障,普通的菌子不会有问题的。 尤其是张百福,他土生土长的甘肃人, 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菌子。 谢广白仍然固执己见:“不行不行,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后来他实在磨不过女友, 只能退而求其次, 勉为其难地表示:要吃也行,就在医院吃。 万一中毒了, 能够第一时间进行抢救。 好歹人家是专业人士啊,大家还是很尊重大夫的意见的。 纺织厂那头, 真的把菌子直接拎到市医院的食堂了。 嚯!中华民族号称吃货民族,大家伙儿胆子都很肥呀。 来的人不止有薛琴,甚至连王凤珍都跟着跑过来了。今天礼拜天, 这个点儿她本来应该赶紧坐最后一班公交车, 赶回学校去的,结果也在野生菌的诱惑下, 放弃了。 第530章 反正她明天上午没课。 方萍没到,她还在兢兢业业给伊藤洋子当翻译呢。 叶菁菁都乐了:“哟,现在伊藤小姐很有干劲嘛,都不休息的。” 薛琴得意洋洋:“近朱者赤,她跟我们中国劳动妇女在一起,她还能不起事业心?” 叶菁菁刚哈哈笑呢,王凤珍就在旁边摇头。 她的学校距离主城区远,但离着伊藤家要盖的厂的位置近, 所以她课余时间经常跑过去找方萍她们长见识。 说起来,在场跟伊藤洋子接触最多的人,反而是她。 现在, 王凤珍直接泼了冷水:“那可没有,她认为我们中国劳动妇女特别奇怪。” 呀?这啥意思? 乐哈哈的西津纺织厂人集体侧目。 日本发达他们知道,可是日本妇女社会地位低呀,一结婚了就相夫教子,不出来工作,完全没有自我,很悲惨的。 王凤珍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说,我们中国妇女在厂里要像男人一样工作,忙个不停。但是下了班回到家里以后,男同志却不会像女同志一样做家务。相夫教子,照顾老人,依然是女同志的任务。” “中国劳动妇女既干了男人的活,也干了女人的活。而她们日本妇女,只需要干女人的活。作为日本女性,她实在不明白中国劳动妇女有什么值得被羡慕的?” 众人瞠目结舌,有人试图强调:“可是我们的妇女社会地位高啊。” 王凤珍直接一个白眼回她:“人家日本姑娘可不傻,谁社会地位高,谁干的活比别人多啊?” 开什么玩笑,领导都是指挥别人干活的。 叶菁菁也哑口无言。 她能说什么呢?花木兰的困境始终存在,半觉醒的妇女是最辛苦的。 她们一方面知道自己要走向社会,成为独立的社会人,拥有自己的工作,挣钱养家。 可是另一方面,她们又被传统观念所束缚,认为自己应当承担全部家庭责任,或者说没有勇气反抗。 王凤珍叹气:“她这么一说,我真觉得有道理。啥苦我们都吃了,啥便宜我们也没占到。” 叶菁菁摸鼻子。 她穿越前,有个热门话题经常被提起来,就是养儿育女的目的是什么?有儿子继承家产,有女儿照应晚年。 薛琴的三观都要混乱了:“那照这么说的话,我们错咯?” 叶菁菁摇头:“黎明之前,子夜最黑暗。但不经过子夜的话,黎明永远抵达不了。” 王凤珍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子夜要到猴年马月啊!可真够漫长的。” 叶菁菁笑了:“等独生子女政策推出,家家户户只有一个小孩,女方吵架回娘家,不用担心被娘家人嫌弃的时候,大概就有可能看到曙光了。” 大家迅速歪了楼,开始跟着打听:“真的要开始搞独生子女了吗?” 叶菁菁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听了一耳朵而已。” 有人点头表示赞同:“也是,生孩子多累人啊,烦死了。就生一个也好。” 那边张罗着做菌子的人,伸长了脖子,扯了一嗓子:“蒜头,大蒜,赶紧拿过来,这个必须得多多放蒜,不然的话吃了会头晕。” 叶菁菁听的心都悬了,她严重怀疑头晕是因为中毒。 谢广白在旁边跟同事说话呢,听了一耳朵,回过头就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嗯,不会中毒。” 叶菁菁头昂得老高,嘴比鸭子都硬:“那当然就是要多放蒜,烧熟了。” 她话音落下,整个食堂都不吱声了,不是被她的话给震惊了,而是大家集体被香迷糊了。 妈呀!菌子的香味和蒜香融合在一起,霸道至极,直接攻占了大家的嗅觉,不是钻鼻孔的那种,而是一路横冲直撞,深入到人的肺腑之中。 那一铲一铲的,铲的是菌子吗?铲的分明是我的心啊。 这边的蒜头炒牛肝菌刚出锅,那边的干巴菌也收拾好了。 咳咳,是男同志们收拾的,因为几位女同志都在忙着说话,没顾上。 他们工作还算麻利,把掉下来砸坏了的马蜂窝一样的干巴菌,里头藏着的松毛和碎草屑摘干净了。 别看这干巴菌长的其貌不扬,放上青椒一块儿炒,妈呀,正儿八经的人间美味。 野生鸡枞菌要把自带的泥巴泡软泡松,拿小刷子一点点的刷干净,然后不能用刀切,而是手撕成一条一条的,再加五花肉下锅炒。 它的口感呢,叶菁菁的感受是有点类似于那种肥嫩的老母鸡,但口感更为细腻,特别的鲜。 这个时间段,已经过了医院病人和家属以及交接班的医生护士的用餐时间,而且食堂大门还关着,菌子的香味依然从门缝里飘出去,引得外头经过的人感叹:“我的妈呀!就是炖了几只老母鸡?” 大家都捂着嘴偷乐。 真的,他们来的匆忙,加上这时代买肉要肉票,而且还得提前排队,所以这一餐是纯正的素菜,一点肉都没有。 可这香味呀,直接把人的魂都香飞了。 一道道菌子上了桌之后,大家拼命吸鼻子,眼睛珠子恨不得黏在菌子。 第531章 薛琴作为在场最大的干部,举起筷子来,开玩笑道:“我们这也是拼死吃河豚了啊。” 小高一整个大无语:“这跟河豚不是一回事啊,它们都没毒。我跟你们说,这个已经是云南的最后一波菌子了,马上要下霜了,找不到菌子的。” 叶菁菁点头,伸筷子:“那当然了,河豚是绝对能够没毒的。野生菌谁都不能打包票。” 哎呦喂,她放进嘴里的是干巴菌。 她不比汪曾祺老先生这样的老饕,没人家的舌头,更没人家的文化,分不出来“陈年宣威火腿香味、宁波曹白鱼鲞香味、苏州风鸭香味、南京鸭胗肝香味,且杂有松毛的清香气味。”(注1) 她就知道好吃,一口下去,能直接炫掉一碗大米饭。 薛琴也不比她出息,明明听到话就想问了,愣是一口牛肝菌吃完,哦哦叫了两声,香晕乎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河豚怎么可能没毒?” 八月底,他们回国的时候,纺织厂就想出口河豚到日本去。他们甚至已经计划召集一批人,他们钓河豚。 但是大家都知道河豚有毒,害怕出口去了日本,让人吃出毛病来,那就成了外交事故了。 故而,此事只能暂时作罢。 结果现在叶菁菁说,河豚没毒? 被cue到的人点头:“河豚的毒来源于它的食物,它吃得藻类和贝壳里面有毒素,然后存在它的体内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她穿越前吃过人工养殖的河豚啊。 虽然是有人说人工养出来的,比不上野生的好吃。 但叶菁菁觉得非常好吃啊,肉质特别细嫩,确实超级鲜美。 再说她馋归馋,她也怕死啊。河豚那个毒素还是很厉害的。 薛琴的眼睛亮得快成灯泡了,差点没当场跳起来:“那我们可以养河豚卖给日本人啊!” 哎哟喂!多了这一个进项,他们整个纺织厂的生产线都能集体更新掉。 立刻有人热情洋溢地开始推荐:“哎,什么时候开始养,要招几个人啊?我兄弟下乡就管他们大队鱼塘的,特别有经验。” 薛琴一点不肯松口:“养河豚是另外一回事啊。” 她兴兴头头地问叶菁菁,“河豚要怎么养啊?” 叶菁菁手一摊:“you ask me,i ask who?” 结果她的话戳中了薛琴的笑点,后者笑的差点没岔气:“你还教人家背英语单词呢,还you ask me,i ask who?” 她这个总共只掌握的几百个英语单词的人,都晓得真正的英语不应该这么讲。 “没事儿。”叶菁菁开玩笑道,“等我入关时,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众人都茫然,啥意思啊这是? 叶菁菁正色道:“等我们足够强大了,中式英语也会成为主流,被接受的。你们看,既然世界能有美式英语,还能通用?为什么中式英语就不行呢?美国人能干的事,我们怎么就不能干呢?” 食堂里立刻响起“哇哇”的叫声,还有青工吹起口哨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嘛。 现在全民学英语的热情相当膨胀。纺织厂的职工们要么在学日语,要么就在学英语。 背单词也就算了,语法真是把大家都给折磨疯了。 外国人哪有这么多事儿啊。 看看中国人,讲话也不讲究语法,谁还能听不懂意思呢? 叶菁菁鼓励大家:“先把单词背好了,其实外国人也没那么讲究语法。日常讲话的时候,也非常简单,不会是书面语言的。比方说去店里头让人家上两杯水,人家直接就说two water,服务员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学英语的困惑。 叶菁菁一边大吃野生菌,一边现场解答。 不过对于纺织厂的职工们希望她能够回工人夜校,专门开班教大家学英语的事,她还是毫不犹豫拒绝了。 “没空,真没空,把我劈成三个都不够用。”她掰着手指头给大家数,“我现在手上有汉字输入法要搞,还有操作系统的项目要开工。我考的是化工的研究生啊,我的反应器实验到现在还没开始呢。” 小伙伴们一个个瞪大眼睛,不好意思,听不太懂。 于是他们毫不犹豫转移话题:“哎,吃吃吃,赶紧吃,菌子趁热最好吃。” 众人埋头豁豁一顿干饭,个个吃得嘎嘎香。 他们才不傻呢,吃饭怎么都比上课香。 第245章 背后的眼睛 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酒足饭饱, 不不不,是菌足饭饱。 小高调侃道:“你们这一段可吃的是宴席,足有十块钱呢!” 众人惊讶, 十块钱能够办一桌不错的席面了,道道菜里头都能放肉。 小高瞪眼睛:“像鸡枞菌, 在云南也很贵的, 半箩筐就要了我两块钱。” 医院食堂的大师傅也跟他们一块吃,闻声不以为意:“很便宜了, 这可是鸡枞菌!老家生产队种蘑菇专门出口的,一斤一块二毛钱呢。” 妈呀!这个价格可震惊了纺织厂的职工。 什么时候蘑菇比肉还贵了! “那你们生产队可发嘞, 有钱的很哎。” 第532章 大师傅摆摆手,开玩笑道:“比不得比不得,怎么也比不上你们纺织厂有钱。” 工人们这回不谦虚了, 反而个个与有荣焉。 那是, 他们的生产线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安装好了, 绝对是全市头一份。 叶菁菁偷偷跟小高打听:“哎,你们怎么卖的呀?” 小高做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正反翻了翻。 一百块钱一公斤。 这个价格是纺织厂和云南那边的农场商讨以后,得到的结果。 他们不能卖的太便宜,不然日本商人肯定当成大白菜一样收购。野生的东西,卖多了的话会绝产的。 但他们也不能卖得太贵,因为进入日本市场, 需要日方出大力气。如果人家赚头不够的话,他们没有足够的动力去做这事儿的。 薛琴也小声追着问:“那你们在云南收多少钱啊?” 小高竖起一个手指头。 叶菁菁小心翼翼地问:“一块?” 小高头摇成拨浪鼓:“一毛。” 妈呀!两位女同志差点没当场尖叫起来。 连薛琴都头回觉得,纺织厂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不要脸了?地主老财周扒皮都没这样子的。 小高无奈, 声音压得低低的:“不能价格高啊,当地就没人吃这个松茸和黑松露,喂猪的。价格高的话,大家肯定都疯狂去挖了。那怎么搞农业生产?” 现在的情况呢,是一毛钱一斤。当地都是小孩子上山去捡,多的人家,一斤能采十几斤,家家户户都非常高兴。 收购组在那边给出的解释是,这两种全是作为药材收购的。 薛琴皱眉毛:“那也不对啊,太欺负云南老乡了。我们这边种蘑菇卖,还一斤一块二呢。” 叶菁菁也深以为然地点头:“这事儿我们做的不地道。” “听我说完噻!”小高要翻白眼了,“我们有那么缺德吗?我们在那边盖了学校跟医院,以给知青的名义盖的,寨子里的人都能去。” 叶菁菁想了想:“我记得那边的刺绣和竹编都挺好的,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也卖到日本。这样大家一年四季都能干活挣钱,日子就有奔头了。” 薛琴也深以为然地点头。 她之前老害怕人家抢他们纺织厂的生意,现在她已经发现,日本的市场非常大,日本人特别有钱,还舍得花钱。 既然这样,不把外贸生意做好了,有点浪费哦。 而且还对不起人家云南老乡,偏了人家昂贵的松茸和黑松露。 不得不说,这时代的干部想的也挺淳朴。大家基本没多少推销附加价值的概念,认可的是商品售价,应该取决于商品的本身价值。 小高挠挠头,想了想,点头道:“也行。” 他当年在云南下放的时候,老觉得一天天的,这日子实在没办法过下去。 但是离开以后,再回想的时候,他想到的全部都是好。 老乡真是热情,对他们真好。 他下放的地方本地人不吃蛇,但知道他们知青吃蛇以后,老乡每回抓到蛇,都会特地跑过来送给他们,好让他们打打牙祭。 现在,他手上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小权力了,能做点事情了,那自然得做啊。不然不是不知恩嘛。 小高在旁边仔细思考到底应该把哪些东西卖到日本去。 这边薛琴又抓着叶菁菁,把人拉到角落里,小小声地问:“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举报的?” 叶菁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我又举报谁了?” “小花上大学的事儿啊。” 叶菁菁像是这会儿才想起来:“对了,钱光明拿了核桃和花生过来,说是感谢咱们对他家的帮助的。一会儿你跟我回去拿一下啊。” 薛琴瞪眼睛:“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我奶奶都说了,这回是中央震怒,抓了好几个头头呢,问题很严重的。我听的都懵了。” “我比你更懵。”叶菁菁没好气,“我傻了吧唧,我举报啊。我又不是没看到,上次那个谁举报刘副厂长,最后举报信都到了人家刘副厂长手里。傻子才举报呢!” 薛琴觉得丢脸,这事儿确实是厂里有问题。哪里能举报信送到被举报人手里呢? 不过她还是努力挽回了一下:“说到刘副厂长,他现在受惩罚了,他被开除了。” “啊?”叶菁菁这回是真震惊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薛琴气得跺脚:“哎呀,你非要大嗓门?这么丢脸的事情,有什么好喊的呀。” 结果食堂大师傅坏笑:“你们纺织厂丢脸的事——哎呀,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们的厂长呀?他的事情可真是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薛琴又跺脚,强调:“副的副的,分厂的,而且他早就退居二线了。” 叶菁菁才不管呢,追着大师傅问:“到底怎么回事?” 薛琴没辙:“我说我说!” 让个外人说的话,还不晓得要被歪曲成什么样子呢。 这事儿说白了也非常简单。 第533章 刘副厂长被举报之后,后来又闹大了,厂里还是采取了措施,直接让他边缘化了。 之前,他承诺在城里给那个小保姆找一份正式工作。 没权了,这些肯定就白搭了。 而小保姆又不是真正缺乏父爱,要在个老登身上找温暖。 工作没着落了,国家粮吃不上了,自己坏了身子又坏了名声,一无所有,她怎么受得了呢。 要不说,这姑娘也是有股莽劲的,她居然扒火车上京告御状去了。 要知道今年的情况很不一样啊,国家领导都已经去日本访问了,后续好像还要去美国。 可以说,全世界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呢。 反正就是京城气氛微妙,小保姆的御状告的很成功。 厂里没能兜住,原本还想让刘副厂长提前退休来着,但上面不同意,就变成了开除。 叶菁菁呵呵:“便宜他了,往前数几年,他这样的枪毙,枪毙都是应该的。” 老色鬼一个!不要脸。 往后数几年碰上严打,他这种也要枪毙。 薛琴手一摊:“这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 话说完以后,她才想起来,又把叶菁菁拉到边上去:“我想来想去,就是你了。除了你没别人。” 纯粹是路见不平,干这种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儿。 叶菁菁咬定压根不放松:“我真不知道,我觉得是省教育局发现问题了。机械学院想让他们转扩招生,教育局不同意,还觉得学校的行为很不正常。估计就是那个时候产生的怀疑,一调查就调查出问题来了。” 薛琴这才将信将疑:“好像确实有这个可能。” “别想了,你还嫌自己不够忙啊。”叶菁菁催促她,“回头记得把我的稿费给我啊。” 薛琴摆手:“晓得晓得啦,不会少你的钱。” 然后,她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模样。 叶菁菁直接打断她:“别想了,你是对的,他们错了。” 薛琴跟活见鬼似的,浑身一个激灵,眼睛瞪得滴流圆:“你又知道了?” 这人搞讹诈吧?她什么都没说,也没跟任何人说。 叶菁菁呵呵:“我瞎猜的,我猜有人跟你说,那些代培生的家长亲戚好委屈,他们都是老实人啊,当初发扬精神把名额让给别人,结果委屈自家孩子了。” 薛琴差点儿没原地一蹦三尺高。 妈呀!那个什么计算机真这么厉害,能人家家里私底下说了什么,都能听得到? 这这这,前两天是她爷爷奶奶特地把小辈召集到一起,让他们别给家里找事。不然撞到枪·口上,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然后他们小辈自己开小会,她哥就批评她没有政治眼光,总是想当然,完全不懂及时抓住机会。现在看她怎么办?有能耐自己去考大学啊! 她跟她哥吵了一架,气得肺疼。 她不稀罕,她现在也上函授大学呢,函授大专也是大学! 然而他们家好多人都批评她,说她这样很难走远。 薛琴都不想再理他们了。 “他们错了。”叶菁菁再一次强调,“权力要对权力的来源负责,权力的来源是人民。名额是他们碗里的饭吗?老百姓是吃撑了,需要他们端走碗全吞了吗?” “先上桌吃饭的心疼桌上还没来得及吃的,感人吗?感人个屁!桌上的饭是他们的吗?从人民手里抢了饭,就真以为是自己的了?”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坚定的共产主义者永远唾弃特权。为特权沾沾自喜的,永远走不远。” 薛琴立刻捂住耳朵,坚定立场:“我可什么都没说,你都在瞎猜什么呀。” 叶菁菁从善如流:“对,我都是瞎猜的。” 结果她承认了,薛琴反而不乐意了:“你为什么会这么瞎猜呢?”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给她戴高帽子:“废话,像你这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兢兢业业做事的干部,心情烦闷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小狗乱叫呗,不要搭理他们。你跟他们不是同一个层次上的人。将来啊,你绝对是next level。” 薛琴骄傲地抬起了头。 哼,她现在能听懂next level。她也在认真的背英语单词呐。 叶菁菁抬脚:“那走吧,不早了,我把花生跟核桃拿给你。” 其他人也感觉菌子的香味回味的差不多了,跟着三三两两起身,往食堂外头走。 他们运气不错,没有一个人看到小人跳舞。 去推自行车的时候,谢广白还笑着对叶菁菁说:“放心啦!家务活我会干,以后咱们都在食堂吃饭。” 他也不假惺惺地说什么他学做饭。 那不现实。 他一个外科大夫,对自己的手宝贝的很。 反正吃食堂也没什么不好嘛,品种挺多的,食堂大师傅的手艺比他们都强。吃腻了食堂,周末去饭店打牙祭好了。 他又保证:“那就生一个,我觉得生一个就行了。” 他想的不是重男轻女之类的问题,而是一碗水本来就很难端平。 像他们的少年时代,上山下乡,家家户户只能留一个的小孩的时候,还真没有一家对兄弟姐妹是毫无芥蒂的。 第534章 一个最好,无从比较。 叶菁菁哈哈大笑,调侃他:“有这觉悟好,你可生在了好时代。” 在她穿越之前,不生三胎,都快要被口诛笔伐了。 大家骑到十字路口,兵分两路。 纺织厂的职工们回去了,薛琴则跟叶菁菁去学校拿花生和核桃。 孙佩兰和她丈夫则是刚好和他们一路。 车子往前骑着骑着,张百福突然间回过头,张望了一下。 叶菁菁看到吓了一跳:“姐夫,你在看什么呢?” 大哥,你在骑车啊! 张百福皱眉毛:“我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众人都惊讶了,薛琴还开玩笑:“你该不会是出现幻觉,看到小人了吧?” 张百福摇头:“不是的,我在老家经常吃菌子的。” 孙佩兰也感觉毛毛的,她丈夫她知道,大概是因为从小长在山里,山里的野兽又多,所以她丈夫敏锐度特别高,总是能察觉到别人察觉不到的威胁。 夜色深了,路上没什么人,大片的都是阴影。似乎黑暗的每一个角落里,都隐藏着怪兽。 谢广白当机立断:“要不今晚大家谁都别走了,就在学校宿舍将就一晚上吧。姐夫,你今晚在我宿舍吧。” 叶菁菁点头赞同。 大晚上的,既不晓得危险究竟在哪儿,也不晓得危险究竟冲着谁来的情况下,大家聚在一起最安全。 嗯,况且他们今晚才刚吃过菌子,不独处吧,也是为自己的小命多上一根保险弦。 第246章 我被特务盯上了 她要很多很多钱 第二天, 叶菁菁就坐不住了。 她怀疑,张百福的直觉是对的。 晚上她从机械学院打着哈欠出来,快到校门口的时候, 她就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简直就像她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 叶菁菁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东张西望, 希冀找出黑暗中的那双眼睛。 跟她一道出来的女大学生们,满脸困惑, 跟着看来看去:“叶师姐,你找什么呢?” 叶菁菁摇头, 她今天忙了一天,脑袋瓜子太累了,都没多想便脱口而出:“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谢广白从西大过来接她, 刚在学校门口买炖梨, 端过来找她。 闻声,他立刻皱起了眉毛。 昨晚他们觉得有人盯着, 今天菁菁又感觉到了,那么被盯的对象很可能就是菁菁。 众人都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大晚上的被人盯上了,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啊。 立刻有女生猜测:“叶师姐,不会是特务盯上你了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她们是学计算机的,哪怕只是开始学皮毛而已,也不妨碍她们理解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而叶菁菁, 正是他们整个团队的灵魂。 大家伙儿打小在反特片里头成长起来的,警惕性杠杠的。他们瞬间就认定了,绝对是特务盯上了叶菁菁。 众人肾上腺素飙升, 恨不得立刻把狗特务给揪出来。 谢广白二话不说,当机立断:“去派出所报警吧。” 专业人做专业事,反特这一块儿,一直是公安管着的。 叶菁菁却摇头:“不,派出所警力有限。” 既然都报警了,那肯定要报个大的。 她直接抬脚:“走!我们去省革委会。” 大晚上的,这些图的路边摊也开始陆续收摊,一个个的要么就近回家,那么往防空洞赶。 自从去年11月份开始,街上的小摊贩越来越多。 先是农民进城卖菜,后来城里没工作或者家庭困难需要挣点外快补贴的,也偷偷摸摸地开始跟着做小生意。 夏天卖个茶水,冬天卖口热汤热饼子,还有人卖针头线脑,反正总归是个进项。 至于防空洞,现在把防空洞改成旅馆的,可不仅仅是纺织厂咯。 各家单位发现商机之后,也跟着有样学样,把自己家职工辛辛苦苦挖出来的防空洞收拾出来,也办起了旅馆。 好歹也能多出几个岗位来,安排待业青年。 不过生意最好的,还是钢铁厂之类的大厂。因为他们跟纺织厂一样,能24小时供应热水啊。 大家一路蹬着自行车,在昏黄的路灯和渐渐离开的路人的陪伴下,一鼓作气骑到了省革委会大门口。 门口的警卫都惊诧莫名,因为这帮大学生一开口就要求见革委会主任。 开什么玩笑啊?这大晚上的。 叶菁菁却坚持:“我们要见领导,我们有重要的事情汇报。” 现在大学生真的被当成宝贝疙瘩蛋对待,哪怕他们提出再无理的要求,警卫也是皱眉毛,往上汇报,而不是直接让他们滚蛋。 也是他们运气好,革委会主任早回家了,临时想起来一份文件放不下,硬是又折返回头,凑巧可以接见他们。 他对大学生们挺客气的,他笑着主动询问:“是不是又有新突破了?”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好像有特务盯上我了,我要求申请保护。” 革委会主任眼睛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个好像有点那个啥。 第535章 他们捣腾的是计算机,又不是原子·弹,怎么还有特务定这个呢? 是不是大学生们最近电影看多了,一个个开始精神错乱了? 哎哟哟,这些有文化的人就这点不好,脑袋瓜子容易多想,想着想着,精神就不好了。 他清清嗓子,想安慰他们,让他们平静一点。 结果叶菁菁开口就是:“我们现在研究的计算机非常重要。比如说,我们要浇注一个铸件的话,现在工厂的做法是凭经验来。浇废了,就重新修改工艺,再进行试浇,直到成功为止。” “但是通过计算机系统的话,我们可以事先在计算机上演示整个铸造浇注和凝固的过程,然后让工人照着操作。” 革委会主任原本只是礼貌性地倾听,听到这儿他差点没直接跳起来。 他也是进过五七—干校的人了,主要是大革命前就当干部的人,那肯定都要下干校的。 他当时待的就是钢铁厂。 铸造他太懂了,按照带他的老师傅的话,就是—睁着眼睛造,闭着眼睛浇。 钢水就是液体状态,你没办法判断它的走向的。 在厂里头,浇废了一个大型铸件,花费几十吨钢水,是正常现象。 如果可以不用闭着眼睛瞎摸索,那能省下多少原料多少工啊。 叶菁菁都被领导迫切的眼神吓了一跳,咬咬牙,确定到:“当然,现代工业就是跟计算机相结合的。纺织厂的工人夜校承接了西大的函授大学,其中一个专业就是计算机。” “之所以要克服重重困难,非要办这个计算机专业,是因为纺织厂去日本考察,发现日本的纺织业已经基本脱离人工操作,都是靠计算机系统来操纵。” “世界上先进的钢铁厂,也都是这样。” 一说到自己了解的领域,革委会主任看这群大学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本在他看来就是用来打字和算算数的计算机,也一下子成了宝贝疙瘩蛋。 “对,你们有这个警惕性还是很好的。”领导充分给予肯定,又当场拍板,“放心大胆搞计算机吧,安全问题我们来负责。” 一直到走出省革委会的时候,大家都恍恍惚惚。 别看大学生们刚才斗志昂扬,其实他们是就地起价,准备好了被讨价还价的。 没想到省里领导真的这么重视啊,居然二话不说,就真给叶师姐派人保护了。 叶菁菁趁机鼓励大家:“我们现在做的,是伟大的事业,是能够改变人类历史的事业。我们不能妄自菲薄,我们一定要坚持干下去,我们是开宗立派的人。” 大家哈哈笑出声。 谢广白一路上都沉默,送女友回宿舍的时候,他还在疑惑:“计算机有这么重要?” 感觉整个世界都要被那一台方方正正的机器颠覆。 叶菁菁点头:“那当然的,第三次科技革命,是继蒸汽技术革命和电力技术革命之后的又一次飞跃。发展中国家因为历史原因,在前两次技术革命已经丧失先机。想要赶上并超越发达国家,必须得在第三次科技革命中猛烈地发力。” 她掰着手指头,“原子能、计算机、空间技术和生物工程,是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关键。”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加油啊,将来咱俩肯定能跨学科合作。” 谢广白想起了她说的机器人,笑着点头:“好啊,我就等着机器人开刀了。” 叶菁菁强调:“用不着机器人,机械臂就可以。” 那位华为天才少年,上传了一断自制机械臂在厕所远程给葡萄缝针的视频,听取“哇”声一片,顺利融资上亿,自己当老板去了。 想想,真是要留下羡慕的口水呀。 谢广白分不清楚这其中的区别,只一边笑一边点头:“那好,就等着机械臂。” 他看女友回宿舍锁好门,又绕到外面去试了试窗户,确认没问题,才回去休息。 1978年校园的灯光实在太暗淡,所以他们谁都没看到一双焦灼的眼睛。 卢少婷狠狠地骂了一句“呸!” 她现在真的快烦死了,抖爷让她把叶菁菁带过去。 说既然她俩是表姐妹,那么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应该轻而易举。 但卢少婷其他事情可以自欺欺人,唯独和叶菁菁的关系,说一句生死仇敌都不为过。 她随便在大街上引诱个姑娘,跟她一块儿走,轻而易举。 换成叶菁菁,估计对方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举报盲流,让公安抓她遣返。 卢少婷不是没想过别的招儿。 她知道叶菁菁和叶友德父女关系恶劣,前者巴不得后者去死。所以没办法拿他去做文章,不然此事轻而易举。 所以她把目标锁定在党爱芳身上。 那个蠢货,只要她说两句软和话,肯定会屁颠颠地由着她指挥。 结果不晓得党爱芳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一看见她,掉头就走。 完了,还有红袖章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要抓她。 如果不是跑得快的话,她又要被抓盲流了。 卢少婷真是气死了,她就没见过党爱芳这种神经病。一个表子,居然还敢离婚,居然还敢甩脸色。 第536章 她哪里知道,党爱芳自从上回被一天天怼过之后,一心想证明自己早就脱胎换骨了。 卢少婷没办法,只能偷偷盯梢,希冀可以找到机会下手。 可是叶菁菁根本不像科学家,人家科学家向来独来独往,根本不喜欢和人交流。她好了,每天都是呼朋引伴,从来不落单。 卢少婷盯梢了好几天,大晚上的都快冻死了,却死活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但她也不敢就这样空手回去交差,因为她比所有人都清楚,抖爷究竟有多么残酷多么变态。 他出了严重的车祸,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能坐上轮椅了,却无法人道,不仅没让他清心寡欲,反而让他更加残虐。 她去找他的第一天,就被大锅炒了,还被拍了照片。 她已经付出这么多,她肯定要得到更多。 马上就要改革开放了。 谁能在改革开放中发财?那些养猪养鸡是万元户? 哈哈哈哈,别笑掉大牙了。真正发大财的门路,怎么会让小老百姓沾边。 发大财的都是手上有权的,一张批条下去,就是成千上万的财富。 她要钱,她要很多很多钱。 她没有爱了,她就要很多很多钱。 否则,她岂不是白重生了? 忽然间,卢少婷一阵心慌,心中涌出了疑问:什么时候叶菁菁成科学家了?为什么她会觉得叶菁菁是科学家? 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她不得不在心中默念,不怕不怕,现在是1978年,距离严打还有五年时间。 她只要赶在1983年之前,捞够了她想要的,直接走人,就不用怕了。 她还有一位家财万贯的华商外公呢。 卢少婷说服了自己,又硬着头皮继续盯梢。 别说,功夫不负苦心人,还真让她逮着了机会。 过了没两天,学生宿舍出事儿了。也不晓得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反正厕所不能用了。在修好之前,谁用厕所的话,那简直是想熏死整栋楼。 叶菁菁晚上吃了夜宵,她每天工作时间超过十四小时,再不及时补充能量,人根本扛不住。 但吃夜宵不可能干噎啊,晚上吃好消化的东西就是容易上厕所。 她打着哈欠,从宿舍到旁边的公厕解决三急问题。 也不远,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中间也有路灯。 但就这么点路,她后面就扑了个黑影。 真的,叶菁菁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她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 直到那个黑影被扑到地上,发出“砰”的闷响时,她才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回过头。 天太黑了,白玉兰造型的路灯又过于暗淡,她只能看见两个人影子,别说脸了,大冬天的连男女性别都看不出来。 摁着黑影的人,声音低沉:“你回宿舍去。” 叶菁菁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要上厕所呀。” 人有三急,吓尿了的常见,越是害怕越是想尿尿啊。 她后面响起个声音:“我陪你一块去。” 这回她倒是听出来了,在她后面的是位女同志。 只是路灯透过桂花树的枝叶,在人家女同志脸上留下的是跳跃的斑点,她辨认不出人家的五官,这勉强判断对方个子跟她差不多,身形应该偏瘦。 叶菁菁赶紧点头答应:“哦哦哦。” 然后,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人去上了厕所。 直到回了宿舍,躺上床的时候,她那灵魂出窍的大佬才猛然醒悟过来。 妈呀!她好像真被人盯上了。 妈呀!这两位就是省革委会派给她的暗卫吗? 从头到尾,她都一直没见过人,还以为革委会所说的安全保证,就是加强学校的安保力量呢。 结果—— 得,这年头的校园安全是多么的不靠谱啊。坏人只差摸进她宿舍了。 叶菁菁以为自己会吓得一夜睡不着,谁碰上大晚上的差点被人给绑架了,能镇定下来吗? 但大概是因为她真的太疲惫了,她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的反特片,居然最后把自己给想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如果不是闹钟响了,她都爬不起来。 穿衣服下床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困惑:昨天夜里的遭遇,究竟是她在做梦呢,还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实? 第247章 歪打正着 被盯上了 叶菁菁没有舍友, 甚至无法找人求证,她昨晚到底有没有出去上厕所。 她疑疑惑惑地去食堂吃早饭。 谢广白看她恍恍惚惚的,认为她是过度疲劳, 劝说道:“你上午休息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们要为祖国健康地工作五十年。” 叶菁菁犹犹豫豫:“昨晚好像有人想绑架我。” 谢广白吓得筷子都掉桌上了, 脸色发白:“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昨晚是送女友进的宿舍,又特地检查了窗户, 确实从外面开不了啊。 “我就上了一次厕所。”叶菁菁挠挠头,“但我现在也搞不清楚, 我到底是不是做梦了?做梦的话,好像也梦的太清楚了点。” 谢广白有点被她吓到了。 他知道菁菁特别聪明,但聪明同样是硬币的正反面, 脑袋瓜子太过于活跃的人, 容易出现精神错乱。 第537章 所谓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在医学上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他立刻打定主意:“不要想了, 既然有人出来保护你,那他们肯定是革委会派的。到底有没有这事儿,问问就知道了。” 如果没有的话,那菁菁就得接受干预了。 眼下,国内普遍认为心病问题应该归宣传部门和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管,没有心理医生的概念。 但谢广白他爷爷恰好有一位老朋友,是三十年代芝加哥大学心理学博士。 要真有问题的话,他去找这位老爷子帮忙。 叶菁菁加快了吃早饭的速度, 在喝粥的间隙,囫囵了一句:“那我一会儿打电话问吧。” 可他俩刚放下筷子,学校保卫科的同志过来了, 招呼叶菁菁:“小叶老师,你过来一下,好吗?有个事情想问一下你。” 叶菁菁赶紧擦嘴,抬脚过去问:“什么事啊?” 谢广白也跟上。 保卫科的同志不说话,一路闷头走进旁边的小办公室。 严格来说,这间小屋不算一个办公室。它是每个月头,让学生和教职工在小窗口外头换饭菜票的地方。 现在里面只有两位穿了灰色中山装,看起来极为平平无奇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其中一位瞧着有点地中海危机的男人冲她点点头,开门见山道:“叶同志,有个问题我们想跟你核实一下,关于卢少婷的。” 叶菁菁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卢少婷?这家伙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真的,重生混到她那份上,真是拉低了整个重生者群体的智商。 叶菁菁第一时间撇清关系:“我跟她不熟,关系非常差,她的事情我都不了解。” 真是的。 她还以为是昨晚袭击她的人有结论了呢。 结果对面直接丢过来一颗炸·弹。 “卢少婷也说跟你关系不好,想跟你说清楚,所以昨天夜里才找人想和你搭上话的。” 叶菁菁目瞪口呆,直接给气笑了。 谢广白在旁边直接插嘴:“这不可能。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说?三更半夜的,她不好好在家待着,偷偷摸摸跑到学校里,一声招呼不打,尾随别人,是想好好说话的样子吗?” “再说我跟她没话好说。”叶菁菁强调,“我猜,她肯定跟你们讲,她认为我勾引她丈夫,哦,应该是前夫。但是一来我跟他前夫毫无关系,二来她前夫现在有女朋友,干部家庭出身,条件很好。” “卢少婷前段时间跑到机械学院,想让她前夫抚养小孩。两边闹得非常不愉快,彻底撕破脸了。卢少婷就算发疯,那也应该找她前夫现在对象发疯,找我干什么?” 叶菁菁双手一摊:“她没动机找我,三更半夜的,她跟踪她前夫,都比跟踪我正常。” 不曾想,对面又丢过来一颗大炸·弹:“她前夫范哲兵,前几天车祸死了。” 叶菁菁这回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真的?” 那太好了!她现在觉得放鞭炮都不足以表达她激动喜悦的心情,起码得来一发加特林! 就是有点对不起人家司机师傅,也不晓得有没有因此惹上麻烦。 怪晦气的。 “看样子,你非常讨厌范哲兵啊?” “那当然了。”叶菁菁直言不讳,“但凡是个女的,不,是个正常人都会讨厌这种人。他比于连更龌龊更下贱。卢少婷可以说对不起所有人,包括她的小孩;但唯独从未对不起范哲兵。就这样,他还能当面污蔑卢少婷的清白,可想而知这人的人品究竟有多差了。” 她突然想起来,“你们不要小看卢少婷。她这人满嘴瞎话,撒谎不打草稿的。” 开玩笑哦,重生前的卢少婷那可是和流氓头子混在一起,祸害了无数人,坐了三十年牢的狠角色。 