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 色是刮骨刀》
第1章
[bg同人] 《(综武侠同人)[综武侠]色是刮骨刀》作者:三蔓子【完结+番外】
文案:
本文灵异+武侠相关,女主是吸血鬼,探案+撩汉子~
在万丈红尘中放歌纵酒吧,人间刀剑无眼,美人绝世。
姜艾就是这绝世美人。
她太美,美到尖锐,如雾如刀。美貌可杀人,美貌可夺心,任何一个见了她的男人,都甘愿为她死为她疯!
可无人能知,绝色之下,姜艾乃是吸血的妖鬼——
“听说了么!最爱多管闲事的四条眉毛终于栽跟头了!他素爱美人,如今为了天下第一美人与西门决裂,被西门追杀三天三夜!”
“剑神无情无心,无悲无喜,却为她所破戒,追求她做妻子!”
“开封府御猫素来洁身自好,近来却精神恍惚,如患相思之症。有传闻道,他睹了天下第一美人之貌,如中蛊毒,再无可解之法。”
“兴云庄的美人林姑娘,却因妒要李探花杀她!”
“那探花郎……”
“他又怎可能被美人放过?自是再顾不得其他。”
本文将于2020年11月29日(周日)入v,届时将有三更掉落~
【更新】:日更,余力可能会掉落双更。
【结局】:传统意义上的he。
【成分】:正剧,鬼神传说相关。
内容标签:武侠 灵异神怪 江湖 三教九流 正剧
主角:姜艾,封熹,阿尔 ┃ 配角:新文《[综武侠]大侠今天吃什么》求预收!┃ 其它:
一句话简介:第一美人不是人
立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第1章 暴雨
***
萍水镇林中酒楼
陆小凤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却觉得这酒难以下咽。他点了一桌好菜,七七八八的摆满了整个桌子,却一口未动。
三天之前,永兴镖局的镖头王植与镖师十三余人,被发现以挖心之态死在了萍水镇郊的苏家庄旧址。
——而王植,是陆小凤的好友。
与一般镖师不同,王植其实并不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相反,他喜穿长衫,一副儒雅打扮。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这样一个人,让他难以和苏家庄内被掏了心的尸体联系起来。跑江湖的人,死亡便如家常便饭般常见,只是……
他长叹了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
他来萍水镇,正是为了调查王植之死。
厅内之人忽的都倒抽了一口气,发出细小的声音。陆小凤随意抬眼一撇,却见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陆小凤未看出个所以然来,不明白这酒楼里的人是因何大惊小怪。
正在此时,那女子转过头来,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
陆小凤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只因这女子实在是太美,只一眼,就能让人失了魂魄。
这美像在雨巷中结了愁怨一般,湿淋淋的滴下来,有些恹恹的。她的皮肤有些苍白,似是久不见阳光所致。她身材高挑,细细瘦瘦的身子裹在纯黑的衣裳里,她缩在椅子上,好像无骨一般。发尾潮湿,有几缕略带卷曲的头发黏在了她的脸上,被她轻轻拨开。
可那双眼睛!哦,那双眼睛!这女子显然是有些胡人血统的,一双眼睛仿佛带着冰晶的翡翠,她轻轻眨了眨眼,便是潋滟水光。长睫毛微微阖动着,蝴蝶翅膀般,只要动一动就能洒下无数令人情迷意乱的磷粉。
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陆小凤,此刻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门外天色暗的不成样子,忽的“轰隆”一声,沉雷响起,过不了一会儿,外面便急急的下起雨来。漂浮在热气之内的水汽逼仄的压在人身上,让陆小凤的脖颈处起了一层薄汗。
不动心,难。
他移不开目光,便叫眼神追着她跑。许是因为在二楼,他便不怕美人发觉他唐突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欣赏起来。
忽然,那女子抬了一下头。
全屋子的人都在或明或暗的看她,可是她那恹恹的眼神,却有意、无意的扫到了陆小凤的脸上,与他目光相对。
陆小凤几乎是瞬间,便觉得心跳如擂鼓,指尖微颤,酒杯都拿不稳,好似已经醉了。那美人眯了眯眼,如翡翠一般的眸子里没有光透过,让陆小凤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他欲再探,可是那美人却收回了目光,如退潮一般。陆小凤大梦初醒,忽有些失望了。
他忽然想起一个传闻,一个关于异域美人的传闻。
曾听人说起,有一美人,绿眸如波,美若神女,神秘的往来在萍水镇与黄石镇之间的道路,似是在调查三年前的那件事。陆小凤见惯了美人,但也好奇,于是便曾来寻找,只是却没见到。
今日,萍水镇,神秘的异域美人……
难道她就是那位传闻中的美人?
再看这屋子,心猿意马的显然不止他一人,她坐在整个大厅的正中央,马上便有三四个小厮争相为她服务。只听一人说:“姑娘要吃些什么?小店有上好的蜜炙云腿,以冰糖、蜂蜜入味、辅之以雪梨汁。甜而不腻,口齿生津。乃是本店招牌好菜!”
另一人争相道:“小店有上好的女儿红,陈藏十年,酒香醇厚,一杯下肚,最是让人回味,姑娘可要来二两?”
第三人道:“姑娘,姑娘!天色已晚,可要住店?天字号房还有一间,某替姑娘打扫一二,点上熏香,保证住的舒舒服服!”
第2章
那美人的目光在三个小二脸上一一扫过,却并不搭腔,只对坐在对面的少年扬了扬下巴。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小少年。
少年紧紧抿着一张嘴,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也挺的笔直,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放松下来。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剑……可是,那真的能被称为一把剑么?在陆小凤看来,那简直连小孩子的玩具也不如。
那少年吞了吞口水,沙哑的说:“要……要一碗,不,两碗阳春面。”
三小厮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只得再转向美人,试探道:“姑娘……这……”
美人却打定主意不理他们。她冷冰冰的,又那样傲气。显然是看不起这种男人的。三小厮羞愤不已,却又不敢表现,只得讪讪的退下了。
正在这时,酒楼里又进来了一拨人。为首的是个年轻女子,她面容明艳,身着彩衣,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众人在见过这绿眸美人后,却也对她无甚兴趣了。这女子站在门口,环视一圈,看见绿眸美人时,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大步走到她跟前,冷笑道:“你这小贼,偷东西竟偷到我身上了!”
绿眸美人还是没有说话,她安静的抬眼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反应。但那女子却显然感觉自己被侮辱到了,杏目圆睁,怒道:“你竟敢小看我!”话音未落,凌厉的掌风已至美人身前。
陆小凤酒杯也没放下,便猛地冲了出去。
只是那美人的动作却更快,她头也不抬,便牢牢的抓住了她扇来的巴掌。
她恹恹的抬起了自己的眼眸,说出了现身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找死?”
第2章 姜艾
***
绿眸美人朱唇微启:“你找死?”
陆小凤:“……”
尴尬,非常尴尬。
他已冲到了那一桌前,做好了英雄救美的准备,可是这美人……却着实有点莽。于是陆小凤只能一个急停,装作若无其事,仰头把手里捏的那杯酒喝下。
彩衣少女的脸色却立刻变了,挣扎着尖叫道:“放开我!快放开我!”
绿眸美人的手指纤长,此刻也并没有什么青筋爆出,似是不甚用力的样子,可这彩衣少女的手腕却已然青紫,她脸色惨白,咬着嘴唇,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跟在她身后的随从们脸色也变了,纷纷拔出了武器。陆小凤这才注意到这几个随从。其中一人面相斯斯文文的,一副文弱书生打扮。陆小凤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正是“潇湘剑客”萧秋雨。而另一人则黑黑瘦瘦、又矮又小,却留着一脸大胡子。这人陆小凤也知道,乃是“千里独行”独孤方。
不认识这两人的,大概整个江湖都找不出几个。可他们却甘愿给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做随从,面色还恭敬的很。陆小凤多看了那彩衣少女几眼,不免疑惑这到底是何许人也。
萧秋雨叹着气开口道:“姑娘,我劝你还是快快放开她的好,否则今日你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了。”
这样美丽的绿眸美人,萧秋雨却没有半分怜惜,好像他的眼里只有这彩衣少女一般。
可绿眸美人勾唇一笑,别人就都立刻失了颜色。萧秋雨顿时有些恍惚了。
只听她嗤笑一声,轻佻的说:“真的么,我不信。”
萧秋雨听了这话,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
但她的手还是松了松,彩衣少女没了禁锢噌的一声就跳到了萧秋雨身后,尖声命令道:“杀了她!”
萧秋雨又叹了口气,他好像真的是一个很喜欢叹气的人。只听他道:“飞燕姑娘,不必如此吧。”
原来那彩衣少女名叫“飞燕”。
飞燕捂着手腕,气的脸色绯红。斥责道:“难道你是看她美貌,便不忍下手么!”
萧秋雨道:“我高兴杀人便杀,不高兴杀人便不杀!”
独孤方淡淡的开口,道:“你既不杀,那便我来。萧秋雨,你难道要拦我不成?”
萧秋雨看了一眼仍没什么表情的绿眸美人,又看了一眼飞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陆小凤不禁失笑,心道:男人的爱慕啊……
一直呼噜呼噜埋头吃面的少年却忽的站了起来,他握紧手中的剑,盯着独孤方,冷硬的说道:“你请我吃面,我保护你性命无虞!”
陆小凤终于想到自己该怎么挤进这场与他无关的争斗了。
只听他懒洋洋的啪啪啪拍了三声掌,道:“好,好,她请你吃碗阳春面,你便愿意为她拼命。好,好,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冷冰冰的望着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野狼,他咬着牙道:“我不叫小孩子,我叫阿飞,阿是阿飞的阿,飞是阿飞的飞!”
陆小凤微笑着指一指独孤方,道:“那你可知他是谁?”
阿飞道:“他是谁都没有关系!”
独孤方认出了他,迟疑道:“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他的胡子,没有说话。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兴趣缺缺的绿眸美人,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彩衣少女更是直接伸手拨开独孤方,走到他面前,眼神微动,道:“你真的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又是谁?”
飞燕莞尔一笑,自报家门:“我乃江南上官飞燕!不过,我想你大概没听过我的名字。”
第3章
她这一笑,忽然让她变成了一个明艳动人的淑女。和刚刚那个尖刻的要求随从杀人的女人一点不一样,陆小凤不禁腹诽这女人变脸的速度啊……
她态度这样大的变化,想必是对他有所求。
果然,飞燕道:“飞燕有一事,要请陆大侠相助!”
说着,她居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面上浮现出凄楚之色,独孤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不忍,他收了武器,默默站到了飞燕的身后。
——陆小凤这下可笑不出来了,一个这样跋扈、美丽、高贵的女子,居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顾忌脸面的跟他下跪,那么她所求的这件事一定是一件大大的麻烦事。
于是他立刻道:“不行。”
飞燕霎时呆了。
在她的想法里,陆小凤乃是天下第一号仗义的人,路见不平便会拔刀相助,他愿意为了萍水相逢之人奔波,也愿意和最下贱的乞丐同桌吃饭。因此,她从未想过……这样的陆小凤,居然会拒绝她。
她立刻便问了出来:“陆小凤,你连我的事问都不问,便不愿相助么?”
陆小凤回答道:“飞燕姑娘动辄杀人,陆小凤帮不起,帮不起。”
飞燕的脸立刻气的发白,她辩解道:“非我要杀她,乃是这小贼偷了我的东西,且不愿归还!”
绿眸美人这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似是无甚所谓的样子,淡淡道:“一块蠢石,不值一提。”
陆小凤不禁哑然失笑。
这绿眸美人,当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主。语气中没有挑衅,却比故意挑衅更让人生气。果然,听了她的话,上官飞燕更生气了,瞪着她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绿眸美人对她的杀人视线视而不见,从怀里掏出一块翡翠原石。那翡翠通体碧绿,成色极好,若是有个好的师傅细细打磨,日后必是一块美玉。她随手将那翡翠原石掷出,独孤方抿着嘴,一伸手接住了它。
美人道:“此石对我无用,你拿走吧。”
这话一出,飞燕自然是气的快晕过去了,被独孤方一把拉起来。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陆小凤,又朝她摇了摇头。飞燕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独孤方却没有挪开眼神。
她冷笑一声,道:“陆小凤,好,好,真有你的!”
说罢,便扬长而去,似是再也忍受不了。
陆小凤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少了这一行人,刚刚被吓得不敢做声的酒楼中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堂中又重新恢复了往常的烟火气,那倔强的、独狼般的少年又重新坐下吃他的阳春面,陆小凤这才注意到,这个少年竟是在吃饭时,身体都没有一丝放松,依然挺直了脊背。
那绿眸美人又懒洋洋的窝在了椅子里,她的面前也摆着一碗面,深色的汤,雪白的面,碧绿的葱花在上面飘着,那味道随着热气散发出来。只是她却并没有想要吃饭的意思,反而是伸出手将那碗面推向对面,轻轻道:“这碗也给你吧。”
那少年狐疑的抬起头,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硬邦邦的问:“你……你不饿么?”
美人摇了摇头,并不作答。
陆小凤便非常自来熟的坐在了美人这一桌,朝绿眸美人道:“我知道你,你一直在调查当年苏家庄惨案。”
她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问道:“你为何知道?”
陆小凤微笑道:“因为你太美了,或许,整个江湖都不曾见过你这样的美人,故而,你做什么,都有人盯着看。更何况你调查的,乃是鼎鼎大名的封三娘!”
——封三娘封熹,乃是原苏家庄庄主苏永林之妻,三年之前,她凶性大法,以掏心之法灭了苏家满门——除了在峨眉山学艺的长子苏少英。杀人之后,天下震动,西门吹雪闻风而动,欲杀此毒妇。封三娘一路北逃,失踪于黄石镇。
如今,三年过去了,这震惊天下的大案也渐渐被人忘却,只有这神秘的美人,三年前凭空出现在江湖之中,追踪苏家庄旧事,一直到今日。
她点了点头,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心底似乎对他的夸赞毫无波澜似的。
陆小凤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一个女人,当男人夸她的容貌美丽时,即使是再高贵,再冷艳的女人,也一定会不经意间露出喜色。可是这绿眸美人,却是一副不可置否的模样,好似在说:是,我的确美丽,这就是事实而非夸赞,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了,只得问她的名字。
美人答:“姜艾。”
这两个字也是美的。姜者,乃是羊、女二字结合,古意是美丽温驯之女。艾乃端午驱邪之植物,有草木清香。
他端起了自己的酒杯,轻抿一口,眯着眼睛回味,淡淡道:“无意争颜成媚态,野艾茸茸淡着衣……此名美好。”
美人姜艾却不为所动,只是问他:“既然你提起了苏家庄,想必是想告诉我一些事情。”
陆小凤犯混道:“哦?姜姑娘怎么知道我不是单纯过来搭讪的?”
姜艾正眼看了看他,道:“因为这三年中,以苏家庄之事向我搭讪的男人实在太多。”
陆小凤便道:“那这些男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姜艾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苏家庄是件严肃的事,我不喜欢有人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
她的语气是淡淡的,表情也是淡的。或许在她这样美丽的脸庞之上,浓墨重彩的神情本就是多余。可既是如此,陆小凤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若有如无的杀气,顺着他的身子游走一圈,似是在判断他是不是也该被“教训教训”。
第4章
无论是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当他们说起“教训”二字时,都不应该小瞧。陆小凤曾经认识一女,名叫薛冰,此女说话温柔,总是脸红,教训起人来却是心狠手辣,动辄砍人手臂。
……他可当真不想知道这位美人是怎么教训人的。
第3章 情人债
***
姜艾安安静静的坐着,那种逼人的美丽也让这大堂中充满了对她的打量和窃窃私语。陆小凤是个鼎鼎大名的人,故而此时此刻,才没有醉酒的大汉借着找他茬的由头在这美人面前秀自己的勇武。
男人的思维是如此的简单,又是如此的可笑。没有任何女人会喜欢毫无由来的打斗,企图以这种方式去获得美人芳心的男人都是些蠢货。而且……他们也不想想,一个总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绝世美人,若是没有超然的武功傍身,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小看女人和孩子,总是这些大男人、大英雄们最大的弱点。
陆小凤可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大英雄。而他恰恰也和很多女人打过交道。
所以他立刻便回答道:“我自然也不会那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的。”
她平静的等待他的下文。那宝石似的绿眼睛轻轻扫过他的脸,羽毛般轻柔的目光慢慢下移,舔过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最后落在他的喉结上。
然后她忽然笑了一下,嘴角迅速的勾起。
这笑意让陆小凤有一瞬间的头顶充血,心跳如擂鼓。他忽然发现这高贵、美丽如神仙妃子一般的女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清纯无辜,那笑容中甚至透露出一丝暧昧和下流来。
陆小凤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叹了一口气。
他道:“苏家庄就在萍水镇十里外,五天前,镇远镖局一行十余人,全死在苏家庄大堂里,据说……死状同三年前一样,全都被掏了心。”
姜艾对此事倒是没有特别惊异,只挑了挑眉,道:“陆小凤,你去看过他们了?”
“他们”指的自然是那群被掏了心的镖师。
陆小凤道:“此镇的捕头,正是我的朋友。”
他忽的怔了怔,又道:“镇远镖局的镖头王植,也是我的朋友。”
友谊总是使欢乐倍增,悲伤骤减。当朋友惨死在面前时,世人又该用怎样的诗句去描述这种刻骨的悲恸呢?
姜艾垂下了她长长的睫毛,以至于陆小凤探究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最后落在了桌上的那只白瓷碗里,阿飞已将面都吃完,汤也被他喝得干干净净,只是碗沿上残余了一片葱花。她盯着那片葱花,忽然道:“你的那位捕头朋友,想必也可以带我进去看一看。”
陆小凤也盯着那片葱花,道:“我已知道,封三娘家中老母已过世,只余老父与三个姐姐,她的外甥、外甥女之中并没有姓姜的人。”
姜艾不可置否。
陆小凤又接着道:“我更知道,苏家庄世代单传,庄主苏少林并无兄弟,其余苏姓诸人,除了峨眉山上的苏少英,全部死在三年前。”
姜艾仍是一动不动。这个美人好像天生就是神定气闲的,无论是对着谁,她那副慵懒的、不用正眼看人的气派都从未消失过。
陆小凤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会为了苏家庄的事苦苦追查,三年不止。”
姜艾终于动了一下,她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仍是窝回椅子里。好好的、吃饭用的椅子,生生被她歪着坐出了一种贵妃椅的暧昧之感来。
她语气倒是显得很轻佻:“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过好奇罢了。”
陆小凤又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今晚他好像总在伸手摸它。
他苦笑着道:“好,好,我当然是要带你去的。”
这一下,姜艾好像才终于正眼看了看陆小凤,一边的眉毛挑了挑,轻轻道:“哦?我以为你不会被这样的理由所说动。”
陆小凤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这样的女人,无论提出什么要求,说出多么可笑的理由,都绝不会有人拒绝你的!”
***
上官飞燕气呼呼的冲出去之后,独孤方和萧秋雨也很快跟了出来。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刚刚在他二人面前丢了丑,此刻怎还想看见他们?叫了句“别跟上来”就兀自走了。
独孤方和萧秋雨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主仆,哪里来的深厚感情去管她这样许多事呢。
走着走着,也就走到了一个小面摊前。上官飞燕本无兴趣,可面摊上却有几个不长眼的男人正在为难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她多看了一眼,便挪不动步子了。
只因为那大小姐,乃是神针山庄薛夫人的孙女薛冰。
飞燕初出江湖,却有霍休引路,江湖中的名人虽没见全,画像也都七七八八的认了个全,薛冰与薛夫人年轻时有七分相似,故而她一看便认出了她来。
薛冰一身鹅黄衣衫,娇艳无双。她正盯着面前的面碗,吃了两口,却又停下,似乎是觉得一个淑女晚上不可以吃太多东西。
那几人显然不懂“女人不好惹”这道理,酒劲上来,狗胆也涨了几分,竟上来要拉扯薛冰。薛冰说话柔柔,语速也慢,被人伸手拉扯了一把,脸立刻就红了,那醉汉见状,更是不得了,嘴里连着说了好几句调戏的话,凑近一步便要摸薛冰的脸。
第5章
自然是被薛冰剁了一只手。
飞燕躲在一旁,看着这狠戾的大小姐,一条毒计已上心头。
薛冰砍完了人,身上却没沾上一点血。她是个妙人,即使是剁人手臂,也依然是一副眼帘低垂,面目羞涩之状。她不想吃这面,便温言细语的叫老板过来结账。那老板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被她吓的面如土色,抖如筛糠,见她走近,竟像是见了鬼似得连着后退了三步,踉跄一下,被上官飞燕扶住了肩膀,这才没摔倒。
飞燕微笑道:“你是薛冰?”
薛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没有说话,似是不想给她什么面子。
飞燕自顾自道:“前面不远处的林中酒楼,陆小凤就在里面。”
——薛冰热恋陆小凤的事,在这江湖之中,可是连秘闻都算不上。
薛冰的面色立刻就不善了起来,她冷笑一声,道:“你是追着那狗男人来的?”
飞燕伸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甜甜蜜蜜、亲亲热热的笑了:“我可不和你抢男人,只是此时此刻,陆小凤怕是已进入别的温柔乡去了。薛小姐,你不该呆在这里的。”
薛冰眉毛一挑,道:“你说什么?”
飞燕道:“那林中酒楼中,有个绿眼睛的胡姬,她黑发如藻,眼如绿波。陆小凤此刻,正同那胡姬一起,你说……我在说什么……你看,我说的够不够清楚呢?”
薛冰听到这里,已是寒冰满面。
陆小凤是个足够可以使女人开心的男人,因为他是如此的真诚,喜欢一个人就要用最热烈、最美好的语言去表达自己的喜欢。可他绝不是个好男人,因为他爱美人,只爱美人,见到哪个美人,就会为她神魂颠倒,当他遇见下一个,也会立马就纯粹的迷恋下一人。
这让人爱的咬牙切齿,也恨的咬牙切齿的人!
薛冰足够的了解陆小凤,所以她明白飞燕说的绝对是真的!
她无暇再同飞燕多寒暄两句,哼了一声意思一下,便转身要走。飞燕微笑着看着她,忽的叫住了她,道:“薛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第4章 孩子
***
阿飞自然是坚持要和他们一起去的。
他本没想到姜艾居然拒绝让他跟着一起去。吃完饭本已夜深。姜艾带他开了一间上房,将他送进去之后便要跟着陆小凤离开。他惊愕不已,立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握紧了拳头哑声道:“你……姜、姜艾……我……我也……”
姜艾转过身来看着他,等他下文。
她的眼神着实是平静的。阿飞心里有些紧张,面上也露出窘迫来,连喉咙口也有些发紧。他低下头,硬邦邦的说道:“……我,我也要去。”
姜艾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样子。陆小凤打了个哈欠,抱着胸靠在一旁等他们自己决断。
她又笑了笑,道:“你?你不行,你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在夜里是该好好睡觉的。”
阿飞的脸马上就沉了下去,他大声反驳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阿飞与母亲一起长大,母亲却是个严厉的人,她身有恶疾,便急切的想看到阿飞快一些长成,快一些变得更强。所以她讨厌小孩子这说法,阿飞也从没觉得孩子是种夸赞。
……是种,宠溺。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无所适从的抓住了衣服角,把那布料攥的死紧。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覆盖上了他的手,把他吓了一跳,几乎立刻要跳开。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笼住了他,竟神奇的让他的脊背重新放松下来。
姜艾低头看着他的手,慢慢的把他每一根用力的手指抚平,然后拉起他的手,推开了房间的门。
“去睡吧,你该学会怎么样松弛一些,怎么样去做一个小孩子。”
她推了他一把,那手明明感觉没怎么用力,阿飞却立刻向后踉跄了几步。他不太明白姜艾所说的话,却又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出口问她。姜艾瞥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了他那种紧绷着的不自在,便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阿飞怔怔的看着她,姜艾却已经轻飘飘的后退,忽的一下替他关上了门。阿飞听到她和陆小凤说:“走吧,去见见你的朋友吧。”
他仍有些懵懵懂懂的,不知该如何。
他与姜艾同行不过是昨夜的事,母亲在半个月前去世,她病了许久,阿飞也知道她总会有这样一天,所以她走时阿飞很平静,他偷了山下农户的锄头,挖了个坑把母亲埋进去,然后一个人在山上继续生活了十几天,这才忽然想到,他应该下山去,变成全天下最有名的人,这样就可以找到他的父亲。
可山下的镇子不能偷、也不能抢。他身无分文,没有食物,没有人愿意雇他当个保镖,他饿了好几天,只能抱着剑缩在角落里睡一会儿。
姜艾就是那时出现的。
阿飞一向是个警惕心非常强的人,可是他醒来时姜艾就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气息。他当即吓得脊背僵直,“噌”的一声把剑拔了出来。
姜艾一动不动,一双幽幽的绿眼睛盯着他,她并没有被他的这种敌意的做派所惊吓到,反而是有一种看猴戏般的戏谑兴趣,她嗤笑了一声,道:“我听闻有个孩子想要找一份工,他自称可以当个保镖。”
阿飞硬邦邦的说道:“我每天要五文钱!”
姜艾似笑非笑道:“你这样说话的语气,难怪要找不到工。”
第6章
阿飞不懂她在说什么,只以为她是讲价,便妥协道:“……最起码,每天都要管我的饭。”
姜艾说:“好,我雇你。”
然后他就跟着她走了。
姜艾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让他干,就径直带他去了一家小饭馆,把那馆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点了一遍。
白天的时候,她就消失了。到了夜晚,她又出现,带着他去吃饭。
所以他觉得,他应该做一些保镖应该做的事情,来报答她。可是姜艾并不需要,她只是轻飘飘的说:你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就应该干小孩子该干的事。
可如果她和那些拒绝他的人一样,觉得小孩子就是没用的人,那她又为什么对他这样的慷慨呢?
阿飞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将这问题想通。夜已深黑,万物归于寂静,只有蝉呆子一般不停的尖叫。他揉了揉眼睛,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这哈欠甚至让他觉得羞辱。
为什么陆小凤可以这样的松弛?
为什么姜艾要让他学会去“松弛”呢?
正在此时,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异动。那异动很轻,显然是个武功不弱的人在徘徊。阿飞立刻绷紧了身体,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剑。
门外那人来回徘徊了几步,最后停在了门口。那人呼吸很轻,几乎要让人感觉不到气息,可阿飞还是感受到了杀气,来人汹汹,是来找姜艾麻烦的!他紧紧咬住了自己的牙齿,不让它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来。
空气几乎要凝滞了。
这时间仿佛只过了一瞬,又好像被拉的无限长。门外的人不动,阿飞也不动。忽然,门外之人的脚向前迈了一步,阿飞猛地睁开眼睛,精光暴涨。提剑便刺!
剑锋刺空,阿飞顺势扑出,木质门框应声而裂,木屑飞溅!他反身一踢,便将一木屑踢向那人,那人连忙闪躲,这才堪堪躲过。阿飞这才看清,原是一黄衣女子,正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阿飞。
她显然吃了一惊,压下心中怒气,勉强质问道:“你是何人!那胡姬呢!”
于是阿飞便知这这人的的确确是来找姜艾麻烦的——他并没有出错手。
而这黄衣女子,自然就是受了上官飞燕挑拨的薛冰了。薛冰刚刚,行至酒楼下,却又忽的有些踌躇,害怕陆小凤会对她冷言冷语,好不容易进了酒店,打听(逼问)到了这胡姬的住处,却又被阿飞忽然的袭击弄的慌了神。
好在她的功夫的确是上乘的,阿飞出剑招招致命,直冲脖颈命门而来。虽是个小孩子,却让人放松不得,反而越打越心惊。十余招后,薛冰已恼怒起来,朝阿飞叫道:“我只问你些事,你不要不识抬举!”
阿飞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下手的动作却更狠了些。
这下薛冰是真的被惹怒了,她眼神一凛,指尖寒光一闪,几根细如牛毛的针便已插进阿飞的脖颈。阿飞头一次与江湖人争斗,哪里见过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捂着脖子踉跄了两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只觉得呼吸困难,脚下一软便摔倒了。
薛冰冷笑一声,慢吞吞的走近,用脚尖踢了踢他,正欲逼问,却忽的听见两个人的声音从楼梯口处传来,那男人正是陆小凤。薛冰顿时如坠冰窖,怕陆小凤看见自己这般狠戾,又怕看见他与那胡姬的亲密之态。一时之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冲着躺在地上的阿飞喝了一声:“告诉陆小凤,若想你解毒,便一个人滚来见我!”
说罢,便跳窗逃走。
她轻功很好,在这江湖上虽不是数一数二,但也能称得上是一流。故而她并不觉得,在这个小镇子中除了陆小凤有人能追的上她。
只可惜她还是想错了,正运功疾行,身边却忽然闪过一个黑影。薛冰一愣,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脚就被不知什么东西缠住,那东西重重向后一扯,她整个人就被头朝下掼在了地上。
“啊……!谁!是谁!”她惊惧的尖叫道。
陆小凤绝不会这样对她!
究竟是谁?!
四周一片黑暗,竟连一盏灯都没有。薛冰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踝,那东西触感很奇怪,有些凉,黏腻却光滑,不像任何一种布料。
没有人回答她,她却又被拖着向后拉了好几米,薛冰痛苦的闷哼起来,用胳膊护着脸,这才不至于在粗糙的地上被破了相。
她被拖到了一个人的脚边。薛冰浑身颤抖的抬头,撞进了一双冰冷的绿色眼眸中,是那胡姬!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嘴唇颤抖着“你……你……”了两声,却什么也说不下去。
姜艾冷冰冰的盯着薛冰,忽然说道:“我难道是脾气太好了些么?”
薛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艾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为何总有你这样不长眼的人来烦我呢?”
她从县衙回来,走到客栈二楼,见门前一阵狼藉,又一看阿飞面色发黑,便知又有麻烦上了门。她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随手救个小孩也有人同她作对,这才动了怒气,丢下陆小凤便追了出来。
她不是人类,想对付一个人类可简单的很。
她勾了勾手指,黑雾凝成的影子就把薛冰整个人都倒吊着拎了起来。层层黑雾缭绕在她身边,从她指尖流过的时候就凝结成了一根根黑色丝线,姜艾随手缠绕几圈拨弄着,听不出什么情绪的问道:“阿飞是你伤的么?”
第7章
薛冰的脸色早就吓的面如土色,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姜艾好心好意的解释一番:“阿飞,他是个小孩子,手里拎了把铁片似的剑。个头不高,却不爱笑。”
薛冰顿时抖如筛糠。
见这反应,姜艾自知此事的确是她所为,便问:“好,那你想怎么死?是被我吸干血好些,还是被我折断四肢后再敲碎头骨好些?”
第5章 鬼怪
***
姜艾的语气平淡的仿佛在问明日吃什么一般,然而出口的却是如此可怖的一句话。薛冰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起来,几乎立刻就要惨叫起来。她背上汗津津的,冷汗早已浸湿衣衫,夜风一吹,只觉得刺骨的冷。
姜艾的心情自然是很不好的。阿飞与她不过一日交集,自然没有那般情深义重。只是姜艾此生最恨,便是有人伤她所庇佑之人。她非人类,有鬼神之大能,总觉得要庇佑一人容易的很,现实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她莫自大……这怎能叫人不恨?
于是见了倒在地上面色发黑的阿飞,就动了大怒。一句话也没说便跳窗追了出来,抓住薛冰便动了那股暴虐的心气,直想着要杀了她折磨她,这才能泄恨。
薛冰浑身抖如筛糠,被倒挂着提起来,姜艾冷冷的看着她捂着嘴痛苦的压抑的哭嚎。觉得此人着实该死,自己杀起人来轻车熟路,等轮到自己时又千般不愿。便十分不耐,冷冰冰道:“再哭一声,我便先把你舌头拽出来。”
那黑雾忽的缠上了她的口鼻,毒蛇一般越绕越紧,薛冰双眼猛的睁大,身体剧烈的挣扎起来,姜艾却根本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她的脸庞逐渐发紫,面色透出死气,这才松开了她。
“回去救阿飞,若他有事,无人可救你。”
说罢,她拎起薛冰,便往回赶。姜艾脚程飞快,不过一眨眼功夫,就已经回到了林中酒楼。陆小凤正陪着阿飞,他已将阿飞抱上了床,封住了他几处大穴,好阻止毒气蔓延全身。见姜艾带着薛冰回来,苦笑道:“薛冰,果然是你。”
他一看见阿飞身上这针,就知道伤人者乃是神针山庄的大小姐薛冰。本想亲自追赶,姜艾却已不见,阿飞这边又急需处理,只得先留下来。只是不想……这姜小姐不仅身手极佳,出手也狠戾,薛冰面色发黑,身上好几处擦痕,脖颈处有被勒过的紫黑淤痕,一看便知是受了些苦头。
可是她既做了这些事,受些苦头又有什么可冤枉的呢。
陆小凤不打算为她说情,只叹道:“大小姐,你快把解药拿出来吧。”
薛冰一言不发,只凑过去看了阿飞一眼,面色却忽然变得十分惊惧,身子也不停的颤抖起来,陆小凤从没见过薛冰这样,她的瞳孔都似乎因为恐怖之感而收缩了,眼神不住的乱瞟,飞到一旁的姜艾身上时却又立马移开,好似被针扎了一样的不安。
因为她已经清楚……这胡姬,根本就不是人!
陆小凤啊,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上了什么东西啊!她在心里无声的嘶喊着,恨不得立刻躲进他怀里,叫他带着她快跑,快一些,再快一些才好。
姜艾道:“你怎么还不拿出解药?”
薛冰听见这话,身体像是被鞭笞了一样猛地僵直住,随后剧烈的颤抖起来。她抖着嘴唇,结结巴巴道:“我……我……这,这不是我的毒……”
姜艾似笑非笑的看着薛冰,薛冰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她忽的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呼道:“是她!是她!”
陆小凤有气无力道:“薛大小姐,到底是谁?”
薛冰目光闪躲,嚅嗫道:“是……我到萍水镇来寻你,今夜遇一彩衣女子,正是她告诉我你在此处,与一胡姬……”
她不肯往下说了,只哭道:“我的针本无致命之毒!是她,定是她!把我的东西掉了包!”
此等推卸话语,她自是没指望姜艾能听,薛冰扑进陆小凤怀中,大哭道:“陆小凤,你信我!你信我!”
薛冰与陆小凤的关系可并不寻常——当然,陆小凤同许多女人的关系都是这样的“不同寻常”。薛冰心气极高,出手也狠辣,乃是这江湖中赫赫威名的“四大母老虎”之一,可若是说她会毫无缘由的毒杀一小孩,陆小凤却也不信。
若是平时,有美入怀,又是这样的情况,他自是要将美人搂入怀中好言宽慰的。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只看着姜艾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眼神,他就怎么也无法与薛冰亲密……
他只得僵着身子立在原地,苦笑道:“大小姐,我当然会信你,只是……”
姜艾打断他道:“既然你解不了毒,那我也没必要留你的命了。”
——这话是对着薛冰说的。
她的面容依然平静,好像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无法令她真正的动容起来,这让她的存在变得很是虚幻,好似不属于这人间似得。陆小凤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面色却已变了。
——只因为她那双碧绿的眼眸中露出墨黑一样深沉的杀意来。
她忽然怔了怔,原是阿飞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阿飞脸色乌青,面上涌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他已被毒药折磨的有些神志不清,抓着姜艾的手口中呢喃道:“母……母亲……你的手为何这样冷……”
姜艾低头去看他。
阿飞的手攥的更紧了,他手心高热,又汗津津的,似要灼伤她的手。不知梦见了什么,这孩子的眉头紧皱起来,嘴角向下,有种咬牙切齿般的痛苦。
第8章
“母……阿飞……阿飞努力练功,快些长大……母亲……别死……”
姜艾猛地抽出手,似是被惊吓到一般的退了一步。
这让她看上去多了些人味,陆小凤忽然觉得她鲜活起来,有些可爱。
他道:“此处离万梅山庄不远,西门吹雪不仅是个好剑客,还是个好大夫,我带着阿飞先去找他,求他医治。”
姜艾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她瞟了陆小凤一眼,道:“交换是什么?放过这女人?”
陆小凤僵笑。
姜艾也笑,歪着头挑衅他:“如果我非要杀之呢?你要将阿飞扔在此处等死么?”
陆小凤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当然不。”
薛冰已躲在了他的身后,想起以前同薛冰一起度过的日子,他也绝讲不出要将薛冰推出去送死的话。
他又抬头看着姜艾的脸,似是已经痴了,喃喃道:“我……你若杀薛冰,我自当同你约定决斗,待我将阿飞送去诊治,就回来找你……”
姜艾看着他,他便也看着姜艾。她的脸色越来越冷,陆小凤站在她的目光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一千根针刺着,刺的他满身都是虚汗。美人的目光竟是这样难捱么?他总是知道的,却也从未如此真切感受。
姜艾忽然笑了笑,道:“你不要用这样做错事的眼神看着我,一个人保护自己的情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陆小凤忽然大声道:“薛大小姐……她是我的朋友!”
薛冰低着头,盯着地面,猛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姜艾说:“好,你带着阿飞去吧,我随后跟来。”
陆小凤怔住了,似是没想到她就这样打算轻轻放过。愣了半晌,才道:“那……薛冰……?”
姜艾道:“我不杀她。”
——至少,此刻不杀。
这后半句话当然无需告诉陆小凤。陆小凤喜的笑了起来,朝她拱了拱手,又说了声我在万梅山庄等你,便背起阿飞赶路去了。
再没看薛冰一眼。
他正是这样一个多情的男人,有时又显得太过无情——比如现在。好在他是个有义气的好人,爱情消失了,至少不会像那些挨千刀的王八蛋一样,看着自己从前的情人生生去死。
可这道理薛冰却是不懂的,她此时此刻心如刀绞。
陆小凤的爱来的太快、太猛烈,只是在神针山庄见了一眼,她便被他猛烈的追求。陆小凤送她最美、最新鲜的花朵,将它们别在她头上装饰成花环,那时他给了她最极致最纯粹的痴迷。
可是他可以这样轻易的爱她,就也可以这样轻易的去爱下一个女人。他也的的确确知道自己这见谁爱谁的毛病。
所以,他离开神针山庄时不肯承诺何时回来。正如他如今不肯抱她,不肯正眼瞧她便走。
一个女人陷入爱情迷题时,竟会忘了眼前还在之人,乃是试图取她性命之人。
姜艾不介意提醒她这一点,她坐在了椅子上,手上拨弄起了桌上的瓷质茶杯,道:“你说那女子,名字叫做上官飞燕。”
薛冰回过神来,有些惊惧的望了她一眼,重复道:“上官飞燕……”
姜艾不欲与她多言,只是道:“你冒犯了我,该如何补偿?”
这样说话,只有傻子会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薛冰不是傻子,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本就恨那上官飞燕挑拨于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便立刻说:“我……我去杀她!她挑唆我来此,又换我暗器,我必不会放过她!”
这样便对了。
姜艾点了点头,又道:“只是还需得有些保证。”
薛冰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一缕黑烟忽的飘进了她微张的嘴里,姜艾动动手指,薛冰就猛地捂着小腹痉挛起来,脸扭曲成一团,直欲干呕!
姜艾依然坐在原地,眼都没眨一下,只是道:“三个月,我只给你三个月,若是不成,下场可不会太好。”
第6章 封熹
***
姜艾在第二天晚上才出现在万梅山庄脚下的青蛉镇的。许是因为有西门家世代盘踞在此,故而青蛉也算是个大镇,萍水镇是无法望其项背的。姜艾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西门家,也不可能没听说过西门吹雪。
三年前,因重伤昏迷了许多年的姜艾在黄石镇废弃的龙泉寺醒来,那也是个暴雨肆虐的夜晚,狂风四起,电闪雷鸣。但即使如此,封三娘身上的血腥味依然浓的化都化不开,姜艾闻到了这股味道,从深眠中醒来。
她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点一点的爬到寺庙偏殿中,一道闪电凄厉的劈过,金刚怒目,獠牙森森。屋子中的女人浑身湿透,缩在角落发抖,见有活物靠近,立刻便一边乱挥匕首一边大哭道:“西门吹雪!是西门吹雪来杀我了!”
这便是姜艾第一次听见西门吹雪的名字。
后来因着封三娘之旧事,她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城镇,鱼龙混杂之地,总有跑江湖的男男女女在大声的吹嘘,逐渐也就知道的更多了一些。
西门吹雪是万梅山庄这一代的庄主。万梅山庄乃是剑术世家,与“翠云峰下,绿水湖前”的神剑山庄齐名。神剑山庄曾有三少爷谢晓峰独步天下,只是那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三少爷之后,再无剑客可称“剑神”,直到西门吹雪。
他总是穿着雪白雪白的衣裳,他一年只出四趟门,在烈日和疾风下追杀那些背信弃义之人。即使在最恶劣的环境中,他也做足了大少爷的派头,找最美丽的伎女服侍他沐浴、更衣。雇佣最好的厨师,却只要最浅、最淡、最没有味道的食物。
第9章
杀气极重,是个妙人。
若只停留在这程度的认识,姜艾或许永远都不会起兴致要去见见此人。
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再大再好的镇子,天一旦黑了,路上也绝对是行人稀疏,一片萧条之景。姜艾已很久没见过真正的白日了,她习惯黑夜,在黑暗和寂静里才能感到真正的放松,一个月的中旬,月亮总是圆满的,静静的月光洒下,有流萤在其间出没。
远远的忽然飘来一阵腐生的异味,姜艾不由的伸手捂了捂鼻子。她五感灵敏,时长有这样的烦恼。
随着这阵异味,又飘来了一阵女子的笑声,姜艾眯了眯眼睛,见远远一群灰衣人,簇拥着一个少女往这边来了。那少女头上梳着双平髻,一席白色轻衣,身上大大小小坠着不少金银玉器,正被左手边一绿衣少年逗得大笑,只是她声音沙哑,笑起来刺耳极了,同她这幅年轻女子的模样倒是不太匹配。
这腐生的异味正是从这群人身上发出的。姜艾厌恶的躲了躲,那白衣少女却是注意到了她,一副阴晴不定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她。姜艾步子没停,恹恹的不想搭理此人,只轻轻扫了她一眼便要走过。
那少女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抬手对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姜艾冷笑了一声。
***
愈走近城镇,那一阵腐生的臭味便愈淡,许是被人气所冲淡。那白衣少女和簇拥着她的少年们显然并非人类,而是与她一样是非人的怪物。只可惜她对鬼怪之事却知之甚少。
相传远古,黄帝出行时路遇神兽白泽,白泽便献上绘有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妖物的图册,称作《白泽图》。这故事乃是少时姜艾之父讲给她听的神话,当时她便觉得这白泽真乃妖界二五仔,竟还有脸称瑞兽。再长大一些便知,瑞兽瑞兽,当然是损了妖瑞了人才能称瑞兽。
就比如现在,她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着,若是真能一览那白泽图,刚刚那精怪到底是何东西也就清楚了。
进了镇子,路上黑漆漆一片,连个开门的酒家都不曾有,只有一处有星点亮光,原是个小面摊还支棱着。几张旧桌子,几个破板凳。稀稀拉拉三四个客人,均沉默的吃着面。
也不知是哪一个先开了口,道:“昨日……西头老李家的三郎去了……”
另一个便惊呼道:“怎会?三郎身子一向硬朗啊!”
先前那人呼噜呼噜吃了两口面,一边嚼吃一边含混道:“嗨……听说是犯了怪病,嘴里净说些胡话,吐的厉害,前几日好转了些,还有力气帮他爹打点生意,岂止昨晚忽然吐起血来,那血吐的,骇人的很!”
第三人突然道:“这……杜家的二娘子不也是如此……?”
三人忽的噤了声。
一个醉汉东倒西歪的走来,一步三后退,咿呀咿呀的怪叫着。姜艾站在角落里,见那醉汉满面通红,身上一股浊人酒臭。他嘿嘿的笑着,指着那三个面摊上的人叫道:“妖怪!妖怪!哪里逃!”
那三人中一个黑面板脸的大汉腾的一声站起来,指着那醉汉骂道:“王乞儿!你这乌龟王八蛋,何苦找我兄弟的晦气!”
那醉汉还欲再说,却忽然张嘴,哇的一声吐出血来。他面色迅速灰败下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那大嘴仿佛成了个血洞,一大股一大股的往出涌着血。身上似是被抽了骨头只余皮肉般的瘪下去,软趴趴的倒地。他身上只穿了件破烂的衣裳,此刻颜色慢慢暗下去,原是连皮肤都渗出血来。
那三人早就骇的脸色大变,面面相觑,竟是像约好一般的齐齐站起来,匆匆走了,越走越快,到后来已是狂奔着逃离。
姜艾正准备从街角走出来,却见街角的另一端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男人来,走在前面的姜艾认识,正是陆小凤。
而后面那人更高些,也更瘦些,雪白衣衫,黑发如墨。夜风一吹,他的头发和衣服便都轻轻的飘了起来。月光铺下,他的身上却似乎已凝结了霜花。连眉眼之间也带着森森的冷。
只见一眼,姜艾便可轻松判断出,此人正是西门吹雪。他的剑气已笼罩了全身,或许十年如一日的磨练剑意,最终可使他的人便成一柄利剑。
西门吹雪低垂着眼睛看那醉汉,那醉汉正倒在他的脚边。他沉默了许久,忽的说道:“第三个。”
陆小凤便立刻接道:“同前日的杜二娘和昨日的李三郎一样。”
西门吹雪没有搭话。
他的眼神忽的向姜艾藏身的角落刺来,冷冷喝道:“谁!”
姜艾便慢慢从街角走出,陆小凤见了她,便喊道:“姜……姜……姑娘!”
姜艾径直走到了西门吹雪的面前,他比她高上许多,便只能垂着眼睛看她,姜艾抬头,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西门吹雪道:“你是那少年的何人?”
他所说的“少年”,自是昨天夜半被送到万梅山庄急求救命的阿飞。
姜艾便说:“无关。”
西门吹雪又问:“你在找封三娘?”
姜艾答:“不。”
西门吹雪闭上了嘴,似乎再等她继续解释。可姜艾向来不爱善解人意,她便也不在说话,只继续与他对视。
西门吹雪的眼里显然是有惊讶的。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姜艾曾在很多很多自视甚高的男人身上都见过这样的眼神。姜艾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似是在有意无意的展示风情,又好似讥讽,西门吹雪的眼神一下子又冰冷起来,仿佛有种不自觉的防御性。
第10章
西门吹雪冷冷问:“封三娘在何处?”
姜艾懒懒道:“死了。”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陆小凤又伸手开始摸自己的胡子。
姜艾似有若无的笑着,道:“我杀的。”
那时她被水银重伤昏迷多年,被封三娘身上的血腥味唤醒,整个人从嘴到食道都是一股灼烧般的痛楚,她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她受的伤,只是无论如何,她都须得吃东西,她要活下去,她要活下去,她要活下去。
封三娘用于护身的匕首被她的黑雾啪的打掉,她被拖过来时人已经木了,呆呆问她:“我必须死么?”
姜艾说不出话,只得对着她点头。
封三娘的眼泪便涌了出来,她哭嚎着,疯狂的几近野兽,不住的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杀孩子!我没有杀我的孩子!”
姜艾一时不查,被她压倒掐住了脖子。封三娘身体虚弱,当时当刻却也顾不得保存体力,使上了全部的力气要掐死她。姜艾却根本无需呼吸,只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平静的要命。
封三娘的手这才感觉到被自己掐着的脖颈冰凉,根本就没有温度。她呆愣楞的松开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姜艾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她呆愣了半刻,忽然怅然道:“我究竟是为了何……嫁给……”
姜艾张了张嘴。
封三娘似乎突然不怕她了,大叫道:“你要说什么!你无缘无故杀我,难不成还要假惺惺踌躇一番么!”
姜艾努力发声:“我……洗冤……你……可……安……”
封三娘道:“你替我洗冤?”
姜艾点点头。
封三娘又道:“我可以安心的去?”
姜艾又点点头。
封三娘大笑起来,她本是个美丽的妇人,此刻表情却扭曲的宛如厉鬼。她笑了半天,直笑的浑身发颤。温良恭俭让,温良恭俭让!这一辈子,这竟是她最发泄,最疯魔,却也最快意的时候。
她大声对着姜艾道:“好,你记住,我叫封熹,封三娘!你杀我,你杀我,你最好能做到答应我的事,替我惨死的孩儿们报仇!否则我……否则我做了鬼,敲碎你的骨头,吸干你的骨髓!”
厉鬼?哪有什么厉鬼,即使真有,好像能斗得过她似得。
但姜艾还是点了点头。
封三娘又道:“还有……你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都知道,苏永林究竟是什么禽兽不如的……!”
第7章 双胞胎
***
姜艾很松快的便承认了自己曾杀了封三娘的事。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起来,西门吹雪的脸的倒是丝毫不变,只是陆小凤的脸已变了三变。
当她说封熹已经死了的时候,陆小凤还觉得大抵如此,无甚大惊小怪之处,毕竟此人失踪三年,死了也是常事。后姜艾又说“是我杀的”,他的表情就彻底绷不住了。
这绿眸美人轻轻一笑。顿时世上所有的宝石便都失掉了颜色,只余她眼里那婉转顾盼的光芒,仿佛能将人的神志都全部吸入搅烂一样。饶是陆小凤见了这样多的美人,也顿时有些把持不住起来。
这世间的事物是否都是如此,美丽便会危险?陆小凤已意识到,姜艾并非是一个普通的美人,她功夫深不可测,却好似凭空出现,无人能探得她的真身。而她的性格……
陆小凤已看出,她完全就是因为想看看西门吹雪到底会有何反应,才这样出言挑衅的。
至于西门吹雪的反应?
西门吹雪没什么反应。
他还低头看着姜艾,姜艾的眼神也还顾盼在他的身上。这个男人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收进了盒子里,听到什么也不会泄露。他盯了姜艾片刻,才慢慢的移开了眼神,道:“好。”
只是他的语气却已经没有那么冷。
陆小凤来时,西门吹雪问他为何而来,他便叹着气说为了讨这世上最美女子的欢心而来。西门吹雪无机质的看他,似是对他这样的大惊小怪感到怪异。陆小凤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你见了她,便明白了。”
现在,西门吹雪认同陆小凤说的是对的。
她着实是个很有风情的美人,眼神流转之处全是朦胧与迷离。而她显然是非常明白自己的容貌有多傲人的。西门吹雪见过很多美丽的女人,她们大都把美貌当做资本,以此傲视。于是他便一掷千金去招她们,却只让她们做下等婢女才做的活计。
他是有一些恶趣味在的。
可是姜艾……她并非恃美自持。她只是明白,明白自己长了一张怎么样的脸而已。
西门吹雪忽然对她充满了兴趣。
神秘而美丽的女人,难以被人驯服,总是会让男人的征服欲熊熊燃起的。西门吹雪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他毕竟还是男人。
他说:“走吧。”
说着,他便转过了身去,自顾自的往前走。姜艾不明就里的看向陆小凤,陆小凤苦笑一声,道:“他是在邀请你前去万梅山庄。”
——他已看出他的友人西门吹雪,已对姜艾动了心思。
姜艾道:“我没有听出。”
陆小凤道:“他一向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你多听听,你多听听就会明白。”
姜艾笑了笑,没有说话。
***
万梅山庄坐落在镇外青山之上。据说冬日之时,庄内万株梅树奇开,幽香逼人,香云成林。山下有桃林,山腰有芍药。此山奇美,西门吹雪飘过时却依然面不改色。
第11章
——他毕竟是一个派头十足的大少爷,而这里是他的家。
夜半,万梅山庄内依旧灯火通明,点了一百零一盏琉璃瓦的夜灯。大门开着,门口站了一男一女二人等着迎接主人。男子四十来岁的年纪,一副精干打扮。女子年轻许多,上着灰粉小衫,下着水蓝马面裙,头梳垂鬟分肖髻,十分娇俏。
见主人归来,这一男一女都迎了上来。西门吹雪扫了那娇俏女子一眼,吩咐道:“阿清,待客。”
被唤作阿清的女子立刻应了一声,西门吹雪没有再说话,径直便进去了。见主人进去,那女子似乎没刚刚那样拘谨矜持了,笑着抬起头道:“姑娘快快请进,阿清引您去休息。”
陆小凤便笑道:“阿清,怎连我都不理?”
阿清嗔怪似的剜了陆小凤一眼,道:“陆小凤,陆大侠,陆少爷,快请进吧。”
陆小凤便打趣道:“西门不在,你连嘴也变厉害了许多。”
阿清就不肯理他了,只又重新朝着姜艾道:“姑娘快进来吧,少爷该怪我怠慢了。”
姜艾看起来倒是对阿清的脸有些兴趣,她双手抱胸的挑了挑眉,朝着阿清笑了一下。
阿清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白皙的皮肤,一双杏眼很有味道。她言笑晏晏的同陆小凤打着趣,比起下人,倒是更像是一个活的十分快意的小姐。
但这些其实并不能引起姜艾的兴趣,她之所以颇有趣味的打量着阿清的脸,乃是因为这叫阿清的姑娘,同她在镇外野地上遇见的那白衣女妖长的一模一样。
严格来说,倒也不是一模一样,那女妖的样子显然更稚嫩些,似是十四五岁,豆蔻般的模样;而阿清的脸更瘦削些,褪去了婴儿肥,从衣着打扮上也更成熟、更有女人的风情。
姜艾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句话都没有再说。阿清许是见惯了怪异的人,倒也不甚在意,依旧是周周到到的引路,将她送至卧房时,阿清忽的上前一步,道:“姜姑娘,阿清有话,可否麻烦姑娘回答。”
姜艾目光平平的看着她,她却似乎被灼伤一般的避开了她的眼神。
“阿清想问……姜姑娘,可曾见过同我长相一样之人?”
姜艾眯了一下眼睛,问道:“此话何意?”
陆小凤便抢着回答道:“你有所不知,阿清的双胞胎姐姐阿绫,于三年前失踪。”
姜艾道:“……陆小凤,你为何还没走?”
陆小凤微笑:“夜色甚好,顺路送你。”
若是没有那两条小胡子,陆小凤真的是一个很年轻、很英俊的男人。姜艾笑而不语,心里却也明白了为什么薛冰会这样对他念念不忘。
陆小凤又道:“阿清阿绫从小在万梅山庄长大,三年前阿绫失踪,阿清拜别西门,下山寻找,三年未果,前不久才回庄来。”
姜艾面色如常,道:“原是如此,可惜我并未见过。”
阿清低下头,显然是有些失望的样子。陆小凤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气氛忽然之间就冷了下去,阿清如梦初醒,忽的抬起头朝姜艾行礼,勉强笑道:“让姑娘为难了,还请莫要往心里去。”
姜艾道:“不会。”
阿清便道:“姑娘早些休息吧,阿清便不打扰姑娘了。”
姜艾点了点头,阿清便匆匆走了。她看着阿清走远的背影,忽然道:“她们姐妹之事,你好像很清楚的样子。”
当然是再和陆小凤说话。
陆小凤无可无不可的道:“只堪堪知道一点,我与阿清在山下认识,后来才知是西门家的侍女。”
姜艾没有接话。
陆小凤忍不住道:“姜艾,你好像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
姜艾抬起眼睛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陆小凤便叹道:“可你却喜欢装出一副无情无心的样子!”
姜艾毫无波澜的移开了眼睛,道:“你好像表现的很了解我的样子。”
陆小凤立刻道:“我……想了解你。”
姜艾道:“你好像是个有许多朋友的人,难道你的朋友都是被你这样骗来的么?”
陆小凤叹道:“非也,非也……我是有很多朋友,那是因为我是个好人。”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他已看出,这令所有人神魂颠倒的美人姜艾,其实并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她的眼神总是很平静,不自觉的收着情绪,不自觉的拒绝着这世间美好的东西。
姜艾道:“朋友?”
她忽然怔了怔,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或是思考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我从前或许是有朋友的……但那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当时的处境都很难,不得以而互相扶持。”
陆小凤柔声道:“那……后来呢?你的朋友去哪里了?”
姜艾说:“陆小凤,你问题太多了。”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陆小凤已经飘出了三米远,他顺手从地上摘了一朵野花,又几步蹿了回来,伸手把花别在了她的头发上,道:“莫生气,是我错了。”
姜艾没有躲开他,他的笑意便渐渐浮上了面庞,大声的道:“那么如今,我可够资格,当你的朋友?”
姜艾没有说话,瞟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第8章 聘猫
***
这夜下了场大雨,直到天明才消停下来。早晨阿清出门来,便闻着一股雨后青草香气,微凉入肺,好不清爽。这一夜的雨后,屋外的草地、树根旁长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蘑菇,微白圆润,可爱极了。
第12章
一声喵叫将她目光唤回,原是她少时与阿绫共养的那只狸奴,如今已十来岁了,在猫的年纪中已经算长寿老人。狸奴易胖,此猫也不例外,眼神耷拉,痴肥身材,腿短而肚大。
少爷不爱猫,有一次竟也上手撸它,阿清险些吓的晕倒,却只见少爷摸着猫肚乱揉,这狸奴也是个机灵鬼,知道谁才是这家最大的主人,谄媚的喵喵喵着往他手里蹭。
少爷面色不变,摸了半日,忽道:“胖。”
阿绫委屈不已,分辩道:“少爷,我……我有日日催促这蠢猫勤于运动的!”
少爷不爱废话,平日里才不与她们姐妹闲扯,那时却颇有趣味问道:“如何为之?”
阿绫脸霎时红了,许是品出了自己刚才所言蠢及。半晌没有说话,少爷的眼神却一直平平的看着她,好似真的在认真的探究着什么一般,阿绫无法,只得一闭眼、一跺脚,耍赖道:“就……就是那般责骂它嘛!一天骂三回,不怕它不羞愧的!”
少爷波澜不惊的收回了眼神,保持着那个表情飘走了。
而后阿绫羞愤了一个月。
阿绫是喜欢少爷的,虽然她从未言说过。
双子中的任何一人,对另一人的变化都及其敏感。
那狸奴叫了半日,没等到主人抚摸,便不满的跳上前来,弓着背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尾巴翘起,不甚满意的样子。阿清便回过神来,不知自己为何今日忽然想起旧事。苦笑着蹲下撸猫,嘴中还道:“阿狸莫怪,姐姐不是有意怠慢的。”
围墙上有人说道:“这狸奴十岁有余,可换算做百岁老人了,阿清,你怎自称老人之姐啊?”
语气懒懒,多带揶揄。阿清头都不抬,自知是陆小凤这厮了。
她便刺道:“陆公子,陆大侠,你这一天天怎如此清闲,有空看小女子我抚猫呢?”
陆小凤从围墙上跳下来,嘴里含着一根不知从哪里薅来的小草,笑道:“阿清阿清,我怎么觉着你对谁都温柔,独独只对我如此呢?”
阿清嗔怪似的剜了他一眼,嘴硬道:“哪里有?陆大英雄想的未免太多了一些。”
陆小凤自顾自的摇着脑袋,道:“我总归是一个会想太多的人。”
阿清的脸霎时就红了。
陆小凤说的自然是没错的,一个女人若是喜欢一个男人,自然会对他和别人有一些不一样。有些女人是变得更温柔了些——比如薛冰;有些女人却是会变得刁蛮起来……譬如阿清。
阿清自小在西门家长大,老庄主和如今的庄主待人很好,可她却总归并非主人,故养成了一副温顺性子。也只有在陆小凤身边能娇蛮一二。
她只得僵着脸硬邦邦道:“我要去看看阿飞小公子醒来没有。”
陆小凤摸摸鼻子,跟在她后头走着。
阿飞被安排在靠角落的卧房中,解了毒之后仍昏迷着,阿清负责照顾他。虽是少爷吩咐,但阿清好歹也算是万梅山庄侍女的头头,也不必自己亲自照顾,只肖得安排两个伶俐侍女便可。
她推门进去时,那两个绿衣女侍正在帮他擦脸。阿飞猛地惊醒,下意识的伸手上去一抓,牢牢抓住了一女侍的手腕。他大病初醒,身上没的几分力气,那女侍下了一跳,连忙挣脱手退了好几步。被阿清上前来一把扶住。
“无事,莫慌,你先下去休息叭。”她微笑宽慰道。那女侍便深吸了一口气朝她福了福身子,转身走了。
阿飞叫道:“姜艾……?姜艾……?”声音里满是惊疑不定,说着便要挣扎着起来,整个人紧绷着。
陆小凤忙上前去,压住了他撑起的身子。
“阿飞,阿飞!莫要慌张,是姜艾送你来此处解毒养病的!”
阿飞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陆小凤,似是要从其间看出他话语的真假来,陆小凤无奈,这孩子,犟的要死,棱角又如此硌人。他不肯信,便冲陆小凤吼道:“那她呢!那她人呢?”
阿清上前一步,劝解道:“小公子!不要着急,姜姑娘正在庄中,如今时候甚早,许是还休息着,没有起来。”
阿飞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陆小凤却胡思乱想开了,心道这姜艾竟是个爱睡懒觉的性子,可算是给她那非人一般的美貌上添了些烟火味儿。想着想着,便不由的心猿意马,想到美人初醒时,发丝微乱、眼神迷离的样子。
阿飞瞪了他一眼。
“我要去找她。”他咬牙道。
阿清自是要劝他的。只听她道:“阿飞小少爷,姜姑娘未起,贸然打扰,只怕姑娘会不高兴呢……你莫急,先吃些东西,等到午食时刻,我便带你去找她如何?”
阿飞紧紧抿着嘴,不肯言语,神情像个见不到母亲将闹未闹的小孩子。
阿清便塞了一个糖在他手心,是块很大的姜糖。
“吃吧,很甜的。”她笑着道。
不知是不是甜味可以让人平静,阿飞吃了那糖,果真安静了下来。也因此,他肚子里忽然发出的那声响动就格外明显,他咬着牙,耳根都有些红了。
阿清不愿让一个这样的孩子独自陷入窘迫,便抢着道:“是我的错,你两天未曾食过,见你醒来,我却未准备好吃食。”说罢就唤了女侍来去准备吃食了。
陆小凤看着她,忽然发现她竟是一个这样温柔、动人的女孩子。
结果,当日下午,也没有任何人能在庄内找到姜艾,也不知陆小凤和阿飞说了什么,他竟也乖乖的没有闹起来。
第13章
从阿飞房里出来,他便随意在庄内走动——西门每日绝大多数时间都对着他的剑,练剑、练剑、练剑,好似他只为剑而生。他又见不到姜艾,自是无所事事,只在心里乱乱的想着王植、苏家庄、封三娘等等。
过了个拐角,忽然看见不远处阿清正与早晨那绿衣女侍说话,她从兜里摸了几块碎银子来塞给她,微笑着道:“你今日受惊了,下山去逛逛吧,拉上小姐妹一起,你们也许久没下山了。”
那女侍便娇娇唤了一声:“阿清姐姐……”
阿清笑着推搡她一把,嫌弃道:“去去去,快玩儿去吧,可别在这里,弄得我起一身寒颤。”
女侍笑嘻嘻的应了,又问道:“那,阿清姐姐可有什么要我捎带么?”
阿清道:“带一串小鱼来吧,最好是小银鱼,不要腌的太咸,肉也不要太老。”
女侍奇道:“怎么忽的想起吃鱼?是喂阿狸否?”
阿清神秘一笑,道:“不告诉你!”
***
直到太阳下山之后,才有人远远的望见了姜艾,她坐于树上,望着远方不知想些什么。阿清叫了阿飞一起过来找她,阿飞站在树下,却不知说些什么。
说起来,他对姜艾的这种依赖,本就是没有由来、说不清楚的。或许是母亲刚刚去世,而她又是出现在他身边的、第一个对他好的人吧。
姜艾自是知道树下有人的,她对味道敏感,自能知道这是阿飞,只是她却不想看他。阿飞年幼,似雏鸟只认睁眼第一人为母一般,一根筋的护她,跟随她。姜艾不由的想到了从前护她之人的下场,只觉得烦闷。
心情郁郁之时,只觉得胸口旧伤也发作的格外厉害。
——令她昏睡深眠五十年之久的旧伤。
苏醒之后,物是人非,太阳一如往常升起,世界却陌生的像第一次见。
阿飞喊道:“姜……姜艾!”
她便只能随着这声呼唤去看他,这小孩子依然是那身旧衣,脸色苍白,棱角依然分明。同第一次见他时不同的是,此刻他的眼中迸出欣喜来,而不是那等空荡荡、飘零零。
姜艾便叹呐。
“你受着伤,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她这般说,语气飘飘然之间能品出些冷落来。
阿飞却浑然不觉,他用力点点头,道:“好……好,我快快好,这样就可以继续当你的保镖了!”
姜艾不言语。
阿飞便急着道:“我……我身体很好,恢复起来很快的……姜艾,你……你相信我很快……”
她只得道:“没有不相信你。”
阿清便又上来打圆场,叫女侍先带他回去了。正欲与姜艾寒暄两句,那绿衣女侍却已找上她了,远远便喊道:“阿清姐姐,姐姐,小鱼儿买回来了,你请来看看呐!”
她无奈,只得欲与姜艾致个歉,一抬头,却发现她以不见。
绿衣女侍已迎了上来,提着一串小鱼,喜气洋洋的往她手里塞,边塞边说:“阿姐可记得那老王头?买小鱼的,今日去了,我直直往他家走,只叫他挑选最好的小鱼卖给我呢!”
阿清训她:“阿潇,刚没看到我与客人说话么?怎这样冒失,哪天冒犯了少爷,小心他赶你走!”
阿潇根本没看到姜艾,被这样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莫名其妙道:“阿姐……你,你在说什么呀……”
阿清便板着脸不说话了。
阿潇没皮没脸,凑上来讨好她:“好姐姐,你不要生气嘛,以后我一定注意、加倍注意的!现在您可快告诉我,要串小鱼是要干嘛呢!”
阿清忍不住秘密,悄悄道:“自是要聘猫啦!”
“聘猫?什么是聘猫?”
冷不丁的有一人声音响起,阿清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便撞进了姜艾那一双美丽的绿宝石眼睛里。她一时愣住了,竟好像被那翡翠湖水一样的眼睛所吸进去一样,久久没有反应。
见她不言语,姜艾又重复了一遍:“聘猫是什么?”
阿清这才红着脸移开了视线,惊觉自己竟然对着一个女人的脸呆呆愣愣,实在是丢人的很。
她咳嗽了两声,慌乱的用手去拨了拨发丝,这才道:“啊呀……姜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人,要养只小猫,可要算做娶媳妇一样的事,给野猫妈妈的聘礼可不能少呢……”
“哦?哦!”
姜艾眼里浮现出一些趣味来,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你现在要去聘么?我可否跟着去看看?”她兴致勃勃的问道。
昨夜见她,只觉得美丽逼人,似神仙妃子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今日一接触,阿清却觉得她或许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也说不准,起码此刻,她那副眼睛扑闪扑闪发着亮的样子,着实天真。
“当然可以,”她微笑道,“我这次要聘的这位猫老婆,着实可爱……所以现在还要去找少爷讨些大礼给它,姑娘可要同去?”
第9章 江湖儿女
***
西门吹雪正在对月打坐。他是个怪人,别人都是对月独酌,而他却偏偏要对着他的剑打坐。听见有人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过来。
阿清并不怕他,笑意盈盈的迎上来朝他福身,阿潇也跟着福了福身子。姜艾走在最后头,无甚自觉的看着他。而他的目光也恰恰好的穿过阿清和阿潇刺中了她。他没有说话,似是在等她开口。
第14章
但姜艾却也并无甚好说。西门吹雪等了片刻,不见她反应,便又平平的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放在面前的自己的剑,漠然道:“何事?”
——这是在和阿清说话。
阿清玲珑心思,哪里会看不出主人心思。她自然不会揶揄少爷,只笑道:“少爷,阿清要去抱一只新的小猫啦,少爷不赐些东西来当我西门家的聘礼么?”
西门吹雪垂眸无语,似是思考,片刻之后,从身上拽了块玉佩下来扔过去,平静道:“可打块玉牌予它。”
姜艾有些诧异,此人和江湖传闻中那无情无心的样子甚是不同。她不由的多看了西门几眼,西门却若有所思之样,没再看她。
此却让姜艾不由的有些好奇此人,想要探究一二。
是个妙人。
阿清欢快的拜别了主人,带着姜艾和阿潇去找她瞧上的那只小猫,三人出了山庄,又往山下的方向走了三里左右,这才找到这一窝小猫。
这大母猫通体漆黑,唯四只小脚雪白,眼睛在夜半是发亮的金黄。它倒是不怕人,见有人来,不仅不躲,还冲着人喵喵叫了起来,似是觉着来人没有恶意,还大胆的走进阿清,顺着她的脚面就趴下了,身体软绵绵、热乎乎,直弄的阿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蹲在原地就上手摸了起来。
那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眯着眼观察这几只人类,时不时舔舔小爪子。
母猫既在此,小猫必不会远。
姜艾五感灵敏,只一凝神,便找到了这一窝小猫。这窝小猫倒是同猫妈妈长得不甚相同,一只漆黑,一只肚白,一只尾白,还有一只只唇周两片小白,似胡子一般,可爱至极。
姜艾喜猫,见此情景,顿时就走不开了,一蹲下便欲摸,只手凑近时,一窝小猫喵喵叫着全跑远了,似是对她敬而远之。
姜艾只得叹气道:“它们似都不待见我。”
阿清还在原地被母猫困着,闻言便笑道:“小兽不懂美丑,若是个人,姜姑娘愿意亲近,哪里会这样不识抬举呢?”
姜艾但笑不语。
阿清又指着这几只小猫,同姜艾分说道:“姜姑娘,你看,此猫通体漆黑,唯唇周雪白,似衔蝶玩耍,于是便雅称衔蝶了。而这一只,唯肚与四爪雪白,,便称作‘乌云盖雪’。”
小猫花色,竟还有这些讲究。姜艾有了些兴趣,便指着另一只黑白相间斑点的小猫,问道:“那此一只呢?”
阿清笑道:“此花色甚似奶牛,于是便叫奶牛猫了。”
原是如此。
阿清见她面上似有了然之色,又补充道:“只不过……我等爱猫之人,却也消受不起这奶牛猫,姜姑娘可知为何?”
姜艾道:“为何?”
阿清道:“只因这奶牛猫性情实在古怪,时常亢奋不已,拆起家来利索极了,噼里啪啦便是一顿乱砸。只苦了我等,打又打不着,骂它又无用,最后还得供着这祖宗呢!”
姜艾忍不住微笑起来。
若说起猫,阿清可真真是有一箩筐的趣事可讲,见姜艾爱听,便捡了几件一一说给她听。等选好小猫,把一串儿小鱼儿送给母猫之时,她只觉口干舌燥,便想着快些回去喝口水了。
这一夜真是愉快极了!
