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配保卫战》 第1章 [穿越重生] 《穿越女配保卫战》作者:颜昭晗【完结+番外】 文案: 师弟苦恋师妹,求之不得走火入魔,女配师姐成了惨死师弟刀下的炮灰…… 这算是什么奇葩的死法,什么崎岖的情节! 女配就没有人权了吗! 女配就可以死得又囧又惨吗! 穿越成为女配师姐的她,发誓一定要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保卫战! 珍爱生命,拒绝炮灰!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若合 ┃ 配角:陈若初,云海清,凌苏卢,陈炽,陈圣卿 ┃ 其它: ☆、陈若合 “师父师父,不好了,”陈若初跑到陈措面前,慌里慌张地说,“师姐她疯了。” 陈措正对着镜子拿着镰刀修眉毛,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睛:“若合向来都让人省心,怎么会疯了?怎么个疯法?” “躺在床上不动弹,嘴里哼哼唧唧,一会儿说什么‘坑爹’,一会儿说‘永晏我去你大爷的’,一会儿还说什么‘雅蠛蝶’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坑爹是谁?永晏又是谁?”陈若初惊魂未定,眨动水灵灵的大眼睛,“我问她怎么了,她拉着我的袖子痛哭流涕,说什么‘为什么我会穿成女配’,我也听不懂,就是觉得……师姐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是不是中邪了?”陈措放下镰刀和铜镜,匆匆站起身,“带我去看看她。” 果然,陈若合正躺在床上,两眼发直,脸色晦暗,不时还双手掩面“啊啊啊啊啊”地吟呻。但是她好像还没有丧失神志,见陈措领着一脸担忧的陈若初进来了,还转过头打量了他一番,突然问了一句让陈措差点吐血的话:“你是她师父?” “我是你师父!” 陈措黑着脸上前给陈若合把脉,脉象平稳,没什么毛病。可是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也不像是受了刺激啊。 陈若合——不,其实要是有人这么叫她,她会义正词严地说,我叫何若晨。 一个小时前,她确实是何若晨,如假包换的大学狗何若晨,正坐在电脑前开心地看好基友永晏的小说。她向来支持基友的创作事业,因为她可以软磨硬泡让永晏把自己的形象也写进小说里。 在永晏最近写的一部武侠小说中,何若晨的形象有幸成为女配陈若合——女主陈若初的师姐。何、若、晨,陈,若,合。连名字都充满暗示。 女配虽然出场不是很多,但她的形象反而比女主还要完美:美艳绝伦,武功高强,温柔大度,深得师父的喜爱,更衬出师妹女主幼稚废柴。开始何若晨还觉得永晏这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后来才明白……这特么的全是一场阴谋!红果果的阴谋! 原著中,在女主十二岁那年,她们的师父又收了一名男童为徒,也就是两人的师弟,名叫陈炽。陈炽是个阴沉又病娇的货,苦恋二师姐陈若初而不得,于是狂性大发,丧失理智,滥杀无辜。师姐陈若合倒霉地成了炮灰,被小师弟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残忍杀害。何若晨都不敢回想那种残忍的死法了,什么一刀一刀凌迟啊,血流得到处都是啊,最后还被凶手留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直到陈若初看到这样的惨状,陈若合才求着陈若初结束她的痛苦…… 陈炽是变态,永晏这家伙绝对更是变态!变态!超级变态! 看到陈若合死后,何若晨怒发冲冠地给永晏打了个电话,问她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把全书形象最为完美、最为圣母白莲花、最为高大全的女配就这样因为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写死了是什么心态?而且还死得这么惨? 电话那头,永晏弱弱地辩解道:“萧伯纳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给人看,鲁迅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我才安排陈若合死,这样会比较有震撼力,也让人对陈炽的残暴心生恐惧,这样小说才能感染他人……” “感染你大爷!”何若晨对着电话大骂。她还想再吐槽几句,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手机啪嗒掉到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还好,手机是大诺基亚的,摔不坏…… 何若晨醒来时,入眼先是简陋的床帐,隔着床帐能看到屋顶横梁。奇怪呀,自己晕倒的地方不长这样儿。她听到身边有个怯生生的萝莉音:“师姐,你醒了?”她偏过头,只见萝莉音穿一袭青色古装长裙,头发编成辫子垂下来。再看萝莉的样貌,圆眼睛,尖下巴,小巧的鼻头,很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模样。 萝莉见何若晨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自己,有点害怕地问:“师姐,你怎么了?不要吓唬若初啊。” 何若晨两眼一翻,差点再度晕倒。 坑爹啊,这不是永晏小说中描写的那个女主陈若初吗!就是打了个电话把永晏骂了一顿,她就穿成了炮灰女配陈若合! “坑爹呀!永晏去你大爷的!雅蠛蝶!为什么我会穿成女配,劳资不要当炮灰女配!祖国需要我!谁来让我再穿回去啊!”何若晨对着床帐哀嚎起来。 “师姐,师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小萝莉急得满头大汗,那副样子还真是我见犹怜,可是此时此刻何若晨更想怜她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何若晨双手捂住脸,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她听见陈若初慌里慌张跑出房间的声音,边跑还边喊:“师父师父,不好了,师姐疯了!” 第2章 从痛苦的回忆中走出来,何若晨偏头看了眼坐在她床边一脸严肃的师父,陈措。何若晨想起来了,永晏本来想安排这位为人风趣却一事无成的师父和女配陈若合来场感情戏的,但被何若晨坚决反对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化身是大叔控。永晏不甘心,还是给这两人安排了一些暧昧的互动。 谁让当初非要逼着永晏以自己为原型塑造陈若合这么个人物呢,虽然最后完全ooc了,但陈若合身上好歹也寄托了何若晨不少的期盼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何若晨,不,现在是陈若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师父,您认识一个人,他名叫陈炽吗?” 陈措一脸诧异地说:“若合,你连师弟都忘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回,陈若合真的是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了,完了完了,未来的杀人凶手已经混入门派,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不,向她了。 与其坐而待毙,孰若起而拯之!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就算穿越了也要保卫自己合法权益! 她腾地一下翻身爬起,把床边的师父和师妹全都吓了一跳。 “我就是做了个噩梦所以说胡话,师父师妹不用担心。”她潇洒地一撩头发,也不顾那两人古怪的目光,就打量这间房子。 这是陈若初和陈若合共住的寝室,陈若合死后,陈若初就独居于此。永晏曾在小说里详尽描写过房子的布局,因为陈炽数度痴汉一样潜入此屋欲行夜袭,所以大致结构何若晨并不陌生。墙上挂着一把如意剑,是陈若合的佩剑。 既然穿越成了陈若合,那么她的本事自己也应该有吧。陈若合嘿嘿嘿冷笑起来,陈措和陈若初不停地交换眼神。 这货绝对不是若合/师姐!两个人的内心同时咆哮,却见陈若合突然回过头,笑眯眯地问道:“师父,今年我多大呀?” 陈措傻眼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犹豫着说:“你到下月初十就是虚岁十五……若合,你看起来不太好,还是卧床休息吧。” “不必,劳资……不,我好得很。”陈若合从墙上摘下如意剑往屋外走去。十五岁,师妹陈若初十三岁,师弟陈炽刚十一岁,刚上山一年,这也是永晏的小说刚开头时的时间段。要是她悄悄找个机会在陈炽杀她之前,先下手为强杀了陈炽,岂不就相当于砍倒了自己的死亡flag?说不定到时候就会再穿越回去……唔,穿越回去的话,一定先去楼下美美吃顿烤肉然后去把永晏暴打一顿。 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想到这里,陈若合走到庭院中间,对着面前的一排平房和其后巍巍青山,凤眼微合,气沉丹田,随后睁开眼睛,大吼一声:“陈炽,给劳……给我出来!!!” 一间房的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皱着眉说:“若合,无事不要大喊大叫。陈炽不是一大早就去山里练武了么?” 陈若合看着这个人。这是她师父的弟弟,师叔陈圣卿,也是师妹若初暗恋的人,师妹也是因为师叔而始终不曾接受陈炽的。他年龄大约有二十五六,面容儒雅和善,一袭装x专用月白长衫,小白脸书生模样,的确很讨小姑娘们的喜欢,如果没记错的话,陈圣卿最后也是被妒火冲天的陈炽一剑毙命。好吧,既然要砍倒自己的死亡flag,并且活下来积极寻找穿越回去的方法,也顺手救一下这个男人吧。反正她叫雷锋。 “多谢师叔提醒。”陈若合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圣母的笑,却让陈圣卿抖了一下。她不想在此地逗留,初来乍到,熟悉地图后再跟npc交谈才是她应有的风格。对了,先找到陈炽,跟他谈谈再说。于是陈若合扛起如意剑,一溜烟就跑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后,陈措、陈圣卿、陈若初三人惊恐地谈论着。 “师姐今天一早就很不正常,还说了很多听不懂的话……” “若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要不要请个道士来看看……” “陈炽不会有事吧……” “对呀,她好像格外针对师弟的样子……” “可是若合根本就不应该这样啊,也没受什么刺激……” “我记得师姐说了什么坑爹,永晏,雅蠛蝶,会不会是影响如今武林局势的关键人物?” “嗯,有可能。让我好好想一想……” 作者有话要说: 此坑和《幽冥长女》一起更新。不过速度大概会很慢,因为《幽》实在是不小的工作量……啊…… 写《幽》的时候总会产生一些负面的情绪,因此写《穿》来进行调剂 ~\\(≧▽≦)/~ ☆、陈炽 陈若合扛着如意剑杀气腾腾地往后山走去,大有恶毒正房趁着老爷不在家准备去教训狐媚小妾的架势。山路比较长,而且曲曲折折的,好在以前那个陈若合的记忆还在,倒不至于走错了路。她一边走一边回忆小说情节,总结有关自己的一切设定,以便能充分利用身边的资源。 永晏对女主所在的这个门派有过很大篇幅的描写。此派在邛崃山之中,名字叫做“断层崖派”——还好比蛋黄派之类的名字像点样子,擅用剑。掌门人也就是她的师父陈措,整个门派一共区区五个人,不过已经算邛崃山第二大门派了。因为邛崃山里一共就两个门派。排行邛崃老大的门派叫做邛崃派,距断层崖约有六十里路。 第3章 在永晏尚未结尾的小说里,祸害陈炽把邛崃派也血洗了一番,死法自然也是千奇百怪,总之都很残忍就是了。陈若合越想越气闷,不由自主就将陈炽脑补成了一个三头六臂面目狰狞卑鄙无耻猥琐下流之极的哥斯拉。 陈炽杀陈若合的原因也很简单。一者是因为师弟当时已经陷入迷乱,心中只剩下杀念;另外原着中的陈若合似乎有些看不起陈炽,也不希望陈炽和陈若初在一起,因而让陈炽怀恨在心。 后山其实就是片相对开阔的山谷,因为比较平坦,被师父陈措开辟为练武场。陈若初远远便看到练武场上一个正在舞剑的身影,握着剑柄的手却犹豫了。 怎么办?冲上去一剑砍死? 说起杀人来,陈若合还真没那个勇气,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十一岁的小正太,她陈若合一介怪阿姨也下不去手啊。退一万步讲,她毫无理由冲上去砍死自家师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是为了避免以后被他杀害,所以先下手为强。”这种理由谁信? 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什么委婉点的方法。陈若合算了算时间,现在陈炽是十一岁,距离他黑化发狂还有三年时间。来日方长,这三年不信她找不到机会完美地做掉他,不被人察觉到蛛丝马迹,她几百集柯南可不是白看的。 说说简单,但是实行起来恐怕也有难度。陈若合苦笑,但愿她身为女配可以改变原书情节走向,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去后先去楼下美美吃顿烤肉然后把永晏暴打一顿。 她把目光又投向了练武场中那个身影。何若晨虽说对武学一窍不通,但她现在可是断层崖掌门人陈措的高徒陈若合啊,脑中瞬间浮现出如下信息: 身法不错……虽然力道还有点不足,但是速度在他的同龄人当中绝对是佼佼者了…… 而且练功这么勤奋,进步可真大。 这套剑法虽说无甚出奇之处,但陈炽结合自己的条件,又发挥出另外一重意义了。 此子乃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师父有幸,后继有人…… 有幸个毛线啊!陈若合急忙掐断自己心中的褒美之词,要知道永晏给陈炽加了一个碉堡的设定,就是陈炽天赋异禀,根骨奇佳,对于各类心法招式过目不忘,稍加练习就能将别人需几十年修炼的剑法用得炉火纯青,因此他才能轻松就击败且残杀了陈若合,顺带血洗邛崃派。 陈若合低下头又开始回忆小说内容。陈炽一开始颇有点抖m属性,无论是对于师父魔鬼式的训练还是陈圣卿、陈若合莫名的敌意,都只是默默承受,毫无怨言;直到被陈若初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甚至当着他的面和师叔秀恩爱,才以光速黑化。黑化就尽职黑化吧,你和陈若初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监、禁play虐恋sm甚至冰恋秀色都是不错的重口桥段,你丫杀无辜的路人顶个什么用? “大师姐?” 一声清脆还带些甜糯的童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炽练完了剑法,走到她面前,见她正在出神,就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陈若合猛地回过神,抬起头和陈炽大眼瞪小眼。将来杀自己的凶手站在眼前啦,居然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语气还这么恭敬,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眨动起来就像星星一样。这个十一岁小正太的目光对陈若合而言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再加上陈炽一副疑惑和关心的神情,看起来年纪虽小,却已经懂不少事了。如果他不是未来的杀人凶手,肯定会讨人喜欢的。 陈若合颇为复杂地叹了口气。现在她有点想念邻居家的弟弟了,唉。等穿越回去后一定要先去楼下请弟弟美美地吃顿烤肉,然后再把永晏暴打一顿。 在永晏的描写中,陈炽这张无辜的脸和隐忍恭谨的性格有如附加属性一般曾经骗过了所有人,直到他大开杀戒才让旁人意识到关注未成年人心理健康有多么重要。 但是骗不过提前看了半部小说的陈若合。啊哈哈哈。 “那个……听说你就是陈炽?”陈若合努力摆出一副凶悍的表情,“我是你的师姐,以后多多指教……咦,不对……” 按照时间来看,此时此刻原着中的陈若合和陈炽已经相识一年的,自我介绍纯属逗比行为。陈若合内心怒抽自己一巴掌。 小正太果然一愣。 “师姐,你……你没事吧?”他伸手欲探陈若合的额头,大约又担心逾礼,小手僵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没事。”陈若合绝望地摆了摆手。说实在的,要不是他是陈炽,陈若合真的还挺喜欢他的呢。她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三年时间,她也许可以开启圣母光环,以无尽的母爱感化陈炽,让他放下屠刀。尽管现在他还没有拎起屠刀。 走一步算一步吧。就算感化失败,作为偷看过剧本的穿越人士,她也能未卜先知,在杀机临近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陈炽看着大师姐的脸短短时间内换了好几种画风,不由悚然心惊。他感觉到,今天的大师姐好像不太一样,好像变得……很可怕。 断层崖午餐时例行会议。但是今天变成了一边倒的批斗会。 “陈若合!吃相!照镜子看看你的吃相!若初的吃相都比你文雅!”痛心疾首的师父。 “哼。”被师父高端的一黑黑俩术扫到的若初。 “若合今天真的变得很不对劲啊,是不是真的生了什么病。”忧心忡忡的师叔。 第4章 “师姐你还好吗?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启动正太萌杀招的陈炽。 “嗯?有事吗?大家都看着我干什么?”陈若合从碗中抬起脸,嘴里塞得鼓鼓的,莫名其妙地望着其余四人或暴怒或凝重或惊诧或意外的表情。虽然此处只有一些粗茶淡饭,但陈若合着实是有些饿了。甫穿越而来的惊吓已经消耗了很多卡路里,再说纯天然有机食品的确还挺好吃的,免不了吃相有些不雅。 “把饭咽下去再说话!陈若合!你已经十五岁了!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没家教的样子!”师父陈措愤怒地拍桌咆哮。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大徒弟平时最让他省心了,又知书达理又稳重端庄,怎么今天一大早起来像是被鬼附了身,又是大喊大叫,又是说莫名其妙的话,举手投足之间气质荡然无存,斯文扫地,更重要的是,平日训导她的那些礼仪都喂狗了吗,看看她现在这个吃相,普天之下要是能找到比她吃相还难看的女子,他就当场跟陈若合姓!反正都姓陈。 总而言之,现在这种情况,不是闹鬼了,就是闹鬼了!一想到“鬼”这个字,陈措就觉得一阵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蹿。可是堂堂掌门人怎么能在小辈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害怕呢?他急忙以怒吼掩饰。 “圣卿!”陈措把脸转向师叔,“邛崃派之人修真习武,明天去邛崃派请个弟子来驱驱鬼!再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了!” ……不就是个吃相问题,至于么。永晏原着中设定的师父暗恋陈若合,也只是因为这个大叔喜欢原先那个有如大家闺秀的陈若初吧。现在看来,让师父接受自己女汉子的新设定,也是件挺让她头疼的事情。 “师父,孔圣人说过,食不言寝不语。”一直沉默的师妹若初细声细气说了一句,让师父噎住了。 “吃饭,吃饭。”师父装作没事人一样端起饭碗,“圣卿,明天请人来驱鬼,别忘了啊。” 陈若合瞧见师妹冲她挤了挤眼睛,轻轻笑了一下。不愧是永晏那个变态笔下的女主,虽然说没有那么多明显的玛丽苏设定,却总在适时女主光环全开,闪瞎全场。就拿现在来说,这个笑容简直把陈若初这个十三岁萝莉的美貌展露无遗,惹人怜爱。 萝莉正太都有爱,大叔无爱! 不过,师父提起明天请邛崃派的弟子过来驱鬼,看来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不是原来那个陈若初了。尽管驱鬼也驱不出什么幺蛾子来,陈若初觉得自己还是稍微收敛一些比较好,以免没等陈炽把自己杀了,就被人当成鸠占鹊巢占据陈若初身体的恶鬼给拉出去烧死。 看来穿越也不是这么好玩啊,保卫女配之路仍然在施工,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海清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碧绿的青山脚下花盛开。”一大早,陈若合就哼着优雅的小曲起床干活。 《朱子家训》云,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宜内外整洁。 刚穿越到新世界,还是给同门师父师叔师弟师妹留下一个勤快热情的好印象吧。陈若合把自己都快感动哭了。 然后她悲催地发现自己实际上还是整个门派中起床最晚的。 “师姐,打扫庭院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来干。你还是去练剑吧。”陈若初打着哈欠从厨房中走出来,见师姐正在院中清扫着尘土落叶,连忙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扫帚。陈若合愣了一下。永晏在小说里提过,在断层崖之中,因为若初资质不佳,所以师父也不强迫她练武。但门派中一切杂事,比如打扫做饭什么的,均由若初来做。说是二徒弟,干的活却和丫鬟差不多。 十三岁的萝莉就要做这么繁重的工作。陈若合心里涌出一些怜惜之情。但若初毫不在意,一边动作麻利地打扫庭院一边说:“今天师叔天还没亮就动身前去邛崃派了。最早恐怕也要入夜才能回来吧。” “真的要请人来驱鬼?”陈若合翻了个白眼,“对了,怎么不见师弟?” “哦,小河……不不,师弟他早早就去练武了,等一下我还要把饭和茶水给他送过去呢。” “小河?”陈若合重复了一句。她想起永晏在小说里写的一个情节。 起初师父收陈炽为徒时,算得他五行缺火,所以拟一字炽为名,以求完善命数。陈炽原先名叫小河,姓袁。但是他似乎对改名一事十分不满,却没有提出来,自然也就不曾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了。唯独若初为照顾他的感受,两人私下相处时便管陈炽叫小河。 这傻女孩,殊不知此举能把陈炽对她的好感度加到max啊。 “呃,他改名陈炽之前是叫小河的,我叫着顺口了,也就一直没有改,师姐见怪。”若初轻声说,语气有点委屈,让人根本就不忍心说些什么。 若合点点头,以她看了那么多本小言的经验,很容易就总结出陈炽喜欢陈若初的原因了。 在断层崖之中,陈若初不傲娇也没公主病,未谙世事,心地善良,待陈炽这个师弟完全是真心诚意的。加之陈若初和陈炽年纪相仿,自然少不了耳鬓厮磨的桥段,久而久之陈炽对她生情也就在意料之中。 感情什么的无可厚非,要是这感情变成杀身之祸甚至殃及旁人,那可真是罪过罪过了。 朝阳逐渐升起,陈若初走进厨房里满脸紧张地催促躲在角落里捧着馒头大啃的陈若合:“师姐,别吃了,快去后山练武场吧,晚了师父可就要生气了。” 第5章 开玩笑,她这个师姐再吃就要把午饭都吃完了,别人还吃不吃了? 不过师姐以前真的没有这么能吃啊…… 是不是附到师姐身上的鬼是个饿死鬼?一想起昨晚和这个师姐睡在一个房间中,陈若初浑身不由一阵发冷。 唉。陈若合长叹一声,站起身,拍掉落在衣襟上的食物渣子。等到穿越回去后一定要到楼下美美地吃顿烤肉,然后把永晏暴打一顿。 虽说现在陈措的精力基本都用于指导天赋奇佳的高徒陈炽,但陈若合身为大徒弟,也不可荒废武功。好在陈若合的记忆和本领倒不曾消失,练武什么的倒不在话下。 陈若合装模作样地舞着剑。练武场上地方很大,她和陈炽各自舞剑互不影响。她心里却在琢磨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串事情,结果被师父发现她的心不在焉,一通训斥。看着师父那痛心疾首的样子,陈若合心里其实挺同情的:捡了个女孩子准备大玩光源氏计划,好不容易把她培养成典雅娴静的山村闺秀,结果有一天早上醒来淑女变成了女汉子,谁都难以接受吧。 傍晚时分,师叔陈圣卿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年轻人。此人便是邛崃派掌门人的大弟子云海清。彼时陈若合正蹲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捧着海碗跟民工一样大吃特吃,乍见庭院门前马蹄声响,有人勒步下马。还未等陈若合反应过来,从山道中走来名气宇轩昂的陌生男子,其人约莫弱冠之年,一袭玄衣,身负宝剑,满脸倨傲的表情,却因其剑眉星目而不引人反感,更对他添一层敬佩。且不说此少侠玉树临风,走起来更如行在云上的仙人,单论他映衬背后酡红晚霞,就仿佛自古装电影中走出的翩翩公子。陈若合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卧槽,大帅哥! 以前那个陈若初的记忆立即为她做了注解:邛崃派掌门人大弟子云海清,容貌俊秀,武学之上的造诣亦值得称赞。 永晏笔下的云海清,虽然模样英俊,却是个无比自负目中无人的货,因而提及他时,也少不了贬低之词。但亲眼见到此人,陈若合只想捧颊嘶吼……永晏你坑爹呀!这明明就是个冰山帅哥! 云海清身为邛崃派大弟子,不是第一次来访兄弟门派断层崖,却是第一次见陈若合这副模样。 他哪回见陈若合,不是对方衣冠齐整,神情冷淡端庄,得体又不失大方地称他一声“云兄”?可是这……这蹲在地上捧着碗大吃大嚼,饭粒沾到下巴上都不知道,偏偏还一副呆愣地望着他的女人……是谁? 心中疑惑重重,云海清却有些出神。其实陈若合这样子也并不难看嘛。她本来就是美人胚子,便是繁华京城也难觅这等姿色。以前都是端着架子,于礼仪上并无指责之处,的确端庄娴淑,却如经纶般令人乏味;然而现在他面前这陈若合,就像是把那些条条框框都摒弃了一般,浑身上下充盈豪爽之气,反而有种特殊之美。 “唉,真失礼。”随后跟进来的师叔陈圣卿瞧见陈若合这副尊荣,连连叹息,“海清师侄,你也瞧见了,若合跟换了个人一样,不知是否是鬼魅作祟。” 云海清回过神来,见陈若合已经放下碗向他走过来,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满脸狡黠之色,不由后退两步,唰地一声拔剑出鞘。 “大胆妖孽!连断层崖弟子之身躯都敢占据!还不快滚!” ……陈若合她现在很伤心,非常伤心。 她甚至还没尝试着和这位大帅哥打招呼,就被他用剑指着了。而且看看他那脸色,跟看什么怪物一样……有没有搞错,永晏亲口说的,陈若合可是全书第二大美女啊!第一大美女是个一出场就被黑化版陈炽做掉的流莺。 闻讯而来的师父师弟妹三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火上浇油。 “哎呀呀,总算把师侄盼过来啦……有失远迎,见谅见谅,你看我这大徒弟,昨天早上便开始不对劲……”师父一脸汉奸样,只差来一句“这徒弟我不要了”。 “呜呜呜我晚上还要和师姐睡一个房间呢……”若初躲在师叔身后,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师叔,绝对的卖萌。 “呵呵。”陈炽站在一边冷笑。陈若初本能地想回一句“我去年买了个表”,突然想起来陈炽一定是不知道呵呵两字的深层含义。看在正太的份上,原谅他吧。阿门。 陈若合侧目瞥了眼陈炽,竟有点心惊。我了个去啊,看这个死小孩的眼神,哪像是一个十一岁小孩的眼神。这一定也是因为永晏给他附加的属性——眼神杀! “云兄……请先把尊剑从我脖子上移开。”陈若合咬着牙说,“一见面就兵戈相向,成何体统……” “说,你倒是什么魑魅魍魉,为何要占据陈若合之身!有什么阴谋!”云海清的剑又进了一寸,这下可好,剑尖都挨着皮肤了,凉丝丝的。 陈若合颇为无奈,她“变成”陈若合又不是故意而为之,她也很无奈好不好!云海清虽有一张帅脸,可是如此咄咄逼人,跟他说话简直鸡同鸭讲,不好不好。 陈若合干脆也豁出去了,她这两天本身就郁闷得厉害,且不说莫名其妙穿越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山深处,时时刻刻还要担心着死亡flag,如今又被一通怀疑,最重要的是,大帅哥嫌弃她!她索性也不顾形象,双手叉腰做泼妇骂街状:“劳资就是陈若合怎么了?大梦初醒转了性子有什么奇怪的?癫痫没见过啊?双重人格没见过啊?” 第6章 骂完才突然醒悟,这群人确实对心理疾病没什么了解…… 啪。什么东西被贴到了额头上,一时间挡住了视线。陈若合起初想,啊,他戳我的额头了,虽然有点疼;然后又想,艹,不对劲。 手从脸上扯下来一张黄符,陈若合看着上面朱砂的笔画,哭笑不得。 原来传说中高大上的修真,竟然这么……囧。她抬起头,迎着云海清的目光和剑锋,冷冷一笑,那双微挑的凤眼中流出(自认为的)万种决绝姿态与妩媚风情:“大师兄,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虽然这样把师父师叔都骂作猴子,不过想来他们也听不懂。 只听咕咚一声,什么东西倒地了。然后几种声音混合在一起,让陈若合的脑袋瞬间就大了。 “师父!师父你怎么昏倒了!快醒醒!不要吓若初啊!” “大哥!大哥你怎么昏倒了!快醒醒!不要吓小弟啊!” “呵呵。” 在这一片混乱中,陈若合抬起头,却正对上云海清深邃的目光。那双黑得泛着寒意的眼睛让她一时间有点失神,他的黑发和发带被晚风轻轻撩起来。少年持剑的姿态有如一尊俊逸不失英气的雕塑,其后的天际,便是浓墨重彩的晚霞。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海清到底是不是男主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o(╯□╰)o ☆、陈措 陈措的晕倒,致使变数陡生,驱鬼一事不了了之,几人连忙将他抬进房里,又是掐人中又是含水喷人的,总算是把他弄醒了。云海清站在一边,高傲的脸上反倒是露出些惭愧的神色。可不是吗,不仅没治好陈若初疯疯癫癫的病症,还把人家掌门人给气晕了。 “陈若合,过来。其他人出去。”陈措躺在椅子上,下巴还滴答滴答淌着刚才陈圣卿喷上去的一口茶水,表情痛苦。 陈若合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不了包袱款款滚出断层崖,正好可以远离陈炽,还遂了她的愿呢。可是根据墨菲定律,事情总不会往她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 邛崃山的夜里,秋月高悬,冷风掠过树梢,飒飒声寒。这时候大概是十月份,也就是农历的九月。山中秋夜凄清,即使大大咧咧的陈若合看来,也平添几分惆怅。 不过她惆怅的不是自古逢秋悲寂寥,而是面前这个唉声叹气的男人。 “失礼处可以改,逾矩处道歉就是了,起码我人好好的,没死也没残,师父这样愁眉苦脸,对身体不好。”陈若合压着心中火气,柔声劝慰着师父。 真想不到甫一穿越,最让她头疼的不是未来将要杀她的陈炽,而是这个男n号师父。拿镰刀修眉的男人果然不同一般人,你看你那眉毛都快被你给弄没了…… “若合,你心性大变定有原因。”陈措从袖中摸出一块手帕擦擦眼睛,“我自然不愿相信是妖邪奸鬼为害,可是事已至此,唉,苦命啊……” 陈若合觉得一万头羊驼从心中奔腾而过。这大叔龟毛还有完没完? “我相信你不是鬼怪,也非恶意占据陈若合的身子。”陈措忽然正色道,满脸故作凄然的矫情之态荡然无存,“汝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陈若合愣了几秒钟,才笑道:“师父果然火眼金睛。因缘际会,我不是故意要变成陈若合,也在寻找离开之法。事已如此,师父自行斟酌吧。” 陈措反而被这一番言语给弄得不知如何搭腔,只是低头思忖半晌。陈若合却想,既然和师父摊牌自己身份不一般,可否充分利用外挂之便让她避开死劫呢? 陈措过了良久沉声道:“难怪你心性大变,跟个猴子一样令我头疼。” 你才是猴子呢,你全家都是猴子! 她拂袖道:“师父真对我如此不满,你……逐我出师门就是了。只希望师父能将我的身份保密。”好险,她差点脱口而出“你他妈来打我呀”。 陈措拍案而起,义正词严:“你是我的弟子,逐你出师门是想在江湖之上四处给我丢脸吗?!” 陈若合这下郁闷了。 “那希望师父能为我保密,他日寻得破解之法,魂归正主,一定万分感谢师父。一言为定哦。” “罢了罢了,少扯没用的,离我远一点,我不管你是谁,现在不想见你。” 庭院之中,云海清对陈圣卿和陈若初解释道:“陈师妹不似有鬼气缠身,虽然身上之息有些怪异,但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对了。陈若合走出师父房间时正好听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师侄赶了一天路也累了,还是早些在断层崖歇息吧。若初,你去收拾一间房。”师叔吩咐,陈若初答应了一声就去忙活了。 这晚的风波也便就这样平息下来。 夜渐深,陈若合躺在床上时却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走到庭院中。月寒如水,早有身影静静立于其中。其人背对着她,长发散下,月色如在他身上披了一层纱,远远看去,像仙人一般。 “陈师妹,夜已更深,为何还不睡?”云海清并未回头,语调却很轻,恐惊扰了他人。他耳力过人,仅从身后轻微的门扉开合声和刻意放轻的脚步便判断出来人是谁。 “你不是也没有休息吗?”陈若合说着,走到云海清身边,两人并肩而立。明月当空,青山沉暮,夜风带寒,美男站在身旁。这场景,是不是跟电影中一样,美爆了! 第7章 “……喂。” “怎么?云师兄以与我同享月色为耻?” “这……没有,陈师妹不要多想。” 陈若合当然顾不上去探寻身边云海清的脸色变得有多么难看,只是闭上眼睛,微微抬起头,似是陶醉在微冷的山风和月色中,以及自己乱七八糟的yy里了。 云海清侧过脸打量陈若初。他总是板着张脸,目空一切的样子,因为他端持着邛崃派大弟子的骄傲。然而此时此刻,月光像是水一样,不知不觉便将他的表情融化了。 有人说过,月色之下每个人都会变得更美一些。陈若合在月色下就像开在山谷中的杜鹃花,比之美丽,更让人震慑的是那种鲜活的感觉。云海清觉得心里动了动,突然脱口而出:“不如一起去走走?” “去哪里?”陈若合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问。她穿越到断层崖已经有两天的,还没走出这里一步呢,小范围换个地图倒很不错,反正也睡不着,和帅哥月下散步,多浪漫的。 “断层崖下的灌县吧。半夜三更,街坊之间一个人都没有,还需要躲避巡逻差役和更夫的盘问,倒别有一番风味。” “呃……好啊。”云海清的爱好倒还真是让人讶异。不过陈若合对于断层崖之外的世界也十分好奇,夜探市镇倒很符合她猥琐的作风,于是点点头便答应了,反而是轮到云海清吃惊。 “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你就真答应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别反悔。”陈若合一边说着,自顾自就往庭院之外走去。云海清暗骂一声,只得快步追上。 夜间山路并不好走,好在两人都有功底,月色也十分澄明,脚下如生了风,倒不觉得难行。 “搞得好像要私奔似的。”云海清嘀咕了一句。 “云师兄所言甚是。”陈若合点头同意。 “也实乃拜你厚脸皮所赐。”云海清把头撇向一边。 “啊?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两个人“愉快”地聊着天,也不觉得道路漫长,不一会儿就下了山。陈若合越发感觉到,永晏笔下除了副臭皮囊之外一无是处的云海清原来是个大闷骚啊。原生版的陈若合应该也和云海清一样,身为武林门派的大弟子,上有师父师叔,下有师弟师妹,一举一动都被那么多眼睛盯着,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一样,不得自由。 “我倒还羡慕你,一旦装疯,以前的条条框框就统统扔了个干净,嬉笑怒骂都随心所欲。可是我……”云海清叹了口气。 什么装疯,她是真疯好不好!呸呸呸,她根本就没有疯! 两个人来到了灌县,夜色之中也看不清什么,街坊门楼也只是个黑色的轮廓而已。永晏这部小说是以北宋为故事背景,坊市限制打破,不存在宵禁,但灌县并不大,除了一家窑子,也没有所谓夜市。估计要看到热闹的古代夜市,陈若合需要再往东,行至锦城了。 “随我来。”云海清说着,将陈若合引至一处宅院前。在众多低矮朴素的平房中,这处宅子朱漆大门,门口立着威武的石狮子,还挂着两个红灯笼,陈若合却看不清牌匾之上的字。看这规模,妥妥的官宦人家。 “此处莫非是县太爷的宅邸?”陈若合好奇地问。 “非也。据说住在其中的老爷来头十分大,连京城中的王爷都知晓他的名字呢。而且这里还不是他唯一的家宅,只是一栋安置妾室的别墅而已。”云海清难掩语气中的羡慕之意,“我若也能建起这样的豪宅便好了,置办家业,娶妻生子。江湖险恶,我还未出师就已经厌倦了。” 云海清叨叨不停,跟个屌丝一样开始yy自己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的辉煌未来了,陈若合却在蹙眉沉思。 她才发现永晏在这部小说中埋了那么多伏笔。永晏小说中的确提及了一个偶尔居住于灌县的与当朝天子异姓的王爷,虽然只是一笔带过,却暗示着陈炽的黑化与此名王爷有关系。 那王爷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凌,叫凌阅沧。因为这姓不甚常见,陈若合还是有点印象的。 “住在此处的主人可是姓凌?”陈若合问道。 “正是。来,这边走。”云海清带着陈若合绕道宅院的背后,原来这里的墙斑驳破旧,而且也矮,对于他们两个会武功的人来说,攀爬起来倒是很容易的事情。 ……云海清果然是第一大闷骚,看他平时道貌岸然的小模样,原来也干爬墙头偷窥的事情。陈若合心中暗诽,不过她终究是对古代豪宅内部构造十分感兴趣,便一点都不迟疑地虽云海清手脚麻利地扒着砖块一跃而上,蹲在墙上向院里望去。 这一望不打紧,陈若合差点就骂出声来,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一旁的云海清瞬间面红耳赤,即使就着一点点月光也能看得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海清应该就是男主角了o(╯□╰)o ☆、凌苏卢 这面墙内应该是个后院,其中有一棵高大的杨树,一对狗男女正倚着树圈圈叉叉,叫声随着风吹树叶沙沙之声,就算看不甚清楚,也觉得万分淫、靡。女子背抵住树干,月光下只能看到一条白生生的修长美腿缠在男子腰上,倒是侧对着他们的男子一袭红衣半褪,长发披散,眼睛眯起来,任由月色洒在他的脸上,时而仰头喘息,时而低头念着些什么。 陈若合想,月光真是种神奇的布景板。比如云海清在月光下,就如圣人那般自带神仙光环,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这红衣男子却在月下明明白白写着“妖孽”两个字。且不说汗湿的头发粘在侧脸,单就那露出来的半截肩膀来看,比攀在他腰上的那条腿还要白。 第8章 这俩人深陷欲、海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墙头上的不速之客。 那头云海清早就别过了脸,想要拉陈若合撤退,却又担心惊到了庭院里的人。一时之间,进退两难。陈若合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半夜同云海清下山竟有如此福利,难道云海清经常下山观赏花园の野战实况.avi?果然这货之闷骚,无出其右者。 说起来,在大学的时候,陈若合也是出了名的重口味。a、vgv都没少看过,但是现在乍见月下庭院之中活色生香的春宫gif,倒让她也有点愣怔。 宋明理学此时应该还没有出现,可更不用说影响到四川邛崃山东头的灌县,男女在庭院中玩点情趣新花样也没什么的。不过凌府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皇亲国戚的,多少也应该注重名声。半夜三更在后院里啪啪啪,就算外人不知道,让仆役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还是说,这对狗男女在偷情? 俩人于院中野合也就罢了,偏偏其中妖孽男子还似有特殊癖好,边行吟边行……淫。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啊……啊,公子,你……啊,慢、慢一点……” “嗯、哈啊……白云一片去、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啊……” 陈若合暗想,若她是元稹、张若虚,不当场从地下爬出来把这妖孽混蛋吓成终身不举她就把姓倒过来写;再偷瞟了云海清一番,见这厮连耳朵都红透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数度对她使眼色打手势,跟墙上通了电一样。 “公、公子,少爷、亲夫,您,您就别念了,奴家快不行了。啊……啊……”女子的喘息变得急促尖锐起来,那男子却闲闲笑出了声,这声带着慵懒之意的轻笑听在陈若合耳中,简直就是世界的恶意。 “别急嘛,小珑真,你说是本公子厉害,还是县太爷家的肖公子厉害?”那男子仰起头,声线沙哑,伸手向前探去,虽有树影遮挡看不清楚,想来其魔掌停留之处也是该打码区域。 “自、自然是您,啊……公子,您行行好,奴家快、快不行了……” 陈若合听得清楚,这女子名叫珑真,正是永晏小说中的“第一美人”,只露了脸便被黑化陈炽做掉的女炮灰。原来妖孽男是在此处狎妓,难怪玩得这么开放。 正想着,妖孽男诗兴又大发起来:“黑夜、黑夜给了本公子……啊,哈啊,好厉害……黑色的,的,眼睛……卧槽……本公子却用它、卧槽……寻找……啊!光明……嗯……” 如果说妖孽男用一句“卧槽”表达了他的感官享受的话,那么陈若合只想用五个字作为她此时心情的注解:我屮艹芔茻。 这特么不是顾城的诗吗!这男的啪啪啪的时候怎么会吟出顾城的诗!而且把第一人称全部替换成了“本公子”,下一首是不是舒婷北岛都要露脸了! 除非……这个男人也是穿越而来的……陈若合脑中一秒钟之内转了无数个念头。妖孽男到底是谁?她不记得永晏的小说中写过这个人啊。大半夜在后院中噼噼又啪啪,莫非就是这宅院的主人,凌阅沧?凌阅沧会不会也和她陈若合是一样魂穿过来的? 院中的两人差不多高、潮了,女人越发甜腻的叫声混合男人的低吼,实在让人听不下去。云海清一看陈若合望着院中不语,突然生出些无来由的愤怒,他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便重重一掌拍到陈若合肩膀上。云海清本欲唤其回神,却不料陈若合仍在猜测妖孽男子的身份,猝不及防整个人前倾栽下墙头,哗啦一声响。 云海清大惊失色,但是他反应极快,紧接着跃下墙头一把抱住陈若合的腰,伴随着珑真不知是惊恐还是欢愉的尖叫,两个人踢里哐啷一同滚落花坛之中。陈若合只觉得一个热热的躯体挨得离自己很近,她甚至嗅到了云海清身上皂角的味道,混合着邛崃山中水汽,干净而出尘。 好在墙并不高,两人也都有不浅的功底,匆匆忙忙地站起来,不敢抬眼看那对狗男女。四人多少都有些尴尬,尤其是那女子,急忙躲在妖孽男身后,瑟瑟发抖。倒是妖孽男好整以暇先开了口,语气讥诮:“哟,想不到本公子行云雨之事也有人围观,莫不是这时代没有什么爱情动作片,便爬人家的墙去看?” 这货绝逼是穿越过来的,听他这一溜儿词汇说得多溜! 陈若初瞧着近在眼前云海清的脸刹那间变得跟个调色盘一样,也不知道是愤怒、羞愧还是尴,五彩辉映煞是好看,见他正紧紧抱着陈若合的腰,连忙松手故作淡然状,借由夜色掩饰。 陈若合吭哧吭哧从地上爬起来站定,恰与对面的红衣妖孽对视。其人衣服尚未拢好,露着一大片雪白的胸膛,映着垂下的红衣黑发,眼睛眯着,露出些被打扰的不悦神情,嘴唇兀自红艳,天然一派纨绔贵气,连妖孽都不足以形容了。陈若合还来不及反应,云海清便已拉着她转身,施展轻功再度攀墙,狼狈地逃了出去。 院落中,珑真捡起地上抛落的衣物穿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公子,要不要派人去追……” “边儿去,别烦本公子。”凌苏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珑真瘪瘪嘴,却什么都没有说,绞着手垂头小步从庭院侧门离开了。见佳人走远,凌苏卢也不顾秋夜凉寒,连衣带都不系,走到一处石桌椅处,懊恼地拍了一下桌面。当时他正准备挺身一泻千里,突然间从院墙上掉下来两个人,吓得他差点萎了。虽然冷言冷刺了两人一通,但仍不解心头之恨。若不是因为方经欢好功体难聚,他非把两个人打得满地找牙。 第9章 “那个女子有些印象……好像也就住在附近,见她身手不凡,恐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凌苏卢沉吟着,脸上忽又浮现出妖孽的笑容,“无妨。明天本公子且去会一会。” 云海清和陈若合这边,两个人匆匆跑过灌县的街道,直到跑出市镇,见着了山路,方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云海清见他还紧紧攥着陈若合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急忙甩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罪过、罪过……色即是空……”云海清似是被方才所见所闻吓傻了,此时傻气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陈若合忍着笑,见着月亮已经西偏,再不赶回断层崖,恐怕天都要亮了。 “回去吧,云师兄。”陈若合笑道,“不想今晚遇上了登徒子,也不算白跑一趟。你认识那人不?” “女子我不认识,男子应该是凌府王爷家的少爷了,据说名叫凌苏卢,以三姓为名。”云海清脸色不甚好看,努力想要再摆出那副高傲的样子,却被红透的耳朵出卖心绪。他虽然不乏闷骚属性,对于风月之事,到底是见得太少。 陈若合琢磨着云海清的话,难怪妖孽男自称“本公子”,公然在庭中同妓、女厮混,别说王爷应有的王霸之气了,身上只存王八之气。再加上他疑似也是一名穿越过来的人,也许从他身上可以打开什么缺口。只是不知道这次颇为戏剧性的相遇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够见面。 永晏在小说里丝毫未曾提过这个妖孽男。如果不是陈若合今天晚上和云海清出来“散步”,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还会有凌苏卢这号人物。看来陈若合是可以改变书中情节走向,掌握自己的命运。想到这里,她不由振奋了起来。 “说真的,陈师妹,就算以往你我没什么交往,如今看来,你变了许多。”云海清看着陈若合一夜未睡还颇有精神头的模样,感慨道,“我不知你是真换了个人,还是变了心性,如今你这样,倒让我欢喜。” “欢喜?”陈若合笑了,她本以为古时女子见他人行云雨之事,虽未曾参与,却在一旁观摩许久会被嫌弃厌恶,然而云海清却未有这样的看法。 “我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大抵……就是欢喜吧。” 这话真情流露,陈若合不禁也有些讶异。她探寻般地望着云海清,却见对方有些别扭地偏过头,似是漏嘴说了本只想深埋于心的话。偏偏此时又是乌云蔽月,看不清云海清的表情。 断层崖已经近在咫尺了,一排矮平房在黎明前的沉沉的夜色里静立。云海清背过手,语气却冷漠傲然如初见之时:“今晚之事,无需同他人提起。天色未明,师妹入房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也出场了~\(≧▽≦)/~ ☆、凌苏卢(2) 陈若合摸回房间躺下,大概只睡了一个多小时,便听到同屋的师妹若初起床干活的动静。等到陈若合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荣登断层崖懒觉榜首。 山中清晨的空气凉而新鲜,带着氤氲的水汽,深吸入肺中,沁人心脾。师叔一大早就上山去采药,师父在后山指导陈炽练武,留在断层崖院中的只有陈若合、云海清和陈若初三人。 云海清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缃色绢衫,腰间佩着一块碧玉。他抱着双臂站在庭院中央,衣带随山风飘扬,下颌抬起,宛若仙人吐纳晨曦之气。 陈若合梳洗完便走到院落中,率先冲云海清打招呼:“云师兄,早。” 云海清侧过半张脸悄悄瞟着她看,陈若合目光含笑地同他对视,少年又赶紧把目光移开,望向西边山巅雾岚;眨眼之间,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不自然,仿佛夜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幻梦。 装,再装,让你装。陈若合本想调戏云海清两句,碍于小萝莉陈若初还在一边忙活,只好作罢。不能毒害未成年人。 “陈师妹,请容在下为你驱邪禳灾。” 云海清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白净的脸侧有些发红。陈若合欲答话,断层崖前的山道忽然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不仅云海清和陈若合,就连陈若初也是一愣,匆匆忙忙地从厨房中跑了出来。 断层崖在邛崃山之中,离官道山路还需走个百来步。若是听闻马蹄声响,不是特意前来拜访的,就是旅人来此讨水问路。但听这马蹄声纷沓,来客少说也有十人。这么多人气势汹汹来断层崖是干什么?掌门人陈措脾气温和为人低调,从不与他人结仇,今天来的这伙人该不会是因为昨晚…… 云海清和陈若合对视了一眼,多少都露出心虚的神情。陈若合心里安慰自己,凌苏卢不会那么快就找上自己的。这是古代,又没法调监控也没法人肉搜索的。 “师兄师姐,出了什么事?”小萝莉陈若初跑过来问道,一张小脸因为惊吓显得惨白的惹人怜爱。 “无妨。师妹,你回房间暂避,不要露面。”陈若合镇定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和云海清捅的篓子,没必要让师妹掺和这趟浑水。 陈若初前脚刚走,便听到门口有人大喊:“里面的人听好,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缴械投降,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此人所云为何?”云海清一头雾水。 陈若初一巴掌拍到额头上。凌苏卢!你这二货!不带你这样拉低穿越人士集体水平的! 第10章 “胡言乱语,待我出去与他会一会。”云海清一拂衣袖就往外走,陈若合急忙小跑跟上,却被云海清拦下。 “凌家少爷是个登徒子,你这样贸然出去相见,恐怕……” “云师兄,请让我同去。”陈若合坚持道。云海清见着她眼神,叹了一声,倒不再阻拦。 断层崖门前山道上,十几匹马在土路上分散开,骑在上面的人尽是些凶煞壮汉,衣着上来看应当只是些家丁护院,并非官府中人。人马排开,簇拥着中间一顶红顶小轿。喊话的男子生得眉开目阔,颇为俊朗,穿得也体面,想必是个小管事。他照着一张纸条喊完话后,回过头恭敬地对着薄纱轿帘内的人问道:“公子,还需要再喊吗?” 凌苏卢坐在轿中,用指腹摩挲着下巴,淡淡道:“不必了。随便能叫出来断层崖一个人就好,本公子只问两句话便走。” 尤默悄悄叹了口气。他家这个公子乃是老爷次子,上头有双兄姊下面有个小妹。虽说生了副好面孔,长到十七八岁时,却是比女子更怯懦滞讷,终日无精打采,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致,是凌府出了名的木头偶人。小时候他姨娘想害他,寻个借口便用木棍痛笞,这二公子任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吭一声,眼睛始终眯着,似十分困倦,生无可恋,教人看着便来气。好在凌大公子倒十分出息,久而久之,老爷也懒得督促这二公子学什么经纬韬略了,只做家中多个饭口。 然而一年前,公子十八岁生辰之日时忽然生了场病,病愈后如换了个人一般,一改以往的浑浑噩噩,整天在凌府里关也关不住,得着机会就往外跑,那眼睛里也有了神采。当代前朝风流文人爱做的事他统统都做,如吟诗,作画,夜醉,流连青楼楚馆,败家。虽说他吟出的诗大抵若“黑夜给了本公子黑色的眼睛”一类的古怪又不成句,写出的字说好听点别具风格说难听点像狗爬,还整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刚才令尤默喊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尤默是凌府上一个小管事,负责二公子起居出行之类的事。他本名尤溪,公子病愈后问起他的姓名,听得他回话,一口茶便喷了出来,并说些“这名儿不行,别人还当我是太君呢”之类的话,强行给他改名尤默。 也就是一会儿走神的功夫,已经有一男一女自断层崖内走了出来,男子身穿缃色长衣,女子则是绯衣素裳,两人举手投足俱不似凡夫俗子,并肩而行看着倒挺般配。尤默听见公子在轿帘后非常诧异地“咦”了一声。 “不知大人兴师动众来这偏门小门派是有毛线指教?”女子连个万福都没有,开口便是劈头盖脸的质问。男子尚知对轿中人隔帘唱个喏,这女子也是懂事的年龄,岂有此理!尤默大怒。 “打哪儿来的粗陋村姑,有眼不识泰山,这可是凌王爷府上的衙内,岂容……” “住口。”凌苏卢自轿中说道。声音不大,语气亦是轻描淡写,却生生让尤默闭上了嘴,气焰也矮了大半截。 云海清和陈若合听得这管事说“凌王爷府衙内”,俱是一惊。凌二公子果真寻过来了!昨夜暗窥凌府之事若是被师父知道,估计一顿打是免不了的。挨打也就罢了,他们身为师兄/师姐威严的形象啊…… 只见轿帘掀开,一名红衣妖孽公子施施然落轿,步履摇曳走上前来。他手里摇着面五色缤纷的秋扇,遮住半面脸,独露着双丹凤眼,双目灼灼打量着云海清和陈若合,不是凌苏卢那混蛋又是谁。 “这位小娘子,你方才说什么?”凌苏卢只是瞟了云海清一眼,便转而盯着陈若合,眼神似要把人魂魄都给摄进去。被美男如此凝视,仿佛都要窒息了,连脸皮厚如城墙拐弯的陈若合都本能想要挪开眼睛,就算有冲天火气也一时半会儿发作不出来。要是在电视中见得这人,陈若合绝对会吼出“妖孽我要为你生孩子”之类掉节操的口号,不过眼下还是省省吧。 “我就想问问你来这儿是干嘛的……”陈若合嗫嚅,气势全无。 “嗯……”凌苏卢沉吟,“本公子对小娘子倒有些印象,断层崖的子弟,只是不知娘子芳名?” 云海清怕陈若合又管不住嘴胡说八道,抢白道:“这位娘子是断层崖的大弟子陈若合,在下乃是邛崃派云海清。” “陈氏娘子,本公子乃是灌县凌府二公子,小字唤做苏卢。”凌苏卢“啪”的一声合了扇子,恭敬稽首道,只是稍事颔首弯腰,便让旁人觉得,红衣轻扬,妖孽无双,便有牡丹花在侧,也会自愧黯然失色。 这一下,不说云海清了,就连尤默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二公子虽是喜爱漂亮女人,但对个才刚刚冒犯过他的山野女子行礼,却是前所未有之事。尤默心里便有了数,风流成性的二公子怕是动了纳妾的念头,只是这回看上一个美貌村姑罢了。 果不其然,凌苏卢行罢礼便温言相邀:“小娘子可愿去寒舍一叙?也好把昨晚之事说个清楚。这位小哥也同行吧。”他语气慵懒,拖长了尾音,“昨晚之事”又刻意将声音压低,那张狐狸一般的妖孽脸就在陈若合眼前晃来晃去,弄得她小心肝也砰砰砰直跳。 为什么有人能长得如此逆天!陈若合心中大吼。 云海清虽搞不明白“小哥”这称呼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是在指他,一时间,踌躇为难。怕陈措回来时不见两人着急埋怨,也怕赴了个鸿门宴。陈若合倒不曾犹豫,笑道:“那我就打扰了。” 第11章 云海清十分无力。他虽然是客人,但他好歹是名男子,掌握权就这样轻轻松松被陈若合一个丫头夺了去……好没面子。陈若合已经一口应承下来,他虽然很像拂凌苏卢的面子,又担心这衙内会对断层崖不利,也怕陈若合只身赴凌府会发生些绝对不喜闻乐见的事情。昨晚的事情他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提出去灌县走走,如果不是主动爬墙窥望,如果不是推了陈若合那么一下……凌苏卢和他哪有一毛钱关系啊!光天化日,这纨绔子弟恐怕最多也就警告一下两人不要乱说而已。云海清左思右想,心下稍定,只得颔首道:“承蒙阁下抬爱。” 凌苏卢很满意,哗啦一展扇子,叫那个小管事:“humor。” 陈若合差点笑喷出来,难道这厮还给下人起了英文名吗?或者是,其实凌苏卢早就怀疑了陈若合的身份,一直在试探她?她忍不住望向那顶小轿,只见凌苏卢回身坐下,别有深意望了眼陈若合,丹凤眼内盈满表达不尽的笑。 尤默应了一声,他早就习惯了“humor”这个怪腔怪调别名,也不以为意,随手指着两人说:“你们俩,将马借予这官人和娘子骑,你俩走下山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划掉】魔窟【划掉】凌府了 ☆、凌苏卢(3) 陈若合下山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泛嘀咕,这凌二随便就将两个陌生人引至家里,要是被一个眼闲嘴碎的人看见,告知他老爹老娘,不会收拾他吗? 要么就是他爸早就不管这熊孩子了。看他在庭院中打野战,将流莺带回家,动不动就跑到山上人家门派去挑事,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有了马赶起路来就是快,不一会儿便至山下灌县。因是晨起辰时左右,街上的人渐渐多了,开饭馆的,做买卖的,行人络绎不绝。陈若合有些稀奇地四下张望,却突然听到有人议论。 “哎,那轿子中的人,怕不会是凌王爷的小衙内吧。我认得那姓尤的管事。” “你瞧这跟在后面的男女不是王爷府的人……我说么!那小娘子不是山上陈先生的弟子吗?那官人想来是个江湖中人了。真是苦也,这小衙内该不会是想……” “噤声噤声。来,李兄,这边请……” 那两个议论的路人转眼便钻入人群不见了。陈若合侧目偷看云海清,但见他脸色铁青,双手紧攥着缰绳,却不改倨傲神情。陈若合穿越过来没有几天,对此地官民之事还不甚明白,个中利害关系也没搞清楚,只是想着凌苏卢也是个穿越男,头脑一热就答应去他家,此时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来。 一行人走到凌府,却绕至后门,叫人把马牵去了马院。凌苏卢落轿,亲自将两人从后院的角门引进内室。陈若合对这封建阶级万恶的统治者豪宅布局倒挺感兴趣的,可惜还没看几眼,便被请进后堂之中分宾坐下。 凌苏卢歪歪斜斜倚在座椅之上,漫不经心地摆弄手中扇子,几绺头发未束好垂在耳边,衣领也未整理好,呈深v状。这等装束动作,换个人来拟肯定会觉得他是个身残志坚的偏瘫,但凌苏卢做来,别具一派高贵慵懒,教人移目不得。陈若合看看凌苏卢,又看看云海清。后者坐得笔直,一脸不屑。 “昨夜之事……”凌苏卢先开口。 “昨夜小人和师妹久别重逢心里高兴,多喝了点酒,糊里糊涂的,看到什么见到什么都记不得了。要是有冲撞之处,相公海涵。告辞!” 云海清不等凌苏卢说完话就硬邦邦地抢白一通,大有“你再敢纠缠不休来信砍”的架势。这可都不符合他高傲出尘超脱又闷骚的性格。陈若合心里想,炸毛了炸毛了,云海清炸毛了,都来围观冰山炸毛啊。 “阁下不必有敌意。昨晚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本公子知就行了,本公子不会再提。”凌苏卢笑得一派温柔妖孽,“本公子是想和小娘子单独聊两句,兄台行个方便如何?” 凌苏卢姿态放得很低。他本来是主人,却要云海清“行个方便”。云海清是吃软不吃硬又死要面子的货,对方这么一说他不好拒绝;再说身份悬殊,他总要卖对方个面子。踌躇了一下,还是起身附在陈若合耳边道:“我便在门口相候,他敢逾矩,唤我便是。” 陈若合点头,云海清恋恋不舍随引路的婢女拔脚走了。到门槛前又回头看陈若合一眼,眼神似乎含了些不愿吐露的担忧。以往那个陈若合的记忆里,是从未见过这般牵挂她的云海清的。就连在永晏的笔下,云海清也是头号的冷淡高傲大魂淡。陈若合想到这里,心情有点微妙。 凌苏卢挥手遣退所有侍候的婢女,才对陈若合笑着说:“妹子,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妹子,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妹子,你…… 陈若合捶胸顿足道:“大哥!我才过来三天啊!” 两个人都是穿越而来的。陈若合是因为看了好基友永晏的一本小说,穿成了小说中的女配;凌苏卢说起来就比较冤枉了。他没看过永晏的这部小说,甚至不知道永晏这号人的存在。他本来是一介高富帅,又是某知名大学的研究生,专攻中国现代文学方向,身边不乏各种投怀送抱的美女。不料一年前他遭遇车祸,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便成了什么凌王爷的小衙内。 既来之则安之。凌苏卢虽说也十分失落,但穿越之后发现自己其实过得也不差,就安心当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平时花他那从天而降的王爷老爸的银子来毫不手软,听几个附庸风雅的马屁精好话伺候着,再和青楼行首玩点什么的都没人管他。直到有朝一日他遇上个和他一样是穿越而来的姑娘,陈若合。 第12章 之所以昨晚云海清和陈若合撞破凌苏卢的好事后,他能迅速寻上断层崖,是因为他从前在灌县中见过陈若合,而且当时凌苏卢一脸痴汉地前去勾搭未遂。对于美女,尤其是没搞到手的美女,这厮总是十分上心。 陈若合暗叹。同样都是穿越,这混蛋为什么就是王爷的儿子,高富帅一生一世,她却是个三年后就要被师弟宰掉的女炮灰。 当凌苏卢得知陈若合是穿成了小说人物后,又听她讲了小说大概的内容,大手一挥:“这还不简单,本公子明天寻个借口把你那个师弟抓起来一刀咔嚓,不就干净了。” “你拉倒吧。”陈若合嗤之以鼻,“无凭无据,你凭什么抓他。搞不好,整个邛崃山里的门派散人,江湖好汉都会跟你这凌府为敌。你没看过水浒啊?” 凌苏卢不再说话,只是瞧着陈若合笑,端的是唇红齿白眼若衔情,活生生的勾引之态,把陈若合看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小娘子,既然这样,你看干脆与本公子做个浑家罢了。” 陈若合刚好捧起茶欲饮,手一抖半杯茶水全泼到衣服上了。这回是整个人真的不好了。 “诶,你听不懂?就是说,妹子,你看咱俩都是同道中人,就嫁给我呗。你那个什么师弟就算三头六臂,也不会杀进这凌府吧?” “我去年买了个登山包!”陈若合怒道。黄瓜不洁来路不明作风不正的男人说娶就娶,这厮真以为仗着一张妖孽脸就可以横行天下日出东方唯他不败了?陈若合早该想到管他以前是高富帅还是研究生,凌苏卢就是个精虫上脑四处勾搭的货,不宜深交不宜久留。她不再多想,索性霍然站起身,抖了抖湿哒哒的衣襟,边往外走边冷笑道:“抱歉了大帅哥,劳资不喜欢你这型的。告辞再见免相送,后会无期。” 步出内堂,陈若合见云海清正负手站在角门边面壁深思。对比凌苏卢,云海清简直飘逸出尘得令人发指。陈若合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拖起云海清的手臂就往外走,云海清不明就里,见陈若合面有怒色拉着他往外走,糊里糊涂地也就跟着她,连把手臂抽出来都给忘了。 两人走到角门处,凌苏卢才追出来,红衫凌乱,头发半散,急急地叫:“两位留步啊……本公子叫人送你们回去……陈娘子,本公子叫人匀件衣服与你,湿身会生病……” 那两人睬都不睬他,脚步飞快,凌苏卢拿着个扇子在后面边追边凄切喊着,几个家丁奴婢何尝见过自家小公子这副德行,全部都怔愣在那里。连角门附近守着的家丁都不知所措,哪个敢去拦客人,一转眼的功夫云海清就和陈若合走上大街去混进人群不见了,追都没法追。 “唉……唉!可惜。”凌苏卢跺着脚往回走,在院中转了几圈,把尤默叫过来,交待了几句。 再说云海清和陈若初这边,两人生怕凌苏卢派人追回来,一路匆匆忙忙赶出灌县,见着山路就在眼前,方才松了口气。陈若合低下头看自己的衣服,茶水已经半干,只是留下一块渍痕,不由十分懊恼。 云海清问起来凌苏卢同她谈了些什么,陈若合是略去两人俱为穿越的事情不提,只说凌苏卢有缔亲之想。云海清先闷闷地嗯了一声,又十分不悦道:“那等浪荡公子真是可恶,没脸没皮。还好师妹没有答应他。” “可恶”“没脸没皮”之类的词汇在云海清字典里已经是很重的话,甚至差不多是脏话了。陈若合想他何必这么激动,凌苏卢又不是要娶他。 云海清停下脚步,看着陈若合半晌,目光郑重,莫名让陈若合不敢与他对视。他脸皮本来就生得白净,又是大白天的,脸上一点点发红都看得十分清楚。陈若合当然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女纸,她心中隐隐觉得是要发生些什么事情,也清楚是什么样的事情。于是她期待这闷骚会说出些类似于“师妹我听说那人要娶你的时候,心里很难受,好像有只手揪着”真情流露又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云海清这闷骚的脸皮厚度,他什么都没说,又低着头继续赶路,只是不再看陈若合一眼。 两个人赶回断层崖时,已经是快到午时了,还好师父和师叔还在后山,并没有发现两人方才下山。师妹陈若初虽然好奇师兄师姐们的去处,又不敢细问。 穿越过来才两三天,就热闹成这个样子。陈若合想自己也许应该收敛收敛,玩大了惹出是非,不等陈炽来杀自己,先把命折进去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让若合换个地方蹦跶呢%>_<% ☆、云海清(2) 晚饭过后,陈若初忙着收拾碗筷,陈措跟陈圣卿两个长辈却钉在椅子上不动弹。陈若合刚想要起身帮师妹,被师叔陈圣卿横了一眼。 她只好郁闷地又坐了下来。心说这果真是要开门派茶话会的节奏。 陈措很客气地问云海清:“云师侄,您看若合这病……可有办法?” 云海清心里咯噔一声。断层崖掌门如此开口,实际差不多是委婉的逐客令了,大意相当于“你看俺家大徒弟成这个德性,你能治就治,不能治就滚,反正她已经放弃治疗了”。 云海清敛容貌而正衣冠,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师妹并不曾有病。” 云海清深深看了陈若合一眼,似是灯花所造成的错觉,陈若合总觉得他眼中有什么蹿动。当他再面对陈措时,又是道貌岸然的装逼范。只见他从袖中摸出一把草,大致分成两份后,左右手交替将其分开再一次次取出。云海清眉目生得俊秀,手指也修长好看,摆弄起这些稻草,似是在变魔术一般。陈若合想起中学时学的“尔卜尔筮”,意识到云海清是在用蓍草占卜,好高大上。最后云海清望着左手之中的蓍草得出结论:“巽卦九二云,巽在床下,用史巫纷若,吉,无咎。” 第13章 陈若合猜测云海清是用易经中的卜辞糊弄师父。她又没病,云海清虽能驱鬼辟邪,但魂穿这种恐怕连爱因斯坦和霍金都不好说清楚的事情,他云海清能给出怎样的解释。 然而陈措却释然地笑了,手摸着在镰刀铁蹄下顽强存活的眉毛说:“纷若之吉,得中也。感谢师侄提醒,陈措明白了。明天我便叫圣卿送你回邛崃派,留你这几日,招待不周,实乃委屈你了。” 两个人的客套话一来一往打起了太极,陈若合刚刚吃饱喝足,坐在空荡荡的饭桌前直打瞌睡。恍惚中也感觉到云海清往她这方向看了好几眼。 在月色下云海清的目光奇异,在灯下也是如此。陈若合未曾探求其内心的真实,就听到云海清说:“师叔抬爱,何不让陈师妹随我回邛崃派,家师视之,或许更有裨益呢?” 陈若合一惊,瞌睡全都被吓跑了。云海清想带她回邛崃派……她睁大凤眼瞧着云海清,那张冰山脸上除了应有的客套,并没有其他表情,甚至不再往她这里看一眼。这样冷淡的云海清,才应该是云海清,邛崃派大弟子,未来的邛崃派掌门。他们俩夜探灌县,做客凌府的种种,都像是云海清另外一重人格干的事情。陈若合的心里不禁有些乱,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跟着云海清回邛崃派。原着中陈若合从未去过邛崃派,更不用提和云海清的这种种互动了。如今情节已经完全跳脱了永晏的小说,开始朝着陈若合未知的方向所开始发展。 这样的感觉,仿佛是眼前出现一个对话框,乙女向游戏那种,“npc云海清邀您回老巢共度春宵,啊呸,同赏秋月。选项一,去;选项二,不去;选项三,糊他熊脸”。 鼠标尚未点击,却听得师父已经开口同意了。 师父陈措不愧是见多识广的江湖好汉,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那么短短的一秒钟,便爽快答应陈若合同云海清回邛崃派“治病”。治你妹的病,你这是红果果的卖徒弟的行为你知道吗?陈若合心里吐槽。这云海清在人面前就是一副无比正人君子的德性,一转过身其实就是个大闷骚,比凌苏卢那种明骚还要可怕啊! 这边云海清和陈若合都是各自端着贞洁烈性的脸,其实心里早就是风起云涌了。陈若合看过不少言情小说,对于类似的情况还是比较淡定,那头云海清早就快把持不住了。他隐隐有种预感,就是和陈若合在墙上看到凌府之中的活春宫之后便有这样的预感,他带着陈若合回邛崃派总会要发生点什么……然而不待他压抑这样的情感,嘴比心快,便已经向断层崖的掌门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陈措竟然就这样的痛快地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陈若合就看着云海清嘴角抽动脖颈发红匆匆忙忙把散落在桌上的蓍草收拾起来,说声“失礼”,噌的一声就消失在房中,跟幻影移形一样。 陈若合忍着笑,在断层崖里兜了一圈,然后在后山谷中小溪旁找到了云海清,他正在练剑。与其说练剑,毋宁说是发挥多余的精力以不要让自己胡思乱想。 她站在一棵核桃树边,静静看着云海清舞剑。剑凝寒光,舞如流影。邛崃派的剑招较之断层崖显得刚健,身着缃衣的云海清身影像是蛟龙游于月下。以往那个陈若合的记忆又在此时开始活跃了,各种“高手”“写意”之类的词一个个往上蹦;而现在这个陈若合的脑中只剩下两个字高速循环播放:好帅好帅好帅好帅…… 唰。云海清的剑突然脱手而出,直直往陈若合这个方向飞来。陈若合本能地往旁边一躲,三尺寒光刺进树干,入木三分。虽然知道云海清并无害她之意,陈若合还是出了身冷汗。大哥,我知道你很帅,但是耍帅也不是这么玩的…… “为何跟着我?”云海清背对着陈若合,负手而立,语气他自认为和骄傲其实很傲娇。 “我只是找不见你了,四处寻找,才到这里来的。”陈若合说。 云海清语塞,他转过身来看着陈若合,喘息未定。月下陈若合红衣素裙,眼角眉梢都被笑意点染了似的,面庞无瑕似比月色更加洁净。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感觉,此人不是美丽的泥偶木塑,而是活生生的少女。这个陈若合同以往那个陈若合判若两人。他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两步,见陈若合没有退缩之意,大着胆子又走到她的面前,两个人几乎挨在了一起,云海清闻到她身上一股好闻的幽香,那双水灵灵的眼瞳让自己连魂魄都要沉进去了……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这张脸,手却僵硬地停到了半空。 不能再这样了!这是断层崖的大徒弟!若自己冒犯了她,接下来会如何?难道娶她吗?师父明明是打算让自己娶他的女儿,也是云海清的四师妹。虽然自己并不喜欢那个小女孩,但师父对自己有恩,师命如山,他又怎好辜负。他本打算专心练武,一生一世不会动情,何曾想过会为他门的一个女徒弟扰了止水之心,辗转反侧!思及此处,云海清只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陈若合一脸囧样地看着云海清跟得了癫痫似的,先是神叨叨地深一脚浅一脚朝她走过来,喉结动来动去,脸几乎红到了耳朵根。不一会儿,连手都伸起来了,漂亮的手指颤动,好像想要触摸她。她想云海清接下来是拉她的手?还是表白?还是像凌苏卢那个货玩干脆的直接亲?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云海清突然转过身,跑到水边去,陈若合只听到他撩起谁洗脸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 第14章 再闷骚,本质还是个纯情的小处、男。陈若合哑然失笑,却不曾察觉自己的心绪也有些微的变化。 云海清和陈若合玩的还都是传纸条拉小手的桥段,凌苏卢的境界不知道比两人高了多少段数。不过他现在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想圈圈叉叉,于是他跑去灌县之中的百花楼,同老相好珑真玩了次高难度的体位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摇摇晃晃地晃回家中。 刚走过前院,就看到老爹一脸铁青地站在廊下,看样子是专门等他回来的,而且已经等了很久。 凌苏卢心里暗叫不好。老爹知道他劣迹斑斑,只是平时不太管,要是管起来,他十层皮都不够扒的。他也不怕打,因为穿越的这个人,似乎痛觉神经有点问题,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对他而言都没问题,但怕他老爹禁足,呆在这沉闷得连翔都是散发着自由的气味的凌府里,他还玩蛋啊?不说凌苏卢了,连尤默都不禁为他家公子捏了一把汗。 凌阅沧的大儿子受恩荫之庇,在朝廷中官居五品。但他此时不在灌县,而是去淮西一带出任公务了。凌阅沧有些事情,外人信不过,思来想去,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便打算找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二儿子商量。孰料一大早这二儿子就跑没了踪影,他在府中等到正午,才见这不成器的小儿子带着身脂粉味晃晃悠悠地回来,衣襟都没有拢好,露出小半胸膛,草莓印隐约可见,再加上儿子一看就是刚纵欲过度,铁定不是刚被别人勾引就是刚勾引完别人,哪有点侯门衙内应有的样子,再比较起肖知县家的衙内……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最好的。想到此处,凌阅沧顿时气便不打一处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云子棠 灌县凌府,传说中当朝赵官家的异姓王凌阅沧在邛崃山口置办的别墅,其内常年居住凌王爷的续弦南氏和小儿子凌苏卢,小女儿凌仙衣,凌阅沧若无要事缠身,夏秋之际都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此地仆役不多,却向来是庭院深深的大户庄重之气。 今天整个院中却是鸡飞狗跳。 “哎呀呀,我在老爷身边伺候了也有十年了,第一次见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啊……”仆役甲。 “对啊,碗口大的木棒都打断了呢。”仆役乙。 “你听这小衙内的惨叫,街上的人恐怕都能听到吧。”仆役丙。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啊啊啊老爹别打了我错了……”鬼哭狼嚎的凌二。 这边凌苏卢挨着打,他的小管事尤默却并不知情。因为尤默此时正带着一个媒婆在邛崃山断层崖上说媒。 尤默心目中的凌二公子,风流倜傥而且略有歪才,就是喜欢胡来。那天也不知道是看上陈若合的什么了,居然让他带着绢帛等礼物上门纳彩提亲。