跟警察打交道,她经验丰富,可不是什么小白兔。 叶菁菁再次强调:“卢少婷是靠叶友德养着的,但是叶友德现在也就是个临时工。自己糊口都艰难,怎么养他们母子三人?卢少婷她现在也没钱。否则以她对范哲兵的重视程度,上次去学校找他的时候,也不可能穿旧衣服。” “照我猜测,她跟踪我想害我,绝对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而是很可能听命行事,她后面还有人。”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撇开人品不谈,卢少婷身上最大的问题,在叶菁菁看来,是她从未有过独立谋生的意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永远都试图依靠男人生活,总也学不会独立行走。哪怕吃再多的亏,她想的也不是求人不如求己,而是要找个更厉害的靠山。 作为重生者,以她的认知,什么样的生活最好? 叶菁菁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出国。 为啥呢?因为卢少婷上辈子坐了三十年的牢。一直到她出狱的时候,都是出国热的高峰期。 而很长一段时间里,能出国,在社会主流看来,那就是能耐人的代名词。 毕竟那个时代疯狂的很,n多人坚信不疑,外国的月亮大又圆。 日本人的厕所清洗干净的,可以直接从里面舀水喝。 现在卢少婷混得落魄,见前夫都穿不起一件像样的衣服,不可谓不凄惨。 第538章 如果有国外的敌特机关,拿钱引诱她,又承诺等事成之后送她出国。 她能不心动?她能不急着奔赴,她眼中天堂一样的外国? 没错!叶菁菁就是如此坚定地相信的自己的价值。她做的工作实在太重要了,被特务盯上,再正常不过了。 非常幸运,安全部门也倾向于这样认为。毕竟他们不是不懂行的革委会领导,作为经常跟技术打交道的人,他们太了解计算机技术的重要性了。 穿中山装的男人点点头:“我们知道了,叶同志,谢谢你的配合。” 叶菁菁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还满怀期待:“同志,要是你们调查出结果了,能告诉我吗?” 然后人家看了她一眼,没再搭理她。 其实哪怕她不说,安全部门的同志也不可能相信卢少婷的胡说八道。 哪个正常人大晚上的不管自己的小孩,三更半夜跑出去找人? 找人就找人呗,你为啥还领个男的。 对,叶菁菁昨夜迷迷糊糊的,天又黑,根本没发现试图从背后袭击她的是个男人。 否则她肯定要提醒安全部门的同志,查钱啊,看卢少婷雇人行凶的钱从哪儿来的。 但即便她不提醒,人家也有数。 他俩今天过来不过是按照工作流程,核对信息罢了。 另外的人手已经派出去,专门调查卢少婷自返城以来的行动轨迹。 不得不说在全民反特的时代,人人都是朝阳区群众,安全部门的工作能力相当杠杠的。 几乎是在那两位中山装同志离开西津大学的同时,他俩的同事已经看到了高干楼区的那栋别墅。 然后他们就望而生畏,默默撤回一个调查了吗? 开什么玩笑?结果恰好相反,他们可以说是正儿八经地彻底重视起这件事了。 能不重视吗?这栋别墅可是分配给窦将军的。 虽然窦将军早就离开西津,去外地工作了;但苦谁也不能苦领导,别墅依然归他使用啊,现在住的人是他儿子。 就算这儿子现在瘫了,也不影响他将军之子的身份。 而古今中外,间谍最热衷于策反的人群,从来都不是升斗小民。 毕竟小人物接触绝密信息的概率非常低,即便有机会接触,面也相当的窄。 换成拿下军队高层,那绝对是一本万利。 安全部门倒不至于立刻怀疑上窦将军,但他的这位儿子,却瞬间被列为了高危人群。 毕竟高干子弟想叛·逃,又不是没发生过。那位在哈工大上学的陈将军之子,还上赶着主动跟特务联系呢。 谁知道这一位是不是也一样。 安全部门的同志不想打草惊蛇,索性找上辖区派出所,以卢少婷和叶菁菁的私人纠纷为由,上门调查。 窦东阳当然一推三二五,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根本不怕卢少婷敢出卖他,他白拍那么多果照了? 况且卢少婷还有两个儿子呢,谅给她10个胆,她也不敢管不住自己的嘴。 在窦东阳口中,卢少婷只是他临时找来照应他生活的家庭服务员。她的事情,他不清楚,也没办法清楚。 窦东阳苦笑,有气无力道:“我这样子,能管得了什么呢?” 派出所的公安皱眉提醒他:“你找保姆交朋友都要注意,搞出事情来,败坏的是你爸爸的名声。” 充当新兵蛋子,跟在走访队伍中的国安的同志也什么都没说,明面上,这事似乎就这样走完了流程。 但窦东阳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人盯上他们了。 安全部门负责定点监视的人,在第一天便发现了异常。 有几个年轻人带着个姑娘进了别墅,过了半天,那姑娘披头散发地抹着眼泪出来,几个男青年围着她哈哈大笑,神情得意又猥琐。 待到窦东阳出去兜风——他车祸出院回家后,平常都不愿意出门,只每天傍晚坐小轿车出门兜风。 安全部门的同志借口检修别墅的水管,趁机进了细查。 这一查,翻出来的东西,让所有人都集体傻了眼。 第248章 电动自行车难题 死了最好 叶菁菁还不晓得, 安全部门沿着卢少婷一路查下去,竟然查到了窦东阳头上。 这人在她的概念中,早就等同于死人了。 所以, 即便她烧干cpu,也想不到还有这种骚操作。 此时此刻, 一大清早的, 叶菁菁正要去食堂吃早饭,好抓紧时间窝在电脑前大干特干。 她刚出宿舍楼, 就被位女同志给拦下来。 认出周其芳的脸时,叶菁菁的第一反应是:“啊, 嫂子,我最近几个月都在忙计算机的事儿,没怎么见到过刘伟大哥。” 话说出口, 她感觉好心酸啊。她一直都坚持女性无需自证清白, 但她刚才的话真是脱口而出啊。 可想而知,卢少婷那个颠婆对她的刺激究竟有多大。导致她现在都应激了。 周其芳莫名其妙:“我专门来找你的啊, 电动自行车的事儿。” 叶菁菁这才松口气,她真的烦死有女人为着个男人来找她掰扯了。她忙得要死,哪来那多余的外太空时间。 第539章 但是—— “电动车怎么了?” “哎呀。”周其芳伸手拉她的胳膊,“走走走,你过来帮我们看看,我们总觉得还差口气,不行。” 叶菁菁想拒绝:“姐,其实我也不懂这个。” 她真的很忙啊, 她连自己的化学课题都暂停,抓紧时间死磕计算机,一心想着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前, 把操作系统弄出个雏形来。 但是周其芳哪里肯撒手,她好一把力气,能直接架着叶菁菁走:“哎,你给姐看一眼,就一眼。” 他们自行车厂技术攻坚小组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还是解决不了问题。迫于无奈,厂里只好派她来大学求助,看叶菁菁这个提出电动自行车想法的人,是不是有好主意。 她也晓得叶菁菁忙,昨晚她愣是没守到人,所以今天才会天不亮守在宿舍外面,好保证能拦住她。 刘伟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了,递上搪瓷缸子,贿赂自己的同门:“来来来,小叶,反正你也要去食堂吃早饭。不如现在一边吃,一边看。刚出锅的热豆腐。” 西大食堂师傅可是难得自己做一回豆腐,刚出锅的热豆腐,香的要死,特别俏,他排队到现在才买到。 “还有肉包子和油条,你放心,你一边吃一边看,绝对不耽误你干正事。” 叶菁菁能说啥,她就这么水灵灵地被绑架了,硬是被架到了辆自行车前面。 周其芳在旁边解释说明:“这车用的是150柱状式电机,铅酸蓄电池。现在呢,它能跑,但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一次跑不到30公里,另一个是上坡差口劲。就有点鸡肋。我们的想法是,怎么才能让它跑远点,上坡也有劲儿。” 叶菁菁挠头,她说她不懂,不是谦虚,是她真不太懂这些。面对这两个问题,她的第一想法是电池的动力不行,得换电池。 但是她穿越前,电动自行车市场上用的是什么电池?呃,她不晓得啊,她确实不晓得。 所以,她只能一边机械地一口接一口吃热豆腐,一边冥思苦想,什么才能代替铅酸蓄电池。 刘伟被她招呼着,也在叨叨:“能用什么电池呢?” “不用换电池,是车子的设计有问题。”赵老师手里也端着搪瓷缸,同样散发着热豆腐的清香。 年轻人们赶紧跟赵老师打招呼。 说起来,赵老师是真的怪倒霉的。 西大重新通过高校招生后,按道理来说,他这样知识储备丰富教学经验扎实的留苏副博士,应该能在科技的春风里大展拳脚了。 事实上,他今年也的确恢复正常教学了。叶菁菁上学期在物理系的时候,还上过赵老师的课呢。 但尴尬的是,这样的时光只持续了一学期。等到今年秋天,西大再开学,倒霉的赵老师又被迫离开了教学岗位。 为啥?因为西大物理系专业课用的是美国大学的教材。 这在眼下极为普遍,比如说清华的普通物理这门课,跟西大一样,都是伯克利大学的物理教材。再比如说,武大的离散数学,用的同样是大部头英文教材。 但上学期,校方考虑到学生的英语水平,给大家发的是翻译过的讲义。 只这学期,校方认为学生应该跟上国际形势,自家又不差,为什么不上原版教材呢? 如此一来,倒霉的赵老师又后退一射之地了。他是留苏副博士,俄语呱呱叫,英语根本没学过啊。他自己都听不懂英文物理课,又怎么可能给学生上课? 还是叶菁菁看他实在时运不济,趁着校办厂开始搞新式打字机的机会,仗着自己是汉子输入法的提供者,大力推荐赵老师去厂里专门负责研发这一块儿,才算是稍微让赵老师有了点儿用武之地。 不得不佩服赵老师的格局,一般人碰上他这情况,不气得原地爆·炸,估计见人也不会有好脸。 他却心态平和,始终有啥活干啥活。现在看到几个年轻人对电动车束手无策,还主动指点迷津:“这个车的问题是能量消耗太大,没有意义的消耗。你们改一下电机,把转子直接放车轮上,定子固定在车轴上就行。” 看周其芳还是满脸困惑,叶菁菁干脆给赵老师揽活儿:“赵老师,麻烦您受累,给她做个样把吧。哎,周姐,你们厂也大方点。零部件啥的,给我们校办厂弄点。回头你们生产线忙不过来,我们这边给你们组装好了,再送过去。” 这时代,是卖方市场高于买方市场,像自行车这样的紧俏物资只愁买不到,不怕卖不掉。 自行车厂担心的也不是同行抢生意,而是厂房不够用,订单无法完成。 所以眼下有些社队企业就抓住了这个机会,通过下放知青家庭的关系,搭上国营大厂的线,代大厂生产。可以说,它们应该才算国内最早的代工厂。 叶菁菁对着周其芳提这要求,不算为难人。 周其芳立马痛快答应:“行啊,到时候还请你们校办厂多帮忙呢。” 哈!这个电动车要搞好了,绝对受欢迎。厂里现在生产普通自行车都忙不过来,正担心生产线排不过来。到时候跟西大校办厂合作,出现技术问题,还能找现成的科学家解决。 赵老师尚未表态,走过来的校长先替他答应了:“那这位同志你就等着吧,我们赵老师做出来的,绝对能送出去展览。” 第540章 校长说真高兴啊,看叶菁菁特别顺眼。 他早听说这姑娘扒家,哦,这是本地方言,就是啥好东西都想往自家扒拉的意思。 看看,人家这个意识,一张嘴,就帮校办厂拉业务了。 都这么来的话,西津大学的学生想勤工俭学,还怕没工作岗位吗? 再说自行车这种好东西,他们生产了,他们学校的想买,不比在外面买方便嘛。 所以,校长这会儿看着叶菁菁,简直要笑成弥勒佛:“小叶啊,你准备一下,上面来通知了,我们去北京出趟差。” 叶菁菁微愣,脱口而出:“是汉字输入法吗?” 校长笑容满面:“那还能有什么,当然是这个。咱们这回可是放卫星了啊。” 哈哈,当初自己在叶菁菁错过大学录取的情况下,同意先把这女同志留在西大,实在是捡到宝了。 看看,现在校办厂的新型打字机样品已经做出来,物理系的新生搞的那个随身听也出了实验室成品。 更别说汉字输入法了,其他单位刚开始准备申请立项目,他们西大已经把成品给搞出来了,直接一杆子领先三年不止。 说句有辱斯文的,校长他老人家现在半夜睡觉都会笑醒,暗自揣度外交学院估计这会儿肠子都要悔青了。 搞科研就是这样,非常看重人。 当初美国人说钱学森一个人能抵得上五个师,可不是恭维。 校长跟看能生金蛋的母鸡似的,热切地叮嘱叶菁菁:“小叶,好好看,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他转过头来,又安慰赵老师:“赵老师你也是,人到中年,正是出成绩的时候。你什么功底,我们都有数。校办厂就靠你们撑着呢。” 一片其乐融融中,偏有人跟npc似的,非要跳出来找存在感。 一个头发乱糟糟像鸟巢,胡子拉碴的男人跳出来,双眼猩红地跑向校长:“领导,你可得帮我劝劝菁菁啊。这丫头犯轴,连自家姐姐也要送去坐牢,怎么就这么狠的心呢!” 叶菁菁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主要是吧,这人身上味儿太难闻了,臭烘烘的。 她眯眼仔细打量一回,哟,居然是叶友德啊。 啧,这一打眼看过去,还真不好认。叶友德实际年纪尚不足五十,现在你说他年过花甲,保准大家都信。 人的生活状态,果然实打实地反应在脸上。 说来也有意思,叶菁菁看到这人跳出来,既不愤怒也不害怕。 看着《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这位从开始到现在人设维持最稳定的npc,她心中唯一的感想就是:果然女性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社会处境。 听听叶友德说话的语气,看看他又是哭又是拍大腿的举动,像不像最被男人diss的中老年底层妇女? 没有了这样的妇女冲在他们前面充当打手,叶友德这种大爹亲自出手了,玩的还是同一套,也看不出来比谁高级了。 然而叶友德可没觉得自己低级。 相反的,他认为自己聪明极了。 自打卢少婷被抓了之后,他费尽心思托尽关系,好不容易见了一眼外甥女儿,得知她是因为跟叶菁菁闹矛盾,才叫关了;他就一心想找叶菁菁,好让后者把少婷给放了。 但他清楚自己在叶菁菁心目中的地位,晓得直接找上门只会自讨没趣。 现在,趁着校长在场的机会,叶友德冲上前,就是想在领导面前,逼着叶菁菁不得不不听他这个爸爸的话。 毕竟,领导也是有儿有女的,天底下哪个当爹的会不站在爹这边? 百善孝为先! 平心而论,叶友德这个逻辑没问题。喜欢压着下属当孝子贤孙的领导真不少,而且这时代组织大于一切,单位不仅不会不干涉员工家庭,反而还会充当大家长。 但所谓千人千面,不同的领导面对同样的事情,处理手法也大不相同。 比如说西大的校长,他当年被打倒过。即使叫扣上了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他也自认无愧于心。 可面对自己的儿女,他是惭愧的。他的黑身份,让儿女都丧失了继续求学的机会,连高中都上不了。 因为底子太差加上年纪大了,他儿子哪怕经过了他补课,也没能考上大学,现在只能考函授大学来继续求学。 所以,对上叶友德这种人,校长完全理解不了,他到底哪儿来的脸跑到女儿面前颐指气使的? 如果不是他,叶菁菁至于受那么多罪?她高考成绩那么好,都差点没上成大学! 校长直接朝叶菁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闪人。 父女相争,女儿天然吃亏,没必要跟这种拎不清的人浪费时间。 叶友德还防着呢,伸手想拦叶菁菁。 结果叶菁菁丢下一句“你找我有屁用,你还不如找卢少婷背后那人救她呢”,麻溜儿骑上电动自行车,直接华丽呲溜闪人。 呵,以卢少婷嘚瑟虚荣的个性,叶菁菁不相信这人会半点儿口风没透漏给叶友德。 她叶菁菁巴不得叶友德去找卢少婷的间谍上家呢,最好被直接杀了灭口,从此天下太平!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仇人。 第541章 叶友德还真如叶菁菁所想的,跑去找窦东阳了。 其实卢少婷原本不想透露自己跟窦东阳的关系的。 可她一天天的,没班上也不在家待着照顾小孩。 叶友德又失去了驾驶员的好工作,沦为汽修厂的临时工受人白眼,忙了一天还得回家管孩子。 时间一长,npc的人设也要崩啊。 卢少婷没办法,才说自己在照顾窦东阳。将来嫁进窦家,她就飞黄腾达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哪怕叶友德是个npc,他也会偶尔脑子在线,晓得卢少婷在异想天开。 但现在窦东阳不是瘫了嘛,一个残废,能有好手好脚的人要他,全是因为他投了个好胎,摊上了有能耐的爹。 眼下少婷出事了,他窦东阳能干看着?叶友德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去找窦东阳了。 结果他根本没能进屋,就叫个趾高气昂的女干部骂的狗血淋头。 要不是旁边有带枪的兵盯着,他气得都想胖揍一顿那个老娘儿们了。 叶友德怒火中烧地回厂里上班,被组长招呼:“老叶,你去看看后面的那辆车,看有没有什么能拆下来用。” 现在汽车是俏货,已经损毁的车辆,也要从上面拆下零部件重复使用。 但叶友德站在这辆车的面前时,还是忍不住皱眉头:“这车怎么成这样了?” 带他过来的工友挤眉弄眼,嘿嘿笑:“出车祸撞的呗。这车你应该熟啊,机械厂的,你姐夫他们厂的。” 汽修厂所有人都晓得叶友德是被他姐夫,哦不,应该是前任姐夫卢正民举报进的大牢。 工友说这话,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觉得可以随意戏弄调侃他。 叶友德一肚子火,却不敢跟工友吵。人家是正式工,他得罪不起。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你个狗东西你等着,等老子飞黄腾达了,要你们好瞧。 他气呼呼地钻到扭曲的废弃轿车里,打着手电筒仔细查看。 忽然间,他看到了一本书一样的东西,翻开来一瞧,哎哟哟,真是不堪入眼。 等等,这个男的,是窦东阳! 外面工友不耐烦地喊:“有能用的吗?” 叶友德一颗心砰砰跳,少婷有救了,他们家要发达了! 他胡乱回道:“你把工具箱拿来。” 工友骂骂咧咧:“你踏马怎么不自己拿?”,到底还是走开了。 叶友德赶紧把相册塞进怀里,他们家,就靠这本相册翻身了。 第249章 走不了了 领导点名留下 谢广白昨晚夜班。 没错, 哪怕他读研,也要上临床值夜班。可以说,往后几十年, 廉价的研究生撑起了医院的半边天。 他下了夜班,睡了一觉, 晚上去食堂给女友打饭, 才晓得叶友德今天又跑过来恶心人的事儿。 谢大夫这回忘了love and peace,忍不住吐槽:“怎么就不能多劳改他几年呢?” 叶菁菁哈哈笑, 心情丁点儿都被没苍蝇影响到,兴致勃勃地问他:“你要带点什么?我明天的火车票。” 谢广白早有准备她近期可能会进京, 故而并不惊讶。 他想了想,只要求:“有点心的话,买点点心, 我奶奶爱吃。” 叶菁菁乐了:“我还以为你会要我买北京烤鸭呢。” 谢广白直接表达敬谢不敏:“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还比不上我们西津的烤鸭呢。” 呵,论起吃的, 他真没觉得北京的吃食比西津强。 叶菁菁狂点头,因为她穿越前去北京玩儿,在北京上学的小伙伴给她的建议是,找好吃的,就去各地驻京办。 “还要其他的不?” 谢广白迟疑了一下才提要求:“要是允许的话,你去主席纪念堂拍张照片吧。” 说来有点神奇,他爷爷虽然在革命早期被打倒了,他们一家没少遭罪。但他们家没一个说主席坏话的, 并不是怕隔墙有耳,是真的觉得他老人家不容易。 那么艰难的环境,换一个人, 能比他做得更好吗?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一生能保证自己事事都做对了? 叶菁菁点头答应:“那我到时候问问看。” 她去北京的事情通知的急,谢广白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只赶紧托朋友帮忙换了10斤全国粮票,省的临时出纰漏,她吃不上饭。 至于穿的,北京冬天肯定比西津冷,他觉得叶菁菁的棉袄扛不住,又从家里给她弄了军大衣过来。 别说,还挺酷的。 至于说羽绒服防寒服之类的,不是他舍不得,而是现在市面上就没的卖。 完了,他还掏了三十块钱给叶菁菁,搞得叶菁菁莫名其妙:“我有钱啊。” 她真不缺钱花,光研究生补贴就够了不说,她还额外拿了不少稿费呢。 “拿着。”谢广白强调,“出门在外,花钱的地方多。” 他不多拿,是因为按照预定行程,菁菁只在北京待三天,食宿和路费是单位包的。她身上摆太多钱,反而不安全。 叶菁菁点头:“行吧,回头我看有什么好的,多买点回来。” 谢广白乐了:“那你可别想了,你在北京又没票,照顾好自己就行。” 第542章 叶菁菁乐不可□□你可放心吧,我就不是能吃苦的人。” 她说到做到。 借着特殊人才的名义,她成功混到了处级以上干部专享的火车卧铺。 然后二十多个小时的旅程,她一共干掉了三个苹果两个橘子外加一袋糖炒栗子,嗯,都是谢广白怕她在火车上忙忘了吃饭准备的。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担忧,不是他不理解女友的工作环境,也不是他无知到不晓得火车上根本没有计算机可以使用;而是1978年的程序员们,甚至可以根本不用电脑或者智能手机就能干活。 因为程序员在这时代有个代名词叫“打孔机”,对,就是那种打出编程卡片的打孔机。 叶菁菁现在的工作模式是什么呢?跟这世上绝大部分程序员一样,先画流程图,然后用铅笔写代码,代码交给打孔机,由打孔机打出一个个长方形的小孔,然后再拿去测试。 所以哪怕上了火车,也不耽误她干前面自己能干的活。 好在跟她一道出差的校长,临上车前接到了谢广白的拜托,到点儿就提醒她吃饭,才叫她不至于错过一日三餐。 她吃了两份豆浆泡油条,三饭盒盖浇饭——分别是辣椒炒卤猪皮、酸菜炒猪头肉外加大白菜里放了几片肥肉。 她的感觉是辣椒炒卤猪皮最好吃,酸菜炒猪头肉次之,最难吃的是熬大白菜里放几块肥肉。 结果列车员过来给他们送盒饭—— 嗯,虽然火车上有餐车,但一来现在餐车不提供点菜服务,二来火车上人多,味道难闻,一路挤到餐车车厢太折磨人,实在没必要。故而大家基本都是先问列车员买饭票,然后再由列车员把装满了饭菜的铝饭盒送过来。 叶菁菁随口问了句,却得知火车上最受欢迎的,仍然是大白菜熬肥肉。 她真惊讶了:“为什么啊?” 这要是换成一般的小饭馆,她相信肥肉绝对俏门,老百姓普遍肚子里缺油水嘛。 但这是火车,1978年坐火车的基本都是出差的,属于早已吃饱追求吃好阶段的人群,更讲究口味的。 列车员是位一笑起来两个酒窝的姑娘,乐呵呵的:“现在坐火车的知青多,他们喜欢吃肥肉。” 校长有点疑惑:“有什么事吗?离过年还有个把月呢,生产队给他们批假吗?” “不是过年。”列车员颇为善谈,压低声音道,“他们好像都想回城,急着回家想办法呢。” 这种事情吧,人之常情,但不好公开拿出来讲,不然就是不安心插队。 校长这才了然地点点头,没说“那他们怎么不好好准备考大学”之类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 高考录取率有多低,他这个大学校长再清楚不过了。 列车员叹了口气,小声感叹:“他们也怪不容易的。” 其他乘客基本都吃火车上的盒饭,要不也会买个面包。就这帮穷知青,普遍自带干粮,实在馋的吃不消才会买大白菜熬肥肉的盒饭打打牙祭。 校长笑笑,没说话。 全国这么多下放知青呢,不管放在哪儿,解决不好都是大问题。 叶菁菁在火车上睡了一觉,12月15号早上坐的车,16号下午才抵达北京火车站。 一下车,嘿,果然人山人海,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陪同他们上京的革委会的同志如临大敌,愣是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把叶菁菁和校长框在里面。 叶菁菁死命压唇角,头回感受到穿越的好。搁在穿之前,除了他们家长辈,谁让她享受过这待遇啊。 校长却笑不出来,他紧张死了,他手上拎着的那个密码箱一样的宝贝,是他们校办厂的样品——五笔打字机。这要是有个闪失,还怎么献礼啊! 好在国家科委的同志相当给力,派了好几个人过来接他们,硬是将他们成功地从汹涌的人潮中拔了出来,顺利送上了等在外面的吉普车。 好家伙,12月的北京城都滴水成冰了,叶菁菁愣是挤出了一头汗。 就这样,科委的同志还说他们运气好:“这是要开会了,人少,不然人更多。” 校长笑着应话:“那是,全国都往北京跑。” 叶菁菁小字辈一个,不插话,眼睛光好奇地盯着车窗外看。 嗯,要她评价的话,1978年冬天的北京,时髦程度显然比不上夏天的上海。大街上的颜色真单调啊,不是蓝的就是绿的要么也是灰的,看不到什么花色。 寥寥几个一闪而过的光鲜色调,全部都是外国人。这点倒是蛮有时代首都特色的,叶菁菁在西津就没怎么见到过外国人。 不过北京城还是挺好玩的,她在大街上看到了人赶羊,浩浩荡荡一大群,瞧着可有意思了。 “那些羊是送去屠宰场的。”见她看得津津有味,科委的同志还主动提议,“一会儿去招待所放下东西,出来逛逛吧。” 他们火车抵达的这个点儿,吃晚饭太早,可再拉人去干活,又太迟了,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校长没意见,叶菁菁当然也欢迎。 他俩放下行李,跟着科委的吉普车出去兜风,还特地去了一趟天安门,还一人花了七毛五分钱,排队请南长街天安门服务部的摄影师,给他们每人拍了张照片。 第543章 之所以这么贵,是因为这里头包含了照相、冲洗和邮寄的费用。 现在照相馆可没有快冲服务,大家都得等邮寄成品。 但这钱不花吧,你又觉得亏得慌,毕竟好不容易来一次天安门呢。 让叶菁菁惊讶的是,现在的天安门上仍然挂着列宁和斯·大林的画像。 可见中苏关系再紧张,中方也践行了自己的理念:我们反对的是苏修,而不是苏联。 唯一叫叶菁菁遗憾的是,时间太晚了,主席纪念堂去不了,只能等后天再抽空了。 然而她想的挺好,真等到了后天,她反而去不了了。 按照既定行程安排,他们16号下午抵达北京,17号一早去国家科委,当面向领导展示研究成果,然后坐18号傍晚的火车返回西津。 可17号上午,他们在计算机研究所展示完汉字输入法和新型中文打字机后,去食堂吃了一顿午饭,正准备出去进行自己的私人行程时,一直负责接待他们的科委的工作同志,被叫到旁边说了两句话,回过头,便跟校长商量:“陈老,明天的火车票先给你们退了吧。” 校长都愣住了:“有什么问题吗?” 科委的同志不知道是说不清楚,还是有纪律要求,只表示:“先等等吧,回头我再去弄车票。” 叶菁菁跟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还能有什么问题。 上午他们的展示很成功啊,特地过来看的科委的老大都激动得很,跟校长聊了好长时间,甚至连午饭也是在一张桌子上吃的。 只是领导忙,吃了一半去接电话就没回来了。 咳,也挺好,省得影响了叶菁菁在饭桌上的发挥。 哎哟哟,谁说北京城是美食荒漠的?她看研究所的食堂就很不错嘛。 叶菁菁怀疑,他们的行程变更和大佬出去接的那通电话有关系。 校长也猜不透。 但经历过动乱年代,让他养成了既来之则安之的个性。 退票就退票吧,反正保证他们要回去的时候有车票就行。 可话虽如此,科委没给明确的说法,校长也不敢抛开公事,真洒脱地跑去畅游北京城。 他略一思索,决定还是留下别走,进一步熟悉他们的项目,省得到时候被问住了,那真丢人了。 叶菁菁能怎么办呢?自然是乖乖配合。 好在研究所提供了计算机,她能继续忙自己的活儿,不然干坐着不能出去浪实在太惨了。 一直到吃晚饭时,终于传来了确切的消息。他们行程延长,是因为明天,也就是17号他们又加了项任务,要去给三中全会的代表展示科研成果! 叶菁菁惊得差点儿没跳起来。 这可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啊!写进历史书,被无数次纪念的十一届三中全会! 第250章 都是大佬啊 历史时刻 叶菁菁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天啦撸!她真成了见证历史的角色了! 科委的同志也有点紧张, 再三叮嘱他们:“今晚早点休息,保持好状态,明天咱们来个满堂红。” 今年三月份, 全国科学大会才召开,科学界的春天又回来了, 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又重新提起来了。 现在12月份, 三中全会距离科学大会恰好九个月的时间,科技成果就展示出来了, 意义非凡啊。 校长见多识广,不比叶菁菁已经激动到直接傻了。他笑着点头:“当然, 放心,我们今天一定不会出去玩了。” 其实哪怕科委不说,他们也没打算夜游北京城。 不是埋汰人, 1978年的北京城压根就没夜生活的概念。说实在的, 还比不上西津热闹呢。 起码西津从去年到现在,几乎每天晚上每条大街两边, 都杵着卖菜卖小玩意儿的农民和城市无业居民。 叶菁菁心理素质不行,上了床翻了好久也没睡着。 她实在没办法,索性出了房间,准备站窗户边上欣赏一下北京冬天的夜景。 结果她刚下楼,就听到校长在跟人吵架。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没那么大的脸,我抢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的研究成果。” “你们这不是集体研究成果吗?你只是代表集体汇报而已。” “不是一回事!搞科研讲究集体主义,也看重个人的能力。否则美国人为什么会说钱老相当于五个师?换个人试试啊, 换个人是不行的。这个项目说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实际上,是她布置任务让学生们去做。怎么做,她已经教给大家了。” “那也不行!她的背景不清白, 她家有海外关系。” 叶菁菁听到这儿,突然间觉得有点没意思。 她一下子理解了为什么改开早年出国留学的人,很多都拒绝回国(注:他们是公费留学生,有义务回国服务的)。 大概有部分原因就是烦死了这种头上一顶大帽子,莫名其妙低人一等的感觉吧。 再想想60年代从苏联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们,在那10年里的遭遇;不想步入前辈的后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谁有前后眼呢?谁愿意受折磨又蹉跎半生呢? 好在西大的校长替她据理力争了:“哎哟,那就是个乌龙。再说了,往前数几年,我这样的,叫反动·学术权威,我更没资格。” 第544章 但对方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你不要固执,你出面比她更合适。” 校长直接上了杀手锏:“我不会,行了吧?我一个老头子,我能会什么啊。我又不是搞计算机的。行啦!未来是年轻人的,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现在有人才,不用的话,好好的人才不是被白白浪费了吗?” 校长房间的门开了,一个块头魁梧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背着光。 叶菁菁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是很想看清。 因为她清楚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类人。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 校长先看到了叶菁菁,微微一怔,然后招呼她:“小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但事实上,17号当天,虽然他们一早就起床了,甚至没怎么敢吃早饭。 怕大冬天的,在北京暖烘烘的屋子里头,碳水吃多了,会犯困。 但他们一直等到10点钟,才有车子过来接。 叶菁菁还以为他们会去人民大会堂呢,在她的概念中,开会都是在人民大会堂啊。 然而不是,小轿车一路把他们拖到了□□,对,就是那个□□。 叶菁菁都傻了,为什么要来这儿?这规格高的有点儿吓人。 她晕晕乎乎的,甚至连女警卫员搜她的身,她都没啥不适应,甚至问了一句人家:“你手上这个是金属探测仪吗?” 后者都被她问愣了,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了。 叶菁菁进了小会议室,本能地嗓子发干,下意识地招呼服务员打扮的大辫子姑娘:“同志,能给我杯茶吗?” “可以,请您交两毛钱,一杯茶两毛。” 叶菁菁更傻了,乖乖,十一届三中全会不是明年才开吗?怎么春江水暖鸭先知,这里先搞起市场经济,直接卖起茶了? 所以叶菁菁就配合,主动交了两毛钱? 才不哩。 火车上的盒饭才两毛五一份,不该花的钱她一分都不会花。 她直接开问:“白开水呢?” 服务员态度特别好:“白开水不要钱。” “给我一杯白水吧。”叶菁菁半点不怕丢脸,“反正好茶我也喝不出来。” 校长交了两毛钱,要了杯茶,他是喝不惯白水的,水里一定要放点东西,粗茶叶梗子也行。 可惜他这两毛钱白花了,茶刚上来,都没吹凉,接他们进来的办公厅的同志匆匆忙忙过来打招呼:“陈老,叶同志,不好意思,是我们没理解透彻。麻烦你们再跟我们走一趟,去微机房。” 现在计算机不属于办公设备,□□也没有微机房。 他们最后去的地方是研究所的计算机操作间。 叶菁菁跑了一圈,后背直冒汗。 她严重怀疑研究所才是一早选好的地点。前面他们被那样来回倒腾,其实是出于安保工作需求,打马虎眼儿呢。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跟微机房的管理员交流,请人家帮忙读取卡片。 外头的脚步声渐渐大了多了,黑压压地出现了一堆人。 打头的身材中等,颇为魁梧,看着极有气势,但叶菁菁看他的脸感觉有点陌生。 他旁边的两位倒是比较熟悉,历史书上,电视上老见到。尤其是右边那位,叶菁菁穿越前刷学习-强国老看到。 她肾上腺素飙升,一时间脑袋瓜子嗡嗡的,嗓子干得要命,特别后悔刚才没一口干掉服务员小姐姐端给她的白开水。 校长喊了她好几声,甚至不得不伸手拍她的肩膀,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那位身量不高的领导笑着调侃了句:“这位小同志有点紧张哦,不紧张。” 叶菁菁脱口而出:“你们穿鞋套了,真好。”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只能下意识地描补,“我的意思是……” 她要怎么说呢?她想说她感受到了对专业技术的尊重。 哪怕其实穿不穿鞋套都无所谓,但在1978年,专业计算机工作者认为进操作间应该穿鞋套的情况下,这些手握重权,很多已经是花甲乃至古稀甚至耄耋之年的老人,仍然能一丝不苟地遵守规则。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种谦卑和尊重啊。 要知道,多的是身居高位的人认定了我一旦坐上这个位置,就算我毫无相关专业背景,我也必须得是懂王。 左边那位身穿军装的老人笑了起来:“应该的,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嘛。” 带头的领导也相当和气:“小同志,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啊?” “现在就可以。” 校长先亲自示范了一回新式中文打字机。 其实昨晚的争执过后,陈校长本来是打算让叶菁菁今天把两个活儿都干了的,好彰显她在这个项目中绝对的重要性。 但叶菁菁拒绝了。 真带货,校长上阵效果肯定比她好啊。 是滴,小叶同志把这次面向三中全会全体参会代表的机会,当成了难得的展销会。 想想啊,这是1978年,只见过老式打字机的中央各部委以及各省市领导人们,瞅见新式打字机,该有多稀奇啊。 哎哟哟,这个打字速度快的唻,不到一秒种,一个字就蹦出来了。 第545章 哎哟哟,好稀奇哦,打字机居然还有个窄窄的屏幕,输错了字,可以直接在上面修改。 什么时候,我们国家也有这技术了?之前他们只在进口的外事打字机上见过。但洋人的机子是打不了汉字的。 果不其然,陈校长刚展示完,立刻有参会代表两眼冒绿光,跟狼盯上了肉一样。 连带队过来的大领导都连连点头:“这个好,办公室可以要一台,省得一不小心打错了,浪费纸张和油墨。” 正式文件是不能删改的,所以用老式打字机确实容易打废。 领导不吝表扬:“听说你们是今年才开始搞这个项目的?一群大学生搞起来的?” 陈校长怕叶菁菁一紧张又嘴瓢,赶紧在旁边说明:“五笔输入法前期的构思工作,小叶同志几年前就开始做了。她在纺织厂上班,接触了打字机,觉得可以改进。想法成熟以后,她带着我们西大和西津机械学院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一道做的。这个过程中,我们老师基本没参与。” 他特别强调叶菁菁是纺织工人出身,是为了给这姑娘加印象分。现在主流思想仍然认为参加过社会劳动实践,再上大学,更名正言顺。 有围观的领导笑了起来:“年轻的脑袋瓜子好使啊。” 叶菁菁赶紧强调:“我们碰上难题想不明白的时候,还是老师替我们答题解惑的。” 这话她没假谦虚,毕竟70年代的微机跟四十年后的电脑,差别还是挺大的。 大领导笑着点头,又主动cue下一个环节:“还有其他的吗?” “有。”叶菁菁可算是镇定下来,能正常说话了,“汉字输入法除了刚才的五笔之外,我们还做了拼音输入法,目前比较成熟的是1.0版本,就是这样可以根据汉语拼音打字。” 她边上手操作,边解释,“之所以又做了拼音输入法,是我们不少同学之前当过小学老师,他们的感受是,先教小孩子学汉语拼音,然后再学汉字,学得快记得牢效率高。我们就想,等会拼音的人多了,对他们来说,拼音输入法会更简单。因为不用再特别学一次五笔字根。那个,我能提个建议吗?能不能在全国小学推广拼音教学,这样对孩子识字也有帮助。” 推荐他们过来的省革委会主任立刻接过话:“这个我有发言权,我们省从上个月开始在两家幼儿园和小学都试点了。小孩子学拼音确实快,跟着认字也快。” 旁边教育部的领导也认同这个说法:“确实,当初扫盲时,我们就发现,通过汉语拼音教人识字,哪怕一时半会儿记不住字,半文盲通过拼音也能大差不差地表达意思,总比〇连着〇强。” 众人跟着笑起来,现在文盲多,甚至不少老干部文化程度也不怎么样,画〇是常态。 带头的领导点点头:“都说好的事情,那就搞嘛。孩子学得快学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叶菁菁顿时欢喜不已:“那后面我们一定加快拼音输入法的研究进程,让他们到时候能轻松打字。” 那位身量不高的领导笑了起来:“你们这是把五年后十年后的打字机也想好了哦。” 计算机房里响起一阵笑声。 穿军装的老人笑得最厉害:“我看他们是把二十年后都想好了,搞商业,你们西津历史悠久,出了名的。” 省革委会主任乐不可支。 他们西津从去年起准许农民进城卖菜,允许城市无业居民卖茶水卖针头线脑,现在成了促进就业,保证城镇居民吃菜和提高农民收入的先进典型了。 不少兄弟省市想跟他们学呢。 结果叶菁菁本可以当鹌鹑的,却不识相,嘴巴竟然直接秃噜出来:“我们认为二十年后,打字机应该被淘汰了,不用想它。” 机房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大领导不愧是大领导,居然没生气,起码没表现出生气的意思,还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打字机的功能太单一了。”叶菁菁伸手指计算机,“我们可以在电脑上直接打字甚至画图,然后通过连接打印设备打出来。” 她在键盘上敲击,示意给众人看,“这是我们在做的另一个项目,方便操作系统。我们的目标是,让所有人,包括小孩,只需简单上几节课,就能自己轻松操作计算机工作。” 大领导饶有趣味的问:“有多简单?” 叶菁菁赶紧回答:“我以前在细纺车间工作,我个人认为,到时候操作计算机要比当纺织工更简单。” 