正要走,姜艾的目光却忽然移到了大路上,阿清疑惑,问她怎么了,姜艾便说了一句“有人。”
足足半刻之后,才见两人呼哧呼哧的爬着山路上来了。那是一对中年夫妇,粗布麻衣,满面沟壑,头发也有些花白了,看着像山下的农民。
山上只有万梅山庄一家,此刻上山,必是冲着万梅山庄来的。阿清疑惑,正要上前询问,却忽的被阿潇拉住,阿潇面上满是愤怒之色,大骂道:“狗东西,还敢纠缠我!”
阿清皱眉问道:“怎么了?”
那对农人夫妇也听见了阿潇的叫骂声,那妇人顿时就不肯干了,一捶胸一顿足,竟坐在地上就嚎啕起来,大哭着道:“造孽啊!造孽啊!天底下哪有女儿要骂父母的啊!不孝、不孝啊!”
阿潇气的脸色通红,指着那妇人骂道:“哪里来的腌臜泼妇,在万梅山庄撒野,还敢妄称我母!看我不一剑砍了你!”
说罢便要拔剑,被阿清伸手制止。那妇人本还露出些惧怕之色,此刻见有人拘着阿潇,顿时便没了负担,演的更起劲了些,竟还在地上打起滚来了,闹将着要见万梅山庄的庄主。
姜艾只觉得吵闹,面露不耐。
阿清却面不改色,对着那妇人和老汉抱了抱拳,道:“庄主不见外人,我乃万梅山庄总管,大娘大爷若有事,便在此说了吧。”
此话一出,那老汉却用让人极不舒服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阿清,出言道:“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
阿清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只听她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既如此,草地甚凉,还请大爷大妈耍够就回家去吧!”
说着,便招呼阿潇和姜艾回去。
那妇人还要嚎,声音刺耳极了。只听一声“闭嘴!”,随后响起一记耳光声响,那妇人顿时就没声了。
原是姜艾,听不得这等刺耳噪声,便亲自上前去叫她收声。
阿清却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只因为她根本就没看清姜艾到底是何时过去,何时回来的。她这般神出鬼没,功夫显然已是深不可测。
第15章
这样一教训,那对夫妇瞬间便老实许多。姜艾力大,一掌下去,那妇人脸便肿起半边来,那老汉见此,顿时吓得抖如筛糠,二话不说,跪地便磕了好几个响头,嘴中哭道:“小姐!小姐!还请小姐为我家做主啊!”
真是欺软怕硬的主。
阿清便站住,叫他站起来回话。阿潇不忿,不愿姐姐听她胡扯,便先拉着阿清,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说出来了。
原是阿潇今日下山玩耍,正在大路上逛,却被这夫妇二人拦住,直言她乃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此时身着华服,怎能看着家里人穷苦?家里去年歉收,今年已是青黄不接,小儿子又生了怪病,身为姐姐,还不拿出积蓄来接济接济?
阿潇自小在万梅山庄长大,哪里有什么父母弟弟,自是莫名其妙,骂了他们一顿就走,这二人却喊着别以为你傍上了高枝,便能丢下穷苦家人不管了,天大地大,孝道最大!万梅山庄怎了?万梅山庄就能扣着别人家的女儿不放了?
阿清冷笑了一声,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汉,心中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万梅山庄老庄主心善,从镇外八十里处的婴儿塔中,救出了许多女婴抚养。阿潇如此,阿清和双胞胎姐姐阿绫更是如此。
此处之人,杀婴成风,能送婴儿塔的,已是父母存了几分不忍。若有心狠的人家,在便盆中溺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更有甚至,溺杀女婴后,将其埋至大路中央,叫她千人踩万人踏,永世不得翻身,叫她再不敢投胎来此家。
老庄主心中不忍,前后几十年,救了七八十个女婴抚养。这也是为何万梅山庄女侍众多的原因。明明是菩萨心肠,传扬出去,却成了西门吹雪排场大又风流。
这狠心的父母,此刻找上门来,自然是眼馋女儿的吃穿用度,想拿来补贴家用哩!明明如此贪婪,嘴里却是说辞一套一套的,什么“生恩大过养恩”、“好歹是你亲爹妈”之类的话,也不嫌臊得慌。
阿清自是不会和稀泥,她脾气虽好,却也是江湖儿女,行的是快意恩仇之事。
只听她喝道:“好了!收声!”那老汉便不敢再哭,只装模作样的抹抹眼泪。
阿清道:“你二人十六年前既已丢弃阿潇,她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同你们也无甚关系,今日就此作罢,以后若再敢骚扰,我定不饶你。至于你家小儿生了怪病,有钱治病,无钱就去找亲戚朋友借钱治病,与我万梅山庄何干。”
她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竟说出这等心狠的话来,那老汉的脸色霎时变了。今日讨不到钱,他自是不甘心的,此刻一个眼神使给自家婆娘,便要她继续嚎哭,拼着脸皮不要也要拿到实惠!
那老妇一愣,霎时心寒。丈夫是见了她被那黑衣女子一掌打掉了两颗牙的,可他还要逼她闹将。多自私!
可她却不敢不听,那女子只打她一巴掌,惹恼了丈夫回去却不只这么简单。
她羡慕啊,羡慕恣意妄为的女儿羡慕的能把舌头吞下去!
那妇人便又干嚎起来,坐地大哭。姜艾又不耐起来,只觉得今夜可能要开杀戒了。正琢磨着,却忽的听噌的一声,原是阿清拔出了剑,冷亮的剑锋直指那老汉。
只听她冷冷道:“我不欲计较你们,你若不知好歹,我也不怕见血,你二人还不赶紧滚!”
第10章 偷王之王
***
这无耻的夫妇二人什么也没捞到,最后只得灰溜溜的走了。虽然如此,这一夜的好心情自是毁了。阿潇脸色不好,沉默不语的跟在后头走着。见她如此,阿清也只得好言安慰。
二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那妇人口中小儿子的怪病。提起此事,阿潇面色上露出了一丝惊惧,道:“今日在街上,那小孩正躺在担架之上,许是刚从医馆回来,症状当真奇怪。”
阿清道:“哦?”
阿潇道:“那小孩七八岁年纪,手脚细瘦如柴,肚却大如怀孕。面色蜡黄,脑袋硕大,双眼浑浊,躺在架上不住哀叫,光我被拦住的那一会儿,呕了三四回……”
她顿了顿,面露不忍之色,又道:“若是寻常看见,我必捐些碎银子给他治病,可有了这一出,我这钱就是死活给不出去……”
阿清漠然道:“我们又非菩萨,见他人受苦,生了怜悯之心就帮,不生此心默默走开就好,难道还叫你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普度众生不可?圣人既把我们女子同小人比作一般,又凭何要我们慈悲为怀,以德报怨?”
姜艾微笑着说了句:“说得好。”
此话一出,阿潇似是心结解开,又重新笑了出来,亲亲热热的搂住了阿清的手臂,黏黏腻腻的道:“还是我阿清姐姐最好了……”
阿清揶揄道:“我与少爷谁好?”
阿潇便霎时间红了脸。
西门吹雪名声很怪,却毕竟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站在显赫的位置上,自然很讨小姑娘们喜欢。
阿清不喜这些小丫头们暗自肖想少爷。只因少爷虽然对她们多加宠溺,却绝不会看上她们、喜欢她们的。
少爷那样的人,一定要配整个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她不由的偷偷看了一眼姜艾,她黑发如云如藻般散开,发梢似乎总是有些潮湿,卷曲成慵懒的弧度。她的体态当然也是很松弛的,背没有挺的笔直,而总是有些收着,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第16章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姜艾垂下的眼神微微抬起,用眼神向她问“怎么了”。似是因为都是爱猫人,她的目光比昨日多了一些友善。
阿清忙摇头,说无事,耳根早已发红。
阿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非常漂亮,心思没有很细腻,做起活计来时长丢三落四,功夫也只是平平。若是从前,阿清一定要直接把这件事点出来,直言不要妄想。
阿绫正是为此羞愤不已,不辞而别至今日。所以她现在已不会说了。
而且,自喜欢陆小凤以来,她惊奇发现,原来只是心里头揣着一人,真是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从此花开花谢都有了别样含义。
忽然,姜艾抬起了头。
树影婆娑,她的眼睛往右一瞟,忽的冷笑一声。还未等阿清反应过来,她已消失不见,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声,一人已被从树上推下,结结实实的掼在了地上。
姜艾木着一张脸,拽着那男子的头发发力连着往地上砸了好几下。那男子嘴中连着喊了几句:“姑奶奶,轻些!轻些!”
语气之中,倒是还有几分戏谑。姜艾不由的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太没使劲。手中收紧,又是砰砰砰几下,那男子惨叫连连,到最后已是有进气没出气。
他此刻应该明白了姜艾动辄杀人,从不开玩笑。
姜艾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提溜起来,似笑非笑道:“好,现在说吧,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男子满脸是血,眼圈青紫,喘着大气耷拉着眼抬起来,一看见姜艾的脸,霎时呆了,嘴中喃喃道:“……天下竟真有如此……绝色……”
这男子正是“偷中之王”司空摘星。此次受人之托,前来盗美。他畏惧西门吹雪,不愿踏足万梅山庄,正在周围踌躇之时,所盗之美却自己送上门来,出门捉小猫来了!正欲窃人,不想却被盯上的猎物先发制人,暴打一顿。
姜艾笑了笑,道:“你若不说,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姜艾讨厌此人的眼神,他在头顶时,那眼神,似是看物件。
司空摘星闻言,顿时吓的一个激灵。嘴里反射性告饶道:“姑奶奶,别呀……只开玩笑而已,何苦当真……!”
这样漂亮的人,怎么是个这样的性子!他心中叫苦不迭,只觉得接了个大麻烦活计!
姜艾更不喜此话。
她见过许多男人,用那种恶心的眼神把女人从头舔到脚,从脚舔到头。眯着眼睛评头论足,好不尊重。却在女人发怒时轻飘飘的一句“开玩笑而已,何苦如此”,或是“怎的如此易怒?这可非好品质”。
洋洋得意,毫不知耻。
这样看过姜艾的男人?胆敢上来调戏她的男人?
自然是都被她“教训”了一番,至于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会被人发现,那就不知道了。
她自是把司空摘星放在了这一类人中,见他还要戏谑,姜艾面无表情的伸了一只手出来,掐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表情慢慢收紧。
司空摘星顿时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脚剧烈的扑腾着,脸慢慢变成紫色。姜艾似笑非笑,看不出来是不是享受这时刻。
她一向是个有些森然的女人。
身后忽的传来陆小凤急促的脚步声,他还未站定,立刻喊道:“姜艾!姜艾!手下留人!”
姜艾一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小凤。他脸色都不对了,上一次看见他这幅表情时,还是在萍水镇林中酒楼的客房中,她带着薛冰回去的时候。
她手上没松,却也没再收紧,只是听不出情绪的问:“你怎么来了?”
这还是得问阿清,她下山寻失踪的胞姐,同陆小凤同行的日子见过司空摘星,所以刚刚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被暴力砸头的人是谁,见势不对,拔腿就跑,想着赶紧回去找陆小凤来,别让真的搞出人命来。也是巧了,陆小凤正好趁着月色散心,这便撞上了。
若不是这么巧,估计等陆小凤到时,司空摘星早就成个死人了。
陆小凤道:“姜艾……姜艾,他怎么惹到你了?”
语气之中满是无奈,又陪上了三分小心。
他或许已隐隐感觉到了,姜艾的实力深不可测,甚至可能……比他还要强。
但男人总不愿承认有人比他强的,尤其还是个女子。
姜艾的眼神晦暗不明的在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脸上来回顾盼,半晌,忽微笑着说:“也罢,既然我问不出,那你来问,问问他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这自然是对着陆小凤说的。
说罢,她轻飘飘的松了手,往前走了两步,离司空摘星远了些。陆小凤同司空摘星关系很好,他们见面的绝大多数时候都在逞强斗狠,干一些捉蚯蚓、翻跟斗之类毫无意义的事。
他板着脸道:“好吧,你来做什么?”
司空摘星正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满不在乎的说:“偷东西!”
陆小凤又问:“偷什么?”
司空摘星不说话了。
若是平常,他必觉得这是一件香艳风趣的事,也必会当着会被劫走的女人面前大声说“偷你!”顺带这欣赏欣赏女人红透的、似怒非怒的隐忍表情。
可现在他却有点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姜艾会生气,也知道她生气了之后后果很严重。
陆小凤叹气道:“行了,快说吧,到底偷什么?”
第17章
司空摘星忽然站了起来,盯着姜艾,大声说道:“偷一个人!”
姜艾双手抱胸,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从身上溢出。她已明白他的意思。
姜艾微笑道:“好,雇你的人是谁?”
她动了杀心。
司空摘星道:“我不能说出来!”
陆小凤叹道:“姜艾……他若说出来,在江湖上的名声以后就毁了。”
姜艾道:“如果不说,以后的名声与你也没什么关系了。”
司空摘星闭上了嘴,似乎不打算说出任何一句话了。
姜艾微笑道:“掳人这等下做事都做的出来,便也不用装做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了。”
司空摘星的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似是被戳中了痛点,却又不敢起跳。
见他不说,姜艾敛了笑意,叹道:“我不喜别人冒犯我,既如此……”
陆小凤立刻说道:“姜艾!我替你查是谁!”
他早就知道姜艾不是善茬,此刻绝不会因几句和稀泥的废话而善罢甘休。但他也绝不会看着朋友去死。
姜艾面无表情道:“陆小凤,你似乎很喜欢多管闲事。”
陆小凤叹道:“非也,司空摘星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不能叫闲事。”
姜艾冷冷的看着他,那种似有若无的、被打量、被待价而沽的感觉又来了,陆小凤只觉得背上满是虚汗,他竟不知自己有一天被一个女子打量,会有这样的反应,好似中毒。
半晌,她才开口道:“好,我放过他,只不过……你若找不到那冒犯我之人,你就要拿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来偿还我……”
她又笑了,与此同时,她的舌头迅速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是在对着猎物垂涎。那眯起的眼睛里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又暧昧,又危险。陆小凤只看一眼,就觉雪狮子遇火——酥了半边身子。
他盯着姜艾的脸,似是被迷的七荤八素、再无精明。只听他喃喃道:“好……好……我偿还你……我偿还你……”
第11章 死寂
***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司空摘星显然是不可能和他的雇主交差了。他耷拉着脑袋,似是颓然的样子。捡了一条命并没有让他觉得很高兴,反而是耻辱。
他不欲与陆小凤多言,转身便要走人。却听姜艾在身后说:“等等。”
他不由的脊背一凉。
陆小凤不言语——或许是因为薛冰的事,让他觉得姜艾并不是一个出尔反尔、阴晴不定的人。她既说过不会再为难司空摘星,那就一定会信守诺言的。
姜艾问:“你来之时,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姜艾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从司空摘星身上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正是昨夜从那白衣女妖的身上所闻到的腐生恶臭。那女妖同阿清长相一样,再回想起阿清双胞胎姐姐阿绫失踪之事,让她不由的多问了一句。
司空摘星愣了一愣,随即表情变了,那表情满是厌恶、惊惧,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倍感不适的东西。
但他的确抗拒姜艾,表情变了三变,斟斟酌酌,最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字:“没有什么!”
姜艾脸色不变,只招呼阿清过来。阿清满面疑惑的凑近,问道:“姜姑娘想要知道什么事?”
姜艾说:“司空摘星看到的东西,与你失踪的姐姐阿绫应有联系,他不欲告诉我倒无妨,但你应该会想知道。”
话音未落,阿清的脸色已经变了,一向重礼仪的她竟不管不顾的一把抓住了姜艾,颤声道:“此……此话当真……?”
姜艾用平平的眼神看着她。
阿清喉头动了一下,朝她福了福身子,转身便扑通一声跪下了,还未等司空摘星反应过来就膝行着到了他面前,低着头泣道:“司空大侠……我知你不喜姜姑娘,只是此事与我胞姐有关……司空大侠……你知我下山三年只为寻姐……还请发发慈悲吧……”
说罢,她一抬头,一双杏眼早已泛红,如泣如诉,好不可怜。姜艾虽美,却不柔顺,与她对比,阿清这张普通的脸也瞬间可爱了许多。
司空摘星几乎瞬间就被这大礼给惊的无所适从起来。他结结巴巴道:“阿清……你……你这是何苦!她说什么你……你便信什么么!”
阿清脸上泛起苦笑,轻轻道:“我没办法……我没有她的消息。”
司空摘星的面色上也浮现出了不忍。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唯一的亲人失踪。拜别主人独自下山闯荡三年,天下之大,寻一人何其之难?有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再见过不辞而别的亲人,没有办法问出那句“为什么?”。
司空摘星说:“好吧,我的确见了异象……只是若与你姊姊有关……怕不是……”
他收了声,似是不知该如何说起。阿清见此,面色也白了三分,她已预感到他的答案不会太好,却还是颤声道:“您……但说无妨!”
司空摘星便道:“好……事情是这样的,今夜我入青蛉境内,北边乃是一片森林,人迹罕至,甚是荒凉,树木遮天蔽日,脚下树根盘错,如网交织。走着走着,忽觉周围荒凉不少,树木枯萎,鸟尸遍地……更可怖的是,干枯树根与动物尸体之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白色绒毛,似蛛网,又似食物生出的霉……”
他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似是想起了十分恶心的画面。
第18章
既有许多动物尸体,自是恶臭难当,腐肉白骨横生。司空摘星脚下一个没注意,便觉踩上了什么软绵绵、咯吱咯吱的东西,低头一看,差点呕出晚饭来,原是个腐烂的苹果,其间有无数蛆虫蠕动,正好被他一脚踏上,死虫汁液全都迸了出来!
司空摘星哪里见过这等荒凉诡异之景,只觉头皮发麻脊背生凉,噌噌噌几步便爬上枯树,想站高些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挨天杀的鬼地方。这不上不要紧,上去环视四周,差点吓得从树上掉下来。
原是不远处的荒地上,一具“女尸”正靠在枯树树下。司空摘星不太确定那是一具尸体,因为那“尸体”乃是无数密密麻麻的白色植物组合而成,风一吹,密密麻麻的动起来,好似活物一般。
司空摘星上前,越靠近那女尸,恶臭味越浓厚,这几乎是把八十个死人放一起大热天闷出来的味道了!司空摘星强忍着恶心上前,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白色的植物,而是蘑菇,海量的蘑菇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肥厚的伞盖一颤一颤,似乎鲜美的很……
不知为何,司空摘星像是失心疯一般呆愣愣的伸出手摘了一朵,又摘了一朵,直到双手都拿不下了,就急切的往嘴里塞。
忽的一阵大风吹过,呼呼的发出尖利的声音,司空摘星猛地惊醒,丢下一地的白菇,赶紧跑了。
这便是他身上还余有臭味的原因。
听完他说的话,在场的人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阿清脸色惨白,陆小凤的表情也骇的有些不自然了,唯有姜艾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心中想着:原来那白衣女妖,乃是一株毒蘑菇成了精……
阿清忽道:“姜……姜姑娘,阿清敢问……”
几个字磕磕巴巴的说了半日,牙齿都打着颤。
姜艾知她想问什么,直接便回答道:“我只是闻到他身上有异味,此味我前夜来时有闻,正是从一个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身上闻到的。”
阿清的瞳孔突然缩紧,高声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对么!”
姜艾道:“似是有异象。”
阿清眼泪已下来,颤声求道:“姜姑娘,求你告诉我吧……”
姜艾叹气,道:“你今年大概十□□的模样,但那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乃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比你矮上一大截。”
阿清楞住了。
阿绫离开她时,正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陆小凤忍不住插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阿清,莫要多想……我听闻江湖上,的确有一种功夫,能让练功之人容颜不老。”
阿清看向陆小凤,一双杏眸中满是泪水。她怀中还抱着那小猫,此刻小猫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焦虑、不安,开始不住的叫了起来,一声一声,甚是凄厉。
她说:“司空大侠带我去看看吧。”
司空摘星不想去,但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陆小凤倒是也想去见识见识,他自诩见多识广,什么怪事没见过?说的玄乎,不定什么样呢。
众人都不反对,但司空摘星说的那地方,同他们所在的方位正好是反的,于是便得从庄子另一侧的路下山去,所以正好先回一趟庄子,带些火折子照明。同走时欢快气氛不同,回程上阿清心情不好,心事重重的沉默着,别人也不好说什么话来逗趣。
忽的,阿清道:“从前她在时,我总觉她烦,觉得若没有她我定然更坚强。”
沉默了半晌无人接话,她又道:“可她走了,我却痛的像是丢了手、丢了脚一般。”
进了庄子,阿清匆匆的去取火折子了。阿潇想去,被陆小凤劝着要她回房睡觉去,阿潇便不服气道:“我知阿清姐姐的难处,难道我就不可为她分担一二么!”
陆小凤心道:不是不能分担,只是小妹妹你武功太差,一旦有个万一,我没办法同西门吹雪那尊杀神交代。
面上却不能这么说。只得哄着,他嘴上功夫最佳,几句阿潇妹妹长、阿潇妹妹短的,就把阿潇弄的服服帖帖。阿潇不情不愿的应了,走了几步,却又忽然折返回来。
陆小凤无奈道:“妹妹,听话啊。”
阿潇什么也没说,只是表情奇怪的指着不远处的地面。陆小凤定睛一看,忽的笑不出来了。
那是几朵小白蘑菇,成着簇生长。
老赵忽的迎了过来——他正是那日在庄门口迎接主人回家的另一人,是万梅山庄的大管家,今年四十有三。他是个热情又稳妥的人,故而看见几位客人神色各异的杵在那里时,才会迎上来询问。
陆小凤苦笑着指着那一簇小菇问:“老赵,你看看,你认不认得这是什么蘑菇?”
老赵眯着眼看了看,惊道:“啊呀,此菇名叫死帽蕈……毒性可强哩!只这几朵,够毒死一庄子的人,此物怎生到这里来,铲了,得快快铲了,免得那群馋嘴丫头们摘了吃去!”
说着便要去寻铲子,陆小凤一把抓了了他,又问道:“老赵!老赵!先不急,你先告诉我,此物究竟如何?哪里生长,习性如何?”
老赵沉默了片刻,说了一个他小时候发生在此地的事情。
青蛉镇物产不丰,山上生长的野蘑菇自然也成了山珍,因此自古便有食蘑的风俗。采蘑人世世代代采蘑,自分得清什么是毒蘑,什么是可以吃的草蘑。只是在他七八岁时,镇上却因为采蘑人卖毒蘑,死了四五十个人。
第19章
误食毒蘑之人,皆是上吐下泻,脸色蜡黄,似是生了黄疸。说来也怪,这四五十个人,中了毒之后吐了三天,皆是神清气爽,似已经好了,却在隔夜之后个个吐血而亡,且皮肤渗血,身如烂泥,仵作验尸后,言他们五脏六腑全都融成了血,烂作一团搅在肚子里,可想死前之痛苦。
最后县官下令,连判死了十几个采蘑人,囚车押去京师复核时,他们皆是哭天抢地的喊冤。百姓痛恨这些采蘑人,扔了许多石头进去,把他们打的头破血流,他们便只得闭了嘴。听说上达天听之后,很快批了死,秋后就都砍了头。
老赵说,作乱的蘑菇正是这一种死帽蕈,同草蘑生的极像。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在山上长开了,比草蘑还多,认错也是难免。
陆小凤听完这个故事,脸色更不好了,他想起了那天在镇里见的那王乞儿,正是这样的死状。
忽的,远处传来一阵猫受惊之后的嚎叫声,不是那只小奶猫,而是那只痴肥的阿狸,阿狸一向稳重,从不这样叫唤。姜艾忽道一声不好,整个人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虚掩着的后院门后,阿清已经死了,她眼睛睁的圆圆的望天,似乎要说些什么。血是从她的脖子里喷出的,把周围的草地树木全喷溅了个遍。
阿狸费力的用身子拱着她,一声一声的叫着,好像要把她叫醒一样。
第12章 画皮画骨
***
姜艾推门进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陆小凤从她身后进来,一进院子,他就愣住了,呆呆的盯着阿清的尸体看。她身上的大部分地方都被血浸满了,衣服看不出原本娇俏的粉蓝。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走近,蹲下身子仔细端详她的脸。
阿清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下巴尖尖的,面色白皙,一双杏眼甚是灵动。与陆小凤独处时,她总像只猫一样狡黠。只是如今,她的脸色已是一种灰白,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满是虚无。
陆小凤愣了好一会儿,忽然伸出手让她闭上眼睛。
西门吹雪匆匆赶来,进门只看了一眼,周身的气便又冷下了三分。提着剑走近,从嘴里挤出一句:“是谁?”
陆小凤还盯着阿清,苦涩道:“不知。”
而姜艾被这浓郁的血腥味激的有些冲动上来,捂着脸靠在一旁。西门吹雪扫了一眼她,见她指尖微颤,以为她受了惊吓。冷冷道:“你该回去休息的。”
姜艾冷冷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老赵忽喊:“谁……谁看见阿潇了么?她……她不是跟在咱们后面么?!”
姜艾捂着嘴冲了出去。
***
阿潇自是被掳走了。
她脚程慢,刚刚便落在了众人后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掠过的白影掐着脖子拖走了。
那白影一双纤纤玉手,力气却极大,阿潇眼前一黑,气都喘不上来,胸腔快爆炸,面上极度扭曲的挣扎起来,那人嘟囔了一句“麻烦死了”,一掌结结实实的照着她的胸前来了一下,阿潇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只闻到一股逼人恶臭,阿潇一把捂住口鼻干呕起来。
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到了一片林子里,她躺着的地方四散着成簇的死帽蕈,这些白色蘑菇比寻常的蘑菇大上许多,伞盖宽大肥厚,阿潇蜷缩着躺在地上,能看见菌菇的伞褶中,有不名的黑色浓稠汁水流下,啪的一滴,正好滴在她的袖子上。
阿潇尖叫着后退,吓的魂儿都飞了。
有一沙哑难听的声音嘻嘻笑道:“醒了,醒了!”
未等阿潇顺着音源看去,整个林子里忽然响起了无数相同的声音,他们都嘻嘻笑着,叫着。
“醒了!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醒了!醒了!嘻嘻嘻嘻嘻嘻嘻!”
“醒了!醒了!唔哩哩哩哩哩哩!”
阿潇头皮发麻,僵硬着脖子慢慢转头,只见林子深处忽有一个浑身雪白的“娃娃”走出来,这东西脑袋极大,脖子却细的可怜,大脑袋随着风晃来晃去,好似随时都能咕噜咕噜的从脖子上掉下来一样。
这东西矮的很,只到人小腿高度。除了大脑袋,身上到处都细细瘦瘦的。头上稀稀疏疏几根白毛,杂草一般的竖着。
等它走的近了,阿潇才看清它的五官。它生的一双细细的长眼睛,似是痴呆一样,两个黑黝黝的眼珠子无法聚焦。蒜头鼻、歪嘴巴,留的口水同那死帽蕈中流出的黑色粘稠汁水一模一样。
阿潇只觉得没办法呼吸。
林子中又陆陆续续的走出好多同样的怪物,他们的脑袋随着风左右晃动,一步一步的往前,离阿潇越来越近。
阿潇噌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跑。
那些怪物娃娃走的慢,一步一停。阿潇背上全是冷汗,她不停的跑,大口的呼吸,直到听不见那群东西的声音了,她才慢慢停下来,小心翼翼的回头查看,背后一片漆黑,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阿潇呆愣楞的在原地站着。
这世上是真的存在妖怪的!那就是死帽蕈成的精怪!那些娃娃的样子,通体雪白,脑袋硕大,身体细瘦,简直和那种杀人的蘑菇长得一模一样!
她无法抑制的发起抖来。
忽然!不远处再次传来了一些声音,阿潇条件反射一样的蹲在草丛里,顺着声源看去。
第20章
前方是一片荒地,树木都干枯着,成片成片的死帽蕈随风摇摆。一白衣少女懒懒的靠着树木坐着,身前身后簇拥了一群灰衣仆从——她正是坐在一个跪着的仆从的背上的。这群仆从有替她捏肩捶腿的,有替她摇扇解暑的,其间还有一英俊的绿衣少年,正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为她梳头。
在这荒野之中,这白衣少女的排场竟然大的像个公主!
这样诡异的场面,更让阿潇觉得恐惧。她匍匐着躲在草丛里,只觉得掌心全是冷汗,她刚刚跑过来,呼吸还是急促的,此刻却不敢用力呼吸,只能张大嘴巴,慢慢的吸气、吐气。
吸气、吐气。
吸气、吐气。
那白衣少女得意洋洋的道:“你们都说说,最近都干了什么好事情,最得我心者,我便赐他皮囊!”
她的声音也同样的沙哑、难听。像用锯子拉扯木头时发出的。
有一怪娃娃尖叫道:“主人!看我!看我!”
白衣少女伸脚踹去,那怪娃娃咕噜噜的转出去几圈,不动了。
白衣少女似笑非笑道:“聒噪。”
如此喜怒无常之主,这群怪娃娃却没一个显出害怕来,皆叽叽喳喳,用那种沙哑、难听、尖利的声音重复着欢呼道:“聒噪!聒噪!”
阿潇只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一娃娃道:“主人!主人!我令三人误食毒蕈而死!”
另一娃娃抢着道:“主人!主人!我蛊镇外死婴阴魂投胎做人去啦!嘻嘻嘻,哈哈哈。”
那少女听着,似乎觉得有点意思,便开口问道:“哦?令阴魂投胎,你还做这等好事?”
那娃娃摇头晃脑,声音混沌,却难掩喜色:“主人!主人!它投一男童腹中,想从那男童肚里生出来呢!”
“噗!”
那白衣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捂着嘴问它:“当真?”
娃娃连连点头。
这下她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笑的天花乱坠,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笑了半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这群婴儿鬼当真没见过世面,男童怎能生娃?废了一世修为化作凡胎,结果最后腹死胎中,连那第一世也不如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愉快,阿潇躲在草丛里却只觉得牙齿都打了颤。她说的分明就是今天下午她见的那孩子!色如黄疸,腹大如孕!根本不是怪病,而是……而是那婴儿塔中冤死的婴儿化鬼投胎,撞进了他肚子里!
正当她心惊胆战之际,那少女又道:“好,此事有趣,今天抓的这幅皮囊便给你吧。”
她微笑着道:“妙龄少女,肤白若雪,你得了这人皮囊,可要好好修行,别辜负我为你辛苦一趟。”
那娃娃喜的直磕头。
说话间,白衣少女偏过头来,阿潇一看,顿时如坠冰窖,浑身不自觉的打起冷摆子来。这少女一双杏目含情,十四五岁的年纪,竟和阿清长得一模一样!
她是阿绫!是三年前失踪的阿绫!她根本不是负气出走,她被抓了,被杀了,被拿来做这妖怪的皮了!
她现在口中要赐给这毒蕈小怪的皮囊,指的就是她赵潇!
阿潇牙齿止不住的打颤,浑身不停的抖。趴在草丛里一动不敢动。手指扣着地,有蠕动的软虫慢慢爬上她的脸,阿潇眼里满是眼泪,却不敢伸手去把这虫拍掉。
冷静,冷静,阿潇,她没看见你。
她大口、缓慢的呼吸着,企图使自己冷静下来。
白衣女妖咯咯笑着,忽道:“可惜啊,你们这群不争气的家伙,竟叫那女人跑了!”
阿潇猛地握紧了拳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裳。
她发现了!她发现她不在原地了!
她当机立断,慢慢开始在地上匍匐着前进,慢一点,再慢一点,尽量让挡在前面的那些草不要动。绕开这片荒地,她就可以站起来跑……
那女妖笑着,一副纯真的模样,忽的面色一变,不阴不阳道:“还跑?”
阿潇大惊,跳起来转身就跑。身后女妖大笑着,那群小喽啰也跟着一起笑,她紧紧闭着眼睛,只顾往前冲,什么也不想再听不想再看!忽的,她的后脖颈被一只凉飕飕的手掐住了,一股大力甩来,把她直直的甩了出去。阿潇咬紧了牙关,后背被一棵枯萎的大树拦住,砰的一声,痛的尖叫出来。
女妖大笑道:“跑啊!你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活着把你的皮剥下来!叫你看着我的徒子徒孙怎么把它穿上!”
阿潇尖叫着不要,滚啊,走开!!
两个灰衣人已经含着笑走近她了,其中一人亮出尖刀来,对着疯狂挣扎的阿潇比比划划,笑问道:“主人,从何处下手啊?”
女妖思考了半日,道:“既然是因着孕事得了这张皮,那就从肚子下手把,留一道横疤也好纪念纪念它做的这好事。”
灰衣人柔顺回道:“依您。”
阿潇吓的大声哭叫起来,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忽的一股温热液体喷在了她脸上,周围忽然变得如死般寂静。她颤抖着睁开眼,面前那灰衣人胸口被开了个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白衣女妖眯起了眼,慢慢的回过了头。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姜艾正站在那里,一双猩红双眼中满是浓郁的杀气。她歪了歪脖子,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找死。”
第21章
第13章 凶
***
夜色很凶,月光更凶。
姜艾一双猩红双眼,背部微微弓起,双腿、双臂皆是一种肌肉放松又收紧的状态,她活动了一下手指,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似是威胁之意。
夜风吹过,她如海藻般浓密美丽的长发被吹起,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被吹到面前,挡住她晦暗不明的神色,只露出一双杀气浓郁、野兽一般的眸子。
阿潇几乎没认出她来。即使看出了,也畏畏缩缩的不敢相认,因为此时此刻的她看起来比这白衣女妖更凶。
那白衣女妖眯起了眼睛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姜艾说:“你找死。”
话音未落,月亮忽被遮住了,婆娑树影全动起来,犹如活蛇一般在地上疯狂游走,那个被女妖一脚踹出的怪物娃娃第一个遭殃,细细的黑影瞬间覆住它全身,一眨眼功夫就被切成了无数白色碎片,黑色汁液砰的一声爆出来,粘在了它附近的那些怪物娃娃身上。
那些娃娃只愣了一瞬,就尖叫着逃跑。地上的黑影丝毫不留情的一个个爬上它们的身体,一个也不放过。灰衣人也瑟瑟发抖的后退逃跑,有躲得慢的尖叫着被黑影抓住脚拖回去,手指扣着地拼命挣扎,哭叫着求主人救他。
这一切的变故都只在一瞬,根本让人反应不得。阿潇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吓得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恨不得此刻就跑远,跑的越远越好,脚却软的动不了,死虫一样僵直着。
那女妖大怒,骂道:“我剁了你!”
姜艾微微一怔,反射性的往旁边一跳,刚刚站的地方就被白色异物冲破,那异物同植物相似,却又不绿,发着莹莹的白光,一眨眼便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视线范围内所有的地面,周围的草木瞬间干瘪下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死。
既是蕈妖,此物大概就是蘑菇能在地下延绵数里的菌丝网络了。有些地方曾出现奇观,蘑菇生长成圈,圈内草木全都枯死,有人称其为“仙人圈”。其实乃是因为菌丝长满地下,把植物根茎全吸干了。
此刻姜艾所站之地,正被一圈莹白怪菌围着,正如那“仙人圈”一般。女妖大笑,得意道:“管你什么东西,只要碰一碰我的宝贝,保准长满你全身!叫你给我的小东西们当当养料,你可千万别介意!”
阿潇刚反应极快的爬上一棵枯树,这才没被吸干。此刻听她如此说道,顿时想起司空摘星说的那女尸状的蘑菇堆,这妖取人皮来用,剩下的尸首定是拿去滋养她的这些菌丝了!那些可怜人或许被取了皮去还没死,只剩最后一口气之时就被她丢进这怪菌网络里当养料!
非人之物,心性凶狠如此,太可怖!
阿潇趴在那树上,双手紧紧抱着树干。心头不由的为姜艾捏了一把汗,此刻她虽已意识到姜艾也非人,但若这女妖得胜,她也逃不过……
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此树已死,根系脆弱,现在已经有些晃晃悠悠了,阿潇紧闭着眼抓住树木主枝,却不想这枝干忽然断裂!电光火石之间,忽有一绿色小枝伸出,缠住了她的身体。
阿潇惊疑不定的睁眼,见一绿衣少年也抓在树上,一只手臂化成小枝缠着她的身体。
她一愣——这少年正是刚刚跪在女妖身旁为她梳头的英俊少年!
他是……树妖?
正在她思绪飘飞时,那头姜艾却只轻飘飘一句:“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成千上万只蝙蝠飞来,翅膀发出飒飒之声,密密麻麻的遮云蔽月。那女妖面色一变,莹白菌丝疯长上去,姜艾的身体却已被蝙蝠们抓着飞起,这群蝙蝠变化着托在她脚下,竟让她如织女过鹊桥一般的在空中如履平地。
姜艾嘲讽道:“就这?”
女妖已快气疯,尖叫着扑过来,嘴中大叫道:“撕碎你!”
姜艾眼都没眨一下,身边黑影腾空而起!
只一瞬之间,女妖身体已挂在黑影化成的尖锥上,妖物生命力强,既是如此也不会快速死去,她长大了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堆黑色汁水来,一抬眼,七窍流血。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姜艾,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是……”
姜艾没动,又三根尖柱噗嗤、噗嗤的捅进她的身体。
地上的菌丝慢慢萎缩融化,化成了一地的黑汁,粘稠的覆盖在一切能覆盖的东西上。姜艾看了一眼,淡淡道:“真脏。”
女妖没有反应,她似是死了。
还没死的灰衣人和怪娃娃们,一个个怪叫着跑远了,姜艾的面上倒是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可地上的黑影已游走着追上去了。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阿潇,阿潇惊觉她的眼睛已重新恢复了那种美丽的翠绿。只是仍余有凶意。身边的树妖忽的发起抖来,阿潇知他是怕姜艾还要大开杀戒,只是自己也心有戚戚,不敢上前搭话,只好缩着头瑟瑟,不敢言语。
姜艾问:“你是谁?”
阿潇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乃是问这树妖。那头树妖已顺从回答道:“神女大人……我、我是居于此地的大榕树之子,只因父亲被那蕈妖杀害……不得以而委身之,未曾伤天害理过……”
他唇红齿白,面容极佳,身板又纤细,此刻一脸戚戚,扑簌簌的要落下泪来。一看便知乃是一个极会利用自己皮相之人。
姜艾自己便够美,又对孱弱之人无兴趣,自然对他这幅样子没有什么想法,只无动于衷道:“把你知道的同这蕈妖有关的事情都说出来。”
第22章
那树妖也聪明,见她不吃这套,立马不再磨蹭,倒豆子一样的把他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了。
原来,蕈妖的确是四五十年之前才修炼成的妖精。死帽蕈独特,菌丝只能长在植物根系里。而这只修炼成精的蕈精,正是寄生在林中那颗大榕树上,榕树妖看它新生可怜,便生了怜悯心肠,不欲将它除去。十多年后,蕈妖不知得了个什么宝贝,功力大涨,趁榕树妖不备吸干了他的妖力,把他挫骨扬灰。而后一妖独大,从此作威作福,那一年林中毒蕈疯长,毒死了四五十个误食之人。
而后蕈妖以人血滋养自己的徒子徒孙,使得镇中满是毒蕈精怪,毒蕈先天不足,即使化人也难有好看之姿,蕈妖心性凶狠,杀人夺皮,光她自己,就换了不下七八个女子的皮囊。
姜艾打断道:“那她今夜为何要去万梅山庄杀人?”
树妖一愣,似是反应过来,忙道:“她今夜凶性大发,大骂有人竟敢同她用同一皮囊,所以……”
原是如此。
蕈妖性凶,三年前杀阿绫取皮囊,阿清随后离镇寻姐,故而从未见得。如今回来,许是什么时候被她、或是她那群丛人看见了,顿时不满有人竟敢同她长得一样,故而才上山杀人。
这姐妹二人,竟死在同一个可笑的理由之下。
阿潇此刻听着,忽的觉出什么不对,也顾不得畏惧了,忙上前问道:“怎么了……阿清姐姐怎么了?”
——她未曾去那后院就被蕈妖掳走,故而不知阿清已死。
姜艾眼神晦暗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道:“她死了。”
阿潇登时如天打雷劈,连退了三步,不敢相信此话,嘴中喃喃道:“不……不会的,阿清姐姐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姜艾不管她,只问:“你可知为何我会来此?”
阿潇愣愣,没有说话。
姜艾道:“你看到了,阿清就是死于这等可笑理由之下的。”
阿潇反射性的道:“什……什么……?”
姜艾勾了勾嘴角,似是讽刺一般道:“人命脆弱。”
阿潇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大喊道:“所以你根本不是人,根本不是人对不对!你和刚刚那个……那个妖怪,是一样的,你……你……”
姜艾道:“那倒不是,她再活个一千年估计也比不上我。”
她不知是真听不出阿潇的敌意,还是出于一种戏弄的心态在说这话。阿潇听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一种彻骨的恐惧入骨,冷的她直哆嗦。她忽的抬头,看见了姜艾身后树林中的一片黑暗,只觉得她就孤身行走在其中,不知暗处有无数魑魅魍魉。
如今窥见了,却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这里,从未经历过这些事。从此之后,她又该如何面对每一个晦暗不明的夜?
她崩溃的大哭起来。
树妖立在一旁,用手化成的小枝轻轻抚摸她的背,似在安慰。阿潇却剧烈挣扎着躲开,满脸都是敌意。
树妖见状,叹着气躲远了些。
姜艾道:“你叫什么名字?”
树妖一愣,随即道:“我……我叫乐焉……我父不望我修炼得道,只望我能活的快乐,所以……”
姜艾没有说话。
名为乐焉,却活的并非如此。
姜艾又问:“那蕈妖到底得了什么宝贝,功力才能大涨,你可知道?”
乐焉想了一会儿,才道:“似是……一块玉牌,据说周穆王西征至昆仑山时时,借故攻西王母,强取昆仑灵玉万只,如今沧海桑田,宝玉流落……此乃至宝,故而可以使妖力大涨。”
姜艾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关于封熹的传闻里似乎有一块兽首玉玦。她三年前在龙泉寺醒来,重伤之下吸封三娘血,身上重伤奇迹般的恢复许多,她一直惊诧于一个人的血会有如此奇效,这也是她追查封三娘的原因之一。
她之前倒也的确知道,奇石宝玉之中多藏灵秀,故而也有顺便看看。她窃上官飞燕私产中的名贵翡翠,也正是这原因。只是三年下来,奇石见了不少,宝玉也没少把玩,愣是没发现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故而现在已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今日听乐焉这么说,她忽然就又开始打起了封三娘那块兽首玉玦的主意。
第14章 剑穗
***
又细问了几句,这树妖乐焉却也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姜艾兴趣缺缺,便摆摆手叫他走。树妖似是不肯相信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她,姜艾觉得好笑,揶揄道:“莫非是不信?”
乐焉忙俯首跪谢,抬起头时,一双桃花眼飞起,认认真真的承诺道:“将来若有用他之时,乐焉必肝脑涂地。”
姜艾道:“那你得好生修炼,不然肝脑涂地也拖后腿。”
乐焉面色一红,糯糯应了。似是觉得窘迫,告了辞之后就急急跑了。
这下便只剩下阿潇与姜艾同处了。
阿潇的目光与她撞上,又受惊一样的立刻移开,盯着地面不敢再看,身上不自觉的发着抖。只听姜艾轻笑一声,道:“你怕我?”
阿潇没敢回话。
姜艾自言自语道:“也难怪。”
她听了片刻,见阿潇不说话,便又问道:“你可知我为何来救你?”
阿潇一愣,不由自主道:“为……为何……?”
姜艾说:“只为替阿清报仇。”
第23章
阿潇楞楞道:“啊?”
——她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一个为了没认识几天的女人来动手的人。
……“人”。
若说陆小凤,阿潇的确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来。但姜艾……?
姜艾自顾自道:“她进退得体,心思玲珑,是个好苗子。”
阿潇没懂:“……好……苗子?”
姜艾忽然对着她笑了一下,低低的说道:“阿潇,你不觉得……人类之肉身,在这世上真的很危险么?”
阿潇愣住,她僵硬的转过头,看着死在一旁的蕈妖。她已经没有人形了,阿绫的人皮瘪榻榻的伏在地上,里头不断有黑色浓汁流出,灼烧着周围的草木,发出“嘶……嘶……”的声音,似是在嘲笑她此刻的心惊胆战。
那因为瘪下去而扭曲的面庞,是失踪三年的阿绫的脸,阿绫的脸被搅碎了,弄的乱七八糟的,狰狞、诡异。
……一点不像爱笑的她。
阿潇颤声道:“你……你本想对阿清姐姐……做……做什么……”
姜艾仍是低低道:“变成和我一样的东西啊。”
她的声音似是有种奇怪的魔力,一切听到的人都会被卷入奇异的、情迷意乱的漩涡之中,阿潇愣愣的,傻傻的,喃喃的道:“你……你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
姜艾笑了,问她:“你想和我一样么?”
她张嘴的时候,阿潇似乎看见了她嘴里有獠牙寒光一现。她被吓住了,忽然尖叫着后退,尖利的喊道:“你,你不怕我告诉他们么!我要告诉少爷,我还要告诉陆大侠!你不是人!”
姜艾收起了她那副笑颜,用一种怜悯的表情看着她,轻描淡写道:“你觉得我会怕?”
阿潇瞬间失声。
身后有急促脚步声传来,原是陆小凤、西门吹雪与司空摘星。他们急匆匆的赶到,被这一地无人能解释的狼藉所惊,无人言语。
还是西门吹雪先开口的。
他的眼神依然淡淡的,好像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事情都不能让他感到惊讶和害怕。他环视四周,又极为内敛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慢慢的集中在了姜艾的身上。
姜艾还是很美。
她的发丝微乱,如藻般浓密。一双绿眸宝石般璨璨,即使在这样深重的夜晚也有清透的光透出。她倚着一颗枯树,伸手作势整理她的发,嘴唇微微张开,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精准的像刻意在控制。
他说:“阿潇,发生何事?”
他真的是个很内敛的男人,比如现在,明明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姜艾,出口问的却是阿潇。
阿潇嘴唇颤抖着,不知该说什么。今夜之事太过离奇,她已无力思考。
姜艾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道:“这是一只妖怪,一只……毒蕈化的精怪。”
西门吹雪微微皱起了眉,重复道:“妖怪?”
姜艾道:“没错。”
西门没有说话,心中自然是不信的。只是此时此地此景着实诡异,枯树、焦土,覆盖着一层不知是何的黑色浓稠汁水,缓慢的流淌,似还发出若有若无的恶臭……
陆小凤忽道:“……刚才赶来时,见一群蝙蝠飞过,遮天蔽日,不似常景。”
阿潇惊呼:“那是……那乃是……”
她忽然闭上了嘴,一双眼睛迅速的扫了姜艾一眼,手开始无意识的撕扯自己的衣角。西门没注意到——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不太在意周边人情绪的人,他只是很漠然的看了一眼阿潇,道:“嗯?”
阿潇说不出话来。
姜艾也漠然道:“既然找到了阿潇,那就先回去再说吧。”
回去的路上,姜艾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只略去自己如何神勇天秀不谈。众人皆惊,野狐怪谈,古自有之,他们这些江湖游侠儿自是只当趣听,谁知今日居然有人郑重其事,言这世上的确有妖,且多如牛毛。
阿潇学乖,不敢多言。只是见几人都将信将疑,便嚅嗫着把那怪物娃娃讲的那件婴鬼投胎的事说出,她又想起了今日阿清姐姐是如何在那对夫妇面前护着她的,不禁哽咽起来。
陆小凤叹气,摸了摸她的头,叹道:“妹妹,别哭。”
想到阿清,他也是一幅黯然伤神的样子。
姜艾不言,只抬头望天,明月照人来,月华流照君。夜无论多美,多有诗意,都总是危险的。
西门吹雪也抬头望月,他的想法很难猜。在阿清尸体前,他的确愤怒了,此刻看他,却又已恢复那种冷冰冰的、似仙人般的无欲无情之状。
他如水般凉的眼神从姜艾身边扫过,忽开口道:“你似受伤。”
姜艾看不出情绪的扫他一眼,道:“什么?”
西门吹雪平平的对上她的目光,道:“自从见你,你常捂心口颦眉。”
姜艾不言语。
西门吹雪似是看不出她不欲继续这话题,反而道:“你有旧伤。”
这不是疑问,这只是一个神医在对病人下定论。西门是极为自信、且极为专注的人。这份自信……或是自傲,让他几乎注意不到任何一个人的情绪,即使她的暗示已经这样明显。
姜艾不高兴了。
她冷笑一声,说:“我无伤,你眼力不好。”
西门不恼,只面无表情道:“不可能。”
姜艾便不再理他,快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第24章
陆小凤戳了西门一下,小小声道:“她生气了。”
西门眨了眨眼,慢慢的扭动脖子去看陆小凤,很真诚的发问:“何故?”
陆小凤:“……”
江湖人称西门吹雪无欲无情,人剑合一。哪里会有人想到,此人只是比正常人迟钝个一百倍左右吧。
但身为友人,却总不好不教他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她并不想提起此事,或许是因为此伤中有她所不愿提及的旧事。”
西门吹雪此刻方悟,只淡淡的望向她的背影。
陆小凤又道:“只是你这番话对她却并非无用。”
西门道:“哦?”
陆小凤微笑,道:“最起码,她以后绝对会控制自己的动作,绝不会再捂住自己的心口的!”
西门吹雪楞了一下,皱眉道:“与身无益。”
***
第二日傍晚,阿飞伤已养好,三人准备辞行。不知是不是西门吹雪心中抱歉,便叫老赵请姜艾去小园中一叙。
老赵前来传话时,陆小凤惊诧不已。西门自傲,从来都只有别人请他他拒绝的份儿,哪里有他巴巴的赶上来请人去叙话的呢?若非个性如此孤傲,他这样的人也不至于活到二十大几还没几个朋友。
足见他是真的被姜艾的这张脸迷住。别人或许从西门那张死人脸上看不出什么,陆小凤却早明白了。
他不由的苦笑起来,想着自己请姜艾来万梅山庄,西门却成了情敌。万幸所有的事还有挽回余地,他不会为了美人与朋友翻脸。
只这片刻,陆小凤心里就已经想了许多许多,想着姜艾逼他调查的事,又想到了那个香艳异常的“代价”,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代价?若没完成她想要他做的事情,他到底会付出什么?
想的心跳如擂鼓,姜艾也还是没看他,跟着老赵去小园了。
姜艾到时,西门背对着她,一身白衣如雪,飘飘然遗世独立。手中握着剑,此剑古朴,剑柄末端有一剑穗,一般剑穗多为红色,他这剑穗却是黑色,同他的剑几乎是一体。
姜艾站着,唤他:“西门少爷。”
西门吹雪慢慢转过身来,垂下眼睛看她,轻轻道:“叫我西门即可。”
他垂眼看人是,总有一种十分专注的神色,好似在对待一件宝贝般——或许是他总是用这样的眼神去看自己的剑。
姜艾微怔,不自然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小园里有许多花,晚风一吹,花果的香气四溢,她盯着不远处的一簇白花——它们的花蕊乃是嫩黄。
她说:“好,那西门,你找我来为何事?”
西门没说话。
姜艾也没说话。
他忽然扯下了那个剑穗,轻轻抛给姜艾,道:“你救我婢女,此为感谢,若有事,持此物来万梅山庄。”
——我可助你。
最后四个字他没说出来,也不愿说出来。仿佛这样会落了下乘。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做到这样已实在不易。
第15章 小酒馆
***
京师郊外
是夜,小酒馆中人声鼎沸。此处刚过清平镇,不远处即是京师,因此这小酒馆,无论何时总是热闹的。老板正饮酒,醉醺醺的与一桌江湖汉子称兄道弟,他脸上通红,一双浑浊醉眼眯起,虽脚步虚浮,但却还是逞强着嚷:“没醉!我没醉!”
老板娘是个和气的中年女人,身着粗布麻衣。袖子一挽,麻利的收拾着残羹剩饭,此处虽说是个过往旅人的歇脚亭,却仍有一些食客常来关顾。老板娘嗓门不大,与几位熟悉的客人寒暄几句,上上下下的忙碌着。
那老板却并不满意,许是喝醉了。便与这桌江湖汉子嚷嚷开了,嘴里直说浑话,大声与他们抱怨自己这老婆手也太粗糙,腰粗的像水桶,实在是没有趣味。
这桌汉子便肆无忌惮的大笑开了,揶揄这老板晚上怕是要被婆娘泰山压顶。目光便好不掩饰的上下打量起了老板娘,嘴中一边啧啧啧,一边不住摇头。那老板说起这个,更显委屈,只大声道等着这店子再赚些钱,要买个腰细声嗲的小妾来。
汉子们大笑,说你这等年纪,还想着胡来。
老板大着舌头,醉醺醺的说:“男人嘛!男人嘛!”
……似是当老板娘不在此处一般,丝毫不见尊重。
这勤劳的老板娘,却丝毫不见泼辣。她只是快把头低到衣服领子里,盯着自己的手看。这一双糙手也是从少女的十指纤纤变的,换来的钱却全供了丈夫喝酒玩乐,而后再喝醉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出言侮辱她。
可是那些屈辱的感觉,被娘家一遍又一遍的用“男人嘛,这样都正常的,你该多多包容他”给打发回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连她自己也麻木了,只想着下辈子可千万别在投胎成女人了。
而这些平日里叫她婶子长、婶子短的相熟食客们,自然也眼观鼻、鼻观心,不为别人的家务事操心。
可总有些傻子要自找麻烦的。
忽然,一个少年冷冷的说:“你若再放屁,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的气氛骤然转冷!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连老板娘的背都僵直起来,她开酒馆二十多年,从未听到过杀气这样强盛的话!
这少年坐在角落里,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褪去,一双眼睛却锐利的惊人,桌上放着一柄奇异的、简陋的剑——或许说剑都高估那玩意了,那东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孩子随意拼凑起来的玩具。
第25章
这少年正是阿飞。
辞别西门之后,三人就继续出发。在萍水镇时,他们曾去衙门了解王植一行人死亡的事情,这一趟乃是赶着急镖来的,可是遍地尸首中,却并没有找到那镖。陆小凤便猜测这镖或许与此事有关,于是便提议来一趟京师。
姜艾自然是没意见的,阿飞无依无靠,自是去哪里都可。
于是三人便一同来京师了。
今夜天色已晚,便要宿在这里。谁知道居然能听见这样一出。
阿飞自小被母亲养大,从未见过父亲,于是母亲便成了他最尊敬、最爱的人,刚进门之时,老板娘的幼子出门来迎,小小一个孩子,被笑着的老板娘哄着抱起。
这让他想到了去世不久的母亲。
母亲是个苍白、纤弱的女人,同时,她很严厉、非常严厉的逼迫他日日不缀。
……同这发胖的、和气的女人一点儿也不相似。
可或许这世上所有的母亲都有些同样的特质,只有还在依恋母亲的孩子能发现。阿飞固执的相信她们之间的确相似。
所以他愈发的难以忍受这酒馆老板侮辱性极强的话。
陆小凤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牙咬紧又放松,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
姜艾自是不在的。
她是个神出鬼没的人,从来只在夜晚出现,白日只有陆小凤同阿飞二人赶路,姜艾却总能在晚上精确的找到他们所在的地方与他们回合,又在第二天早上继续消失的干干净净。
同时陆小凤还注意到,他们身后总跟着一只蝙蝠。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和阿飞说的。于是陆小凤对他说:“你好似很忍受不了这男人的这股子放肆。”
阿飞咬牙道:“……他说男人都这样。”
陆小凤叹道:“多数男人是这样的。”
阿飞盯着他,森森道:“你也如此?”
陆小凤微笑道:“你觉得呢?”
阿飞不说话了。
他显然是非常不高兴的,又被陆小凤把话轻飘飘的推回来,一腔愤怒不知如何发泄,嘴唇抿的紧紧的,好像不打算再跟他说一句话了。
陆小凤说:“你若不忿,不如就照我说的去做。”
阿飞:?
陆小凤笑了一下,缓缓道:“你要说,‘你若再放屁,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你若再放屁,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他就这么喊出来了。
陆小凤:“……”
他只想说我还没教完,你着什么急?
只是已来不及再教了。
气氛瞬间便冷了下来,那老板醉醺醺的转头,一双眼睛通红通红,见是一孩子,嗤笑了一声,骂道:“哪……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懂……懂个屁的女人!”
下一秒,阿飞的剑已出鞘。老板娘的惊叫声冲破了整个屋子。
***
与此同时,姜艾正走在一片野坟之中。
她是这样一个人,走路慢慢的,从来也不急着。每一天睁眼时,外面的天都已黑了。可是能行走在阳光下的人,又有几人会享受黑夜,感受那种夏夜蝉鸣、晚风送来果香的细节呢?
……当然,野坟之上,没有果香。
此处离京郊还有一段距离,横七竖八的立着许多木牌子。被葬在这里的人都是些没家的孤魂野鬼,风吹日晒,这些木桩子早就腐烂,一堆木屑四处洒落,好不唏嘘。
死在这里的人,大都不是寿终正寝,故而有野坟处多凶鬼。
行至深处,忽闻有人哭泣。
那声音细细,如烟般一缕一缕的飘来,虚虚飘在空中,被风一吹就散了,四散着把这种充满幽怨的诡异的哭声送往更远的地方。
姜艾无感,继续往前走。却见前方有幽绿幽绿的鬼火四散,见有人来,便飘飘忽忽的往她身上撞。
鬼火乃人尸中不灭的怨气所化,没有意识,只余凶气。见活物便要沾,若碰到人,顷刻之间便火光熊熊,只要把人烧焦烧透了,方才停歇。一旦被鬼火所沾,即使是跳进河中,火焰依然不灭,至死方休,极为可怖。
姜艾不怕,眼都没眨一下,一道黑影腾空而起,啪的一声把那鬼火打灭了。顺便把不远处的那些全部打包扔掉。
此等腌臜物,根本连入她眼的资格都无。
有一老妇颤颤巍巍的过来。
此地、此景,这不是人。
这老妇眼窝深陷,两颊凹下,皮肤松松垮垮的包在一层骷髅上,胳膊只有树木小枝那样细。她瘦脱了形,头发一缕一缕的掉,咳一声就往前走一步。
此为恶鬼?
……似乎非也。
姜艾双手抱胸,斜眼看着这老妇鬼。这老妇双眼浑浊,一张嘴,牙齿都已掉光,牙床烂成一片,一个个小血洞,嘴巴一张一合,血丝就黏在嘴巴里。
她忽的蹲下身子用十根手指骨刨土,此处的土被尸体渗出的液体浸透,挖起来就是一阵恶臭,她问不出味道,急切的往嘴里塞,用牙床咀嚼,大口大口的吞下去。
姜艾皱了皱眉。
那老妇抬起头,深陷的眼睛里是饥饿的凶光。
是只……饿死鬼?
京郊富庶,没有饥荒,哪里来的饿死鬼?
那老妇又颤颤的站了起来。
是要攻击么?姜艾面色一凛。那饿死鬼却忽然坐在了地上,大哭着喊道:“饿啊……饿啊……儿,娘饿啊……”
第26章
她声音苍老,沙哑凄厉,一声赛过一声大,喊着喊着就变成了哭声,一声一声,似刀子一样,直往人心上戳。姜艾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一边喊、一边哭、一边扒拉着那些恶臭的土往嘴里塞,嘴里都塞满了,她还是不停,拼命的咽,拼命的塞,她嘴唇皲裂,这样大的动作,不一会儿,就弄得整个嘴巴都是血。
姜艾已不忍再看。
她不可置信,这世上居然有这样残忍的事情。
这老妇鬼口中哀叫连连,不断的喊着“儿……饿啊,饿啊”,竟似是被亲生儿子活活饿死的!她为人二十年,堕入阴阳鬼道近乎百年,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听闻的惨事。
心中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噌的一声起来了。
她试探问道:“你儿是谁?你家何处?”
老妇茫然抬头,浊眼望她。人变成鬼,自然能感知到以前所感知不到的事情,是故,这老妇鬼也能感觉到她身上一股摄人的气势,绝非一般精怪。
她立刻就瑟瑟发抖起来,此鬼死前,已被饿疯、饿傻了。于是死后也只知急切吃土,不知回家报仇去。
姜艾不抱什么希望,转身欲走。
那老妇忽嚎啕大哭起来,手指着一个方向,口不能言,只笨拙重复着:“家!家!”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姜艾不忍看,便叫黑影将她缚住。
她有些阴郁的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顺着那方向再走不远,正是阿飞和陆小凤栖身的那个小酒馆。
第16章 陌生人
***
小酒馆之内,老板娘一声惊叫。
指缝之间,剑锋寒光初现。原是陆小凤“灵犀一指”又见于世,阿飞出剑欲杀老板,却被陆小凤拦下,他正死死的盯着他看,似是不明白他为何要拦他。
陆小凤面色不变,心里却早骂了一万句这孩子咋这么实诚?一言不合就把狠话当真……他只随口一教,叫他威慑威慑这老板,没想到阿飞一根筋的很,什么话只要从他嘴里说出,那就必是当了真的。
阿飞盯着他,愤愤的大声道:“骗子!”
陆小凤:“……”
……这可怎么办好呢?
正当他烦恼之时,却只听身后那群江湖汉子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一转头,发现姜艾正站在门口。
她一席黑衣,高挑纤细,亭亭立于门口。今日她装扮繁复,黑衣以金线绲边,背后以暗线绣出大片纹样,富贵非凡。头戴帷帽,黑纱之下面容若隐若现,却依稀可见略丰满的唇。
美丽、高贵。
这样高贵的女人,会出现在这样的小店里,本就是件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情。姜艾一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连此处剑拔弩张的场面都已无人在意。
那老板顿时眼睛都看直了,他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也不知后怕。便谄笑着迎上来,嘴中说着“客人里……里面请……”,手上却不老实,伸手便要拽下她的帷帽来,企图探个究竟。
阿飞的表情更冷了。
陆小凤倒是没有太不高兴。比起不高兴,他更好奇这老板活了四十多岁,怎么连这个眼力劲儿都没有,能活这么大着实不容易。
黑纱之下,陆小凤看不清姜艾的表情。但他却能猜到她现在一定又是那副冷淡的样子,眼神睥睨,满是鄙夷。
宽大衣袖之下,忽有一柄黑色长剑伸出。利刃带着戾光,还未等众人回过神,那企图揩油的老板的手就被捅了个对穿,一只手掌穿在剑上,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呆呆愣愣的站了片刻,忽然惨叫起来。
姜艾冷冷道:“闭嘴。”
那老板立刻不敢再发声。
他的酒醒了大半,只觉得脊背凉飕飕,脑袋上直冒冷汗。被剑刺穿的那只手僵在半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带着帷帽的女人刚刚还是令人遐想不止的尤物,现在在他眼里却成了来自地狱的母夜叉。
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为何这样凶?!!
女人……女人不该都是像小绵羊一样的,涨红了脸,只会惊慌着闪躲的么?怎么会有这样凶的女人?动辄杀人??这还算女人么?
可是,这样的话他现在是不敢说出来的,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说了,一定会被她抹了脖子。
于是他只能抖如筛糠的求饶,说自己是个乌龟王八蛋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奶奶,求姑奶奶绕他一条狗命。
阿飞冷笑了一声,收起了剑站在一旁。陆小凤的面色倒是不变,只问姜艾是否出够了气。
帷帽之下,姜艾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她的手慢慢、慢慢的缩了回来,剑锋就一点一点的从老板的手心中抽出。皮肉与金属摩擦,发出一种细小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她故意的。
陆小凤觉得稀奇,姜艾从不以折磨人为乐,今日这是怎么了?
那老板娘却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中哭求着姜艾放过她的丈夫。阿飞不解,愤怒的质问她道:“他那样对你!死了不更好?!”
老板娘一震,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阿飞,似是根本想不到他居然会说这样的话。长大嘴巴,一时却失了声,她的眼神上下翻飞,明显是极为不安的样子,半晌,才喃喃求道:“……我儿,我儿不能没有爹啊……”
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第27章
室内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那一头鲜血淋淋,这一头妇人哭嚎,叫人看的好不心烦。姜艾把剑抽回,随手就丢在了地上,似是嫌脏一般。那老板痛的直抽气,却不敢大声嚷嚷,心中怒气无处发泄,回头便朝着自己婆娘骂道:“嚎什么!嚎丧啊!快起来干活去!”
许是因为姜艾还在,不敢骂再难听的。
老板娘的脸色立刻就变得窘迫起来,她唯唯诺诺的应了,爬起来去后院取金疮药去了。
姜艾看也没看那老板娘,对她那窘迫也视而不见,只走到阿飞跟前,淡淡道:“好了,回去吃东西吧。”
阿飞脸色很难看,问道:“姜艾……我……我做错了么?”
姜艾看了他一眼,道:“你做的很好。”
阿飞追问:“那……那老板娘为何怪我?”
姜艾笑了一下,片刻之后,才道:“人的尊严一旦被磨掉了,想捡回来可不容易。”
阿飞不解,还欲再问。却忽的有一人,慢条斯理的拍起了手。阿飞下意识的朝那方向看去,只见一角落里,一年轻男子正含笑拍手,他的目光……自然也是望着姜艾。
……阿飞跟着姜艾这么些天来,就没见过不看姜艾的男人。
这男人很年轻,也很英俊,身形挺拔,只是他那微笑却总是透露出一股风流之气来,叫阿飞没由来的感到不喜欢。
姜艾懒得理他,根本不回头去看,慢慢走到阿飞刚刚坐的那桌坐下了。倒是陆小凤认识这人,眼神晦暗不明道:“金九龄?”
金九龄微笑道:“陆小凤,来了这么久,何必装的不认识我呢?”
陆小凤啧啧叹道:“因为有你必有麻烦,有你必无好事。”
金九龄哑然失笑,道:“陆小凤,你还真是不留情面。”
陆小凤面无表情道:“哦?不然呢,你难不成是来请我吃饭的?”
那自然不可能。
金九龄道:“我自是来请姜姑娘吃饭的。”
姜艾不喜他,刚见到就觉得一股浊气。她恹恹看了他一眼,一点情面不留道:“不吃。”
金九龄的笑容瞬间有些垮了。
他哪里受过这等气?他自诩风流,京城里的漂亮姑娘更是捧他,旁人要花千金也不一定能见到的美人,却会不要一分钱的只求同他春宵一刻。久而久之,他就真的傲气极了,觉得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男人,那个女子被他看上,那还不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金九龄道:“不知我哪里冒犯姜姑娘?”
陆小凤的脸也垮下去了,他挡开了金九龄,十分不耐道:“原来你说是找我,其实是拿我来当个幌子!”
金九龄道:“却也不然,我的确有事要告诉你们。”
陆小凤没什么兴趣的“哦?”了一声。
金九龄道:“我听说,半个月前,永兴镖局的镖头王植一行在苏家庄离奇死了,几天后你就去了萍水镇,想必是去调查这件事的。”
陆小凤没什么可隐瞒的,随口嗯了一声。
金九龄开始犯浑:“那么姜小姐呢?姜小姐难道也认识王植镖头?”
陆小凤:“……”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当面被别人挖墙脚的感觉……?
姜艾没看他,也没说话。
金九龄自讨没趣,只得继续转向陆小凤,道:“不过,你这趟去永兴镖局,只怕是白走一趟了。”
陆小凤皱起了眉头,心下不知为何隐隐有些不安。
金九龄长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陆小凤冷笑道:“怎么?有什么话是你说不出口的?”
金九龄道:“我说了,你可不要太激动。”
陆小凤道:“废话真多。”
金九龄却忽然沉默下来,半晌之后,一字一顿的说:“一个时辰前,永兴镖局总镖头李温,在家中被烧死了!”
陆小凤的瞳孔猛地放大,他只觉得头脑发热,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大声道:“怎么可能……!这……!”
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这只手手指纤纤,葱管似得美丽,却没有一点温度,冷冰冰的如同尸体。陆小凤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是姜艾,是她扣住了他。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身体上的接触,可是……为什么……她……?
陆小凤惊愕的望着姜艾。
姜艾的表情还是被帷帽垂下的黑纱所挡住,今夜她大概是不打算露脸了。
“陆小凤。”
她的声音凉如月夜。
陆小凤忽然一下子泄了气,颓然的坐下来。李温也是他的友人,他五十多岁,是个不服老的江湖汉。
到底为什么?
从王植到李温,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杀人灭口?是因为王植赶的那趟镖么?到底是一件什么宝贝,让数十人为之丧了命?
姜艾的眼神也晦暗不明起来,王植为何死在苏家庄,见过他的尸首之后她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三年前,封熹的家人也同样死于剜心。
……五十年前,她也是一样的,被那群“亡灵”袭击,重伤不愈,一路北逃,最后一头栽倒在黄石镇龙泉寺的后院,然后等醒来时,世界已经将她视为陌生人。
第17章 味
***
翌日夜永兴镖局
李温乃是永兴镖局的总镖头,三十七年前,他赤手空拳挑战“一刀镇关西”,以身上大大小小共计四十八处伤口给自己挣得了名声,也替李家默默无名的永兴镖局挣到一条活路。如今他年过五十五,身上旧伤时常发作,早已不亲自走镖,儿孙满堂,正是要享清福的年纪。
第28章
谁知居然被一把火烧死再偏房之中。
李家人就住在永兴镖局之中,永兴镖局就是李家。
是夜黑如墨,一片寂静之中偶有狗吠。姜艾轻飘飘翻过墙来,欲在这永兴镖局中一探究竟。姜艾五感灵敏,昨夜发生的事,今夜依然能闻到木头、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及其难闻。她不动声色的用衣袖遮住了下半张脸,慢慢挪步朝着那间被烧焦的偏房去了。
正厅之内,早已挂了一片白,家中的小辈们都身着孝服跪地哭嚎,姜艾躲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多数人似做差事一般,哭哭也就算了。家族人多,亲疏远近立现。
她觉着没趣,便掩着面继续走了,欲靠近那偏房便愈安静。
忽然,姜艾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环顾四周。
静。
指尖黑影绕成飞刀,她虚虚一晃,利刃便从指尖飞出,只听“钉”的一声,牢牢钉进了一棵树的树干之中。树前是一片矮灌木,一个人从中略显狼狈的滚了一圈,站了起来。
姜艾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
那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他一身绛红官服,头戴官帽,一双星眸璨璨生辉,温润如玉。他脸侧被姜艾刚刚掷出的短刃划伤,一道浅浅的伤口横于脸上,流下一点点血。
他抿着嘴唇,看起来却并不生气。
姜艾一吸气,烧焦的空气中竟忽然多了一股令她有些迷乱的香味。这香味不重,反倒是淡淡的,一股子青草和蜂蜜混合起来的味道。姜艾食血,自是知道此乃人血的味道。
人各有不同,人血自然也各有风味。姜艾眸色一下子有些暗了下来,只觉得此味极为诱人,眼神不自觉的在那男子脸上扫去,停在他新鲜的伤口上。
“你……”
她迟疑了一瞬,忽笑道:“你无事吧?”