且不说老爷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人家姑娘做客凌府,摆明了也是不喜欢他的。上门纳彩,不是等着吃闭门羹嘛。然而主人之命不得不从,他也没办法,寻了个媒婆就直奔断层崖而来。 “我说陈师傅啊,您可要想清楚了,这凌王爷的小衙内,那可是个小王爷呢~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您也不是不知道,你家这大丫头啊,嫁过去哪怕是做个填房,都……”媒婆舌灿莲花,陈若合要是在此处说不定会惊喜之余将其发展为传销下线。 啪!一把寒光闪闪的镰刀被拍到了桌子上,把媒婆没说完的话硬生生截断了。见断层崖掌门人陈措一副拼命三郎的表情,尤默暗自捏了把冷汗。真是民风彪悍的地方,小公子莫非换了口味,喜欢起凶悍型的女孩了? “我家若合是山野村妇,高攀不上什么小王爷,二位请回吧。”陈措看也不看媒婆一眼,从桌上缓缓捡起镰刀,全方位无死角把玩鉴赏一番后,旁若无人地开始修指甲。凌苏卢第一次求婚,宣告失败。 日上三竿,陈若合骑在马背上,抹了把额头的汗。明明就是晴天,然而当她和云海清走在一片山谷之中时,却见四处云雾缭绕,远近景物什么都看不清楚。马蹄仍是不停,溪水的声音仿佛就在脚下,她却看不清道路,不由有些害怕。 “师兄?”她忍不住叫了一声,“雾好大,怎么回事?” 云海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此处是邛崃山中奇景,雾阵之路。凡人之心,会为雾霭所迷。雾由心生,眼见为心。你心境不明。你不是从前那个陈若合,我可有说错?” 陈若合哑口无言,云海清的话她听不太明白,只知道大意是“只有很厉害的人才不会受雾的影响,像她这样的菜鸟当然会被蒙蔽”——卧槽,真是好高大上的雾啊。云海清说她不是陈若合,声音虽轻,却令她心情难免沉重。她当然可以豪气干云地说“我就不是陈若合,你他妈来咬我呀”,然而不知为何最终选择了沉默。云海清叹口气,说:“你将右手往外伸。” 陈若合伸出手,然后她的手便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温暖而有力,似是从掌心之中向她传达着,云海清就在她的身边,且足以让她信任。两个人是并肩骑在马上双手交握,走在茫茫雾海之中,就像是徜徉仙境。 此情此境,陈若合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感动。她开始轻轻地哼唱起一首很美的歌曲,罗大佑《海上花》。 是这般柔情的你给我一个梦想,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隐隐地荡漾,在你的臂弯。 是这般深情的你摇晃我的梦想,缠绵像海里每一个无垠的浪花,在你的身上。 第15章 睡梦成真,转身浪影汹涌没红尘。残留水纹空留遗恨,愿只愿他生。 昨日的身影已憔悴,永生永世不离分。 “陈师妹,”云海清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颤抖,不知是感动还是哽咽,“你唱的什么曲子,好难听,不要唱了行不行。” “……”为什么她前一秒钟还觉得云海清挺可爱的?错觉!统统都是错觉! 穿过山道之后,雾霭便散去了。两人陈若合眼前所出现的是生平所难以见到的壮观之景象。在一片山崖上竟有琼楼玉宇,远远望去仙境一般。 “那里便是邛崃派了,多有粗陋,陈师妹海涵。”云海清不着痕迹地松开陈若初的手,淡淡说。 陈若初心想你他妈逗我呢,这算是粗陋,那断层崖岂不是山顶洞人穴居地? 山道旁坐着个戴斗笠的人,听得马蹄声响,那人抬起头揉揉眼睛,忽然便一把掀掉了斗笠,急颠颠跑过来,边跑边喊,清脆如银铃一般少女的声音:“大师兄,大师兄你终于回来啦!我可等死大师兄了呢!” 陈若合嘴贱轻声接了一句“师父被妖怪抓走了”,好在云海清没有听见。 迎接他们的女孩子正是邛崃派云掌门的亲生女儿云子棠,云海清的四师妹,貌似也是黑化版陈炽死亡名单中的一员。她估计和若初年纪相仿,还不到及笄的年龄,头发编成辫子,缀满珠子穿成的发饰,五官清秀,青绿色的长衣虽然不甚合身,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种美感。陈若合暗叹,云子棠大概就是古代的小清新吧。 自从云海清去断层崖之后,云子棠每天都这样坐在路边等着大师兄回来。少女的心思缜密得如同山间晨风,总是痴痴望着山路尽头的雾霭。好在她也没有等几天,云海清便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个女人,说是什么断层崖的大弟子。 当时他们从远处山路而来,两个身影骑着马并肩而行,都是年少而出色的样子,黑发同衣袂一同翻飞飘扬于身后,映着身前阳光背后山风,仿佛就是上天特意造了那么一对,让他们骑着马走这山路一样。连云子棠看着,也不由有些痴。 走近看来,大师兄还是如以往一样,器宇轩昂,面如冠玉。至于那女人嘛……长得还不错,可是要是自己长到十五岁,定会比她还要美。云子棠低下头,忿忿地想。 可是师兄对那个女人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云子棠不悦地扁了扁嘴,却只得乖乖和师兄一同上山。她有一种直觉,在师兄的心目中那个女人很不一般。不过,那个女人想要嫁给大师兄的话,如意算盘可就打空啦,父亲一定是会安排大师兄娶自己的,那个女人就是想做小,自己都不会点头的,哼哼。果真是少女心性,想到此处,云子棠又裂开嘴笑起来。 陈若合安顿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她今天一天都在和邛崃派中各式各样的人寒暄周旋。像这样的大门派,各类繁文缛节让人发指。云海清有三个师弟,陈若合只隐约记得二师弟是小攻,三师弟是小受,毫无存在感的五师弟忘了,只依稀记得是个男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门人拥趸若干,尤其是吃饭之时,饭堂附近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俨然是藏在深山之中的高等学府……人一多难免生是非,自然也少不了勾心斗角。云海清是未来的掌门人,一举一动都有眼睛盯着,难怪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逐渐变成了超级大闷骚。 你瞧瞧,他对邛崃派云掌门说:“明祈日佳,皆无咎。然终念得断层崖掌门之情,陈师妹之疑未解,故劳动其形而还归。” 再联想他半夜三更爬凌府墙头的事,这像是同一个人吗? 云掌门同陈若合寒暄了几句,问了些师父的近况。……事实上陈若合所知的师父的近况,就是他已经快用镰刀把他的眉毛刮完了。随后云子棠带着陈若合安顿,这一天本来就算是没什么其他安排了。 偏偏云子棠沉不住气,带着陈若合往客房走的路上便说:“陈师姐,我同大师兄有婚约了。等我长到十五岁便完婚。” 其实云海清和云子棠并无婚约,只是云掌门有意让两人缔亲而已。但云子棠就要说他们已经有了婚约,管他陈若合对云海清是真心还是假意,让她早点死心才是。 “哦。”陈若合说。也难怪。云子棠是掌门人的千金,云海清是掌门人的得意弟子,他把两人撮合在一起,也不奇怪。 “大师兄那性格,肯定不会娶妾的。我也不会教他娶妾。” “哦。”陈若合一副囧样。这小萝莉想得未免也太远了吧,这都想到娶小老婆的事情了,整天都在琢磨什么啊。还是自己家的萝莉陈若初可爱。 云子棠不满陈若合平淡的反应,索性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逼视着陈若合:“师姐,你喜欢大师兄对不对?” “这哪儿跟哪儿啊。”陈若合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小萝莉缠人时也挺烦的,“你丫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子棠绷着一张小脸,她虽听不懂“你丫”是什么意思,但大致也知道陈若合的心情十分恶劣。于是她便感觉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冷冷说了句:“只是提醒师姐,以免到时候大家难看。”话音甫落,大概又觉得自己说话太难听,硬邦邦说了句“得罪了,你的房间就是左手这间”,便转身飞快地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若合(2) 第16章 陈若合点点头便准备离开,云子棠回转过来又说:“差点忘了,明天是本派做祈福道场,陈姐姐莫忘了穿身好的衣裳。” 邛崃派以修真为要,隔些时日便会做道场,这次是被陈若合赶了巧。难怪云海清也是急着要赶回邛崃派,只怕就是身为大弟子错过道场失礼。 虽然是奔波了一日,但躺在床上,陈若合却睡意全无。邛崃派人多,神经病也多,大晚上了还听得有人在走廊里边念诵边走来走去,害她做了一夜怪梦。大清早,天还没亮,又有人起床做早课,聚在住宿区空地上齐声朗读《道德经》,把陈若合烦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本还想捂着耳朵再睡一会儿,云子棠又来敲门,陈若合哀嚎了一声。这回是真睡不成了。 她爬起来梳妆打扮毕,同云子棠去食堂吃早饭,随后便由云子棠萝莉领着,绕过山间重重回廊深巷,到了邛崃派最大的练武场。两人边走边交谈着,云子棠神色如常,倒不见什么敌意了。她说,这邛崃派中建筑走廊庭院的设计都是有玄妙在其中的,排列也是按着奇部八门的规矩来。语气虽亲切却不乏骄矜,陈若合愤愤想,妈蛋,你不就是想炫耀你家比我家大吗。可是我们家有可爱的萝莉陈若初,你有吗?有吗? 不一会儿,两人走到练武场,云子棠便不再说话了。此处约有大学操场那么大,而且颇为平整开阔,在山间能有这样一块儿地,倒挺难得的。 太阳才在地平线上露个脑袋,场上倒已经聚了许多门人弟子,俱是打扮光鲜,想来这所谓的祈福道场,于邛崃派而言也算是一场盛事了。有的门人见着云子棠,便点点头致意,叫声“四娘子”。 练武场中间已经开始布置了。一些门生将供桌拼在一起,盖上黄布,并将供品在其上一一摆好。陈若合伸着脑袋颇为好奇地看着,可惜面前当着许多人的后脑勺,也看不清楚。忽然间挡在面前的众门人向两边分开,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大师兄!”云子棠高兴地喊了一声。 陈若合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不自在。云海清彼时也就是十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袭道袍,衣袂翻飞,纵然年轻气盛,也有仙风道骨之态。所有的门生见到他都避让行礼,或者恭敬叫一声“大师兄”。云海清抿紧了嘴唇,一点表情都没有,下颌微微抬起,深秋的阳光从他饱满的额头留到鼻翼,在脸颊上绘出阴影。他对周围门生并不回礼,也不搭话,只是轻轻一点头,便向着陈若合和云子棠这边走来。 云海清是这样年轻,傲气又美好的人啊。陈若合想起断层崖那副破败简陋的德性,忽然又生出些微的失落。她和云海清,也许之间有着不小的距离。何况,他们本身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陈若合的想象中,云海清应当是映衬着朝阳的校园王子,就算穿一身丑到爆的运动装校服和阿迪王球鞋,也如贵族少爷般,风度翩翩走到她面前,行一个礼貌又不失深情的吻手礼,说:“这位小姐,可否有幸与你共舞一曲?” 然而现实是,云海清大步流星走到两人面前,皱着眉头问:“为何此时才至? ” 听那语气,颇像指责。陈若合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三天前她和这货还是爬人家墙头观看庭院野战的战友,现在云海清却用这等口气同她说话,她是欠了他的钱还是拐了他的老婆?真当他的地盘他做主了? 云子棠小萝莉扁了扁嘴,委屈得小脸仿佛都能掐出水:“大师兄,子棠天未明便起来做早课的,然后去催陈姐姐,等了一会儿……” 妈蛋你这腹黑萝莉,推卸责任还挺在行的啊!好在陈若合身为新世纪十佳好青年,eq比iq是要高多了,当下也不多说,只是点点头微笑:“抱歉了。” 云海清见众人差不多都来了,练武场上人头攒动,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陈若合看云子棠痴痴地望着云海清的背影,目光包涵了憧憬、花痴、深情、失落等一系列内容,不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时间已近中午,深秋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陈若合打了个哈欠,跪坐在地上的腿早就酸麻难忍,但是看周围门生都是跪坐于地,板着脸一动不动,她也只好压抑着倒地就睡的冲动,佯装严肃。原来所谓的祈福道场就是邛崃派一干师徒围着供桌和香炉转圈诵经焚香跳大神。云掌门的几个弟子长得都是一表人才,除了云海清,还有那小攻二弟子、小受三弟子和小透明五弟子,开始还能当成道门t台走秀,但是走上几个小时,从审美疲劳到审丑疲劳,到现在她只剩下疲劳。 云掌门走到供桌前,拿起一把符纸在香炉中引燃。待符纸即将烧尽,剩些纸灰的时候,云掌门将那把纸灰扔进了跪坐的门生中。这是什么意思?看那人不顺眼想要把他给点了?然而见那一片门生却没有躲避符纸的意思,反而纷纷向着云掌门伏身行礼,还燃着火苗的灰烬还没有落到地上,便腾起一阵白色的烟雾,像是祥云般笼罩在人群上空,十分具有视觉效果。陈若合琢磨了一下,这符纸可能有驱邪禳灾之类的作用,所以被云掌门扔到门人之中。云掌门一把接着一把地往人群扔符纸,待扔到陈若合所在的这一片时,周围跪坐的女眷、女门生之类都倒身下拜,陈若合也就学着她们的样儿。 那符纸腾起的白烟带着股烧纸的气味,陈若合只闻了一口,就觉得像是闻了硫化氢一样,心口顿生不快,进而恶心反胃,脸色苍白。她看了看周围的人,云子棠便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异状。陈若合想要运气调整一番,却觉得怎样都无法聚气。手指哆嗦,冷汗不一会儿就顺着脸颊淌下来,一滴滴落在她面前的地上。 第17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若合心下惊慌不已,浑身越发觉得难受,几乎一动也不能动。那股白烟吸入肺中,有如利刃,搅得她五脏六腑都痛苦不已。她忽然想到,陈掌门的符纸若是有驱邪的功效,她是魂穿而来的,问题一定出在这里。 陈若合努力用手按住心口,艰难喘息着。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情况,为何云海清还要将她带入道场中?这道场什么时候结束?她觉得自己恐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眼前的世界像是被蒙了一层纱,什么都看不清楚。朦胧之中,有人说话,也遥远得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得一样。 “这不是断层崖的陈大娘子吗?她是怎么了?”有人问。 “我爹的xxoo符(陈若合实在没有听清楚是什么符)是驱鬼辟邪的,她这等表现,定然有鬼!她早就不是断层崖的大娘子了,定是有妖邪占了她的身体作祟!”云子棠义正词严的声音。好你个小萝莉,真会挑时候插刀啊。 “没错,这是妖女,让掌门人和大师兄来处理,都别碰她!” “既然是妖女还何须废言,直接烧死便是了!” 好吵……陈若合闭紧眼睛,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着。天哪……她不会真的就被烧死在这里吧?她又怎么向这群人解释穿越的问题?不过就是和永晏赌气,穿越成了她小说里的人物,还没有想好怎样从陈炽的屠刀下躲过一劫,却在这邛崃派立起了一面死亡flag。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能穿越回原来的世界了?可是她不想去楼下吃烧烤了,也不想去暴打永晏了,她只觉得痛苦,身上难受,心里也不好过…… “都住口。” 一个声音从陈若合的头顶响起来。那个声音很熟悉,也是此时此刻陈若合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张开眼睛,望向刺目的阳光和头顶那个人,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陈若合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翕动着。 “师兄……救我……” 云海清低头望着倒在地上的陈若合,脸色阴沉。他早就知道此陈若合非彼陈若合,却不料将她带到邛崃派,会有此等事情发生。就算最终她能平安还归断层崖,两个人之间的裂隙恐怕也不可能弥合了。陈若合定会以为是云海清故意算计她的,只是…… 云海清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不敢有丝毫表情波动,不敢叹气,不敢难过,不敢多说一个字,连指甲掐入肉中也浑然未觉。 “师父,陈若合是断层崖的弟子,邛崃派若随意处置,恐怕会落人话柄。此时如何处理,还需再议。”云海清转过身面对掌门人,语气平静,连紧抿的唇线也丝毫不曾泄露他的情绪。 “可是,爹,这个妖女在邛崃派……岂不会作恶?”云子棠急忙抢白道。 “师妹,住口。”这回开口的不是云海清,而是云海清的二师弟云子墨。云海清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掌门人最后没有定夺,他便还有机会保护陈若合。 邛崃派的掌门人沉默了许久,也没有说什么。就在这时候,只见围观的门人忽然自动散开,一个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 “哟,贵派这次的祈福道场,弄得可真是热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好的东西居然上传失败然后就丢了,杯具的是我没有存稿…… 只好今天再写一遍了 新人物出场了~\(≧▽≦)/~ 各位新年快乐~ 晚上还有一更~ ☆、肖希直 那声音听起来,虽然年轻,但语调十分沉稳,语气平淡,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云海清诧异地回过头,见道场不知何时走入一个华服的少年郎,戴红头巾,锦征袍上绣着云纹,乍看像是哪个山头的大王。他身边站着几名县衙里当差打扮的人,拎着朴刀,水火棍之类的,应当是官府派来的人。 邛崃派的人大都不曾和官府打过交道,自然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人,只从随从打扮上判断这是官府中人,一时面面相觑。邛崃派云掌门见多识广,认出了此人,便对云海清行个眼色,笑着迎向那人道:“原来是灌县肖知县的衙内,老夫有失远迎。” “哎呀,在下正是肖希直,掌门人认得我且亲自迎接,真是折煞晚辈。”来人笑眯眯地说,同时眼光懒洋洋地向四周一扫,说道,“邛崃派都是些修真的道人,你们这样举着武器,当心吓着的人家。”表面似是责怪那些拿着武器的差役,偏又话中有话,提醒戒备着的邛崃派门人。 这位不速之客乃是灌县肖知县的独子,肖希直。他与凌苏卢年龄相仿,平时也十分交好,少不了一起出去喝酒赏花吟诗之类的风雅事。但肖希直到底是家教严格的官宦子弟,并不像凌苏卢放浪形骸,平日也是刻苦读书,严于律己,待人亲切,且处事有条不紊,有大将之风,想来也不会是池中之物。对于凌苏卢而言,肖希直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他老爹就不能拿凌苏卢和肖希直比较,一比较准上火。 关于肖希直的这些,云海清并不清楚。他只知师父看了他一眼,又有意无意地瞟了下地面。为徒多年,自然知道师父的意思。他们这样的武林门派,与官府之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尽量不起冲突,平日若是有了什么交集,也是做得滴水不漏,以免被拿住什么把柄当成落草的山贼给清剿了。今天这灌县的知县衙内不知为何来访,陈若合倒在这里昏迷不醒,难免会叫肖希直瞧见多想,横生枝节。掌门人的意思是,他亲自与肖衙内斡旋,云海清只负责把陈若合弄走。 第18章 于是当下云海清也不再犹豫,俯身将陈若合横抱起来,便往练武场边走去。他听得师妹云子棠倒抽气的声音,门人围在一旁窃窃私语,那些话语像风一样钻进云海清的耳朵,他统统不予理会。 “大师兄,男女授受不亲,你……”听云子棠的声音,她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这么多年的相处,大师兄对她连“发乎情止乎礼”都是奢望,可是如今那个妖女装装柔弱,就这样轻易地躺在师兄的臂弯之中,她实在是不甘心! “大师兄竟然碰了那名妖女!这简直不成体统!” “噤声噤声,没看见官老爷的人还在那里吗?” 二师弟云子墨沉吟了一下,走到云海清身边,附在他耳旁低声道:“大师兄,此事不如让子墨代劳。我将陈娘子送去客房歇息。” “不必。”云海清冷冷地说。别人去办这件事,他不放心。毋宁说,他只是不想看着其他男人去碰陈若合而已…… 唯有此时此刻,陈若合是离云海清这样近的。少女的头就倚在他的胸口。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偶尔在风里翕动一下,就像蝴蝶振翅的错觉。除此之外,她脸色惨白,浑身冰凉,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云海清有些心慌,他担心陈若合就这样永远都不会醒来了。振作啊,若合。只是烧化的符纸气味,就算你体质特殊,鬼魅作祟,也不当如此脆弱。你叉腰对我大喊的豪气呢? 云海清连胸中那口郁气都没有办法叹出去。原来女孩子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软而轻。或许因为对方是陈若合,他便格外有一些感触。这个奇怪的,却给他带来前所未有新鲜的感觉的女孩子…… 他正准备迈步离开,便听得来客高声说道:“云兄请留步,肖希直正是为陈氏娘子而来。” 云海清动作一僵,却怎样也不肯放开手中的人,只是转过身,面无波澜地看着肖希直。 “是这样的。你瞧我这人,都忘了说这前因后果。”肖希直笑了笑,“灌县有一桩案子,牵扯陈家娘子,家父也颇为伤脑筋。这案子于断层崖、邛崃派名声无损,只是需要询问她一些事情。事发紧急,县衙一时也调不开人,便由在下亲自叨扰。我本来是去断层崖请人,只是断层崖掌门人说陈娘子此时在邛崃派,所以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实在是抱歉。” 这话乍听好像合情合理,实际一琢磨简直全是逻辑漏洞。云掌门和云海清心知肚明,却也不好点破。陈若合说白了就是一介村姑,多崎岖的案子能把她给牵扯进去?而且就算是为了办案请人,要动知县的小衙内之大驾?说白了,肖希直其实是因为某事上门来讨人的,邛崃派因此得罪灌县知县,自然很不划算。 云海清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陈若合在邛崃派留下来总不是个事,云子棠处处针对她,虽然不能真的将陈若合怎么样,但难免就生出些意外,而且其他人也都认为陈若合是妖女,她待在邛崃派中,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可能…… 至少肖希直是官府中人,肖知县的儿子,而且素闻人品不错,他开口便要带陈若合回去,很有可能也是受了委托。 什么人能够请得动肖衙内呢?云海清脑中不由自主便浮现出一个身穿红衣,倚着杨树狎妓的猥琐形象。凌苏卢,他想娶陈若合,托肖希直过来要人也合情合理。但是,之后会发生什么……云海清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绿的,直到他师父唤他:“海清,将陈娘子交给肖衙内就是了。官家的事,我们没什么帮忙的,也绝不能拦路。” “我……”云海清深深看了眼怀中的陈若合。对方眼皮动了动,大约是未再吸入符箓之气,已经逐渐苏醒。云海清放下心来,希望他们很快还能够再次见面。 “海清,你还在磨蹭什么?”云掌门的声音难得带了厉色。围观群众们也纷纷表示,今天大师兄好像很奇怪,一抱上那个女人,脸色就变了好几回,而且居然难得地站在那儿发愣……那女人是妖女,果然是妖女!云海清见师父已经催了,虽然明白师父做这样的打算也是有自己考量的,也暗自后悔今日有些失态,便便不动声色地抱着陈若合走上前去,肖希直那边早有人准备好小轿,将奄奄一息的陈若合放上去,肖希直道声“得罪”,一干人转眼就跑没影了。 陈若合悠悠醒转,是被马车所颠醒的。这古代的马车车轮设计不周也没有减震片,简直把内脏都要颠出来了。 一旦远离那股生化武器一般的符纸气息,陈若合立刻满血复活。方才她虽然是不省人事,却也隐隐听得到道场上所发生之事,来了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人说是要接她。陈若合坐直身体,认真地打量她对面这个年轻男人。 长得……不错,一看就是正直的五好青年那种型,眼睛清澈,估计不像云海清那般闷骚也不像凌苏卢的明骚,应当算是个正常人。 “小娘子受惊了。”男人对她笑道,“在下肖希直,受苏卢兄之托,特来接娘子回去。” “多谢您为我解围。” “不必如此多礼,叫我希直兄便是了。” 希直……是不是他老爹希望他儿子是个直男…… 然后陈若合才意识到重点。卧槽! “凌苏……不不,凌二公子为何让您来接我?是有什么事吗?他怎不亲自来?”陈若合一连串地发问。 “苏卢兄挨打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肖希直说得一派云淡风轻,其实心中早就是幸灾乐祸笑得开了花。 第19章 “呃……”凌苏卢那货,是该打!打得好!为民除害!喜大普奔! “是这样的,希直兄,到断层崖时,您先让我下车,我和师父打声招呼,就亲自去凌府拜见凌公子,您看如何?” “不可。”肖希直一口回绝,“苏卢兄会责怪在下的。娘子先同他谈完,然后再提回断层崖之事。在下到时候很愿意遣人送您上山。” 陈若合郁闷了。肖希直的气场十分强大,让她连反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在邛崃派被折腾了个半死,又要去凌苏卢家里继续面对那个明骚的货。真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这两天一定是没有翻黄历,才会碰上这诸多的倒霉事。也不知道在断层崖之中,师妹师弟怎样了。 比起三年后师弟遥遥无期的黑化,陈若合反而觉得是现在的情况更让自己头痛。 云海清……她又想起了云海清,板着脸的少年,当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陈若合并不是觉得有多么感动,只是无比的疲惫。云海清。念起这三个字,陈若合便觉得心情变得格外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凌苏卢(4) 陈若合没有吃午饭,被符纸气味折腾得够呛,又在车上被颠得死去活来。幸得陈若合本有一些功底,纵然如此,等到了灌县时,陈若合也是跟死狗一样瘫着,肖希直只得把她搀扶下去。 “路赶得太急了,陈娘子见谅则个。” “呃,不敢当。” 肖希直领着陈若合行到凌府后门处,那个英文名叫humor的管事正守在那里,见着两人,急急忙忙迎上。 “肖衙内,陈娘子一路辛苦了。”humor陪着笑,“有劳肖衙内——不进来坐坐?” 肖希直说:“我此时进去也是给苏卢兄添乱。还是改日再造访吧。陈娘子,告辞。对了,这位管事,麻烦您提醒你家公子,答应在下的事可不要忘了。”说罢,肖希直只冲陈若合拱拱手,一转身便大步流星走开了。 “肖……”陈若合欲哭无泪地想要叫住肖希直,她想到自己即将一个人去见凌苏卢那明骚的货顿时腿就发软。就算有一颗女汉子的心,也未必能挡住那货的魔爪啊! “陈娘子,这边请。劳烦您稍微轻声些,老爷正生着公子的气,见他私会娘子,怕会大发雷霆。所以,还得委屈您一下。”humor一边说一边领着陈若合从角门中进去,带她走进一间屋去,看起来像个下人居住的地方。 humor找出一件小厮穿的衣服和一方头巾,让陈若合简单一化装,扮成伺候少爷的下人,这才走进凌苏卢的别院。陈若合这下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了。纨绔子弟平时的作风被他爹知道了,被揍一顿后又禁足了,不能跑出去寻欢作乐,便把她请过来。 居然让知县的儿子代劳把她请过来,凌苏卢还真是不嫌丢人。 被人领着一路走进凌苏卢的闺房,不,卧房。房间收拾得倒是干净,大概也是因为丫鬟的手脚特别利落。凌苏卢换了身白衣,懒懒倚在床柱上,一边的脸仔细看还有些肿,却不挡他妖孽的做派。 陈若合叹气,这货为什么偏是个直的呢。如果他是gay,一定是极品的“磨人的小妖精”,那样也就不关陈若合什么事了。 “官人,娘子,你们俩慢慢聊,小人先出去了。”humor唱个喏便匆匆退出去,一时间卧房只有凌苏卢和陈若合两人,气氛怪异。 “妹子,随便坐。”凌苏卢伸了个懒腰,笑道,“本公子被老爹揍了一顿,让你见笑。”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陈若合见墙边放了把椅子,随手便拖过来坐下。 凌苏卢却拍了拍手,然后对陈若合说:“本公子料得你没吃午饭,先吃点东西,我们再谈。” 门外走进来一个丫鬟,端着餐盘,放在卧房的桌子上后便离开了。那丫鬟像是得了额外的交待,始终低着头,动作利落,看也不看屋内两人。待侍女退下后,凌苏卢便说:“吃吧。我不会笑话你的吃相。” 陈若合从来都不会跟吃的过不去。凌府之中的膳食,自然比断层崖上的粗茶淡饭不知好多少倍。陈若合风卷残云般扫完所有的饭菜后,心满意足抹抹嘴,对凌苏卢的印象稍微好了一点。虽然他自恋又不自重,不过还算挺细心的。 凌苏卢望着陈若合,嘴角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的吃相,真的很像她呢。” “谁?” “本公子上本科时的一个学妹,可惜最后没追到手。” ……妈的。就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对了,妹子。”凌苏卢收了微笑,眼神有些朦胧似的,“本公子叫人去断层崖提亲,说要娶你为妻来着,结果媒人和家丁都被你师父打出来了。” “干得漂亮。”陈若合由衷地赞道。 凌苏卢哈哈笑了一声,倒不以为意。他费力地坐了起来,黑发垂在肩头,乍一看比女子还要秀美。凌苏卢神情凝重,好像要交代重要的事情。虽然陈若合估计他的终极目的是要展示没有合拢的上衣前襟和胸肌。 “本公子岂会因此等挫折便退缩。”凌苏卢看着陈若合,眼神很是热切,似乎要把深秋的寒气都融化了一样。 陈若合想着邛崃派发生的事情,云海清望自己那眼神,比起这花花公子,简直可以说是冷酷了。她突然就低落了几分。云海清身上洁净,冷淡的气质格外吸引她,可是有的时候,那种疏离也是致命的伤害。 第20章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请恕我先告辞了,谢谢你的饭。”陈若合说着,正准备站起身离开,凌苏卢说声“等等”,竟从床上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臂。 “你特么把裤子穿上。”陈若合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答应我,不要走。” “你特么还没玩够cosplay小言的梗?给劳资滚回床上!”陈若合怒道。 凌苏卢坐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大腿,仰头看着陈若合说:“妹子,你真不解风情。” “想挨揍是不?”陈若合的火气已经濒临爆发,她开始卷袖子,大有来打一架谁怕谁之势。偏偏此时凌苏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陈若合一秒钟女汉子变淑女。 “今天家父将你那个师弟请进凌府了。” “什么?”陈若合大吃一惊,也顾不得要揍凌苏卢的事情,一边偷瞄凌苏卢白皙纤细的小腿和壮观的腿毛一边发问,“陈炽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令尊请他是想……” 凌苏卢闭上眼睛微笑,摇了摇食指。陈若合瞪着他,只想把他的食指给剁掉。 “本公子联想了一下你跟我说过的小说内容,大致走了个设想,本公子这个爹,恐怕是,”凌苏卢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有神地盯着陈若合,“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倒是快说啊。”陈若合焦急地问。 凌苏卢似乎很享受陈若合这般急切地望着他的模样,竟然颇为恶劣地闭目养神,假装沉吟了一番。陈若合盯着他那张脸,虽然表面俊美,但实际写满了“丑陋”“道德败坏”“品质低劣”,心想他要是今天不给她个满意的答案,先揍丫一顿再说。 “他,他可能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凌苏卢终于缓缓说道。 砰的一声,陈若合抓起桌子上的筷子朝凌苏卢丢过去,正砸中他那张妖孽又欠扁的脸。趁着凌苏卢捂着脸颊倒床上哼哼,陈若合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把小厮的外衣和头巾扯下来扔到地上。想着凌苏卢肯定会让人拦她,索性也不走角门了,直接翻院墙跳了出去。 “妹子留步啊!”凌苏卢凄惨的叫声从身后传过来。 尤默扶额在院中看着这一切。今天是怎么了,先是被公子请过来那个小娘子满面怒容地跑出来,直接跳墙就跑了,然后这二公子一手捂着脸没穿裤子就踉踉跄跄追出来,大喊“请留步”。他赶紧冲上前去好说歹说劝这个不省心的祖宗把裤子给穿上。就这个当,那个小娘子早就跑得没影了。 凌苏卢在院中连连跳脚,却有动着前一天他爹拿棍棒打他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真是的,那妹子什么时候能跟我好好地告别呢。每次都是拂袖而去……” 陈若合自然是不知道凌府之中的这些事情。她一阵风般卷上断层崖。正是未时刚过,师父、师叔和师妹三人都坐在庭院中打着瞌睡,独独不见师弟陈炽。 “若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云海清呢?我的那匹马呢?”师父见陈若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连串发问。 陈若合没顾得上回答他,只是问:“师弟怎么不在?” “凌府王爷邀他府上做客去了。”师叔说,“若合,陈炽那边没什么,倒是你,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若合没有急着答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怎样解释她闻着符纸便着道?怎样解释她和凌苏卢已经关系匪浅?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陈若合,这些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人,是否又能接受?她看着师父傻愣愣的脸,师叔温和的笑容和师妹茫然睁大的眼睛,觉得心里发酸。他们都站在那里,等着她开口。 “无事……”她终究只是这样叹口气,“凌二公子忽然让肖知县的衙内把我接回去,我知道进了凌府准没好事,便半路逃了过来。我是听肖衙内跟我说,师弟做客凌府的。” 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实话。也许这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她没有说实话,却没有揭穿,只让她进屋里去休息了。 “大哥,若合恐怕对我们瞒了什么……”陈圣卿见陈若合进屋里去,轻轻地问他的哥哥。 “陈若合的话大概只有一半可信,不过也无妨。今天是邛崃派办祈福道场,她这个时候回来,只怕是道场上遭遇些什么意外,以后再谈这事。现在我最为关心的是,凌阅沧王爷请陈炽去干什么。断层崖本来是和这些官宦们毫无联系的。” “不是说什么欣赏陈炽年轻有为,他日必成大器,所以相邀府上小叙……” “那些都是哄小孩子的假话。他看中陈炽年轻有为,我这个当师父的,他凭什么又晾到一边?”陈措冷冷道,挑了一下他几乎被镰刀荼毒殆尽的眉毛,“我看,他恐怕是想让陈炽成为他的一颗棋子而已。至于是怎样的棋子,我就不知道了。而我,最为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陈炽(2) 凌阅沧同陈炽在府中一直谈到天色渐黑,便留他在府中吃晚饭。陈炽说:“太晚回去,师父会着急。” 凌阅沧抚着胡子道:“不急,有一人本王想引你见识。” 陈炽心里有数。他今年也是不到十二岁的年纪,却鲜有这个年纪男孩的浮躁,要稳重成熟很多。也拜永晏给他开的金手指所赐,他总能准确揣摩到事情接下来发展的方向,然后思考最利于自己的对策,想到便做,很少会顾及后果。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永晏安排让他爱上陈若初,说不定陈炽会成一代枭雄。 第21章 当然,还是个正太的陈炽尚不会主动为自己做职业规划。他只是琢磨凌阅沧今日请他进凌府的用意。这个王爷降尊纡贵去断层崖请他,又避开他的师父,给他费了好几个时辰打官腔,许多话说得模棱两可,非常委婉;但陈炽不愧是永晏在小说中设计的智商最高的人,很快便猜测出凌阅沧的意思:凌王爷乃是当今临邛王,赵官家封了他邛崃派这块地方,他怕有山贼落草为寇,占了这座山谋反,对他不利,便想要将一些熟悉邛崃山情况的武林高人纳入麾下,既可剪除武林中人的势力,也是丰满王爷的羽翼,一举两得。 之所以请来陈炽,一是因为陈炽年龄小,好哄好骗好培养;另外也因为陈炽是陈措唯一的男弟子,等到他的两个师姐嫁了人,陈措陈圣卿年迈难支,陈炽又姓了凌,断层崖恐怕从此也便自邛崃山消失了。 陈炽趁着凌阅沧张罗布置酒席的时候,一直在冷笑。亏得这凌王爷用心如此之深,却偏偏忽略了一点:荣华富贵于陈炽而言,并不稀罕。 他对权势没什么兴趣,为谁卖命都无所谓。他在乎的只有小师姐陈若初,只要陈若初在他身边,其余人是生是死,世界天翻地覆,都同他无关。 饭桌上,凌阅沧让侧室南氏同席,甚至把小女儿凌仙衣叫出来为陈炽劝酒,却不见凌苏卢现身。大约凌阅沧也是嫌凌苏卢丢人,便借口二公子生病,未能同席。陈炽心里有数,却又装出来懵然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对着凌王爷和夫人连连唱喏。 原来凌阅沧所谓的“有一人想引你见识”,这人便是凌仙衣。小女孩只有十岁,一身珠玉环佩,却非常害羞,始终低着头,不敢看陈炽。她拿酒壶倒酒时,一半酒都倒在酒杯外面。如此郑而重之,不仅是陈炽,就连坐在一边当摆设的夫人、桌旁伺候的侍女们都猜老爷是想让这个小子入赘。 前脚小公子瞎胡闹,要娶断层崖上的女弟子;后头连老爷也跟着闹,想让陈炽入赘。难道今年这凌府和断层崖都要拉拉扯扯拎不清了吗? 饭罢,凌阅沧便差人将陈炽送了回去。客人前脚才走,南氏后脚便扯着凌阅沧问:“老爷,你当不会是真想将幺女嫁了那小子吧?” 凌仙衣是南氏亲女儿,自然十分疼爱。长女嫁了官宦人家,幼女再不济也要嫁个富商巨贾,那个陈炽身无长物的,哪来福气能攀得上他家女儿。 但凌阅沧却有更深考量,一时也不好同这妇人解释,便抚着胡须说:“陈炽虽然出身低微,但为人稳重,颇有见地,将来也不无可能培养成有用之才。” 南夫人自然不好反驳,只是忧心忡忡地说:“妾身总觉得那孩子的眼神看起来不甚舒服,也许是妾身多心了……” 天已经黑透了,月亮被云遮着,山路也看不清楚。断层崖上几个人吃完饭后,仍不见陈炽回来,不由忐忑。 山道前传来飞驰的马蹄声,几人精神为之一振,本以为是陈炽回来了,却不料那人停在断层崖前,朗声问:“在下云海清,为还马而来,断层崖掌门此时可否方便?” 陈若合正帮着若初收拾碗筷,听得这声音,手一抖差点把碗给砸到地上去。 肖希直将她从邛崃派带走时,因为走得仓促,而她又是在昏厥状态,马便留在了邛崃派。不曾想到的是云海清竟然专程将马送了回来。不知道这是云掌门的授意,还是云海清执意要如此做呢?还物什么的,随便派个门人就可以,偏偏云海清要亲自跑这一趟……陈若合觉得心里洋溢着一种奇怪的沉甸甸的东西,五味杂陈。 然而她的动作却比思考更快,在师父还惊诧不已的时候,陈若合已经快步走到山道前,看着来人。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云海清还是穿着白天那身道袍,有的地方弄皱了,却不损少年的英气。云海清有些疲惫的神色,那双眼眸却亮亮的,像是连月色都陷了进去。陈若合盯着云海清,恍惚得像是在做梦,直到云海清先开口。 “若合,”他是这样叫她的,“今天让你难堪,我是来跟你说一句抱歉的。” 云海清他一定是ooc了。永晏要是知道有朝一日高傲冰山的云海清成了这个样子,竟专程赶半天的路向女配陈若合如此诚恳地道歉,会不会掐死陈若合呢?陈若合忍不住长长地叹口气,这都是爱情的力量……个屁啊!云海清是嫌断层崖还不够乱吗!跟过来想添乱还是想围观啊! 云海清亲自过来还马,陈措自然也无不招待之礼,客客气气将云海清请了进去。好在云海清和陈若合也算心有灵犀,都对她白天闻着符纸气息晕倒的事情略去不提,只说肖希直突然过来将陈若合接走了。反正肖希直也不在场,有脏水统统都往他身上泼就是了。 好在云海清来了没一会儿,陈炽也回来了。凌王爷为什么要找陈炽约谈,陈若合还是挺好奇的。她隐隐有种感觉,陈炽的黑化和凌阅沧有着某种联系。 可惜永晏的那部小说没有写完,谜底也便没有揭开,因此陈若合也不知道这之间是怎样的利害关系,只能由她一点点去探索了。 于是她立刻切换“知心大姐姐”的模式,把云海清晾到一边,对着陈炽各种询问安慰卖萌无所不用其极,猛在陈炽面前刷存在感,直到陈措感到自己师父地位严重受到了威胁,疾声厉色把陈若合轰到院子里。 陈若合郁闷地蹲在葡萄架下画着圈圈诅咒师父,直到云海清也从屋里走出来,站到她面前,像是有话要对她说一般。 第22章 “今天的事情,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会……” 云海清此话说的异常真挚,大约是动了感情的。陈若合心里叹息不已。 她在穿越之前,就是还是何若晨的时候,谈过一场恋爱。当那个高高瘦瘦、温柔的男孩纸站在她面前说“若晨,对不起”时,也是这般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如出一辙。乍在异乡的月夜里想起ex,陈若合突然就多了和女汉子气质极不相符的伤感的心绪。真是不堪回首的初恋,还有风中凌乱的如今…… 今天在练武场上发生的事情,也许原先那个陈若合会很介意,可是现在的陈若合一点都不介意。不过就是被符纸熏了个晕头转向,也没掉皮也没少肉的,妖女就妖女,恶鬼作祟就恶鬼作祟,她在乎的,只是云海清的态度而已。 于是她笑着说:“云师兄,你不害怕我吗?我已经不是原先那个陈若合了。” 云海清只是看着她轻笑,望着她的眼睛:“我知晓。但那又何妨。” 凌苏卢大约就是缺乏云海清这种郑重之感,才让陈若合觉得轻浮,继而倍增厌恶吧。 云海清说:“师父虽有意让我娶四师妹,但如今我也无心婚事。或许回去我和师父好好说说,便是娶别人家的女子也非是无可能……邛崃派规矩纵然多,这些事情,我要是争取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能是心情激动,云海清语无伦次说了一大堆颠三倒四的话,陈若合却想笑,他唧唧歪歪说这一通,可是确定陈若合愿意嫁他?就在这时候,屋里忽然传来师父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跟起重机吊臂一样把陈若合和云海清的注意力全都给拉了过去。 “老混蛋!想利用我断层崖为他卖命,简直痴心妄想!欺人太甚!” 云海清吓了一跳似的,匆匆低下头,掩饰道:“掌门人何事生气?” 何事?当然是陈炽的事呗。陈若合不像陈炽那般开了金手指,能够准确分析形势确定战略目标,但她好歹也看了那么多本宫斗宅斗的小说,对于这些常见桥段,还是能猜出个一二的。凌王爷无非就是想利用陈炽牵制邛崃山中诸多门派,稳定蠢蠢欲动的欲谋反人士,构建和谐社会而已。谁来当这颗棋子,都无疑充当了类似宋江的角色。虽然陈措不知道宋江是谁,但他不难理解其中的关系,难怪会不高兴。 “今天凌王爷约了师弟府上做客,大约是因为此事吧。”陈若合说。 “灌县凌王爷吗。”云海清沉吟了一下,表情忽然间变得高深莫测。 作者有话要说: ☆、陈若初 穿越过来才几天,陈若合就感觉到自己森森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个破地方的终极boss压根就不是黑化版陈炽,而是陈措啊!你见过一个三十来岁的,面容儒雅举止大方身负长剑淡泊名利的武林高人,晚上把徒弟们召集到小黑屋子里开会,然后跟个大妈一样喋喋不休地抱怨山下住着的王爷,越说越激动最后拍桌子骂了起来吗! 陈措这两天总是碰上糟心事。先是向来听话的大徒弟陈若合发神经,等他好不容易接受了陈若合的新脾气,又碰上凌王爷对着自家小徒弟伸出罪恶的黑手。 起初陈若合还不太理解陈措为什么这么生气,后来想明白了,大概也就是个面子问题。 北宋年代,官民关系一直处于微妙而尴尬的状态。而且陈措这样潜心武学,自成门派的,更接近于隐士,处于“士”阶层和农民阶级之间的夹缝。凌王爷想要跳过陈措直接招安他的徒弟陈炽,对于陈措而言,不仅是一种被轻视的难堪,更有种将要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错觉。 在陈若合看来,她这个师父陈措简直就是个绝顶喷子,一开骂起来那叫个唾沫横飞纵横捭阖通天地贯古今,骂凌王爷异想天开,藐视他人,狼子野心,年纪太大,长得太丑,儿子不学无术……陈若合听得满脸囧样,你说你又不是他老婆,骂这么多干嘛? 师叔陈圣卿此刻充分发挥他的治愈属性,在陈措骂得口干舌燥时端茶送水,不时应付一下,以免他亲爱的喷子哥哥把心脏病给骂出来。 陈若合心理承受能力强,反正又不是骂她,听陈措长篇大论就当听单口相声了。但师妹陈若初可能很少见师父发这么大的脾气,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一脸惊慌,不知所措,只是偷偷瞄着师叔,目光流转,各种宋代女子的温婉羞涩尽在其中,敛目时又皆数沉于黑暗。陈炽就站在陈若初身边,脸色阴沉地望着地面,就着烛光望去,他那般神色一点都不像是个小孩,就像是有个怪兽潜藏在他的躯壳中,将要一点点脱出来,露出利齿杀人。 她心里倏然一惊。这些日子忙着和云海清搞暧昧,忙着吐槽凌苏卢,差点都忘了穿越过来时给自己订下的目标。她不能保证三年后陈炽不会黑化,但她起码要躲过陈炽的屠刀,无论用什么方法。 ……不过,师妹喜欢师叔,师弟喜欢师妹,贵门派还敢再乱一点吗? 散会后,陈若合没急着去找云海清,而是叫住陈若初:“师妹,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陈若初的大眼睛扑闪了一下,却还是满脸疑惑地乖乖跟着陈若合走了。陈若合领着她寻得屋后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问她:“若初,你实话说,你是不是喜欢师叔?” “啊?”陈若初惊呼了一声,又慌忙掩住嘴。师姐怎会知道此事……她的暗恋从来都是深深埋藏于心的,就算情到深处不经意的流露也未曾被人察觉到。更令她吃惊的是,一向对师弟师妹们十分不屑的师姐,怎会过问这种事情呢? 第23章 “……是。”细如蚊嘤般的应声,就算夜里伸手不见五指,陈若合也猜的到师妹的脸早就红到了耳根。 “你给别人说过吗?” “都没有。若初喜欢什么人,谁也不关心。”陈若初的语气有些萝莉特有娇软的委屈,陈若合想怎么可能谁也不关心呢,陈炽那头跟狼一样关心着呢。 “师妹可愿嫁给师叔?”陈若合一边循循善诱,一边突然有了个想法。让师妹早早嫁给圣卿,想办法再让他们搬得远一些去住,陈炽现在只是十一岁的孩子,就算心里再不情愿,可他只身一人,武功也没有练成,对陈若初嫁为他人妇之事虽然难受,但也无能为力的吧?等再过个一两年,陈炽说不定对陈若初的感觉也就淡了,便不存在黑化之类的问题。 “若初愿意。”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陈若初在揉动衣角。陈若合笑道:“师姐为你试探一下师叔的态度,要是他愿意娶你,那就好办了。一年半载之后,待你十五岁,也就能办喜事了。” “师姐……”夜色里传来陈若初细声细气的声音,“你变了好多,我都怀疑你换了一个人。以前,你从来都不会关心我这些事情的。” 陈若合笑着说:“人总是会变嘛,而且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哗啦啦!身后的灌木丛突然响了一声,好像有个东西从其中穿行而过一般,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黑夜里看不清楚,陈若初着急地从怀里拿出火石和火折子点燃,举起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动物之类的吧,听说这山里有些鹿、羊之类的出没。”陈若初虽然如此说,却也不像是有把握的样子,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陈若合觉得久呆此处也不是个事,便招呼着师妹回去了。 为防夜长梦多,她直接敲师叔房间的门。门没有闩,她进去一看,师叔正在烛光下补衣服,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若合,这么晚了,你有何事……” “师叔,你可愿娶师妹若初为妻?” “……”师叔一针就戳进了指头里。 “啊……若合,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种事情,哈哈哈,哈哈哈,这事,哈哈哈,现在不好说……”师叔一边慌乱地把受伤的指头含在嘴里,一边随口应付着。陈若合突然问出这等问题,陈圣卿的反应已经算是教养很好的了,如果换成陈措,可能直接就会拍桌骂娘。 “师叔,你大约不知道,师妹一直喜欢你。你难道不觉得她看你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吗?你难道不觉得她一直都非常体贴你吗?她也就这点念想,就是为了等你的表态,你又何苦要装傻去折磨她?” 陈圣卿抬头震惊地望着陈若合。大徒弟说出的话他听得云里雾里,因为很多词汇一时听不懂是怎么回事,但他也清楚陈若合告诉他的事实:若初喜欢他,想要嫁给他。 陈圣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陈若合,脸上挂着些笑容,从灯下望去,倒甚是温暖。 “陈若合,你大约不知道,你和陈若初当年都是孤儿,师父把你们捡回来,便是有养大了缔亲的打算。” 好吧,其实这个故事就是两个屌丝男捡了两个没人要的小女孩进行光源氏计划,准备长大了后排排坐分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当老婆,难怪永晏会安排师父爱慕陈若合的桥段,那货本身用意就不纯……若初想要嫁给师叔倒是省了很多狗血的可能,她本来就是要嫁给陈圣卿的,只是从半路杀出了个陈炽,让这件事横生出许多枝节。不过听师叔的语气,得知陈若初一直爱慕他,语气十分欣慰,说明他起码是愿意娶陈若初的。 “早说么,愿意娶人家不就完了,搞得兜了这么大一圈,活脱脱zhuangbility,还以为你不喜欢她要整出蓝色生死恋呢……”陈若合离开师叔房间时一直在骂骂咧咧。 等到陈若合告知陈若初此事时,自然是皆大欢喜,小萝莉高兴,她当师姐的也高兴。本来陈若合以为解决了一桩大事时,却不料突生了些枝节。 第二天一早,云海清向断层崖辞行,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陈炽失踪了。他房间中空空如也,几件衣服和散碎的银两都不见了,床铺整整齐齐,可能他昨晚根本就没有在房中歇息过。这是该多坚定的离家出走的决心,才让这小正太连夜就跑路了。 陈措差点没吐血,这小徒弟好好的怎么就会不见了呢,而且还正好是在昨天被请去凌府之后,怎么看都像是有阴谋藏在其中。 “陈炽能落脚的地方,一个是邛崃派,另外就只有凌府了。而且我估计十有八九他此时是在凌府。”陈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圣卿,你随云师侄去邛崃派问问,我亲自去凌府。若合若初,全部给我呆在断层崖不准出去。” 云海清和陈圣卿离开时,云海清寻得机会偷偷对陈若合说:“我回去便同师父商量,你且等我几日。等我。” 此话郑重其事,让人心安。陈若合心里虽然感动,却也有一些不安。这不安不是云海清的事情,而是因为陈炽。她联想起昨晚和若初谈话时灌木丛的哗想,隐隐感觉到,自己尚未摸清楚门派中几人的性子,想法太过简单,操之过急,好心办了一件蠢事。昨夜她同若初说话,陈炽很有可能便是潜在灌木丛中偷听,听得陈若初欲嫁陈圣卿后便悄悄离开了,所以才弄出那些动静。 第24章 陈若合默默祈祷,但愿陈炽只是闹脾气地离家出走,千万不要因为她从中的一手推动,便提前让陈炽黑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若合(3) “师姐,你别这样唉声叹气的,师弟他说不定只是贪玩跑出去了,哎呀呀……你别再踹门,也别捶墙了,门都叫你踢出个窟窿……”陈若初跟在陈若合身后,心惊胆战地扯着她。怎么感觉角色像倒了个儿一样,她像师妹,自己才像师姐呢? 师妹你是不知道啊……陈若合欲哭无泪。你不知道陈炽会黑化,所以也便不知道陈炽离家出走的严重性。灌县远离天子脚下,但也不是没有治安维护。陈炽之所以能够有恃无恐地杀人,除了武功高强,他的背后估计有相当的势力支持着他。永晏在小说中尚未揭晓是怎样的势力,但陈若合想,这势力很有可能便来自于凌王爷了。 想到这里,陈若合腾地一声坐起来,从墙上抓起如意剑,裹了件披风便往外走。 “师姐,你干什么去……”陈若初见她师姐时而懊恼叹息,时而连连跺脚,正怀疑是她生病了时,又见她拿着剑一副下山找人单挑的架势。师父可是吩咐过她们留在断层崖哪都不要去的呀,陈若初慌里慌张地拦她。 “我要下山去凌府。”陈若合说,“我怕师父有危险。对了,若初,你好好待在房中,把门闩好,除了我、师父、师叔,不管什么人,哪怕是陈炽回来,你都不要出门去迎!听明白了没有?” “可是,师姐,师父不是说……” “听话!”陈若合提高了嗓音。陈若初很少见师姐这般严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委屈地点点头便躲进了屋内,从窗子里看着扛着剑,一路狂奔跑下山去。 早晨的灌县还像往常那样热闹,只是在凌府前,好像添了一些诡异的气氛。好几个手拿朴刀的家丁在凌府跟前来回转悠,搞得跟重大活动现场的保安一样。陈若合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觉得从大门肯定是进不去的,不知道可不可以从后院溜进去,虽然拜托凌苏卢帮忙,对她而言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凌府附近有个饭铺,香气远远地飘过来,把陈若合的魂都要勾去了。她一大早起来担惊受怕又懊悔不迭的,连早饭都没有吃,此时此刻才觉得肚子咕咕直叫。要不先去吃个饭再想办法混入凌府?反正磨刀不误砍柴工……自我安慰着,陈若合不由自主地就拔脚走进那家饭铺里,要了些“馒头”(其实是包子)。饭铺里来吃饭的要么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么是成了亲的男人带着浑家,倒很少见漂亮的小娘子独个来,连店小二都不由吃惊。陈若合躲着众人的目光,在角落一张桌子旁坐下。 见有个小娘子独个来吃饭,旁边的人本来议论的声音都大了一些,眉飞色舞,语气夸张,似是一定要吸引那娘子注意。 “我就说嘛,凌王爷岂是说见就见的。今天早上那汉子看起来也是个侠客,可惜了。张兄,你说说看,一大早便站在凌府前学那祢衡痛骂不已,天下哪有这般道理?随后府里便出来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将那汉子抓进去了,生死未卜,我猜呀,八成是不会再出来了……啧啧啧,真是可怜,哪有骂了王爷还活着的道理?” “也许事出有因吧。我看那汉子好生面善,该不会是山上什么门派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着像,他不是还拿着剑吗?只道是个侠客,说什么凌王爷害了他那小徒弟……” 陈若合的包子噎在嗓子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按照一般的逻辑,如果有人一大早就站在家门口大骂,叫人打一顿扔出去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把他抓进去?留着他过情人节吗?还是…… 陈若合觉得像有盆冰水把她从头淋到了脚。凌阅沧该不会是动了杀心吧。陈炽投奔凌府,凌阅沧又杀了师父,断层崖其他人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上来。不过就是想培养一名心腹,却要做出杀了他师父的事情。这凌阅沧果真也是心肠歹毒的老贼!她费力地把包子咽下去,手握紧挂在腰间的剑。她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就要想办法闯进凌府。师父进凌府还没多久,也许她还有办法能救师父! 尽管大叔陈措脾气坏又虚荣,还有用镰刀剃眉毛的怪癖。可是陈若合却绝对不想看到他死。这不是因为原生版陈若合的情感作祟,而是因为一种奇妙的珍惜心理。然而陈若合却没有理清楚这些心绪,她的心中只想着赶紧找到师父。 一个红衣的少年郎不知何时走入这饭铺,笑眯眯的,径直走到陈若合面前站定,拱了拱手,倒是江湖上的规矩。 “陈娘子,有些日子没见了。” “肖……衙内?” “正是在下,肖希直。陈娘子唤我希直便好。”肖希直笑得云淡风轻,一派恰同学少年的死德性。要是平时,陈若合同他周旋几句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却是火烧眉毛的时候,陈若合才懒得鸟他。 “抱歉,我还有点事情要做,失陪。”陈若合闪身准备和肖希直擦肩而过,冷不防地被他拦住。 “娘子要进凌府容易,可是再带个人出来,就算凌公子出面,也未必也能帮上你的忙啊。” 陈若合猛地转过头看着肖希直。这货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仿佛他刚才说的,都是些“今天天气真好,哈哈哈”的废话。肖希直怎么知道她要进凌府?又怎么会知道她师父如今也在凌府?他明明是个永晏在小说中提都没提过的超级酱油,这会儿一副洞悉全部幕后boss的嘴脸是闹哪样? 第25章 “我平日身无公事时,便闲来在街上转转,恰见着饭铺里一个独身的娇媚娘子,走进来看,却发现是陈娘子。再一想清晨时令师长前来凌府,便差不多猜测出你的来意了。”肖希直解释说。 “你可知今天早上凌府前发生的事情?我师父现在在哪?”陈若合勉强耐下性子来问。她觉得肖希直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恐怕不是凌府抛出的诱饵,就是另有所图,而现在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也好,肖希直背后是官衙,或许真的能帮上她的忙。 “此处说话不方便,借一步。小娘子稍安勿躁,你师父暂时没事。”肖希直说完这话,抖抖衣摆便迈步向外走去,陈若合本想丢几个铜钱就当包子钱了,却不料那掌柜怎么都不敢要。肖希直走在前面,听得身后动静,头也不回道:“帐记到在下身上便是,小娘子莫要再推辞。” ……这才是官二代正确甩出金卡的气势啊。 陈若合跟随肖希直绕过凌府朱红的正门,到后院矮墙边,肖希直微微敛了笑,对陈若合说:“此事之关键,便在你那名师弟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凌苏卢(5) 陈若合按捺住杀人的冲动,耐心听肖希直给她分析其中利害关系。这个年代的男人似乎都爱故弄玄虚,云海清是,肖希直也是,穿越过来几年的凌苏卢不知道怎么也染上这臭毛病。要知道搁以往陈若合早都大嘴巴抽上去了,可是她现在有求于人,不得不跟着肖希直绕到凌府后门,望着头顶深宅大院,肖希直淡淡开口道:“陈姑娘,你想好了,这凌府好进难出,若用你来替换你师父,你可愿意?” 陈若合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苏卢兄欲娶你为妻,你嫁给他,换你师父出去。缇萦尚知救父,娘子想必也是深明大义的。” “少给我戴高帽子,原来这堂堂知县衙内也尽干一些拉皮条的事情。”陈若合只觉得心头千万只食草神兽呼啸而过,凌苏卢竟然想以此为挟逼婚?而且这话还是由肖希直亲自说出口? 肖希直倒也不愠,只是瞧着陈若合笑。陈若合大可以直接扭头就走,劳资不干了还不行么,你们就留着我师父过情人节吧,我去邛崃派找我相好云海清去。但是想要拂袖而去,双脚却像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她本来是和陈措没有感情的,再说这大叔也时常招她厌烦。如果陈若合不救他,陈炽有可能救他吗?陈炽说不定会就看着他死。连一个能管住陈炽的人都没了,陈炽杀上断层崖,谁还能拦得住他? 陈若合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永晏的原作中的一字一句,每一个看似细微却都指向她最终灭亡的情节。好像是陈措有一次进了凌府,就再也没出来。断层崖上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去寻找陈措,便被黑化陈炽杀得措手不及。 “怎样?娘子,你再这样拖下去,陈掌门可真是性命堪忧了。”肖希直依然是笑眯眯的。陈若合咬着牙说:“我要见凌二公子。买东西还能讨价还价,这种事我就不信我不能杀价了,跟你这个托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肖希直自然是听不懂陈若合在说什么,只是半真半假地笑道:“陈娘子真是妙人也,也罢,随我进凌府吧。” 三次进凌府都是从后门进去,不知道算什么水平……陈若合一边吐槽,一边在肖希直的引领下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里。她设想中后院应该是宛如十八层地狱,师父正在其中刀山火海中受苦;但实际上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红灯区景象,花花公子凌苏卢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独个下棋,几个美貌侍女站在一边打扇(陈若合相信在秋天里打扇的纯属装x)倒水捧水果伺候殷勤。凌苏卢黑发没有束整齐,近一半垂在肩背上,红衣长长的下摆垂落地上,颇有些深秋红枫之艳美的审美意味。 肖希直和凌苏卢寒暄了一阵,连陈若合也不情不愿地对凌苏卢福了一福——这不是出于礼貌,而是出于鄙视。 废话说完,肖希直便拱手道:“苏卢兄和陈娘子的事,你们自己谈便是了。但是苏卢兄,非是愚弟一再相催,只是珑真那边……” 凌苏卢半抬起头,目光在陈若合脸上流连好一阵子,漫不经心地说:“贤弟请放心,愚兄答应之事一定会做到。哎呀,陈大娘子,真是久见久见,陪本公子下一盘棋可好?” 下你mb棋!陈若合抱起双臂,冷冷问:“我师父呢?” 肖希直见气氛不太对劲,便笑道:“苏卢兄答应了,小弟便不再打扰兄长,先告辞了。”他倒是潇洒,话音一落,施施然转身滚蛋,一瞬间便无影无踪。 凌苏卢也不去送,只是耸耸肩膀,看向陈若合:“妹子,过来陪本公子下棋呗。” “下你妹!我师父在哪?” “啧,何必有敌意。本公子的小妹在闺房里绣花呢。”凌苏卢眯着眼打量陈若合,就像是盯上了猎物一般,“肖衙内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吧?你嫁给本公子,本公子便说服我老爹,放了你师父。不然……” 陈若合以为凌苏卢也就是纨绔子弟而已,却不料当他说出威胁的话语时,竟也令她有种别样的恐怖压抑之感。然而盛怒的陈若合却顾不得正视自己的恐惧。凌苏卢竟然敢威胁她?同样都是穿越的,不过就是他穿越得运气比较好,成了王爷的儿子而已,至于这样为虎作伥,趁火打劫吗? 第26章 “你特么怎么不跟肖衙内在一起算了?一起搞权钱交易,就因为知道我会往坑里跳?”陈若合气得血压飙升,口不择言。 “本公子性取向正常,和肖衙内也不是权钱交易,本公子只不过是把那行首珑真让给他做妾而已。”凌苏卢不急不躁地解释。 陈若合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师父和师弟都在凌府,绝对不能这样一拳打过去。“我要先见师父和师弟。” 凌苏卢盯着陈若合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说:“妹子,你跟本公子过来。春兰夏荷,你们都不必相随了,今天的事情要是谁说出去……你懂的。” 陈若合觉得今日的凌苏卢变得格外不正常,好像特别严肃,这严肃中又有些强行压抑的疯狂,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她想来想去,脑海中只出现一句必须要压低嗓音朗诵、充满磁性的旁白: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了…… 之前陈若合一直都不知道凌府之内有多么大,凌苏卢带着她七转八绕,抄手游廊都不知道转了几许,陈若合觉得自己已经在其中迷路了。难怪会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之词,达官显贵们的宅邸确实深而迂回,恍若迷宫一般。 两个人走到一处低矮的房屋前,可能是柴房仓库之类的,房门紧锁,门口站着几名家丁看守着。见着凌苏卢,都纷纷唱喏。 “这位娘子是今天那人的家眷,想要见他。你们几个,把门打开,让这娘子远远站着看他一眼。” “是。” 陈若合还在原地迟疑,凌苏卢已经搂着她的肩膀道:“犹豫什么?你不是想要见你师父吗?” “……你离我远点。”彼此身体挨得这么近,斯人的体温隔着布料让她如此明晰地能够感受到,陈若合心里一直在打鼓,不知道是在忧心师父的状况还是担心凌苏卢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 她心脏狂跳,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门槛前向里望去。房里很黑,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师父倒在靠墙边的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师父!”她大急,想要迈步进去,却被家丁拦住了。陈若合猛地转过头瞪视着凌苏卢:“你们竟然对我师父用刑?” 凌苏卢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家父吩咐这么做的,本公子又没有发言权。再说,私闯他人住宅,在美利坚是可以直接开枪打死的。” “你特么逗我呢?现在跟我提美利坚?”陈若合气得都快乐了。 “总之你也看到了,你师父现在在凌府,能救他的也只有你,陈若合。”凌苏卢后退了一步,面对陈若合咄咄逼人的目光,丝毫未曾退缩,那股妖孽气质加上决然的表情,竟有蛇蝎美人的感觉,“嫁给本公子,立你为正室,且保你师父无虞。” 极端的愤怒中,陈若合反而突然冷静下来了。她的面前仿佛出现一个身影,长身玉立,站在清冷的山雾中远远望着她。凡人之心,会为雾霭所迷。雾由心生,眼见为心。云海清曾经这样说过,然后在雾海中牵住了她的手。 “凌苏卢。”陈若合冷笑道,直接唤着对方的名字。周围家丁见一个小娘子竟对自家少爷这般无礼,一时间也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苏卢,亏你是穿越过来的,我都为你觉得丢人。你以为用我师父就能要挟得了我?你别忘了我也是穿越过来没几天了,和这人有多深的感情?你真当我是傻子?想让我嫁你,做梦!” 说罢陈若合转头便往外走。虽然打的交道不多,但是凌苏卢的脾气陈若合还是摸了个一二。这货作风妖孽性情风骚,适合欲擒故纵,陈若合越是拒绝他,他蹦跶得越是欢实。虽然此举孤注一掷,但陈若合却要试一试,缓兵之计不是办法,但总能争取到机会,好把师父救出去。 她匆匆在走廊中跑着,撞着迎面而来的丫鬟和家丁,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她只想赶紧跑出这凌府……然后呢?大约是赶去邛崃派搬救兵吧,她也顾不得想那么多,现在唯一只想离开这个迷宫一般阴暗的地方,离那个妖孽越远越好。 身后一迭生的“拦住那娘子”,陈若合听着心慌,不管不顾往前奔去。好在这凌府中的家丁大多守在门口或者前院,一时倒听不到这后院的动静。 问题是……陈若合在这迷宫一般的凌家大院里迷路了。当时是凌苏卢带着她来的,她一心牵挂师父,也没有留心去记路,她现在在这后院中乱闯,生怕又不慎溜达到前院和凌阅沧打照面,也不知道怎么样找到后门,见眼前又有墙拦路,索性直接提气爬墙跳了过去。 这里是个小庭院,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居所。院中有两个人并肩而立,一男一女,似乎彼此静默无言,只是赏着秋景。陈若合并不认识女子,再定睛看那男子,陈若合不由吃了一惊。 “陈炽!”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何有种黑暗风走向的赶脚【痛苦倒地 ☆、陈炽(3) 陈若合曾经和永晏认真讨论过她的小说的题目问题。在排除了类似于《我的师姐啊,让师弟为你撑起一片天》或者《末世师弟劫》之类很扯的题目后,陈若合坚持认为,这小说就应该叫《贵门派真乱》。 她看着眼前这个姓陈名炽原名袁小河年龄十一性别男职业无长相清秀具有欺骗性成就是未来杀了很多人的物件,浑身都在发抖,也分不清楚是气得,恨得还是惊得。 第27章 陈炽身边那小女孩被气势汹汹的陈若合吓到,低呼了一声便扭身小碎步跑回房中去了,几名婢子仆妇急忙掩了屋门,直念“菩萨保佑”。 “师姐,是你。”陈炽镇定自若地同她对视着,嘴角甚至挂着笑容。陈若合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有股寒气顺着她的脊背往下蹿。她想起永晏关于黑化后的陈炽一段描写: 他的神情还算是平静的,可那眼神一点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了,黑得像是暴雨的夜晚,光进去了就再出不来。 陈若合只想狠狠地抽自己两巴掌。急着什么撮合师叔和师妹,结果让陈炽在旁偷听得他们将要成婚的事情,提前黑化了! 不作就不死啊,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现在才明白呢。 “陈炽你在这里做什么……师父四处寻你呢。”陈若合勉强平静心绪,温和地说,“凌王爷扣下师父,这总不好。你且随我去好好跟凌王爷讲讲情,我们回断层崖吧……小河。” 陈若合也是万般无奈,祭出这亲情杀招。见师姐唤出小河这名,陈炽的神色动了一下,表情却依然阴沉。陈若合听得耳畔嘈杂声,男人的吼叫和女人的惊呼混在一起,让陈若合猛地回过神来。 卧槽现在可不是真情对白的时候,院子里一大伙人等着抓她呢! “就是那系着披风的婆娘,快些擒住她,少爷有赏!” “此处是小娘子的院子……” “痴虫!此时还顾忌个鸟!” 陈若合重重叹了口气,见陈炽依旧不为所动、咸淡不进的样子,便知她的圣母感化招数宣告失败,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却前后都被人堵着,也没跑几步,便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攥住手臂;不待她拔剑反抗,那汉子抓着她的大臂和小臂一拉,陈若合只听让她非常难受的咔的一声,剧痛锥心,右臂脱臼了。陈若合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疼得发白。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 陈若合怕疼,也怕手臂动不了这般无能为力的绝望。就算是在邛崃派被符纸熏晕的时候也没这般的绝望,因为那时候还有云海清在,可是现在云海清又在哪里呢?陈若合的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随时都要掉下来。陈炽就站在一边冷冷望着,像是旁观与他毫不相关的一场戏。 便是此时,一个声音冷冷响起,硬是遏止了这场混乱: “谁准你们伤她的?” 凌苏卢大步走进来,手持折扇,懒懒理着耳旁垂落的头发。声音不大,语调也轻,却骇得那名大汉跪地求饶,连连念叨“二公子饶恕小人则个”。 “拖下去,杖五十。敢伤本公子的女人,胆子不小。”凌苏卢不理会那汉子的求饶,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望着陈若合,然后便向她这边走过来。他和陈炽擦肩而过时,陈炽用格外冷峻的目光瞧他,凌苏卢视而不见,就当陈炽是整个院子的一部分,只是走到陈若合面前,耐心地弯腰托起陈若合的胳膊,温柔地说:“妹子,忍一下。” 凌苏卢的手瘦长而灵活,缓慢地捏着陈若合手臂的肌肉。就算隔着两层衣物,也让陈若合有着对方正在抚摸她的感觉,尽管凌苏卢神情专注,并无轻薄之意。他一定是个调情高手,谁知道他穿越前的生活有多糜烂……熏香的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挺好闻的味道,用来衬凌苏卢也是再合适不过的。陈若合心知他是在为自己正骨,也不敢乱动,却止不住胡思乱想。这货每天不知道往自己身上喷多少香水,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女人,灌县不算大,恐怕鲜有他搞不到手的吧。 “好了,你的胳膊已经无碍了——先别乱动,随我回房中休息一下吧。”凌苏卢低低地附在陈若合耳边说,热气喷洒在她的耳畔,陈若合撇过脸说:“多谢凌公子。我……” 院子里忽然又走进几个人。凌仙衣怕也是想不到她平常居住的小院会这么热闹。只见几名家丁侍婢簇拥着一人,那人大约是不惑之年,身着簇新锦袍,三绺长须,神态威严,正是凌苏卢的老爹凌阅沧,陈炽黑化的推手,隐藏boss之一。 “怎么仙衣的居所闹哄哄的?苏卢,你在这做什么呢?这女子是谁?”凌阅沧率先发问,语气跟陈若合上中学时的教导主任一样,让人只敢诺诺听训,不敢抬头反驳一句。凌阅沧不依不饶,继续道:“她怎么还佩着剑?莫非是你们抓到的刺客?” 陈若合恍然想起,这古时揣着武器进达官显贵的家中似乎也是要被治罪的,《水浒传》中高俅便是用此法陷害林冲。要是她陈若合也因此被治罪,那岂不是太kuso了吗?不知道在公堂之上,她还有没有辩解的余地。 “父亲见谅。本公子……口误、口误,孩儿听说父亲新将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郎纳入麾下,不由好奇过来看看,与陈小官人相谈甚欢,这娘子便是孩儿请来以剑为武特来助兴的。不料府里这些粗人蠢材,将她当成了什么刺客,才做出冒犯的事情,惊扰了父亲。” 令人意外的是,一直站在一边充当布景板的陈炽竟开口附和:“凌王爷,的确如此。” 这谎话说得,真是连草稿都不带打的啊。而且明明是凌苏卢吩咐那些下人拦堵陈若合,此时又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凌苏卢这人真是不厚道到了极致,陈炽熊孩子也跟着瞎起哄。