机房里又响起一阵笑声,参会代表里有人就是纺织工出身。那个活儿,累是累,讲究的是熟能生巧。 这回叶菁菁没敢怂恿领导亲自操作。 虽然操作起来不难,可眼下她请哪位领导上,都是在给自己挖坑。她才不傻呢。 不如让大家直接看。 第251章 你出国吧 领导点的名 叶菁菁只介绍自己的工作:“比如说讲话稿, 在计算机里就能专门建一个,我们称之为文件夹,把一篇篇讲话稿都存入进去。以后想找的时候, 就可以直接翻出来用,还可以使用查找功能, 定位寻找某一个词某一句话。” 第546章 在成功引起一片惊呼声后, 叶菁菁开始画大饼,“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做出一套专门的办公软件系统, 来解放各位办公室同志的双手,让大家能够挑战更多富有创造力的工作。” “另一方面关于输入法, 五笔基本确定了,再优化的空间有限。我们的重点是放在拼音上,今后我们要实现整句的输入, 这样可以提高打字效率。” “再往后面发展, 就是语音输入,由计算机捕捉人说话的声音, 然后转变为文字。” 有领导干部生性诙谐,直接笑出声:“那可好了,以后领导们讲话就对着计算机吧,这样办公室的同志也不用速记到笔尖冒火。” 机房里的笑声简直能掀翻屋顶。 个子不高的那位领导一边笑一边点头,调侃道:“那以后我们恐怕要捧着计算机讲话咯。” 叶菁菁趁机介绍:“我们关于今后的计算机设想是,专业设备还是需要大型计算机,但个人使用的计算机应该往更小更轻的方向发展,甚至可以拿在手上, 掌上电脑。” 带头的领导微笑点头:“看来你们想的不少啊。” 叶菁菁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规划了10年发展蓝图,本科生四年,硕士三年, 博士三年,刚好10年完成目标。” 她掰着手指头数,“我们有四个小组,分别对应不同的子项目。我们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就一定能成功。” 感谢现在的打孔机编程模式,使得远在分校的钱桃花等人也可以通过训练机练习,然后在不接触真正的计算机的情况下,也能手写程序,参与到项目中来。 “好!”身量不高的领导笑着点头,“那我们等你们出成绩,未来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 众人的欢笑声中,这场计算机研究成果展示终于结束了。 领导们起身要走的时候,叶菁菁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谢谢中央。我谨代表77级和78级以及今后每一年的高考生、考研同学感谢中央恢复高考和研究生招录考试政策。” 她的动作太过于突兀,以至于警卫员都已经蓄势待发,下一个0.1秒就能飞扑过来,挡在她前面。 大领导们显然要比警卫员淡定的多,甚至还微笑了,点点头,表达了勉励:“你们接受了国家的挑选,好好学习,长本事,将来国家的建设,靠的还是你们。” 待到浩浩荡荡数百号领导都离开了,叶菁菁才意识到自己后背已经汗透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激动还是紧张,总之,出了楼,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校长也在走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招呼叶菁菁:“走走走,赶紧回去吧。” 他也紧张啊,谁在这种情况下能不紧张呢。 “今天早点休息吧,昨晚没睡好吧?” 叶菁菁摇头,冷酷地提醒校长:“别想了,校长,你今晚肯定没早觉睡的。” 果不其然,等他们返回科委招待所时,呵,电话都被打爆了。 所有打电话的同志都是得到了领导的指示,想问他们西大校办厂订购新式中文打字机。 校长接电话接到耳朵痛,一时间骄傲他们的打字机确实好用,难怪受欢迎;一时间又疑惑,怎么各家领导都这么大方啊,几千块一台的打字机也这么舍得。 待到放下电话听筒的间歇,校长终于想明白了。 这相当于□□帮忙推荐啊。哪个看了会没颜色,不买呢? 好!这么多省市的头头脑脑们买了他们的打字机,以后这些省市其他单位肯定也会跟着买打字机。 他们这是? 校长好歹是能接触外文资料的人,迅速找到了对应的词:“相当于在全国范围内打了个大广告啊!” 叶菁菁点头,张罗着:“校长,我们明天就回去吧。抓紧时间培训出一批打字员,后面派到各个地区,开打字培训班,教各家单位的打字员打字。” 校长直接摆手:“这个打电话回去安排就行。你啊,不要想了,明天我们走不了。” 明天是开三中全会了,可进去开会的是各个省市的领导,他们的随行工作人员可不得第一时间过来,学习新式打字机的使用方法吗? 叶菁菁顿时眼前一黑,毫不犹豫地死道友不死贫道。 “那校长,您忙啊,我要抓紧时间把后面的程序给搞出来。” 加油!六十几岁正是闯的年纪。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跑上楼去,人就该做自己擅长的事。 校长学五笔打字机学的这么快,肯定教人也没问题的。 叶菁菁坚定地相信着老同志,坚决地苟了五天。 得亏临走前谢广白格外给她准备了10斤全国通用粮票,不然他们还真有可能饿肚子。 因为按照既定计划,她跟校长只在北京待三天啊。出差提前换的粮票也只能是三天的分量而已。临时想加,真挺麻烦的。 一直到12月23号,为期五天的三中全会正式结束,校长才算空出手来,和叶菁菁一道准备去前门外祥聚公回回铺面,好买点心带回去。 这是招待所服务员推荐的,说它家的点心最顺口。冬天了,正是吃萨其马、糖卷果、麒麟酥、蜜耳朵的时候。现在买了上火车,等回西津点心味儿也还在。 第547章 除了点心之外,服务员还介绍他们去内联升买了千层底布鞋。 说这鞋好,穿在脚上舒服。她还热心地帮这两位西津来的文化人换来了布鞋票。 嗯,不是用全国粮票换的,而是给了钱。 本来服务员还不肯收,说是应该的,学费。 她悄咪咪地把她高中毕业高考落榜的孩子叫到招待所了,一直跟在校长后面学五笔打字法。 叶菁菁都佩服服务员的敏锐性,竟然一眼看出了今后五笔打字员会是个吃香的岗位。 服务员推不过校长,被迫收了钱,叹气道:“怎么办呢?我现在一睁开眼睛就发愁,早点能给他找个事情做,我也就能放心了。” 校长跟着点头:“小孩子工作确实愁人。” 他也不说让服务员家小孩再复习一年,争取明年考上的话了。 500分的考卷,今年考到300分的北京考生都有学上。这小孩高中应届生啊,200分都没考到,复读也是为难自己为难老师。 叶菁菁看了眼墙上的钟,打招呼道:“那我们先去买点心了啊。” 服务员热心地帮忙指点:“出门往左边,过马路就是公交车站。” 叶菁菁跟着校长刚出门呢,迎面撞上了科委接待他们的同志,旁边有个生面孔。 校长还以为人家是特地送他们的,赶紧表示:“我们先去买点点心再去坐火车。” 哪晓得科委的同志又一把拦住:“那个,陈老啊,不好意思,您可以先走,小叶同志暂时不能走。” 校长顿时警觉起来:“怎么了?小叶同志这几天一直忙着工作,也没单独行动过,我能给她做担保。” 开玩笑,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一轮又一轮地审查,叶菁菁的祖宗八代都被翻出来了,她能有什么问题?他们又想干什么? “您别误会。”科委的同志赶紧介绍自己身旁戴眼镜的中年人,“这位黄为民同志是高教部的,领导点了小叶同志的名,我们是过来接她去考试的。” 叶菁菁糊涂了:“考……考什么试啊?” 时空错乱了吗?现在就有公务员考试,准备让她提前上岗了? 黄为民同志略带着点打量的神情看叶菁菁:“出国留学的考试,从今年开始,我们重新选派留学生了。” 啊?出国留学? 叶菁菁是真的震惊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没申请过啊!” 她是吃过“海外关系”苦头的,否则这会儿她都应该是准外交官了。她可不敢在这时候当出头的椽子。 再说,现在已经恢复留学了?她怎么没听人说过啊?按道理来说,这种大事,学校肯定会传的沸沸扬扬。 陈校长立刻提出质疑:“那也不对啊,你们选派的留学生不是从78级高考生里筛选的吗?小叶77年参加高考,78年也就是今年考的是研究生,根本不在你们的范围内。” 叶菁菁困惑地看校长:“我怎么没听说有留学的事儿?” 黄为民同志解释道:“这件事是教育部负责的,高考成绩出来后就在应届生里定下了名单。但当时我们跟其他国家的合同还没走完,所以大学招生还是按照既定计划进行,选中的同学先去上大学。学校不知道,学生本人也不晓得。现在我们这边理顺了,才一批批地通知学生过来参加选拔考试。” 可是他仍然没有回答陈校长的问题,叶菁菁不是78级高考生,为什么也在名单中? 但陈校长已经给出了他的猜测:“你们是准备让小叶出国当访问学者?” 但这也说不过去,今年八月四号下发的《关于增选出国留学生的通知》里明确提出了选拔范围:要从高校教师、科研机构的研究人员以及科技管理干部、企事业单位的科技人员中选拔,而且要有两年以上的本专业的工作经验。 小叶不管按照哪个方向选,都不符合条件。 最重要的一点是,出国选拔考试已经在9月15号举行了全国外语统考。 现在都12月23号了,出国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吧,现在怎么又多出一个出国考试了? “不是。”黄为民同志连连否认,“她就是出国留学。” 他又追问叶菁菁,“你外语怎么样?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在工人夜校办了一个日语班,还去日本考察过。” 叶菁菁悚然一惊,赶紧打破高教部同志的幻想:“我不会日语,但我英语不错。” 开什么玩笑啊,她日语还比不上王凤珍呢。后者好歹跟着方萍去厦门找田宁时,上了一个暑假的日语课,又跟伊藤洋子他们混了两个来月。 她叶菁菁啊,只限于可怜青蛙和三有拉拉。 为了彰显自己的优势,她又强调:“我翻译过我们西大化学系的英语教材,我出过一本书,关于如何背单词的,我英语日常交流还可以。” 校长直接傻眼了,下意识地阻拦:“不是,小叶,你现在出国留学,你手上的工作怎么办?快两百号人,都等着你指挥啊!” 科委的同志差点儿没热泪盈眶。 听听,还是校长专业人懂专业事。他是真不敢反驳领导,可领导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 第252章 能不能再加一个人 我能参观吗 第548章 叶菁菁不假思索:“没事, 我手上的工作大框架已经打好了,接下来的工作思路也定了。后面就是写程序,细化每一个步骤, 大学生们可以做。” 她又安慰校长,“没关系的, 外国大学同样是秋天新学年开学, 我起码要到明年9月份才走。这么长时间,我应该能把工作安排好。” 黄为民却摇头:“你们通过考试的, 在国内集中学习一个月,然后直接走。” 叶菁菁满头雾水:“我就是现在去, 跟人家开学的时间也对不上啊。” “你们过去要过语言关,还要补课,不然跟不上学业。” 叶菁菁自有叶菁菁的骄傲, 她自认为算不得学霸, 但也绝非学渣。凭什么说她跟不上啊。讲个不好听的,在某些领域, 到底谁教谁还说不清呢。 她摇头:“我应该不需要过语言关。谁来给我们考试?我跟外国学校说吧,我今年考完了,明年过去。” 她可不乐意傻乎乎地浪费时间。 黄为民急着带她去考试,实在没工夫多啰嗦,一个劲儿催她上车:“走吧走吧,先过去再说。” 这下子陈校长也顾不上买点心了,更管不了火车票了。 好端端的,两个人过来, 他一个人回去,算怎么回事?再说就这样把小叶送走了,计算机系的那帮老东西能跟他拼命。 可他又不能劝叶菁菁别去。因为这时代讲究集体主义, 强调一切行动听指挥。 上级传达的指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同样也要执行。 现在领导说让叶菁菁去留学,哪怕具体细节她一无所知,她要拒绝的话,也是搞个人主义那一套。 陈校长只能吸气又呼气,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那小谢怎么办啊?你这一出去得好几年哎。” 叶菁菁先前震惊过度,没想起来这茬,这会儿终于回过神,赶紧追问:“你们要不要选派医学专业的研究生?我男朋友在西大读研,大学毕业,他英语也不错。” 校长差点儿没一口气接不上来。他这是一个没留住,还要送走俩? 好在黄为民提醒大家,出国留学不是买大白菜,这是国家公费送大家出国的。 “没有,联系国外的大学很不容易的。” 叶菁菁抓了抓脸,只能暗自叹口气。 唉,她是真想把谢广白一块儿带出去看看的。两个人既然计划好了在一起,当然要共同进步。 但要是没名额,她也没辙。因为现在都是公费留学啊,你个人自费是出不了国的。 让她因此放弃留学,那不可能。 她的人生字典里,个人发展必须放第一位。放在谢广白身上,她也是同样的标准。 一个人不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还指望谁替你负责啊。 叶菁菁原本以为选拔考试会在教育部举行,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最终车子停在了北大计算机研究所的门外。 因为时间紧张,甚至没人告诉她究竟靠什么内容,她就被带进了一间估计不到二十个平方的房间里,对面坐了三位考官,全是黄皮肤黑眼睛。 但是坐在最中间的考官一开口,却是地道的伦敦腔英语:“请坐,请做个自我介绍。” 叶菁菁听到英语就不怕了。 咳咳,有一种说法,你跟当代大学生聊啥都没问题,只要不聊他(她)的专业,他(她)就无所不知无所不会。 叶菁菁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从高中毕业进厂当工人说到恢复高考,考上大学。再到听说可以本科生阶段考研,跨专业考上了化学系又读了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 听的左手边的考官都忘了说英语,直接来了句中国话:“你这经历够精彩的。” 然后他就上大招了,他拿了一本c语言原文资料,开始读两句,接着问叶菁菁一个问题。 这个放在1978年真的相当炸裂。 为什么呢?因为c语言是为了满足unix操作系统而诞生的,它年纪很轻,1972年发布,现在只是个6岁的宝宝而已。能熟练掌握它的,在当前被认为是一群最聪明的脑袋——unix操作系统开发工程师。 以叶菁菁的人生履历,直接上c语言考她,简直有高架大炮打蚊子——小题大做的嫌疑。 如果她不是穿越人士,如果c语言不是计算机相关专业的必修课,她真的会被问倒的。 叶菁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谨慎地作答。 总共10道题答完了,中间的考官也听出来了:“你学过c语言?” 叶菁菁生怕被挖坑,谨慎点头:“我今年夏天去日本考察了一个月,看过相关资料,但只是皮毛而已。” 考官点点头,并没有笑着告诉她通过了,而是又拿出一本《离散数学》原文教材,让她照着读。 她读上一段,就得接受对方的提问。 这过程,听的等候在外面的陈校长都要骂娘了。 他是不想小叶通过考试,出国留学,他们西大是要好好培养小叶的。 但是,他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兵被人家故意刁难。 这都什么人啊,这考的也太严了。 第549章 9月份的那个选拔考试,他们西大又不是没青年教师参加,难度系数比这个低多了。 对,校长他老人家的确开口讲不了英语,但他能连蒙带猜听懂啊。他跟大部分国内学者一样,是典型的哑巴英语。 陈校长黑着脸,真想喊一句:走,小叶咱们回去,咱不稀罕这个。 黄为民在外面听的,却是满脸欣慰:很好,这一回,起码她语言关是能过了。 说来惭愧,十年运动的影响,让国内外语人才严重凋零。矮子里头拔将军,都硬是拔不出来。 比方说,78级高考生中,他们挑出来的要送去新西兰留学的十五位学生,几乎都是清华北大的,绝对聪明孩子了吧。 结果人家新西兰方面放水再放水,要求已经降的很低,也只勉强让6个人通过了他们的考核。 屋里的面试终于结束了,大概是因为叶菁菁说自己学了半学期的物理,又考了化学系的研究生,最后她还被问了几个关于物理化学方面的问题。 谢天谢地,得亏考官问的比较浅,不然她显摆过头,丢的是她自己的脸。 出了考场,叶菁菁长长松了口气,突然间感觉自己肚子都要饿扁了。 她本以为没事了,可以去吃饭了。 然而针对她的考察居然才只进行了一步而已。 黄为民冲她点点头,表示肯定她刚才的表现,然后宣布:“走吧,下一场是笔试。” 为什么要反过来?因为考官就刚才这会儿有点空,他们还有其他任务,她只能就考官的时间。 叶菁菁直接提要求:“有吃的吗?我想垫吧两口,我刚才脑子转的太厉害,血糖供应不上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压力地跟三个人同时进行英语专业性的对话了,脑细胞都累得要罢工了。 黄为民忍俊不禁,点点头:“可以,那个,现在食堂估计没开门,给你拿两块饼干,行吗?” 有的吃,叶菁菁哪里还顾得上挑剔,立刻点头:“好,谢谢你啊,有水的话,麻烦也给我一杯吧,我现在口干舌燥。” 她吃了饼干又是一条英雌,抬头挺胸进考场。 这回考场就她一个人,也没监考老师,就一个闹钟摆在前面,还是黄为民给她发的试卷。 嗯,叶菁菁觉得这跟张四级试卷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它没有听力。 所以她写起来飞快。 密密麻麻正反两面的试卷,她总共花了不到40分钟。主要是选择题偏多,要写的字少。 她交完试卷出考场,陈校长看她的表情当真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又骄傲又舍不得。 可惜叶菁菁还沉浸在出国留学的激动中,根本顾不上安慰心情复杂的老同志。 正好到饭点了,他们拿着全国粮票跟黄为民去食堂吃饭。 当着黄为民的面,校长更是不好再对叶菁菁说什么,连排骨都吃的索然无味。 而叶菁菁这个良心不多的家伙,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还竖着耳朵听隔壁饭桌上的人闲聊。 听着听着,她突然眼前一亮,赶紧咽下嘴里的饭,擦擦嘴巴,扭头跟隔壁桌打听:“老师,打扰一下,你们研究所是不是在做激光照排研发啊?” 说话的女同志微微一怔,点点头:“对,我们是在做这个。” 叶菁菁眼睛更亮了:“那你们做好了没有?有没有成品啊?能不能卖?多少钱?” 哎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九月份从日本回国后,就托人打听激光照排技术的事情来着。但不知道是北大计算机研究所过于低调,还是西大的计算机系忙得要死;反正没问出个所以然了。 加上薛琴又忙着函授大学的事情,跟出口日本的业务;一时半会儿大家都顾不了。 反正这事儿就这么撂下来了。 现在终于找到了卖家,叶菁菁就想在出国前把它给了结掉。 隔壁桌的女同志都被她给问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 黄为民则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们西大要?这个,只有报社才会用到吧。” 陈校长比他更懵逼。 他们学校什么时候要这个了?他们学校到现在还有大量讲义是手刻的蜡版油印呢。 “是西津纺织厂的工人夜校,有印刷厂专门印教材。传统的那个模式,大家觉得效率太低,满足不了学生的需要。我们去日本考察的时候,发现人家用的是激光照排技术,就想咱们国内能不能也用上。” 隔壁桌的女同志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遗憾地摇头:“我们还在努力中,暂时没有成品可以用。” 叶菁菁略有些遗憾,却还是给对方打气:“放心,我相信你们很快就会成功,说不定明年就成了。” 70年代末期,国内激光照排技术面试。现在都1978年12月下旬了,最迟也是明年搞定。 黄为民哈哈笑出声,伸手指着叶菁菁跟人家女同志强调:“我们这个小同志,搞计算机的天才。她说你们行,那肯定灵。” 那位女同志也笑了:“蒙你吉言啊。” 第550章 叶菁菁还不死心:“不知道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雏形啊?我能看看吗?” 女同志想了想,点头道:“行吧,就是估计你看了会觉得无聊。” 叶菁菁连连摆手:“不会不会。” 她得陇望蜀,“那我朋友能看吗?她是我们夜校印刷厂的负责人,印刷厂的业务量很大的。” 人家研究所的女同志大概是觉得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竟然点头同意了:“行啊,你们要看就看吧。” 嘿哟,那还有二话吗?叶菁菁必须得第一时间联系薛琴啊。 第253章 捡了个大漏 特务怎能如此心慈手软? 12月23号下午, 叶菁菁也没捞着休息。 她吃过饭,借用人家研究所的电话,打了个长途给薛琴。 后者二话不说, 立马表态:“我马上让厂里给我开介绍信。” 菁菁不说这事儿,她都要忘了。那可不行, 不紧跟时代发展, 是要影响进步的。 叶菁菁自己挂了电话,本来以为可以离开研究所等消息了, 结果又被通知继续参加考试。 这一回考的是计算机相关方面的题目,总共三张卷子, 全是英文卷,要求用英文答题。 叶菁菁都感觉自己快麻了。 这考试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有心想问, 但这时代有个特点, 就是大部分情况下你问了等于白问。没人会跟你解释,你只需要老实执行就行。 三张试卷都是正反两面, 看着好像题量也不是特别大,可架不住它难啊,是真难。 叶菁菁这回是真轻松不起来了,绞尽脑汁做题目。 因为实在太累,中途她还要了一次吃的补充能量,又喝了一杯水,上了一趟厕所。 真的,如果不是12月下旬天太冷, 她真想洗把冷水脸,好让自己脑袋更清醒些。 等到她好不容易写完试卷,再抬头看窗外, 天已经黑透了。 黄为民瞧见她脸色发白的样子,赶紧又给了她两片饼干:“吃吃吃,缓缓,缓缓。” 说实在的,他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这姑娘今天的考察内容,换成其他人,是分成三天来完成的。没错,笔试的英语和三门专业考试就要两天时间,面试单独一天,而且事先也会给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到她这儿好了,一天解决战斗。 但他们也没办法,访问学者去国外是不要人家的学位的,她想出国读研拿人家的学位,那外国大学的要求肯定更高啊。 陈校长已经等的吃不消了,立刻摆摆手:“不说了,先吃饭吧,哎哟,这可真熬人。” 黄为民过意不去,主动表示:“走吧走吧,吃点好的,我们去吃涮锅子吧。” 人家本来这个点儿都坐上回西津的火车了。结果这么一折腾,好嘞,直接又要重新买火车票。 叶菁菁出门,总算感受到了北京城冬天冰冷的寒意。乖乖,这个风一吹,当真是该缩着脖子走路。 她下了车,进了饭店才知道,黄为民说的涮锅子就是涮羊肉。 当然,他们吃的饭店不叫东来顺,不是因为东来顺贵,而是东来顺排队的人太多了。 这两年来北京的外国人多了,他们基本都会直奔全聚德和东来顺而去。 “这家店也很地道。”黄为民积极推销,“你看他们大师傅切羊肉的手法,漂亮的很。” 叶菁菁侧过头去看,确实有意思。 她本来以为是羊肉冻得硬邦邦的,然后大师傅跟机器切薄片一样切片,结果人家案板上的羊肉是半软的。就这样,也不耽误人家师傅一刀,切出来的羊肉薄厚均匀。 一碟子肉端上来时,叶菁菁竖起大拇指夸奖:“厉害,真漂亮!” 服务员原本忙得已经挂脸了,听了这话立刻露出笑,与有荣焉:“那是,我们是老店,手艺好着呢。” 她还朝叶菁菁扬了扬眉毛,小声示意,“你看那边,洋人也特地上我们店里吃涮锅子。” 叶菁菁一看,还真是,边角落里坐着的那一桌子,的确有两位白人男性。因为用不惯筷子,他们手上拿的是叉子,叉着烫好的羊肉吃。 她笑着夸奖:“这充分说明你们家有口皆碑,外国人也慕名而来呢。” 服务员乐呵呵地走了,又给他们端羊肝去了。 黄为民点头夸奖:“小叶你这个性子好,肯跟人主动讲话。我们的学生出去,哎,都偏向于埋头苦读,不太跟人交往。” 叶菁菁笑道:“我话痨。再说不爱讲话也好,不容易惹是非,不容易跟人起冲突。” 黄为民点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旁边有等羊肉上桌的客人在翻看报纸,丝毫不嫌弃店里烟雾缭绕。叶菁菁伸长脖子看了眼,瞧见《人民日报》上的文章标题《要加快为受迫害的作家和作品平反的步伐》。 黄为民跟着看过去,笑道:“知识分子的春天真来了咯。” 陈校长赶紧表态:“哎哎哎,知识分子是劳动人民的一份子,不高人一等也不矮人一头是最好的。” 第551章 黄为民哈哈笑:“对对对,咱们涮锅子吧。” 铜火锅里的羊油已经化开了,汤汁翻滚,他先下一盘子羊肉进锅涮羊肉,等差不多了,又加冻豆腐,接着烫大白菜。 等吃的差不多了,黄为民问他们最后是汤锅里下面条还是吃烧饼? 叶菁菁跟陈校长都选择烧饼,就着汤吃,更符合西津人的习惯。 待到汤足饭饱,大家起身出去的时候,刚好和那桌坐了两个外国人的客人前后脚。 饭店里火锅烟熏雾绕的,直到两边靠近了,黄为民才认出来前面有自己的同事。 “嘿!你也带人过来吃涮锅子啊。” 两边寒暄了两句,又各自去坐车。 往前走的时候,那个头发花白的白人男子说旁边戴着眼镜的中国男子:“付(反正是这个音儿),再过一年时间,你的英语得再训练一年会比较好。你去美国进修,你要和病人打交道,英语不行没办法念下去的。” 叶菁菁差点儿没跳起来。 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听见那位眼镜老兄略有点沮丧地接受了实力不济的事实,嗯,他的英语发音确实很成问题。 她赶紧鼓足勇气,上前用英语询问:“我能打扰一下吗?请问你也是申请去美国读医学吗?” 眼镜老兄挺客气的,直接汉语解释:“我英语不行,我学的是俄语,临时抱佛脚,没抱起来。” 唉,要是其他泡在实验室里的专业还好说,反正跟人打交道少,可他是大夫啊,要上临床的。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教育部的两位同志:“那我能推荐人选吗?我有一位朋友,大夫,有工作经验,目前在西津大学读研。他的英语,跟人交流没问题。” 黄为民赶紧解释:“付医生的情况特殊,他出国留学,不是我们这边牵头的。” 怎么说呢?付医生工作的医院有一位大拿,早年就有海外留学背景,现在被邀请去美国某著名学府。 他们医院也想培养人才,就想以助理的名义派付医生跟着去进修。 高教部在这过程中,只起一个走流程的作用。 根本不可能说人家付医生去不了了,教育部再安排个其他人跟着去留学。 黄为民感觉自己刚才夸叶菁菁还是夸保守了。 这姑娘哪里是敢主动跟人搭话,她简直属泥鳅的,无孔不入。 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竟然还主动追问美国来的考官:“那我男友能申请你们的医学院吗?现在中国大陆没有托福考试的考点,他他需要怎么做?” 考官真是头回看到如此积极主动的中国人,愣了足足两秒钟的时间,才和同伴低声商量了几句,最后表示,他们可以先跟她口中那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大夫”聊聊。 “26号我们飞机,在此之前,嗯,都可以。” 叶菁菁连连道谢,扭过头就对校长提要求:“校长,你打电话回学校,给谢广白开介绍信吧,他必须得坐明天早上的火车,不然时间来不及。” 陈校长差点没当场晕过去,这都什么人啊,三两句话,又要把他们学校的一个优秀学生给弄走了。 叶菁菁把他拉到旁边,小小声的,特别得意:“我们这可是从上海的医院嘴里抢到的名额。” 陈校长看她得意的模样,只能摇头:“行了行了,回去我就打电话。” 12月25号,嗯,圣诞节当天下午,哎,现在北京除了使馆区估计也没人会过圣诞节。 反正就是这一天,叶菁菁在火车站接到了谢广白和薛琴。 事先声明啊,她不是为了等谢广白才赖在北京不走的。 现在的规矩也不允许,出差就是出差,事情做完必须得马上走人。不允许你把出差变成旅行的。 她能留下,是因为24号她的考试成绩才批出来,然后25号通知她填申请表。 叶菁菁都迷糊了,搞不清楚现在的流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赶去火车站,接着谢广白和薛琴。 后者十分委屈:“我还以为你就叫了我了呢,你怎么把他也喊来了?我特地带了相机呢,咱们去爬长城拍照。” “你可歇歇吧。”叶菁菁直接拒绝,“你也不看看天多冷,要下雪了。” 谢广白只能在旁边苦笑。 从薛琴发现自己也要坐车来北京找菁菁起,这人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过,他理解。 他小时候看他姑爹像生死仇人,后来他堂姐结婚,他看他堂姐夫也不是很顺眼。 “走吧走吧。”叶菁菁吃不消冷风吹,“咱们先去友谊饭店,考官在那边住着。我把你送过去,你们先聊着,我带薛琴去北大计算机研究所。” 薛琴这才高兴起来,一把紧紧搂住她,呃,未果,因为两人都裹成熊了,她胳膊揽不过来。 但这不影响她心情好。 看吧看吧,菁菁还是要陪她。 所以,是她赢了。 开心的薛琴决定让叶菁菁也提前happy一下。 她俩送谢广白去友谊饭店找完考官,再坐公交车去研究所的时候,薛琴就迫不及待地跟叶菁菁分享;“哎,我跟你说个事儿啊,叶友德腿断了。” 第552章 哎,叶菁菁果然双眼放光,还有这种好事啊。 只是,薛琴是怎么知道的呢?谢广白都没说。 “哎,他们那个街道的,当你是冤大头,想找你回去伺候他呢。不过街道的人不晓得你上大学了,以为你还在我们三厂上班,找过来了。” 薛琴眉毛跳舞,得意的不得了,“我说你到北京上大学了,让他们有本事上北京找。真不要脸!” 叶菁菁摇头:“他们也嫌他是个麻烦,不想管又不是完全不管,不就找冤大头了嘛。” 真当他们傻,不知道谁对谁错?鬼哩。 不过是因为管理的核心是以最小的代价维持稳定罢了。 没有人被固定吸血,吸血鬼对社会来说就是巨大的安全隐患。 叶菁菁跟着八卦:“他腿怎么断的啊?” “不知道。”薛琴摇头,“街道的人没说,不过听他们讲的,好像蛮严重的,街道的人说他特别痛苦。” 叶菁菁摇头,在心中腹诽,叶友德才不会痛苦呢,为卢少婷奉献,他只会感觉幸福。 哎哟,特务怎么这样心慈手软啊,居然只是打断了他的腿。 第254章 我必须得去美国 我要挣外汇呀 俩姑娘跑去研究所看完了研发状态的激光照排技术, 薛琴还跟人家研究所谈判,想低价首先拿下成品。 她现在已经练出来了,都会找理由砍价了。看, 照排技术好不好,其他单位没直观感受是不? 到时候他们印刷厂一用上, 印出来的书质量杠杠的, 别的单位一瞧,哎哟, 这可以啊! 这不就是现成的广告嘛。 计算机研究所的人还没有大广告的意识,准确点儿讲, 这年头的科研人员几乎都没有把科研产品转化为商品的概念。 大家基本都是单纯地抱着外国有的,我们也要有的心态搞研究。 也许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研究所没直接把俩姑娘给扫地出门, 只表示等成果出来了, 到时候一定通知她们。 两人兴冲冲地跑回友谊饭店,谢广白竟然还没结束面试。 准确点儿讲, 他已经不是在面试了,他给考官扎了针灸。 倒霉的考官膝盖受了凉,疼得厉害。听说他是祖传中医以后,十分大胆地表示愿意尝试,然后就当小白鼠了。 显然,小白鼠的感受还不错,双方聊的也还行。 谢广白虽然只学了一年多点时间的英语,但他秉承叶菁菁的精神, 敢于开口,语法先丢一边,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 也不耽误他大胆自我表达。 双方从针灸聊起,说到了针灸麻醉,又谈到了中药治疗肿瘤,居然说得热火朝天。 到最后,考官干脆表示愿意给谢广白做推荐,希望他好运,能够申请成功。 大家道谢告辞离开后,薛琴眨巴又眨巴眼睛,困惑地问叶菁菁:“那咱们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哎,明天一早咱们赶紧买东西去吧。” 叶菁菁摇头:“不行,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们一早先去高教部,把留学申请的事确定下来。” 薛琴疑惑:“这还有啥好确定的?不都已经走完了嚒,教育部到时候直接给你们发通知好了。” “不一样,美国的大学不完全归政府管,它们很多事都是自行决定。”叶菁菁安抚她,“不着急,我估计也花不了几天时间。” 结果她想的挺乐观,事情发展却完全不是这个走向。 待到26号晚上,叶菁菁得到通知了,她暂时不用回去,因为下个礼拜她要去北京语言学院参加出国集训。 叶菁菁满脸懵逼:“啊?这么快啊,申请大学一来一回起码得一个月的时间吧。” 别说是通讯不便利的现在,哪怕是她穿越前,申请留学也没这么快的。 黄为民忙得很,说话都有点喘气:“不是去美国读研究生,是有个名额去德国。领导的意思是让你去德国留学,这个目前最快的。” 德国?! 叶菁菁的24k钛合金狗眼都要震瞎了。 开什么玩笑?她为什么要这样想不开折磨自己?她疯了给自己选一个地狱副本。 德国留子毕业难的苦,她是一点也不想吃。 “我不去。”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拒绝。 如果不吃这个苦,她会死。那她也不是不能捏着鼻子咬咬牙吃了。 但是,既然死不了,她为什么要没苦硬吃? 不干,坚决不干! 黄为民大惊失色,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不去?!”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时代不存在个人选择的概念,属于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的状态。 黄为民过来只是通知她,并不是让她做选择。 “小叶同志,这是任务!” 陈校长见状赶紧劝叶菁菁:“小叶,不要闹脾气。” 叶菁菁仍旧摇头:“我不是闹脾气。我申请去美国读研,是因为我要去美国卖计算机操作系统挣外汇。我问了,清华微机房进口的美国电脑,7台就是21万美金。咱们国家底子薄,外汇少,全国这么大的盘子,处处都要花钱。我想的是,我们就不伸手了,我们自己想办法挣钱,进口设备,建立我们西大自己的人工智能中心。” 第553章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谢广白。 去美国卖那个什么计算机操作系统挣外汇,已经完全超出了大家的认知。 还是陈校长最先反应过来:“你去美国留学就是为了卖操作系统?”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志向。 他们西大穷,教学楼都盖不起来,学生得被迫在棚子里上课;更别说搞外汇进口微机,建设人工智能中心了。 他这个当校长的都只能往后面捎捎,压根不敢想的事,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竟然已经在思考要怎么一步步实现了。 叶菁菁强调:“我是去留学,顺带着把操作系统给卖了。我听说了,国家派我们出去,一个留学生一年要支付一万美金呢。这么多人,国家负担多大啊。” 黄为民的眼睛都热了,他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哽咽:“这不是你们学生该考虑的事,你们好好学习,将来学有所成回来报效祖国就行。” 叶菁菁可不是光为了让他感动的,坚持道:“黄老师,我一定要去美国留学。美国现在已经出现家庭计算机了,现行的unix操作系统对普通人来说太不方便了。它有市场需求,我们研发的方便操作系统出一个国际版就能填补这一块的市场空白。” 黄为民虽然感动,但从实际角度出发,仍然觉得她是在异想天开。 从去年开始到现在,国家已经陆续派出考察团,分别对美国、东西欧和日本等国进行考察,国内在计算机方面和欧美日本的差距,领导心里也有数。 大家的目标是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赶上,而不是说现在就超越人家。 搞科学建设不是空中楼阁,不可能直接飞上天的。 他摆摆手,试图劝她:“小叶啊,领导点名让你出国留学,就是希望你多谢多看,回来以后能带领你们年轻人的团队,飞快突破。” 薛琴急了,忍不住插嘴:“哎呀,黄老师,你们就相信菁菁吧,菁菁搞外贸很厉害的。我们西津纺织厂的生产线,就是菁菁通过贸易手段,从日本进口的。” 其实薛琴到现在也不清楚具体什么叫计算机技术,操作系统她更是一无所知。 但是年轻的女干部有自己朴实的价值观,挣外汇进口设备嘛,菁菁能用手工业制品从日本换生产线,那为什么不能用操作系统从美国换计算机呢? 黄为民无奈极了:“这不是一回事。美国人可能会买我们的丝巾,但他们不会买我们的计算机啊。” 这是大实话,连激动的陈校长都无法反驳的大实话。 但是,叶菁菁半点儿都没被打击到,她胸有成竹:”美国人日本人不想卖中文打字机给我们吗?我们这么大的市场,他们不想卖吗?是他们做不出来啊。我们做出来了,我们有这个能力,我们为什么不卖给他们挣外汇?” 从听到留学两个字,她就做这打算了。 以国内目前的状态,她即便把操作系统做出花来,起码近几年她也没办法靠它来挣钱。 别看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开了,但国内真正提出市场经济,要到1992年呢。 她在国内最多能挣个名而已。 想挣钱,还是得墙内开花墙外香,从挣外汇入手。 黄为民看她理直气壮的架势,没辙,只能表示这事儿太大,他得请示领导。 叶菁菁满怀热切地送他出门,饱含期待地请求:“黄老师,那就拜托你了啊,我们西大的人工智能中心,全指望你了。” 吓得黄为民恨不得脚踩风火轮逃之夭夭。 三万美金一台微机,一个人工智能中心最少要五十台,150万美金,把他鱼鳞剐卖了也卖不出这个价儿啊。 还指望他,他指望谁去啊! 叶菁菁折回头,对上了招待所服务员大姐又好奇又钦佩的眼光。 刚才她可都听到了,这个姑娘好能耐,竟然想卖到美国去挣美国鬼子的钱。 服务员大姐忍不住:“人家美国人真认,肯买啊?” 叶菁菁乐了:“美国人不也是人嘛,再说了,美国有家赫赫有名的王安电脑公司,它家的计算机,美国的办公室都装了。王安博士他本人就是上海出去,正宗的中国人。” 其实严格来说,应该是华人,因为人家是美国籍。 但现在国内老百姓不看这个,老百姓看的是血缘。 服务员大姐立刻高兴起来:“那敢情好,真是厉害。” 叶菁菁笑呵呵:“那您还担心什么啊,我也是中国人啊,王安博士能卖好,我为什么卖不好?” 薛琴在旁边逗趣,故意调侃:“除非说你觉得我们菁菁是女同志,比不上男同志。” 服务员大姐哈哈笑,连连摆手:“那可不能,我不厉害,可我们女同志厉害着呢。” 她翻出了前两天的《人民日报》指给她俩看,骄傲地强调:“你们看,这位内蒙古的庞立勤同志,拿了男女混合气·枪40发立射的第一名,男的也打不过她的。” 叶菁菁也是头回看到这新闻,由衷地赞叹:“真厉害!” 她只知道巴塞罗那奥运会上,飞碟名将张山击败了所有男女选手,获得了男女混合项目飞碟射击比赛的冠军。后来这项目取消了,张山也就成了唯一一位击败男选手获得奥运射击冠军的女选手。 第554章 真是完美展示了什么叫一生要强的中国女人。 三位女同志哈哈大笑,剩下陈校长和谢广白这两位男同志十分识相地不吭声。 陈校长还沉浸在激动中呢,他甚至生出了羞愧,要不是学校穷,那至于把人家小叶同志逼到这份上。 他郑重其事地招呼叶菁菁:“小叶,要是实在去不了美国,你还去德国留学。学校也希望你前程远大。” 总不好耽误了人家女同志将来的个人发展。 