那男子一愣,显然是想不到她一出口,居然是这样的话。
他忽然有点不知所措,有些迟疑,有点疑惑,片刻之后才道:“……姑娘多心,某无事。”
倒是有些……令人尴尬的熟稔?
姜艾又吸了一口气,那股子青草味中又仿佛混杂了些竹叶的清香,空气中本是一股木头烧焦的难闻味道,此刻被这清香一冲,直让她心猿意马起来,恨不得立刻一口咬进他的脖子,狠狠把他吃进身体里才是。
她不由的上前一步,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病态的红晕,眼睛死死盯着他从官服领口露出的脖颈。他很白,脖颈侧甚至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正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把血液送往全身各处。
男子疑惑的问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可是有何不适?”
姜艾一下子回过了神。
她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冷静,淡淡的哼了一声,掩饰般的问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几乎忍不住要微笑起来。
他生的一副好模样,一双眸子黑如墨玉,又没有太多攻击性,谦谦君子一般。他对她没什么敌意,也不欲绕什么弯子,冲她抱拳行了一礼,道:“开封府展昭,敢问姑娘姓名?”
开封府。
姜艾了然。
展昭,姜艾自然也是听过的。他年少成名,在江湖中素有“南侠”的美名,只是几年前忽然弃了自由之身入了公门,在开封府尹包拯手下当差。江湖中人素来不喜朝廷鹰犬,金九龄因着与木道人交情匪浅,又有着一股风流,江湖汉们自是嘴下留情。而对这“南侠”展昭……可就没这么留情面了。
是故,他的名声,似乎也并没有多好。
只是如今一见,他竟是个这样的人。
——贪图功名利禄之人,血绝不会有这样清新的味道。
姜艾淡淡道:“姜艾。”
展昭看着姜艾,她比一般的姑娘要更高些,也更瘦些。一头海藻般浓密卷曲的长发松松绾在脑后。她的眼睛即使在这样深重的黑夜里依然清透无比,似是成色极好的碧玉。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一种独特的气质。她很倨傲,总是仰着头看人,但是脸上却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来,有种氤氲的神秘感,她有些阴郁的样子,但她刚刚笑时,却又有十分的娇俏。
毫无疑问的是,展昭见过很多美人。但没有一个有姜艾这样令人心动的气质。
他奉命探查永兴镖局,见有人来便侧身躲进灌木丛,岂知对方竟如此敏锐,直接一个暗器甩过来,他无法,只得现身。
只是第一眼,就把她的样子牢牢记住了。
他勾唇笑了一下,似是有些羞涩的模样,随后又抬眼看姜艾,道:“姜姑娘,我听陆小凤说,或许你夜间会来查探。”
陆小凤?
……他怎么谁都认识?
姜艾眯了眯眼,有些不情不愿的开口道:“……你认识他?”
展昭道:“幸与之为友。”
陆小凤看来真的是个不错的人,一路走来,黑道白道,无论是谁,居然都与他有三分交情。姜艾不禁思考她是不是该多拜托陆小凤一些事情……毕竟,朋友多的人消息也来的很广……
她便道:“哦?那他还说了些什么?”
展昭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耳根稍有些红了。他眼神闪躲了一下,道:“陆兄并不喜背后讲人,故而再无甚……”
姜艾不语。
展昭便问:“姜姑娘也为探查李总镖头之死?”
第29章
姜艾道:“既然你与陆小凤已见面,或许你们已经有些什么线索?”
展昭一笑。
这倒是真的,昨夜接到消息之后,展昭便赶来此处查探,陆小凤第二天天亮时就到了,还带着个小孩子。他面色颓然,展昭知他与李温友情深重,便也只能拍拍他的肩,无言宽慰。
王植因着死在萍水镇,并不归属于开封府辖区,故而此事展昭还是从陆小凤嘴中知道的。与王植赶的镖失踪一事联系起来,展昭好像嗅到了什么阴谋的味道。
今天白天里,他与陆小凤拜访了永兴镖局大大小小十余个镖头,却无一人知道王植赶的镖究竟是什么宝贝。
二人又找小李镖头借了镖局的记册,想从中窥得一二,却仍是一无所获。
走镖一行,自是有自己的规矩。要走什么镖,其中有什么,多少两银子多少匹丝绸,全部都要在计册上写的清清楚楚,如此买卖方才可成。像这等不知运了什么东西,也不知其中有多少金银,托镖人难道真的能放心的下?
……倒是也有可能。
走镖行当中,有一门叫“暗镖”的生意,即是托镖人不想叫人知道自己到底运了什么,也不想让人知道这东西到底要运到什么地方去,与镖局秘密协商,暗中撮合而成的生意。只是此种暗镖,既见不得光,自然运的是危险之物,镖局要接此镖,虽报酬丰厚,却也要考虑清楚。
一旦卷入了麻烦,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王植乃是永兴镖局这一辈中武艺最高之人,在江湖上也赫赫威名,既然出动了他,这一趟镖,很有可能就是“暗镖”。
因此,也绝不可能在纸面上有所记录。
或许,这趟镖的托镖人,只有总镖头李温和行镖镖头王植知道吧,或许,这也是他们会死于非命的原因。
姜艾听他道来,皱眉道:“难道,就没有办法知道,到底是何人托镖,所托之物又是什么么?”
——她虽有大能,三百六十行,却是行行不通。
展昭沉吟片刻,道:“若猜,却也能猜出一二。”
姜艾疑惑望他。
展昭道:“托暗镖,费用高昂,非大富大贵之家不可承担。”
姜艾不以为然:“富贵家庭多如牛毛,如何寻找?”
展昭微微一笑,道:“姜姑娘,莫急。”
他顿了顿,这才道:“暗镖不记于纸面,若镖局将宝物私吞,便无对证。永兴镖局在京师经营三十余年,一般富贵人家,若遇到这等哑巴亏,便是再无办法,故而也不会去托这暗镖。”
姜艾恍然:“你是说,会托暗镖之人,既是大富大贵之家,又是不惧地头蛇的权贵之人?”
展昭道:“正是。”
姜艾追问:“那敢问,这二者皆具的……都是何许人也?”
展昭面色严肃下来,道:“万梅山庄西门家,江南花家,还有……珠光宝气阁闫家。”
姜艾听他说完,沉默半晌,忽道:“既是如此,今夜看来是不用去看烧死李温的偏房茶室了。”
展昭道:“姜姑娘欲如何?”
姜艾不语。
展昭便又道:“此事,开封府会调查。”
姜艾似笑非笑道:“哦?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将这三家的名字告诉我。”
展昭略显无奈的抿着薄唇,沉默了半晌,才道:“展某远离江湖多年,如今江湖上的势力,陆小凤比展某清楚。故而……”
故而这三家的名字,乃是陆小凤猜出的,而陆小凤有意让姜艾知道。展昭虽不愿如此,但已答应友人,怎可失言?
倒是个磊落君子。
姜艾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展昭一抱拳,道:“姑娘既已知道,便快回吧,展某告辞。”
说罢,便转身欲走……他竟是想速速离开。
姜艾不想他如意,出声叫住他:“展大人。”
展昭回头,安静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姜艾似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她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展昭脸上的伤口,忽然神鬼不知的凑近了展昭,展昭惊了一跳,立刻便想要跳开,却被姜艾一把拉住了手,她力气大的不像话,展昭下意识的挣了两下居然没挣脱开。
姜艾歪着头凑近了展昭,眯着眼睛看他切口新鲜的伤,语气轻飘飘,又好似暧昧极了……
她喃喃道:“展大人……可还痛否……?”
说着,她的手指抹过他的脸,把挂在他脸颊上的一点点血迹全抹在手指上,而后魔怔似得把那根手指塞进了嘴里。
第18章 心思
***
展昭的大脑“轰”的一声炸裂。他用力一挣挣脱了姜艾的手,连着后退了三步才停下,一双星眸警觉的看着她,似乎是一种防御性的动作。
姜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却并不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展昭只觉得耳根烧的快烫起来了,心跳如擂鼓。见姜艾还笑,顿时皱起眉来,薄唇紧紧抿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艾仍是用一种非常迷离、神秘的眼神看着他,似是觉得他这样惊慌的反应十分有趣似的,她的笑容几乎又可见了几分。见展昭后退三步,她也紧跟着上来三步,一双美眸朝他眨了眨。
展昭:“……”
他……又退了一步,只觉得耳根更烫了,这烫甚至有点蔓延到脸颊。他有点窘迫,总觉得不想让这美丽近妖的女子看到他这幅狼狈样子。
第30章
可姜艾却不想如此容易的放过她,似笑非笑的揶揄道:“展大人是热么?怎么脸上还红了些?”
展昭窘迫不已,眼神都开始不自觉的闪躲着她的眼神,盯着她脚边的一株野草,硬邦邦吐出一句:“姜姑娘,请自重。”
姜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姜艾不时常起这种性子调戏男人——因为根本没有几个人的血味道这样好。好不容易兴起一次,居然会换来这样一句话……几乎没有男人会这样和她说话。
她只觉得更有趣味了些,便换上一副嗔怪似的表情,抱怨他道:“我误伤你,原是关心你,你为何想的这样多?”
一句话,生生把话头顶了回去。
原是她姜艾上前调戏展昭,展昭不过心慌之间随口喝了一声,却被她抓住反将一军。姜艾笑容一敛,一副无辜的神色,叫展昭看的心头一窒,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才恢复了平静,吐出一句:“展某告辞。”便转身要走。
姜艾没拦他,只看他的步子越走越快,似乎再多一秒留在她的视线里都不能忍受。
倒不是不能强行上去吸血,不过,姜艾一向不喜欢如此粗俗的手段。她一向都是慢慢的、优雅的。刚刚被转化成吸血鬼的那段日子,她甚至不肯去吸人血,而靠动物的血液过活。
——也是因此变得身体孱弱,最终引发了那件事。
***
展昭离开李府后,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刚刚,就在刚刚,他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绷紧,心跳的快极了。如今放松下来,忽然觉得一阵发凉,原是刚刚身上被她勾的燥热,如今清醒下来,冷风一吹,只觉得一层薄汗贴在背上,分外的冷。
他的左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刚刚被姜艾碰过的右手手腕。
她的手好凉,冰冷冷的,似乎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她手指很细,却很有力,用力钳住他的手腕时,他觉得骨头都嘎吱作响疼的慌。可是即使手上如此用力,她的表情却依然那么松弛、那么慵懒、那么……像是看着自己的……情郎?
展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带着左手也猛的松开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展昭啊展昭,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有点觉得恼怒,又忽然想起了今天白日里,他的友人陆小凤提起姜艾时的神色。那种迷恋的、恍惚的神色——陆小凤是个不一般的男人,别的男人都把迷恋一个女人当成丑事,只有他欣然觉得喜欢一个人、迷上一个人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这也是展昭喜欢陆小凤的地方。
初入江湖闯荡之时,他最厌烦的便是一群自诩潇洒的江湖汉们坐在一起,对女人大品特品,任何女人,无论是位多么温柔、多么美丽的淑女,在他们嘴里总要被从头品鉴到脚,连头发分叉了都能被批上一番。
展昭不爱听这些个东西,可是人在江湖飘,总得要吃饭。几乎每个饭店大堂,都得有一两桌这样的江湖汉子——而且他们的嗓门都还很大,叫人不听都不成。
……而且展昭没钱顿顿进包间。
久而久之,展昭就悟了。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爱情也好、喜欢也罢,都是“娘们儿”的东西,要证明自己是个“爷们儿”,就必须对真挚的情感嗤之以鼻,把女人都当成玩物,方显英雄本色。
展昭只觉得眼角直抽抽。
同陆小凤相会就正是在这样乌烟瘴气的酒馆之中的。
陆小凤爱喝酒,醉醺醺的睡倒,毫无形象。一群喝的面红耳赤的大汉们又开始进行酒局例行活动品鉴江湖各大美女,不知提到了谁,陆小凤忽的站起来,大骂这群人乃是天底下第一号的乌龟王八蛋,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得不到美人就说在你们村她都没人要!
自是和他们打起来了。
展昭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觉得陆小凤是个妙人的。
后来没过多久,他就同当时维护的那位美人分了手,从此再不见面。只是同展昭闲聊时,他却说人生如梦,一期一会,相遇时若总想着分别,此情便不会真,不真的去爱,那岂不是与谁相守都淡如白水?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陆小凤是喜欢姜艾的。
这是很自然能想到的事情,毕竟陆小凤喜爱美人,经常被各色美女勾的神魂颠倒。而且……姜艾很美,她真的太美丽,美到展昭只要看一眼,就觉得陆小凤说的“全天下最美丽的人”绝对名不虚传。
她只是略施小计,还未完全释放自己的魅力。展昭就几乎要承受不住,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他怕他再呆下去,会不能自己。
现在夜已深了,他要赶回开封府去,向开封府尹包拯面报案情。他路过一片小树林时,却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空气中隐隐能闻见一股子血腥味。展昭警觉起来,不动声色的握紧了巨阙,上前查看。
拨开树木宽大叶子,前方软绵绵的倒着一人,浑身枯瘦如柴,面色扭曲,皮肤皱如花甲老人。
……但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却是年轻人才会穿的短打。
正欲将他翻过去查看之时,却忽闻身后有动静,展昭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巨阙已然出鞘!有一物朝他飞来,展昭侧身一躲,定睛看去,却见那东西乃是一幡旗,血迹斑斑,上面似是缠着一层凶光。
展昭眉头一皱,只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那幡旗却似乎有生命一样,明明无人掷出,竟转了个方向又朝着展昭来了。展昭虽不知此是何物,却也觉得若被击中必不是什么好事,见那幡旗来势汹汹,他顺势一脚踢出,将那妖物踢出三米远去。
第31章
依然无人出现,周围也没有人的气息。
妖物晃晃悠悠,又准备卷土重来,展昭有些恼怒,便欲强攻,一剑刺出,那幡旗却没有被撕成两半,反而一圈一圈的将剑锋缠紧了。展昭一愣,妖物便抓准了这个时机,直接铺面而来!展昭闪躲不及,被这幡旗直接蒙面。
刹那之后,展昭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正在此时,展昭右手手腕却忽然浮出了一股黑雾,这雾颗粒状,似是有生命一般结成一缕一缕细细的丝线,扯着那幡旗的四角,直接将它扯了下来!
那幡旗挣扎,黑雾结成的线却已结成了网,将它牢牢锁了进去。
姜艾慢慢从深处走了出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展昭,叹气道:“只刚给你一张救命符,还没走出五步就用了。”
展昭昏迷,无法回答她。
姜艾便蹲下端详他。
他的确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下颌骨分明,却不会给人以攻击性,反倒是让人如沐春风。如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显得眼睫更加纤长,倒是丝毫不减损相貌。
定睛一看,只见刚刚被她划伤的脸颊还未止血,反倒是伤口狰狞,竟是更严重了些。姜艾看了一眼那幡旗,心中已然明白这妖物原是见血而来,从人伤口中吸食血液。
……不知为何,倒是觉得和她自己挺像的。
只不过,这等敢同她抢食的东西,她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好感来,那幡旗渐渐停止挣扎,姜艾起身,欲先收下,之后再研究。
忽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有人正朝着这边奔来,姜艾抱胸,准备看来者究竟是何人。
出现在此地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一身白/粉衣衫,面色因奔跑而红润。她一出现,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展昭,惊呼一声:“展……展大人!”
第19章 保重
***
来人正是连彩云。
此女乃是连府连昆的义女,武艺高强,容貌明艳。因着自己的义弟连浩云重病,故而对魔物血云幡产生兴趣,设计将其夺走,岂料此物见血便有异动,挣脱彩云,直扑进树林之中没了踪影。
彩云好悬没跑断腿,这才寻得血云幡踪迹,岂止此物竟然伤了展昭。
她一见展昭倒地,顿时浑身如被冷水浸透了一般,下意识的喊道:“展大人……!”看都没注意看一旁还站着一人。
“他无事。”姜艾道。
连彩云这才惊慌抬头,注意到她。
靠在树干的女人一身黑衣,但那身衣裳的布料却显现出一种柔软、高贵的品质来。她上身还套了一件白珍珠网成的小褂,珍珠大小一致,圆润白泽,别有一番温润之气,将她身上那骨子阴郁、病态的气质中和的很好。
而她的脸……
连彩云几乎是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气,眼神闪躲着避开了,似是不敢再看这逼人的美丽。她的长相美的太有气势了一些,浓郁的五官同中原人的长相明显不同,美丽近妖。可是她的表情却很淡,而面色也是苍白的,给她这幅妖孽般的长相蒙上了一股雾气。
氤氲雾气。
连彩云惊疑不定,又不甘心,用牙齿咬住下唇,忽问道:“……你,你是谁?和展大人……是什么关系?”
这语气倒是有些酸涩。
她自知京师中美人如云,她绝不可能是其中最美丽的那一个,但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如今,真的见了那个拔到云尖尖里的那一个,又觉得自己刹那间被比成了泥。
可她甚至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人的心思的确是这样的,武功平平之人看到比自己拔尖一点的人,大概是不忿、不服、不屑的,若遇到再强些的,许是嫉妒,可若是碰到的是天下第一,再磨练一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那,就只余崇敬、连一丁点腌臜心思都不敢再有了。
女人也是一样的。
姜艾没回答她,只是问道:“这是你的?”
彩云顺着她的目光,这才看到被黑丝缚住的血云幡,刹那间脸就白了几分,心虚的眼神四处乱飞,半晌,才硬邦邦道:“这……同你无关!”
脸却转过去,不敢看她。
姜艾向前走了一步,带着些玩弄的意味说道:“既如此,我就带走了。”
她倒不讨厌这姑娘,看久了世间事,个性鲜明、明艳有生命力的女孩子还当真是少见。
这世上对男子多宽容,对女子却多苛求。稍出一点头便是逾矩,是得被好好教训的。故而这世上男子多惊才绝艳、潇洒风流,女子却宛如都从一个模子里刻出。
温良恭俭让,温良恭俭让。
见的多了,自觉没趣味。因此对这样个性鲜明的女孩子,她总是多几分宽容在的。
——像薛冰和上官飞燕那样,心思狠毒惹了她的,又另说。
连彩云听了她的话,顿时脸上血色全消失了,她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明白此人怎么没由来的霸道。见姜艾一副嘲弄神色,顿时火气上来,大声道:“此物是我的,快些还给我!”
说着,上手便要抢。
姜艾叹了口气,不由觉得这女孩着实不太聪明,性子有些太急了。
她不着痕迹的躲开,道:“你能控制的了此物?”
连彩云怒道:“关你何事!”
姜艾神色自如,道:“因此就是你放任此物杀人?”
彩云愣住,动作也停住。
第32章
她乃是连昆的养女,却偶然得知连昆正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因此复仇心切,早就不顾是否伤及无辜之事,此刻被她轻轻点破,一时之间茫然不知所措,又恨自己不能心安理得的作恶。
她张着嘴却没有声音,半晌,才道:“我,我……”
说不出话来。
姜艾既能轻松制住血云幡,自然是比她强上许多。她倒也没有笨到极点,见姜艾一副懒懒模样,似也不是真的欲为难她,便道:“此物……名为血云幡。”
姜艾眼睛也没抬,只等她下文。
连彩云便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道:“此物……吸一人血,便可救一人命。我……我弟浩云,重病在身,我要此物只是想救他性命,还请姑娘不要为难……”
姜艾颇有兴趣的看了看那物,道:“居然有此妙用?”
见她似是感兴趣的样子,彩云心头突突的跳了起来,不敢作答。
要说没兴趣,那是不可能的。姜艾身上有伤,久久不愈。之所以追着封三娘不放,也正是想通过此线索找到些灵丹妙药。见她谈这血云幡,自是起了心思。
连彩云就更忐忑了。
她那番求人的话已说出,姜艾并无反应,显然是不肯放手的。连彩云咬着嘴唇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的展昭。心下突然一恨,只觉此女可恨,不仅抢她情郎,还要抢她义弟性命!
如此一想,杀心更甚。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手刃当场。
姜艾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连彩云立刻如坠冰窖。
她知道了!她只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了!她那种嘲弄、又带着警告的眼神,分明再说,若敢异动,她就不客气了。
只这一眼,连彩云便知,她是绝对不可能赢的。
但姜艾今夜或许真的心情不错,又或者她总是对像连彩云一般爱着家人,欲保护家人的人过分的宽容。
就像阿飞,她对阿飞那样宠溺,就好像在弥补自己五十年前没有做到的事一样。
她道:“我的确想要此物。”
连彩云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姜艾又道:“不过,既然你义弟需要,你便先拿去吧。只是三日后此时,你得把此物在此地交给我。”
她说此话着实是太理直气壮了些,彩云都有点认为此物的主人是她了。她虽心下一松,却又不满于她的语气,便刺道:“你非血云幡之主。”
姜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哦?难道你是此物的主人?”
彩云不说话了。
姜艾便说:“你不能控制此物,相比也是不知从哪里抢的,何故说这种话。”
彩云气急,拿了血云幡便要走。
姜艾忽冷冷道:“不过,我还有一言要告诉你。”
彩云回头,见姜艾已扶起展昭,心下不由酸涩,道:“什么?”
姜艾道:“你最好不要食言。”
连彩云冷哼一声,道:“若我食言呢?”
姜艾笑了笑,道:“你猜。”
彩云被戏弄一翻,牙咬了下唇三回,又见她一手扶着展昭,实在忍不住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同展大人到底是何关系?”
姜艾勾唇一笑,淡淡道:“他?他是我的。”
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展昭:“……??!!”
等等,这修罗场?!
姜艾语出惊人,连彩云的面色立刻就变的惨白起来。她同展昭认识不久,却有赠伞之情谊,展昭此人克制有理,但身处这段关系之中,对哪怕一丝一毫的暧昧也敏感极了。
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过,但仍是心中恋慕展昭的。
只是,若有这样一个绝世的美人对他势在必得,她又该怎么……将情郎的心牢牢的拴在自己身上呢?
彩云恍惚间退了好几步,忽的转身跑了。
姜艾倒是一点没有害人伤心的自觉——她对展昭本无情谊,只是出于护食的本能想独占而已。见她气呼呼的跑路,眨了眨眼,也懒得深究少女怀春心思。
展昭被她扶着,是醒也不是,不醒也不是。他闭着眼,只觉得心头大乱,那股子燥热快要溢出皮肤蒸起来了,他倚在姜艾身上……虽觉得同一个姑娘家如此距离不好,却又身体僵硬,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是好。
姜艾却轻轻的抹过了他的伤口,发出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展昭容貌英俊,如今脸上却无端端多了伤口,自然不美。姜艾若将他转化成吸血鬼同伴,自然可以让伤口消失,只是……先不说展昭到底愿不愿意吧,光是美味小零嘴不能吃这事就让她实在难过的紧。
只能希望美味小零嘴能恢复如初。
她手指轻轻覆上他的伤口,沾了一些血,便有些忍耐不住的把手指塞进嘴巴里嘬一下,呼吸也不由的重了几分。
展昭道:“……姜,姜姑娘,展某可以自己行走。”
低头一看,他已经醒了,面色烧的绯红,似是因为她这样暧昧挑逗的举动实在是超出了这正人君子的认知范围。
姜艾眨了眨眼,放开了他。
展昭自然身子还有些虚浮的,她一放手,自然有些站立不稳,一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棵小树。
姜艾不言,微笑看着他这样逞能。
展昭只觉得自己耳根子都要烫的烧起来,不自然的扭过头去,轻声道:“姜姑娘……展某谢你救命之恩。”
第33章
姜艾道:“你若谢我,倒也容易。”
展昭犹疑片刻,道:“……如何?”
姜艾道:“只需你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再有今天这样的事出现就好。”
她这样直白的关心,直说的展昭楞了一愣,半晌,才道:“……多谢费心。”
第20章 公主
***
与此同时,陆小凤正坐在花满楼的家中发呆。
花满楼是个瞎子,他所住的小楼中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灯,他所备下的蜡烛都是为了客人。
只是今夜,月色黯淡,小楼里却更黯淡。没有人点燃蜡烛,陆小凤闭着眼坐在一片静寂的黑暗之中。
花满楼不该如此的,他从不是一个不周到的人。他是个瞎子,却并不需要别人照顾,反而经常喜欢照顾别人,他甚至比一些健全的人更加心明眼亮,看到他们所看不见的东西。
花满楼会如此怠慢陆小凤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根本不在家。
他的朋友近日来走的太多,令他着实颓丧。来京师见一见花满楼,他这地方却早已人去楼空,不得不令人多想。
他去哪里了?会不会同样也……遭遇什么……不测?
这想法只要一涌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陆小凤忽的气结,伸手就薅了面前的植物一把。他这小楼,也正如他的名字一样,花香满楼,无论是什么样的奇珍异草、无论这京师的气候是不是适合花草生长,他都能将这些花花草草伺候的很好。
陆小凤就把气撒在花满楼的奇珍异植上,心头大骂他这人出门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忽的,小楼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这是一个女人的脚步声,因为只有女人的脚步,才能踏出这样婉转、多情的声音,她的每一步都不只是在走路,而是在拨弦——拨那根让人浮想联翩的弦。
陆小凤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仰卧在花满楼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闭着眼听那脚步声。走至二楼,那脚步忽的迟疑起来,踌躇不前的停在那里,陆小凤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道:“来都来了,何必迟疑。”
那女子却是个不禁逗的,听见他这样轻佻的语气,顿时连呼吸都轻了三分,受惊一般,更是躲在那里不肯出来了。
陆小凤心情不佳,便不想做那好心肠人,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酒喝,再不理她,叫她自己踌躇去。
——花满楼的酒,乃是百花酿造而成,温润、沁人心脾,像他的人。陆小凤喜美酒,每次来都要喝个够本,醉醺醺的倒在他的小楼里睡觉。等醒来时,他总是已被扶到床上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周到的人。
陆小凤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那躲在楼梯处的女子忽然说道:“你是在……等花满楼么?”
陆小凤没有说话。
那女子又道:“可惜他已经没有办法来见你。”
她话音还未落,陆小凤已经跳起来,冲到她的面前去了。
这的确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这黑衣的布料却显得十分柔软,贴合身体,上头隐约还能看出星星点点的银丝点缀。她头上的头饰并不多,头发松松的绾着,可即使如此,这也丝毫不能减损她的矜贵。
——因为她的脖颈是那样修长,似天鹅神鸟,而她的脊背又挺的那样笔直。
不过,她的眼神却没有那样平静,似是被陆小凤吓到了,闪躲着避开他逼人的目光,这让她挺直的脊背看起来像是逞强一样,有些滑稽。
……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冷酷、狡诈的毒妇。
可陆小凤仍是心情不佳,他大声质问道:“你知道花满楼的下落?”
……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
这对陆小凤来说,几乎是件稀罕事情了。花满楼若知道了,许是会高兴。
那高贵的少女被他这般凶狠的话语吓的缩瑟了一下,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又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气若。
她抬眼看着陆小凤,迎着他杀人一样的目光,缓缓道:“只因花满楼已经爱上了我的妹妹,受她的邀请去我家做客了。”
陆小凤道:“哦?你妹妹是谁?”
少女微笑道:“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就是那个在萍水镇与姜艾交恶,后又欲求他做事的女人?
……还因为怀恨在心,而挑拨薛冰向姜艾发难。
仔细看这少女,的确同那叫飞燕的姑娘长的有三分相似,只是飞燕多明艳,而这少女却更多是一种内敛的气质。她比上官飞燕给人的感觉要更好些,故而陆小凤才没在第一时间觉得相似。
亦或者是……这些天来,他一门心思的扑在姜艾身上,早已想不起别的美人来。
听到上官飞燕的名字,陆小凤的心情更差了。他面色不佳,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用这样的语气同女孩说话,还是第一次。那高贵少女不自觉的躲开了他的目光,只道:“非也,我不过也想请你去做做客。”
陆小凤道:“哦?你又是谁?”
少女忽的嫣然一笑。
这笑容让她看起来高傲不少,只听她道:“我乃大金鹏王的长女,金鹏王朝的上官丹凤公主。”
陆小凤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诚心为难她,便轻佻道:“金鹏王朝是哪里,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第34章
他已看出,无论是上官飞燕,还是上官丹凤,她们全都要逼他就范,他因飞燕跋扈,不愿帮忙,于是这姐妹二人便骗走了他最好的朋友,以此叫他低头。
而他也知道,这少女所有骄傲,都是因为有这“金鹏王朝公主”的身份。
公主便可咄咄逼人?他偏要贬低她公主的身份。
丹凤公主的脸立刻就红了。
她其实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欲斥骂陆小凤,又因着自持身份而说不出脏话来。被憋的脸色通红,一阵窘迫。
丹凤所言的金鹏王朝乃是一西域小国,五十年前便亡了国,末代王裔仓惶逃亡中原。只是王室财宝多舛,被几个逆臣贼子带走,从此没了踪迹。这些年来,金鹏王朝王室节衣缩食,哪里还有王族的矜贵?
现在的这些自持高贵,不过是父亲放不下身份,从小教育的结果。她是“公主”,飞燕是“郡主”,家中无多少奴仆,便要靠飞燕的恭敬和礼仪凸显她的地位。
丹凤自知,这“金鹏王朝”的虚空之处,因此听了飞燕进言,要从那三个逆臣手中讨回财宝,也好为父解忧。
传言陆小凤爱美人,若有美人相求,便会昏了头脑,立刻答应。可飞燕却失了手,只得丹凤来试。丹凤本不擅长此事,自是手足无措,僵硬非常。
这才露了怯,被陆小凤抓住嘲讽。
丹凤顿时有些恼了,却只能忍耐,垂下眼睫,轻轻道:“你误会了。”
陆小凤道:“哦?”
丹凤语气愈发温柔与羞涩:“花公子……花公子只是听了我妹诉苦,自愿来帮我等的,飞燕不曾挟持他。”
陆小凤道:“花满楼就是心肠太软。”
……眼又太瞎,怎无缘无故爱上上官飞燕这样的女人。
还真是个瞎子才能干出的蠢事!天下头一号的蠢事!
丹凤又道:“所以……你若想见花公子,何不去我家坐坐。”
陆小凤看了丹凤一眼。
她毫无疑问是个很美的女人,却又太青涩,没见过江湖的险恶,也没见过男人的险恶,才会认为用美色去引诱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危险的事。
于是他便道:“叫一个陌生男人去自己家中,丹凤公主,你这邀约直白。”
丹凤愣了一瞬,忽然明白过来他在暗示什么,一张俏脸顿时红的滴血,眼睛也瞪大了,似乎不相信陆小凤居然是一个这样孟浪的人。
她嘴唇发着抖,嗫嚅道:“你……你……荒唐!”
陆小凤说:“我还可以更荒唐。”
她的脸色顿时又吓的煞白。
陆小凤慢慢下楼,一阶一阶的往下跨,丹凤呆呆站在原地,似是不知该逃该是该等着。见她这幅模样,陆小凤轻轻一笑,忽的将她额前有些乱了的发丝别到耳后,丹凤霎时僵住!
这是她……第一次与男子有这样亲密的接触。陆小凤的手很热,动作却很轻,三分轻佻、三分孟浪,既危险,又暧昧,直让她的心忽的开始狂跳起来。
陆小凤面无表情道:“你若不想被人荒唐,以后最好不要再干这样的事情。”
***
姜艾告别了展昭,自是想先找陆小凤。回了客栈,阿飞却告诉她陆小凤去了花满楼处。
姜艾对着名字有印象,花满楼,乃是江南花家的第七个公子,温润儒雅,在江湖上,也混得个人人称赞的好名声。江南花家便是陆小凤借展昭之口告诉她的那三家之一,他在阿飞处留了地址,显然是想要姜艾前去寻他的。
姜艾无可无不可的去了。
不知为何,她慢慢开始觉得陆小凤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对薛冰、司空摘星的义气,和他这样多的朋友。
姜艾从后院翻进。
花满楼这小楼,背后带着个小院,小院不大,却别有风趣。一棵金桂树,一棵广玉兰,其间还有无数名花名草,香云交织,幽味扑鼻。
姜艾却皱了皱眉。
只因此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血味新鲜,带着泥土气,显然是新死不久,被人挖坑埋了。
第21章 新生(上)
***
夜色已深,花满楼的家中无人。
姜艾五感敏锐,早已察觉到陆小凤并不在此处,他留了言让她过来,自己却食了言。
她所站立之处不远,地面乃是浮土,底下显然是藏了人的……只是这人是死是活却不好说。姜艾皱了皱眉,黑影骤然出现,直接把底下藏的那人给拉了出来。
原是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陌生女人,姜艾并不认识。心口处插了一把匕首,刀柄闪着寒光。她穿着一件极其柔软的黑色衣服,其间穿以银线点缀。她很美丽,表情却很空洞、茫然,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袭击的。
但……
姜艾眯了眯眼。
她的胸口,居然还有微弱的起伏。
她还没死!
她从浮土中被姜艾拉起,躺在地上,微弱的呼吸。姜艾甚至不确定她是有还有意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审视着这个陌生的美丽女人。毫无疑问,她真的很美,美到……同样也可以艳名远扬。
姜艾不是一个善心大发的人,几次救人都是事出有因。此人气若游丝,凡药是救不了的,若要救她,必要用姜艾之血,将其转化成吸血鬼。她自己便是被人强行转化而成,不喜随意转化他人。
第35章
不过……
她心头一动。
若她能活,或许还有一用。姜艾如今唯二目的,其一是治好自己身上之伤,其二是找留下这伤之人报仇。若留下此女,或许对复仇之事有些益处。
姜艾的面上不由的出现了些许笑意。她轻轻俯下身子,蛊惑道:“我能救你,你想活否?”
那女子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应是已经没有什么清醒神志了。
姜艾叹了一口气,轻轻勾手,黑影化刀,划破手腕,立刻便有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滴成一串,正流到那女子嘴中。
血一入唇,那女子立刻像是有了意识般的吞咽起来,姜艾见她如此,自是乐的轻松,直接把自己的手腕抵在她唇边,叫她吮吸。那女子饥渴的吮吸起来,无神双眼慢慢聚焦,黯淡的皮肤也开始重新充满光泽。
只是她的双眼,却隐隐透出些红光来。
吃到最后,她已是忘我,直接用两只手抓住了姜艾的手臂,饿死鬼似的吮吸着,再不顾其他。
姜艾懒懒道:“够了。”
那女子根本没有反应,仍是吸血。
新生吸血鬼本就少清明神志,这般也正常。姜艾表情依然淡淡,似是不甚在意的样子,随身黑影却已将那女子牢牢缚住。
那女子茫然的抬头,嘴边还余着一抹红色。姜艾慢慢走近,将她嘴边一滴血抹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似是不懂,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姜艾此刻倒是有些耐心,见她不言,也不急躁,在小院里四处转了转,欣赏花满楼的奇珍。
花满楼这小院倒是颇有巧思。他虽是江南花家的第七子,却不爱显露财富,亦不爱享受。小院不似寻常富贵人家一般做水榭楼台、假山真水,而是以金桂花、广玉兰为中,四周点以矮小花木,秋日之时,桂花飘香,一地金桂,必是极雅的。
只是花满楼若知道,有人拿他的小园来藏尸,不知他是何反应?
许是会怒极?
那女子忽道:“我……我是上官丹凤。”
她语气极弱,许是还未曾恢复过来。姜艾一听她名,立刻便道:“哦?上官丹凤,你同上官飞燕是何关系?”
丹凤似是呆了一瞬,好像在想什么非常费解的事一般。半晌,才忽然尖叫着道:“她!她杀我!她杀我!”
姜艾表情未变,等她继续。
原是丹凤受了飞燕蛊惑,前来引诱陆小凤。岂止表妹飞燕根本就是心存恶念,见陆小凤已上钩,策马先走,立刻便命令身边一男子将她杀害。丹凤毫无准备,被一刀掷到心口,当即便倒了下去。
飞燕顿时大笑,似是高兴一般。
讲到这里,丹凤又顿住不言,好一阵子之后,才喃喃自语道:“……我,我从未对不起她,她为何……要那样得意,那样高兴?”
姜艾不言。
陆小凤会不在此处等她的原因,现在她已经知道了。
听丹凤讲了来历,姜艾道:“金鹏王朝,我倒知道。”
她从前还在世时,这国家还没有灭亡。出了玉门关一直往西,楼兰以西,粟特以北,金鹏王朝正在此处。姜艾之父,乃是行走西域的商人,路遇姜艾之母,娶为妻子,故而姜艾才是这幅胡人长相。
东方地界之上,妖物横生,却并无吸血之鬼,姜艾十六七时,在粟特遭遇妖物,就此堕入阴阳之间,从此永夜、永生。
金鹏王朝从前是不姓上官的,只是后来成了中原附属,上国皇帝赐姓上官,这才改姓。姜艾从前没见过金鹏王朝王族,如今见了飞燕,却觉得比起西域人,更像汉人多些,许是因为王族每一代都求娶上国贵女?小国本就奴颜婢膝,尊严乃身外之物。
不过听说,金鹏王朝第一代王,叱咤战场,死后遗体被尊为圣物,被王室收藏。
丹凤眼中闪出惊喜,又掩饰似的撇开头,似是放不下她公主的身份,不能随意表露喜意。
可既是亡国公主,又已不是人,何苦如此?
……许是还不知道自己已不是人。
姜艾适时提醒道:“你就不疑,为何你能活下来?”
丹凤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啊……为何,为何喝了你血,我便……”
姜艾微笑道:“我不是人。”
丹凤:“……”
她没理解。
姜艾又适时提醒道:“不若你去屋子里,找个镜子看看。”
丹凤不明就里,却只觉得心头不安,见她如此说道,立刻便起了身快步朝屋内行走。只这一起身,便立刻觉得自己身上起了变化,她自小身体孱弱,不像飞燕一般习武,哪里有过这般觉得有力的一天?
屋内少镜,丹凤寻了半天没见到,又见院前有一汪小塘,便着急去那小塘前照。今夜月色黯淡,小塘水便看着并不清澈,本照不到容颜,但丹凤一探头,还是被吓的惊叫一声,连着退了三步。
她恐惧的叫道:“你……你究竟对我干了何事,为何,为何我……”
姜艾装作不解,道:“我自是救了你性命啊。”
丹凤害怕的已快哭了,叫道:“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她那双含情的美目,已然变成了鲜红色,在黑夜中璨璨的发着光,说不出的诡异。
姜艾平静道:“你也已不是人,而是以吸食人血为生之鬼。”
丹凤晃了两晃,忽觉胸口剧痛,伸手不自觉的捂住了心口,张开嘴大口的呼吸着,焦虑却丝毫不减
第36章
。
姜艾冷冰冰道:“你已不用呼吸。”
丹凤脸色煞白,愤怒的盯着她看,嘴中哭喊道:“你……你怎么敢!”
姜艾道:“你若不愿,我可再杀你一次。”
丹凤立刻住了嘴,不再说话。
看来,如此苟活虽然令她不喜,但是比起再死一次,还是更好些的。
见她不再多话,姜艾十分满意。只是新生吸血鬼多需教导,姜艾既需要丹凤为她做事,自然要好好教导于她,便又道:“你有没有觉得,喉咙里有些发紧,似是……渴的很?”
丹凤哭道:“你又做了什么!”
姜艾说:“你需得学习,找什么样的猎物,怎样进食。”
***
京师郊外小酒馆
三更已过,万籁俱寂。即使是这样一个总是热热闹闹的地方,厅中也已经无人。老板娘已把所有的残羹剩饭都倒了,七扭八歪的桌椅也都摆放妥当。今夜小店客人不丰,活计自也不多,老板娘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一抹,便准备睡了。
可惜,自己那酒鬼丈夫今日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先是横躺在床上不让开,呼呼睡了一会儿又醒来,怄气指使的要她去做醒酒汤。如今夜已三更,她浑身酸痛,正欲喘口气,这厮却毫不体谅,从天亮喝到天黑,一点儿忙不帮,居然还在这里要东要西!
老板娘只觉得火气一瞬间就冲到了头顶,她愤怒的瞪着丈夫,一句话也说不来。
这膀大腰圆,喝的面红耳赤的老板却醉醺醺的卧着,见她不动,登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起来,骂她好吃懒做,丑如母猪,是个贱货,干这点活儿就哭天抢地,若在自家的村子里,她这样又懒又丑的女人早被夫家打死了!
老板娘气的发抖,指着老板的脸哆嗦了半天,哭道:“这店里的活难道都不是我在干?!你一天天喝酒犯浑,还倒说上我了!”
此话一出,老板却勃然大怒,竟是被媳妇说上一句都忍受不了,只见他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啪的一个大耳刮子就扇的老板娘趴在地上了。
他这么打了还不解恨,直接坐在老板娘身上,压着她拽住头发就左右开弓起来,一边打一边嘴中还大骂道:“贱妇!活腻了!看今天不把你打死!”
老板娘惨叫起来,伸手慌乱躲避,她身子矮小,哪里能抵挡的住汉子的击打,几拳下去,叫声都弱了许多,只余下求饶声。
老板却还是不依。
他几天前,才刚被一个黑衣女子给伤了手掌,这两日都恨的不行,可那黑衣女子武功太强,他怎敢上前招惹,今日好好打上一回老婆,这才叫舒爽,解气!
男人要打老婆,哪里会是因为老婆真的做错什么事,分明就是因为打老婆这事好玩。
于是便一边叫骂一边揍她,直揍的她鼻青脸肿,哭天抢地,跪地磕头求饶。老板便愈发觉得舒爽的欲仙欲死,似乎是把在地上狼狈逃窜的老婆当成了几日前那黑衣女子,越打心里就觉得越高兴,越兴奋!
下手就越狠了些。
忽的,小儿子哭着抱住了他的腿,老板正打的兴起,一脚飞出,直接把小儿子踢的飞了出去,嘴里还骂:“母畜生生了个小畜生,快滚远,不然连你一起打死!”
小儿子哭着求饶说:“爹,爹……不是,不是,是前屋来客人了……”
第22章 新生(下)
***
老板骂骂咧咧的去前屋了。
倒不是他自己想去,只不过因为老板娘已经被他打的爬都爬不起来。老板从地上爬起来,用脚踢她,叫她赶紧爬起来干活去,老板娘也只哼哼了两句,再无声音。没有办法,这老板只能一边骂着女人就是没用一边去前院了。
没好气的把门拉开,刚吼了一句“打烊了!”,话就突然停在了喉咙里,竟是梗的说不出来。
——因为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刚似是下了一场雨,这女人的衣裳淋湿了,此刻湿哒哒的裹在身上,即使没露出什么皮肤,那妙曼的曲线依然叫人移不开眼。她带着个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只有下半张脸露出来,但依然能看出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娇艳的红唇……
老板立刻便换上了一副笑脸,搓着手道:“姑娘!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吧?快进来歇息!”
那女子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似是不安的样子,见他这样热情,反被吓到,不安的四处看去,好像在寻人,只不过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这老板见她惊慌,愈发有恃无恐,直接上手搂她肩膀,半强迫的把人拉进了屋子里,嘴上还犯浑道:“小娘子怕什么,我一生意人,又不会吃人,快进来吃些东西吧。”
说着,手还在她肩头极为恶心的摸了两把。
那女子顿时抖如筛糠,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这女子自然正是上官丹凤。姜艾不听她反对,强行将她带来此处。门自然是姜艾敲得,这老板开门之时她却忽的不见,只余丹凤一人惊慌失措。
此人并不是什么善茬,丹凤自小养在深闺,一言一行皆是以公主身份要求,身边之人也多恭敬,哪里会被这样调戏?这男子身材痴肥,一张嘴便是一股子浊酒混臭,直恶心的丹凤欲呕。
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她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了陆小凤的话,他说,你要是不想让人荒唐,最好不要再干这样的事。
第37章
如今她才知道,这世上除了有对她恭恭敬敬的侍卫,轻佻却潇洒的陆小凤,还有此刻身边这样的男人,恶心的让人欲呕!却……
……姜艾为什么要把她扔在这里!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又到底要做什么?!
丹凤吓的僵硬极了,大脑几乎不能思考,整个脑子嗡嗡嗡的响着,让她听不清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话,她嘴唇嗫嚅着,心中却在想飞燕。
飞燕……飞燕她巧言令色的引诱她去用色相勾搭陆小凤,用楚楚可怜的眼看着自己,她说她没有丹凤姐姐美丽,无法令陆小凤心动,只有丹凤姐姐才可以让这位大英雄怜香惜玉,甘愿帮助我们……
她知道女孩子……女孩子会被男人,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么?这种赤裸裸的,充满了色欲的凝视,一点也没有尊重,好似……好似根本不把她当成一个人一样对待。
那老板色眯眯的笑着,一双肥手早不安分,丹凤乃是客人,他却毫不客气的紧挨着丹凤坐下,嘴中一口一个“小娘子”,下流极了,眯着眼张着嘴,一呼吸就是一口浊气,难闻极了。
丹凤僵硬的跟一只僵死的虫子一样。
那老板便愈发大胆起来。
如此深夜,荒郊野外,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地,岂不是砧板鱼肉,任人□□嘛!
他不禁在心中暗喜,只觉得自己运气着实不错。心情好了,自然人也通透,又大发慈悲的想,被糟蹋了的女人肯定没人要了,那他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当个小妾吧!
至于大老婆,他也不会休了她,只叫她打理店中活计就好。
想到这里,他喜的再也不能自持,嘿嘿笑了两声,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嘴唇,眯着眼睛油腻道:“姑娘衣裳都湿了,不如脱下来烤烤,岂不清爽?”
说着,那一双咸猪手就一下抓住了丹凤的衣襟。
丹凤吓的立刻跳了起来,尖叫着滚开,手上胡乱推搡着,却听“砰”的一声,老板已经被她一把推倒,跌倒在了桌椅旁。
她有些呆了,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一双手,仍是自己熟悉的那样纤长,洁白。只是……她刚刚只是胡乱推搡,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用过力,怎么可能会把一个这样宽大的男人给推倒呢?
那老板瞬间就怒了。
他揉着屁股,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大骂着站起来。面上露出凶光,似是觉得一个小女子,居然敢如此不识好歹!
他整日都是醉醺醺的,自然是感受不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只听他嘴中喷粪,骂丹凤这么半夜来个男人家,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该被浸猪笼、扒皮抽骨!今天他就要替□□道,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不守妇道的贱货!
她哪里听过这等子粗鄙之言?顿时气的说不出话来,连嘴唇都在颤抖,指着那老板你你你了好几声,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老板见她如此腼腆,愈发有恃无恐,还说什么半夜跑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等会老子裤子一脱,保证你喜的什么都忘了。
说着,忽然便扑了上来。
丹凤尖叫着躲开,那老板却嘿嘿一笑,似是享受这猫追老鼠一样的感觉,调戏她道:“你跑什么跑?你若现在跪下叫声好哥哥,今夜过了就可留在我家当小妾,不然,回了家叫乡亲打死你这淫妇!”
说着,又朝丹凤扑了过来,丹凤一时不察,竟被他抓住了,扯着头发便扒衣裳,丹凤吓坏,疯狂挣扎起来,伸手便打,却只听几声极重的闷响,那老板竟痛呼起来,自己松开了手。
他的脸色忽然变的煞白起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指着她“你……你……你……”了几声,忽的噗一声吐出鲜血来。
丹凤惊魂未定,又忽觉胸口剧痛,便捂着心口大口呼吸起来,只是越喘气,越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因为习惯而一呼一吸着……
她忽然想到了姜艾说的话。
她说,她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种,靠吸食人血为生的鬼怪。
这膀大腰圆的男人,放在从前,她是决计打不过的,可是如今,三番两次被她压制,难道……那个叫姜艾的女人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真的……已经变成了非人的东西?
直到现在,她才好像突然有了一些真实的感觉,自被飞燕暗杀之后,她就一直混混沌沌、如堕梦中。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什么都真真假假,镜花水月。
刚刚经历过极度的恐惧,如今忽然惊觉自己好像根本不用害怕,她哪里是猎物,分明就可以主宰这可恶男人的生死!
这样的感觉顿时令她觉得惊奇不已。
人若还新鲜着一件事,必是会一再尝试。丹凤恨此人竟敢如此对他,自然心中无愧,见这男人面色发白,顿时觉得心头一阵快意。
又想验证一下,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她这才记起摘下兜帽,那老板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不已,似是看见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样,他愣了好久,忽然怪叫一声:“妖怪啊!”转身就跑!
丹凤立刻追上,一只玉手钳住他肩头,直接把他拖了回来,重重掼在了地上。
那老板立刻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他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立刻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嘴中大声求丹凤饶了他,他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奶奶,他是乌龟王八蛋,该死,该死。
第38章
这幅样子,丝毫不见刚才的张狂。
这男人似是一副自尊心极强的样子,老婆只说了一句就要重拳出击,如今面对可以杀他的人,又立刻不顾自己那比天还高的“尊严”了,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的匍匐着,脸都恨不得埋到地里面去,哪里还有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模样。
丹凤忽然觉得好笑,便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她忽然不觉得自己是世上头一号凄苦的人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好像能更加盎然的活一把了。
从前老妈妈总是教育她,女子要体态端正、优雅,不能直视男子之目,这是只有不检点的女人才会干的事情,吃饭要少,说话也要少,不能卖弄自己的才学,因为女子有才学是一种逾矩的体现。
于是她问为什么男子就可以读很多的书,去很多的地方,不用讲究这样多的礼仪呢?
那两个老的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妈妈大惊失色,痛心疾首的说公主无德,公主无德啊!
然后她就被父亲狠狠的教训了一翻,教训到她再也不敢说出任何一句忤逆的话。
而后飞燕冷笑着告诉她,因为女人打不过男人,所以她们才需要温柔,要柔顺,要装作没有獠牙,否则男人就会气她们忤逆,把她们打到听话为止!
如今她终于明白,飞燕说的是对的!这是对的!只要她足够强大,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人值得她柔顺,不是么?
她忽然觉得有些兴奋,又有些感谢姜艾,让她获得这些东西。
心里头没有那样多异样的想法之后,她愈发觉得喉咙中干渴异常,竟是恨不得立刻咬断这男人的脖子大快朵颐。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无法从脑子里扔出去,丹凤有些兴奋的笑了两声,正欲走近,又问道他身上的难闻味道,瞬间食欲全无。
忽然,姜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等一下,我欲问他一些事。”
……显然,姜艾也以为她要吸这男人血,丹凤欲辩解,一回头,见姜艾一副冷冰冰模样,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吞回去了。
姜艾没理她,只冲着那跪在地上的男人似笑非笑道:“你来说说,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那老板的身体霎时僵住!
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是他!是他饿死的!是他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了几个钱就把娘活活饿死的!”
姜艾抬眼看去,与后厅连接的小门处,老板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她的眼神中迸射出仇恨来,大声的叫喊着。
第23章 惨剧
***
老板娘此话一出,那老板立刻脸涨成了猪肝色,跳起来疯狂大喊道:“疯婆子!疯婆子!胡说八道!你胡说!小心我把你嘴扯了!”说着,就要扑过去,似是欲对老板娘下重手。
老板娘刚刚躲在门口,已把前屋的事情听的七七八八,心中知道这二女乃是身怀绝技之人,根本不怕自己丈夫。反倒是他,能不能活命,全靠这二位女侠的一年之间。
又听其中一人居然问道了娘的事情。
自然是要落井下石的。
她忽然想起了忍耐了这么多年当牛做马、非人一般的生活,人前被食客们称一声婶子,人后却每天从早干活干到晚,丈夫稍有不顺心之处,即非打即骂。
为何要忍这么多年?
为什么要麻麻木木的逆来顺受?!
因为没有人帮她,没有人站在她这一头,所以她只能欺骗自己,女人就是应该这样的,不要难过,不要伤心,日子本来就是不好过的,日子本来就是不幸福的。
可是今日这一顿打,把她打的头晕眼花,差点死在丈夫的拳头下,在地上醒来时,身边只有幼子抱着她哭泣不止,她心中恨啊,恨不得将这男人扒皮抽骨,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更不要说,他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为了钱连自己亲娘也不放过的畜生!
既已撕破脸皮,老板娘也不怕了,哈哈哈大笑三声,尖利叫道:“我胡说八道!王八羔子!今天你不死,老娘明天就豁出命去官府告你!亲娘都杀的了的狗东西!死去吧!”
忽的,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了黯淡的房间。老板和老板娘这对夫妇,此刻如仇人一般互相瞪视。
那老板哪里想的到平日里逆来顺受的婆娘居然会忽然反咬他一口,此刻身边又有这样两个母夜叉一样的女人,顿时吓的连腿都抖了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跟头牛似得,恨不得立刻把这多嘴婆娘当场打死。
可他的脚又挪不动步子,他不敢,这两个母夜叉在场,他……他实在不敢……
老板忽然跪在地上,砰砰砰又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到额头都流血。他恶人先告状,指着老板娘叫道:“是她!是她!这恶妇与我娘早不对付!我娘瘫痪在床多年,这贱人好吃懒做,不满老娘整日需要伺候,竟然把我娘活活饿死!女英雄,女大侠,你说,你们说,这样的恶妇是不是要扭了送官府!判它个凌迟!凌迟处死!”
姜艾面色不变,并不说话。
丹凤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这般样子,早就呆了,根本不知该听谁的。
那老板见丹凤面露茫然之色,心中暗喜,知道这波有戏,又哭喊道:“我……我念多年夫妻情分,不欲追究她,谁知她居然倒打一耙,污蔑与我,定是外面有了野男人,我可怜啊!可怜啊!成亲三十年……居然,居然被带了绿帽子!”
第39章
说着,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许是求生意志,他居然还挤出几滴狗尿来,余光一瞟那贱妇人,只见她气的面色惨白,嘴唇不住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愈发得意起来,却嚎的更大声了。
姜艾忽的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她的声音似是具有魔力一样,如冰一般,让整个屋子里瞬间寂静了下来,老板的干嚎戛然而止,他的心忽然咯噔一声坠了下去,手心变的冰凉。
姜艾问:“她是你娘,又不是你老婆的娘,你为什么自己不照顾?”
老板忽然怔住,似是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自觉自己的言辞天衣无缝,可是这女人……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娶媳妇照顾爹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他便结结巴巴的说:“这……姑娘……姑娘说笑了,这,这,老婆照顾公婆……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不然要这媳妇有个屁用。
这后半句话他不知为何,没敢说出来。
姜艾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她这样美,看的这狗男人痴了一样的怔住,向他这样普通、平庸的男人,生命中几乎没有机会见到这种绝世的美人,若有幸得以一见,都够他大吹特吹好几年了。
……若不是这样的场面,必然更好。
姜艾自是不会理会他的这些龌龊思想,只是似很有趣味一般追问道:“哦?天经地义?所以……如果你媳妇不照顾你娘,你就可以看着自己母亲被饿死?这也是天经地义么?”
老板一下子觉得背上浸满了冷汗,慌忙摇头,大声道:“没有!没有!我不知,我不知道的!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姜艾继续问道:“这就更奇怪了,人要饿死可不是几个时辰能做到的事,少说得好几日,你的意思是说,你好几天不曾去看过母亲?你娘既然瘫痪,身为人子居然对其母不闻不问?”
她所言的每一字,都带着凌冽的寒气,问的老板哑口无言。他忽然发现……她似是一个字也没信过他所说的。
他忽然跳了起来,面色激动,疯狂大笑,面色潮红,大叫道:“你这毒妇!找帮手来害我!好,好!既然如此,我们明早就见官,让青天大老爷分辨分辩,看看究竟是我还是你!”
老板娘忽然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那姓宋的不就是个官么,你想他来庇护你?”
老板慌的手指乱抓,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音至此,忽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吓到极致,反倒热了起来,连脑子里都好像烧起来。
老板娘阴恻恻道:“我躲在门口偷听的。”
而后,不等老板反应,倒豆子一样的把她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三个月前,小酒馆里忽有客人造访,带着些钱——大概是小酒馆三年才能赚到的那么多。老板一见,顿时走不动路,谄媚迎上。
那客人说他家中有妖怪,还带了个跛着脚的巫师来,那巫师手持桃枝做的箭矢,走了几个奇怪步子,自称“禹步”,嘴中时不时呼喝两声,极为滑稽。做法半日后,忽的射出箭矢,大喊一声“着!”,便称妖怪找到了。
那箭矢正插在瘫痪老母的窗户上。
那巫师便称老母是一种名叫“夜星子”的妖怪。
随后的事情,就只由客人和“主人”去屋子里密谈了。老板娘觉得蹊跷便躲在门口偷听。原是京师有一宋大人,家中小儿夜啼不止,夫人老爷操碎了心,请巫师来一观,才知乃是因为妖物作祟。
——妖物,自是需要除掉的。
这男人见钱眼开,一口答应,嘴中还说着家中竟有妖物,这怎可以?来日若再害人可怎么办呐!奴颜婢膝,笑的见牙不见眼,分明就是对八十老母根本没有一点点情义!
还偏要装作一副实在没办法的样子。虚伪至极,令人恶心!
而后,便要她每日只送薄粥给老母,美名曰母亲久病,吃不下。老板娘疑惑非常,送了几天粥食后听老母央求,又加了些食物。谁知他看见了,居然暴跳如雷,骂她要害母亲,又是一顿打。老板娘迫于淫威,只得继续只送薄粥。
没一个月,老母形如枯槁,一命呜呼了。
而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把老母尸身一卷,直接扔去了乱葬岗!许是怕老娘死后变成了鬼,要找他讨说法,干脆就先把她挫骨扬灰。
这狗东西,娘还康健时,整日操持家事,他只顾享受,等娘瘫了,又不愿亲自照顾,还时常抱怨老东西凭长一张嘴,多食浪费。
此刻居然装起孝子,倒打一耙!
姜艾听完,没什么表情的扫了一眼这老板。
他的脸早变得煞白煞白,嘴唇都没了血色,显然已是惊惧到了极点。见姜艾看他,忽的跳起来,嘴中大喊一声:“我跟你们拼了!”不知从哪里摸出把菜刀来,劈头砍来!
姜艾连眼皮都没动,轻飘飘的躲开。戏弄般的道:“准头还差些。”
又朝丹凤道:“此人冒犯的是你,不是我,是死是活,你来处置。”
丹凤听老板娘诉说,早就愤怒的不行,此刻见这老板身材痴肥,眼冒红光,手持菜刀,呼哧呼哧个不停,更觉厌恶到了极点,只觉的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活着!
只是毕竟是第一次替天行道,姜艾一喊,她还未反应过来。那杀红了眼的老板哇哇怪叫着,举着菜刀便向她砍来。
第40章
丹凤下意识一躲,那老板便挥了个空,连着两下都没击中,自是恼羞成怒到了极点,一边胡乱挥着刀,一边大声叫骂着,仿佛这能让找回一些刚刚丢失的男人的尊严。
丹凤冷笑了一声。
她闪电般的出手,只轻轻一脚送出,便正中老板肥胖肚皮,一脚把他踹出了好远,那老板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乱叫。
老板娘躲在一旁看着,忽然冷冷来了一句:“你看,你现在知道挨揍时一定会叫出来了吧。”
老板大怒,喊着:“杀了你,狗贱人!女表子!”
丹凤不想听这老板喷粪,正欲上去结束,姜艾却伸手拦住了她。
丹凤一愣,心道:难道她此刻要大发慈悲,放过这畜生?
姜艾怎么可能是那种老好人,她只微笑着对证鬼哭狼嚎的老板说:“既然母亲是妖物,那儿子自然也是妖物。夜星子既需以饥饿治之,那你也自该常常这滋味。”
他的哭嚎忽然戛然而止。
下一刻,他的脸就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浑身上下似是打摆子一样的抖起来,在也顾不得什么,大喊着我不要,我不想死,女英雄饶我狗命,饶我狗命!
那样子,看的老板娘心头一阵快意。
姜艾却说:“妖物要除,宋大人家的小儿要睡好觉,这不是你答应下来的事情么。”
说罢,忽的摆了摆手。
他身子下面的影子,忽然有生命一样的生长起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腾空而起又猛地收束,把老板完全包裹在了其中。等众人定睛一看,却只见一个黑色圆球浮在空中,再听不见他的叫喊声。
姜艾道:“既如此,你见你母亲去吧。”
然后,那圆球就飘飘忽忽的往乱葬岗的方向飘去了。
老板娘早就目瞪口呆,心中只道此二女非人,乃是真正的妖物!可是同自己那挨千杀的丈夫比起来,谁又更像怪物一些?
姜艾没有理她,只对着丹凤说:“你现在应该明白,这世上多得是该死的人,这些人足够做你的养分了。”
丹凤懵懵懂懂。
姜艾又说:“现在你已知道那宋姓官员,找到他会很容易。你饿了,也该进食了。”
第24章 汤婆子
***
京师码头
京师的码头永远都是热闹的,三五成群站着、蹲着的,都是些穿着短打的精壮汉子,靠在码头卸货为生。货物每一日都一船一船的从各地运往京师,汉子们三五成群,呼喝着不同口音的劳动号子,前前后后的忙碌着,汗水早已浸透他们的衣裳。
阿飞在此处,就显得格格不入。
他是小孩子,即使武艺出众,他的个头仍和这些卸货汉子的胸口相当。他身上没有几两肉,和他们比起来就更显得纤细弱小。
有些蹲着吃饭的汉子,好事的大声问他:“一个孩子!来这儿干啥呢!”
另一个汉子正呼噜呼噜的吸着一碗拌汤面,闻言抬头,看见阿飞,朝他喝着:“快回去快回去!出去玩去,磕磕碰碰的把你伤了可没人管!”
阿飞涨红了脸,大声道:“我……我不是来玩的!”
那堆汉子许是吃饭吃出闲来,哄笑着逗他:“那你来干啥!”
阿飞说:“我要来上工!”
他这幅样子站在一堆卖力气的汉子里,显得更加瘦小。那一堆汉子顿时大笑起来,倒是第一个与他搭话的汉子闻言皱起了眉,又唏哩呼噜把碗底都吃了干净,这才对着阿飞摆摆手,没好气道:“你干不了,快走快走。”
阿飞不走。
他一向是个非常倔强的孩子,如今跟了姜艾,姜艾不怎么管他,他却总觉得自己要为她做些什么。
……于是他就出来寻找活计了。
最开始去的是药铺,他嘴笨,不知怎么形容,就结结巴巴的问老板,若是有人手太凉,脸又太苍白,那该吃些什么药好。那药铺老板很是不耐烦,不欲搭理他,便草草敷衍了两句把他打发了。
可是阿飞却记住了他说的话。
药铺老板说,买个汤婆子捂着就好了。
汤婆子,汤婆子又是什么呢?他正欲问,这老板却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去了。
阿飞看不懂这及其明显的暗示,固执的跟在他后头走。屋内有几个熟客来访,老板瞬间换上笑意,点头哈腰的招待着。
阿飞咬着嘴唇,他去给客人倒水,他就跟在后面看他倒水;他去和客人寒暄,他就一直盯着那客人脸上的痦子看。那客人被他盯得坐立不安,茶水都喝不下,干笑着说:“老板……你……你儿子真可爱。”
药铺老板:“……”
药铺老板:“祖宗,你要干嘛?”
阿飞道:“汤婆子是什么?”
药铺老板:“……”
见他衣着,虽不是大富大贵,可起码干净整洁,不似穷乡僻壤的腌臜之徒,怎么连汤婆子都不晓得?
老板皮笑肉不笑道:“弟弟,涮我呢?”
阿飞正色道:“你年纪比我爹还大,不能称我为弟。”
他一副懵懂样子,竟是连揶揄和讽刺都听不明白,十一二岁的孩子,也不该这么傻。那老板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翻了个白眼,道:“好吧,祖宗,跟我来吧。”
现在正值夏季,汤婆子这种冬天用的东西自都是收起来的,老板令婢女好生翻找,这才找到。
第41章
他指着那个黄铜色的圆壶,有气无力道:“喏,喏,看见了没,就这个,壶盖拧开,装滚沸滚沸的水,就热了。知道了就快走!”
阿飞盯着那物件若有所思了半日,忽道:“我要,多少钱?”
老板嫌弃道:“我是个卖药的,又不卖这玩意。”
阿飞说:“我就要!”
老板没办法,只得说:“那好吧,五文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阿飞吞了吞喉咙。
这些天他被姜艾带着走了不少地方,见了许多人许多事,也见过有大爷大娘扯着嗓子讲价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所用的话术,用力握了握拳头;
阿飞结结巴巴的说:“……太,太旧了,便……便宜些!”
老板:“……你说什么?!”
阿飞立刻道:“五文是么!今日给你,等着我!”
说罢,转身就跑出了药铺,只留药铺老板一人摸不着头脑,心中只道这孩子怎么连五文钱都出不起呢……
而阿飞自然而然,就来到了码头。
码头工们都笑话他,他自己根本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笑话的。自下山以来,好像除了姜艾,每个人都在笑话他是个小孩子,只有姜艾……姜艾对他说,你太紧绷了,该学着怎么做一个无忧的孩子。
她对他那样好,又那样不求回报。阿飞有时觉得太爱她,太敬她,敬爱到……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表达,去相处。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见他涨红了脸不走,拳头紧握。第一个与他搭话的汉子便有些于心不忍,问他为何出来干活。阿飞眼神闪了闪,说:“我……我要为她……买见东西!”
他不善言辞,又想不明白姜艾与他之间的关系,故而只得以一个“她”字代替。
那汉子却误会了,只当他要为哪一个心仪的小姑娘买礼物,自是觉得荒唐极了,冷言冷语道:“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事!”
阿飞登时不知所措起来,又有些生气,跟在那汉子身后大声道:“我要为我的……姐姐,买一个汤婆子!她……她的手好冷的!”
汉子顿住,回头看阿飞气的红红的脸。忽然笑道:“行了,别说了,帮着我回家中取趟午食吧,就当我雇你了!”
这五文钱就这样拿到了,汤婆子也顺理成章的拿到了。
阿飞很高兴,捧着那汤婆子跑回客栈,准备用客栈的滚水先试上一试,等晚上姜艾来了就可直接给她了。谁知因太高兴,居然迎面撞上了一个小孩儿,那小孩下盘不稳,直接被他撞的踉跄了好几步,才被身边跟着的一个大人扶住。
那小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个总角小髻,粉雕玉琢的模样,可爱极了。他身着一件做工精致的红衣裳,胸口挂着一黄金制的平安锁,左右两只手上各套着一带铃铛的小镯子,一看就知乃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公子。
阿飞却不在意,只说了一句“抱歉”就欲走。
那童子登时大怒,奶声奶气的喝道:“站住,撞了本公子,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阿飞不明就里的看着他,说:“你受伤了么?”
那童子以为他是在讽刺,更加生气,喊道:“你才受伤了!就凭你,能让我受伤!”
阿飞更莫名其妙了,问道:“你既然没受伤,那你叫住我做什么?我又不需赔你钱。”
那童子气的脸颊泛红,身边随从见状,立刻谄媚道:“龙少爷,龙公子,你若生气,哪里需得同他动嘴皮子,让我替您教训教训吧!”
这童子正是龙啸云和林诗音的独子龙小云,今年不过六岁,就已习惯了呼风唤雨,稍有不顺心之处就动辄打骂,可谓豺狼心性。
他家本在洛阳兴云庄,只是父母今年来京师的别苑中小住,将他也带了出来,故而才与阿飞狭路相逢。
随从这样哄劝,龙小云的气才消了些,指着阿飞命令道:“我要把他拴在马后跑马玩!”
这样可怕的话从一个童子口中说出,随从却没有丝毫觉得意外,只是笑道:“我这就把他捉来给您解闷儿。”
谁也不会怪罪他太残忍的。
——因为他实在是有个好的出身,有一个好爹爹和好妈妈,如果他伤心了、生气了,那他的爹爹妈妈自然也会跟着伤心、生气。而兴云庄的龙四爷生气,那后果自然不会太好。
至于这无辜撞上来的少年?
——活该,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人根本不该惹的。
那随从还是一副笑面,阿飞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他的身体反应的极快,那随从一脚飞出之时,他立刻向一旁躲去。
可是,这随从的势头似乎提前就预知到他的躲避动作一般,鬼魅般的拐了个弯,阿飞心下一惊,躲避却已来不及。汤婆子被他揣在胸前衣襟里,电光火石那一秒,他居然把汤婆子掏了出来,让那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他心口。
胸口剧痛,阿飞眼前一黑,噗的一声吐出了血。
那随从便高兴道:“少爷,少爷!我们现在就回去牵马去!”
龙小云也拍着手叫好,直说他最近功夫又有长进。随从喜的屁滚尿流,笑的见牙不见眼。手上动作却一点不含糊,直接把阿飞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见他昏迷,手中却还紧握一简陋汤婆子,便夺出,随手扔了。
自是兴高采烈的回去牵马,在别苑中还遇上了龙四爷,他是个和气人,只看了一眼昏迷的阿飞,也不欲多计较儿子的骄纵,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第42章
城外有一处大的草场,可以跑马。龙家显赫,有产自西域的小矮脚马,给龙小云做坐骑。
阿飞昏迷,被绑住双手,拉过头顶,另一头栓在马身上。龙小云许久没这么玩过了,兴奋的拍着手叫笑,随从把他抱起来放在马上,又嘱咐少爷小心,千万可别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身子。
龙小云不欲听人啰嗦,一扬鞭子,啪的一声抽在马身上,大喝一声“驾!”矮脚马便飞奔起来。
第25章 龙少爷
***
一个人若被捆在马后,让马疾驰,会发生什么事呢?
龙小云第一次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时,不过五岁。他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四岁学武,五岁时就已经把自己的第一个师父打倒了。
所有的大人,在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朝自己笑的时候,都不会想到他竟是个天生的坏胚子,可以那样的狠下心来。
所以龙小云的第一个师父死于中毒。当然,龙四爷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损害他聪明伶俐儿子的声誉的,于是称是得了急病死的。那师父家世没落,也没有人为他奔波,事情自然解决的轻轻松松。
他依然是爹的好儿子——爹说他是个天生学武的好苗子,心思伶俐。
他也依然是娘的好儿子——娘说他乖,听话,以后一定是娘的依靠。
所以在这第一次的教育之中,龙小云并没有意识到人命乃是一种非常珍贵、不容亵渎的东西,反而觉得只有自己是贵重的,他人之命都是草芥。
生日时,父亲送了一匹雪白雪白的小矮脚马,矮脚马虽矮小,但跑的却很快,力气也很足,乃是西域贩来的上品,即使贵为兴云庄龙四爷,这马得来的依然不容易。
龙小云学会骑马之后,就好奇上了这个问题。好在还有很多人可以让他实践。
龙小云就是这样一个暴戾、残忍的小孩子。他之所以会是如今这个样子,和父亲和放纵,还有母亲的漠不关心都是有关系的。
阿飞被绑在马后,几乎是瞬间就醒了。他睁眼时还有些茫然,可是下一刻,龙小云就兴奋的大喊了一声“驾!”。扬起鞭子,狠狠的抽打着马身。小马立刻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跑。
阿飞只呆滞了一瞬,后背立刻传来被摩擦的剧痛,他忽然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叫喊着让龙小云放开他,耳边风声呼呼,让龙小云张狂的大笑声也掺入了许多杂质。
砰的一声,阿飞的头已被草场上的石头砸破,血立刻从他的后脑勺上流下,剧痛让他眼前一黑,直接哼都没哼一声就晕过去了。
在所有人的看不见的地方,有黑影慢慢从他的后背渗出,薄薄一层的护住了他的要害,姜艾白日力量很弱,故而她分出用于保护阿飞的黑影也不那么强盛,只能堪堪护住他的性命。
酣畅淋漓的跑了好几圈马,龙小云终于尽了兴。见阿飞没死,居然还有些失望的样子。只是这手段他已腻了,又暂时没想出好玩的手段来,便意兴阑珊的唤来随从,叫他把阿飞先带回去,缩进柴房里,待他想起来时再做打算。
随从自然是一口应了。
今日玩够了,龙小云便要回别苑去。他有些累了,便由随从抱着回去了。
到别苑之时,时间只到堪堪下午,今日没什么太阳,阴沉沉的,倒叫人心情不美。龙小云回去之后先去了娘那里讨点心吃,顺便与娘分说今日发生之事,便把路上有个不长眼的人撞了他之事告诉母亲。
林诗音一听儿子被人撞了一下,顿时便紧张起来,拉过儿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等确定儿子并无大碍时才松了一口气,安慰道:“没事就好,今日受惊了,可许你多吃一块桂花糕。”
说着,还捏了捏儿子圆嘟嘟的小脸蛋。
龙小云自是觉得心里暖呼呼的,喜笑颜开,道:“妈妈,我还要枣糕!”