陈若合正酝酿着怎么开口要凌阅沧放了师父,就听见凌阅沧机关枪一样开始指责凌苏卢不学无术、没出息、整天跟舞女厮混、不说跟他大哥比了,跟肖希直比起来都是个渣。 第28章 凌阅沧骂了一会儿,余怒未消,丢下句“多加反省”,便转头对家丁说:“同本王去看看那断层崖的人怎样了。”说罢也不待院中几人说些告辞的客套话就往外走。凌阅沧不曾多说一字,陈若合却看到他的表情瞬间变得狠毒,只怕王爷一去就是要灭口!陈若合惊慌万分地望向陈炽,他无动于衷地站着,这死小孩!无情冷血,师父白白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陈若合咬着牙,正准备追上凌阅沧时,凌苏卢猛地从身后抱住陈若合,捂住了她的嘴。 陈若合挣扎着。这货平时看起来一副纵、欲过度被淘空身子的德性,为什么力气这么大!凌苏卢就贴在陈若合耳边说:“妹子,你也看到了,我老爸是动了杀心,你要是愿嫁我,就点点头,我去劝我爹;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便差人送你回断层崖,你也好给你师父准备后事。” 趁火打劫的魂淡! 如此艰难的抉择,为何却只给她一秒钟的时间犹豫?陈若合艰难地看了陈炽一眼,只见这小孩已经是背转了身,似乎师父的死活和他毫无关系。薄情寡义的死小孩,难怪会黑化!他的dna就写满了“黑化”二字! 那么,这个摊给她的难题却横亘在陈若合面前,是她无论怎样躲避,都必须要面对的。 师父也许真的会死。因为江湖门派的势力对于凌王爷的统治而言是不稳定因素,只要被他得着机会,一定会千方百计拔除的。斩草除根就是最好的方法;再说陈炽得势了,师妹陈若初和师叔陈圣卿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陈若合闭上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她并非是向凌苏卢低头,只是此时此刻她别无选择,唯有拖延才能为她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凌苏卢满意地笑了,如蜻蜓点水般在陈若合的耳垂上亲了一下,随后整整衣冠,三步并作两步追出小院,去说服他的老爹了。院中只剩陈若合和陈炽两人,气氛一时尴尬无比。或者说,只是陈若合单方面的尴尬,人家陈炽背对着她学习一个称职的布景板,装聋哑人装得可像了呢。 陈若合撩起衣袖,万分厌恶地擦着耳垂被凌苏卢的嘴唇碰过的地方,怄得想要杀人。 陈炽终于开口说话:“你还是答应他了。” “师弟。”陈若合叹了口气,活动着酸麻的胳膊,“你需要记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好自为之吧。” 她本料定陈炽是不会应声的,却不想他再说话时,声音竟带着哽咽:“大师姐,答应嫁给凌二公子感觉如何?我知晓,你是中意那邛崃派的大弟子是吧?被迫嫁给这个你不中意甚或厌恶的人,现在你知晓我的感觉了吗?我一直爱小师姐!把我的心掏给她,命豁给她我都情愿!” 到底还是小孩子,陈炽说到激动处,几乎泣不成声,只听见吭哧吭哧的喘息抽噎,让陈若合担心他就这么呛死过去。陈若合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却越发心焦凌苏卢那边的情况。他真的能说服他父亲,不杀师父吗?如果他办不到,就让他以后永远不举!陈若合恶狠狠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海清(3) 陈圣卿,传说中永晏小说的悲催男主师叔,断层崖的吉祥物。他属于文青气质,读过两年私塾,最大的特点就是和善温柔,但是此时此刻也想骂两句。他会的骂人话不多,不像他大哥陈措那样是喷子再生,也不像陈若合逢着愤怒时便生造出无数闻所未闻的辞儿来。 当然,在云海清和众邛崃派门人面前大吼“直娘贼”“竖子到处乱跑”之类的还是极为失态的,不符合陈圣卿的画风。 “陈炽?那是何人?没见过。”邛崃派门人甲。 “这几日邛崃派没有一个生人来过,更不用说断层崖的弟子了。”邛崃派门人乙。 “对了,大师兄,四师妹这两天一直在闹呢,谁说也不听,您看您能不能劝劝她。”邛崃派二弟子云子墨。 云海清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对陈圣卿说:“抱歉了,看来陈炽师弟确实不在我派,让您白跑了这一趟。” 陈圣卿暗叫不好,懊恼地连连摇头叹气。 “令师侄还有别处可去吗?”云海清客气地问。 “恐怕只剩凌府了。”陈圣卿说,“我大哥行事莽撞,直接去跟凌府要人难免有什么言语冲撞,说不定会有麻烦,我得回去看看情况。” “一路颠簸,为何不在邛崃派歇息一下?去凌府查看情况,请我师弟代劳便是了。”云海清淡淡地说。他倒不是真关心陈炽和陈措,只是有些担心陈若合而已。 “那让我先同贵派掌门人打个招呼吧。” 云海清带着陈圣卿去见掌门人,云子棠远远见师兄回来了,先是露出喜色,却突然又重重哼了声,背转身子冲着她师兄,连声招呼也不打。 她何曾见过颇有傲骨大师兄这般殷勤地对一个人?只是将马匹落在这里而已,竟亲自送了回去,什么出于礼貌重视之类的理由都是鬼扯,她才不信大师兄对那个妖女毫无意思呢。想到这里,云子棠悲从中来,想寻个地方大哭一场。 云海清引着陈圣卿穿过走廊和小院,停在一扇门前恭敬地说:“师父,徒儿与断层崖的客人求见。” 门内回道:“不敢让客人久等,快请进。” 陈圣卿想,断层崖就没这样的规矩。三个弟子哪个要找师父不是直接推门就进去的。尤其是大徒弟陈若合,以前没犯病时还站在门口问一声,现在直接踹门就进去,陈措骂了她好几次也不管用。 第29章 云海清推门,两人走进房里。这间房房顶不甚高,抬头便看到梁椽,因为窗子小的缘故,都没在黑暗之中。只是不知何故,在深秋之中也燃着香炉,弄得整个房间都是乌烟瘴气的,陈若合要是见到这里,说不定会吐槽一句跟抽大烟的住在这里一样。据云海清说,他的师父,掌门人时常待在这里冥想修炼。 陈圣卿述说清楚状况后,云掌门连连颔首,却不急不躁,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把蓍草,几次摆放后,微笑道:“无妄卦。无妄之疾,勿药有喜。” 此卦的含义并不是说壮士恭喜你有喜了,而是安慰陈圣卿并无危险,只需顺其自然便好。陈圣卿知晓云掌门算卦的技术自然是没有什么怀疑的,稍微放下心来。云掌门和颜悦色地说:“你看这天色渐晚,你赶路也累了,在邛崃派歇息一晚如何?” 不待陈圣卿说话,云掌门便叫进来一个门人,让他领着陈圣卿去客房。见掌门人如此热情,陈圣卿自然也不好拒绝。云海清本来也要起身离开,云掌门却说:“海清,你且留一下,我还有事要同你说。” 云海清只得坐下来。房中熏香的气味弄得他头昏脑胀,心里惴惴不安。 掌门人却只是继续飞速地摆着蓍草,云海清想要看清出他所摆出的卦象,却被重重烟雾阻挡了视线。终于,他师父抬起头来,眼睛隔着烟雾只瞧了云海清一眼,云海清便觉得自己所有的想法统统都被看穿了。 “海清,你也不小了,虽说你执着剑道修真,但不妨订下一门亲事,少些后顾之忧。” 云海清沉默着。他放在桌下的拳头已然攥紧,指甲陷进肉里,生疼的,仍然不能舒缓他狂跳的心脏。如果师父开口让他娶四师妹,他当如何应答? 如果可以让他选择,他只愿选断层崖的大弟子,陈若合。 然而他却说不清楚为何会突然爱上陈若合。大约是对方的美艳,或是身上洋溢的那种神秘又诱人的气息。普天之下,他找不到第二个女子愿意同他半夜三更跑去山下,爬上人家的院子偷窥;更找不到登徒子寻上门时,拦到他身前怒斥的人了。 “我猜测你多半是中意断层崖那娘子。”云掌门开口说话,把云海清吓了一跳。他依然沉默着不应声。 “你的婚事,我本不想独断。”云掌门语气温和,“虽说我欲让你娶子棠,但你中意他人了,我亦不会勉强;惟独断层崖的大娘子,我绝不会让你娶她。” “为何?”云海清脱口问道。师父这话说得绕,他的心也随着话语一紧一松。 “我算不出那娘子的命数。换而言之,从她身上,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云掌门说,“她非凡人,非鬼魅,非神怪,非精灵。我不知道她是何物,大约不应存于这个世上。” “陈娘子只是惧怕符纸烧出的烟而已!”云海清语气有些焦急,再不见平日里那般高傲的样子。十八岁的男孩子,合该毛糙的年龄,云海清的性子被磨平了许多,却不改闷骚本质。尤其是此时此刻,他再也按捺不住。 对他而言,师命重于山。师父开口不让他娶陈若合,此生恐怕都和陈若合再也无缘了! “你是我的大弟子,未来要撑起整个邛崃派。我不想让你因为一个小娘子涉险。她是什么人,会给你带来怎样的灾祸,我也估计不出。”云掌门不疾不徐道,“上古之兽固然美丽,却不是人所能驾驭。海清,个中道理,我曾对你讲过。” “可是……”云海清心急如焚。他想对师父说,陈若合其实很热情,而且也善良,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不堪,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一边是他才交往几日的娘子,一边却是养了他十八年的师父。或许换做平时,云海清还能舌灿莲花地搬出些大道理。但是此时,也是因为这熏香熏得他脑袋糊涂,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云海清竟沉声说:“云海清不惧。便是全天下反对我娶陈若合,海清也要娶她。粉身碎骨,肝脑涂地,海清也甘之如饴!” ……模范生迟来的中二期还是到了。 头一次,云海清用这等语气对他师父说话。云掌门却是好涵养,也未发怒,只是微微一笑道:“也罢。明天你随陈圣卿去断层崖,那个娘子愿意嫁你,你再回来跟我说,我会考虑为你置办聘礼。” 师父竟然这样轻易便松口!明知道对方不是固执的人,云海清还是为说服他而欣喜万分,匆忙跪下磕了个头道:“多谢师父!”便离开了。回房后,云海清激动得坐也坐不住,睡也睡不着,找了面同情前后左右地照,觉得头发有些脏了,打了水回房便洗,皂角跟不要钱一样地用,直直折腾到半夜,住在隔壁的二师弟云子墨不堪其扰,过来敲门才算罢休。 这边云海清兴奋得睡不着觉,那边陈若合却跟凌苏卢大眼瞪小眼,心里跟灌了翔一样恶心。 今日也不知道凌苏卢跟他老爹说了些什么,凌阅沧便就放过师父了。陈若合是亲眼看着几个下人抬着一顶小轿,将师父送走,这才安下心来。师妹还在断层崖中,她照顾师父是足够的。随后陈若合便被凌苏卢以“培养感情”为名拖走,期间无数毛手毛脚吃豆腐言语调戏挑逗调情x暗示,陈若合本想大打出手,当场把凌苏卢揍成终身不举,却又担心这卑鄙无耻下流的货以她师父为要挟,忍了又忍,把肺都快忍炸了。 这笔账除了记在凌苏卢头上之外,一定也要记在陈措头上! 第30章 她心乱如麻,以凌苏卢的个性,多半便要求她晚上陪睡什么的……她又不是三陪也不是出来卖的,再说一想起这皮囊妖孽心肠却坏透了的公子将要对她做些xxoo的事情,陈若合就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可是在这凌府当中她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脱凌苏卢的魔掌呢? “妹子,笑一笑,给本公子讲个故事呗。”凌苏卢走到陈若合面前,挑起她的下巴,陈若合比凌苏卢矮半个头,这一仰头,便是凌苏卢垂首便能吻上她的距离。当然,如果有人此时在陈若合面前提起“最萌身高差”,陈若合绝对当场暴走。 “院长吃了麻婆豆腐以后,当场被麻婆砍了二十多刀。”陈若合回忆了些从网上看来的血腥段子,声音平板地念着,跟谷歌发音一样。凌苏卢自然不在乎陈若合所说内容,他大约也只是想培养这等上床前夕的气氛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海清(4) 时间:半夜,正适合做ooxx事情的时候;地点:凌苏卢的卧房;人物:凌苏卢,陈若合。 不知道是谁说过,关于前戏,女人是希望有一支《命运交响曲》那么长,包括浪漫烛光晚餐,月下散步,如果再送一只钻戒的话就更完美了。但是男人通常在“登登登登”响完之后就已经迫不及待要进入正题了。 其实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凌苏卢大约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他虽然能随时随地就发、情,但偶尔也会努力去煽情。陈若合在他的眼中同珑真之类的青楼女子自是不一样的,他不愿用强,却也难以抑制情感。 陈若合拥有永晏给她所设定的美貌,同珑真那等妖娆姿态又格外不同,加上她和凌苏卢多少有着同病相怜之情,凌苏卢对她动心也是分分钟的事情。看上了就想办法拐到手,拐到手了便会发生点什么陈若合绝对不会喜闻乐见的事情…… “妹子,我知晓你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这一次不要拒绝我好吗?”凌苏卢捧起陈若合的脸,神情专注,眼睛微微眯起,似是有星光荡漾其间,“那时我出车祸后便想,是什么原因将我扔进<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这深山之中。我在此地等了三年才知晓答案,原来都是为了等你。”话说得纯情,手却已经不老实地往衣领里探。他的指尖有些凉,甫一触及陈若合细嫩的皮肤,她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你离我远点。不然别怪我捅死你。”陈若合一脸厌恶地排开凌苏卢的手,目露凶光。 凌苏卢摸了摸鼻子,露出讪讪的表情。他不依不饶牵起陈若合的手,放在他小腹以下某个位置上。陈若合碰着衣物下对方发硬的东西,像是被火炭烫到般,猛地抽出手往后跳了两步,满面绯红。她本来还想抽对方一巴掌,却浑身都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妹子。”凌苏卢慢吞吞地开始抽腰带,那双丹凤眼望着陈若合,嗓音沙哑。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散了,披在肩头,姣好更甚于女人的脸庞流露出怎样都无法忽视的欲、望。 “你个暴露狂!色、情狂!你特么的离我远点!”陈若合蹬蹬蹬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住了墙,手摸到了旁边桌子上一个砚台,便抓起来,“你今晚敢碰劳资一下,我不活了也要把你给废了!” 凌苏卢怔了一下,露出颇为受伤的神情,搭配他那张妖孽脸,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好像陈若合刚才有多伤害她。 “妹子……也罢。这次就算了。”就在陈若合以为对方要发飙霸王硬上弓时,他突然叹口气,头发有些凌乱地遮住脸颊,挥挥手便让陈若合出去,另唤了那名叫春兰的丫鬟进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不再赘述。 凌苏卢给陈若合在他的院中单独安排了一间卧房,门口派了好些家丁侍女把守,哪怕只是陈若合坐在床上叹口气,都会有丫鬟诚惶诚恐地推门进来问:“娘子有何吩咐?”把陈若合烦得不行,翻墙逃出去更是痴心妄想,她就算有些功夫,也打不过守着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 她怏怏不乐地躺下来,墙壁那边已经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小黄片中必定会出现的声音,只是把“雅蠛蝶”换成“公子不要啊”就行了。为何凌苏卢总是坚持不懈地在她面前秀下限?他这么吊,他爹知道吗? 第二日,陈圣卿在邛崃派休息了一晚后,因为担心着陈措的情况,便急不可耐地要回去。这本来没什么不正常的,然而邛崃派的门人凡是与他擦肩而过的,无不侧目望之,其后瞠目结舌,交头接耳的大有人在,甚或有小娘子(云子棠)当场脸便像门帘一般砸下来,眼泪都快要落了。 他们看得并不是陈圣卿,而是陈圣卿旁边的云海清。今日云海清看着格外有精神,衣服也是簇新的,想必是精心打扮的一番。这日子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大师兄这般用心,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这个云海清三天两头往断层崖跑,说是江湖中人相互关心之情未免太过了,上次大师兄把断层崖的陈若合带过来,祈福道场出了意外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起来,几百个门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大师兄又往那地方跑如此之勤,恐怕是真对陈若合动心了。 按理来说,云海清是邛崃派大弟子,陈若合是断层崖大弟子,两个人也是郎才女貌,挺是相配。邛崃派门人虽旨在修真,但平日里高傲出尘的大师兄竟然会对一名娘子如此上心,绝对算是轰动性的八卦头条了。陈若合长得美,又是断层崖掌门的高徒,倒没什么不好;只是祈福道场上所发生的事情,让人多少心头都蒙了层阴影,再加上恋慕云海清的云子棠哭泣难过,也教人怜惜不已。 第31章 云海清离开后,云子棠痴痴站在路上望了云海清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抹了把眼睛,狠狠一跺脚,便跑了回去。 这次她寻的是三师兄,也就是陈若合心目中的小受师兄,云子义。云子义私下里与一个异邦女子交好,那女子乃是某神秘族群的传人,善巫蛊之术。云子义虽然未必会赞同她因情变而害人,但他总该是疼爱师妹的吧?云子棠忍住夺眶欲出的眼泪,恨恨想。 陈圣卿和云海清两人到了断层崖之后,却都大吃一惊。只见陈措吊着手坐在椅上,神情痛苦,陈若初则忙进忙出,既不见陈炽,也不见陈若合。 “若合呢?”云海清还想着要同陈若合开口提娶她的事,此时不见了人,难免心里着急,甚至不曾想着去关心一下陈炽的情况。 陈措开口,一句话,彻底让云海清傻了眼。 “陈炽投奔了凌王爷,我去要人,却被诬陷为强人困在凌府中,若合为了救我,自愿嫁给凌二公子了!” 云海清差点昏倒在地上。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嘴巴大张着,半个字也说不出,哪里还有平日里邛崃派大弟子的样子。他只依稀记得昨晚又洗又刷的折腾到半夜,今天还特地穿了最好的衣裳,本来就是要来跟陈若合提亲的。如果顺利的话,此时他都可以叫陈措一声“泰山”了,谁知陈措竟告诉他,陈若合要嫁给那凌王爷的二公子! “她定然是不情愿的!”云海清勉强开口,声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有些颤抖,却被他及时地掩饰了过去,“她是十分厌恶那二公子的。不行,我要去凌府交涉,陷人以要挟,与山贼何异!” 云海清越想越自责。本来这陈若合是不认识凌苏卢的,要不是那天夜里云海清心血来潮邀对方爬墙,也不会撞见凌苏卢行那事,更不会让凌苏卢从此就对陈若合上了心。 难怪昨晚师父对他说:“那个娘子愿意嫁你,你再回来跟我说。”原来师父早就知道,他和陈若合是有缘无分,无奈造化弄人…… 云海清知晓凌府之深,像陈措那样贸然站在大门口就开始骂只会落得难堪的结局,可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想到陈若合在凌苏卢的怀里,云海清就觉得心里像刀扎着一样难受。为什么他不能把陈若合带走呢?为什么肖希直当时来邛崃派要人时,自己就把陈若合交给他呢?灌县不大,凌王爷与知县相互勾结,只手遮天,陈若合在这重重深院中,除了云海清,恐怕再没有人能救她了。 陈措望着云海清,内心百感交集。几次试探,他便知道云海清是对陈若合有意的。真想不到性格变化那么大的陈若合还有人要,陈措恶狠狠地想,本来他把陈若合养大,是要娶她做媳妇的,想不到终究还是被别的小子捷足先登。陈措像疼爱女儿一般疼爱陈若合,对她的婚事也不会太过强求,她要嫁给别人,嫁便是了,陈措只是稍有不爽而已。 再说,嫁给云海清也要比嫁给凌苏卢那混蛋好一万倍。 事已至此,陈炽估计是铁了心不会来,陈若合姓了凌,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年的断层崖相当不顺。 “云师侄稍安勿躁,凌府凶险——”陈措想要劝云海清,然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说:“陈掌门不必担心,海清自有办法。” 自有办法个毛线。云海清哪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不愿再让陈若合在凌府中多停留一刻而已,连想都不愿去想。他只想见陈若合,带着她走,哪怕是浪迹天涯海角…… 云海清婉拒了陈圣卿相随的要求,独自下山走到灌县。他自然不能从正门进去,便绕至凌府之后,看着曾和陈若合攀爬的那堵矮墙。这面墙翻过去后便是凌苏卢居住的院子,他和陈若合就扒在墙头偷窥,这些事历历在目,而如今陈若合应该就在院里。他咬了咬牙。此时此刻街上还是偶有行人经过的,云海清便装着散步漫不经心的样子在此处踱来踱去,待到日头渐沉,行人稀稀落落也没几个时,云海清稳了下心神,稍微一提气,攀上墙头观望。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人,也没有一点声音。他心里疑惑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跳下墙,落在凌苏卢院中的花坛里。 作者有话要说: ☆、凌苏卢(6) 云海清落到地上,还没待站稳,就听得耳边呼呼风声,本来空无一人的庭院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大群手持朴刀的家丁,纷纷挺刀对着云海清,将他团团围住想必是早就埋伏在此处,只等鱼儿上钩。云海清暗自叫苦,只见院中房屋有扇小门被两名美貌侍女推开了,一位红衣公子翩翩步出,身姿潇洒春风得意,仿佛会见老友一般,对着云海清笑言:“这不就是邛崃派的云小先生吗?为何不走正门?你跃进本公子的花池,踩死三株牡丹花幼苗四株芍药花幼苗五株琼花苗以及不计其数的小草,又是何苦呢?” 云海清起初还琢磨自己的脚有没有这么大,猛地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么严重,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不肯示弱,只是挺直胸膛对凌苏卢冷冷地说:“整座邛崃山都是凌衙内的,何必在乎这几株花草?凌衙内还不是看上了,便出手去摘吗?” 他这话是讥讽凌苏卢强抢民女,凌苏卢自然不可能听不出弦外之音,他从袖中掏出折扇,唰地一声打开,边摇边笑:“云兄此言差矣,比起阁下偷入别人院中去采花,本公子还是自愧不如啊。” 第32章 云海清反唇相讥:“莫非凌衙内强抢便是光彩之事?” 两人争执的声音也许是有些大了,凌苏卢还未出口反驳,院中便走过来一个气呼呼的娘子,手中拿着盏烛台,正是陈若合。她身后有几个丫鬟跟着,连连劝着:“娘子,你快回房吧,不然公子会责怪我们的。”陈若合一概不理,只是走到院中站定。 “若合。”云海清喃喃道,尽管此时此地不适于用来伤情,他却有些恍如隔世之感。陈若合还是如他那日在断层崖之中见到般明艳,似乎身上的衣服更换了,料子看起来好了些……定是凌苏卢给她做了新衣裳吧。在跳跃的烛光照映下,云海清却觉得陈若合被华丽的衣料一衬,反而是有些憔悴,两人本是近在咫尺,却隔了个凌小王爷凌苏卢,便宛如千山万水。云海清想到这里,胸口就像被什么纠紧了一样。 天色虽然已经晚了,霞照却还灿烂。凌苏卢自然看得清楚云海清的表情,心内难免吃味。他穿越后是堂堂邛崃王凌阅沧的儿子,穿越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研究生,他这样的长相让多少女人也自愧弗如,天下还有他这样标准的高富帅吗?可惜就偏偏用劲浑身解数也追不到陈若合,竟就是败在面前这一脸装x相的小子手里。 或许对于陈若合的感情还是其次,凌苏卢更多的是不甘。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凌苏卢常会钻这样的牛角尖。 “你姘头来找你了。”语气含着不为当事人所察觉的妒意,凌苏卢侧过脸,斜眼望着陈若合,就是这个小动作也端的是风华绝代。 “呵呵。”陈若合如是答复。她望向云海清,手中蜡烛火光跳动,她说:“师兄,你把你身上所有的符纸都给我丢过来。” 云海清未来得及多想,凌苏卢一声令下,围住云海清的家丁挥舞着朴刀,欲捉住云海清。云海清本来转身攀上墙便能逃,可他偏偏未这样做,只是拔剑应招,向着陈若合这边冲过来。他是想把陈若合救出去的。凌苏卢闪身到陈若合身边,隔开了她和云海清。 陈若合匆匆忙忙将蜡烛从烛台上拔下,以尖锐的烛台对着凌苏卢,另一手却稳稳拿着蜡烛,火光跃动。云海清这边已经力战十几壮汉,虽然以云海清的功夫而言,把这一圈家丁揍趴下并非难事,却不免造出些动静,引得前院大批家丁过来,两个人就谁都逃不出去了。 “妹子,你是想谋杀亲夫吗?”凌苏卢看着陈若合以烛台的锋尖,调笑问,伸手想将陈若合拉进怀里,陈若合厌恶地连连皱眉,却不理会他。她要躲着凌苏卢,还要端平燃着火苗的蜡烛,甚是辛苦。她焦急地冲云海清大喊:“师兄,快把符纸丢过来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云海清不知道陈若合又是打什么主意,形势紧急之下也顾不得问,只得偷得空从袖中摸出那个一个小袋子,哗啦丢给陈若合。他心里难免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谁知道凌苏卢早在这里埋了伏兵,打草惊蛇,虽然他自己倒可以撂翻这些家丁全身而退,可是陈若合该怎么办呢? 凌苏卢见陈若合并无去出手相帮云海清的意图,也就不再纠缠她。陈若合却蹲在地上把那袋子打开,把整沓符纸都抽出来,也不管是什么统统都用烛火点燃了丢在地上,青烟袅袅腾起在暮色的小院中,陈若合便捂着鼻子退到一边。 “你这是在搞什么飞机?”凌苏卢皱眉。陈若合古灵精怪的,不过在庭院里点火,也像是女神经病所为啊。难道她冷了要生火取暖?那她为什么又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凌苏卢走到火堆前想伸脚把火苗踩熄,身体却突然一僵,手中折扇便掉到了地上,继而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弯着腰跪倒在地,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滚落而下,像是发了急病,翩翩公子瞬间变成肺痨患者。几名守在附近的侍女见到此状,不由连连惊呼,有的跑去前院叫老爷太太,有的忙不迭去搀扶凌苏卢,那那几名和云海清打斗的家丁都被尖叫声慑住,一时间面面相觑。 陈若合松了口气。果真,这符纸能坑她,就也能坑凌苏卢!陈若合恨恨地想,凌苏卢,总算寻到你的弱点的。我的弱点就是你的弱点,毕竟,我们是相同的…… 尽管捂着鼻子,难免也吸入一些纸灰气,陈若合也觉得头昏脑胀身体难受,趁着众人都忙着关心凌苏卢的当,她跑到还在发愣的云海清身边,扯着他低声喝道:“快走!”这会儿趁乱还能走,等一下侍女从前院叫来了人,他们走都走不了了。云海清会意,扶着陈若合的臂膀,两个人又翻墙而过。 “那贼人带着娘子跑了!”身后有人大叫,陈若合听得是那名叫humor的管事,连连叫苦不迭。她吸入了纸灰,虽然早有防备,不像凌苏卢那般眼中,却也双腿发沉,跑不了多快。十几个家丁从凌府后门中杀了出来,两人慌里慌张地在夜色中奔逃,如丧家之犬一般。 陈若合以前从电影中看过不少市镇中避着追杀向前一路奔逃,顺带把路边的水果摊撞得乱七八糟的镜头,如今跑起来才知道,原来这一点都不好玩啊!云海清今天穿了件好衣服,下摆却太长,跑的时候连连绊他,陈若合也跑不得多快,后面的家丁连连追赶,把夜里几名路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慌不择路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陈若合实在是跑不动,见路旁有座建筑悬着彩灯,在夜里也霎时耀眼,拖着云海清便往里走。 第33章 “不可呀……若合,此处是青楼……”云海清还没等阻止,陈若合已经跨步进去。 此处便是灌县最大的青楼,比不得那些见不得人的窑子,亦是凌苏卢最爱流连之处。鸨母正候在前院中,见有客人而来,忙堆着笑迎上前:“这位公子——”话音未落,却愣在那里。原来进来的不止是个少年郎,后面竟还跟着个娘子,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分明是一路跑过来的。 鸨母见状,还以为是谁的家眷来寻丈夫闹事,便将两人往门外推,边赔笑说:“抱歉啊此处无你们要寻之人,今晚无人留宿此处,请回请回。” 听得身后追逐声越来越近,云海清心急如焚道:“且行个方便——”,鸨母也不听,连连推他。陈若合却在一边冷笑道:“无人留宿?正好,珑真姑娘想必是闲着吧?我们便是来见她的。”她是偶然才从凌苏卢口中听到珑真的名字的,今晚能不能见着珑真且不论,她只是意在拖延时间,先躲过凌府的追兵再说。不然被凌苏卢抓回去,非被弄死不可。 那鸨母却变了脸色。她说的晚上无人留宿自然都是借口,行首珑真娘子此刻却忙着呢,而且她伺候的不是别人,正是灌县的肖衙内。这两人该不会是上门寻事的吧?当下便沉了脸,斥责道:“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东西,再逗留于此,便叫人将你们送去官府!” 听得追赶的人越来越近,几乎就到门口了。云海清心一横,正准备拔剑威胁老鸨,好让他们俩进去暂避一下,就听见庭院里面有人说:“妈妈休要无礼,这两位是在下邀来的朋友。” 陈若合心头一震。庭院彼端慢慢走过来一个人,是肖希直,笑眯眯地看着云海清和陈若合的狼狈样子。他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陈若合不禁怀疑,他会不会才是最大的boss。 作者有话要说: ☆、肖希直(2) 凌府的追兵追到这青楼时,陈若合早就扯着云海清匆匆忙忙跑过了前院,躲在影壁后面。众家丁虽心知两人八成是躲到了青楼里,但他们也只是寻常家丁,没有官府公文,自然无权利搜人,再加上有肖希直这般人模人样的相公站在青楼门口一本正经地说“在下并未见有人进这门”,他们又能怎样? 打发走追兵后,肖希直整整衣冠,微笑着对脸色不佳的老鸨说:“今日之事,妈妈受惊。”面上一派从容,却从袖底将些银子递过去。老鸨将那些银子在手心一掂,立时满脸堆笑:“公子放心,老身方才什么都没见着。公子还是回屋则个,院中夜寒难熬。” 肖希直微微一笑,便走过回廊,领着不知所措的云海清二人上楼。珑真是青楼行首,住的屋子也奢华一些,里外三间。肖希直让珑真坐在外间弹琵琶,将两人请到里间坐定,不慌不忙地让了两人茶水,好像真是逢上故友,一叙离情一般。云海清还算沉得住气,陈若合的心里却直打鼓。她怕凌苏卢抓不到她,便会为难断层崖上的人。如今断层崖也成了是非之地,倒不如赶紧离开,在别处避一避。而陈炽呢?在这场无妄之灾中,他又扮演怎样的角色? 这师弟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但愿他黑化的时候能顺个手,把凌苏卢宰了,也算解决陈若合心头一大患。 肖希直喝了口茶,才眯起眼睛打量两人,随后笑言:“相公和娘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不说别的还好,一说这个陈若合便来气,当下没好气道:“对啊,当初也是肖衙内想让我嫁凌苏卢那货,我没冤枉你吧?” 云海清慌里慌张去捂陈若合的嘴,对肖希直赔笑:“相公见笑。” 肖希直笑道:“哪里,哪里。陈氏娘子真乃妙人也,在下见她是真中意这位相公,又怎忍心看她被活活闷死在凌府。” 陈若合皱眉。本来以为肖希直是个三观端正的好青年,至少也是个正常人吧,现在看来,这货原来是个腹黑笑面虎,虚伪无比。明明当初充当皮条客,现在却又来装好人。看这样子,他对凌苏卢也是两面三刀。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凌苏卢人品不好,交的朋友人品也有问题。 但是不管怎么说,肖希直方才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不然他们便被凌府的人捉住了。云海清连连道谢,肖希直说:“在下也只是举手之劳。”欲言又止,却不再多说。 云海清和陈若合逗留一会儿后,估计追兵已经走远,便从青楼后门悄悄溜出去了,准备趁着夜色上断层崖。两人甫离开,珑真便挑帘走进内室问道:“肖公子,您和凌公子是朋友,为何又要放那名娘子离开?” “朋友?”肖希直冷笑了一声,他的眼睛像是进了异物一般开始疯狂眨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肖希直露出疲惫的神色,泼掉杯中茶水,斟上酒,“比起和凌苏卢做什么朋友,我更想看看,为了一个女人,他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也想看看,那个娘子的将来……又会是怎样。” 珑真有些担忧地挨着肖希直坐下,纤纤素手轻抚上他的眼睛,小声说:“官人,你又看到了什么?不要再看了,会受不了的。” 肖希直眼睛具有异能,能从人的身上看到些诡奇的景象,而这些景象又与这人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他曾在小的时候见有条黑色的巨蛇盘在他舅公身上,不出几日他舅公就暴病而亡了;他曾在珑真身旁见多多丛生的牡丹花,美艳无比,便对娼、妓出身的珑真一见钟情。 第34章 十八岁之前的凌苏卢,肖希直只从他身上看到一片阴影,本觉得此人定是活不长久,不料忽有一天,肖希直从凌苏卢身上什么都看不到了。仅有凌苏卢这么一个人而已,突兀地出现在这天地之中,没有生死,亦看不到未来。肖希直始明白,或许这便为“虚无”。 肖希直这十九年来,只见过两个身上什么都看不到的人,一个是凌苏卢,一个是陈若合。他难免好奇,这两个终究会是怎样的结局呢?他们两人若是在一起会怎样,不在一起,又会怎样? 陈若合自然是不知道这层缘故的,她觉得肖希直此人实在不可深交,一会儿把她往坑里推一会儿又帮她的,心性不定,谁知道下一次心情好了会不会把她往死里整。以后见着还是躲远点为妙。 两个人踏着夜色往山上走。刚开始都很紧张,也不敢说话。待出了灌县,踏上山路时,呼吸着夜里山间寒冷的空气,觉得心旷神怡了许多。云海清小声问:“若合,他没有……轻薄你吧?” 陈若合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云海清说:“以后这样的事,你不要心急,且和我商量。整个邛崃山都是你的靠山,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身边。” 陈若合一震,停住了脚步。她不知道古人表白时有没有那么多花哨的词儿,云海清这话却足以让她感动了。 “云师兄……”她嗫嚅着,不肯拔脚走路。只是伸手抓住云海清衣服的前襟,将他拖至自己面前。 “云师兄,你待我真好。”陈若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抵是因为才从凌苏卢的魔窟里溜出来,头脑还都是昏昏沉沉的,可是这个人,面前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去了凌府要救她出来的。他们现在站在这山道上,就像做梦一般。陈若合想了很多,她想起穿越前在那个世界的生活,穿越后的一切,还有面容在记忆中都有些模糊的前男友。夜色太沉,她也看不清云海清的脸,凭着感觉一点点摸上去,用手指勾勒着对方面颊的轮廓。 “若合,嫁给我可好……我一辈子都对你好,一辈子!”云海清的声音有些急促。他伸手拥紧陈若合,手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哆嗦个不停。 山风从两人之间吹过,有些冷,可是彼此触碰的躯体都是火热的。只要陈若合点头,云海清的师父便不再阻拦,他就可娶心爱的娘子为妻了。夜色中,他等了很久,才听得陈若合轻轻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太好了……”云海清喃喃着,将头埋在陈若合的头发里,他紧紧抱着陈若合,仿佛就怕是一松手,她便会随着风被吹走了。 陈若合主动抬起脸,像是无声的邀约。云海清望着眼前的陈若合,一如她以往的美丽,似乎更添了些神采,让他亟欲抓紧手里。云海清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觉得好像要做点事情,心底也有着一种渴望呼啸着将要透体而出。云海清长了这十九年,一向潜心练武,端正自身,却头一回有这般疯狂的感受,就像狂风掠过繁花似锦的山谷。 云海清低下头,嘴唇在陈若合花瓣般娇嫩的脸颊上流连摩擦。这是顺应他内心中那个呼喊最为强烈的声音……他爱陈若合,从那天被陈圣卿请到断层崖为她“驱鬼”时便爱上她了。陈若合转了性后活泼冒失,不像以往如尊木雕泥塑般,让他只愿远观而已;然后便是祈福道场之事,让云海清的心内,难得有了如此波澜。只是因为太在乎…… “你得罪了凌苏卢,断层崖如今也是岌岌可危,不如就躲在邛崃派吧。”云海清小声说,“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一丁点的伤害。若合,答应我。” “好。”陈若合轻轻点了点头。她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如今永晏那部小说中的剧情已经全部都被她篡改了,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唯独知晓她是爱着眼前拥着的这个男人。 云海清又低下头来,这回是吻住了她的嘴唇。 分明是晴夜,天上却只有银河在静静流淌,几颗星都不甚明亮。没有月亮,山风有些冷,掠过已经没有几片叶子的树梢,像是谁的嘲笑声一般。 断层崖晚上又忙活开了。陈若合完完整整从凌府逃出来了,大家固然是高兴;然而断层崖恐怕也是呆不成了。如果陈若合没有猜错,恐怕明天一早凌苏卢就会率领三千城管踏平断层崖。在那之前,他们还是举家跑路比较好。放眼整座邛崃山,再没有比邛崃派更合适的地方了。为防夜长梦多,几人决定连夜便走,陈炽还在凌府中,也不管他了。 想到陈炽,陈若合不太舒服。也不知道跳个槽,换了地方发展,陈炽还会不会黑化?云海清走到她身旁,体贴地问:“若合,你脸色不太好。” “我只是担心陈炽……担心他会回来报复师父。” “不必担心。”云海清在灯下柔柔微笑着,丝毫不见平日里那般傲气,“不会让你有事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陈若合侧过头对他微笑。这便是她所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云子棠(2) 夜色渐深,陈若合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听着外面做晚课的弟子门人跟纷纷回房,舒了口气。她总算能睡觉了。 来邛崃派已经有一个月了,山里的十月份便下了大雪,山道被封,就算凌苏卢想派人来抓她,也没有那么容易。邛崃派再往西走是卧龙镇,虽然没有灌县繁华,却也是个民风淳朴,恍若桃源的所在。陈若合甚或想,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的穿越且来到这邛崃派,她当真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乐土。至于凌苏卢,让他吃翔去吧。 第35章 当时云海清带着断层崖四个人连夜赶回邛崃派时已近天明,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大师兄踏着夜色赶回来不奇怪,大师兄带着个女人赶回来也不奇怪,但是带着两男两女赶回来,实在是不太多见。 邛崃山中只有两个门派,彼此就如兄弟一样。断层崖有难,邛崃派虽竭力不与官家作对,但兄弟都上门了,岂有不收留之理。云掌门热情地接纳了四人,为他们安排最好的房间住。尽管如此,因是寄人篱下,多少不甚自在。好在除了早晚都定时被吵醒之外,倒也没什么难忍之处。 上次道场上陈若合出了意外,又有云海清偏袒,邛崃派的祈福道场她概不参与,可以说彻底过上了宅女生活。许是因为好面子,云海清在他人之前对陈若合还是稍微冷淡的态度,可是所有门人都看在眼里,这娘子对于大师兄对言,绝不是寻常人物。 邛崃派众人都道是大师兄铁了心要娶陈若合,只是掌门人说等开春再将婚事定下来,陈若合也就缺个名分而已。有那乖觉的门人早将陈若合当大嫂巴结,让陈若合实在哭笑不得。除此之外,与他人相处倒没什么困难的。陈若合本身开朗,又是个自来熟,一来二去,一些女门生和女眷都同她关系不错,也不管她叫“妖女”了。 如今不顺心的也就云子棠暗错错地折腾她,就算云海清偏袒陈若合,也不可能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盯着云子棠。比方说某天早上陈若合见房门口地上都被泼了水,山中寒冷,一夜都结了冰,要是她如以往踏上去非要摔个四脚朝天;再如一日陈若合正待铺床睡觉,忽觉手指刺痛,点了灯看,发现一根绣花针穿在衾被间。她从来不干绣花这等活,这针是从哪来的? 陈若合自然知晓是云子棠嫉妒她,故意作对。她不是包子,也不可能这样老老实实任对方欺负,只是苦于无证据,对方又是掌门人的女儿,她也不能拿云子棠怎样。为了这等小事动用“中国人的智慧”似乎也太小题大做。虽说私下她同云海清抱怨了几次,云海清也没有办法,只说:“师妹还小,你就体谅则个。” 体谅个毛线啊!小萝莉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你知道吗? 云海清见陈若合不悦,便将她抱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待我们成了亲,就搬出邛崃派,掌门人之位我也不要了,我只守在你身边,可好?” “你……你不当邛崃派的掌教了?”陈若合震惊地问。 “掌教谁做都一样,而我只想一直和你厮守。”云海清柔声说,轻轻吻着陈若合的耳廓。 陈若合心里有些感动,脸颊早已是一片绯红。云海清宁愿为了她放弃掌门人之位,对他而言,不知是多大的牺牲。想当年她和前男友分手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前男友在玩游戏而没有接她的电话……对比面前实实在在的云海清,陈若合觉得就算在邛崃派受一些委屈也是值得的。 好在自绣花针事件之后,云子棠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就再也没有为难过陈若合,只是有时路上遇见了,便把眼睛看向别处,理也不理她。陈若合在邛崃派中住了两个多月,除了举止言行略有些轻佻奇怪外,倒没什么异常的举动。久而久之,众门人也慢慢接受她,起码当着她的面不再呼“妖女”了。 师叔和师妹那头也在黏黏糊糊地培养感情。只是看着他们俩,陈若合心头便生出些感慨。不知道陈炽现在在凌府可好?他还是不是始终深爱着陈若初?也许不会了吧,凌府的锦衣玉食,大概早就让他忘怀断层崖上的苦日子。等平平安安过了许多年后,陈若合和陈炽若在灌县相见,陈炽估计已经在凌阅沧的大力举荐下做了官,娶了凌阅沧的女儿,那时他对自己,应该还是能相对一笑,而不是兵刃相见。 值得一提的是,云掌门好像对师父非常……感兴趣。两个人整天热络地粘在一起,跟涂了502一样。走过他们身边,总能听到“贤兄所言甚是,小弟佩服”“愚兄不敢当不敢当,贤弟,小心脚下”之类的对话。陈若合膈应得不行,心想你们两个老玻璃怎么还不赶紧在一起呢? 尽管冬天里山中天气严寒,刮起白毛风时,若是不躲在屋内,穿再厚的衣物都会被冻死。逢这种时候,邛崃派也停止一切室外活动,门人们裹紧了披风往屋里跑。云海清通常都会径直来陈若合的房中,两人一同烤火说着闲话。云海清虽然闷骚,本质还是正人君子,除了偶尔的拥抱和亲吻,从不做逾矩的事情。 这点比凌苏卢好太多了。 陈若合的房间靠走廊处有个窗子,每当风雪骤起,室外空无一人时,窗子上便会闪过一个身影,像有人从她窗下匆匆而过。是什么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还在外面逗留呢?有次陈若合好奇,推开门去看,但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走到走廊尽头便消失了。陈若合还以为是见鬼了,慌里慌张地去跟云海清讲。 “那是寒娘子。”云海清说,“三师弟的相好。” “相好?” 云海清的三师弟,也就是那枚小受,名字叫云子义。他与一名小娘子两情相悦,对方是个神秘如山鬼精怪的美貌女子,不知来自何方,姓齐或姓庆,云海清也不甚清楚,只知她名叫“阿寒”。她似乎便住在山中,经常趁着天气恶劣,野外无人之时,悄悄溜到云子义房中与之相会。陈若合想,这倒像极了《聊斋志异》中的桥段。此事在他们几个师兄弟间是公开的秘密,独瞒着掌门人。云海清认为那娘子可能是山鬼所化。因受屈原《九歌》影响,当时人不觉得山鬼可怕,只当她是神女。与神女谈恋爱,倒是件很高大上的事情。 第36章 云海清笑着说:“我们师兄弟都不爱凡人。我爱妖女,三弟爱山鬼,不同常矣。” 火光映得云海清眼睛发亮,脸颊也是红润的。陈若合有些黯然地说:“师兄,若你长我几百岁,你会如何呢?” 云海清惊愕地看了陈若合一会儿,才叹口气道:“我宁愿转世去候你,也不愿让你守一具骸骨数百年。” 炉火噼噼啪啪作响,两个人的偶沉默不语,只是静听窗外风雪呼啸。手交握在一块儿,心中只觉得宁静。 自从知道云子义和山鬼谈恋爱后,陈若合对于云子义就有些上心了。她对于这个时代身具异能的人难免会有些好奇,那名神秘的寒娘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看她能在极为恶劣的天气条件下赶山路,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山民。陈若合留意着云子义,这才发现,难怪云子棠近日以来不同她作对了,原来她的精力都用来缠云子义呢。 某日,陈若合偶然听到两人只言片语的对话。 “三师兄~三师兄对子棠最好了,就让我见见那人如何?” “不可。她嘱咐过我,除我之外,谁都不见。” “整个门派中谁不知晓那个寒娘子。便让我见她一见,也不甚打紧,我又不会同父亲说。” “唉,子棠……”这个云子义看起来也是个温柔小受,被师妹这么一缠,便没有办法了。 “我就见见她,同她说几句话嘛。不然我可就告诉父亲,你私会山鬼咯。”云子棠别看只有十二三岁的年龄,倒是软硬兼施,颇有心眼。 云子棠为什么想要见阿寒?交流化妆心得么?陈若合想不通,也懒得想。反正恋爱不分先后,她把云海清抢走了,才不管云子棠怎么样呢,只要那小萝莉不处处整她就好。而且,云子棠要见阿寒,也不一定和陈若合有关,说不定真的是交流化妆心得。 眨眼便到了年关,大雪封山,家在卧龙镇或附近村庄的门人都回家去过年了,邛崃派只剩下二三十人,人走楼空,整个邛崃派看起来跟寂静岭差不多。期间阿寒又来寻了云子义几次,有回叫陈若合瞧见阿寒正脸,果真是个大美女,约摸有十六七岁,头发却没有盘起来,如瀑的黑发垂下,用头巾盖着,可能是异族人。陈若合知晓在邛崃山之中是有少数民族居住的。只是这阿寒脸色苍白,看起来不甚健康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海清(5) 腊月将近,一年之初将要开始。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陈若合穿越到永晏的小说中已经三个多月了。剧情并不是像永晏所安排的那样发展,反而横生了许多枝节,冒出了许多原本闻所未闻的人物:凌苏卢,肖希直,阿寒……至于剧情,亦朝着不可知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 如果说这是一场梦,陈若合也会贪恋梦中温暖而不肯醒来。因为此时此刻,幸福对于她而言简直是唾手可及。 来年开春,大概便是她和云海清缔亲之时吧。 “若合,我来帮你把灯笼挂上。”云海清捧着红色的纸灯笼,来敲陈若合的房门。除夕之前,红灯笼已经挂满了邛崃派的走廊和房檐。到了晚上,灯笼中放一盏小小油灯烧着,映得周围积雪都是红色的。陈若合可不觉得这等景象喜庆,反而挺恐怖的。 到底是要过节,就算邛崃派中也剩不了几人,也都颇能感觉出些喜气。陈若合十分好奇这时候的人都是怎么过春节的。北宋尚没有“春节”这等说法,皆管大年三十叫“除夕”,元月初一叫“元日”。京城里大概就张灯结彩,众人上街赶集凑热闹,十分繁华热闹,像邛崃派这等穷山僻壤,能挂上灯笼。办些道场就很不错了…… 陈若合叹口气,坐在廊下,托腮看云海清踩着凳子,将纸糊的红灯笼挂在房檐下。 “何故叹气?”云海清回过头问她。 “没什么。”陈若合不愿让云海清担忧,便只是笑了笑。也许是大雪封山,让人平白无故生出些凄凉孤独的情绪,她有点想念穿越前的世界。那个世界有父母同学,好朋友永晏,在如今这个世界中,她只余为其倾心的云海清。 “你不必忧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云海清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陈若合身边,轻轻握起她的手,语调柔和沉稳。他好像知道陈若合是为什么忧郁,却从来不多问一句,只是承诺“我会一直陪着你”。 谁都没教过他如何哄女生开心,而他又只是个十八岁的大男孩……此人情商之高,的确令人发指。 待云海清挂好了灯笼,他就和陈若合在积了雪的邛崃派中漫步。年关无事,云海清做大师兄的,难得也有几天假期。陈若合穿越之前是南方人,不太常见到雪,看这白皑皑的一片裹了小楼和山头,心里也十分欢喜。虽说她有冲动团一捧雪塞到云海清衣领里,不过这路偶尔还是有一两人经过的……算了,给他留一点面子。 到了正堂之前,陈若合的师父正蹲在门槛前,在桃木板上写神荼、郁垒之类神明的名字,再挂到门前去。云掌门在一旁无比肉麻地捧臭脚。 “贤弟的字,真是笔笔遒劲,入木三分。怕是王右军再世,也会大为称赞吧?” “小弟不敢当,不敢当。贤兄的字胜我何止一筹……” 别说陈若合,就连云海清也受不了这等恶心的相互吹捧,拉着陈若合就走了。不说别的,就是陈措那字,好好的汉字都被写成平假名了,还好意思跟王羲之比…… 第37章 厨房内,有女眷正拿着屠苏泡过的酒分散给众人,准备元日里饮。陈若合觉得新鲜,本来还想请云海清再仔细讲讲之类的事情,却见云子棠远远走过来,手中捧着个酒壶,脚步很急。她头上的珠翠首饰都不见了,可能是因为匆匆忙忙做着什么事情,连打扮都忘了。 到底什么事情让她如此着急?茅房又不在这个方向,当然不太可能是内急。 云子棠从远处见了这两人,连招呼也不打,把脑袋往旁边一扭,就从另条走廊跑远了。云海清嘀咕着:“四师妹越来越不像话,等元日过了便要说她一说,由着她这般任性,岂不会委屈若合娘子?” 待二人辞别时,陈若合回到房中,方才和云海清离开时没有关门,不过因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也不担心。走进屋里一瞧,桌上放着个陶制酒壶,可能是哪个女眷送过来的屠苏酒。陈若合揭开壶盖闻了闻,由于浸了草药之故,酒里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本来就不爱饮酒,再加上方才见云子棠也捧着酒,虽然二者并无联系,可她总感觉心里有个疙瘩似的,便不打算碰这酒了。待谁要饮酒,便送去得了。 腊月二十八。下午时,大雪又漫天飘舞起来了。云海清照例溜进陈若合房中闲话,大约是房中炉火太过温和,云海清觉得冷了,便将桌上的酒壶拿起来,准备饮酒。 “师兄……不要喝这酒。”陈若合拦了他一下,“这酒味道有点怪,要不我去别人房中讨些酒来与你。” 云海清闻了闻说:“大抵是草药放多之故?无妨,这般冷的天气,你不要出去走动了。我胡乱喝一些就成。” 也不知什么原因,陈若合就是不想让云海清饮下那酒,她不是神经质喜爱乱猜测的人,却也在此时本能感觉有些不妥,然而她终究也不知说什么理由,不让云海清喝那酒,还显得她怪小气似的。所以她只能默然看着云海清将那酒斟出一小杯饮下。云海清只喝了一口,皱着眉说:“味道确实有些不对。” “快吐出来吧。” “已经咽下去了。”云海清露出调皮的笑容,吐吐舌头。陈若合愣了半晌,就像看到了斯内普教授在她面前卖萌一样,乍一下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见云海清喝了这酒后并无异状,陈若合也放下心来。或许是她真的多心了呢,这个时代,酒酿不好充其量也就是醋,哪有工业酒精勾兑出来的假酒,而且云海清只是喝了这一小口,应该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又闲谈了一阵。陈若合试探着向云海清打听有关寒娘子的事情。云海清说,这寒娘子前日辞别了云子义,向着东边灌县而去了。也不知道这大雪封山,山道中雪都快没至腰间的情况,寒娘子是怎么行路;更不用说一旦刮起白毛风,她又能躲在何处。 “这个阿寒当真不是常人,许是山魅所化,但三师弟非说其是湘女托生,我可说不过师弟。”云海清笑言,平日在人前板着的那张脸柔情荡漾,周身傲气如冰霜遇上火炭般尽数消融。忽然,他身体一晃,勉强扶住桌子才没有倒在地上。 “师兄,你怎么了?只喝了一口酒便喝醉了吗?”陈若合还有点奇怪,她以为是云海清酒量不好。 云海清将脸埋在臂弯里,只是勉强冲着陈若合摆摆手,那手紧接着便像失了力气一般颓然垂下,落在桌上。他的脊背绷紧了,过一会儿突然浑身战栗。在跳跃的火光下,他的身影看起来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师兄?师兄?海清?”陈若合连叫了好几声,云海清都不应声,也不抬头。陈若合觉得不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云海清面前,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他的脸捂在衣袖下面,衣袖上被浸开了一大片鲜血,边缘还在逐渐蔓延着,映在青色的外衣上,好像是一朵绽开的牡丹花。云海清身体颤抖着,似乎是在压抑极大的痛楚。陈若合硬是将他的脸扳起来,只见云海清满面是血,五官都被血所糊住了,就好像他的脸上有了无数的伤口,鲜血止不住地从那里冒出来一样。 落着雪的夜,整个邛崃派都被一声尖叫所惊动了。 陈若合在走廊、院落、墙巷中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她甚至连外衣都没有披,雪落在脸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她的脑中只回荡着云海清满脸是血的样子。那副场景让她有了许多难过的联想。小说里黑化的陈炽,死于非命的云海清和陈若合…… 直到她感觉和一个人迎面撞上,她摇晃了两下,几欲瘫倒在地,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肩膀。那人是她的师父,陈措。 “若合,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师父的声音,这个时候,特别让人安心…… 邛崃派大弟子云海清在除夕将至的时候,因为饮了一口屠苏酒,导致面部血流不止。这件事闻所未闻,就算传出去,也未必有人会相信。这个时代没有工业甲醇勾兑的白酒,就算有,也不可能把人给喝成满脸流血。 一定是酒里面被加了些什么东西。云海清只喝了一口,就成这个样子,脸上血流不止,不能言语,不能挣扎;若是多喝几口,岂不会失血过多而亡? 陈若合难过地盯着那个陶制酒壶。里面还满满地斟着酒,不祥的毒药。要是她说服云海清不要喝这个酒,也许就没事了。这酒到底是谁送过来的呢?又是谁往里面加了料? 第38章 云子棠。陈若合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人。她嫉妒云海清爱上了自己,于是千方百计想要谋害她。虽然不知道云子棠是从哪弄来这般奇怪的毒药,但她的心肠实在是太为可怕了。她本来是想要杀陈若合的,却不料那壶酒被云海清误饮了……关汉卿《窦娥冤》中也有类似桥段,陈若合理清楚逻辑顺序也并不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开始洋洋洒洒狗血大戏【好像之前不狗血一样】 ☆、云子义 云掌门赶到陈若合屋中时,连外袍都没有穿。乍见满脸是血的云海清,邛崃派掌门人只是皱皱眉头,便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布为云海清擦拭干净脸上的血,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按住了他的脉搏。过了一会儿,他说:“脉象紊乱细微,恐怕非是单纯毒物所致,可能是异毒之类的。” 随后他看向陈若合,温和地问:“陈姑娘,海清是怎生变成这副模样的?” 陈若合分明没做亏心事,却也惧怕云掌门此时此刻的眼神,活像x光将她的心肺都照了个透一样。师妹陈若初挤过人群站在陈若合身边,握住她的手,让她感觉到一些温暖。起码这种时候,家人还是在她身边的。 陈若合如实说了那壶酒的事情。云掌门将酒壶端过去仔细查看,打开壶盖闻了闻后,有些变了脸色。 “像是魇毒的气味。恐怕……是祭国的人所为。”云掌门说。陈若合听了个“眼毒”,还想这毒药是不是专门伤眼睛的。 站在一边的陈措却像是心领神会,神色凝重地说:“难道传闻是真的?” “没错。世上当有如此奇人,只是不知为何要对海清出手。” 陈若合听得云里雾里。掌门人的意思是,云海清之所以会这个德性是因为被什么别有目的、且会异术的奇人所害。难道整件事情都与云子棠无关?在遇见她之前,云海清可能也在什么地方结了仇。 那壶酒作为重要的物证,被云海清的小师弟,小透明云子风用一块脏兮兮的布帕包起来,捧在手里,一边喊着“借过借过,剧毒药物,沾上必死”,一边跑出去。挤进屋内的人越来越多,邛崃派留下来的二三十人几乎全都跑来看热闹了,自动将血泊中的云海清围成一个圈。陈若合忧郁地站在边上,却听见有两个门人在窃窃私语。 “……早说过的,大师兄和那娘子相好会出事情,你瞧……就是妖女……” “不过这事似乎和娘子没有关系啊,大师兄是误饮毒酒。” “哼,谁知道呢。说不定这毒就是那妖女下的,她只是演一场戏而已。就算不是她做的,也是她将大师兄克成这样……” “你有所不知,当时断层崖的陈圣卿过来请大师兄时,就说这妖女犯了急病……” 陈若合愤怒地瞪向那两个门人。他们见到陈若合正看他们,都住了嘴。陈若合又忧心云海清,又愤怒恢复了妖女头衔。此时此地不适宜撒泼,难免憋了一肚子鸟气。陈若初就站在她师姐旁边,自然也是听到那番话了,哼了一声,低低道:“也就只会在背后中伤罢了。” 云海清脸上的血逐渐止住了。云掌门便用白布将云海清的脸罩上,打远处瞧,活像太平间的尸首一般,让陈若合心头沉甸甸的。掌门人不再多言,只是命令几名徒弟将云海清抬到邛崃派大堂中去,他还需要再看一看。 云海清的二师弟云子墨相当彪悍,推开旁人,直接将云海清公主抱起来扛出门外。血从云海清的衣服上滴滴答答落下来,掉落走廊的地板上,让人触目惊心。云子墨不停地对云海清说:“师兄,师兄你能听到子墨讲话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海清也不答话,不知道他是听不见了还是说不出话来,手只是攥住云子墨的衣裳,给他沾了个血手印。陈若合跟在后面见着,心里沉重。云子棠那婆娘呢?她四下转头去寻,没有见云子棠的影子,连云子义也没见着。云海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俩货跑哪去了? 陈若合故意稍微落下众人一些。陈若初扯了她几次,见她也没有跟上,便不再管她,径直去寻心爱的师叔了。关心云海清的、去凑热闹的人都匆匆往前走着,夜色深沉,只有房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像是充血的眼睛一般在风中摇曳,冷冷注视着这一切。见没人注意到她了,陈若合转身便没入茫茫夜色。 她要去找云子棠。云海清这件事,多少和云子棠有关系,只有知道云子棠在那酒里做了什么手脚,才能想出办法来解决。不过,穿越前的陈若合虽然不是药剂化学专业的,她也知道让人血流不止的毒药十有八九是神经性混合毒药,而且如此烈性,云子棠一个小姑娘,是从哪里弄过来的? 绕过走廊后,她便接近了云子棠的房间。房中烛火亮着,映出窗户纸上两个人影。陈若合躲在墙根,双手抱着膝盖蹲下来,听他们在谈话。 一个声音果然是云子义的,带着些怒气:“四师妹,阿寒究竟给了你什么东西?” 云子棠不语,陈若合再仔细听,只听得些抽抽搭搭的声音,想来是在哭。陈若合气得牙根痒痒,云子棠心思不正,闯了大祸,这会儿又装什么可怜。云子义小受一枚,性格软得不行,面对妹子的哭泣最没有办法了。果然,云子义再说话时,语气缓和了许多:“师妹,你且不要哭。阿寒现在不在邛崃派附近,但大师兄这件事,非解决不可。她给了你什么毒药,兴许我能解。” 第39章 原来是阿寒给的云子棠毒药吗?那娘子同她和云海清都无冤无仇的,凭什么帮着云子棠害她?阿寒果真不是寻常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云子棠哭着说:“寒娘子道,那毒并不会害人,只是令人毁容。除了她之外,无人能解。” 陈若合听得“并不会害人”松了一口气,毒是可以解的。可是阿寒什么时候才能从灌县回来,却不知道。在那之前,云海清恐怕还是要受些委屈的。 云子义不悦道:“恶作剧!你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你可知因你大师兄成了何种模样?” 云子棠那厢还是抽泣不止,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陈若合没有再听下去,悄悄移步径直去了邛崃派的正堂,见里面云雾缭绕,一股刺鼻的纸灰气味,不知道燃烧了多少符纸。陈若合想起上次在练武场上的惨痛经历,便赶紧跳到一边,只站在门口等待着。室内传来掌门人和师父的交谈声,彼此的语气都十分严肃。 “是祭国遗孤所为吗……祭国传说在武王灭商后便不复存在,魇毒之术亦是传闻,想不到竟有其后人混入邛崃派。” “虽然不清楚她为何要害海清,但无疑海清所中之毒,也只有她才能解。” “贤兄,如何才能找到她?” “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有等。” “那酒是怎么来的,我需要再问问若合。” “贤弟,不必了。小辈的事情,不要太过操劳。” 陈若合在门外听得几乎都要笑出来了。云掌门看样子也是知道云海清中毒和他的女儿云子棠脱不了干系,所以才拦着陈措不让他弄清楚,生怕丢人。 寒风凛冽,陈若合被冻得一边在积了雪的院中跺脚取暖,一边迅速地整理了自己现在获得的信息:阿寒是所谓祭国的后人,会一些歪门邪道,云子棠不知道以什么为交换,从她手中讨来了毒药,放在酒中,本来是想要害陈若合毁容的,那酒却被云海清喝下了。 祭国又是个什么国?听云掌门和师父的意思,好像是个已经消亡的古国,却仍有一些后人流散民间。要是手机在身边就好了,陈若合还可以现场百度一下。只是对于北宋而言都是“古国”,百度上未必能搜得到。她又想到所谓毁容一事,心里有些难受。云海清那般骄傲的一个人,虽说也不是多么注重容貌,但是要是让他从美少年突然变成丑八怪,心理落差该有多大。 陈若合恨不得立时就骑马去灌县寻阿寒,连灌县埋着凌苏卢这颗定时炸弹的事情都忘了。只是大雪把山路全掩着了,再加上邛崃派前有雾阵之路,她根本不可能走出去。别说北宋了,就是现代遇上这等情况,都要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动用直升机才行。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掌门说:“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便有门人三三两两走出来,看见陈若合站在门口,都拿眼睛偷偷看她,目光大抵是怜悯或者怀疑的,却又有意去躲她,踩着地上的白雪,很快便散在邛崃派的茫茫黑夜中了。等人散得差不多了,陈若合才见云子义独自提一盏灯笼,低头顶着风雪走过来,见陈若合杵在门口当门神,冲她点点头,便算打过了招呼。他看起来特别憔悴,脸色都有些发青。 “子棠师妹呢?”陈若合问云子义。 云子义怔了一怔,不太自然地说:“她身体有些不适,在房中休息。”他正待迈过门槛,又转过头对陈若合说:“房中所燃的是安神香,娘子直接进来无妨。” 原来宋代的安神香是这种味道啊,真够难闻的,陈若合一边想一边走进去。云海清被放在正中央,脸上的血都被擦了干净,好像恢复了些精神。陈若合正待走上前细观他的情况,师父陈措突然就从云掌门身边冲过来,抓住陈若合的胳膊就把她往外面拖。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海清(6) 陈措把莫名其妙的陈若合扯到外面,却又不说话,只有两人呼出的一团团白气。陈若合心里惦记着云海清的情况,被陈措这么一拦,不由心生焦躁。她师父又忘了吃药了? “师父,何故拦我?我想进去看看云师兄。”陈若合压着火气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眉毛太少所致,陈措的眼神显得有些古怪。他的语带同情:“云海清不想见你,你回去歇息吧。” “为什么?”陈若合急了。难道是云海清生她的气? 陈措低声附在陈若合耳边说:“那药……是能毁容的。” 陈措说,云海清所中的毒据称是叫“妒妇之毒”,早已失传甚久。合药的人想来应该是一个早已湮灭的古国“祭国”后裔,其国人擅制奇毒。而在酒中所下的药,多数是为妒妇所用,下给丈夫的姬妾,损害其面部经脉,导致血管变形扭曲而至毁容,而且每天一到夜间戌时左右便会血流不止,疼痛难忍。虽然说一时半刻并不会伤到性命,但不尽快解毒的话,云海清也活不长。现在还能用药和云海清的自身根基抑制毒性,两三个月后,云掌门也无力回天了。 大雪封山,邛崃派中的人谁也出不去。唯独能祈祷的便是阿寒能快些回来,或者是这一年早春暖和些,好让人行路。 简而言之,就是云海清不知道是变成了什么丑八怪的模样,所以他不想见陈若合。陈若合拍了拍脑袋。电视剧和小说中,女主毁容倒挺常见,男主毁容好像没有见过。云海清不会这么脆弱吧?明明是这样想的,她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第40章 曾经她以为幸福就在唾手可及的身畔,王子和公主最后会过上幸福的生活。突然王子就被毁容了。这不是坑爹吗!说好的女配也要争取幸福呢? “我想见他。”陈若合央求道,语气软软的。陈措站在她面前,雪花从两人的脸庞之间飘落而下,一团团被呼出的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两人的脸,也让陈措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古怪。陈若合觉得他这样盯着她很不正常,心里咯噔一下,永晏本来的设定,陈措是爱慕他这大徒弟陈若合的……师父又忘了吃药吧? 陈措深深看了陈若合一眼。他这个大徒弟不知不觉就长到快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是大姑娘了,她的美丽就像是灯笼里的火,无论什么都遮掩不住。然而她也许就这样要嫁给云海清了,嫁给别人家的子弟。陈措叹口气,往旁边让开了。他未再拦陈若合,却也没有跟着她进屋去,只是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发愣。 邛崃派的正堂是最为气派的地方,到了晚上,四边总会燃起上百支蜡烛,照得厅室中有如白昼,方便另辟为手术室。云海清躺在供桌临时凑成的手术台上,云子义跪在前面垂着头,云掌门正在训斥他。 “鬼迷心窍!被女鬼几句好话便迷了,还瞒着我!如今却又害你师兄!”云掌门一直都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陈若合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看来掌门人已经知道了阿寒的事情,云子义的爱情这回恐怕是真要夭折了。 见陈若合进来,掌门人不再发脾气,挥手让云子义走了。随后又自言自语:“陈措贤弟怎么还不进来,我且去看一看。”也跟着走出去了。 偌大的殿堂,就剩下陈若合和躺着的云海清两人。上百支蜡烛的光影摇曳,伴随着从门口吹进来的风和挂在房梁上飘拂的帐幔,看起来又恐怖又浪漫。陈若合慢慢在云海清身边跪下,呆呆地看云海清的脸。 “若合?”云海清费力地从一边抓起块白布掩在自己脸上。他现在似乎好了一些,脸上的血止住,起码能说话了,“你且去歇息吧。” 陈若合握住云海清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尽管云海清很快就将自己的脸挡住了,她还是看清楚了。这个男人脸色惨白,五官有些扭曲,看起来表情狰狞。估计这还是初步毁容,过上几天只会更难看。可能到时候就和面瘫症状一样了吧…… “若合,你……”云海清艰难地说着,却欲言又止,亦不敢去看她。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将蒙着脸的白布拉下去,苦笑道:“我这副尊容,会吓到你的吧。” “师兄,我不会因为这个离开你。”陈若合忍不住露出微笑。云海清平日里再是装得高傲深沉,到底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心性,不知道陈若合的口味有多重,还担心陈若合是颜控,因为他暂时性毁容而抛弃他。 云海清挤出一丝微笑,点点头,突然坐起来,把陈若合整个抱在怀里。陈若合想云海清动作这么麻利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枉费她刚才还这么担心。 “我这毒,不妨事的。等解了毒后,我便娶你。只要你不嫌我。”云海清低低说,把脸埋在陈若合颈边,“我们搬去卧龙镇住,也就不用再见那灌县的凌二公子和肖衙内,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再轻薄你。” 这货到现在不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还在惦记情敌啊?陈若合有些哭笑不得。以凌苏卢喜新厌旧的性子来看,估计早就把陈若合忘到脑后,去眷恋别的软玉温香了。可是她和云海清大闹凌府的事情似乎就发生在昨天。陈若合笑了,低声说:“凌苏卢再敢寻过来,送他一个符纸大礼包,看他老实不老实。” 云海清自然是听不懂什么叫做“符纸大礼包”的。但是他也笑,整个脸庞的线条全都扭成了一团,别提有多难看了:“我会护你一生一世。为你中毒,我亦甘愿。” “你待我真是太好了。”陈若合说。在她看来,云海清本是谪仙般的人物,偏偏死心塌地地爱着她,甘愿为她放弃掌教之位,安居于田园。似是上天注定让她穿越成炮灰女配,又让她撞见待她这么好的男人一般。能为她付出这么多的男人,变成伏地魔的模样又何妨?好事多磨,中间受些委屈挫折,也没有什么。想到这里,陈若合的心情便好起来了。 不过就是中了个毒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把阿寒抓回来给他解毒就是了,他又不是中了什么一日丧命散、含笑半步颠、终身不举毒的。陈若合豪气干云地想。 “你也是。”云海清轻声道。他垂着头,尽量让散下来的黑发盖住脸,伏在陈若合肩膀上。陈若合抱着他,微笑着阖上眼睛。 夜渐渐深了,雪下得越发大起来。云子义步履沉重地行在走廊中,又望着夜空中飞舞的雪花出神。方才他也是见大师兄中毒成了那般模样,知晓是阿寒所为,慌乱下六神无主,只得跟师父和盘托出阿寒的事情。 阿寒是什么国的孤女,漂泊天地之间,宛如风中精灵,云子义早就知道,也懒得深究。他便是爱这娘子的神秘与隐忍,同山鬼或湘夫人那般,似甫从古籍中走出。阿寒除了他和一名故国同伴,谁也不爱见,也就单独会过云子棠一回。云子义还道云子棠可能只是好奇,谁能料云子棠是向她讨毒药,而且阿寒竟然就给了她毒药。 见了云子棠翌日,阿寒便说有事情要去灌县,辞别云子义便顶着风雪走了。云子义不知道阿寒归期,也就不知道大师兄的毒何时能解。 第41章 现在后悔也都晚了,下毒这件祸事被闯出,师父也会严厉禁止他再同阿寒往来了吧。云子义不知道他和阿寒缘分是不是已然到头,也暗自后悔让云子棠见了阿寒。 他想到云子棠,便决定去看她一看。云子棠的屋中漆黑一片,大约是已经睡下了。云子义想算了,明日再寻她也不迟。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听得室内传来踢打的声音,什么器皿滚落在地摔碎了。云子义大吃一惊,急忙拍门叫着:“师妹?你无恙吧?” 没有人答复,却仍持续不断传来踢打物什的声音。云子义想师妹该不会是在其中发小姐脾气吧,急匆匆拍门。云子棠的屋门并没有闩,里面黑漆漆的,就着他手中的灯笼微光,云子义惊恐地见到有个人悬在半空中。 原来是云子棠心里愧疚,加上年龄小,一时半会儿想不开,竟欲悬梁自尽。还好她刚一挂上去,求生本能令她踢翻了桌子,弄出动静来,被云子义及时救下。他放下云子棠后,慌里慌张地把已经做完晚课躺下就寝的门人又全部都叫起来,掐人中灌姜汤一通折腾,见师妹又有气了,才算放下心来。 陈若合正在和云海清你侬我侬呢,就听见有人喊“四师妹自缢啦”,俱吃了一惊。陈若合心念一转,忍不住冷笑。到底还是个心智没发育成熟的小萝莉,下毒的手段倒狠辣,逃避责任也够决绝的。就凭这点手段,也想和她抢男人? 不过说起来,邛崃派在这年关还真是多灾多难。先是大师兄中毒,而且还一时半刻没办法解,只有拖;师妹又跟着搞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卷进其中的陈若合倒真是不好过了。她不来,邛崃派就好端端的没事;她一来,就出了各种各样的事。客气地说,是什么“红颜祸水”,不客气地说,妥妥的扫把星。再加上她到底是穿越过来的,言谈举止在常人眼中多少都有些古怪,难免会被猜测会被带来些什么不祥。有时候她走在路上遇上门人,对方也是绕着她走。 陈若合呆在这种地方,郁闷得简直是要发疯了。被人指指戳戳,怀着恶意揣测,呆在邛崃派又比凌府中能好到哪里?若不是云海清还在这里需要她照顾,她甚至会不顾漫天大雪就卷铺盖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陈炽(4) 正月十五甫过,灌县的店铺便纷纷开业了。这天一早,铁匠铺便来了客人。原来是几名管事陪着灌县豪门凌府的一个年少小公子,来取年前在这里打制的佩剑。 铁匠铺的人见进来的是几名看着有头有脸的家丁,簇拥名锦衣华袄的小官人,连忙出来迎接,纷纷唱喏。这来人就是陈炽,虽然年幼,如今却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深得凌王爷赏识,在凌府中与衙内公子平起平坐,甚或将来还会娶凌王爷幼女,做王爷的乘龙快婿,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 “想不到陈相公竟然亲自来取剑,真是折煞……”铁匠师傅忙不迭地张罗来客坐下,又去喊浑家倒茶。 “老师傅不必多礼。”陈炽淡淡说。在这凌府中三两个月,官架子倒是照葫芦画瓢,学得有模有样,“我不久坐,把货物取了便走。” 当时官家未曾下禁令,民间是可以私打兵器的。陈若合的如意剑就是产自这里。得凌阅沧授意,年前是陈炽在这里订了一把剑,黑铁所铸,三尺长,重二十余斤。 铁匠师傅让学徒捧出一个布包,送到陈炽面前。陈炽打开来看,是一截黑乎乎的剑刃,不甚美观。他拿起来仔细看看,又弹了弹剑刃,露出满意的神色。 “老师傅的手艺自然是上佳的。”他便重新亲自用布将剑包好,让左右人付清剩下的银两。忽然,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人。这回,连忙碌的铁匠学徒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只是呆呆抬头望着来客。 原来竟是个年少的美貌娘子,穿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裳,独自走进铁匠铺来,有如仙女下凡一般,像把整个铁匠铺都映亮了。见着那人,陈炽险些呼出:“小师姐!”却急忙扼住了自己的声音,低下头掩饰失态。