叶菁菁悚然一惊,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要是我去不了美国卖操作系统,那我还不如就在西大读研继续搞研究生呢。” no!no!no! 穿越已经够悲惨的了,她才不要给自己的人生增加更多的辛苦。 第255章 谁不想有个美好的未来 云南知青上京…… 26号晚上, 终于又来了新消息,叶菁菁被拉去了科学院计算机研究所,再一次演示她的操作系统。 完了, 她都困的时候,可算是给了她一句准话, 等美国大学的申请结果吧。如果申请全部落空了, 那再看后面能不能把她塞到其他组里出国留学。 嗯,现在的公派留学生都是一批批的, 几乎没有单独行动的。 叶菁菁连连点头:“那我等好消息。我明天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我还有好多活得赶着干。” 黄为民点头肯定:“当然,明早我把车票给你们送去。” 叶菁菁刚要笑着道谢, 现在火车班次少,北京又是交通枢纽,车票特别紧张。他们自己排队去买, 还不晓得要排到猴年马月呢。 黄为民突兀地问了句:“小叶, 我私人问你一句,你在美国毕业了, 还打算回来吗?你去过日本,你晓得外头有多繁华的。” 这话他不该问。 其实关于送学生出国留学这事儿,哪怕是领导们也有争议。 最害怕的是,农民辛辛苦苦种了那么多农产品,工人兢兢业业生产了那么多手工艺品——这二者是现在出口创汇的主流;好不容易攒了点钱,送出了这些学生。结果学完了,人家再也不肯回来了。 这不是大家在恶意揣度大学生,而是人之常情啊。 别的不说, 就说大学生们,如果不是国家强制分配,有几个大学生愿意回到家乡的穷山沟去?人往高处走, 是人都想过好日子。 可他还是希望像叶菁菁这样聪明且锐意进取的年轻人能回来,回到这个贫穷疲惫急需建设的国家。 只是他不想直说。 叶菁菁不假思索:“当然回来了,我可不想在国外当二等公民。我再努力融入,我也不可能变成外国人。我要我的祖国强大,这样将来不管我走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哪怕是去了外太空,我都不会低人一等。” 黄为民又下意识地描补:“也不是,你出了国就会发现,外国友人还是比较友善的,不要自卑。” 叶菁菁半口鸡汤都不肯喝:“哎哟,黄老师,咱就别自己糊弄自己了。咱们国家底子薄,就是穷。外国又不讲越穷越光荣,资本主义世界,贫穷等于懒惰等于不求上进等于自甘堕落,不会给贫穷好脸的。可咱们国家穷是因为前些年我们主要是在备战备荒,现在开会都说了要搞建设。以后好了就不穷了。” 黄为民哭笑不得。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什么时候都乐观,永远对未来充满希望。 “好,明天你们好好在北京逛逛,晚上坐火车回去吧。” 叶菁菁哈哈笑:“那可得好好逛,我们回去给人带的礼物还没买呢。” 27号一大早,天上飘了雪,四人也裹得严严实实的,从招待所出来了。 先前陪叶菁菁他们进京的省革委会的同志,已经在三中全会结束后,跟随本省领导回去了。 这让叶菁菁相信,针对她的特务集团应该已经被抓住了,否则革委会的同志不会这么早走。 他们先去了主席纪念堂,瞻仰了水晶棺材里的主席,然后出门准备去回回铺子买点心和果脯,中午在外面吃一顿,回去拾掇拾掇,就该出发去火车站了。 经过天安门广场要去坐公交车的时候,薛琴先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哎,那边卖什么呢?这么多人!” 叶菁菁也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围在中间的人不知道是站在高台上还是怎么的,反正从她的位置看过去,他们的脚差不多跟周围的人群的黑脑袋齐平。 中间三个人成品字形,最前面的人在大声喊着什么,后面两个人顶着风雪,用力拉扯开一面旗帜,上面印着西双版纳知青……赴京……请愿。 因为隔着远,加上人的身体挡着,有几个字叶菁菁没看到。 薛琴好奇死了:“干什么呢,他们?” 陈校长微微蹙额,似乎想看清楚点。 谢广白也困惑,主动跟旁边踮脚张望的人打听:“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围人甚至舍不得转过脑袋看他一眼,只随口回了句:“云南的知青,想回城,跑北京来请愿了。” 人群里冒出议论声:“他们胆子可真不小。” “哎哟,他们胆子什么时候小过啊。” 第555章 “没想到是云南的知青闹哦,我还以为是新疆和东北的呢。那边知青不是更多吗?” “哎哟,云南是真的苦,那边又是奸·污女知青,又是捆绑吊打男知青,不把知青当人的。” “真的假的?那边不是军垦农场吗?” “就是当兵的才狠!换成老农民,知青不打回头才怪。” 叶菁菁又看到了一条横幅,上面这回写的是“我们要控诉,我们要告状”。 薛琴目瞪口呆:“怎么闹成这样了?” 她接触的知青不少,理解知青迫切想要回城的心。可他们纺织厂秋天才去云南收的菌子,没听老高说有什么大事啊。 陈校长对时事颇为关注,分析道:“应该是刚开了会定下来了,以后农场知青统一转为农场职工,不再享受知青政策。” 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其他知青理论角度上还属于客人,起码能想方设法回城,哪怕希望不大,好歹也是个希望。 而一旦成为农场职工,按照现在的户籍管理制度,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城了。 薛琴张嘴,灌了一嘴巴的风,把她原本想说的话也一并压回了肚子。 她能说什么呢,她还不至于站着说话不腰疼,指责知青不踏实下放,不肯认命。 笑话!谁要认命?如果人类认命的话,那么人类也不会发展到今天。 就是因为不认命,所以社会才进步啊。 她要认命,她也不会走到今天。 这些冻得瑟瑟发抖的知青,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光明的未来,又有什么错呢? 谢广白抬手看了眼表,提醒他们:“走吧,要去那边转公交车。” 他话音落下,有车子朝广场开,停下后,车上下来了干部模样的人。 看样子是事情闹大了,官方派人来处理了。 “走走走。”陈校长生怕被殃及池鱼,赶紧招呼,“我们快点过去坐车。” 三人跟着他加快步伐,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公交车站,上车的时候,他们还看到广场上的双方似乎尚未达成一致。 薛琴忧心忡忡:“多冷的天啊,他们衣服穿够没有?” 云南气候炎热,她担心这些人只胡乱在外面穿了件棉袄,里面没穿毛衣,根本扛不住。 谢广白脑外科大夫出身,眼睛尖,看得清楚:“衣服应该是够的。” 不过穿再多的衣服,在这冰碴踩得嘎吱响,又是风又是雪的北国,恐怕也无济于事。 薛琴下意识地看叶菁菁,想说什么。 叶菁菁先开了口:“你回去以后记得赶紧,不,等傍晚咱们上了火车,就开始着手写篇文章,介绍我们西津纺织厂促进回城知青就业的经验。” 薛琴“啊”了声,跟不上她的节奏:“写,写这个干什么?” 他们不是在说云南知青的事吗?怎么一下子跳到西津去了? 叶菁菁不得不给证明题增加证明的步骤,跟她咬耳朵:“云南知青想回城,说白了是觉得在云南辛苦,生活不好不满意。可他们回城,没工作,这么多人闲着挣不到钱吃饭,穷则思变,会出事的。我们纺织厂安置知青的经验,可以介绍给大家。” 薛琴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猛然回过神:“你的意思是,他们上京请愿就能回城了?中央不是已经让他们就地转农场职工了吗?” 叶菁菁心道,如果没有这些云南知青豁出去了,卧·轨抗议,上京请愿,说不定知青就真回不来了。 但是,所有的权利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这话叶菁菁不好直说,只能退一步:“不管知青能不能回城,就业难都是现在的大问题。咱们厂的经验,开防空洞旅馆,给人烫头发修眉毛做足疗,这些服务方便了厂里职工和城乡居民,也创造了工作岗位,使得大家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多有意义啊,得好好推广。” 薛琴疑惑:“搞这些,撑死了能解决多少知青的就业问题啊。我跟你说,单是云南农场,就有5万知青,还有东北、新疆,那都是10万20万的,太多了,好多呢。” 得,她已经自动信服了叶菁菁的话,她也觉得这些知青能回城了。 “嗐,服务业的范畴是很广的。除了咱们厂搞的那些,我举个例子啊,家庭托儿所。现在有的单位没托儿所,职工家附近也没街道托儿所可以送小孩,家庭托儿所一个人照顾几个小孩,就能养活自己了。” “再比方说,《水浒传》里看过吧,那个给武松送消息的郓哥,把梨子拿到饭店里卖的那个。” 薛琴听到这儿,恍然大悟:“这个字念yun(四声)啊,我以为念军呢。”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念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干的活,现在也是变成个工作岗位。你看饭店卖吃的,一家店就是那几样。咱们要是上饭店,想吃烤羊肉串了,在街那头,多花两个钱,让人帮忙给咱们买来,多省心。” 薛琴心虚,小小声道:“这还花钱使唤人啊,这不成了旧社会的小姐少爷了吗?多不合适啊。” 叶菁菁正色道:“可是这样可以让一个人有工作啊。要说使唤,服务员把菜从后厨端上桌,是不是被使唤了?是不是要顾客自己去端。副食品店卖菜,是不是不对,应该大家自己去菜地上摘?” 第556章 薛琴赶紧喊停:“行了行了,我错了。你接着说。” “哎,没啥好说的。你找一本反应宋朝民间生活的书,那上面好多职业我们现在都能翻出来用呢。工业一时半会儿很难迅速发展,先把服务业搞起来,让回城知青吃上饭再说。记住啊,你能帮着多创造一个工作岗位,社会上就能少一个流氓,少一群受害者。” 她怕薛琴打退堂鼓,又给人画大饼,“有点出息啊你,你小薛书记的名头现在只能摆西津城。你就不想闻名全国?” 薛琴惊喜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眨巴又眨巴,全国啊! 叶菁菁用力点头,肯定地拍拍她的肩膀:“肯定的,加油,我等着你的名字写上新中国改革的历史呢。” 姐妹啊,姐马上要出国了,就指望你发达了,将来姐回国也是背后有人的人! 公交车疾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 哪怕外面风雪漫天,也挡不住天安门人潮汹涌。 1978年的冬天,这个古老的国家正拉开巨变的帷幕。 第256章 写论文准备毕业吧(捉虫) 总不能两手…… 四人27号傍晚上火车, 抵达西津城的时候都28号晚上九点了。 这天寒地冻的,赶紧回家睡觉去。 然后29号一大早,叶菁菁又开启疯狂忙碌模式。 她要检查大学生们的项目进度, 还要给倒霉孩子们疯狂布置工作。 按照出国留学流程,她真正出发前, 是要去参加出国培训的, 时间非常紧。 正当她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田教授找过来了, 通知她去参加考试。 考什么呢?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也是要上理论课的。 虽然叶菁菁她一节课没上,基本靠自学成才, 但流程必须得走。 不走这个流程,她的硕士学位是拿不到的。 这回叶菁菁要疯狂眨眼睛了:“那个,教授, 我可能要出国读研。” 田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你要出国读研, 所以你得在国内时就把文凭拿到手。不然到时候有什么不好,你拿不到外国的文凭, 你就麻烦呢。” 虽然大家普遍认为,文化的革命开始后,我国留学就中断了,一直到今年才重新开启。 但真实的历史上,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1973年,我国就派了留学生去英国进修,共计150人,其中90人是去进修英语, 其余60人是理工医专业。 之所以后来基本没人提这茬,是因为国内政治风云变化,这批进修生并未按计划完成学业, 就被迫提前中断留学回国了。 其中原本能获得硕士学位的人,也因为大使馆方面答复不允许,没能获得学位。 现在国家又说开始往资本主义国家派留学生了,经历过大大小小各种运动的田教授没办法不心生担忧。 叶菁菁是他硬从化工的老过手上抢来的,如果不是他,人家还在老老实实待实验室研究化工呢。 如果最后小叶跑一趟国外,却遭遇跟赴英进修生一样的命运,那她回来多尴尬啊。 有个硕士的学历,回来安排工作,每个月工资也能比大学生高一级别。 最最关键的是,小叶她还没有大学毕业文凭。 就这样,这姑娘竟然一点都不替自己担忧,一心想着去美国卖操作系统,好挣钱给他们西大计算机专业建个人工智能中心。 她也该想想自己啊! 叶菁菁听田教授叨叨说着,没办法不感动。她跟田教授的师生情缘虽然时间短,但老头儿是真把她当弟子看了。 “你准备下,差不多了就考试。完了开始写论文,就写你那个汉字输入法,五笔拼音都行。” 叶菁菁想拒绝的,她更想写操作系统。 因为不管是五笔输入法还是拼音输入法,她实际上都是拿来主义。 写论文用别人的东西,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但话到嘴边了,她又怕自己写的操作系统论文直接给了别人灵感,然后美国人自己搞出来方便好用的操作系统了。 那会要了她老命,直接断了她财路的。 于是叶菁菁直接把节操丢一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我马上着手准备。” 写论文这活儿看似让人秃头,但那是肚里没货不得不闭门造车的情况。 到叶菁菁这儿就简单多了,她成果已经做出来了,她甚至不需要去找一堆参考资料,因为她就没有参考资料。 请让她苦中作乐地感谢一回穿越,她也能装一把,本文不必参考任何文献。 比起霍霍埋头准备考试和写论文的她,谢广白的日子要苦逼多了。他要疯狂补英语,还得抓紧补英文原版的专业教程,好应对一听就让人头疼美国医学院生涯。 但叶菁菁对此半点儿都不心虚。 往上的路哪有轻松的,加油吧!年轻人,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没看到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对我的那通电话非常满意吗? 你奶奶不会做饭,都不耽误她老人家隔三差五去饭店买了好吃的,给我送过来。 叶菁菁幸灾乐祸地往外跑,结果乐极生悲,迎头撞上了过教授,顿时心虚得恨不能原地消失。 第557章 要说对不起,她是真对不起老过同志。总共两个弟子,她这个还叛逃,一逃就要跑去美国学计算机,以后估计都要离开化工队伍了。 叶菁菁有心想学鲁迅先生一样,像安慰藤野先生一般安慰过教授。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回去了。 她不敢给别人无谓的希望。 过教授看到自己的这个弟子,也是五味杂陈。 弟子聪明是好事,太聪明也麻烦。你看,这不就被惦记上了,直接叫打包走了。 出国留学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小叶被选上太正常不过。 按照道理来讲,出国读研,筛选的标准应该是着重考察学生的科研能力。 但是77年才恢复高考,78年才开始研究生招生,高校的科研工作刚刚恢复,你上哪儿考察科研实力去? 说白了,现在重点看的是英语水平。 小叶的英语,陈校长也说了,在北京火车站都看到有人拿着她编写的英语速记手册背单词呢。 她考上了,实在理所当然。 过教授伸出手指头,虚空点了又点,最后咬牙切齿一句话:“你自己准备下,趁着出国前把书看看,赶紧考试。论文那边,刘伟开始着手写了,把你的名字带上。” 叶菁菁是真傻了:“什么论文,教授,我没来得及,反应器那个我没顾上。” “流化床,加荧光粉的主意是你出的,论文项目就应该是你俩的。”过教授叹气,“没论文,拿不到学位的。” 叶菁菁目瞪口呆,不是吧,教授,虽然大家都开玩笑说水硕,但也不能太水啊。 过教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让你写你就写,不要废话。我跟你讲,你要是在外国拿不到学位,回来你又没大学文凭,你要怎么分配?学校现在已经规定了,后面留校想搞教学搞研究的,一律得是研究生了。” 叶菁菁赶紧解释:“那个,田教授让我写论文了,争取出国前毕业。” 结果,过教授只是微微一怔,旋即嗤之以鼻:“老田就是什么都往好的想,你要是在美国读计算机读到一半被喊回来,计算机未必能搞下去了。你听我的,化工安全,就搞化工。” 摸着良心讲,他其实并不太希望学生现在就出国。 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 前几年派了一批留学生去英国,一个也没拿到学位不说,最近他听说还有人出国就疯了。 因为他到了英国,发现资本主义国家的老百姓根本不像国内宣传的那样水深火热,他怀疑周围全是特务,他看到的都是特务制造的假象。 他受刺激过度,精神错乱了。 现在,过教授倒不至于怕叶菁菁也会这样。毕竟她夏天才去过日本呢。 只是吧,总觉得危机重重,处处是坑。 叶菁菁没办法让过教授彻底放心。 因为人没有前后眼,人是经验获得性生物。人只能从前面发生的事,来推断后面的走向。 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我先去看书准备考试了。” 她现在都后悔穿越前没修个双学位,把化工也给学了,好歹能扒拉出点东西造论文,总比蹭人家刘伟的强吧。 都是同门,她脸挂不住。 叶菁菁头大地翻着手上的化学资料,试图捡漏。 刘伟过来找资料时,看到她焦头烂额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你现在看这个干什么?好好准备考试才是真的。放心了,论文我尽快把初稿弄出来。” 叶菁菁头都不抬:“那是你的研究成果,不是我的,我得搞自己的。不然以后我怎么抬头做人?” 刘伟挠头,他晓得这些女同志自尊心都特别强,生怕叫人说她们就是仗着自己是女同志,享受特权。 “可你现在时间来不及啊。” 她跟自己不一样,自己是一直都在做化工的。可以说,到西大读研,不过是为他的研究提供了更好的条件和更专业的指导。 小叶聪明,他是晓得的,但再聪明的人做研究想要出成果,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算了。”刘伟苦口婆心地劝她,“你还是好好准备出国的事吧,一心二用顾不过来。” 叶菁菁翻过一页资料,随口答道:“出国没什么好准备的,我就想试试看。哎——” 刘伟奇怪:“你怎么了?” “我在想这个。”叶菁菁伸手点了点手上的资料,“这个偏微分方程的边界条件好像不行。” 刘伟凑过去看,将信将疑。 资料上的微分方程组求解的边界条件他也知道,是五十年前英国学者提出来的,广为文献报道。 “它不行?”刘伟疑惑,“怎么不行啊?” 叶菁菁比划着解释,“它应该适用于足够长的反应器,我要做的反应器达不到这个长度标准。” 刘伟没做过反应器的研究,实验也没上手过,自认为发表不了意见,直接去找了自家导师。 过教授看这姑娘轴的,还在跟资料死磕,十分之无奈:“我要你准备考试的呢?” “教授,我真觉得这样不行。”叶菁菁伸手示意教授看。 第558章 就刘伟过去找人的这点时间,她已经把修正好的偏微分方程求解的边界条件给写下来了。 苍天啊大地,刘伟发誓,自己这位同门,从头到尾只去过一次化工实验室做实验。中途因为她赶着去吃饭,还是他帮忙看的实验。 后来,她精力全部放在计算机方面了,就再也没做过实验。 就这样,她还能发现问题! 看看过教授久久不语的反应,刘伟也能猜到,小叶发现的问题绝对不是毫无价值。 过教授沉默了足有三分钟,才长长嘘出一口气:“你是怎么想到的?” 叶菁菁生怕自己被归于“胡闹”的范畴,结结巴巴道:“我就是觉得它不对。” 她要怎么解释呢? 是做计算机项目,反而对数学问题更敏感了;还是穿越前其实她应该接触过这方面的信息,但是被她隐藏在记忆深处,现在触发了;又或者是她9月份往脑海里塞的反应器相关的资料,经过这几个月的发酵,脑袋自行处理了? 这哪能说的清楚的事。 过教授再一次叹气,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样:“小叶啊,你真的能当中国的居里夫人的。” 叶菁菁干笑。 行了,教授,现在你说这些也没啥实际意义了。 过教授哪里想不明白这点呢。但是小叶的这个修正边界条件还不足以撑起一篇论文。 他只能拍拍手上的资料,鼓励这小孩:“你说说看,关于反应器,你还有什么其他想法不?” 叶菁菁努力咽口水,好让发干的嗓子不至于那么涩。 “我有一点点浅见,丁烯氧化脱氢是强放热的化学反应,一旦反应器的进口温度超过阈值,出口温度会大幅跳升。” 过教授催促她说重点:“不要背名词解释,我晓得反应器的着火现象。你对它的动态模拟,有什么想法没有?这才是你要研究的。”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这个模拟过程太复杂也太耗费时间。您希望我给着火温度和进口条件找到简单直观的数学方程。那我们能不能在计算点火温度时,把反应当成零级反应来处理?因为点火前反应的转化率很低,浓度变化也非常小。” 刘伟率先眼前一亮。 如果这样可行的话,那整个问题就极大地简化了。 过教授再一次叹气,真的,她可以成长为中国的居里夫人的。 叶菁菁呵呵,她可不敢认这顶高帽子。 她能想到这一条,是因为她高中参加化学竞赛时,题干中提到了类似的观点。 本来她以为早就忘了,结果急中生智,还真叫她扒拉出来了。 过教授下定了决心:“我给你找两个大学生,带着他们跟你一块儿做实验,争取动作快点。” 刘伟也主动请缨:“小叶你先忙你的事,我带着她们做实验。” 这会儿,叶菁菁还不忘夹带私货:“那我能推荐学生吗?” 推荐谁呀?当然是推荐刘秀华了。 早点跟着过教授做研究,熟悉科研环境。将来她考研就有巨大的优势。 刘秀华身边带着女儿,她读研留校当老师,可以免受很多波折。 过教授也知道刘秀华,对这学生印象不错,干活很踏实。 他点点头:“行吧,就叫他过来,我再找个大四的学生。” 看样子,说不定小叶还真能靠自己的研究成果,成功在出国之前,拿到化工专业的硕士学位。 第257章 他不无辜 你们共情谁? 化工方面, 叶菁菁有自知之明,她最多是站在门口看的人,连一只脚都没迈进去。 但好就好在一点, 数学给所有的理工科目托着底,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转化为数学问题。 在这方面, 她要比一般的化工专业学生要有优势。 尤其涉及到建立数学模型, 简直可以说是为她量身订做的。 她根据相平面分析,开始进行数学推演, 寻找使反应器着火的临界温度的简易算法。 人忙的时候,时间就过得飞快。一转眼, 寒假来了,街上的年味也越来越重。 但这一切和叶菁菁没啥关系,她真的已经快把自己劈成三个人来用了。 计算机小组的工作, 她要给放寒假也决定留校继续奋斗的大学生们, 做详细的布置。 她甚至开始给大学生们打样板,带着大家写论文, 好在她离开西津以后,大家还能继续拧成一股绳,朝着同一个目标奋斗。 她可没打算留在美国,她要回来的,这可都是她的班底啊。 除此之外,教授们都这么卯足劲儿给她放水了,她能不把硕士学位给拿了? 她要是这时候往后缩,那真该天打雷劈了。 叶菁菁喝了孙佩兰给她送的腊八粥, 又吃了薛琴给她拿的国光苹果,天地良心啊,到现在为止, 工人夜校的年货,还有她的一份。 她要拍着胸口承认,这是她打过的最划算的一份工。 等到小年当天,叶菁菁又吃上了谢广白奶奶亲自送过来的白糖年糕。 正在她跟谢广白大快朵颐,吃得嘎嘎香的时候,雷成松来了。 第559章 有一说一啊,外面风雪满天,他身穿绿色军大衣,踏雪而来,还真有点年代文男主角的意思。 谢广白伸手,递出一块年糕,笑着发出邀请:“尝尝,趁热吃好吃。” 雷成松接过年糕,一口一口吃着。 叶菁菁看他不说话,还以为是不好意思开口。 她咽掉嘴里的年糕,主动介绍:“我也不知道出国留学的名单是怎么选的,不过你先把外语学好了,肯定有帮助。不过我个人建议你读完本科再出国,这样底子容易打的牢。” 到目前为止,她和谢广白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被美国哪所大学录取了,还是根本没录取。 反正他们昨天才收到教育部的通知,等过了这个春节,他们就得去北京参加出国前的培训。 雷成松嘴里的白糖年糕更苦了,苦得他简直咽不下去。 “我不是问出国留学的事儿,我……那个,窦东阳叫公安给抓了。” 叶菁菁满脸茫然:“谁呀?咱们学校的吗?哪个系的?” 倒是谢广白比她靠谱,大夫的记忆力惊人:“他怎么被抓了,不是瘫了吗?” 叶菁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他啊?他居然还没死?” 在她的概念中,那个什么窦东阳就是个植物人啊,仅仅是瘫了,那也太便宜他了。 雷成松一噎,他完全没想到叶菁菁根本不记得小窦了。 她恐怕也不晓得,小窦被抓,跟她有关系吧。 叶菁菁是真不知道这事儿,对这人也没啥兴趣。 但她有八卦心啊,免不了要好奇地追问了一句:“他都瘫了,还能作什么妖?怎么还被抓了呀?” 雷成松张了张嘴巴,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 其实小窦已经是第二次被抓了。 一个多月前,他被公安找过一回,是因为他的狐朋狗友在他家别墅的二楼为非作歹,祸害女青年。 但小窦说他不知情,他瘫痪了,根本站不起来,轮椅上不了楼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小窦他妈梅阿姨还因此特地赶回来,去公安局闹了一场,发了很大的火,不许公安再打搅小窦。 原本他听说的时候,也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最多算小窦识人不淑,被人给骗了。 结果谁曾想,新的证据居然出现了,公安得到了一本相册。 那里头的照片是不能拿出来给人看,每一张照片还附着上面女同志的姓名、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 公安顺着一个个找过去,每一个都是受害者。 谁能想到小窦会这么变态,跟公安局副局长家的于少华他们这帮家伙,祸害人家女同志还要拍照片威胁她们,完了做成所谓的《群芳谱》,当成战利品耀武扬威。 雷成松都觉得不寒而栗,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不,他们已经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是魔鬼! 而这样的魔鬼,居然曾经是自己的好朋友。 雷成松一阵又一阵的后怕。他想如果不是他对数学感兴趣,下了班把时间都花在了研究数学上,恐怕他也会沦为那群衙内中的一员。 叶菁菁看他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忍不住催了一句:“哎,他到底怎么被抓的?” 雷成松难以启齿,只能含糊其辞:“是男女问题。” 叶菁菁没听明白,就下意识感叹了一句:“果然男人挂墙上才能老实啊。” 在场两位男同志都悚然一惊,雷成松吐口而出:“你怎么都不奇怪他都瘫了,还有男女问题?” 嘿呦! 叶菁菁摇摇头,意味深长:“只剩一根手指头能动都不耽误事儿。” 嘁!没见识了吧,姐可是穿来的,见多识广。 那个日本男作家生下来就没胳膊没腿,也不耽误人家婚姻十五年,劈腿超过五十人啊。 雷成松羞愧撤退了。 他跑这趟干嘛呢?他想从叶菁菁口里听到什么呢?他真是没事找事。 他只是惆怅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现在梅阿姨跟疯了一样,到处找人,还求到他们家了。 梅阿姨嘴里抱怨的都是,全怪窦将军不管孩子。明明他一九七一年就恢复工作了,非得到一九七四年才让小儿子回城。 如果不是东阳多吃了这几年苦,说不定就不会有事儿。 可是雷成松上了大学,知道农民和下放知青真正的生活,实在没办法说窦东阳的日子过得究竟有多苦。 因为当时窦将军虽然靠边站了,但是他的老朋友们都在呀。窦东阳下放地方的地区领导就是窦将军的老战友,对他也是有照顾的。 窦东阳阳自己又是当年能够打死学校校长的造反·派头子,普通知青都不敢惹他,更何况是农民呢。 他的苦又能苦到什么地步。 如果他下放就有资格报复社会,那么地球早就爆·炸了。 叶菁菁和谢广白对视一眼,都觉得雷成松莫名其妙。 他俩谁也没特地去打听窦东阳被抓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时间,顾不上,他俩现在做到哪件事情不比那个什么窦将军家的公子重要啊。 但哪怕他们不打听,这事儿也迅速地发酵开来了。 因为整个案情太过于炸裂。 第560章 从1973年到今年,窦东阳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先后勾引、劫持八十多名女青年到别墅,采取伪装公安恫吓、持刀威胁、毒打和利诱等手段,使女青年们深受其害,更有多人惨遭强·暴乃至轮·奸。 甚至有女青年不堪羞辱,愤而自杀。 这种罄竹难书的罪行,放在手抄本里头都觉得夸张。可谁能想到这就是黑暗的事实呢?就发生在西津城里的罪恶。 消息传到大学里,各家高校都跟着炸裂了,所有人都在讨论此事。 等等,这都要过年了,大学还没放寒假吗?学校里头哪来的人? 嗐!这时代大学生放寒假不回去是常态。 因为寒假时间短啊,前后加一起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而且现在交通是真的非常不方便,火车转汽车转轮船转公交车转拖拉机,再靠两条腿翻山越岭,是大学生们回家的常态。 单程超过一个礼拜,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与其来回折腾一趟花费半个多月的时间,还要开销路费;不如老实留在学校里,正好趁着放假多学点。 叶菁菁领导的计算机小组,就一个大学生都没回去。 至于说过年应该要全家团圆,欢度春节。 嗐,文化的革命阶段,提倡过革命化的春节,不放假。 一直到今年,也就是1979年1月17日,《人民日报》才刊发了两篇读者来信,分别是《为什么春节不放假?》和《让农民过个“安定年”》,首次公开提议过年了要给工人、农民放假。前几天起,才有部分省市开始宣布恢复春节休假了。 如此之仓促,也就导致了现在人对回家跟家人一块儿过年,没那么强烈的执念。 但年还是要过的。 所以,除夕夜,学校特地组织留校的大学生们,一块要去食堂包饺子,共度春节。 叶菁菁是计算机小组的组长,身上还有个辅导员的兼职,所以中午吃完年夜饭,她就跟谢广白一道回学校,和大家伙儿一块包饺子。 食堂里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讨论窦将军之子的罪恶滔天。 如果不是公安调查出来,谁敢想这群衙内竟然能如此无法无天,而且还持续了这么长时间。 这里是西津城啊,不是穷乡僻壤不是荒郊野外,不是封闭的农场,是繁华热闹的西津城,罪恶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有人叹气:“他老子也是真倒霉,堂堂的战斗英雄,将军啊,杀了多少敌人,结果老子英雄儿狗熊,带累了他一生的英明。” 另一个人反驳:“哎呦,撇不清的。那个窦东阳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当老子的人不知道这个事?没他包庇,还到不了今天呢。” 旁边有人替窦将军辩白:“那你冤枉他了。窦将军早几年就调到外地去了,根本没空回来。他又没长千里眼,哪里晓得他儿子干了什么。” 这时代大概是因为特别讲究集体主义精神,所以家庭关系尤其是亲子关系,普遍不怎么亲密。父母对儿女的情况一无所知的,多了去。 反驳的人这下子哑口无言了。 不少人跟着附和,颇为同情倒霉的窦将军。 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得不了好啊。 “你们同情他?”突然间,一个声音扬高了,“你们没问题吧?” 朱向东不知道为啥要跑到学校来了,他大步往前走,目光像旋转的钢刷一样,从每个学生的脸上刷过,丝毫不掩饰失望和……嗯,应该是鄙夷。 被他目光刷过的人感觉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反驳:“老将军戎马半生,老了,儿孙不肖,他还不够倒霉呀?” “他倒霉是他自找的!”朱向东冷笑,“没有家庭的纵容和包庇,窦东阳敢这么无法无天?” “都讲了,窦将军前几年就已经调到外地去了。他工作多忙啊,根本没空回来,怎么可能知道儿子干了什么?” 朱向东的脸上满是讥诮:“就是因为他早就调到外地去了,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 妈呀!食堂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一说一呀,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胆儿都很肥,什么都敢拿出来讨论,什么话都敢说。 否则,真理标准的大讨论也不会从大学开始。 但你敢说不等于乱说啊。 你这就冤枉人了吧,人家窦将军都不在西津,他怎么可能是恶性案件的罪魁祸首?这都赶得上莫须有了。 朱向东放完炸·弹,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过分,反而认定了道理站在自己这一边。 “既然他老人家早就调走了,那么西津窦家的高干楼别墅是怎么回事?” “对,他的级别在这儿,那是组织上分配给他住的。” “但是,组织上这么分配,是为了他的工作需要。他离开西津城,为什么不把房子交回去?” “如果没有这套别墅,他儿子跟普通工人一样,只能住集体宿舍,只能正常地等待单位分房,他还有犯罪场所吗?没有犯罪场所的话,犯罪还能进行下去吗?” “他的贪婪,他的多吃多占,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真正根源!” “无辜吗?这些爹妈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朱向东的目光再一次扫视众人,怜悯地摇摇头:“你们这些连正常的学生宿舍都没有,只能住防空洞的大学生,居然会认为人家高高在上,不晓得在全国各地占了多少栋别墅的将军可怜,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可怜别人之前,先可怜可怜自己的脑袋瓜子吧。” 第561章 他的话像巴掌一样,重重地落在在场学生的脸上。 有人羞愧地低下了头,有人愤怒地瞪着眼睛,想要反驳回头,却又一时间找不到话。 食堂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还是校长从后厨出来了,笑着招呼大家:“都包的怎么样了?来来来,包好的都拿过来,先下锅煮饺子。” 等到学生们动起来,气氛和缓一些之后,陈校长才一边跟着大家一块儿包饺子,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我们做学问做研究呢,都讲究一个客观,要以旁观者的姿态进行。但生而为人,都会有自己的立场。” “在场的诸公,都是将来的知识分子。那我们知识分子,应该站在什么立场?我们既然是劳动人民中的一员,希望大家今后,不管什么情况,都尽可能站在劳动人民的立场,去看待问题。” “千年前,唐朝大诗人李白就说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今天我送给诸公,与诸公共勉。” 校长点点头,伸手指着电视机,微笑道,“好了,迎春文艺晚会开始了,大家一块儿的欣赏吧。” 哇!今年的春节气氛是真不一样,中央电视台还有迎新春文艺晚会呢。 为此,校长特地把自己家的十二寸电视机给搬到食堂了。 伴随着欢快的歌声,后厨方向传来大师傅的声音:“好了,来来来,同学们过来端饺子,吃饺子了!” 嘿!西津人的习惯,中午吃年夜饭,晚上确实应该吃一碗饺子呀! 第258章 先管好自己吧 年轻人不乐意跟长辈待一…… 饺子是装在大海碗里上的桌, 大家自己夹到搪瓷缸子里吃。 每张桌子上还有一碗姜醋,不是给大家蘸饺子的,而是谁要加味道, 自己舀一勺放自己的饺子里。 朱向东摆明了就是来蹭饺子的。 他自顾自走到了叶菁菁他们那一桌,一边吃还一边好奇:“你们就包了黄芽菜馅的?” 叶菁菁刚好嘴里有饺子, 就没接他的话。谢广白嘴里的饺子也没吃完, 同样没回答。 结果这一桌就诡异地安静了,谁都没回应。 朱向东话掉在地上了, 自我嘲讽:“看样子我挺招嫌的呀。” 谢广白赶紧咽下嘴里的饺子,笑着接话:“哪里, 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前面讲的,实在太有道理了。我都没想过这一茬。” 但是朱向东读研之后更加狷狂了, 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少来!你们两口子能看不出来这一点, 那大学也真完蛋了。” 这话说的,一桌子的本科生更加脸上无光。 有人实在扛不住, 直接拍案而起:“不行!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不然我们现在跟旧社会还有什么区别?衙内作恶,鱼肉乡民!” 这下年电视机里传来的《祝酒歌》都没办法吸引大家的耳朵了。 不少同学开始议论纷纷:我们大学生能做什么? 如果说文化的革命有什么正面意义,那就是让年轻人尤其是学生,参与政治社会问题讨论的激情极为膨胀。 所以也没觉得这是与我无关的事,谁也不打算高高挂起。 大家各抒己见,都在想着要如何避免高干子弟作恶。 朱向东大口大口吃饺子,听着听着又要翻白眼:“行了!什么让领导管好自己的小孩,他们先管好自己才是关键。” “不是他们享受特权习惯成自然, 他们的儿女能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家的小孩不一样吗?” “别的不说,换成一般的家庭,两口子单位能两边给他们分房吗?除了干部, 哪家单位职工能享受这种照顾啊?” “管小孩怎么管?先把自己的规矩做好了,再说漂亮话吧。心疼自己的小孩,拿自己的工资去心疼。他们的工资已经够高了。别拿国家的财产,来当好父母。” 这一回大学生们不觉得被怼得憋屈了,相反的,还有人翻出笔记本,一条条地往下记。 他们决定了,他们要联合写信,要求严惩凶手,从源头上杜绝此事发生。 叶菁菁也拿了一份他们起草的倡议书。 大学生们提议,领导干部们主动上交自己多占的房产,以身作则,为子女做好榜样。 大学生们建议,人民群众要善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旦发现多吃多占的,就要积极举报,绝对不能纵容领导干部。 共产党人要如何跳出历史周期率?主席早就给过答案,那就是要充分发挥人民的监督作用。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监督领导干部,政府才不敢松懈,领导干部才不至于认为自己可以凌驾于人民之上。 也有大学生嘀咕:“咱们弄这个有用吗?能管的住吗?关起门来,谁管得了谁呀。” 