林诗音却摇摇头,道:“甜物食太多,与牙不好,只吃一块,桂花糕还是枣糕,自己选择,不许贪吃。”
龙小云的头便耷拉了下来。
母亲虽温柔,这档子事情上却说一不二,龙小云自知忤逆不得,便鼓着腮帮子,左看看那碟子枣糕,右看看那碟子桂花糕,陷入了左右为难之地。
一个小孩子,自是这种时候最可爱。林诗音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朝儿子招招手,儿子便扑进了她怀里,软糯糯道:“妈妈!好妈妈!”
林诗音嗔怪:“多大的人了,还这样黏人。”
龙小云又往她怀里钻了钻,气鼓鼓道:“我不大!我还小呢,还能黏妈妈好多好多年!”
母子二人又絮叨了好一会儿,龙小云才依依不舍的跟她告辞——他得去找师父习武去了。
正要出门,林诗音似是忽然想起一般,问道:“那冒犯你的人呢?”
龙小云满不在乎的说:“教训了他一下。”
林诗音皱了皱眉,训斥道:“你又没伤,他也是不小心,以后不许这般小气了。”
龙小云撅起了嘴,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林诗音的面容便重新柔和起来,想到自己许是吓到了儿子,又柔声道:“好了,快去找师父吧。”
儿子便糯糯应了,蹬蹬蹬的跑出门去。
林诗音的面容上的笑意便慢慢敛了下去。
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侧头吩咐道:“翠柳,把我未做完的鞋面拿来。”
第43章
她一向是个不容易高兴的人。十年前,表哥李寻欢整日荒唐,只为将她推给自己的兄弟龙啸云。那时林诗音便知,原来在表哥心中,未过门的妻子也是可以成全兄弟义气的。
她想不明白,想要质问表哥,表哥却不知在何方。这感觉,就好像是握紧了拳头却打进了一团棉花里,失重的总是自己。
一个人若是心里藏着这样的事情,她是必然不会高兴的。唯一能使她感到高兴的,就是自己乖巧的儿子小云。有时她会想,若是她当初顺顺利利的和表哥共结连理,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向小云这样可爱。
她整日恍恍惚惚,与外事隔离,因此从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究竟是什么货色。
这日到了再下午一些,天将黑未黑之时,却有人寻仇来了。
一黑衣女子,撑着一把黑漆漆、似是能把天光吸进去的伞,一步一步,聘聘婷婷的停在了龙家别苑的门口。
若是寻常人等,自然是要被守门的仆从呼喝着赶走。可是看见这个女子,这两个仆从却是齐齐盯着她看,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只因为她实在是个美人,是个大美人。
她脸色苍白,似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背没有挺得特别直,而是稍稍松弛些。头发很丰茂,没有绾起,随意的散着,还有一些凌乱,不由让人有些浮想联翩……
这些下人们,多是些浑人,整日最爱干的,便是三五成群的聊女人。夫人虽地位尊贵,可毕竟比不得男人的腌臜心思,这些个浑人便有时也会臆想一下夫人的风情。
夫人毫无疑问是很美的,可是她的气质太过清冷,人又到中年,便打了许多折扣。
自然无法同这美人比的。
一个随从便从台阶上下来,语气轻佻道:“姑娘来此作甚啊?莫不是来找老爷的?”
语气之中,满是暧昧。
许是把她当做了龙四爷的情人。
这些个男人当真是有病,见着个漂亮女人,便要意淫人家已被老男人所占有。好像只有通过批判女人道德上的下品,来安抚安抚自己得不到的不平衡心理。
回应他的是刺穿腹部的黑色荆棘。
那荆棘,似是从她的袖口开始生长的,只一瞬便穿透了那丛人的身体,美人目不斜视,只听“噗呲”一声,荆棘又迅速抽出,随从便软趴趴的倒下。
姜艾心情很差,非常差。
白日她本在睡眠,却忽觉有异。强行醒来之后细细通感,这才惊觉阿飞出了事。她白天精神很弱,黑影护人的能力便也弱的很,只能堪堪保住阿飞性命。
姜艾心中着急,不顾自己白日虚弱,这才赶到龙家别苑来寻阿飞。心中怒气冲天,恨不得怒吼出声来。
为什么?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要护住一人这样难,全世界都同她作对!
这样生气之时,这不长眼的随从又自己撞上门来,姜艾不是什么心肠仁慈之辈,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另一个随从哪里见过上来就下狠手的,龙家势大,无人敢来寻仇,自然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吓的几乎尿了裤子。
姜艾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径直进去了。
别苑中闯入这样一个不速之客,杀气又这样浓厚,一路上便来了无数人要拦她,姜艾暴起,直接杀了两人,血溅的满花园都是那味道,她自然脸色更白了一些。连着跑了好几步,这才看见柴房。
自薛冰之事后,她给阿飞留了救命符,只要这分出的黑影还在他身上,她就可以找得到他。
一脚踢开柴房之门,奄奄一息的阿飞正趴在里面,他背上伤口多,又被人粗暴拉回,无人救治,自然发起了高烧,此刻烧的脸色通红,额头全是虚汗。
姜艾心惊不已,慌忙靠近,扶起阿飞轻轻道:“阿飞?阿飞?”
阿飞烧的迷迷糊糊,早就没了意识。
姜艾抬头看了一眼,柴房已被团团围住。
她将阿飞横抱起来,慢慢走出柴房。一圈汉子都已经将兵器亮出,姜艾冷冰冰的扫视了一圈,对着那个为首的中年华服男子道:“是谁伤他?”
中年男子正欲说话,姜艾却看见躲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孩子眼神闪躲,面色有异。便冷笑了一声,盯着那小孩的眼睛森森然道:“是你?”
话音未落,藏在衣袖里的黑影化成黑练,直扑龙小云而去!
第26章 挟
***
姜艾气势极凶,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黑色绸缎就已经把龙小云紧紧裹住。她一用力,龙小云就被生生拖拽到了她的面前!
龙小云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当即就尖叫起来,疯狂挣扎着让姜艾放开,嘴中还说起了威胁之语,大哭着喊:“放开我!放开我!你知道我爹爹是谁么!”
姜艾面露不耐烦,根本不听他讲什么,只是继续冷冰冰的问:“是你伤的阿飞么?”
龙小云不答,尖叫道:“爹!杀了她!杀了她!”
幼子声音本就尖利,再加上哭嚎,直吵得人头疼。姜艾本就身体虚弱,闻他如此暴戾的言语,顿时更不高兴,冷冷盯着他,说了句“闭嘴”。
随后,黑色练布似有生命一般腾起,紧紧缠住了龙小云的嘴巴,让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这小孩子眼睛瞪的很大,又用力挣扎了两下,却无力挣开,又见罪魁祸首盯着他的眼神那样冰冷,顿时觉得害怕起来,嚎不得喊不得,竟是留了两行眼泪下来。
第44章
龙啸云怎能忍受自己的独子被人捏在手中,性命堪忧!
可是刚刚儿子被拖走的那一刻,竟然没有任何一人反应过来,生生让幼子陷入危险之中!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难道这就是“不破”么?
武林中到底何时出了一个这样的厉害人物,怎么他从未听说过?而且,这女子……这女子……
她的这幅容貌,完全已经可以称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誉!
不过,天下第一美人的公认,却是决计不会给她的。因为男人为尊的武林,只会把这虚号给美丽又柔顺的姑娘,而江湖上武功高强、个性显然的美人,一个个的,都只会被叫做“妖女”。
像江湖上的“四大母老虎”,自就是这一类。
“天下第一美人”是用来疼、用来宠的,而妖女则是人人得而诛之!天下的男人,从来就不会喜欢武功盖世的美女。
龙啸云也是。
这女人胆敢孤身一人闯进龙家的别苑,丝毫不顾忌他龙四爷的威严,又探囊取物般的从他身后夺走幼子,即使是神仙妃子下凡,此刻龙啸云也恨的不能自己,只欲杀之而后快!
龙啸云面色阴沉,后槽牙都磨出了声响。
此刻却并不能发作,因为儿子已在她手中。
龙啸云只好道:“姑娘,姑娘!误会,误会一场,有话好商量,稚子无辜啊……”
无辜?
姜艾斜眼瞟了一眼龙啸云,又满不在乎的将眼神移走,好似丝毫不在乎他似得,只对着龙小云,轻轻的、一字一顿的对着龙小云说:“我再问你一次,阿飞是不是你伤的?”
练布移开他嘴的那一刻,龙小云的尖叫声直刺耳膜!
“爹!爹!妈妈!妈妈!救我救……!”
话音未落,他又被缚住了口。
这小孩子当真被吓破了胆,被缚住这样久,父母却仍未救出他,早就吓的六神无主,疯狂流泪。
心中只恨不得把姜艾千刀万剐,却一点儿没后悔刚刚那样折磨阿飞。
“后悔”也好,“歉疚”也罢。这孩子根本就没有这种能力。
龙啸云却是很明白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他生性就是残忍的,幼时好奇心重,常常折鸟翅膀玩,有丫鬟骇的面色发白来报,却被龙啸云一句“小孩子嘛”给打发了。
今日下午,他见幼子兴冲冲回家来牵马,身后几个随从还绑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只不过他一向觉得男子汉若心思不毒,实难成大器,故而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多言。
谁知,居然会引来这少年的家人寻仇。
他只得干笑着说:“姑娘,有话好说。”
姜艾冷笑一声,讽刺的重复道:“有话好说?”
她忽然一脚踩到瘫倒的龙小云的背上,对着龙啸云扬了扬下巴,轻轻的勾起了嘴角,挑衅似的挑了挑眉,道:“有话……好说?”
龙啸云的眼中瞬间浮现出暴怒的杀意。姜艾看见,觉得好笑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若换个平和些的场面,美人一笑,脸色微红,绿眸如波,似是第一次被人窥见1。着实令人心悸不已。
可她实在太张狂,太放肆!
忽然,一抹寒光直扑姜艾面门而来!姜艾连笑意都未曾收敛,一边看着龙啸云一边偏头,暗器落空,其上有幽幽绿光,一看就是淬了毒的暗器。发暗器之人功夫纯熟,这般场面之下敢动手,显然是对自己极为自信的。此刻见她轻轻松松躲过,顿时脸色骇的发白。
——骇的是若今天少爷真的出了事,四爷会要他性命。
姜艾道:“差了些火候,实在不行。”
……说的正是那发暗器之人。
他本就落了空,心中正忐忑呢,又听见姜艾嘲讽,不留情面,顿时脸就涨的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忽的,从人群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若是小李飞刀在此,姑娘可还敢这样说?”
龙啸云一听这女人的声音,顿时恼了,低声朝身旁随从喝道:“是哪个碎嘴告诉夫人的!”
来人正是林诗音。
别苑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自有人会告诉夫人。她听闻儿子被人挟持,顿时吓的脸色苍白,话都不说一句就匆匆赶来了,一见那女人怀中抱着一昏迷少年,又想到下午儿子说的那事,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一定是小云,小气非常,被人冲撞一下便耍大少爷脾气,直把人家折磨成这个样子。
可即使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陷入险境。
于是她便出声了。
人群中已自动让出一条道儿来,让林诗音通过。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姜艾脚下的儿子,心痛已从她的眼中溢出,眼泪也已经扑簌簌的落下。
疼在儿身,痛在娘心。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和自己的孩子紧紧的联结在一起的。
小李飞刀李寻欢的鼎鼎大名,又有谁不知道呢?
即使兴云庄好手无数,他们加起来的威慑,也不及一个李探花。
龙啸云自是不爱听这话的,可众人当前,又怎好意思同自己的夫人争执?于是只要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装作没听见就是了。
姜艾便问:“哦?那李寻欢在哪?不如叫他出来。”
第45章
林诗音脸色变了。
拉出李寻欢,不过是扯出虎皮做大旗罢了。李寻欢当年把所有的家产都送给她做了嫁妆,自己孤身一人,从此再无音信。
……这辈子,或许都不能再见到他了。
这桩旧事,是她的伤疤,也是整个兴云庄不正的源,没有人愿意提出来,今日若不是为了儿子,她又怎么肯亲口说出李寻欢三个字呢?
可是这个女子……她不怕。
看她年轻,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忽然觉得泄气,半晌,才哀求似的对着姜艾说:“姑娘,我家可为小公子治伤。他伤不轻,还请看在事情紧急的份上先放小子一马……”
姜艾皱了皱眉。
是这样的。
阿飞的身体滚烫,烧的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抓着她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许是痛苦到了极点。她被气冲昏了头脑,竟一时间忘了疗伤才是第一要务。
见她眼神松动,林诗音心头一动,知道说中她的心坎,赶忙大声吩咐道:“来人,快请白先生来,给小公子诊治!”
姜艾松了口,道:“给我一间厢房。”
林诗音立刻道:“请去我的住处。”
姜艾答应了。
林诗音不喜吵闹,住处自是僻静,她住在别苑角落的一座三层小楼之中,顶楼为卧房。左右对开大窗,能望见京师风景,大慈恩寺在左,金池在右。如此视角,实在美哉。
姜艾带着阿飞和龙小云进了顶楼,立刻命令除了郎中,其他人只得守在二楼,林诗音不肯放儿子离开视线,苦苦哀求她要她也上去,姜艾对林诗音倒是没什么厌恶之感,又觉得她翻不出天来,便答应了。
除此之外,她还点名要龙小云今日的随从上来。
随从上楼时,整个人的腿都打着颤,一步一停,姜艾居高临下的在楼梯的最上方看着他,美人的绿眸之内没有一丝温度,似是在看一个死人。
……龙四爷推他上去时,眼神也在像看一个死人。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只是一次溜须拍马,居然能演变成他的死局。心里吓的直打鼓,一层的楼梯,竟是走了许久也没走上去。
做什么才能让他活下去?
……做什么才能让他活下去啊!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啊!
姜艾嗤笑了一声。
随从立刻吓的瘫倒,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木质的楼梯上,涕泗横流,显得滑稽极了。
姜艾不懂,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做起恶来倒是一等一的熟练,等到要承受后果之时却又好似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
真是孬种。
黑色绸缎顺着楼梯丝滑的流下,那随从被吓破了胆,嚎哭着要奔下去,却被绸缎猛地缚住了脚腕,她轻飘飘一用力,他整个人就被脸朝下的一路拖了上来。
吓的魂不守舍的随从只听见她说:“你知不知道?”
随从一时没明白。
姜艾又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人胸腹处,共有12对骨。我可一根一根的折断。”
她坐在桌旁,手撑着侧脸,有些慵懒的样子,自顾自的说话,一点儿也不看随从骇的几乎要翻白眼的样子。
“现在,你可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和这位龙少爷,究竟对我家阿飞做了什么?”
第27章 教育
***
一听这话,随从立刻受不了了,爬起来在地上便用力磕头,砰砰砰的连磕了十几个,一边磕一边语无伦次的求着饶。林诗音也被姜艾所言骇住了,几乎站立不住,两腿一软便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那白公子自然也是心中害怕,辛亏阿飞虽看起来伤的严重,却不过都是皮外伤,龙小云公子的手段他自是听过的,只伤成这样,该说是这孩子命大么?
他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眼神又不自觉的扫过被裹的像个蚕蛹一样倒在地上的龙小云。
……不,这回,是龙少爷命大才是。
姜艾没有理心思各异的众人,自顾自的站起来,去看阿飞。
阿飞躺在床上,因着要查看伤口被脱了上衣。他很瘦,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再瘦上一些,身体上却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显然是常年练武所致。
他昏昏沉沉的,被喂下一副药(姜艾还先给龙小云喂了一口才给阿飞喝),因此已经有些意识了。见姜艾靠近,他的一张小脸通红通红,挣扎着就要把扔在一旁的衣服盖在身上。
姜艾一把抓住了他慌乱的手腕,嘱咐道:“别乱动,叫白公子为你诊治。”
阿飞羞的耳根子都红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恳求道:“姜艾……你,你背过身去……好不好……”
姜艾勾了勾嘴角。
阿飞是个害羞的孩子。
可是姜艾却很坏心眼,见他羞涩,非但不应了他,反倒是故意说道:“你太瘦了。”
小少年的腰侧,瘦的连肋骨都根根分明。姜艾想起他吃饭时的神态:眼睛都是有神的,他吃饭时从不说话,好似面对事物是一件非常神圣,值得用心对待的事情。
……也因此,他不喜欢在吃饭时叽叽喳喳,笑笑闹闹的陆小凤。
姜艾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白公子也忍不住看呆了。
对着龙家人,她似是个罗刹,在面对这叫阿飞的小少年时,她又松弛下来,变成一个柔软、可爱的人。
阿飞看见白公子那目光,瞬间顾不得害羞,忍不住生起气来,说:“你不许看姜艾!”
第46章
姜艾的目光就移到白公子的脸上,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白公子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阿飞又说:“我……我刚刚迷迷糊糊听到,有一个叫李寻欢的人要对付你。”
姜艾不太在意的说:“或许是吧,不知道。”
阿飞的眼神沉了下去,有些恶狠狠的说道:“他一定是个坏人!”
在他看来,姜艾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有谁要和姜艾作对,那个人就一定是个大恶人!
姜艾含笑看着他这幅炸毛小动物一般的样子,嗔道:“那怎么样?你要替我收拾他么?”
阿飞大声说:“我!我一定保护你……咳咳……”
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起来,脸上浮出病态的红色,他胸口本就被踢了一脚,一咳嗽,自然震的胸口疼,他有些痛苦的捂住了心口,皱起眉头来。
……又忽然想到,自己从未保护过姜艾,是她一直在保护他,珍爱他。
阿飞急切的抬起头看着姜艾,一边咳嗽一边说:“姜艾,你…咳…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不让你失望……我……我……”
姜艾不禁失笑。
这笑容中又带上了几分苦涩。
曾几何时,也曾有人以家人之命,承诺要保护她。姜艾不需要别人保护,可是却好需要、好需要这样的承诺。
好似只有承诺了,才能证明她仍是被人爱着的。
以吸血鬼之身行走于人世间多么寂寞呀,那些“伙伴们”,不过是披着人皮却仅有兽心的怪物,刚转化时,他们嘲笑姜艾宁愿去喝老鼠血也不吃人血的做法。而人类……人类又怎会接受她?
浑浑噩噩的在异乡做了几十年的怪物,终于忍不住要回家看看,看看爹娘还在否。她一路往东,终于找到记忆中姜家时,爹爹已经老的吃不动干饼了,抱着她冰冷的身子嚎啕大哭。
幺女啊幺女,爹终于盼到你了。
后来,姜家被自己那“朋友”所灭,亲人没一个生还,自己也因为重伤昏睡了五十年。
直到被封三娘唤醒。
孑然一身的过了三年之后,上天却把阿飞送到了她身边。这样好的小少年,这样热烈的感情……
姜艾的眼泪忽然从眼眶里落了下来,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阿飞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慌乱的伸手要帮她抹掉眼泪,嘴中急切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姜艾……我……我没有要惹你不高兴的意思……”
姜艾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后知后觉。
她笑了,说:“快些躺着吧。”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原本趴在地上的随从突然暴起,似是觉得她神情恍惚,满是破绽。阿飞的脸都吓白了,嘶声大喊:“姜艾!小心——!”
姜艾的神情却仍是恍惚的,她似乎看也没看见那随从。
可是她的周身忽然涌出一股黑雾,那黑雾似是有生命一般,绕着她身体的曲线在缭绕。随从一惊,心中已觉得不对,可是动作却已停不下,只得硬着头皮刺出短刃。
黑雾柔软,却牢牢缠住了刀锋。
随从忽然意识到这绝世美人……或许根本不是人。她的一切都这样诡异,那黑色练布根本不是她藏于袖中的兵器,而是……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同这黑雾是一样的。
可惜他虽然悟了,姜艾却已经容不下他活。
她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黑色的荆棘就刺穿了他的心口,随从睁大了眼睛,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见了阎王。姜艾如今,最闻不得血味道,嫌弃这随从尸首,便随意一挥手,随后的尸首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二楼又传来一阵带着颤抖的抽气声。
姜艾忽然觉得气血上涌。她晃了晃,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脸色早已惨白的不像话。
……她最好还是不要拖太久的好。
还有一人未解决。
她便问阿飞:“阿飞,是这小孩伤你么?”
阿飞紧紧的抿住了嘴唇,慢慢的点了点头。
林诗音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已经扑簌簌流下。不为阿飞的非人遭遇,而为她心爱的儿子绝望。
姜艾又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阿飞犹豫了一下,面上浮现出屈辱之色来,半晌之后,才咬着牙道:“他……把我拴在了马后,然后策马狂奔。”
姜艾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看向龙小云的眼神也已经带上了杀心。
看他样子,不过六七岁,怎么居然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不过,却也有人曾说,正是因为年纪尚小,不知善恶。幼子时常能干出因好奇而把昆虫四足拆下,看昆虫在地上挣扎的事情,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残忍。若无好的教导,这般残忍延续到长大,自是成了这世间的又一大祸害。
她见林诗音一副快要晕厥的表情,忽的恶从心中起,对着她嘲讽道:“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林诗音也不敢相信儿子竟会干出这种事来。小云在她面前一向是乖巧、懂事的,又怎么会……
她哭着说:“我儿……我儿不会这样……”
姜艾便面无表情道:“都说父母最了解自己的孩子,我看未必,即不知你儿什么货色,又如何能教育的好。”
她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光芒,这种光芒让她显得更加神秘莫测,林诗音的心却一直往下沉,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第47章
可是无论她在打什么主意,林诗音都已经想好——她一定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小云。
千错万错,他也是她的心头肉。
姜艾说:“既然你教育不好,那我来替你教育教育吧。”
林诗音呆愣了一瞬,可就在这一瞬之间,姜艾已经动了,她的左臂骤然发力,直接把绑成粽子的一样的龙小云,从三楼的窗口上扔了下去!
“不——————!”
林诗音惨呼着扑到窗边——
龙小云被黑色练布捆着,正在二楼的高度晃晃悠悠。姜艾心眼很坏,故意将缚住他口的练布松开,被吓破了胆子的龙小云就尖叫哭嚎起来,见母亲在窗口探头,他大哭着求母亲救命。
这幼子尖利、难听的声音,在林诗音听来却好似天籁,她……她多怕,多怕小云已被这狠心的女子生生摔死……
她捂着嘴压抑的哭了出来,眼睛一刻也不想从儿子身上移开,生怕他就这样掉下去。
“姑娘……姑娘……你出够气,就放过他吧,小云……小云还是个孩子……”
姜艾站在她身后,冷淡的说:“有些孩子是孩子,有些孩子,根本就不应该活着。”1
林诗音猛地回身,不知何时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然出鞘,直接抵上了姜艾的脖颈,她的手非常用力的握着那匕首,甚至连指节都发出了咯咯作响的声音。
她杀人一般的瞪着姜艾,怒吼着说:“拉他上来!否则我杀了你!”
即使是最温柔、最贤淑的母亲,在保护自己的孩子时,也会变成杀人的母兽。林诗音从未重视过学武,可如今她却后悔,若自己向表哥一样强……若自己是表哥一样强……
小云,是不是就不会被这样对待了呢?
第28章 失控
***
姜艾的脖颈很纤长,又很苍白,若是凑近一些,能看到透明、又细小的绒毛随着她的呼吸轻轻的颤动。这会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真人,否则,她的皮肤看起来就像大理石一般冰冷和光滑。
她的人也像座石雕一样,呼吸很轻很轻,时常看不出情绪来。
就比如此刻,被林诗音用匕首抵住脖颈,仍能精准的一呼一吸,不见慌乱,一双碧绿眼眸毫无波动的看着林诗音,好像抵在她脖子上的不是一把利刃,而是某种不值一提的玩具一般。
倒是阿飞反应极大,见林诗音偷袭,立刻一把掐住白公子脖子,凶狠的像一只小兽一样,嘴里都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他极其紧张的盯着林诗音,喊道:“放……放开姜艾!”
林诗音不答,只死死盯着姜艾。
姜艾却笑了,她说:“阿飞,不要紧张。”
说着,她的两根手指就已经牢牢的夹住了林诗音的匕首,林诗音脸色惨白,手上用力极了,但那匕首却还是被一寸、一寸的移开了她的脖颈。
她略一发力,匕首应声而断!
林诗音已是面如死灰。
姜艾微笑着道:“阿飞,放开白公子吧。”
阿飞这才松了手,那白公子本是一手无缚鸡之力之徒,被阿飞这样一个自小习武的少年一掐脖子,险些两眼一黑厥过去。此刻被松开,立马捂着脖子干呕起来,又觉得在美人面前这样失态实在不妥,一边干呕还一边断断续续的和姜艾道着歉。
阿飞:“……你不许和姜艾说话!”
哎呀,这小少年好凶。
白公子讪讪的躲到一旁去了。
天色渐暗,但天光却未完全逝去。姜艾本不讨厌白天,可惜她的身体倒是反应很大,又觉得恶心,又觉得气血上涌,又乏力,又暴躁的。她有些难受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姜艾对着林诗音道:“我不会要这小孩的性命。”
这小孩自说的是龙小云。
姜艾慢慢发力,龙小云就被从二楼的高度慢慢拉了上来,林诗音屏住了呼吸,看着儿子脸色发白、一副虚脱了的模样出现在窗口。
虽然受了不少惊吓,但……好歹平安。
她松了一口气。
黑色练布慢慢的收回,没有东西支撑时,龙小云两腿一软,差点又从窗口上滑下去,被姜艾用一只手摁住肩膀,这才稳住了身形。他现在已经知道这女人是个不能惹的,虽然心中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面上却安静的像只鹌鹑似得。
——这么小就学会看碟下菜,真是个人才。
林诗音哽咽着说:“姑……姑娘,谢谢你……大人不计……”
姜艾却打断了她。
她说:“我今日放过他,阿飞受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的,阿飞命大才不死,若换个人被你儿子这样玩,死不死,那都得看命。”
林诗音就知道她不准备善罢甘休,便急急道:“我……我们可以赔钱,您若不满意,我……我林诗音也愿意代替小子受罚。”
姜艾觉得她这话有趣,便问:“受罚?那我叫你去开封府自首,做一个阶下女囚,你也愿意?”
林诗音愣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姜艾便接着自顾自的说:“既然阿飞能活是看命,那就让你儿子的命也交给老天爷,这很公平吧?”
林诗音脸色一变,正欲从她手中抢人,姜艾却已经快如闪电的出手,只见她摁着龙小云的肩膀忽的一点,龙小云就尖叫着从窗口前消失了。
三层小楼,说能活也行,说不能活也行,总之,看命。阿飞也是看命,公平的很。楼下有许多人等着接他,他活下来的概率甚至比阿飞大许多。林诗音脸色惨白,已快厥了过去,甚至没勇气去窗前看一眼。
第48章
她的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你……你不得好死……”
姜艾对她的诅咒充耳不闻,只微笑道:“希望你下次生了儿子,能比这个好上一些。”
说着,她忽的动作极快的抱起了阿飞,径直从三楼的窗口上跳了下去。林诗音伏在地上,竟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多么可怕的女人。
***
阿飞没想到,姜艾会忽然抱起他就走。整个脸都涨的通红,只觉得自己日日说着要保护姜艾,却回回都是姜艾护着他。自己没用,怎能还让姜艾横抱着呢?
顿时觉得面上发烫,眼神都有些不自然的撇开,嗫嚅着道:“……姜,姜艾,你……你放我下来!”
姜艾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阿飞却是觉得她生气了,顿时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他咬着嘴唇,半晌,才斟酌着说:“……姜艾,对,对不起。”
姜艾道:“为何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
阿飞好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对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极为敏感,只要稍有变动,立刻便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是自己需要道歉。于是便耷拉着脑袋跟她道歉,活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
姜艾却只觉得心酸。
见了龙小云,才知这世上竟然有这样恣意的孩子。不管不顾的玩闹、闯祸,也不必担心家中的父母不会是自己的后盾。只有从小在父母毫无保留的爱中长大的孩子,才能看起来那样幸福。
龙小云可恶,林诗音对他的爱却让人羡慕的紧。
阿飞又是怎样长大的?
姜艾未曾问过他这问题,只知道他的母亲前不久去世了。可即使如此,从他的种种表现中,依然可以窥到一二。
他总怕自己没用,会让她失望。
这是长年累月中形成的反射,他是个倔强的孩子,日日习武,勤耕不辍,手上的茧子比许多成人都要厚。
似乎要靠勤奋来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本不该如此的。
阿飞没有说话,姜艾低头看他,却见阿飞咬着嘴唇,面露茫然之色,好像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般。或许他有一个苛刻的母亲,才将他养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惴惴不安。
姜艾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孩子,不必承担许多事。”
阿飞道:“……可是我,我是你的保镖。”
姜艾淡淡说:“你是我的义弟。”
阿飞霎时呆了,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双眼睛睁圆了看她,这样他看起来倒是更像个小孩子。
姜艾继续道:“所以学着放松一些吧,我不会不要你。”
***
阿飞受了惊,故需她安慰。
回到客栈,坐在床边,看阿飞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监督他好好睡觉。
只是她身子如今虚弱,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姜艾一站起来,顿觉天旋地转,一时没有站稳,居然踉跄了两步,阿飞吓了一跳,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惊慌的问她:“姜艾……你,你怎么了?”
姜艾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的喉咙……此刻如灼伤一样疼痛,身体内部涌上一种无法自已的渴望和冲动……她,她想要鲜血,想要立刻就大快朵颐!
吸血鬼饥饿时,自制力本就差的要命。姜艾见阿飞靠近,连忙后退了好几步,撂下一句:“在这里等我!”就跑出门去,慌不择路的逃跑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饥饿过了。上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还是在刚刚被人转化成吸血鬼的时候。血似乎都已经热了,她被自己的血烫的无声哀嚎着,仿佛皮肤上都被燎起了一个一个的血泡。
这感觉实在不好,姜艾的身体一向都是尸体一样的冰冷,如今却觉得烫的难受,连额头上都浮起了一层薄汗。
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跑,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这种时候她只能远离人群,尽量的去远离人群,以防止她自己兽性大发,滥杀无辜。她……她要去找一些动物,用它们的血来平复一下……
姜艾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也不愿随意杀人。
终于逃到一片小林之中,她停下来,靠着一棵树慢慢的坐下来。她的心脏其实根本就不会跳动,可是在这种极度的渴望之下,她居然……好像听见自己的心重新跳动了起来!
咚——咚——咚——
咚——咚——咚——
不!等等!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心跳!她听错了,这里有另外一个人。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姜艾已经满满的吸进了一口空气,风带来了人血的味道……那是,那是……
那是一股青草与蜂蜜混合起来的香甜味,虽然很甜,却不会觉得发腻。淡淡的,好似勾着人的魂魄一样,轻轻……痒痒的……要把她心底最暴虐、最不似人类的一面给激出来……
想、想就这样,把他吃掉。皮、骨、肉全部都吞食入腹,一点都不留下,要把他的血管划开,但是不能是喉结处的那一根,因为这样的话……血会喷溅的到处都是,浪费了好多,她会觉得心疼……
而,而这个人是……
他说:“……姜姑娘?”语气之中带着三分犹疑,三分担忧。
他是展昭!
展昭已经看到她了,似是想起她之前的孟浪举动,有些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可是见姜艾靠着树坐下,身体极不舒服的样子,还是走了过来。
第49章
“姜姑娘,你……没事吧?”
他有些担心的皱起了眉,轻轻问道。
姜艾剧烈的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展昭叹了口气,似无奈的样子。他蹲下来,欲将姜艾扶起。
可是她却猛地推开了展昭,喊道:“走开!你快点走开!”
他的血实在太美味,姜艾已经快要控制不了自己……可是,可是她……她不想被兽性支配,也不想……杀害无辜之人。
她紧紧的闭着自己的眼睛,好似只要不看见,就能忍得住一样。她的睫毛很长,此刻正颤颤的扇动,似乎有湿润的泪光坠在眼睫上,令展昭不由的心头一动,只觉得无限怜惜涌上心头。
……她,她许是受伤了?可为何要这样犟,不愿让人靠近?
展昭被推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却并不走开,反倒是皱着眉头,担忧的看着她,又重新走过来,轻轻说:“姜姑娘,展某带你去医馆好么?”
他本是一个极温柔的人,见姜艾痛苦不已,心中顿时什么都想不得了,只想着赶紧带着她去公孙先生那里瞧一瞧。
见她仍是惨白着一张脸,紧紧闭着眼睛不肯说话。展昭便哄劝道:“姜姑娘,没事了,我是展昭,我们三日前见过的。我……我带你回去,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姜艾猛地睁开双眼,她的眼睛竟如血一样的鲜红,其中涌动着疯狂、嗜血的光芒!
第29章 吸血
***
第一次见到姜艾,已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了。
这三天,对展昭来说,却是发生了许多事。先是被这美丽如神仙妃子一样的女人示好,令他心绪浮动。而后血云幡之案却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温柔、明艳的连彩云,原才是让这一切事情变得糟糕的起点。
今日过堂,连彩云死于尖刀之下。
——那尖刀在他手中。
她死在他怀里,展昭不敢看她,彩云满是血泪的眼睛却迸射出奇异的光芒。她已经发觉,一个女人若活着,永远都有变得暗淡的一天,可若是死在情郎的怀中,那情郎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忘掉她!
她……她会是流照的月华,似玉、似光尘一般的笼罩着他,他或许会成亲、生子。可是她永远也不会真的在他心里死去。
——即使他的身边,有那样一位绝世的美人。
彩云死前,还坏心眼的说了另一句话,她说,姜艾与她今日有约,她要交付血云幡于她。
血云幡虽已归于凡品,但是这暗示,却会成为怀疑的种子,深深的埋在展昭心底。
然后,她就心满意足的咽了气。
这也是展昭为何会出现在这小树林的原因,此地正是三日前,他遭遇血云幡袭击,连彩云与姜艾定下三日之约定的地方。
心中自是乱的。
他喜不喜欢姜艾,这事情他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清楚。姜艾乃是友人陆小凤心仪的女子,他……他若这般觊觎她,岂不是做了那最下作、最没有义气的人么?
可是……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可是,连夜晚做梦时,也梦到她泛着些嫣红的脸,吮吸着自己的手指,用那种迷离的、欲说还休的眼神柔柔的看着他……
惊醒之后,竟只能用冷水澡,让自己冷静。
这样非人的美丽,这样非人的魅惑,或许……她真的是那志怪故事里的女妖,以人的爱恋、精气为生。才会让他初见之后,就心下大乱,再也不能自持?
然后又告诫自己,不行君子之事,却怪罪女子太美,这也太过于卑劣!
这三日,不知夜间洗了多少澡,不知踱了多少步,又不能与人倾诉,直把展昭折磨的够呛。
所以今日闻得彩云遗言,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鬼使神差的就来了。
还真的让他等到了姜艾。
他其实等了很久,今日用过晚饭,他就开始觉得焦躁。张龙看出了他情绪不好,还以为他是因为今日堂上的变故,便宽慰了他好一阵子,展昭心不在焉的听着,见太阳下了山,便匆匆别过同僚,一个人出来了。
一边走,还要一边告诉自己,不过为了查案。
只是终于等到她时,她的样子看起来却并不好。她还是穿着黑衣,但是款式却与那日不同,相同的是她的美丽,即使是这样狼狈痛苦之态,却依然有西施颦眉之姿。
展昭只犹豫了一瞬,就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姜艾看起来委实不好,她紧紧的闭着自己的眼睛,捂住嘴,身体剧烈的起伏着,似是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展昭一惊,立马便要带她回去。
姜艾却推开了他。
展昭却没有丝毫不悦,只觉得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才会这样应激。见她害怕,只得温声劝慰:“姜姑娘,没事了,我是展昭,我们三日前见过的。我……我带你回去,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姜艾猛的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鲜红鲜红,涌动着一种野兽一样的凶光!
展昭当即一惊,立刻就要后退,姜艾却已经动了。她的动作极快,伸手便抓住了展昭手腕,展昭腕上剧痛,竟是生生被卸了力气。
他本能的感受到一种死亡的威胁!
右手还自由,展昭反手一摸,摸到巨阙剑柄,正欲拔出,姜艾却像早预料到一般,直接把他的剑夺了,随手一丢,他就被卸了武器,如待宰羔羊。
第50章
姜艾忽然笑了。
她忽然倒在了展昭怀中,迅速的伸出了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宝石一样的红眼睛中闪烁着奇异、魅惑的光芒。展昭只觉轰的一声,脑子里一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微微的张开了嘴。
展昭猛的看见,其间有尖利的獠牙闪过寒光。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正欲推她,她却已经仰着头攀了上来,展昭颈侧一痛,她竟是用那一对獠牙把他的皮肤凿出血洞,开始贪婪的吮吸起了他的血。
展昭眼前一黑,下意识的剧烈挣扎起来!
姜艾却是越来越兴奋,见展昭挣扎不已,反手将他两条胳膊扭到身后,黑影如影随形的攀上来,把他双手牢牢绑住。
展昭低声吼道:“姜……姜艾!放开!”
姜艾根本就顾不得回答,展昭的血实在是太过美味,一口吞下,竟是浑身的焦躁、难受全被抚平了,她此刻只想着多吃一点,这人间的极品美味,可千万不要放过的好……
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如羽毛般的抚摸上了展昭的脸,吸血之间,呢喃着说:“展大人,你、你可真好……”
展昭的面上浮现出屈辱的神色来。
被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女人给完全压制住,本来就是一件让所有男人觉得屈辱的事情。
展昭同一般的男子自是不同的,可是他毕竟还是一个男人。有占有欲,有征服欲。
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失也渐渐消失,展昭初还能挣扎些,过了一会儿之后,就只能无力的靠着树干,根本反抗不得了。黑影又悄无声息的褪去,展昭的手臂软软的垂下,竟是一分力气也无
了。
姜艾猛的清醒过来。
她有点茫然的从展昭颈间抬起头,他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慢慢的流下去。姜艾无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沾着血的唇。
展昭脸色惨白,已经失去了意识。没了她抵着,顺着树干慢慢滑下,坐在了地上。姜艾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有些紧张的把大拇指塞进嘴里,像只仓鼠一样淅淅索索的开始咬起了手指甲。
从小,她一紧张,这坏毛病就会犯。
她有点不知所措,刚刚发生了什么,其实她现在根本就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听见了展昭的声音,然后脑子里那根弦忽然一下就断了。
她……她不想杀展昭的。
姜艾一向不喜欢胡乱杀人,也不喜欢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性,遇到该死之人自然不会手软,可是遇到无辜之人,她是一定会压抑自己的……
即使这么喜欢展昭的味道,她之前也想着,等着慢慢磨他,他一定会同意定时、定量的分享给她一些自己的血的。毕竟郎中们也经常会给病人放血治疗,偶尔失一些血又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了展昭。
此刻见他被她折磨成了这幅样子,顿时就有些慌了,不停的啃自己的手指甲,就是不敢上前去探一探他的呼吸。
——极度的饥饿过后,她的五感都会迟钝不少,只能慢慢恢复。
她试探性的问:“展……展大人?”
……
无人回应。
姜艾只觉得心中一阵懊恼,只骂自己之前怎么就那样失了警惕,在龙家别苑里磨蹭了太久,许是生活实在过的太肆意,都忘了保持应有的警惕了!
姜艾啊姜艾,你怎么如此松懈!
可是懊恼归懊恼,却不能不管展昭。她伸出手指,慢慢、慢慢的探到展昭鼻下——
有呼吸!
虽然微弱,可是他还活着!
姜艾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又觉得浑身轻松起来。想着赶紧送展昭去医馆看看,要不要开点什么药吃一吃,只要让他能补好,出多少钱她也没有意见的。
……只不过,经此一事,展昭怕是要对她退避三舍了,定期食用美味小零嘴计划,想必零嘴本人也不可能同意了。
她叹了口气。
忽然,她又听到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人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呼一吸,非常平缓,一点儿也没有目睹了女妖吃人的惊恐。
姜艾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她转过身子,冷冷的喝了一声:“出来!”
有一个人从树后的阴影里走出。
他身着雪白的衣裳,走路非常稳,似是一点也没有因为刚刚的可怖画面受到影响。他很高,又很瘦削,表情冷冷淡淡的,慢慢抬起眼眸看着姜艾。
西门吹雪!
……他为什么会在此地?
姜艾心中震动,面上却露出不悦来。
西门吹雪盯着她看,似是没感觉到她的不悦一般,用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平静的说:“你不是人。”
姜艾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那又如何。”
西门吹雪不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人类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却不惊慌逃走,这是姜艾从来没见过的,被西门吹雪的目光盯着,她居然久违的有了一种因为未知而兴奋的感觉。
他在想什么呢?
他又会说什么呢?
西门吹雪说:“我给过你我的剑穗。”
姜艾:“?”
那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西门吹雪又说:“你既吸血,为何不来找我?”
他语气平平,眼神中却露出了一种真诚的困惑来,好似当真在问一个极让人疑惑的问题一般。
第51章
第30章 剑与美人
***
姜艾:“……”
姜艾:“……?”
姜艾有点茫然。
她本来刚刚半饱,脑子正迟钝。西门吹雪突然出现,又让她受了震动,还以为这人会干些什么替天行道的事,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西门吹雪并不是个普通的人,这件事她从一开始便知道了。可既是如此,她也依然不敢相信,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令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有一个人类,在目睹了女妖食人的场面之后,怪罪这女妖“你为何不来食我的血”的?
他真的是个正常人么?
姜艾有些疑惑的眯了眯眼睛,决定还是确认一下,便道:“……你,你说什么?”
西门吹雪微微收了一下下颌,垂着眼帘看她,他一向是个相当认真、却与外界很是隔绝的人。他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并不敏感,故而对外界的反应便总是冷冷淡淡,似是无情无心的。
就像此刻,他似乎也不明白为何姜艾会再问一次。
可既是如此,他却并不多探究,只是张了张嘴唇,薄唇一张一合,平静道:“我说,你为何不来找我。”
姜艾皱了皱眉,又道:“那……前一句呢?”
西门吹雪说:“我给了你剑穗。”
姜艾终于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他是说,既然已有了剑穗之约,她有了需要,就应该去寻他西门吹雪的帮助。
姜艾:“……”
想明白之后,却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她说:“你可看明白些,我不是人,难道你是在要我来吸你的血么?”
西门吹雪的眼神下移了一些,他忽然极轻、极淡的皱了皱眉头,似是看见了什么让他不喜欢的东西一样。
姜艾仍看着他。
西门吹雪却忽然快速的伸出手,用指腹抹掉了她唇角挂的一点点鲜血。与此同时,他像是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话一般,淡淡的说:“未尝不可。”
姜艾问:“……为何?”
西门吹雪答:“因为你我间,有剑穗之约。”
姜艾又问:“只为感谢我救了你的侍女?”
西门吹雪顿了一下。
他说:“……嗯。”
可是他的目光却忽然之间闪烁了一下。
……他在说谎。
西门吹雪真的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他的语气、他的眼神在撒谎时,都便的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然。若是换做陆小凤,骗过别人一定易如反掌。
姜艾眯了眯眼睛。
西门仍看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他在等什么呢?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只刚看到姜艾,他便很快决定要她成为万梅山庄的女主人了。这是爱么?亦或者只是每一个男人对绝世美人都有的独占欲与征服欲?西门吹雪不欲追究这些,他一向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喜爱剑,他就要把剑术练到极致。
喜爱美人,他就要把美人牢牢抓住。
行动力倒是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西门吹雪,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取得一个女子的欢心。他家中侍女成群,却只有她们想着怎样博得少爷欢心,没有他西门吹雪需要费心的事。
他喜一掷千金,招最美丽的伎女来服侍他,但伎女只是下人,他付了钱,她们便会温驯的为他服务,即使他只让她们做女婢的活计。
至于江湖上的女侠,他从来就不曾感过兴趣。
陆小凤倒是对女人造诣颇多,但,西门吹雪不会去问他。
姜艾离开后,西门吹雪倒是有好几次,无法控制的想起了她。初见之时,她的美丽与青蛉镇满是薄雾的黑夜融为一体,呼吸间都似乎能将她的那份慵懒与尖锐吞入腹中。
西门吹雪一向都是对自己相当坦诚的人,既然想要,便要想办法去拿。
也有些不喜陆小凤,不喜他提前认识姜艾,且与她同行之事。
陆小凤于前夜,急急赶到了万梅山庄,要他帮忙去杀独孤一鹤与闫铁珊。西门吹雪无可无不可的应了,昨日一早便出了发。
谁知竟在这里偶遇姜艾,还见她这般凶煞的模样。
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他自小喜剑,练得乃是杀人术,只有在那种极度的危险,稍有不慎即死的对弈中,他才会感到快乐、迷恋。不与人比剑,日子只是枯坐而已。
故而,西门吹雪本就是一个喜欢危险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太钝,这世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能让他获得愉悦感受。
女人也是一样。
但危险、神秘的姜艾不同。她太慵懒,又太尖锐,整个人都似尖刀,有她在时,即使她不说话,空气之中,呼吸之间,那尖锐的碎片能划破皮肤,切开食道,让人一口呼吸间都是血气。
这让西门感到兴奋。
见她吸血,西门不怕,反倒更兴奋了些。心中浮上的第一想法,是“果然如此”。
会吸引他的东西,本来就不会是寻常东西。
剑很难驯服,剑乃兵器之首,变化奇多,剑术难习,但他因此才爱剑如痴,只因他享受将剑驯服。
姜艾……也是一样!
于是他便那么说了,果不其然,见了她略有些错愕的神色。她美,美到不似人间应有,此刻表情一变,却忽的有些人间味了。
第52章
西门觉得有趣。
他从不注意别人,陆小凤之所以能成为他的朋友,乃是因为他够坦诚,不用他探究。陆小凤曾说西门是个棒槌,要别人说透、说全才能咂出味道来。
可今日他却自己开了窍。姜艾平日见时总是淡淡,似无甚能让她感到波动似得。见她少见的露出茫然神色,又困惑、又不可置信的样子,西门吹雪心中竟有些自得起来。
姜艾沉默了片刻。
再抬头时,那种惊慌、困惑的表情已经从她脸上消失了,她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一切,看着西门吹雪时,也重新变回了那种游刃有余、又略带挑衅的样子。
她说:“西门,你难道是想同我……”
她的目光变的有些幽暗起来,顺着他的身体下滑,像蛇一样的攀上。
西门没懂,说:“什么?”
姜艾便笑了。
她说:“伸手。”
西门吹雪顿了一下,慢慢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
他右手食指的指腹上,沾着刚刚从姜艾嘴角抹下的血珠。他垂着眼睛,默默看她,似乎是想看她要做什么。
姜艾忽然迅速的伸出了舌头,把他指腹上的血迹给舔掉。西门吹雪的指尖忽然轻颤起来,姜艾抬眼看他,眼中满是一种了然的挑衅。
她的牙齿很尖利,轻轻划破西门吹雪的手指,西门吹雪指尖一痛,眼神却暗了下来,低着头看她吸血。他忽觉得空气沉重,呼吸也慢。
姜艾放开了他的手。
她很冷,真的很冷。冷的像一种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可她的确又是生生的活物,即使非人,却也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这样奇异的触感,西门吹雪是第一次感受。
他忽然发现,她的一切都是新的。这世上没有一样事物与她类似,她从头至尾,都异常的要命。
姜艾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重复:“我刚是说……你是不是……想与我……”
西门吹雪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姜艾迅速的退开,与他拉开距离,似是想观察他的反应。
西门吹雪说:“……不。”
他的眼神又闪躲了一下。
姜艾的笑意更深,说:“真的么?”
西门吹雪沉默了,他好似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种找回掌控感觉,让姜艾感觉愉快极了,见西门如此反应,她就知自己想的不错,说的也不错。
西门同第一次见面时变了一些,第一次见面时,西门还无意识的防御她。如今再见时,他却是在……试探着与她……调情?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都再想些什么。
见他窘迫,姜艾也不欲太让他难堪,便要与他告辞,只道自己还要送展昭回开封府,西门吹雪一听这话,眼神顿时又冷了下来。
姜艾语气之中便带上了几分揶揄,她说:“少爷,莫生气嘛。”
这一声少爷,真能叫人酥了半边身子。西门抿着嘴唇,神色晦暗不明,见她仍是似有似无的挂着笑意,就知她一定是不怀好意,只想着如何挑拨他心弦。
他忽的起了一股子报复心。
西门吹雪说:“你说的不错。”
姜艾挑了挑眉,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西门吹雪补充道:“我是想同你……”
姜艾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似是没想到他真的会承认。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才转移话题道:“说起剑穗,我倒是真的有事想请你帮忙。”
西门吹雪道:“说。”
姜艾道:“我欲将阿飞送往万梅山庄暂住。”
西门道:“你去何处?”
姜艾微笑道:“不告诉你。”
西门吹雪顿住了,他颇有些困惑的看着姜艾,似是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发难,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了声:“好。”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
第31章 死地
***
山西珠光宝气阁闫家
封夫人午睡刚醒时,丫鬟小翠就前来禀报,说是王姨娘已经在门口跪了一个时辰了。封夫人有些恹恹的打了个哈欠,还有些将醒未醒的,小翠便了然的露出一个微笑,将夫人从床上扶起来。
珠光宝气阁就同它的名字一样,被宝石与金银点缀着。
封夫人穿着一件素净的月蓝衣衫,乃是缂丝制成,缂丝难得,这一件衣裳,竟费了十个苏州绣娘日夜不停三个月的功夫。她右手的大拇指上,带着一枚羊脂玉的扳指,色泽温润,摸之,常年泛着暖意,这乃是一枚暖玉。
除了坐拥珠光宝气阁的闫家,又有哪一个江湖门派的主母,能用的起这样奢华的东西呢?封夫人的丈夫,乃是珠光宝气阁的主人,闫铁珊。
午睡刚醒,自是有些寥寥。小翠见夫人无甚兴趣的样子,便捡了一件最近江湖上的事情说与她听。
说的乃是洛阳兴云庄龙家的公子龙小云,前几日得了急病,捱了好几日,没福分,竟是一命呜呼,死掉了。
封夫人有些惊讶。
龙小云她没见过,林诗音她却是见过的。那是个有些孤傲的女人,不帮着打点家中诸事,反倒是整日窝在她那小楼之中,不知道做些什么。那阵子兴云庄来来往往,热闹极了,这位林夫人见了人,也恹恹的,丝毫不给众英雄好汉好脸子看。
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第53章
如今听说她死了儿子,封夫人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她自己嫁进闫家二十多年,膝下无子,听到别人死儿子,自是没有那种钻心之痛。
好在丈夫对她很好,这么多年,一直相敬如宾,她倒也很满足。
这大热的天,太阳又那么毒,封夫人不想出去,便吃了一些冰凉的莲子汤,又坐着看了一会儿的佛经,这才叫小翠搬了把椅子在廊下,慢慢的踱出去了。
此刻王姨娘已经在烈日下跪了足足两个时辰了,她有功夫傍身,自不至于被晒晕、晒死,只是身子骨再好的人,在烈日之下炙烤着,又怎能好受呢?她的脸早就惨白惨白,快要支撑不住了。
王韵致,乃是闫老爷去年新娶的小妾。她也是武林中人,只是家中父母皆是功夫平平,她离家历练,来了山西,与闫老爷相遇。闫老爷不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却很体贴,拉着她的手诉苦,言说自己那大老婆是多么的不懂他,全世界只有她王韵致一人与他心意相通。
而且,他还是一个很有钱的男人。
珠光宝气阁藏着天下最多的珠宝,而闫铁珊也并不是一个吝啬的男人。他买来当季最美的鲜花装点她的发髻,又在其中缀以珍珠,只为证明自己对她的爱。
王韵致便铁了心的要嫁他。
母亲苦苦哀求她不要犯傻,父亲的脸色铁青,不住的骂她。可是这些都没有让王韵致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说,你们只看到闫铁珊是一个有钱却不年轻的男人,却没有看到他寂寥的心,他虽妻妾成群,却不过是为了找寻真正的知己。
她说,其实他不过是一个天真的男人罢了。
这样天真的男人,她又怎么忍心抛弃他,叫他继续与那离心的老妻相对无言呢?
她自是要拯救他的。
于是同家中断了联系,她就一个人被抬进了闫家。谁知不过短短几月,丈夫便越来越冷淡,越来越不耐烦起来。
韵致不明白是哪个地方出了错。她惴惴不安,惶恐不已。每次见闫铁珊来,都唯恐自己哪里做错惹得他不开心、不高兴。
有时还会懊悔是自己的小脾气让他逐渐对她失望了。
于是便拼命反省,拼命变得更乖顺,更像一朵解语花。
徒劳。
她很茫然,又很愤怒,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她难道同从前的自己不一样么?为什么闫铁珊的反应差距却会如此之大?她忍不住去质问闫铁珊,他却说自己很累,叫她不要烦他。
然后把她扔到了后院,再不管她。
夫人出现,叫她不要胡闹。韵致不听,大哭着要见闫铁珊,见夫人还是那样一副嘲讽的神色,便恶从心中起,尖叫着跟她说,铁珊同你一起时很痛苦!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根本就不懂他!
夫人笑了。
她说:“你错了,我当然是更懂他的。”
一点儿也不生气,一点也不恼怒,看着她那副样子,夫人反倒是非常自得、笃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她枯坐在自己的小院中,待到想出门散心时,夫人却说,既嫁进来了,再不能像以前一般没有规矩,该好好呆在后院里。
然后把她锁在家里。
韵致不干,要强闯,可是闫家这样豪横的江湖豪门,家中护院武功都比她好上不少。护院们见是失宠小妾,自是不会手下留情,几次下来,她就被打成了惊弓之鸟,再不敢想着跑。
夫人便对她说:“老闫这个人啊,你不了解他,他爱沾花惹草,不过为解闷,说的那些话,早不知道对几个傻姑娘说过了。”
韵致泣不成声,问她,那那些姑娘们呢,她们如今又怎么样。
夫人凉凉的扫了她一眼,道:“我们家中还有五个姨娘,你难道没看见么?”
韵致如坠冰窖。
而后发现,夫人脾气,也是不好的,对这些被丈夫骗进来的,傻乎乎的小姑娘们非打即骂,稍有不顺,便会招来一顿毒打。
而闫铁珊,即使当面见了,也不斥责妻子。
——这夫妻两个根本就是一伙的!他们年华已逝,却以折磨鲜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子们为乐!看鲜活的、会笑会叫的女孩们变成骷髅、干尸,这才是他们的爱好!
仿佛夺去他人青春,自己就能回到豆蔻年华一般!
这个鬼地方,像华美的牢笼,像铺满宝石的死地,待在这里,迟早要被耗尽心气,郁郁而终。
可……
死又不敢死的。
苟活着又太过于折磨。
今日便是,不知是什么事情又惹得夫人不开心,一大清早就被几个健壮的仆妇拉扯出来,跪在夫人廊前直至现在。
见夫人出来,韵致慌忙伏下身子,泣不成声的求饶。夫人眯着眼,觉得很有趣的样子。骄阳似火,韵致的心却冷的发颤。
若是……母亲知道,自己现在被人折磨成这个样子,许是会哭瞎了眼,哭断了肠吧?
可是她却自己为了这天杀的“爱情”,把爹爹和妈妈都抛弃了!
韵致想着,不由的哭出声来,越想越伤心,哭的就越来越大声。
夫人仍然笑,看她哭了半日,忽的说:“大白天的,这样哭闹,成何体统,拉回去教训教训吧。”
韵致如梦初醒,大声求饶,求夫人原谅,她从此不会了。可是夫人虽爱看佛经,心肠却是黑的。
第54章
当天的晚些时候,小翠又来禀报,说是老爷看上了一个绿眼睛的胡姬,那胡姬没什么来头,许是初出江湖,有些傲气的。
封夫人笑笑,没有说话。
***
小翠口中的那绿眼睛的胡姬,自是指的姜艾。
与永兴镖局相关的那三家,乃是万梅山庄西门家,江南花家和珠光宝气阁闫家。西门吹雪自是不可能干那等事,花家与陆小凤关系匪浅,且江南颇远,姜艾就把花家的顺位后移,先来山西,探探这珠光宝气阁。
而先来山西的另一个原因却是,这闫铁珊的妻子,乃是封家二娘,封黎……也就是封熹的二姐。三年前,苏家庄出事,封熹成了天下人人闻之色变的毒妇,封家自也跟着人人喊打,很快就没落了。
而闫铁珊却并没有嫌弃过妻子。
二十三年前,他也正值壮年,听闻封家三娘,媚骨天成,才貌无双,自是心驰神往,以无数金银为聘,求娶之。
封家却嫌弃他年纪有些大了,配不上自家的三娘。闫铁珊便想,既然封三娘的才貌乃是绝品,那她未出嫁的二姐封黎,即使差些,也比寻常女子好上不少。
于是转而求娶封二娘。
这么多年来,夫妻俩相敬如宾,和和美美,虽然闫铁珊的小妾一房接一房的娶,家中却从来都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足见封二娘为人之和顺、大气。
这夫妻二人也算的上是江湖上的一桩美谈。
而闫铁珊此人,又是另一桩传奇。
闫铁珊坐拥无数财富,为人爽快,交结天下英豪,就连天禽门的掌门霍天青,都受了他的恩情,留在珠光宝气阁来做他的总管!
这是何等的魅力!才能让这样骄傲、身份这样显赫的一个男人来珠光宝气阁,做一个区区的总管?
天下之人,自是心驰神往,个个都想见见这位难得的大英雄。而闫铁珊也是个爽快的人,开门迎客来,宴会天天开,美酒日日饮。
既然他这样好客,姜艾自是要不请自来,前来长长见识了。
这一日,月华初现之时,珠光宝气阁之内的歌舞声又起,觥筹之间,主客尽欢。
忽的,有一美人款款走来。
她与这世上所有的美人都不一样。她的长发在夜风中被吹起,似是水中交横的藻荇。
闫铁珊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男人骗小姑娘惯用伎俩~
第32章 傲气
***
来人正是姜艾。
阿飞被她送去了万梅山庄,故而她现在乃是孤身一人行动,没了许多掣肘。
屋子里坐着很多人,也有丝竹之声,歌舞之美。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人喝酒,也没有人大声的说笑。每个人都眼睛都盯着姜艾,这里除了衣着暴露的舞女,都是男人。见了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自然一个个都把自己当狼,把姜艾当肉。
但凡是女子,就不会喜欢这样的目光。若换一个胆小些的女孩子,被这样多的男人看,许是要吓哭出来的。
但姜艾自不会怕。
只见美人目光之中,没有丝毫闪躲。慢慢、平平的顺着大堂,把那些打量她的人也同样打量了一遍。
这些个大英雄、大侠客,却是多其貌不扬。有肚子比怀孕的妇人还大的,也有头上只有稀稀拉拉几根头发的,都喝得面红耳赤,衣襟上都沾上了许多酒渍。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外貌不佳,反倒对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女子大放厥词,随意评判。
如今,只是被姜艾用那种平平的眼神扫了一遍,便有人面露不悦,觉得这女子桀骜。
一醉汉醉醺醺的站起,嘴中调笑着:“啊哟,哪里来的小娘子,这……这里可不是姑娘家家该来的地方……”
说着,脏手就要往姜艾肩上搂。姜艾眼神一冷,正要教训,一只年轻男人的手便抓住了那醉汉,只听一人道:“李一刀,你醉了!”
姜艾寻声看去,是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短打的年轻男子,他微微扬起下巴,嘴唇却抿的很紧,看起来很是倨傲的样子。他背后背着一柄剑,是个剑客。
李一刀面色一窒,又忽然笑开,道:“苏少卿,你可真是个君子!”
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苏少卿却不搭理他,只冷冷的放开他的手,他看了一眼姜艾,正巧姜艾也在看他。这样美丽的女子当真是罕见的紧,而她的绿眼睛也的确非常有风情和韵味,苏少卿窒了一下,面上却并没有浮现出什么异色,只是淡淡的说:“此处不该你来。”
姜艾也淡淡道:“哦、我听说,此处乃是珠光宝气阁闫老爷开门待客的地方,我远道而来,算不得客人?”
苏少卿嗤笑了一声,说:“无知。”
他的行为好像倒是可以算一个正直的人,只不过这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态度,着实让人不舒服。
闫铁珊道:“诶!少卿这是说的哪里话,来者皆是客,哪有什么不该来的,来人来人,给这位姑娘看座!”
他倒是十分热情。
众人便都带着玩味的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毕竟主人都发话了,做客人的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只有苏少卿嗤笑了一声,他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舞姬为他倒的酒还满着,他好似是个不爱女色的,对这些衣着暴露的女子们都面露不耐之色。
其实像他这样的人,才是不该来这样的宴会的。很显然,他对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嗤之以鼻。
第55章
他就是化名“少卿”的苏少英。他从小就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家世显赫,再加上从小就是个聪明种子,被峨眉派的掌门独孤一鹤赏识,早早就拜了人家做师父,从此拜别父母,故乡之景,只余残忆。
若三年前,家中没有发生灭门惨祸,想必他还会过的更恣意、更得意一些。
——三年前,他的母亲封三娘,杀了全家一十三口,除父亲被她的佩剑“雪雁”剁了脑袋之外,其余诛人,皆被挖心。
事情一传出,苏少英大病一场,足足病了有半年之久,这半年间,整日只盯着窗边一株青藤,见那青藤的最后一片叶子在秋风中飘零,心中恨不得自己也随着家人一同死了算了。1
最终他还是挺过来了。
人生经历如此变故,苏少英性格更孤僻了一些,峨眉山三英四秀,少英武功最高,师父最为器重。只是如今,江湖上谈起苏少英这三个字,却沦为笑柄。
江湖嘛,就是人多的地方,越是人多的地方,就有越多的人喜欢用别人的苦难来打趣。
故而此次奉师父命令前来探查青衣楼一事,才化名少卿。
只不过闫铁珊却是认识他的,苏少英之母封熹与闫铁珊之妻封黎乃是亲生姐妹,少英从前,称呼闫铁珊为姨父。只是三年前那事发生后,他看见封家人就恨不得生吞活剥,哪里会想来找姨父亲近,故而再没来过。
三年已过,苏少英这次造访,闫铁珊还颇为惊讶。见他以化名行走,也不说破,反而留他多住两天。
哦嚯,苏少英心下正是这么想的,师父接到密报,称青衣楼的线索乃是在珠光宝气阁,闫铁珊留他住下,正好探查。
只不过心里虽想着如此,他却到底不是个玲珑心思的人,随着性子办事,明明需要低调做人的时候,却偏偏要这个样子惹恼大家。
气氛转冷。
有个女人在,却还真不知道怎么样放得开了。闫铁珊倒也没有明说他的宴会不准女人来,只不过,这种男人家多的场合,多半要叫些舞姬的,那既然有了舞姬,必然也会做些有伤风化的事情。若有一个同为客人的女子在场,可不是会觉得自己受到侮辱了么?
所以久而久之,他的宴会就再没女人来了。
如今突然蹦出一个从从未见过的美人,年纪看起来又不大,想必是初出江湖,还不知人情世故。
闫铁珊喜欢集美人,他比不得陆小凤那般潇洒英俊,只说些浑话,借着酒劲儿撒撒酒疯,就有无数美女要贴着他。他年纪大了,又不甚好看,自然要用些别的东西吸引女孩子。
闫铁珊端着酒道:“姑娘尊名啊?”
姜艾手旁的水酒却是动也不动,她淡淡的望着闫铁珊,这人一股浊气,并不好闻,没由来的让人不喜。他端着酒杯的右手大拇指,带着一个巨大的鸽血红扳指,以黄金为座,十分晃眼。
中原不产红宝石,此石乃是产自西域。
姜艾没回答他,只是盯着那鸽血红扳指看,半晌,忽的展颜一笑,指着那扳指,对闫铁珊说:“我要它!”
***
夜半珠光宝气阁水台小榭
姜艾把玩着手中的扳指,这鸽血红质地极佳,细细看来,其间有紫色金红石针无数,趁的此石光泽柔和,如覆盖了细绒一般。只是以黄金辅之,却显得过于俗气了些。
姜艾索要宝石,自要给闫铁珊一些甜头,便答应在珠光宝气阁暂住几日。
只不过她要这鸽血红,乃是因为其间有凶气。
进门第一刻,她便已经感觉到了屋内有淡淡凶气缭绕,那股子气不同于普通的凶气,而有一种贪婪的、掠夺的气息,让姜艾厌恶不已,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源头。
——就是这华美的宝石。
这宝石凶气极重,闫铁珊将它交于姜艾时,竟是化作一道戾气,直接将姜艾的手指划伤,闫铁珊惊了一惊,便要为她寻医诊治,姜艾淡淡拒绝,随手将血抹在了旁边一舞姬的薄纱上。
眼神一侧,却看见苏少卿正盯着她看,那眼神之中有惊艳,也有厌恶,好似再说:“原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俗女!”
姜艾没理他。
此时此刻,这个桀骜的年轻人却又出现了。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眼睛很大的姑娘,她的嘴唇很薄,个头很高,脊背挺的笔直。腰间别着一把剑。
苏少卿许是没看见姜艾一个人坐在小榭中,便相当不耐的对那姑娘说:“秀青,你不同你师姐一起,来我这里做什么!”
那叫秀青的女孩子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她看来是本就不喜欢苏少卿这幅眼高于顶的样子,却不得不与他同行,便不高兴的说:“是师姐叫我来送消息给你的,二师兄。”
苏少卿却不甚在意,满不在乎的说:“青衣楼何等神秘,你们几个能探到什么消息。”
那叫秀青的女孩子脸上就慢慢的变红了,浮现出屈辱的颜色来。她咬了咬牙,忍了下来,似乎已经被他这样的语言霸凌过无数回了。
二人无言。
苏少卿的步子忽然停住了,因为他看见了姜艾。姜艾的手指上还带着那夺目的鸽血红扳指,苏少卿的脸色忽然扭曲了一下,他大步的走了过来。
“你要是还要一些脸,现在就该回家去,不该呆着这淫窟里!”
苏少卿站在姜艾面前,大声的说。
姜艾慢吞吞的回过神来,目光从苏少卿的下巴处上移,一直到他眼睛里,他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显然是认为自己非常有资格来说教姜艾的。
第56章
姜艾笑了一下,说:“你是苏少英吧?峨眉山的苏少英。”
苏少英窒了一下,傲然道:“那又如何?”
姜艾看着他,眼神里闪出一些恶质的光芒来,慢慢道:“我只是好奇,封熹死前,说你父亲苏永林是个活该去死的禽兽,苏大少爷,你能不能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作者有话要说:
1:梗,源自欧亨利短篇小说《最后一片叶子》。
我一定要解释解释为什么孙秀青能爱上仇人西门!!!!想这个问题把我想的头都要秃了。
第33章 旧事
***
苏少英的脸立刻变得狰狞起来,额角青筋爆出,眼睛里迸射出杀人一样的凶光。他本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此时此刻却状似恶鬼,恨不得立刻把姜艾碎尸万段!
孙秀青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她惊恐的望着师兄,又看看姜艾,忽然对她大声说:“你走!你快走!”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苏少英。苏少英气昏了头,一掌就挥开了她,孙秀青功夫不到家,被苏少英推的踉跄了两步,惊慌的说:“二……二师兄!”
苏少英咬着牙,朝她怒喝一句:“滚!”
姜艾双手抱胸,看着他发疯。被无情的刺破了心中最深、最重的伤痛,想必他此刻恨不得杀了她才是。姜艾不喜欢他倨傲的态度,于是就想看他失态时是什么样。
她似是觉得有趣,还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苏少英杀人一样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跪下致歉,我就饶了你!”
孙秀青脸色惨白,转身跑了。
姜艾觉得他这提议简直傻呆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弯着眼睛笑道:“自刚刚开始我就觉得很是奇怪,一般的孩子,怎么会如此笃定的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杀人灭口,怎么你就这样信传闻,真觉得是封熹杀了你全家?”
姜艾的确在好奇这个。
他的化名“苏少卿”简直不要太好认,而且他身上泄露出来的味道,也和封熹有那么几分相似。姜艾刚刚见他时,就知道他是封三娘的儿子。他的眼窝很深,在肤浅的傲气之下,他像只惊弓之鸟一样,经受不起任何刺激。
所以姜艾偏偏要刺激刺激他。
只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是真的相信是自己的母亲杀了全家一十三口。可是,一个被母亲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么?
人之将死,说慌也是无用。她对姜艾说,不是她。而姜艾也很清楚不是她——因为她知道是谁。
封熹为人温驯,可她的儿子却当真相信她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毒妇。
这又怎么能叫人不好奇,苏家庄里是不是还有什么秘事,从未叫别人知道。
所以她就问了。
果然,苏少英的脸慢慢的变的苍白起来,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一般,他的手已经摁在了剑柄之上,面上却努力要显得不在乎一样,对姜艾冷冷的说:“你见过封熹那毒妇人了!”
姜艾眼睛都没眨一下,淡淡的说:“她三年前就已死了。”
苏少英楞住了。
人人都说,封三娘逃过了西门吹雪的追杀,他却觉得不可能,或许母亲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不知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如今听了个准信,却忽然觉得心中钻心一样的疼。
小时候,他爱吃甜,便闹着要吃。院子里那棵金桂树落了满地的桂花,母亲便叫人把花收集、洗净,亲自给他做糖桂花吃。糖桂花粘稠,淡金,盖在味道浓郁的奶豆腐上,顺着喉头滑下去,恨不得让他把舌头吞下去。
他脸色惨白的晃了两下,问姜艾:“……你,你在哪里见过她的?”