在凌府的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小师姐陈若初,对那个娇养在闺中的凌仙衣简直是厌烦无比,以至于在外头随便见个和师姐年龄相仿的娘子,便误以为是她了。 不过这娘子也有些奇怪。虽然年纪可能有十五六,到了及笄的岁数,头发却整个披散下来,只用一条头巾绾上。她脸色苍白,略带病容。那打扮既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姬妾,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女,倒像是扮演鬼女的伶人。 “主人家何在?侬要铸把剑。”娘子开口,声音虽轻,却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去。陈炽神色一凛,这娘子步履飘忽,声音沉稳入心,是名高手。 “哦……欢迎、欢迎。不知娘子想要打一把什么样的剑?”铁匠师傅大概也是第一次见独身小娘子上门说要铸剑,有点不知所措。 “镔铁铸,长三尺上下,宽约一寸半。老师傅看,能铸不能铸?” “自然是能。只是这剑三尺长,一寸半,起码也有二十斤重了。且是镔铁,娘子家使……” 那娘子取出几锭银元放在砧板旁,铁匠师傅便不再说话了。娘子又说:“此剑是侬代人所铸。剑上需有‘云子义’三字。” “云子义?”铁匠师傅一怔,“可是邛崃派三弟子云子义?小娘子又是何人?” “正是邛崃云子义。侬是他的家眷,姓云。”女子轻轻一笑,把铁匠师傅身旁的年轻学徒看呆了眼。 第42章 “镔铁铸造需要费些时候,一个月后娘子再来取。” “侬二月十五会来。”那娘子说,转身翩然离开。 陈炽猛地站起来追了出去。云子义和那娘子什么关系他可不管,“邛崃派”这三个字却如雷贯耳。那天邛崃派的云海清和他大师姐陈若合闹了凌府便逃走后,第二日凌苏卢派人追去断层崖,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举目整个邛崃山,除了西边的邛崃派,还有何处能容得了他们。 所以陈炽心心念念的小师姐陈若初,此时多半可能是在邛崃派中。那名娘子又说她是邛崃派云子义的家眷,她定是知道陈若初的近况……陈炽跑出铁匠铺,见那娘子沿着大路往县外走,他只让一名机灵的家丁随行,怕其余的人坏事,便令他们在原地等待。 晨起之时,街上人还没有多起来。见那娘子行至稍微偏僻的巷子了,陈炽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她:“云娘子请留步!” 那个娘子回过头来,不惊不疑,许是“云娘子”这称呼让她十分受用。她说:“小官人跟了侬许久,是有何事?” 陈炽见她早就察觉自己跟着,只是未曾点破,也就不卖关子,直截了当说:“我名叫陈炽,请教娘子,邛崃派中,如今可有断层崖之人?” “断层崖?”娘子微一蹙眉,她是听云子义对她讲过些断层崖的轶事,心下也明白了三分。这小官人恐怕就是断层崖逃出去的小弟子了,“你是说那姓陈的先生吗?约摸三十上下,领了两个女徒弟的。” “正是!正是!”陈炽大喜过望,“那两名女徒弟可还安好?” “大娘子侬知是许给了邛崃派大师兄,另一名大约是许给了她师叔,喜事可能年后就办。”这些都是闲谈时云子义告知她的,她以为陈炽逃出断层崖定是有苦衷,可能是还关心师门情况,便也无心隐瞒。却不料对方听得这事之后,不仅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像遭了雷击一般,身体颤了颤,手紧紧地交握一起,口中喃喃复述:“年后就办?你可没有诓我?” “侬为何要说假话?”那娘子不悦道,“大娘子的事兴许还没定下来,小娘子要嫁她师叔,却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师叔侄结亲的先例不多,而且看那两人感情又十分好,她才能如此印象深刻。 “果真是要嫁他,她不是就一直这样期盼着么。”陈炽念了几遍后,再不多发一言,连和那娘子道谢告别都没有,失魂落魄地转过身便走了,还与过路行人撞了好几次,亏得那随从拉着他,才没有跌进道边水沟里。他听不清身周行人交谈的声音,也感受不到脚下的路,软绵绵就像踩在棉花里一般。雪后的阳光刺进眼中,他直想流泪。 小师姐陈若初便要嫁人了,嫁给他们的师叔。陈炽紧紧咬着嘴唇,直到感觉血腥味都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们在邛崃派筹备喜事,他却闷在这凌府中无能为力……可是他这般不甘!除了他,还有哪个男人配得上他仙女一般的小师姐?他苦苦压抑着感情,更了名,换了姓,没日没夜地练功,陈若初却依然只爱着陈圣卿;他想要权力、要钱财博得陈若初一笑,在凌府中寄人篱下,往上攀着,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炽回凌府后,只同凌王爷打个招呼,便谁也不理,遣退了所有丫鬟和下人,独自坐在房中发愣。凌仙衣请侍女来请了他好几回,他也一概不应。有好事的小厮贴在门上往里听,只闻隐隐的抽泣声,却不真切。众人都不知道这小公子到底因何事成这副模样,以为是他魔怔了。 到了掌灯时分,陈炽忽然推开门,一手提着新打的剑,连外衣也不穿就往外走。门口的管事赶紧去拦,拿着衣服在后面追,哪里拦得住。陈炽是从后门出去的,骑了匹马转眼就跑没影了,把几个下人惊得面面厮觑,追也追不上,想要报给老爷又怕被罚,一时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陈炽哪都没去,直奔了断层崖。断层崖中早就没人了,陈炽推开门,踩着院中厚厚积雪,看着空荡的房屋,抬起脸,眼泪直往下掉。他走进小师姐的房中。铺盖虽然都被带走了,床还是摆在那儿的。他躺在陈若初躺过的床上,想着陈若初睡觉的样子,觉得下腹隐隐热了起来。他喘息着,将手伸向亟欲安抚、叫嚣着要发泄的地方,闭上眼睛,脑中满是陈若初的模样。十三岁的小师姐,笑容就像是山上初绽的蔷薇一般美好,年轻、无瑕。她在庭院中忙活,她掏出手帕为他拭去额头的汗,她管他叫“小河”,那是他的原名,只有陈若初愿意唤他的原名,唤他为小河。他不叫陈炽,他原名是袁小河啊…… 他难过地呻、吟着,哭泣着。床板在他身下咯吱作响,窗外是冰冷的月色,被雪一反射,是皎洁而毫无温度的辉光。 过了一会儿,陈炽瘫软在床上喘气。休息了好一阵子,他爬起来整理好衣物,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从床上下来,走到断层崖后的河边。河水已经结冰,河畔的树上也挂了厚厚的白雪。陈炽脸色阴晴不定,望着那树,忽然掣出今日刚取回的玄铁剑,狠狠劈在树干上,想象着那边是陈圣卿的血肉之躯。一剑一剑,不可遏止。他发了狂一般,对着那树拼命劈、刺、砍,眼中血红一片,心里唯剩下杀念。 等到陈炽精疲力尽地回到凌府时,已经快至半夜了。他一回房就和衣躺下,做了整晚的噩梦。第二日,发起了高烧。 本来陈炽私出凌府这事,叫凌阅沧知道了,陈炽和一干下人都是要受罚的,但陈炽又生起了病了,凌阅沧急忙请了医生来诊视,前一天晚上的事也就算不了了之。陈炽躺在床上烧得厉害,嘴里直说胡话,诸如“为何是他”“杀了他,便与我在一起可好”一类的。 第43章 作者有话要说: ☆、綮琀 阿寒朝着灌县之外走去,脚步轻盈,姣美的面容挡在头巾下,却掩盖不住唇角的笑意,引得几个路人都驻足去看她。 走出灌县之外是一截山坡,放眼四处,青山四合,皆无人烟。阿寒仰起头,深深吸纳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方才陈炽莫名其妙拦了她的路,当她被问及断层崖两个女弟子的情况时,阿寒还是稍微心虚的。好在陈炽也没多问,就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于是这个小插曲便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心情。等到二月十五,希望她能顺利返还邛崃派,将那把镔铁剑送给云子义。 云子义的佩剑有些过旧了,不衬他那般温文高贵的人。阿寒一直琢磨着想要打一柄好剑送他,却又苦于身无余钱。纵然是所谓祭国的遗孤,追溯而上还应该是个公主之类的,如今却也因得几十两银子而为难。好在便是在此时,云子义那个傻乎乎的师妹云子棠来找她,说要让她帮忙去害那个叫陈若合的娘子。她本来不愿将魇毒外泄,也不愿害同她无怨无仇的人,便断然拒绝了。云子棠却不肯放弃,软磨硬泡苦苦哀求,甚或把头上的首饰钗环全都取下来放在她面前,声言只要她给一味毒,云子棠就将这些宝物全赠予她,且绝不同第三人提起。 阿寒见着那些首饰,不由心动。拿去当铺,应该是能换不少银两的吧。换了银两,她就能铸一柄好剑送给云子义了。明知自己和云子义只是露水情缘,却也想给他留样东西常在身边。再说,她所用的“妒妇之毒”只是能毁容而已,不伤陈若合性命,她又能解。作为一笔交易的话,怎么看都是她赚了。 在大宋中原颠沛流离的这些日子里,阿寒心性早不是公主那般骄矜,也只有在云子义身边,方能感觉到安宁和只盼日久天长的祈愿。 于是,阿寒当即就把随身带的“妒妇之毒”分了云子棠一些。为防夜场梦多,她语焉不详地同云子义辞别后,第二日便顶着大雪东行至灌县。孰料正值年关,铁匠铺都关门大吉了,她只得等到元宵节后,店铺复开门了,才能去铸剑。一来二去耽误了半个多月,邛崃派中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一无所知。 灌县之外是一片野地和山林,林中有座被荒废已久的古寺。大约是前朝所建,后来朝代更迭,兵荒马乱的,也就断了香火,废弃在那里。这地方僻静隐秘,不会被他人所打扰,阿寒就和她义父在古寺中落脚。 阿寒连忙默默念叨,希望义父不在,希望义父不在。她走到古寺正殿之前,小心翼翼地推开破旧的庙门,眼睛还没能适应其中的黑暗,便听见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传过来:“綮琀,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义父?”阿寒缩了缩脖子,却没有露出一点畏缩的神色,直接跨步进去,对负手站在佛堂正中的男子行礼:“阿寒回来了。”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室内的黑暗,看清楚了那名男子。一袭黑衣,三十来岁,稍微有些发福,但是面方口正,双眼有神,不失威严仪态。那是她的义父向风,是父亲的同宗弟弟,论辈分应该算是她的表叔。自从她的父母兄弟因疾去世后,整个祭国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向风沉声问。 “回义父,侬在邛崃派,探查当年父亲的事情。”阿寒不疾不徐地说,心里却七上八下,生怕义父发现她早就对邛崃派的弟子云子义暗生情愫。 向风点了点头,忽然就走到阿寒面前,直视她的眼睛:“綮琀,你可有查清楚什么?” 阿寒这些日子光顾着和云子义郎情妾意,能查清楚才怪。她也不慌,只是摇头叹息:“他们隐得太深,侬一时半刻还弄不清楚,请义父再给侬一些时间。” “哦。”向风拖长了语调,“既然没弄清楚,何不继续隐藏邛崃派中?还是——”他忽然又凑近阿寒,作势撩起她一绺垂在肩头的黑发,“还是,你思念义父了?” 阿寒皱着眉避到一边,冷声说:“望义父以复国为要,方不负侬父亲临终所托!” 向风也不纠缠,只是哼了一声道:“复国?就凭你我两个人?痴人说梦!”见阿寒面带厌恶,恨恨地拂袖而去。 阿寒长出一口气,神情变得忧郁起来。以前义父还只是言语示爱,如今却越来越露骨。若是他晓得自己早就心系云子义,不知道该气成什么样子。所谓复国和她父亲临终的嘱托,其实都是挡箭牌而已。义父对她有意,她是知道的,虽然排斥,却无可奈何。父亲大约也是料到阿寒最终嫁给向风的命运,所以在病危时将向风叫到榻边,抛出了一个看起来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条件:只有向风复国,方能迎娶阿寒。国不成,何为聘。 阿寒是祭国蔡叔后裔,蔡姓祭氏,本命蔡綮琀。祭国因国覆多年,后人皆名不冠姓,一天非复国之日,一天便无姓氏。然而复国谈何容易,一代一代人下去,逢上乱世颠沛流离饥馑相加,如今便只剩阿寒和向风两人了。 转眼间,阿寒也长到了十六岁,差不多到了嫁人的年纪。向风不屑科举入仕,也无钱招兵买马,只是行走民间,用魇毒赚些小钱,落得一些“活药仙”的小名头,三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阿寒不喜欢他,时常往外跑,向风以前是不太管的。近来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她紧了些,也时时在她面前提娶她的事。无奈每次都被阿寒用父亲的嘱托顶回去,一次两次还可,多来了几次,向风逐渐也变得十分焦躁。 第44章 阿寒默默走到栖身的厢房里,在破旧的木板床上躺下。她决定去给云子义赠剑时,便探取其态度。云子义愿意娶她,那便最好,向风态度如何,她才不管;如果云子义不肯娶她呢?阿寒心里一凉,可是又想到云子义分明对她说过“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不会这么轻易地便抛弃她。 这边阿寒在灌县心烦意乱,邛崃派那边陈若合也是心烦意乱。 云海清所中的毒虽然不会危及性命,但是那张脸却是越变越丑,拖一天恶化一天,跟变脸似的。起初像伏地魔,后来像钟楼奇侠卡西莫多,现在越看越像科学怪人,从邛崃派派草一朝成为邛崃派吉祥物,他命怎么就这么苦啊。陈若合有时候会盯着云海清的面容叹气,生怕云海清就永远成了这副模样。 云海清一见陈若合叹气就慌,急忙嘘寒问暖,活像陈若合才是中毒的那个。陈若合想,云海清心中定然是十分缺乏安全感的,总怕陈若合会离他而去。他爱上她的理由,因此也显得扑朔迷离。 虽说云海清并不会太过在意容貌的变化,但是随着元宵节过去,一些住在卧龙镇的门人也陆陆续续返还邛崃派,见到大师兄变成这般模样,难免指指戳戳,看陈若合的目光也有些怪了。陈若合有时候就很不理解这些古人的思维方式,下毒的又不是她,她和云海清完全都是躺枪的,怪她有什么用?可是罪魁祸首一号云子义整日自责不该轻信阿寒,罪魁祸首二号云子棠哭哭啼啼的,谁也不好再去多说什么。 于是,陈若合这个从天而降的未来人,又一次光荣躺枪了。门人之间盛传她是什么女鬼附身,给整个门派中的人都会带来噩运,总之那时候生产力不怎么发达,想象力倒是很发达,把陈若合一户口本的妖孽身份都快编排出来了,说什么她是祝融之女玄冥之妹,祝融是火神、玄冥是河神,把陈若合弄了个哭笑不得。 稍微让陈若合欣慰一些的是,师叔和师妹的婚事倒是已经定了下来,就在明年开春三月。因是同门师叔侄,两人也不想大张旗鼓,纳彩、问名、纳征这些仪式统统都省了,也就是让陈若初先寄住在灌县的人家里,师叔雇顶彩轿将她接上断层崖,这婚事就算成了。陈若合见师妹和师叔高兴,心里也是十分欣喜的,毕竟此事也是她一手撮合而成。不过……不知道陈炽得知这个消息,会不会当场黑化呢? 应该不会的,他现在在凌府中,就算插翅也杀不出来。十二岁的小男孩,再黑化,破坏力顶多也就是熊孩子级别,还能怎么样?等到他安全度过中二期就好了。师叔娶了师妹,阿寒回来再把云海清的毒解了,自己再风风光光地嫁给云海清,两个人搬到卧龙镇上,从此过着与世无争幸福快乐的生活……想到这里,陈若合咧着嘴都快笑出来了。 雪霁,午后阳光灿烂得照人的眼。云海清掩着脸从室内走出来时,见陈若合正坐在石阶上傻笑,映着积雪,更显美艳,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问:“何事高兴如斯?” 陈若合看了他科学怪人一般的脸一眼,微笑道:“雪尽,缘不尽。多好。” 因得是和云海清厮混久了,她连说话都变得文艺了许多,端的是张口锦绣内心龌龊。云海清揽过她的肩,她便顺从地倚靠着云海清,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綮,多音字,qi三声或者是qing四声,前者通“棨”,还记得《滕王阁序》的“棨戟遥临”吗,意思是细致的缯帛;念qing呢,就是指事物的关键; 琀,han二声,死人嘴里含着的玉。 ……所以说阿寒妹纸还是叫阿寒比较好听,对吧? ☆、陈炽(5) 陈炽足足病了有三日。凌阅沧甚为关心他,请了郎中,又亲自为他煎药。凌府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南氏知晓恐怕老爷铁了心想让陈炽入赘,也只是叹息不已,不再反对。 第三日,陈炽退烧了,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坐起来吃了些薄粥,就靠在床沿上发愣,也不知想些什么。过了一个时辰后,叫侍女进来帮他整好衣冠,便去见凌阅沧,也不废言,直接跪地拜道:“多谢凌王爷知遇救命之恩,陈炽这条命,从此是王爷的。” 凌阅沧受此大礼,一时之间还有点迷糊,忙不迭去扶他。陈炽仍然跪地不起,抬起头看着他,嘴角挂着些奇异的笑容:“凌王爷,我师父,也就是断层崖陈措,与邛崃派掌门人勾结,意图谋反。” 谋反罪乃是大罪,一经查实,便诛其族。陈炽在经过复杂的心里斗争后,也有鱼死网破的想法了,因此酿出这样一条毒计。他知晓凌王爷培养他,也是为了牵制陈措,得着一个能将断层崖和邛崃派一网打尽的机会,凌王爷自然不会错过。等到假凌王爷之手除掉陈措、陈圣卿等一干人,陈若初就算嫁了陈圣卿,也是罪人之妻,要贬为奴的。陈炽再从中耍些小手段,不信陈若初最终不会落到他怀里。至于被连累的旁人,他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他虽说有了这样一个打算,但到底还是小孩子,一想起来心爱的娘子在别的男人怀中,就觉得百爪挠心,痛苦得不得了,恨不能立时长出翅膀,飞到邛崃派将陈若初抢过来。他又添了一句:“陈措谋反之事,是陈圣卿怂恿的。” 这话当然纯属yy。但陈炽也顾不得那么多,既然嫁祸,就让情敌更罪大恶极一些才好。 这边凌阅沧倒是有些暗喜。他不是真的庆幸断层崖和邛崃派意图谋反,好派兵去剿灭,而是欣慰陈炽似乎心甘情愿为他所用。看来他的怀柔手段还是挺管用的。陈炽所说的事情,他自然会考虑,但是眼下山路还被雪封着,仍需从长计议。 第45章 “卿所说的甚是。本王会去和肖知县共议此事。现在卿身体还是很虚弱,不如回去休息吧。”凌阅沧抚了抚长须,答复道。随即便唤了两名侍女将陈炽搀扶下去。 待出门离了凌阅沧的视线,陈炽便推开了两名侍女,露出近乎狰狞的苦笑。他沿着走廊慢慢走着,廊外是个荷花池,但是现在也覆着厚厚的冰雪,不见一朵莲花。他双手按在额头上,想着陈若初一颦一笑,又想着她此时就在陈圣卿的怀里……陈炽咬牙切齿,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他要亲自将陈圣卿碎尸万段。 便在此时,身后有个轻佻的声音唤他。 “陈小公子真是好兴致,竟在此赏雪。” 陈炽回过头,见是个身材高挑,形容慵懒的公子,衣服下摆松松垮垮拖在地上,大冬天的还在手中摇晃着折扇,不是凌苏卢又是谁。 陈炽对他唱了个喏,凌苏卢却一改往日的轻佻模样,垂着头在连连踱步,显得颇有心事,不知道是在考量什么。 “小王爷何故心事重重?”陈炽冷冷地问。他不太喜欢这个纨绔子弟,却直觉此次凌苏卢是有事情来同他说的。 “本公子问你一句,你当真是愿看断层崖和邛崃派覆灭的?”凌苏卢低下头,贴着陈炽的耳朵轻声说,陈炽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急忙退开两步。凌苏卢见他那副防范的模样都同陈若合很像,不由苦笑。 “谋反属实,是否覆灭,也不是陈炽能左右的事情。”陈炽把头撇到一边,嘴硬道。 “哦,那样便好。”凌苏卢唰的一声将扇子合上,眼中透出些狠戾,“你要陈若初,本公子要陈若合,其余人死,她们两个留下,你我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陈炽偏过头打量凌苏卢。这个人中意他的大师姐,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会执着如斯。就像他对于陈若初的执着一样,都是始料未及的。不过,虽然在他看来凌苏卢没有什么用处,能拉拢过来倒也很不错,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小王爷既然如此说,陈炽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凌苏卢露出懒洋洋的笑容,仿佛方才的狠戾都是幻觉一般。“这样最好,谁都不吃亏。”说罢对着陈炽伸出手来,陈炽有些不明所以,呆愣地看着他。凌苏卢催促:“你也伸出手。”陈炽这才犹豫地伸出手来,只见凌苏卢啪的往他掌心一击,笑道:“合作愉快!” 陈炽不知这又是哪里来的礼节,正在惊疑不定,凌苏卢已经哈哈大笑地转身离开了,还高声吟着让人听不懂的东西:“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引得路过的丫鬟侍卫们皆侧目而视。 凌王爷去找肖知县密谈了好几个时辰,回来后也不动声色,只是见凌苏卢又流连青楼楚馆,借故揍了他一顿,多余的话亦未多讲。陈炽心里暗自着急。他知道,不久之后陈若初恐怕就要嫁给陈圣卿了。虽然不论陈若初变成何等模样他都会要,但他受不了她被另外一个男人玷污。 二月份到了,在倒春寒之前,天气逐渐开始转暖,雪也有了融化的迹象。对于闷在邛崃派无聊得想要杀人的陈若合来说,倒是件好事。她终于可以下山把阿寒拽回来给云海清解毒了。 毒性发作愈烈,云海清病症就越来越严重。每到夜晚,他脸上便开始淌血,用雪水来洗了,才稍微好一些。然而每次洗过后,那张脸就狰狞一分。一日日拖磨下去,只见其越发憔悴,瘦得颧骨都突出来,脸色发暗,头发枯槁,画风越来越像伊藤润二。陈若合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好在云海清的师弟云子墨一直帮着照顾,也帮陈若合挡下了不少门人的非议。但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就连一直淡然以对的云掌门都有些着急了,每日过来看云海清好几次。 等到天气稍霁,山路也能行了,云子义便准备去灌县寻阿寒。陈若合本来是打算同她一起去的,却被云子义拦下。他说:“陈娘子本来就是因为灌县的事端才到邛崃派的,这时候再去有些不妥。再说路也难行,此事是子义促下,让子义一人去即可。” 陈若合想想也有道理,但还是送了他一程。两人踩着山道厚厚的、已经冻硬的积雪艰难行到了垭口,眼见路变得狭窄,前面也能看到挥之不去的浓浓雾海了,云子义转过头对陈若合说:“陈娘子,送到此处即可。” “一路多加小心。”陈若合嘱咐。 云子义起到马背上,回头对陈若合笑道:“陈娘子,请你不要多苛责綮琀,她是亡国孤女;也不要多加怪子棠,她亦有苦衷!” “綮琀?”陈若合怔了一怔,云子义驱马早就行远了。綮琀,永晏在小说中提过这个女人啊!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陈若合翻了字典才认识这两个字怎么读的。之前他们都管那娘子叫“阿寒”,难怪她一时半刻没有想起来。 “奇怪。綮琀不是嫁给了她义父吗?怎么和云子义好上了?”陈若合回忆着小说里的内容一边摇头一边往回走。乱了,小说中所有的设定、线索、故事情节都被打乱了。究竟是谁早就的这一切,她却不清楚。 陈若合送走云子义后,匆忙返回了邛崃派去陪云海清。邛崃派骄傲的大师兄,她的校园王子如今基本是闷在房中,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把自己遮成阿拉伯妇女。宋代的铜镜已经磨得相当好了,云海清自然不难知道如今他尊荣如何。见着陈若合进来,便扭脸去背对着她。他的背影一如往昔,有仙风道骨之态。陈若合笑了,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云海清。 第46章 “拖累你这些时日,很抱歉。”云海清说着,将手覆在陈若合的手上。毁容一事,对他的打击说不上特别大,却也让他的傲气消磨了许多。云海清,这个人越靠近他,就会发现他越为深沉,就像是隔着重重的纱,每掀开一层,都会发现云海清另一种的模样。 “又不怪你。”陈若合说。两个人温情脉脉地说了会儿话,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换做以前陈若合肯定会鸡皮疙瘩掉满地,如今却也不觉得膈应,大概是她陷入其中的缘故。刚说了没多久,就听见窗外有个人愤恨的脚步飞快跑过,陈若合和云海清相视,尴尬地笑了笑。那是云子棠。 虽然云海清中毒这事,始作俑者是云子棠,但因为她是掌教的女儿,除了私下里被云掌门骂了几顿,也没有受什么惩罚。近来她倒是老实了一些,却总是跟踪云海清和陈若合二人,似非要看两人如何恩爱来刺激她一样。这孩子可能是从小比较缺失母爱,所以心理承受能力差?自己家的萝莉陈若初也是缺乏母爱,也没见变成这副深井冰的样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接下来是想看陈炽还是想看若合呢╭(╯^╰)╮ ☆、向风 云子义方行过雾阵之路,天色忽然转阴起风,他不由暗叫不妙。山里春如四季,上一刻还是阳光明媚,此时便阴沉了下来。马蹄踩在厚厚的积雪中,也走不快。他只能一边撩起袖子挡着风,一边艰难地拉动缰绳。就是在这恶劣的天气中,他忽然听见远远的摇铃声响。难道还有人跟他一同赶路?云子义打起精神,索性跳下马,拉着缰绳,一步步朝前走过去。 不远处前方,山道边一棵大树下,有一背着药筐的铃医站在那里,活像被定住了一样。所谓铃医,就是古时的赤脚医生,因用摇铃招徕患者,故名。走近来看,此人一身黑衣,天庭饱满的富贵之容,铜铃被他挂在药筐上,随着寒风响动。云子义心里疑惑,这铃医不在灌县中,跑到山上干什么? 那铃医见到云子风,笑了笑道:“山人欲试自身能为,不想小兄弟在赶路,多有冒犯。”说罢将摇铃从药筐上取下往西方一指,霎时间风停云止,天朗气清,仿佛方才的阴天只是幻觉而已。云子义回头再去找那名铃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远去,飘渺的铃声传来,叫都叫不住。 云子义知晓有些修炼得道的人可以小范围改变天气,那名铃医恐怕就是个中高人。他也来不及多问,便继续赶路。 晚上时,云子义赶到灌县,本想找一家客栈投宿,孰料老板伙计见到云子义,就跟见到鬼一样,连连说:“本店客满。”好不容易找着一家掌柜是外地人的客栈愿意收留他,还不待云子义坐下来喘口气,就从对门店铺跑进来一个婆子,附在掌柜耳边说了什么,还惊恐地望了云子义一眼。那掌柜脸色骤变,立刻对云子义赔笑:“抱歉客官,小人方才弄错了,本店已经客满。” 云子义为人文弱,脸皮又薄,只能被赶了出去。夜色渐沉,他牵着马走在灌县越发冷清的街道上,莫名其妙的。平时,灌县的人见了他,都知晓他是邛崃派的弟子,对他就算不恭敬,好歹也客客气气吧。今天是怎么了,连客栈都不肯收留他了? 行至官衙前,云子义见墙上贴着张告示,便凑过去看。只见那告示上盖着官府大印,说是邛崃山上有贼寇落草,与邛崃派、断层崖中人皆有勾结,妄图谋反,若被发现灌县百姓有包庇之嫌,同罪论处云云。云子义看看左右无人,连忙将这张告示撕下来。 怎么回事?邛崃派一直安分守己,怎么会与贼寇勾结、妄图谋反?难怪没有客店肯收留他。云子义心里发慌,不知道师父或者断层崖的陈先生又是得罪了什么人,只知事情复杂且颇为严重,也不像是以他之力就能改变。他急忙低下头,又把头发拨乱,掩住了脸,向县外走去。 灌县外有座废弃的庙宇,云子义又累又饿,决定就在那里胡乱对付一晚上,明天再做打算。 不料云子义才推开破旧的庙门,便见一名男子在大殿里生火取暖。而且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山路上遇到的铃医。相逢是缘,那男子热情地招呼着云子义,又相互介绍了一番。男子说他名叫“吴支祈”。云子义想,无支祈不就是神话中的水怪么?因为邛崃派现在乃是非之地,云子义也不敢报自己的真名,随便扯了个“苟胜”的化名便糊弄过去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修真寻道问药之事,觉得颇投机缘。水怪,不,吴支祈高兴万分,把他养娘叫出来去买酒。原来这厮是和他的养女同住在这破庙里的。云子义初还在想,所谓吴支祈也是高人姿态,何必窝居此处,就见一名少女穿身白裳,翩翩从后厢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寻找的阿寒。 阿寒和云子义照面,都大吃一惊。云子义只听说过阿寒有个义父,名叫向风,人品低劣,胸无大志,却从来没见过向风。如今见这等情形,马上也明白过来,水怪吴支祈就是向风。他急忙低头饮茶做掩饰,阿寒却不动声色道:“请义父和客人稍坐。”就出门去了。 阿寒将酒打回来后,云子义便和向风对饮了几杯。因为怀着心事,他也不敢多喝,就推脱不胜酒力,去廊下寻了间厢房歇息。向风热情地帮他张罗,又喊阿寒搬来铺被。阿寒趁着向风不注意,悄声附在云子义耳边说:“侬便住在左手第二间房。” 第47章 安顿好后,云子义躺了一会儿,琢磨着阿寒的话,披衣起身,悄无声息地溜进廊中。月寒如水,他想着自己和阿寒相爱却偷摸如做贼一般,无论是在邛崃派,还是在灌县,都是如此。不由满心悲凉。 夜已更深,阿寒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当她在佛殿中看到云子义时,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云子义怎生寻过来了呢?当然不会是因为思念她,肯定是云子棠闯下了大祸,云子义要来跟她讨解药。她闷闷地翻了一个身,胡思乱想,希望不会被义父察觉自己和云子义的情愫,前些日子,官府那边说邛崃派和贼寇勾结什么的,还让她好生担心云子义…… 门上被轻轻叩了三下。两短一长。阿寒腾地翻身坐起,这是她和云子义约好的暗号。在邛崃派时,她就是这样敲云子义的房门,溜进去与其相会的。 阿寒摸着黑打开房门,她感觉一个人闯了进来,然后她立刻被那人抱住了,那个人将头埋在她披散的长发间,一呼一吸都被拉长,减弱。就是这人,也是这般熟悉的气息,让阿寒顿时觉得,无论她为云子义付出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子义……”阿寒轻声唤道,泪凝于睫,“你真的是子义,侬没有做梦。” 云子义抬起头。屋内光线太暗,使得他看不清阿寒的表情,却能想象得到泪水顺着她美丽的脸颊往下淌着。他只能苦笑:“阿寒,你闯了祸。你那毒药,把我大师兄给毁容了。” 阿寒抿唇无声地笑,似是早就料到这般闹剧一般的结局。她附在云子义耳边说:“子义,侬若告诉你解毒之法,你可愿娶侬?” 云子义怔愣住了。阿寒却很善解人意地又说:“也罢。错先在侬,救人要紧。” 她依然是附在云子义耳边,告诉云子义解毒之法,又将解毒的药囊解下来,拴在云子义腰间。 云子义摸着那尚有余温的药囊,说:“你不同我回邛崃派吗?” 阿寒摇头:“侬怕义父会对邛崃派有所不利,再说……”再说二月十五未至,将要赠予云子义的那把剑还没有打好。 “侬二月十五一过,就去邛崃派寻你,可好?”阿寒喃喃问。 云子义眉头紧锁:“阿寒,你近来还是不要去邛崃派了。师父对你将毒药给子棠一事非常生气。” 阿寒叹口气。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些话她没有说,却扯着云子义的衣领让他低下头来,仰脸吻住了他的嘴唇。云子义哪里经历过这些,只是在黑夜中愣愣出神。他感觉到嘴唇上的柔软和湿润,如同温柔的手在他心中抚摸一样。阿寒一定也是喝了酒的,她的舌尖带些酒味。然而如她这般美丽、神秘的娘子,就算是寡味的村醪,也能在她口中发酵出繁花一般难以言喻的美味。起初云子义还有些慌张,但随即就融化于这般缱绻,甚或闭上眼睛,去感受着同阿寒柔情似水溺于深夜的吻。 两人不知过了多久才分开,在黑暗里喘息着,看不清彼此,唯能感受相互的心意。阿寒推着云子义说:“你还是趁夜快走。侬担心明天,就算义父不识破你的身份,官府中人也会为难你。” 云子义觉得她说得也有些道理,就悄悄摸着往院里走,阿寒跟在他身旁,紧紧依偎着他。云子义刚想从院中解下拴在树上的马,就听见身后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苟胜兄,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云子义身边的阿寒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他侧头去看,就着星光,只见阿寒的额上布满汗珠。 向风一手提灯一手持铃站在院中,似早就发现了云子义的行踪,冷冷地望着他。就算光线这样暗,云子义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 “想起有重要的事情,抱歉不辞而别。”云子义不着痕迹地和阿寒拉开距离,正准备牵马溜之大吉,忽然云子义听到摇铃声起,拴着马的这棵树不知何故,树枝窸窣摇动,如同起了风一般。 “义父,不要这样!”阿寒喊了一声,跑到向风身边,想要阻止他摇铃。向风反手甩了阿寒一巴掌,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竟让阿寒坐倒在地上。云子义还不明所以,阿寒便冲着他大叫:“你愣着做什么,快骑上马跑……啊!” 院中狂风大作,把尘土都卷了起来,弥漫一片,云子义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阿寒惨呼了一声,像是向风又打了她。他咬着牙,跨步上马,一驱鞭,便往庙外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插播一下三师兄的坎坷情路。废弃的兰若寺,书生(一样的农民),女鬼(一样的妹纸)。义父大人在半夜三更气势登场时,本来想渲染一下紧张、可怕的气氛,结果“苟胜兄”一出,我就破功了= = ☆、陈炽(6) 最大的风有多大?云子义不知道。他长在深山里,自然是没有见识过台风海啸,就是山里的白毛风,也只是冷厉而已,不像环着此时此刻自己这风,仿佛只绕着身周,透出些诡异。云子义分辨不出方向,也不知道马蹄是否正在前行。夜色太黑,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唇,口腔弥漫着甜美的酒香,那是阿寒的味道。 云子义莫名其妙就失了神。他好像在做一个冗长的梦,梦见自己小时候,因为没饭吃而饿得嚎啕大哭,然后一个长相干净清秀,神情严肃的男孩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走了。对方正是小时候的大师兄云海清;时间倏忽流逝,他和大师兄都长大了。有一年的春天,百花盛放之时,在山坡上的花海中,云子义初次见到阿寒。因为惊艳对方的美貌而失神一瞬,让他记忆犹新。 第48章 他的异国公主阿寒,他的綮琀…… 意识渐失。云子义感觉自己牵着缰绳的手松开,从马背上跌落下去,却感觉不到疼痛,身体好像都是浮在云上一般。慢慢的,周遭沉入了一片寂无的黑中去了。 风慢慢地停了下来。依然是破庙之中颓败的庭院,夜色越沉越深,连星光都看不见了。云子义倒在地上,面如土色,不省人事。 阿寒从地上爬了起来,拍去衣裙上沾的土。向风想要去搀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因为急匆匆便送云子义出来,她连外衣都没有穿,就穿了件薄薄的襦裙,领口半开着,白皙的肌肤映着向风手中灯笼微光,吹弹可破的样子。向风吞了口唾沫,把目光投向了倒在院中的云子义身上。 凌府之中,陈炽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他梦见自己娶了陈若初,洞房花烛夜时,面对温香软玉,红妆美人却动弹不得,陈圣卿却狞笑着走进来,将陈若初抱起……醒来时听得更漏声响,怎么都再难以入眠。 他披衣起身,想了想又将那玄铁剑挂在腰间,像个鬼魂一般走出庭院。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沉,风又太冷,连个巡夜的都没有。他悄悄沿着墙根往后院走着,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后院便是凌苏卢的住处。陈炽站在角门边上,往里头看着。只见凌苏卢卧房的灯还亮着,里面隐隐有声音传出来。 “那厮又在做这等事……”陈炽心想。凌苏卢分明说过他是爱慕陈若合的,却天天叫些女人来做这等事,上次被陈炽撞见他衣冠不整的,竟然还笑笑说:“小兄弟要不要一起来?” 不知廉耻。 陈炽捏紧了拳头。不一会儿,见凌苏卢卧房的后门打开,一个钗横鬓乱的小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还不忘回过头对房中娇嗔:“凌公子好生薄情,也不留奴家在此过夜……”房中传来凌苏卢懒洋洋的声音,也听不清,大致就是让那娘子快些回青楼去,他不留人。管事尤默就守在廊下,急忙给她引路,教从后门出去了。 “便是露水情缘,也不留着过夜?真乃罪过。”陈炽冷笑了一声,沿着墙根溜进了凌苏卢的院中。他的武功练得很好,行走时悄无声息,也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尤默是将那娘子从后门送出去的,趁这功夫,陈炽攀爬上另外一侧的矮墙,跳了出去。 这边是条小巷,也没有遇见巡夜的人。陈炽远远听见后门那边,尤默安慰那娘子:“凌公子最近脾气有些怪异,娘子见谅则个。我叫个人来送娘子回去。” 那娘子怒气冲冲地说:“奴家算什么卑微的歌妓,还高攀不上凌府的人来送!奴家腿又没断,自己走回去就是了!”说罢便听见小碎步的声音,那娘子径自朝着陈炽这边跑过来了。 就算只是被凌苏卢带回府,春风一度又赶出去的流莺,也有着年轻的躯体和美丽的面容,甚或还有曼妙的嗓音。陈炽握紧腰间玄铁剑的剑柄,急促呼吸着。他想做些什么纾解他的痛苦,也想做点什么证明他那样爱着陈若初,纵然是不被接受、不被祝福的爱。 尤默只是象征性地追了那娘子两步,也就扭头回去了。夜已深,他急着回去睡觉,一个妓、女因为凌二公子的行为耍脾气,与他又何干?既然她想要一个人回那青楼,就由着她吧。 那个娘子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陈炽捂住口鼻,以免喘息声太大,惊动了她。 他甚至闻见了娘子身上的脂粉香气,还听见了她口中不停地抱怨着:“好不害臊,让老娘过来陪你睡了,半夜三更又将人赶走!天下哪有这般规矩?区区王爷算什么?就是赵官家在眼前,老娘也敢说他!” 呵,赵官家。陈炽的呼吸突然又平稳了下来,只是心还砰砰跳得厉害。手攥紧了剑柄,骨节发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往手流去,让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当朝天子算得了什么?你就快要去见阎罗王了。 陈炽往前挪了几步,躲在巷子拐角处,更隐蔽了一些。那娘子走过他身边时,他忽然跳了出去,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拔剑出鞘。 其实陈炽早就清楚他是想做什么。他甚至连心理斗争都没有,自然而然,顺水推舟。他喜爱红色,在夜色中绽放的大朵大朵的红也一样。大约是因为初见陈若初时,她就站在鲜红的蔷薇花下吧。 宋朝还没有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诗,所以陈炽心中只是有朦朦胧胧的感觉。如果陈若初永远只是站在蔷薇花架下就好了,对着他微笑,叫他“小河”。陈若初嫁人时,定然坐着用红绸装饰的花轿,穿着一身红衣,凤冠霞帔亦不可或缺,在洞房中掉落少女最初最美的殷红。红色的花瓣,红色的衣裙,红色的……血。 陈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小巷中太暗,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那上面满是滑腻的液体,还有刺鼻的血腥味。他用玄铁剑割开了这娘子的脖子,血喷了一地。他就站在血泊旁出神。 心情竟然平静了许多。或许是血腥味已经掠夺了他的一切思考,他不再想陈若初,不再想他自己。而且他感觉到疲惫,很想倒头睡一觉。 路边有水沟,里面的水都是从邛崃山上引下来的,清澈冰凉。陈炽简单洗了一下身上和剑上的血,也不觉得冷,反而像是做了件令他兴奋无比的事情,浑身都是燥热的。他从矮墙上又跳了进去,悄悄溜回自己的房中躺下,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仿佛方才发生的事只是南柯一梦。他只梦见大片红色的花海,却不见陈若初身影。 第49章 灌县之外的破庙里一间隐蔽的杂物间内,阿寒和向风并肩而立,双方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云子义被反绑双手,倒在两人面前的地上,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转过来。阿寒半边脸带着红肿,头发乱乱地披下来。故因方才向风下手太重的缘故。向风时而偷瞄阿寒几眼,觉得她垂着头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心中难免有些懊悔方才的行为。阿寒板着脸一言不发,眼睛只是瞧着云子义,看也不看向风。 向风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便走到云子义身前开始搜身。很快从云子义怀中摸到那份告示,向风冷笑:“这竖子何故藏匿此物,莫非他是邛崃派中人?” 阿寒面无表情。向风又搜到了阿寒给他的药囊,脸色突变,将那药囊狠狠摔到阿寒面前。 “綮琀,这又是怎么回事?” 阿寒冷冷道:“他来求解药,侬便给他。义父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侬何错之有?” 向风冷笑了两声:“何错之有……好个何错之有。你们相识多久了?” 向风并不认识云子义,阿寒也就现编了一套说辞,只说这人名叫苟胜,和她只见过几面,算是相识而已。虽然有些漏洞,但瞒住向风应该还是够了。 “他怀中藏着官府告示,要是光明磊落,怎会偷偷揭下这东西?明天我便将他送去官府,兴许还真是什么逆贼。”向风放出狠话。其实他忘了,号称祭国后裔,野望复国的他也是逆贼。 他并非真打算将云子义扭送公安局,因为他还不知此人便是云子义,只当他还是“苟胜兄”。他嫉妒阿寒颇为关切此人,要是被他撞见“苟胜兄”和阿寒亲吻,恐怕会当场杀了云子义。 阿寒脸色微变,却还嘴硬:“无凭无据的,义父还想要惹上官司?” 向风无言以对,只是冷哼了一声。在阿寒面前,他总是显得有些窝囊。虽说今日情急之下,甩了阿寒一巴掌,但冷静下来就后悔不迭,又拉不下面子同阿寒赔好话。 至于这人,向风想了想,给他个教训,揍一顿关几天就放他走,威胁他以后不准再和阿寒见面就算了,他不想闹出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  云子义明明连男配都算不上,最近出镜率好高是怎么回事=v= ☆、凌苏卢(7) 天还没有亮,灌县中挑担卖早点去赶早市的人已经摸着黑上街了。经过一条小巷时,突然看到地上躺着个人。起初他还以为是醉酒的人夜归时睡在大街上,走近一看,才发现地上凝着大片的血泊,那人倒在血泊中,头上戴着钗钿,竟是名娘子。 卖早点的那人早就惊得魂不附体,担子掉到地上也不知道,就朝着大路上狂奔而去,边跑边喊:“死人啦!快来人报官哪!” 灌县民风淳朴,杀人之类的事情很少发生。肖知县大早上听闻此事,也吃了一惊。问过那买早点的人之后,行下公文,便叫仵作等一行人下来去检验尸首。 娘子惨死的地方离凌府不远,又有人认出死者原来是县里青楼上新买进的姑娘,姓李。明白人都知道和凌苏卢是脱不了干系的,却因为对方是王爷之子,也没法将他叫过来当庭审问。当案孔目只得禀报说:“想是李娘子晚归时,被什么劫财劫色的贼人拦道,争执不下,被搠死了。” 肖知县说:“本县怎会有这等贼人出现?定是山上的强人或是别处的贼人。把一些无人居住的空屋都搜一搜,兴许能搜出蛛丝马迹。” 这边灌县中炸开了锅,凌府里反而是风平浪静。凌苏卢起初听尤默讲昨晚那娘子被发现横尸街头时,还是有些吃惊的。他连横死的娘子叫什么名都没有记住,片刻春宵后,又觉得她身上的脂粉味和那般娇媚的姿态让他颇为厌恶,便连夜将人赶走。 孰料她竟然在返回的这段路上被害。凌苏卢觉得不吉利,心里又有隐隐的愧疚和不安。他想起了以前陈若合对他说过,陈炽本来是小说中的人物,因为黑化杀了很多人,包括陈若合她自己。会不会是陈炽…… 说起来,陈炽倒是具备作案的条件,但是毫无动机。青楼娘子和陈炽又不认识,他有什么理由杀她?折扇在纤细修长的手指里揉来揉去,扇骨都被弄坏了,凌苏卢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在此时,下人来报肖衙内要见他。 凌苏卢叹了口气,起身把衣服领子都整理好,又亲自拿来篦子把头发都拢好。今天心情不好,又是在肖希直面前,他也不想走颓废妖孽诱惑风了。 肖希直还是正直向上五好青年的样子,满脸堆笑地对凌苏卢拱了拱手,笑容有那么一瞬僵住了,但马上就掩饰道:“苏卢兄别来无恙?” 肖希直本来是在凌苏卢身上什么都看不到的,这也是他对凌苏卢感觉到好奇的原因,因为“虚无”。但是方才他的眼睛忽然刺痛了一下,凌苏卢的衣服上竟然满是血迹。那或许便是肖希直所看见的未来。 他有一种可怕的感觉,凌苏卢命不久矣。然而他却苦恼,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凌苏卢,索性就装着没看见,顺其自然也罢。 “本公子无恙得很,希直胸。”凌苏卢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起身给肖希直倒茶。肖希直也没多客套,直截了当地跟凌苏卢说了一下早上发生的这案子大致情况。凌苏卢兴味缺缺地听着,肖希直说:“仵作说死去的娘子身上之伤乃是剑伤。我们料这犯了案的贼寇多少有些功底,可能就躲在山上,于是把断层崖也搜了一番。不过早就人去楼空。” 第50章 “断层崖与强人勾结,不人去楼空才怪。”凌苏卢懒洋洋道。 “但是在山后河边的林子里,在下却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肖希直高深莫测地笑道,“几棵树上尽是斫痕,而且很新鲜。” “或许是有人在那里试刀练武?”凌苏卢好奇地问。他记得是有一天夜晚陈炽独个就出了凌府不知跑去哪里,等回来时就发了高烧。该不会是梦游症发作了跑去砍树?这倒有可能。 “大概是。”肖希直接着说,“在下又带人搜了灌县外一些废弃的古庙道观,却有个有趣的发现。”他低头饮了口茶,似故意去钓凌苏卢的胃口一般,才慢慢说:“有一个铃医和他女儿栖居在一座庙中,我们还在庙中发现第三人,自称是叫苟胜,可是却被认出来,乃是邛崃派的弟子。在下觉得他行踪甚是可疑,就先拘去了县衙,再听发落。” 凌苏卢一听“苟胜”这名,差点把茶给笑喷出来,连忙用帕子拭着嘴角,说:“见谅见谅,此人是邛崃派的弟子,莫非是云海清?” 邛崃派中他只认得云海清,因为此人抢走了他心爱的陈若合。如果这次歪打正着把云海清抓到,一定要构陷那青楼娘子是他所杀,砍头充军随意,把陈若合让给凌苏卢便行。凌苏卢脑袋里不断转着恶毒的念头。 “不是大弟子。是三弟子云子义。”肖希直微微一笑,“在下揣摩,陈娘子可能是在邛崃派,正巧捉住个邛崃派的人,苏卢兄定是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在下可以行这个方便。” 肖希直为人八面玲珑,倒是很会做人。带凌苏卢去见云子义,只需他跑跑腿,动动嘴皮子,却教凌苏卢欠下他不大不小的一笔人情。凌苏卢心中暗叹,别人家的孩子啊。 当然,凌苏卢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沉吟一番,开口问道:“本公子再带一人去可好?” 肖希直笑着应:“请随意。” 凌苏卢要带去见云子义的这个人,自然是陈炽。因为利益的一致性和互不冲突,他是将陈炽划为同盟军阵营的,在这个信息传播极为缓慢的时代,信息共享是种美德。更重要的是,凌苏卢觉得他有必要试探一下陈炽。尽管对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凌苏卢却觉得绝对不能小觑。 他甚至亲自去陈炽居住的院子里去请他,只见陈炽正蹲在屋子外面洗衣服,不知道用了多少皂角,泡沫在水上浮起了一大层。 陈炽洗的是他的血衣。 他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醒来时却有隐隐不安,打开窗映着天光,发现外衣上溅了大片的血迹,又听起大早打扫庭院的婆子交谈,说是凌府后巷发现死尸,死的是青楼李娘子。这时他才慢慢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后怕不已。 大约是魔怔了,或是被什么东西附体,才做出那等可怕的事情。冷漠、果决地就用剑割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的喉咙……陈炽盯着自己的手,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那手已经不是他的似的。 清醒后的陈炽急忙打了水洗衣服,又碰上凌苏卢邀他去见个邛崃派的囚犯。陈炽想了想,就把衣服放水里泡着,跟凌苏卢走了。 监狱便是建在县衙里的。凌苏卢虽然说穿越过来也有几年,又和知县衙内肖希直交好,却从来不知道县衙里是个怎样的布局,光去了解青楼了。 肖希直轻车熟路带他们找到收押云子义的班房,见里面是一个面容俊秀、文质彬彬的公子,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也显得气质不凡。就是他脸上带伤,衣服也脏兮兮的。 “你们还打了他吗?”凌苏卢问肖希直。 “没有,这伤是那名铃医所为。”肖希直说。同行的狱卒冲云子义喝道:“那厮!贵人老爷来看你,还不快叩头!” “免了。”不待肖希直说话,凌苏卢倒是反客为主,十分有官老爷架子,“人人平等。搬椅子过来,让这小哥坐下谈话吧。” 云子义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云子棠那头吃醋,跟阿寒要了毒药害陈若合;结果云海清着了道,他下山去求解药,又无端挨了阿寒义父的一顿揍,这就算了,现在门派被诬造反,自己还被卷入桩命案,收押进县衙监狱来了。 云子义正在长吁短叹流年不利,就见到凌苏卢来看他,也知晓对方是王爷的儿子,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急忙说:“小王爷,我当真无辜……” 凌苏卢冲他摇了摇食指:“小哥,先不说这个。本公子没别的意思,就像跟你聊聊。” 那边陈炽早就沉不住气,冷声问云子义:“陈圣卿和陈若初的婚事,现在可办了?” “回小公子,还没有。”云子义有点诧异地应,他知道这厮就是陈炽,如今却狐假虎威起来了,不由心里多忿忿不平,“三四月开春,雪融路能行了就办喜酒。” “哼。”陈炽哼了一声,鼓着脸生气,脸往窗外瞅,也不看云子义了。凌苏卢见他这副模样只是好笑,之前怀疑陈炽杀了李娘子的疑窦也就解开了。十二岁的中二小少年,怎么会平白无故就胡乱杀人呢? 他看向云子义,又问:“想必陈若合娘子如今也是在邛崃派的了,对吧?” 云子义有些为难。他听说过,断层崖逃到邛崃派起因就是陈若合为避凌苏卢的纠缠。说陈若合在邛崃派,对她不利;不说她在邛崃派,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被放出去,阿寒定然被她义父所监视不得自由,大师兄的毒不知道何时能解…… 第51章 “何故犹豫?”凌苏卢从椅子上站起来,活络活络筋骨,忽然便走到云子义面前,抬起他的脸,与之对视着。这般举动倒让肖希直和陈炽都多少有些吃惊,但既然是凌苏卢所做,他们也可以理解。 云子义咬了咬牙,既然都是扯谎,索性就一扯到底。想来这小王爷还是很在乎陈若合的,而且官府出面,任阿寒的义父本领通天,也对抗不得。 “陈若合娘子不慎中毒,合这普天之下,唯有那铃医的女儿能解。我此行便是去请那医者娘子,不想却被卷入命案。小王爷明鉴,人命关天,速请那娘子去邛崃派医治!”云子义连气都不换,说出这番话。只要让阿寒过去便好,至于得知真相后,凌苏卢该有多震怒,到时候再说。 “中毒?她中毒了?”凌苏卢手摸着下巴,微微冷笑着,“你说的医者娘子,姓什么,叫个什么名?” 他果真相信了。云子义心中窃喜,连忙起身施礼:“小王爷明鉴。她叫做阿寒。”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我挺喜欢肖希直的。 #笑面虎##总是在笑##乐于助人##眼睛带外挂# ☆、綮琀(2) 走出牢房时,凌苏卢已经琢磨出了一个计划的大致轮廓。虽说以他王爷衙内翻云覆雨的能力,再加上哥们儿肖希直的鼎力支持,此计划应该是相当可行才是,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环节不太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小王爷,您是打算让阿寒娘子去邛崃派为陈若合解毒吗?”陈炽开口,打断了凌苏卢的思考。 “本公子有这样的想法。”凌苏卢从袖中摸出扇子,才发现折扇的扇骨被他早晨给揉坏了,只得轻叹一口气,“我看寒娘子到时候必定通风报信,有云子义这个饵在,我不信云海清和陈圣卿不上钩。” 陈炽听到“陈圣卿”这名字时,脸上的肌肉抽了一抽,随后便低声恭维:“小王爷英明。”眼中狠戾一闪而过,又是恭谨木讷的模样。 肖希直在一边笑道:“二位自行商量,在下就先失陪了。”他把牢头叫过来,安排差人送凌苏卢两人,又交待:“牢中那人是个江湖义士,你们好生待他。” 牢头很是尊敬肖希直,喏喏答应着退下了。可见县衙里这般事情肖希直真是处理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十八岁的少年郎便谙厚黑学,这厮果真是混官场的料。凌苏卢心里不由给他点了32个赞。 他不知道的是,肖希直辞别两人回家后,立刻脱下全身衣物让下人拿去洗,大中午的唤人烧洗澡水,又是焚香又是沐浴,折腾了两个时辰。他新近纳的妾珑真去询问发生了何事,肖希直揉着眼睛,许久才说: “今日我去见凌苏卢,他和一名十二岁的稚子一起。在那名稚子身上……我看到了恶鬼。” “恶鬼?”珑真愣了愣,不解其意。 肖希直摇头叹气,脸上一点笑意也无:“罢了罢了,我还是少同凌苏卢打交道吧。凌苏卢恐怕因那名稚子,也活不得多长了。只是不知道——”他想起了陈若合,在陈若合身上看到的“虚无”,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虚无,不知道陈若合的命运又会怎样。 向风怒气冲冲地把些衣物细软裹进包袱皮中,放在药筐底部。他是异国后裔,在大宋之中讨口饭吃,也时时小心提防着不惹官司。谁知道昨晚那个投宿的“苟胜兄”给他带来这般的麻烦,又和阿寒渊源颇深。总之灌县已经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当官府一干人说“苟胜”原来是邛崃派云子义时,他见着阿寒那般表情,痛苦、慌张、怜惜,让他一时也备受震撼。在他心里,阿寒是个冰雕般的冷美人,何曾会为一个男人露出这等神情。再联想阿寒前夜所作所为,向风心里便知,两个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于是他的脑中只转着一个念头:在云子义被官府放出来之前,他要带着阿寒早些远走高飞,让这两人此生此世都不再相见。 他背起药筐,走出厢房,见阿寒还在廊下发呆,火气更炽:“綮琀,你还在愣着做什么?快些收拾东西,我们走。我们往东去锦城去。” 阿寒摇头:“侬不去,侬要留在这里。义父怕惹上官司,何不先去。” 云子义尚在牢中,那把镔铁剑亦没有打好,她怎么就能就这样离开灌县。不过,向风也不蠢。阿寒让他先去锦城,谁知道会不会同云子义便私奔了。到时候向风鸡飞蛋打,什么都没得着。向风自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阿寒的脾气他也清楚,倔强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向风火气直往上蹿,烧得连一点理智都没有了。索性掷下药筐,走过去从背后强行抱住阿寒。阿寒吃了一惊,连连挣扎:“义父,你做什么?快放手!” “听话!祭国后裔如今便你我二人,不可内讧!”向风起先还好言好语相劝,无奈阿寒根本就不听。除云子义外,她抗拒任何男人的拥抱,尤其是对她怀有绮思的向风。 向风见她挣扎不休,心里焦躁,然而阿寒动来动去,却是无意识的撩拨。他只觉得温香软玉在怀,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起来,撩起阿寒耳畔头发,弄得她直起鸡皮疙瘩,向风犹觉得不满足,竟凑上前吻着阿寒的耳廓,深吸她头发间的香气。虽说向风对阿寒时有动手动脚,但都是适可而止,哪像今日这般,如被鬼迷了心窍。阿寒羞赧兼之恼火,抬脚便往向风的脚上狠狠一踩。向风吃痛,眼中都迸出疯狂来,反折起阿寒的手指,又攥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扯。 第52章 阿寒惨叫一声,二月的天气,冷汗也涔涔自鬓角冒出。向风偏觉得那声音犹如黄鹂婉转哀鸣,让他不由生了些嗜血的愉悦之感。承蒙先祖代代相传以及近亲结姻,祭国正统后裔的人手腕天生有残疾,骨节连接处较常人更为脆弱,因而无法练武,只能通过用药来弥补。 阿寒越发慌乱。论力气她并非正值壮年的向风对手,向风今日若真想做些什么,她亦没有办法,情急之下,却淌不出一滴眼泪。云子义……想着这个名字,阿寒心里涌出酸楚的滋味来。什么异国公主、祭国遗孤都是她如此不幸的源头,也是她漂泊无定,受制于人的枷锁。 “綮琀,莫要再提复国之事了。好好嫁了我,不说荣华富贵,也让你衣食无忧……”向风急促喘息着,跟得了哮喘一般,一面把阿寒推到破旧的廊柱上,一边扯她的衣带。 “他日侬便啖你肉,饮你血也不忘今日之辱!”阿寒梗着脖子不肯示弱。纵然双手无力,嘴上也要逞强。她说话语气本是软软糯糯的,偏这句狠话语调凄厉,惊得寺院树上栖息的乌鸦哗啦啦都振翅飞走了。向风心头莫名慌张,继而恼羞成怒,反手便甩了她一巴掌,趁她的头偏向一侧之际,又笨拙地凑上去吻她的唇,将些难听话尽数封住,双手不老实地去扯她的腰带。阿寒所穿的是汉服襦裙,向风对这样的衣物不甚了解,慌里慌张地怎么都解不开腰带,阿寒又挣动不止。就是在此时,忽然听到厢房前的佛堂中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可是阿寒娘子栖身此处?本公子有一事相求,还望现身一见。” 向风身形一僵,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何等事情,连忙推开几步,抬起衣袖擦了擦嘴唇,神色阴沉,唯有脸上红潮不褪,自言自语道:“是那小王爷。”他叹口气,推开阿寒背转身去,神色慌乱。阿寒咬着牙,抬起剧痛的手肘,勉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襟和头发,目光怨恨地盯着向风的背影,却一字都未多说,便走到佛堂中去。一袭华服的凌苏卢正站在其中,姿容美好,映得整个大殿似乎都亮堂了起来。 凌苏卢委托阿寒去邛崃派,是他私人的要求,为表诚意,甚至屈尊亲自来这破旧的古刹中。他估摸着向风可能正在教训阿寒,当然教训到衣衫不整面色潮红就不在他所能理解的范畴了。 阿寒听得凌苏卢所言之后,知晓定然是云子义嘱托,她很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垂首道:“侬明白了,侬即刻便出发。有劳小王爷。”她心里对向风是又恨又怕,只想赶紧离开此处。 待凌苏卢走后,两人气氛一时尴尬。向风嗫嚅着想道歉,又想要帮着阿寒把手腕接回去。阿寒冷声冷语道:“义父之名,禽兽行径,就是在泉下也羞见侬父母。从此侬和你毫不相干。”她走到廊下,对着破旧的柱子,将绵软无力的手抵上去,用力一推,将骨头接了回去。她把衣带重新系好,看也不看向风一眼,就走出去了。 陈炽回到凌府后,急着去洗自己的血衣,却见水桶空空如也,他那件外衣晾在庭院中,上面的血迹还能隐隐看出,不过不明显便是了。他暗骂一句不好,叫来管事问:“我外出之际,有谁来过这里?” 那管事说:“小娘子来过一回,见着少爷的衣物泡在桶里,还叫贴身丫鬟给少爷洗了。” “该死!”陈炽低低骂了一声。凌仙衣这愚蠢的婆娘,定然是撞破那衣服上有血迹的。她要是聪明,不说还罢,就怕是她跟人说了…… 当下他也不再耽搁,直接去找了凌仙衣。 凌仙衣正独个儿在房中百无聊赖,听得陈炽来了,很是高兴,让丫环撑了帘幕就亲自出来迎,一口一个“陈炽哥哥”,颇为亲热。陈炽压着心中厌恶,装作不经意地说:“卿实在有心,将我的衣物也洗了。” 凌仙衣羞红了一张小脸。她是心仪陈炽的,又知为人妻的,要给丈夫洗衣。虽然那衣服是她叫丫鬟去洗的,却也就好像和陈炽是夫妻一般。这样年纪的小女孩,正是酷爱扮家家酒的时候。 陈炽不以为然,冷冷道:“那衣物中好像遗漏的一件玉佩,卿可有见到?” 凌仙衣有些发慌,连忙将当时洗衣服那侍女唤过来。侍女有十七八岁,见陈炽过来,心里明白了八分,连连说:“奴婢什么都没有看见。” “衣服上有什么吗?”陈炽问道,语调压得很低,就连不明所以的凌仙衣都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没有,什么都没有,小公子恕罪则个。奴家没见什么玉佩,也没见别的什么。”那侍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说。 陈炽盯了那丫鬟许久,才慢慢说:“这次且信你。记着,没下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作者君它明天就回学校了,因为不知道学校的网络中心有咩有开,所以未必能上得成网,所以明天未必能更得成。 如果明天更不成,我会争取后天双更~ ☆、云海清(7) 二月到了中旬,邛崃派在深山之中,也有了些春色。迎春花一开,漫山遍野明艳艳的黄。云子义这一去灌县将近半个月,还是没有带回来任何消息。陈若合急都快急死了,现在云海清用药物和自身武学压抑毒发,吊着一线生机,她怕有一天云海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她了,也生怕云子义在灌县出了什么意外。 穿越到这个世界,她早就有了失去一切的觉悟。然而如今,她却格外珍视这个世界上的云海清。 第53章 她走进云海清的卧房,见他正倚在床头上,神志有些不甚清醒,那双眼去还是明亮的,嵌在毁容且清癯的脸上,让她知道,这人便是云海清。她所爱着的云海清。 “海清。”陈若合堆出微笑,走到床边坐下,云海清便伸手抚着她的头发,手指动作温柔得无可比拟。 “三师弟还没有回来。”他说,“我算过卦,非是大灾,你不必担心。” 陈若合知晓这是云海清在安慰她,却也不点破,将头靠在云海清的怀里,轻声说:“等你毒解了,我们便成亲。” “我用红绸饰白马花轿,接你回家。” “然后我们便去寻一片无人知晓的清净所在,住在那里。” “为你,我甘心不再涉江湖。” 陈若合展颜而笑。两人还没腻歪多久,就听见云子墨在屋外叫道:“大师兄,寒娘子来了!为你解毒来了!” 陈若合腾地一声从床上跳起来,鞋都没穿好就往外跑。谢天谢地,阿寒她总算是来了!云子义办事效率虽然慢,不过事办成了,记一等功。 然而阿寒却是独身前来邛崃派的,云子义并没有和她在一起。再看阿寒,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很糟糕,跟连续熬了n天的夜一样,眼眶发黑,脸色惨白,又披头散发的,更像是鬼了。 邛崃派门人虽大多都知道阿寒,也知晓这娘子和三师兄云子义有些不一般,却很少正面见过阿寒。见阿寒来了,纷纷都跑过来看。二师兄云子墨挥手赶众人道:“统统回去!这般成何体统,也不怕吓到了人家娘子!” 待到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云子墨才转过来对阿寒稽首道:“寒娘子,中毒者乃是鄙人师兄云海清,有劳了。只是为何不见三师弟?” 阿寒的神色冷若冰霜:“他的毒好解,令有一事不好解,事关云子义。无论如何,先让侬见中毒者。” 云子墨领着阿寒走进云海清的卧房,便退避了出去。陈若合本来也想出去的,阿寒却叫住她说:“这位姑娘,你可以留下。” 阿寒解毒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给云海清草草把完脉后,说:“难为你撑了这么久。”说罢直接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对着云海清的手腕就是一刀,黑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阿寒也不怕,直接就用手去挤,一面自然而然地使唤陈若合:“端些水来。” 陈若合还以为阿寒是要用水来洗伤口,没想到阿寒掐着云海清的脖子把水往他口里灌,弄得云海清连连咳嗽,险些呛死。 陈若合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幸好阿寒没有行医执照也不专治治病,不然该治死多少人。 阿寒又从药囊中取出一些形状和颜色都很像翔的药强迫云海清吃下去。等云海清睡过去,夜幕已经落下了。阿寒拍拍手,和陈若合走到庭院中,将一个药囊交到她手中说:“再连服几日药,放些毒血就差不多了。公子根基好,毒也解得快。” “多谢寒娘子!”陈若合如释重负,就像是沉疴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一般,她心爱的人又能恢复往常模样。这个道谢倒是真心实意的。阿寒忽然走近,看着陈若合,目光莫名其妙让陈若合有点心惊。 “寒娘子——?” “侬有一事想要拜托你。”阿寒扯着陈若合袖子,低声央求,“侬时日无多,拜托了,拜托了。” 陈若合一脸囧样地看着阿寒。方才还是冷酷鬼畜神医,这会儿又是傲娇激萌小萝莉,角色切换略快啊…… “寒娘子请讲。” “二月十五日,麻烦陈娘子或者什么信得过的人去灌县铁匠铺取一把镔铁剑,上面有云子义三字,这是要赠予云子义的。恐怕侬活不到那个时候,只能拜托他人代劳了。” “活不到那个时候?”陈若合还兀自奇怪。綮琀这个名字,永晏当时是一笔带过了,只说是个异国公主之类的,最后嫁给她义父,也没有说她短命啊。 阿寒摇头惨笑了一声,撩起衣袖给陈若合看。陈若合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阿寒的血管呈现出黑色,攀爬着她雪白纤细的手臂,像是纹坏的纹身,也像开在胳膊上诡异的花朵。 “这是……”静脉曲张吗。后半句被陈若合掐断在嗓子眼里,没有说出来。阿寒年少,不太可能会患这种病,而且静脉曲张的症状似乎也不是这样的。 “这是义父给我下的毒。”阿寒说着,虽然在笑,眼里却盈盈闪现出水光,我见犹怜,“是魇毒之术,极狠极恶的一种,虽有解法,但侬宁愿死。” 她撩起另一只手臂的袖子,也是这般:“如今已经蔓延到肩膀了。不出三日,就会蔓延到心口,那时便是侬之死期。” “既然有解法,你为何不解?”陈若合追问道。 阿寒已经往邛崃派掌门人的书房走去了。她听得陈若合如此问,只是轻叹一声说:“同施毒人交欢,其毒自可解。侬阿寒也是祭国公主,怎可与小人行这等事。” 向风当时对她说:“綮琀,同我断绝父女关系更好,你我便能名正言顺做夫妻了。” 阿寒连头都没回,便骑马奔向邛崃派了。待到回过头再不见向风,她的泪如滚珠般从眼中滑落,止也止不住。然而她如今却用如此平和的语气同陈若合说出这事,就像是别人的事一般。 你义父真下血本……虽然陈若合内心如此吐槽,但阿寒悲戚的情绪也感染了她,让她生些悲凉。像是对比云子义和阿寒多舛而坎坷的爱情,陈若合和云海清却是一路顺风顺水,哪怕是中毒这等小事,如今都波澜不惊地化解过去了。 第54章 阿寒用袖子放在眼睛上,再拿开袖子时,眼中一点泪光都看不见了。 “侬和掌门人有些事要谈。陈娘子自便吧。”阿寒说道,恢复了冷静的样子,推门就走进了云掌门的书房,丝毫无恭谨之态,就像在自己家一般。 陈若合不知道她要谈些什么,大概也和云子义有关吧。说来也怪,为何不见云子义回来?还要委托自己取剑?云子义现在又在哪里?她一边琢磨着这些事情一边往云海清的卧房走着,转过一条走廊时,忽然从斜刺里冲出个人影,把她吓得差点喊出来。 定睛一看,那人原来是云子棠。小萝莉阴沉地打量了她一眼。陈若合也不理她,径直往云海清的卧房走去。自从云海清中毒后,她便没有再和云子棠说过话,然而今天看这情形,云子棠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告诉她似的。 因为她贸然下毒,把云海清整成了那般熊样,云子棠的神经就有点不正常了。她跟陈若合并肩行了一段路,忽然轻声说:“阿寒,她也算是我姐姐呢。” “嗯。她年纪比你大。” “阿寒和我的母亲……都是同一人呢。”云子棠用袖掩口,忸怩地说。 陈若合嗤之以鼻,不再理她,到了云海清的卧房,便进去照看他了。 阿寒的药当真立竿见影,之间云海清面上渗出些黑血,虽然看着十分可怕,但当那些血拭去后,就见他的面容已经开始逐渐恢复清秀了。陈若合自然是十分高兴。云海清夜里醒来,找了镜子,也是掩不住满脸笑意。这等形象,哪还是当时站在她面前一脸冷傲,又将张黄符贴在她额头上的云海清。 幸福又一次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第二日,邛崃派本来是有祈福道场的。出人意料的是,掌门人只是将所有人聚在一起,也没有设供桌,他就坐在练武场中间的一把椅子上,神情肃穆,跟开大会一样。 众门人都议论纷纷。祈福道场办不办得成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架势,恐怕会有比办不成道场更严重的事情。 太阳初升之时,云掌门穿一身缟素便来了,没有焚香也没有念诵祈福之言,只是宣布一事,正是昨晚阿寒所告知他的消息:因被有心人诬陷,如今邛崃派和断层崖都被官府称有谋反之嫌。云子义便是因为此事陷入牢中。与官府杠上是大事,但至于该怎么办,他却没说,只是冷冷看着下面像是炸了锅一样的众人,深深叹了口气,便躲回房中歇息了。掌教这个样子,倒是破天荒头一遭,底下门人一时都呆住了。 待祈福道场散后,云海清找到陈若合,跟她说了这个消息。陈若合震惊之余,脑中一下子就蹦出来了两个名字:凌苏卢,陈炽。 一定是这两个人搞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海清(8) 已经是午时了。平常这时候,众人应该都在食堂中,但此时此刻,大家却挤在某处狭小的庭院中,对着一扇紧紧关闭的房门,议论纷纷嘈杂不休,跟难民等施粥棚开张一样。 “掌教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闭关吧?” “官兵是不是很快就要过来打邛崃派了啊?” “大师兄病愈了,真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你娘,没听掌门人刚才说的吗,邛崃派跟强人勾结!” “勾结你娘,邛崃派好端端的怎会惹出这番事端?” “你问我,我问谁去?” 陈若合在人群里寻找了一番,不见阿寒身影。这个神秘的女子已经悄然消失了,也许是下山想办法救困在灌县的云子义,也可能是找她的义父寻求解毒的办法……想起阿寒手臂上藤蔓一样蜿蜒的黑色血管,她打了个寒颤,又把目光投向那扇房门,云掌门这回是在玩哪一出? 邛崃派堂堂掌门人,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把自己关进房中,谁敲门都不应。连他的好基友陈措在门外把“好哥哥,你且开门,兄弟有一言”这种肉麻话都讲出来了,门里还是毫无动静。 众人围在门口,议论纷纷,也没了主意,便都拿眼睛去看云海清。云海清今日换了身玄色衣袍,正是陈若合初见他时所穿的那一身衣服,如今再见,恍如隔世。云海清是邛崃派大师兄,既然掌门人死活窝在房里,他只得擅作主张。他先将一些门人遣散回家,留下十来个人,准备再做商量。另外又派了那名小透明的五师弟云子风下山去灌县,再多打听一些消息。 云子风还不到十二岁,为人聪颖,而且灌县的人大多都没见过他,打探一些消息,应该是不难的。 “大师兄,我们不走,就是官府来了也不怕。邛崃山险峻陡峭,又有雾阵为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都誓与邛崃派共存亡!” 一名看起来颇为愤青的门人挺身说道,立刻得到众人呼应。这些门人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山民,或是流离失所逃难而来的,在邛崃派混一口饭吃。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若逃,便是让邛崃派少分助力,恐怕邛崃派便会自此不存。 云海清站在台阶上,扬着下巴。云子墨和别的门人簇拥在他身边,都像是为了衬托他而存在的。云海清的面容已经恢复了九成,即使有些苍白,眉眼处还有着舒展不开的褶子,在正午阳光照射下,隔着一层雾一般,在陈若合眼中却是需要仰望的仙人姿态。 “邛崃派感谢众人抬爱。我云海清不才,也不说见外的话了。不想的,我发盘缠;想留的,请自便。” 第55章 陈若合欣慰地想,她的高大上的校学生会主席、冷傲校草、校园王子终于又回来了。 既然大师兄都发话了,众人也是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师叔陈圣卿和陈若初却留在原地,两人的表情颇为忧郁。 “出了这等事,只怕婚期要推后了。”陈圣卿叹了口气。 “师叔,无妨。若初尚小,师姐也没有出嫁。”陈若初乖巧地安慰着陈圣卿。陈若合站在一边听着,心里咯噔一下。陈炽那边……不至于在这个时间里出什么差错吧? 午时过了,云掌门还是没有从门里出来。云海清也不敢贸然去闯,只得和陈措、云子墨守在门口。他叫陈若合去休息,陈若合也就乖乖听话,回房中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生。她做了噩梦,云掌门拿着蓍草算卦,过了会儿说:“明入地中,明夷。”陈若合疑惑不解,突然掌门人身后出现了一个女子,将一把剑刺入了云掌门的心窝,而阿寒和云子棠就站在一边冷冷看着。梦里情景血腥且少儿不宜,把陈若合给活活吓醒了,忽然听见外面骚乱,有女眷从她门前匆匆跑过时,惊慌地喊着:“掌门人仙逝了!” 陈若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连头都没有梳,就冲了出去。 掌门人也就四十来岁的年纪,而且身体很好,怎么会突然身亡? 原来云海清他们守在掌门人的门外,过了许久,门人都散了也不见房中动静。几个人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不妙。大难当头,毫无交待,就如此躲在房中,实在不像是掌门人所为。于是说声“得罪”便闯了进去。只见掌门人脸色发青,歪倒在床榻上,嘴角溢出黑血,神色却很安详。待上前一摸,身体早就冷了。 云海清估计,就是掌门人从祈福道场上回来,将自己关在房中后不久便身亡的,而且恐怕是中了奇毒,无力回天,毒发身亡的。 “此事十有八九是和寒娘子有关。”云海清说,“可是以师父的修为,寒娘子想要毒害他谈何容易,除非……师父是自愿服毒。” 他再说不下去了,背转过身,像是在拭泪。掌门人毕竟养了他近二十年,就像是父亲一般,突然不明不白撒手就走了,难免伤心。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邛崃派之危未除,掌门人便逢此不幸。好在两个徒弟,云海清,云子墨都是挺能干的,强抑着心中哀戚,有条不紊指挥着门人布置灵堂,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办丧事。 当夜邛崃派只是挂起了白色帐幔,人着缟素,长明灯不灭,纸灰的气味弥漫在邛崃派大殿中,阴沉沉地映着灵牌,十几个门人留在大殿,为掌门人守丧。 这个时候,陈若合才知道邛崃派掌门的名讳:云未寻。其实这个名字仔细品读起来,还是有些悲凉的意味的。 她又忍不住苦笑,掌门人死,云海清要守孝三年。这意味着,三年之内,她和云海清恐怕都不能成婚了。