叶菁菁放下手上的纸:“只要有正向反馈,就有用。” 她穿越之前生活的年代,在她小学时期,公车私用是常态。她上的是重点小学,班上好多同学都是政府的公车送着上学放学。 还有公款吃喝,那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她有个同学,爹在政府当处长。他们市没有一家上档次的酒楼,是同学没吃过的。 结果到她初中的时候,中央八项规定出来了,几乎一夜之间,那些堂而皇之出现在校门口的公车,原地消失了。 第562章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可以举报,而且举报了就有用。 还有公款吃喝,在饭店打工的服务员凭什么要惯着你们这帮官老爷?你们一顿饭就能吃掉一个贫困家庭一年的收入。一个举报,直接杀倒一片。 人民从未放弃过监督,人民监督也始终有用。 只要举报了有反应。 食堂里有人喊:“声音小点,小点,看晚会呢。” 旁边的同学发出哄笑:“你就想看人家光着身子跳舞。” 其他人一听光着身子,全来劲儿了,集体往电视机的方向看。 十二寸的电视机才多点儿大啊,原本大家都不指望看画面,光听个声儿而已。 现在一说电视机上跳舞的光着身子,连叶菁菁都忍不住好奇了。 乖乖,十二月份才开的三中全会,这一月份迎春晚会就已经开始果了。这这这,翻天发疯了啊! 搁在资本主义国家,脱衣舞也绝对不是什么高雅艺术! 她伸长脖子要瞅,谢广白无语:“你看这个干什么?” 电视台简直瞎搞! 但叶菁菁怎么可能叫他挡住,已经看清了斗牛舞。 “嗐!光什么了,穿着呢,穿的是紧身衣,黑白电视机看不出来。”叶菁菁大声强调,“别想歪了啊!” 有女大学生尴尬:“怎么这么穿啊,看着多不好。” 这音乐她知道,是《天鹅湖》里头的,那应该跳芭蕾舞。 芭蕾舞大家又不是没见过,《红色娘子军》、《白毛女》都是,人家演员穿的多好。 电视上的人穿的多奇怪啊。 叶菁菁哈哈,没评论演员的服装。 真的,她一点也不觉得《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的演员服装奇怪,她认为挺合适的,而且也不影响演员跳舞啊。 不过她是外行,她不懂这些。 她只表示:“用彩色电视机看就好了。” 大学生们又开始得陇望蜀,怎么不弄个彩电呢? “行了吧,你们。彩电要进口的,要好多钱。” “哪有,北京牌彩电不是彩电吗?” “那算什么自己生产的,彩电的关键是彩色晶体管,我们国家没这技术,都是靠进口。” 大学生们的自尊心受到挑战了,立刻有人放出豪言壮语:“将来我一定要造出我们国家自己的彩电,从头到脚,都是我们国家自己造的彩电。” “好!”立马有人附和,跟着跳起来,“我跟你一起!” 造彩电有什么难的,他们不也自己倒腾着造出了“砖头”,哦,叫随身听嘛,虽然只是最基础的样机,距离上生产线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但总归是开始了啊,等他们捋清楚了,他们校办厂也可以开生产线直接造“砖头”嘛。 看,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 大年初一中午,叶菁菁和谢广白一道去徐主席家吃饭。 嗯,这不怎么合规矩,大年初一一般是招待至亲。 但叶菁菁他们大年初三就得坐火车去北京,这样才能初五完成报到;徐主席还是想尽早把孩子们叫到面前,多叮嘱他们两句。 结果老太太是年前做的决定,真到了大年初一,她已经顾不上和叶菁菁跟谢广白说话了。 她没心情,老太太现在气坏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就在西津啊,就在她眼皮底下,这么多女青年饱受摧残,甚至愤而自尽。她这个妇联主席却什么都不知道,她羞愧又愤怒,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叶菁菁他们进门的时候,老太太正愤怒地咆哮:“这还得了?!我要写信向中央反应,一个个都无法无天。” 谢广白赶紧劝老太太:“您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就徐主席的身体状况,最忌讳大悲大喜大怒。 老太太摆摆手:“我没事。” 她叹了口气,“你们也听说了吧,文化人不晓得要怎么笑我们了。还一个个老革命呢,连自己孩子都不会管。” 当初刚解放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文化人们嘴上不说,或者讲是不敢说;心里是看不上他们这帮大老粗的。 当时他们心里憋着一股气儿,就想着骑驴看唱本——等着瞧吧。 结果呢?结果他们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他们养出了这样的祸害。 老太太感慨万千:“我们没把孩子给教好啊,祸害了老百姓。怎么骂我们都是应该的。” 叶菁菁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啊,我们没人说这个呀。” 其他人安慰徐主席:“就是啊,大学生们一个个都忙着学习呢,谁有空说别人的长短是非。” 结果徐主席更加不满意了:“你们不能这样子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你们怎么能当书呆子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可不是合格的大学生。” 叶菁菁从包里翻出了一封信,递给徐主席:“学校里说的是这个。” 徐主席眼睛老花的厉害,老花镜又放在书房里头了,她懒得再去找,招呼党爱芳:“爱芳,你帮我念念。” 这个春节,党爱芳也不敢留在筒子楼。 第563章 倒不是怕叶友德又要上门纠缠,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被打断腿了,他现在还瘫在床上呢。 可正因为他瘫了,街道办怕他跟两个小的死在家里没人管,影响不好;所以特别积极地撺掇党爱芳复婚,好充分体现女性燃烧自己填火坑的人生价值。 吓得党爱芳都不敢回了。 生怕自己耳根子软,真稀里糊涂复了婚,女儿会直接抬脚走人,再也不回来了。 唉,她在西津的时候自己,这个当妈的都无可奈何。 何况她马上就要出国了呢。 党爱芳拿起信纸,一字一句地往下念。 念着念着,在徐主席家的干部和干部家属们,表情都微妙起来了。 叶菁菁和谢广白都不吭声,就在旁边默默地剥瓜子吃。 等到党爱芳念完最后一个字,还是徐主席先打破的沉默。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大学生的脑袋瓜子好使啊,我这个老太婆就想不到这一点。” 从头到尾,人家都没提让干部教育好家属。是想不到吗?不,是因为人家从头到尾都不相信你能教育!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面几十年都没教育好,现在几句话就能教育好了?痴人说梦! 人家对你们的人品道德家教不抱任何幻想,人家就从犯罪场所入手。让你们不要一人占几套房,空的房子专门留给不肖子孙当淫·窝。 徐主席再一次叹气。 这回哪怕党爱芳反应素来迟钝,都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开口张罗:“吃饭吧。”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对对对,该吃饭了。” 党爱芳赶紧起身系围裙,大过年的,上桌的虽然都是大菜,事先做好,现在热热就行;但还是要炒两个新鲜菜,让大家换换口。 果然,一桌子的鸡鸭鱼肉,最受欢迎的还是水芹炒木耳,和荠菜拌香干。 等到吃过午饭以后,徐主席把叶菁菁和谢广白叫到了书房里,本意是想叮嘱他们,出国以后也不要被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要记得报效祖国。 结果老太太一开口,又变成了:“我惭愧呀,我竟然没想到房子的事。” 听到这一条的时候,她都感觉天上响起了一道雷,直直劈向她的头心。 她为什么想不到?因为她不缺房子住,她现在住的就是小洋楼。 为什么大学生们能想到?因为大学生们不仅自己家里缺房子,在学校住集体宿舍,甚至有的大学生集体宿舍都住不上,只能摸黑住防空洞。 他们自己切身感受到了缺房子的苦,所以才会对房子敏感。 但她也应该知道啊。 作为妇联主席,她去工厂慰问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有的工人为了争取到一间单位分房,和单位领导吵得不可开交,甚至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呢?当时她只觉得职工尤其是女同志,要讲道理,有话要好好说,实在不该如此斯文扫地。甚至做出把小孩往领导家里一丢,逼迫领导分房的举动,完全是泼妇行为了,也不嫌丢脸。 现在再仔细回想一回,徐主席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谁是小丑?他们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干部,看在世人眼里,才是何不食肉糜的小丑吧。 徐主席心中翻江倒海,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着面前的年轻人,对着他们清澈的目光,她惭愧她羞耻,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了一句话:“不要忘了你们从哪儿来,永远不要忘了你们的根在哪里。” 这话,她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要给中央写信,她要自我反省,为什么她想不到房子的问题? 因为搞特权,谋私利,生活特殊化,已经在部分干部中变成了常态。她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也跟着丧失了警惕性。 尤其是现在,文化的革命结束了。 像她这样在革命中受到迫害,现在平反的老干部当中,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人,认为自己吃了大亏,子女也被连累,上不了大学也没好工作,趁着自己手上有权,要多多照顾家里人。 这种想法,就是把自己和人民对立起来了。 全国的老百姓,有多少人子女上了好大学又有好工作的?那是少之又少。 剩下的人怎么办?他们不想照顾子女吗?他们手上没权,不能公权私用,难道要杀人放火抢劫搞钱去照顾子女吗? 徐主席越想越多,从特权问题想到了住房困局,这一条条,都关系着国计民生啊。 叶菁菁和谢广白看老太太陷入沉思,晓得没他们的事儿了,立刻悄咪咪地退出了书房。 林志远一瞧见他俩出来,立刻凑上前提议:“要不要出去逛逛?” 天底下的年轻人都不乐意跟长辈待在一起,尤其是过年的时候。 叶菁菁摇头谢绝:“我不逛,我要去工人夜校。” 林志远立刻来了精神:“我也去看看。” 叶菁菁继续摇头:“是空的,里面没人,新盖的教学楼。” 腊月才竣工,薛琴特地今天约她去的。好歹让她出国前也看看,他们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学校。 第564章 结果林志远更兴致盎然了:“你们还盖新学校了!真厉害!带我去看看吧。” 得,他就是不乐意跟长辈们待着,非要出门儿。 第259章 怎么就解决不了 办法就摆在面前 叶菁菁没办法, 只能把这超龄好奇宝宝也捎上。 她出了大门,站在路边等着的薛琴立刻招手。 呃,其实年轻人真的都不怎么乐意跟长辈打交道。 哪怕薛琴这样别人家的小孩, 大过年的,她都不想敲徐主席的家门。 因为她也觉得跟那么多长辈打招呼寒暄, 听人家或真诚或言不由衷的关心, 实在是浪费时间也没啥意义。 所以她坚持在门口等叶菁菁。 看到林志远的时候,她颇为惊讶:“你不会跟我们一块去吧?” 林志远满脸正气:“我就是想去看看新的工人夜校啊。” 薛琴想翻白眼, 又觉得不礼貌到底忍住了,索性挽住叶菁菁的胳膊, 把人拉到公交车站旁边去吐槽:“这人大过年的,不在他姑姑家待着,干嘛呢?” 叶菁菁这才想起来, 哦, 林志远跟薛琴还相亲过呢。 “他不会又来跟你相亲吧?” 薛琴直接呸了一声:“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点好的?我俩不是一个国家的, 我俩的目标都是大学生。” 叶菁菁哈哈:“那你不已经是函授大学生了嘛。” “那不一样。”薛琴有目标的,“得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叶菁菁又八卦:“那他不行的话,你自己找个大学生就是了。咱们厂现在这么多大学生,你就没挑中一个?” 薛琴重重地叹气:“不行啊,他们以前什么样子我再清楚不过了,我看着就没办法生出崇拜的心。” 叶菁菁奇了怪了:“你要崇拜他们干什么?不是图腾。” 薛琴一个小白眼给她:“我要觉得他厉害呀,你就不觉得谢大夫厉害?” 虽然她嫌弃谢广白,但她得承认谢医生确实厉害呀。 叶菁菁抓抓脸, 老实承认:“他给人看病的时候,还是挺厉害的。” “那不就结了。”薛琴骄傲地挺起胸膛,十分有原则, “我也要找一个我觉得他厉害的人。” 叶菁菁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点头祝福:“那祝你好运吧。” 感情的事情,是最讲不来的。 新的工人夜校,位置有点儿偏。从西大坐公交车过去,不仅要转车,中途还要穿过纺织厂的生活区。 下了公交车走了没多久,林志远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伸手指着路旁:“那是什么?” 今年应该算暖春,反正大年初一也不冷,尤其是下午的阳光晒在人身上,穿着棉衣往前走都觉得热。 所以路旁的人家并没有关门,都是开着门,就着天光干活。 叶菁菁瞅了一眼,十分佩服:“哇!大年初一大家还干活呀。” 旁边的人家在干嘛呢?那位年轻的姑娘正在织布,哦不,具体点讲,叫缂丝。 薛琴顺着看过去,点点头,颇为自豪:“那当然,现在纺织厂就没闲的人家。回城的知青跟着师傅学会了缂丝手艺,都打了织机,在家里缂丝呢。” 她说着就忍不住夸奖叶菁菁,“还是你脑袋瓜子灵光,你说的项目都太好了,找不到厂房都能做。” 不管缂丝做日本和服腰带,还是用茭瓜叶子做工艺品,亦或者拿贝壳作风铃以及纽扣,工人们都可以在厂里拿了原料之后,回自己家做。 多好啊,省了盖厂房的麻烦。 想想他们工人夜校的建筑过程,那简直就是一把辛酸泪。 林志远听的困惑不已:“你们做这些干什么?” “出口日本啊!”薛琴本来看他挺不顺眼的,这会儿因为要炫耀,也不嫌弃他了。 她自豪地指着纺织厂的方向,“我们厂新引进的生产线,就是靠这些换回来的。我们做的这些,在日本可受欢迎了。” 嘿!不枉费他们特地找艺术学院的教授帮忙设计呀。 人家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弄出来的东西她说不出哪儿好,但就是对日本人的胃口。伊藤百货要了第一批之后,很快便追加订单。 所以虽然现在箱包厂还没有盖好,没开始正式生产,伊藤家在国内的商业活动已经开始了。 除此之外,通过东棉介绍的客商,也陆续开始给他们下订单。 他们的事业啊,蒸蒸日上呢。 林志远听得眼睛都直了,兴冲冲道:“那你们这边所有下放知青回来了,你们也不愁安置问题呀。” 薛琴的笑脸瞬间垮了,没好气道:“哪有那么简单,我们整个纺织厂的家里,多少下放知青啊。下放十年,一下子全回来了,能安置才怪。” 叶菁菁好奇:“现在定下来了,全回来了?欸,我都没听说呢。” 薛琴直接呵呵:“你现在就是一天到晚忙你的论文,你连报纸都不看了吧。” 云南知青赴京请愿,正儿八经震惊了全国,而且效果斐然。 一月十五号,云南的一把手发表了《15条讲话》,其中一条明确指出:知青不愿留下的,都可以回去。 有云南开头了,可想而知,后面所有的地方都会放开。 第565章 薛琴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欸,你说奇怪不奇怪,去年才说让建设兵团的转农场工人,还说要再下放70万名知青,这才几个月啊,怎么又变了呢。” 她自认为已经非常关注时事变化,但她还是跟不上中央的节奏。哪有这样一会儿一个主意的? 叶菁菁笑了笑:“如果云南的知青不进京的话,说不定他们就转农场职工了。” 薛琴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这么厉害呀?那他们早点进京,那是不是早就回来了?” 叶菁菁摇头:“早点没用,他们是时机选的好。如果国家是继续之前的备战备荒的政策,兵团知青承担战略任务,肯定回不来。但是三中全会开了,现在的方向是要搞经济建设了,他们才有回来的希望。” 林志远听的满头雾水,特别求知若渴:“为什么啊?” 在他看来,其实两年没多少变化。高中毕业生就业难的问题,一直都存在。 不然去年十月份,国家开会也不会说,还想下放知青去农村。 叶菁菁又解释了句:“把青壮年劳动力从城市下放到农村去,偏远地区去,它不符合工业生产的需求,不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工业生产,尤其是咱们国家目前能够进行的劳动密集型工业生产,需要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 薛琴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额头,重重地叹气:“一下子回来这么多人,我想想都觉得头疼。” 她现在是团委书记呀,她已经进纺织厂的领导班子了。 知青的工作属于青年工作,正是她主抓的工作。 哎,不能想这事,一想的话她脑袋都要炸开了。 好歹循序渐进着来噻,这么多人一下子涌进来,很麻烦的。 她掰着手指头跟叶菁菁诉说自己的委屈:“这么多人,首先住房就是大问题。” “十年前他们走的时候,家里只有他们爸妈和兄弟姐妹。十年后回来,兄弟姐妹都结婚了,谁不是拖家带口?本来家家户户都挤得人恨不得变相片了,再多人回来,还怎么塞得下啊?” “还有工作的问题,一年让我们解决十年的工作问题,神仙都做不到。” 她说着说着,委屈巴巴地看着叶菁菁,“你好了你出国了你不愁了。我想了又想,你之前在北京跟我说的办法确实好,但它们解决不了十年的问题。”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这要花多久去消化啊。” 叶菁菁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开始字斟句酌:“其实这问题也不是解决不了。” 妈呀!一下子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看着叶菁菁。 连谢广白都惊讶:“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友非常聪明,但每次菁菁都能打破他对聪明上限的认知。 知青回城如何安置的问题,可以说是全国都头疼的大难题。 她竟然说也不是不能解决。 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唉,路边长了梅花树,好香啊,想吃梅花糕了。 “说说说!”薛琴都要急死了,“回头我请你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你说的啊。”叶菁菁强调,“他们都听着呢,你可不能反悔。” 薛琴直接跳脚了:“说啊!祖宗诶。” “第一条,拖时间,让他们迟点回来。” 薛琴毫不犹豫地摆手:“说什么呢你,不要做梦呢。下放知青一个个归心似箭,怎么肯迟点回来。” 叶菁菁眼睛一横:“要不要听我说完?” 薛琴瞬间老实了,捏着鼻子哼哼唧唧:“你说你说。” 叶菁菁这才继续往下说:“让他们迟点回来,是为了让他们交接好手上的工作。摸着良心讲啊,下放知青的待遇是不是普遍比当地农民好?” 关于这一点,在场众人都没办法否认。 国家没少给下放知青花钱。□□都说,国家花了三百亿,换来三个不满意:知青不满意,农民不满意,家长不满意。 以云南建设兵团为例子,兵团知青是发工资的,一个月工资连两块钱的边疆补贴,是28块钱。 别说是跟当地农民比了,和纺织厂的临时工比,都是高收入。 知青觉得在兵团工作太难受了,受不了想要回家。 可对当地的农民来说,这已经是好工作了。 看薛琴点头,叶菁菁才接着开口:“所以只要平稳过渡,花个两三年时间。建设兵团是可以从当地吸收足够数量的青年农民,来接替知青的工作,做到工作不断不乱的。” “那些技术岗位上的知青,跟他们说清楚,自己把当地的徒弟带出来,能够接手他们的工作了,他们才能回来。” “我们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多精力,在当地建设的印刷厂还有其他工厂,总不能因为他们回来了,就直接荒废了。” 薛琴这回不敢插嘴,却又憋不住,于是举起手来。 叶菁菁哭笑不得:“说吧说吧。” 薛琴这才敢开口:“可是他们不会同意的啊,当地都已经放人了,他们肯定急着回来。比在我们西津附近插队的知青还要急切。” 她能理解这种急切,因为边疆地区确实艰苦。尤其云南地区,好多地方还处在一种刀耕火种的状态。 第566章 叶菁菁放大招:“他们只要把徒弟教出来了,我们就给他们解决住房和工作问题啊。” 薛婷差点当场摔倒,快要哭了:“菁菁你就别逗我玩了。我们纺织厂要有这能耐,我们直接上天了!” 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啊。 还工作还住房,两大难题能解决一样,大家都要集体烧高香。 林志远打断她:“你让叶同志说完,她能说就肯定有办法。” 薛琴偷偷翻了个白眼,得亏她相亲没看上这家伙,否则能活活怄死。 第260章 桃李不言 让我们成为彼此的贵人 叶菁菁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薛琴的手背:“咱们的知青分两种情况, 一个是就近下放,一个是去了东北新疆云南宁夏等等这些建设兵团。” “对建设兵团的知青来说,他们迫切希望回来的原因, 不是因为钱少,主要是因为环境恶劣, 物资匮乏, 有的时候拿着钱都买不到东西。” 薛琴点头,她那位主动去了新疆建设兵团的表姐, 年前通过叶菁菁想的办法回西津了,就说她宁可当初是在西津农村插队。 有了这个例子, 叶菁菁往下说就顺畅多了:“所以这部分知青未必非要回城,他们只要能回到西津和西津周边就行。” 林志远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薛琴没办法给他好脸:“你少灌迷魂汤啊。第一个, 上面允许他们回城他们为什么不回城?第二个, 西津的农村也不欢迎他们啊。三个不满意里头说的清清楚楚,农民也不满意。” 谢广白在旁边特别识相地闭嘴, 从头到尾坚决不说话。 这二位之前相过亲,说不定是欢喜冤家呢。 叶菁菁却怕他们吵起来,赶紧打圆场:“等我说完了。第一个问题,他们回不了城。他们的兄弟姐妹不同意,他们的户口就先不回来。兄弟姐妹不同意,是因为害怕他们户口迁回来,会跟兄弟姐妹抢房子。” 薛琴沉默了。 在利益面前,亲情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浓厚。 尤其是在兄弟姐妹有的各自的小家庭之后。 “第二点, 西津附近的农村能不能接收这么多兵团知青的问题。解决的第一条出路是,集体农场。” “西津附近的农场,也有不少下放知青。他们没有去边疆兵团吃过苦, 对于回城的要求更迫切,而且因为跟家里离的近,经常回家。他们最后大概就是会回城的。” “他们留在农场的工作和房子,正好可以安置兵团知青。” “妙啊!”林志远猛的一拍巴掌,“叶同志,你实在太聪明太厉害了!这样的好办法你都想的到。” 本来是要解决一百个人的问题,一下子,变成五十个人的问题了。 而且战线可以拉长,一批批的解决。 他竖起大拇指,真情实感地夸赞:“大学生就是大学生,真厉害!” 叶菁菁摆手:“我也是坐火车的时候,听人闲聊的。” 这个聪明她担不起,因为真不是她想出来的办法。 真实的历史当中,建设兵团的上海知青返回家乡之后,有为数不少的人就是这样被安置的。 他们有的人去了上海郊区的农场,还有人拖家带口的,去了苏北的农场。总归是离家近了不少,条件也比边疆地区好。 她现在不过拿来主义而已。 薛琴又发散性思维了:“要是农场安置不下的话,可其实各个公社的知青点的知青走了,空下来的位置也可以留给兵团知青。” 林志远摇头:“那人家公社可不乐意,农民也未必欢迎知青吧。” 国家领导人都承认,知青下乡其实是在同农民抢饭吃。 “我们可以给知青派活呀。”薛琴眉飞色舞,“我们的手工活可以派给知青做,然后知青拿钱去生产队购买工分,不跟社员抢工分。这样兵团的知青回来就有房子住了。我们在公社还有厂呢,工人回来以后,工作也可以留给兵团知青。” 农村的住房条件虽然也差,但胜在宽敞。他们在没有砖头的情况下,也有空地给他们盖泥巴屋。 这方面,农村要比城里强。 薛琴不愧是当领导的人。 她的发散性思维一起来,能想到的事儿可多了。 “如果他们回农场回农村的话,那么知青也不用非得离婚才能回来了。” 小薛书记一点点地捋思路,“他们不需要农转非,不需要城市户口。他们只要能干活,挣钱养活自己就行。” 近几年,随着良种的推广和化肥应用的增多,西津及其周边地区的粮食产量是在逐年上升的。这就保证了哪怕人多一些,大家也能够填饱肚子。 有了这么个大前提,薛琴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大胆地往下想。 “可以把他们在下放地的家庭带回来嘛。尤其是男知青,抛妻弃子,那太可怜了。女知青丈夫被离婚了,再找一个老婆,家里有爷爷奶奶看着,小孩还好。男知青的妻子再嫁的话,带着小孩就叫拖油瓶,日子可难过了。” 说一千道一万,不管男女平等口号多响亮,现在普遍的还是父系社会。 第567章 被丈夫抛弃的妻子,日子很难过的。 薛琴一边想一边叨叨:“他们的妻子过来,云南那边的,估计会刺绣。那边的刺绣在日本卖的也很好,我们已经拿到订单了。到时候让他们的老婆当师傅,就在我们这边教大家刺绣。” “其他地方的,肯定也有她们当地的特色。只要好好发掘,就能找到出路。” 她每说一句,林志远的眼睛亮度就提高一格,到最后他忍不住赞叹:“薛同志,你也好厉害。到底是工人夜校出来的。” 薛琴高傲地抬起下巴,现在拍她马屁了?迟了,她早就看不上他了。 小薛书记现在愈发舍不得叶菁菁,只是抱着人家的胳膊唉声叹气:“唉,你走了,以后我上哪儿去找你这样的诸葛亮啊。你搞经济是最厉害的,什么事情到你手上都能顺利解决。” 叶菁菁敬谢不敏:“我理工科的,我不懂经济。” 她想了想,推荐了个人选,“你要问经济的去找朱向东,他做的课题就是失业问题。” 薛琴瞬间应激:“待业待业,我们要解决待业青年的问题。” “得了吧,就是失业。”叶菁菁吐槽,“你怎么不说灵活就业啊。” 薛琴一脸懵:“什么叫灵活就业?” “比方说今天去工地搬了一天砖头,后天去扛了一天的大包。” 薛琴嗤之以鼻:“这叫什么就业?这就是待业。还灵活性就业!又是哪个资本主义国家说的,真不要脸。” 叶菁菁呵呵,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车来了,快点快点。” 这回下了公交车,他们又继续往前走了八百米,才到新盖的工人夜校。 还没进门,叶菁菁先惊呼了一声:“哟,都六层楼啊,之前不是说两栋三层楼吗?” 薛琴得意洋洋:“我们后来不是有钱了嘛,就往上加了。” 有钱是因为他们的讲义卖的好。 自从纺织三厂工人夜校的名气打出去之后,他们订单不断,合作的印刷厂根本没歇的时候。 这么说吧,新华书店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卖的有多火爆;他们的高考复习讲义火爆的程度就要乘以10。 一点点都不夸张,他们是可是深入到了每一个公社。 所以他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是他们努力辛勤奋斗的结果。 加上去年下半年吧,叶菁菁搞了那个背诵英语单词的方法,还有他们联合西津大学外语系弄的英语经典读本,配合磁带,在大学圈子卖得呱呱叫。 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要论起搞钱这件事,全国的工人夜校放在一起,他们西津纺织厂都敢称龙头老大。 看,有钱好办事吧,两栋六层楼,多气派呀。 前面的六层楼做印刷厂,后面的六层楼就是他们的学校,一共三十六间教室呢。 以后他们再也不用到处打游击,找不到地方上课了。 进了大铁门,首先跃入大家眼帘的,是光秃秃的树。 薛琴生怕被嫌弃,赶紧强调:“前面是桃树后面是李树,桃李满天下。” 叶菁菁立刻强调:“别是观赏型的呀,等我回国了,我还指望吃果子呢。” 薛琴拉她的手:“走了走了,我带你看后面的学校。” 结果一转过前面的楼,后面就响起:“立正!敬礼!” 楼与楼之间是升旗台,台下齐齐整整地站了好几百号人。每个人都对叶菁菁敬军礼。 他们是纺织厂考出去的大学生,他们的青少年时代经历的是备战备荒,接受的是军事化训练,每个人敬礼都敬的有模有样。 叶菁菁惊呆了,鼻子瞬间发酸,有什么往上翻涌。 “你们怎么也来了?” 站在前排的大学生大声喊:“我们为你而来啊!” 他们纺织厂的大学生,除了上学的地方远,今年过年没来得及赶回来的,其他人都来了。 大年初一,他们要提前欢送他们的小叶老师,祝福她即将踏上人生新的征程。 王凤珍和方萍冲上前,一人手里拿着一张对联。 上联是:桃李不言。 下联是:下自成蹊。 横批:桃李满天下。 拿横批的人是田宁,因为她在三个人之中个子最高。 本来今年田宁过年也不打算回家的,厦门远嘛。加上寒假在学校,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她不愿意来回耽误时间。 但是薛琴打电话告诉她,叶菁菁要走了,过完年就要出国留学了。 田宁所在的厦门大学是重点大学,78级新生中也有人被选去出国留学。前脚收到消息,后脚就走了。 田宁不敢耽误,立刻买了火车票赶回来。 但哪怕小伙伴们如此深情厚意,叶菁菁也还是好想扶额啊。 她现在特别理解空空师傅的心情,以后出去千万不要报为师的名字。 苍天啊大地,打死她都不承认,这帮重纺织厂走出去大学生是她教的语文。 虽然她是理工科出身,但她也丢不起这个脸啊! 她是不会写对联,可她晓得这绝对不符合对联的格式。 但操场上的大学生们心大的很,谁也没觉得有问题,还大声地喊:“叶老师,你跟我们说两句咧。” 第568章 本来大家聚集在一起,是想包了纺织厂的食堂,好正儿八经地聚个餐。 但新学校盖起来了,意义大不相同,所以聚餐就变成了国旗下讲话。 薛琴还拿了大喇叭过来,递给叶菁菁:“说说说。” 叶菁菁猝不及防,哭笑不得:“你好歹先给我打个招呼呀,我也准备个讲话稿之类的。” 薛琴瞪眼睛,振振有词:“我先跟你打招呼,那还有什么惊喜啊。快说快说。” 叶菁菁好像无语:“你们这么多人大年初一过来,我感觉我说什么,都不够。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曾经并肩作战的小伙伴们大声喊着,“你是我们的贵人,说什么都行。” “那行,我说啊。”叶菁菁清清嗓子,“那我说了啊,你们说我是你们的贵人,可你们也是我的贵人啊。” 她伸手指着薛琴,“没有咱们薛校长跑前跑后就没有工人夜校,更不会有工人夜校的今天。” 薛琴被说的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否认:“我没干什么,从无到有,一步步的,都是你规划出来的。” 不管是缺建筑材料还是缺钱缺人,都是叶菁菁在给她拿主意。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叶菁菁可不担这个功劳,“我除了张嘴之外我还干了什么?一件件实事都是你干出来的。真的,老百姓想要的就是你这种干实事的干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你的勋章。这里的每一个人取得的成绩,功劳簿上起码都有你的一半。” 薛琴被夸的心花怒放,捂着脸嘿嘿嘿。 她可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干到今天的。 叶菁菁又伸手指台下的大学生们:“还有你们,你们是我的贵人,学生是老师的贵人。没有你们的披荆斩棘,焚膏继晷,挑灯夜读,没有你们的取得的好成绩,就没有工人夜校的辉煌,也没有工人夜校的今天。”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考生争相购买工人夜校的高考复习讲义?因为他们有纺织厂走出去的大学生的高考成绩,作为论据支撑啊。 大学生们也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哪里哪里。” 他们才是获利最大的人。 肉眼可见的,他们会有光明璀璨的前程。 叶菁菁笑道:“所以我们是彼此的贵人,希望今后我们仍然是彼此的贵人。希望将来,我们会成为更多人的贵人,我们也会遇见更多的贵人。” 第261章 开英语培训班吧 能挣好多钱 “好!” 谢广白带头呐喊, 操场上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有人大声喊:“小叶老师,再给我们多说点呗,给我们今后的人生道路指个方向呗。” 叶菁菁立刻摆手:“人不可能在两个时间踏入同一条河流, 所以我们人生的每一步,其实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让我们自己去体会, 去超越今天的自己。” “如果非要我给你们说点什么, 那我想说的就是千万不要放弃学习,珍惜你们现在拥有的机会, 好好学习。” “我们是幸运的一代,我们通过了高考。我们是高考恢复后的最早进入大学的人, 我们也是大学老师的宝贝。老师们积累了这么多年,迫不及待的想把他们的所学所悟教给大家。” 这是实在话,七十年代末期的大学教师, 尚且没有评职称, 争取项目资金的压力。 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教学和研究上。他们又经历了运动风波,对人生的领悟, 对社会的认知,更上一层楼。 他们是宝藏,每一个跟随他们学习的人,都能事半功倍。 这样的纯粹的学习的机会,也许随着社会的发展,今后很难再存在了。 “至于学什么?要怎么学?我在西津机械学院的时候,曾经听到一位老师说的话,我认为很有道理。” “我大概重复一下那话的意思啊。我们在大学里学到的很多知识, 等我们毕业以后,可能我们一辈子都用不到,甚至直接就过时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上大学?而且一学要学四年?” “因为我们真正要在大学里学的, 是学习的方法。大学教会我们学习的方法,训练我们的思维能力,培养我们的综合素质。等我们掌握了这些以后,不管我们将来去哪儿,去怎样崭新的领域,我们也能做出成绩,掌控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后来的人一直夸老大学生厉害?哪怕离开自己的本专业,改去干别的工作,也能表现出色? 因为他们学到的最宝贵的不是本专业的知识,而是学习的能力啊。 “第二句想跟大家分享的话,是革命导师恩格斯说过的,人们在批判社会的时候,往往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这责任就是一个孩子咬在母亲□□上的带血的牙印!” “我们每个人都是社会中的一员,每个人都不可能是孤岛。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承担起自己的社会责任。克服等靠要的思想,像我们工人夜校从无到有一样,先干再说。” “好啦。”叶菁菁笑道,“相信未来,最后祝我们所有人都有一个光明灿烂的前程。” 第569章 热烈的掌声中,她放下了喇叭。 立刻有相熟的小伙伴围上来,抓着她的手,念念不舍。 真走了啊? 哪怕大家上大学之后,分散在各个学校里,即便在同一座城市都很难经常照面。 但那跟出国是两回事。 叶菁菁一次又一次地保证:“过几年我们就回来了。对了,如果你们想申请出国留学的话,要提前做好准备。” 立刻有人追着问:“要怎么准备啊?” 叶菁菁又拿起了喇叭,跳回水泥台上:“那个,感兴趣的就听一下啊。关于如何申请出国,暂时还没有大规模的公开面向大家。想出国留学的同学,现在就赶紧把外语准备起来。” “我知道大家上大学以后也很重视外语学习,但大部分人还局限在读写这个层面。可如果要出国留学的话,你必须得听说也跟上。” 薛琴赶紧附和:“对对对,我们有磁带,我们还有如何背单词的宝典。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过来找我登记购买。”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多做一笔生意,为什么不做呢? 巧了,叶菁菁也是这么想的。 她瞬间又给工人夜校扒拉起新业务:“哎哎哎,薛琴,咱们夜校干脆把外语培训班吧,针对想要出国留学的人。” 薛琴下意识地想摇头:“我们夜校已经很忙了,抛开函授大学不说,厂里的职工上初中上高中,都是我们夜校的任务。还有高考复习班,也是我们夜校在做。” 叶菁菁就像周扒皮一样,眼睛里头全是钱。 “第一,厂里职工上高中初中,夜校从他们身上挣不到钱。” “第二,高考复习班,现在全市上规模的高中都在搞了,人家的师资力量摆在那里,我们在这方面没什么优势。广播教学就可以支撑了。” “所以,我们得人无我有。现在大学里想出国的人不少,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们能够把这条路给趟通了,那我们还愁以后夜校挣不到钱了吗?” 薛琴感觉脑袋瓜子都要炸了。 她一个连高考资格都没获得的人,她居然去教人家怎么出国留学? 到底是谁疯了呀?! 叶菁菁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疯狂。 她伸手一指在场的大学生们:“大家不都是工人夜校出来的吗?你不上大学,不代表你带不出来大学生们啊。” “真的,我有直觉,这块业务做好了,我们工人夜校以后都不愁经费问题。” 薛琴头痛,强撑着:“我现在也不愁,你觉得我们的讲义卖的很好,很有发展前景。” 结果叶菁菁打蛇随棍上:“我也这么觉得。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赶紧组织一批优秀老教师,专门编写课外辅导资料。你也看到了,这个市场非常大的。” 现在高考恢复才组织了两届又怎样?凑不出来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又怎么样? 《黄冈密卷》了解一下。 《黄冈密卷》之前的教辅书市场同样热闹。 “我们要把思维暂时从高考和中考转移开来,因为我们的高考复习讲义,目前已经涵盖了这部分内容。你只要组织优秀教师修订就行。” “我们要拓展思路,现在小学生有没有语文基础知识读本?有没有小学数学习题册?没有的话,赶紧搞啊。都已经开始中考高考了,现在谁家不重视教育?” “真的,夜校只要把这一块儿做好了,那绝对是香饽饽。” 薛琴听的头更疼了,九年中小学教育啊,按照叶菁菁的逻辑,那是每个学期都要有配套的教辅书的。 这么大的工作量,她一想都眼前发黑。 