姜艾说:“黄石镇,龙泉寺,寺后有座佛,名曰‘抱树佛’。”
她仔仔细细的回忆着龙泉寺的一切,狂风、骤雨,闪电的间隙中,怒目金刚可怖的样子。
苏少英冷笑了一声,把她拉回了现实,他似是已经稳住了心神,冷漠的说:“死的好。”
姜艾便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笃定是封熹杀了全家人?”
奇怪,她仍觉得奇怪。
苏少英的脸色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他紧紧抿着嘴唇,半晌,才咬牙道:“这与你无关!”
***
另一头,孙秀青跑了之后,就打算去附近找大师兄张英风。她怕苏少英对那胡姬做出什么事情来,而她……她又是绝对拦不住他的。
跑出珠光宝气阁不远,她进入了一片小树林中,穿过这片小林子,有一个破旧的酒馆,她的几个师姐师妹,还有大师兄张英风,今晚都住在里面。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呼吸声也不由自主的轻了一些。
离她不远处的地方,此刻正站着一位白衣的剑客,正背对着她。他的面前是一条闪着粼粼银光的小溪,他或许正在看着那些浮动的波光。他手里握着一把纯黑的剑,似是用钨铁打造,制式古朴,只是缺了个剑穗。
孙秀青认得他。
他是西门吹雪。
孙秀青曾见过他的,他骑着一匹好马,白衣胜雪,眼神却冷的像剑锋,他在烈日下骑行,身上却依然好似带着霜一般,丝毫不见狼狈。
当日晚些,孙秀青才知,他那日是去杀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那小人骗了个门派的小姐与他成婚,后来发达了便看不上糟糠,许是那小姐纠缠的狠,他竟是杀了发妻,藏在地窖之中。
第57章
那日她与三位姐妹一同在酒馆吃酒,却见西门吹雪垂着眸子走进来,他带着四个仆从,一副大少爷的派头。血似腊梅一般开在他身上,他用指腹碾了一下沾血的袖子,忽然微微笑了笑。
他自顾自的,好似根本看不见旁人一般。
孙秀青就是在那一天爱上他的。
如今忽然撞见,她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似是害怕自己狼狈样貌,让心上人看不上眼。
但西门吹雪已经转过身子来了。
他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他脸部的线条冷硬,发丝却很柔软,被风一吹,顺着他的面颊蹭过,扫过他的眼睫,他却丝毫不在意,瞥了一眼孙秀青,又漠不关心的把眼神收了回来。
他不想同孙秀青说话。
孙秀青有些泄气的咬住了下唇。
但凡是个女孩子,就不会喜欢自己的心上人这样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她的确是一个很美、很有风情的女孩子,四姐妹中,她生的最好,石秀雪经常叹,说孙老二的皮肤,真是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嫩。
可是他……却无动于衷。
孙秀青脑子一热,忽然说:“西门……西门吹雪!请你去救一个人,你去不去?”
西门吹雪:“?”
他的双眼无机质的看着她,看不出在想什么。
孙秀青又说:“珠……珠光宝气阁里……有人的命正……”
西门吹雪忽然打断了她,说:“珠光宝气阁?”
孙秀青愣愣的点了点头。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那方向,喃喃道:“我本就要去那里。”
说着,他就忽然消失了。
孙秀青如梦初醒,忽的回过味儿来了!
西门吹雪杀气极重,是个动辄杀人的主,她……她怎么脑子一抽抽,竟然让他去阻止苏少英?若是一言不对付,打起来了,可怎么样收场才好?
而且、而且那胡姬,生的极美,就连她看了也忍不住的嫉妒。刚刚西门见她,并不为美貌所动,可他若看见,看见那天仙下凡一样的胡姬,又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
她的心忽然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姐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是她的大师姐马秀真、三师妹石秀雪、还有小师妹叶秀珠。
她们看见孙秀青,便都听了下来,马秀真问道:“秀青?你在此处干什么?”
孙秀青忽然高声道:“快去珠光宝气阁!”
***
可是,等她们到时,已经晚了。
孙秀青赶到时,西门吹雪的剑已轻轻送入苏少英的胸膛,他看起来那样轻松,好似穿透的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是一张轻飘飘的纸。
姜艾站在他身边,抱怨道:“血溅到我身上了。”
西门吹雪盯着苏少英黯淡下来的眼睛,慢慢把剑又抽了出去。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剑,上面挂着血珠。
他垂下眼睛,吹了吹剑锋。那血珠就落到地上,晕成一朵梅花。
他又慢慢的看姜艾,看她那件成色极好的衣裳,眼神闪了一下,说:“……抱歉。”
顿了一下,他又说:“我买新衣……与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更新时间会提前,等过几天恢复到八点的时候告诉大家~
第34章 误会
***
西门吹雪赶到时,苏少英已经失去了理智,噌的一声拔出剑来,欲杀姜艾。此时此刻,即使姜艾真的是从天上下凡的仙女,也绝激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姜艾冷冷淡淡的看他拔剑,叹了口气,说:“把剑收起来吧,我不想杀你。”
她只想知道,封熹在苏家庄内,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苏家庄一十三人,有一十二人死于挖心,却唯有庄主苏永林死于封熹的佩剑“雪雁”。
“雪雁”是一柄好剑,吹发可断。封熹的父亲在她出嫁时,将这柄利剑送给她当嫁妆。但二十余年来,她从未用过。“雪雁”在鞘中沉睡,直到她用它把自己丈夫的头砍了下来。
一个女人,究竟为什么会用这样凶狠的方式杀了自己的丈夫?她的娘家并不显赫,当时,江湖人经常说,“封家生了两个好女儿,靠着女婿,才有如今地位”。她在苏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当家主母的生活过的有多难,才叫她痛下杀手?
看苏少英的脸色,也知道,苏家庄内的确发生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
苏少英不愿说,姜艾也不能用酷刑逼他说,便觉得没趣,转身要走。但苏少英却不干,他只觉姜艾将他从头到脚都侮辱了一遍,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见她要走,冷笑一声,喝道:“妖女!想走?”
话音未落,提剑便上!他功夫很好,乃是峨眉派三英四秀中最为出众的一人,此刻下了狠心要杀人,便招招致命,杀气凛然。
姜艾虽不喜欢他,倒也不觉得他是一个必须杀的人,便无奈的躲了两步,警告道:“你还是停下来的好。”
苏少英见她轻飘飘的便躲开来,脸色更差,根本不听,怒喝一声:“看招!”便步步紧逼起来。姜艾恼怒,欲教训他,却忽然听见二人身后有一男子,声音凉如薄水,轻轻道:“你的剑法不错。”
他的声音已经近乎呢喃了。
但苏少英还是身形一僵,停了下来。因为他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他知道是谁!
第58章
是西门吹雪!
姜艾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不远处,白衣被夜风吹起,轻飘飘的。他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苏少英,闪烁着狂热的光芒。那副神情,就好似是小孩子看见了有趣的玩具一般,“想要”的欲望如此坦诚。
姜艾:“……”
所以……他就,这么看着苏少英攻击她?等一等,如果是一个正常男子,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人攻击,不是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一波英雄救美么?
她忍不住道:“如果你想追求我,刚刚就应该挡下他的剑。”
——她忍不住开始教西门吹雪怎么追女孩子了。
西门吹雪歪了歪头,颇为困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难道你打不过么?
姜艾抿起了嘴,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觉得受教了,于是斟酌着说:“下次一定。”
姜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少英的脸色已经铁青。
这二人,居然没有一人对他的杀意感到紧张,反而是极其松弛的在蜜里调油!他只觉得自己被轻视、被侮辱了,内心的一根弦崩都崩不住了,咬牙切齿的说:“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眼神又重新集中在了苏少英的身上,他淡淡的说:“嗯。”
西门吹雪是何人?
是天下剑客之中,最传奇的那人。多年前,翠峰山下、绿水湖前,三少爷的剑名动天下,他死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哪一个剑客,能有他那样的剑法、他那样的名气。
直到有了西门吹雪!
他的剑,比三少爷的剑更锋利,更摄人。因为三少爷是个人,西门吹雪却把人化作了剑!
天下剑客,无一不神往之。
与之一战,死也愿意。
苏少英便慢慢的把剑锋对准了西门吹雪,他的牙咬得咯咯作响,声音似乎是从喉咙的深处发出的。
他说:“拔剑吧!”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姜艾惊奇的发现,他竟在忍耐自己与之一战的欲望。他刚刚在看着苏少英时,眼中的那种新奇和狂热,已经快要迸射出来了,可是现在,他却拒绝和苏少英决战。
苏少英的眼睛猛的睁大了,他愤怒的要命,便大喝一声:“少废话!”剑锋便已刺向西门。
西门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情绪,既欣喜,又有些遗憾,欣喜自己拥有了新玩具,遗憾的却是这个新玩具很快就要被自己玩坏了。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说:“我能忍耐,你却太浮躁。”
他躲了几招,然后出鞘。只在一瞬,苏少英的胸膛就被他的剑刺穿。他还是带着那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杀人,好似这玩具坏了,最难过的人正是他一样。
苏少英张大了嘴巴,哇的一声吐出鲜血来,他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死掉了。
西门吹雪却在这个瞬间不自然的瞟了一眼姜艾,斟酌片刻,问她:“你……不想吸他的血吧?”
姜艾:“……”
姜艾:“不了,不了。”
此人的血味道又不好,且又死了,死人的血一股不新鲜的味道,她不喜欢的。
西门吹雪好似突然高兴了一些,但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淡淡说了句:“嗯。”
然后……冷场了。
姜艾:“……”
和这人讲话可真难。他这样奇怪,难怪即使是这样的品貌,也没有女孩子爱他爱的死去活来。
忽然,有人尖叫道:“二……二师兄!”
姜艾循声望去,四个姑娘出现在对岸,此刻正一脸惊恐的望着他们。原是峨眉山四秀赶到了。她们听了孙秀青的话(省去了自己叫西门吹雪来此),都皆以为要赶来救那位口出狂言的胡姬,没想到却见到了苏少英被杀死的画面。
其实这姐妹四人,与苏少英的关系都不是太好。苏少英素来倨傲,又瞧不起她们姐妹四人,说她们只空有虚名,花拳绣腿,不值一提。一来二去,在门派时也来往不多,自然没有深厚的感情。
可是看着自己门派的人被人杀死,心中总觉得耻辱的很。
石秀雪看着温柔羞怯,却是个一等一的暴躁脾气,见此情景,顿时忍耐不得,爆喝一声:“看剑!”施展轻功,在水上点了三点,便落在小榭之中,她怒目圆睁,不由分说,提剑便向西门吹雪刺去。
忽的,姜艾出手,两根手指轻轻一夹,那剑锋便再动弹不得。
西门之剑,乃是杀人之剑,一旦出鞘,必要人死才罢休。这石秀雪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前来送死。姜艾念在刚刚孙秀青为她去拦苏少英,便想着救她一命也未尝不可。
石秀雪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她说:“……灵犀一指?”
姜艾没有说话。
石秀雪见她神情懒散,更是生气,便出言讽刺道:“陆小凤竟是个女人!”
姜艾:“……”
姜艾:“?”
“灵犀一指”乃是陆小凤的成名绝技,她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与陆小凤相识以来却没见过。她刚这一下,完全只是出于省事罢了,谁知道居然叫这石秀雪误会了个大的!
但是,如果是一般人,不应该认为,这是陆小凤教授与她的么?怎么会直接把她认成陆小凤?
再说这石秀雪,她年纪很小,这是她第一次下山历练,师父管教的严格,石秀雪又两耳不闻窗外事,故而只听说过陆小凤之名,而未见过其人。此刻心中一想,“小凤”这名字,是个女人倒也很合适。
第59章
不过……
她又想起了陆小凤的诸多香艳传闻,长眉一挑,颇为迟疑的说:“你……你难道是喜欢女人的?”
姜艾:“……”
这话听得,就连西门吹雪,嘴角都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好像忍不住要笑。
僵持之间,其余三人都已到达。孙秀青见西门与姜艾一副熟稔的样子,顿时脸色苍白起来。见苏少英尸首,又觉得心中空落落,她与苏少英虽关系淡薄,但毕竟是同门,且是她叫西门来的,这样一想,就觉得少英之死,她孙秀青乃是幕后之推手。
当即便觉得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见姐妹诸人怒目而视,质问西门为何杀苏少英,她只觉得手脚冰凉,生怕西门将她托出,便会被打成师门的叛徒……
正不知如何是好间,却听西门说:“死于剑下,乃是剑客之命。”
他傲然而立,丝毫不觉有错,反倒是回味一般的眯起了眼睛,又看了看倒下的苏少英,憾道:“他若是多练二十年,未尝不能与我一战。只可惜……”1
孙秀青心中一暖,只觉得他正是在维护自己。她偷偷看了一眼西门,他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可是在孙秀青眼里,他却忽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她孙秀青的眼光果然是没错的!
不远处,忽有人喝道:“是谁!在我家放肆!”
众人望去,原是闫铁珊闫老爷,他许是夜间睡不着出来散心,却不小心看见了自家的水台小榭之中,多了许多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一些更新哈~
1:原作里西门吹雪对苏少英有类似的评价
第35章 恶毒之人(上)
***
闫铁珊今日很高兴,所以吃酒吃的也很尽兴。夜半醒来,忽觉背后黏湿,似有薄汗,便带着微醺起床,想要出来吹吹风,没想到却看见一群不速之客正在自家后院。
其中,还有今日收服的那胡姬。
那胡姬生的国色天香,却也只是个爱财的。这样的女人最好骗,财宝于他,随手掷出也不会心疼。可是财宝于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却是稀罕物。这就是中年人的游戏,用钱财去换年轻的肉体。
这胡姬既然愿意住在他的家中,想必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住进他用来放姬妾的小院了。
如今忽见几个剑拔弩张的江湖客,顿时感到脊背一凉,从得意忘形中清醒过来。
——这几人中,除了这胡姬,还有死在地上的苏少英,无人是他的客人。
向闫铁珊这样有钱的人,深知钱财不仅可以买人命,深知也可以送人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有钱”就是最大的罪过,值得去死的罪过。
所以他的身边一向都是跟着几个江湖好手来做保镖的。
他这样一呼喝,身边顿时出现四五个人,都拿着不一样的兵刃,一脸煞气的盯着众人。峨眉四秀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差了,只觉得今日运气为何这样差。
西门吹雪倒是没什么惧色,只淡淡道:“闫铁珊?”
闫铁珊冷笑,道:“是我,阁下又是何人?”
孙秀青忽的抢道:“他是西门吹雪,天下第一剑客!”
西门吹雪瞟了孙秀青一眼,她顿时羞怯的满脸通红,默默的移开了眼神。石秀雪生气的望了一眼孙秀青,只觉得二师姐胳膊肘外拐,天下第一剑客,明明应该是她们的师父独孤一鹤才是。
马秀真却已经猜到了秀青的心事,她面色有些不悦,此时却又不好说出口。
美人爱英雄,本是一件不能苛责的事情,可是如果这位英雄刚刚杀了你(并不亲近的)师兄,那无论如何,当时当刻都得装装样子才是。
姜艾也看了一眼孙秀青,心道,西门吹雪到底是靠什么,让这姑娘喜欢的紧呢……
真是奇妙。
可谁成想,孙秀青看见姜艾的目光,竟是有些敌意的瞪了她一眼。她心道,这胡姬是个见钱眼开的,因为得了个戒指便不要脸面的住在了闫铁珊的家中,此刻竟又仗着美貌,勾着西门吹雪!
姜艾面色平平的站在她充满敌意的目光里,忽然觉得很是不爽,便故意对西门道:“我想要广袖的黑衣,衣襟处最好饰以宝珠。”
西门吹雪的注意力马上就从闫铁珊那里回到了姜艾身上,他平平的应允道:“好,你要什么宝珠?”
姜艾扬了扬手中的鸽血红扳指,说:“像这个一样吧。”
西门吹雪:“……”
他沉默了一会儿,很诚实的说:“难找。”
姜艾便笑了一下,熟稔的说:“那你来定便好。”
西门吹雪淡淡道:“嗯。”
孙秀青的脸立刻就白了,她有些无所适从的咬住了下唇,怎么也想不明白,西门吹雪为何会这样肤浅,喜欢上一个空有美貌却爱财如命的女人。她一时有些迷茫,又有些愤恨。
难道说,不管怎么样的男人,都是只看脸的么……?
另一面,西门见姜艾不再说话,便也不理她,只重新看向闫铁珊,眼中迸射出一股杀气,毫不掩饰。
闫铁珊一惊,立马后退,身边的那几个保镖便冲着西门吹雪而来。姜艾闭上眼睛,稍走神一会儿,等再吸气时,空气中就满是血腥味,她喉头滚动一下,并不为所动。
——今天是吃饱了来的,不会做出当场吃饭这种丢脸事情的!
第60章
她又睁开了眼睛。
眼前已经满是横尸,西门站在尸首中央,还是一副冷淡如雪的模样,他的白衣已经沾上了很多血珠,若在别人身上定是可怖的,可是在他身上,姜艾甚至看出了一点“九九寒梅图”的雅意来。
……她觉得自己逐渐被奇怪的西门吹雪同化了。
闫铁珊脸色惨白,双股战战,似是下一秒就要晕倒,只听他喊道:“……你,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买我这一条命!”
西门吹雪笑了。
这是姜艾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他是个很“钝”的人,各方面都很淡漠,所以他本人的情绪也很稀薄。
她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西门吹雪说:“忘恩负义之人的命,只能用血来偿。”
闫铁珊大惊,直说:“我闫铁珊一生行善积德,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年年施粥,季季捐衣,西门吹雪,你万梅山庄难道能做到这样么!”
西门吹雪只说了四个字:“大金鹏王!”
闫铁珊转身就跑,西门吹雪剑锋追上,却被一匹柔软、坚韧的黑色绸缎所包裹住,他一愣,停了下来。
姜艾款款上前,道:“西门少爷,让我问他一句。”
西门便停下来,等她问话。
闫铁珊惊疑不定,只觉得这胡姬功夫深不可测,居然能拦下西门吹雪的剑。而她伸手,峨眉山四秀的面色也变了,起初,她们以为姜艾空有美貌,故而虽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不屑,如今见她武功这样高深,皆不敢说话,甚至都不敢看她。
姜艾问:“永兴镖局镖头李温之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闫铁珊大喊:“我不知,我真的不知!”
姜艾又问:“近日,行镖镖头王植押了一件暗镖,是你托的么?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闫铁珊仍坚称不知道。
姜艾便向西门说:“好吧,我无事了,你忙吧。”
这美丽的近乎天仙的女人,心居然真的是黑的!丝毫不顾及赠戒之情谊,竟叫西门吹雪杀他!
闫铁珊大惊失色,为了保命,慌忙道:“等一等!等一等!”
西门吹雪便没动,眼神示意姜艾先办她的事情。
姜艾便勾起了笑意,说:“哦?你说。”
闫铁珊下意识便说:“珠光宝气阁内一干事宜,乃是总管霍天青所揽,我……此事不是我为!李温的死同我无关!”
生死关头,仍这样说,想必他是的确不知道,只是把事情都推给自己的总管,为人处世,倒也没有传闻中的那样豪放大气。
姜艾便说:“好吧,我无事了。”
闫铁珊叫道:“姜姑娘!姜姑娘!你我之间有赠戒之情……你,你不可眼睁睁看着他杀我……”
他这一说,姜艾反倒是想起来了。
便问:“说到这扳指,我早就想问,你这扳指,是从哪里来的?不会是从……死人身上偷的吧?”
闫铁珊的表情忽然变了。
那是一种很难以言说的表情,惊恐、警惕、杀意,让人没由来的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姜艾盯着他,想看看他究竟会说出什么话来。
闫铁珊却不愿意再说话了,或许是因为他明白,把事情说透,他会死的更快。
姜艾失去了兴趣,转身走了几步,在她转身踏出第一步时,西门吹雪的剑锋送出,闫铁珊便咽了气。
姜艾说:“……你又把血溅到我衣服上了。”
西门吹雪好像报着一种“债多了不愁”的想法,很无谓的说:“这衣服本也不要了。”
也是。
姜艾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孩子,便默许了他的说法,耸了耸肩,准备走了。
西门吹雪也不留她,他剑一收,自己也准备走了。
忽的,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向着几个姑娘刺来,姜艾随手一档,便将那银针挡开,细细一看,上头闪着翠莹莹的绿光,定是淬了剧毒。她恹恹抬头,想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却见那峨眉山四秀却均倒下了。
她们的面色灰败,呈现出一种死气来,竟是快死了。姜艾有些不悦,朝小榭的阴影处一瞥。
水下有人!
她目光一冷,黑色绸缎便已经冲入水中,卷起一物拖上岸来,重重的捱在地上。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的头发高高的扎起来,脸上满是水汽,被姜艾这样粗暴的一拉一拽,顿时痛呼起来,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
姜艾嗅了嗅,忽的笑开了,她微笑着道:“这不是上官飞燕么,好久不见呐。”
那伏在地上的女人脸色立刻变了,她猛的抬起头来,出现的却是丹凤的脸。她一见姜艾,眼中浮现出一丝狠戾之气,又很快用装出来的惊慌失措盖过,只听她喊:“飞燕……飞燕是我的妹妹,姑娘,难道你曾见过她?”
姜艾面无表情的看她表演,上官飞燕自觉自己的易容天衣无缝,甚至能骗过陆小凤,岂知姜艾辨人,根本不用看的,而是用气味去分辩。
不想看她表演,姜艾便打断她,冷冷的说道:“你别在这里装,丹凤明明被你杀死在花满楼的小院中,你扮成她的样子去勾引陆小凤,究竟是想做什么?”
一听她这话,飞燕的脸色当即变的惊恐了起来,竟是连装都装不出平静的样子了。
姜艾见状,便又笑,阴恻恻道:“你来的正好,你唆使薛冰,伤了阿飞,我正欲找你算账呢。”
第6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晚八点更新
第36章 恶毒之人(下)
***
她话音刚落,上官飞燕的脸色已经变了,她面色仓惶不已,似是不明白,这件极其隐秘的事情,是如何被她知道的。
西门吹雪已上前查看峨眉四秀的伤势,他虽是个剑客,却也是个神医,这两种身份,在他这个人身上,居然得到了一种奇妙的统一。
西门吹雪淡淡的说:“与阿飞中毒一致。”
飞燕脸色立刻变了。
她那日撺掇薛冰前来报复,并将薛冰的银针换成了自己的飞燕针,时候早把这事情忘到脑后了。飞燕针极毒,她还以为姜艾早就死了。谁成想,刚刚在水下,竟见她活的好好的,顿时恨的不能自己,心中想起这回事来,不住的骂薛冰是个草包。
于是没忍住要杀她。
至于峨眉四秀,不过是顺带着。飞燕在家,屈居丹凤之后,被规矩管得死死的,对这些个肆意的江湖女侠,最为讨厌,且她要杀独孤一鹤,弟子自然也不能留。
岂料,姜艾居然这样敏锐,直接挡开了她的飞燕针!
姜艾问西门:“你要救她们么?”
西门淡淡答:“嗯。”
话音未落,便迅速的点了她们四人身上的大穴,防止这剧毒蔓延全身。他倒是个不计较的,刚刚杀了人家师兄,又欲杀人家师父,此刻救起人来尽心尽力,没一点保留。
飞燕见状,恨恨道:“她们……她们乃是独孤一鹤的弟子!独孤一鹤卷走我金鹏王朝王室秘宝,他的弟子,他的弟子有甚好活!”
她还不肯承认自己就是飞燕,而是继续装作丹凤公主顾左右而言他,好似在拖延时间,或许待会儿会有帮手来。
西门吹雪扫了她一眼,道:“独孤一鹤该死,与她们何干?”
飞燕叫道:“贼人的弟子,难道不该死么!”
西门吹雪冷冷的望着她,忽说:“你是上官飞燕?”
飞燕拼命否认:“不!她胡说,她胡说,我乃是大金鹏王的长女,丹凤公主!”
可惜西门根本不在乎她是谁,只冷冷道:“你该死。”
飞燕的脸霎时变的惨白起来。
她自傲是个美人,如今易容成丹凤模样,却也觉得自己比起畏首畏尾的丹凤,别有一番气度和风情,岂料这西门吹雪冷心冷肺,竟视她的美貌于无物,扬言要杀她!
看着他身边的姜艾,飞燕心中愤恨更甚。
向来女子,都不喜别人比她更美的。飞燕比起丹凤更美,却因身份不得不屈居她之下,丹凤用一等丝绸裁衣,她就只能用二等、甚至三等。丹凤走在前,她绝不可越过丹凤行走。
所以飞燕一定要杀她!因为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踩她一头,压她一头!
她自视甚高的伯父也一样,为了抬高自己女儿的地位,就这样折辱于她。所以她早就联合霍休,杀了真正的大金鹏王。
等她得到了闫铁珊和独孤一鹤的财产之后,她将会成为霍休的妻子,与他共享那样庞大的财富。
——比起一个灭亡王朝的郡主,做天下最富有的人的妻子,岂不快哉?
只可惜霍休现在是绝不可能来救她的!
飞燕脸色惨白,心中只想着陆小凤和花满楼,若他们再快一些,再快一些赶到,她只需往陆小凤身后一躲,便能逃过一劫。
——陆小凤最大的弱点,就是对美人太心软,而且这些日子,她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陆小凤,他乖乖的为她跑东走西,早就是她的裙下之臣。
至于这胡姬,听说陆小凤是个喜新厌旧的,或许早就把她给忘了,就像抛弃薛冰那样的抛弃她。
于是她便伏在地上,拼命装傻,眼泪一串一串的流下,哽咽着说:“我只是恨、我太恨独孤一鹤将我们家害成这样!他……他死有余辜!”
西门吹雪在她装模作样之间,已经将峨眉四秀的毒控制的差不多了,此刻见她还在表演,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问姜艾:“你还有话问她?”
姜艾说:“没有。”
西门吹雪道:“好。”
他话音刚落,周身就浮起一层淡淡的杀意,他漠然的扫了一眼飞燕,飞燕顿时吓得浑身僵直,因为她已经从西门的眼中看出了杀气,他……他竟是现在就要杀她。
飞燕叫道:“你……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没办法和陆小凤交代!”
西门吹雪重复了一遍:“陆小凤?”
飞燕的心里重新浮起了希望。
西门吹雪却颇有些恶趣味的勾了勾嘴唇,老实说,他真的很喜欢看这些背信弃义、心肠恶毒的小人们在死前的种种挣扎。
杀苏少英时,他既兴奋、又觉得遗憾。此刻准备杀这上官飞燕时,他只觉得有种别样的恶趣味。
于是他盯着飞燕的脸,慢慢说道:“无妨,我赔他十个舞姬!”
飞燕的脸猛地扭曲起来,只觉得被他从头到脚的侮辱了个遍,每一个毛孔都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和杀心,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她美丽的眼睛瞪的圆圆的,咬牙切齿的尖叫道:“你……你……西门吹雪,你无耻!!”
西门吹雪平平的说:“站起来。”
他许飞燕自救——如果她能逃得掉的话。
飞燕不肯站起来,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忽然,陆小凤的声音顺着风传来,他叹道:“你哭什么,难道这事情不是你做的的么?滥杀无辜,只为泄恨。”
第62章
飞燕一惊,抬起头来,她眼睫湿润,泪涟涟的望向陆小凤。陆小凤仍披着他的大红披风,他脸色不好看,说出的话也不好听,许是看见了、听见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陆小凤看向姜艾,又看了看西门,忽然惊觉二人似乎亲近了不少,顿时苦笑道:“西门,看来你进展不错。”
西门吹雪:“?”
他自以为自己对姜艾的这份心思隐藏的极好,于是乍一下,还没懂陆小凤再说什么。
陆小凤顿时觉得忿忿起来,觉得这样的木头都能得姜艾青睐,真是……
于是不理他,转头对姜艾说:“姜艾,好……好久不见。”
他那日为了花满楼安危,顾不得与姜艾说上一声便消失了,老实说,这些日子心中还有些忐忑,生怕她会生气,再不理他。但又觉得,姜艾与寻常姑娘不同,定不会为这等小事置气。
姜艾便面无表情的说:“陆小凤呀,怎么说,她是你的新情人么?”
她扬了扬下巴,用以指飞燕。
陆小凤顿时冷汗连连。
他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怎会呢!”
一边否认,一边又想到,难道姜艾是在吃醋?他自是没干对不起姜艾之事的,自从认识了姜艾,竟觉得天下的美人,个个都成了木胎石心的塑像,竟无一人有姜艾那样的神韵与风情。
所以自是对丹凤也提不起兴趣来,这些日子见丹凤要委身,还当她是为求他帮忙,心中虽然多有怜爱,却也没有与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可是刚刚,他已听见了众人的对话,心中震动不已,原来,这美丽、温柔、单纯的丹凤公主,竟是那恶毒的飞燕所假扮的么……?
陆小凤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问道:“你是上官飞燕?真正的丹凤公主已被你杀了?”
飞燕见他生出怀疑,顿时吓的三魂七魄都没有了,忙扑到他身上去,伏在陆小凤肩头大哭着道:“你……你不信我,你竟然不信我!”
陆小凤扶住了她的肩头。
飞燕心中一喜,只觉得有戏。
但陆小凤却已经看出了端倪,他扳正了飞燕的身体,眯着眼睛看她耳后,那里有一条细细的痕迹。
他忽的苦笑起来,说:“我竟被你骗了!”
飞燕睁大了眼睛,正欲说话,却已经被陆小凤一把推了出去。陆小凤是个温柔的人,从未对女孩子这样粗鲁过,飞燕一时反应不及,被推得踉跄了两步,又被一人从身后扶住了身子。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双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耳后,然后用力一撕,那成色极好的□□就被整个撕了下来,□□贴着皮肤,被这样粗暴的撕下来,直弄得飞燕双颊火辣辣的疼,尖叫着捂住了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愤怒的转头,却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如坠冰窖。
她惊恐的喊道:“你……你怎么还活着!”
是丹凤,真正的丹凤!她冷冷的看着飞燕,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来,听见飞燕这样说,便冷笑着说:“原来你还没忘记,你是怎样杀我的!”
上官飞燕吓得魂魄都飞了,一边后退一边说:“不是我!不是我!”脚边踩上一块石头,竟是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正好摔在了丹凤脚下。
她忽痛哭起来,大声喊叫:“姐姐!姐姐!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丹凤心中一动。
她本是个心软的人,从小又与飞燕一起长大,此刻见飞燕哭的可怜,竟是有些动摇了,不知该不该杀她报仇。
飞燕大哭着抱住她的腿,不住的道歉,不住的诉说自己做完那件事之后是多么的悔恨。丹凤有些犹豫,便伸手要把她先拉起来。飞燕便顺势扑进了姐姐怀里啜泣。
忽然,丹凤觉得心头一痛,她茫然的低下头,却发现飞燕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已经没入了她的胸口。
她不可置信的捂着心口后退了几步,抬头一看,飞燕脸色狰狞,正死死的盯着她,眼中有疯狂的快意。
她背后,姜艾凉凉的说:“你看你,又心软,这下知道错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改掉了西门吹雪不杀女人的设定,二设哦
第37章 背叛
***
姜艾的声音凉凉的,没有一丝起伏,飞燕一听,顿时整个人都从疯狂的状态中回过了神,见丹凤虽然神情震惊,身体却康健的很,插着匕首的胸口,也不见鲜血流出。
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你、你、你的说了好几句,却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来。
她这般疯魔,倒叫陆小凤恶心的紧,这女人蛇蝎心肠,竟是连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都下得了手,这些天里楚楚可怜的在他面前诉苦,分明是把他当个冤大头一样的坑!
还有花满楼……花满楼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居然爱上的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易容成丹凤样貌,与他陆小凤虚与委蛇时,花满楼可就在一边坐着!她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么?
许是没有的,陆小凤知道,这江湖上,本就有一种女人,以美貌、肉体做鞭,用以驱策男人为她们办事。男人之于她们,不过就是拉磨的驴子罢了。
陆小凤忽然愤怒起来,不为自己,而是为花满楼。
姜艾忽然靠近了她一步,很无所谓的对着丹凤说:“你能下手么?若是不能,我来动手。”
第63章
丹凤沉默了一下,说:“好,你……你来吧。”
飞燕吓的满脸是泪,大喊起来,嘴中叫的,居然是花满楼。或许她知道,这世上最心软、最温柔的男人,其实正是花满楼。
也只有花满楼,此刻才有可能救下她的命!
但回答她的,却只有陆小凤的叹息声,他说:“此刻你倒想起花满楼了。”
但花满楼不在这里。
姜艾面无表情的靠近她,忽起了恶趣味,问她:“我可以让你选择怎么死。”
飞燕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姜艾见她不说话,便又自顾自说:“看来你不想挑选。”
飞燕恨恨的抬头,咬牙切齿道:“你!难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么!见钱眼开,偷我的翡翠,今又为了闫铁珊一块鸽血红这样下贱!”
姜艾根本懒得理她这般疯狗撕咬的样子,慢慢踱步到西门吹雪刚杀的那堆人身旁,捡了一把趁手的剑。
她说:“我倒还没怎么用过剑。”
这样随便颠一颠,剑锋流畅,剑身之上挖有血槽,乃是一等一的杀人凶器。姜艾挥舞了两下,只觉得不得其门。
西门吹雪忍不住评价:“持剑有误。”
陆小凤:“……”
他还是搞不懂这西门吹雪这种奇怪的个性,到底是怎么样和姜艾熟起来的。
姜艾勾了勾嘴角,说:“那你看我这样使怎么样。”
她是对着西门吹雪说的这话,上官飞燕一听,却转身就跑,似是感觉到了话中的煞气。姜艾不急,等她跑了几步,才忽然发力,直接掷出了那柄长剑!
长剑破空而去,从背后贯穿了上官飞燕的身体。
她忽的停住了,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从胸口穿出来的剑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自己居然会死在这种地方。
上官飞燕往前一扑,便断了气。她软趴趴的倒下地上,他的袖口里,有什么东西滚出来,在地上转了两圈不动了。
姜艾过来,捡起一看,原是一块玉玦。玉是难得的好玉,色泽温润,其上有兽首花纹环绕,精致无双。玉玦本是挂在身上的装饰物,可上官飞燕却把它收在衣袖之中,好生奇怪。
细看之下,这玉玦之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煞气,姜艾将它拿到眼前细看,那煞气却忽然化作一道利刃样的东西,朝她面上砍来,姜艾偏头一躲,利刃之气便扑了个空,消逝在空气之中。
同那鸽血红的扳指竟是一样的。自进了这珠光宝气阁,好像这里的珠光宝气均是戾气,对她都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真有趣,难道宝石也有思想?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藏在珠光宝气阁之中,那东西的残存之气附在宝石之上,对她满是敌意?
什么东西会对她有敌意呢?
妖怪呗,不然还能有什么?
只不过,这般躲躲闪闪的鬼怪,她还真没怎么见过。妖魔鬼怪,人均自以为是,大多数都是像那盘踞在青蛉镇的毒蕈精怪一般嚣张肆意。
她又眯着眼端详着这兽首玉玦,煞气散去,兽首怒目圆睁,嘴大如盆,竟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和可怖,她微微一怔,忽的想起,封三娘好似也有一块类似的兽首玉玦。
封氏三娘,听说乃是衔玉而生,出生之时,满屋异香。封三娘的那块兽首玉玦,就是用她出生时衔的那块奇玉所制。
自古以来,生有异象者,乃奇人也。有野史称,东汉末有女甄宓,出生之时,其母梦见洛水之中,女神端坐。后魏文帝曹丕娶之为妻,甄后美丽,引得灵蛇爱慕,竟化作她的发髻,只愿日日与她斯磨,后人称其为:“灵蛇髻”。
有志怪里,还写甄后死去,化作了仙子,住在仙宫之中,而曹氏族人,皆转世成恶犬,世世受人轻视。
这样的故事,姜艾自是不了解的,在她看来,这不过是闲人乱传,总觉得怪力乱神之事有趣。她虽有个中原名字,却有一半的粟特血统,为人为鬼,都是远在西域,回中原才呆了几年,就被自己那“朋友”灭了满门,自己也重伤沉睡五十年。
故而对这些中原的精怪、异事、巫术,都是不太清楚的。
只是封三娘的血,似是灵丹妙药一般,的确让她成功活了下来。她是吸血鬼,被涂满了水银的匕首刺穿了心脏,本是绝不能活的。她带着致死伤逃至黄石镇龙泉寺,一头栽倒,栽倒之前,眼前最后看见的,是那被巨大榕树几百条气根所缠绕,包裹的佛头——
佛头已损,木胎石心,十分斑驳,可那佛像眼神平静,笑容神秘,似迦叶尊者,拈花一笑。
再一睁眼,沧海桑田,五十年的光阴都过去了。封三娘的血抚平了心口的剧痛,她忽然惊奇的发现,这吸血鬼的绝症,居然不再要命了。
身体未完全恢复,但回复五成,已实属大幸。
她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封三娘是特殊的,为何别人的血都没有她的那种功效。
后来便对那块兽首玉玦起了兴趣。
如今忽然看见一块与封三娘之玉类似的东西,其上居然还真的带着异象,顿时有些懊悔,只觉得若是早发现这玉玦,还能问问上官飞燕此物从何而来,不至于现在两眼一摸黑,对着具尸体发愁。
她正发呆,那头却忽然走出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玉树临风,别有一番气度。只是仔细一看,却见着男子双眼无神,落叶从他眼前飘过,他却毫无反应。
第64章
他竟是个瞎子。
这瞎子正是花满楼。
陆小凤一见花满楼,顿时觉得头都大了。花满楼眼瞎,心更瞎,爱上上官飞燕这样一个歹毒女子,飞燕死不足惜,可是花满楼却是一定会伤心的。
而陆小凤不愿看见他伤心。
他跳到花满楼跟前去,正欲拦他,花满楼却轻轻道:“陆小凤,飞燕已死,对不对?”
陆小凤的脸顿时僵硬起来,半晌,才含混的恩了一声,叹道:“你听见了。”
花满楼的面上浮现出一抹悲色,道:“我赶来时,只听到她叫我的名字。”
陆小凤无言以对。
花满楼又道:“……你,你没有救她。”
陆小凤苦笑了一声,慢慢道:“你……你愿信我么,花满楼。”
花满楼叹:“我若不相信你这天底下的头一号大混蛋,我还能相信谁呢。”
他什么也没问,好像只要陆小凤觉得飞燕的确该死,他便明白自己看错人了。
陆小凤也没有说话,他紧紧的握住了花满楼的手。
花满楼却不再理他,而是对着姜艾道:“你是姜姑娘么?”
姜艾看他目不能视,却仍知道自己位置,觉得很是惊奇,便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位置的?”
花满楼勉强笑了一下,说:“我闻到了你的味道。”
姜艾:“……”
这……这花满楼真的不是吸血鬼么?
见姜艾忽然沉默,花满楼也不局促,只继续说:“你身上有一种很冷的味道,似夜半只开一瞬的昙花,又似游舞在月光之中的纤尘。”
姜艾说:“我倒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味道。”
花满楼叹道:“夜风送来你身上的冷香,我便知道陆小凤说的没错,你……你或许真的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陆小凤的脸忽然红了,他有些心虚的扫了一眼姜艾,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顿时觉得头皮发麻,马上说:“花满楼,不要说了!”
花满楼对陆小凤的话充耳不闻,只继续说:“或许,飞燕……飞燕她对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可以保证,飞燕……她,她勾引了陆小凤,但陆小凤绝没有背叛你。”
这些日子,他已经从自己的友人嘴中,知道了这神秘的美人,陆小凤每次提起她时,语气之中的那种迷恋,都是花满楼从未听过的。
他现在已经品尝到了爱情的苦涩与痛,所以他绝不想让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品尝这种痛苦。
可他的风评又实在太差,人又太骄傲,若女人误会,是决计不会好好同人家解释的。
——所以他会帮陆小凤解释。
但花满楼不知道的是,西门吹雪也是心慕姜艾的,陆小凤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缓缓、缓缓的转过头去,观察西门吹雪的表情。
西门吹雪摆着一副死人脸,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
今日双更~
第38章 兽首玉玦
***
沉默,是今晚的珠光宝气阁。
陆小凤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说。
西门吹雪一双纯黑纯黑,毫无杂质的眼睛正盯着他看。他一向是个看不出情绪的人,而此时此刻,陆小凤居然觉得他从那张死人脸里看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味道来。
陆小凤:“……”
等等,这呆木头一样的人物,怎么几天不见,忽然开窍似得这么懂了?
他僵笑着,说:“西门,我……我先走了。”
说着,他竟然直接施展轻功,落荒而逃。
花满楼哑然失笑,对姜艾说:“我这位朋友,好似还不想同你说这件事。”
姜艾盯着陆小凤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半晌,她忽对着西门吹雪说:“他刚刚似乎说的是‘西门,我先走了’。”
西门吹雪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
姜艾又道:“好似比起不能面对我,他觉得更不能面对你。”
西门吹雪慢慢的垂下了眸子去看姜艾,她此刻正斜眼看他,语气之中倒是带上了一些戏谑。她或许是刚刚才知道陆小凤也心悦于她,也或许早就知道了。
通常的女子,见两个男子同时钦慕自己,即使心里乐开了花,也一定会装作一副“这可怎么办呐”的烦恼样子。西门吹雪见过很多这样的花魁娘子,她们的态度会让他想要折辱于她们。
但姜艾不会,她甚至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烦恼的事情。
她戏谑于一件事,那就是陆小凤比起姜艾,更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西门。
他本就是一个不擅长面对的人,在江湖上惹下许多桃花债,都是一走了之,引得美人追赶,他却东躲西藏,就是不愿意见面。这或许就是陆小凤这个人最大的缺点。
西门忽然勾了勾嘴角,他觉得有些有趣。
姜艾问他:“你笑什么?”
西门吹雪说:“我记得陆小凤总是这样躲女人。”
姜艾也笑了,说:“现在他竟然用同样的方法去躲避你。”
西门吹雪淡淡说:“是。”
花满楼忽然叹道:“我算是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逃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好友西门吹雪也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在他花满楼面前,陆小凤终于可以没有顾忌的去说、去想她,可是见了西门吹雪,他立刻又变成了一只鹌鹑,把自己的嘴巴闭的紧紧的。
第65章
因为他不愿自己和西门的友谊蒙上灰尘。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朋友似乎比爱情更重要一些。
他听见姜艾平稳、精准的呼吸,忽叹道:“姜姑娘,你似乎并没有不高兴。”
姜艾道:“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又不喜欢他。”
花满楼:“……”
没想到啊,他陆小凤也有一片痴心空付的一天。不过想一想,有多少姑娘家在他这里伤透了心,就觉得陆小凤有今天也实属活该。花满楼便笑了笑,道:“姜姑娘是个爽快人。”
姜艾忽问:“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如果上官飞燕勾引了陆小凤,你是怎么知道他没有答应过呢?”
花满楼笑了笑,说:“我与友人同榻而眠,如是而已。”
姜艾:“……”
姜艾不甘心:“……每晚?”
花满楼答的很自然,道:“那是自然。”
姜艾:“……”
没想到,陆小凤居然还有这种,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习惯,还颇有古君子之风。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转头问西门吹雪:“难道你也跟陆小凤一起……”
西门吹雪立刻回答道:“没有。”
见姜艾眯着眼睛,面上浮现出一种怀疑的神色,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太脏了。”
是了,西门大少爷乃是一个最爱干净的人,即使在烈日之下追杀恶贼,他的衣裳也是一天一换,澡也是一日一洗的。而陆小凤却是一个总在泥地里打滚的人,他们两个能成为朋友,本也是件一件让人很难相信的事情。
姜艾这才作罢。
西门吹雪瞟了她一眼,忽道:“他并不需要躲我,因为他虽然心悦你,你却并不是我的妻子。”
他忽然变得坦荡起来,姜艾甚至都楞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这话你应该去同他说。”
西门吹雪的脸色忽冷了下来,道:“他太轻看我。”
姜艾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
她停了片刻,忽问道:“我要把你送我的剑穗,系在这兽首玉玦之上,你可介意。”
西门吹雪说:“那已是你的东西。”
姜艾便将那玉玦系在了身上。兽首玉玦、有神秘气息的兽首玉玦,被上官飞燕藏在怀中,她对这玉玦感兴趣,却不知从何查起,便只能像这个样子先把它放在身上,心怀不轨之人见了,定会有所动作。
不远处,忽有一群女子慌慌乱乱,拖着金银财宝逃走。声音很是吵闹,姜艾望了一眼,忽道:“似乎是闫铁珊的姬妾们。”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闫铁珊乃是金鹏王朝的大内总管……”
闫铁珊喜爱姬妾,乃是江湖上有名的事情。所以,他是太监这件事,着实让花满楼震惊。此刻听见那些莺莺燕燕,哭哭啼啼的逃跑,只觉得她们或许空度了很多时光,这华美的珠光宝气阁,或许对她们来说,只是一个死寂的地方。
姜艾有一些吃惊,她挑了挑眉,道:“……他是太监?”
复而又皱眉,似是不能理解一般的呢喃道:“那他娶这么多的姬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花满楼叹道:“有那么一种男人,乃是靠女人来掩饰他们身体或者心灵的残缺。”
对一个男人来说,或许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传宗接代的能力。闫铁珊没有,却依然要娶老婆,娶最美丽的姬妾,只为掩饰自己身体的缺陷。可笑的是,一个女人,受到了这样的欺骗,却依然不能把真相公之于众,因为她的脸面也同样会扫地,再也捡不起来。
即使……她们都是受害之人,但天下没有人会同情她们,只会说这样爱财的女人,被欺骗,被折辱都是活该的。
那些女人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在小榭中的三人,也都沉默了下来。
姜艾在想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而西门……西门吹雪或许是在发呆,或许是在回味与苏少英的一场对决。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子惊叫的声音,夜风送来杀戮的味道,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是闫铁珊的姬妾们结伴离开的方向,姜艾一凛,朝那方向冲了过去。
小林之中,那些衣着华丽的姬妾们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她们的脖子都被抹了,血溅满了她们美丽的脸庞与衣裳,血污之下,有人睁大了眼睛,似是死不瞑目。
她们每一个都很年轻,跟了闫铁珊这样的男人,好不容易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却在黎明之前送了命。
有一个男人,正站在阴影之中,他似乎知道有人会来,他也正在等待不速之客。
姜艾冷冷的问:“是你杀了她们。”
那男子傲然点头!
姜艾问他:“为什么?”
那男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这问题极其的可笑,他嗤笑了一声,道:“因为她们是闫铁珊的姬妾,不能离开珠光宝气阁。”
闫铁珊新死,她们却已经得到了消息,一个个的带着珠光宝气阁的财宝要走,这不是背叛,又是什么?
姜艾问他:“难道一个女人跟了一个男人,就必须跟满一辈子,若是不愿,就只能死么?”
那男子道:“是。”
姜艾的脸色一下子冷如冰霜,那男子站在她杀人一样的视线里,不动如山。
姜艾冷冷的说:“你叫什么名字。”
第66章
那男子回答:“与你何干?”
姜艾冷笑道:“因为我会杀了你。”
那男子这才正眼去看姜艾,姜艾美丽,此刻站在黑暗之中,一双碧眼也璨璨的闪着宝石一样的光芒,闫铁珊的家中素来爱用宝石装点,如他还活着,或许会不惜千方百计的用她来装饰私家。
但这男子却不为这美貌所动,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有了深深爱着的人。
一个陷入到热恋当中的人,会做出许多疯魔的傻事,同样也会是一个心智极其坚定的人。
那男子勾了勾嘴唇,道:“好!我是霍天青!”
霍天青!
他是霍天青,是天禽老人七十七岁高龄才生下的儿子,天禽门的掌门,他的年纪不大,辈分却很大。闫铁珊之所以可以这样名动天下,与他愿意投入珠光宝气阁,做一个小小的总管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对闫铁珊,或许有着深厚的情谊,这情谊让他可以放下自己的骄傲,甘愿屈居人下,这情谊也同样支持着他,把这些年轻的如花儿一样的女孩子毫不留情的杀掉。
而他觉得他做的事情正确无比。
他似乎有些轻视姜艾,但姜艾的黑色衣袖甩出时,他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姜艾没用全力,可即使如此,能抵挡她几招的人仍然不多,霍天青的武功真的很好,姜艾脸色一凛,杀招骤现!
那霍天青的脸色却忽然变了,他看见了挂在姜艾身上的玉玦!他的脸色狰狞着扭曲起来,大声质问道:“这东西为何在你身上!”
姜艾忽然停下了动作,一双碧眼之中闪出惊喜。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盯着霍天青的脸,一字一顿道:“哦?你认识这东西?你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第39章 宝石骷髅
***
姜艾此言,语气之中倒是带上了几分玩味,她已看出,霍天青是是个极其骄傲的人,见了这兽首玉玦,面上却忽然浮现出惊慌来。
果然,霍天青不回答她的问题,某种闪过阴鸷的光,恶狠狠道:“飞燕呢!你把飞燕怎么样了!”
果然如此!
他刚看到这玉玦时的神态,那一瞬间的恍惚,和接下来立刻汹涌而上的杀意,让人不得不联想这二人之间是不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看来,他的爱侣恐怕就是上官飞燕了。
姜艾盯着他,忽然慢慢、慢慢的勾起了嘴角,眼神里满是恶意,她轻轻的对着霍天青说:“她呀,好像刚刚死在水台小榭之中了。”
霍天青的脸立刻扭曲起来。
他早知闫铁珊会死,因为这是他与飞燕计划好的,但飞燕……飞燕怎么会……
他似乎能把自己的牙都咬碎了,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是你?”
姜艾很开心。
他刚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了这样多的年轻女孩子,此刻却因为另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死而痛成这样。姜艾只觉得他活该的很,甚至还想多刺激他两句。
于是她便说:“你放心好了,上官飞燕做了那么多恶事,而我却让她死的很痛快。”
霍天青爆喝一声:“妖女!”便攻了上来。
他本就功夫深厚,此刻带着浓重杀意,招式更是凌厉。姜艾不动,人间的招数与她本就是无用。
只见树林之中,黑影婆娑,如蛇一样的在地上穿行。霍天青冲向姜艾,哪里注意的到脚下的异动,见姜艾不动,只当她是自暴自弃,自己不想活了,运气于掌上,欲要将她一掌击毙。
姜艾微笑了一下。
霍天青心中惊觉不对,正要后撤,黑蛇已经爬上他的脚踝,刹那之间,一条一条,一缕一缕的黑影已然将他紧紧缠绕。霍天青手腕一痛,已然被卸了力气。他被拉扯着向后退,乍见怪力乱神之事,心中惊恐已然大于愤怒,只觉后背一片冷汗。
膝上一痛,他趔趄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这妖物是想让他下跪,让他用一种屈辱的方式面对于她。
他愤怒的看着姜艾,牙齿紧紧的咬住了嘴唇,有血从他唇边滴下,膝盖的剧痛让他难以忍受,可是他仍然不愿意屈服,不愿意屈从于姜艾的意志。
骄傲、不愿屈服本是一种极好的品质,可这种品质放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姜艾只感觉到一种割裂感。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霍天青血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子,她鼻子动了动,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霍天青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浊气逼人,恶心。”
霍天青冷笑了一声,朗声说:“非人的下贱东西,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姜艾笑了笑,道:“你们人,好像总觉得自己是万物之灵,傲慢的很。”
霍天青哼了一声,不欲与她多言。
姜艾也不想与他这种人多说什么,便很直接了当的问道:“这兽首玉玦是哪里来的?”
霍天青微微怔了一下,冷硬道:“这乃是我送予飞燕的礼物。”
上官飞燕与他,相识已有一年之久。飞燕乃是一个十分倔强的女孩子,她很落魄,心中却憋着一股子劲儿。霍天青见过太多清风霁月的女子,无欲的近乎仙子,可是总觉得她们缺少了一股人的味道。
直到遇见了上官飞燕。
老实说,她是个有很多缺点的人。她爱财,见到宝玉美石,眼睛就挪不开。她的心中又充满了仇恨,提起折辱自己的伯父和堂姐,她总是那般的咬牙切齿。
第67章
她曾说过一件事,乃是同剪裁新衣有关。
幼时,她与丹凤同住,大金鹏王的王府之中日渐匮乏,无好料可裁缝,故而飞燕常穿丹凤的旧衣,飞燕不愿意,便闹着要新衣穿,丹凤便将自己的一件新衣给了她穿。
谁成想,穿上当日,被飞燕的父亲发现,大发雷霆,不管小女孩的脸面,大冬天在院子里将她外衣脱了,只余里衣。江南的冬天没有北方那样冷,可是却有绵绵细雨,冷到骨头缝里。
飞燕大哭求饶,他父亲却告诫她说:丹凤才是真公主,她永远不能僭越到去讨要公主的衣裳穿。
当时,霍天青与她不过新鲜,见她穿衣一定要穿新衣,又多惦记珠宝首饰,顿觉她俗气。飞燕夜半,喝醉了酒,将这件事哭着讲给他听,霍天青才知道她竟有过这样痛苦的童年。
于是怜惜与同情顿起。
一个男人,若是开始深切的同情一个女人,那么距离他死心塌地的爱上她也就不远了。
或许,是因为他身边的人都太干净、太伟光正,所以见到飞燕这般的女子时,他就无法自拔的陷了进去。
所以与她狼狈为奸,设计杀上官丹凤、杀大金鹏王,骗陆小凤、花满楼,借刀杀人,取闫铁珊性命,接下来,他们的计划还有好多好多步,谁成想……
飞燕竟是死了。
他只觉得心抽动的痛着,想到飞燕音容笑貌,痛苦已经爬上了他的脸庞。
那妖女没有任何感情的话又传进了他的耳朵,她说:“我又没问你送没送她,我只问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他忽然吼道:“杀了我!我绝不会告诉你的!”
姜艾不理他,自顾自道:“你送给飞燕这礼物,怕不是自己拿了好玉雕刻的吧?此玉之上,带着煞气,与闫铁珊所带的鸽血红扳指之上一模一样,二者同出一处,霍天青,你乃是珠光宝气阁的大总管,难道此物,乃是你偷盗阁中之物?”
霍天青不肯说话。
他这样的人,又不缺什么东西,怎么会去偷珠光宝气阁的东西呢?可惜的是,他虽然如此,上官飞燕却并非如此。他与飞燕在阁中相会,飞燕看见了那一样东西,她被吓了一跳,可是随后便被那东西的华美所吸引。
“那东西”是一具宝石骷髅。
森森白骨之上穿着华服美裳,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如此深邃,好像可以通往什么不可名状的地方。那骷髅的牙掉了几颗,被用上好的白玉镶嵌,光泽温润。它的手骨上,每个指节都套了红宝石的戒指,手背上缠着一串大小、色泽均相近的珍珠。而它的华服之上,更是点缀着无数珠宝首饰。
它半卧在那里,身上有丝绢做成的花朵星星点点的开,可是他并不静谧,因为一具骷髅没有肉,而人对森森的白骨,生来是感到恐惧的。
那兽首玉玦就被挂在它的腰间。在碧玺、鸽血红与珍珠之间,白玉太过隐蔽,光芒被完全遮掩。
飞燕秉着呼吸看了许久,忽惊叹道:“它……它好美……”
霍天青看着这可怖又美丽的骷髅,没有做声。
他从来不知,珠光宝气阁中竟然有这样的藏品,这东西的诡异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飞燕说要这兽首玉玦,霍天青拒绝了。
因为他不能偷盗。
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明明与飞燕已经商议好要杀闫铁珊,却不愿把他的财宝偷出。
飞燕却说,这东西本就是金鹏王朝的东西,本就是应该属于她的。
一只老鼠忽然从骷髅的眼中钻出,那鼠很小,叫声却那样的尖利。它似是不怕人的样子,明明看见了飞燕与霍天青二人,却躲在骷髅眼眶之中尖声的叫着,霍天青被那老鼠搞的心烦,正欲上前解决,那老鼠却又迅速的爬走了。
然后,飞燕告诉他,这乃是金鹏王朝第一代大王的尸体,他死后,王室将他的身体做成了圣物,世代供奉。
这就是那圣物!
但他还是拒绝了飞燕的要求。
只是上次见她时,飞燕不知道通过什么法子,还是拿到了这兽首玉玦,她是个倔强的人,不让她干什么,她就会拼命的去干成、干好。
这次也不例外,所以他永远都拗不过飞燕。
只是没想到,这一见,居然成了最后一面。
他心中痛苦不已,恨不得随着飞燕一起去了,那妖女却忽然凉凉说道:“我找这东西有用,你若是告诉我从哪里来的,我或许会大发慈悲,让上官飞燕活过来。”
她这话说的极为平淡,好似再说什么非常轻松的事情一样。
霍天青愣住了。
楞了好一会儿,他的嘴唇才颤抖着,说:“你……你……”
忽然有人在他耳边说:“你什么你?没见过死了又复活的人么?”
这声音又轻、又动听,和飞燕还有三分相似。霍天青一惊,扭头看去,就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她的面庞是那样的美丽,却又带着三分幽怨。她有一双非常单纯的眼睛,任何男人都能从中看出她是一个多么纯真的女孩子。
但她的皮肤,看上去好似大理石一样,没有人的温度。
她和飞燕的长相有三分相似。
她是上官丹凤!
霍天青惊呆了,因为上官丹凤早就死了!飞燕用刀刺中了她的心口,又把她埋进了地下,这种程度的伤口,她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第68章
她见霍天青看她,顿时有些受到惊吓的样子,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姜艾身后去,轻轻、怯怯的说:“姜,他,他就是与飞燕勾结的人么?”
姜艾说:“你自己问问他好了。”
丹凤摇头,道:“不,我不问他,我才不想问他。”
她顿了顿,忽说:“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原来恶人是不会愧疚自己的所作所为的,他们只会懊悔自己做的还不够。”
霍天青目瞪口呆的说:“你……你真的能让……飞燕……复活?”
姜艾懒懒的看了他一眼,说:“你最好快点决定,我要是自己知道了这兽首玉玦的出处,可就没有这种好事发生了,毕竟,让一个人复活可是很费我的修为的。”
见霍天青面色开始犹豫,她就知道,这傻货,果然被她信口胡诌给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开始骗人惹
第40章 一方湖水静
***
人是决计不可能复活的。
这世上的确存在着孤魂野鬼,却不知有没有让人投胎转世的地府。这世上的确有为祸作乱的妖怪,却不知有没有普度众生的佛陀。神不存在,鬼却真的有,或许神就是鬼怪,鬼怪就是人口中的神。
无数的神明,或许只是人生来对光明的渴望所造就,人们建造巨大的佛像,对着石头造的东西顶礼膜拜,或许也是因为……对美好未来的期待。
人是不会复活的,并没有志怪故事中那种被地府放回来、重新活过来的人。这种故事不过是活人对逝者的思念所然。
丹凤能活,乃是因为姜艾救她时,她还留着一口气。可是上官飞燕死的透透的,她那一剑直接贯穿心脏,再无可活的可能。
给别人以无望的期待,乃是一种极其残忍的事情。可是霍天青这样的人,既然践踏她人生命如草芥,那自己被骗一下,岂不是活该的很?
果然,霍天青有些犹豫的开口:“你……你真的能……?”
……复活飞燕么?
丹凤躲在姜艾身后,把头轻轻的靠在了姜艾的肩膀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打量着霍天青,却并不说话。姜艾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淡说:“好了,没事了,你自己玩去吧。”
丹凤的面上浮现出一种怅然的神色,她说:“我……我想,回家看看,我爹爹他……”
姜艾立刻说:“好,那你快去吧。”
霍天青紧紧的闭着嘴,不肯言语。
真正的大金鹏王已经被他和飞燕杀了,但他此刻是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们的。只要让飞燕复活……让飞燕重新活过来……
他说:“好吧,我说。只是你需得答应我,你必须把飞燕……”
姜艾打断他说:“你没有同我谈判的资格,而且,我已承诺过了。”
霍天青的面上浮现出屈辱的神色来。半晌,才把怒火压下,说:“阁内东南角,有一小楼,这小楼的阁楼层,就是……兽首玉玦出现的地方。”
姜艾勾了勾嘴角,转身要走,霍天青急道:“我已告诉你了,你现在应该立刻把飞燕……”
姜艾好笑的望了他一眼,说:“我总得先去看看你说的对不对。”
霍天青大声道:“你不该怀疑我!”
他的神情,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侮辱一般。
姜艾冷冷的说:“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信任你。”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把霍天青同一地的尸体留在一起。
***
水榭之中,西门吹雪仍站着,他握着剑,望向这一方小湖水。他刚刚没有同姜艾一起去那小林之中查看,或许是因为他相信姜艾完全有能力自己解决,亦或是因为他的病人们还未苏醒,所以他需要在此守候着。
峨眉四秀刚刚苏醒,此刻正面面相觑。她们中毒之后,隐隐约约还记得是西门吹雪救了她们。他才刚刚杀了苏少英,却又对他的师妹们尽心尽力,四秀皆是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西门吹雪这个人,究竟说他什么才合适呢?
……好似,很难讲,这是一个让人不知道如何评价的人。
孙秀青勉强站了起来,西门吹雪听到动静,朝这边瞟了一眼。
孙秀青踌躇了片刻,忽问:“你……你为何救我们。”
西门吹雪说:“因为你不该死。”
孙秀青又问:“可是……你杀了我们的师兄苏少英,你就不怕救活我们,我们找你报仇么?”
西门吹雪这才正眼看她。
孙秀青毫无疑问是个很美的女人。此时此刻,她的皮肤还有些苍白,嘴唇上的唇脂也掉了,整个人显得非常的脆弱、无力。可她还是很美,但西门吹雪看着她,却是在像看一件新玩具一样,他提起了一些兴趣,问:“哦?你们也会使‘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
“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是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的成名绝技,西门吹雪刚刚与苏少英决斗时,苏少英便使出了这种功夫。只可惜他的功夫不到家,西门吹雪没有看够,他便已经死了。
他还想再看!
而峨眉四秀也是独孤一鹤的徒弟们,她们已经在独孤一鹤门下学艺近十五年。
孙秀青却像被戳到什么痛处一样涨红了脸,半晌才说:“不……我不会,我们四个都不会。”
西门吹雪挑了挑眉,说:“你师父没有教你么?”
第69章
孙秀青沉默了片刻,忽道:“没有!师父说,我们女孩子,太高深的功夫是学不会的,所以只教我们一些粗浅功夫!”
马秀真忽然说:“秀青,不要说了!”
峨眉四秀的脸色,已经均变得不好看起来。西门吹雪平平的扫视过去,那石秀雪就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般,大声道:“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四个不过徒有虚名,实际上什么也不会!”
西门吹雪说:“不。”
峨眉四秀既然能在江湖上打出名堂来,至少说明她们的水平还是不错的。独孤一鹤不肯教授功夫,她们只靠着一些粗浅的功夫,便能到达如今的水平,也说明她们的天赋也是很不错的。
可惜独孤一鹤偏爱三个男徒弟,认为女徒弟资质平庸,不愿教授,这真是使得明珠蒙尘。
西门吹雪忽然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孙秀青,他一直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当他真的开始对一个人用心的时候,那种眼神会让任何人都忘不掉,好似江天之下,除了那个被他看着的人,再无什么被他注意到。
他叹道:“可惜。”
孙秀青的心忽然开始狂跳了起来。
她好似从来没有被重视过,师兄倨傲,师父淡漠,没有人在意她的功夫练得到不到家,若找人请教时,又总是忐忑师兄会用什么刻薄的话来讥讽于她。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认真的眼神看过。
孙秀青忽道:“……西门吹雪……我……”
西门忽说:“你回来了。”
孙秀青一愣,把话又吞了回去,她一偏头,就看见姜艾又回来了。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西门吹雪刚刚那句“你回来了”乃是对着姜艾说的。
她的心忽然又开始泛起了酸涩,她看着姜艾,忽然想到,或许这胡姬乃是一个像石观音那样的人物,靠着超高的武功和绝美的面容来征服男人,也许……也许,西门吹雪只是不得不臣服于她?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那样喜欢她呢?
这样一想,顿觉安慰。
她忽然大声对西门吹雪说:“我……我看你的剑哪里都好,只是少一个剑穗,我……我可不可以做一个剑穗送给你?”
她的两颊飞红,竟是被自己的话羞到了。
姜艾停住了脚步,双手抱胸,看看西门吹雪会作何反应。
西门吹雪平静的说:“不用,因为我的剑穗送给她了。”
他是看着姜艾说话的。
孙秀青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爆炸了,她羞愤不已,后退两步,竟是再也受不了这份窘迫,欲赶紧逃跑。
可是西门吹雪却又看过来了,他的眼神还是那样认真、又那样冷静。他看着孙秀青,忽的开口道:“你应好好参透剑意,无人教授,偷学也可。不要总想着做剑穗这种小事。”
姜艾:“……”
他这是怎么了,居然这么反常的开始说教?
孙秀青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跑掉了。剩下的三人见状,也都跟上她一起走了。她们没有留下任何话,无论是致谢还是其他,或许是因为她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西门吹雪却并不在意自己刚刚救过的人不道谢,他看着姜艾,平淡的问:“发生何事?”
姜艾说:“是霍天青,他杀了闫铁珊的姬妾们,说她们不应该背叛他。”
西门吹雪沉默了片刻,忽说:“软弱和坚贞本就不能并存。”
世人皆说女子软弱,所以要找靠山,找个家来依靠着生活。可是若女子本就软弱至此,为财、为一口饱饭便可委身下嫁,没有尊严,那世人就不该要求她们坚贞!因为你不能要求菟丝花在宿主死后不去另外攀附。
姜艾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半晌,她忽说:“花满楼呢?”
西门说:“找陆小凤。”
姜艾便道:“你呢?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西门说:“杀独孤一鹤。”
姜艾皱了皱眉,问他:“那位丹凤公主乃是假扮的,或许这件事还有蹊跷,你现在就要去杀独孤一鹤么?”
西门说:“他乃剑客。”
姜艾现在明白了。
他与苏少英决斗时,已经觉出了独孤一鹤剑法的高明,所以他要去挑战独孤一鹤。他好像是一个极其喜欢危险的人,越是觉得危险,他就会觉得越兴奋。
姜艾已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会喜欢自己的缘由。或许是那种新鲜的神秘与危险。
她淡淡的说道:“那好,你去吧。”
西门却不走,他反问:“你呢,你要去哪里?”
姜艾说:“我要去找一件很危险的东西。”
她加重危险那两字的音节,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引诱西门吹雪。
西门说:“哦?”
姜艾道:“它……或许就在珠光宝气阁的东南角。”
西门说:“嗯。”
姜艾说:“那我走了,你也去吧。”
说罢,她就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了步子。西门吹雪见她停下,也停下来,安静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先开口说话。
姜艾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西门吹雪说:“我可以……等一会儿再去找独孤一鹤。”
姜艾笑了,她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苦口婆心的说教西门
第41章 王朝的灭亡
***
第70章
珠光宝气阁的东南角,是一座风格颇为雅致的小楼。三层,木质,琉璃瓦为顶。只是若说其中藏着些什么宝物,这楼却略显寒碜了些,在建筑华美的珠光宝气阁之内,这小楼灰扑扑的,很是不起眼。
不过细想想,或许是这样的,人要藏拙,宝物也得藏到没有那么衬它的地方,这样方才能保证安全。
走到这小楼之下,却是意外的碰上了早先落荒而逃的陆小凤,他还没有离开珠光宝气阁,反倒是坐在角落里独自饮酒。见姜艾与西门迎面而来,顿时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一看他的起势,竟是打算又逃。
西门吹雪面如寒霜,显然是很不高兴的。
陆小凤苦笑道:“西门,你知道,我是不会……”
西门吹雪打断了他,道:“陆小凤,你不该跟我解释。”
陆小凤微怔,似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西门吹雪很坦然的看着他,又迅速的看了一眼姜艾,道:“姜艾不是我的妻子,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陆小凤叹道:“我只知道,与自己的好友喜欢上同一个女人,是一件非常有可能毁损友谊的事。”
他不知为何,自被戳穿了心事之后,再没有同姜艾讲过话。他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姜艾,明明他的心思在姜艾这里几乎都是透明的。
……或许,是他不愿在西门吹雪面前露出那种不自觉的姿态。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太轻看我!”
陆小凤楞了一下,没有说话。
姜艾却不想理他。自被花满楼戳破心思之后,陆小凤竟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或许是为了和西门吹雪表示忠心,亦或者是觉得无法面对于她?
姜艾懒得思索他的心思,他在万梅山庄时,说他愿意做她的朋友,可如今她才看出,此人说话,还不如放屁。他若真的把她当朋友多一些,又怎么会为了另一个朋友甘愿疏远她?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要不要当朋友却是另一回事。陆小凤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个问题,让她很是不高兴。
陆小凤偷偷瞟了姜艾一眼,见她面色不佳,就知道她是生气了,他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刚斟酌着开口道:“姜……姜艾……”
姜艾便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推门进去了。
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刚认识的时候的那种冰冷,陆小凤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心里凉凉的。却又不知如何与她道歉,才能获得原谅。
只得跟了进去。
沉重的铁门被姜艾轻轻推来,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气。陆小凤吃了一惊,只觉得她的功夫高深的很,他看西门神色如常,似是觉得她有这般力气很是正常,陆小凤顿觉心中酸涩。
看来,西门比他要更了解姜艾一些。虽然他是那样一个,对外界漠不关心的人。
他对姜艾的喜欢,或许比他想的,还要更深厚一些。
沉重的门发出了一声叹息,重重的灰尘扬起,这地方显然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造访过了。有一只硕鼠在地板上飞速的爬过,那老鼠有一双幽红幽红的眼睛,不似凡鼠。
见有人造访,那硕鼠不怕,反冲着三人发出难听的叫声,露出一对森森的门牙。粗壮的尾巴啪的一声打在地上,尖利的爪子在木质地板上摩擦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姜艾冷冷的盯着那鼠看,那鼠也抬头看她,忽的浑身的毛全部炸开,朝姜艾冲了过来!
它居然是欲攻击姜艾的!
姜艾本就心情不好,此刻见一只妖鼠也来烦她,登时大怒,喝了一句:“什么东西!”袖中一闪,黑针掷出,将那硕鼠牢牢钉在了地板之上,那硕鼠吱哇乱叫,不断挣扎,流出黑色的血来,没过一会儿就断了气。
姜艾余气未消,怒道:“什么东西,都来找我的晦气!”
她一向是个很平静的人,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大发雷霆,西门吹雪困惑不已,他的直觉却告诉他此时不应多问,于是率先走近楼内观察,不欲多问什么。
陆小凤却是猜到了她在生哪门子气。
他踱到了姜艾身边,低声道:“姜艾……对,对不起。”
姜艾看都没看他,径直走了进去。
陆小凤只能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苦笑不已。也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姜艾来此做什么,却稀里糊涂的还是进来了,他总是被稀里糊涂的卷进很多事情,很多危险的事情。可是他却总是甘之若饴。
因为他是爱管闲事的陆小凤!