她沉浸在云海清毒解的喜悦中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呢,就得知如此坑爹的消息。上帝是在逗她么? 夜幕沉下,炊烟袅袅升起。陈若合见到这般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景象,心情十分沉重。 至半夜时,云海清走出了灵堂,去敲陈若合的房门。陈若合连忙披衣起床,却不知道云海清叫她来干什么。 云海清的眼眶微微有些肿,叹息着说:“若合,陪我四处走走吧。” 两人走了出去,空旷的邛崃派山道上漫步,却也无心谈情说爱。陈若初感觉到身边的云海清情绪格外低落,也难怪。云海清忽然转身抱住陈若合,将头埋在她的颈侧,身体微微颤抖。过了会儿,陈若合感觉到颈侧有些湿润,原来竟是云海清在哭。 “海清——?”陈若合将手放在云海清后背上轻轻拍着,跟哄小孩似的。 “我今天发现了师父留下的一封手札。”云海清声音犹带些哽咽,“我也不敢叫旁人瞧着了,匆匆看完便藏起来了。可是书信藏在怀里容易,藏在心里不容易。” 陈若合料定那所谓的信上定是写了什么劲爆的内容,估计还很掉节操,让云海清这样的五好青年看到,一时之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妨讲给我听听。讲出来兴许就好了。”陈若合柔声说,其实也是内心八卦细胞开始蠢蠢欲动了。她挺想知道云掌门一副道貌岸然清高出尘貌似玻璃的模样,年轻时都是怎么作的。 云海清说:“你只见过云子棠,知晓她是师父的女儿,却没有见过她的母亲。是啊,我很小的时候,师母便去世了。” “呃……”这算是哪门子黑历史? 云海清摇摇头,说:“这师母,却是师父抢过来的。当时那娘子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了,同她男人,还有她小叔子逃难到邛崃派中,师父收留了两人。后来她那前夫死了,女儿又被她小叔子带走。师父便娶了她,生下了子棠,不久便染病去世了。” “这也没什么啊……” 云海清忽然笑了:“你有所不知,师母以前的女儿,便是阿寒。阿寒的父母是亲兄妹。” 原来阿寒的父母竟是乱、伦的么?陈若合惊得张大了嘴巴。听说近亲结婚会生下来先天有残疾的孩子,可是阿寒看着也挺正常的啊。难怪阿寒会摸进邛崃派,难怪昨晚云子棠跟她说“阿寒是我姐姐”,可是这整件事情太kuso了吧。 云海清叹了口气:“关键是我师母的哥哥,也就是阿寒的父亲,我师父在手札中交代,那人是什么祭国后裔,所以当时我中毒时,师父马上就判断出了祭国的魇毒。如今阿寒寻过来,又用魇毒害死了师父,恰似轮回到这等境遇,这些日子,都像是场梦……” 第56章 云海清又说:“师父在手札中还说,阿寒的生父是师父设计害死的,具体怎样,他却没有说。如今阿寒来报仇,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样突然,实在让我心里难受。” “不要多想了。”陈若合劝慰着。难怪阿寒过来毒死云掌门,掌门人又甘心死去。只难为了她和云子义相爱,如今云子义却深陷囹圄,连阿寒的时日都无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綮琀(3) 阿寒离开邛崃派时,同谁都没有告别,骑上马,昼夜兼程地赶回灌县。她感觉到毒素在体内蔓延着,五脏六腑都痛不可言。她伏在马背上,一刻都不敢停下来。顺着手臂血管脉络,黑色的毒已经快要扩散至全身了。甚至连她的手背血管都显出些黑色来。阿寒趴在马背上,任卷挟料峭春寒的风将她的长发吹得乱七八糟。她咬紧了嘴唇,目光平静,神色却越发冷静决绝。 她骑马赶到山里小溪边上,四下看看,一个人都没有。天尚未亮,启明星在东边闪烁着,山中寒气入骨。阿寒小心翼翼地解开衣衫,将溪中冰冷的水往身上泼着。 黑色的纹路从手腕脚踝往上沿着血管攀爬,衬着白皙皎洁的皮肤,恰似开出死亡的花朵,已然包围住她胸前小巧的两团柔软,眼看就要伸展到她的心口去了。水从皮肤上滚下,恰似鲛人流泪所化的珍珠。阿寒叹口气,将整个人都浸在冰冷的水里,长发在水面飘荡。 寒气入骨,她却并不觉得冷。心早就冷了,也不会怕这般的溪水。阿寒伸手到药囊中,将里面所有的药都掏出来,掬起身前溪水,仰头吞进去。她露出痛苦的神情,不一会儿,全身的黑色纹路便消失殆尽,肌肤胜雪,举世无双。 阿寒凄惨地笑了笑。她的这些药,可以暂时压抑毒性,但是一旦毒素爆发,她的血管就会爆裂,血流如注,苦不堪言。她爬上岸,捡起衣服穿上,又理了理头发,从袖中掏出胭脂,细细敷在脸上,眼泪突然落下来,弄花了脸上胭脂;她连忙用溪水把脂粉洗去,又重新敷了起来…… 天亮了。云子风从栖身的客店里出来,在街边买了张葱油饼叼在嘴里,在街上假装漫不经心地转了起来。因为云子风年幼,灌县中的人大多还不认得他,所以也没有人起疑。云子风便逢着人多之处就挤过去凑热闹,他嘴甜,一口一个大哥大爷的,哄得那帮嚼舌根的闲人心里高兴,他打听着邛崃派的事情,那些人也就乐意讲给他听。 这些县上的人把断层崖和邛崃派的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番,说是什么断层崖的大弟子陈若合本来好好的,被女鬼附了身,成了扫把星,得罪了凌王爷的衙内,逃到邛崃派,又连累了邛崃派。云子风听得多了,也没有了主意。他觉得陈若合人还不错,怎么在这些人的口中,就如此不堪了?正在想着,见街上一阵骚乱,有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喊着:“不好啦,又死人了!” 聚在一起胡说八道的人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都拥挤着跑去看热闹,连云子风都好奇地跟着那些人过去了。这回命案是发生在一条窄巷里,说是个商人被人给谋害了。 死的是个南方过来贩布的客商,三十来岁,因为小挣了一笔钱,晚上喝多了酒,绕来绕去找不到客栈,后来被人发现尸体在一条暗巷里,身上被人少说也砍了一百来刀,血都流干了。 短短几日之内,灌县便发生了两起命案,弄得人心惶惶。云子风见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想着陈若合嘱咐他去铁匠铺取那把剑,便往铁匠铺走去。就算三师兄现在还在牢里蹲着,那把剑好歹也是寒娘子的一片心意。 云子风到底是年纪小,还在琢磨着三师兄和寒娘子成婚的事情。他却不知道,寒娘子剩下的日子可是不多了。那把剑,恐怕是寒娘子给他三师兄所能留下的唯一的念想。 肖希直再去凌府寻凌苏卢的时候,脸上竟然仍带着笑意。凌苏卢心想这厮心理素质真不错,自己的地盘治安差成这样子了还能笑出来。 “这死去的商人身上带的银钱都在,不像是谋财害命,他一个人跑到这几千里远的灌县,说是仇家追杀,也说不过去。真怪。”肖希直喝着茶,直摇头,“先前死的那李娘子,现在又死这商人。俩人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仵作看了两个人身上的伤口,倒说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杀。” “怎么说?” “伤口为剑所致,持剑之人惯用右手,伤口长而浅,通常一招便中要害。说明他力气不大,出手却很快,让人连防备的时候都没有。” 凌苏卢饮了口茶,沉默半晌,忽然下定决心般抬起头对着肖希直说:“希直胸,不瞒你说,本公子倒是无端地便怀疑一人是凶手。因怀疑太过无端,写在你手心,天知地知,你知本公子知就罢了。” 肖希直微笑得有些勉强:“甚巧,在下也恰好无端怀疑这样一人,索性在下亦写在你手心。” 两个人在对方手心写下那人名字,都抬头望着对方,也不知是惊愕还是难以置信,一时无语。 黄昏时,县衙监牢前来了个披头散发的少年妇人,提着个篮子,说是其中关押的一名叫云子义的犯人从前对她有恩,要给他送饭。那娘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对着狱卒连连说“大哥可怜则个”,还把些散碎银子塞到那狱卒手里。狱卒心软,见这娘子也是挺懂事的样子,就带着她去见云子义,把云子义牢门打开,却不料被那娘子将个什么东西往脸上一掷,顿时便瘫软倒地,失去了知觉。 第57章 云子义听得牢门前的这骚乱,走过来一看,见阿寒正将一个不省人事的牢头踢到一边,又惊又喜。 “阿寒,你可是过来救我的?” 阿寒却将云子义推到牢房中,抵在墙上:“侬不能带你出去。你再在此处委屈几日,他们便会放你出去,可是你若逃出去,被抓到就是死罪。” 阿寒说了谎。她并不知道云子义还要被关多久,但她是有私心的。她希望自己死了,云子义也能在黄泉路上陪她,可是她又万万无法亲自动手杀了云子义…… 想到这里,阿寒的眼睛又暗了下去。她凑上前吻住云子义,唇舌交迭间,云子义感觉她将一个药丸以口渡给了他。他着急想吐出来,却被阿寒用舌头堵着,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分开,云子义一边喘息着一边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阿寒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云子义这才发现,阿寒好像是特意打扮过了,衣服换了新的,头发柔顺地披了下去,脸上点了胭脂,那双眼睛深邃而多情,似是能说话一般。几日未见,阿寒虽然有些消瘦,却是更美了,仿佛被风一吹便消散无踪的美,让云子义忍不住想将她拥在怀中,生怕她会这样就消失在空气中,再也不会出现。 “侬今晚便是你的……”阿寒凑在云子义耳边说,又用芊芊葱指去解云子义的牢服,“只怕再无明日,也要学那昙花,只绽开一夜便好。”说着,眼泪却又流了下来,滴在牢房的地板上。 只要一夜。一夜过后,阴阳相隔,走过奈何桥,怕是连你的名字都会忘记。 云子义怔怔看着阿寒,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一阵热流从下腹蹿上,浑身都燥热了起来,额上也渗出微微的汗珠,叫嚣着亟欲解放。阿寒竟然方才是喂了他春、药。可是她为何又要如此做?云子义想不到,也不愿去想。他什么都想不到,脑中只剩下阿寒,抱着他的阿寒,柔软的躯体,散发的好闻的气味……云子义低下头,阿寒就偎在他的身前,胸前的柔软弄得他心里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她的脸颊上绽出来美丽的粉红,是再上好的胭脂也无法模拟出来的。阿寒一定也是吃了那种药的。 他来不及问阿寒为什么要在此时过来,也来不及问她为何要行这种事,更来不及问阿寒明明是在笑着的,为什么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落下来。 他只知道,这个娘子是爱着他的,他也爱她。他们之间的身份没有差别,所谓祭国、邛崃派,都被甩到了九霄云外。只要如此便够了,只有这一夜也足够了,在这个黑暗潮湿的牢房里,他们也是相互爱着对方的。 云子义觉得全身的血都向着下腹涌去,等待着纾解。他嘶哑地唤着她的名字:“阿寒……阿寒,蔡綮琀!”便主动垂首去吻阿寒的嘴唇,又伸手去解阿寒的衣带。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药性太烈,他只是顺应着本能,其余种种,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阿寒主动解开衣带,将挂在肩膀上的衣物往身后一抛,衣衫滑落,只余少女的雪肩美背,还有胸前挺立的柔软,在料峭春寒和肮脏的牢房中绽放着,映在云子义的眼中,如同白玉一般洁白无瑕,染了些情、欲的味道。云子义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喜而懵懂。他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抬头看着阿寒,阿寒在他的头上微笑着,眼泪依然从眼眶中不断落下,滴在云子义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想要上肉,又怕被发小黄牌,好纠结o(╯□╰)o ☆、綮琀(4) 云子义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做梦,也像是在仙境中遨游。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他如同喝醉了一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何人。 世界一片朦胧混沌,天地都在旋转,谁都不复存在,只余下他们两人。夜色已落,牢房中很黑,阿寒的脸湮灭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云子义却觉得眼前发花,浑身都是热的。他抱着阿寒,两人裸裎相对。阿寒好像一直在掉泪,泪水抹在他手上都是冰凉的。云子义想问,是我弄疼你了么,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故让她这般伤心,或是让她这般欢愉。 云子义偶尔也听过邛崃派中年纪大又有妻室的人讲这男女间的事情,他只觉听得云里雾里。如今却觉得,其实他都是明白的。他知道怎样做,阿寒也迎合着他。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仿佛升到了天堂,忽然又跌入了地狱。他和阿寒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牢房冰冷肮脏的地上,在潮湿的稻草只见交合,融为了一体。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 云子义只能顺从本能。他亲吻着,爱抚着,冲撞着身下这具年轻的躯体。柔软,骨节纤细而脆弱的,天生有着馨香味道的身体。他的异国公主,如今便是他的了。 阿寒的双臂勾住云子义的脖子,双腿攀上他结实的腰,一边抽噎一边急促喘息,那声音让云子义骨头都酥了。他只能动,就像山上永不停歇的流水,喘息声和水声在狭小的牢房之间回荡。 阿寒抽泣着,断断续续说着:“子义,你对侬却这样狠……可是过了这一夜,侬便再也见不到你了……侬不知足,侬想要跟你长相厮守,想要你的真心……” 云子义没有回答,他甚至没听清阿寒说了些什么。他伏在阿寒身上,吮去阿寒满脸的泪。他无端忆起小时候的一事,他在师父的房门前也听得这般动静,那个来路不明的师母也是这般甜腻的叫喊着。 第58章 “就是为你生了个女儿,侬也恨你一生一世!”师母是这般说的。不久后,师母染病去世了,子棠那时还不到三岁……师母和阿寒都是自称为侬,云子义知晓,阿寒和子棠是同母异父的姐妹,阿寒跟他讲过的,她是祭国的公主,她本来混进邛崃派是想要害他的师父,为阿寒生父报仇,却不料爱上云子义,从此一误便是终生…… “不要走神,看着侬,子义,看着侬。”阿寒捧着云子义的脸,云子义却感觉到她的手温度渐失,仿佛被那泪水浸泡过一般。 “阿寒,我爱你……我定当娶你。”云子义将脸埋在阿寒脖颈和锁骨之间,意乱情迷地承诺着。阿寒仰面躺在地上,眼泪从眼角落下,滴在地上。她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啊。老天这般不公平,让祭国消亡,却又让她活在世上,待她爱上了云子义,又要夺走她的命。她不是不恨向风,却只觉无限悲哀。牢房的地上凸凹不平,她的后背在欢好时磨蹭伤了,丝毫也感觉不到痛。她努力地感受着云子义,迎合着他,让时间停在这一瞬就好了,让他们再多待一会儿,多待一会儿,别的都可以舍掉…… 云子义贴着阿寒的身体,觉得身下像是燃着团火,想要喷薄而出,马上就要点着了。他觉得怀中的阿寒似乎有些变化,他几乎能摸到她的血管,突突跳着,就要从身体中爆炸开来了。他以为那是对方的情动……眼前忽然像是有一道白光闪了一下,云子义将灼热倾洒了出来。他呻、吟了一声,喘着粗气伏倒在阿寒身上。汗水在夜风里一颗颗冷却。 阿寒浑身散发着幽香,盛开一夜便凋谢的,昙花一样的幽香。 “阿寒?”云子义有些疲惫,嗓音嘶哑地唤着她的名。 “别说话。”阿寒掩住他的口,轻声道,“别多问,你睡吧。” 云子义很疲惫了。他挪了挪身体,让阿寒枕着他的手臂,倚在他胸膛前。他的胸前感觉到阿寒长长的睫毛扫过,有些发痒,还有冰凉湿漉的触感。那是阿寒的泪水。她为什么今日总是在哭?难道是嫌他轻薄了她吗?可是明明又是阿寒喂他服下那药的……云子义真的是太累了,他来不及想更多的事情,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睡梦中,他似乎模模糊糊听见阿寒哭着说:“来生侬还会爱你。缘不尽,纠缠不休。” 见云子义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了,阿寒忍住腰上的酸痛坐起身来,手指攀爬着云子义的脸。要记住这个人啊,转生来世也要记住这个人,永远都要和他纠缠一处……阿寒笑起来,突然又痛苦地躬下身体。马上就要毒发了。连天明都盼不到,这个尚未暖起来的二月,枝头的花还没有全开,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决意与向风断绝关系时,向风兴许是气昏了头,给她下了这毒,只有同向风欢好才能解毒。阿寒性子又烈,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就是死,她也不会低头去求向风。与他人交、欢,只能加快毒发,让她的时日越来越少。 阿寒捡起弃在地上的衣服穿好,拢了拢头发,留恋地看了熟睡的云子义一眼,一步一步艰难走出了牢房。 她不打算救云子义出去的,现在她也再无力救云子义出去。阿寒避开巡夜的衙役,走出县衙。就着月光,她撩开衣袖看,胳膊上又浮现出黑色的纹路,较之以前更甚,更为狰狞。 夜色渐渐的沉了,灌县街头一个人都没有,路边店铺也都关门了。她垂着头一瘸一拐走着,像是十六七岁的人生尽头,却怎么都走不完的路。 毒快要发了。这条路还是走不完。 砰的一声轻响,手腕处的血管裂开了,衣袖处一片血红。她咬着牙不出声,已经看见月色中的山了,真美,像那诗里说的关山月,可惜以前从来都没好好看过。 手肘处又是一阵剧痛,半条衣袖都被染红了。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她是那样爱云子义啊。她的云子义,她甘心把心都掏出去,拿命都给他的男人,为何终究不能厮守。 脚踝处的血管也喷出了血,每走一步都痛得厉害。两行血脚印印在街道上,举步维艰。 在阴间见了爹娘,他们会不会责怪自己呢?可是阿寒连他们长得什么样都忘记了。说起来,他们还是亲兄妹呢,哪来的立场指责她…… 肩膀和膝盖同时喷出了大量鲜血。阿寒再也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堂堂祭国公主,却横死街头,太不吉利了。她拼了命地爬着,眼中早就是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往外爬。再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 如果自己不爱云子义的话,或许会接受向风吧。 说起来,好像她也没那么爱云子义,不然就不会甘愿先赴黄泉,然后就这样在阴间等着他。 祭国中人因为近亲通婚,所以后代往往越发羸弱,人口一代一代凋蔽,像是她的父母就是亲兄妹。 真痛。中了毒是这般痛苦,她有些后悔给云子棠那味毒药了。听说误服毒药的是她大师兄,那官人撑了月余,也真是坚强。合该那官人爱着陈若合,心里有爱,就能撑下去。只是撑不过死生难关。 施毒的人却被鸩死,实在讽刺。 她那般想嫁云子义,却等不到了。 血染了整件衣衫,也像是出嫁时大红的嫁衣吧。 心口剧痛。阿寒知道,毒完全发作,她的血汩汩从胸口流出。这具被云子义爱抚过的身体,被血所沐浴着。再没有从前,也没有以后…… 第59章 她的真名是蔡綮琀。 眼中,嘴角都涌出大量的鲜血。阿寒不知道她已经爬到了那里,但是她再也没力气了。她渴,只饮到满口腥甜;她冷,只抓住满手冷风。 “缘不尽,纠缠不休。” 喃喃的声音被吹散了,如血在空气中冷了下来。 曾经美丽的脸庞垂下,头发落在血泊中,再无一点生息了。 因为灌县接连死了两个人,破案又毫无头绪,知县只得让人昼夜巡逻。这后半夜巡逻的在街上发现一个妇人倒伏地上,身遭尽是血,以为又是那杀人凶手所为。再走近一看,尸体还有些温度,许是方死不久。这伙人一边派人禀报当案孔目和肖希直,一边又去仵作家砸门,把人弄起来验尸,直直折腾到天明之时。 仵作看过尸首后却说:“这娘子身上的伤,并非刀剑所为,倒像是血管自然爆裂。小人不才,疑心她是中了毒。而且卑职验过全身发现,这娘子死前与人交、媾过。” “莫不是强行寻欢,又下毒害人?可是这等毒药,在下倒是从来没见过。”肖希直猜测,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叫人把尸首脸上的血拭净,让人来认尸。有人说:“这是住在县外破庙中那铃医的女儿。铃医叫向风,我们都唤他向郎中。” 于是仵作便在验尸格目中填了名字“向氏女”,肖希直则遣人去郊外破庙请了向风过来认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有名字有剧情的人物领了便当,作者君它心里挺难受的。本来不想把阿寒写死,却觉得她这样的个性和完美主义倾向,也许死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h还是被拉灯处理了……顺便李贺蜀黍的诗中枪了,请原谅作者君,码到那里时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诗 关于阿寒,作者君觉得有首歌挺适合她的呢,《昙华一梦》,歌手是蔡佳莹,最后两句歌词就是“寒影一缕锁月宫,不许黎明芳” ☆、凌苏卢(8) 向风本以为,用不了几天阿寒便会寻他来解毒,于是依然栖息在破庙中,只安心等着阿寒来。他此番行径虽然颇令人不齿,但他也顾忌不了那么多。阿寒眼看就要跟别的男人跑了,他总要做些什么。类似于兄长临终的嘱托,复国大业统统玩蛋去吧,阿寒的父母就是亲兄妹,还管得了他手段光彩不光彩? 他爱阿寒,欲娶她为妻,更不愿看她为了别的男人欺瞒他,同他闹脾气。这便够了。 孰料等了两天后,向风没有等到美人送怀,却等来了一伙儿公差。听闻那群人的来意,向风险些晕过去。 天明前,阿寒被人发现横尸街头,周身流血。有人认出她是向风的女儿,所以来请他去认尸。 阿寒死了?向风一时间又悲又怒,只有种机关算尽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之感,双手双脚都哆嗦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让两名公人把他给搀扶到义庄去。 向风一路都在琢磨,他给阿寒所下的毒,七天未解而亡,以阿寒用毒的能为,恐怕还能再多撑几天。为何现在才过了三天,阿寒竟然就毒发身亡了?除非她曾用药催发毒性,或者与别的男人交欢……向风来不及嫉妒愤怒,只感到深深的悲戚:阿寒就算死,也根本不愿求他,更不欲同他欢好以苟活。 这便是他的祭国末代公主,他倔强的养女,他所爱的娘子。他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处处算计,处处落空。 义庄内,清洗去面上血迹的阿寒,神情安详有如平常,就像睡着了一般。向风哽咽道:“是我女儿,寒娘子。”也不管周遭还有公人仵作,便伏尸大哭,哀恸之情让周围之人均面露不忍。 当案孔目判断阿寒是中了奇毒而亡,他只道向风是寻常郎中,没这等合毒的本事,再说又是他女儿,断不会对她下手的,也未曾怀疑向风,以为是这娘子同哪个不干不净的人私通,又因口角之类被对方所害。他安慰了向风一番,填好尸格,掏出一两银子让他给阿寒准备后事。向风千恩万谢,便抹泪去张罗棺材和香纸冥钱了。 有公人问孔目:“此事可需告知肖衙内一声?” 那孔目摆手道:“不必。肖公子今日家事缠身,这娘子我看也可怜,与前阵的案子又无关,叫她父亲把尸首带回去便罢。” 在县衙牢狱中,云子义醒转时,只独余他一人躺在牢房地上,夜露沾衣,尚不知今夕何夕。昨夜之事,似真似幻,有如一场梦。他抚着地面,仿佛上面还残余阿寒的余香。莫非是因为太过思念其人,才让她的魂魄来到此间?鼻端似乎还萦绕着阿寒身上的馨香,却只留他一人在这冰冷肮脏的牢狱间。 快入夜时,云子义幻想着阿寒还能如昨晚那样过来,便倚着墙痴痴等待,却听得两个牢卒在不远处讲话。 “说来真怪,昨天有个小娘子来给犯人送饭来着,我引她进来,却不知怎的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半夜,那小娘子早就先离开了。好在没出什么差错。” “我看是那娘子生得漂亮,把你自己醉倒了吧!” “说笑说笑。不过别说,今天我倒听说一个娘子横死街头,流了一身的血,别提多惨了。你去那街口看,一大摊血,洗都洗不净呢。” “这样惨?死的是谁?” “说是姓向,一个郎中的女儿。” “最近接连死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子义骤然回忆起昨晚阿寒说得话,还有她那般悲戚的神态,忽然便用袖子捂着嘴,贴着墙坐在地上。他无从判断两个牢卒话语的真假,只是呆愣愣地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往脸上一抹,才发现满面都是泪水。 第60章 难怪昨晚阿寒不顾一切地过来想要和他行那种事,原来是因为,她的寿命只剩下一夜了…… 难怪昨夜她会哭得那么厉害,眼泪不停地滴落下来,在最为炽热的时候,也冷得像是冰一样。 “缘不尽,纠缠不休。” 云子义想着阿寒临走时对他所说的这句话,双手抓住头发,恸哭难抑。 肖希直最烦的事就是家事,尤其是和公事掺和到一起的家事。 说是他家事缠身也不准确,因为只是他爹找他谈话而已。原来二月过半,当朝圣上的生辰也快要到了。肖知县便将什么清剿邛崃派和断层崖的事情丢到一便,挖空心思想着送赵官家些什么别出心裁的生辰纲好讨得龙颜大悦。灌县这边虽然离锦城不远,却是穷地方,值钱的东西也拿不出太多,只得挖空心思想些新奇的玩意儿。他面上虽然一派平静,私底下却和凌王爷暗暗较量着,谁也不肯比谁的礼轻。 肖希直对这样的事情毫无兴趣,还不如让他去邛崃派狐假虎威一番呢。因此他跟父亲谈了一早上,也没谈出个什么结果来,还把他老爹急得面红耳赤。 知县头疼,凌阅沧也头疼。凌阅沧是异姓皇叔,虽贵为王爷,也在灌县置办了别墅,却形同发配在这里。若是不送上一件让天子眼前一亮的大礼,他这个王爷的存在感可以说形同于无。他本来还想和儿子凌苏卢商量商量此事,结果又气得他险些心脏病发作。 原来是凌苏卢提议填首能流芳百世的好词,歌颂当今太平盛世海晏河清。凌阅沧问他可有好词,凌苏卢开口便吟了首柳永的《望海潮》,只是把前面的“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改成“西南形胜,邛崃都会,灌县自古繁华”。听得开头,凌阅沧还只是觉得过于夸饰,稍稍皱眉,也没说什么。待凌苏卢吟出“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时,凌阅沧大怒,把茶杯砸到了地上,坐在椅子上拿手指着凌苏卢。 “孽子!竟拿柳三变的词作来糊弄为父!” 凌苏卢差点吐血。柳永是北宋初人,他穿越的时代是北宋中期,柳永的词早就传唱开来了。他竟忽略了这个事实!不过真不怪他,他研究的方向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古代文学不是那么熟……可是老爸,本公子真不是存心捣乱……算了,说了你也不信…… 当日凌苏卢被他老爹罚闭门思过。闭门也关不住他一颗向往自由的心。所以当肖希直来找他,提议去邛崃派“剿匪”时,他立刻就同意了。 因为他挺想念陈若合的,时隔这么久,也该见见她。前些日子听闻她中毒,有些放不下心来,虽然派了阿寒去给她解毒,但今天又听说阿寒的死讯,心里担心陈若合不已。此行既能见到老相好,又能避开老爸的责骂,一举两得。 肖希直正和凌苏卢商量着此事,凌苏卢突发奇想,问道:“希直胸,要不要把那个人带上?” “那个人?”肖希直一脸迷惑,笑着问,“苏卢兄说的是谁?” 凌苏卢神秘地指了指自己的手掌心,肖希直的笑容僵住了。 上回那名商人被杀后,两人都无端地怀疑了一人,便将怀疑的那人名字写在对方手心。两人写的都是同一个名字:陈炽。凌苏卢指着手心,便是两人才明白的暗号。 肖希直写陈炽,是因为他在陈炽身上看到了恶鬼。凌苏卢写陈炽,却是因为他听闻陈若合说过,陈炽大概会走上黑化这条不归路。两人怀疑的理由都够无端,只是凭空猜想而已。 “你怎会想着带上他?”肖希直吃惊过后,很快又笑着问。 “他是本公子父亲想要栽培的左膀右臂,带他去见识见识也没错。虽然希直胸和本公子都一度怀疑过其人,但也不能证明便是他做的。再说这一路,带上他,也好有个使唤。”凌苏卢说着自己的打算,简而言之他就是想在路上带个小厮,所云乍听之下也有道理,肖希直当然不愿为了捕风捉影的事情拂了凌苏卢的面子,也便点头答应下来。 “此事便这样说定了。在下去同父亲商量,等到定好了,再来告知苏卢兄。”肖希直客客气气地辞别了凌苏卢。 凌苏卢去陈炽院中寻他,却找不见人。拉住个管事一问,才知道陈炽是和小妹凌仙衣一处,而凌仙衣不知何故正在发脾气。 “发脾气?”凌苏卢有些奇怪。他这小妹和穿越前的凌苏卢一世性格很像,懦弱木讷,娇气是娇气了些,却不会乱发脾气。 “听说是跑了个丫鬟。”那管事连连摇头叹气,好像对世风日下有多感慨一样,“还是小娘子非常信任的丫鬟,跟野男人给跑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去买人时,可真该看准了。” “跑了个丫鬟,有什么打紧的?”凌苏卢不以为然道。 “那丫鬟跑的时候,连金银细软都没有收拾,想是攀了个有钱的男人。恁般看不起人。” 凌苏卢根本就不把这一回事放在心想,只内心暗自冷笑:“连些盘缠都不带,莫不是被人给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若合(4) 农历三月初,公历四月中,桃花漫山遍野盛开,天气晴好。陈若合坐在廊下,不远处师妹和师叔正在院中并肩看花,不经意间各式各样地秀着恩爱,让陈若合看着,心里好生嫉妒。难免多念“秀分快”,可惜他们两人别说分手了,连婚期都定下来了。 第61章 云掌门去世已有月余,阴影却还笼罩在邛崃派上空一般。一走进邛崃派的大门,便能看到飘拂的白色帐幔,时时提醒着众人,此处掌门人尸骨未寒,残余着些悲戚意味。 掌门人仙逝,云海清当接任掌教,众人也没什么异议。云海清虽然有意同陈若合隐居邛崃山之中,但在这般情势下,也容不得儿女私情。他曾和陈若合软言软语商量,待守孝满三年后,二师弟云子墨也长到了二十岁,他便让掌门之位于云子墨,同陈若合携手归隐。 陈若合心里挺不是滋味。她曾经以为等到春天,她就能嫁给云海清,然后两人在卧龙镇之中另辟一片乐土了。谁知这下却要被拖上三年……三年之后,又不知会有怎样的变故……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 明知道云海清并非有意失信,陈若合还是颇多不满,公主病发作起来惊天动地,虽然也没有吵起来,却也冷战数日,以至于到现在两个人面对面时气氛都有些古怪。云海清天天忙着门派中的各种琐事,自然也没有空去哄陈若合。 还能不能好好谈恋爱了?陈若合手托着腮叹口气。前男友是因为玩游戏没有及时接她电话被分手了,现男友因为出任集团ceo被她冷战……这事听起来怎么这么玄幻…… 云子风归来后,带了把镔铁剑,说那是阿寒娘子给云子义打的剑。但阿寒却不明不白死了,云子义身在囹圄,关于阿寒的父母和云掌门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也已经随着当事人的死亡而湮灭了。 这世间,感情竟是如此虚无缥缈。阴阳相隔,便只剩在世上的人无端感慨了。 除此之外,云子风倒是带来了好消息:县衙那边虽把邛崃派划为反动势力,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且最近官家生辰快至,县里一时半刻也不会出兵剿灭邛崃派,这让众人都稍微松了口气。 再说灌县这边,肖希直说服了他爹,和凌苏卢以及陈炽三人,带了两个下人向西边邛崃派而去“探听情况”。凌阅沧本来不想让陈炽去的,肖希直舌灿莲花,再三求情,才让凌阅沧放行,且颇为不舍,赠了陈炽许多财物,千叮咛万嘱咐跟个老妈子一样;凌苏卢本来以为他爹也会如此舍不得他,结果凌阅沧直接一句“快滚快滚,再不想见他”,彻底打碎凌苏卢心中关于慈父亲爹的美好幻想。 三月初,雪方化,路上泥泞,赶路并不容易。凌苏卢心疼马蹄溅起的泥点子弄脏了他的披风和靴子,肖希直也是连连皱眉,连那三个仆从也是凑在一起小声抱怨个不休。只有陈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那眼神让人看着有些害怕。肖希直不论是走路还是半途休息都尽量躲着陈炽,他看到陈炽身上的恶鬼几乎要把陈炽整个人都吞没了一般。他有些后悔此行带上陈炽了,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给他捅出什么篓子来。 “苏卢兄,到了邛崃派后,可有什么方法?”肖希直一手牵着缰绳,为掩饰心中不安,笑着问凌苏卢。 “……”凌苏卢完全是把这次向西剿匪当成度假来着,能有计划才怪。但他又不愿让肖希直觉得他很不机智,便顺口胡说:“本公子看,我们只有六个人,邛崃派却有上百个人,所以我们宜在暗不宜在明,不如先在暗处观察一番,然后各个击破。” 对,先击破本公子的相好陈若合。 肖希直笑着点头,也不说话。等过了雾阵之路,到了邛崃派下后,一行人找个客栈住下来。因为这客栈是和山上邛崃派都有联系的,他们也不敢说就是官府之人,只得乔装一番,说自己是过来游玩的书生。 等到众人休整后又吃了饭,已经是夕阳西斜。凌苏卢给肖希直打了个招呼,说“去会一个人”,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肖希直气得咬牙切齿,这货根本就不是过来办正事,而是过来谈恋爱的吧? 陈炽走到客栈正堂,见掌柜和几个伙计正在灯下用红绸系在酒坛上,便问是怎么回事。 那掌柜回答:“断层崖的师叔和他们家小师妹要成亲了,这边招待客人,也沾沾喜气。” 陈炽神色如常,问:“什么时候办喜酒?” “三月份吧。眼下又说邛崃派有人吃了官司,和官府脱不开干系,但也不会拖太久。” 陈炽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肖希直过来寻他,见陈炽一手抓着凳子,指甲都深深陷进木头中去了。 “陈炽?”肖希直站在楼梯下只看了陈炽一眼,就有心惊肉跳之感,连话也忘了说,就避开他上了楼。陈炽兀自还在深思,没有注意到肖希直,他那双眼睛里,渐渐连一点光都看不见了。 *** 夜幕降临,陈若合却没有好端端呆在房中,却换了双舒适的鞋子便跑下山去了。 她觉得委屈又愤怒,还有莫名的恐慌。 今天和云海清又不大不小地闹了回脾气,说到底原因也很简单,她本来都打算放下身段同云海清和好了,去寻他时,他兴许是手头有事忙着,对陈若合一派高贵冷艳的态度。 “我现在有事忙着,若合你等一下再来寻我,无事就回去吧。” 活脱脱政府办事员的派头,陈若合气不过,扭头就走。 他毁容时那般忠犬的危机感死哪去了?容貌恢复了,觉得后顾无忧了,敢对她这样?说到底,云海清今年也就十九岁吧,又是古代人,到底和陈若合还是有不小的距离的。 第62章 两人因为对方的容貌谈吐而相互吸引,可是在逐渐靠近的过程中,少不了让他们都会感觉到痛苦的磨合。陈若合忽然想哭,她觉得云海清还不如毁容呢,他因为担心陈若合会离开她,对她那般温柔而小心翼翼,如今摆出这种姿态又是给谁看? 陈若合正在暗自感叹,突然直觉身后有人,想要回头看,双眼却被一双手蒙上了。 “妹子,猜猜我是谁?” 并不陌生的拥抱,从背后传来斯人的温度,还有欠抽的语调,那双手却又大又暖,并不是让陈若合十分生厌。 “是你!”陈若合猛地挣开对方,转过身看着凌苏卢,好久都回不过神来,跟吓傻了一般,“你……你是怎生追杀到这边来的?” 曾经在凌府的记忆纷至沓来。凌苏卢想利用她师父陈措要挟陈若合嫁他,肖希直也是帮凶……云海清只身闯凌府,两个人一同逃了出去…… 云海清。本来想起这个人,陈若合心里都暖融融的,如今却难受不已。 云海清就像是云一般,越想靠近他,越是迷离的白茫一片,她被风推得越远,徒劳地想要看清一切。陈若合叹口气,近距离地打量着凌苏卢。 其实凌苏卢真是长得很不错了,妖孽之态让女子都自叹弗如,那双上挑的丹凤眼比之云海清更添些狡黠。而且他还和陈若合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 陈若合摇摇头,不能再想了。她虽然好奇凌苏卢的来意,但不愿同他纠缠,拂开凌苏卢拉扯不停的爪子,冷冷道:“凌公子请自重,劳资跟你丫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再来这套小心我揍你。”转身便往山上走,却不料被凌苏卢从身后一把抱住。 “院长吃了麻婆豆腐后,当场被麻婆砍了二十多刀?”凌苏卢笑道,“别动,妹子,让本公子就这样抱你一会儿,你不晓得本公子有多想你。” “滚蛋!”陈若合忍不住想要骂脏话,挣扎个不停,该死的凌苏卢力气偏偏还特别大。这货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今天她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净碰些这种事情。 “别……别动。”凌苏卢把脸埋在陈若合的肩膀上,好像是隔着薄薄的空气,亲吻她的脖颈,“妹子,我真的好想你……”他自己都入戏了,连本公子的自称都给忘了。 “你不知道,我穿越过来这么久,都是为了等你,能等到你,等多少年都是值得的。如果不穿越,也许一辈子我们都无法见到彼此。让我抱一会儿你,就一会儿,让我知道这不是梦。” 凌苏卢不愧是中文系的研究生,好听的词儿说出来连稿子都不带打的。陈若合见挣也挣不开,只好叹口气,放弃反抗。只是这一小会儿,就让她沉沦这一小会儿。她抬头看着夜空闪烁的繁星,比之她穿越前见过的任何一次星空都要美丽,却似是在嘲笑着她一般。云海清吻她的那天晚上,天空是见不着星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海清(9) 此情此景却不适宜于谈情。凌苏卢此次来邛崃派,定然用意不纯。把她自己坑进去还是小事,恐怕整个邛崃派都会被坑进去。想到凌苏卢身后站着面容模糊奸笑不停的凌王爷,陈若合就觉得浑身都戒备起来了。 “你是来干什么的?网罗罪名想把我们全都抓回去?”陈若合不客气地质问。她背对着凌苏卢,看不清他的脸,只嗅到他身上被香料熏过的气味,像是于浮华没落之际的一场旧梦,当然在陈若合心中无疑代表万恶封建主义穷凶极恶的统治者。 “不,本公子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本公子只是想要见你,只为你一人而来。别……别踩本公子的脚,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就几分钟。” “终于这般把你抱在怀中了。妹子,你不晓得,当本公子见你和那山野村夫在一处时,心里有多难受。他是宋朝人,比你大了几百岁,你们的三观完全不合啊,思维方式也不一样,你看他长那样,现在看不出来,等老了会生一脸的皱纹褶子黄褐斑蝴蝶斑老人斑。你怎生的会喜欢他?” “关你什么事。什么老人斑黄褐斑,你老了不会长?劳资就是喜欢他,你管?” 陈若合快被凌苏卢气乐了,只得兀自嘴硬,却不敢说她和云海清闹了矛盾。她的校园王子、邛崃派学生会主席云海清是不会对她说这番话的。因此当云海清对她承诺时,她感觉到安心;也是当她感觉到这种承诺无法兑现时,便无端失落,难过不已。相比较之下,凌苏卢却是情场高手,陈若合也怕终有一天,自己便会不慎一头栽了进去,再无法自拔。 思及此,陈若合挣动起来:“天色晚了,凌公子请回……妈蛋!往哪摸呢!再动一下剁了你手你信不信!” 凌苏卢讪讪地缩了手,道:“妹子,你对本公子真是好生无情。 陈若合哼了一声往山上走,也不理会凌苏卢,却又被对方叫住:“妹子,这次本公子来邛崃派,是带着陈炽一起来的。” 陈若合大吃一惊,回过头看着凌苏卢,声音都在抖:“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把他带过来,想要让他看见我师叔和师妹,然后让他黑化?然后让我们自相残杀?你真是恶毒。” “本公子没这么想过,而且本公子很善良,一点都不恶毒。”凌苏卢从袖中拿出一把扇子,唰地一声打开,“倒是妹子,本公子看上的女人,从来没有追不到手的。在宋代如此,当代也如此。” 第63章 “你就回去写你的总裁文吧,不是跟你的专业还对口吗。我走了。”陈若合恶狠狠地说,转身就走,凌苏卢还想纠缠,陈若合早撒腿跑开了,也不管凌苏卢在后面喊她“唉妹子你怎么又跑了”。谁知道这个二世祖怎么会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从灌县缠到邛崃派,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缠到天涯海角。太可怕了。 凌苏卢对邛崃派的地形不熟,陈若合又净挑些小路走,天色已黑,谅他也追不上来。她跑累了,就靠在路边一棵树上低头喘气,却见小路彼端一盏灯火飘了过来,还有个熟悉的声音道:“若合,天都晚了,你怎生的还在这里?小娘子家的,整天乱跑,叫众人好生担心。” “师父?”陈若合抬起头,歪歪扭扭地朝陈措走过去,“你是特地出来寻我的么?” “不然又是怎样?云师侄他在邛崃派里寻不到你,又脱不开身,便托我下山来找你。你说说你,都十五六岁了,不嫌丢人吗?” 陈措啰嗦起来永无尽头,陈若合心事重重,也懒得回话,就闷头听着,一言不发。陈措说了一会儿,感觉到陈若合不对劲,破天荒地放柔了语气问:“若合,你今天是怎么了?不高兴?” 陈若合想了想,要是说凌苏卢和陈炽过来了,以他师父这性子,估计拎着菜刀就会下山拼命吧。他打得过陈炽和凌苏卢,未必能拼得过给他们撑腰的整个官府。她救过陈措的命,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陈措去送死。 然而她就算现在瞒着,也只是缓兵之计。陈措难免和凌苏卢正面交锋,只希望不要两败俱伤才好。 “没什么。”陈若合郁闷地说。陈措只以为她是因为云海清一事而难过,摇头笑道:“儿女情长,但不要伤情。无论如何,你陈若合变成何等模样,何等性子,都是我陈某人的徒弟。” “也只是因为你是我徒弟,才有这缘分,你就是陈若合,如我陈措的女儿一般。所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必内疚。” 陈若合只是点点头,心里略微有些感动。无依无靠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个大叔还好是她的亲人。哪怕没有云海清,陈措也是能靠得住的。 两个人回邛崃派后,陈措只交待要她保重,便去休息了。陈若合在院中踱来踱去,犹豫了半晌,终究去云海清房中寻他。 云海清正在灯下看书,烛光跳跃,让他的脸隐在阴影间,忽明忽暗,似乎有种让陈若合从来未曾见过的阴鸷。 “海清,我今天碰到凌家小衙内了,他还带着陈炽,估计还有些官府的人,邛崃派必须要做防范……”陈若合别过脸,不去看云海清,连珠炮似的把话一气儿说完。 “凌苏卢……你见到他了?还是他来找你?天黑了,你却还下山,就是为了见他?”云海清放下书,抬起头来,望着陈若合,眼神让她感觉有些陌生。 “你发什么神经啊,我下山散步,撞见他了。什么叫我下山就是为了见他?” 陈若合又委屈又生气,各种各样的词儿倒出来跟流水一眼,连脑子都不带过一下的。好在她说的不少词汇都是现代词汇,云海清也听不懂。所以他自然无从反驳,他亦不是爱同人争辩的人。比之和陈若合痛痛快快吵一架,他宁可冷战。 云海清的脸绷着,陈若合的心也悬在了半空中。过了好久,云海清才站起来走到陈若合面前。陈若合还以为云海清是要打她,不由戒备起来;却不料云海清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他的气息扑在陈若合的脸上,让她一时间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我知道。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是那个男人的味道,他大概碰了你……不,我不想听。”陈若合刚想开口辩解,他伸手掩住陈若合的嘴,“别离开我,若合。等我守孝满三年后,我定会兑现诺言……只有三年而已,好吗?” 陈若合心里直摇头。云海清的恋爱观恐怕还是十几岁的小孩,他无疑是爱陈若合的,却不知道怎样让陈若合开心,也不知道怎样巩固两人的感情。 他只是这样爱着陈若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自尊,面对着师门的重重压力,他揣测着陈若合的心思,却永远都想不到。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伸手环抱住云海清,深深叹口气。陈若合如此做了,云海清就算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只是轻轻抚着她披在她肩头的长发,指尖动作无比温柔。他总是这样抚着她的头发,伴随着他的气息和身上山里雾气的味道。陈若合阖上眼睛,分明觉得疲惫了,也不觉有多悲哀,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外淌。 “我信你,海清。但是……我怕,也许我会等太久。”陈若合轻声说,觉得云海清身体陡然僵硬,神情也戒备了起来。她不明所以,云海清已经将她一把推开,拦在身后,猛地冲到门外,对着走廊大喊“什么人”。 陈若合追出去,抓着云海清的袖子:“怎么了?是有什么人在外面?子棠师妹吗?” “一个人从窗外跑过去,还驻留了一下。”云海清焦急道,看起来颇为为难,不知道要不要追过去。因为走廊中早就没有人影了,“身形陌生,不会是子棠,该不会是闯进来的强人小偷什么的……” 陈若合心里一沉。不会是凌苏卢或陈炽吧。不过按着凌苏卢的行事风格,他应该会大模大样地推开门地走进来说点掉节操的话,而且他的衣服披披挂挂领子永远敞开着,根本不会蹿得这么快。偷偷摸摸盯梢窃听的,八成会是陈炽。 第64章 而且陈炽有盯梢的前科。那次把陈炽刺激到下山投奔凌王爷,就是不慎叫他听了去陈若初欲嫁陈圣卿的事情。 “师叔,师妹。遭了!”陈若合暗叫不好,要是让陈炽看见师叔和师妹正在腻腻歪歪地秀恩爱,会不会当场暴走?陈若合二话不说就拔脚往师叔住的地方跑去,云海清不明所以,也跟着她跑。 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陈若合在心中默默念着。希望陈炽还有理智,也希望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黑化。 作者有话要说: ☆、陈炽(7) 陈若合跑到师叔和师妹的住处,云海清不明所以,也跟在她身后。师叔住的院子里什么事都没有,陈圣卿大概是准备就寝,正端了盆水正往外泼,见两个人风风火火冲进来,收势不住,哗啦一盆洗脚水泼了陈若合一身。 “抱歉、抱歉,这是怎么回事?”陈圣卿吓了一跳,连忙张罗着去喊陈若初,匀几件干衣服给她师姐。 “不必了。” 陈若合压抑着骂人的冲动,也不管衣服上还滴着水,绕院子搜了一圈,见墙头草丛里都没有藏着人,才放下心来,暗笑自己小题大做了。就算是陈炽跑过来了,他对邛崃派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找到师叔和师妹还是个问题呢。 “究竟是何事?”师妹陈若初闻声跑出来看,见这阵势吓得小脸都白了。 “闯进来一个蟊贼,怕是惊到了先生和若初娘子。”云海清只好赔着笑跟陈圣卿解释。陈若合抖着湿淋淋的衣服走过来,苦笑道:“是我多心了,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三月初的夜,风还是冷的。起初陈若合心里焦急,又跑来跑去的,还不觉得冷,这会儿就觉得寒意透过湿淋淋贴在身上的衣物直入骨髓,直发起抖来。 当着陈圣卿和陈若初的面,云海清牵起陈若合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摩挲着,然后云海清解下外衣披在陈若合身上。 “走吧,去换身衣服。”说完对着傻了眼的陈圣卿道了句“打扰”便拉着陈若合离开了。秀恩爱谁不会,但是云海清居然主动秀恩爱,还是让陈若合稍微有些吃惊的。 “你说你这般鲁莽的性子,何时能改呢。”两人往外走时,云海清低声跟陈若合絮叨着,语气很软,似是蕴含无限欲语还休的柔情,即使出自一个男子之口,也不会觉得别扭。陈若合无端想起言情/耽美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一个词,“宠溺”。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陈若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若合,我送你回去。” “等等,你今晚上不做功课了吗?”陈若合问。邛崃派的门人每天晚上睡觉前便集中在走廊庭院之类的空地高声朗诵《道德经》《千字文》这一类的,打扰她休息。 “门人该下山的都下山去了,留下来的谁还有心做功课。不做啦不做啦。”云海清一脸严肃道,陈若合不禁失笑。 她回到房中,吹熄了蜡烛,然后把湿淋淋的衣服脱下来丢在地上,从窗外溢进来一点星光,落在她的肌肤上,白皙得近乎泛着蓝。尽管很冷,陈若合却没有急着再拿衣服出来套上。她低头看着这具近乎完美的身体。作者赐予她的身体,可是她的命运,却不是永晏所再能掌握的了。 *** 黄昏时,陈炽把玄铁剑背在后背上,拿了盏灯笼就上山了。因为知晓凌苏卢和肖希直定会阻拦他,他是不辞而别的。走了好一阵子,方觉得指尖有些刺痛,将手伸到眼前来看,才发现原来是听闻陈若初将嫁人时,不知不觉抠住木制凳子,指甲都拗断了,有的伤口太深,渗出血丝来。陈炽不以为意,他觉得心中似藏着一个猛兽,不需要去思考,这个猛兽便已经指挥着他的一举一动。 什么都不必想,好像已经有魔鬼将他控制。 他慢慢沿着狭窄的山路走着。山路的旁行岔路很多,又是弯弯扭扭的,但是他心无旁骛,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地对他说,只顾往前行,莫左顾右盼,若初娘子就在那里……想起陈若初,他的唇边便会浮现出一些笑容,只是那笑带着冷冷的讥诮意味,一点都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陈炽第一次来到这邛崃派,上山的路虽然不熟,却可以慢慢摸索。而且幸运的是,到了掌灯时分,建在山腰上的邛崃派亮起灯火来,无疑为他指明了方向。星辰明亮的夜晚,邛崃派中的亭台楼阁沉浸在夜色中,只有个别的窗口闪耀着灯火,让陈炽看起来无比的陌生。 他潜藏在墙根的阴影处,借由灌木遮挡着身体。有一个人走过来,身材窈窕,是个女子。他以为是小师姐陈若初,险些就扑了出去;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师姐陈若合。 说起来,师妹要嫁给师叔虽然说是迟早的事情,但也少不了大师姐陈若合的一手撮合。 像是个鬼魂般,陈炽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潜出来,跟着陈若合。他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陈若合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不曾发现他。陈若合推门走进了一间房中,陈炽躲在门外,听见大师姐在里面同一个男人谈话。听声音,那男人应当是云海清。 两人说了会儿话,烛光攒动,云海清就抱住了陈若合,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火光所造就的剪影看起来格外美好,陈炽一时都看呆了眼。 本来他和陈若初也当是这样的。陈炽莫名有了些失落的感觉。他本想想凑近看得更确切一些,不料却被云海清发现,推开门追了出来。陈炽反应极快,沿着走廊转眼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第65章 他不知道跑过了多少空荡荡的走廊,穿过多少庭院,最后停在一个破旧的小院里。此处好像是个柴房之类的,窗户里却透出些灯光来。陈炽跑得累了,也不想再跑,便弯下腰来喘气,屋子里却有人问:“是谁?” 那声音颇为稚嫩,想来是个小孩子。陈炽还没来得及回答,门便开了,从里面走出个身着短褐,头发乱蓬蓬的小官人来,手里拿了把柴刀。 “我是邛崃云子风,你是什么人?”那小官人见陈炽只是愣着不动,又见他穿着不俗,料定也不是坏人,便挺了挺胸膛,先自报山门。 陈炽想了想,说:“我叫袁小河,是从山下偷偷跑上来的。” 袁小河是他的本名。云子风抓抓头发,说道:“跑上来的?这也挺晚的了,大师兄恐怕都睡下了。要不你先进来吧。” 以往也有小童被父母卖给富贵人家做事,因为主子刁钻刻薄,伺候不了,或是闯了祸的,偷偷跑出来,又没有地方可以去,就跑上邛崃派做个门生,或者投宿一阵,再做打算。山里的日子苦是苦了一些,却也舒服。因此陈炽说他是跑出来的,身着锦衣又是一副阴沉的模样,云子风见识少,也不疑有他。 云子风将陈炽让进房里去。陈炽打量了一下,房里乱七八糟的,墙上挂着很多笛子,墙角堆着边角木料。向来云子风平时以吹笛制笛为乐。云子风见他盯着那些笛子,颇有几分自豪地说:“袁兄见笑了,某平时最爱吹笛,有号为仙笛郎。” 陈炽只是笑了笑。云子风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听他说话的,满肚子废话一股脑往外倒。他几个师兄平时都不甚搭理他,师姐云子棠和他年龄最为接近,却也是专爱缠着大师兄,不怎么肯睬他。平日里,他想找个能同他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陈炽虽然不是最好的倾听对象,但他起码不会在云子义说个没完的时候勒令他闭嘴。他只是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云子风喋喋不休地说着邛崃派中诸多琐事轶事,如前不久掌门人仙逝,又如云子义不明不白地被诬陷进了牢狱,他还讲到了痴心的娘子阿寒。 “唉,为何这世间娘子能为心爱之人付出如此多?”云子风小大人一样地感慨。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袁小河”一眼,只见对方脸色铁青,手紧紧地攥着茶杯,眼睛里一点光都看不见,乍一看好像全是黑眼珠那般。云子风有点害怕,心想这“袁小河”可能不喜欢这类话题,连忙自嘲道:“说得远了,某倒是希望能有个这样的娘子待我呢!几个月前,断层崖来了几个人。他们家那个陈姓的小师妹,比某长个一两岁,某倒是真喜欢她。可惜,要嫁她师叔了,真可惜。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她要嫁她师叔,某恐怕就会求师父去提亲了呢。” 啪的一声,陈炽捏在手中的竹筒茶杯裂了开来,茶水溅了他一身。云子风目瞪口呆。茶杯好端端的怎会无缘无故爆裂?难道是这人硬生生将它捏碎的吗?那需要怎样的神力啊…… “你说,你喜欢那个小师妹?”陈炽也不顾淋到身上的水渍,抬起头,嘴角牵出些微笑,直直地望向云子风。他的语气那样平静,可是云子风却敏锐地觉察到暴风雨将至之前的危险。 “袁兄,你——”云子风往后退了一步。陈炽已经站起身来,右手伸到背后握住剑柄,作势要抽,一脚踏过地上的炭火向云子风这边走过来。 “你喜欢她对吗?因为她长得美?还是性格好?对谁都好?就是无心无情?”陈炽笑着问,他的鞋底着了火,却并不急着踩灭,只是走到云子风面前,清楚地从对方惊恐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就像是一团黑色的阴翳。 “喂,你是犯病了还是怎样?你到底想怎么样?”云子风从身旁摸到柴刀,横在自己和陈炽之间。 “怎么样?”陈炽轻笑,面上表情突然又变得狰狞无比,“我也想知道我要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 ☆、云子风 云子风未曾想到像他这般年纪大的官人竟对着他拔剑,初时还以为对方魔怔了,跟他比划着玩,便架起柴刀迎战。室内狭小,也打不开,云子风担心陈炽损了他的宝贝笛子,便连连说:“兄台住手,要比划且去院中。”一边往门口退着,无奈陈炽却挡着门那边,他怎么都出不去。 陈炽冷笑着,也不应声,只是一剑挥下。云子风向后一避,被地上堆着的杂物绊倒,坐倒在地上,疼得他直皱眉头。陈炽一剑落空,剑风扫在云子风脸上,让他感觉头发被刮动起来,脸颊甚至都火辣辣的。 映着被踢翻微弱的火光,云子风看着对方那把黑色的剑侧所反出的寒光。他的剑是开了刃的,如果方才没有避开那一剑,估计他现在早就是身首异处了。云子风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官人竟然是真要杀他。 陈炽冷冷地看着云子风。他的脸就像是一张白纸那般,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两只眼睛如两个黑洞,吸纳着所有的光。 云子风甚至来不及惊呼,也来不及害怕,陈炽已经又是一剑劈了下来,云子风就地往旁边一滚,剑刃在落在地上前及时收势,向云子风这边扫过来。云子风无处可避,只能双手握住柴刀刀柄用力一架,两种兵刃交锋,砰的一声火星直迸,云子风只觉得虎口发麻,连带手腕都疼痛难忍。 只过了这一招,云子风就明白,他根本不是眼前这疯子的对手。 第66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求生的本能激发出极大的力量。云子风蹬地借力站起身来,抢步奔到掀翻的火盆边,向陈炽那边踢起烧红的火炭,炭灰和火星溅到云子风身上,他连忙撩起衣袖遮挡。陈炽却不惧掷向他的炭块,只是提着剑向云子风这边走来,映着红色微弱的火光,像是从地狱火海中爬出的恶鬼。 云海清在卧房中刚脱下外衣,听见不知何处隐约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由自语:“这么晚了,谁还不安上地恶作剧?该不会又是子风那小子?” 云子风独居在靠近后山竹林的一处小院中,那里的房子平日都是堆放些武器杂物,因他格外喜欢那里,其他人拗他不过,也就依着了,也好让他将东西看着些,免得要贼人窃走。以往云子风为了制笛,砍了后山好些上佳的青竹,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师父都怒了,将云子风用他砍下的竹子抽了一顿。往后就经常能听见云子风在他破旧的房中踢里哐啷削竹做笛。如今大晚上又不知是搞出些什么新的花头,真不让人省心。 他正准备再穿上衣服过去查看,房中蜡烛火光一闪,一个人推开门闯了进来:“大师兄!” 云海清皱着眉看来者,他的二师弟云子墨,开口教训:“子墨,别这样冒冒失失的,进门之前也不敲个门,须知礼节——” “不是的,大师兄,子墨有急事,抱歉失礼。”云子墨回身把门关好,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才说:“大师兄,我今天下山采办,晚上回来时,在山下偶见陈若合娘子和一名汉子搂搂抱抱!” “……”云海清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只看着放在桌上的蜡烛结出的灯花。 “天色太黑,那汉子也看不甚清楚,不像邛崃派的人,个子挺高,瘦瘦的模样。大师兄,虽然你的婚事也要三年后再提,可也要提防着不要受些水性杨花的妇人之骗,不若就不娶算了,留在邛崃派中,子墨也会陪着师兄……” “住口。二弟,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云海清沉声道,背手站在房间中央,皱眉看着云子墨,如神仙立在云头睥睨,云子墨明明比云海清高出半头来,此刻也弯腰缩背的,矮了一大截子。 “是子墨多嘴。可是师兄,陈若合那娘子不清不白,脾气也古怪,又和来路不明的汉子纠缠的。那汉子可真是抱着陈若合,让个不知情的看来,都以为是新婚夫妇……子墨说话难听,就怕会对师兄不利,别无他想。” “你操劳太多了,与其去猜疑陈若合,不如先关心下三弟,他还在灌县牢狱之中。”云海清转过身,背对云子墨,似不愿再谈,“夜已深,你请回吧。” “……是。打扰大师兄休息。”云子墨直摇头。心知云海清受那妖女蛊惑已深,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被云子墨这么一搅和,再加上山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云海清要去查看云子风住所的事情早被他抛到脑后去了。云子墨说话虽然不中听,但云海清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用瞎话诓他。陈若合今日黄昏确实下了山,回来时身上带了些富贵人家的熏香味,她又什么都不肯多说。 凌苏卢果真与她抱在一处?云海清攥紧了拳,牙齿咬得格格响,只恨上回在凌府没一剑捅死凌苏卢那祸害。他只是抱着陈若合吗?未曾做其他事?云海清觉得自腹中翻涌出一些很难受的感觉,连他都没想到自己的醋意竟如此之大。他的陈若合定然是忠贞不二的,十成十是那纨绔子弟凌苏卢恬不知耻,厚着脸皮纠缠,下次再见,非要给凌苏卢些教训。 云海清吹熄了蜡烛,气哼哼地躺在床上。大约是白日操劳,头一沾枕头就睡了。 云子风转身就想要往门外跑。他打不过陈炽,虽然跑也未必能跑过,但留在着屋子里施展不开手脚,铁定也是死路一条。面对真正死亡的阴翳之时,他忘却了一切,脑中尽是一片空白。 甚至来不及去后悔一下将这个疯子让进屋中。跑了几步,眼角余光见陈炽已经追了上来,那把黑色闪着寒光的剑已经高高举起,云子风才觉得好像喉咙突然被放松了,他可以喊叫了——他张大嘴,想要大叫“救命”,他想要喊两位师兄,喊其余门人,喊他已故的师父,这里有个疯子要杀他,这疯子年岁不大,偏偏力气却十分惊人,武功也高,他打也打不过,逃也够呛…… “救……”声音未来得及完全出来,一个人影如鬼魅般猛然转到他身前,喉咙被一道冰凉滑过,然后红色掩盖住夜色,蒙蔽了所有视线。彻骨的痛。 陈炽冷冷瞧着云子风倒在自己面前,血花飞溅起来,同每一次杀死人时,飞溅的血都一样,红色的在空中散开,似是雪霰一般。“下雨了?”他感觉脸颊沾湿,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那是云子风溅在他脸上的血。风吹着不知何处的竹林,由于竹叶还未长出,竹竿抖动发出簌簌声响,好像有鬼正往他这边爬过来一般。 陈炽走到云子风面前蹲下来,扯下他的腰带系住脖颈,又点云子风的穴道止血。他的力道把握准确,只伤云子风声带,并不会令其即刻毙命。云子风尚还有气,睁大了眼看他,目光中满是恐惧和哀求,甚或连一点愤怒都没有。他抖抖索索地伸手,去捂脖子上的伤口,张开嘴,只发出些古怪低沉的嘶声。似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脖子就这样被切开了。 “你的手指很漂亮。”陈炽拿过他按住脖子的手,看他染血的手指,“我听你说,你也叫仙笛郎是吧?” 第67章 仙笛郎的手指,按着笛孔,一定令人赏心悦目。可惜以后再无人可见。 陈炽垂下眼皮,映着星光和房中火光,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乍一看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男孩似的:“小师姐她会弹琵琶呢。她的手指没你这般长,也更纤弱一些。不过,也很美。” 话音落,剑刃也落,几截手指掉落在地上,血泊蔓延,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 云子风张大嘴巴,脸上表情扭曲,发出些惨烈的呻、吟,声音却不大,和竹林摇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极为瘆人。陈炽却一点都不怕。他绕着云子风走,踩着云子风的血,望着黑魆魆的山,像是在梦中般呓语:“我想这些都是为了她所作,可我也明白没有什么意义。大概只有这般做,我心里才会好受一点,像是中了毒,又饮鸩止渴。我也分明知道,她会离我越来越远,但是……” 他打住话头,低头看着云子风。他还有气,陈炽脸上又拧出了微笑。不管是何人见了这般笑容,哪怕是在三伏天,都会被像泼了一桶冰水一般,周身生寒。 他抬起剑,剑尖慢慢在云子风脸上游移着,最后停在云子风的眼皮上。 “恨我吗?这样一对眼珠,且不要留了,看着这不公的老天爷吧……看着这不长眼的天,看着,看着……” 风这般大,竹林又沙沙作响,陈炽却恍惚听见更漏的声音。他想大约是剑锋上的血滴下的水声,让他误以为是更漏吧。这夜如此漫长,血淌出来,在冰冷的土地上流干,却又短暂如斯。 ☆、陈若初(2) 陈若初晚上睡得早,到半夜时迷迷糊糊地做了梦,她似乎听见窗外下雨的声音,伴随竹林摇曳之声,让人心头发寒。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又把被子裹紧了一些。窗户似乎没有关好,有些风漏进来,冷飕飕的,她也懒得理会。 算起来,过不了多少日子,她就要嫁给师叔了。能和心爱的人喜结连理,纵然没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也羡煞这世间多少人。陈若初翻了个身,嘴角勾起甜甜的笑容。朦胧的梦境中,她和陈圣卿拜了堂,女眷们簇拥着她进了洞房。 ……怎么这么冷呢,还有些奇怪的味道。天上落雨了,洞房的房顶该修缮了,那雨点都落在她脸上去了。雨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有些发咸。 梦境中,她师叔走进来,捧着她的脸,吻落在她的耳垂和脸侧。他的呼吸粗重,弄得她有些痒,陈若初在梦中咯咯笑出声来,娇嘤一句:“好讨厌。”双手欲拒还迎地去推对方。 她分不清楚这是不是梦。陈圣卿压在她的身上,吻如暴风骤雨般袭来。她听到雨声,竹林哗哗的响声,咸味的雨水不断滴在她脸上。陈若初觉得一个男子身体重量整个都压在她身上,有些难受,不由扭动起身体。即使隔着一层被子,她都能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体起了某些变化。 洞房之中的花烛似乎灭了,陈若初如沉在深海当中,看不清,听不见,唯独能攀附的只有眼前的男人,她在梦境中睁大眼睛,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模样。 “师叔?”她有些不安地唤了句,对方动作陡然僵住,随后脖颈上被重重击打了一下,陈若初又陷进了无边幻梦之中。 这等春梦,让她一点都不觉得愉悦。 陈炽见陈若初昏睡了过去,又呆住了。他看着眼前这张脸,房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只有手指勾勒住她脸颊的轮廓。陈若初瘦了一些。陈炽心里直痒痒,在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他渴望看陈若初一眼,毕竟是他心心念念爱着这个娘子的,只用看一眼…… 他跳下床,点燃房中蜡烛,端着烛台走到床边,照着沉睡中的人。 她的婴儿肥快要看不见了,有了些少女清秀的轮廓。她闭着眼睛,唇角微微撇着,好似受了委屈,双眼紧闭,恬静得像朵含苞欲放的花。只是在简陋床褥间的沉眠,便让天下粉黛都失了颜色。陈炽的呼吸又粗重了起来。他不耐地去扯自己的衣领,忽然听见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轻轻敲门:“若初,何故点灯?可是做了噩梦?” 那个声音,是陈炽最恨的男人,陈圣卿的声音。他吹熄了蜡烛,将身影隐在黑暗中,凭着记忆慢慢摸向房间窗子的所在。 “若初,你是怎么了?”陈圣卿又敲了敲门。陈炽在房中冷哼了一声。他摸到窗户,推开,轻手轻脚跳了出去。与此同时,陈圣卿也点了火折子,推门走进来。 陈炽不惧陈圣卿会追上来,他甚至有隐隐的期待,陈圣卿能追过来,陈炽就像残杀云子风那般,将他碎尸万段。陈炽在黑夜中如鱼得水,他不惧亡灵,不惧天谴。 只在乎一人。 然而陈圣卿走进陈若初的房间后,只见陈若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窗户敞开着。他没有急着去关窗,而是用火折子照着地面,见到一串湿淋淋的脚印,心里不由重重一沉。陈若初还在熟睡,这脚印分明是另一人的。他看了眼半开的窗子,心道那人恐怕早就跳窗逃跑,夜色太黑,他追出去也未必能有结果。而且他放心不下陈若初。 “若初?”陈圣卿又心惊胆战地走到陈若初床前,从被子里牵出她纤细的手腕,给她把脉。好在陈若初脉象平稳,并无异状,陈圣卿也稍微松口气。陈若初既然无事,也就不好意思将熟睡的众人都叫醒了。他索性将陈若初连人带被子抱起,抱回自己房间去。虽是他们尚未成婚,同房此举不太恰当,但他生怕陈若初就有了什么闪失。谁知道自己前脚刚走,那个闯进来的贼人会不会又折回来呢。 第68章 陈圣卿自噩梦中惊醒时,睡意再无,起身披衣走到院中,却见地上有些湿淋淋的脚印,一直延伸入陈若初的房中去。陈圣卿正诧异,又见陈若初房中烛火亮起,他便走过去敲门询问。 眼下这情况,陈圣卿估计是有采花盗之类的闯进陈若初的房中,好在未让他得手。想到这里,陈圣卿又不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可再让若初独居了,明日就让云海清将阖派上上下下搜查一番。邛崃派中藏匿着歹人,这还了得?陈圣卿颇有些忧心,虽然这歹人并没有轻薄陈若初,他却直觉此人是冲着他来的。他为人温和忍让,又不太同别人打交道,终日里也就和那样几个人在一起,何时就结了这般的仇? 长夜漫漫,唯看取灯花蜡泪。 陈炽下山到下榻的客栈中。他本来料得深夜里没什么人了,悄悄溜回房中便好。却不料刚迈进客栈门槛,便见有个人搬条凳子在门口坐着,倚着墙打瞌睡。陈炽走进来的动静惊醒了他,唰的一声就站起身,反手给了陈炽一耳光。 “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可知希直胸因你不见都急成了什么模样,害本公子坐这里等着跟牛郎一样,受多少路过大婶调戏!无组织无纪律!”凌苏卢怒斥道,因为他的重点是被大婶调戏而不是陈炽不辞而别又晚归,所以语气和巴掌都一样软绵绵的没什么杀伤力。陈炽却忌惮他的身份,只得喏喏听训,心里却想,你去找你的相好,我也去找我的相好,只是你回来得早一些而已,至于如此五十步笑百步吗? 然而他却是恭谨柔顺的模样,连说:“公子教训的是,陈炽再不敢了。”与杀死云子风,潜进陈若初房中的那个陈炽判若两人。这般情况,凌苏卢酝酿了一篇会议发言稿那么长的演讲都说不出来了。他见陈炽衣服上都湿漉漉的,估计可能是被女神用水泼着轰出去了,不由也对他产生几分同情。他思来想去,只得从袖中取出折扇敲了敲额头,说:“真是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丫却用它寻找光明……不废话了,你自己好好反省,本公子先去睡了……好困。” 凌苏卢打着哈欠,吊儿郎当上楼去睡觉了。陈炽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眼睛被藏在一片阴影中,看不出任何内容,只有唇角微微勾着,是个古怪无比,如死人一般的微笑。 这一晚上大概是邛崃派最后一个安生的夜晚了。 第二天清晨,吵醒陈若合的不是门人做早课的琅琅早读读书声,而是多声部多音色此起彼伏的尖叫。她正想这日子是不是要杀猪,就听得她师父陈措猛拍门:“若合若合,快些起床,怎么还睡着呢!大事不好了!”见陈若合在房里迷迷糊糊地还没有应声,他心急之下,摸出随身携带的镰刀将门闩给砸断了。 “师父,你看你……” “你这丫头,还管什么门闩啊!云子风昨天晚上叫人给害了!” “云子风?”陈若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云子风,不就是那个小透明的五师弟么。为人虽然有些神神叨叨的,但也算实在,怎么好端端的就…… 她披上件衣服,随手理了理头发,就跟着师父往出事地点跑。比之好奇和疑惑,她的心里更多的是种恐惧。不是吧,一定不是陈炽干的。他们俩无冤无仇的,貌似还素不相识,陈炽没必要上来就拿云子风开刀。真的,这不科学。 可是在永晏的小说中,陈若合一世和陈炽也是无冤无仇的,陈炽杀她照样毫不手软…… 陈若合跟着她师父跑到云子风居住的小院,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几名女眷躲在一边抹眼泪,居然还有个年轻门人弯腰在院外空地上呕吐。陈若合走过去,看到云海清眼眶发红,正在跟一人说:“拿白布过来。”陈若合往地上瞅了一眼,血糊糊一团东西,还没有看清楚,云海清已经朝她这边跑过来,用袖子遮住她的眼睛。 “若合,你回去歇息。不要看。陈先生,劳烦您将若合先送回去。陈先生?咦?”云海清四处张望,见陈措跑到一边正蹲在地上干呕。 “算了,我亲自送你回去吧。”云海清小声说。陈若合拍了拍云海清的手臂说道:“无妨。你且去忙你的,不必担心我。” 云海清担忧地看了陈若合一眼,恰在此时又有人叫他:“大师兄,素布帐幔都拿过来了。”云海清便转过头吩咐:“且去盖住子风,不能让他这样暴尸在外。”陈若合探头看了一眼,浑身不由发冷。她在电影中没少看过重口味的血腥镜头,但乍见这般真实的屠戮场面,还是不由腿脚发软。满地都是血,一些碎肉掉落在地上,云子风蜷曲其中,无比惨烈。陈若合连忙别过脸去,胸口跟塞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 果真是陈炽干的吗?云子风的死或许是开始,但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了她呢?陈若合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风吹着山上竹林发出沙沙声响,让她觉得好像有鬼怪藏匿其中一样。 此时此刻,陈若合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她既然能知晓这一切的发生,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事情一一上演。甫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可是发过誓,要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保卫战的。 ☆、鸡毛件 陈若合拿个树枝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作战计划a,在被陈炽宰掉之前宰了他,失败。原因:杀人犯不是我的画风。 “作战计划b,化身圣母用爱的光环感化陈炽让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失败。原因:谈恋爱了,找不到圣母的感觉了。 第69章 “作战计划c,等死。直接pass。 “作战计划d,没想好。” 陈若合写出这一大串作战计划,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她根本没有计划。坑爹的保卫战,都怪她忙着谈恋爱和作死了,别的都还无暇顾及。 邛崃派中尽是哭声,纷纷说:“要为五郎君报仇,将那杀人的凶手挫骨扬灰。”陈若合想,也许这样说只是众人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惧。能如此残忍杀害年仅十二三岁的云子风,凶手当是何等丧心病狂? 她见前面有门人围成了一个圈,凑上前去听,其中有个人说:“五弟眼睛被挖出来的时候都还活着……”陈若合听着觉得浑身发冷,索性不再理会,径直绕过去。 春日的景象已是很美,可是陈若合看着这般繁花盛开,山坡翠绿,却觉得从心底里透出些恐慌。她知晓自己要面对什么,也知道将面对怎样的人,但她却是孤军奋战的。 不知不觉,脚步又拐进了云海清居住的院子。她本来以为云海清定然不在此处,却见云海清正坐在庭院中一棵盛开的梨花树下,双手抱着膝盖怔怔出神。