跟这个比起来,她当真觉得出国留学的培训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叶菁菁却一个都不肯放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啊,中小学老师你组织起来搞这个教辅书。大学外语老师你就抓过来,给我们夜校弄出国外语培训。” 薛琴麻了,感觉好像也不是不行。 大学外语老师她打过交道,搞英语经典读本的时候,她就是找人家老师干的活。 但问题来了,按照叶菁菁的说法,现在各家大学自己都搞不清楚,出国留学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是听教育部的通知。 那大学老师又怎么知道该如何给出国人员进行培训呢? “有标准的。”叶菁菁解释,“英语国家的学生去英语国家上大学,常规是要考托福雅思。这种考试跟咱们高考一样,也是有针对性的。到时候咱们就按照这个考试的标准,进行培训。这样通过的概率就高。” 她见围过来听的人多了,立刻又拿起了喇叭,“好,大家伙儿都听一下吧。学外语这件事,想要出国留学的同志肯定要学。没这个打算的同志,我建议还是要学。”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政策不一样了,我们要开门看世界了。外语是非常重要的交流工具。都说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出国,可能会比较麻烦,要经过层层审批。但是大家在学校里接触外文资料,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些资料是重要的学习资料,你懂外语你能看得懂,你就能学,你就能掌握比别人更多更先进的知识。” 第570章 “除此之外,哪怕你不出国。你外语好,将来到了单位,外语也是你的一项优势。咱们西津纺织厂日语班的同志,他们的发展,大家都看到了吧。” 说到自己的身边事了,大学生们的兴趣果然更浓厚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政治不正确的老话,在日语班的同学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原本他们只是为了方便考外国语学院,想投机取巧,才提前学的日语。 结果大学没考上几个,剩下的日语班同学先集体飞黄腾达了。 由于有日语优势,引进日本生产线的时候,他们被集体打包送去日本培训。年前才刚回国,他们这一批临时工就集体转正了。 搞得纺织厂的职工都羡慕的要死,日语班现在火爆的要命。 叶菁菁笑道:“我们将来毕业分配去单位也是一样的。外语强,来外国同行参观了,你可以当翻译,可以在领导面前露脸。多露脸,才有多展示自己的机会。” 薛琴在旁边附和:“是这样的,如果你们不积极表现自己,领导怎么知道你们优秀呢?” 叶菁菁继续往下说:“而且你们毕业到单位之后,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工作中你们也会接触外文资料。你有语言的优势,那你就比别人上手的快,你就更能表现出自己的能力。” “再退一万步讲,哪怕你们今后工作生活都用不到外语,多会一门外语,能多挣钱的。” 她伸手指着方萍,“你们问问方萍,拿稿费是不是很爽?” 方萍咯咯直笑:“我拿的可不多,我就拿了两篇稿费而已。我们班同学多的,已经拿到五篇了。” 去年八月十二日,《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正式签订,然后日本电影《追捕》引进中国,在短短的个把月时间里,它就引爆全国。 几乎是一夜之间,大家对日本的文艺作品都充满了好奇心。 在这种背景下,方萍和她的日语专业同学们翻译的日本短篇小说就成了香饽饽。 不管是投稿给广播电台,还是投给报纸和杂志,都迅速被接受了。 虽然说翻译搞得稿费比不上原创稿件,可是翻译文章要比自己编小说轻松多了呀。 方萍现在就指着这个挣钱呢,她已经跟伊藤洋子约定好了,让后者帮她在日本找受欢迎的小说和散文。 她咯咯笑,鼓励她的老同学们:“你们也可以啊,这个还是挺快的。” 叶菁菁也跟着撺掇:“你们翻译不了文艺作品,就直接翻译文献。翻译多了,可以做一篇综述发表的,又是一笔稿费。” 薛琴被他们说的心头火热,感觉这个英语培训班确实有搞头。 临走的时候,她都不忘叮嘱叶菁菁:“你去北京别忘了问清楚,那个什么托福雅思到底要怎么搞。” 叶菁菁满口答应:“你放心,我忘不了。” 第262章 你们这样搞不行 会把人推出去的 叶菁菁说到做到, 大年初五,她跟谢广白在北京语言学校报到时,遇见了老熟人——教育部的黄为民时, 就主动提起托福雅思的事。 黄为民满脸懵逼:“什么托福?什么雅思?” “就是正常的出国留学,我们这样的非英语国家的学生, 得通过人家专门的语言考试, 然后才能获得留学的资格。” 黄为民还是听不明白:“我们现在也是人家过来考试啊。” 之前为什么国家选派好的十五名留学生,最后去新西兰留学的, 只剩下六个人?不就是因为其他九个人没通过英语考试嘛。 叶菁菁解释道:“我们现在是国家政府层面主导的,是一对一的。比方说, 这批学生通过了新西兰的英语考试,但他们要去美国留学了。但就得美国再重新考一次。” “托福和雅思呢,你考一次, 你就能申请好多英语国家的大学。比如说托福, 美国还有北美国家像是加拿大,它们都认托福成绩。雅思呢, 针对的是英联邦国家,像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这些国家。” “我们国家现在既然打开了出国留学的门,那么我相信今后的留学生应该会越来越多。依靠现有的点对点的模式,效率实在太低了。其他国家的大学也未必愿意配合我们。毕竟它们好多是私立大学,这些大学也不像我们这样,一切行动听政府指挥。” “如果我们引进了托福和雅思考试,英语这一块儿,就不需要教育部还有外事部门专门再费神。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 效率才是最高的。” 黄为民受到了冲击有点儿大。 其实虽然他负责出国留学工作,但现在条件就摆在这儿,他对外国的了解, 其实极为有限。 因为没有多少途径啊,他也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而已。 但他相信叶菁菁说的是真的,因为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话,很容易被戳穿。况且,人家这个女同志也没必要说谎。 只是黄为民作为政府官员,说话做事都得谨慎:“这件事我得汇报领导,比较复杂,涉及到了层面太多了。” 叶菁菁热情洋溢地自我推荐:“我们西津纺织厂的工人夜校,愿意当试点。” 第571章 她还特别自来熟地跟人套近乎,“我们也懂,北京的地位不一样,意义也不一样。北京先设定高托福雅思考试的话,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震荡。我们西津没这方面的烦恼,而且我们西津的大学和周边地区的大学也多。” 黄为民服了她了。 他这边还没有跟领导汇报呢,她那边都把试点给选好了。 叶菁菁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实话实说吧,在国家宣布恢复高考之前。我们西津纺织厂工人夜校就自己办起来了,给职工补文化课知识。” 想做事不就这样子吗。 除非你是众星拱月的资源咖,啥都不干,别人也追在你屁股后面主动给你喂资源;否则你就必须得眼里有活,自己主动做起来,见缝插针地争取机会。 黄为民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看着叶菁菁,真情实感道:“小叶啊,如果学生们都像你这样,我们就不担心大家出国会不适应了。” 叶菁菁咧嘴笑:“各有各的长处嘛,我们的同学普遍耐得住寂寞,是搞研究的好苗子。我这人当过老师,就有点话痨,总忍不住想说话。” 她明白黄为民的意思。 单是昨天大家集体到语言学校报到,她就看出来了,大部分同学都比较沉默,i人属性。 这对出国留学来说,其实是挺麻烦的。因为你到了人家的地盘,人生地不熟的,你融入不进去,你会处处碰壁。 但这也没办法。 因为教育部筛选出国名单的时候,主要看的是高考成绩。 而1978级的高分考生,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注定了他们普遍不爱社交,不喜欢参加群体活动,应该不怎么爱出风头。 因为爱社交爱参加群体活动愿意出头的,在文化的革命的运动中,肯定得是学生领袖啊。 都当学生领袖了,即便不是坚定地相信知识越多越反动;他们也会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社会运动上。 但人的精力又都是有限的,此消彼长,他们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 那他们高考考出好成绩,顺利被教育部选中出国留学的概率,也就大大降低了。 甘蔗没有两头甜的道理,在任何领域几乎都适用。 黄为民怎么可能不明白这点?他只是忧心忡忡,他害怕这群聪明的年轻人出国之后,因为性格问题无法适应国外留学生活,反而会造成人生悲剧。 叶菁菁趁机撺掇:“所以我们更加应该引进托福雅思考试啊,通过考试培训的这个过程,让准备出国留学的同学,对国外的生活能够有一个初步的认知。从而提前进行自我调整,来适应自己的留学生涯。” 黄为民被她说服了。 照这样的话,那就相当于一举两得,能够省不少事,也对出国留学的年轻人们好。 他给叶菁菁保证:“我好好请示领导。” 叶菁菁美滋滋地等着好消息呢。结果第二天,留学预备班的气氛就不对劲了,大家都不太敢互相交换眼神的感觉。 她奇了怪了,问谢广白:“发生什么事了?” 谢广白这些天都在埋头k书,同样满头雾水:“什么事啊?” 两人面面相觑,都莫名其妙。 直到下午,他们才终于知道出了什么事。 预备班上少了一位同学。 因为这个男生私底下向女友透露,他准备出国后就留在国外,不回来了。 他女友认为他这种行为是在背叛祖国,背叛人民,所以气愤地举报了他。 至此,他也别想留在外国了,因为他出国的资格被取消了。 叶菁菁听的只想扶额,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觉得无语,但教育部特别紧张,出国留学预备班的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好多同学都露出了厌烦的神色,因为大家都害怕自己要接受思想政治教育。咳咳,学霸吧,普遍对政治教育不太感兴趣。 尤其是之前十多年,他们接受了太多的政治教育,简直到了反胃的程度。 偏偏大家还不敢抗议,如果是其他时候,他们强调要把时间花在英语学习上,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但现在都有人要叛逃了,谁再说这种话,就是典型的白专,动机不纯。 连叶菁菁这时候都不敢吱声,生怕自己成了出头的椽子,她是真的打算去美国卖操作系统挣美元的。 好在隔了一天,黄为民过来给他们发通知了,收拾一下准备出发,明天的飞机去上海。 同学们发出一阵惊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出发去上海没什么好稀奇的,据说上海那边同济大学也办了出国辅导班,说不定现在要把他们转移过去上课。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要坐飞机呢? 从北京到上海,明明有火车的。 包括叶菁菁都忍不住问:“飞机票的钱怎么算?机票很贵的。” 黄为民的心在滴血啊。 他当然知道飞机票贵,但现在不是没办法嘛。 他只好含糊其辞:“放心,这些都是公费,你们只需要一切行动听指挥就行。” 第572章 准留学生们拼命点头,他们之中除了叶菁菁之外,所以也没坐过飞机,不激动才怪。 黄为民陪着他们一块儿去机场,一块儿坐飞机,然后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同济大学,而是上海的汽车厂。 他们被安排参观工厂去了。 叶菁菁从头看到尾,总算明白教育部的用意了。 就是在给小孩子们显露家底呢,告诉年轻人们,看看我们国家也是有很好的工厂的。我们国家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别到时候出了国,看到了资本主义的灯红酒绿,就挪不开脚,死活不肯回来了。 叶菁菁想明白这一点,生出的想揉太阳穴的冲动。 她感叹于领导们的良苦用心,甚至心疼他们的煞费苦心。 但她又清楚地明白,这一招没用,一点点用都没有。 甚至它的效果会适得其反。 叶菁菁直接找到了黄为民:“黄主任,我想私底下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黄为民赶紧摆手:“别别别,你叫我老黄就行,我也不是什么领导。” “那我叫你黄老师。”叶菁菁正色道,“我大概能猜到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用意,但它没效果。因为发力的方向不对。” “你也知道,我去过日本,我参观过他们的工厂。这么说吧,小型工厂的条件我不太清楚,但在日本,随便一家中型企业的生产设备,都要比我们今天看到的先进。” “人家的管理模式,人家的职工素质,也比我们看到的强的多。” “我的这些同学们,没有一个不是聪明人。即便你们不说,他们也能猜到我们现在看的,就是中国最先进的工厂之一。等到他们出了国,发现我们最好的还被人家一般的甩得老远。那大家会有什么想法?” 黄为民脸色微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们真差人家这么远?” 叶菁菁点头,没给对方留下幻想的空间:“日本这种工厂,工人都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他们的工厂一尘不染,废品率非常低。”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来一件事,“我觉得我们国家的出国考察有个很大的问题,明明是在国家统一指挥下的行动,但是一个单位出国考察了,好像就变成这个单位自己的事。其他单位对他们考察的情况一无所知。后面想要知道的时候,其他单位再出去考察一回,这不是在浪费资金吗?” 黄为民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其实她说的,教育部也不是完全想不到。 比如说现在了,早几年还在文化的革命的时候呢,选出去出国留学的那可都是标准的根正苗红,照样有人叛逃。 可教育部又能怎么办呢?国家经济发展之间的差距客观存在,他们也没办法瞬间扭转啊。 说个不好听的,如果他们有这能耐的话,干嘛还要费尽心思送这么多人出国留学呢? 叶菁菁摸了摸鼻子,沉吟片刻:“要不这样吧,既然美国的老师还没过来,那这几天我给大家上英语课吧。” 现在出国培训班严格来说,没有正式的老师。从报到开始,大家就是跟着《english for today book 4 — our changing technology》的英语教材,听美式英语磁带。 练完一上午的听力之后,下午大家开始口语练习。培训班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迅速提高大家的听力和口语水平。 这两天的时间,叶菁菁因为口语能力强,加上她编写的《英语单词记忆宝典》,在大学生群体中非常受欢迎,所以她临时充当了口语老师的职务。 现在,她想充分利用自己的职务,多做点儿事。 黄为民颇为紧张,相当严肃地告诫她:“小叶同志,现在比较敏感,你说话要注意。不要被抓到小辫子,到时候给自己惹麻烦。” 叶菁菁笑了笑:“你放心,我不谈政治的。我一个理工科的,我谈什么政治啊。我说历史我说文化我说经济。” 黄为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心道,你这个女同志学计算机学化学的,你又懂什么历史文化和经济呀。 第263章 我希望大家都好 他们都应该有一个光明…… 结果叶菁菁还真能掰, 她趁着给大家做口语训练的机会,开始讲中华文明,说中华文明的优势。 为什么历史上有那么多文明古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而中华文明一直能够源远流长?不管经历怎样的沧桑,都能被继承并发扬? 当然, 准学生们其实不太感兴趣, 因为被派出去留学的除了少部分是专门进修外语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理工科学生。 他们更加乐意围绕《english for today book 4 — our changing technology 》进行讨论。 书中15课, 每一篇课文都围绕一个具体的现代科技课题展开的。 这才是他们出国咬学习要研究的内容。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可叶菁菁是谁呀, 她想说什么是你能拦得住吗? 她立刻怼回头:“出国以后,我们所有人都是要跟外国人交流的。除了上课的内容,难道大家不谈其他的话题吗?那不可能的。谈的话, 能谈什么?外国人对中国抱有善意的情况下, 那肯定会对你国家的历史文明感兴趣。我们现在聊了,那后面跟人家说话, 不至于一个单词都蹦不出来,直接冷场。” 第573章 好吧好吧,大家勉强被说服了,硬着头皮听她介绍,还要被迫进行小组讨论。 因为小叶老师说了,外国和中国的教学方法不同,好多作业都必须要经过小组讨论的方式,才能完成。 她现在是锻炼大家的能力, 省的大家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讨论完中国璀璨的历史和文明之后,她又开始说战后经济,以美国日本和欧洲为例子, 提到了战争对世界经济格局的影响,又深入到各国内部。 战争,它摧毁了国家原本的格局。原本的统治阶级衰落,新兴的力量开始升起。就给了底层老百姓迅速翻身的机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新贵诞生。 这种阶层流动,也促进了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发展。让大家对未来充满希望,富有干劲,所以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才这么快。 她报一项项数据的时候,有学生感慨:“我们国家经济什么时候能发展这么快啊?” 叶菁菁趁机强调:“我们马上也要进入经济腾飞的阶段了。因为我们之前十年都在备战备荒,处于一种事实上的战争状态。现在我们的重心发生转移,开始朝经济建设发展。” 学生好奇道:“那我们是不是现在也是一种战后经济了?” 叶菁菁笑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这样理解也可以。” 她没有继续深入下去,而是又开始跟大家讨论欧美国家的新移民的烦恼。 在一个日趋稳定的社会结构中,外来者很容易受到歧视,难以被接纳。 这不仅仅是因为文化的差异,更因为原住民觉得你没有参与我们的奋斗,为什么要分享我们奋斗的成果? 叶菁菁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让大家为了大义,完成学业后返回祖国。 心中有大义的人,不需要她强调,人家也会自己回来。 按照二八定律,一成是绝对是会回来的,一成是绝对会走的,剩下的八成才是她要努力争取的。 出国留学的大学生们都太年轻了,他们不像叶菁菁一样,知道后面四十年的历史脉络,所以可以坚定地选择祖国。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类希望自己的生活状态越来越好,是一种本能,无可厚非。 叶菁菁只是希望他们不要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草率做出选择,结果错失发展良机,悔不当初。 七八十年代公费出国留学不回来,结果发展不如意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她妈一位同事的表姐,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的高材生,分配去了电视台。八十年代,被公派出国留学,没回来。结果她在国外发展不好,一直处于打零工的状态。她当年的同事们,早就是业内大佬了。 还有混的比她好的出国未归留学生,普遍也就是中产阶级,距离行业大佬十分遥远。 而跟他们一批的同学呢,回国的,基本上都得到了重用,在自己的行业做到了顶尖。 这些被万里挑一选出来的留学生,毫无疑问,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应该在时代的舞台上,绽放出自己绚烂的光芒。 他们普遍有工作经历,然后才开始接受高等教育。这就意味着他们了解民生。 眼下国内只要考上大学中专,就是干部身份,毕业分配到单位,也是干部。今后几年,大学生之中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会越来越多,直到占据全部。 但是干部都是从校门直接到公门,对老百姓来说,未必是好事。 因为即便这样的干部没有存坏心思,是想为老百姓好的;但因为他们缺乏社会阅历,是在非常单纯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们有时候会呈现出一种“何不食肉糜”的荒谬。 两厢一对照,叶菁菁更加希望在进入官门之前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干部,能够有更多的施展空间。 起码他们知道老百姓希望获得什么,而不至于想当然。一句为你好,害了一堆老百姓。 叶菁菁说完了新移民的问题,又拿红旗渠举例子。 众所周知,红旗渠的总技术员,那位牺牲的吴同志只是一位中专生。 换一个地方,他大概率不可能成为一项这么重大的工程的总技术员。 但是对于当时的林县来说,他就是专家。所以他才能够挑大梁,顶起了一项伟大的工程。 她的话题七零八落,似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潜移默化地向大家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回国吧。一个蓬勃发展的国家,一个蓬勃发展的时代,你们身处其中,才能获得最好的发展。 个人的发展和祖国的发展并不矛盾,完全可以和谐统一。 叶菁菁的口语课持续了近20天,等到美国的老师过来后,她才功成身退。 是真的退下,她没兴趣继续上英语培训班,她的研究生论文还没写完,她还要赶在出国留学前,拿下两个硕士学位呢。 美国老师颇为好讲话,给她进行的口语和听力测试之后,就直接表示ok,她是优秀的毕业生,没必要继续在这方面花费过多的时间。 第574章 但教育部觉得,她这样直接提前结束英语培训,好像也不太合适。 因为英语培训的内容不仅仅训练准留学生们的英语能力,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尽可能了解美国文化,这样大家出去了不至于没办法跟人沟通。 于是经过一通讨论之后,叶菁菁的行程就变成了一个月去培训班报道一次,好综合判断情况,要不要赶紧补课。 这个决定呢,黄为民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因为叶菁菁确实是个相当能搞事的人,她会不停地提出要求,而且追着催促解决。 比如说留学生在国外的开销问题,这些年的规矩都是他们获得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必须得上缴,然后再给他们发生活费。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有关部门认为这种奖学金和助学金也是一种工资。 留学生既然是公费,那么他们挣的钱,当然肯定得交给国家。反正国家已经给你发足了生活费。 叶菁菁听了就认为不行。 在国外的开销,你不能按照国内的想法去看待。光给房费,吃饭的钱,就以为留学生不需要其他开支了,那不可能的。 最基本的一条,外国大学小组讨论非常常见。然后这个小组讨论的地点,并不局限在学校教室里,它常常是咖啡馆甚至酒吧。 你进去难道不消费吗?你囊中羞涩,不敢进去,那你还怎么进行小组讨论? 除此之外,去外国朋友家做客,你难道不准备点礼物吗? 这种杂七杂八的开销,是国内的政府官员很难想到的。因为后者已经习惯了一切由公家包了,好像自己根本不需要花钱。 叶菁菁是吃不了苦的,她跟教育部据理力争,最后居然还真直达上听,把他们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吵回来了。 新一批走的留学生,在国外获得奖学金和助学金,不需要再上缴了。 黄为民都感叹,时代到底不一样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大。之前的留学生难道过得不拮据吗? 他就知道前几年去英国留学的一位老兄,因为实在受不了一天只有66便士的生活费,根本就不够吃饭;同意提前回国了。 除了跟教育部吵之外,叶菁菁这个刺儿头还跟美国教师辩论过。 美国老师认为中国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善于表达自己,觉得这是一种文化劣势。 结果叶菁菁直接反驳了。 她的理由是中国有几千年的农耕文明,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哪怕碰上天灾人祸,需要迁徙,也是一个族群共同行动。 这就导致了中国人周围的人,都是他(她)认识的人。 在这种稳定的环境中,你是什么根底,别人都一清二楚。 你如果说话不算话的话,那么你会被嘲笑。别人会认为你是一个不可靠的人,言而无信。 长此以往,中国人说话就普遍谨慎。不是他们缺乏表达能力,而是他们认为自己如果不能保证百分百做到的事,那么他们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她还讽刺了一下欧美国家的政客们:“想必总统首相本就没有这个烦恼,他们竞选的时候什么牛都敢吹,什么话都敢说。做不到,也没关系。” 结果美国老师被她说服了,还哈哈大笑,认为很有道理。 好在叶菁菁也不是光跟人吵架来着,她还提出了不少切实的建议。 比如说大家出国以后,最好把时间精力尽可能花在学业上。不要为了省五毛钱,走路个把小时不坐车。也不要为了省下使用洗衣机的钱,花费几个小时来洗衣服。 没意义。 你的时间你的精力不应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再比如说,她建议大家集体去食堂学做饭。因为大家长着中国胃,未必受得了白人饭,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和身心愉悦,适当掌握厨艺是很必要的。 所以,原本计划吃一辈子食堂,将君子远离庖厨进行到底的谢广白大夫,居然稀里糊涂间就学会了卤猪脚和卤猪头肉。 在他们的成品获得了美国教师的认可之后,大家一致把它们加入了必会菜单。 按照美国老师的说法,美国人不吃猪脚也不吃猪头,原料很便宜。 原本叶菁菁还想在美国大学开辟菜地,发挥种花家的种菜基因优势,好确保大家都能在外国也吃上新鲜的蔬菜。 但不幸的是,为了让他们这批留学生能够顺利融入美国生活,他们都被安排进了美国家庭寄宿,这就限制了大家的发挥。 好吧,蔬菜是指望不上了,那大家还是强身健体吧。 现在jack成还没在美国红起来,可是美国的中国功夫热已经形成了,因为有李小龙! 叶菁菁建议大家集体去学点功夫,一则强身健体,二则一旦发生肢体冲突时,他们可以凭借花架子,吓唬住人高马大的外国佬,免受侵害。 这一条,居然也得到了满足。 她一个月去一次培训班,去一回都能搞出个事来,支使一堆人忙得团团转。 以至于九月份,培训班结束,黄为民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第575章 终于可以送走这位姑奶奶了。 虽然她讲的确实有道理,但就因为多了一个她,他和同事的工作量直接翻了不止一倍,实在是太累了。 培训班结束之后,大家都回了一趟自己家。 干嘛呢?收拾行李呗。 从冬天一直培训到秋天,出国要带的行李肯定得自己收拾。 不然出去了什么都要花钱买,那才真是两眼一抹黑呢。 第264章 原来如此(捉虫) 当真荒谬 叶菁菁这个小机灵鬼, 又给大家推荐了出国神器。 什么呢?就是那种旅行马甲,一件衣服上的n个兜,兜里能揣n样东西, 都不算行李重量的那种。 同志们啊,这可是出门旅游必备的。不然行李超重, 那多掏的钞票能让你心痛的无法呼吸。 什么?你没什么东西, 不会超重的?呵呵,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买啥都得要钱, 而且你还不一定能买到。机灵点,能自己带的就自己带。 现在市面上没有旅行马甲卖,叶菁菁和谢广白穿的, 是党爱芳亲手做的。 除了旅行马甲之外, 她还给叶菁菁做了十几双功夫鞋,就是电影里头李小龙穿的那种。 因为叶菁菁有一次去徐主席家, 随口提到了功夫鞋在美国很受欢迎,李小龙在电影里穿的,他在美国很红。 结果党爱芳就记住了,默不作声地开始做鞋子,好让叶菁菁去了美国,能拿功夫鞋当礼物送人。 总比自己再掏钱买东西强。 叶菁菁收到她准备的鞋子时,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亲情,她对着党爱芳, 那是培养不出来。 那就努力当个朋友吧。对于朋友,我们更容易包容。 叶菁菁去找薛琴道别,这一回她是真的要走了。临走之前, 她想看看托福班开展的怎么样了。 想在国内搞托福的试点,没那么简单,即便有教育部在推进,这件事仍然在进展之中。 不过好消息是,叶菁菁还是通过教育部弄到了托福和雅思的资料,提前拿到西津给薛琴,让她把托福班给办了起来。 先学着呗。 你们现在不抓紧时间学,后面就是考点来了,你也没办法通过考试啊。 她到工人夜校的时候,正好看到学生们在上听力课。 教室里坐了四五十个学生,一张张青春的面庞上全是严肃的表情。 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微微侧着身子,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 教室里没人咳嗽,也没有人大声呼吸,所有人都专心致志,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几个耳朵,好捕捉到讲台上的录音机的全部的每一个音节。 这些音节被他们收入耳廓之后,才能汇聚成完整的句子。 薛琴都不敢靠近了,指给叶菁菁看。 她拉着人悄咪咪地离开了,走远了才敢小小声道:“他们比高考还夸张。” 她算是见识到了大学生们的学习激情,他们可以围着录音机几个小时,把play、stop和rewind几个按钮按得“啪啪啪啪”作响。 为了一个单词一个句子,争得面红耳赤,直到完全听懂的才算结束。 五月份托福班刚办起来,教室就爆满了。然后一整个暑假,教室里头就没少过人。 最可怕的是,为了节省时间,晚上还有好多人直接睡到教室里,也不嫌大热的天,自己身上发臭。 因为这个,薛琴对大学生的滤镜都薄了不少。她怀疑那些大学生也是臭烘烘的。 叶菁菁哈哈大笑,狂点头:“男生宿舍就是生化武器,臭不可闻。” 薛琴瞪大眼睛:“学校不管吗?” “管啊,会查寝室卫生,然后扣分。” 关于这事儿,西大还起过一场风波。 这时代讲究集体荣誉感,个人行为未必会让集体的每一个成员跟着沾光,但绝对能让大家集体遭殃。 就比如说寝室卫生不好,扣分了,那这个寝室所在的班级会跟着扣分。 这导致了什么问题呢?欺负老实人。 班上其他同学不想跟着被扣分,那只能帮他们打扫卫生。 而这时代默认的分工又让女性成为家务劳动的主力军。 到了学校里,就变成了每到周末,女生们都得硬着头皮去给男生打扫卫生。 居然还有所谓的狗屁领导看到了,说这是团结友爱精神。 一个集体必须有女同志,才能体谅人包容人帮助人。 当时叶菁菁听了就气炸了,合着是女同志被规训的方便被吸血是吧? 她立刻联合女生们倒逼学校改校规,谁的活动场所谁负责,寝室卫生不达标,扣寝室的分,拒绝连坐。 口号是:新时代新大学,不养懒汉! 薛琴都惊呆了,竖起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换成她,换成纺织厂所有人,碰上这种情况,都是忍忍算了。 即便心里不高兴,也不会真撕破脸,总觉得要以大局为重。 叶菁菁认真道:“所有你觉得要忍的事,都意味着你已经察觉到了不公平。你觉察到了还忍,不是以大局为重,而是在默许纵容这种不公平,同样是这种不公平的帮凶。” 薛琴吓了一跳,她怎么就成了帮凶了? 第576章 叶菁菁一本正经:“权利是争取来的,不是送到你手上的。想想云南的知青,他们不争取,就要一辈子认命。所有不想认命的,都要争取。” 她看薛琴若有所思,没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折回头说夜校学生,“第一批考出来的成绩好,后面咱们新的考点就稳了。” 托福和雅思都是巨大的经济学,可以拉动一整个产业链呢,养活无数人。 “多招专业老师,后面这个队伍还会再壮大的。” 薛琴拖着她,要请她吃饭:“知道了知道了,咱们去哪儿吃饭?” 九月入秋了,按照西津的习惯,可以吃羊肉了。 叶菁菁老实不客气,要求喝羊肉汤。 薛琴大方表态:“没问题,让你喝个痛快。” 她们没坐车,是薛琴骑着电动自行车载叶菁菁。 哈!现在这个可是俏门货,自行车厂自己都不能保证人手一辆,因为要出口创外汇。 薛琴这车的票,还是她作为优秀青年干部的奖励,才拿到手的。 嘿嘿!秋风习习,骑上电动车,果然风驰电掣啊! 她们去了中山街,惊讶地发现,街上可真热闹啊,路边全是人。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难不成有体育比赛,或者是什么文艺演出? 薛琴想找人问,东张西望没找到合适的人。 倒是有人先跟她们搭话了:“你们也来了?” 叶菁菁认出了胡子拉碴的雷成松,狠狠吃了一惊:“你现在怎么这样子了?胡子为什么不刮呀?” 雷成松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低沉:“我不想刮。” 哦,那尊重祝福。 叶菁菁点点头,准备跟薛琴一道走人。 然而雷成松又喊住了她:“还没恭喜你呢,顺利研究生毕业,论文还在国际化学反应工程讨论会上发表了。” 其实他是数学专业的,不太了解国际化学反应工程讨论会的地位。他亲眼看到的化学系是多么轰动,明白此事肯定意义非凡。 叶菁菁也觉得挺玄幻的。 她通过运用数学推演,最终得到了使丁烯氧化脱氢固定床反应器着火的临界进口温度的简单计算方法。 她本来觉得这个成果比较水,作为硕士论文答辩她都特别心虚。 但是过教授想法跟她不同,反而认为这个方法属于创新,国内外的文献报道中他都没见到过,所以就鼓励她写论文,投稿给国际化学反应工程讨论会。 为了写这篇论文,她还动用的学校的新式打字机,修改了好多遍。光是寄稿件的邮费,就要一百多块钱。 哪怕叶菁菁不缺钱,掏邮费的时候都觉得胸口口有点痛。 好在结果让人满意,过教授已经出发,准备国际化学反应工程讨论会上宣读他们的论文。 叶菁菁现在被夸赞着,依然觉得特别微妙,她真的是水了一个化学硕士,想想都羞愧。 她打着哈哈,客气了一句:“谢谢啊,我们先去吃饭了。” 不喊他一块儿了,没看她连谢广白都没带嘛,她和小姐妹有好多话要讲啊。 雷成松抿着嘴巴没说话,周围人群突然间骚动起来,有人大喊:“来了来了。” 叶菁菁和薛琴更加莫名其妙:“来什么了?” “公审大会来了呀。”说话人惊诧不已,“你不也是来看公审大会的嘛。” 啊?什么公审大会? 俩姑娘瞬间八卦心起,到底是什么罪行啊,居然还要公审。 旁边的人更奇怪了:“那还能有谁?不就是那群衙内嘛,呸!烂心烂肺的东西,什么玩意儿!将军的小孩,公安局局长的孩子,就养成这样了。” 叶菁菁和薛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说窦东阳和他的狐朋狗友。 薛琴狠狠地啐了口,到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她都会觉得恶心。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年冬天,刚考过高考那会儿,窦东阳那个无耻的家伙还想诱拐自己跟菁菁去他家的别墅,什么看彩电,分明是居心叵测。 幸亏菁菁警惕性高,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 现在想想,那种被毒蛇缠上的黏腻感,仍然让她作呕。 “这么快呀。”叶菁菁则在惊讶,“我还以为要查个一两年呢。” 她发誓她不是在故意阴阳啊,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从公安调查到法院判决,中间的流程是非常复杂的。所有的证据都要经过反复审核,才可以作为审判依据。 这样的大案要案,前后花费一两年的时间,一点儿也不奇怪。 但是老百姓并不满意,反而狠狠地呸了一口:“便宜这帮狗东西了,让他们多活的这么长时间,浪费这么多口粮。” 薛琴突然间惊呼一声:“哎,菁菁,这人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卢少婷?她怎么也跟着一块儿?” 卢少婷被抓的事情她知道,但她和叶菁菁一样,以为卢少婷是犯了间谍罪。 当初安全部门的人都出动了,闹的仗势可大了,不是间谍还能是什么? 所以,这会儿俩姑娘都满脸困惑,难道这一次公审大会是两个案子放在一块儿处理?那倒不错,能够提高效率。 第577章 都看到熟人了,她俩哪里还顾得上喝羊肉汤啊,赶紧锁好了电动自行车,跟着人群去看公审大会。 她们到今天都不晓得卢少婷背后的大间谍是谁呢,这会儿撞见了,必须得搞明白。 可惜她俩动作太慢了,开公审大会的体育馆早满了,她俩已经来不及占据好位置,只能在外围伸长脖子,试图听清楚点。 雷成松原本今天是走深沉路线的,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看着叶菁菁:“你真不知道卢少婷犯的是什么罪?” 叶菁菁胸有成竹:“我知道啊,间谍罪。” 雷成松都想翻白眼了,这人当真除了科研,两耳不闻窗外事。 “什么间谍罪!她跟小窦是一个案子。” 啊? 叶菁菁还没反应,薛琴先傻眼了:“她和窦东阳这么一个案子呀?她一个女同志,怎么祸害其他女同志?” 卢少婷被绑着呢,分明是犯罪分子的待遇。 “伥鬼。”叶菁菁下意识地嘴唇吐出两个字,“她助纣为虐,诱骗其他女同志到别墅里头去,提供给那群禽兽不如的家伙祸害。”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这是《我在七零当后妈》里的情节啊。 《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中,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含混不清地带到此事,但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这段。 