楼内已经老旧,地板乃是木质,又有老鼠出没,自然被咬的不轻,上楼梯时,那楼梯吱吱呀呀,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老朽的木头竟是被踩空了好几次。
珠光宝气阁内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本就是一件很值得让人玩味的事情。
西门走在最前面,姜艾居中,陆小凤断后,他折了一根火折子,又递给了西门一根,为姜艾照明。这两个男人都明白,姜艾是一个很强、很强的人,但是他们还是不由自主的让她站在中间,好似这本就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一样。
阁楼被一把陈旧的大锁锁住了。这锁聊胜于无罢了,很快被几人弄开。
阁楼的门一推开,西门吹雪就顿住了脚步。
陆小凤喊了一句“怎么了”,探头来看,然后也怔住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半卧着的骷髅,这骷髅或许生前尊贵,他身着华服,华服之上镶着无数珠宝,火折子的光不过微弱,此刻一照,室内却整个璨璨起来,竟是这些珠宝们反射出的光芒,它们颜色各异,反射出的光也各不一样,在这腌臜地方,格外夺目。
第71章
太美丽,也太诡异。
它身上穿的衣裳,却不似中原服饰。
想到闫铁珊的真实身份,又看着颇有异域风情的服饰,陆小凤长眉一扬,试探性说道:“这难道是……金鹏王朝中的某人?”
姜艾说:“这乃是金鹏王朝的初代大王,名叫格萨尔·丹。他的后代们不争气,当了中原的附属国,这才改姓上官的,上官王室世代与中原人通婚,到了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这一代,已是没有什么胡人的特征了。”
金鹏王朝之事,陆小凤曾问过大智大通,大智大通却是也只知道一些皮毛。此刻见姜艾随意道来,他顿时惊异不已,问道:“姜艾,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姜艾看了他一眼,道:“我父是中原人,我母乃是粟特人,我以前生活在西域,知道一些西域小国的事情又怎么样?”
陆小凤忽然说:“姜艾……你,你愿意和我说话啦?”
姜艾一愣,哼了一声,又不肯言语了。
金鹏王朝五十年前被哥萨克骑兵所灭,可两百年前,第一代大王格萨尔正是靠轻骑兵打下江山。只是子孙不争气,国力积弱,周围强敌环绕,不得不依靠了我朝,五十年前,金鹏王朝被哥萨克骑兵攻城时,曾发出国书,请上国来援,只可惜当时朝廷内忧外患,无暇顾及此事。
于是便“断无此疏”了。
末代大王只得带着王室的财宝与几位大臣一起逃往中原。王室的财宝之中,自然包括这位被做成“圣物”的大王遗体。
传说,金鹏王朝的子民们,为了得到大王的庇佑,都纷纷将自己家的余粮换成珠宝,宁愿饿着肚子,也要上供给圣物。
若这传说是真的,那么金鹏王朝会灭亡,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一个国家,如果陷入一种这样的狂热中,让自己的子民吃不饱,穿不暖,把珍贵的粮食换成不能吃不能喝的宝石,上供给一个早死了几百年的人,那国家会灭亡,不是天理所在么?
更可气的是,身为王室,非但不制止,反而是这种狂热的源头!中原自古以来,便有斗争的传统,三武灭佛,正是因为狂热的信仰是可以动摇国本的。
正常的君主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惜金鹏王朝的王族们,一个个都是些酒囊饭袋的短视家伙。
姜艾的目光重新集中在骷髅身上。
那鸽血红的扳指,还有上官飞燕怀中的兽首玉玦,都具是从这骷髅身上来的。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这骷髅之上的宝石们,果然都蒙着一层淡淡的凶气,这或许是格萨尔·丹还残存于世的气息。
忽然,骷髅手臂上的珍珠忽然白光一现,姜艾早有准备,黑影骤起,把那攻击收下,姜艾定睛一看,那珍珠已然异变,原本温润表面竟生出许多尖利的小刺来,准备趁着姜艾凑近观察时将她一军。
姜艾:“……”
怎么就感觉,这大金鹏王的遗体……恩,挺弱的。
几次攻击,都像是小猫挠人似的,还怪……好笑的。
陆小凤却是第一次见她的黑影,从前他见的皆是姜艾黑影所化的事物,黑针或者黑剑,因此便没觉出什么不对来。
此刻见她身边,黑雾缠绕,那黑雾一丝、一缕,即为丝滑的在她指缝中流过,这般异能,凡人绝不可能有!
他的脸色立刻便的惊异起来,咋舌道:“姜艾……你……你……”
姜艾后知后觉的看过来,这才想起原来陆小凤根本不知道自己不是人这件事,许是当初西门知道时,反应太过平淡,于是她便有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一波人或许对人与非人之间的差异根本就没什么感觉。
见他这般模样,姜艾忽觉得畅快一些了,她随意的说道:“什么……原来你还不知么?”
你还不知……?
原来……
“还”?
陆小凤看了一眼西门吹雪一副见惯了的模样,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第42章 真相(上)
***
陆小凤的脸立刻垮了下去,他看看姜艾,又看看西门,看看西门,又看看西门,再看看西门。
可惜西门吹雪那张死人脸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他只是很平静的站在那里,见陆小凤看他,他就也看陆小凤,嘴巴闭的紧紧的,一点儿也不想解释什么的样子。
陆小凤苦笑起来,说:“我原是……最后知道的?”
姜艾有些得意的微笑起来,似乎是看着陆小凤吃瘪让她格外的高兴,她给了陆小凤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转过身去,继续研究那初代大金鹏王的遗体了。
她只觉得奇怪,这大金鹏王明明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闫铁珊把他扔在这样一个腌臜地方,他也不表示什么,上官飞燕抢走他身上装饰的兽首玉玦,他也没去报复上官飞燕,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只摸了一把那兽首玉玦,这骷髅的反应就这么大?
……差别对待,也不至于这样吧。
即使自己是妖怪,可是这骷髅作为一个孱弱的妖怪,又怎么敢用这样肤浅的法子来对抗她这样的大妖呢?
蚍蜉撼树,岂不可笑?
自古以来,人们就在宝石身上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传说黑曜石可避邪,绿孔雀石可保小儿安睡,红珊瑚制品则是佛教之圣物,这些传说来自天南海北,不同的宝石之中藏着不同的信仰。这骷髅死去百余年不能安睡,身上这件华美的袍子,却将各种不同的神话、信仰都集于一身,形成了这样怪异的集合体。
第72章
哦,她想起来了,据说从前的金鹏王朝,乃是一个通商路上的必经站。远东之地,游牧名字,西域以西,来来往往的商人们应该也供奉了不少东西。这一件兽首玉玦,应当是某个东方人带来的,为保佑平安,供给圣物。
她看着骷髅,喃喃道:“你为什么这样讨厌我呢?如果……你是海纳百川的,那为什么容不下我?”
此话一出,她忽然惊觉,好似不是只有这大金鹏王对她恶意满满,这一路走来,好似所有的精怪们对她的态度都很微妙,青蛉镇的毒蕈精怪,见她第一眼,便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在京师郊外的乱葬岗中,鬼火这种玩意儿,居然也敢往她身上蹭。
而那树妖“乐焉”则是管她叫“神女大人”。
难道他不知道她乃是妖怪么?会有一个妖怪,管另一个妖怪,叫“神女”么?
即使是中原地区,没有她这样的吸血妖姬,可这大金鹏王,总不至于这般没有见识。
难道说她的身体又发生了什么变化?以至于所有的妖怪,其实都不把她当做妖怪,而是一种另外的、难以言说的东西么?
从前她倒是也发生过一些变化。
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吸血鬼,换句话说,她有一些别的吸血鬼都没有的能力。吸血鬼没有驾驭影子的能力,这能力乃是她有一次被设计,与一位无头之精怪相斗,无头精怪被她所杀,血也被她吸干。这驾驭黑影的能力便被她窃取了。
只不过,这妖怪的血,格外的难喝,所以她从此之后再没干过这种事。
但……封三娘,人类的血,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么?到底是她的血,还是她衔玉而生的那块宝玉,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呢?
不知道,总而言之,先调查吧。
只是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这个人的轻功想必是很好很好的,只可惜这楼梯实在太过老旧,这才发生这种声音,叫人发觉。
她侧过了头。
陆小凤却从这脚步声中听出了来人是谁。
“司空摘星。”他苦笑道。
这厮,真是哪里不该来就来哪里,那个人不该惹,他就偏偏要去惹一惹。
司空摘星也没有想到此处居然能碰上陆小凤一行,脸色瞬间就垮了下去,质问道:“陆小凤,你怎么在这里?”
陆小凤板着脸,说:“我还想问你呢,你又为什么跑到珠光宝气阁来,又要偷什么东西啊?”
偷?
陆小凤忽然反应过来,这破旧的小楼,除了卧在屋子里的宝石骷髅,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偷的。偷王之王,一定是直奔目标而去的。
显然,姜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上前一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司空摘星,司空摘星一看到姜艾,脸色顿时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难看。
他干笑了两声,竟是欲转身就走。姜艾在她身后,懒懒的开口道:“站住。”
司空摘星便停住了脚步。
他很少这样听一个女人的话,但是姜艾的话却得乖乖的听一听,因为他已知道,如果不听,那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但……这一次,她所要问的问题,似乎同样难以回答。
果然,她问:“是谁要你来偷这宝石骷髅的?”
司空摘星闭着嘴,不肯说话。他是一个有骨气的人,做他这一行的,如果把雇主供了出来,怕是以后永远也接不到活计。不仅如此,他的名声也会被毁掉。
陆小凤叹了口气。
姜艾却并不生气,只笑了笑,道:“知道闫铁珊家中有这样宝物的人,想必是不会多的。”
陆小凤接道:“他想必对金鹏王朝的事情,也是很熟悉的。因为这宝石骷髅乃是金鹏王朝的圣物,可是江湖之中,就连大智大通都不知道这东西的事情,所以,叫你来的那人必然是从金鹏王朝出来的人。”
姜艾微笑道:“从金鹏王朝来中原的人,好似活着的也没剩几个了。”
陆小凤叹道:“还活着的,那就只有大将军平独鹤和皇亲上官木了。”
姜艾安静的听他下文。
陆小凤便把在江南上官飞燕家中听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最后道:“所以平独鹤乃是独孤一鹤,上官木化名为了霍休。”
司空摘星的脸色变了。
姜艾便知道,要他来这里的人,必是这二人之一。
她开口道:“上官飞燕既然扮成丹凤模样骗你找这几人,想必是存了什么心思的,她与霍天青勾结,杀害闫铁珊,我本以为她的帮手就是霍天青,可霍天青那样的人,我觉得他不会偷盗骷髅身上的东西,只为讨上官飞燕欢心。”
听说霍天青也被上官飞燕蛊惑的不能自己,陆小凤登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半晌,才回过神来,接道:“所以你认为,她有其他的帮手?”
姜艾忽然盯着司空摘星,发难道:“你是不是从前,也受过某人雇佣,来透偷过这骷髅身上的兽首玉玦!”
司空摘星的脸色登时大变,转身就欲逃走,姜艾冷笑着说:“你竟以为自己可以逃走!”然后,黑雾暴起,直接把司空摘星紧紧束住。
姜艾冷冷的看着他,杀心已起,今天如果司空摘星不能交出他的答案,那么他的死期便已经到了。
陆小凤也看出了这一点。
他忽的出声道:“雇司空摘星偷盗兽首玉玦之人,应该就是此次令他来偷盗宝石骷髅者,那人既然会花大价钱雇司空摘星,只为讨好上官飞燕,他要么是个傻蛋,要么就是要利用上官飞燕!”
第73章
上官飞燕有什么好利用的?
当然有!
她是金鹏王朝的郡主,住在大金鹏王的王府之中,她熟悉公主丹凤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对王府内部也非常的了解!
如果一个人欲把王朝的旧臣都杀光,把他们的财宝都抢夺过来,那么令上官飞燕来骗他陆小凤,让他在一腔正义之下做出错事,然后那人躲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
他叹了口气。
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人到底是霍休,还是独孤一鹤?
霍休是他的朋友,私心里,他不希望是他。可是想想这个神秘的老人,他的财富多到令人咂舌,可他又是那样的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财富到底从何而来。
他叹了口气,道:“我去找霍休。”
西门吹雪立刻道:“独孤一鹤。”
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能与独孤一鹤一战,现在已经成了他的愿望。
姜艾:“……”
那我呢?
他们两个自顾自的分好了任务,她又该去找谁呢?
她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西门没有在看她,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不知说是入定好还是狂热好的状态里,根本没有注意到姜艾在看他。
或许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于是她说:“好吧,我也去找霍休。”
陆小凤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姜艾却并不看他,只对着司空摘星说:“陆小凤这是第二次救你的命了,他是一个好朋友。”
司空摘星不说话。
她又说:“这宝石骷髅,你可以带走,不过,想必你的雇主也没有什么福气,不能长久的拥有。”
说罢,她扬长而去。
陆小凤摸了摸他的胡子,苦笑着跟上了他。西门吹雪没有迟疑,朝着他们的反方向走了。
走至小林边上,她忽然想起了没有办完的一件事。
——霍天青。
她对陆小凤说:“我要去杀霍天青,你这好朋友,要去救他么?”
陆小凤苦笑着说:“他又做了什么事情?”
姜艾平静的说:“他杀了闫铁珊的姬妾们。”
陆小凤愣了一下,道:“都是一些弱女子,又何必……”
姜艾冷笑着说:“因为他也是一个好朋友,为了让那死了的闫铁珊的头上没有绿帽子,所以把她们都杀了。”
陆小凤才看出来她是在对着他迁怒。于是无奈道:“我…我不会拦你,因为他本就做了一件大错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无头精怪……指《无头骑士异闻录》里的无头骑士那种玩意(看来我真的是综了很多东西呢)
第43章 真相(下)
***
霍天青被束缚在姜艾的黑影之中,他身边横七竖八的倒着那些美娇娘的尸首,这些人他还都曾见过几面。闫铁珊与她们浓情蜜意之时,也会带她们在阁中观看各种藏品。
霍天青很是瞧不起这种为了一点小财就委身的女子,她们没有气节,也没有自保的能力。
其中有一个女人,名叫王韵致的,闫铁珊为了得到她,还颇下了一些功夫。她大概也死在这里了吧,霍天青不在意,因为这些莺莺燕燕的名字对他来说本就没有意义。
那个胡姬却为这件事情很愤怒,甚至要为此要他的命!
这般视贞洁、女德于无物的女子,果然是个妖物,见识浅薄、不通道理。霍天青很是瞧不起她,可惜她实在是过于强大,若是反抗于她,必定是不得好活。
但她答应要复活飞燕,所以霍天青忍耐了下来。只要飞燕重新活过来,那么复仇的事情就可以再议。这妖物即使再强,总有松懈时候,不怕找不到机会的。
正当他思绪之间,姜艾回来了。
她一个人信步走在小林之中,霍天青见了她,闭着嘴不欲说话,还是姜艾先开的口,道:“你说的的确是真的,我已见过那宝石骷髅了。”
霍天青道:“那么你也应该兑现你的诺言了。”
姜艾道:“复活上官飞燕么?”
霍天青说:“是!”
姜艾忽然勾了勾嘴角,然后道:“人死了怎么可能复活,你这人真傻,竟是这般胡言乱语都肯相信。”
霍天青僵住了。
半晌,他才明白姜艾什么意思,脸瞬间便扭曲起来,声音从牙齿缝里出来,道:“你……你骗我……?”
姜艾很坦然的点了点头,满意的看到了霍天青眼中的无能狂怒。
姜艾笑着说:“怎么了,我是妖物啊,人才是万物之灵,我又不是,我不可以骗人么?”
霍天青只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要磨碎了。
姜艾又说:“我不仅要骗你,我还要杀你。”
霍天青冷笑一声,说:“好,动手吧!”
说着,他闭上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姜艾只觉得此人,当真是矛盾的很,既做出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又表现出这样一副正人君子、坦坦荡荡的模样。
她看着地上的尸体,只觉得霍天青这种人,实在是可恨的紧。
因为在他们心中,自己所做的桩桩件件,都是正确的不得了的事情。这种人有自己固成一套的体系和逻辑,无论外界的人如何认为,他们都不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逻辑和体系,往往扭曲的很。
第74章
她不愿与霍天青多纠缠,便冷冷说道:“好,我满足你。”
话音刚落,纠缠在霍天青身上的黑影化作尖刺,直接刺穿了霍天青的身体,她是有些恶趣味的,前两下故意没扎准,看霍天青痛苦的嘶吼两声,这才满意的刺穿他的心脏。
霍天青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他和他的爱侣都死在了同一个地方,想必他也是很高兴的。
姜艾凉凉的扫了一眼霍天青的尸体,转身走了。
陆小凤在林子外面等她,这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有一些不适应。姜艾从林子里走出,她表情淡淡的,身上也没有沾上血液,一点也不像刚刚杀完人的样子。
陆小凤忽然说:“霍天青乃是天禽门的掌门。”
姜艾说:“那有怎么样?”
陆小凤道:“他……他的身份很高贵,杀了他,或许有很多人会来找你的麻烦。”
姜艾扫了陆小凤一眼,忽道:“那就让他们都去死好了。”
眉眼之间带着煞气。
陆小凤不说话了,半晌,才讪讪道:“霍休,霍休是一个很神秘的老人,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姜艾说:“你也不知道么?”
陆小凤苦笑起来,说:“知道。”
他的目光望向了珠光宝气阁后面的一座小屋。这座小屋没有光,也很简陋,若不注意,随时都会被人忽视掉。
霍休也许就在里面。
他只希望,霍休不是那个幕后的黑手。可是很多事情,好像和陆小凤所希望的,都不一样。
***
霍休果然在那座小屋之中,小屋之中,有许多名贵的好酒,这些酒都很难得,如果只有钱,是买不到的。从前陆小凤经常来这个地方,只为蹭一口霍休的好酒喝。
他与霍休,就是这样的忘年之交。
但霍休的确从来没有说过他的过去,他……五十年前的过去。
霍休坐在小屋的桌子上,好像已经猜到了有人会来。他微笑着开了一坛酒,对陆小凤和姜艾说:“喝!”
陆小凤喝了,但姜艾没动。她很直截了当的问霍休:“那宝石骷髅,是你要司空摘星去偷的么?”
霍休微笑着,说:“是。”
陆小凤的脸色变了,半晌,他忽叹道:“为什么,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霍休说:“因为我的障碍们都已死了,现在说出来也没有什么。”
他是一个武功很高的人,但天下同他武功一样高的人还有几个,所以事情总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保险的,霍休是一个很谨慎的老人,他总是希望所有的事情万无一失。
一个这样保守的人,本不应该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霍休天性之中,又是一个非常爱财、爱权势的人。所以他的行踪虽然很神秘,办的事情却很不少。
此时此刻,他好像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忧虑的事情了,于是他很放松的坐着,很放松的说起了他的计划。
他说:“西门吹雪会去追杀独孤一鹤,而闫铁珊和上官家的人又都死绝了,你说,这些财宝除了归我,还能归谁呢?”
姜艾冷冷道:“你不要忘了,你自己也姓上官。”
霍休看着姜艾,却对陆小凤说话:“陆小凤,不得不说,你选择红颜知己的眼光倒是真的很不错,只可惜她竟要陪你一起丧命。”
陆小凤:“……”
为什么总有人要轻看姜艾?
或许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年轻,又太美丽。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总会让男人在觊觎的同时轻视。
陆小凤勉强笑了一下,说:“霍休,我看你还是不要太小瞧她的好,小瞧她的人都吃了很多苦头。”
——比如霍天青。
霍休想必是还不知道霍天青新死的消息,所以才这样自信的面对姜艾。
姜艾问道:“如果这些财宝迟早是你的,你为什么要偷那宝石骷髅?”
霍休说:“这乃是我金鹏王朝的圣物,当初分给严立本那样的阉人,本就让我很不舒服,我一刻也不想让它再留在那里了。”
姜艾问:“那兽首玉玦呢?这块兽首玉玦是怎么到上官飞燕身上的?”
霍休的面上显出不屑来,道:“她未免是个太肤浅、太爱财的女人了,所以也格外的好收买,想要兽首玉玦,容易的很,我只不过托永兴镖局去送给她,谁知半路这群镖师居然死了。”
姜艾皱了皱眉,问道:“所以永兴镖局的李温,是你杀的?”
霍休微笑道:“那群镖师也活不了,不过他们命短,苏家庄就不知道被什么人杀掉了,我也乐的轻松。”
陆小凤怔住了,他喃喃问道:“为……为什么?”
霍休笑道:“因为让他们知道我霍休居然同这样一个女子有来往,岂不是十分丢人的一件事情?”
这恶毒的老头子,居然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去杀人,还是活活把人烧死在茶室之中。
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陆小凤忽然觉得苦涩不已,他的朋友李温,居然是死在这种可笑的理由之下。但他此刻,居然没有愤怒,只觉得累,非常的累。
姜艾又问:“既然镖师在中途死了,上官飞燕又是怎么拿到的玉玦?”
霍休很随意的说:“上回飞燕来,说的乃是她一路跟着这伙镖师,怕他们私分了宝物,见他们进了苏家庄,第二日久久不出,这才进去,拿走了玉玦。”
第75章
他饶有兴趣的眯了眯眼,评价道:“她看起来,居然比我还要爱财。”
复而又笑道:“只不过,觊觎我的财宝的人,必然是活不长的。”
他已经是一个非常、非常有钱的老人了,人们都说,比起江南花家和山西闫家,这江湖上真正最富有的人,应当是霍休。一个富有的人,本不应该这样的吝啬,对任何想要分享他财宝的人都欲赶尽杀绝,甚至不属于他的财宝,他也要想方设法的掠夺。
姜艾忽叹了一口气,看霍休的眼神已然是看一个死人的眼神,她幽幽道:“你这么富有,为何还像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
霍休在她的目光里安然的说:“难道你以为富有的人是靠慷慨才变得富有么?”
姜艾一愣,忽明白他的意思了。
陆小凤也明白了,他叹道:“你说的没错,也许,只有一个善于掠夺的人,才能变成全天下最富有的人。在他发达之后,心性是不会突然改变的。”
姜艾冷冷道:“我想知道的,已经全部知道了,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霍休忽的大笑起来,道:“小姑娘,你倒是很有自信。”
姜艾说:“看来陆小凤刚刚的告诫,你都没有记在心上。”
霍休微笑道:“陆小凤是一个很容易被美人迷了眼的人,我却不是,而且,我乃是青衣楼的总镖把子,你可知道,我们说话之间,青衣楼一百零八楼的高手,起码有三路已经把这屋子围起来了。”
陆小凤失笑,摇了摇头。
姜艾脸色变都没变一下,淡淡道:“哦,原来外面的那些人是这样来的,你放心,他们绝不会打扰我们。”
霍休的脸色忽然变了,他忽的喝道:“都进来!”
一片寂静。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好似那些人都已走了一样。
他脸色不好,喝道:“你做了什么!”
姜艾说:“将死之人,倒也不必问这么多。”
霍休忽的又微笑起来,说:“小姑娘,看起来你对自己倒是真的很自信。”
陆小凤叹了口气,转身去屋子外边了。他一出门,就看到整个屋子外边的土地,全都变成了黑色的潭水……或是沼泽,那些青衣楼的杀手们一个个全都昏迷着陷了进去。
他不想看着霍休是怎么死的,所以他决定在外面等她。
半刻钟之后,姜艾出来了,她表情还是淡淡的,见陆小凤正等着她,便说:“走吧。”
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心情又怅然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结束啦
第44章 蚊蚋
***
展昭醒来时,不过才是五更天。他在京师没有房产,因此乃是住在开封府之中。开封府临近的那条街上,三更夜市才散去,五更天时,便又有叫卖早食的人们了。
他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脖颈,那里伤口早就消去了,现在只留下一点点红痕。
他只得把衣襟裹的更严实一些,这痕迹让府中的那些混小子们兴奋不已,不知上下的追着他问这是哪位美人留下的。展昭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在演武场把这群小子好好操练了个遍。
那件事已经是半月之前发生的了。他最后失去了意识,只记得姜艾那一双如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其中既有嗜血、又有兴奋,看着他的目光之中有种别样的光,他心悸不已,又惊惧她乃非人。
那日最后,他失去了意识。身上越来越凉,他以为自己会死。心中最后只想,展昭啊展昭,没想到你竟是为此而死去。
之后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开封府的厢房之中。脖子一动,钻心的疼,他挣扎着站来来去铜镜处看,脖颈侧青紫一片,两个血洞非常明显,提醒着他记忆中的那一切并不是做梦,那都是真的。
他忽然惊觉初见那日,她那副又魔怔、又迷醉的表情,以及她告诉连彩云“他是我的”的真意。
……原来,她是把他当成盘中餐而已,看他如看肉,根本无甚缱绻心思,他还为此辗转难眠了三日之久,只觉得自己可笑之极,果然心中有那种不干净的想法,就必要是要遭教训的。
展昭看着铜镜,嘴角不禁泛起苦涩的笑,心中只觉得,也好、也好,美丽的东西本就是危险的,他应该更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
公孙先生、包大人与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等人是过了一会儿才来看望他的。只道是一位美丽非常的胡姬将他送回的。
赵虎年轻,嘴上也更无遮拦一些,便用那种艳羡不已的语气说,那位胡姬未免太美丽,不知展大哥是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美人?还语气揶揄的问,看她脸色,对展大哥的伤多为关心,你们的关系应是很……不错吧?
展昭微微走神,没听清楚他问什么,只听见他说,他乃是姜艾送回来的,看姜艾脸色,对他的伤还挺关心的样子。
第一反应是有些高兴,原来,她并非那般冷情冷心,视他为鱼肉,反而在失控之后,及时停下,还将他送回开封府。
第二反应是警惕,不仅仅是警惕这美丽的吸血妖姬,更多的是警惕自己本能而来的欣喜。
展昭啊展昭,你怎能……这样不知教训!刚说了要离姜艾远一些,现在怎么又起了别样的心思,难道你自己受的苦头还不够么?
离她远一些……
他忽然又想,她或许也不会再出现了,光自己这么想,又有什么作用,不过是给自己找补罢了。
第76章
如此想通,他便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叫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他面色苍白,嘴唇也是发白的,脖颈侧的伤口那样明显,又那样奇怪,众人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话题便转向了他今天到底遭遇了什么。
赵虎便奇道:“这伤口真是奇了怪了,从没听过江湖上有什么暗器可造成这样的创口,展大哥,莫非你是被那成精的蚊蚋给吸了血?”
展昭:“……”
不,等等,也许……赵虎真的是一语中的呢?姜艾那一双红眼,以及吸血的本性,绝无可能是人类,必然是什么精怪,万物生灵,唯蚊蚋以吸血为生,或许她真的是……
他不仅有些惊奇,小小蚊蚋成精,居然可以幻化出那样美丽的女子。他本是不信此等怪力乱神之事的,但碰上姜艾,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畅。
赵虎还欲说,展昭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公孙先生见状,忙打断健谈的赵虎,拉着众人出门去了,四门柱还欲多留一会儿——毕竟展大哥受伤实在是让人伤心的紧,得多关心关心。
赵虎被公孙先生拉着,还不忘嘴欠道:“展大哥,什么时候那位绿眼睛的姑娘再来,你可要记着请人家吃饭呀!你看人家细细瘦瘦的,拖着你回来可不容易呢!”
展昭的脸瞬间黑了。
请人家吃饭?哦,真不好意思,你展大哥就是因为请人家吃饭才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他便抿着嘴瞪了一眼赵虎,说:“赵虎,三天后演武场见,你许是很久没练功了。”
赵虎瞬间闭嘴,惊恐的看了一眼展昭,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好脾气的展大哥给说毛了。
见展昭面色不佳,他啥也没敢问,灰溜溜的走掉了。
展昭送走了这一行人,只觉得脑袋发昏,便重新躺下欲睡觉,夏夜本就多蚊蚋,嗡嗡嗡、嗡嗡嗡的响个不停,他辗转反侧半夜,也没睡着,整个人都烦心的很。
翻身起来,欲打死那只蚊蚋,临了,却忽停住了,又听那蚊蚋嗡了一会儿,忽自言自语道:“算了,谁叫你有个好祖宗呢。”
又翻身睡下,被子蒙头,以隔绝这烦人声响。
又半晌,还没睡着,心里只想着,恩,叫祖宗应也是没错的,毕竟那些志怪故事里,成了精的大妖,在这一族里应该都能算祖宗的,不算把她叫的老了。
又气自己被人家无缘无故饱餐一顿,怎么还对她徒子徒孙这样心慈手软,就应该起来打死,不仅打死自己屋的,还要去包大人屋子里灭一灭这些可恶的蚊蚋!
复而又笑,觉得自己幼稚极了。
这一夜便这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第二日难得晚起了,一睁眼天已大亮,急急赶去上工,却又想起今日休沐,他平日从不贪睡的,今日却又重新躺回去,闭上眼想要把昨晚那梦做完。
梦里他梦见了姜艾,姜艾如泣如诉的看着他,跟他说对不起,她只是因为自己的血实在太甜才忍不住的,又坦白自己其实是蚊蚋成精,以吸血为生,若非不得以,绝不肯那样对他的。
梦里他便很无奈,正欲说话,她却忽然越来越远,声音虚虚散在空气里,道:“我做了这样的错事,从此是再没脸面见你了,展大人……”
他一着急,就醒了。
重新躺下之后,倒是也没有再做梦,他觉得自己这两天,真是跟鬼上身一样,实在是不知所谓,于是强行起了床,穿戴整齐,去街上逛逛。
他平时便对休沐日没什么感觉,张龙赵虎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休沐日,他却觉得休沐之时,无事可干,着实无聊的紧,于是平日休沐,他也待在开封府中,去演武场,或者去帮公孙先生处理些东西。
今日却都不想去,许是不想见这些老熟人,他们若是追着问他为何伤着,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之,展昭这半个月都是这样怀着这种奇妙的心思度过的,这半个月,姜艾果然再无音信,展昭便觉得或许她是真的不打算再出现了。
修养了半个月,也算是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一日刚上工没多久,他就被叫到了包大人的书房之内,包大人神色凝重,显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不过……因着包大人肤色使然,他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很凝重就是了。
原是京师下属的一个县,名叫信湖县的地方,近来发生了见怪事情,这县原本一年便会失踪几十人之多,县令是个负责的,派人好生搜寻过全县,结果一个都没找见。
要说杀人夺财吧,信湖县乃在京师附近,哪里会有不长眼的山贼来这里的山头扎寨,给他打的哭爹喊娘!所以山贼杀人夺财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且失踪之人,有路过的商人,却也本地居住几十年的老人家,若说城内藏着什么可怕的人物,好似这人物做事情又有点过于不拘小节。
所以事情一直没解决的了。
可是前些日子,事情却忽然起了一些变化。
原是有一醉汉,半夜喝多了酒,醉醺醺的就宿在了城外的废弃园子里,半夜醒来撒了一泡尿,也不知害怕就准备继续睡,正在此时,却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醉汉是个爱管闲事的,又醉着,自然不知害怕的去查看了,这一看,却险些吓的三魂七魄都飞了。
——暗处,有一个衣着富贵的老人,正啃食着半截人骨,他窸窸窣窣的啃着,两颗大门牙比常人大了不少,暴露在嘴唇外边,一双眼睛跟血一样的红。
第77章
醉汉吓的撒丫子就跑。
也不知是不是忙着吃人,那诡异的老人居然没有追上来,醉汉拼了命的跑回家,蒙上被子就喃喃自语,只说是假的,看错了看错了。
接着三天,跟被魇似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被折磨的快死掉了,这才鼓起勇气,去县衙门口敲了大鼓。
据那醉汉交代,那诡异的老人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一个在县里很有名的人,一个有名的大善人。
封家的老太爷!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以至于县令不敢擅断,于是便立刻报给了开封府。
展昭听了这事之后立刻便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封府……那不就是封熹的娘家么?封熹乃是苏家庄的主母,三年之前杀了苏家满门,自己也不知所踪,封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江湖大户,乃是靠着二女婿闫铁珊和三女婿苏永林,这些年才有些显赫起来的。
三年之前的那事发生后,一下便重新跌入了谷底。
展昭略一思索,便拱手道:“属下愿往!”
作者有话要说:
姜艾,蚊子精
第45章 三两事
信湖县没有湖,反而是个四周环山的县城。姜艾一个人,傍晚时到达。西门吹雪去找独孤一鹤,没有音信,而陆小凤被神针山庄的人逮住了,质问他把自家大小姐薛冰弄到哪里去了。陆小凤这才知道薛冰自那回在萍水镇现身,已经失踪许久了。
薛冰?啊,就是那个受了上官飞燕挑拨,伤了阿飞的大小姐。姜艾早忘了她,听陆小凤辞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哦,是了,她去追杀上官飞燕,后来却没有消息了。三月之期还没到,她的黑影还不会发作,所以她也许还活着。
姜艾不可置否的接受了陆小凤的辞行,陆小凤也没有多解释些什么,江湖人总是这样,聚也好,散也好,都是无需什么解释的。
然后,她就一个人来信湖县了。那日在珠光宝气阁做完那许多事情,她本欲去找一找那位封夫人,问问封三娘的一些事情。岂知那位封夫人倒是跑的很快,等她去时,只留下她的丫鬟一人惊慌失措。
说起来,或许是因为她杀了霍天青,这位封夫人才能如此顺利的逃走,不被霍天青以什么什么贞洁的道理杀害。
所以,她来封府找人,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一进信湖县,却是听到了很多风言风语。说的乃是封府的老太爷,前几日有个闲散汉,在县衙门口击鼓鸣冤,说封老太爷夜半在县郊的废弃宅院中啃食人骨!
在加上这县城之内,的确每年都有很多人失踪,一时间人心惶惶,整个城里对封府空前的有敌意,连带着他们家的酒楼都没人去了,封府门前,竟是一副可以罗雀的萧条景象。
第一反应,是有妖怪作祟。
而且居然是封府,这真的是有趣。
姜艾更觉得这热闹她必须凑上一凑。
她是傍晚时分进城的,天已经黑下去,城门也已经关闭了,她越过城墙,发现县城内仍然灯火通明的。路边有不少茶摊,几乎每一个坐在摊子上的人都在讨论封府的事情。
从前封府最盛时,乃是为封熹选婿之时,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那样大,几乎引得全江湖大半的青年才俊前来比武。比武大会进行了三天三夜,最后苏家庄庄主苏永林抱得美人归。
摊子上坐着三三两两的闲人,还有说起封家三娘的美貌的。那人年纪四十来岁,与封熹一般大,说起封家二姝出街之时,全城的半大小伙子都要去偷偷看一看。封黎明艳,封熹却是最温柔大方的。她眼如秋波,嘴唇鲜嫩的像初春的花朵。她说话总是温言细语的,好似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她生气一样。
姜艾听着,总觉得十分惊异。封熹在她的印象里,是那个惊弓之鸟一样的人,她激动的大声吼叫,又复而大笑,疯疯癫癫,眼神之中满是恨意。
这样的人,原来在许多许多年前,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少女。
她不禁思索,苏家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这样恨自己的丈夫,以至于要把他杀了。
要知道,这世上男人杀女人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女人杀男人却是一件非常非常少见的事情。
因为男人杀了女人,他依然可以是一个大英雄,如果他杀了自己的妻子,不用自己分辨,自会有人跳出来替他说,说他的妻子是一个淫贱女人,给这可怜人带了绿帽子!
至于女人杀了自己的丈夫,那就会像封熹那样,被打成毒妇,永世不得翻身。
那中年男子还欲说,可是周围的人却提起了封熹杀害全家一十三口的事情,顿时一堆人骂的唾沫横飞,好似封熹杀的是他们家的一十三口一样。
那中年男子脸上起了愠色,嘟囔了几句,却不敢多言语,生怕犯了众怒。
正在这时,却忽然听到一女子说:“这有什么,不过追忆往事罢了,我倒觉得听着很有意思。”
众人之中,有一大汉,听到这女子的话,登时怒了,喊道:“无知女子,懂些什么!封三娘这等丧尽天良的恶妇,就该把她祖坟都刨了!”
那女子带着帷帽,坐在角落里,闻那大汉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语气也不见生气,只淡淡道:“哦?你既然想去挖人家祖坟,你就去啊,为什么只在这里说说而已。”
那大汉一听,顿时脸涨的通红。
第78章
封家虽然式微,但毕竟也曾是江湖名家,江湖人的武功就算再不济,总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的。
这大汉若是真的敢去挖人家祖坟,想必他自己就离被埋进祖坟里不远了。
但在众人面前,他又不肯吃这个亏,便梗着脖子,大声道:“哪里来的小娘子,怎么说这样的粗话!真是没有教养。”
那女子把帷帽摘了下来。
顿时,整个茶摊的人都不说话了。这原本嘈杂的角落里一下子鸦雀无声起来。
只因为这女子实在是美,美到让人不敢相信。她的眼睛是湖水一般的绿色,但是那湖水却是带着冷意的湖,泛着冰晶一样的光芒。她的头发松松挽起,没有带任何头饰。若换在寻常女子,定是有些素雅的,可是在她身上却显得刚刚好,因为她本就是一个极其艳丽的美人。
这美人自然是姜艾。
那大汉一下子呆住了。
好在,他虽然是个嘴上没边的,却并不是一个有胆子做坏事的人。
他怔怔的看着姜艾,忽然转身走掉了。
姜艾也没有为难他,因为她也已经看出,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天大的坏人。若是这种人也需要她来解决掉,那这个世界上可能没多少人剩的下来。
见茶摊上的众人,仍是怔怔的看着她,姜艾一笑,对着那一开始讲话的中年男子道:“我还想再听些,不如你多讲一点。”
那中年男子的耳根红了。
有美人愿意听自己说话,哪个男人不是甘之若饴。男子便爽快道:“姑娘想听故事,自是不难的。”
然后,便开始讲起了封府的三两件旧事。
其中一件是封三娘出生时的事情,那时候,封家的生意不好做,卖了好几座宅子,后来有好些都废弃了,前几日那醉汉击鼓鸣冤时说的废弃园子,正是其中一座。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乃是福星三娘的降世。信湖县的人知道的当然比江湖的传闻更多,也更详细一些。
封家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封蕤、二姑娘封黎和三姑娘封熹。那个时候,封家的产业出了大问题,而刚刚十六岁的大公子又因为在江湖上逞强斗狠,被人家砍掉了一条胳膊。封老爷大病了一场,便娶了一个小妾冲喜,这小妾肚子争气,当年年末便生下来封熹。
传闻那天,整个县城都弥漫着一股异香。有道士闻讯而来,道此女天生异像,贵不可言。她口衔宝玉,自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果然,封三出生之后,家里的生意好了起来,砍掉封蕤手臂的那“黄山三霸”均死于非命。封老爷对三女宠爱非常,把最漂亮的衣服给她穿,也把最华丽的首饰给她戴。她不仅旺自己的父亲,还旺自己的母亲,封三娘两岁时,封家的主母落水死了,于是生下封三的小妾便被扶正了。
在父亲这样的溺爱之下,封熹却依然养成了淑女的品格,从不恃宠而骄。
这其中,又有一件非常传奇的事情。
传闻,江湖中有一位女魔头,她自持美貌,最见不得比她美丽的女子,一旦有人名头胜过她,她便要将这些美人通通毁掉,她的嫉妒心这样强盛,容不下任何一位与她齐名的美人。
这女魔头的名字叫石观音,她虽然叫做观音,但是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像个观音应该做的事情。
封熹十四五岁时,便名气远扬,号称天下第一美人,那石观音听了,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但是她最后,却没有毁掉封熹的脸,反而悄无声息的走了。
便有许多说法传出。
有人说,封熹的那块兽首玉玦,乃是用她出生时含着的那块宝玉所制,宝玉中的神力会保佑主人,那石观音武功再高,不过凡人,如何匹敌?
还有人说,封熹的美丽和温柔甚至折服了石观音。她羞愧自己居然会嫉妒这样的女子,于是便自己逃走了。
这倒的确是一件值得人玩味的事。
姜艾发现,这封家一挖掘,真的有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
比如石观音,她那样的女人,怎么会因为另一个美人的善良就放过她呢?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姜艾听够了故事,便起身走了。她打算去封府探一探。
一到封府门口,她就闻见了冲天的妖气。这妖气笼罩着整个府邸,让整个府邸都看起来鬼气森森,十分可怖。
她有些意外。
本以为,这封府老太爷或许是个妖怪,如今一看,分明一窝都是妖怪才是。
不过……
封熹的确是个人,妖怪的血都很难喝的,她一口就能尝的出来。
这事情的确变得更有趣了些。
正欲翻墙,却忽然看见一个人也跟她有着一样的打算。那人身着蓝色劲装。姜艾看到他的时候,他也同时注意到了姜艾。
姜艾:“……”
展昭!
他一见姜艾,先是一愣,然后脸色突然黑了下去。姜艾本就觉得很对不起他,哪里能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顿时觉得尴尬非常,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见展昭欲走进,姜艾忽然转身跑了。
展昭:“……”
我都没跑,你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因为环境发生了点变化,开始用手机码字了呜呜呜,效率都变低了。
第46章 吃
第79章
***
姜艾刚跑了两步,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展昭为什么会来这里?是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吃人事件?
他究竟知不知道这封府之内,满是妖物。区区凡人,误入那地方,可能会被吃的连骨头都剩不下!
又一想,他必然是不知道的,因为人是闻不见妖气的味道的,各种妖怪的妖气都不同,那树妖乐焉的味道便是一种令人很舒服的味道,而那毒蕈精怪……她身上本身的恶臭就已经很逼人了,完全不必细细去找她的妖气。而那宝石骷髅呢,则是淡的几乎闻不见味道,想必与他衰弱的妖力也有关系的。
至于封府之内冲天的妖气,乃是带着一股子腐烂的脏味,不浓,但就是让人浑身都很不舒服。她没有记载了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妖物的《白泽图》,故而识不得是什么东西,但如果吃人,有那般旺盛的食欲,或许是某种凶猛动物成精吧。
但也有些奇怪,成精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怎么会一窝一窝的出?这地方难道对妖怪来说是什么风水宝地么?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真是奇哉怪哉。
所以跑是不能跑了,姜艾对展昭,本就觉得有些愧疚,有些亏欠,岂能看着他去送死?
叹了口气,转身又回去了。
展昭还没跳进去,见她回来,有些惊诧的看着她,姜艾不肯呼吸,因为她怕展昭的气味太好,又让她心猿意马的不得了。
见展昭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她,姜艾叹了口气,道:“展大人。”
展昭沉默了一会儿,忽垂下了眼睫不看她,他的眼睫很长,因此姜艾几乎看不见他的神色,她忽有些紧张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他……会忽然发难么?抽出他的宝剑巨阙对着她,大喝一声妖物,然后替天/行道?
那样的话,她大概不会动手,而且也不会丢下他不管。
能怎么办?毕竟是自己惹下的祸。
但展昭并没有如她所想的一般反应,而是用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语气说:“你……多谢你那日送我回开封府。”
这话说的太超出姜艾的预设,所以她呆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日”,指的乃是她凶性大发,压着他吸血的那一日。
姜艾:“……”
这些江湖人一个个的都在想什么呢!怎么被人当做盘中餐,失了许多血,还反而要道谢呢?若是她被别人这个样子对待,别说道谢,骨灰都给他扬咯!
她的面上浮现出了一种茫然的神色。
展昭见她半晌没说话,终于是放弃盯着地上的一株小草,慢慢的抬眼看她,见她那张绝美又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了那种茫然、无措的表情,忽的失笑了。
他忍不住无奈道:“你……姜姑娘,明明是展某被你所伤,你怎么要露出这样一副……被展某欺负的表情呢?”
说着,他的手下意识的伸了出去,仿佛要摸了摸她的脸。被她吸了血之后,好似他忽然觉得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些……
他猛的惊醒,噌的一下收回了手,耳根也因为惊觉自己的唐突而微微发红了起来。他忽的撇过了头,不愿再看姜艾。
好似是告诫自己,不要再被这妖姬所蛊惑。
姜艾听见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想明白之后,忽恼怒道:“我……我何时说你欺负我了!”
她这样强,本就没几个人会说出展昭这样的话的。
展昭却忽然好似,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人味儿,姜艾太美,而人对太美的东西总是有距离感的。可是她那副总是冷冰冰、如雾气一样的神色,忽然因为生气而鲜活了起来,展昭忽觉得,她或许也没有那般危险,那般可怖。
他有些无奈的妥协道:“是我失言了。”
姜艾的神色就重新平静了下来。
她说:“你来此地干嘛?”
展昭道:“我来调查一些事情。”
姜艾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忽出言恐吓道:“你难道还不知道,这世上乃是有妖怪的。不管你要调查什么,封府的事情你不归你管,管不了,还是快走吧。”
展昭愣了一下,然后忽皱了皱眉,道:“有百姓失踪,有百姓惨死,这就是展某的事。”
姜艾皱了皱眉,道:“我都告诉过你,这封府里藏着妖怪,你竟然还要去,难道你还没有吃够苦头么?”
展昭苦笑,没有说话。
姜艾便补充道:“所以……你现在就应该离开这里,这里的事情,我会调查。”
展昭忽然又抬眸看她,漆黑眸中似有星光,他的嘴角忽然翘了翘,道:“即使是妖怪……不也,没有杀我么?”
姜艾一怔,忽意识到这是再说她自己。
心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恍惚,她那样对待展昭,展昭竟还是不怕的。
最起码,没有那么怕。
虽然心底是高兴的,但姜艾还是板起了脸,冷冷道:“并不是每一个妖怪都不会杀你。”
展昭说:“所以……只有你不会杀我么?”
姜艾一窒,竟是说对也不是,说不对也不是。
她有些不高兴道:“我那日……那日的确是对不住你,可你也不必如此揶揄我。”
展昭失笑,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忽然觉得,姜艾的态度好似发生了一些变化,初见之时,她表现出的那种迷恋都已消失不见,又一想,或者是因为自己的血她已经尝过了,于是他对她……或许已经没有新意了。
第80章
他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一点点的失望。
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便强行让自己回过神来,向姜艾道:“凡人也会杀我,精怪也会杀我,所以……无论是谁作乱,展昭该管的,必然会管。”
他看着那样温润,实际上脾气却比谁都犟。姜艾皱着眉头盯着他看,展昭便安然的站在她的目光里任她打量,一个人的内心若是如此的澄澈透明,他便不会畏惧别人怀疑的目光。
果然,最后姜艾还是败下阵来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我们一起进去吧,只是你需得知道,必须紧紧跟着我,寸步不能离开。”
她的声音不软,反倒是有一点点的沙哑和魅惑,此刻说着“寸步不能离开”,展昭忽然觉得耳朵里痒痒的,连带着喉咙也养,身上也痒起来。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有劳姜姑娘了。”
姜艾见他真的这样信任她,不由觉得此人实在难懂,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你为何,你不怕么?不怕我把你骗到什么没有人的地方吃了么?”
展昭忽的微笑了一下,他着实是个好看的男人,这样一笑,只让人觉得月华初开,似乎连月光都更眷恋他,有些缠绵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说:“难道在这里,你就不能吃了我么?”
姜艾一怔,觉得现在的人类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于是嘟囔了一句什么,没好好和展昭说话。
但展昭说完,却自己忽觉得不对,他迅速抬眼看了姜艾一眼,看她没觉出什么不对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耳根有些微微发红。
“吃”这个字是有很多意思的。
他刚刚那样说,怎么好像一个孟浪的登徒子,在引诱未出阁的姑娘呢……他不禁暗暗懊悔,只觉得自碰见了姜艾,好似说什么都不太对。
但毕竟……也没怎么见过蚊蚋精怪,不知道如何说话,也是人之常情。
小小蚊蚋,成精之后居然这样强大,又这样美丽,万物有灵,此话是真不假,人自称万物之灵,或许着实有些自大了。
这样拉扯了几句之后,二人便觉得不能多浪费时间,于是一前一后的翻过墙去,企图在今夜好好探一探这封府。
现在不过刚刚天黑,大户人家还没到全黑的时候,封府也不例外,封家没万梅山庄那样有钱,自然不会搞什么琉璃灯之类的玩意儿,只是几个主屋之内有着亮光,三三两两的女婢穿着鹅黄薄衫,穿梭在庭院之中,她们倒是非常有规矩,即使没有主人在,互相之间也不交谈,只是默默的走着。
与西门家倒是不同,西门吹雪家中侍女成群,却把她们一个一个养的肆意极了,西门吹雪本就不是一个非常重视规矩的人,所以住在山庄之内的人的日子自然好过的紧。
姜艾略一思索,忽道:“珠光宝气阁闫铁珊的妇人封黎好像近日回娘家了,我有些事情要找她问问。”
展昭道:“好。”
封黎住哪里,这问题倒是好解决的很,姜艾随手拉了一个婢女,那婢女看着年纪不大,被她捂着嘴拖到了假山之后,顿时吓的浑身僵直起来,动都不敢动。
姜艾在她耳边问道:“封黎住在哪里?”
那小婢女吓的六神无主,甚至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姜艾感觉不耐烦,又补充道:“就是封二娘,你们近日回了娘家的二小姐。”
那小婢女便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
姜艾放开了那婢女,准备一手刀打晕她,她那双圆圆的眼睛突然看了过来,一见姜艾,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姜艾有些意外,手便先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她。
那小婢女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半天没说出话来。展昭见她如此异常,就知道此地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温言道:“姑娘,别怕,慢慢说来,我们不会害你的。”
那小婢女便忽然哭道:“神……神仙大人救命啊!绿珠不想死,绿珠真的不想死!”
第47章 假二姑
***
那小婢女似乎是下了非常大的勇气,才敢这样说的。她一看见姜艾,就觉得这不可能是凡人的长相,必然是一位神仙,而神仙是可以救命的。她膝行了好几步,抱住姜艾的腿开始哭泣。
神女大人的衣衫……也好柔软。
展昭见这小婢女如此做派,不由失笑,只觉得一个小小的女孩,也这样的好颜色。
姜艾便问她怎么了。
那婢女便回答道,她……她昨日看见了两个二姑。
姜艾一愣,反应过来,这二姑说的乃是封黎,她本已远嫁,四十多岁的人了,叫二姑娘、二小姐都不合适,故而才叫二姑。
那婢女便继续说了。
原是昨天,她去给二姑送东西,二姑新回,估计受了惊,老太爷便想着安慰安慰女儿,便差她去给二姑送一串红玛瑙。事情是小事,她也很快就送到了,二姑神情恍惚,显然还没从丈夫新死的痛苦中缓过来,于是她便宽慰了二姑两句。二姑没说什么,只是挥手让她退下了。
事情到这里,本就应该结束了。
可谁成想,刚出了二姑的院子门,还没走几步,就又看见二姑迎面而来,她已换了一套衣服,妆容也是新的,但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她一时没明白过来,只觉得二姑怎么动作这样快,便福了福身子,跟她打招呼。
第81章
谁知,二姑居然幽幽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的红玛瑙珠子呢……为什么不见,你私吞了么?”
她大惊失色,忙道:“可是,二姑,我……我刚送进您屋呀……您,您不是还夸珠子成色好呢!”
二姑冷笑了一声,小婢女拿不准她什么意思,便斗胆抬头看她,却见二姑脸上一副木然、呆滞的神色,见她看她,忽然发了狠,狰狞道:“你拿了我的珠子!你偷了我的珠子!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说着,便作势要扑过来,小婢女吓得屁滚尿流,什么都没想,撒腿就跑。当夜都没敢回屋睡觉,就在假山后对付了一晚上,今天早上细想了想,要出二姑的屋子,只有她所走的一条道儿,二姑怎么可能会忽然出现在她前面?
那……那根本就不是二姑!是……一定是什么妖怪!
想到这一点,她顿时吓的半死,不知怎么办才好,今天一天,都浑浑噩噩。晚上本来欲逃回家去,却忽然被姜艾拖进了假山后,她以为是假二姑来杀她,顿时吓的浑身僵直。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女人,她……她这样美,或许真的不是凡人,而是专门收妖怪的神仙呢!
所以她就把这事告诉了神仙。
姜艾一听,顿时觉得有趣起来。看来藏在封府的这怪物,必是有些变化人形的异能,妖怪要化人形,或者是变成某个人的模样,其实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要不然,那青蛉镇的毒蕈精怪干嘛花力气相看漂亮姑娘,再杀人夺皮呢?直接自己变一个不就行了。
可若是极其厉害的大妖,又何必躲在这小小封府,吃人被看见都没反应过来,着实不太像是大妖的风范。
所以,大概是某一种独特的妖怪,天生可以幻化人形。
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姜艾又一次开始懊恼起自己贫瘠的知识了。
不过不要紧,是什么妖怪,去看看便知道了。
她与展昭便朝着封黎的屋子走去,封黎从前在家时,也并不是个非常受宠爱的孩子,故而小湖旁的院子她没份,只住在一处偏房之中,夜半时分,灰扑扑黑漆漆的,倒是可怖的紧。
二人推开虚虚掩着的门,姜艾忽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若平时,这味道她早该闻到的,只是今日,因着展昭在身边,她只得不去呼吸,以防自己再兽性大发,做出错事,故而便没闻见了。
主屋之内,有几盏灯亮着,屋子里暗暗的亮,明明灭灭。
忽然,纸窗户上倒映出两个相仿的身影来!都是女子,衣物也很相近,一女子手持匕首欲刺另一女子,另一女用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死死的架着,她只要一泄了力气,立刻就会被匕首刺中心口!
展昭一皱眉,就欲破窗而入。
姜艾伸手挡住他,低声道:“有蹊跷,看看再说。”
展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浑身都绷紧了,似是只要有异,立刻就会行动。
但果然如姜艾所言,那抵抗的女子,似乎力气很大,很快就占据了上风,那手持匕首的女子渐渐露出疲态,艰难的抵抗着。
匕首掉在了地上,两人扭打在了一起,毫无形象的乱抓乱挠。忽然,一女子张开了嘴,她的嘴竟像个盆一样大,几乎能塞得下一个人的头,她露出两颗大门牙,就欲啃另一个女子!
姜艾厉声道:“就是现在!”
话音未落,黑色影子已经飞扑而出,冲破窗户,直接顺着那张血盆大口刺了进去,那妖怪的后脑勺喷出一大堆血,腥臭的味道让姜艾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见展昭皱眉看着面前场面,姜艾忍不住道:“展大人,你不要避一避这难闻味道么?”
展昭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无事,你若嗅觉敏感,只管自己就好。”
姜艾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封黎楞楞的坐在地上,还不住的发着抖,她的眼睛里全是恐惧,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对面的那尸体。
那尸体仰面倒下,有什么东西从她嘴里穿过,直接搅碎了后脑,她的嘴大的不像个人类,两颗门牙大的也不似人类。
正在惊慌中,屋外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男的生的挺拔,如青松一般的站着,微微收着下颌角。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虽然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色布衣,仍显得身形姣好,满是侠气。他皱着眉、抿着嘴,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新雨之后的静湖一样,透明纯净的不成样子。
而那女子……
那女子有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她生的极白,白到可以看清皮肤下的一点点青紫脉络,而她又看起来很病态,一副恹恹的样子,好似精神很不好。
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丈夫死之前的那个白天,丫鬟小翠说的那个,丈夫新看上的,绿眼睛的胡姬。
但她不敢说出来。
那女子却径直上前,看了看那尸体,说了句:“原是只老鼠。”
是了,那绝非常人能有的门牙……
原来是老鼠。
封黎愣楞的想。
那美丽的绿眸女子,忽然又朝她走了过来。她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忽问道:“你是封黎?闫铁珊的老婆?”
这一句话忽然把她拉回了现实,她警觉起来,道:“姑娘是?”
姜艾说:“你记住,只有我问你,没有你问我的份儿。”
第82章
她这话说的太霸道,展昭哑然失笑。
封黎也愣住了,多少年都没人这样与她说过话了。
但她缓了片刻,还是说:“姑娘想问什么?”
因为一个活了四十多岁的人一定知道,有的时候为了活着,人必须放弃一些自己的傲气。
姜艾问:“你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太监?”
封黎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才涩然道:“我爹把我嫁了出去,我又怎么能做得了主呢?”
姜艾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既然知道他是太监,为什么又要坐视闫铁珊娶了四五个姬妾呢?”
封黎没有说话。
她已经发现,这胡姬来者不善。
她的指尖忽然开始颤抖起来,嘴唇也颤抖着,说:“我……我怎么能管的住我丈夫要不要纳妾!”
姜艾点了点头,道:“说的倒也不错,是这个道理。”
封黎松了一口气。
姜艾却忽然发难,道:“可是你虽然管不了你丈夫纳妾,却总能管得了你自己的行为,你为什么要虐待她们,不让她们回家?”
封黎的背忽然僵硬了。
她僵硬的说:“我……我没有。”
姜艾微笑着说:“这是你的丫鬟小翠告诉我的。”
封黎的脸瞬间扭曲起来,厉声道:“她!她怎么敢……这吃里扒外的贱婢!”
姜艾收起了笑容,冷冷道:“因为她说,你对她非打即骂,逃跑之时,你又不顾主仆之情,把她一人扔下,她为什么要对你忠诚?”
封黎气的发狂,大声尖叫道:“贱婢!贱婢!碎嘴的贱婢!打死算了!”
听见这样凶恶的话,展昭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姜艾说:“看来你和你的丈夫真的很配,都以折磨小姑娘为乐。”
封黎忽然厉声道:“我做错了什么?这些个小姑娘,以为自己年轻、美貌,便脖子扬的比谁还高!她们都一个样!觉得自己有这样多的筹码,能换来一切,男人的爱,花不完的钱!”
她好像忽然发了疯,坐在地上,指着姜艾,激动的为自己辩解道:“可事实呢?美又怎么样?笑死人了,以为男人会爱美人不爱江山,哈哈哈!傻子,有钱能买十个,一百个美人!就她,就她们独特么?男人爱女人,爱的是征服,又不是爱人!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独特,其实在男人眼里,不过是征服的种类罢了。”
她冷笑了一声,又道:“我做了什么?她们活该罢了!”
她忽的扬了扬下巴,挑衅道:“怎么,你要杀我?”
姜艾笑了笑,道:“怎么会,我又不爱打打杀杀的。”
她的眼睛忽然诡异的亮起来,好似在思考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样,封黎看见她的神情,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这种恐惧……似乎比面对那老鼠精怪,更为刺骨。
第48章 恶作剧
封黎忽然觉得恐惧,恐惧的不得了。这美丽的胡姬,身上竟有一种奇异的气息,潮湿、冰冷,异常的可怕。她歪着头,卷曲的黑色长发像水藻一样,浓密而轻盈。比起活生生的人,她更像来自西域的雕塑。
她看着她,眼神有一些睥睨,又有一些冷意在里面,封黎觉得她一定在思考着什么邪恶的事情,非常邪恶的事情。
但封黎即使害怕的不得了,也不肯表现出来,也不肯求饶。
她忽然转向展昭,说:“你这样的男人,难道也因为好颜色而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难道你没有看出,她是一个非常邪恶的人!”
展昭毫无闪躲的看着她,一双眼睛明如水玉,道:“虐待丫鬟和小妾的主母,有什么资格说别的人邪恶?”
封黎恶狠狠的瞪着他,展昭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
姜艾不在意封黎对展昭说的话,又问道:“你不妨再告诉我,封熹的那块兽首玉玦何在?”
封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闲着无聊,逗我玩耍么?”
姜艾:“?”
她慢慢站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
封黎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身材却仍然保持的不错,她是一个很漂亮,很有傲气的女人,她头发凌乱,眼睛里有血丝,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她仍然没有失去自己的风度,见姜艾不言语,又冷笑着说:“不就在你腰上挂着么?”
姜艾一皱眉,问她:“你说什么?就是这个?”
封黎冷冰冰的望着她,说:“我确实有所耳闻,有好事人在查三娘的事。”
姜艾淡淡道:“是我。”
封黎忽然嘲讽的笑了,道:“有什么好查的,一个破鞋而已,丈夫不待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苏永林都没休了她,她竟然敢杀丈夫全家,真是疯子。”
姜艾皱眉道:“破鞋?”
她觉得这个词语,是极其恶毒的词语。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应该这样说自己的妹妹。
封黎忽笑了两声,好似很愉快的样子,道:“你说,一个男人,大战了三天三夜,支付了数额那样庞大的聘礼,敲锣打鼓、风风光光的娶回了天下第一美人。每一个男人都嫉妒他有这样的艳福,而他自己也得意的飘飘然,但他却在新婚之夜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不完整了,这个时候他会做什么?”
姜艾不言语,她不知为何,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却没有看她,他正听封黎说话,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的握起来,他已经忍不住要生气了。
第83章
封黎道:“他一定不会退婚,因为这样,刚出尽了风头的他一定会再也抬不起头,江湖上每一个人都会知道,苏家庄的少庄主苏永林,花了那么多钱,受了那么多伤,原是为了给自己带绿帽子的。”
姜艾此时此刻忽然明白过来,苏家庄的二十多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永林痛恨封三娘欺骗他,给他带了绿帽子。可是他刚刚出尽了风头,全武林都看着呢,若闹出什么事情来,一定会被嘲笑的再也抬不起头来。
所以,他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这个妻子,甚至在新婚时,还要装出幸福美满的样子!
后来,或许发生了很多事,他或许经常会殴打妻子,喝醉了酒之后会愤怒的要命,用语言去侮辱她,用拳头去教训她,让她没有主母的威严,让小妾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一个男人对待自己失/贞的妻子,要么会杀了她,要么会逼她自己去死。
但封熹最后选择的做法是剁了苏永林的头。然后自己也陷入绝路。
封黎很轻蔑的说道:“所以你该知道,三娘的确很好命,居然还能安安稳稳的当二十年主母。”
姜艾冷冷道:“好命?你竟然把她叫做好命?如果我今天把你扔到青楼,你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很好命,毕竟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他不会追究你给他带了多少顶绿帽子。”
封黎的脸色变了。
她是个很骄傲的女人,所以不愿意跟家里人诉说她丈夫的情况,如果要她去那种地方,她会直接抹脖子上吊。
她咬牙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姜艾说:“这可是你自己的意思,在封熹身上是好命,我只是想把这福气给你。”1
她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其实说道起来,牙尖嘴利,噎的人说不出话来。
果然,封黎被气的脸色发白,尖声道:“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本就是一个出身很不错的女人,然后又嫁给了一个很有名气的丈夫,从来便没有人,敢和她这样说话。
姜艾又问:“是谁侵犯了封熹?”
封黎一僵,忽不说话了。
姜艾说:“你不要自讨苦吃,我可没什么时间陪你玩。”
封黎不自然道:“我不知道。”
姜艾道:“真的么?”
封黎没有说话。
姜艾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忽然有些讽刺的笑了,说:“你既然不说,不如我来说说我的想法吧。”
封黎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姜艾道:“我曾听闻,封老太爷极其喜欢他的三女儿,喜欢到封熹十六七岁时,扔不舍的为她定亲,还是封家的主母以死相逼,这才决定为女儿选择一位全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他这样不舍的出嫁女儿,或许是因为,他就是那个让女儿没办法出嫁的人。”
封黎的脸色变了,她忽然发现,这女子似乎有一种野性的直觉,准的令人害怕。
见封黎变了脸色,姜艾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猜的不错,于是道:“至于你,或许并不在乎自己父亲的声誉,你只是觉得,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了封府的这一件丑事,一定也会怀疑你也被……,因此,你才决计不肯说出这件事。”
封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她万念俱灰,只觉得最后一丝傲气也被击穿,她有些虚弱,甚至还有些头晕。
她付出了这样多……这么多的苦都自己咽下去,结果活到四十多岁,居然还要面对这样的事!
还要在一个年轻女人面前颜面扫地!
她咬牙道:“你,你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么?你可要清楚,你宣扬了这事,三娘的名声不会因此好起来,反而会更加让人恶心!”
姜艾凉凉道:“人都死了,名声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这人竟是个说不通道理的。
封黎咬牙道:“好……那你杀了我吧!”
姜艾说:“我都说了,我最不爱打打杀杀的事情,多不雅观。”
展昭:“……”
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他有点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脖颈。
封黎道:“那你要怎么样!”
姜艾道:“你有没有想过,这老鼠精怪,为什么会找上你。”
封黎一愣,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此时此刻又提起这个问题。
姜艾不等她回答,又道:“你们家妖气倒是挺旺盛的,或许,你父亲,你哥哥都已经不在了,你看到的人,都是老鼠精怪所变的人。今日本是你的死期,可是你没死,它们的伙伴却死了。”
封黎无法抑制的开始颤抖起来。
人总是害怕未知的事物的,妖怪,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少见,又太超出人的想象了。志怪故事中的狐妖报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大部分的妖怪都对人没有好感,视人为鱼肉罢了。
大部分的妖怪,都和那毒蕈精怪一样,残忍疯狂。
封黎说:“你……你要留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姜艾说:“那倒也不是。这老鼠怪实在是难闻,我很讨厌它们,而这位展大人又恰好在调查妖怪吃人的事情,我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的。”
封黎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展昭,忽道:“原来你就是展昭!”
展昭抿着嘴没说话。
封黎冷笑道:“我听说南侠是个极为正道的人,没想到你居然会和这样的妖女混在一起。”
第84章
展昭皱了皱眉,道:“以礼义道德来压展某之人,实在太多,展某若是在意他人随口拿来压人的空话,才是负了侠义之道。”
封黎道:“见死不救也是你的侠义之道么?”
展昭看了一眼姜艾,道:“她说过……不会杀你。”
他不知为何,竟没由来的相信,姜艾一定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如果她说不会杀封黎,那自然也不会把她扔到必死的环境里去。
姜艾失笑,道:“你这人,怎么求饶还能求的出一股子骨气来,若真有骨气,何必多说这些。”
她说话倒是毫不留情的。
封黎一窒,不知如何回答。
姜艾微笑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你的父亲哥哥,都是妖怪,我会杀了它们,可是你也不要觉得,从此之后封家的祖产会归你,这些金银首饰,我会一件一件砸掉,房契地契,也会通通撕掉,你的酒楼,我要拆了,你的绸缎庄,也不要想留下一点能用的布料。”
她看着封黎变得愤怒的脸,又道:“你不是有骨气么?你不是瞧不起为了钱折腰的女孩子么,那你自己去挣吧。想必对你这样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来说,是很容易的。”
所有的从容,都来自于有余地。封黎只不过因为出生在一个还不错的家,又因为幸运没有被禽兽父亲所折辱,她只是幸运,却去嘲讽、恶毒的揣测那些不幸的女人们。
那她自己就来试试看,如果她不幸运,会怎么样吧。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恶作剧,看到封黎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姜艾捂着嘴,有些开心的笑出了声音。
第49章 魔女
封黎的脸色慢慢变的苍白无比,她踉跄了两步,勉强稳住了身形,看着姜艾笑的眼睛弯弯,她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撕碎她的脸。
魔女!魔女!
她的体面再也挂不住了,居然与这样的魔女狼狈为奸!抖着嘴唇问展昭:“展昭,你堂堂御猫,居然与这样的魔女狼狈为奸,开封府的包大人知道么?”
展昭慢慢抬起眼来,带着冷意扫过她的脸,没有说话。
封黎确是看出了什么,忽的哈哈大笑起来,道:“我知道了!你也发现她是个肆意妄为的妖女了!可是你还是屈从在美色之下了!没想到,没想到,你展昭不是一心向公么!不是心怀正道么!没想到也是这样一个腌臜玩意罢了!呵,谁又比谁干净!”
她疯疯癫癫的笑着,好似发现了展昭心底最隐秘的感情之后,她也可以把他拉的和她一样的卑劣了。
展昭咬紧了牙。
姜艾冷冷道:“吵死了,闭嘴!”
说着,忽有黑影从封黎脚下升起,把她牢牢的捆绑了起来,封黎受了惊吓,拼命挣扎着,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头发乱的不成样子。
黑影紧紧的捆住了她的口,她想要大声的侮辱、叫骂,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姜艾忽然说:“那日我缚住你双手,用的就是这样的能力。”
展昭一愣,意识到这乃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有些涩然,道:“……你是要告诉展某,你很危险,叫展某离远一些么?”
姜艾看他。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眼眸之中也多了些黑压压的情绪,看到姜艾看他,他也不甘示弱的看她,好似已不在乎她会不会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一个人的心若乱了,本就有许多端倪,想着遮掩,想着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不长记性的人,明明在她身上吃了这样多的苦头,明明他已经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她妄为的天性。
这些都会让他更想逃,可……可有机会时,他还是贪图这样的机会,徘徊着迟迟不肯离开。
一个人居然能矛盾到这个程度。
姜艾忽眯了眯眼睛,她每次眯眼时,眼睛里好像都会有一些嗜血的光芒闪过,展昭捕捉到了她的神情,他的心忽然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双手发冷,喉咙却兴奋的干渴不已。
被她盯着时,他有种自己待价而沽,可是他却不觉得愤怒,反而……反而甘之若饴。
姜艾走近了一步。
展昭藏在袖子里的指尖,都开始轻轻颤抖起来,他……他是不是又要被咬了?像上次一样,她会倒在他怀里,像一块甜蜜的棉,他会感觉迷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然后他或许会死。
会死在她的獠牙之下。
姜艾又走近了一步。
展昭忽然泄了一口气,他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不堪重负似的别过了头。
姜艾终于走到了他的身前,她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冷的像块冰疙瘩,展昭感觉不到热气,只闻到了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冷香。
姜艾冷冰冰的手指抚上了他的侧脖颈,展昭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汗毛全部竖起来。她的手虚虚的摁住了他的血管,好像在感受血液在皮肤下面流动。
她忽然道:“伤口好了,我记得那日,这里青紫的很厉害……”
展昭整个脸颊都烧红了,他有些忍无可忍的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姜艾的手。
如此强大的魔女,手却比展昭小上不少,他忽然有些发狠似的用力,握紧了那只手。她显然是允许他这样做的,因为她没有反抗,软绵绵的任由他唐突。
她的手这样冷,却这样柔软。
第85章
毫无疑问,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和葱管似的,细长白净,她的手指甲很短,修成圆圆的弧度。不知为何,展昭想到她认真为自己修剪指甲时候的样子,一定很……
很可爱……?很……美?还是说……是同这种神秘的危险完全不同的状态,让他好想探索。
姜艾说:“展昭,你该知道,我不过只是喜欢你的血。”
倒也不是完全如此,可是她却要这样说。
展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
姜艾道:“你不怕么?你若是不离开,或许早晚有一天,我会……”
她没有说全,想必展昭会明白的。
展昭自嘲似的笑了笑,说:“你会再吸展某之血么?”
姜艾很诚实的说:“我……我当然想,可是却不知你愿不愿意。”
她没忍住。
本来见展昭对她的作风不甚满意的样子,想着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必强留人家在自己身边,于是便想着恐吓他离开。
可是,展昭一说出那话,她就忍不住了。
因为他的血味道太好了,那日失了神智,这样好的血却没好好的品味道,以至于现在她还后悔自己暴殄天物。
展昭忽怔怔的看着她。
半晌,他忽自暴自弃的说:“你……你要我说什么才好!”