他的神情很像是幼儿园放学后,没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正安静地在滑滑梯旁边等待一般。陈若合见多了他傲然正气的模样,就算是年关时毁容的那一段时间,也是沉着冷静的。如今,陈若合却清清楚楚从他脸上看到了恐慌。 他也就堪堪二十岁而已。她那个时代二十岁的男孩,大多享受着大学生活,而云海清却要一手管着一个门派。现在他的师弟也惨死了。陈若合有些难受,她走过去,在云海清身边坐下,只唤了声:“海清。”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云海清勉强冲她笑了笑,低声说:“我从前听师父说过,这江湖,只要涉入一步就再也无法抽身了。我看确实如此,我才接任掌教几天,事情便接二连三地发生,真是跻身容易抽身难。黄泉之下,因为五师弟的事情,师父一定也会责骂我的吧。”他转过脸去看陈若合,目光中柔情无限:“抱歉了,若合。让你这般等着我。” 陈若合垂首揉着衣角,心中天人交战。过了许久,她才下定决心地抬起头,看着云海清:“海清,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何事?” “我不是陈若合。不是原先的那个陈若合。我醒来时,就变成了这个人,有她的样貌,记忆……但我却不是她。” 云海清转过脸去看陈若合,少女的脸颊几乎不见一点血色。陈若合垂着头,耳边垂下几绺黑发,挡着她的眼睛。陈若合再没有初见时神采飞扬的模样了,在邛崃派的这些日子里,显出了许多的憔悴。 “我知晓。”云海清回答,“你既然对我不离,哪怕你是妖魅重生,山鬼附体,我亦爱你。” 尽管陈若合以前从未说过,他却隐隐猜出了一二。无论是性格大变,还是当时道场上出了的意外,抑或是陈若合曾试探问他百年之后的事情,他都猜测过,也许陈若合只存在于一场关乎以后的梦中,现在却实实在在走到他身边来了。 “我从数百年之后而来。”陈若合笑了,她轻声说。 “数百年之后,当是怎样一番物是人非。”云海清似乎还以为陈若合是在开玩笑,也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的样子,只是顺着她的话淡淡应道。 陈若合不知道怎么答了。云海清却追问:“既然你从百年之后而来,可否还会再回去?” “不是百年,是数百年。”陈若合纠正,“近千年呢。” “不论百年还是千年,于我都一样。”云海清叹口气,“我早就是枯骨一具,生生世世轮回错过,无法再陪你。”他说着,忽然将陈若合揽在怀中,紧紧抱着她:“若合,恕我自私,你且答应我,不要回去,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云海清不复多求,只此一生几十年足矣。” 一生几十年还不算多求。陈若合无力吐槽,觉得云海清有时候颇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偏偏这人又特别闷骚……她拍着云海清的后背,跟摸以前邻居家的大中华田园犬一样,却突然想起一事:“海清,你可信我?我知晓是谁杀了子风的。” 云海清猛地攥住她的肩,陈若合的骨头甚至都被他捏得生疼。云海清抬起头急切地望着她:“是啊,我都忘了。你既然从将来而来,必是知道将来之事。你且说,是谁所为?” 陈若合抿了一下嘴,还是道出了那个名字:“是我的小师弟,陈炽。” “缘何是他?他只是一稚子,又受凌王爷礼遇之恩,同整个邛崃派无冤无仇的,怎么会是他?”云海清当初在断层崖的时候是见过陈炽的,一直觉得他懂事伶俐,怎么都无法将他同杀人凶手联系到一起去。陈若合只是摇头苦笑:“我知你定然是不信的,我却也不知道怎样让你相信。” “我信你。”云海清干脆地说,“其余人未必相信。所以不要跟任何人吐露你的这些秘密好吗?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怕让旁人中伤了你。” “请你一定要提防陈炽。昨天凌家衙内跟我说,他是带着陈炽过来的,只怕会对邛崃派不利。” 云海清一听“凌家衙内”这四个字,脸就像一张门帘一样砸了下来:“又是他?凌苏卢?”他说“凌苏卢”三个字的时候嘴里咬牙有声,跟嚼着核桃一样。云海清一甩衣袖:“我真当去会会他了。” 而此时在山下的客栈中,顶着黑眼圈的凌苏卢和肖希直正躲在客栈一间房中同读一封信,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第70章 这封信是凌阅沧所修,差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中语气急切,甚至没有誊写一番,用将草字就寄送来了。开首便是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速携陈炽,尽日而归! 原来是前阵子凌府小娘子凌仙衣一个贴身丫鬟给跑了,凌仙衣因此还大发了阵脾气。后来见人杳无音信,追也追不回来了,索性就认了倒霉,将那丫鬟留在凌府的一些东西分了众人。谁知道这一分便发现了端倪。 有名烧火丫头分到了一件夹袄,因为那件衣服对她而言有些大了,她拆了一部分袖子,以免干起活来不爽利。谁知道就在拆了的袖子夹层里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是那名逃了的丫鬟写的。她在纸上详尽讲述了偶然为陈炽洗衣,却在衣服上发现了血迹之事,恰逢前夜青楼那姓李的娘子被人杀了;后来她便对陈炽留了个心眼,商人死了的那夜她曾借故去陈炽院中,却发现房中无人。思量前后,种种所指,她觉得那些人的死都同陈炽脱不开干系,她却又不敢同旁人说,生怕招来杀身之祸。苦闷不已,只能写在纸上。 这纸条被下人送去给主母南氏过目了,南氏初时以为那丫鬟是因为害怕而逃走了。过了两三日后,凌阅沧请了些人给荷花池清理淤泥,从泥中掏出一具腐烂的女尸,对比形貌,正是那丫鬟。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南氏只看了一眼就给吓昏了过去,叫人给抬进房中,现在还生着病,不停大叫“惨乎!”,医生来了一拨又一拨,施针用药,也没有什么起色;凌仙衣听了这事情,把自己关在房中。凌阅沧还在挖空心思考虑怎么样让龙颜大悦呢,碰到这等事情,连连大呼倒了血霉。他在信尾连连嘱咐凌苏卢,速将陈炽带回来! 两人看完信后,面面厮觑。 “苏卢兄,此乃你之家事,你打算怎么办?”肖希直先问。 “凉拌。但本公子知道,犯有杀人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的,肯定不只是家事了。”凌苏卢摩挲着下巴,想来想去没个主意。本公子过来是为了泡妞的,女神昨天踩了本公子的脚糊了本公子的熊脸,今天老爹却又来信让把定时炸弹陈炽给带回去?太坑了吧? “不管苏卢兄是否决定即刻启程,”肖希直笑起来,拍了拍凌苏卢的肩膀,“在下都无意见。不过,陈炽公子应该还在客栈中吧?”他推开门,唤来一个下人,问他陈炽在哪,那人答还在房中睡着。肖希直这才放下心来。他早就怀疑陈炽是杀人凶手,因为他在陈炽身上看到恶鬼。如今他最怕的是陈炽听闻些什么逃走了。 “陈炽还在这客栈中。无论如何,在下以为,苏卢兄都要先做好打算,”肖希直一边笑着一边回过头向房中望去,“苏卢兄?!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方才凌苏卢坐着的地方只剩下个虚线勾勒出的凌苏卢形状。原来凌苏卢懒得跟肖希直唧唧歪歪,把窗户一推踩着窗棂和下面的房檐就给跑了。 “怎么陈炽和凌苏卢都这个德性啊,真不愧都是凌府走出来的,活该被发配邛崃派,一辈子没出息……”肖希直气得连连跺脚。 作者有话要说:  懒得再用人名当章节名了,换个风格 ☆、双方会谈 云海清和陈若合腻歪之后,独自走到邛崃派正堂中,看着并排摆放的师父与师弟的灵位,悲凉不已。他正准备整理整理心情,着手去调查云子风被害一事,门生跑来禀告他,说是山门前有个公子要见他。那公子穿着华丽,气质不凡,自称是姓凌。 “我没去寻他算账,他还找上门来了?”云海清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来得好,我正想要见他。” 他命人搬来两把椅子放在正堂前的院子里,又把剑挂在腰上,卷起袖子,摆明了是互殴的架势。凌苏卢哼着小曲摇着折扇吊儿郎当地跟着引路的门人走过来时,也被云海清这德性吓了一跳。 “你好。黑社会大哥。”凌苏卢装模作样作了一揖,“天气不错,坐在外面晒晒太阳挺好的。” “我是嫌你辱了我师父和师弟的牌位。”云海清将下巴一扬,“此处是邛崃派,你来也当挑挑时候。我不闲聊不商讨,你扭头便能下山。” “诶,云大哥何必对本公子如此有敌意?”凌苏卢看了看放在那的椅子,也不坐,晃着扇子开始绕着云海清踱步,“等等……你师弟的牌位?” “师弟今晨不幸身故。还有别叫我大哥。” “本公子明明叫你黑社会大哥你都没意见的……罢了罢了,你师弟可是死于非命?”凌苏卢怔了怔,想起昨日陈炽晚归,浑身都湿淋淋的,定然是杀人溅了一身血又去洗了干净,心中暗暗叫着不好,不是吧,陈炽莫非真杀了人…… “是。又如何?凌公子是有何指教?”云海清语带讥诮,意思是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家父昨日修书一封送过来,疑是陈炽杀了本公子的家奴。陈炽本来是断层崖的弟子,后来投奔了家父,也不知怎么心性大改,”凌苏卢用扇子敲着额头,十分伤神,“不瞒云黑社会大哥说,昨夜令弟出事时,陈炽不在客栈中,不知道去了哪里。本公子便是想将这有些牵连的人都带回去。” 云海清愤怒归愤怒,脑袋里的想法却转得很快。他当然不会认为凌苏卢是单纯过来跟他洽谈要人事宜,携手共建美好河蟹社会的。凌苏卢很有可能正在酝酿个什么巨大的阴谋。云海清的手慢慢移向腰间的剑柄,抬头望着将脸藏在扇后,只露出一双丹凤眼的凌苏卢。 第71章 “你到底想怎样?陈炽又在何处?”云海清冷冷问。 “本公子自然知道陈炽在何处,但本公子要带断层崖的人回灌县。陈措、陈圣卿、陈若合和陈若初,一个都不能少。”凌苏卢目光灼灼望着云海清,“陈炽交给你处理。” “不可能。”云海清断然拒绝。他怎会不知道凌苏卢打的那点主意,想带着陈若合离开邛崃派,门都没有。 “连商榷的余地都没有吗?”凌苏卢露出颇为受伤的失望神情,可惜这一招对云海清无效。 “等我守孝满了三年,陈若合就是我的妻。不管你是王爷的衙内还是当朝天子,趁早都对她死心。”云海清从椅子上站起啦,扬着下巴,“话不投机半句多。师弟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不敢劳动凌衙内。送客!” 几名膀大腰圆的门人当即搀着凌苏卢往外走,凌苏卢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首:“黑社会大哥,小哥,听本公子把话说完啊,喂,别扯本公子的衣服,扯坏了你赔得起吗,本公子再跟你谈谈啊,本公子还是有筹码的……卧槽,别拽本公子裤子,本公子自己会走,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听凌苏卢的声音慢慢远去,估计是被门人合力给轰走了,云海清方松了一口气。他叫来云子墨,让他去跟着凌苏卢,兴许能掌握更多事情,也好打点一番,将牢狱中的云子义给救出来。 在陈若初居住的院子中,断层崖众人正在召开小型会议。本来陈圣卿一早就打算将有人半夜潜进陈若初房中的事情跟云海清说的,让他把邛崃派里的人查问一番,看谁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哪知道第二天清晨,叫人发现云子风被害了,看云海清痛心疾首的模样,陈圣卿也不好意思再去给他添乱了。 “这怎么能叫添乱呢?”陈若合怒了,“若初一个未嫁的小姑娘,半夜三更房间里摸进来一个陌生男人还不算严重?师叔不好意思开口,我去跟云海清说。” 陈措摇头制止了陈若合:“若合,你不要激动。今天晚上我睡在若初的房中,若初和若合挤到一间房去。敢有登徒子摸进来,我便当场把他揪住。” 陈若合心想这摸进来的百分之二百是陈炽,师父你现在还未必能打得过他呢。但看着师叔师妹都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她也只好叹口气,表示妥协。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陈炽对邛崃派人生地不熟的,能在一夜之间杀了人又跑到陈若初的房间里,该有多过硬的心理素质,多旺盛的精力和多准确的直觉,还有,多可怕的执念。 凌苏卢被轰出邛崃派后,悻悻下山返回客栈,见肖希直正满脸焦急地在客栈前的院子里踱步,见凌苏卢过来,连忙迎上去:“苏卢兄,你总算是回来了。陈炽不见了!” “什么?”凌苏卢不由一愣,“跑哪儿了?上厕所掉茅坑了?” “别说笑了。你能跳窗逃跑,陈炽也能。只怪在下没叫两人再去盯着他。”肖希直脸上一点笑容都找不见了,“现在那六个人满山去寻他了,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是上山见他的小相好了,别急。”凌苏卢把扇子往后领一插,跟济公一样,拍了拍肖希直的肩膀,“希直胸,你先坐下来。” 肖希直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方才听客栈掌柜说,昨晚邛崃派的一名弟子被人给杀了,死得很惨。昨晚陈炽又是晚归……” “你先别乱猜,等陈炽回来,我们再做好打算。”凌苏卢的脸也有些挂不住,“本公子这就给家父先写一封信,叫人送出去。” 两人商量好后,继续等着下人将陈炽找回来,一直等到天都快要黑了也没消息。就连凌苏卢也坐不住了,和肖希直两个人站在客栈门前等着,掌柜看到这俩人一左一右站着跟门神一样,脸都黑了,又不好上前赶人,只能充满怨念地盯着他们。 天已经全黑,凌苏卢几乎都要绝望了。如果找不到陈炽,他回家绝对被他老爸一顿暴揍,这还算小事,要是陈炽真的黑化了,伤害到陈若合可怎么办……邛崃派的云海清口口声声说他爱陈若合,可是在凌苏卢看来,他也是个刚愎自用又大男子主义的货,陈若合跟着他铁定要受不少委屈。忽然,从道路彼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是因为天色太暗,来人是谁还看不清,只听到有人在呼唤:“肖公子!凌公子!” “总算回来了!”肖希直松了口气,大声对来者说,“你们动作也太慢了。怎么样,可有寻到陈炽?” 客栈门前悬挂的灯笼晃了晃,连同映亮的光晕也恍惚起来,三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都受了伤,鲜血滴滴答答淌了一路。一个人受了重伤,伏在另一人的背上,另一个人掺着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肖希直一愣,“我叫你们去寻人,你们是跟谁打架了?” 背着伤员的那人将伤员放平躺在地上,扑通一声跪下,直说:“肖公子、凌公子为小人做主啊!小人的这些伤,皆是陈炽所为!” 再听到“陈炽”这两个字,凌苏卢和肖希直对视了一眼,满脸震惊。肖希直还想问,凌苏卢已经去把客栈的伙计都叫起来,将三名伤者抬进房中好生养伤。 “其余三人呢?”肖希直沉着脸问那名伤势尚不算十分严重的。 “不知道。小的们是分头找寻,没同他们一路,兴许他们也是撞上了陈炽。但愿不是这样。”仆役的语气中充满了恐惧。 第72章 “陈炽才十二岁,你们三人打不过他一个小孩?”肖希直的语气颇有些难以置信。 “回肖公子,陈炽不知道是练了怎样的邪功,我们竭尽全力也无法制服他,还伤成了这个样子……也许说出来您不会信。我们是在邛崃派下面的山坡上找到了他,见他正用手中的剑将树上的鸟雀一只只刺下来玩。我便叫他,让他同我们回去。陈炽看了我们三人半晌也不说话,突然就提着剑冲过来,旺生他没反应过来,便挨了一剑,血溅得树干上全都是,我们赶紧拔出武器跟他打……我只在他手下过了两招,便知不是他的对手。”那名仆役心有余悸地说,似是在回忆万般不愿去想的事情,说到最后,连连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肖希直想着自己曾在陈炽身上看到的恶鬼,觉得心惊肉跳。他侧过脸问一直站在身边沉默不语的凌苏卢:“苏卢兄,事已至此,你看怎么办?” 凌苏卢苦笑道:“陈炽这样做,无异与公然同我们翻脸,如果说他真的是因为什么变故,狂性大发而杀人,下一步很可能就会杀到这里了。” “因为什么变故而狂性大发?”肖希直皱着眉道,“究竟是什么变故?你们凌府对他做了什么?” “明天也许本公子还要上邛崃派一趟。”凌苏卢闷闷地说,“去找一个名叫陈若初的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君它把电脑拎去清灰了,然后电脑再也不嚎叫也不会因为太热自动关机了 于是作者君它非常高兴,决定今天双更,一会儿还有一更~ ☆、门外 陈措惴惴不安地躺在陈若初的床上,睁着眼睛,也不敢睡,就等半夜三更那个采花贼摸进来。其实他心里也挺纳闷的,是什么人会跑去邛崃派女眷的房中欲行不轨?邛崃派中的弟子大多品行端正,距离山下村落又有些距离,不像是村镇中的闲汉所为;莫不是什么樵夫之类的? 外面好像下雨了,淅淅沥沥的,让人心头添了几分惆怅。 若合和若初都长大了。若初将嫁给他弟弟圣卿,他当大哥又当师父的,也颇为欣慰;若合要嫁给云海清,对方品貌性格他是挑不出什么刺,两个人又极为般配,见他们俩站在一起,他就算心中再有怨气,也只是往肚里吞。 陈措叹口气。如果没有云海清,若合也未必会喜欢他吧。毕竟他年纪有些大了,而且性格这般古怪。 “外面下雨了呢。”陈若初细声细气地说,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她和陈若合并肩躺在床上,床够一个人睡的,两个人躺在上面,便稍微有些挤。两个人都没有睡,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陈若合沉默了一会儿,握住了陈若初的手。陈若初的手冰凉冰凉的,让陈若合一瞬间浮想联翩,回想起了许多鬼故事。 “下雨了,也许那个登徒子今天就不会来了吧。”陈若合安慰着。 “不,我有种预感,他还会来的。而且,我知道,他就是小河,就是陈炽……”陈若初忧心忡忡地说,她侧过身又往陈若合这边挤了挤,“师姐,我真的好害怕,小河他以前就跟我说过,定会来寻我的,果然如此,哪怕是躲到了邛崃派,他还是寻来了。我甚至感觉,云子风也是他所杀的。这些事情因我而起,我特别害怕……”陈若初说着说着,将脸埋在被褥间伤心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错。”陈若合连忙安慰着陈若初。她这是怎么搞的,那头安慰云海清,这头安慰陈若初,难道是因为她长得特别像圣母吗? 窗外的雨声好像更大了一些,伴随着陈若初的呜咽,听来格外让人郁闷。 陈措躺在床上,睡意更盛,有些不耐烦起来。那个采花贼今晚来不来啊,不来的话老子就睡了……忽然他从窗外的雨声中敏锐地听到了脚步声。有一个人正冒着雨,蹑手蹑脚向这里走过来。如果不是他长期练就的感受力,他会把这种脚步声当成是雨声的一部分。陈措稍微打起精神,摸了摸腰间的镰刀,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头。隔着薄薄的被子,他听见那个人悄悄推开门,又耐心地关了门,闩好,然后不紧不慢走到了床前。陈措屏住了呼吸,准备突然暴起趁其不备而袭之,却听见那个人幽幽开口,声音沙哑,陈措却很熟悉。 “若初,你依然在这里。可我知道,你不是为了等我。没关系的,我想,用不了等太久了。” 陈措一把扯掉头上的被子,大骂:“孽徒!” 陈若合听见院子那边好像有了些动静,不知道陈炽是不是又化身痴汉夜袭,被师父逮到了。她坐起身看了看身边的陈若初,小师妹大概是哭累了,已经伏在枕上一动不动,可能睡熟了。她不打算扰醒陈若初,于是一个人穿好鞋子下了床,推门走了出去。 陈炽一手捂着嘴,生怕呼吸的声音太大。他和陈措站在黑暗的房间里,只知道对方的在这间房中,却不知是在哪里。房间太小,打斗也打不开,生死只取决去谁先出手致胜;黑暗是这房间里无形的屏障,却也是阻碍,杀气慢慢升腾起来,伴随着窗外的雨声,令人窒息。两个人谁都屏住呼吸,生怕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的位置。 陈措绷紧脸,一刻都不敢大意。他当时躲在被子里忍着鸡皮疙瘩听完陈炽对“陈若初”语无伦次的表白,听那声音,所谓采花贼根本就是自己的小徒弟。陈炽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第73章 伤风败俗,寡廉鲜耻,宰了得了! 他突然蹦起来一声暴喝,果然把陈炽吓得后退了三五步,但陈炽旋即就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拔剑往床上刺去。陈措听得动静,往旁边一躲,拔出镰刀反击,被陈炽闪了过去,刀尖只刮下来一片布料。陈措趁着这个功夫跳下床,两人忽然全都静默了,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们在黑暗中都什么都看不到,出手攻击对方之前,必须不能让对手知道自己在哪里。 陈措虽然本能地弓着身体做出进攻的姿势,他的眼泪却在眼眶中抖着。黑暗中蛰伏着,欲取他性命的这人便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啊。 两个人都静静等着,比赛着谁比谁更能耗。武器握在手中,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听见外面有人拍门。 雨已经下大了,被风一吹,冷得陈若合有些发抖。陈若初的房中一点声音都没有,陈若合暗叫不好,这俩人莫非已经分出胜负了?她知道永晏给陈炽开了多大的外挂,师父能不能打得过他还真不好说。她也没多想,冲到陈若初门前推门,才发现门被从里面闩住了,推不开。陈若合拼命拍门:“别打啦,开门,快开门!你有本事锁门,你有本事开门啊!” 师叔陈圣卿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只穿中衣踩着院中的积水狂奔而来,听到房中毫无动静,也有点疑惑。他试着撞了撞门闩,弄不开,便自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着。 门外火光一闪,隔着糊在门上的窗纸,房中的陈措和陈炽同时看清楚了房中所站着的模糊身影,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的兵刃出手,砰的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交手。陈若合和陈圣卿站在门口听见房中突然打斗起来,面面相觑。 陈圣卿用身体去撞了几下门闩,门摇晃了几下,房中的打斗声清晰入耳,小房子里施展不开手脚,踢里哐啷的,几乎每一次交手,两人都会受些皮肉伤。 “你怎会如此?”陈措痛心的问。不知是问陈炽的武功进步之大令人讶异,或是问陈炽如今的所作所为。 “令你惊讶了吗?师父。”陈炽冷笑着回。 陈圣卿把火折子往陈若合手里一塞,说句“我叫人来把门撞开”,便踏着院中水洼跑了。两人的打斗依然在继续,伴随着拆房子一般的动静。陈若合在门口听到她师父陈措发出一声痛哼,像是伤得不轻。 “陈炽!住手!那是你师父啊!”陈若合焦急地喊着,她拼命地拍门,用身体去撞门。 又一个人跑了过来。陈若合转头一看,竟是她师妹若初,连件外衣也没有穿,光着脚,嘴唇被冻得发白,满脸都是泪。 “师妹……” 陈若初却没有理会陈若合,只是对着门大喊了一声:“袁小河,住手!” 房内的声音停了下来,陈若合好似听到了陈炽正在喘着粗气,仔细一听却又是雨声和后山竹林沙沙的摇摆声。 “小河,我求你,别再这样了,”陈若初站在门口泣不成声,“我不想看你这样做,我也不值你这样做。无论怎样,你不该去伤人,也不该伤你师父。我就要嫁人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做?有用吗?” 陈若合急忙附在陈若初的耳边小声说:“别刺激他。” 陈若初抹着眼泪,叹息着:“你好自为之,别让我还为你操心。” 房中依然没有动静,陈若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转过身,抱着陈若合痛哭流涕。好在很快陈圣卿便领着邛崃派一干弟子抄着家伙跑过来了,几个人合力将门撞开,见房中的窗户开着,陈炽早就跑没了踪影;陈措倒在地上一堆破碎的物什之间,胸口有个伤口正往外汩汩地冒血,好在还有气,陈圣卿急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包扎上。他本来就只穿了中衣,衣服一脱几乎就打赤膊了。 众人都忙活起来了,将陈措抬到房中歇息,又有几名年轻门人顺着窗外的小道去追陈炽。陈若合看着忙活的这一切,只觉得身心俱疲。 云子风、师父,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希望师父只是受了伤,不会有事。不然她连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都失去了。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另外一双温暖的手执起来,拢在那人的掌心中。她抬起头,见云海清正对她微笑。他笑得有些不太自然,却让陈若合感觉到无比安心。也许下一个就会轮到她,但至少云海清还在她的身边。 “陈先生不会有事。若合,不要担心。在邛崃派,我就能保护你。” “我知道。还有……谢谢你,海清。”陈若合将头倚在云海清胸前,闭上眼睛,眼泪却沾湿了睫毛。 ☆、晕眩 陈若合上高中的时候背过很多写雨的诗词,然而如今她真的抱着膝坐在廊下看着夜雨淅淅沥沥,积水打湿了鞋子和裙摆时,那些美丽的词句她却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云海清站在她身边,沉默地陪她看着雨,又解下外衣披到陈若合身上。陈若合攥紧那件尚有余温的衣物,就像抓住她在这个世界所眷恋的全部温暖。 师妹陈若初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被陈圣卿抱回房去了。师父虽然伤口已经被包好,仍然昏迷不醒,能不能救过来,尚是未知数。陈若合托着腮,看向无尽雨幕,她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够倒霉的了,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刷新她倒霉的下限。 云子墨略通医术,他看完陈措胸前的伤口后,走出来见云海清和陈若合一站一坐守在门口,便去附着云海清的耳说:“大师兄,有一事要同你讲,与伤人凶手陈炽有关。” 第74章 云海清负手淡淡道:“你不妨说出来。陈炽是若合的师弟,若合不是外人。” “陈娘子,多有得罪了。是这样的,”云子墨敛眉,“令师的伤口虽然深,却偏开心窝寸余,想必陈炽手下留情了。” “他还有情?”陈若合冷嗤一声,几绺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看起来颇惹人怜爱。 “还有,大师兄,陈娘子都看到了,连陈掌门都伤成这样,可见陈炽的武学修为实在凌驾你我不少,况且他如今只有十二岁,若是长成……”云子墨说到这里便沉默了,只留下两人在他话语的余音中,任心中恐惧不断增加。 才十二岁就欺师灭祖,残杀数人,要是长大了,岂不是为祸一方的魔头。 “陈炽和陈掌门打斗之间,想来也是受了伤,跑不出邛崃山,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养伤。传令下去,从现在起,邛崃派人除女眷和伤者之外,全部出去寻找陈炽,五人一组,不得分开。找到了,格杀勿论,后果我云海清一人承担。”云海清扬起下巴道,有几分东方不败的架势。 “海清,不要这样,”陈若合摇头,“陈炽手下留情,我师父尚且伤成这样,让邛崃派门人去找他,岂不是白白送死。” “一人打不过他,我不信一百人还打不过他,何况他也受了伤,在山里没吃没喝的。”云海清咬牙切齿地说,“帐一定要同他算,不然邛崃派永无宁日。若合,这件事情,你不要干涉我,除非你还顾忌和陈炽的姐弟之情。” “我当然不是同情他,我是担心你……” “……若合,”当着云子墨的面,云海清蹲下身,仰头看着陈若合,握紧她冰凉的双手,“别担心,这些都是小事,很快就会过去。相信我,好吗?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陈若合用眼角余光看到云子墨脸都黑了,嘴角不停抽搐,估计是被他逗比大湿胸恶心得不轻,随后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嘀咕:“我去看看他们把药煎好了没。”做贼一样地跑了。秀恩爱秀到这种境界,就云海清个人而言,实在也很难得了。 陈若合说:“你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我会保护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再说一遍。”陈若合竟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我会保护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再说一遍,我怕这是一场梦。” 云海清又老老实实地当复读机,一遍一遍说着,不厌其烦。 忽然,陈若合方才怎么都想不出来的,写雨的诗词,此时突然有一句从脑海深处蹦了出来: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 凌苏卢和肖希直照顾了伤员一整夜,到天明时雨停了,两人也累得不行。趴在铺上睡了一会儿,凌苏卢醒过来,见肖希直还在睡,便没有吵醒他,坐在窗前铺纸研墨,挥毫给他老爸写了封信,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把陈炽描写成上天入地喷火吐水三头六臂的奥特曼,愚蠢的人类根本不是陈炽的对手,随后充满惶恐地要求他爸派兵来邛崃派救援。吹干纸上墨迹后,他叫来客栈伙计,塞了他一两银子,让他火速将这信送去灌县。那伙计走后,凌苏卢打着哈欠收拾齐整,又上邛崃派去了。 这次他学聪明了,知道直接大摇大摆跟门卫说“我要见你家老大”可能会被云海清直接扔出去。云海清在灌县对他还算客气,一到邛崃派,他的地盘了,对凌苏卢那叫一个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凌苏卢想,等我从灌县搬来了救兵,看还收拾不死你丫的。不过好在今天邛崃派中众人大多去寻陈炽了,倒没人拦他。他很低调地尽挑些墙根暗巷走,不一会儿摸进个院子,见是个小女孩独个儿坐在一棵树下,拿着匕首扎地上的一样东西。凌苏卢想了想,整整衣襟走上前去,唱个喏道:“这位小娘子——” 那娘子吓了一跳,急忙将匕首掷到一边,把扎着的东西藏在裙下,看起来像是个小稻草人之类的,惊慌地看向凌苏卢,怔了怔。她平日里估计是很少出门,难得见凌苏卢这般生得好看,又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凌苏卢露出自认为最帅气潇洒的笑容:“本公子失礼。敢问小娘子,可知陈若合居住于何处?本公子有些事要寻她。” 云子棠初见这官人,还以为是狐狸仙人,要赐她好运,帮她再把大师兄夺回来。谁知是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客人,而且张口就要见陈若合。 陈若合陈若合,凭什么好事都是她陈若合的?云子棠嘴一扁,本来要转过身去不理会这人,却想出一条计策。她立即笑盈盈道:“若合姐姐她这些天倒是念叨呢,说有个俊俏公子不知何时能来看她,说的就是您吧?她就住南边那间院,再走个百十步就是,院中有棵大树。” 她这些天念叨自己?不太可能啊……为何她见到自己时又是一副很厌恶的态度?总不可能是因为傲娇吧。凌苏卢对此话存疑,但至少知道陈若合住在何处,同云子棠道了谢便走了。 云子棠又靠着树坐下来,从裙底捡起已经被刺得支离破碎的稻草人。稻草人上赫然写着“陈若合”三字。她恨恨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凌苏卢已经找到陈若合,才施施然起身,去找她大师兄云海清,装成慌里慌张的样子:“大师兄,不好,子棠见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进了若合姐姐的院子,两人相谈甚欢呢!” 第75章 云海清本来以为云子棠过来是因为寻到了陈炽,见她又说这样的琐事,烦得想要打人,挥挥手就让她走了。再一琢磨她说的话,感觉不对劲儿。俊俏公子去找若合?相谈甚欢?该不会又是凌苏卢腆着脸混进邛崃派了吧? 云海清急忙往陈若合住的院子走去。她如今忙着照料她师父和师妹,再被变态骚扰也实在很够呛。走到陈若合院子的角门前,云海清听到里面谈话声,他没有贸然进去,怀着他也说不清楚的一种心思,躲在门后听着两人说话。 陈若合说:“大哥,我求求你别来了,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屌丝吗?你是官二代富二代,潘驴邓小闲一样都不少,何必缠着我?” 凌苏卢哀求:“妹子,我都肯为了你从一介高富帅变身屌丝,你都不愿给我这个机会吗?论条件,我哪里比那个姓云的差?” 他竟然连本公子的自称都给忘了,云海清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凌苏卢可能真的是爱陈若合。平心而论,寻常的小姑娘更愿嫁王爷的儿子,起码能锦衣玉食坐享荣华富贵,况且凌苏卢本人又这般风流倜傥,讨人喜欢。 陈若合叹口气:“真的,算我求你,你不要这样成不?” 凌苏卢说:“妹子,我给你分析一下。陈炽杀了邛崃派的人,肖希直带过来的仆从都是练家子,三个人也打不过他一个。我听说昨晚陈炽又打伤了你师父。既然他这么厉害,你留在邛崃派一定会有危险的,跟我回凌府吧,只要这个天下还姓赵,我就能保护你。” 我就能保护你。云海清躲在门后,听到这句话,觉得无比讽刺。昨天晚上,他不是还对陈若合说出了这句话吗?陈若合让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不等陈若合答话,凌苏卢又急切地说:“妹子,相信我,毕竟我们是一个时代的!你怎么能和一个千年之前的古人相爱呢?你我相遇相爱,这都是注定的啊。” 云海清心中倏然一震。他早该想到的!两个人都有时说些让人费解的话,但他们俩之间的交流却毫无障碍,而且一见如故。他早该想到,这两人才是同类……那他又算是什么?陈若合明明也爱他…… 云海清攥紧了拳头,眼前一阵阵晕眩。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陈若合说话,声音有些虚弱:“凌公子,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爱的是云海清,我甘愿留在邛崃派,你不要再来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用心谈恋爱的凌啪啪有点怪异,不像一开始那个花花公子了…… ☆、幽笛 倘天若有情,也不知以何时为期。陈若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凌苏卢也没法再纠缠。这里是邛崃派,不是凌府,陈若合要声张起来,云海清估计会第一个冲到这里把他剁了。 凌苏卢收了手中折扇,以宋人的规矩恭恭敬敬对她行了一揖,诚恳地说:“妹子,我就暂时住在山下客栈里。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去找我。我等你,妹子,哪怕是等一千年,从宋代等到我们的时候,我都愿意等你。” 凌苏卢说起话来从来都是玩世不恭的轻佻调子,何曾将姿态放到这么低。云海清躲在门口听着,哼了一声,想:“装什么可怜。” 陈若合说:“我要去给我师妹拿药了,你自便吧。”她穿过院子,从小炉上端起煎好的药,从角门走了出去。她师妹昨天淋了雨,又哭了整个一晚上,今天便发起高烧来,睡梦中直说胡话,看着教人心疼。 她同凌苏卢擦肩而过时,连看都没有看凌苏卢一眼。 凌苏卢站在原地望着陈若合身影,露出温柔而忧郁的神情,倒有些像云海清了。他在树下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便低着头走了。云海清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从门后闪了出来。 他在心里默默将凌苏卢列为仅次于陈炽的第二大强敌。陈炽杀人属实,抓到后宰了就是;凌苏卢却是一直缠着陈若合的,赶也赶不走,杀又不能杀,迟早会成心腹大患。 他胡思乱想着走到正堂前,逢上有个门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云海清心头一凛:“你们找到陈炽了吗?” “回大师兄,我们又发现了几具尸体!”那门人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哆嗦着。 他们几个人天一明就全副武装地出发了。昨天夜里陈炽和他师父打斗的时候受了伤,虽然跳窗逃跑,但血迹却被雨水冲洗干净,无迹可寻。几个人只好分散开,几乎把整个山头都翻了一遍。他们发现了许多零碎的鸟雀尸体,想必都是陈炽所为。几个人寻到晌午时分,在林子里发现了人的尸体,而且估计死了有些时候了。几个门生俱都吃了一惊,商量后让这人回来报信,他们守在那里。 “有几具尸体?死的是什么人?”云海清询问道。 “回大师兄,我……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难道没有亲眼见到尸体吗?有几具莫非还数不出来?”云海清奇怪地问。 门人脸上眉毛抖了几下,几乎要吐出来的神情,调息了一下才嗫嚅道:“回大师兄,因为那些尸体……都不是整的,我们也没敢凑近去数。” 云海清点点头,也没多说,去房中取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将剑负在身后道:“带我去看看。”他又叫过来一个门生,让他下山去附近村镇打听谁家有人不见了。云海清想去跟陈若合说一声,却又觉得矫情了。脚步顿了几顿,终究还是跟那门人走了。 第76章 因为才下过雨,后山的山势又十分陡峻,非常难行。陈炽昨晚受了伤,又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怎么行的这段路。两个人沉默着,只顾看脚下道路,却突然听到密林深处,幽幽飘出些笛声,如丝如缕,让人心头倍添哀戚,仔细去听,曲调也是闻所未闻的,在这荒山野岭中突然传出这种声音,只是徒增哀愁而已。 那个门人猛然停住脚步,惊慌地四处张望。 “大师兄,是笛声。何人会在这里吹笛?” 云海清抬起脸,仔细听了一会儿,满脸疑惑。他在唇边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示意门人噤声,然后才小声地说:“奇怪。” 门人琢磨了一会儿,自言自语:“没听过这调子。有点像汉宫秋月,仔细听又不是……大师兄,你怎么了?” 云海清脸色铁青。他忽然忆起了这调子,从幼时起,就如怨魂般萦绕耳际,驱之不去,一日又一日。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他早就忘却这首笛曲,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吹笛的人早已作古,如今难道是鬼魂在其中作祟?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是五六岁稚龄的他,看着站在梅树下美丽而苍白的娘子吹笛,穿着一袭白衣,像是个清瘦的女鬼。雪花和梅花随风纷纷扬起,落在她的身上,还有飘散开来的长发上。那是他见过最凄美、也最恐怖的景象,伴随着笛曲不知名的调子,永远烙印于他心中。 从此,他惧怕忧郁而苍白的娘子。他总觉得那样的娘子是坟头绽放的白花,美丽而不祥。 她曾经抚摸着云海清的头说:“海清长大了,叫侬瞧瞧,你跟阿寒真是相配啊。可是偏偏阿寒不会这么好命,都怪侬做的孽……”她的手冷得像冰,云海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女人是他的师母,也是阿寒和云子棠的生母,师父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拐来的娘子。师母早就去世,阿寒前一阵据云子风说也死了。又是何人在吹这首笛曲?难道真是鬼魂幽幽寻来? 云海清抑制住循着笛声追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冷静下来,对那门人说:“不用管这声音,就当做没有听见。我们快行。” 陈若合和她师叔圣卿一整天都在照顾师父和师妹。师妹倒还好,喝了药,盖上被子捂了一身汗,到傍晚时就退烧了;师父那边反而发起了高烧,烧得满脸通红,裹着被子却浑身都在发抖。陈若合担心她师父因为伤口处理不当患了破伤风,在这个医疗设备几乎等于无的时代而言,都是致命的事情。忙活到天色都黑了,邛崃派出去找寻陈炽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女眷点起灯来,灯火影影绰绰的,让人心头发寒。陈若合去寻云海清,却得知云海清也是晌午时被个门人叫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师父重伤,师妹生病,师叔看起来不像是有主见的人,云海清又不知道在哪里,是否平安。陈若合走出正堂,就觉得再也走不动了,在阶前抱着膝盖坐下来,仰望天空中悬挂的一轮弯月,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不安,心里却害怕得发抖。 在永晏的小说中,最后云海清和陈若合都是被陈炽杀了的。虽然陈若合目前已经把剧情走向全部打乱了,但会不会和原生版陈若合殊途同归,她也不知道。 好在让陈若合恐惧的事情并没有在此时发生。过来戌时,云海清和一干门人就回来了。见陈若合独自坐在阶前,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若合,请你先回去休息。” 云海清看起来格外疲惫,头发和衣服也都乱了。后面跟着的门人都是一副衰相,有的人手里还拿着铁锹之类的。陈若合心头一震,难道是又死人了?如果她现在能和永晏联系的话一定要揪着永晏的耳朵把她骂成永久性耳聋。为什么要给陈炽加这么变态的设定?为什么又让他有这么逆天的外挂? 云海清和那群门人直忙到快半夜,才来寻陈若合。一进门,他就解下外衣丢到地上,坐在椅子上直直叹气。 “又死人了。不知道那陈炽是什么做的,才十二岁就成了这副模样。我倒更愿意相信他是有同党。”云海清揉着眉心,一脸阴鸷。 “死的是什么人?”陈若合问他。 “估计是凌府的家丁。我从尸体上搜到了凌府的腰牌。”云海清从桌上拿过茶杯给自己斟上茶水,“太骇人了。三具尸体,被肢解成了十几段。死了约摸有一两天吧,我们忙活了好一阵子。” 凌府的家丁,一定是凌苏卢带过来的随从。陈若合心里奔过一群食草神兽,完了,恐怕又要和凌苏卢拉拉扯扯拎不清了。 “凌苏卢是住在山下吧?”云海清又倒了一杯茶水,“明天我下山亲自跟他谈,牵扯上王爷,只怕事情会被声张起来,加之捏造罪名在先,子义又在狱中,对邛崃派不利。”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现在找到陈炽。”陈若合说,“这么大一座山头,也不知道怎么找。” 云海清忽然转过头看她:“陈炽可是中意你的师妹若初?” 陈若合愣了一下,马上悟出他的意图:“你想用若初来作诱饵?” “值得一试。” “若初她马上就要嫁人了,现在还生着病,陈炽又是疯疯癫癫的……” 云海清站起身,将陈若合抱在怀里。陈若合侧脸贴着云海清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声。云海清说:“陈炽若是躲,我们也许永远都抓不到他;可是如果他欲杀人,我们必须先将其除掉。” 第77章 “我怕打不过他,连我师父都被他伤成这样。派些门人去,无非是送死。” “不妨事,不妨事。”云海清抚着陈若合披在背上的长发,有如上好的丝缎,“他再厉害,又不是妖魔鬼怪。心中存正气,就能胜过他。”他放开陈若合,攥紧了拳,眼中迸出些狠绝来:“他杀我师弟,一定要偿命。” 作者有话要说: ☆、大打出手 清晨天还没有放亮之际,雨已经停了。陈炽找到山中的溪流,在岸边坐了下来。他张开自己的手掌,满手皆是鲜血,剑刃上也沾满了血。他面无表情,将剑掷到一边,铁器撞击石头的声音格外刺耳,惊起林间栖息的鸟雀。 他脱下衣服左边的袖子,肩膀锁骨上方有一道深深的口子。淋了一晚上的雨,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只有泛白的皮肉咧在空气中。陈炽撩起冰冷的溪水将淤血洗了干净,就听见不远处有个软糯的娘子声音:“你伤得这般重,要用药才行。” 陈炽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若初!”便撑起身,欲往声音来源处去寻,待看清楚站在那里的人,却又怔在原地,神色又冷了下来。 一个白衣小娘子站在树下,头发披散着,只盖了块头巾。她长得像陈若初,却不是陈若初。陈炽觉得她面熟,欲回想,两个月多之前才同这娘子交谈过,可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陈炽不知道她现今有何来意,因而神情戒备地望着她。 “我曾在灌县的铁匠铺中见过娘子。你是云子义的家眷,可对?”陈炽想了想,说。 “亏得你还记着。”那名娘子掩口而笑,“你受伤了,是铁刃所为,对吗?侬会用药,且帮你瞧瞧。” 陈炽沉着脸想了一会儿。这娘子就离他五步远。若他回身拾剑,一剑将其封喉,她断无生机。然而他最终只是后退了两步,盘腿坐下,任由娘子走到他身边屈身,纤纤素手抚上他的肩膀伤口。 这个娘子给他的感觉和陈若初有些相似。温柔,安心,还有掩藏于表面之下,令人不安的执着。 陈炽突然感觉到疲惫。恍恍惚惚之间,他只是断层崖的小师弟,每天勤勤恳恳地练功,暗恋着小师姐陈若初,因为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揪心,他不曾和王爷掺和在一处,也不会因为嫉妒而大开杀戒。陈炽闭上眼睛,问道:“娘子叫什么名字?” 陈炽觉得那娘子抚摸他伤口的手一滞,随后,他看到娘子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侬叫阿寒。” 阿寒从腰间解下药囊,取出药给陈炽敷上,又为他包扎好。在此期间,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唇边依然停留着笑意。陈炽终于忍不住,问:“寒娘子,你我非亲非故,你不问我伤从何来,为何又要救我?” 阿寒抬头,看了陈炽一眼,脸上笑容逐渐扩大:“当然是侬有求于你啊。” 下了一夜的雨后,太阳升起来,照在林子里,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暖意。阿寒回头望了望挂在树梢的太阳,笑容渐渐凝结。她说:“侬和你做一路人。只是你不知要杀多少人,侬却只要一人的命。侬死过一次后,便明白了个中道理。” 陈炽捡起地上的剑,紧蹙着眉头:“你不要跟着我,否则,”他唰的一声运剑,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剑刃已经抵住了阿寒细白的脖颈,“我会杀你。” 阿寒将剑刃拨开,依然是微笑着:“你不会杀侬的。袁小河。”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陈炽听得“袁小河”这三个字,只觉得血都往头上涌,大怒道,抬剑作势要砍。若不是他念及阿寒生得有几分像陈若初,恐怕阿寒早就身首异处。阿寒不闪不避,只是轻轻说道:“为了陈若初,也不必杀侬。” 陈炽听得“陈若初”这三个字,剑势忽然收住,眼睛瞪着阿寒如白玉雕成毫无血色的脸,直喘粗气。阿寒说:“你且收了剑,听侬吹一只曲子,你便明白了。” 阿寒自腰间解下一只十一孔小横吹笛,放在唇边,也不管还有一柄沾了数人鲜血的剑就横在颈边,兀自吹起来。不知是何故,这笛子吹出来的曲子,带着些颤音,像是怨鬼在哭泣一般,让人不忍再听,杀意全无。陈炽的手哆嗦了一下,将剑放下来。他不懂音律,然而他的小师姐陈若初却是会弹琵琶的,大多弹些时下流行的曲子,如《雨霖铃》《忆秦娥》一类的,阿寒所吹奏的曲子,他倒是从来未曾听闻,可能是些冷僻的古调。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陈炽却觉得周身发寒。 *** 凌苏卢纠缠陈若合无果后,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客栈,和肖希直继续等着另外三名家丁回来,等了一天一夜都没见人,料得便是凶多吉少了。一大早两个人坐在酒店楼下的桌旁喝茶,两个人表情都跟不良学生躲在厕所抽烟被教导主任逮到一样,一个比一个难看。 “本公子已经给家父写了信说明情况,让他多派些人来。此事错在本公子太过大意,和希直胸没有关系。希直胸不妨先回灌县。”凌苏卢清楚是自己先提议要带陈炽过来的,祸是自己闯的,肖希直没有拍桌子指着他鼻子骂娘已经算很有涵养了。只好提议让肖希直先撤,免得搅了这趟浑水。 “不必了,碰上这样的事情,丢下苏卢兄,岂不会惹人耻笑。”肖希直勉强笑了笑,只看了凌苏卢一眼,便把目光挪向一边,不敢再看。 第78章 他的眼睛看到凌苏卢身上满都是鲜血,而且这景象越来越清楚,他甚至已经隐约看到了心口处有个致命伤,半截黑色的剑刃从那里露出来。 “苏卢兄。”肖希直叹口气,“如果你撞见了陈炽,不要硬碰硬,多护住心脉。” 凌苏卢兀自奇怪肖希直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客栈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少侠模样的人,熟门熟路地同伙计打过招呼后,便冲着凌苏卢和肖希直两人各恭敬地拱拱手道:“打扰二位官人。小人是邛崃派二弟子云子墨,我们发现了三具尸体,身上有凌府腰牌,怕是凌府家丁。” 凌苏卢一巴掌拍到脑门上,果然如此! 墨菲定律说,如果事情可以往好的方面发展也可以往坏的方面发展,那么它通常会往坏的方面去发展。 不管穿越前穿越后都是如此,简直是宇宙真理。 凌苏卢坐在邛崃派的正堂里,深刻思索着人生寂寞如雪的伟大哲理,连云海清那厮的皮笑肉不笑居然都没有引发他的生理性厌恶。 “所以事情便是这样了。先捉到陈炽,是现在邛崃派要做的,只怕在这之前,又会有些无辜人殒命。”云海清说道。 “陈炽恐怕不止杀江湖中人,连些毫无武功的娘子商人侍女都杀,必须除之而后快。”肖希直倒是很冷静地同云海清商量着。 “没错。最近邛崃派天天遣人出去寻找陈炽踪影,把这一片山头都要翻遍了,却不知他在何处。”云海清叹口气。凌苏卢听得“天天遣人出去”时,心里一动,一下子便想到了调虎离山计。 “不如本公子也留下来帮忙可好?”凌苏卢展开折扇摇起来,摆出最为妖孽的招牌表情,“本公子武功不弱,自保是没有问题的。”见云海清满脸的鄙视和不信任,他高深莫测地一笑,一甩衣袖站起身:“云黑社会大哥若不信,本公子亲自露一手。” 云海清不明其意,也跟着站起来,凌苏卢却又坐下去,示意云海清也坐下。云海清压着心头怒火正准备坐下,凌苏卢动作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脚从桌子下伸过,一脚踹翻云海清的椅子。云海清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着,当下也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凌苏卢指着云海清跌在地上的样子仰天哈哈大笑。 肖希直默默地低头喝了口茶,正准备酝酿下劝架的情绪,突然一个茶壶贴着他耳朵飞过去,正砸到凌苏卢身上,哗啦一声,茶水溅了他一身。 陈若合本来在房里照顾着她师父,听见正堂那边传来动静,貌似声音还不小。她知道云海清一直都在那里坐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担心云海清,就连忙跑过去看。只见一群女眷围着正堂的大门向里张望,肖知县的儿子肖希直蹲在一边捂着脸装什么都不知道,而正堂中传来极为激烈的打斗声。陈若合兀自奇怪,她挤进人群,听见那些女眷如是议论着。 “那位红衣相公生得真是俊俏,武功不错,但是他咬大师兄,太没武德了。” “我觉得大师兄抡着椅子去砸那公子也实在失态。” “这两人到底为什么打啊,师父和师弟的灵牌都放在那里,也真是不顾忌。” 陈若合暗叫不好,凑进去一看,只见云海清和凌苏卢两人正在正堂中厮打得不亦乐乎,两个人头发和衣服都扯乱了,拳脚招呼得毫无技术含量,跟小学生打架一样,偏偏谁也不肯松手。 “你这厮!竖子可恶!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居然还动口,不觉得羞愧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也好不到哪去,x的,本公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陈若合脸色都黑了,她想了想,低头装着没看见,又退了出去,跟肖希直蹲在一起。 “久见了,肖衙内。” “……久见,陈娘子。”肖希直看了陈若合一眼,勉强笑笑。两人都颇有默契地远目,听着正堂中两人踢里哐啷毫无风度的打着。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它今天突然发现…… 作者君也搞不清楚对阿寒是真爱还是高级黑了…… 又苏又开外挂又卖苦逼的头号人物,果断是阿寒啊! ☆、红衣 云海清和凌苏卢两个人打了足足有十来分钟才住手,未分出胜负。云海清理了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哼了一声,用力拉下袖子,遮住满胳膊的牙齿印,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凌苏卢扶住腰吭哧吭哧从地上爬起来,展开折扇,也跟着云海清出去了。 门前女眷见两个当事人都走出来,吓得一哄而散,云海清叫住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说道:“姐姐,劳烦去给两位相公安排间好一些的厢房,他们在此小住些时日。记得打扫干净则个。” 那女眷应了一声就去了。云海清这才发现陈若合靠墙坐在地上,睁着大眼睛看他,目光中有些促狭的笑意。云海清咳了一声,脸色不太自然道:“若合,地上冷,你坐也须垫个垫子。” “哎呀呀,想来这么寒酸的邛崃派哪里有垫子来给佳人坐。本公子看蒲团倒有几个,只是肮脏不堪,也不知……”凌苏卢跟了出来,领子被扯成了深v状,脸颊上带了块青,但是嘴贱不改。 云海清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强忍着回身再揍凌苏卢一顿的冲动,走上前将陈若合扶起来,附在她耳边格外亲昵地柔声低语:“若合,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我送你回去,看看你师父怎样。”他这般严肃的人突然做出这等肉麻的事情来,陈若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以为云海清是被凌苏卢给附体了。 第79章 凌苏卢不甘心地往前迈了一步:“妹子,他没事,本公子可有事啊。本公子赤手空拳,他可是先拿茶壶砸本公子,然后又抡起椅子,跟黑社会大哥一样,差点把本公子的肾给打坏。你若不信,本公子当场脱给你看。” 陈若合头都大了,不知道是先推开刻意秀恩爱的云海清还是先呵斥凌苏卢自重好。幸亏被晾在一边肖希直反应很快,一骨碌爬起来冲过去捂住凌苏卢的嘴,对云海清笑道:“让掌教见笑了。”随后就把凌苏卢拖开了。 眼见凌苏卢渐行渐远,云海清方才松了一口气,脸颊却被烧得绯红,轻轻退开陈若合半步,低头讷讷道:“抱歉。”或许在他看来,尽管两人谈恋爱也有几个月了,在众人之前如此亲密却是轻薄了陈若合。 “你们怎么打起来了?”陈若合抿嘴笑了笑。 “……忘了。”云海清话语中多少有些尴尬,“大抵是言语不和,就动手了。以后我必当修身养性,不会如此。” “为何又要让他们两人住下来?”陈若合问。 云海清敛了面上玩笑的神情,有些忧心地说:“我也是考虑怕他们有些闪失,到底是官宦子弟。陈炽杀了凌家的下人,让他们住在此处,相互也好照应。” “海清,其实是你想监视他们俩一举一动,好牵制官府对吧?” 云海清只是笑笑,并不回答。云海清执意将陈若合送回去,又亲自去看了她师父。幸亏陈措身体好,高烧已经退了,也醒过来几次,意识还不是很清楚,醒来就问守在床边的陈圣卿道:“陈炽死了没有?” 云海清脸色阴郁地站在陈措榻前,思量了许久,将陈若合和陈圣卿都叫出去,开门见山道:“陈炽的事情,是不能再拖了。不管他之后是否还会杀人,他杀我师弟,伤了陈先生是真。” “问题是怎么捉到陈炽呢?他真要躲,难道我们还能翻遍整个邛崃不成。”陈圣卿忧虑地说。 云海清目光灼灼望着陈圣卿,声音沉稳:“据我知晓,陈炽对陈若初极为中意。” 陈圣卿躲避着云海清的目光,嗫嚅道:“这个我是知道的。” “眼下看来,只能先委屈陈若初师妹了。”云海清扬起下巴说,领子上被扯下来的碎布条迎风飞舞,“将陈炽诱出来,众人埋伏而击杀之。虽然未必奏效,但不妨一试。” “若初。”陈圣卿叹了口气。他明明比云海清长了好几岁,此刻在云海清面前,就像是个小辈一样,“希望邛崃派能护若初安全。我大哥已经因他受了重伤,我不希望若初也有事。” “自然。”云海清拱了拱手,道声失陪,便转身离开了。 陈若合有些无力。当时云海清跟她说要以陈若初为诱饵的事情时,她还颇为不放心,别别扭扭的。陈圣卿是陈若初的未婚夫,居然就这么爽快地把陈若初卖了?虽说要以大局为重,但是陈圣卿这也太不把陈若初当回事了。陈若合有些隐忧,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对陈圣卿说:“我去看看师妹,劳烦师叔照料师父了。” 陈若初到底是年轻,病已经好了大半,就是身体还很虚弱,正倚在床头绣着花。陈若合走过去看,见她绣的是一团抽象的图案。 “这火烧云真好看!”陈若合啧啧赞叹。 “师姐,我绣的是牡丹。”陈若初细声细气地说。陈若合噎了一下,换了话题:“若初,当你面对陈炽的时候,你可会害怕?” 陈若初停下手中针线,想了想,点头说:“我怕得要死。他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了,也不知怎地变成现在这种样子。我知晓,云子风是他所杀。他现在这般样子,简直如恶鬼上了身,偏偏怎么就中意我了。”陈若初说着,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陈若合无奈,只得连连劝慰。 *** 阿寒领着陈炽在山中轻车熟路地走。路崎岖难行,又潜藏于荆棘灌木之间,不知淌过几次溪流,绕过几段山谷,才在隐蔽的山坳间,看到一座已经倾颓一般的小屋。 “这里是……” “大抵是唐时的庙宇,如今荒在了这里,从小路走的话,倒是离卧龙镇不远。”阿寒说,“倒是勉强可以栖身。而且,里面还有样东西想让你看。” 陈炽跟着阿寒走进庙中,梁柱坍塌了一般,另一半也勉力支撑着,随时要倾颓的样子。阿寒从中搬出一个古旧的箱子打开,陈炽凑过去看,险些惊呼出声,里面竟是一个雕琢极其精美华贵的凤冠。虽然蒙了尘,却仍能看出其上珍珠、玛瑙、金银、珊瑚之艳色。 “或许是前代权贵在此处藏宝,却未能再取回。人情沧桑,大抵如是。”阿寒掩口而笑,眼波流转望着陈炽,却让陈炽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可怕,“你所爱慕的娘子,出嫁时戴上这凤冠,定然十分美丽的。” 陈炽看着阿寒,忽然笑出了声:“寒娘子说的是。只有凤冠还不够,需要下山裁衣,方不会委屈了她。” “这有何难。”阿寒白皙而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拂去冠上灰尘,“就是这上面的一颗珠子,也抵一身好料的衣裳。” “我明白了。”陈炽忽然兴奋了起来。见阿寒掩口笑得弯下了腰,陈炽也不由放声笑了出来,笑声将树上栖息的鸟都惊得飞走了。 陈炽连夜下了山,去卧龙镇的裁缝铺砸门,让裁缝做两身喜事的衣裳出来。那裁缝见是个少年郎,还以为是谁家孩子恶作剧,正想将人赶走,陈炽却往桌上丢了一粒金子。 第80章 裁缝是个聪明人,看到了这孩子颇为面生,身上还挂着剑,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着陈炽:衣衫破烂,开口就是要裁新婚衣裳,且连新娘的衣裳都一起裁了。非是大富大贵之家,新娘的衣服一般都是由妇人自己裁制。再看这小公子的眼神,隐约带些戾气,根本不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的眼神。 裁缝又想起邛崃派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之事,心里咯噔一下。他也不慌,一口应承下来,冷静地给陈炽量了尺寸,便假装去店铺后面搬布料,把小儿子叫起来,让他趁着夜色去邛崃派通风报信。 “主人家,这衣服什么时候可以裁好?”陈炽敲着桌子,不耐烦地问道。裁缝觉得他这副模样又有些官架子,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在富贵人家里做过事。 “客官要是着急,明天黄昏来取就可以。”裁缝说。 “那好,多有麻烦了。”陈炽说道,迈步出去,一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不见了。裁缝见陈炽走远了,才脱力坐到椅子上,一抹额头,全都是冷汗。 他等到天明也不见小儿子回来,心里觉得不妙,将浑家和女儿全都叫起来去寻。就在出村往邛崃派的山路上,有清晨赶路的发现了一具尸体,正是裁缝的小儿子。 死者脖子上有道很大的伤口,几乎将他的头整个斩下来,血流了一地,顺着山路淌到再无可淌,绘出一大片暗沉的红,像是那小公子让他所裁的红衣,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伤口。他的眼睛犹半睁的,早就没了光彩,似是连凶手的模样都未曾的看到,就稀里糊涂地倒在地上死去,手仍然徒劳抓着,想要向前攀爬,从卧龙镇去邛崃派这段永远走不完的山路。裁缝大恸,伏尸痛哭。一时间,不知是邛崃派,连卧龙镇的百姓都人心惶惶,生怕那凶手就杀上了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趁着更新的时候捉捉虫~\(≧▽≦)/~然后才发现我错别字简直多到奇葩 阿寒越看越像幕后腹黑大boss,还是总裁的那种【倒地不起 ☆、圈套 一大清早,从卧龙镇传来消息,卧龙镇一个裁缝的小儿子昨晚叫人给搠死了。在此之前,有个衣衫破烂出手却颇为阔绰的小公子曾到裁缝家要缝制衣裳。再一问,那小公子体型容貌都和陈炽能对得上。 云海清听闻这个消息,险险气得捏碎茶杯。他抽出剑,抚着寒光四溢的剑身,眉间拧出了一个疙瘩:“我倒是想要看看,是我的剑快,还是陈炽的剑毒。” 云海清叫人把邛崃派正堂前的庭院清理干净,各个地方都布置了人,安全出口exit全部有保安蹲点,陈炽一走进来就一拥而上盖布袋。陈若合和几名女眷远远站在廊下也帮着门生们忙碌。很快,空地中间只剩下了旗杆,就差再挂上“替天行道”的大旗了。 场地整理好之后,云海清又命众人备好飞矢和火把等物,只等着天黑时陈炽上门。 此时此刻,陈炽返回山上破庙之中,见阿寒正歪倒在墙边,嘴唇乌紫,脸色青白,双目紧闭,像是死去有些时候了。陈炽走过去,推推她的肩膀。 “寒娘子,你无恙吧?” 阿寒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黯淡无光。她用袖子拭去嘴角血迹,微微笑道:“侬无事。”她看到陈炽身上有血迹,皱眉道:“你又杀人了?” “那人是往邛崃派去的,只怕是跟邛崃派掌教说我的行踪。杀掉他,免得添麻烦。”陈炽冷冷道,睨了眼阿寒的表情,“怎么,连你也要教训我?” “侬不会教训你。”阿寒抚着胸口,艰难地站起身来,连连咳嗽,“只是提醒……最好不要滥杀无辜。否则死后会下地狱。” “地狱?”陈炽嗤笑一声,转身不再看阿寒,“如今我们哪个不是身在地狱之中?罪业之火,爱欲之身,所以我爱陈若初,她却离我这般远。”他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这些词语也是在凌府时从主人家的一些唐代变文上见的,似懂非懂,随口就说了出来。 阿寒听后,皱眉敛目,沉思了好一阵子。夕阳从颓败的窗子中照射进来,落在阿寒身上,却未曾在地板上投下她的影子。 *** 天色一点点晚了。俗话说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今天却一点晚霞都没有,想来明天也不会是个好天气了。也好,师妹也能少受一些日晒之苦。陈若合坐在自己房间中,忽然听见外面人声鼎沸,许多人拿着火把冲进了临近的小院中。 陈若合叹口气,提着裙子跑过去,只见邛崃派众门生将师妹居住的地方团团围住,手里都拿着武器。 “师叔呢?”陈若合四处张望找寻,没有见人影。或许是不忍见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已经提前躲了起来。陈若合听见领着众人的云海清说:“陈若合是陈若初的师姐,且来几人将她制住,以免碍手碍脚的。” 陈若合第一次听到云海清这般冷酷无情的语气,她明知道这是做戏,只是诱使陈炽自投罗网的圈套而已,却也忍不住心中添些不安。两个门生走过来按着她臂膀,她假意挣了两下,就看着几人闯进陈若初屋子里,不一会儿便拽着小脸惨白的陈若初出来了。陈若初头发还乱着,鞋也掉了一只,满脸惊慌和不知所措。 “陈氏若初,断层崖弟子。我知晓你无罪,但陈炽因你而有罪。如今你师父尚在病榻,我便替你师父做主。”云海清高声说,语气里掩饰不住嫌恶之意。陈若合心脏砰砰直跳,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厮真是云海清吗?如果真是演戏,云海清的演技还倒真可以拿个奥斯卡金奖什么的。 第81章 陈若初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瑟瑟发抖,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嗫嚅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云海清见状,一甩衣袖道:“将这娘子捆在前面旗杆上,陈炽来救她,也便罢了;若是不来,三天之后,沉塘处死。” 到这时候,陈若初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她奋力挣扎起来,凄声大喊:“圣卿!圣卿!”她看到陈若合,冲她叫道:“师姐救我!”陈若合本能想要跑过去,却被两人拽着胳膊,动弹不得。云海清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便随着众门生生拉硬拽着陈若初离开了。陈若合呆呆站在原地,觉得周身都浸在冰水中一般。云海清本来是她最亲密的人,突然展现这样一幅凶恶跋扈的面孔,让她觉得眼前这人只是个披着云海清皮囊的陌生人。 那俩门生扯着她想走,陈若合又站在原地不动。此时,忽然有个声音过来打圆场:“那毕竟是她师妹,她心里定然也不好受。两位相公请自便吧,本公子来看着她就是。” 两名门生松开陈若合就离开了。陈若合揉着被拽疼的手臂,低头一言不发。凌苏卢摇着扇子走到她身边,既不说话也不动手动脚,只默默同她并肩而立,听着嘈杂的声音和女子凄厉的哭喊逐渐远去。过了很久,凌苏卢才低声叹口气,温柔地说:“妹子,你有自己的主见,但是不要被表象迷惑。” 陈若合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哭,大概是被方才的阵势吓到,也可能是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云海清,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害怕。 凌苏卢有些慌,急忙连哄带劝地安慰她,极尽温柔殷勤之意:“妹子,你不要哭,别难过。要不……我给你朗诵一首诗?你喜欢舒婷还是顾城?不愿意的话……我再给你唱首歌?周杰伦的?” 陈若合觉得无奈,却也不好厉声喝止他,只寻了处台阶坐下来,望着渐晚的天色发呆。凌苏卢站在她面前,表情有些滑稽地瞧她。曾经陈若合见过映衬晚霞的云海清,那般场景让她永生难忘,如今却又让她见着暮色之下的凌苏卢垂头望着她,眉目间尽是温柔,很快就要淹没在了夜色中一样。 其实凌苏卢生得真的非常好看,就像是从古风画里走出来的……小受。陈若合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扑哧一声笑了。 她爱云海清,是因为但凡有云海清在她身边,她就有种安心的感觉。即使是中毒,也有云海清替她挡着。而凌苏卢呢……陈若合想到这里,心里却没了答案。 *** 时近黄昏,陈炽从山里抓了只野雉,拿回庙里只粗粗拔了毛取出内脏,在火上烤得半生不熟,就狼吞虎咽地开始吃。他本来想分阿寒一些,阿寒却摆手道:“侬不需吃饭。”她看看天色说:“时辰差不多了,休要误事。” 陈炽答应了一声,去溪边洗了脸,弄得身上干净了些,将玄铁剑挂在腰间,便下山寨直奔卧龙镇。到裁缝家一看,门上贴着白纸,挂着白幡。他叫声不好,昨晚杀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这裁缝家的孩子吧? 院门并没有闩,他轻手轻脚推开门走进去,屋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灵堂尚在,长明灯在风中微微摇曳着。他四处看了看,一边的案上却放着两件半裁好的红喜服。陈炽想,大约是裁缝因为丧子而无心缝衣,只是剪裁出来了而已。他估摸着这件衣服有可能永远都缝不好了,索性就把那半成品卷起来,用腰带一系,挂在背上,走出店铺正准备溜之大吉,却见村头亮着过年时才点的大灯笼,下面聚着些人,好像在议论什么。陈炽本不打算凑这种热闹,只是驻足听了一下,听到有人高声说“把一个小娘子孤零零捆在那里,虽是诱杀人凶手出现,但也不妥。那娘子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陈炽蹙紧了眉,沿着黑暗的墙根摸过去,躲在阴影中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血全都往头上涌去。真是岂有此理!陈炽苦恋陈若初的事人尽皆知,故而云海清扬言,三天之内陈炽不去救陈若初便将她处死。 陈炽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不就是要诱我出现吗?待我血洗邛崃派,你是否能承受冒犯陈若初的后果?他将剑解下,握在手中,踏着夜色直奔邛崃派。 而邛崃派这边将陈若初当诱饵,捆她的绳索却是个活扣,又留了两人在她身边,说是监视,实际上也是保护,其中一人便是陈圣卿,另一人是武功也不弱的云子墨。云海清想陈炽应该不会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可能会先去陈若初的房子,再加上那边临着山,从竹林中穿过来也并非不可能。为防意外,他又带了人去后山搜了一番,免得陈炽从任何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他在后院都安排了门生把守,只要有意外情况,就放箭点火为号。 安置好这一切后,云海清不放心陈若合,假公济私跑去陈若合的院子里一瞧,只见陈若合坐在石阶上,满面哀戚,凌苏卢就蹲在一边柔声安慰,还怪声怪调唱着什么曲。那曲辞闻所未闻,什么叫“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定是什么污言秽语。可是陈若合也没有摆出嫌恶的样子,甚至还低下头,飞速地抿了抿嘴。云海清气得差点学陈炽当场黑化,把凌苏卢捅成筛子,但大局当前,硬是压抑住怒火,大步流星走进去,拎着凌苏卢的后领把人拖走。 “凌公子,陈炽之事和你亦有关系,你出些力,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特么的说话能不能好好说,扯本公子的衣服干啥?” 第82章 “我见公子你一派冥顽不灵,有心点醒。” “卧槽,非礼啊!” “怎么不见肖衙内?”云海清忽然问道。抓壮丁少了一个,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舒服。 “他今天眼睛有疾,早早歇息了。”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前院走去。凌苏卢刚说了个:“不知道今晚陈炽会不会过来。”就听见前院传来打斗声,还有女人的尖叫。 “怎么会这么快……”云海清脸色微变,拔脚就往那里狂奔。凌苏卢跟在他身后,边跑边喊:“只要不是秒杀就不要紧!” 邛崃派众人虽都和陈炽有着血海深仇,却也料他就是欺软怕硬,只折磨手无寸铁的人而已,多少都有些轻敌。就连陈炽的头号敌人,陈圣卿,都不曾想到陈炽真的就大摇大摆从邛崃派正门走了进来,右手提着长剑,左手捧着红色的布料。缎面在火把映衬之下,更显鲜艳。 手捧喜服,陈炽是为提亲而来的。他知晓陈若初早和陈圣卿订了亲,但他不管。只要是陈炽看上的,凭他手中的玄铁剑,也能夺过来,哪怕他脚下踩的尽是鲜血。 邛崃派门前还守着两个门生,乍见个十来岁的小官人走进来,还兀自发愣。他们没想到神出鬼没的陈炽竟敢真就这样过来,还以为是邛崃派哪个门人的幼子,刚想呵斥让他离开,忽见剑光一闪,黑色的剑和夜色融作一处,血液喷溅出来,却像是要撕破这天幕一般。 抽剑,甩出,瞬间偏移身体重心以使力,再拔剑,捅进另外一个尚在惊诧的人的躯体。一气呵成,连刹那之间的犹豫都没有。陈炽觉得也许自己上辈子做了无数次这样的动作,如此方能行云流水,血雾交织,染湿了怀中衣物。这一切几乎只在瞬间发生。他抬眼,见邛崃派空地中间立着根旗杆,上面果真捆着一人。相隔甚远,但身形却是熟悉的,连在梦中,陈炽都万万不会弄错。 那的确是他所深爱的陈若初。 陈炽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直往陈若初那边奔去,孰料斜刺里杀出来两个人,两名持剑人虽然剑法不同,两柄剑却配合无间,硬是阻断了陈炽的去路。映着院中墙上火炬的光,陈炽认出其中一人是邛崃派的弟子,另一人是他所最恨的陈圣卿。 “来得正好!”陈炽狞笑道,剑气流泻,剑身倏然划过如黑色的虹,带过陈圣卿迎他剑势而上的剑刃。陈炽稍退半步,陈圣卿胳膊上却添了一道伤口,许是伤到了血管,鲜血竟从中喷了出来。 陈若初远远看见陈圣卿受了伤,也不知伤重不重,会不会危及性命,惊恐哀痛之下放声大哭。她根本就不会多少武功,此时此刻也没了主意。她没有办法,唯有哭。大概她也没有意识到,她的泪水只对陈炽奏效。陈炽的目光掠过剑身,看了陈若初一眼;他欲再杀陈圣卿,云子墨那头急忙一剑刺来,隔开他的攻势。陈炽不耐地皱了皱眉,反手握剑,脚步一动,避开了对方。这是个迷惑他人的招数,云子墨若是乘胜追击,陈炽便会一收剑锋,进而直击他命门。 眼看云子墨要血溅当场,忽然间院中火把攒动,上百支火把烧起来,照得此处如同白昼。许多人都听闻这边动静跑了过来,火光映亮了一张张人脸,黑压压地仿佛填塞满了邛崃派,在陈炽眼里却毫无区别。 因为在他眼中,只有陈若初一人而已。 他不惧,只是抱紧了左手捧着被血染过的红色喜服,嘴角微微扬起。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陈炽才是腹黑总裁的料…… 今天是4000+肥更~ ☆、混战 陈若合在院中听到动静,心里咯噔一下,估计陈炽已经杀进来了,赶紧就往前面跑。陈若初早被门人们放下来。她放心不下陈圣卿,也不顾头发衣衫凌乱,一身的狼狈,就直往战圈里闯,被人拦下来。见师姐陈若合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大哭。 “不哭,不哭……”陈若合连连哄着她,又抬眼去看陈炽在场中站定的身影,觉得这人陌生得就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样。十二三岁的陈炽又瘦又高,打远处看来,跟成人几乎无异。他微弓着腰喘粗气,剑尖斜指地面,云子墨和陈圣卿退离数步,表情多少都有些震惊。 应该是想不到陈炽的武功竟然长进到如此可怕的地步,或者是惊诧他如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云海清手里举着火把大步流星走过来,陈若合站在人群中看他。门人自动给云海清让开一条道,云海清走到陈炽面前,冷冷道:“陈炽,你总算是敢现身了?” 陈炽不说话,抬起剑尖斜斜地指向云海清,目光却朝着陈若初这边看过来,眼神映着狂热的火焰,却像是冰锥一般,让站在一边的陈若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知道现在陈炽被邛崃派中武学修为最高的几个人围着,她暂时不会被一刀捅死,但她本能觉得害怕,想转身就逃。当她目光落在云海清的背影时,觉得稍微安心了一些。 “你当真有如此觉悟,我云海清相陪,代你师父行门规,为云子风和死去的数人偿命。”云海清扬起下巴,他所说的话似乎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一时间场中寂静无声,只有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 云海清将手中火把往旁边一掷,从腰间抽出剑来,和陈炽对峙。陈若合远远看着忍不住为他拙计,陈炽只有一个人,这里却有几十人,为何不冲上去群起而攻之?大概云海清觉得那样有失侠客风度,非要去单挑,她真想为云海清的迂腐点一根蜡,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却连咳嗽一声都显得刺耳。陈若合只能祈祷陈炽因为年幼,黑化还不够彻底,打不过云海清。 第83章 云海清摆出了决斗的架势,摆手示意云子墨和陈圣卿退开。陈炽却偏偏不按常理出牌,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往陈圣卿身边蹿去,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陈圣卿大惊之下出手反击,却因为手臂受伤反应慢了一分,眨眼之间,已被陈炽用剑架住了脖子,满面惊慌之色。 “师叔!”陈若初尖叫起来,推开陈若合就往陈炽身边奔去。陈若合急忙拽住她:“不要去!他就是想诱你过去!你不可上他的当!” 云海清脸色变了,他也没想到陈炽会来这样一出,当即挺剑欲杀陈炽,却被陈炽揪着陈圣卿的手臂拦在身前。 “云掌教,”陈炽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中带着讥讽,“你杀我可以,先杀了这个人。” “不要!”陈若初喊出了声,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硬将陈若合甩了个趔趄,直朝陈炽跑过去。 “小河,求求你,放了他!”陈若初不知何时满面都是泪水,连声音都变了调。陈炽的脸色暗了下来,手中的剑无意识往后划了一下,红色的液体从陈圣卿的脖子上蜿蜒下来,染脏了他的领子。 “放开他!”云海清估计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又没受过解救人质的专门训练,多少有些发慌。他举剑为令,众门生会意,暗排奇门八部之阵,将陈炽围在中间,却因为陈圣卿还在他的剑下,投鼠忌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把剑都放下。”陈炽道。云海清没了主意,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将武器垂下,暗中布置的门生张弓欲放冷箭,却一时也找不到适宜的时机。 陈炽拖着陈圣卿慢慢后退着。血越流越多,滴到了地上,在尘土中溅起小小的涟漪。陈圣卿觉得头晕目眩,陈炽的手臂就像是铁箍一样,冰冷的,挣也挣不开。他看着陈若初向这边走来,他只想让陈若初赶紧离开,躲起来,躲到陈炽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言语哽在嗓子眼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炽的眼睛直直盯着陈若初,凑到陈圣卿耳边低语,有如恶魔的呢喃:“师叔,我且问你,你可有碰过她?你将她视若珍宝,还是怎样?我手上稍一用力,你就会死。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让你死,我要让你尝尽我所吃的苦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陈若初毫不畏惧地和陈炽对视着,满面都是泪痕。 “袁小河,你放开师叔,我跟你走。其他人都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不要滥伤无辜。”陈若初抹了把脸上的泪,语气坚决。 陈炽怔了一下,依然痴痴地看着陈若初。他的眼睛隐藏在阴影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陈炽扑哧一声笑了,如同小孩子见到了喜欢的玩具那般,笑容中还带了些天真。 “小师姐,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陈若初不假思索道。陈若合这边急得都快冒烟了,恨不得立时冲上去将陈若初拉回来。凌苏卢从围观群众里挤过来,按着陈若合的肩膀不让她轻举妄动。 “妹子,你冷静些。时间拖得越长,他的破绽就越多。”他抓着陈若合的肩膀,直到感觉她冷静下来了,凌苏卢才柔声道:“我去帮云海清,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动,记着了吗?好好的。”说罢,他将扇收在袖中,解下腰带。陈若合还以为是他当场耍流氓,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凌苏卢的剑是把软剑,能够盘在腰间。 战圈之中,陈炽望着陈若初不语。过了许久,他将剑移到左手,右手伸到怀中,拽出一件红衣裳来,隔空丢给陈若初。 “这是专门为你裁的喜服。穿上,跟我走。” 就是这一掏一丢的破绽,陈圣卿忽然手肘往后重击而下,陈炽早有防备,左手狠狠一勒,陈圣卿闷哼了一声,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低垂着头喘气。 云海清瞅准了这个机会,忽然运剑直袭陈炽,剑势有如惊鸿,又如暴雨骤然而至,破空而成一声尖啸,冲着陈炽肋下而去。他几乎浑身破绽都暴露在外,不求防御,只求一击得手。陈炽一惊之下,剑从陈圣卿脖颈上划过,甩出去去架云海清雷霆万钧的攻势。 时间仿佛都在一瞬间凝滞住了。陈若初只看到铺天盖地的红,是那件红衣飘过来,落在她的头上,衣摆在风中缓缓落下,遮住她的视线,只有红色的一片,在风中如羽毛一般轻轻颤抖着。 陈若初呆呆站在那里,任由被红色喜服遮着,也不愿去掀开。她怕掀开之后,就会看到陈圣卿倒在血泊之中,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她听见打斗声,剑器相撞的尖啸声。她的眼泪落下来,忽然她感觉到被人抱住了。 “放开我,你是谁?师叔、师叔在哪?”陈若初挣扎着,大声喊道。她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红布,见陈圣卿半跪在他面前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碎光,脖子、领子上全都是血。方才云海清突袭,陈炽一慌,剑刃横过陈圣卿的脖子,就去迎战云海清了。陈圣卿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见陈若初披着红绸,如木偶泥塑一样站在那里。他心里一疼一紧,勉强爬起身来,走到陈若初身边,紧紧拥住他。 他本来对陈若初这个小姑娘也就是止于疼爱而已;师父想让他娶若初,若初也有心嫁他,他便接受了,心里也没什么波澜。然而经今夜一事,从鬼门关绕了一遭,他却觉得两人已有了死生相依的契约一般。 “不哭了,若初,师叔在这里……”陈圣卿因为喉咙受伤,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浑身的力气,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痛着。 第84章 陈炽一人对战云海清、云子墨、凌苏卢三人,还要提防着几名武功较强的门人偷袭,却丝毫未见捉襟见肘之态。云海清和陈炽交手数回后,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他的武功就像是波澜不惊的大海,海面之下,究竟有多深,却探查不到,只觉得深不见底,甚或远远强于他。 陈炽这边与云海清交手,那边却回头看了眼陈若初。只见陈若初同陈圣卿抱做一处,登时气血上涌,妒火中烧,只恨方才没将陈圣卿的喉咙割断。三人合力将剑居高临下刺向陈炽胸口,陈炽横过玄铁剑,用力一架,忽然仰面往地上一倒,剑猛地撤下往地上一扫,直划过三人脚踝。三个人往后躲避,陈炽趁此机会,不再恋战,向着陈若初狂奔而去,同时怒气冲冲地横剑,欲让陈圣卿血溅当场。 陈若初越过她师叔的肩膀看到陈炽正朝这边冲过来,惊呼了一声,将陈圣卿推到一边,以身来挡剑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多姓陈的一锅炖,时常搞混…… 其实这个故事完全可以叫【姓陈的和姓云的故事】 ☆、凤冠 见陈若初忽然冲出来为陈圣卿挡剑,陈炽一怔,收势不住,剑尖随即挑起,擦着陈若初的衣服掠过去。陈炽被猛收起的气劲震即自身,陈若初听见他痛苦闷哼了一声,后退半步,垂下头,好似受了内伤。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陈炽忽然又满血复活,冲上前扯起陈若初的胳膊,冷冷道:“走。” 陈圣卿大惊,挣扎着起来抱住陈若初,陈炽拿剑的手制着陈若初,使不上力,索性一脚踢过去。陈若合站在人群中,也不知道陈炽踢了他师叔哪个部位,只见陈圣卿捂着某处痛苦倒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不省人事,隔这么远陈若合都为他感觉到疼。陈炽拽着陈若初往门外跑,速度惊人,陈若初挣扎不停,陈炽一个手刀打在她脖子上,然后将陈若初扛到身上,脚步一点都不见慢。剑尖翻飞,将几个想要拦他的门生击退。陈若合看见有血喷出来,不是陈炽的血,而是那些门生的血。陈炽扛着陈若初,红衣搭在他们的身上,血落在红衣上,被红色的火光映着,像在夜空下灼烧扭曲的火焰。 陈若合倒抽了一口冷气,陈炽这要把陈若初带走了还能有好事吗?她推开众人直往场中跑过去。她在旁边看了这么久,心里清楚得很,她不是陈炽的对手,不仅她,云海清,云子墨,凌苏卢……他们都不是陈炽的对手。陈若合握紧了拳,手心里满是冷汗。 如果还能见到永晏的话,一定要把她揍到再也不会给小说中的人物开外挂。 陈炽往邛崃派之外狂奔着,门生们纷纷举起武器,奇门八部阵渐次缩小,陈炽直奔“死”门而去,他也不破阵,只是见人就杀,凡靠近的人,挥剑便砍,剑气强悍无比,剑路毒辣诡异,那种剑法,他师父从未教过他。一时间几乎无人可近陈炽。 云海清提剑追上去,陈炽反手架住他的剑,脚步一点都不曾迟疑。云海清额上青筋暴起,大喝一声,将陈炽逼退两步。陈炽回头看着眼云海清,嘴角撇出冷笑,左手伸到后背扶住陈若初,右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握住剑柄,从后对云海清掷出,一把玄铁剑竟化出许多似真似幻的影子来,让人分辨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剑。 “海清!不要去接!快躲!”陈若合高声地喊道,她知晓陈炽的这招,永晏描写道,这招是以剑影迷惑对方,可他真正的杀意之剑就隐藏幻影当中,几乎一击必杀。 云海清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陈炽还想再追,却听得夜空中,不知何处传来幽幽笛声。按理说,场中这样混乱,笛声是听不见的,可是这声音却清楚明白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曲调陌生,应是古曲,却莫名让人感觉到悲哀,甚至连杀意都慢慢在这笛声中消融。 陈炽回头看着眼墨色的天空,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随即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轻轻叫了声“阿寒”,便往外跑去。跑出了几步,其他人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欲要去追,忽见一匹白马飞驰而来,马背上无人,陈炽冷笑了一声,抢步冲到马旁,抓住缰绳纵身一跃翻身上马。红衣在马背上翻飞起来,风不知何时已经大了起来,扬起满地烟尘。陈炽骑着马,陈若初伏在他背上,白马跑上山路,转眼就没了踪影,只留下邛崃派一干人在原地瞠目结舌。 “追!”云海清大怒,脸气得都歪了。场上横七竖八都是门人的尸体,众人对陈炽都是心生恐惧,云海清虽然下了追的命令,竟然一时间也没有人动。云海清见状,叫人牵马过来,他亲自去追。 陈若合走到云海清身边,她说:“让我一起去追。” 云海清看了陈若合一眼,叹道:“若合,你可是在怪我?不妨事,你且冷静一会儿,我将陈炽擒回来。” 陈若合知道云海清并非陈炽的对手,云海清半夜三更去追他等同于送死,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样出言劝阻。 “让我跟着去吧。不论怎么说,我是陈若初的师姐,也是陈炽的师姐,而且我自保无虞。”陈若合坚持道。 云海清看着陈若合,目光中有些她所读不懂的内容,像是悲哀,像是怜惜,又像是为难,几乎要把陈若合整个都淹没了。最终云海清似是下定了决心,叫道:“子墨。” “大师兄有何吩咐?”云子墨身上也有伤,却不甚严重,此刻正自行包扎着,听见大师兄唤他,连忙应了一声。 第85章 “备马,连夜去追陈炽!搜遍整座山也要把他搜出来!不救回陈若初,有何面目见断层崖之人!”云海清一撩衣袖,昂着下巴道,他再未看陈若合一眼,径自从她眼前走过。 “云兄请留步。”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凌苏卢已将剑缠回腰间,摇着手中扇子,“贵师弟受了伤,还让他大半夜的去搜山,不妥。不如本公子和你一同去追,如何?” 云海清站住脚步,侧过半边脸,看着凌苏卢,凌苏卢眼中含笑与他对视。云海清懒得客气,干脆地说:“有劳凌公子了。” “喂!”被彻底忽略存在的陈若合有点急了,怎么凌苏卢也跟着云海清胡闹?凌苏卢转过头,对陈若合温和笑道:“妹子,你不用担心。不会那么邪门,你也担心你的师妹吧。” 凌苏卢话中藏着话,安慰她陈炽并不一定就像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外挂无敌。陈若合不知再如何反驳,只得沉默看着两人骑上马踏着夜色走了,她低着头慢慢走到陈圣卿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 马背颠簸,不一会儿陈若初便醒过来,她发觉自己伏在陈炽背上,却也不动声色,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悲哀。 “若初,你醒了?”陈炽问道,语气温柔,与杀人时的他判若两人,“你莫怕。很快便要到了……” 陈若初撩起鲜红的喜服衣袖擦擦眼泪,按着怀中,那东西还在,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山路并不好走,马到后来几乎都跑不起来了。陈炽便跳下马,将陈若初从马背上抱下来,打横抱着她继续走路。道路黑暗崎岖,陈炽却像是走在平路上一般,陈若合只听得夜枭叫声,风从耳边呼呼刮过。 她想让陈炽将她放下来,可是她的心跳的飞快,脚是软的,甚至说不出一个字来。就是陈圣卿都没有这般抱过她啊。如今这样抱着她的,却是她的师弟…… “若初,我爱你。”陈炽拥她更紧了一些,意乱情迷地喃喃道。 陈若初不语。她攥紧了袖子。春夜还有些凉,可是她满手都是汗。 “我早早就爱上你,怪只怪你一心要嫁陈圣卿。世人多说假话,只为掩藏真心。唯有我爱你,千真万确,天地可鉴。”陈炽小声道,浑身血腥味扑鼻,让陈若初觉得披在她身上那件大红的衣裳都是用血染成的。 “若初,最后娶你的必定是我。” “任谁也不能把你给抢走。” “我或许前世就爱你了,欠了你许多,这辈子一一还给你。” “若初,我爱你。” 陈炽像是在呓语一般。无论他说什么,陈若初都不回应,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任由陈炽抱着。泪水滑落脸颊,掉在衣袖上,又在黑夜中风干。陈炽也不在意,在黑暗里一步步走着,不停地倾吐相思之言。 这个时候,天上的乌云忽然散去,月亮出来了,陈若初看到面前一片稍微开阔的地方,掩在苍松之下,是一个几欲倾颓的小庙。陈炽微笑着说:“若初,到了。就是这里。” 他抱着陈若初走进去,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地上,如同对待一件绝世珍宝。陈炽对着黑暗叫了两声:“寒娘子,你可在?”见无人应声,自嘲笑道:“想必她是去备红烛了。也罢,先稍等上一会儿吧。”他打开那个木箱,取出凤冠来,在月色下细细抚摸了一番,又捧着凤冠,转身对着陈若初笑,献宝一般,甚至极轻地唤了一声:“娘子。” 月光从破败的窗外洒进来,陈若初努力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右手按着心口,似乎十分难受。在陈炽眼中,却觉得她如天仙下凡般,任这世上何等红巾翠袖都比不上。他走到陈若初面前跪下来,温柔地将凤冠戴在她头上。陈若初头发都给弄散了,凤冠较之她的身形又太大,陈炽不得要领,戴上去凤冠就往下滑,他连忙用手按着。 陈若初一直不动,任他摆布,她的手探进衣领中,摸到了先前藏在怀里的半把剪刀,握紧了。陈炽还在那研究凤冠如何戴在头上,无暇顾及她手中的动作,陈若初咬紧了嘴唇,深深吸口气,脑中想着陈圣卿的模样,忽然拔出剪刀,对着陈炽心口便是用力一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君和它上铺讨论了一下,【云海清去追陈炽时陈若合应该是何反应】这个问题 按理来说,布置好了天罗地网还让陈炽把人给抓着跑了,对于云海清而言是件很操蛋的事情 他去追是应该的。 但是偷看过剧本的陈若合知道她老相好打不过陈炽。但她无论是身份还是立场都没有理由去阻拦云海清 于是我们讨论着讨论着就没下文了= = ☆、【番外/恶搞小剧场】她们的男人  作者君它今天发现,女性人物几乎每一只都有两个或以上追求者,当这些追求者在一起时…… 第一场 浪漫咖啡馆久别重逢互诉衷肠 温馨浪漫的情趣咖啡馆内 人物:凌苏卢,云海清 导演:陈若合 凌苏卢和云海清面对面坐着,含情脉脉望着彼此,柔情缱绻,相思之苦,重逢之喜,尽在不言中。 凌苏卢:(深情地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都想揍扁你的脸…… 导演:cut!姓凌的!搞什么飞机!歌词都记不住是吗! 凌苏卢:陈导,本公子看着这货的脸就忍不住唱错…… 第86章 导演:不准找借口,好好演!再念错台词,仔细你的皮! 凌苏卢:(委屈,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无法忘记你容颜……海清,这么多年,我总算找到你了! 云海清:(面无表情)苏卢,我也好想你,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再不要离开你了。 导演:cut!云海清!你的感情都被狗吃了么!怎么这么僵硬!重来! 云海清:若合…… 导演:叫我陈导!重来重来!再给我跟谷歌发音一样念台词,仔细你的皮! 云海清:(痛苦状)苏卢!我……我也好想你!呕……(弯腰呕吐) 导演:cut!云海清你怎么搞的! 凌苏卢:(兴奋)陈导,他蓄意捣乱,居心不良,本公子帮你扒了他的皮!(挽袖子,扑上去) 云海清:(怒)扒你的皮!就你唯恐天下不乱!(反击) 两人混战一团。 导演:(大怒)都给我住手!当我是死的啊!滚出片场,各做仰卧起坐五千个! 凌苏卢/云海清:(同时住手)妹子tat/若合qaq 导演:哭也没用!滚出去! 于是这场《浪漫咖啡馆久别重逢互诉衷肠》变成了男男主角在片场外轮流给对方压着脚做仰卧起坐,相顾无言。 第二场 奢华金銮殿久别重逢互诉衷肠 富丽堂皇,装潢颇有异国风格的皇宫。 人物:蔡向风,云子义 导演:阿寒 向风十分威严地坐在宝座上,云子义恭敬行礼。两人表面虽是君臣,心中早已为对方倾心。 云子义: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向风:爱卿平身。许久不见,爱卿又憔悴不少,朕看着真是心疼。 导演:cut!义父,你的语气要更急切关心一点,把你平时调戏侬的痴汉劲拿出来。 向风:(阿寒乖女为什么不是你来演臣子要这小子来演,他是我情敌啊我勒个去。没敢说出来。)许久不见(走下王位),爱卿又憔悴不少(走到云子义身边),朕看着真是心疼(绕到云子义身后)。 云子义:(=口=)陛下,请自重! 向风:(径直走向导演)云将军许久不见,可有思念朕啊?(对导演动手动脚)。 导演:cut!义父你活腻了是吧!子义,上! 云子义:遵命,陛下!(冲过来拉着向风一阵痛揍) 向风:(大叫)救命啊!造反啦!打皇上啦!快护驾! 导演:(冷笑着坐上宝座)义父,你搞清楚了,这里谁才是皇上~ 向风:(痛哭)你这没良心的死小孩! 导演:(装可怜)子义,你看他骂侬qaq 云子义:(拔剑)阿寒莫哭,我为你报仇! 于是这场《奢华金銮殿久别重逢互诉衷肠》变成了男主殴打男主,导演女王状坐在道具龙椅上看热闹。 第三场:寂寞梧桐树久别重逢互诉衷肠 秋夜梧桐树下,黄叶纷飞,凄冷寂寞 人物:陈炽,陈圣卿 导演:陈若初 陈炽和陈圣卿站在树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陈圣卿:(背诵)君一去就是三年,我苦守梧桐树下盼君归来,总算让我盼到君归,(噎了半天)我好高兴啊。(伸手往腰里袖子里找了半天,找出一块手帕,擦擦眼睛) 导演:cut,师叔,你表演得太不自然了。 陈圣卿:很不自然吗? 导演:(点头)瞎子都能看出来你一点都不高兴哦。 陈炽:(神经失常,恍惚地)我爱你,我这样爱你,我再也不要离开你。 陈圣卿:师侄他自顾自就开始演了。 导演:他神经病,不管他。对了……师叔,我今天给你做了好吃的。(脸红) 陈炽:(继续碎碎念着台词)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你是我的,不能爱上任何人…… 陈圣卿:(感动)若初,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我年纪大,又生得不好…… 导演:师叔,你不要这么说。 陈炽:(灵魂出窍状碎碎念)你不要离开我了,我爱你,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都可以,我爱你…… 陈圣卿:(牵起导演的手)若初…… 导演:(脸红)师叔…… 陈炽:(忽然抓狂)你还是爱上了别人!为什么!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么!为什么!为什么!!(拔剑对着梧桐树干开始狂砍) 陈圣卿:(担忧)若初,师侄他好像不按剧本演了。 导演:他神经病,不管他。师叔,你拍了这么久的戏也累了吧,我们去坐坐,吃点东西。 陈圣卿:好。 于是这场《寂寞梧桐树久别重逢互诉衷肠》变成了男主之一和导演秀着恩爱一同离开,另一男主拿剑疯砍道具梧桐树。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是手痒写的恶搞篇。正文下午继续~ ☆、行刺  陈若初性子柔弱,却不懦弱。当她知晓陈炽数度潜入她房中欲行不轨时,便偷偷在怀中藏了半把磨好了的剪刀。此时正是陈炽无暇他顾,毫无防备,行刺他最好的时机。 陈若初一辈子出剑掣剑都不会有这样大的速度,也不会用这般大的力气。然而剪刀却停在离陈炽心口还有一寸的地方,再也动弹不得。 陈炽左手紧紧握住了剪刀,手心被刀刃所伤,鲜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他似乎呆住了,感觉不到疼,也弄不清楚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只抬眼怔怔望向陈若初,眼中尽是委屈与不可置信。这样的眼神,依稀可循一年前同她朝夕相处,沉默寡言的袁小河的影子。 第87章 凤冠从陈若初的头上滑下,跌落在地上,珠玉玛瑙散落灰尘之间,在月色中散着凄凉的微光。陈若初也吓住了,甚或忘了恐惧,红衣犹披在肩头,只是看着陈炽蹲在她面前,握着剪刀的刀刃。陈若初闭上眼睛。她知道陈炽的杀人手段,云子风的死状历历在目,她想,自己大概是活不下去了。 陈若初脑中浮现出陈圣卿背着药筐采药,坐在路边休憩时的样子,身体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眼角有水光浮现。她松开手,那半把剪刀完全握在陈炽的手中。 “你动手吧,袁小河。”陈若初终于对陈炽说了第一句话。 陈炽盯着手上的伤口不语。他脸上忽然扯出狞笑来,将半把剪刀丢到一边,拿起陈若初的右手,捏在手腕处狠狠一拧。陈若初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脸埋在臂弯和满地灰尘中,只有后背不停颤抖着。 陈炽见陈若初这副模样,忽然又心软了。他伸手抚摸着陈若合的头发,又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拉起来,逼她看着自己,表情似哭又似笑:“若初,你当真如此恨我?宁死也不愿同我做一处?” 陈若初把脸撇到一旁,不说话。她的头发被扯乱了,几绺散在耳畔,脸上沾了灰尘,泪水在其中划出明显的泪痕。陈炽看她这副模样,心下又软了,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抚摸她的脸。见陈若初呆怔着没有回应,陈炽又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陈若初奋力推开他,陈炽却整个都压在陈若初身上,吻如狂风骤雨般而至,受了伤的手去拉陈若初的领子。嘴中不断念着:“若初……若初!” 若初若初若初……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狂热炽烈的思念,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陈若初右手使不上力气,左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摸到了丢在地上的半把剪刀,拿起来对着陈炽胡乱去捅。 月光越发凄寒。陈炽反应极快,这回直接抓住了陈若初的左手腕,用力一扯,复而一拧,陈若初大叫了一声,牙齿咬住了舌头,血从唇角淌出来,眼泪瞬间落了下来。疼痛刺激了她的意志,陈若初近乎疯狂地在陈炽身下挣扎起来,大喊着:“放开我!我要你死!你伤了师父,伤了师叔,我要你死!” 陈炽忽然怔住了。过了很久,他轻轻从陈若初身上推开,低头看着陈若初,乱发遮着额头,看不清楚眼神。他只是看着陈若初,目光中的疯狂和深沉如同烈焰,几乎让陈若初感觉到自己被烧灼起来,烧成了灰烬。 他们两人,何时成了这般的模样,再无回头的可能。 过了许久,陈炽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嘴能动,能说出来话了。他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陈若初本来瞑目待死,却听见陈炽发出近乎凄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这样笑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有如夜枭的叫声,简直不似人所能发出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所想所念,什么都无法吐露。陈若初的手腕剧痛,却忍不住蜷起身体,她害怕这样的笑声,只想离眼前这人更远一些。陈炽笑了好一阵子,忽然转过身,从敞开的庙门就这样跑了出去。陈若初努力支撑起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去看,月以西沉,密林重重,天色微微放亮,不知道陈炽跑到了什么地方。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忽然一软,倒在地上。 陈若初是被幽幽笛声唤醒的。她睁开眼,见依然躺在破庙的地板上,晨光熹微。在这间破败的房中角落,一个白衣胜雪的娘子正在吹笛。陈若初慌忙爬起来,她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接了回去,裹着厚厚的布条。那件红色喜服盖在她身上,红色触目惊心,让她看了心里就有些害怕。 “你……”陈若初费力地爬起来。不见陈炽的影子,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你的伤无碍了。”阿寒放下手中笛子,却不去看陈若初,只是望着门外天光,目光似无焦距一般,“等你觉得恢复了,从这林子中找到竹木,顺着竹林下去,就能到卧龙镇。侬猜测邛崃派中的人也在寻你。” 陈若初以前从未同阿寒讲过话,但她却认出了这是阿寒。云子义的相好寒娘子,邛崃派中几乎人尽皆知。然而云子风说过,这寒娘子早就横死灌县街头,她眼前这人又是人是鬼?陈若初不知晓,也不愿去想。她近乎麻木地点头,从生死之间走过一遭,阿寒是鬼魅又怎样? “你为何要救我?”她轻声问。 阿寒想了一下,苦笑道:“侬非是救你,侬是救自己。”她只说这一句话,又抬起笛子吹起来。笛声轻盈,似要随着晨风漂浮起来,让陈若初心中郁积的痛楚稍有舒缓。 她咬着嘴唇,费力站起来,扯掉身上那件红衣,慢慢地往庙外走去。阿寒没有送她,却一直在吹着笛。陈若初总觉得阿寒在曲中蕴了什么想要传达她,她却无心去追寻。 陈若初摸到竹林,旁边有溪水潺潺流过。她走到水边,撩起溪水洗去脸上的尘土和血污。想起昨晚陈炽曾迷乱地吻她,又厌恶地洗了好几遍。她扶着路旁竹子,举步维艰。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找到卧龙镇,也不知道会不会逢上陈炽。但她只能按照阿寒指的路慢慢地走。太阳越升越高,陈若初又累又饿,一步都走不动了,坐倒倚着一棵树干直喘气。 似梦似醒,她听到了有人在喊:“若初娘子,你在何处?听到了就吱一声!” 第88章 “我……我在这里……”陈若初想喊,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就哑了。 陈若初却听到了那人说:“本公子听到了陈若初的声音,就在这附近,好好找找!”然后陈若初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晕了过去。仅有的意识是有人焦急地唤她:“若初……” 若初……若初…… 在梦中,师叔常常这样唤她;然而陈炽也是这样唤她的,两个人一遍一遍地唤她,她在梦中拼命地跑着,躲避着呼唤她的声音。分不清是美梦还是噩梦,甜蜜而血腥。陈若初紧蹙着眉头,怎样都不愿醒来。 云海清和凌苏卢将昏迷的陈若初带回邛崃派后,陈若合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师妹没事,她爱的人也没有事。真是太好了。不管陈炽有没有被抓到,至少现在他们还没事。 云海清满脸疲惫,下巴上满是胡茬子,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将陈若初安置好后,又叫云子墨来给陈若初把脉。好在陈若初只是大病初愈,又受了惊吓,并没有大伤。不过在医疗设备条件极差的宋朝,这样的病如果不好好休养,也可能会要命的。 陈若合看云海都快被累成狗了,十分不忍。有心让他去歇息一下,然而云海清却有更多事要做,清点昨晚混战中死伤人数,各发下银两给家眷,派人去安葬,还需要安排强壮门生巡逻,以防陈炽再杀进来。 想来这上百人的邛崃派,掌教也不是好做的。陈若合帮不上云海清什么忙,只能躲在角落里画着圈圈,周身直散发黑色的粗线条。如果不是云海清他师父莫名其妙就挂了,她恐怕现在早和云海清在哪个桃花源里郎情妾意。 凌苏卢也是熬了一夜寻人,比在网吧包夜打游戏还累,刚回邛崃派就想赶紧去睡一觉,却见肖希直过来,满面忧愁。 “苏卢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凌苏卢打着哈欠:“看希直胸这表情,还是先说坏消息吧。” “苏卢兄派出去送信的那个伙计,被人捅死在山路上,死了估计有一两天了,今天早晨才被发现。” 凌苏卢一脑门拍在额头上。完了,给老爹的信都送不出去,他被困在这里了。 “好消息呢?” “天子生辰,大赦天下。” “这算毛好消息?”看肖希直脸色不对劲,凌苏卢赶紧改口:“对天下苍生是好消息,可是于眼前无益。” 肖希直叹口气,脸上一点笑容都见不到了:“见招拆招,苏卢兄也不用太伤怀了。在下见你脸色不好,还是先去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陈若初一开始跳出来刷存在,陈若合的存在感就一点都不剩了= = ☆、屠戮  云海清自寻回了陈若初就没停过,一直忙活到未时,才抽个空回房中,头一沾枕头就睡了,睡了两个时辰,直见日头都向西沉了,才醒过来。 “还没有陈炽的什么消息么?”他一醒来,就如此问众人。 几个到附近村镇打探了消息的门生都说没有。好像经昨天一战后,陈炽也元气大伤,一时间也没有跳出来搅和什么风浪,甚至也许以后都不会出现了。云海清稍微不安地说:“陈炽的实力有目共睹,想必以他的性子,也不会这样就销声匿迹。大家还是提防些。” 他一转头,看到陈若合正垂头站在人群中,满面疲惫憔悴之色,想是一直牵挂着他,寝食难安。云海清心里暖融融的,又有些微的不安。如果不是他守孝在身,没有发生陈炽的这件事,他怎么能让陈若合露出这等忧郁的面容。 当着众人的面,云海清走到陈若合跟前,揽住她单薄的肩,也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望着她,那目光依然是陈若合所熟悉的平稳,让她感觉到心安。时间流逝,誓言亦老,唯有心意不变。 接下来的三天都风平浪静,陈炽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也没作案也没教人偶然瞧见。在这三天里,陈若初也醒过来了。她虽说没受什么大伤,却变得十分沉默寡言,整日失魂落魄的,时常坐在院中望着一树繁花发呆,陈若合有几次过来看她,还见她背着人偷偷抹眼泪,似有许多无处倾诉的委屈。除了师叔陈圣卿之外,陈若初跟谁都不愿多说一句话。就连陈若合来找她,她也只是敷衍几句。陈若合暗想,那个晚上她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刺激,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陈圣卿有次同陈若合说,陈若初对他也只是念叨,说陈炽不可能善罢甘休,必当更为疯狂地卷土重来。因为陈措还在卧床,他们俩也不好拿这些事情去刺激病人,更不好拿去让云海清添堵,均一筹莫展。 对于邛崃派而言,倒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因得当今天子生辰大赦天下,牢中犯人非是死罪均可得赦,发给盘缠供其回家。云子义当时陷入牢中也只是被疑与强人勾结,非是重罪,关了月余,便被放出来了。他一出狱,就四处打探阿寒的消息,得知早在半个多月前,阿寒就在街头身亡了。云子义想着和阿寒在狱中度过似梦似幻的一夜,想到阿寒临走之前的眼泪,那句谶言一般的“缘不尽,纠缠不休”。他估摸阿寒之死十有□和向风脱不开干系,气得直接奔到阿寒栖身的破庙中,恨不得当场把向风打死。孰料破庙中早就是人去楼空,云子义四处一打听,才向风今非昔比,早就被凌王爷接到府上享荣华富贵去了。 原来前段时间,凌王爷府上修葺花园,不料从水池中起出一具女尸,生生把夫人南氏给吓出了病来,请遍名医也医治不得。眼看就无力回天了,王爷也无奈何,贴了榜出来,重金请各路神医,向风当即去把榜给揭了。他也算有些本事,几帖药用下去又配合针灸,,夫人的病就见了起色;再调养了几日,竟然病愈了,而且容光焕发,更胜以前。 第89章 凌阅沧大喜,得知向风只是一个铃医,无栖身之地,前不久又死了相依为命的女儿后,十分同情,便把向风接到了王爷府中住着。所以说,云子义想要收拾向风,先要收拾了王府中上百侍卫。 逼死女儿,竟能沽名钓誉,尽享荣华,果真是天不长眼。云子义气得把牙都要咬碎了,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回邛崃派,再做别的打算。 待他回到邛崃派后,才知晓悲剧不仅如此。五师弟云子风前些日子惨死陈炽剑下,且陈炽杀人无数,罪行罄竹难书,更要添上邛崃派中不少门生的命。邛崃派仅存的三个师兄弟重逢,难免把酒垂泪。云海清将阿寒为云子义打制的镔铁剑交还云子义后,他看着剑鞘上“云子义”三字,忆起伊人身姿容貌,方解“一寸相思一寸灰”之味,哽咽难言。上天也似感应到他这般悲伤一般,当夜疾风骤雨忽至,吹落满树梨花如雪,雨中幽幽笛声如泣如诉,让云子义做了一夜噩梦。 第二天清晨,天又放晴了,是个大好天气。邛崃派众人也觉得压在心头的阴翳稍微散去一些,因为邛崃派后的山坡中有翠竹加桃梨千树,有那年轻的娘子和官人甚或来邛崃派中踏青寻访,只是一进大门就被漫天挂着飘舞的白幔给吓出去了。凌苏卢和肖希直也商量着是不是该赶紧回灌县了,起码那里是他们的地盘,无论是派兵还是打电话叫兄弟抄家伙能方便点,赖在邛崃派,人生地不熟,王爷和知县儿子身份完全不顶用,还要被云海清鄙视。 众人各怀心思,只道这是暴风雨后初霁后的平静,因而生出别的更多考量来。不料午时才过,忽然有个年轻门人连滚带爬地跑回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见到云海清,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连话都没说出来完整的一句,竟然晕了过去。云海清以为他是大白天撞了鬼,叫人又是按人中又是灌姜汤的把他弄醒了。那门生一醒过来,便哭着对云海清说:“大师兄,又死人了!整整一村子!” 这个门人住在离卧龙镇不远的一个村子里,那村子很小,也就十几户人家,今天想趁着早回家一趟,谁知道一进村才发现,风雨之夜,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十来户人家,几十号人,无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死状都很惨。他爹娘的头被挂在他家房檐下,身体被扔到猪圈里;他哥哥被砍成了几段,眼睛还被挖了出来;未出阁的妹妹还好落得了全尸,脖子几乎被砍断,只剩一层皮连着。村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夜雨水都没有冲刷干净满地的血,四处都散落着模样凄惨的尸体。 门生来不及悲恸,先被这地狱血池般的景象吓呆了,扶着树干连连呕吐,几欲昏厥,过了很久,双腿才好像能动弹了,连忙转身跑回邛崃派,一路上跌了多少跤都记不得了,说完便嚎啕不止。 云海清听完后,眉头紧锁,面上冷静,藏在袖中的手却不住地颤抖。卧龙镇这一带因为与世隔绝,素来平静,如桃花源一般,一夜之间一个村子被屠戮殆尽,对于住在这里的百姓是想都想不到的。 云子墨愀然道:“手段残忍,陈炽一个人难以做到,可能是山贼所为。” 云海清叹了口气说:“那村子那么穷,有什么可抢的?再说,抢了财物,为何要杀人。手段又残忍如斯?”他闭上眼睛,捏紧了拳头:“邛崃山中的贼人流窜不定,哪个不看邛崃派的三分薄面,而且做出这等行径……”他自言自语着:“陈炽怎么可能,他只有一个人,才那么小的年纪……” 如果是陈炽一人所为,那么他究竟有多么可怕;如果他还有同伙,又是怎样的一个魔头……光是想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凌苏卢拍拍云海清的肩膀:“兄弟,为何不去案发现场去看看?是什么人所为,如何所为,看了便知,总比在这里猜测好。” 云海清颇为厌恶地拨开凌苏卢的手,叫了几个人说道:“一同随我去看看。” 凌苏卢要跟着去,云海清也不拦。肖希直琢磨了一番,与其留在此处束手无策,还不如他先赶回灌县搬来救兵。当今太平盛世,村庄被屠是了不得的大事,官府方面不出面不行。不论事情是不是陈炽所做,都要尽快除掉他才是。待云海清离开后,肖希直留了一封信,就与带过来的三名仆从收拾行李,准备下山。 正当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陈圣卿却意外来访,而且开口便是惊人之语:“肖公子,恕陈某冒昧,您能否带着陈若初一同离开?” 肖希直一愣,也明白过来。屠村非是小事,陈炽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他所爱慕的陈若初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云海清在时还能看在陈若合的面子上护着若初;若云海清不在,陈若初会遭遇什么,谁都没办法预料。带陈若初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是无奈之举,至于会不会把陈炽给引到灌县,就说不清楚了。 肖希直虽然敬重江湖中人,但断层崖此番欠他的人情,断然也是还不清的,但是顺手人情,做了也就做了。他思索片刻,面上微笑道:“乐意。”心里却对陈圣卿的所做颇为鄙夷。连自己心爱的娘子都不拼命去护着,能成何大事? 陈圣卿连连道谢,又把陈若初推出来,让她跟着肖希直走。陈若初骑在马上时满眼都是泪,不舍回首,看得陈圣卿也是心内发酸。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存在感你到底在哪里tat ☆、阿寒其人  云海清和凌苏卢一干人到了出事的那村子,才走到村口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云海清心中忐忑不安,他见路边树干上都有喷溅的血迹,一夜大雨也没有冲洗干净,忍不住抬头一看,只见树上还挂了些残肢断臂,甚或有死不瞑目的头颅,直直盯着他,目光已是涣散,连恐惧或愤怒都没有了,却让他心惊肉跳,直皱眉头。 第90章 做出这等事情的人,心肠早比蛇蝎还毒,却口口声声说他恋着一个小娘子,岂不可笑。云海清内心恐惧和愤恨交织,忍不住握紧了手中剑柄。 凌苏卢本来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过来看热闹,见此情此景,饶是心理素质强大,也忍不住低头干呕,双脚发软,头晕目眩,一步都前进不得。他暗叫不妙,过惯了风平浪静纸醉金迷的日子,居然还从未发现穿越过来的这具身体晕血。云海清一回头看凌苏卢脸色苍白,进退两难,也无心取笑,温言道:“凌公子若身体抱恙,不妨在此处先等待,我进去看后便出来同你会和。” “正好,多谢云大哥体贴。”凌苏卢也不要什么面子了,要是他进了村见那等惨象,当场昏厥丢人就丢大了。他以袖掩口,赶紧寻个上风处坐下来调理气息。云海清继续带着人进村里去了,凌苏卢倚着一棵树,闭目好一段时间才缓了过来。 微风宜人,却带些肃杀的意味。不闻鸟语人声,除了风掠过枝头时一点点轻微的响动,周遭都是一片死寂,标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可怕的事情。凌苏卢琢磨了一下自打遇到陈若合之后事件整个的前因后果,又想着曾和陈炽相处的日子,却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忽然,他听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传来悠悠笛声。 凌苏卢初时还不以为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是全能型二世祖,琴棋书画吃喝嫖赌都沾点边,听了一会儿,他差点喷出一口千年老狗血。这曲子不是1987年张国荣主演的电影《倩女幽魂》主题曲么?他知道,古曲可能会和现代的曲子有些曲调的重叠,但是重叠到完全一致的地步……莫不是作曲者黄霑也穿越了? 凌苏卢匆忙站起身来,循着笛声而去。“难道妹子悄悄跟了过来苦练吹笛?”他摇摇头,排除了这个可能。 那笛声听起来似乎就萦绕耳边,当真去找起来,却怎么都寻不着。凌苏卢在树林中兜兜转转了几圈,笛声就像是在戏耍他一样,怎么都找不见吹笛的人。《倩女幽魂》吹完,又换了《倩女幽魂2》的主题曲《人间道》,凌苏卢驻足静心,听了一会儿,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你吹错了一个音!” 话音落,笛声也停。凌苏卢还未来得及诧异,忽觉凌厉气劲从背后而至。他闪身一躲,从腰间抽出剑来抵挡,却觉得那股气如晨雾一般,看起来气势汹汹,实则并无杀伤力,于他毫发无伤,凌苏卢躲过后,整个林子里又寂然无声了。凌苏卢左右看看,风停树止,没什么异样的。 “既然你毫无杀气,为何不出来见本公子?”凌苏卢环顾一圈,高声喊道,“你的笛子其实吹得很不错,起码也是八级的水平。” 忽然间,一股香风伴随白雾袭来,呛得凌苏卢连连咳嗽。待雾散去后,只见其后站着个白衣胜雪,手持横笛的娘子,生得花容月貌,脸上却没有什么血色,否则真如仙人下凡一般。 “阿寒?”凌苏卢一怔。他对于美貌女子是过目不忘,自然认得这娘子。在灌县时,他曾降尊纡贵去破庙中求阿寒解毒,正好撞见这娘子差点被她义父非礼;后来又听肖希直说阿寒在街头身亡,内心不由大叹可惜。可是如今,阿寒便好端端站在他面前,肖希直断无可能骗他,那这个阿寒是怎么回事? 八成又是个重生或者穿越来的吧…… 穿越的这么多而且扎堆出现真的好么…… 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了…… “你是谁?”阿寒打量着他,蹙了蹙眉头,似在思索着什么。 “小娘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本公子乃是凌王爷的衙内,曾经拜谒过娘子。”凌苏卢道,“本公子名苏卢。” “凌苏卢。”阿寒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歪了下头,“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凌苏卢直觉眼前这个阿寒和他仅见了一面的那个阿寒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但是他对于女人有着惊人的直觉,于是他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他说:“听闻断层崖陈炽作恶,本公子随邛崃派掌教过来看看而已。” “你想要阻止陈炽?”阿寒问。 “姑凉,凡是思维正常的人都会想要去阻止他吧。”凌苏卢无奈道。 阿寒笑了,眼睛弯起来,透出些狠戾:“看戏的人,只用看就好了,少去干涉戏的内容,不然势必招致杀身之祸。”说完后,身形一转,白纱蹁跹飘扬。凌苏卢欲追,刚叫了声:“姑娘,留步——”,阿寒便已不见了踪影。过了会儿,笛声又响起来了,这回换成了《倩女幽魂3》的主题曲《道道道》。 凌苏卢低头琢磨阿寒跟他说的话,总觉得阿寒有些弦外之音。他好歹是中文系的研究生又善揣摩他人心思,琢磨话外之话还是颇有天分的,想来想去便有了眉目,却不能证实。他再看周遭景色,拍了拍脑袋,刚才一路只顾跟着笛声了,这会儿不知道绕到了哪里,竟然迷路了。他正在着急间,听着笛声款款,恍然大悟。阿寒想必是要再引他回去。 如此,阿寒的目的,他也了解了三分。阿寒必定是来试探他的。 凌苏卢将剑缠回腰间,跟着笛声走,果然走了不多远,就见到村口,门前的空地上,云海清等人正候在那里,脸色都非常难看。 “凌公子。”云海清见凌苏卢走过来,只是抬头淡淡打个招呼,凌苏卢见他额上全是冷汗,想必受了不小的惊吓;再看他旁边的云子墨和云子义,衣服上都沾了些秽物,估计呕吐过。村里的景象如何,不需赘述,凌苏卢也不想听。 第91章 “如何?” “全村六十来口人,应该是六十来口……我们也数不清楚。我们三个人太少,等再叫些人过来一同收尸。太惨了。”云海清摇摇头,“的确是剑所为无疑,观察了几具尸体,伤口形状相仿,应当是同一人、或者同一把剑所为。” “……是陈炽所为?” 云海清没有回答,只是苦笑。凌苏卢觉得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浑身都冷了。陈炽年纪还这般小,就有这样毒辣的心肠和手段,当真是一天都不可留了,等到陈炽再长大一些,谁知道会不会有哪天一醒过来,整个邛崃派都被陈炽屠了。可现在,即使他们几人合力,是否能杀掉陈炽尚是未知数。 然而在这一切未知之间,凌苏卢却觉得自己摸到了一些莫名的头绪。也许陈炽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他只怕会有更多的牺牲。他仰起头叹了口气。 云海清说:“先回邛崃派再做商量,这些天里让门人全部都回去,时刻留心周边情况。而且,如果我没猜测,肖希直可能已经先行返还了灌县,官兵过来也好,至少人能多些。陈炽一日不除,一日便是祸害。” “邛崃山这么大,他会藏在哪里呢。”云子墨叹了口气。 几个人返回邛崃派后,云海清便开始部署。凌苏卢顾不得坐下来喘口气,直接闯进了陈若合住的院子。陈若合正坐在陈措床边给她师父换药。凌苏卢道声打扰就站在门边等候。等到陈若合忙完,走出来不悦地问他是怎么回事。 “妹子,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因为看了一本小说,穿越到了小说里是不是?”凌苏卢急切地问。 “对呀。”陈若合点点头,莫名其妙的。 “你认识小说的作者,对不对?和她关系很好?”凌苏卢追问。他一点玩笑的神情都没有,满脸都写着“本公子是柯南,破案到了关键地步”。 “嗯,我们是同学,也是好朋友……” “她会吹笛子?”凌苏卢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陈若合的袖子,偏偏还一脸的严肃焦急。 “对,她是艺术特招生,校民乐队的,据说笛子还考过了中央音乐学院十级——” “估计没错了。”凌苏卢喃喃着,松开了陈若合的袖子,“妹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说的作者恐怕也穿越过来了。” “什么?”陈若合一惊之下,差点咬了舌头,“永晏也穿过来了?你别逗我。”陈若合撩起袖子摆出来信砍的架势:“她敢穿过来,我揍死她!” 凌苏卢拦着陈若合,摇头叹气:“别冲动,妹子。现在你就算碰上她,也未必能打得过她。还是找个机会,好好谈一下。我怀疑想要解决陈炽的事情,也许这个作者是个契机。” “她穿成什么德性了?”陈若合稍微冷静了一下,问道。 “我猜她现在是阿寒,百分之七十的把握。” “阿寒,蔡綮琀。”陈若合点点头,“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枚穿越的出现了,作者君脑洞开的是不是太大了= = ☆、血雨  打发走凌苏卢后,陈圣卿又跟着过来,一脸凝重地跟陈若合说:“若合,我让肖衙内带着若初先回灌县了,也是为了防意外发生。她留在邛崃派,只怕别有用心的门人会对她不利。” “什么?”陈若合下巴差点脱臼了。她这个师叔明明看起来就很龟毛的样子,怎么这么大的事情反而就来先斩后奏啊。陈若合忧心地问道:“万一他们在路上碰到陈炽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陈圣卿垂下眼皮,一副温顺的样子,却也流露出担心来。 “就算他们平安到了灌县,只怕陈炽听闻了风声,也会赶到灌县去吧。”陈若合重重叹口气,“这还罢了,要是肖希直以若初为质,整个邛崃派都会陷入被动。师叔,你可有想过?” 陈圣卿过了许久才嗫道:“断层崖还有什么可被官府所要挟的?我也只是想要若初平安而已。她嫁不嫁我……也非是那样重要。我只想要她好好的。” 如果此时此刻陈若初在这里听到她心爱的师叔说出这番话,眼泪估计都能哭出一缸来。陈若合打心底有点看不起她师叔的懦弱,却也什么都没说。 “灌县有王爷和知县坐镇,想来陈炽也不可能撒野。”陈圣卿像安慰陈若合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陈炽比鬼还恐怖吗?但陈若合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只能祈祷。这种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格外的无助,比甫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还要无助。因为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还有时间面对这一切;如今,她却没有时间了。 陈若合跑去找云海清,被门生拦在外面说:“掌教正在商量重要的事情,娘子不妨候上片刻。”那门生的语气颇有些鄙夷,怕是当陈若合是那恃宠而骄又不晓事的女子,仗着云海清喜欢,尽做些惹人非议的事情。陈若合叹口气,也懒得计较。她只听见室内传出凌苏卢的声音:“希直胸无恙最好,只怕……” 只怕他路上碰到陈炽,死得很难看。 陈若合这样想着,心情越发沉重了。保卫战既然已经打响,她暗自计划,尽快找到阿寒才是正事。如果阿寒就是永晏穿越过来的,也许整件事情还有扭转的契机,甚至可能将陈若合她穿回去……可是,穿回去之后,云海清又该怎么办呢?轮回生生世世,彼此再也认不得了吗? 第92章 陈若合心事重重地走在邛崃派里,觉得连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都失去了温度。偏生在这时候,她听到了笛声。幽幽笛曲,像是从后山竹林中传出来的。 “何人在吹笛?”她暗想,估计可能是哪个门人排遣无聊,本来不打算理,却听得身后疾奔而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凌苏卢跟脱缰的野狗一样跑过来。 “阿寒,是阿寒!”凌苏卢抓着陈若合的肩膀猛摇,贵公子的气质荡然无存,“阿寒跟了过来,她也许想要见你!” “凌公子……”跟着追出来的云海清看到凌苏卢正扶着陈若合的肩膀,脸都黑了。 “真的是永晏?”陈若合听那笛曲,只觉得吹笛子的水平不错,却听不出端倪来。凌苏卢恨铁不成钢地吐了口气,拉着陈若合就循着那笛声跑去。 “凌公子,请你自重!”云海清跟在后面边跑边喊。凌苏卢拖着陈若合跑了大半个邛崃派,让门人都看了热闹。掌教未过门的妻被别的男人牵着跑,成何体统?云海清追上凌苏卢,硬将凌苏卢和陈若合给扯开,揪着凌苏卢的领子就往他俊美无双的脸上抡了一拳。 “妹子,你快去找她!看是不是她!”凌苏卢知道理亏,也不还手,只是一边躲着云海清的拳头一边对陈若合喊道。云海清气疯了,又往凌苏卢身上补了若干拳脚,随后追出来的云子墨和云子义兄弟赶紧将他们疯狂的大师兄拉开。 事后,经证实,在后山竹林中吹笛的是一个门人。云海清黑着脸下禁令,不准任何人在竹林中吹笛。 *** 肖希直受陈圣卿之托,带着陈若初返还灌县。他和陈若初共乘一骑,虽说男女有别,陈若初又是个未嫁的娘子,他这般安排并不合适。不过事态紧急,陈圣卿既然拜托了他,肖希直自然也不想计较那么多。 把人平安带回灌县为要,然后出兵烧了这邛崃山,不信陈炽不出来。 方经过雾阵之路,本来晴朗的天色却突然阴了下来。未走几步,大风骤起,吹得山谷间尽是树木摇摆之声,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肖希直抬头看看天色,皱眉道:“怎么会突然变天?” 陈若初本来一直老老实实骑在马上泫然欲泣的模样,肖希直感觉到她的身体骤然僵硬了起来。陈若初夺过缰绳一甩,大声道:“快走!”马受了惊,抬起前蹄嘶鸣不止,却不肯前进一步。肖希直吓了一跳,慌忙抢过缰绳。纵然他总是和颜悦色,此时也不禁沉声斥道:“小娘子未免太莽撞了!” 陈若初却不答,只神色惊恐地望着肖希直身后,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肖希直刚回头,忽然双眼一阵剧痛,出现短暂性的失明。肖希直心中大骇,眼前一片黑暗,只听得那几名随从都大叫起来,还有空气中的血腥味。 好像下雨了,雨点是热的,带着腥气落在脸上。肖希直尽管看不到,还是本能将手挪向腰间拔出朴刀。这时候,他的视力忽然恢复了过来,入目尽是血红,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他的马蹄下,是肖希直的一名随从。一个持剑的人影随即跳上那匹马,将无头的尸体踹开,狠狠一甩缰绳,朝着肖希直这边追过来。 “陈炽!”肖希直惊呼出声。他怎么都想不到,就是这短短的功夫,陈炽竟然已经追上来了。他头一回感受到如此的恐惧。陈炽就像蛰伏着无处不在的鬼魂,在黑暗之中猎杀,所向披靡。 “衙内快走!”仅余的两名随从拔刀拦住陈炽,风沙太大,一时只闻兵刃交接之声和马的嘶鸣。肖希直咬紧牙,他的眼睛跟被浸了盐水一般的疼,索性也不去管,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 肖希直的马在山路上狂奔起来。陈若初恐惧至极,也不尖叫,只用手捂着嘴伏在马背上,泪水往下掉着。她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去,却发现那半把剪刀不见了……早就丢弃在那破庙中了。在这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也不是她心爱的人。 肖希直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鲜血哗啦啦洒在山路上,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陈炽就快要追上他了。他脸色铁青,冷汗从鬓角冒了出来,连双手都有些抖,握不住朴刀似的。 “肖大人,他是冲着我来的,你将我推下马吧!”陈若初大声喊道。肖希直不理她,陈若初见状,竟纵身要往下跃,吓得肖希直一把将她抱住。 “不要妄动!”肖希直平日总是笑眯眯的模样,何曾对个小娘子这般疾言厉色过。开玩笑,从马上跌下去,就是个壮汉也会当场毙命,他怎能眼睁睁看着陈若初去送死。退一步说,陈若初死容易,陈炽还能饶得了他吗?陈若初在肖希直的手里,陈炽只要尚存理智,杀他也要先掂量掂量。 又是一声惨叫,血雨漫天铺洒开来,开遍肖希直一身红花,在衣料上蔓延,伴随着马的哀鸣。肖希直心都被揪紧了。他清楚,自己三个被甩在后面的随从全都被杀掉了。他们跟随自己也有段时间了,一直忠心耿耿的,办事手脚也利索;本来就在去找陈炽的时候被他所伤,如今却……不知道是悔是惧是哀,听着陈若初勉力捂着嘴的抽泣,肖希直也觉得眼眶发酸。 骑在马上迟早都会被追到,而肖希直的弓马并不娴熟。耳闻从后疾奔而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肖希直眼看前面有棵大树,正巧有个低矮的树枝横在路中,他心下有了主意,一咬牙,将朴刀挂回腰间,又解下腰带将陈若初和自己系在一处,马蹄掠过大树时,忽然抱着陈若初跃起,踩着马背跳到树枝上。陈若初尖叫了一声,只觉得风从耳边掠过,肖希直已经是稳稳落在了树枝之上。肖希直武功不算出类拔萃,非是生死攸关,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第93章 陈炽骑在马上狂奔追过来,一时收势不住,直冲了过去。他剑在手中一甩,急忙勒马回头。马停步,陈炽知晓肖希直也跑不了,直接便从马上跳了下来,以手撑地站起身来,眼珠发红。他抬头望着肖希直和陈若初站在树枝上。剑锋轻轻一抖,陈若初早快他一步从树枝上跃下来,站立不稳,滚落尘土中,衣服都弄脏了。 “袁小河,不要再杀人了!难道你杀得还不够吗!我求求你了,杀了我!杀了我!”陈若初跟疯了一样对着陈炽大吼,喊至句末,嗓音已经嘶哑。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抱歉,明天作者君它要出门一趟,一天都摸不成电脑,可能会断更一天~ 这个文估计再有个三五万字就要完结了吧,不远了…… ☆、向风  陈炽看着陈若初,这样的眉眼、身段,世间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女子同她一样了。就是她流泪的模样也是这般能打动他。可是他早已忘了初心,忘了他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求些什么。 是因为爱陈若初才滥杀,还是因为滥杀才越发疯狂地爱着陈若初,他统统已经想不明白了,也不愿去想。 “若初……”陈炽喃喃了一句,似乎有些恢复了神志,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表情又狰狞了些,抬起剑,以剑尖对着陈若合:“你不要过来。” 陈炽仰起头望向树上的肖希直,嘴角挤出狞笑来,似乎是正在考虑先怎么把肖希直解决掉。肖希直心里发凉,蹲下来稳住身形,握紧手中的刀把。 “你用那双手碰过她,先把手斩下来吧……你的眼睛看过她,索性也把眼睛挖出来……让我想想,还有……” 陈炽嘴中说着,身体不动,风沙又大了一些,蒙蔽了两人之间的视线。陈炽的剑尖甩了甩,难以察觉地往前送了一下,不想陈若初突然冲向陈炽,速度惊人。陈炽只顾盯着肖希直,反应稍微慢了一下,陈若初已经撞上了陈炽的剑尖。陈炽大骇,急忙向后跳去,剑锋刺入了陈若初肩下两寸处,还好没有刺中要害,但鲜血却洒了出来,染红陈炽的剑锋。 “若初!”陈炽又悔又痛,冲上前欲扶起陈若初,却被她一把推开。 “杀了我!”陈若初一动就牵得伤口疼痛难当,却依然咬着牙对陈炽重复着这一句。肖希直在树上再也旁观不得,跳下树枝,未等站稳便挺起朴刀冲向陈炽。 忽然漫天又风沙大作,蒙蔽了三人的视线。肖希直觉得很不对劲,虽说山里天气多变,但这样大的风沙却是罕见的,而且方才还是晴天。肖希直正在彷徨间,听得在风声中有马嘶声,一个人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肖希直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见自己骑在马上,回头去看救了自己的人,不由一愣。 “向风……先生?” “毋废言,快走!”向风沉声道。 *** 陈若合去敲云海清屋子的门,敲了半天,只听里面闷闷传出一句:“何人?” “是我,若合。” “……我身体有恙,不想见你。”云海清憋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眼,至于么?”陈若合的语气带了点怒意。她又拍拍门,“你快出来,有什么事都说开了,一起解决!” 邛崃派堂堂掌门人的房前,一个小娘子将门拍得山响,掌门人躲在门里不肯出来,也称得上是当今邛崃一大奇观了,门人想要围观,早被云子墨驱开了去。云海清躲在屋里,思来想去可能也是嫌丢人,无奈何,开了房门将陈若合拉进去。陈若合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海清已经将她推到墙上按着,目光深沉。 “你要说什么,都说吧。” “你这又是何必?就因为凌苏卢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你明明知道我和凌苏卢之间什么都没有!”陈若合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挺熟的,好像在小言中出现频率挺高的。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会拖着你跑了那么远,让所有人把笑话都给看尽了?”云海清本不欲对陈若合发火,可是他却想起云子墨曾跟他说过,陈若合和凌公子抱作一处,也想起云子棠曾经说的,凌苏卢一上邛崃派就是为了寻陈若合,只觉得心里有股奇异的火苗蹿起来,烧得五脏六腑都难受不已。 他明明就是不想看凌苏卢和陈若合纠缠,凌苏卢却一次次缠上来。难道他是有心要来折辱他云海清的吗?凌苏卢家财万贯,又是王爷的子嗣,要什么有什么,偏要和云海清来抢一个女子,实在欺人太甚! 什么高人气度,掌教姿态,他统统都忘至了脑后。他侧过脸,狠狠哼了一声:“我不准你再见凌苏卢!我这就驱他下山,就算派兵来邛崃派,我也不准他再迈入邛崃派一步。” “至于吗。”陈若合轻声嘀咕了一句,却被云海清听了去。他也不知是会错了意还是怎么回事,一下子便炸毛了:“陈若合,你性子轻佻,我不多管,但你最好记着,你是要嫁我云海清的,便是留话柄给旁人,损的也是你的面子!” “性子轻佻?”陈若合有点傻。云海清到底知不知道轻佻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莫非古汉语和现代汉语词义差异已经如此大了? 云海清再不看陈若合一眼,径自推开门就走了出去,吩咐着几个门人:“去把凌苏卢给我赶下山,多派人把守,陈炽和凌苏卢,一律不准进入邛崃派。” 被这件事情一搅,陈若合也觉得心情差劲到了极点,师妹又不在身边,凌苏卢被赶下山了,连个可以树洞的人都没有。她走到房中探望师父,只见陈措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已经能下床了,正坐在台阶下晒太阳。 第94章 “师父。” 陈措抬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眼:“何故不悦?” “无事。”陈若合将脸扭到一边。 “海清那孩子不错,可能因为太在意,所以有时候会显得急躁。”陈措叹口气,“我要是有个这样的男徒弟就好了。不过,是女婿的话,也不差。”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往台阶上走去,陈若合赶紧上前去扶住他。陈措的脸上有些失落:“都怨我当初走了眼,收了陈炽这样的徒弟。” “不怪师父。”陈若合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这样说着。 *** 凌苏卢背着碎花布包袱皮一脸晦气地从邛崃派中滚了出来。他也就是拉拉陈若合的小手而已,比起以前他和别的女人做的那些事情,他现在已经很清纯了好吗?虽然云海清还是黑着脸把他给赶了出去,他带过来的随从被陈炽杀了,一个人也打不过一派人,只好收拾东西走人,有种被房东赶出来的憋屈感。 既然无处可去,凌苏卢只能暂时先投宿山下客栈,然后等待肖希直搬过来的救兵。因为陈炽的缘故,客栈房门紧闭,凌苏卢在外面拍了半天门,独白咏叹发誓赌咒全用了一遍,证明他不是变态杀人狂,才让掌柜给他开了门。他挑了间二楼的房间,推开窗子,窗外便是客栈的后院,他低头去望,见有个穿白衣的小娘子正在水缸旁撩起水来洗脸。凌苏卢先一愣,复而笑得妖孽,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怕惊了客栈中别的人,便压低声喊道:“阿寒!” 阿寒一抬头,惨白的脸上还沾着水滴,对着凌苏卢嫣然一笑,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过了会儿,凌苏卢的房门推开,阿寒走进来,轻笑道:“你是怎样认出侬的?” “见了一次,怎会相忘。” 阿寒以袖掩口轻笑:“你真会说话。” 凌苏卢从袖中取出折扇展开,掩住了口,只露出一双凤眼来,灼灼勾人:“阿寒姑娘,本公子建议你上一趟邛崃派,去找个名叫陈若合的娘子。” “陈若合?”阿寒蹙了蹙眉,“为何是她?” 凌苏卢想了一下,觉得还是爽快跟阿寒摊牌了比较省事,便收了扇,郑重道:“因为本公子同她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而且,她很可能认识你。” 阿寒一脸淡然:“为何说陈若合认识侬?她应当只听说过侬而已。” 她没有否认她也是穿越的,凌苏卢稍微松了口气,又追问道:“你可是写了一部小说?然后成了小说中的人物?” 阿寒脸色微变,却不回答。凌苏卢紧盯着她,似定要听到个答案一般。忽然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个人使劲拍着门,用嘶哑的声音喊着:“主人家!快些开门!救人啊!” 凌苏卢认得那个声音,心里一惊:“是希直胸的声音。”他也不顾阿寒,连忙冲出房间,扶着栏杆喊道:“快些开门,那是知县的衙内。”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回头,见阿寒已经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掌柜跑出来,急忙打开门,肖希直满脸狼狈地站在门外,披风不见了,头发也乱七八糟的。他背着不省人事的陈若初,陈若初披头散发伏在肖希直肩头,身上满是血迹和灰尘。 “怎么回事?”凌苏卢也顾不得阿寒,从楼梯上跑下来,看肖希直将陈若初小心翼翼平放在一张桌子上。陈若初靠近心窝的地方有个地方往外冒血,已经被简单包扎了一下。肖希直抬头看到凌苏卢,一副疲惫的样子:“我们在路上撞见了陈炽。幸得途经此处的向风相助,不然……”他不说话了,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抬起眼睛看着头顶的房梁。 “陈若初娘子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是她自残。”肖希直说。陈若初见到陈炽时,大概也抱了必死的觉悟。她厉声要陈炽杀了她,陈炽犹疑不定,陈若初竟主动往陈炽的剑锋撞过去。还好陈炽反应快,不至于伤了她的性命。是向风救了他们两人,待风沙停下后,陈炽早已不知去向。 凌苏卢一皱眉,这下可好,邛崃派估计是要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全都汇集在这里的,大高潮似乎好像快要来了……吧 ☆、相逢 夜色渐深,陈若合忙了一天,又生着云海清的气,回到房中时,累得都感觉不会再爱了。她脱下外衣搭在椅背上,刚一转身,见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白影闪了进来,长长的黑发披在腰间。陈若合心里一惊,以为是贞子来了,抡起椅子就要去砸,却听那白影低声道:“不要高声。” “阿寒?”陈若合放下椅子,又惊又疑地望着阿寒。 阿寒把长发撩到耳后,转身举起烛台在灯下打量着陈若合。陈若合隔着跃动的火苗看她,只觉得她脸色难看得跟鬼一样,双眼一点神采都没有,盲人一般。 “若……若晨?你是何若晨?”阿寒嘴唇翕动,吐出一句让陈若合差点蹦起来的话。 阿寒离奇死而复生,警告过凌苏卢“好好看戏”,而且会吹笛,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凌苏卢猜的没错,能做到这些的,也只剩下这个故事的杜撰者、编排者了。 “永晏!你真的是永晏!”陈若合脱口而出,她本以为阿寒会否认,甚至会转身就走。但阿寒却露出惨淡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陈若合也笑了出来,扑上去就要抱住阿寒,不知道是先抱住她亲一口好还是先打两巴掌好。阿寒侧身躲过去,吹熄了手中烛火,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第95章 “永晏,你怎么搞的?”陈若合在黑夜中也看不清,索性作罢,只急切地问道。她听见阿寒在黑暗里长长叹了口气,听得她心中也浮出几分悲凉。 “侬穿越到了自己的小说里也就罢了……只是不知为何穿越过来,却发现故事里面的走向全都乱了。”阿寒说道,“侬也不知怎地就穿成了阿寒,她心属云子义,最后却是嫁了她义父,长命百岁,无疾而终。谁知道会忽然横死灌县。这便罢了,侬却不知道怎么穿回去了。也许,按照剧本一步一步来,等到故事结束,穿越过来的人物自然而然都会回去吧。” “剧本是怎么来的?你后面到底怎么写的?”陈若合急切地问道。 阿寒苦笑了一声:“团灭了。陈若初自杀,陈炽也便跟着殉情了。” “你这不是坑爹吗!有这样的结局吗!”陈若合颇为郁闷。 “现在你活着,邛崃派和断层崖中的人大多也还活着……所以侬想,这样的结局是不会出现的了。不过也未必,”阿寒冷笑了一声,“殊途同归,纵然多活一段时间,或者有些什么支线剧情,最后如果死,也不会改变结局。” 陈若合不说话,阿寒又说:“袁小河,也就是陈炽,是这剧情的一手推动者。作为作者,侬便要助他一臂之力。” 陈若合道:“永晏,你不是应该阻止他的吗?或者是你看他杀人,你会从中感觉到乐趣?” 阿寒在黑暗中半晌不说话,过了许久,忽然冷冷出声:“不错。”她举起左手放在眼前,隔着屋内令人窒息的黑色打量着,然后才说:“陈炽是侬写出来的人物,他就是侬的内心啊。得不到,就去杀,只有杀……杀掉她身边所有的人,最后让她只剩下对他的恨……就算他死,她也永远永远都活在痛苦之中。” 陈若合瞠目结舌。阿寒也不管她的反应,继续说:“但是如今剧情已经被改变了,本来被侬写死的人物并没有死——比如你,比如云海清,而且还出现了更多侬连设想都不曾想到的人物,比如凌苏卢。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也许是因为你吧。既然要推动剧情发展,侬只好亲自来了。” “是你怂恿陈炽杀人的吗?”陈若合心里沉甸甸的。她和永晏是好朋友,也自认为对永晏十分了解,如今却发现,她真的从来不曾了解过永晏。这样偏激、冷漠的永晏,让她感觉到无比的陌生。 “侬不想让陈炽杀太多的人。但是侬会让他为了陈若初而疯狂。”阿寒忽然冷哼了一声,“若晨,你也看到了,这便是人性啊,求之不得而成心魔,成心魔而化魔。” “人性你妹!”陈若合反驳道,“永晏,你太偏激了。世上有几个陈炽?他不过是你内心中负面情绪的集合而已,如果人人都如他那般,那还得了?团灭的结局真有那么好看吗?” “你以为侬会怕死?侬也是死过一次的人。”阿寒的语气中带些讥诮,似乎在嘲笑陈若合的想法太过天真,“再说了,侬真的是十分厌恶这个阿寒。她是兄妹乱、伦生下来的……最后嫁了她的义父,也是她的表叔,还真是轮回不尽。” “永晏,求你正常点。”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但她阿寒说话的语气完全就是永晏。永晏竟然变成了这种样子,陈若合暗想,以后还是少惹她比较好…… “说到底,人人都是看戏的人。到了最后,侬也成了看戏的人。”阿寒垂下脸,长发遮了下来。 “永晏,你正常一点。”陈若合劝说着,“让陈炽赶紧停手,然后找你的子义哥哥,或者我们好好想想怎么再穿越回去,好吗?” “来不及了,侬现在不是作者了。”阿寒又叹了口气,“侬左右不了陈炽,而且他已经疯狂失控了,究竟会怎么样,侬也想要知道。也许……就会全都死掉吧。抱歉了,若晨。侬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变成陈若合,连累了你,真的抱歉……但是侬也没有办法。” “拉倒吧,永晏,亏我还把你当好基友。”陈若合愤愤道,“你隔岸观火就算了,就不能让别人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吗?” 阿寒轻轻笑了一声,带了些许的悲凉。门窗忽然被风吹开了,满室冷风。陈若合疾走两步关上窗,又点亮放在桌上的蜡烛,却已经不见了阿寒的人影。 “坑爹么这不是……”她暗自骂了一句,永晏穿过来还不如不穿过来,尽添些堵心的事情。 *** 山下客栈中,凌苏卢和肖希直大眼瞪着小眼发呆。 “怎么办?” “天亮后,把这小娘子送回邛崃派吧。本公子猜那陈炽是黏着陈若初的,陈若初走到哪里,他就杀到哪里。等到那时候,我们再回灌县,应该就没事了。” 肖希直一听到“回灌县”三个字,脸上肌肉跳了两下,脸色更难看了。凌苏卢估计他已经对赶山路这个概念有了终身难忘的阴影。 “对了,希直胸说是向风救了你,怎么不见向风他人?”凌苏卢赶紧岔开话题。 “他快到邛崃派时就同我们告别了。”肖希直说道,“可能是寻什么人去了,或者还有些别的要事吧。” “陈炽一日不除,一日便是祸害。”凌苏卢想想,忽然下定了决心,“本公子要留在这里,陈炽不死,本公子不回灌县。” 陈炽咬着陈若初不放就罢了,陈若初走哪他杀到哪是什么心态?而且陈若合是陈若初的师姐,陈炽不可能这么好心地放过陈若合。与其躲躲藏藏或者直接跑路,还不如和他打一场,也不枉穿越过来一趟。 第96章 肖希直笑了,眼睛闪闪发亮:“在下听苏卢兄的,受此一难后,不会再擅自而为了。” 天命不可违。肖希直看到的东西并不会出错,凌苏卢若受兵刃之戮而亡,他肖希直也毫无办法。 夜色越来越深沉了。凌苏卢步出客栈,向四周望了望。天气有些醺然,却像是带了股血腥味一般,让人心头添堵。凌苏卢也不怕,缓步走上客栈后青翠的山坡,忍不住吟了两首顾城的诗歌。夜空中又传来幽幽笛声,凌苏卢微微一笑,顺着笛声而去。 “你怎么又来了?”阿寒就坐在山坡上面,低头吹着笛,分不清是喜是哀。 “怎么,你是不想见本公子?”凌苏卢信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侬还以为是侬义父呢。”阿寒笑了,笑声在黑夜中听起来有些瘆人,“如果是义父,侬便杀了他。” 凌苏卢不说话,阿寒说道:“不过,你来那也是真好……” 凌苏卢谈过n个女朋友,自然明白阿寒这般欲言又止的话背后藏着怎样的台词。他从袖中拿出折扇展开,望着夜空,也不说话。 “今天晚上给人的感觉还真是不舒服。”阿寒轻轻叹口气。 话音未落,山坡下临着邛崃派的那村子忽然点起了火把,有人跑了出来,他们甚至能听到尖叫的声音。凌苏卢的折扇僵在手中,连阿寒的脸色都变了。 “该不会是陈炽又……”两个人都站起身来,阿寒欲往山下跑,凌苏卢拦住了她:“你不要去,你先去邛崃派叫人,本公子过去看看!” “不行。”阿寒非常沉着,“你根本打不过他。侬设定陈炽的武学是无解的,你不能去送死。” “那怎么办?”眼看那边村子里声响越来越大,甚至把山坡下客站中的人都惊动了,有人跑出来,欲往那边一探究竟。 “唉!”凌苏卢焦急地叹了口气,直直往山坡下跑了过去,阿寒叫了声:“凌——”声音却哽在喉咙中。她犹豫了一下,将笛子放在袖中,也跟着跑了下去。 ☆、决绝 村中许多人家都打起了火把,往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涌过去。凌苏卢抓住个村民一问,原来是有户人家里有小孩突然犯了病,像是被鬼给迷了,大半夜又是尖叫又是哭闹的让人不得安生,他父母连哄带劝都不行,直哭着说窗外有鬼。孩子的爷爷说是给吓丢了魂,张罗去村口招魂。 不是陈炽,只是虚惊一场。凌苏卢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他自己都快被陈炽给弄得神经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他杀了过来。正想着,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人推开众人道:“且借过,我是郎中,去看看那孩子如何。” “向风?”凌苏卢一怔,正想要跟过去同向风打个招呼,袖子忽然被人扯住了。脸色苍白的阿寒站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你跟侬过来。” “何事?”凌苏卢不明就里跟着阿寒走,被她拽到房屋后面的灌木丛中。阿寒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打着,照向地面。凌苏卢低头望去,只见沙土地上有些暗沉的颜色。他伸手捻了捻,放在鼻端一闻:“是血,而且还没有干透。”他忽然立起身,又笑了:“本公子这样真像是少年包青天。” 阿寒低头笑了一下:“所以,那个小孩说他看到了鬼恐怕也没错,应当是他睡在里间的屋里,从窗子里看到了陈炽从外面经过。”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凌苏卢脸色忽然一变,“陈若初在客栈之中,肖希直也在那里。” 虽然知道陈炽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陈若初,但是他绝对不会放过无辜的旁人。 阿寒神色沉着往客栈那边看了一眼,说道:“凌公子,侬疑心陈炽在这村子里也杀了人,只是还没有被村民发现而已。因为他要制造混乱,使得客栈之中发生的事情无人眷顾。” 凌苏卢说道:“不行,本公子要回客栈守着。不管陈炽过不过来,还是留在那里比较安心。”他低头望了阿寒一眼,语气中带些温柔:“姑娘,你呢?” 阿寒叹口气,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四下里又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侬同你一块在客栈守着。管不了这么多了,侬只想赶紧结束这个故事。” “记得,下一部小说还是要写变态的话,不要让他的设定太逆天。”凌苏卢似笑非笑地对阿寒说。阿寒冷笑了一声:“设定不变态,难道侬要把这部小说写成屌丝逆袭的励志故事?” 客栈前静悄悄的,连出来看热闹的伙计都回去睡觉了。凌苏卢嗤笑一声:“看来是我们太自作多情了,陈炽没有过来。” “他大概在准备。”阿寒的语气不太对劲。凌苏卢想问陈炽要“准备”什么,看阿寒的表情又不敢问了。 两个人找了条长凳放在院中,并肩坐下来聊着天,让凌苏卢开始有些怀念他的小学时代。聊着聊着,阿寒忽然问了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这个时代,一般是什么时辰迎娶新娘子?” 凌苏卢说:“五更天吧。” 阿寒打了个哈欠:“还早呢。你且去睡一会儿吧。” “为何——”凌苏卢刚一开口,就见阿寒往门外飘然走去,追出去,四下看看,早没了踪影,嘟嘟囔囔道:“搞什么,这么神秘。”他一回头,忽然听见房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凌苏卢暗叫不妙,不会是陈炽偷偷从房顶空降吧?不过以他高调的风格,不是通常直接从大门里杀进来吗?凌苏卢端起一盏烛台,急忙跑上楼梯一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却什么都没有。 第97章 他心整个都提起来了。走廊里无比狭窄,光线昏暗,只有他手中的蜡烛燃着一豆光明,光影摇曳,每一处阴影之中都像是藏着人,跟鬼片拍摄现场差不多。凌苏卢先敲了敲肖希直的房门,肖希直打开门,随他一同查看了一番,没见什么异常。凌苏卢不放心,又去敲陈若初的门。陈若初看起来已经睡下了,只隔着门说:“我无事,多谢凌公子关心。”便不再应声。 “莫非是苏卢兄听错了?”肖希直煞白着脸问凌苏卢,却还硬挤出来微笑。 凌苏卢只得先劝肖希直去休息,他自己却睡意全无,在客栈中踱着步子。 *** 听到凌苏卢和肖希直的脚步声从走廊里远去了,陈若初轻轻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着房门叹口气。 陈炽便站在她的身后,满身都是血,手里提着一件红衣裳,目光着迷地望着她的背影。 “何必躲藏?他们若是进来查看,杀了他们就是。” “你杀的已经够多了。”陈若初返身走到陈炽身边。陈炽的目光随着她每一步而移动着,陈若初从他手中接过那件红衣时,陈炽抓住了她的手。陈若初皱了皱眉头,陈炽大概也意识到了,随即便松开了手。 “我叫人把这件衣服洗干净,该缝的都缝好了……”陈炽低声说,语气委屈带着讨好,犹像是一年前那个小师弟一样。他又拾起地上一个红色的包袱,打开来看,原来是那个凤冠。上面的珠宝基本已经缀好了,映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熠熠生辉。 陈若初看着那个凤冠,想要叹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把你身上弄干净,浑身都是血。”陈若初转过身不去看陈炽,却因为这个动作有些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用手捂着。 “若初,你无事吧?”陈炽急忙走过去扶住陈若初,血腥味中人欲呕。陈若初推开他道:“无事。你走吧,等天明,你过来提亲。”陈若初望了望窗外的夜空,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我就跟你走,不会食言。” 陈炽说:“若初,你若食言,我定然把邛崃派中的人杀光,谁也不留。我说到做到。” 陈炽从敞开的窗子里跳了出去。陈若初见他走了,忽然泪如雨下,哭得不可抑制,直到跌坐到地上,泪水不断从指缝里淌出。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也哭累了,慢慢站起来,解下衣带,挂在房梁上。 她不止一次有了寻死的念头,自从知道陈炽因为爱她,为了她杀了那么多人之后,她就总想着以死来逃避这一切,却因为惦念着师叔,总是下不来这样的决心。 对不起了师叔,还有师父和师姐……陈若初捂着嘴,眼泪滴落在地板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的小花。她实在难以承受,上百条人命,因她而起,可是她却什么错都没有。 她只想着早早结束这一切。如果说幸福她不配拥有,她也不该一直在痛苦的泥泞中挣扎前行。陈若初扯下床单,撕成两半结在一起,挂在房梁上。 就这样了吧…… 她想了想,颤抖着双手捡起那件红衣披在身上。这是一件嫁衣,虽然是陈炽送过来的,但她可以假装是要嫁给师叔了。梦寐以求都是那样的场景啊…… 头伸进结成的环中,让柔软的布料摩擦着细白的颈项,肩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简直难以忍受。陈若初叹口气,大概这是她这一辈子最后一次叹气了。她的目光垂下去,看着地板上放着那顶凤冠,于夜色中美轮美奂,却透出不祥的意味来。 “师叔……圣卿……”她仰起头,喃喃着。 *** 阿寒步履匆匆地走到村后山坡上,然后自腰间解下笛子,又吹了起来。今天晚上她只是为了诱向风出来,至于凌苏卢,那完全是个意外。 她不讨厌凌苏卢,甚或感觉到惊喜,前提是她并不知道凌苏卢以前的风流韵事。她从来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小说设定中会出现这样一个风度绝佳的公子,而且他也是穿越过来的。阿寒嘴角勾出一抹微笑,直到那个人影站在她面前时,这抹微笑都没有完全褪去。 “綮琀?”向风望着阿寒半天,才颤抖着唤出声来。 她果真没死! 向风亲眼见了她的尸体,知道她是因为中毒失血而死……可是阿寒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吹着笛曲,哪怕是鬼,她也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心心念念的綮琀啊。 “綮琀……”向风往前走了一步,“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随我回家吧,我们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要了,随我回家,可好?” 他们哪有什么家,只是为了寻求一方安宁而已。向风他亲近凌王爷,就是为了手中得些权力和钱财,好陷害云子义和邛崃派。可是如今阿寒就在这里,他所有处心积虑要计划的那些……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阿寒将笛子从唇边挪开,侧对着向风,看也不看他:“谁准你这样跟侬说话的?” 向风一怔,阿寒转过脸来看他,目光像是刀子一般:“跪下!” 向风被阿寒这种前所未有的凌人气势慑住,退了两步,竟真的跪下了。阿寒冷声训斥:“侬要你复国,你就如此复国?拿毒药来害死侬,九泉之下,也好面对侬的父母?” 向风错愕地抬头去看阿寒,却被她一迭生骂道:“看什么看!凭你也配来看侬?”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估计作者该大量发便当了 第98章 ☆、殇(一) 阿寒捏紧手中笛子,犹自恨恨骂着向风,从古到今数落了一番,夹杂着各类辱骂和人身攻击,似要把心中的怨愤全都骂出来一般。向风只低着头,也没有露出愤怒的神色,也不说话,只偶尔偷偷抬头,拿眼睛去看着阿寒,生怕一不留神,阿寒就从他面前消失了一般。阿寒在夜色里见着他的神色,内心有些悲哀地叹息,只怕向风对阿寒真是一往情深。事情到了这等地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骂了一阵子,阿寒估摸了一下天色,恐怕已经有四更天。心里牵挂着凌苏卢,她甩给向风一个匣子,冷冷道:“你自己了断吧。”说罢转身就走,衣袂飘扬,似鬼怪一般。向风膝行而前,拾起那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枚漆黑的药丸。他知晓这是毒药,不动声色收入怀中,站起身来朝着阿寒追过去,喊道:“綮琀,留步!” 阿寒理也不理,身影在黑夜里飘忽着不见了。向风去追,阿寒加快脚步,却也跑不过他。向风几步追上阿寒,扯着她的衣角不肯放。 阿寒用力一挣,挣不开,回首怒道:“放手!” 向风跪下,拖着阿寒不放:“我偏不放!綮琀,我千真万确是中意你的,从前的事义父再有不是,你打我骂我也绝不还手,只求你别离开义父!我们回家去,可好?” “放开!”阿寒越怒,向风却得寸进尺,往前膝行两步,抱住阿寒,三十来岁的大男人了,跟顽童撒娇一样。阿寒知晓不能真的惹火他,否则会全盘搅乱她的计划。阿寒垂下眸子,暗自思忖先怎样摆脱向风。 阿寒是兄妹近亲而生下的孩子,先天有残疾,双手手腕极为脆弱,甚至无法练武。拼蛮力她不是向风的对手,她遂冷声道:“口口声声说爱侬,却做出将人逼死的事情。也好,你若要证明你之真心,将侬给你的药吃下,侬就信。” “你变了……綮琀,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又是怎样活过来的?”向风殷殷问道。 “活过来?”阿寒低头冷笑一声,“侬从未活过来啊。侬只是为了完成一件事而来。” “何事?” 阿寒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突然间笑了,尽管脸色苍白,然而浅笑见竟有绝代风华,有如梨花一夜开了千万树,让世间脂粉相比之下都黯然失色。 “义父可愿助侬?”阿寒弯下腰去,柔声低语,有如毒蛇吐信之声,又如美艳女鬼的诱惑,让人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自打春分过后,天亮得越来越早。五更天左右,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凌苏卢一夜都做着噩梦,忽然醒来,看看天色,只是五更而已。他披上衣服跳下床,端着烛台在客栈前后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他想去敲陈若初的门,又疑心扰了她休息,站在她门前好一阵犹豫。 恰好这时候肖希直也醒了,在走廊中找到凌苏卢说道:“在下去邛崃派找人下来接走陈若初娘子,免得咱们再受其累。等到送走陈若初后,我们再借马返还灌县。” 凌苏卢颔首道:“也好。劳烦希直胸走这一趟,本公子就留在客栈来做安排。”他不是不想上邛崃派,而是怕还没见到云海清就被打出去。 肖希直道声保重就转身离开了,他转身过去的时候撩起衣袖擦去眼中溢出来的泪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甚至不敢再回头,只低头顾着赶路。堂堂知县衙内,何曾又落魄到这般地步。 送走肖希直后,凌苏卢去敲陈若初的房门:“陈娘子,该早起则个,收拾一些,本公子叫人来接你回去。” 室内无人应声。凌苏卢觉得奇怪,又重重拍了两下门,还是没有人声。凌苏卢觉得奇怪,就算是陈若初赖床,也应当吭一声吧?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跑下楼去叫来伙计,跟着他一同上楼,怎么拍门里面都不应声。那伙计说:“门是从里面闩死的,里面那客人一个少年妇人,断不可能从窗子里跳出去,只怕是出了什么事。”这一张罗,把掌柜和几个伙计全都叫起来,合力将陈若初的房门撞开,只见陈若初披着一件红衣,悬在房梁下。 众皆哗然,原来自打宋时起,就道这娘子身着红衣上吊是不吉利的,当下只有掌柜叫着赶紧救人,和凌苏卢冲进去将陈若初放下来。人已经没气了,身体却还有点温度,估计是刚死没多久。 凌苏卢这回真的欲哭无泪了。陈圣卿当初把陈若初交托给肖希直,现在可好,人吊死在邛崃派山下的客栈里,这让他怎么跟邛崃派和断层崖的交待?云海清会不会直接抽死他?陈若合也会埋怨他吧,这下子可好,他真是一点点机会都没有了。 凌苏卢将陈若初抱在怀里,轻轻放下平躺在地上,看着她满脸干涸的泪痕,内心也涌出许多凄凉来。听说她就快要嫁人了,却被陈炽活活逼得悬梁自尽,更为可悲的是,陈炽还口口声声说是爱她,却用这所谓的爱将她活活扼死。 凌苏卢最不缺的就是怜香惜玉之情。他叹息着去抚陈若初的头发,又看到屋里放着一个凤冠,差不多琢磨出了陈炽的意思。他是想要过来“迎娶”陈若初,却不料陈若初不堪折磨,自缢而死。 现在天已经微亮,陈炽随时都可能会来! 在这个客栈中没有能和陈炽相抗衡的高手,只能拖时间拖到邛崃派的人过来,希望肖希直能快一点。 天色越来越发亮了。凌苏卢吩咐下去,将陈若初的尸体仍停放在房中,关好房门,然后掌柜伙计将客栈中打扮一番,楼梯上结了红绸,贴着红纸的酒坛拿出来一坛坛摆上,弄得满室喜气洋洋。凌苏卢去洗了把脸,搬条板凳在客栈门前坐着,等不多时,就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山谷中格外清晰,凌苏卢紧张得跳楼的心都有了。 第99章 不一会儿,马蹄声至,亦穿了身红衣,却未加冠冕的陈炽翻身下马,他瞧见凌苏卢守在门口,目光便直直地看向他,似空无一物,读不出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凌苏卢却觉得,陈炽这样的眼神,绝非是个十二岁的小孩了。 “陈小公子。”凌苏卢对陈炽一拱手,陈炽也点头拱手,叫声“凌公子”,算是回礼。凌苏卢心下稍霁,至少陈炽看起来还有理智,不会当场拔剑杀人。 “我是过来接若初的。”陈炽淡淡地说。 “陈娘子正在梳妆打扮,小公子稍安勿躁。”凌苏卢从袖中取出折扇展开,又叫客栈的伙计取来一坛酒和酒碗,拍开泥封给陈炽满满斟上,“新郎且先饮一杯。” 也许是“新郎”二字让陈炽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也不推辞,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凌苏卢暗喜,第二碗酒紧接着又斟上。就算你武功天下无敌,酒量可不一定了。不信灌不醉你。 三碗酒下去,陈炽却不见醉意,只是起身,拦住欲再为他斟酒的凌苏卢:“三碗,够了。我上去接新娘去了。”说罢推开凌苏卢往楼上去了。凌苏卢一惊,急忙跟着上去。客栈中有的伙计也慌了,过来便拦陈炽,被他从腰间抽出剑来,一剑砍翻,血溅得楼梯上全都是。凌苏卢倒抽了口冷气,伸手到腰间握住软剑的剑柄,只待拔剑;陈炽却早就夺步到了陈若初的的房前,也不敲门,直接一脚把门踹开。 “不可——”凌苏卢的话噎在嗓子眼里。 陈炽打开门,见陈若初一身红衣,正躺在床上,不由松了一口气,唇边浮现出笑容来。 “害我还以为你是逃走了,若初,你就是喜欢这样一惊一乍地折腾我。”陈炽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往床边走过去,“起来吧,不要贪睡了,今天嫁了我,随你怎样……只要你同我在一起。” 陈炽的笑容越大惨淡,脚步也慢了起来,但他还是一步一步朝着躺在那里陈若初走过去。 “喜服都穿好了,你莫非想要悔婚吗?若初,这可不成。我说过,你若是后悔,我就要杀尽邛崃派中的人。” 陈炽的目光落在一旁拜访的那个凤冠上,抿嘴笑了笑。 “还不肯戴上这凤冠吗?为何?是嫌它太重了吗?” 他忽然又不笑了,因为他已经走到了陈若初的身前,低头看着陈若初青白的脸色,有些狰狞的神情,还有她颈上那道明显的缢痕。陈若初终究是穿着嫁衣在等他,却是以这样难看的结果。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痛苦,皆付诸东流。陈炽颤抖着伸手到陈若初的脸颊上,已经冰凉了,再无温度。 “若初……”陈炽轻轻唤着这个名字,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的名字,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睫毛滑落,滴在陈若初的脸上。他跪下来,额头贴着陈若初冰冷的面颊,眼泪有没有流出来,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腰间的玄铁剑在嗡嗡颤动,似在诉说他心底极力压抑着嗜血的杀念。 ☆、殇(二) 凌苏卢从腰间出剑来,咬着牙,鼓足勇气推开陈若初房间那扇虚掩着的门,大吃一惊。只见陈炽正把陈若初的衣裳一件一件往下撕扯。那件红色嫁衣已经被拽了下来,弃掷地上。因为陈若初身体已经开始僵硬,陈炽脱她的衣服并不容易,折腾了半天,只把外衣扯下一半来。凌苏卢未曾多想,脱口喝出:“你干什么!” 陈炽转过头看着凌苏卢,嘴角扭曲,露出个诡异至极的微笑,比哭还要难看,让凌苏卢瞧着心里一阵难受,跟看鬼片一样。 “我要她同我在一起。生一处,死一处。若初,我知晓的,其实你也从未想同我一起吧。不过无妨,如今再看来,什么都不重要了,你在我怀中便好。”陈炽低下头,怜惜地看了看陈若初的脸,忽然又俯下身来,细细吻着陈若初的脖颈。凌苏卢寻思着陈炽估计早就疯了,一会儿大开杀戒绝对是根本停不下来,不如现在趁着他注意力全在陈若初身上,偷袭得手。 杀了陈炽,这是云海清都没有办到的事情。如果他凌苏卢做到了,陈若合定然会对他刮目相看,他还是有机会的。 凌苏卢挺身仗剑,右手别在身后,蓄势待发。说实在的,凌苏卢的剑法胜在好看又炫酷,擅长表演,不擅长偷袭,陈炽又是高手奇才,凌苏卢能否一击得手,实在难以定论。正在此时,陈炽抬起头来,把凌苏卢吓得差点后退两步。 原来陈炽的嘴边尽是黑色的血块,陈若初白净的脖子上被他咬出了一个大口子,却不见血流出来。映着那道缢痕,更显可怖。看着陈炽的样子,饶是凌苏卢心理素质再好,也想叫一声“变态”。陈炽却浑然未觉似的,痴痴地对着陈若初笑。 “若初,如果我将你吞进腹中,我们便能长相厮守,你永远都不会想着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我,可对?”陈炽眼中嘴角尽是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说罢,又俯身上去,如野兽般开始在陈若初身上撕咬。他甚至一点都不介意站在门口的凌苏卢,以背冲着他,周身上下都是破绽。 凌苏卢凤眼一眯,露出与平时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严肃神色,周身也如弥漫起杀伐之气来。他右手手指一动,剑尖在晨起寒冷的空气中不易察觉地一抖,闪电般刺向陈炽。 陈炽犹伏在陈若初身上,剑锋袭来,他按住陈若初的肩膀一使蛮力,竟将她抱起来,一人一尸一同滚落床下。陈炽也不慌,足尖挑起扔在地上以红绸包裹的玄铁剑,左手揽着陈若初不放,右手已将剑柄抓在手中。凌苏卢一剑刺空,力道过大收势不住,没入床板寸余。此时凌苏卢与陈炽距离不过尺余,凌苏卢哀叹一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第100章 陈炽却没有动手,似乎是为了欣赏凌苏卢狼狈的样子,只阴恻恻地笑。 “凌公子,当初你要得陈若合,我得陈若初,不是说好的,为何如今失信?天下人皆不愿我得陈若初,我便杀光天下人!首先便是你!” 陈炽真的疯了。凌苏卢想,最为可怖的是,他疯得竟然如此冷静,连言语都有条理,却在堂皇言谈之间,杀人无数。趁他说话的间隙,凌苏卢去拔陷入床板的剑,没拔下来,见陈炽眼睛都成红的了,料定他是动了杀心。好在陈炽此时尚在屋角,没有堵住门,而且因为抱着陈若初的缘故,动作也并不快。凌苏卢往门外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叫“雅蠛蝶”。 这客栈中的掌柜和伙计见得陈炽进来,又听到楼上房间里有动静,知晓陈炽就是杀人无数的小魔头,哪个敢上来看,早都跑远了去。凌苏卢冲到楼下,本来想从正门冲出去,犹豫了一下,却跑到了后面的厨房。 他已经失了剑,最好能寻把菜刀之类的,也不算手无寸铁。 厨房里浓烟滚滚,灶台上烧了一大铁锅的油,已经翻滚沸腾,冒着烟。可能是厨子跑得急,没有把这锅油撤下来。凌苏卢端起油锅冲到外面去。客栈外面搭了个草棚,顶上都是用茅草堆起来的,凌苏卢将油往棚顶一泼。茅草的顶有些受潮,一见滚油浓烟顿起,却没有烧起来,跟烽火台上点的狼烟一样。凌苏卢放了火又匆忙跑了出去,灰头土脸的,衣服脏皱了好几处。 “烧不死你也熏死你,哈哈哈哈哈。”凌苏卢从袖中取出破烂的折扇打开,掩口冷笑。他听到从道路彼端传来焦急的轻呼:“凌公子!”凌苏卢一看,原来是阿寒快步走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向风。 “怎会起火?你无事吧?陈若初呢?”阿寒连连发问,走到凌苏卢跟前,见他无事,松了口气。向风一直阴沉地打量着凌苏卢。 “我无事。但是陈若初上吊身亡。”凌苏卢回头看了看火势,估计一时半会儿烧不起来,便现站在棚屋门口,叹了口气道。 “上吊身亡!”阿寒差点跳起来。凌苏卢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思忖,也是,她是小说的作者,自己作品中的人物脱离控制死掉了,不惊诧是假的。只见阿寒神色非常凝重,想了半天才嗫嚅道:“这火是你放的,你将他们困在其中,可是?” 凌苏卢答:“正是——”是字还未曾出口,忽觉身后劲厉风至,阿寒尖叫出声。剑锋来得太快,凌苏卢来不及闪避,本能自腰间抽剑格挡,却将腰带扯落,这才想起,剑扔在了客栈楼上的房间中…… 后背锐痛,如被狠狠一震,凌苏卢低头,半截黑色的剑刃,沾满了血,从身前伸出来,剑锋闪着如地狱而来的寒光。比之心口剧痛,凌苏卢却觉得,阿寒的尖叫更让他的耳朵难受。 真是的……不曾想到,竟然以这么坑爹的方式死去。腰带松了,裤子掉下去,身上都是烟灰和油渍,太难看了,太难看了。陈若合那妹子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当场哈哈大笑呢。他可是陷害过她师父,又威胁过她的。他们竟然还没有成为仇人,可是现在,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太坑爹了。说坑爹都晚了吧。以为自己会成为人参淫家,结果却是最大的loser。分明不愿接受,可就如这穿胸而过的剑刃一般无法更改。 也许自己一死,就能穿越回去了呢。希望妹子也能穿越回去,然后自己好去找她。 只是自己在这里欠下这么多,也不知道怎么去还。 抱歉让肖希直喜当爹。 抱歉好几次差点把便宜老爹气出心脏病。 抱歉让尤溪改名尤默。 最为抱歉的是,未能尝到同陈若合的感情,也没来得及去还阿寒。欠下太多,所以让他如今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再有。 陈炽一身烟灰地站在凌苏卢身后,陈若初伏在他的肩膀上。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仰头淡淡看了看天色,拔出了剑。血喷洒出来,洒了陈炽一身,洒了陈若初一身,也在阿寒雪白的衣裳上,绘出点点红梅。 凌苏卢软软瘫倒在地,修长的手指间犹攥紧了折扇。脸冲着地面,血大量流出来,汇成了一个湖泊。阿寒浑身都在抖,有痛苦,也有恐惧,她死的时候,也是这般情形啊…… 阿寒扑到凌苏卢身边,将他扶起来,说着两人之外旁人都听不懂的话:“告诉侬,你真名叫什么,侬去找你!侬找遍中国都要找到你!” 凌苏卢稍微侧过脸来,看着阿寒。濒死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幻觉,眼前这人是陈若合,忽然又变成了阿寒,少女的笑靥如盛放的杜鹃花,可惜越来越模糊。 “我叫……”后面的话声音太轻,阿寒什么都没有听到。凌苏卢的头垂落她的肩膀,下巴硌得她有些疼。 “凌公子!凌公子!”阿寒大叫,满脸都是泪,只是扶起凌苏卢,从腰间解下药囊,欲为他止血。陈炽竟也不跑,就抱着陈若初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凌苏卢,目光中有些平静之下无法掩饰的疯狂。 “没用的,”向风终于开口,“剑透心肺,药石罔效。” 阿寒何尝不知道,所以她只有流泪。 *** 天刚明,邛崃派上就来了个人,满脸焦灼之色,正是肖希直。守着山门的门生请他少坐,去叫人请云海清来,肖希直也格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不多时,云海清过来,肖希直把事情同他一说,云海清点点头,就去叫人一同下山接陈若初上来。 第101章 消息一传开,陈措本来还卧床养伤,拾掇拾掇便跟着去;陈若合也听得了,硬是要下山接她师妹,云海清拗她不得,想着云子墨,云子义等人都随行,就算逢上陈炽,也不至于伤及她,也就由着她了。 还没有走到山脚,远远望见山谷中腾起滚滚浓烟来。因为天色基本已经是亮了,看得格外清楚。云海清觉得不妙,领着众人加快脚步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重要的便当终于发出去了…… ☆、杀意 陈若合远远看着客栈中冒起浓烟,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等赶到跟前一看,顿时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客栈前的棚屋着火了,火势虽然不大,却兼之浓烟滚滚,陈炽抱着陈若初站在一边发呆,手中还提着带血的剑,而另一边,凌苏卢脸朝下以一个很喜感的姿势伏在地上,满身的血,阿寒跪在他身旁,面容沉郁。阿寒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表情比金馆长还难看。 这样的场景对在场每一个人来言,实在都太过高能了。云海清大叫:“陈炽!”陈措跟着叫:“放下若初!”云子义喊:“阿寒!”云子墨踹了云子义一脚:“众人一起上!”陈圣卿急急说:“若初还在他手里……”云海清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看出若初娘子早就断气了,定也是陈炽所杀……”肖希直扭过头惊呼:“苏卢兄!”又转过头对陈炽怒道:“是你杀了他!” 明明是在晨起的阳光之下,陈若合却怎么都看不到陈炽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他早就沉到了黑夜中去吧。 当时情况一片混乱。云海清等人一见到陈炽,拔剑就将他团团围住,也不排阵,挺剑便杀上去,陈炽格剑反击,不见支绌,兵刃碰撞声响铿然,间或有陈措或陈圣卿抓狂地乱吼乱叫“若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子义频频分心回头去看阿寒,跟见了鬼一样。陈若合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到了凌苏卢身边。 “他挂彩了?没事吧?”陈若合还响,凌苏卢是不是脸受了伤,怎么一直趴在地上不肯爬起来呢,这不符合他华丽妖孽的风格。 “他死了。”阿寒摇摇头,不愿再说。她的嗓子哑了,声音听起来倒有些像陈若合所熟识的那个永晏了。 “死了!”陈若合身体一颤,脸色变得灰暗,嘴唇半张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苏卢不是号称跟小强一样坚韧,而且死缠烂打的技能+max,他说过他一定要把陈若合追到手,甚至不惜坑了陈若合的师父…… 陈若合依然记得第一次和凌苏卢相见的情景,那时他正在和青楼娘子于他家庭院里野战,让陈若合同云海清看了好一场春宫图。如果不是凌苏卢对陈若合的追求和一再相逼,也许陈若合也不会和云海清在一起。 然而凌苏卢却死了,就这样轻易、甚至微不足道地死去。陈若合心中悲凉,伸手想将凌苏卢的身体翻个面,手却僵在半空。过了许久,她捡起凌苏卢手指旁那柄破破烂烂的折扇,轻轻展开。 折扇上题写满了小字,虽说不算形神俱佳,也算工整清秀,应当是凌苏卢自己写的。上面写了海子,顾城,北岛,舒婷,邵洵美的诗,在角落的空白里,还有一行小字: 如果连这些诗都忘了,我也就少了穿越回去的资格。 换做平时,陈若合肯定能拍桌笑死不解释,装个文艺青年都这么囧,凌苏卢你除了玩女人还有别的技能吗?如今她只难看地僵着一张脸,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想些什么都感觉到疲惫。 陈若合抬头看了看那边的混战,已经快打到了山坡上。她想了想,扶起凌苏卢的肩膀,对阿寒说道:“这边着火,不安全,担心这棚子什么时候塌下来,我们转移一下。” 阿寒也不多废话,只拭了一下脸上泪痕,便把白色的外衣脱下来,盖住凌苏卢的头脸,同陈若合一同将凌苏卢搬到坡下一片草地之中。向风想过来帮忙,被阿寒瞪了一眼让他站边上去了。正好坡下有树晚桃开着,花还没有谢尽,两人便把凌苏卢放在树下,花瓣飘落,轻盈覆在他弄脏了的华服之上。 阿寒抬起头,不再看凌苏卢,只是低声喃喃自语,又似说给陈若合听的:“侬这一辈是晏字辈,女孩中名字若是带了晏,终身婚姻都不得幸福。侬有个表姐叫王既晏,嫁了一个神经不正常的疯子,侬也是,永远不能平淡幸福地去爱一个人……” 听这话,陈若合明白过来,永晏大概是喜欢上凌苏卢了。凌苏卢长得帅,又会说话,可惜永晏还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别想太多了。”陈若合拍了拍阿寒的肩膀,“这货就是皮囊好而已,其实让多少人当了接盘侠你造吗?我们永晏怎么能找个这样的男的呢,起码也……”她看了眼阿寒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了。 是啊,凌苏卢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陈若合再清楚不过了,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无比难受? 阿寒冷冷地看了一眼坡上众人和陈炽混战的状况,对陈若合说:“侬要为凌公子报仇。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已经死了,侬想也该结束了。” 女主角,想必就是陈若初了。 陈若合睫毛颤了颤,眼泪欲出。她的小师妹……她本来想着陈炽是爱陈若初的,所以任凭陈炽再残暴滥杀,陈若初也不会丧命。谁知道竟会如此。 陈若合解下背着的如意剑,拔剑出鞘,晨曦映着剑刃,有几分暖意。陈若合说:“我也去帮忙。” 第102章 “你家亲爱的大概是想打车轮战,所以多你一个也不多。”阿寒说着,也取出笛子来,挽着陈若合往坡上战场走去。走了两步,阿寒忽然回首,对向风嫣然一笑:“义父,你会帮侬的,对吧?” 陈若合很想吐槽,阿寒脸色惨白憔悴,偏偏又这样妖媚地一笑,实在很像鬼。然而向风却颇为受用的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阿寒嘱咐道:“何若晨,侬不想看你受伤,所以万事小心,好吗?” “那你——” 阿寒微微一笑,笑容中隐见异国公主的绝代风华:“侬硬拼的确不是陈炽的对手,但侬是作者啊,侬知晓陈炽每一个心理弱点。” “保重。” “你也是,侬很乐意看到你改变了原本的剧情。” 陈若合跳上坡,战况好像并不十分乐观。陈炽一边战一边退,陈若初被他挂在身后,用红衣裳系着。陈若初披头散发的,四肢随着摇晃而无力摆动。当陈炽为避云海清的剑锋而一仰时,陈若初脸上的头发散开,显出她脖子上的伤痕来。她是被勒死的。 陈若合来不及想太多了。陈炽不停往山上跑着,避在密林乱石间。只怕再这样拖磨下去,陈炽就会再度藏身于山腰上的深山密林当中,难以找寻。山势陡峻,几个人难以同时追上他,而单人交战实在又难以占到上风。几个人中陈措受过伤,动作自然有些迟缓,他却杀红了眼,只一味往上冲着,却难以近陈炽的身;武功最高的云海清满头都是汗,想必激战许久,他早就累了,只凭意志在苦苦强撑。 陈炽这个变态,他还背着一个人呢,为什么他就感觉不到累? 陈若合又看了看师叔陈圣卿,他脸上带着泪。他一定是为陈若初而哭的,出于怎样的心情,陈若合暗自叹气。师妹爱着的人也是爱她的,可是如今这样的事实却讽刺得令人想哭。 她从山坡旁边冲过去,疾走数步跑到云海清身边。如意剑在她的手中如活了一般,带动原生版陈若合的武学,如灵蛇蹿动,如冰下急流。 云海清露出担心焦急的神色,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情况危及,他又累得够呛,连说话都成了奢望。 陈炽见陈若合跳入战圈,总算有了点表情。他眉毛稍微扬了一下,说了声:“趣味。”电光火石之间,忽然一剑朝着陈若合心窝刺过来。云海清嘶叫了一声:“小心!”陈若合侧过身去,拿如意剑一挡,砰的一声,火花溅起来,陈若合后退了两三步,险些从山坡上一头栽下去。她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持剑的右手,虎口淌下血来,半条胳膊都没了感觉。 卧槽,敌人这也太强悍了吧…… 陈炽冷笑了一声,左手到背后扶住陈若初的尸体,将云海清晾在一边,掣剑直刺陈若合。陈若合别无他法,只能双手握剑,摆出网球反手挥拍的姿势,准备硬扛这一击。云海清大惊,不顾一切冲过来,想要击开陈炽的剑。 在这紧要关头,忽然响起了幽幽笛声,笛声不大,每个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笛音悲凉,让人莫名就失了战意,心里生出悲伤来。 “二泉映月?”陈若合仰起头喃喃了一句。这是改编自那首着名二胡曲的笛曲。曾经有一段时间,永晏天天都在寝室中练习这首曲子,结果陈若合一听开头的调就把永晏轰出去。她不愿承认,是因为这首曲子让她有一些悲哀的联想。 陈炽也听到笛声,猛地停步下来,茫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喃喃着:“若初……” 这曲子,他本来是未曾听过的,但却像是深埋在他心中许久了一样,只待有朝一日听到,便觉得悲痛难以自抑。这首曲子让他想到了陈若初。弹着琵琶的陈若初,柔声低语的陈若初,哭泣的陈若初,他所深爱的陈若初。 他想起陈若初曾经弹着琵琶时唱的一支曲子。 花残哪堪蝶落灯, 陌上一曲误终生。 待君归时人何在, 小楼琵琶和玉筝。 “若初,若初……”陈炽念着,将身后的陈若初解下来,抱在身前,却看到伊人脸色青白可怖,早已失了气息。 “若初。”一滴眼泪终于落在陈若初冰冷的脸颊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算不算bug…… 陈炽肯定没有听过《二泉映月》,但是他潜意识里对这首曲子很熟悉(毕竟他是永晏塑造的人物) 当永晏吹出来这首曲子的时候,陈炽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感受到各种负能量【喂难道他还不够负能量】 王既晏乱入了,耶。 ☆、陈炽之死 听闻笛声,陈炽垂下了剑尖,似再无杀意,只痴痴凝望怀中陈若初了无生气的脸庞。笛曲婉转悲哀,带着颤音,可谓将吹笛技巧发挥到了极致。陈若合仰起头,四处寻阿寒,却不见她的身影。 就是这几秒钟的功夫,云子墨等人已经赶过来,寻得陈炽的破绽,提剑就刺。陈炽回过神来,匆忙之下把陈若初往地上一抛避过去,挺剑反击。陈若初倒在地上,陈圣卿远远看到她脖子上的伤痕,眼圈红了,咬着牙撇过头去,不忍再看陈若初,只出剑越来越狂,越来越乱,甚至只顾一味进攻,要取陈炽性命,而不管自身。 陈炽似乎也在恼怒竟因一曲笛音而恍惚,被纠缠得恼火,杀意暴起,大喝一声,玄铁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扫开,周围几个人受剑风所及,皆后退几步,不约而同露出震惊的神色来。 第103章 陈若合想起经典<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片接近片尾的同僵尸死斗的情节,很想学着那些道长说一句:“他已经成精了!” 陈炽击退围上来的几人,正准备俯身抱起陈若初往山上逃去,却不料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陈炽抽剑欲砍,那人将握在手里的东西向他这边掷过来,刷的一声,白色的烟雾猛然腾起,呛得陈炽连连咳嗽。陈若合站得远,也闻到一股拿盐酸洗厕所(氯化铵)的味,不由后退数步,用衣袖掩鼻。云海清见状,足间点地跑过来,一手揽着陈若合的肩膀,另一手撩起衣袖帮她驱着烟雾。 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要秀恩爱真的不大丈夫,可是陈若合却感觉到安心。还好,有云海清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就算她面对的敌人是陈炽,因为有云海清,她也感觉到安心。 云子义抬头看到烟雾后那个身影,竟然是向风。想来是方才众人力战之时,向风从一边的山坡上偷偷绕到那里埋伏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云子义当即就骂道:“老贼!”拿着剑就要往烟雾里冲。 云海清和云子墨都无暇拦他,却有双柔荑搭在他手臂上道:“烟雾有毒,且稍安勿躁。” 那声音令云子义浑身一颤,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连手中的镔铁剑都要拿不住了。 “阿寒……”云子义回过头,见他心心念念的娘子就站在身边,手中持笛,面色惨白如纸。阿寒不是丧生灌县,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一切都恍如梦境,却又这般真实……她是专门赶过来与他相见的吗……云子义感觉到自己心里分明有许多话想要倾诉,然而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寒脸色凝重,看着陈炽在白色的烟雾中痛苦挣扎,连连咳嗽,却像失了力气一般,拄剑而立,逃不出去。她挪步,轻轻巧巧走上前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眼神都隔着雾气,让人看不懂。 陈炽见阿寒走过来,竟然还在笑,边笑边喘:“寒娘子,当初可是你说的,要助我。背信弃义者,死又何惜!” 陈若合偷眼瞄了一下云子义的表情,见他脸上五彩辉映,煞是好看。 阿寒淡淡地说:“你不该杀凌苏卢。” 陈炽冷笑出声,笑声让在场的人都起一身鸡皮疙瘩。阿寒皱了皱眉,双手握住笛子两端,将其放在脚下,用力一折,笛子应声而断。 笛断音消,命火绝。 阿寒捡起残笛,手指轻拢,旋即自断了的笛子中抽出一把薄如纸片的银刃来,长不过三寸宽不到半寸,远看就像是一把手术刀一般,也不知是怎么嵌入笛子中的。 她拿着那把刀,低头便冲入烟雾中。虽说烟雾有毒,对她却毫无影响似的。陈炽大惊,欲避,身体却动弹不得,阿寒扬刀刺入了他的心口。 从陈若合这个角度看不到阿寒的表情,但陈炽是正对着她的,所以她也看到陈炽满脸的震惊,血慢慢染红了陈炽的衣裳。他曾经让多少人的血流成了血池地狱,如今他自己的血却悄然渗入了邛崃山的土壤之中。 这样的伤倒不至于死,但陈炽的身体却轻微颤动起来,脸上震惊褪去,显出些恐惧和苦涩来。那样如同受了委屈的样子,真如陈若合初次见到陈炽时的样子,还是个天真的小正太。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若初啊……”陈炽颤抖着伸手捂着伤口,血从他指缝间流出来,嗫嚅着,声音像是风一样,掠过耳畔便听不见了。 “抱歉,但侬必当如此方能结束。”阿寒如是回道。她挥舞长长的袖子将白烟驱散,看也不再看陈炽一眼,转身便走。 陈炽仍扶剑而立,不肯倒下,目光定定望着躺在地上的陈若初。云海清率先提剑冲过去,一剑刺入陈炽胸膛,其余人也都冲了过来,疑心他不死,刀剑加诸于他身,一下一下,都含着恨意的,血花四溅。陈炽松开手中的剑,仰面倒下,躺在陈若初的身边,所有的景象都在旋转,都在摇晃…… 也许真的会有一些悔意吧。蓦然回首,却不知这短短的一生中,自己都追到了些什么,连最心爱的女子最后都没有死在自己的怀里。陈炽的眼睛半阖上,目光空无地望着天空,邛崃山中的天空。 他和陈若初终于并肩躺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满身的血,看起来就和曾经他们一同躺在断层崖后山的草地中一样。可惜时间再无法倒退,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云子义没去急着去给陈炽补刀,他跑到阿寒身边,拦住她的去路。 “阿寒,你真的活着,太好了。”云子义语无伦次,他热切地望着阿寒,眼神中是似乎能将人灼伤的柔情。 阿寒却只是拂开了他,披散长发下的脸庞露出一些悲伤来,但还是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去。云子义叫了她几声,阿寒也不回头。陈若合见状,飞奔而去追她,叫道:“永晏!” 阿寒停下脚步来,转头看陈若合。陈若合见她越发憔悴虚弱,病入膏肓了一般,嘴角还带着一丝乌黑的血迹,不由吃惊。 “永晏,你怎么了?中毒了吗?” 阿寒摇了摇头,苦涩一笑:“陈炽已死,我想我也要走了。” 她现在是永晏,不是阿寒。她的第一人称也变成了“我”。 “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大概,”永晏抬头看了看清晨的碧空如洗,“是追随凌公子吧。” 陈若合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两个穿越过来的人都要离开了。她却在此处有牵挂,像是气球被重物坠着,离不开。 第104章 山下传来闹哄哄的声响,原来是村民都跑出来救火,还有人高喊“又死人啦”。 “为了引来众人,或者是为了劫掠喜服,陈炽昨夜又在山下村子里杀了人,”永晏说,“现在陈炽已经死了,这事应该算结了吧。我的小说写完了。” 陈若合往山坡上望去,云海清等人已经在收拾尸体了。云子义站在一边,望着阿寒的眼神有些陌生。 “你总当给活着的人一些交代。”陈若合低声说。 永晏苦笑:“有何可交代的?阿寒早就死了,只当时鬼魂作祟罢。若晨,我知晓你和云海清相爱,我祝福你们,但我的小说到这里就该结尾了。”她顿了顿,嘴角弯了起来:“你保重。”说完,推开陈若合,直冲着山下去了,矮身绕进灌木之间,竟就看不见了。云子义急忙跑下去找,估计一时半刻也找不见人影。 陈若合抬头又往向风的那个方向看了看,不知道何时向风已经不见了踪影。 日头越来越高,到了晌午时分,几人抬着三具尸体返回邛崃派。 如今的心情不知是喜还是悲了。陈炽被诛固然可喜,只是可叹小说女主角陈若初就这样失去了性命。陈若合虽然知晓自己这场保卫战是打赢了,却是惨胜的结果。 陈若初死了,凌苏卢也死了,永晏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还好,有云海清在她的身边。这是陈若合这场保卫战中最出彩的胜利,她自己争取到的。 几人修整一番后,已经是下午了。陈炽的尸体教人拿草席卷了,埋到后山竹林中去。云海清说,凌阅沧知晓陈炽杀了他儿子后,很可能叫人来掘坟戮尸,所以不用埋太深;陈若初和凌苏卢的尸体暂时停放在侧厢房当中。 黄昏之时,邛崃派下传来马蹄声,云海清叫人出去看,来的竟是一队官兵,还挂着“肖”字旗号。不一会儿,拜贴送到,原来是知县见他儿子久未归还,杳无音信,又听说邛崃派出了杀人魔头,便派了官兵过来接他。 “定然是肖将军,他是在下的叔父,待在下非常好。”肖希直说道,“在下出去同他一谈,将事情始末解释清楚。” 云海清尚有些担心:“那凌公子的事情……” “在下会同叔父和家父说的,请掌门人放心。虽然在下做不了主,但至少可劝父亲,邛崃派自此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肖希直勉强笑起来,“肖某乐意结交你这个朋友,希望有缘还能把酒言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大结局1.0 后天上大结局2.0 两个结局都可和本章无缝对接,相互之间也可以无缝对接 这期作者君的榜单任务是两万,也就说大结局之后还有六千字的任务,所以打算用番外来填 大家想看什么样的番外(如某人的心路历程啊,苦逼过去啊,或者恶搞什么的)均可点单~不过作者君它是写h无能星人…… ☆、大结局(一) 云海清接到肖希直遣人送来的请帖时,已经是来年春天,百花盛放之际了。 “四月廿八,大吉,宜婚嫁。”云海清淡淡说,抬头对立在一旁探头探脑往喜帖上张望的陈若合说:“他要娶凌王爷的小女儿凌仙衣为正室,四月廿八大婚,我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云海清说完,又低头望着手上喜帖,道:“能攀上皇亲的族妹,肖知县应当还是很满意这门婚事的。” 陈若合不说话,脑子里却想到那名青楼娘子,珑真。想了想还觉得挺难受的,不知道是为别人瞎操闲心,还是担心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切有朝一日都会消失不见。她绕到椅子前面来,忽然伸手抱住云海清。 云海清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柔声问道:“若合,你怎么了?” “没什么。”陈若合这样说,却没有松手,只是固执地抱着他,手臂收紧:“有时候,和别人比起来,我觉得我们非常幸福,希望一直能这样下去,又怕是场镜花水月……” 她抬起头,望着云海清的脸。第一次见他,觉得这张脸非常英俊,却严肃得让人无法亲近;过了一段时间,她又觉得这张脸有点欠扁;后来,一天一天,她迷上了这张脸,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她仍然爱着这张脸,这个人。 因为经历了等待,危险和苦痛,陈若合对于这份感情,越发患得患失。 云海清笑了,也抱住她:“若合,我告诉你,人会变,心不变。”他伸手刮了一下陈若合的鼻梁:“你又何必想这么多呢?” 他仰头说道:“不久之后,我便娶你,我们住在一个世人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可好?” 陈若合笑道:“怎会是你娶我,不是你入赘吗?” 云海清也笑,在陈若合头顶轻轻打了一下。 到了肖希直迎娶凌家千金日子,云海清去赴肖希直的喜宴。肖希直离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越来越远,显得油滑起来。只是脸上总是带笑这一点,他倒是未曾改变过。 喜宴上,肖希直频频劝酒,似要以酒解愁一般。这桩婚事,是喜是悲,恐怕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趁着酒酣耳热,肖希直凑到云海清身边说:“云兄,在下还真是羡慕你,能为心爱的娘子舍了一切。” 云海清不明就里,肖希直轻轻笑了,笑容中有些悲哀:“肖某也曾想到弃了这官不做,弃了这名不要,同珑真做一处……只可惜,前些日子,她在房中自缢身亡。家父觉得不吉利,秘不发丧,用具薄棺盛了,埋在乱葬岗里。” 第105章 珑真悬梁时,院子里很多牡丹都开了,肖希直见到珑真的尸体,映着园中牡丹,他才知道为何一见珑真便见她身周都是盛放的花朵。就如他曾预见过凌苏卢的死亡一样。他难过,却不敢哭出来。 肖希直终究是和云海清不一样的。云海清敢于舍弃的东西,肖希直不敢。 云海清当夜喝得微醉,肖希直留他过夜,云海清婉拒了。他踏着夜色回断层崖时,却见陈若合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山道上等他。一盏灯火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美得死站在黑夜间的仙子。云海清笑了,这笑意连夜色都遮挡不住。 “你等的可是我?” “除了你,还能是谁。” “为何在这里等待?” “我知你定会回来的。” 云海清快步走过去,陈若合抛了手中灯笼,扑进云海清的怀里,两人在月色下紧紧相拥。云海清仗着酒意,将陈若合的头抬起来,近乎迷醉地吻她,陈若合只稍稍挣扎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似是沉醉在这夜色之中。这一吻带着琥珀色的酒的味道,还有云海清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深沉的雾气。也许今夜众人都醉了。 *** 自从陈炽死后,邛崃派又恢复了风平浪静与世隔绝的样子,只是当地开始流传起有关十二岁的魔头屠杀的恐怖传言来,甚或编成了歌谣来让小儿唱。 陌上仗剑郎,入夜泪成行。 暮落切莫行,阴司候娇娘。 娇娘陈若初亦死,师父和师叔将她带回断层崖葬于后山之上,周遭有竹林环抱,有繁花点缀在侧,青山绿水,独少了伊人笑靥。她离陈炽有几十里路之远,纵然长眠地下,也应当不会再担惊受怕了吧。 肖希直回灌县后,给他父亲和凌阅沧解释清楚事情原委,将事由悉数推诿到陈炽身上,只是陈炽被诛,凌王爷和肖知县也无可奈何。邛崃派山长水远,他们派了些公人过去问询情况,此事却不了了之了。 凌苏卢不幸身故,凌阅沧也不是特别偏爱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反而是对于陈炽的所为连连叹息,直怨陈炽是恶鬼托生,自己看错了人。听说近来凌阅沧跟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气连娶了两房姨太太,大概是还想再生一个儿子。 而阿寒那日同陈若合辞别后,再也不见人影,连带向风也不知所踪,大概是穿越回了现代。云子义连续三日把附近的山头都翻了一遍,也不见阿寒人影。当夜云子义大醉一场,第二日,提着阿寒为他打的镔铁剑,辞别云海清去做了游侠。陈若合知晓,他大约只是为了寻找阿寒罢了。 云子义方走,邛崃派山下的溪里却出现一具尸体,捞上来叫人一看,正是向风,衣冠完整,也无外伤,应当是溺水。奇怪的是,山下的溪水最深之处只到腰际,不知向风怎么会溺死在那里。这事也就成了谜。 凌苏卢死后,便无人再逼陈若合嫁她了,只是云海清却有三年孝期在身,邛崃派上下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他,自然不能随心所欲而行。陈措和陈圣卿决意返回断层崖,陈若合无奈,恋恋不舍同云海清告别,也跟着师父他们回去了。 断层崖内当真是物是人非,徒留人叹息而已。经此一事后,陈措倒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很少再喷人,饭桌上见陈若合吃相难看也不说什么陈圣卿跟丢了魂儿一样,终日为陈若初守墓,坐在山间一片花海之中,看邛崃山的青翠山风,看云从头顶飘过,风在山谷之间轻轻地荡着。陈若初再也看不到。 过了两三天后,一日清晨,忽闻断层崖山门前马蹄声响,陈若合出去看,竟是云海清骑着马过来了。他见陈若合出来迎,脸上绽出笑容,翻身下马道:“若合,我将掌门之位让与子墨,过来寻你了。” 陈若合觉得云海清身后的朝阳是那般刺眼,几乎让她涌出泪来,却衬得云海清身影很好看。他曾经也勤快地往断层崖跑,当年见他过来,顶多也只是惊讶而已。如今再见云海清过来,陈若合却觉得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痴痴望着云海清,似要将他的身影永远都记在心里。 她永远都不曾忘记映衬晚霞的云海清,也不会忘记映着朝阳的云海清。因为她知道,云海清是为了她而来的。 陈若合站在原地努力往前迈了一步,尚有些踌躇,云海清却先她一步将她抱起来:“若合,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当真?你可当真?” “自然。” 云海清自此便在断层崖住下了,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三年后,他同陈若合在断层崖正堂中摆了两支红烛,陈措和陈圣卿坐在上位,两人拜了堂,也没有纳彩也没有聘礼,迎亲和酒席之类的更是被全省掉了,两人这样就算成亲了。 两人的洞房是在陈若合旧居的闺房之中的。喝罢交杯酒,陈若合微醉,脸上镀了层薄红,眼波氤氲流转,像是含了水汽一般。她看着云海清笑:“说到底,还是你入赘了。” 云海清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跟着也笑,猛然站起身,跟丐帮帮主一样将袖子解下来掖在腰间,凌空将陈若合抱在怀里,平放在床上。 “只要能和若合在一处,怎样都好。”云海清低下头,轻吻在她额上流连,“等了三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便是一夜过后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陈若合娇笑着推他:“好痒。”红烛高照,在云海清的眼中陈若合美艳绝伦,却又像是隔着一层水雾一般,若是不抓住,便被风吹散了。云海清想伸手抓她,温香软玉在怀,他又实实在在地意识到,陈若合已然是他的妻子了,任谁都抢不走。陈若合微微起身,脸上带着羞涩但不曾迟疑,她解下衣带,脱下夹衣,藕臂勾下云海清的脖子,两人的呃额头贴在一起,似在感受对方的温暖一般。 第106章 云海清也脱下衣服,俯身盯着陈若合,眼神发暗。他吹熄了红烛,翻身覆了上来,耳鬓厮磨,颠鸾倒凤,洞房之中一夜春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比较诡异的大结局二…… ☆、大结局(二) 陈若合直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地还觉得浑身酸疼。云海清昨晚也太不知节制了吧,还是原小说中设定的男角色隐含种马属性?一会儿起床非好好说说他。陈若合翻个身,伸手往云海清那边探过去,却摸了个空。不是吧……海清他人呢?莫非去准备早饭了?陈若合犹觉得没睡够,索性也不管了,继续睡。 她感觉到有人在推她,还有一个轻柔的女声唤道:“若晨,醒醒,别睡了。” “别烦我睡觉……让我再睡一会儿。”陈若合嘟嘟囔囔的。她和云海清的洞房里怎么会跑进来一个女人?该不会一夜之间云海清就变了心,找了个小三?困死了……先睡,睡醒了再揪着云海清问个清楚。 那个小三不说话了,过了会儿,中气十足地吼:“何若晨!你赶紧给我起来!从昨晚睡到今天下午你还没睡够啊!等一会儿有学生会换届选举,导员说没去的一律给处分!” 好熟悉的河东狮吼……学生会,导员……好熟悉的名词…… “永晏!”陈若合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做起来,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让她一时恍惚迷惑了。 熟悉的寝室,熟悉的乱如狗窝的床铺,熟悉的泼妇永晏……云海清呢?师父呢?她赶紧转头去找,这些人哪还有什么影子,她千真万确躺在寝室中,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是梦,还是现实……如果这是现实,难道有关断层崖和邛崃派的一切都是梦吗。她却记得分明,云海清是如何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说:“只要同你在一处,对我已是足够。” 云海清也说过,不愿让她陈若合独守一具枯骨数百年。 云海清现在人又在何处?当真只剩枯骨一具了吗? 她在保卫战中所争取的一切,赢来的一切,可是当大梦初醒,她却什么都没有了……云海清终究是诓了他,负了信…… 她笑容又僵硬了起来。她如今是何若晨,不是陈若合。云海清承诺的是陈若合而不是她,说她何若晨什么都不是也不为过啊……她叹口气,从床上下来,觉得眼睛酸涨难受。 “若晨,你怎么一副雪姨脸?不就是把你吵醒了么,至于不……”永晏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何若晨摇摇头,忽然转过身,目光炯炯盯着永晏,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 “永晏,你的那个小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写?” “哦……那个呀,我打算让师父师叔师姐师妹还有邛崃派的师兄师弟混p呢,目前是10p,但还不断有人加入进来,不然怎么对得起贵门派真乱这种霸气的名字。” ……算了,就不应该问的,所有的一切,也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至于诺言,更是可笑得可悲。何若晨叹口气,转过身,趁着永晏不注意,悄悄抹了下眼睛。 再见了,云海清。不,世上本无云海清,又谈何道别。 何若晨用凉水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收拾好后,无精打采跟着永晏到了学校的礼堂中,她对学生会换届什么的真没兴趣,可是不得不参加。 礼堂中人很多,闹哄哄的,这些热闹却都跟她无关。何若晨挑了个后排的位子坐下来,垂着脑袋玩手机。真讨厌,连大诺基亚的塞班系统这会儿都显得无比讨厌。 过了会儿,主持人出场,是个个子挺高的男生。他走到话筒前,调试了一下,开口道:“大家好,很荣幸成为这次学生会换届选举的主持人。” 诶?这声音有点熟啊。不是吧?何若晨捏紧了手机,不敢抬头,心脏砰砰直跳。 “主持人好帅哦。”永晏在一边做花痴状捧颊。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凌苏卢。” 纳尼?何若晨猛地抬起头,差点把脖子给扭了。 主持人笑了笑,笑声无限荡漾。一般男生这样笑准会让别人觉得他是个超级娘炮,凌苏卢笑起来却偏偏一派妖孽贵气。前排有的女生已经开始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 凌苏卢从衣袖里摸出一份演讲稿,做折扇状打开:“我是本校文学院现代文学方向的研究生,欢迎会后来搭讪我哦~好了,废话少说,有请第一位学生会主席候选人,云海清同学上台演讲!” 何若晨手中的大诺基亚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她却浑然未觉。 云海清! 她急急抬头,目光追随着那个走上台的身影。云海清挺直腰杆,扬起下巴,目光在地下坐的人群中逡巡了一圈,神采飞扬,朝着何若晨这个方向,微微笑了一下。 他真的是云海清,哪怕理了平头,穿了身人模狗样的西装,他也是云海清,就像当年在邛崃派时,从众人之中走向她的,穿着阿迪王运动鞋的校园王子。 云海清从来没有改变过。 云海清,你果真没有失信。 云海清开始演讲,陈若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痴痴望着那个身影。她知道,云海清是在看她,对着她笑,她也去看云海清。隔着礼堂这么多人,他们却看着彼此。 云海清演讲结束,鞠躬退场。何若晨从椅子上跳起来,永晏吓了一跳,按着她:“你干什么?” 第107章 “我去后台,找云海清。” 主持人凌苏卢走上台道:“感谢云海清精彩的演讲,下面有请陈炽同学……” 何若晨又一次我伙呆了。她看到一个身材瘦弱,看起来年纪不大,模样很老实的男生走上台,对台下鞠了一躬,开始演讲。 永晏也站起身说:“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想勾搭一下主持人。” 何若晨又看了眼台上的陈炽,正巧与他对视,觉得他的目光中含了许多阴郁的意味,不敢再看,只能低头,匆匆往后台走去。 礼堂设计比较奇葩,从观众席到后台的话,需要从一旁的走廊中绕过去。何若晨走在走廊中时,紧张得手心全都是汗,永晏一直在她耳边啰嗦:“主持人好帅,好妖孽,好有气质。”陈若合统统充耳不闻。 她见到云海清,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云海清会不会不认识她?毕竟生生世世轮回,谁知道云海清是否还记得她。 何若晨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同学,请等一下。” 她回过头,见云海清站在廊柱下,穿着不是很合身的西装,手里还拿着演讲稿,定定看她,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云……海清?”何若晨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嗫嚅着。 “是我。你……也是你。”云海清慢慢朝何若晨这边走过来,看着她,表情虽然严肃,眼睛却像星星一般发亮。 永晏看了看两人,大概也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说了句:“我先去找个人,你们慢聊。”转头就跑了。 “等一下,永晏……”何若晨扭头欲叫住她,永晏早跑得没影了。 云海清走到何若晨面前,沉默几秒钟,唤道:“若合。” 何若晨知道,他就是云海清,与给她许诺,又爱着她的云海清一般无二。 她张臂抱住云海清,脸侧贴着他的胸膛,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我以为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以为我只能守着你,再等许多许多年!” 云海清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低头哄着她:“我说过的,宁愿我轮回不相见,也不愿你独守枯骨数百年。别哭了,别哭了,我就在这里啊,我怎么会负你……” 何若晨听到她身后有人故意咳了两声,然后懒洋洋开口:“这位同学,你还是学生会主席候选人呢,稍微注意点影响。” 能说出这种欠扁的话,除了凌苏卢还能有谁。 云海清把何若晨往怀里又带了带,掩住她面上的泪痕,不甘示弱地说:“管这么多干嘛?学生会主席就不能又女朋友了。” 凌苏卢举双手投降:“可以有,可以有。”话还没说完,后台那边的门打开了,一个大叔探头出来怒骂:“主持人!滚回来主持!感情纠纷散会再处理!” 凌苏卢耸了耸肩,转身边走边说:“陈老师,我这就来了。”何若晨从云海清怀里抬起头来,望向那个大叔,怎么看他怎么像是师父陈措,但是他的大脸也只是在门口闪了一下就锁回门里去了。 何若晨不管那么多,又专心埋胸,云海清笑着,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待学生会换届选举结束后,云海清送何若晨回了寝室,永晏已经提前回到寝室了,正愤怒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把垃圾桶当皮球踢来踢去。 “怎么了?” “别提了,老子今天碰见了一个变态大叔!自称是学校的老师,叫蔡向风,追着我要电话号码!我要跟校长投诉!” “行了行了,息怒。怎么,你没跟凌苏卢勾搭上?” 永晏叹了口气:“只要了电话号码,不过来日方长,我继续努力。”说罢她坐到桌前,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 “你还在写你的小说吗?” “嗯。”永晏摩挲着下巴,“这一回,我把凌苏卢也写进小说里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至此结束……明天上番外 还在犹豫到底写什么番外…… ☆、【番外】七夜怪谈 陈若合同云海清结后,搬到了市郊新开发区去住。 开发区因为规划不合理,大兴房地产,盖起了几十幢高楼大厦,买房的人却寥寥无几。每到夜晚时,整个小区看起来就跟鬼城差不多,只有稀稀落落几户人家窗口是有灯光透出来的,大片无人居住的商品房,窗口都是一片黑暗,好像怪兽将要噬人的大口。 云海清在公司上班,时常要加班。有一天晚上,陈若合实在觉得无聊,就坐在窗口往外张望。她家对面那座楼,和她在同一层有一户人家的窗口亮着灯,看样子他们家住着人。陈若合好奇,又实在闲得没事干,就翻出一架以前买的望远镜往那家窗口偷窥。 他们家的客厅没有拉窗帘。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过了会儿,有个男人走进客厅,坐在女人身边,拉起她的手说话,又揽过女人的肩膀,抚弄她的头发,亲吻她,极尽温存,看起来是挺幸福的小两口。陈若合感觉有点奇怪的是,男人柔情似水,女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睡着了一般,让男人又是亲又是抱的。陈若合想,该不会是女人生着男人的气? 第二天,陈若合用微信搜索附近的人时搜到了一个叫“陈若初”的女孩子。陈若合想,她和陈若初的名字放在一起,外人准以为是姐妹。于是她请求加陈若初为好友,很快,陈若初通过了她的请求。陈若合翻开她的微信相册一看,全是她同她丈夫的合影,可见夫妻俩十分恩爱。陈若初长得小巧玲珑十分秀气,她丈夫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副老实样,满脸稚气。不过近来的几张合影好像都是在家里拍摄的,陈若初的脸部模糊,似乎没有拍好,她丈夫虽然还是稚气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却让人有点不舒服,带了些戾气。 第108章 出于礼貌,陈若合跟陈若初打了个招呼。 过了不久,陈若初给她回复:抱歉,我和老公在一起,暂时不能和你聊。 她好像真的很爱她丈夫。 第三天,陈若合的好朋友永晏过来看她。永晏是人格分裂患者,具有双重人格,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她和未婚夫凌苏卢一直拖着没有结婚。她的另一重人格自称叫“阿寒”,说话口音像是个南方女子,总是在寻觅一个叫“云子义”的人,说要将一把剑送给云子义。 陈若合留宿永晏,把云海清赶到客厅沙发去睡。早上起来后,云海清跟她说:“对面楼不知道住着个什么人,我昨晚三点多醒来时,看到他们家客厅还亮着灯。我站在窗口看了一眼,见有个人影直挺挺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吓死我了。” 陈若合想起那天看到对面人家有点古怪的夫妻,越发觉得他们古怪了。 陈若初又在微信圈里发了一张照片。她穿着一身超级难看的礼服坐在窗前的一把椅子上,她丈夫穿着西装站在她身后,就像上个世纪初拍的结婚照一样。陈若初脸上画着浓妆,画得都快成鬼了,连眉眼都成了黑呼呼一团,什么都看不出来;她丈夫看起来倒还是正常,只是表情不怎么自然。陈若合想,这姑娘不会是专门出来吓人的吧? 她把这张照片当成个笑料传给永晏看。永晏盯着照片良久,说:“我怎么觉得这女的不像是活人呢。” 陈若合大惊,仔细看那张照片,无奈陈若初妆太浓,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她听说过,精神病人思维广,不知道永晏是怎么得出这样推论的。 永晏说:“你看这个女的关节拗得多僵硬。” 陈若合一看,也是,但不能说陈若初就是个死人吧?如果是死人的话,那微信又是谁回的呢? 晚上云海清加班,陈若合一个人在家里,又拿着望远镜往对面的人家中窥视。那女人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男人认真地拿着什么东西往女人脸上涂抹,好像在给她化妆。 陈若合觉得这是真不正常了。让丈夫帮忙化妆的女人也不是没有,但一动不动坐在那,任由丈夫摆布她恐怕不多见吧?陈若合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陈若初发了条微信:你好,现在忙吗? 她的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然后她看到对面那个男人动作停了一下,起身到茶几上拿起了手机,低头按了几下。过了一会儿,陈若初回微信:抱歉,我正在化妆。 陈若合眉头蹙了起来。对面那女人莫非真的就是陈若初,但是她的手机却在她丈夫手里? 那男人又专心去给她妻子化妆,弄好后,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去,陈若合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却觉得心里越来越沉,那女人被抱起来的样子分明就不曾有任何反应,就像没有气息了一样…… 第五天,是周六,云海清不用去上班,在家里陪着陈若合。本来好好一个周六,结果被凌苏卢给毁了。原来是永晏又变成了阿寒的人格,四处寻她心爱的云子义去了。凌苏卢无奈,跑到云海清家中来诉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这日子简直让人没法过了。陈若合好言相劝了他几句,凌苏卢大为感动,居然趴在陈若合的肩上大哭。云海清见状,脸色沉了三分,推开凌苏卢就把他轰了出去。 当天晚上陈若合和云海清烛光晚餐,也忘了去窥视对面人家在干什么。 第六天,云海清开车带陈若合去市区超市里买了些东西,车停在超市停车场里,出来时发现雨刷上别了张小广告。陈若合摘下广告,瞟了一眼,正准备扔,忽然看到了上面有三个字,陈若初。 寻人启事。陈若初,23岁,x月x日走失,疑与一名叫陈炽的男子在一起。如有线索请联系她的父亲陈措或叔叔陈圣卿,电话xxxxxxx。 云海清见她拿着这张寻人启事愣在那里不动,凑过来看了眼,笑道:“这人的名字跟你名字像是姐妹一样。不过23岁的女孩子了,怎么还会走丢,八成是私奔了吧?” 当天晚上,云海清睡下后,陈若合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里,又从望远镜里看过去。对面人家还没有睡,女人依然是静静坐在沙发上,男人抱着女人,把脸埋在她胸前,陈若合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见他肩膀一颤一颤的,好像是在哭。 第七天。陈若合下午下班后,见楼底下围了些人,拉着警戒线,两辆警车停在那里。她向一个围观的大妈打听是怎么回事,那个大妈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说:“真不得了,这楼上有个男的,他女朋友好像要跟他闹分手还是什么矛盾的,居然把她女朋友杀死后把尸体藏在屋子里,足足藏了七天。如果不是今天物业上门收水电费发现,还不知道他要藏多久,尸体都要烂了吧!” 陈若合心里一惊,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浑身都发冷。这时候她看到两个警察押着一个人从楼道里走出来,围观群众纷纷让开一条道。中间押着的那个人头上戴着黑头套,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可是陈若合分明却能感觉到这个人阴冷的目光透过头套,直刺到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至此结束了,感谢读者们的支持,么么哒~ ——全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