这也是《我在七零当后妈》中,卢少婷为什么会在“严打”期间被判死缓,后来坐了三十年牢的原因。 叶菁菁追着雷成松问:“窦东阳是不是有个绰号,叫抖爷?” 雷成松心情沉闷,胡乱点头:“嗯。” 他到现在都懊悔自己没早点发现窦东阳的不对劲。如果早点有人管他,他不至于一错再错,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女同志受害。 叶菁菁脑袋先是一炸,旋即清明。 原来如此,她终于弄明白了。 《我在七零当后妈》里那个所谓的混混头子抖爷,卢少婷的第二任丈夫;也是在《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里,原主最后跟的男人。 竟然就是窦东阳! 叶菁菁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因为在小说里,抖爷是在改开之后,八十年代才出现的角色。他就是一个曾经的造反·派头子,后来的无业流民,一个靠着投机倒把起家的混混。 没想到,他的恶竟然开始的这么早。 想想也是,严打是1983年开始的,当时西津城根本没有商品房的概念。除了多吃多占的高干家的小孩,谁能拥有大房子当犯罪场所啊。 一股强烈的愤怒充斥着叶菁菁的心脏,她恨不得千刀万剐卢少婷。 这个卑鄙恶毒的女人不无辜,她一点也不无辜。 她有什么资格重生?她罪该万死。 她重生了,哪怕在让她走上人生巅峰的《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里,她都不曾忏悔自己的恶,举报罄竹难书的恶徒。 反而坐视他祸害那么多真正无辜的女同志,还要用他去作为惩罚手段,让她心目中的情敌——原主万劫不复。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愚蠢又恶毒啊。 一个人获得了重生的机会,相当于自带金手指,得到了社会给予的更多正能量。那他(她)就应该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做出更多的贡献,这样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叶菁菁看着如行尸走肉一样的卢少婷,从来没有这样憎恨厌恶一个人。 她该有多扭曲,还特地给抖爷换个无业游民的混混身份? 编剧毛尖说:影视剧就是全中国最封建的地方,按地位,财产分配颜值,按颜值分配道德和未来。 恐怕最封建的不仅仅是影视剧。 连在幻想自己重生的小说里,有的人都生怕高干子弟这个群体沾了一点灰,想方设法模糊身份呢。 也对,高高在上的权贵怎么能有瑕疵,他们天然高贵,他们只会是审判者。 卑劣的必须是穷人啊,是农民,是临时工,是找不到工作,只能为一口饭拼命奔波打零工的无业者。 有人精男有人精日,也有人精天龙人。 如卢少婷这样的货色,重生一百次,都是害人害己。 最可笑的是,估计《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里,卢少婷所谓的前世,十之八九也是幻想。 什么她的第二任丈夫啊,以窦东阳的家世跟人品,会娶她当老婆吗? 有的人娶妻,才能把妻子当成奴隶。窦东阳根本就不需要啊。一堆人跪在地上求着当老奴,伺候高贵的少爷呢。 卢少婷在上辈子,遭遇估计也跟这辈子差不多。 就这样,她还要拼命去美化凶手。舔到这种地步,当真一朵奇葩。 叶菁菁狠狠“呸”了一口,滚蛋吧,垃圾! 公审大会开始宣判罪犯们的结局:窦东阳,死刑;于少华,死刑。 后面陆陆续续的,报了好几个人名,有的被判了二十年,有的被判了十五年。 报到后面的时候,薛琴突然间激动:“原来他们也是!我就说呢,前年他们莫名其妙的,就要绑架你。原来是一伙犯罪分子。哈,当初他们家里还有脸到厂里闹,养出这种畜生,就不羞愧吗?” 叶菁菁也想起来了,果然,她就说那几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单独作案,绝对还有同伙。 第578章 呵,幸亏当时她坚持,坚决不肯放过他们。 哪怕只关了他们一年时间,那也能少祸害很多人。 审判员最后报到了卢少婷的名字,判了五年。 薛琴竖着耳朵听清楚了喇叭,狠狠地呸了一声,愤愤不平:“她应该枪毙。” 没有人不恨叛徒,这个助纣为虐的女人,就是女人的叛徒,这个无耻的伥鬼,应该千刀万剐! 叶菁菁也觉得便宜卢少婷了。 但她可以理解,法律规则摆在那儿呢。现在又不是“严打”期间,判五年,合乎法律规定,而且也算重判了。 她既遗憾又庆幸,遗憾的是卢少婷没有受到更重的惩罚,庆幸的是案发的早,能少很多人受害。 下面有群众不满,大声喊着:“枪·毙,枪·毙,通通枪·毙!” 又有人开始大声朗诵诗歌:“历史,总是艰难地解答一个又一个新的课题而前进的。……” 这是从上个月开始,在全国各地迅速走红的一首长诗,叫《将军,你不能这样做》。 有人带头,加入背诵的人群越来越多。 “我说什么? 我怎么说?…… 你—— 是受人尊敬的前辈, 我是后之来者。……” 这是人民的心声,所有的百姓都痛恨特权者。 人潮再度汹涌,因为罪犯要被押出来,该枪毙的枪毙,该送监狱的送监狱了。 叶菁菁被挤得不行,赶紧往后退,她招呼自己的小伙伴:“走吧,我们去吃饭吧。” 薛琴“哦”了一声,也赶紧抬脚:“走走走,我们去喝羊肉汤。” 她也不想看枪决现场,怪瘆人的。 第265章 人生能得几回来 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 两人抬脚往外撤的时候,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少婷!” 短短一句话,两个音节而已,当真是声声泣血, 字字落泪。 换成有文采的人,绝对可以描述得让人闻者伤心, 见者流泪。 可惜叶菁菁不仅没文采, 她还想跪求一双没看过这感天动地情舅甥情的眼睛。 薛琴也同情地看着她,真诚地发出感慨:“你还是出国留学吧。” 苍天啊, 大地!有这样的爹,这辈子的脸都丢得差不多了。 瞧瞧叶友德, 胡子拉碴,满身狼藉,拄着拐杖都不耽误他一声接着一声殷切地呼唤:“少婷, 少婷。” 情真意切, 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旁边的围观群众不由得迸发出好奇心。 这谁啊?那个为虎作伥的女人的姘·头吗?啧啧,可真是落难鸳鸯。 有人猜测:“她爸爸吧, 看着眉眼有点像。” 呸!养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也不是个好的。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知道根底,直接嗤笑:“不是他女儿,他女儿是大学老师。” 哎,大家伙儿来兴趣了。 高考刚恢复不到两年呢,大学俏,连带着大学老师都成了不一般的存在。 有人咋舌:“就他这样的,也能养出大学老师女儿?乖乖个隆地洞, 祖坟冒青烟也不是这么冒的。” 知晓根底的人嗤之以鼻:“他养个屁!他哪里养的出来,他个糊涂蛋不管老婆女儿,一心养外甥女儿, 结果养出这么个东西来了。” 妈呀!这要是放在话本里,妥妥的对照啊。 被凸显出来的叶菁菁赶紧低头,拉着薛琴往外退。 她一点儿也不想出这个风头,她还要脸,她丢不起这个人。 然而吃瓜群众们都往里面挤,她们想逆行简直困难重重。 跌跌撞撞间,之前那个对叶友德嗤之以鼻的爆料人看到了叶菁菁的脸,哎哎叫唤着,吓得叶菁菁恨不得瞬间土遁。 打死她都不要承认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生理学意义上的爹。 要脸!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嗖地飞过去,擦着那位激动嚷嚷要叫唤着的老兄的鼻子,直往前奔,然后划出一道抛物线,落点是叶友德的太阳穴。 伴随着“哎呦”一声叫唤,猝不及防的叶友德一个踉跄,身体重心歪了,扑通摔倒在地上。 直到这会儿,大家再才看清楚,在他太阳穴上炸开的,是一个坏鸡蛋,蛋壳破了,腥臭的汁液流淌出来,黄黄白白,黏黏糊糊。 这边叶友德刚倒下,像个癞—□□一样拼命扑腾却爬不起来,那头又有人发出惨叫。 原来狙击手极为讲究效率,砸倒了叶友德之后便不再恋战,直奔下一个目标——坐在轮椅上的将军之子窦东阳。 然后一个接一个,所有被公安押出来的罪犯都收到了臭鸡蛋大礼包,个个哎哟叫着,狼狈不堪。 其中公安局长家的公子到底身份不同,这会儿了竟然还不老实,挨了臭鸡蛋立刻破口大骂。 谁啊谁啊,薛琴跟随人群寻找这位出手果决精准的大侠,希望他(她)下手的更狠些。 广大人民群众需要这样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大侠。 但更多人得到了启发,求人不如求己,开始抓起烂菜叶往罪犯们头上丢。 叫这帮混账东西嚣张?得意噻,呸!下十八层地狱都便宜他们了。 第579章 枪·毙?他们就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薛琴总算锁定目标了,拽着叶菁菁的胳膊,激动得差点一蹦三尺高,一个劲儿咬耳朵:“哎哎哎,你看你看!那边,楼上。” 她说的位置,是党爱芳,她站在旁边小楼的二楼,戴着卫生口罩,挎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的全是臭鸡蛋。 啧,到底在副食品店上班方便,换个人,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找到这么多臭鸡蛋。 “哎,你妈准头可真好。”薛琴真诚地感叹,“她当年应该当运动员的。” 就这砸鸡蛋,一砸一个准的功力,当了运动员,说不定已经拿了亚运会冠军了。 呃,中国重返奥运会要到1984年,所以,1979年的薛琴对奥运会没啥概念,这才没提。 叶菁菁看着党爱芳也目瞪口呆,旋即又有点哭笑不得,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这个没投胎好爹妈,没遇上好丈夫,在稀里糊涂中过了半辈子的女人,在偷偷的,用自己的方式报仇,发泄心中的愤怒。 哪怕她报仇的方式也可笑,但她终究是在报仇啊。 她不认命,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讨个公道。 “哎哟,公安要发火了。”薛琴又一阵惊呼。 真不怪公安,有样学样的围观群众比不上党爱芳的准头,好多烂菜叶都丢到了押送犯罪的公安身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现在也不可能每个罪犯装一辆囚车,方便大家丢菜叶啊。 “快走快走!”薛琴惊喜地大喊,“哎,菁菁,你妈好聪明,她跑了。哎哟,你肯定随你妈。” 叶菁菁直接翻了个大白眼:“你能不能盼着点儿我好?” 随党爱芳?那人生真是地狱模式。 薛琴也察觉自己嘴瓢了,嘿嘿干笑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的脑袋瓜子跟你妈一样聪明。哎,你妈真的只上过三年学吗?她今年差点考上函授大学!” 八月份西津大学函授班招生,党爱芳过了语文、数学和物理三门,其中数学考了80分呢! 要不是政治确实不行,她现在就是大学生! 当知道她只在刚解放那会儿上了三年学之后,薛琴都麻了。 她能说自己上了函授大学,结果数学还要补考吗? 人比人,气死人! 叶菁菁呵呵:“成绩好,人糊涂,照样过不好一生。不过她确实在学习方面挺有天赋的,她这一辈子,本不该是这样的。” 这世上,又有多少个党爱芳呢? 薛琴跟着她退出人群,感叹道:“你妈命是真不太好。但凡好点,说不定,她早就是科学家了。” 啊哈!现在是科学的春天,小孩子的理想都是,我长大后要当科学家。 叶菁菁摇头:“她最大的不幸是她没养出坚定的心性,性格决定命运。一个人没有主心骨,才真要命。走走走,我们去喝羊肉汤吧。” 雷成松她们就不管了,说不定人家想送朋友最后一程呢。 她们又没这需求,赶紧羊肉汤走起。 这个点儿店里人不多,估计大家都去忙着看枪毙犯人的热闹了。 俩姑娘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豪迈让服务员上大碗。 乖乖,这个汤熬的,雪白。羊肉片成了薄片,里面还有羊肝和羊肺,撒了切得细碎的芫荽,翠绿漂浮,香气勾人魂。 哈哈,大碗喝汤大块吃肉才爽嘛。 薛琴想起来了:“对了,一会儿我把存折给你。” 叶菁菁没回过神:“干啥?” “你的稿费跟奖金啊!” 薛琴是真服了这人。 要说她不爱钱吧,她主动要稿费奖金。在这时代,其实挺不先进的。 要说她爱钱吧,可如果自己不追在后面塞给她,她基本是想不起来自己的稿费和奖金的。 就,好像她是在不缺钱的环境下长大,没钱的概念一样。 这也许就是真正的富足吧,灵魂是丰富而充盈的,所以不拘小节。 薛琴叨叨了两句,又美滋滋道:“我跟你说了没有,那个小学数学习题集已经卖了10万多本了。” 就是大年初一时,叶菁菁在工人夜校的新校址提议她找老教师编写的。 当时她还有点将信将疑,结果习题册一出来,直接卖疯了,印刷厂的机器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发财咯! 所以这个暑假,西津各所中学的老教师都没休息过,他们要么在给准高考中考生们补课,要么被工人夜校抓了编撰中学课外辅导书呢。 叶菁菁听的都手痒,她可是奋斗过王后雄的娃儿,中学化学一直用的王后雄,印象很深刻呢。 喊她上手编教辅书,嘿嘿,她的震撼力,绝对可止江东小儿夜啼的张辽。 成为几代学生的噩梦。 可惜注定了她要维持和蔼可亲的人设,因为她没空。 “给你的稿费还有奖金。”薛琴骄傲地挺起胸膛,小小声道,“一万块,咱出国也手上有点钱。” 虽然她知道到了国外,钱就不值钱了,但那总比手上没钱好。 叶菁菁摇头:“拿到国外这也花不了,出国能换多少钱都是有限的。钱你拿着,后面要是有房子卖,你给我买房子吧。” 第580章 薛琴吃了一惊:“还有房子卖啊?” 现在都是公房,除了农民能自家盖房外,所有的房子都是公产。 只听说过单位分房的,没听说过买房的。 “等着呗,很快就有了。”叶菁菁又想了想,“要是后面有股票,你也给我买点股票吧。” 薛琴好歹去过日本,不至于不晓得股票是个啥玩意,但她仍然傻了:“还股票啊!那不是成了资本主义吗?” 叶菁菁挠头:“股票是工具,工具用成什么样,看的是人。” 主要是她小老百姓一枚,80年代的国内,她也不知道能投资点什么。可钱是会贬值的,她的外快不投资的话,放着很快就不值钱了。 薛琴将信将疑,但她讲义气,还是咬牙点头答应了:“行,回头要有的话,我就给你买。对了,箱包厂的分红,也买房吗?” 咳咳,叶菁菁得承认,自打她计划去美国卖软件后,她就没怎么指望过她的专利。 这就是眼里有大钱,飘了,不怎么能看上小钱了。 于是她特别自在:“不用了,那个钱你帮我直接订阅日本最新的专业期刊吧,我送给学校了。西大和夜校都有。” 薛琴心头一热,眼睛也发热:“菁菁,你真好。” 她拿汤碗当酒杯碰了一下,郑重送友,“此去山高水长,愿君多珍重。” 哎,菁菁出国是好事,她应该高兴的。 所以,她要咧开嘴巴笑,又叫了一碟子白切羊肉,吃个饱! 饭店里吃得热闹欢快,刑场上的人却如坠冰窖。 卢少婷无从选择,被押着,被迫睁大眼睛清清楚楚地看着,那两位首长家的公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枪毙。 就像上辈子一样。 枪响的瞬间,她浑身一抖,觉得自己坠入的可怕的噩梦,她拼命地挣扎,她想醒过来。 她要大声告诉自己:不会的,这都是幻觉。你已经重生了,现在是1979年,不是1983年,还没有严打。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是她刚开始动弹,她就被摁住跪在地上,然后淅淅沥沥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温热,她的耳边响起了嬉笑:“哈哈哈,这个坏女人尿裤子咯!” 强烈的羞耻,让卢少婷几乎昏厥过去,她恨不得能当场死掉。 可惜她死不了啊,她被拖拽着,像一头死猪一样,被丢进了车厢中。 她听到了舅舅悲切的喊声:“少婷——少婷——” 叶友德拄着拐杖,看着外甥女儿,心如刀割。 当初他从废毁了车厢里,翻出那本相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拿到了尚方宝剑,可以凭借它去威胁窦东阳,迫使对方想办法找关系把少婷给救出来。 结果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想灭口,要打死他。 后来公安来了,他获救了,他也再找不到捞少婷出来的办法了。 卢少婷看到了杵着拐杖的叶友德。 她没有感动,她心中涌现出来的是恨和愤怒。 窝囊废!一点用都没有,关键时候从来都帮不上她忙的窝囊废! 她不想睁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可怕的噩梦而已。等到梦醒了,所有的人和事都会回归原位。 她浑浑噩噩的,被拖来拖去。秋风吹在她尿湿了的裤子上,让她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噤。 但是也没有任何人让她去换条裤子之类的,她被粗暴地着往前走。一扇接一扇的门关上,就像上辈子一样。 她彻底失去了自由。 她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了。可她宁愿不要这样的清醒。 因为伴随着失去自由而来的,是殴打,无止境的殴打。 据说男牢里面最被歧视的是强·奸犯,卢少婷不知道真假。因为女犯人和男犯人不关在一起。 但她清楚地知道,像她这样的罪行,在女囚之中是最被鄙视的。 上辈子,她挨了无数次打,胳膊腿都断过,甚至有好几次差点死掉。 直到她后来坐牢的年限长了,混成了老鬼,日子才好过一点。 现在,她又在经历当年的噩梦。 她被打得头破血流,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狱警骂了一句,大概是怕她死了更麻烦,终于开口招呼其他犯人送她去医务室。 狱医也冷冰冰的,只草草给她处理了下伤口,就丢下她不管了,自顾自地听广播。 卢少婷仰头躺在床上,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发黑,耳边也嗡嗡作响。她只听到了广播里传来的只言片语。 “西津纺织厂……缂丝……从去年九月份到现在,一年时间创汇四十多万元……” 狱警在跟狱医闲聊:“乖乖,纺织厂真厉害。随便弄一样东西,都能卖到外国去挣外汇。缂丝哦,搞这个好来钱的,手脚麻利的,一个月能挣七八十块钱呢,比我工资高多了。” 狱医笑道:“那哪能比,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手艺。我看啊,以后还是手艺人吃香。我们这样拿死工资的,最吃亏,连个奖金都没指望。” 狱警咬牙:“哎哟,我要回家缂丝就好了。” 缂丝。 这两个字在卢少婷的脑海里旋转,然后变成了织机,变成了一幅幅图案。 第581章 她猛地大喊出声:“我会缂丝,我还会做织机。我会苏绣,我还会双面绣!” 她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三十年的牢狱生涯,监狱里教了他们这些服刑犯人无数谋生技能。 八十年代的缂丝、裁剪服装,九十年代的电器维修和大棚种植,等过了千禧年之后,绒绣、软陶、竹刻、苏绣、剪纸、书画创作,甚至连音乐剧编演她都学过。 她声嘶力竭地呐喊:“我会,我会缂丝,我还会做织机。” 狱警和狱医对看一眼,嗤笑道:“你会缂丝,怎么不好好干活挣钱?非要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 是啊,她为什么不好好生活? 明明上辈子,她在监狱里的每一天都渴望着出狱之后,能够好好过日子的。 为什么她重生了之后,又再一次重复了自己上辈子的人生?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改变这一切的。 她嚎啕大哭,可是重生一次,已经是中了千亿分之一的彩票。 谁又会再给她从头再来的机会呢? 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啊。 第266章 留学生涯 回国了 1979年9月, 叶菁菁跟她的小伙伴们,从北京经巴基斯坦和法国,前往美国, 正式开启他们的留学生涯。 一行23人,叶菁菁被选为了总联络人。既往, 这个职务, 基本都是同批次年龄最大的留学生来担任。 但这一回,所有小伙伴都选了叶菁菁。因为大家一致认定, 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了。 别的不说,最起码她敢跟外国人吵架啊, 而且还能吵赢。 像她这样的,出门在外当头,跟着她的, 都吃不了亏。 叶菁菁也大大方方接受了这个身份, 而且相当上心。 她甚至会在美方教师也不是特别肯定的情况下,主动询问过来送他们的美国驻中国大使, 巴黎机场的厕所,到底收不收费? 嗯,这问题确实挺不雅观的,但它特别实际。 他们都是公派出国的留学生,身上仅有的美元,是教育部给他们的3张10美元面额的纸币。 这30美金,要支撑着他们从北京到华盛顿,包括中途转机过程中所有的开销。 不是他们小气, 不愿意多换点美金。事实上,现在他们要换美金的话,可划算了, 因为官方汇率是1.9:1。 但是额度就30美金,根本没人给他们多换。 倘若巴黎机场的厕所收费的话,他们还得提前搞清楚,收不收美金?如果不收美金,他们得在出发前,请求教育部给他们换法郎。 假如实在换不了法郎的话,那么大家就得在上飞机前或者飞机上解决问题,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美国大使都惊到了,估计他有生以来,头回被人问到这种问题。 不过他颇为友善,还是耐心地给了大家一个好消息,在国际机场,使用厕所是免费的。 但是又有留学生担忧,那就是上厕所是不是要给小费呀?外国好像什么时候都得给小费。 哼!万恶的资本家最不要脸了。明明顾客满意,得益的还是资本家,偏偏他们不愿意给服务人员多付工资,非要把这部分成本转移给顾客。 真是任何时刻都要想方设法榨取更大的利益。 叶菁菁手一挥,斩钉截铁:“上厕所要什么服务啊,又不要人家帮我们冲马桶。” 留学生们都哈哈大笑。 为了让他们适应出国,教育部还特地让他们去了涉外饭店参观,亲自体会怎么叫做抽水马桶。 摸着良心讲,国家是正儿八经把他们知道的困难都给大家克服掉了。 还有人开玩笑:“真要的话,我们就给他一盒万金油。” 这是他们在报纸上看到的故事,说中国的万金油在美国很受欢迎。有人第一次去美国,不知道坐出租车还要给小费,没准备。摸了一盒万金油给司机,结果司机特别高兴。 为此,大家的行李里都准备了从药店买来的万金油,以备不时之需。 笑完之后,叶菁菁又一本正经道:“那我们还有个新问题,就是我们在巴黎机场得能找到厕所。” 为此,他们又特地请语言学院的法语老师,给大家写了小卡片,分别是“厕所怎么走?”“男女厕所的标志分别是什么?”以及“我想联系中国大使馆,请您帮助我。” 如此煞费苦心,一堆人忙了一通之后,大家才提心吊胆地上飞机,开启了他们的洋插队生涯。 哈哈,这也是留学生家属偶然创造出的名词。 家长们对国外的了解,还比不上他们这些准留学生。 大人们觉得这跟当年送孩子下乡插队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是去农村,一个是去洋人的地盘,所以叫洋插队。 别说,这个说法提出之后,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大家自称也是洋插队。 事实证明,他们这帮去外国插队的知青,出国前针对厕所的准备完全白忙活了。 因为这趟飞行比他们想象的更轻松。 空姐态度特别好,飞机餐很好吃。 大家放松下来,甚至有心思把旅行盥洗包全拆开来看,特别惊讶牙刷包装上印的是tooth。 第582章 啊哈!tooth明明是牙齿的意思。 到达巴黎机场之后,中国驻法大使馆的同志更是亲自来机场接他们了,还请他们吃了顿早饭,直接免除了他们的一切担忧。 但大使馆的同志还是充分肯定了大家的准备工作,认为非常实用,并且认为可以作为样本,直接给后来者使用。 小伙伴们乐呵呵的,把叶菁菁给推出来,与有荣焉:“我们也有外交官呢,是我们的外交官想到的。” 大使哈哈笑,一个劲儿点头:“好好好,那就请我们叶同志继续当好外交官,为人民服务。” 叶菁菁是笑着答应的,接下来的时间,她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从1979年到1986年,光阴如量子般的在纠缠中飞驰了七年时间,他们这一批32位留学生在美国期间,没有一个人跟大使馆失联,共计27人毕业后如期回国工作,剩下的5人也制定了回国计划。 不要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事实上,改革开放后,头几批公费留学生,并非走了10%,回来了90%,这个比例是反过来的,只有10%回国了。 甚至有的批次,一个回国的都没有。 更甚者根本等不到毕业。刚出国没两年,就有大批留学生拒绝再跟中国大使馆产生任何联系。 国家提供给他们的,可以免费飞回国探亲的机票,他们也不要了。生怕到了大使馆,他们就会被硬绑回国一样。 说实在的,叶菁菁哪怕晓得他们心中的顾虑,知道他们恐惧重蹈五六十年代赴苏留学生的覆辙,但她还是觉得他们过分了。 别的不说,你公费留学啊,你要跑的时候,起码应该把国家给你花的外汇还回来吧。 任何一个政府都不具备挣钱的能力,你花的外汇,一分一厘是中国老百姓辛辛苦苦挣的。 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工业产品在国际上竞争力极为薄弱,老百姓挣点外汇很难很难的。 他们欠你的?凭什么要让你这么糟蹋? 有那么多钱,干点啥不好。 不说进口先进设备吧,起码多养几头猪,也好杀了过年多吃两块肉。 一帮义愤填膺的公费留学生们联合起来,向不肯回国的留学生们施压,要么回国,要么还钱。 别觉得不还钱,我们就拿你没辙。 还想不想要推荐信获得好工作?想的话,乖乖还钱。不然我们可不保证不跟你的教授多说点什么,也不保证给你的雇佣单位寄举报信。 拿了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就相当于跟国家签了合同,你有义务到期回国服务。 任何一个有道德的人,不分国籍,都唾弃言而无信的家伙。 当然,叶菁菁能保证自己的同批次留学生这样齐整的概率,除了威逼之外,她还上了利诱。 她的老天奶,她对天发誓,其实大部分时候她是i人,她不爱社交的,她更喜欢焊在电脑前。 但是,为了给她的留学生小伙伴获取更多资源,她逼着自己主动社交。 她给机械工程专业的同学争取了去通用汽车参观实习的机会。 她把大家伙儿都带进了美国国会参观。 她甚至让大家进了看似颇为神秘的美国海军天文台,一览里面的风光。 到美国的第二年,呃,其实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她就成了在留学生圈子声名远播的叶。 分布在美国各地的中国留学生们,碰上难以解决的问题,都会想方设法找她求助。 这个中国留学生的范围除了大陆学生外,也包括港澳台同胞。 神奇吧,明明他们是在资本主义体系下长大的,来了资本主义的大本营,反而比不上叶菁菁有闯劲。 甚至到后面,日韩的留学生觉得难以沟通时,也会求助她帮忙。 因为叶菁菁不怕啊。她文化自信爆棚,制度自信也满额。 她不歧视别人是因为她受了共产主义的博爱精神的熏陶,她也热爱和平了。 否则就一个“自古以来,凡日月所照之地,皆为汉土”,她就足够蔑视尔等蛮夷了。 她的社交能力强大到,连中国驻美大使馆都遗憾,当初外交学院还是鼠目寸光胆小怕事了,错过了她这么一棵外交官的好苗子。 就她这张嘴,正说反说,她都能找到话说。 不过学了计算机,她也没耽误自己的人生。 到美国的第六年,因为在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成果,她获得了图灵奖。 但有意思的是,她在大众领域,更为人所熟知的是她领导的小组编写的操作系统。 通过和全美最大的文字处理机公司合作,开发个人电脑,获得大量股票的她,成为了科技新贵的新神话。 当然,叶菁菁也知道如果自己单独做电脑的话,理论角度上讲,她挣的钱会更多。 只是问题在于她一没资金二缺人脉三无精力,更重要的是,她个人对科研的兴趣远大于经商;所以,她不勉强挣自己认知和兴趣以外的钱。 在80年代中期,能挣个几百万美金,已经很牛掰了。 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她现在要是敞开了买北京的四合院,她这辈子都可以胡吃海喝地躺平了。 第583章 要是等不及北京四合院升职,换成在东京或者香港买房,那也是闭着眼睛挣钱。 可惜国内的大学实在太穷了,尤其是计算机专业,就没几所大学能拿出正儿八经的计算机给学生敞开用。 那她能怎么办呢?纸上谈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祖国已经落后了那么多年,现在不奋起直追,怎么来得及? 所以,她联系了自己合作的电脑公司,给各大高校计算机系捐赠电脑。 能说服电脑公司,是因为她给人画大饼了。 她告诉公司,别看现在中国没多少地方使用计算机,但你只要看看中国每年销售多少台打字机,就知道现在市场有多大;而中国有十亿人口,将来的市场又有多大。 这些大学生们以后毕业进了单位,是第一批掌握电脑的人。他们的喜好,可以直接影响到单位究竟会买什么电脑。 靠着这一手,叶菁菁愣是让全国开了计算机系的大学,每家微机室都配了20台以上的电脑。 然后她就回国了。 博士学位到手了,钱也挣了,电脑公司的股份也有了,连谢广白都读完了医学博士,也考了usmle,再待下去就是住院医培训,不如直接回国。 所以到了1986年的春天,两人处理完在美国的全部事宜,直接两张机票飞到上海了。 他们不敢耽误时间,是因为回国后他们还得面试自己招的头批研究生呢。 可不得好好准备。 上飞机的时候,叶菁菁和谢广白就感慨,1979年他们出国还要在巴黎转机,现在中美可算有直达航班了。 七年的时间,过得真快。 飞机停在虹桥机场,下了飞机,出通道,叶菁菁看到老远就冲自己狂挥手的薛琴,更是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尖叫。 “啊!你怎么还过来接我啊?” 薛琴烫着现在最时髦的卷发,完全是摩登女郎的打扮。远远看上去,跟香港电影里的明星一样,神采飞扬。 跟她一比,叶菁菁充分体现了不愧是从美国大农村回来的,浑身上下写满了土字。 薛琴极为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没辙,她跟谢广白回国都是大包小包,恨不得能再多塞点儿,谢广白也没长第三只手。 “你还说呢。”薛琴推着她往前走,“我当然要接你了,我不接你谁接你?让你坐火车回西津啊,那你还得在上海过一夜。你又不喜欢上海的自来水。” 叶菁菁老老实实:“学校啊,我事先联系过西大。” “我知道,我跟学校的车一道过来的。”薛琴不以为意,“让谢广白坐学校的车,你坐我的,咱俩好好说说话。” 真的,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叶菁菁说。 隔着太平洋呢,以前不在一起,写信太慢,打电话太贵,好不容易见面了,可不得好好说说话。 谢广白也不指望在薛琴面前能有什么好待遇了,只能点点头:“行行行,我坐学校的车。” 他帮叶菁菁把行李放进了薛琴车的后备箱,和西大的司机打了声招呼,就独自上车了。 叶菁菁则是绕着上海牌轿车转了一圈,乐了,调侃薛琴道:“可以啊,我的薛总,也是有专车的人了。这地位,水涨船高。” 现在薛琴是正儿八经的薛总,印刷厂和培训学校都从纺织厂分离出来了,业务开展得蒸蒸日上。 薛琴白她:“哟,说的你好像在美国不开车一样。” “那能比嘛,美国车不值钱,而且处处都是农村,荒得不行,没车都没法过。”叶菁菁看没司机,有点担忧,“倒是你,行吗?我开车可以,可我现在驾照还没换回国内。” “去去去!”薛琴推她上车子,“我怎么不行,我现在是老司机。” 叶菁菁乐不可支,坐在副驾驶座上,心情好得不得了:“真好,看到你,我就高兴。踏实了,感觉到家了。” 薛琴傲娇地抬起下巴:“那当然了,我就知道,除了我,谁来接你都不行。除了我,还能有谁接你啊?” 田宁是不行的,田宁现在人在美国华尔街。 她1980年也公派出国了,先是哥伦比亚大学读物理,后来做物理的计算机模拟。 快毕业那会儿,她都准备回国了。结果有次她参加会议的时候,收到了一张名片,名片的主人邀请她去华尔街工作。 田宁当时觉得荒唐,她一学物理的,去华尔街能干嘛?然而人家告诉她,她能做物理的分析,就能做金融的分析。 她心动了,打电话跟叶菁菁商量,想去试试。 她一直疑惑为什么美国这么有钱,她想寻找金融方面的奥秘。 现在国内都搞改革开放了,不全是计划经济那套了,那今后要怎么走,得看看人家怎么走啊。 于是她毕业后去华尔街做了定量分析员,现在年薪7万美金,还有年终奖金。 她从中拿了2万美金出来,决定以后每年都捐给母校厦门大学,直到她学明白了回国好专门做金融。 方萍也是不可能来接叶菁菁的,因为方萍大学毕业后,凭借熟练掌握八国语言的超绝能力,被外交部直接招走了,成了叶菁菁没当成的外交官。 第584章 叶菁菁没回国前看电视,就在新闻里看到过她她。 让人不得不感慨,世界好奇妙。 方萍现在正陪同领导出国访问,压根没空。 至于王凤珍,也不行。 她本来大学毕业后应该去当老师的,纺织厂子弟学校愿意接收她。 但当时外贸公司招人,她刚好又有英语和日语优势,就去应聘了,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成功入职。现在基本处于上海和日本两头跑的状态,妥妥的空中飞人。 挣的钱嘛,啊哈,肯定要比在子弟学校当老师多的多。 那些花儿啊,真像歌里唱的那样: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第267章 大杂院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鸳鸯谱 不过也好, 否则王凤珍留在西津的话,她家里头肯定能烦死她。 她哥哥接了她的工作仍然不满足,要娶老婆的时候, 由他父母出面,指望女儿帮忙掏钱。 王凤珍的大姐人在东北啊, 刚生孩子, 正是要钱的当口,都被迫掏了五百块。她当年结婚的时候, 她兄弟可一分钱都没出。 也得亏她姐夫脾气好,不然两口子肯定要吵架。 王凤珍才不惯着他们呢, 直接飞去日本当不知道这回事,不仅一分钱没出,而且连婚礼都没参加。 问, 就是为国家工作, 当然要以公事为重,要舍小家为大家。 她还把这事写到自己的年度工作总结里, 争取了一个年度优秀的考核。 后来,她哥哥嫂嫂又指望王凤珍把他们办到日本去,王凤珍索性不回家了。 反正她挣了钱,在东京都买了一套小房子。 呵,这可是秘密呀,除了她们几个最好的朋友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叶菁菁都佩服王凤珍的投资运,她只是在东京随便选了几只股票, 结果股票大涨,再卖掉,刚好让她凑够了买房子的钱, 终于在去年,有自己独立的窝了。 但即便不清楚女儿真正的经济状况,王凤珍她妈也动不动就在纺织厂家属区抱怨:养个女儿有什么用啊?白养的,养的假的。 看,母亲是多么容易把女儿当成奴隶啊。 王凤珍明明每月还给父母赡养费呢,但因为女儿不配合供养她们的好大儿,那就成了罪该万死,合该千刀万剐。 纺织厂晓得底细的人不捧她臭脚,故意大声嚷嚷:“白养的,正好,让你家老大把工作让出来,不要接凤珍的班啊。” 她妈这才消停。 薛琴都觉得神奇,明明以前王凤珍她妈瞧着也不像这种人,怎么现在这么面目可憎了? 叶菁菁哈哈笑:“因为她们这样的,都是父权的打手,干的就是她们的好丈夫好儿子,嗯,俗称大爹们,拉不下脸干的脏活儿。二鬼子不就是抢在鬼子前头冲锋陷阵的嘛。” 薛琴跟着乐了:“大爹,哎哟,你这到底是外国回来的,说的词儿都不一样。” 叶菁菁笑得更厉害了:“这可不是舶来词,土生土长的。哎,幸亏王凤珍泼辣,不然有的吃亏呢。” 有些家庭养女儿,就像计算好的投资,所有的爱,都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索取。一旦不如意,就能当场发疯。 薛琴一边开车,一边和老友感慨,“哎,我算是明白了,女人长大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自己独立,有自己独立的窝。” 既然话赶话地说到了,她忍不住咋舌了句,“你说,王凤珍跟赵光明怎么还谈了一段啊?我知道的时候,都傻了。” 叶菁菁也知道这事儿:“不是没成嚒。” 两人谈的时间不长,半年多就分了,现在大家见面仍然是朋友。 王凤珍后来又陆续谈了两个,目前单着。 赵光明则在日本结婚了,妻子也是大家的老熟人,伊藤洋子。 呃,伊藤洋子不是有未婚夫吗?嗯,很不幸,她结婚第二年,丈夫就出车祸死了。 很悲剧吧?但如果你知道同时死在副驾驶座上的,是她丈夫的情妇,你还觉得是悲剧吗? 喜大普奔好不好! 有财产可以继承,还能拿男方的保险赔偿,划算死了。 反正现在赵光明是旅居日本状态,而且在伊藤家族的帮助下,他已经在日本开了好几次美术展,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青年美术人。 薛琴都忍不住评价:“他这一下子少奋斗了多少年啊,羡慕死人了。啧,就是感觉有点乱点鸳鸯谱。” 叶菁菁已经想白她了:“你还好意思说,我问你,你跟朱向东到底又算怎么回事?” 这事儿,还是1981年朱向东出国的时候,叶菁菁才知道的。 她都搞不懂,这两人风马牛不相及的,怎么就能凑一对呢?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跟林志远擦出火花的。” “你才别乱点鸳鸯谱呢。”薛琴警告她,“林志远已经跟钱桃花结婚了,上个月才办的酒席。” 叶菁菁大吃一惊:“这我真不知道,小花毕业去了卫星发射基地以后,就没怎么跟我联系过了。” “联系不了,保密的呢。”薛琴门儿清,“她好像是用偏微分方程改进了苏联专家的一个大气折射修正公式,得了国防科技三等奖。林志远就喜欢有文化的,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才怪。照我说,小花就是太年轻,没见过啥好的,才被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给哄了。” 第585章 她是学渣啊,她承认,但并不妨碍她diss其他学渣。 叶菁菁哭笑不得:“你还说呢,你看你跟林志远简直就是世界上另外一个我,愣是没看对眼。” 只能说,世界真奇妙。 薛琴冲后视镜翻白眼:“我也喜欢有文化的呗,你不是让我关于经济学方面的问题,可以问朱向东的吗?” 叶菁菁都想打自己嘴巴子了,诚挚地道歉:“我错了。” 她这么说,是因为这两人现在也分了。 分的原因也非常简单,未来规划不同。 朱向东读完博士后,去联合国工作了。 搞得叶菁菁都唏嘘:“洛杉矶奥运会时,我看他说的,还以为你俩商量好了呢。”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她特地联系在美留学的中国学生去当志愿者,充当义务翻译,帮首次重返奥运赛场的中国代表团官员、裁判、教练以及运动员与奥运村和奥组委沟通交涉,还充当了司机,免费接送他们。 朱向东也跟着一块儿过去帮忙。 