姜艾叹道:“若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我不是那等没有神智的低等精怪,如果不是那天情况特殊,也不会贸然对你……”
展昭闭上了眼睛。
他的睫毛忽然轻颤起来,像一只蝴蝶的翅膀。
他忽小声道:“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说完,他忽然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出门去了。
姜艾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还没反应清楚。
等她终于明白他再说什么时,她微微笑了笑。这笑容极轻,极浅,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
她也出门去了。
封黎被绑着伏在地上,刚刚的事情她目睹了全程,但这两个人却仿佛她是一个死人一样。
她忽然觉得恍惚。
她……并不喜欢封府,也不喜欢自己的爹,因为他是一个老禽兽。三娘被他所害,少女时期的每一天,封黎几乎都在祈祷着,希望三娘能更美、更美一些,这样老禽兽的兴趣就会一直在她身上,不至于来祸害自己。
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三娘,她才得救了。三娘救了她,她却仍瞧不起三娘,觉得她脏,应该立刻就投湖死掉,这才是一个有气节的女子该做的事情。
可她非但不去死,反而还一直活着,即使她的母亲把她视做眼中钉肉中刺,她也一声不吭的继续活。她还风风光光的出嫁,在人前风风光光的当她的苏家庄主母。
她也曾跟她哭诉过丈夫酒后打她的事情,但封黎觉得,她这样的残破身体,能在人前保持体面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怎么还要奢求。
她不配!
封黎此人,竟从来没想明白过,既然封熹救了她,那她就不应该对她抱着这样恶意的态度。
还有那群被封黎虐待的小老婆们。
封黎自诩是个高洁、干净的人,高高在上,看不起这些庸脂俗粉。可是她明明就清楚自己的丈夫是怎么骗人的!那些小姑娘们是傻,是自视甚高,可她们仅仅因为傻,就要至死都出不了珠光宝气阁么?
她还觉得自己很冤枉。
姜艾和展昭的脚步声传远了,她用力的挣扎起来,眼泪从她的眼睛里迸出来,她不要,她不要变得没有钱!她不要变得一无所有!
不喜欢封家是一回事,可是失去了封家她会活不下去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学好了如何当一个主母之外,没有学过任何东西!她不要……她不要!
想起以前见到的,大冬天在河边洗衣服的洗衣妇,她害怕的牙齿都打起颤来。
但是已经没有人可以救她了,她也不会是那个幸运的人。
另一面,姜艾准备出发去找那位封老太爷了。
不,应该说那只老鼠精。
真正的封老太爷,应该被这老鼠精怪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对于他这样的老禽兽来说,这样的结局还全是很配他的所作所为。
或许,这就是现世报吧。
展昭忽然想起了一个流传已久的志怪故事,这故事在京师流行,信湖县在京师不远,也有一些小孩会讲这种故事。
说的乃是人指甲的故事。
说人修剪完指甲,一定要把指甲好好的收起来,不然就会被闻声而来的老鼠偷偷啃掉。老鼠吃掉了一个人的指甲,就可以变成这个人的样子,为了好好的融入人世,它就会躲在你家里,躲在暗处,随时等待机会杀了你,取代你。
而你的家人朋友,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腿骨已经变成了妖怪磨牙的工具,他们还同吃人的老鼠住在一个屋檐下,继续生活。
这故事本就是为了恐吓小孩子,叫小孩子不要乱扔剪下的指甲。可看了封黎和那假的封黎,他忽然想到,这故事,说不定是真事……
姜艾听了,也觉得这故事或许是真的。他们已经逐渐的靠近了主屋,姜艾不甚在意,觉得一窝老鼠怪物,一起上也不至于应付不来。
但主要是有展昭。
于是她便下意识的把展昭护在了身后,展昭心中有些暖意,抿了抿嘴,说了句:“多谢。”
第86章
姜艾偏头看他,对着他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jj好像抽了,先发了这章,抓狂x﹏x
第50章 老鼠精
主屋的灯是黑的。
这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风一吹,就有沙沙的树叶声发出,死一般的寂静中,姜艾忽的笑了两声,对着主屋的方向说:“既然知道有客人来,为何还不出来迎客?”
那屋子里还是没有声响。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那是无数老鼠尖利的爪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脊背发凉。
那声音的源头,正是主屋之内,这些老鼠来势汹汹,啪的一声,竟然冲破了主屋的门,直接夺门而出!
老鼠,全是老鼠!
这些老鼠都是黑的发亮的皮毛,个个壮硕异常,这些老鼠怕是比一些小猫还要大!一万只红色的眼睛在黑色海浪中潮姜艾涌了过来,这些老鼠睁着猩红的眼睛,从嘴里发出尖利的叫声,刺耳非常。
在珠光宝气阁的小楼里,似乎也有一只老鼠,对她敌意满满,不自量力的欲扑上来攻击她。
姜艾冷笑了一声,黑色巨网从地面收拢,那网很大,把所有的老鼠全部一网打尽!老鼠们尖叫着被全部打包,姜艾轻轻动了动手指,直接把那群老鼠用力扔回了主屋!
砰的一声,老鼠堆把屋子里的东西砸的四分五裂,尖叫声小了很多,许是这一下,砸死不少这恶心东西。
姜艾冷冰冰的看着主屋的方向,主屋却仍不见动静。她轻蔑的笑了一声,道:“果然是鼠辈,胆子这么小。”
难道以为这样,她就没有招数应对么?
它们未免也太小看姜艾了。
所谓的大妖,本就是超出普通精怪认知的。
天上的月亮好似被黑云遮住了,仅有的一点月光被压的一点不剩。展昭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忽然发现那黑云很低,低的好似就在头顶不远!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黑云,这是姜艾所操纵的黑色影子!
这影子整个铺开,把整个封府全部笼罩在其中,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边际。姜艾微笑着,好似这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慢悠悠的说:“这府里全是老鼠,难怪有这样大的怪味道。我要好好清一清,把这窝老鼠灭的一个不剩。”
说着,那黑影的某个地方,忽然泛起了湖水一样的涟漪,一支黑色长戟从中射出,把一个尖叫着要逃的小厮贯穿着直接钉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这样太大面积的操作,姜艾没掌握好准头,那小厮还没死,挣扎着尖叫着,手渐渐变回了老鼠爪子。
姜艾遗憾道:“果然失了准头。”
然后又一长剑射出,钉死了那老鼠精怪。展昭的眸色变的深重,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姜艾,看她这样的神色自得。
会被危险的东西吸引,这是他致命的缺陷。
那主屋里忽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这佛陀门下的人,怎么也这般凶恶。”
姜艾诧异的挑了挑眉,问道:“什么佛陀门下人,你说清楚一点。”
那老声愤怒说:“你是在作弄小老儿么?!”
很显然,这老鼠精虽然变成了一个老人,脾气却没有变的太好。
姜艾道:“作弄你,怎么,不可以么?”
许是她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霸道,那屋子里迟迟未出声,半晌之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利道:“你欺人太甚!”
姜艾说:“出来,不出来我就把这房子拆了。”
她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在威胁人。
主屋里缓缓的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都面显老态,衣着华丽。男的大概七十多岁,女的也有五十多快六十岁的样子。这二人的眼睛具是猩红,面前露出屈辱的神色来。
这应该就是变化成了封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老鼠精。
姜艾径直问那公鼠:“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公鼠一边磨牙一边用小眼睛打量她,道:“你……是真不知道?”
姜艾不耐烦与这种腌臜玩意儿周旋,便道:“你说是不说?”
那老鼠精干笑起来,欲和姜艾打个商量,道:“菩萨,如果小老儿把一切都说了,还请你放过小老儿和贱内。”
他一只老鼠,居然把人的这一套话学的有模有样的。
姜艾眼睛都不眨一下,道:“那得看你说的话我觉得有没有用了。”
她本就是一个嚣张的人,说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
那老鼠精怪敢怒不敢言,刚刚的事情已经向他证明了,他们即使反抗也是完全没有用的。
他心里恨不得把这杀了他无数徒子徒孙的魔女碎尸万段,面前却还要保持着这样一副谄媚的表情,人类倒是时常干这样心口不一的事,但对于一只老鼠来说,着实困难了些。
所以他旁边的那老太太,就用一种非常仇恨的眼光看着姜艾,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背也像野兽一样高高拱起,不似人类。
那小老儿道:“菩萨,我们本是在珠光宝气阁生活的老鼠,后进了藏有大金鹏王圣体的小楼,于是便留下侍候他了。”
姜艾微微一挑眉,心道:原来这些老鼠竟然和那宝石骷髅有关。
她便问道:“那为何你们来了封府?”
小老儿道:“大金鹏王的圣体养人,我们便都开了妖智,他身上有好些珠宝首饰,皆是从前在人间的贡品,我们开了妖智,自然要为他守护珠宝,四十面前,有一除妖道士,来楼中偷走了这兽首玉玦,我等便跟着那道士,一路来了封府。”
第87章
姜艾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兽首玉玦。
小老儿说:“这兽首玉玦来历不小,据说是某位高僧还未出家时的配饰,高僧剃度后,把玉玦留在寺庙中,日日受香火供奉,故而生出了灵气,后高僧死,寺庙废,便有商人将它带出,途径金鹏王国,要留供物之时,便将此玉供奉给了圣体。”
“兽首玉玦被那道士送给了封家,封家便称小女儿封熹乃是衔玉而生的奇人,在县城各处焚烧罂粟,只为了给那小女儿造出名气来。”
“小女儿日日佩戴玉玦,玉玦便认她为主,与她互通灵气,故而这小女儿封熹从没生过大病,自己也出落的水灵极了。”
所以……她喝了封熹的血,身上的伤痊愈大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便问:“互通灵气会有什么后果?她的血肉是不是有奇效?”
老鼠精哪里知道这个,一时之间不知回答什么。
姜艾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从这里找到答案。
但有另一件事,却是有答案的。那就是封熹的名气乃是被她的父亲生生造出来的,道士偷了大金鹏王圣体的贡物,给了封老太爷,那会子封家又落魄极了,封老爷或许就是太想名动江湖,这才想出这种招数,把女儿造成一个传闻。
展昭忽叹了口气。
姜艾一偏头,道:“怎么了?”
展昭道:“原是如此,我从前便想,一个真的爱女儿的父亲,怎么会让她传出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
姜艾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展昭道:“石观音。”
哦,是了。石观音痛恨比她还要美丽的女人,一旦出现了这样的女孩子,她一定会残害她们,让她们生不如死的,封老太爷混迹江湖几十年,虽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可是见识却总该有的,不至于没听过石观音的大名。
姜艾忽然想到传闻中,石观音曾来找过封熹,最后却放过了她。她不禁问那老鼠精:“你可知道石观音是不是真的找到过封熹,如果有,为什么又放过她?”
老鼠精面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显然是并不知道的。
姜艾无可无不可,他知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反正那石观音若真如传闻一般对美丽少女有着超乎寻常的嫉妒心,那必然是会来找她的,到时候逮住问问就是了。
而且,这样残害她人,着实让姜艾觉得恶心极了,不愿意让这石观音还活在世上。
她若自投罗网,那正好直接解决了了事。
见姜艾面色晦暗不明,那老鼠精立刻便道:“菩萨,我……我虽然不知石观音有没有来找过封熹,却知道这石观音好似已经不是人类,她为了永葆青春,已经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法子,从人变成了妖怪!”
姜艾一愣。
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问:“她变成了什么妖怪?”
老鼠精缩了一下,道:“不……不知,小老儿只是听说过,从……从没见过。”
姜艾却是已经知道了!
人怎么可能会变成妖怪,为了永葆青春……变成妖怪,那分明就是吸血鬼!那石观音若真的已不是人,必然是被一只吸血鬼转化了。
石观音住在大漠之中,这地方虽然离中原选了些,却离真正的吸血鬼聚居地更远。她若碰到了某一只吸血鬼,并被引诱转化成吸血鬼,那她遇到的那只,一定是姜艾也认识的那只!
就是五十多年前,一路尾随她回中原的那一只!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差,那老鼠还欲说什么,姜艾却一句话也不想多听,直接扬了扬手,一支黑剑便贯穿了他。那老太太见状,尖叫道:“你答应了的!只要说出来就放过我们!!”
姜艾冷冷道:“你们吃了那么多人,自己死一下不也很公道,只说了几句胡话,也不知真假,就想换命,未免太容易了些!”
那老鼠欲扑上来与她拼命,姜艾冷笑一声,黑影便直接把那老鼠拖了回去,姜艾手中幻化出长剑,她冷冷的看着那老鼠精狰狞的脸,随手把剑掷了出去。
那老鼠精便死了。
她便回过头去看展昭,展昭面色不好,眼中有黑压压的情绪,她便语气不好道:“你看见了吧,我是妖物的,做事情便是这样,你若明白了,不想待在我身边,就快走吧!”
展昭忽皱了皱眉。
他无奈道:“你……你对展某,好像也有些误会。”
展昭是个儒侠,可既然是侠,见过的血雨腥风必不会少。在开封府上工,见过的穷凶极恶的恶人也不少,至于在追捕过程中遇到那等负隅顽抗之人,生擒不得,一剑杀了的情况也不少。
他有些奇怪,怎么在姜艾心中,自己就是个见不得血……的人了。
第51章 玉玦护主
***
展昭便觉得有些无奈。他不知道给了姜艾怎么样的错觉,竟令她觉得自己会害怕血海尸山。
一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心里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显然是会挫败的,展昭也不例外。他有点无奈,又有点儿想证明自己,于是便忍不住说:“姜艾,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姜艾无言的望着他,眼中那种不高兴的神情还没有完全褪去,展昭看着她,忽然想到,或许,她是觉得他会收回刚刚的承诺,躲她远远的,她才会不高兴的。
于是他便道:“我……姜艾,我刚说的,都是真的。”
第88章
他刚刚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肯说出那样的话的。
他说,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种话说的出第一次,但展昭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的,说一次已经让他的脸几乎快烧起来了,连姜艾的表情都不敢看,直接就转身出去了。
所以现在,他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表示自己的认真。展昭的眼睛又想移开,但是他却强迫自己不要不看她。姜艾那样美,她此刻褪去了狠厉,只余下了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表情。
展昭无声的叹气,忽伸手去帮她把额间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然后迅速的撤回了自己的手。这过程中,他非常克制,甚至没有碰到姜艾的皮肤。
他是一个非常自持的人。
姜艾没有动。
她忽然觉得,五十年之后的人间,似乎也有一些人接纳她。她醒来时,世界均已陌生,可是现在,她却多了许多……至少是朋友的人。
她忽开口道:“我要去找那石观音。”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人说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珠光宝气阁那次,乃是西门吹雪问她,她才回答。
展昭嗯了一声,他刚刚看姜艾神色,已然猜到了她会这样做。若石观音还是人,他必然不会担心,可刚刚那老鼠精却说,石观音为了永葆青春,已经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变成了妖怪。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道:“刚刚那老鼠精,说石观音已不是人,姜艾,你……”
姜艾没有什么所谓的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世上妖怪虽然很多,能与我比肩的却很少。这石观音做人时,或许武功很厉害,但她初为妖,与我还是同一种,不会比我更清楚怎么做精怪。”
展昭的脸色忽然变得困惑起来。
同一种妖怪?可……她不是……嗯,蚊蚋成精么……人怎么还能变成蚊蚋精呢?这……
姜艾看见他神色,便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展昭看看姜艾,踌躇片刻,才问道:“姜艾……你,是……嗯,何种生物所化精怪?”
这问题问的,也真是奇怪。展昭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或许是因为姜艾乃是自己认识的第一只精怪?好吧,或许……之后就会习惯了。
姜艾听他这么问,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从前乃是人,可是从前的事太多,又太复杂,她不知从何处开口。
于是她也踌躇了片刻,道:“我是……我乃是蝙蝠所化。”
展昭还是疑惑,刚刚姜艾所言,石观音化妖,与她乃是同种,可是人既然不能化为蚊蚋精怪,又怎么就能变成蝙蝠精怪呢?但见姜艾神色,不愿多说,他也就不打算多问了。
姜艾却不禁失笑,又随意问道:“不知展大人从前觉得我是什么?”
展昭的微笑忽然僵在了脸上,他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看着姜艾那双碧绿碧绿的漂亮眼睛,蚊子精……这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他这样的反应,反倒激起了姜艾的好奇,她便不依不饶道:“你……你倒是快说啊!”
展昭无奈道:“姜艾,不如我们还是先走吧。”
姜艾怀疑的眯了眯眼睛。
正在这时,忽有一只不长眼的蚊蚋翁嗡嗡的飞过来了,还好死不死的停在展昭脖颈欲吸血。
展昭脸都绿了,啪的一声把那蚊蚋打死了。
他有些不安的抬眸,发现姜艾的脸黑了。她那样聪明,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之前那个天大的误会。
姜艾……姜艾当然发现了。
她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展昭居然觉得自己是蚊蚋精!蚊蚋…蚊蚋!他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这幅样子,怎么能和蚊子这种玩意联系起来!简直奇哉怪哉!
展昭看她生气,顿时无措起来,他凑近一步,有些语无伦次的说:“姜艾…我,你…你不要生气。”
姜艾冷笑了一声。
展昭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她忽然凑近了他,盯着他的侧脖颈看,姜艾有些奇异的笑了笑,手中凭空出现一块黑色的帕子,然后轻轻的帮他把侧脖颈擦干净。
展昭汗毛都竖起来了,总觉得她好像在暗示……洗干净脖子等着。
他觉得喉咙有点干,喉结不自觉动了动,僵在那里。他忽然觉得呼吸急促,只能闭上眼睛,把脖颈微微侧过来,好像在乖乖的等着她的牙齿下来。
姜艾笑了一声,揶揄道:“你……你闭上眼睛做什么?”
展昭颤声道:“姜艾……对不住,我不该觉得你是……”
一根手指轻轻的触上了他的嘴唇,那手指很凉,一下子让展昭说不出话来。
姜艾失笑道:“所以你打算用自己来道歉么?”
展昭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艾叹了口气,道:“展大人,你这样子,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的手忽然撤回,人也后退了好几步。展昭睁开眼,后知后觉的摸了摸侧脖颈,忽然想起他刚刚好像在这里打死一只蚊蚋,她或许……只是在帮自己擦干净。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暧昧,着实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姜艾已经退出了好几步,此刻正看他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觉得有趣似的勾着嘴角,展昭眼神闪躲一下,转移话题道:“刚刚那老鼠精怪所言的‘佛陀门下’又是何意?”
第89章
姜艾:“……”
糟糕,刚刚因为太生气直接把那老鼠精给杀了,倒忘问清楚这茬了。她不禁在心里怪自己这暴躁脾气,一想起那个挨天杀的“朋友”,就把什么都给忘了。
姜艾的脸又黑下去了。
展昭有些莫名的看她,不知道这话又怎么惹到她了。
姜艾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掩饰道:“不过是一些为了自保说的胡话罢了,不必在意。”
展昭不明就里,对妖怪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所以她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吧。
所以他便不再在意此事,转而问道:“传闻石观音乃是住在大漠深处,姜艾,你可知道如何找到她?”
姜艾满不在意,道:“不知道,先去吧,总会找到的,她不是很讨厌长相美丽的女人么,我不信她会躲着我。”
展昭皱了皱眉。
他不担心姜艾会敌不过石观音,今天她杀老鼠精怪这一出,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只是……大漠环境恶劣,植被、生物都很稀少,地貌变化莫测,常年行走大漠之人,都不敢说自己已征服了大沙漠。石观音虽为新妖,但却熟悉沙漠,比起姜艾,应是更有些优势的。
于是,他便严肃道:“姜艾,莫要大意,石观音熟悉沙漠,前面不可着了暗算。”
他想了想,又道:“我需得返回开封府复命,若你不急,可先等展某两日,待我禀明包大人,便与你同去。”
姜艾道:“你……开封府那边,难道不需要你留下?”
展昭道:“石观音作恶多端,胆大妄为,十多年前,听闻皇宫之内,有位妃子美丽异常,竟跑到皇宫作恶,将那位娘娘容貌毁去,官家震怒,四海之内通缉,此人行踪不定,故而一直未曾抓获。”
姜艾皱了皱眉。
一般的江湖人,都不怎么愿意和朝廷扯上关系,因为朝廷强大,武功再高的侠客,也敌不过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同朝廷扯上关系,无论这关系是怎么样的,总归是个大麻烦。
没想到这石观音,居然胆大妄为到如此程度。只因为听不惯有人传唱宫妃美丽,便要闯入皇宫去,将宫妃容貌毁去。这般狂妄,简直不是一般人可比拟;而这般病态的妒忌心,也着实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居然会放过封熹,简直不可思议。
有一个猜想是,封熹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美丽,故而石观音见了,觉得不过尔尔,对她构不成威胁,于是便放过了她。但姜艾觉得这说法说不过去,因为她曾见过封熹,她虽然已四十多岁,脸上已经有了几根皱纹,但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甚至比起她姜艾来,也差不了几分颜色。
若是这样的美人,都不能激起石观音的妒忌心,那根本说不过去。
另一个猜想是,兽首玉玦护主,挡住了石观音的攻击。按照那老鼠精的说法,此玉玦之内,自有一股灵气,后又吸收了大金鹏王圣体之气,封熹日日佩戴,宝玉护主,也并非不可能。
但姜艾也表示怀疑,因为那宝石骷髅自己就是个弱的不能再弱的妖怪,她甚至觉得,石观音直接去拆那圣体,都能拆的掉,更何况只是那圣体之上的小小玉玦?
她又摸了摸那兽首玉玦,觉得事情真的变得越来越扑朔起来。她有些怀疑的看了看玉玦,思考了片刻,忽然伸手把它扔了出去。
玉玦磕在了一块石头上,裂成了两半。
姜艾:“……”
果然,说这玩意能护主,谁信呐!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结束,下卷楚留香上线,去整石观音~
第52章 大漠
***
大漠午夜时分
大漠的夜晚,比极北的冬日还要严酷。夜风如刀,割的人身上遍体鳞伤,那刀又极冷,冷的人骨头缝里都是冰渣子。而大漠的正午,又是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酷热,太阳似毒蛇一样的吐着信子,嘶嘶的鞭打在人的身体之上。
每一天,都有人被大漠的黄沙所埋葬;每一天,都有人被大漠的诡谲所吞噬。
楚留香一行,已快被大漠所吞噬。
楚留香是一个很英俊、又很招女人喜欢的男人。他的轻功,乃是天下第一绝。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蜷缩在一个沙堆后面,身上的衣服比最落魄的乞丐还要脏,还要乱。姬冰雁和胡铁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英雄,此刻却也臣服在大漠的淫威之下。
三天前,他们遭到了一伙儿贼人的暗算,所有的水都被剧毒所污染,来人极凶,一出手就要取他们的性命。所以,他们已经有三天没有好好的喝过水,也有三天没有好好的吃过饭了。
倒不是说干粮不足,但是,吃干粮会让嘴巴变的更加干渴,更加难熬。而在大漠之中,干渴可以让人疯狂。
楚留香之所以这样想不开,到大漠里来,乃是因为他的三位红颜知己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被大漠之王的儿子黑珍珠所掳走,为了这三位红颜知己,他甘愿付出性命。
而胡铁花和姬冰雁,则是愿意为楚留香付出性命的。
于是他们三人就一起来到了大沙漠。
此时此刻,楚留香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要被冻僵了,他的脸早已不复英俊,而是染上了很多、很多的污垢。他伸出冻僵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自觉的苦笑起来。
进入大漠之后,才知道这诡异的事情,乃是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而他的三位红颜知己,到现在为止仍是杳无音信。
第90章
忽然,不远处有声音传来,是马的声音,以及人的脚步声。
三个人一下子都紧张了起来。
怪不得他们的神经崩的太紧,实在是因为……这大漠之中,好似隐藏着什么天大的阴谋。
楚留香微微把头探出了沙堆,姬冰雁灭了火堆,胡铁花伏在了地上,而那沉默的石驼,则是把骆驼们都赶到了沙堆的后面藏起来。
来人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那男的楚留香曾有过一面之缘,乃是前些年遁入公门,为许多武林人所不齿的“南侠”展昭。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脊背笔直,步伐迈的不缓不急。他牵着一匹纯黑、纯黑的马,那马生的诡异,身上似有黑雾渗出,安静的一声不吭。
而展昭身边,则是一个穿着黑衫的女子。那女子……
楚留香不由的呼吸一窒。
男人,就没有不爱美人的,而他还是楚留香,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看到这样的美人,他都是心怀尊重与感激的。
这黑衣女子,生的极美。她许是有些胡人血统的,因此有一双如翡翠湖水一样美丽的绿眼睛,她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好似是个病恹恹的病美人。
她脸上的那种病态之姿容,显然是个缠绵病榻已久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又为何要出现在大漠,展昭又为何带她前来,殊不知,这样会让她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寿命变得更加短暂?
楚留香的心中,忽然就浮现出几分痛惜来。
再看,却觉出不对来。这病美人看起来虽柔弱,走在沙子上,却一点不见疲态,反倒是松弛、慵懒的走着,她的呼吸很轻、却很稳,那精准的呼吸甚至会让人觉得,她或许根本不需要呼吸,她只是在装装样子而已。
楚留香的心中,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因为他已发现,这病美人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柔弱,也或许并不需要人来呵护,她的武功之高,或许会另他惊讶。
一旁的胡铁花却赞道:“这……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美丽的女子……她,她怎么出现在这杀人的大漠……”
楚留香:“……”
姬冰雁却冷冷道:“出现在大漠的女子,最好都不要当成女人来看!”
姬冰雁是一个很冷静、又很细心的男人,他在兰州发了大财,也正是因为他有一种如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他生的并不好看,所以通常来说,女人们也不会往他那里凑,所以久而久之,姬冰雁也对漂亮女人没有什么绮思了。
他们自觉已经很稳妥,很稳妥的躲起来,谁知那展昭却是长眉一皱,双眼朝这边扫了过来,他有一双澄澈的如水玉一般的眼睛,任何人只要看到了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绝不是一个坏人。
胡铁花咽了咽口水,小声说:“或许南侠会分给我们一点点赖以为生的水。”
姬冰雁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好似写着“你是傻子么”。
楚留香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这大漠之中,任何人都是不肯将自己赖以生存的东西分出去的,无论他是谁。
那一头,展昭已然朗声道:“沙堆后的英雄,在下展昭,还请出来相见。”
话都说到了这个程度,自然不能再躲下去,可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却都有一点点的不想出去,因为展昭的身边,站着那样美丽的一个女子,而他们都不肯让美人看到脏兮兮、乱糟糟的自己。
姬冰雁先站了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楚留香见状,也只得叹了一口气,跟在他后头出来了。
姬冰雁冷冷道:“御猫不在御前侍驾,来这沙漠里头做什么。”
他这话倒是说的不是很客气。
御猫这名号,在江湖人看来,可以算的上一个笑话,因为南侠展昭一身武功,居然去皇帝跟前演武,给皇帝逗趣来用,得了这样一个御猫的名号,可不是叫人耻笑么?
这名头还引得陷空岛五鼠大为不满,曾大闹京师,最后不知怎么的,居然也没下文了。
所以姬冰雁是瞧不上展昭的。
展昭这样的话听多了,根本不会生气,只微微一笑,反道:“展某肯自报姓名,阁下却对自己的名讳避而不谈,实在乃非君子之风。”
姬冰雁道:“我乃商人,并非君子。”
姜艾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悄悄问展昭:“此人刚才,乃是在为难你?”
展昭倒是没什么所谓,于是道:“这样的江湖人,我见的也多了,姜艾,你不必介怀。”
姜艾却有些不高兴了。
只听她道:“叫你说名字你就说名字,哪里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们江湖人都这样拐着弯去说别人的不是么?”
她语气不好,显得有些冲。
展昭心头一暖,只觉得她这是在维护自己。
只不过,虽然如此,他倒也不想让姜艾教训此人,因为姜艾一旦发威,后续就很难收场了。
于是他便温声劝道:“姜艾,我无妨,你不要生气。”
姜艾道:“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才引得这些人这样去惹你不快。”
展昭无言,既无奈又觉得好笑,若说脾气太好引得他人欺凌,或许……她姜艾才是最会利用他好脾气的一个人吧。
姬冰雁那如鹰一般的眼神便移到了姜艾的身上,他其实早已经看见,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女人,但他的心似乎是石头做的,此时此刻,他想的更多的,是这女人的威胁究竟有多么的大。
第91章
姜艾不快,正欲说话,却听展昭忽道:“香帅,许久不见。”
原是他为了转移话题,便生生把话题转到了此时此刻,一点也不香,也一点也不帅的楚留香身上。
楚留香:“……”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总觉得与南侠几年不见,他好像变得……有些坏心眼?
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道:“南侠,许久不见。”
姜艾简直不可置信,这又脏又乱的男人,居然是名满天下的盗帅楚留香,她有些嫌弃的皱起了眉头,小声嘟囔道:“……脏。”
她还是喜欢干净一些的,比如展昭,比如西门吹雪,这样下嘴也方便,不会沾上什么不卫生的东西。
这般不留情面的美人,倒是着实少见。一般的淑女,即使是嫌弃,也会因温柔而不表现出来。
楚留香只得道:“唐突姑娘了。”
姜艾不言语,她只是站在展昭身边,等着他将这件事情处理好。这些天她发现,展昭是真的很能干,这些零零碎碎,她懒得处理的事情,他都可以处理的很好。
见姜艾爱搭不理的样子,楚留香苦笑着摸他的鼻子,又道:“不知南侠此行,欲往何处。”
展昭答:“追捕逃犯。”
楚留香又道:“不知是何人?”
姜艾道:“石观音,你们知道她在何处么?”
姬冰雁的脸色便变了。
石观音乃是这世上最美丽也最恶毒的女子,她盘踞在大漠深处,没有人能找的到她,从来只有她去狩猎别人,却还没有别人去狩猎她!
当然,在见到这胆大的胡姬之前,或许他还会相信石观音乃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他忽冷冷道:“我劝你们最好还是放弃的好,御猫,为了朝廷的职位,丢掉自己的命,可不太划算。”
展昭不卑不亢,道:“多谢姬先生指教。”
他虽然这样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之意,显然是已下定了决心,他看的出来,姬冰雁对他已经充满偏见,这样对他的江湖人还有许多,展昭早已不在意。
谁还记得,他们三人,本来是欲向南侠讨杯水喝的。
好在楚留香还没忘了这茬,便道:“不知南侠可否……嗯,……”
他却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想起了姬冰雁所言,大漠之中,没有人会愿意把珍贵的水赠与他人。
所以他说不出口。
姜艾冷冷的拆穿了他:“你是不是要说,让我们分一些水给你。”
楚留香苦笑不止,表示默认。
姜艾便道:“向北走不远,乃是一处绿洲,你们为何不去那里看看呢?”
第53章 引诱
***
她的话说的冷淡,但内容却令三人觉得动听不已。对于在大漠深处受了三天三夜干渴、饥饿、严寒、酷暑折磨的人来说,绿洲这个词未免也太动听了一些。
楚留香的喉头不由的滚动了一下。
他颤声道:“姑娘,你说的……是……”
姜艾冷冷淡淡的看了过去。
于是楚留香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来了,他忽然觉得对这样的美人,甚至是连质疑也不能够质疑的。
但姬冰雁对女人却是没什么怜惜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余地,此时此刻,只要再做错一次选择,他们就保准会变成大漠之中晒干的枯骨。在他的潜意识中,总觉得这女子身上有一种诡异的气息,这气息说不上令人讨厌,却总是令人警觉的。
而他也的确知道,在大漠之中,的确有一些人,就是喜欢给别人指错路,看着走在错的路上、干渴而死的旅人,他们就会觉得开心,非常开心,简直比自己发了财还要开心。
所以他便道:“既然前方有绿洲,南侠,不如你我两拨人一同前去,补给物资。”
姜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姬冰雁也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胡铁花却有些兴奋,他一听前方有绿洲,便等也等不得,又听姬冰雁邀请姜艾与展昭同去,便兴冲冲道:“说的没错,我等一同前去,补给物资,一路之上,也好有所照应。”
姜艾却说:“我们不需要补充物资。”
这话倒是说的奇哉怪哉,因为展昭与姜艾二人的身上并没有装有行囊,而那匹纯黑色、安静的马身上,也没有驼类似于水囊的东西。这马的皮毛黑的发亮,应当是匹良驹,但奇怪的是,它却安静的仿佛没有呼吸,似不是活物。
这两个人,真是处处透露着诡异。
姬冰雁便道:“哦?姑娘,这样逞强可不好,你二人身上又没带着干粮与水囊,若是不进绿洲,又该如何是好?”
这问题展昭也曾疑惑过。
姜艾进沙漠,竟是不需要准备的。他与姜艾离开封府之后,她等了他两日,两人便一起朝西走,直直进了沙漠。
与她这样长时间的待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姜艾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有时竟然连呼吸都是停滞的。她夜晚行进,白天却是恹恹的睡觉。这匹黑马根本就不是什么马,而是姜艾那“黑影”所化,白日里,她的黑影又会化作一座黑棺,她就躲在里面睡觉。
为了与她同行,展昭不得以,也只能白日睡觉,晚上赶路。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白日太炎热,究竟在哪里入睡才合适。
姜艾倒是觉得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很慷慨的给他也造了个棺材出来睡觉。
第92章
展昭:“……”
他……很想拒绝,但最后还是没有什么合适的选择,于是只得就范。人生中第一次爬到棺材里睡觉,总觉得心情有些……奇妙。
至于水和食物……
每日傍晚,他从姜艾的黑棺之中爬出时,竟有足量的水和干粮,就摆在他的面前,展昭心中惊奇不已,又实在好奇,某日便早起了半个时辰,猛的掀开棺材盖,只见一只小蝙蝠正晃晃悠悠的用爪子拎着一布袋的干粮正欲放下,被展昭吓得猛扑棱了两下翅膀,直直的一头栽倒在沙堆里,不动了。
展昭:“……”
那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姜艾还没醒来,他倒是忐忑了好一阵子,对着那只头埋在沙堆里的蝙蝠很是无措,生怕这蝙蝠乃是姜艾的心爱之徒孙,他若害死了这徒孙,岂不是……
心中不由的又懊悔自己为何要好奇水和食物哪里来的。
好在最后虚惊一场,这蝙蝠只是吓晕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姜艾也未曾怪他。
所以姬冰雁问起补给的问题,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
但南侠毕竟是南侠,这般刁难试探的场面,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便微微一笑,道:“我二人并不着急,如今夜已深了不便行走,三位若急着补给,想快些去往那绿洲,我等便不同行了。”
这话说的倒也没什么毛病。
姬冰雁看了他半晌,展昭也平静的与他对视。姬冰雁慢慢的收回目光,拱手道:“多谢姑娘指路。”
说罢,转身就走。
这二人实在不愿意同行,他们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人家给指明了方向,他们却因为猜疑挟持他们吧?况且南侠武功之深,恐怕不在他们三人之下。若在平时也可一战,可是如今,他们饥肠辘辘,南侠却是神采奕奕,胜算恐怕不大。
于是这一行剩下的人,便也跟着走了。
只是姬冰雁心中却仍心存怀疑,走出十里余外之后,又反折回去了。他仍有疑心,且这二人身处大漠之中,却依然衣冠楚楚,定然是有一条神秘的补给线的,若能探查的到,岂不是比那女子随手一指要保险的多?
只是谁知,折回去之后,却听到了这对野鸳鸯秘密的对话。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夜风又吹的实在很大,所以他们只能听个大概,听不全。
只听展昭道:“姜艾,你许久未曾……不如今日……”
哦?没想到这南侠看着端正自持,没想到主动起来,倒也不下于楚留香这流氓佳公子,真是人不可貌相也。
那女子好似轻轻笑了笑,道:“展大人,你……你这是在邀请我?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子的……”
展昭便有些恼了,道:“姜艾,你不要这样。”
原来那位绿眸的美人,叫做姜艾。
的确是个很美的名字。
只听那姜艾嗔道:“今日还是算了,在大漠中行走几日,皮肤上都沾上沙子了,怕是硌牙。”
楚留香:“……”
他觉得还是不要听下去的好,也不要打扰人家的好。于是他立刻就折返,往那叫姜艾的女子所指的绿洲方向走。
心中却不由想到,那位美人看着冷冰冰的,原是个喜欢咬人的。
……野猫?
他只觉得人的遇见未免有些太奇妙了些,若她还没有爱人,他也会很愿意被她咬上一咬。只是既然她已有爱侣,楚留香也只得在心里羡慕羡慕南侠好艳福,有这样的美人常伴左右。
越想,他反倒是走的越快,竟是觉得多听一句,都是对这二人的一种冒犯。
到天将亮之时,他眼前一亮。
绿洲就在面前,宛如仙境。
***
另一边,西门吹雪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他的脸色有一些不正常的苍白,好似刚刚从大病之中缓过来,还没有完全恢复气力。
那日,他与姜艾分别之后,便追着独孤一鹤而去,西门吹雪想要找的人,还没有找不到的。他兴奋、他非常兴奋,想到可以与独孤一鹤决一死战,他便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热了。
可是独孤一鹤却是不肯与他决斗,一路朝着大漠而来。
西门吹雪紧追不舍,入大漠之后,更是连追了三天三夜。没想到一天以前,他正策马狂奔,忽然一阵奇异甜香袭来,他顿觉不好,但毒却已经被他吸入一些。
西门吹雪精通医术,于是立刻封了自己几处大穴,防止毒气体内流窜。但此毒却着实奇异,虽封穴闭气,仍是觉得头昏脑涨,眼前似有幻觉出现。西门不敌,竟昏死过去。
醒来时,便到了此处。
这是一个很华丽的地方,也是一个很舒适的地方,这华丽、舒适与这大漠格格不入。
想必这华丽房间的主人,便是用那甜香奇毒暗算他的人。
西门一向瞧不上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可若说这里的主人下三滥,他的剑却还好好的留在身边。天下谁人不知,剑神手中若有剑,那谁也将无法阻挡他。
除非……
除非这毒会令他失去力气。
他试着运气,发现果然四肢酸软无力。
若换了常人,必然惊慌失措。但西门吹雪却不是常人,他既无法逃出此处,却也不曾着急,只是闭上眼睛打坐,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苏少英使出的那不成熟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这招式他已回味过无数次,每次却都能咂摸出一些新味道来。
第93章
只是可惜,如今仍没有见独孤一鹤亲自使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了门被推来的声音,西门缓缓睁眼,却见面前出现了一个病恹恹的美人。
她的年纪应该比西门大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风情。她看起来已经缠绵病榻良久,整个人如弱柳扶风一般,轻飘飘的进来了。
西门淡淡的看着她,没有什么反应。
那女子却缓缓开口道:“你是剑神?”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只反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却忽然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却又是一种别样的味道,整个人忽然变得明艳起来,她的年纪明明看起来有些大了,此时此刻,却娇艳的像个豆蔻少女。
她忽然轻轻道:“早知剑神不近女色,却不知道……妾身,妾身于剑神而言……够不够格呢?”
她的脸忽然红了,好似说出这句话,已让她羞怯的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才好。
她穿的衣裳很薄,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
西门吹雪平平的望着她,似乎在打量她,评估她,美人有些无措的站在他的目光里,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却听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不够格。”
一般的美人,若是听到这样的话,必然是要生气的。但这病美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她听了西门吹雪这样不客气的话,只是微微笑了笑。
然后,她撕下了她的□□。随着这□□一齐被撕下的,乃是她的病弱和她的羞涩。
她已是完全的自信。
只听她道:“现在呢?”
第54章 该死
***
她已经褪去了那种不自然的羞涩,变成了一个很自信、又很自傲的女人。因为她相信,揭下了那张□□之后,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任何男人能够逃脱她的魅力。
她的确有这个资本。
那张□□所雕的,已经是一个绝世的大美人,可是她真正的脸,却比面具还要美上十倍、百倍。那双眼睛……那双纯黑色的眼睛之中,却好似有星星碎碎的银河在流动,若有人说从她的眼睛里曾看到了宇宙的幽远与神秘,也绝不会被认为是夸大其词。
虽然她已经不再青春年少,可是那张依旧绝美的脸,那走起路来的风韵,还有她的一颦一笑,都绝不是年轻少女可以比的。
的确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抵抗他的魅力,因为连西门吹雪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惊异。
他自也是喜欢美人的,若他真的不爱美人,一开始又怎么会对姜艾起了心思?
只是西门吹雪这个人,却有一个怪脾气。那就是最不喜见自持美貌的男男女女,以为只靠美貌便能叫他人臣服,叫他人像狗一样的把心捧出来给他们。这样的美貌并不能令人心生愉悦,却只能让人觉得既油腻、又恶心。
西门吹雪道:“你究竟是……”
那女子便觉得西门吹雪已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淡淡的一笑,道:“妾身乃是龟兹国的王妃。”
西门吹雪微怔,道:“龟兹王妃……”
那女子便含笑点头。
西门吹雪的脸色忽然变得比寒冰还要冷,他道:“那你为什么不去陪着你的丈夫,反而要来这里找我?”
龟兹王妃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她很快就重新平静下来,淡淡道:“难道一个女人,就必须忠诚的对待她的丈夫么?”
西门吹雪答道:“对。”
龟兹王妃便又道:“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丈夫会对自己的妻子忠诚呢?”
她的脸上已经带上了淡淡的幽怨,或许,正是因为龟兹国王冷落了她,她才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报复她的丈夫?
西门吹雪也淡淡道:“一个丈夫,也应该忠诚的对待妻子。”
他不是不知道,男子通常都会有三妻四妾。但是西门吹雪之父,乃是一个世上少有的痴情种子,与西门之母携手而老,再无她人。
故而西门吹雪从小便觉得,丈夫对妻子忠诚,妻子对丈夫忠诚乃是一件十分自然、十分合乎道理的事情。
龟兹王妃便叹道:“西门……西门吹雪,果然是世上少有的男人。”
西门吹雪却爱你不领情,只冷冷道:“你却是个世上常见的女人。”
龟兹王妃美丽异常得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惊讶的神色,她有些诧异道:“你……你竟说我是这世上常见的女人?”
西门吹雪道:“以为只靠美貌,便能叫男人匍匐。”
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嘲讽的神色,盯着那龟兹王妃,一字一顿道:“你不够格。”
他在回答龟兹王妃最开始的问题,她刚刚问的是:那现在呢?
西门还是给出了一样的回答。
龟兹王妃的脸立刻就绿了。她那张如同天上仙子一样的脸上突然充满了愤怒,她的眼睛里都似乎要喷出火来,整个脸庞都扭曲了起来。
西门吹雪的嘴角微微的勾了勾,他好似在被激怒的龟兹王妃这里,获得了一些快意。
龟兹王妃忽然冷笑着说:“你可知上一个拒绝我的男人,变成了什么样么?”
西门吹雪不回答,反倒说:“你不止一次不忠诚。”
他一点也不在意龟兹王妃的问题,只是平平的叙述着。
龟兹王妃有恃无恐,问道:“那又如何?”
第94章
西门吹雪道:“令人作呕。”
龟兹王妃忽大笑起来,她笑的极其狂妄,西门吹雪只是冷冷的看她。
龟兹王妃的声音似是蜜一样的甜,她柔柔道:“上一个拒绝我的男人,我把他变成了一头在烈日下拉磨的驴子,他已不是人,因此没有休息的资格,必须日日夜夜不停劳作。”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柔和,又是那样的动听,可是说出的话确实如此可怖。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可恶的女子,只因为别人不喜欢她,她就要把别人往死里折磨。
西门吹雪冰冷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杀意,他冷冷问道:“因为他拒绝了你?”
龟兹王妃仍是柔柔道:“因为他胆敢拒绝我!”
西门吹雪道:“你该死。”
龟兹王妃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了,她淡淡道:“西门吹雪,你不要以为天下人称你为剑神,你便能从我手中逃过。被我奴役的男人,哪一个都是天下鼎鼎大名的英雄。”
西门吹雪道:“哦?”
龟兹王妃淡淡道:“那只又脏又丑的驴子,从前的名号好像是皇甫高来着。”
西门吹雪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他道:“华山七剑之首。”
龟兹王妃便得意的点头。
被她毁掉的男人名声越大,她也就越开心。所以她自然也想先引得西门吹雪痴狂的爱上她,再将他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无往日之风采。
她生来就是以毁掉别人为乐的。
西门吹雪叹道:“他……当年风头正盛时失踪,原是被你……”
龟兹王妃微笑着看他,并不说话。
西门吹雪问:“你究竟是何人?”
龟兹王妃便不欲再隐藏自己的身份,她淡淡道:“大漠之上,难道还有别的女人像我一样?”
她或许想说,像她一样美丽。亦或者是想说……像她一样的残忍。
西门吹雪当然也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于是他便道:“石观音。”
此人正是石观音,大漠之上,中原之内,最美丽也最可怕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但所有人都知道,石观音的武功深不可测,她嚣张的不可一世,甚至连皇宫大内,都曾闯入过,只为毁掉一个宫妃的面容。
但西门吹雪仍只是淡淡道:“你该死。”
他的语气不重,但是每个字却都带着凛然的剑意。即使听到了石观音的大名,他仍然不肯改变自己的说辞。
石观音登时大怒。
她一怒,必然是要有人遭殃的。只见她脸色一变,一掌便已攻出,她一双纤纤玉手,可是掌风之内,却是带着令任何人都胆寒的深厚内力,中原之内,任何一个以雄厚内力著称的武学大家,怕是也不敢说自己能胜过石观音。
西门吹雪中了奇毒,内力全无。此刻竟也是不怕的,他反手抄起自己的剑,便迎着石观音掌风挑去,他这一招看上去极笨,可却非常巧妙的侧了一下剑锋,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堪堪的躲过了杀人掌风。
而后剑尖,直挑石观音之喉!
他虽中毒,但招式却仍是灵巧至极,而他的胆子也很大,因为一般的人根本不敢迎着这气势逼人的一掌。
但石观音却更技高一筹,她不怕,反倒是微微一笑,刹那之间,她已击出的一掌,竟是克服了惯性,直直的拐了个弯,西门吹雪内力不足,不足以躲避,便生生挨了她这一掌。
石观音淡淡的望着西门吹雪。
她明明是一个非常善妒,心胸又非常狭隘的女人,可是她却总喜欢装出一副天上仙子一般的表情来,仿佛人世间的一切她都不曾在乎。或许,石观音这名字,也是她自己为自己取的吧。
西门吹雪喉头一甜,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一身白衣,已然被自己的血所染红。
石观音便淡淡道:“早听说剑神不怕衣裳脏,反而很喜欢身上被溅上忘恩负义的小人之血,如今沾满自己的血,是否也一样有那‘九九寒梅图’之雅意?”
西门吹雪晃了两下,只觉得胸口剧痛,意识模糊之间,也没有听清她说出这句讽刺之言,他张了张嘴,似是欲说话,但却又吐出了一口血。他挣扎着往后退了两步,直到感觉背部触上了墙壁,这才顺着墙壁慢慢滑下,坐在了地上。
剑神如此狼狈,恐怕还是头一回。
但他却不恼,更不怕,缓了片刻之后,忽气若游丝道:“刚刚那一招,妙极。”
在这样命悬一线的情况之下,他竟还是一副武痴样子,令石观音着实没有想到,她怔了怔,忽抿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笑了半晌才停下,愉快道:“西门吹雪,你……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男人,你这样子,我竟更舍不得杀你了。”
西门吹雪却冷冷道:“你最好还是杀了我,否则我必杀你。”
石观音此刻却不恼了,只道:“西门吹雪,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是与我在此共享极乐的好,还是被我折磨的发狂、却仍不能死的好。”
西门吹雪却是不欲理她了。
石观音便补充道:“我已想到,该如何对付你这样冷情冷心的男人了。”
她淡淡道:“像你这样的男人,或许很需要用酒来暖一暖,那我就准备上一百斤美酒,把你泡进酒缸里,好好的暖一暖身子,哦……对了,或许,把你的双手都砍掉,会更好一些,剑神剑神,无法持剑,应是很可惜的。”
第95章
她的脸色这样的淡然,说出口的,居然是这样一件残忍、可怕的事情。
西门吹雪怔了怔,慢慢的抬眼,盯着石观音看。
石观音那柔情的眼波,便也留在西门吹雪那一张英俊却冰冷的脸上。
西门吹雪却忽然笑了,他的声音这样的虚弱,可是说出口的话,却仍是没有一丝改变。
他说:“你该死。”
第55章 刀剑双杀
***
西门吹雪仍然说:“你该死。”
他的确是—个非常、非常犟的人,—旦认准了—个道理,便永远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说法。石观音说的话,没有儿戏之处,因为她的确就是—个可以做出那样残忍之事的女人。但是西门吹雪不肯松口,因为他的傲气使得他根本就不曾考虑过屈服这个选项。
这样的男人是值得尊重的。
但石观音却很讨厌这样的男人……当然,她也讨厌那些像狗—样匍匐在她脚下的男人,或许可以说,她根本就不曾喜欢过、也不曾欣赏过任何—个人。男人都理应成为她的奴仆,而女人、所有的女人都应该当她的陪衬!
石观音此生,只爱—个人。
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这世上任何—个男人,都令她觉得恶心至极,因为她是这样的完美,任何—个男人都不配拥有她,哪怕只是片刻。
即使是在最落魄时救了她,教给她精妙武功的东瀛武士天枫十四郎,她也觉得不配,她为他生下两个儿子,却无情的抛弃他们,因为他们曾令她忍受生育之苦。
她认为所有的男人都配不上她,但她却不允许任何—个男人不为她的美貌与风情跪拜,如果有—个男人胆敢对她熟视无睹,那她就会勃然大怒。
此时此刻,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因为她发现,西门吹雪竟是这样—个油盐不进的男人,她冷笑了—声,连着说了三声“好!”然后面色—变,狰狞的大喊道:“我今日便要把你做成人彘!把你泡进酒缸里!我到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硬到酒都泡不软!”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她,却不说话。
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他被石观音—掌击中,又强撑了好—会儿,此时已是气若游丝。
石观音又狞笑道:“早听说,万梅山庄酿的梅酒天下—绝,却不知你西门吹雪尝了我石观音的酒,又会怎么评说!”
说着,她上前—部,欲捉住西门吹雪的胳膊。
忽然!—把刀朝她劈来!
这是—把极其霸道的刀,带着至刚至阳的醇厚内力,—般来说,这样的招式总是声势很大的,可是偷袭她这人,却能将此刀之锋芒藏的那样深,以至于刀锋至此,石观音才发觉。
她的身子松松—歪,这极其霸道的—刀便被她化解了,可谁知刀后有剑,剑气内敛,只击中于—点,极为精准的朝着她的喉咙刺来。
这样凶险的境地,石观音却仍是面色不变,她的纤纤玉手只往右—推,剑尖便偏了三分,连带着那人也偏了三分,那人急急收势,这才稳住身形。
来人是—个满面风霜的中年人,他的嘴向下撇,嘴角处已经出现了两道深深的沟壑,显然是不怎么爱笑的,他有—双深沉又威严的眼睛。任何—个人看到他,都不会想和他做朋友,也绝不肯与他做敌人。
这个人就是独孤—鹤。
西门吹雪轻轻道:“独孤—鹤,你……”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因为他已看出,独孤—鹤竟是来救他的。
他同时也已经看出,独孤—鹤不如石观音,他绝没有胜算。
独孤—鹤开口道:“西门吹雪,你竟然追我到这大漠之中。”
西门吹雪忽笑了笑,道:“只因我想领教领教‘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
独孤—鹤没有笑,只是道:“只可惜你我都要命丧此地。”
石观音见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话,脸上早就乌云密布,只听她冷冷道:“你这样的老男人,我是看不上的,今日定会让你痛痛快快的去死。”
她的话倒是有意思的很,原来不被她看上,反倒是—件好事了。
独孤—鹤不说话,只静心凝气。
他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乃是—种非常奇异的武功,至阳内力霸道之处,皆体现在左手刀法之上,而右手之剑却又将内力敛去,只余剑锋—点,为的是—击致命。
这是杀人的招式。
但杀不了石观音。
独孤—鹤也知道这—点,但他此刻,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二人同时动了,独孤—鹤先攻,石观音随后跟上,只—眨眼之间,二人就已经过了三十招,石观音的脸上仍是淡淡的,因为独孤—鹤已经撑不过二十招。
第二十招—过,独孤—鹤疲态尽显,被石观音抓住了破绽,—掌击中了心口。她这—掌,非常之凶,独孤—鹤被她击中,整个人扑了出去,直直跌在了西门吹雪面前。
西门吹雪的眼中,忽然亮起了奇异的光芒,他盯着独孤—鹤,轻轻道:“这就是威力不减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
独孤—鹤噗的—声,吐出—口鲜血来。
他的声音都似乎带着血泡:“西…西门吹雪,你需帮我……”
西门吹雪问道:“什么?”
独孤—鹤道:“极…极乐之星……乃是我…金鹏……”
石观音忽道:“你知道极乐之星的秘密?”
第96章
但独孤—鹤已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已经死了。
石观音怔了怔,忽有些懊悔这样早就杀了他。
她的日子过得太舒坦,就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欲望,比如当皇帝,或者当太后。
十多年前,她曾去过京师的皇宫之中,那地方的华美、奢侈与威严,是任何武林人士都不曾拥有的。她在大漠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又想起了这件事。
所以她选中了龟兹国。
现在龟兹国王倒是被赶走了,可是听说他的手中还有—大堆的宝藏,而宝石“极乐之星”之中,好似藏着这批宝藏的秘密。她已经用计夺得极乐之星,却不知道其中奥妙。
她便问西门吹雪:“你知道极乐之星?”
西门吹雪却仍盯着死去的独孤—鹤,并不理会石观音。
石观音便软了下来,叹道:“你这人当真是个石头,软硬不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近女色……”
她刚刚用那样的话威胁西门吹雪,此刻要从他嘴中问话,却又能立刻换上—副娇嗔模样,真不知道说她忘性大好,还是不要脸的好。
西门吹雪的眼神慢慢的挪到了石观音的身上,他—字—顿的说:“即使世上的女人全死光了,你也还是恶心。”
石观音气的往他心口上踹了—脚,西门吹雪躲避不及,被她—脚踢中,哼没没哼—声,当即昏死过去。
石观音却忽不打算杀他了,只听她喃喃道:“为了极乐之星,那就先留你—条狗命……”
***
另—边,楚留香—行人已经进了绿洲。
楚留香见姜艾美貌,倒不是只因外貌就痴狂的爱上她,但不小心听见她与展昭那对话之后,便心情有些不佳。只因为这样的美人,却已有了爱侣,实在是令人可惜的很。
而且……她的爱侣,还着实令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论样貌有样貌,论品格,那也真的可以称上—句君子。
这种心中空落落的时候,竟是完全没有—个可以数落的口,实在是让人憋的难受。
楚留香又的确不愿意与胡铁花、姬冰雁说起这件事情,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听胡铁花嘲笑他。
于是便只能自己郁闷着了。
只是进了绿洲之后,却发现这绿洲原已经有人占了,而且那—行人的身份和地位也很尊贵,因为整个绿洲之内,到处都是穿着甲胄的士兵在巡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副肃穆的样子。
楚留香—行人的武功,自然是要比这群甲胄武士要高出许多的,—路之上,也并没有被人拦住,深入绿洲之中,发现正中的位置,有—华丽的大帐,这般华丽的大帐,—般是主人用来宴请宾客的地方,远远望去,里面的确是有人的。
可是却没有音乐和觥筹之声发出。
偶尔有穿着锦衣的侍女走过,也都是—副惊慌、伤心的模样,有些人的脸上,甚至已带着泪痕。
楚留香便叹道:“此间的主人,—定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胡铁花说:“嗯!”
楚留香便又叹道:“即要喝人家的水,借人家的干粮,那便去拜访—下主人家吧。”
胡铁花便又道:“嗯!”
姬冰雁道:“你嗯嗯嗯个什么劲儿!”
胡铁花便笑道:“我这是在附和老臭虫,你这还看不明白么?”
姬冰雁:“……”
他不打算说话了。
胡铁花却又说:“所以,只要这里的主人愿意给我们喝水,愿意借给我们足以走出大漠的补给,那我们就应该为主人分分忧,解解难。”
说着,三人就身子—闪,直接扑进了大帐。
大帐之后,华丽异常,黄金的主座之上,坐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他—头卷曲的栗色短发,身着异族服饰,头上戴着黄金制成的王冠,显然是—个异族的王。
只不过,他的神情却充满了悲伤与心碎。
见三个不速之客突然闯了进来,这位国王的脸上浮现出了—种畏畏缩缩的害怕,他惊慌的叫道:“卫兵!卫兵!这……这些人是谁,快快抓住他们!”
话音刚落,几个甲胄武士便都冲了进来,他们皆是手持长戟,闪着寒光的戟尖正对着楚留香等三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正欲说话,却忽然听到—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国王殿下,既然我等已经接受了您的委托,自然也要在这里露—手的。”
楚留香朝那人看去,原是个中原打扮的人,与他站在同—侧的,还有几个同样中原打扮的人,他们都带着兵刃,显然是武林人士。
另—人却开口道:“国王还是莫要着急的好,说不定这乞丐打扮的三人,乃是我中原丐帮人士,也是应龟兹国王之诏而来,只是三位长老身上均无米袋,不知是几袋长老,打狗棒又在何处?”
楚留香:“……”
胡铁花:“……”
姬冰雁:“……”
第56章 观音神像承诺
观音神像
***
这人听着好似在维护他们,可说的这话却着实不像人话。胡铁花率先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要被爷爷的打狗棒打上一遭么!”
那人便又阴阳怪气道:“哎呀……侠士,只开个玩笑,何故生那么大气?
胡铁花:“……”
这人当真是贱的要命,就连楚留香,现在也想给他的脑袋上拍上那么几下,看看会不会从里边掉出《阴阳秘籍》之类的玩意儿出来。
第97章
他便不欲再与这人扯皮,只叹道:“原来是龟兹国王殿下。”
……其实他连这世上有个龟兹国都不曾知道。
那国王便颤声道:“……几,几位,难道真的是丐帮中人,乃是应本王之诏而来?”
楚留香:“……”
今天乞丐这说法还真是过不去了。
他失笑,便道:“我三人乃是沙漠旅人,路过绿洲,想要进来讨碗水喝罢了,我等自然也知报恩这道理,所以国王若有什么难处,也可与我三人说来听听。”
那龟兹国王便道:“原……原是旅人,好,好,看你们样子,定是已经渴了很久。”
话音刚落,便有许多侍女捧着葡萄酒和水果鱼贯而入,龟兹国王显然是一个非常慷慨的人,见楚留香一行狼狈不堪,也不在意。
三人便也不客气,立刻端过酒壶,直接对着壶口喝酒,然后又用手抓了许多吃食,胡乱的塞进嘴里嚼吃。
龟兹国王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悲痛的表情,他说:“我女儿最喜欢招待客人,若是她此刻还在,一定会很开心……”
楚留香一皱眉,问道:“女儿?”
那国王便又露出一副心碎的样子来。
原是龟兹国的琵琶公主,三天之前神秘的失踪了。
琵琶公主虽年纪轻轻,可是已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一般人根本无法近身,更不要说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可若说她贪玩,一个人跑出去玩,那更是不可能的,因为大漠之上,满是杀机。琵琶公主自小在边陲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大漠的凶险,一个人跑出去玩?
所以……她一定是被一个武功极高、极高的人给带走了。
而琵琶公主的闺房之内,只留下了一尊石像观音。
观音神像,静目慈悲心,左手持净瓶,右手拈柳枝。石像雕的精细,眉眼之间,美艳非常,栩栩如生。
可是任何见了这石像观音之人,都会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他们已知道,这乃是大漠石娘娘的信物。传闻她住在大漠的尽头,但整个边陲都已在她的控制之下。
石娘娘,就是石观音。
中原武林,人人都知道石观音的恶名,可是中原诸人都不知道的是,石观音在大漠,还有另一个传说。
见石像观音者,必死。
这是最近才传出的流言,说石娘娘乃是神出鬼没的妖怪,近来失踪的许多少女,都是被石娘娘抓走吃掉了。
龟兹国内,也失踪了许多少女。这些少女至多只有十六七岁,皆是容貌姣好,身材曼妙。
可没想到,这一次,被石观音掳走的,乃是龟兹国王的掌上明珠,琵琶公主。
说到这里,龟兹国王忽然大哭起来,他是一个国家的国王,可是却在几个外人面前嚎啕大哭,显然是爱极了自己这女儿。他哭的这样伤心,在场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突然之间,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冲了进来,也跟着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喊道:“妹妹!我的妹妹!”
原来是琵琶公主的姐姐,龟兹国的大公主。
见大公主忽然冲出来,连龟兹国王都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冲出来。
二人又抱头痛哭了一阵,这才想起大帐之内,还有外人在。
那大公主首先道:“我父女二人太悲,望各位见谅……”
龟兹国王便道:“小王……小王只求各位英雄,能救回我的女儿……”
那几位中原人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说话了。
石观音的威名,是他们所不敢挑战的。
刚刚他们只知道有人俘虏了琵琶公主,却不知道那人竟然是石观音。
龟兹国王的脸色便变了,他颤声道:“你们都是应召而来……我为琵琶召婿,诸位都乃是抱着娶我女儿的心来的,此刻竟不愿意救她!”
一人干笑了几声,道:“公主……救公主之事,当然是义不容辞的……只是,只是……”
楚留香叹了口气。
龟兹国王便瞪着他,大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女儿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叹气!为什么要叹气!”
这个父亲,对女儿的爱,却当真叫人感动。
楚留香道:“我们愿意去寻琵琶公主。”
大公主忽然抢着道:“还……还有一件事,想要请壮士帮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大公主请说。”
大公主道:“我父有块宝石,名极乐之星,关乎我龟兹国复国大业,却被贼人夺去……”
楚留香明白了,这是让自己这一行人顺便再去把那极乐之星给带回来。
如真像大公主所言,这极乐之星毫无疑问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可是龟兹国王对他的复国大业却绝口不提,反而是这位遮面大公主,心系国家,是个个性坚韧的。
龟兹国王也想起了这茬,他刚刚停下哭,此刻还有些虚弱,声音轻轻道:“极乐之星……石观音要我拿黄金万两,珍珠万颗,还有丝绸万匹前去交换。”
这价格对一颗宝石来说太贵,对复国大业来说可还是太便宜了些。
只是,石观音难道真的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么?她若是看龟兹国王甘愿付出这样大的财富去换取极乐之星,难道不会觉得其中有蹊跷么?
这果然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但楚留香还是说:“在下会尽力。”
第98章
因为他们已经吃了龟兹国王的酒,所以他们会报答他的恩情。
大公主的眼里,也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忽然,一支黑箭破空而来,直朝着大公主的咽喉射去,楚留香反应极快,一把扑倒了大公主,大公主的面纱滑落,身体不断颤抖,眼中闪动着惊恐的情绪。
楚留香看着她的脸,忽愣了愣。
忽有一女子,冷冷的说:“怎么连这地方都有老鼠,难道大漠之中,硕鼠也能生存?”
楚留香一惊,转身望去。
来人是一个黑衣女子,若说她有什么特征,那便是美,美极,美到不似人间应有。而她出手又是那样的狠厉,刚刚那一下,乃是要命的杀招。
这女子正是姜艾。
只是除了楚留香一行,旁人却都是不知道的,这样美丽又这样凶狠的女人,从来都只有一个而已。
龟兹国王叫道:“石观音!是石观音!卫兵!来人!快来人啊!”
姜艾似笑非笑,张望着道:“哦?石观音在何处?我倒是也很想见见她。”
楚留香不自觉的把大公主藏在身后,见姜艾看过来,便叹道:“姜姑娘……”
姜艾抽了抽鼻子,脸上又露出了一种嫌弃的神色,说:“香帅,你还是让一让的好,我同这位大公主还有些事要说。”
她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乃是在无故杀人,反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楚留香见她那双极为漂亮的绿眼睛弯弯的眯起来,不由得呼吸一窒。
要与这样的美人为敌,只为保护一个无盐女,这真是一件不划算的事情。
但楚留香正是会做这样不划算之事的人。
他忽叹了一口气,道:“姜姑娘,大公主无辜。”
姜艾冷笑一声,道:“大公主无不无辜,你怎么知道。”
楚留香便道:“那姜姑娘可愿说说,大公主究竟犯下何事。”
姜艾道:“难闻。”
楚留香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大公主脚下的影子却好似活过来一般,飞腾而起,直接把大公主牢牢抓住,往姜艾身边拖去。
这绝非是人类可以拥有的能力,楚留香看呆了,大帐之中的其他人也呆住了,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盯着姜艾看。
姜艾若无其事的对大公主说:“你这老鼠,也是从大金鹏王的阁楼里跑出来的么?”
大公主瑟瑟发抖,大哭着喊父王救我。
姜艾不耐烦看她表演,便道:“封府那一窝老鼠,都被我宰了,你父王应该在那里面吧,别喊了,早死了。”
她这话说的淡淡的,可是大公主听了,脸上的血色却忽然消失,眼睛慢慢、慢慢的变成了鲜红色。
她忽然尖叫道:“你!你怎么敢!”
姜艾问道:“说起来,封府那只大老鼠说我是佛陀门下人,你知道这是何意么?”
她那日一时生气,直接杀了那只老鼠妖怪,却忘了问这件事,所以今日便想补上。只是问到此处,展昭的神色却忽然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那天不是说这是那老鼠精胡说八道来着…?
展昭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心中已然猜到那日姜艾必然是一时冲动,杀了那老鼠精,等到他提起这一茬时,又忽然发觉不对,可是若说自己一时冲动,又着实丢脸极了,这才那样搪塞自己。
第一次见面时,她有一种没有真实感的美丽,如今相处久了,却发现她虽神秘,却仍如常人一般有喜怒哀乐,做了错事也觉得会下了面子,甚至还曾同他抱怨,怎么小猫没一个喜欢她的,个个都不愿被摸。
吸血妖姬与人,倒也没有那样大的差别。
他这样想着,心中便暗暗决定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他是一定不会让她觉得难堪、丢了面子的。
承诺
***
忽如其来的变故,令整个大帐中的人都惊呆了。龟兹国王哆哆嗦嗦的指着被黑影紧紧缚住的大公主,颤声道:“你……你……”
大公主的样子,已经不能说是一个人了。她的眼睛变的又圆、又小,红通通的睁着,嘴里撑出了两颗大门牙,脸上甚至已经长出了黑色的毛。她趴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嘴里不时发出尖利的叫声,不似人,倒似是动物。
只是这穿着人衣服,还会学人说话的动物,着实是诡异、可怕的很。
这可怕的场景,令所有人的背后都被冷汗浸透了。楚留香也已经惊呆了,他的脸上渐渐的发了白,想到自己刚刚竟是把这样一个妖怪护在身后,他就不由的感到了三分后怕。
只有姜艾,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她生的好看,如今这幅似笑非笑的模样更美,让人见了,心都要停跳一下。楚留香抬起头,见她那流光溢彩的双眼,心中不由在想,她到底是谁呢?美丽的不似凡人,连手段也不似凡人。
姜艾懒懒向那老鼠道:“你最好还是快些回答我的问题。”
那老鼠精尖叫道:“去死!去死!”
姜艾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再说话。”
说罢,那黑影忽然伸出细细的一条丝线来,在老鼠精的脸上轻轻滑过,老鼠精吓的惨叫起来,黑丝快如闪电的缠绕上了她多毛的脖子,而后像是逗弄她一般,一圈一圈的往上缠,慢慢的收紧。
第99章
老鼠精立刻尖叫道:“我说!我说!”
黑丝便卸了力,松松垮垮的绕在它的脖子上。
姜艾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了。
老鼠精缩涩了一下,含混不清的说:“你……菩萨,你身上……有菩萨的味道……”
姜艾皱了皱眉。
老鼠精瞬间便吓的魂飞魄散,哆嗦着说:“菩萨娘娘,我……我真不知道……”
这老鼠精看起来倒是十分惜命的,它都这么说了,定然是真不知的。但它这话却说的很莫名其妙,菩萨的味道,菩萨又是什么味道?她沉默了一下,忽然迅速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一下。
……什么都没闻到。
她便又问:“那我问你,菩萨是什么味道?”
老鼠精没想到她会问这么抽象的问题,咂摸了半晌,这才斟酌着说:“就是……恩,树的味道?还有泥土,烂泥,石头,木屑……恩,恩……”
姜艾更觉得莫名其妙,这是菩萨的味道么?菩萨菩萨,叫着好听,感情是在骂她呢。还说什么佛陀门下人,所谓佛陀门下,难道一个个都是些十几年不洗澡的人么?哪里有这样埋汰人的?
她实在是有些不悦。
她问:“你说的菩萨,究竟是什么东西?”
老鼠精茫然道:“……菩萨,就是菩萨啊……能是什么……东西……?”
得到了这样莫名其妙的答案,她便有些不太高兴。老鼠精能说的都说了,身上的束缚却一点不见解开的意思,它探了探头,试探性的道:“菩萨娘娘……您能不能……”
“放了我”三个字还没说,就见龟兹国王忽然跳了起来,指着老鼠精厉声道:“我女儿呢!我女儿呢!”
他的声音已然嘶哑,他的表情也已经狰狞的不像话。显然,他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非常可怕的可能性,任何的父母,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一定会害怕的发疯!
姜艾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忍心告诉龟兹国王,他的大公主一定已经被这老鼠精给吃了。
她最见不得的便是这种父母对子女的爱,这种爱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感情,一个人若是拥有一对好父母,那他这一辈子都会从中感受到幸福。当时没杀龙小云,只是把他推下小楼吓上一吓,也正因为她见林诗音对龙小云那种母爱,实在是……
不过,后来似是听说,龙小云生了急病,没过几天就死了。应该是年纪太小,又受了大惊吓,没捱过去。
当然,这就不能怪她了,毕竟她下手已经很轻很轻了,当时龙小云的所作所为,可是真的能要了阿飞的命的。将心比心来说,她完全算不得狠。
老鼠精缩涩一下,没有说话。
姜艾的目光看过来,它忽然觉得事情不妙,正欲开口求饶,姜艾却先开口,只听她冷冷道:“大公主的尸体还在么?”
老鼠精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龟兹国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脚下一软,生生跌倒,痛哭起来。
几天时间,先是小女儿不见,又是大女儿惨死,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承受的事情。
几根黑刺刺穿了老鼠精的身体,它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口,便咽了气,姜艾看都没看它一眼。她望了一眼龟兹国王,忽然道:“你刚刚说,你那小女儿琵琶公主,被石观音抓走了?”