当时,她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天很蓝,云很白,风很大,大海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奥运会的热狗难吃的要死,但是果汁意外很好喝。 朱向东的眼睛亮闪闪的,跟她说将来的计划,全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再回想起那一幕,她现在只觉得唏嘘。 薛琴翻了个小白眼,没好气道:“我疯了?我跟他去联合国,我算什么?mrs朱?除此之外呢?啥都没有了,我傻不拉几我。我在西津,我是薛总,我是公司的一把手,全公司上下三千多人,都得听我的。” 公司能发展得这么大,得归功于现在全社会对学习的重视。 因为公司的主要业务,印刷这一块儿,印的全是学习资料。 至于培训,主流已经从成-人教育转向了出国前的外语培训,主攻去英语系国家和日本。 去英语系国家的,基本都是出去留学或者进修。而去日本的,则是培养研修生,以合法渠道去日本打工。 1981年,日本出台了研修生制度,按照这项制度规定,发展中国家的人可以去日本研修,学习技术,获得一项赖以生存的技能,并且获得收入。 日本愿意干这个,当然不是为了普惠世界,而是现在日本经济发展特别快,劳动力严重不足。 薛琴就是凭借这个信息优势,抓住了机会,让公司成为了派遣方,扩大了这项业务范围,叫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等等,不对。 照理说,纺织厂有这现成的门路,王凤珍的兄嫂想去日本打工应该很容易啊。他们为什么还要烦王凤珍? 嗐,这两人不知道是什么筋搭错了,认为自己就该像王凤珍一样,去了日本也要在办公室里轻轻松松的,要体面,不能吃苦,还得挣大钱。 偏偏他们又死活通过不了派遣的考试。 对,培训学校是有考试的,只有通过严格考核的人,才能派遣出国当研修生。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学校口碑特别好,经他们学校派出国的务工人员,都很受接收方的欢迎。 双方有矛盾,也能及时得到解决。 现在,培训班早就冲出西津,往全国范围内扩散了。 叶菁菁都觉得照这架势下去,薛琴能做成全国第一。 她诚恳地点头:“确实不划算,你在国内发展的更好。” 有的人并不是不好,只是人生路不同,走着走着就散了。 要不是开在开车,薛琴都要给她个大拥抱了:“看吧看吧,还是你懂我。放我们家里头,我就是疯子。” 联合国啊,总部在美国! 小朱都去联合国上班了,也没想过甩了她,多好的金龟婿。摊在谁家,谁家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竟然不识好歹,不肯出国! 啊哈!当初她刚和朱向东谈的时候,家里也疯了。 不过当时他们疯的是,她竟然找了这么个没底蕴的人,家里一个干部都没有。 啥话都让他们给说了。 叶菁菁哈哈大笑,真情实感道:“因为你的层次比他们高,夏虫不可语冰。” 现在真是出国热,她在美国都碰到过好几起因公出国却撕毁护照,宁可在美国当黑户打黑工,都死活不肯回国的人。 薛琴摇摇头,不太想谈论家人。 她觉得她的家族已经僵化了,就想着怎么占便宜,肉眼可见地走向了衰落。 就像无数个干部家庭一样。 跟他们比起来,原本她一直看不顺眼的丰要武,哦不,现在人家已经改名叫丰收,都显得眉清目秀起来了。 起码丰收像个正常人,去过日本也没跟其他人一样,恨不得能赖着不回来。人心气高,就能一直心气高,比起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强多了。 叶菁菁想起来了:“哎,丰收真去省团委了?你跟你讲,你这是错过了发展的好机会啊,团委特别出人才,很容易往上走的。你看那谁,那谁,都是团委上去的。” 最初省里考虑的人选是薛琴,因为她这个青年干部把华星公司的印刷厂和培训学校都干得有声有色,特别出彩,是当代青年人的偶像。 她当团委书记,有说服力,而且也方便开展工作。 第586章 结果薛琴不乐意,一直被她压一头的丰收就毛遂自荐,还真上了。 现在,人家不到30岁,就是正儿八经的省里干部,肉眼可见前途光明。 薛琴无所谓:“术业有专攻嘛,我就想做实业。她正好,除了当干部,也不会干别的。别说,她真能耐,到了省里立刻找上了一把手的秘书,马上要结婚了。夫妻齐心,确实是腾飞的料。” 叶菁菁哈哈笑出声,在心里感慨,有野心的人果然更有冲劲。丰要武,哦不,是丰收,就是这个时代不多见的野心勃勃的女同志。 在讲究“无知少女”(无党派人士,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性)的领导班子结构的当下,她能主动站出来,她就赢了。 薛琴顺嘴八卦:“当初她还追着刘向阳跑呢,现在啊,提起来都是黑历史。” 叶菁菁努力回想了下,才想起来刘向阳到底是谁,跟着问了句:“他现在怎么样了?” “嗐,能怎么样啊。”薛琴满脸一言难尽,“跟他家的那个保姆结婚了,厂里给保姆弄了农转非。她的工作就是照顾刘向阳,厂里发工资。” 叶菁菁想扶额,这关系乱的,关键是厂里人都知道她跟刘向阳他爹有一腿啊。心理素质该有多强大,才能继续待下去呢? “哪能怎么办?”薛琴也感慨,“她名声坏了,回村里,条件好的也看不上她了。她又在城里生活过,回去同样不适应。不过那个老不羞的没关系,反正他不在。” “啊?他死了吗?”叶菁菁琢磨着,“他年纪也不算大啊。” 薛琴哭笑不得:“什么啊,他是去他大儿子家了。” 叶菁菁更好奇:“他大儿子家能欢迎?” 不是她小人之心啊,而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能跟儿女家处得好的老人,要么能提供钱,要么得能提供劳动力。 刘向阳他爸被开除了,没退休工资,又是当了一辈子领导的人,你指望他干什么活?他眼里就没活。 薛琴哈哈笑:“可不是嘛,他大儿媳妇闹了一回,说愿意赡养婆婆。好歹她婆婆退休工资不低。但陶春花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结果没半年,又吵得不成样子,把人送回来了。哎,他们这一家,就天天让人看戏了。” 叶菁菁叹气:“这闹的,刘向阳怪倒霉的。”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非十恶不赦的坏人,终生瘫痪,太残酷了。 薛琴想起来了:“哎,你别说,也幸亏他妈被他哥接走去外地生活了半年,不然他才是真废了。” 为什么?因为他妈在的时候,他一天天的就是吃饭睡觉等死。 但是他妈一走,他老婆可不惯着他。 你下半身瘫痪了,手还能动吧?干活去!串珠子。 他老婆从厂里接了手工活,天天逼着他跟他爸爸干活。不干活,就没饭吃。 偏偏她这位老公公在她面前低一头,不敢吱声,更不敢护着儿子。 “半年的时间。”薛琴自己都说乐了,“他爸学会伺候瘫痪病人了,刘向阳自己一天也能挣个一块多钱了。可见啊,所有的废物都是惯出来的。没人惯他们,他们不照样得活下去。” 叶菁菁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厉害!就得这样。” 薛琴絮絮叨叨说纺织厂这些年的变化,都是鸡毛蒜皮的人间烟火。什么谁跟谁谈了,谁又被逼婚吓得躲外面不敢回家。 叶菁菁看她乐呵,调侃道:“那你们家没逼你去相亲,给你介绍对象?” 薛琴今年29岁,按照80年代的标准,妥妥的大龄女青年了。 她叹了口气:“怎么没有?现在他们看我,就是哪哪儿都不顺眼。我现在都不回去住了。” 反正她又不是没房子,何必要受窝囊气? 等红绿灯的时候,薛琴突然间想起来了:“哎,你回国时,美国没拦着你啊?就跟当初拦着钱学森一样。你搞的可是高科技。” “嗐,拦什么啊,我从人工智能转个人电脑操作系统,民用方向了。再说了,现在苏联还在,美国就是装,它也不能硬扣着外国科研人员不让走。” 薛琴乐了:“合着你还沾了苏联老大哥的光。” “是啊。”叶菁菁感慨,“这要是美国一家独大,那可真难说了。” 她们一路走,一路聊,开了差不多快六个小时才回西津。 中途叶菁菁还熬不过时差,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再睁开眼的时候,瞧见大片记忆里的梧桐树,她才敢确定,自己是真回西津了。 薛琴把她送到大杂院,叶菁菁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好像跟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钻进被窝,睡得昏天暗地了。 至于为什么她会回到大杂院,哎,那是个有点复杂的故事,能讲上好几个小时。 叶菁菁困得连几秒钟都扛不住,哪里能忍受几个小时?先睡觉再说。 真的,倒时差对她来说好像不存在。 因为等到她再度睁开眼时,天都亮了。 她直接不吃不喝睡了整整14个小时。 吓得党爱芳魂都要飞了,生怕她有个好歹。 哪怕谢广白再三再四地跟她保证,没事儿,就是困了想多睡会儿;她还是不放心地守了一夜。 第587章 第二天一早,薛琴过来找叶菁菁,看到她眼睛红红的样子都吓了一跳,特批她今天休息一天。 党爱芳还不肯,张罗着要给他们烧早饭,被薛琴摁住:“行了行了,你睡觉。我过来就是特地带菁菁去四季春吃早饭的。” 薛总能有这权力,是因为她现在是党爱芳的领导。 党爱芳没辞职,她退休了,前脚出了副食品店的门,后脚被薛琴聘请去公司当会计了。 叶菁菁看着党爱芳东倒西歪地回房间睡觉的背影,跟薛琴道谢:“一直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谢谢你啊,帮我照顾她。” 前年徐主席就退休了,被儿孙坚持接到北京去养老了。党爱芳总不能跟着去吧,可她一个人,谁都不敢放心。 得亏有薛琴帮忙看着。 薛琴笑道:“那也是你妈厉害。我真是服了,你们母女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你妈居然能考上会计证。” 叶菁菁摊手:“这事儿难说,天生的吧。” 看,她这种凡尔赛到今天没被打死,纯粹是因为世界太善良。 反正薛琴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催促道:“快点刷牙洗脸,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菁菁只好挣扎着起来收拾自己。 啧,不得不说啊,现在的大杂院真是鸟·枪换炮,她住的这间屋子,都有自己的卫生间了,而且卫生间还装了电热水器。 叶菁菁一边接热水,一边跟薛琴感慨:“我这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啊。” 薛琴眼白向她:“你这得亏这些年都在美国待着,不然你得烦死。”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的,但细说当真一言难尽。 大杂院能得到这么好的改造,是因为它的前一任主人——叶世高1983年底从国外回来了。 叶世高是谁呢?叶友德他那位当初抛下原配子女,只带着新妻和孩子逃出国的那位资本家爹。 哦,名义上,他也是叶菁菁的爷爷。 嗯,就是《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里,那个番外才出现的卢少婷的金手指。 第268章 公审大会 比猪都蠢 这个老登跑路多年后, 又回国认回了一双原配生的儿女。 别误会,不是老登年纪大了,亲情开始肆意生长, 而是他没的选择了。 因为他和新妻生的孩子在国外长大后别的没学会,光学会了花花公子那一套吃喝玩乐, 玩大了, 吸·毒吸死了。他妻子受打击过大,开始一心向佛。 啧, 难怪宅斗文里的老夫人们个个都是吃斋念佛的慈善人,大约是年轻时缺德事做多了。 当年她刻薄丈夫原配的一双儿女, 把人家当奴才使唤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现在挂嘴边的因果报应? 老登当然不会清心寡欲,他立马转身找情妇想继续奋斗来着, 结果折腾了好久, 也没生出他的继承人。 实在没办法之下,他才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抛弃的儿女。 说实在的, 后来的事情发展,充分证明了,坏人老了也不会幡然醒悟,只会更坏。 他的回归,不是儿女人生的金手指,而是噩梦。 当然,他的一双儿女本来人品也堪忧,但如果没有他带着, 恐怕也没条件走到那一步。 老登回国的时候,带了在西津的房契和工厂的地契,想要拿回财产。 但是因为当年的工厂早就被用上了, 根本不可能还给他,按照法律规定也没这条。 后来西津市政府本着想吸引华商投资的原则,把大杂院返还给他。 也正是因为政府出面,所以大杂院的住户才能顺利搬迁。 不然换私人上去试试?人家才不理会呢。就不走,你能拿他们怎么办? 薛琴为啥七年时间都没给叶菁菁买上房,后来干脆不得不去上海给她买股票了?就是因为搬迁难题啊。 前两年,确实有不少在文化的革命中被强占的房子又腾回头了。但住在里面的人不肯走啊。 你让人家搬,人家能跟你拼命。你报警,公安也不会管。 能怎么办?没看谢广白他们家的房子,到现在住户还是那些嘛。 薛琴只能自我安慰,上海那股票好歹每年分红,15%的年息,而且还一年抽一次奖,奖品是一套房呢。 哎,扯远了,继续说这个大杂院的事儿。 因为叶世高是外籍,手续比较麻烦,所以房子落在了他现存唯一的儿子叶友德名下。 后来,这一家子都出事了,房子就归党爱芳了。 她一个人也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 刚好现在市场活跃了,到西津出差办事的人特别多,西津旅馆严重紧缺,政府鼓励家里住房宽裕的,可以办家庭旅馆。 党爱芳就在薛琴的帮助下,把房子租给各家外地的公司单位,当成它们在西津的办事处。 别说,生意还挺好,前脚招租,后脚就租光了。 因为这里房租比酒店便宜多了,一间房带水电,一个月才100块钱,而且大杂院还有电话,可以方便大家联络外界做生意。 说到这个电话,叶家那一大家子出事后,电信局是想把电话给切了的。 现在电话也是身份的一种象征,你不到一定的干部级别,根本没资格装电话。 第588章 那会儿是看在外商的份上,电信局特批给安装的电话。 现在,呸!不提也罢。当然得切。 得亏薛琴又把叶菁菁给搬出来了,强调大名鼎鼎的计算机专家叶菁菁马上就要回国工作了,你电信局切她家啥意思?存心是不想让人回国吗? 这才把电话机给保留下来。 叶菁菁刷完牙,又调侃了句:“可见西津现在房子实在太紧张了,但凡有正规的办公场所,大家也不愿意到这里来。” 为什么? 因为叶世高装修完大杂院后,直接把这里变成了妓·院。 对,字面意义上的。 他的一双儿女以及孙辈,也是因此出的事。 这个老登,当真禽兽不如。 薛琴现在说起这事儿都咬牙切齿:“真tm恶心,什么玩意儿,难怪断子绝孙。哎,我不是说你啊。” 叶菁菁不以为意:“没啥,反正我一女的是上不了他家族谱的,我也不稀罕。” 薛琴乐了:“对,咱不稀罕,你上,是给他们家贴金。” 但凡男的因为性别就能轻易享有,女的却要千辛万苦才配得到的所谓的荣光,都是糟粕。 她们大女人,不稀罕! “走。”叶菁菁抬脚,“你带我吃什么去啊?” 她出门,刚好碰上谢广白从屋里收拾完了出来。 他倒时差呢,昨晚到后半夜才睡着,所以今天起晚了。 薛琴笑道:“要不你继续睡吧,等我们吃完了,菁菁再给你带点回来。” 谢广白摆摆手:“不了不了,一会儿主任过来接我,我会参加个会诊。” 叶菁菁提醒他:“那你先去厨房烧个泡饭对付下肚子,或者吃点饼干,别饿着了。” 薛琴一拍脑袋:“对,还有牛奶,菁菁,你妈给你订了牛奶。” 看,什么天生不会照顾人?只要有心,都能学会。 谢广白点头:“嗯,我知道了,你们自己路上小心。” 直到走出大杂院,薛琴还感慨:“说实在的,你俩回国,大家都觉得稀罕。你俩到今天还在一起,大家更稀罕。” 这话说起来,好像有点缺德。 但是出国留学的圈子里,换伴侣的太多了。 比如说雷成松,他出国前,双方家里就是害怕变数多,让小情侣结了婚才出国。 结果去年,雷成松回国了,他老婆在美国找了工作,不想回来,两人就离婚了。 剩下的,分分合合的故事,叶菁菁一开口能捋出一串来。 所以,薛琴才觉得她跟谢广白难得啊。 明明中途,两人有好几年都不在同一个城市。 “你想知道秘诀啊?就一个字,累!累得要死!我累得在实验室打地铺,他累得在手术间直接躺地上就睡着了。他早上六点前就到医院开早会,七点钟进手术室开到下午四点,然后继续读文章,搞研究,申请基金,还要考证。” 叶菁菁咯咯直乐,“我也差不多。我跟你说,累得就是啥都不想,但凡有一分钟空下来,我都只想眯一会儿。” 薛琴撇嘴:“切,分明是你俩有共同的语言,是灵魂伴侣。哎,就没人追你们吗?” “当然不是。”叶菁菁有一说一,“我这样的,年轻有钱有地位,谢广白那样的,医生,有前途,都抢手。” 薛琴哈哈大笑:“那你们可真是经受住了考验。” 叶菁菁想起一件搞笑的事,直接出卖了谢广白:“别说,他在美国可受欢迎了。有一次他加班太晚等夜班巴士,有个男的找他搭讪了。” 薛琴瞪大眼睛:“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叶菁菁笑得要喘不过气了,“最逗的是,那男的主动介绍我是gay,谢广白没明白他的意思。” 薛琴茫然了:“gay不就是快乐的人吗?” 她自己也学外语,她记得这个单词。 叶菁菁笑得捂肚子了:“哎哟哟,果然,《新英汉字典》是这么翻译的,谢广白也是这么背的。他感觉奇怪,问其他留学生,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他同事告诉他意思的。男同性恋,gay有这个意思。” 薛琴哭笑不得:“看来哪国语言都是随着时间变化,意义跟着变的。哎哟,回头我得在学校多安排点这方面的课程。” “不愧是我们薛总。”叶菁菁感慨,以前这种事都是她催薛琴做的。 可见人独当一面后,都能飞速成长。 “对了,有个事问你,你是不是跟雷成松相亲了?感觉咋样?” 薛琴呵呵:“不咋样。他应付他家长辈,我应付我家长辈而已。哎,有的时候想想,一个人也挺好,怪自在的,舒坦。” 叶菁菁点头:“也好,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自己舒服。” 薛琴啧啧:“我们叶教授就是叶教授,就是不一样。换成其他人,自己有对象了,肯定要撺掇我也找个对象。” 叶菁菁哈哈笑:“我可不管这个,我又不开婚姻介绍所。” 她俩在四季春饭店吃了汤包,又喝了豆浆,肚子饱饱的,才算心满意足地往外走。 刚出门,薛琴还没来得及去把车开过来呢,前面就乱哄哄地闹腾上了,街头全是看热闹的人。 第589章 叶菁菁一瞬间都恍惚了,感觉跟自己出国前的场景好像啊。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她出国前,薛琴骑着电动自行车载她。 现在,薛琴手上拿的是轿车车钥匙。 “这是干什么?开公审大会?” 薛琴手搭凉棚,往前眺望了下,点点头:“看样子真是。” 叶菁菁好奇了:“谁啊,这是,还严打吗?严打不是83年的事吗?” 薛琴还在努力看呢,嘴上回应着:“那审案子要时间,也没停啊。嗯,对,就是公审大会。” 叶菁菁跟着伸脖子:“今天是什么案子啊?” 薛琴已经放下搭凉棚的手,满脸一言难尽:“熟人,卢少婷。” 说着,她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说卢少婷她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她好不容易放出来,她为什么又瞎折腾?我摸着良心讲啊,纺织厂是真没亏待她。” 卢少婷1979年不是被判刑坐五年牢吗,但实际上,她没坐完五年牢。 她在监狱里改造情况不错,还算立了功,所以提前出狱了。 因为她不知道从哪儿学了缂丝、双面绣以及绒花等手艺,在牢里被安排着传授给其他狱友了。 使得女子监狱竟然也实现了出口创外汇,监狱条件都改善了。 监狱待她是真不薄啊,给她申请了减刑不说,在她出狱之后,监狱的领导特地把她介绍给纺织厂,让她继续带徒弟传授刺绣之类的绝活。 “那时候她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到手100块!”薛琴气愤不已,“比我工资高多了,养两个小孩根本不成问题。她手下带着一帮徒弟呢,都想跟她学手艺。” 结果她那个外公叶世高一蛊惑,她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竟然组织妇女卖-淫了,专门服侍那些臭不要脸的东西。 薛琴再一次骂出声:“我就没见过这么比猪还蠢的东西!真是跟失心疯一样。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把自己搞成鬼。” 叶菁菁摸了摸鼻子,猜测到:“大概是那条老狗承诺可以带她出国吧。” 真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想法。 不经历这个时代的人,是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崇洋媚外的思想究竟有多根深蒂固的。 因为他们在成长的年代经历过饥饿、贫穷,在长大后又看到了自己跟发达国家相比,究竟有落后。 这种成长的烙印太深刻了,使得出国热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社会主流思想。能留在国外工作生活,更是成功的代名词。 看看为什么那么多官员都乐意把孩子送出国?倒不一定非是他(她)贪了,要转移资产到海外去。而是在他们心中,就是认为在国外能站住脚才叫优秀。 而这种思想的弱化乃至消除,必须得靠时间。 等到国家强大了,从小都享受着充裕的物质的一代人长大了,成为拥有社会话语权的主流,旧的思想才能被摒弃。 别说,叶菁菁虽然是穿越者,但她还真摸准了卢少婷的命门。 卢少婷感觉自己在做一场无边无际的噩梦,她被押着往前走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明白自己这辈子为什么会走向刑场? 她不过是弄了个娱乐场所罢了。 如果开妓·院就要枪毙,那天上人间为什么能在天子脚下堂而皇之地开那么多年? 是因为嫖客够高级吗? 再说,她是等到83年严打过后,才接受叶世高的吩咐,找女的来营业的。 怎么现在都1986年了,他们还按照严打的标准来做事呢? 她不过是不想在国内被人指指点点,不过是想让她两个儿子也能出国享受好生活罢了;为什么要对她如此严酷呢? 她又没强迫人卖,那些女的听说有机会出国,能挣大钱,积极的很呢。 她是在为她们创造上进的机会。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笑贫不笑娼的,凭什么她就成了十恶不赦,要吃枪子儿? 她茫然得几乎迈不动脚,被公安推了个踉跄,才往前疾走几步。 周围似乎有无数根手指头伸出来,在拼命地戳她,戳得她又烦又乱,下意识地想喊:“舅舅,救命!” 结果周围响起了哄笑声,公安厉声呵斥:“老实点!” 是啊,她已经指望不上舅舅了,因为舅舅也被抓了,被判了死刑。 她当老·鸨被抓以后,一家人包括她父母和弟弟都倒了霉。 只有因为腿不好出去疗养,好奋斗出儿子继承家业的舅舅,以及身为外商仅仅被处罚嫖·娼罪名的外公逃过一劫。 哈,那个老不死的多狡猾啊,从头到尾把她推在前面,什么都不沾手。倒霉的,可不就是她了。 哦,对了,她还有个姐姐卢念儿。但姐姐在东北结了婚定居,早跟家里断绝关系了,根本不可能管她。 唯一能帮她奔走的,只有舅舅。 舅舅求外公救她,但外公却翻脸无情,完全不愿意为她这个外孙女儿费心力找关系,还嫌她笨。 说什么,他不过是找几个女的玩玩,放在发达的地方根本不算事儿,她竟然也办不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蠢货也不是叶家子孙。 第590章 于是舅舅一怒之下,砍了外公的脑袋,然后拎着脑袋去派出所自首了。 当时,一条街都是滴滴答答的血。好长一段时间,天一黑,那条路都没人敢走。 所以,舅舅也被抓了,今天同样要枪毙。 审判员在高台上,大喇叭里传出了他们命运的审判。 她的父母和弟弟,各自被判刑20年,正朝着她的方向嘶吼,好像是她害了他们一样。 多可笑啊,外公那个老不死的混账老流氓要把大杂院办成妓·院的时候,他们可一个比一个积极。 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无能,拉不到漂亮女的过来,所以只能指望她出手罢了。 现在,装什么无辜! 呸!这辈子她最不后悔的,就是把这家子王八蛋也送进大牢。 这是他们应得的。 但是为什么舅舅也突然间跟发疯一样,朝着她大喊大叫? 为她死,他难道不应该觉得幸福吗? 卢少婷难得困惑了。 舅舅真是太不应该了,他竟然在砍下那条老狗的头以后,还写了遗嘱,说用大杂院的房子还欠党爱芳的债。 呵,这时候他竟然想起来他欠人家的了。早点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人家现在会稀罕这个?人家日子不知道过的有多好呢。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像走在奈何桥上,这一辈子和上一辈子经历的种种,都在她面前跳跃。 一开始是晃荡的,模糊的,后来画面一幅幅的连接,成了连续的场景。 哦,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的上辈子。 叶友德现在发疯是正常的,因为上辈子的叶友德虽然还是不把妻女当人看,但他偏爱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卢根宝,他的宝贝外甥卢根宝啊。 对嘛,这才正常。 卢少婷哑然失笑。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重生幻想成受欢迎的团宠文?因为越缺什么越渴望什么。 有几个女人真是家族的团宠呢? 反正她不是。 第269章 真相 我不在乎 她上辈子爹妈眼里只有儿子, 舅舅舅妈眼里也只有根宝,她虽然过得比叶菁菁好些,但也是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所以她下乡后, 才会被范哲兵三两句话一哄,就抱着被子去跟他一个屋了。 哈!可笑吧。 可谁让她长那么大, 都没听过几句肯定她夸奖她的话呢。 不是有那句话吗?不幸的人, 要拿自己的一生去治愈童年。 但范哲兵就是个乌龟王八蛋,他当初撩拨她, 是认为她大城市出身,父母双职工, 家庭条件好,能占便宜。 当发现她的家庭根本给不了她任何帮助后,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在外面勾搭搭四了。 别说, 还真让他搭上了一个干部家的女儿,对, 就是那个矿业指挥部领导家的女儿,上了大学。 哈!上辈子的范哲兵真是命好,没有退学,也没有车祸,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读完了大学,还留校任教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上的大学。 后来他女朋友出国不归,也没耽误他的前程,因为他弄出了汉字输入法, 在学术界一时间风头无量。 呵呵,他是怎么弄出的?因为叶菁菁啊。 卢少婷真不愿意回忆起这个小表妹。 哪怕上辈子,她们关系也不好。 一来她们相差好几岁, 玩不到一处。 二来她在家里受了气,唯一能够发泄的对象就是年纪小反抗不了的叶菁菁。 后者除非是傻逼,否则绝对不可能喜欢她的。 偏偏叶菁菁不傻,相反的,还特别聪明。 哪怕家长根本不管她,她跟小老鼠一样沉默着长大了,也不影响她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考上了西津大学,学的还是计算机。 那个时候的自己呢?嗯,已经回城了。 抖爷开车时,偶然看到了她,把她带回了西津。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灰姑娘的故事,但是她觉得自己要飞黄腾达了。 这么大的干部家的公子啊,用几十年后流行的小说的说法,就是妥妥的军少啊,只有年代文的女主才配得上的军少。 她终于苦尽甘来了。 可是,当年的她太年轻太缺乏阅历了,不明白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被暗中标上了价格的道理。 那些年的痛苦,她想起来都会做噩梦。 但即便如此,抖爷还是很快就腻了她,可她已经没了退路。 一个离了婚被娘家赶出门,还带着两个儿子的女人,又没有工作,她能有什么选择? 让她去做苦工吗? 凭什么?她这辈子吃的苦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去吃苦? 她恨她们! 她把她们一个个带到高干楼去,她们当中有文工团的演员,有工人,有教师,还有大学生,个个都光鲜体面。 看到这些娇小姐哭泣求饶,她感觉可真痛快啊。不是一个个高高在上吗?叫人玩了拍了照片,以后随时都能再拉回来继续玩。 她们敢吱声吗?她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她们还想装她们高贵的大小姐啊。她们可不敢让人知道她们不值钱了。 第591章 现在回想起这一切,卢少婷依然兴奋,只是冷风一吹,让她又有些本能地发抖。 是的,她想起来了,叶菁菁就是抖爷开车到大学附近去猎艳的时候,被发现的。 哈,抖爷怎么会不心痒痒呢?她长了那样一双眼睛,又那么聪明成绩好,完美契合了那个校长的女儿的形象,他做梦都想蹂躏她。 可是叶菁菁不上钩。 不管她这个表姐找什么理由约她出门,她都拒绝,一天到晚屁股像是焊在了图书馆的椅子上,要么就在微机房里,根本不见人。 后来到了1980年秋天,叶菁菁要公派出国留学了。 抖爷再也耐不住性子,逼着她卢少婷想办法。 她只好撒谎说党爱芳出车祸了,让叶菁菁赶紧去医院。 当时叶菁菁正要出发去上海,在上海跟其他留学生一道汇合坐飞机。 她听闻母亲车祸的消息后,下意识地想上车,又停下了,表示自己坐公交车去医院就行。 看,这只小老鼠多警惕。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谁肯由着她呢。卢少婷记得自己用扑了迷药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直接把她塞进了轿车。 接下来,就是长达三年的囚禁。 叶菁菁失踪的消息传出后,西大组织学生寻找过,公安局也高度重视,认为这是敌特搞破坏,在全城摸排过,但是都没有消息。 因为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地方啊。 公安怎么会去高干楼摸排呢。 看,特权无处不在,因为有无数下面的人主动供着。 哪怕党爱芳眼睛哭瞎了,她女儿不见了就是不见了。 后来,后来这事儿是怎么被发现的? 是有个女的怀孕了,去医院找熟人想打胎,大夫感觉不对劲。 后来那女的在街上又碰到了当初拉她去高干楼玩的朋友,给了对方一巴掌。两人闹到了派出所。 可进了派出所之后,这俩女的又三缄其口,一再强调是误会。 公安回家跟妻子抱怨,说现在的姑娘一个个莫名其妙的。 但是正好他妻子是医院大夫,把两件事连在一起说,越说两口子越觉得不对劲。 也得亏是碰上了严打,各地公安机关都在抓案子。派出所没把这个没有报案人的疑似案件就此撂下,而是往深挖,一挖就挖出了军二代的滔天罪恶。 公安查封高干楼,发现叶菁菁的时候,她已经精神错乱了。 但诡异的是,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好起来了。 直到现在,卢少婷都不知道叶菁菁之前是装疯还是真疯了。 反正她站出来作证了,她还偷偷收集了很多罪证,彻底钉死了抖爷。 当时,抖爷跟疯了一样,一直在咆哮,说下辈子也不会放过她。 叶菁菁是怎么说的?说下辈子她依然会送他去枪毙。 她做到了,她真做到了。 哪怕这辈子的人已经不是她,换了一个灵魂,她仍然做到了。 卢少婷真恨啊!为什么这个人能那么有勇气,那么无所畏惧,那么执着? 她明明比自己拿的牌更差,凭什么她能活得闪闪发亮? 那亮光,刺得自己的眼睛真疼啊! 所以她恨,滔天的恨,没有办法停下来的恨。 只是,上辈子她被判刑进大牢待了30年,叶菁菁的结局也不算好。 甚至可以说是凄凉。 她被关的时候,到底疯没疯,卢少婷不知道。但是她作证完毕,亲眼看着窦东阳被枪毙后,她强撑的心力却一下子散了,她真的精神错乱了。 很惨,对吧?但不是最惨的。 因为她的利用价值还没消失,她又被男人吃了一次。 是谁?范哲兵。 而范哲兵又是怎么找上叶菁菁的呢? 因为范哲兵也是这个集团中的一员啊。 当时范哲兵的女友已经出国了,他被甩了。他看到她这位前妻穿的体面,小车进小车出的,居然又主动扒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种厚颜无耻的人才能混得开啊。 他甚至凭借他那张小白脸,哄骗了不少女学生上了车,不然抖爷的猎艳名单还没那么丰富。 但是案发以后,范哲兵跪在她面前求她,说让她看在两个儿子的面上,一定要保住他,不然谁还会管孩子? 她也是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真的答应了。 正好范哲兵基本都是和她单线联系,加上很多女学生不愿意站出来作证,他竟然逃过了一劫。 然后他就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了? 怎么可能?她卢少婷重生一回都不会当所谓的好人,何况是范哲兵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大学不算白上,他发现了叶菁菁写的那些凌乱的笔记里,都是拼音输入法的内容,他立刻据为己有了。 嗯,为什么是拼音呢?因为叶菁菁小时候是跟着街道扫盲班学的字,她学过拼音。 为了独占这颗天才脑袋,他甚至还以不忍心看叶菁菁孤苦无依的理由,坚持娶了她。 哈,当时可没少感动一批傻逼女人。甚至还有傻逼女大学生为此,主动给他当小三。 看看,到底是谁蠢? 所以那些贱货装什么三贞九烈呢?明明裤腰带一个比一个松。 第592章 范哲兵为了自己的事业,一直逼着叶菁菁继续研究。 可是叶菁菁精神已经错乱了,又怎么能跟正常人一样始终逻辑清醒了。 她被逼得很惨,精神状态更加糟糕了。 唯一会帮她的,是她家照应她的保姆,一个农村人,叫什么小花来着。好像原先是范哲兵以前单位的人,不知道怎么让单位开除了,被他喊到家里来当保姆。 后来,卢少婷也搞不清楚究竟具体是怎么回事,反正叶菁菁得到了一把斧子。 然后,她在范哲兵带着傻逼小三回家的时候,直接砍下了范哲兵的脑袋。 傻逼小三被吓晕了。 叶菁菁拎着范哲兵的脑袋出了大门。 她被囚禁了很长时间,先是在高干楼的三年,后来结婚了又被一直关着。 她走在阳光底下啊,哪怕上辈子的卢少婷其实根本不可能看到那个画面,却仍然能想象出,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绮丽残酷又如同火焰燃烧般的毁灭的美。 那拎在她手上的头颅,是她的勋章。 是她反抗命运不公的勋章。 可是这美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夕阳西下的时候,她被迎面疾驰来的一辆小轿车给撞倒了。 开车的是叶友德,坐车的是叶世高,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被撞倒的人是他们的血亲,只骂晦气。 还是手术台上,抢救失败的主刀医生看到病历上的名字,才小声惊呼:“叶菁菁,她是我高中同学。” 此时此刻,瞎眼的党爱芳因为没生儿子被叶世高嫌弃,已经被离婚了,叫街道送去了福利院。 她连自己都照应不了,又怎么可能管女儿的后事。 哈,她上辈子为女儿唯一做过的一件事,大概也就是哭瞎了眼睛吧。 但有什么意义呢?天知道她是真的为女儿失踪而哭,还是为女儿失踪了没人管她了,才哭的呢? 反正卢少婷是没被感动到,她只觉得恶心。无权无势又无能的窝囊废,都恶心。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最后给叶菁菁收尸的,是刚刚留学回国的谢广白,也就是抢救手术的主刀医生。 他看老同学身后凄凉,帮忙料理了后事。 他还为叶菁菁讨回了最基本的公道。 机械学院给范哲兵办追悼会时,那个又瘦又小的保姆小花出现了,直言范哲兵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卑鄙无耻还养二·奶。 学校当然不能让她这么玷污了他们优秀青年骨干人才的名声,要赶她走。 谢广白又出现了,还带上了记者,证明了范哲兵1983年发表的一篇关于汉字输入法的论文,核心内容已经在1980年发表过了。 当时的发表期刊是美国的一本大拿杂志,作者是叶菁菁。 原来叶菁菁在出国之前,就已经投了稿。但因为她是独立完成的,加上她这人沉默寡言,基本不跟人交流,所以国内竟然没人知道这事儿。 真是诡异的因果啊。 明明这一世重生的故事,是她卢少婷幻想出来的,偏偏仍然成了叶菁菁的主场。 这个可怕的穿越女甚至在对上辈子的实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依然诡异地合上了因果。 那个上辈子照顾她生活的保姆小花,这辈子竟然在她的帮助下,上了大学,还进了好单位,嫁了干部家庭。 那个上辈子最后为她收尸的男人谢广白,这辈子干脆成了她的爱人,他们一道出国留学了。 卢少婷忽然用力瞪大眼睛,惊惶地四下寻找。 对,这重生是她幻想的,根本不存在。 如果再没有了穿越女,那一定能回归到正常世界。 卢少婷扯着嗓子大喊:“叶菁菁,救我,你救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大家都东张西望,寻找那个叶菁菁。 被点名的人却毫无兴趣,直接招呼薛琴:“走吧。” 薛琴忍不住八卦:“她要告诉你什么啊?” 叶菁菁不屑一顾:“她还能有什么值得说的?要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她早拿出来给公安,用来换取减刑了。” 她在心里吐槽,卢少婷唯一能够引诱她的,大概就是所谓的穿越回去的办法了吧。 但她绝对不会上钩,勒索只会一次接一次,永远不会停下。 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因为卢少婷要真有这能耐,她为什么不自己穿回上一世啊? 坐牢三十年再惨,也惨不过吃枪子儿。 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一贪就是上亿,不知道害死了多少平民百姓的贪官,基本都是无期徒刑或者死缓,一个个都舍不得死刑立即执行呢? 是怕他们死的太痛快吗? 所以,叶菁菁笃定,卢少婷是无力扭转时空的。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要上钩? 救她,有什么好救的?就凭她做的那些缺德事,物理毁灭再适合不过了。 “走走走。”叶菁菁上了车,主动要求薛琴,“送我去学校吧,我刚好有个新想法,要论证一下。” 薛琴痛快答应:“好嘞,没问题。” 车子开起来,两边的风景飞速往后退,一如离开的时光。 人啊,永远只能往前看。 三千小世界,哪一个世界不能活出自己的精彩呢? 第593章 她在哪儿,都能把日子过好。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