龟兹国王的哭声戛然而止,他颤声道:“姑……姑娘,你……”
姜艾冷冷道:“我正好也要去找她算账,若是你女儿还活着,我会带她回来。”
刚刚目睹了姜艾那超乎人类的异能,此刻她愿意去为他寻找女儿,龟兹国王自是惊喜非常,他猛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嘴唇发颤道:“姑……姑娘,你若能救回小女,小王,小王愿意满足姑娘的任何要求……”
姜艾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
只是虽然说这要去找石观音,但是从何找起却是一个问题。
答应这件事之前,姜艾其实一点也不愁到底怎么样找石观音,因为她的脸就在这里,石观音若真是个和传说里一样,嫉妒心极强、又及其自负的话,那就一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她已答应要去救琵琶公主。
石观音还是人时,手段就已残忍异常,她此刻已经不是人,会做的事情自然也更加残忍,更加的可怕。
再加上方才众人所说,近三个月来,龟兹国内也失踪了许多美貌的妙龄少女。
姜艾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从前在西域时,她便听说有些贵妇人会抓许多美貌少女,用她们的血来沐浴,以期永葆青春。西域之地,吸血鬼生活的隐秘,但人间却流传着很多吸血之鬼的传说,正是因为这些为了长生不老而搞出各种幺蛾子的人。
只是石观音既已不会变老,又抓这些少女干什么?
她很疑惑。
这件事虽然还有待商榷,但琵琶公主的性命危在旦夕之事却是没有疑问的。当天晚些时候,楚留香便想找到姜艾与展昭,表示也要一同前去。
楚留香已经把自己洗刷的很干净了。
他本就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他的皮肤并没有很白皙,反而是一种极有质感的古铜色。他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不笑时,他好似有些冷酷,可他嘴角却总是噙着几分微笑的,所以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一个很生动的男人。
第100章
他来找姜艾之时,姜艾正皱着眉问展昭:“我身上真的有烂泥的味道么?”
展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艾显然是很在意这问题的,她今天一天,虽然表情仍是冷冷淡淡的,但却不下十次的悄悄动鼻子,有时她会闻一下自己的头发,有时又会装作不经意一样闻闻自己的衣袖。
展昭都看在了眼里,不过,他既知道姜艾不想让他注意,自然也会十分贴心的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现在她竟来问自己,显然是对这问题极其在意的。
见她这幅样子,展昭便温声劝道:“你身上没有它说的那味道,只不过是老鼠信口胡说,不要在意。”
姜艾便叹了口气,说那好吧。
她自负五感灵敏,却丝毫闻不着区区一只老鼠说的味道,着实是令人挫败的很。
此时此刻,她只能闻到从展昭身上散发的那种,若有若无的青草与蜂蜜的味道。这味道实在是妙极,她便不由的有些迷乱了。
因为展昭和她的距离,实在是比平时还要近上一步。她今天又对味道很在意,不停的在自己身上嗅一嗅,这就导致展昭身上的味道全无保留的被她感知到了。
展昭本还很正常的说话,他说起要怎么找石观音的事情,说了一会儿,忽惊觉姜艾没反应,一低头,见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颇有些危险的舔了舔嘴唇。
他的耳根一下子红了起来,面上却还竭力保持着一种十分平静的神色,温声道:“姜艾……你饿了?”
姜艾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语气很轻很轻的道:“……嗯。”
展昭便歪了歪头,黑发从他的脖颈处流过,显的他露出的那一截脖颈愈发的白,下面的血管却是青色的。
他微叹一口气,道:“……节制一些,展某还不想在追凶的时候半路晕过去。”
姜艾便抿着嘴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一般的时候,她还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展昭便又道:“你……够得着么?要不我蹲一点点?”
姜艾道:“那样自是更方便的。”
正在这时,她忽然眉头一皱,喝了一声:“谁!”
楚留香慢慢的从帐子外面走了进来。
他很尴尬,非常尴尬。
天地良心,他根本就没有听这种私密对话的怪毛病!即使姜艾再美,他也绝不可能犯这种浑!可是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怎么天都没黑就要……老天!
展昭的脸霎时黑了下来。
他的耳根还是红的,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薄怒,冷硬道:“不知香帅有何要事?”
第57章 真与美剑神
真与美
***
楚留香尴尬的无以复加,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展昭耳根发红,便知道南侠是个脸皮薄的,可是脸皮既这样薄,为何要在这天还没黑的时候就……?
当然,这话要是问出来,南侠怕是要拿巨阙与他较量较量了。
楚留香虽不怕打架,却也不喜欢打架。
他便苦笑着想道歉,一抬眼,却见那美人姜艾一脸阴沉的看着他,眼神阴恻恻的,不知在想什么。寻常女子若被撞到这事,早羞愤的要死要活了,她却冷静的很,只是很明显的因为被打断了而不高兴。
楚留香简直想转身就走,立刻,马上!
他心里又不由得羡慕南侠的好艳福。不过南侠方才好似说,要她“节制一些”……
啧啧啧,啧啧啧,这……
没想到,这二人之间,竟是这位姜姑娘主导。他心里头便有些酸溜溜的,只想着这艳福,南侠却消受不了,真是不争气的紧!若是他先识得这位姜姑娘,定是要……
哎,不想也罢!想的越多,心里头越酸!
他便苦笑着道自己无意打扰,只是找到了一些石观音的线索,想与二位一同去寻找她而已。实在是没有要……的意思。
姜艾本来阴云密布的脸便立刻恢复了,她问:“哦?什么线索?”
她正愁着不知如何寻找,楚留香这话,当真说的让她感兴趣极了。
楚留香便道:“原是我一个朋友,突然出现……”
他那个朋友,乃是中原有名的杀手,叫做“中原一点红”,他与楚留香颇有些渊源,知道的人却很少。方才,他竟忽然出现在龟兹国王的大帐之中,欲杀龟兹国王,楚留香大惊,连忙上前阻止。
一点红见是楚留香,面色显出一些困惑来。他原是被人传话,说是楚留香见龟兹王残暴,所以要杀他,特来请一点红帮忙的。
二人把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一对,便发现原是被人耍了。而且耍他们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夺了龟兹国王权柄的叛臣。
二人自是想到了,夺去龟兹国王的“极乐之星”人,乃是石观音,而极乐之星又是龟兹国王复国的希望。
石观音与龟兹国的内乱,好似是有联系的。那骗一点红来杀龟兹国王的人,定是龟兹国的叛臣们。
他们与一点红约在客栈“半风天”见面。
所以,楚留香正是来邀请他们二人,一起去半天风的。
可是,听到半天风这名字,姜艾和展昭的表情,忽然都变得有些奇怪。
展昭道:“半天风……就是那杀人的黑店?开在大漠之北?”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展昭的脸色便有些无奈起来,他有些苦涩道:“实不相瞒,那客栈半天风……我们两天前曾路过。”
第101章
姜艾便不咸不淡的道:“所以顺手就灭了。”
楚留香:“……”
他摸了摸鼻子,叹道:“应也是没关系的,反正只要地方还在,应是没问题的。”
姜艾忽道:“一点红带着我们这群人,难道对方还会与他碰头么?”
楚留香皱了皱眉。
这倒是个问题。
不过,他毕竟是一个相当聪明的男人,只沉思了片刻,忽然道:“姜姑娘,你刚刚说……半天风的人,都被你收拾掉了?”
那不是正好可以……
***
大漠半天风
半天风其实是一个人的名字,而不是一间客栈的名字。只是这客栈的主人太有名,而这客栈又根本没有名字,因此大漠旅人们才会把这地方叫做半天风。
半天风是一家黑店,一家一滴水可以卖白银千两的地方。
沙漠之上,忽有一大舟疾行而来,半天风就在不远之处。
大舟之上,白衣的少女们都静默的坐着,其中有一人站在船头,微微皱起了眉。
此人身量苗条,风姿绰约,定是个美人。
只是着美人却带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她的眼睛是极漂亮的,睫毛纤长,眼眸是纯黑色,她眨眼之时,好似流动的黑曜石被日光所照耀。
此人正是曲无容。
她年幼之时就被石观音收养,成为她的弟子。长大之后,石观音嫉妒她的美貌,竟然把她的脸给毁掉了。
她说,用刀划烂不行,因为底子还在,只是留下几道疤痕而已,她不放心。所以她就把她的脸颊摁在了烧红的炭火之上。
曲无容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去想那噩梦般的一天,可是在石观音身边的哪一天不是噩梦?看着被罂粟花折磨疯了的男人不噩梦么?看着一个不小心就被师父杀了的姐妹们不噩梦么?
而她现在要去的地方……
半天风,她听过这地方,这地方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
曲无容不喜这样作恶的人,但是石观音吩咐下来,她又该怎么样拒绝?
下了船,长孙红却是率先进了门。她是一个和师父石观音一样残忍的人,许久不兴风作浪,她应是很想活动活动筋骨的。
曲无容慢吞吞的走在后面,进了门。
这间客栈就像一家真正的客栈一样,一个驼子正在用抹布擦桌子,一个麻子正在拨弄算盘,一个瘸子正费力的搬动着酒桶。
中原一点红就坐在最中间的那张桌子上,他是一个很坚毅、很冷漠的男人,看他那分明的下颌角就能看出这件事。听见门口的声响,他慢慢的转过了头。
曲无容这才看到,他竟有一双像狼一样残忍冷漠的眼睛,这眼睛是灰色的,仿佛藏着一整个冰山一样。
忽然,长孙红冷笑了一声。
曲无容回过神来,顺着长孙红的目光看去。见柜台上倚着一个黑衣女子,顿时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女子好美。
比……师父更美。
曲无容的心被收紧了,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右颊,隔着面纱,她已摸到了那凹凸不平的皮肤纹理。
她猛的缩回了手,好似那皮肤会刺痛她。
长孙红笑道:“还请一点红先生上船一叙。”
中原一点红冷漠的、残忍的眼睛就慢慢看过来。长孙红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可是一点红对她的态度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美丽而有丝毫的改变。
他问:“为什么要上船去,我们约好在这里。”
长孙红轻轻的笑了,她道:“因为在船上更方便一些。”
她是个做事很小心的人,客栈里人多口杂,她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那瘸子、驼子还有麻子是不能跟着上船的,因为他们是半天风的人。中原一点红没有说话,他正在心里思考该怎么办。
长孙红却说:“还请这位绿眼睛的姑娘,和我们一起上船吧。”
姜艾倚着柜台,感觉很有趣似的挑了挑眉。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有一个女人尖声道:“你叫她上船做什么!”
说话的人正是曲无容。
长孙红凉凉的看了一眼曲无容,慢慢道:“哎呀,师父会想见她的。”
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女子绝对会引起师父那疯狂的嫉妒心,师父一定要毁了她,让她在极端的痛苦之中过完下半生。
这女子这么美,说不定师父在弄烂她的脸之后,还会想要把她的手脚砍掉几只。
但长孙红也知道,她是不能帮师父动手的,因为对于胆敢胜过她风采的女人,师父一定要自己享受那种折磨人的快乐!
而长孙红又是一个非常忠心的徒弟,她只能选择把这个女人带到师父那里去处置。
曲无容不会不懂,她却要这样激动的去怪她。
长孙红双眼之中,划过了一丝嘲讽,她说:“啊呀,多一个人与你同病相怜,不是很好么?你又激动什么,小曲。”
曲无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这才强迫自己慢慢的平静下来。
她竭力保持冷静,道:“师父只让你我来找中原一点红,不要多事。”
长孙红冷笑一声,道:“我看是你不要多事才对,曲无容!”
曲无容沉默,她不再说话。
赢了这一局,长孙红便有些得意的背过身去,微笑着对姜艾说:“你若是还想活命,最好乖乖听话的好,现在上船去吧。”
第102章
她这幅倨傲的态度,实在是让姜艾觉得好笑极了。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觉得自己有资格这样说话。
不过,既要找石观音,她这一出,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力气,姜艾深深的看了一眼长孙红,慢慢的从柜台后面出来了。
将计就计也未尝不可嘛。
忽然,沉默的曲无容出手了,她手中寒光一现,长孙红的颈后就多了一条血线,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长孙红就脸色灰败的扑倒在地,血从她脖子上喷了出来,她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死了。
众人皆被这变故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石观音的两个徒弟,居然内讧到互相残杀!
她慢慢的走到了姜艾的跟前,一双眼睛凶狠的望着她。
姜艾也看她,很平静的看她。
曲无容的胸口忽然又剧烈的起伏起来,她用力的拽下了她的面纱,恶狠狠的盯着姜艾,大声的说道:“你…你要是不想变成我这样子,最好远远的逃开!蒙着脸做人,永远也不要让美人的名声传出!”
她的每一个字,都好似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血与泪的倾诉!
而后她又忽然之间变的很木,楞楞的看着姜艾,呆呆的说:“你……你是半天风的人么?我……我不管你做了什么恶,但即使是被关进大牢,即使是被砍头,也比落在我师父手上好……”
众人皆已明白过来。
原来这少女,竟是被石观音所毁掉的。她看见姜艾,便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姜艾再受到这样非人的折磨!
石观音的手下,居然会有一个这样的徒弟。与她的残忍、善嫉完全不同,曲无容竟然是一个这样善良的人。
说着,她忽然嘲讽似的笑了笑,也不再管一点红,转身就要出门去了。一点红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她,他问:“你要去哪里?”
曲无容说:“我杀了长孙红,不会再回去见师父了,这沙漠这样大,可以走很久……”
她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很恍惚的神情,话中之意,竟是一心要求死!
一点红那狼一样的眼睛之中,忽然涌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他已经看出,曲无容是一个好人,一个虽然身在石观音门下,却有风骨的好人。但她一定是很怕、很怕石观音的,因此在暴起杀人之后,才会这样无措,甚至想要求死。
他说:“你带我们去找石观音,我们会杀了她。”
曲无容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厉声道:“不……不,你们赢不了的!”
她曾见过无数人,雄心壮志的要为大漠除去女魔头。
如今,他们连白骨都已不在。
那拥有绝世容颜的女子忽然说:“我们要去救人。”
曲无容道:“是……是谁?”
那麻子忽然说:“是龟兹国王的女儿,琵琶公主。”
曲无容茫然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师父近来……是有些不对劲。”
姜艾道:“什么不对?”
曲无容道:“杀的人变的更多了……谷中运出的尸体变多了,而且都是……年轻的女孩子。”
众人的眼神便都变得有些不对。
见众人这样坚持,曲无容就知道他们绝无可能放弃,她叹了一口气,道:“那……那好吧,我…我带你们去。”
她本就不想活了,如今更忤逆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慢慢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又慢慢蹲下,想要捡起刚刚被自己扯下的面纱。
但那面纱却被另一个人捡起来了。
曲无容一愣,不自觉抬头看,一点红就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他紧紧的盯着曲无容的脸,似乎在盯一个绝世的美人。
曲无容恼怒道:“还给我!”
一点红就慢慢伸手,把面纱递给她。曲无容一把抓过,沉默的带上。
一点红忽然说:“你不丑,你很美。”
曲无容浑身颤抖起来。她猛的抬头,却正好撞进一点红那双极其认真的眼睛里,她本欲骂他,此刻却忽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她什么也没说,从一点红身边过去了。
她恢复了那种淡漠的神色,对众人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石林。”
剑神一笑
***
大漠石林
石观音的老巢,就坐落在这诡谲的石林之后。这里仿佛是大漠的边缘,天地的尽头。整日的沙尘暴把天都染成了昏沉的黄色,令人有一种窒息又恶心的感觉。
西门吹雪就被关在这里。
他被关在一座地牢之中,不见天日。
西门吹雪裸着上身,在地牢之中打坐。他的身上除了胸口的黑紫之外,还布满了鞭痕。
石观音是个疯子,她养出来的徒弟也不怎么正常,负责看管西门吹雪的是两个年轻的小姑娘,长相皆是平平。西门吹雪无意与她们扯皮,她们却要主动招惹他。
许是见惯了神仙似的男子被石观音折辱,她们的胆子就也很大。先是那鹅黄衣衫的女子出言挑逗,后来那淡紫衣衫的女子又话里话外的暗示他只要肯从了,那她们自然会让他好过一些。
西门吹雪自是懒得理这些腌臜人物。
谁知却惹怒了这两个女子,她们就拿浸透了盐水的鞭子抽他。那鞭子乃是马鞭,末梢细,又很韧,浸透盐水来打人,着实难捱的很。西门中了石观音一掌,身上又有罂粟花之毒,酸软无力内力不畅,竟被这两个小人物给这样折辱。
第103章
那些鞭痕触目惊心的纵横在他的身上,有新有旧,新的还在流血,旧的却还没有结痂。因常年累月的不出门,在家研习剑术,所以西门吹雪很白,但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的身体,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孱弱可欺的人。
因为他是一个很结实的人。他虽然很瘦,但因常年习武,身上该有的肌肉一块都少不了。小臂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运气的。
他闭着眼睛,眼前又闪过了独孤一鹤与石观音交手的场面。独孤一鹤的剑尖向上挑去,石观音软软倒向左边,剑势便顺着滑向左边,石观音伸手化解其势,剑势似被消解,石观音淡淡一笑,正欲反击,那剑尖之势却忽然卷土重来……
紫衣女子道:“哎哟,西门大少爷,还打坐呢。”
黄衣女子就笑道:“该是要松松皮子了!”
紫衣女子咯咯笑了两声,忽压低了声音道:“我今天可加了些好料。”
黄衣女子奇道:“你又想出什么劳什子?”
紫衣女子便有些羞的瞥了西门吹雪一眼,他的脊背仍是笔直的,没有佝偻,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能使他屈服。
他的腰很结实,没有一丝赘肉,他轻轻的、平稳的呼吸着,胸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紫衣女子便压低了声音,吃吃笑道:“这样的男人,想必……是很厉害的,他虽不喜我姐妹容貌平平,但我若给他服下那……咳咳,还不是会遂了我们心意?”
黄衣女子道:“哦?这西门大少爷可是个硬骨头,这几天硬是一口水都没喝,你要怎么给他灌下去?”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道:“那不打紧,我给鞭子浸透那药,他可以不吃饭,却还是得挨我们的打。”
黄衣女子道:“高,实在是高。”
这二人便嘻嘻哈哈的到西门吹雪的跟前,跟他说:“大少爷,今天还不松口呢?”
西门吹雪没有睁眼。
他这样淡漠的,好似完全不把她们看在眼里的态度,令她们瞬间恼怒起来,紫衣女子冷笑了一声,阴恻恻道:“能捱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捱多久!”
说着,沾了药的鞭子破空而来,西门吹雪正运功逼出毒气,便躲也没躲,生生挨了这一鞭!这鞭从他的胸口抽到腹部,血痕慢慢的渗出。
紫衣女子道:“还是我用的力气少了,居然没把你打的皮开肉绽!”
说着,她又挥动鞭子朝西门吹雪身上打过来,西门还是没躲。这一次伤口更深一些,狰狞的外翻着,西门闷哼了一声,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身上的伤口忽然开始奇怪的发痒,本来是剧痛,现在又一阵一阵的,又热又一丝丝的痒,他刚刚已然听见这两个女子的对话,只是因为逼毒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才不得不挨了这两下。
他的脸上就慢慢的浮出了几分潮红,呼吸也忽然变得有些重了起来,那黄衣女子凑近他看了看,便笑道:“哎哟,药效还挺快的嘛。”
她有些心猿意马,只觉得马上就会得到这神仙似的男人。
忽然,西门吹雪猛的睁开了眼,他的眼睛纯黑,虽然身上染了那种下三滥的毒,眼睛里却一点没被染上欲望,反而是一种冷到极致的杀气。
黄衣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上便被开了个洞,血喷出来,西门没躲,被鲜血溅了一身,他慢慢站起来,随手拿了那黄衣女子的剑。
他刚刚用来杀这黄衣女子的,乃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一片柳树叶,顶级高手,摘叶飞花皆可杀人。
他已经逼出了那罂粟花之毒,身上已不会酸软无力,只是中的石观音那一掌余威尚存,让他站起来时还晃了两晃。
黄衣女子死的太快,而剑神杀人之法又太轻松、太奇异,令那紫衣女子脸色大变,她颤颤巍巍的抬头,看见西门吹雪那一双比寒冰更冷的双眼正看着她,里面没有仇恨,而是深沉的杀意。
紫衣女子转身就跑。
她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对峙之时,凶险异常,最忌讳背部对人,这是极大的破绽。她吓到了极致,竟是犯下了这种错误。
但西门吹雪却没有趁机偷袭她。他只是掂了掂手中的剑,似乎在感受剑的分量,然后摇摇晃晃的跟在她后面走出来了。
那紫衣女子走到地牢口的时候,忽然僵住不动了,她晃了两晃,忽然仰面跌倒,死了。
门口出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她表情淡淡的,似乎刚刚被自己杀了的人不是自己的徒弟,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当然,对她来说,也没有哪个人是重要的就是了。
西门吹雪道:“石观音。”
石观音淡淡道:“没想到这两个孽徒,居然会这样对待你,这并不是我吩咐的。”
西门吹雪忽的勾了勾嘴角,他说:“再打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我短小,我不服气。
第58章 决战
***
西门吹雪微微勾了勾嘴角,他受了这样多折磨,又曾领教过石观音的厉害,可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却被激起了更强烈的战欲,这世上好像没有任何磋磨,能真正的磋掉他的傲气、和他的风骨。
紫衣女子的尸体软软的伏在台阶上,石观音淡淡的笑着,脚下却忽然踢了一脚,紫衣女子的尸体就从台阶上轱辘轱辘的滚了下来,西门吹雪侧了侧身子,躲过了她,可他的双眼却依然紧紧盯着石观音。
第104章
石观音脸色微动,她勉强笑道:“没想到,剑神竟是个一心求死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说过,你该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你。”
他不是求死,而是求生!
话音未落,他忽然动了,剑神的身姿快的惊人,剑尖转瞬之间,便已经到了石观音的眼前,石观音表情淡淡,心头却是一惊。因为她已经发现,西门吹雪此人,比任何一个被她俘虏的男人,都要坚韧、都要强大!
这西门吹雪,经过了这几天的折磨之后,动作反而更快,剑势反而更冷,就仿佛他这几日不是在地牢中受苦,而是在自己家中闭关打坐一样!几日不见,他反而是锋芒更甚!
石观音歪歪一躲,就避开了这逼人的剑势,而后顺势一掌劈出,掌势很烈,目标直指西门吹雪的面门。
西门吹雪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的剑虽已出,势头却很巧妙的翻了一下,使石观音的半身落入剑气之内。
这一招极妙,而且竟是用了前几日石观音与他对峙时使出的招式!
学武,最讲究的是一种灵巧之劲,而不是一身蛮力,收放自如四个字,人人都说得,却不是人人都做得的境地。
西门吹雪内力不足,却仍能使出如此巧劲,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他这几日一直被关地牢之中,一口水都没进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这样的武学奇才,举世罕见。
石观音的脸色沉了下去,她冷笑一声,道:“看来我是不能让你再活下去了!”
她绝不允许有人具有她之上的天赋!她不允许有人比她更美丽,也不允许有人的武功在她之上。少年时,她已经受够了那种朝不保夕,被仇家追杀,却无力反击的感觉。
所以她看西门吹雪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十二分的厌恶。西门吹雪静静的看着他,一双黑眸之中有一种狂热的兴奋。
这几日来,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自动浮现出了独孤一鹤与石观音的那场决斗。独孤一鹤内力深厚、纯熟,但仍不及石观音。石观音有内力加持,招式更加收放自如,她的招式总是很轻、很浅,甚至很美,但那却并非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花拳绣腿,而是实打实的杀人招式。
足见石观音武功之高,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西门吹雪几日来,一直品味,只觉得她一招一式之间,皆是变化,无穷无尽,精妙至极。
但西门吹雪仍是看出了一处破绽。
这破绽并非武学意义上的破绽,而是石观音个人的破绽,那就是她极其重视自己的样貌和形象,她总是白衣飘飘,一副仙子似的打扮,头发也收拾的十分精心,独孤一鹤与她决斗时,曾用剑尖之势削掉了她几根头发,石观音便立刻急躁起来,表情也带上了三分狰狞。
她这样的女人,怕是连一分一秒的不完美都忍受不了吧。
武学上的决斗,其实也是人的品格与内心的决斗。内心若坚韧,便有可能多撑几招,内心若有了裂痕,便有可能先输给自己。
这话虽然听起来很老套,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西门吹雪忽然说:“听说你已经在大漠纵横二十余年。”
石观音淡淡道:“那又如何?”
西门吹雪忽然轻轻的笑了笑,道:“无事。”
他顿了顿,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说:“你曾问我你够不够格。”
石观音道:“如今你就算是肯软下态度,我也不可能放你一条生路了。”
她忽然叹了口气,就好像杀西门吹雪是一件非常让她无奈、又不得不做的事情。不过,她虽然面上是这样的态度,心里头却还是忍不住得意了起来,只觉得即使是剑神这样的男人,说到底,最后还不是得屈服于她的威严之下?
西门吹雪却道:“以一个五十岁女人的标准来说,你已很不错。”
石观音的脸色忽然变了。
她忽然意识到,西门吹雪只是想嘲笑她年纪大了而已,他想说的是“你这样的老女人,居然也敢恬不知耻的来勾搭年轻的男人”。
她厉声道:“找死!”
说着,凌厉掌风便已至西门吹雪面门。西门面色不变,嘴角还噙着那一分嘲讽的微笑,他的剑尖也已经到了石观音的咽喉。
石观音掌风虽然强劲,但总不及长剑。有人道,兵器乃是一寸短、一寸险,意思就是说长刃兵器乃是有自己的优势所在的,若两人同时放弃自己的要害而选择攻击,那一定是长刃更先到达。
石观音脸色阴沉,回身去防。西门吹雪右手之剑继续向前,左手两指之中,却夹着一片柳树叶,刚刚,他正是以柳树叶为刀,杀了那黄衣女子。此刻他左手忽然发力,柔软的柳叶便如刀片一样的飞了出去,直击石观音面颊。
对于石观音来说,命门不是咽喉,而是面颊!
石观音右手紧急回防,她的反应很快,因此那柳叶并未伤及她的面颊,只是削掉了她的几缕头发。石观音面上阴云密布,显然已是怒极。西门一跃而起,刺向她的颅顶,石观音大怒,叫道:“狗东西!去死!”
她怒火攻心,一掌扑出,但西门吹雪却只是佯攻,见她上钩,剑势立变,他的动作极快,快到石观音竟来不及收势,直直向前扑去!
噗的一声,西门吹雪的剑已经刺穿了石观音的胸口。血肉被刺穿的声音,令人牙酸不已。
第105章
他的表情仍是淡漠的,只是对牙呲目裂的石观音冷冷道:“你输了。”
她的武功必然是比西门高出一大截的,只是她太重容貌,以至于失了理智,被西门钻了空子。
石观音的心口却没有流出鲜血。
她穿着白色的衣衫,若有血流出,必然是十分显眼的,可是她的表情虽然极度的痛苦,刺穿她的剑却没有沾上血迹。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
他忽然想起,在珠光宝气阁之中,上官飞燕偷袭上官丹凤,也是用一把匕首刺穿了她的心脏,可那时,上官丹凤的心口却也没有鲜血流出。后来,姜艾告诉他,丹凤已经变成了和她一样的妖物。
与如今的石观音,何其相似。
他忍不住道:“你……难道……”
……难道也是同姜艾一样的妖物?
石观音却猛地抬起头来,她的表情是极度的愤怒,似是不能忍受自己居然被西门吹雪得手。
她本已不是人,不会因为被刺中心口而死,这种伤害对她而言本没什么,可是她却这样的愤怒,恨不得把西门吹雪撕成碎片。于是她便顺着剑身扑了过来,一掌击向西门胸口!
她这一招之中,已经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掌势破空而来,西门若是被她击中,定会一命呜呼,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
西门吹雪见状,立刻松开剑一脚踢出,将石观音踢出了几步远,自己也躲开了石观音大部分的掌力。
可石观音的掌风着实太过强烈,虽然只余三分击中西门,西门吹雪也生生退出了三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踉跄两步便向后倒去。
然后,他就被一块黑色的影子温柔的包裹住了。
那影子好似是冰冷的,又好似有三分的温度,西门吹雪毫无力气的倒在里面,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后,他听到了有人说:“你就是石观音?”
那人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又不似普通女子那般娇柔,反而是带了三分的沙哑,她的声音不高,也不尖利,反而是一种低低的,带着些倦怠的声音。
这声音他很熟悉,因为他已听过了很多次。
于是他躺在黑影之中,望着漫天的星星,轻轻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姜艾。”
于是姜艾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她的脸色还是那般冷淡,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她动容,可是垫在他身子下面的黑影却是那样的柔软,似乎是某种棉花一样的触感。
她是不似看起来那般无情和无心的。
西门吹雪身上那被浸透了药的鞭子所抽打出的鞭痕忽然变得更痒,连带着心里头也痒。他的身上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耗尽了,余下的只有剧痛、和随着剧痛所浮出的热,这热不是从皮肤表面散发的,而是从身体的内部渗出,顺着神经的末梢一点一点的滴出来,与剧痛混合在一起,甚至令人有些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痛,什么是热,什么是痒。
姜艾说:“西门,你怎么样?”
西门吹雪沉重的吐了一口气。
姜艾看见了他干裂的嘴唇,便又问道:“你要喝水么?”
说着,她蹲下了身子,凑近观察他的状态。
西门吹雪看着她的脸,说:“我要你抱我。”
第59章 被谁毁灭
***
西门吹雪说:“我要你抱我。”
姜艾挑了挑眉,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西门吹雪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男人,总有些时候,能够诚实到令人无所适从。
他眯着眼,眼神之中看起来也不甚清明的样子,许是脑袋也不太清醒,要不然,他或许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姜艾问他:“为什么?”
西门吹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轻道:“你……身上很凉。”
姜艾这才注意到他有些潮红的脸。
他裸着上半身,分明的肌肉之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有些已经愈合结痂,有些却仍是新伤,外翻的皮肉之中有鲜血流出。
不仅如此,他连手指关节都泛出了一种潮湿的红色,欲望从他的全身泛起,他的整个人都像是从海里被捞起来一样,有一种迷蒙却强烈的渴望。
姜艾明白了。
他一定是被石观音下了什么药,而后又因为强行运气,加速了这毒药的发作。
下一个瞬间,黑影整个把西门吹雪推了出去,他酸软无力的身体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只能向前扑去。然后,他就被一个冰冰凉凉的身体轻轻的接住了,她的头发上带着冷香,令西门吹雪灼热焦躁的情绪骤然之间得到了抚慰。
姜艾说:“这样么?”
西门吹雪微微的喘了一下,含混不清的说:“嗯。”
她的触觉是冷的,像石雕,又比石雕要柔软很多,或许说是冰冷的丝绸更合适一些。
他的脑子不太清醒,意识已然有些朦胧。恍惚之间,他听见她问他:“这些伤口,是石观音打的么?”
西门吹雪反应了一下,想起石观音好像说她没有让那两个女子这样对他,于是说:“不是。”
姜艾又问:“那是谁?”
她好似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西门吹雪轻轻笑了笑,说:“我都杀了。”
姜艾说:“好,我知道了。”
接着,她又轻轻推了一把,西门吹雪重新向后倒去,不知为何,看见姜艾之后,他忽然感到松弛,他闭上了眼睛,重新倒回那一汪柔软的黑影之中。
第106章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而姜艾的脸色很差,她的心情也很差。西门吹雪与她之间,即使不是情人关系,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亲密。虽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被石观音抓住,但姜艾已经不想顾忌这些事情。
她只想着把这石观音给剁了。
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展昭看到她与西门之间的亲密姿态后,那骤然发白的脸色。
姜艾冷冷的道:“你就是石观音?”
石观音也冷冷的看着她,她的牙齿早已咬的咯吱咯吱响。姜艾一出现,她就觉得怒火已经从她的脚底升起,直至头顶。因为姜艾生的那样美丽,看起来又比她年轻许多。
看到姜艾那美丽的、在夜空中轻轻飘起的头发,她就想到自己需要每日在头发上涂上桂花发油,一遍一遍的捋,一遍一遍的揉,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她的头发会有一点点的毛躁。
石观音不喜欢比她美丽的女子。
无论是在皇宫大内之中的宫妃,还是武功高强的江湖女子,只要犯了她的这一条禁忌,她都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女人。
而她的想法也很简单,一个人如果没有能力,那么家里的财产就会被瓜分一空;同理,一个女人若是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美貌也当然会被磋磨。至于是被她石观音所毁掉,还是被岁月所毁掉,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但她唯独很痛的是,自己的美貌被岁月折损。
更让她气的发狂的是,西门吹雪那个硬骨头,对她的态度那般差,对这绿眸女子的态度却这样的……
石观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姜艾身上那一种非人的味道就被她所嗅到,她便冷笑道:“好啊,既然你送上门来了,也就省了我去找你的精力。”
姜艾挑了挑眉,道:“哦?你知道我?”
石观音冷冷道:“活不长的东西,问也是白问!”
姜艾嘲讽似的笑了一声,道:“是阿尔把你转化的吧?他那个人,过了这么多年,胆子还是这么小,从不敢与我正面较量,只知道暗地里搞一些腌臜手段,没长进。”
未等石观音说话,姜艾又轻蔑道:“只不过他这个人,脑子好像也有些不好使,难道以为什么阿猫阿狗转化成吸血之鬼,都能把我咬上一口不成?”
石观音的脸瞬间因为狂怒而扭曲起来。她心中的那一根弦啪的一声就断掉了!
姜艾竟然说她是“阿猫阿狗”!这世上从未有人将她轻视至此!西门吹雪或许不肯从她,但在武功上,也丝毫不敢小觑自己!
而她这话一出,楚留香一行人也惊呆了。
西门吹雪“剑神”之名,绝非浪得虚名,而石观音不管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剑神狼狈至此,他们若晚来一步,剑神必然命丧石观音之掌。这样可怕的女人,这样可怕的武功,居然被姜艾说是“阿猫阿狗”。
而且,石观音胸口插着一剑,剑锋已从她背后透出,她却依然生龙活虎,不见有异。此人必定已经不是人类,虽说话语之中,姜艾透露出她与石观音乃是同种,可……若说她能轻松打败石观音,这一行人还是不肯相信的。
中原一点红是对姜艾最知之甚少的人,见她如此狂妄,不由上前一步,欲替她先抵挡石观音一二。楚留香心中一动,伸手挡住了他。
一点红那双狼一样的眸子便冰冷的望过来,他冷冷道:“我不欲见有人在此丢了性命。”
他人虽冷,说出的话却很暖。
楚留香却道:“姜姑娘不是常人。”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见姜艾第一眼时,就觉得她异常的很,大漠的夜那样的冷,她穿的衣服却只有薄薄一层,大漠的天气这样恶劣,而她的皮肤却依然姣好的没有一点点瑕疵。
而后,就有了龟兹国王大帐中的那一出。
那时他便隐隐猜到,这美丽的不似人类的女子,应该真的就不是人类。志怪中常说,精怪化人,自是会化的更美一些,好叫人类男子无法拒绝,深陷其中。现在想想,南侠那般正派之人,竟也会沉溺于那种事之中,甚至在大漠荒郊之处也……或许也是因为这原因。
而现在看来,这剑神西门吹雪与姜艾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这精怪姜姑娘,却着实不是个坏人,否则她也不会答应龟兹国王去寻找琵琶公主了。
精怪做事,的确与常人女子不同。楚留香扫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对劲的南侠,只觉得若陷入情爱地狱之人,任他是什么英雄,都得受油烹火烤之苦。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由的叹了口气。
若是自己被这般美丽的女子诱惑,难道又能抵挡的住么?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的这坏毛病,好似是改不了了。
但虽然他阻止了中原一点红,但心中还是有三分担忧的,只想着姜艾万一失手,他们应是立刻接上,决不能叫她的性命折在石观音手上。
姜艾懒懒散散的上前一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哦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情。”
石观音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若自己先狰狞起来,倒有些落了下风,于是竭力恢复了那种淡然的神色,但说出的话却依然不怎么好听,只听她道:“都说了,你这将死的东西,也就不必问那许多了。”
姜艾没理她,只道:“你为什么放过封熹?”
第107章
石观音漫不经心道:“你难道是太怕我动手杀你么?什么封熹,我又不认识。”
姜艾道:“真的么?她嫁给了苏家庄的庄主苏永林,我不信你不记得她。”
石观音愣了愣,这才道:“哦,想起来了,我没有毁了她的脸,原来你是想问这件事情。”
姜艾淡淡道:“恩。”
石观音却忽然笑了笑,好似十分快意的样子,她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而后才用那种很有趣的口吻道:“是她父亲跪在地上求我放过她的,他好像说……自己已经把女儿给玷污了,只要她一出嫁,立刻就会被夫家酷烈的报复。可若是我现在毁了她的脸,那她就不可能嫁的出去了。那老男人,为了收些好聘礼,吃相难看的很。”
姜艾冷笑了一声。
石观音又笑道:“我后来倒是也去苏家庄看过,那苏永林打起老婆来倒是毫不手软,把他们苏家的拳法倒是用了个十成十,那封三娘纵然有沉鱼落雁之姿,被一拳揍在脸上,想必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的,你说是不是?”
姜艾冷冷道:“你看起来倒是挺开心的。”
石观音忽大笑起来,道:“谁说不是呢?没想到,有一人没有毁于我石观音之手,反倒是被自己的丈夫和父亲毁灭的如此彻底,听说她杀了自己全家之后跑了,许是被打了二十年,打傻了吧。”
她忽然又不笑了,对着姜艾冷冷道:“只可惜你若想多活二十年,却是不可能的。”
姜艾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说:“阿尔真是转化了个傻子,居然觉得这世上有能单枪匹马把我杀了的妖鬼。”
她显然是觉得石观音的话极其可笑的,所以才会笑成这样。
石观音的脸色却忽然变了。
因为姜艾的身后,已经缓缓出现了一片黑雾,这黑雾遮天蔽日,无穷无尽,黑雾之中,有刀枪剑戟生出,个个闪着寒光,浮在半空之中,直指向石观音,只等着姜艾一声令下,便要把她射成筛子。
姜艾停了笑,面无表情的说:“石观音,你好像觉得,自己真的很强。”
第60章 青春不老
***
姜艾的面上浮起了轻蔑的神色,好似十分看不上石观音似得,石观音为人之时,已是天下罕有的高手。变成不老不死的吸血妖鬼之后,更是觉得自己所向披靡,天下再无人可匹敌。唯一心里的那根刺,就是被姜艾叫做“阿尔”的那人。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非常美丽的男人。石观音生平最恨女人比她美,可是一下子碰上这种雌雄莫辩,男女莫测的人,她却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若非他的喉结、他平坦的胸口和他大开的衣襟暴露了他的性别,石观音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一个骨骼有男相的女人。
他的头发是一种淡淡的、发着白的金色,若再浅一些,或许就会是银白。他的眼睛里则有一汪海洋,那或许是没有人见过的、仙境之地才会有的海水。
他很苍白,很病态,表情之中又有着一种如蜜一样甜美的恶毒和危险。石观音一见了他,便觉得此人是留不得的,便出了杀招。谁知这男人,捱了她结结实实的一掌,却没有立刻暴毙,脸上反而还带着那种甜蜜的微笑,轻轻问她想不想永葆青春。
这男人根本不是人,若是人,他绝不可能在受了自己那样一掌之后还能活的下来。
而且,他的确说到了石观音的心坎上。
石观音今年,已五十有一,寻常五十岁的妇人,都已是两鬓斑白的老妪。她因着有神功护体,又极其重视保养,这才能在这个年纪仍保持青春少女一般的容颜和身材。
但那也只是“青春少女一般”的容颜和身材罢了。
某几个清晨醒来,她忽然发现自己的乌发之中,已经有了几根银白。自己那如波的媚眼之处,好似已经有了一条条的细纹。
她很恐惧,自己有一天也会垂垂老矣,一个站起来双腿都打颤的老妪,面容如枯树,呵气带腐臭。
于是她就接受了这男子的诱惑,被他变成了吸血鬼。虽然从此之后,都只能在夜里出行,但会日复一日变老的恐惧已经烟消云散,更何况,不是人之后,无论是体力也好,五感也罢,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她能看见十里之外,飞扬的砂砾乃是细小的石粒风化而成,它们并非像人类肉眼所见那样,是平淡无奇的黄色。
她还能听到,人的呼吸声,浅的,深的,心跳的声音,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新奇极了,也快乐极了。
唯一的威胁,就是那有着甜蜜笑容的男人,他的笑容之中隐隐透露出的恶毒,让石观音觉得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事情,他将自己变成吸血鬼,一定是为了实现这件事情,也一定是为了拿她做一枚棋子。
石观音欲杀他,他却告诉石观音,几个月以前,中原出现了一个绿眼睛的胡姬,她的美貌令所有的男人都心驰神往,而她很年轻,非常年轻,被转化成吸血鬼的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因此她将会永远都停留在这如鲜花一般的年纪。
石观音的心里便涌出了疯狂的嫉妒。
因为她被转化成吸血鬼时,已是五十一岁,虽然她不会再变老,却也不会因为变成了吸血鬼而重新回到二十岁。
幸运,多幸运啊!那个女人能在二十岁,最美、最娇艳的年纪就被转化!
第108章
她的心中虽然已经明白,这男人是想用她来对付那女人,但嫉妒的确已经占据了她的内心,让她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拖到太阳底下去晒,生生晒成骷髅,晒成砂砾!
那男人就趁机跑掉了。
石观音欲寻找姜艾,却又被龟兹国的变故吸引了注意,于是决定先解决了龟兹国的事情,然后再去把那个叫姜艾的女人给杀了。
没想到,她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石观音冷冷的看着她,看她轻蔑的眼神,心中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撕碎……不,在撕碎之前,她还想听这女人痛哭流涕的跟她求饶。西门吹雪是她的姘夫是吧,那她就要在她面前把西门吹雪吸成一句干尸,看看她还能不能保持这幅令人恶心的表情和做派!
虽然她能驭黑影,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她的速度够快,那些刀枪剑戟,不足为惧罢了!
这么想着,石观音的眼中凶光乍现,扑上来便欲攻击姜艾。人被转化为吸血鬼之后,身体的机能会大幅度的提升,超越人类的极限。她与西门吹雪决战时,总是觉得人类不过如此,于是便没有使过全力,如今面对与自己同种的妖物,自然大意不得,一开始便使出了那般人类绝无可能的力量与速度。
她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便已扑到姜艾眼前,她的指甲上闪着寒光,甚至比一般的兵刃还要更尖利,更可怕一些。姜艾与她对视之间,忽然勾了勾嘴角,十分无所谓的笑了笑。
她仍是觉得石观音不过尔尔。
她动也不动,一旁的诸人却都骇的脸色发白了,石观音那鬼魅的身法令人甚至看不清动作,只余一串残影。转瞬之间,她的利爪就要刺穿姜艾的咽喉……!
一点红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提起他又轻又薄又窄的剑,便欲替姜艾挡下那一击!
忽然,一只长戟以破空之势刺向的石观音,那势头实在是太凶、太猛,以至于空气都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石观音一惊,立刻向后跳去,脚尖还未曾点地,地上却忽然又有黑影似藤蔓一样的扬出,竟是欲缠住她的脚腕!
可惜落地的势头却是收不住的,更何况她是忽然回跳,根本就不是那般游刃有余的。
那藤蔓却没有缠住她的脚腕,只是像鞭子一样的扬起,“啪”的一声狠狠抽在了她的身上,石观音只觉一阵剧痛袭来,面上已然因为愤怒而扭曲。
这一下,不至于伤筋动骨,却是一种侮辱,一种轻蔑。
姜艾冷冷说道:“听说你很喜欢抽别人鞭子,现在自己被松松皮子,感觉可好?”
石观音怒喝道:“找死!”
她可以折辱别人,但别人却万万不能折辱于她!
姜艾的黑影迎头劈下,照着她的脸重重来了一下。石观音的头都偏到一旁,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的瞪大了双眼。
她的美貌当然还是没有折损的,因为吸血鬼的身体根本不会被打出红印子。但打人不打脸,这乃是一种令任何一个有尊严的人都无法忍受的屈辱!
她那样对待西门吹雪,反复的磋磨他,折辱他。姜艾要是不出上一口恶气,干干脆脆的让她死了,岂不是实在是便宜她了?
石观音早已愤怒的失去了理智,她尖叫了一声,双眼之中已是一片血红,疯狂与杀意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意识,再也没有余下其他。
姜艾却游刃有余,耍着她玩儿,黑影很凶,时而化鞭,时而化锥,石观音速度虽快,但比起随心随遇又无穷无尽的黑影来说,却还是差上许多,黑影拢成巨大的网,把石观音整个关在里头。她像只鼠一样,被姜艾这只猫玩的团团转,却没有任何办法。
又一次被迎面击中,石观音忽然停了下来,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有些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张把她网住的、巨大的网。姜艾站在外面,所有人都站在外面,甚至她的弟子们,都听到了这动静,躲在屋子后面偷偷看她们。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可置信来,喃喃道:“你……我……我居然无法打败你……”
姜艾淡淡说:“想开点,我根本就没见过能打败我的人。”
若说真的有什么是她束手无策的,应该就是那……缺失了心脏,却依然能从阴间归来的亡灵,他们没有心脏,便极其渴望心脏,于是以人心为食,打不死、拆不烂,像蚂蚁一样一群一群的涌上来,这才使她力竭,恍惚之间被阿尔用一把沾满水银的刀刺中心脏。
这是她五十年前会输的缘由。
苏家庄三年前,除了庄主苏永林被封熹所杀之外,其余诸人,应该就是死于这吃人心的亡灵之下的,而数月之前,陆小凤的好友王植的死,也应是受了这伙亡灵的攻击。
可惜的是,她奔波这么久,却依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以及他们的弱点。
但若说正面对峙,至今为止,还真没见过什么能比她更强的人、亦或者妖物。将她转化为妖鬼之人,因发现了她这可怕的天赋而心怀畏惧,意图杀她,结果被她所反杀。之后她便觉得待在粟特乃至更西的地方,着实无趣,这才辗转回了中原,岂料阿尔这厮,却跟着她也来了中原。
想到阿尔,她的心情又变的很差,于是黑影一把抓住了石观音,将她重重掼在地上,石观音忍不住那剧痛,发出一声闷哼来。
姜艾道:“阿尔在哪里?”
石观音眼神涣散,说不出话来。
第109章
姜艾的黑影又一次把她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
姜艾冷淡的重复道:“阿尔在哪里?”
石观音说:“不知道。”
姜艾哼了一声,说:“想必也是,他那般胆小怕事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踪迹透露给别人。”
石观音气若游丝道:“杀了我。”
她不是不肯自杀,只是毒药已经对她没有用,而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已经不想等到太阳出来之后再死。
姜艾愣了愣,忽道:“他居然没有告诉你,怎么杀我么?”
石观音说:“……太阳。”
姜艾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停都停不下来,若是她还能流眼泪的话,简直连眼泪都要被笑出来了。她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出一种淡薄的样子,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展昭皱着眉看着姜艾,忽然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与妖,或许本来就在阴阳的两头,姜艾那神秘的过去,也让他本觉得贴近的距离,一下子遥远了起来。
姜艾停下了笑,忽冷冷的看着她,说道:“太阳可杀不死我,这样才能杀死我。”
然后,黑影固然化成一柄利剑,贯穿了石观音的心脏,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伤口处发出滋滋的声响,似乎是被烤熟一般,黑剑消失在了伤口之上,石观音还没有死,她惊恐的捂着自己的心口,只希望那心口处的伤像往常一样快快愈合,但那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还愈发狰狞了些。
她惊恐的尖叫道:“是……是什么?”
姜艾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是水银。”
然后,石观音就死了,她充盈的身体忽然瘪了下去,变成了一具骷髅,那骷髅被风一吹,化成了砂砾。
姜艾看着她,忽然在想,五十年前她倒在龙泉寺中时,是不是也像现在的石观音一样,化成了一具这样可怖的骷髅?
石观音的尸体已经不在,砂砾之中,却有什么东西盈盈的发着光,姜艾伸手将它拿起,原是一块极其美丽的金刚石,通体晶莹,在夜晚之中,也似乎有彩光闪烁。
姜艾有些诧异的盯着这宝石。
她从这宝石之上,感觉到了跳动。这哪里是一块宝石,这分明是一颗心脏!
第61章 万梅山庄
***
半个月后万梅山庄
晚夏之时,天气愈发的闷,像个蒸屉一样,要把人熬的湿淋淋、汗津津。青蛉镇上炎热的紧,唯有万梅山庄位于深山之中,凉爽异常。
万梅山庄的花开了。梅花只有冬天才有,万梅山庄却不只有梅花。穿过半山腰那片香云,脚下就被一片一片的六月雪笼罩,星星点点,似漫天星云。
江湖人只道,江南花家的七公子花满楼爱花,将他的小楼布置成一个鸟语花香之地,却不知剑神西门吹雪的家,原来也是一个宛如仙境的地方。
西门吹雪正在打坐。
半月之前,他追击独孤一鹤进入大漠,却遭遇石观音的暗算,被囚在石观音的石林之中,而后身负重伤,被姜艾一行人带出大漠。
石观音身死,而姜艾又是那般的神鬼莫测,可怖至极,令石观音的弟子们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还未等姜艾逼问什么,便都如同倒豆子一般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琵琶公主并不在石林之中。石观音所虏获的年轻少女们,一个一个,都被一个叫吴菊轩的人打包送往了中原,不过这件事情做的很是隐秘,故而具体是被绑到了中原哪里,这些弟子们竟没一个人知道。
这真是奇哉怪哉。
石观音抓一群美貌少女干什么?若说她拿这些少女做口粮,何必要打包送往中原?而且她又不缺钱,总不至于把这些少女都发卖给人牙子吧?姜艾思考良久,还是得不出答案。
还是楚留香提出,既然带着一群少女,必然动静小不了,他朋友良多,愿意为姜艾打听此事,姜艾便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然后,下一件事令她困惑的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五十年前能免于一死,乃是因为封熹的血或者是她身上那块神秘的兽首玉玦。但兽首玉玦被她扔了一下,居然裂成了两半,显然是没有那等神通大能的。
现在已经知道的是:玉玦乃是一位高僧所有,后高僧死去,玉玦被行商的商人上供给了初代大金鹏王的圣遗体,也就是如今藏在珠光宝气阁之中的宝石骷髅。玉玦之上所带的、滋养封熹几十年的灵气,大概是来自那具宝石骷髅。
但问题又来了,那宝石骷髅,并不是什么非常强大的妖怪,若他身上的一块宝石掉下来,能将一人之血滋养成那般灵药,说什么姜艾也是不信的,它若有如此大能,也不至于被关在一间小小的阁楼中,几十年不见天日了。
另一个变化就是,她醒来之后,遇见的所有妖怪,都曾或明或暗的说起她身上有“菩萨”或者“佛陀门下人”的味道。
菩萨究竟是什么?难道是佛门典籍中所说的那种,生活在西方极乐世界的大慈大悲的“神仙”么?
她活到如今,也已经有个小一百年了,从未见过有什么神仙。她回中原时,一路上经过很多地方,也听说过很多的神仙,天竺人信奉毗湿奴、梵天和湿婆,而在粟特人的故乡撒马尔罕,人们则信奉以阿胡拉·马兹达为主神的祆教。
一个地方就有一个地方的神,在这些神话之中,主神主宰万物,天下之大,无一不是神泽恩惠之地,可若是听多了这样的神话,便会觉得若是这些神仙都存在,那岂不是挤得慌?
第110章
妖怪们倒是无所谓,毕竟大家都没那么想争个高下,可神仙却不一样,每一个神仙都说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神,这么多最大的神碰了面,还不得打个地老天荒?
但是从来也没听见过这样的事情。姜艾便觉得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神仙,什么菩萨佛陀,不过是佛门典籍中创造出来的,信仰的人多了,自有了权威。
所以诸妖怪都说她是什么“菩萨”的时候,姜艾着实感到费解不已,如今想了半月,又借了些佛门的典籍看了看,除了被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给绕晕了之外,也没什么别的进展。
至于那从石观音身上掉下的宝石,后来经过查证,乃是龟兹国的“极乐之星”,西门吹雪便说了独孤一鹤的遗言,姜艾一听,顿时更觉得疑惑,这龟兹国的金刚石,怎么会同金鹏王朝又扯上了关系?
那天她拿起那心的时候,的确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搏动,一下一下,如心脏在跳动。若说它叫“极乐之星”,反倒不恰当,说不准,它最初的名字,是“极乐之心”。
后来某日,又拿出赏玩,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那卧在珠光宝气阁之中的宝石骷髅,若说金鹏王朝真的有什么传世的宝物,也就是那大金鹏王的圣体了。她忽然想到,那宝石骷髅生前也是一方豪杰,死后自然应当为鬼雄,怎么会孱弱至此?
或许,这颗金刚石的心脏,与他之间还有着紧密的联系?
或许,它就是因为失去了这颗心脏,才变得如此孱弱,只能屈居于小小阁楼之内
石观音要这宝石又有何用?难道它真的有着神奇的力量?
于是她便决定再去一趟珠光宝气阁,谁知去了之后,宝石骷髅已经不见踪迹。姜艾不知去何处寻找,干脆……又回了万梅山庄,毕竟西门正在疗伤之中,而阿飞还被她寄存在万梅山庄之内,他是个和小兽一样敏感的孩子,太久对他不闻不问,他定是要伤心的。
来了之后,西门没有出门迎接,听说是身体还虚弱,被老赵关在屋子里强行修养。姜艾听说此事之后,还颇为诧异,还以为西门在山庄之中,是个说一不二的大少爷,谁成想,居然还……挺听话的。
那老赵便有些得意道,他乃是看着大少爷从总角小儿长大,老庄主为人端正,从不把他当做下人,而是当成兄弟一样看待,少爷对他,自然也是多加敬重的。
为了说明他真的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他还说了另一件事情。
那日正好是阿飞跟着老赵去收拾收拾库房,姜艾无事可做,又不想去打扰西门疗伤,便也跟着去看了看,老赵便指着一身小女孩的衣裳说,少爷三岁生辰之时,正是穿着这身衣裳,可爱极了。
阿飞:“……”
姜艾:“……”
女装啊……?
见这二人不甚相信的样子,老赵便说:“姜姑娘,小阿飞,你们可别觉得我只是胡诌,我们家大少爷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扑闪,别提多可爱了。”
西门本来就生的英俊,他小时候可爱,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姜艾便说:“不是这个,只是你刚说的这套衣裳,好像是小女孩穿的。”
阿飞紧紧的锁着眉头,盯着那套粉嫩粉嫩的小小衣裙,额头上居然浮出了一点点冷汗,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老赵便满不在乎的说:“小男孩小时候穿女孩衣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我们青蛉镇的妇人,都很喜欢打扮小孩子玩的。”
姜艾听了,便有些沉默。
刚巧,柜子深处,还掉出一个画轴,老赵见了,便很高兴,道:“那年正巧又有’鬼手画仙‘黄老人赴宴,他老人家喝得尽兴了,便为大少爷作画一副,姜姑娘若想看看少爷幼时风采,不如打开来看看。”
姜艾忍不住好奇,便把那卷轴打开了。
卷轴之中,画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头上梳着小女孩常见的双丫髻,上身着粉红小袄,下身穿嫩白小裙,坐在一个高一些的椅子上,两条腿还够不着地。
表情倒是和现在有三分相似,抿着嘴唇,也不笑,似是不太满意父母今天给穿的衣裳。
姜艾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还对阿飞说:“阿飞你看……你小时候若也能穿着衣裳,应是比西门大少爷更可爱三分的。”
阿飞闻言,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姜艾还是笑个不停,忽然,有一人道:“你在笑什么?”
是西门吹雪。
他这几日修养,都没出过屋子,脸色便变得更白了一些。他的神情仍是淡淡的,薄唇轻轻抿着,他的眼眸很黑,微微垂下来看着姜艾,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疑惑。
姜艾看热闹不嫌事大,便指着老赵说:“少爷,他正给我看你小时候扮小女孩的事情呢。”
西门吹雪的目光便转到了那张画轴之上,他看了看,又顿了顿,这才慢慢的去看老赵,黑眸之中看不清情绪。
老赵晃了晃,说:“少爷,我还有事……先走了。”
西门吹雪不咸不淡的说:“嗯。”
老赵便又晃了晃,这才走了。
阿飞盯着看西门吹雪的表情,忽然走到姜艾跟前去,拉住了她的衣袖。西门吹雪平平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啧”了一声。
姜艾心道:阿飞和西门,好似不太对付的样子。
西门吹雪道:“展昭……修书一封,请你帮忙。”
第111章
姜艾道:“去京师?”
西门吹雪道:“嗯。”
姜艾道:“那我便去吧,刚好石观音拐少女去京师一事,我还得去调查一二。”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下,忽道:“同去。”
第62章 皇宫秘事
***
西门吹雪要去京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一位剑客寄来的,而他要约西门吹雪决战。而更加离奇的是,这封信的内容,在西门吹雪知道之前,江湖之中就已经传遍了。
这封信是白云城主叶孤城寄来的,他的一招“天外飞仙”,名动江湖。
而他要与姜艾同去的缘由,也非常的简单,因为他已经看出,那御猫展昭,对姜艾也起了旖旎心思。西门吹雪是一个不喜欢把注意力放在无关旁人身上的人,但若是他总会注意姜艾,那自然也会注意到旁人对姜艾起的那些心思。
姜艾这样的美人,理应有很多人会喜欢她、爱慕她。若是她都无人喜欢,那才是天下人都瞎了眼。
所以西门吹雪倒也没有什么愤恨或者嫉妒的情绪,因为早在决定追求姜艾之时,他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不能控制别人是怎么练剑,只能悉心打磨自己的剑法一样,他不能让别人不去看姜艾、不去喜欢姜艾,但是姜艾住在他这里,他的确比别人要更有优势一些。
但这御猫展昭,竟也不是那么老实的。
开封府主职便是破案,他若是真有案子解决不了,为何不找六扇门帮忙,反倒是能找到姜艾身上?饶是西门吹雪从不爱思考这样的问题,但是男人是什么样子,他还是能知晓一二的,这御猫的心思,饶是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但他也绝不会把御猫托人传的话给扣下来,因为他要求的是姜艾帮忙,姜艾要不要帮、怎么样帮,都与他西门吹雪无关。
他虽然是一个征服欲很强的男人,但却不是一个会将所爱慕的女人的一切都管控起来的男人。一则他不觉得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二则他即使想管,也绝不可能成功。
姜艾与展昭之间,倒是情谊还算深重,对于他的请求,自是要帮忙的。只是她的确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案子会让展昭对她开下这口。
拆了信一看,姜艾却觉得事情的确有些有趣起来了。
事情发生在皇宫大内之中。
本朝的皇帝,今年已五十有八,虽说年纪已经不小,但却老当益壮、愈发精干。只是前几日却受了风寒,如今卧病在床。
对外说的是风寒,其实却是受了惊吓。皇上发高热之时,口中竟称几日前,容妃曾来看望过他。众御医皆以为皇上乃是哀思过度,太过想念容妃所致。
因为容妃已于五月之前病故了。
容妃娘娘乃是小户之女,十年前进宫陪伴圣上,因着性情温和有礼,再加上容貌颇美,故而得了圣上的宠爱。只是此等佳人,却实在是命薄,五个月之前,正是寒冬刚刚过去,春天刚刚来临的时候,值此万物复苏之际,她却因病香消玉殒。
当然,皇宫大内的“病”总是一种很含糊、很神秘的东西。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病,或者说……不应该说出是什么病。
总而言之,皇上很伤心,伤心的在御书房中落了好几次泪。他饱受思念之苦时哦,还曾后悔过为什么在容妃病中,没有执意去看过她。只因容妃效仿汉武帝的妃子李夫人,说什么“若陛下见了妾如今的样子,就会厌恶于我,再也想不起我的好颜色了!”
然后,容妃就病死了。
事情到这里,还是一场普通的宫廷恩怨。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又朝着诡谲的方向去了。
皇上说,容妃来看他了。
连着几夜,容妃竟都是午夜时分,欲与皇帝幽会。皇帝吓得不轻,令人开了妃陵,启了容妃的棺。却不料开棺之后,吓得那开棺之人当场晕倒!
因为玉棺之中,虽有人形,却没有人皮,只余下一句血淋淋的女尸,五个月之久,尸体却并未化为白骨,于是那被剥下人皮的容妃的肌肉肌理、皮肤之下的青紫血管,皆是清晰可见,直把那开棺的几人吓得差点中风。
更可怕的是,女尸的身上,竟有许多白色蘑菇生出,此菇伞冠肥厚,却有恶臭黑色汁液滴下,一滴一滴,开棺之时,已将容妃尸首浸透了。
如此可怕又诡异的场景,难道是人类能干出的么?再加上皇上言之凿凿,确信容妃夜半来寻,就更显的整件事情鬼气森森。
开封府奉命调查此事,其他人自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展昭却是见识过妖怪的,石观音那被长剑贯穿却仍不死,封府之内,老鼠食人而代之。这些事情千真万确、绝对做不得假。
再加上……姜艾。姜艾那冰冷的身体,嗜血的天性,诡异而强大的异能,绝不是人类所能匹敌的。
此事或许,也是妖怪作祟。
因此,展昭就朝万梅山庄修书一封了。
姜艾看到信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盘踞在青蛉镇中的毒蕈精怪,杀人取皮,是这种怪物凶恶的天性。
只是青蛉镇中的毒蕈性情乖张,皇宫大内之中的蕈怎么还是个痴情种子,夺了容妃美貌的皮,难道就只为了同年迈的老皇帝春风一度?
姜艾心道,若她想同人类男子春风一度……起码,起码也应该是很年轻、很英俊、身材很好的才可以。皇帝再至高无上,那同他们这些精怪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一个老迈的男人么?这毒蕈精真是太不挑食了,听说皇宫之内,还住着年轻的太子,太子即使不好看,起码年轻不是?为何不选择太子呢?
第112章
另一个问题就是,毒蕈是怎么进入皇宫的。
青蛉镇的树妖乐焉曾告诉她,毒蕈乃是寄生,喜爱寄生在百年以上的老树之上,且蕈这种东西,多是长在山野之中,本朝皇宫,乃是在废墟之上新建起来的,前朝乱世,一把火烧了皇宫,哪里留得下百年以上的老树,早烧成枯木了。
所以这毒蕈精到底是因为什么进的皇宫,也是一个谜团。
当然,谜团再多,不过也是个毒蕈精怪罢了,姜艾自是不必把它放在心上。她想着既然要去京师,也可以自己调查调查石观音掳走的那些失踪少女的下落。老实说,她倒是不觉得这些少女还活着,因为以石观音那狠辣的个性,既把这些少女当做猪狗一般运走,自然也会像处置猪狗一样的处置她们。
然,还没见到尸体,就不能因为生还希望小而放弃调查。楚留香去了京师,调查此事,但姜艾在万梅山庄之中陪着西门疗伤已有半月,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沉思了良久,便对西门说:“好,那我们便同去吧。”
阿飞听了,便想说他也要一起去,但姜艾好似并无此意的样子,阿飞张了张嘴,有些踌躇道:“姜艾……我……”
姜艾便嗯了一声,眼神懒懒散散的看了过来。
阿飞道:“我也……”
姜艾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她道:“你还是留下吧,等我办完了事情,自会回来找你。”
阿飞便没再吭声了,只是垂下的手却忽的紧紧握起,似是因为自己派不上用场而感到羞愧。
若是平时,姜艾定能发现他的不对劲,只是今日她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她忽然感觉有些饿了。
半个月前在大漠,她其实倒不太饿,只是展昭味道太好,总是让她心猿意马,再加上展昭的个性使然,总是关心她吃饭的问题,她就很愉快的想要吃吃零嘴,只是没想到被楚留香打扰,后来回程之中,展昭的脸色却一直不太好。
虽然他倒是极力的掩饰着,但姜艾却觉得那个时候若提出要咬他一口,好像着实显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毕竟……她还是挺明白展昭为什么生气的。
西门吹雪意识不清之时,贪她身上的凉气,便直言要她抱他。姜艾一个精怪,本无什么男女大防,西门吹雪既然提了,她又不讨厌西门,当时那一下,西门那样狼狈,她心里本来就有三分难受,又心一软,自然很容易就答应了。
所以……
吃零嘴的欲望就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而展昭一路上,也再没主动提过这件事。
吸血鬼和人类不一样,不需要一日三餐。若是吸血鬼一天得吃三个人,那人早被吃没了。姜艾食欲不强,十天半个月不吸人血,也觉得没什么。
而且她其实很挑食,并不是什么人都入的了口,人间其实有很多人的血,血味极其难闻,她挑挑捡捡之后,其实没几个能入口的,故而进食之事,其实总被她搁置脑后。
但是她现在却觉得有些饿了。
于是她便说:“我要离开几天,等过几日我回来了,再一起去京城吧。”
西门道:“你去哪里?”
姜艾沉默了一下,隐晦的说:“我饿了。”
阿飞忽然说:“赵叔说……今天吃鱼,我……我去看看好了没!”
他本就因为自己帮不上姜艾的忙而羞愧,此刻听说姜艾饿了,便磕磕巴巴的这样说。
他很想为姜艾做一点事情,即使是一些……非常小、非常不值一提的事情。
因为姜艾对他是这样的好。
说着,他就跑出了库房。姜艾没有阻止他,因为她其实不是很想让阿飞知道自己食人血的事情,西门吹雪也没有阻止他,因为他的确有些话想要说。
姜艾叹了口气,对西门道:“他回来,你记得帮我找补两句,天已黑了,我要走了。”
西门吹雪拦住了她,说:“我已说过,你可饮我血。”
第63章 梅酒
***
姜艾:“……”
她抬头看了一眼西门,发现西门纯黑的眸子也正盯着她看。他还是那个样子,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似被一个吸血鬼咬一下脖子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去担心、害怕的事,而是一件非常自然、不值一提的事情。
似乎是看到了她眼中的犹疑,西门吹雪微微歪了歪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来。
他忽然伸出手指,蜻蜓点水般的点了点自己的脖颈。
姜艾:“……”
姜艾说:“不……了吧。”
西门吹雪表情不变,淡淡的说:“我是主,你是客。”
姜艾:“……你难道是想说,主人理应招待客人晚餐么?”
西门吹雪说:“不对么?”
姜艾沉默了一下。
倒不是说她真的对吸西门吹雪的血有什么障碍,反正她吸血那么节制,又不是动辄杀人,所以吃谁都没有心理障碍。只不过……西门吹雪是一个很“淡”的人。
字面意思,味道很淡。
也倒不是完全没有味道,但同展昭那种令人欲罢不能的、仿佛清晨滴着露珠的青草香比起来,着实是有一些淡的。他的血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或许是梅花的味道,还是梅子?姜艾不是很清楚。
吸血鬼也有味道上的偏好,姜艾虽不是那种喜欢辛香气的类型,但口味却也没有那样清淡。
第113章
若用人类的食物来比的话,展昭像青团,有青草香气;西门却像晒干的梅花泡水,梅花味本就清淡,再拿来泡水喝,更是没味,即使闻起来很不错,却让人没什么食欲。
再者,姜艾总怀疑西门吹雪的血很养生,用人类的食物来比,或许有点像温水泡枸杞。那种活了八百一千岁的吸血鬼可能会喜欢,她姜艾还这样年少,正值青年,对养生的食物没有兴趣,也是十分正常的。
但西门却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他或许真的觉得,作为主人,让客人在做客之时无法尽兴,是一件非常怠慢、非常不好的事情。
那么,作为客人,或许也应当适当的做出一些宾主尽欢的场面样子。
姜艾这样想着,便上前了一步,微微张开了嘴。
她的红唇之下,真的有锋利獠牙闪过一丝寒光,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艳丽而诡异的感觉。她轻轻的眯起了眼睛,有些试探、有几分挑衅似的,抬眸看了看西门吹雪。
这目光,触在人身上,发痒。
西门吹雪也正在看她,他的眼神那样清明,好似完全知道自己会被怎么样的对待。他曾看见过姜艾吸展昭血时的样子,她很迷乱、又汗津津的,比起吃人的凶兽,更像是……
那副样子,更像是被欲望灼烧之后忽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整个人还没有从高热中挣脱,只有一丝一丝的清醒意识支撑着,有点茫然、又有些羞耻自己竟失态至此。
与她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西门吹雪承认自己不想让她再在展昭那里满足口腹之欲,因为一想到展昭竟比他先接触到那个样子的姜艾,他的心中就会很不悦,相当不悦。
西门吹雪勾了勾嘴角。
姜艾已经离他很近、很近了。他甚至已经可以闻到对方身上那一种淡淡的香气,花满楼在珠光宝气阁之时,曾说她身上的味道似夜半昙花,游舞月尘,西门吹雪虽然与花满楼这人不对付,却很赞同他所说的这句话的。
然后,他忽然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向后倒去,坐在了背后的那一张椅子上,他慢慢、慢慢的把自己的衣襟解开了一点,露出更大面积的皮肤,好像在贴心的考量着能让她的进食更方便一些。
他在做这一件极其暧昧的事情时,也一样很认真,认真的不似在暗示。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他垂着眼眸,微微的歪过头去,黑色的长发从他的脖颈间滑过,他便思考了片刻,又用那只极好看的手去拨开那些脖颈之间的碎发。
他的背轻轻的依靠在了椅背上,比起平时来,竟然多了三分松弛之感。
然后,他对姜艾说:“来吧。”
这样明显的邀请之态,居然令姜艾的心忽然颤了一下,她本是对西门的血没有多大兴趣的,此刻却忽然觉得有些喉咙有些灼热。
她有些无法克制的走近了两步。
西门吹雪说:“你可以……坐下。”
这里就只有一张椅子,此刻正被西门吹雪坐着。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即使如此,他却也不肯将话说的太直白,他是不肯在语言上像陆小凤那样孟浪的,因为活了二十多年来,他从来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那样……轻浮的话。
姜艾笑了笑。
她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西门吹雪敞开的衣襟。她的手碰到了他露出的皮肤,才发觉他的皮肤有一点点的发烫,不知是因为兴奋。
然后她忽然一把把西门吹雪拉了过来,西门吹雪没有使力,很听话的顺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然后姜艾垫了垫脚尖,把头埋进了他的脖颈之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西门吹雪的指尖忽然轻颤起来。
凑到这样近的距离,西门吹雪身上那种淡淡的梅香,好似变的浓郁了三分,姜艾忽然埋在他脖颈间笑了两声,于是呼吸就毫无遮拦的喷在了他的脖颈上,西门吹雪呼吸重了几分。
姜艾说:“少爷……你,你可真好闻……有梅香呢……”
姜艾在女子之中,已经算高。但要碰到西门脖颈,却仍需要垫着脚。她整个人都好似扑进了西门的怀里,西门吹雪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有一些抑制不住,要把姜艾紧紧的抱住。她的身量那样纤细,所以他只要一抬手,就能把她整个人都圈进怀中……
但……这欲望却是一定要被压制住的。
他抬了抬手,最终虚虚的环住了她。
但姜艾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獠牙,又上手摸了摸他血管之上的皮肤,好似在找地方、千万不要咬歪了才是。
然后,西门吹雪就感觉到脖颈上一痛,他的手忽然收紧,锢在了姜艾的腰间。
这个女人,明明这样危险,却又散发着一种令人不自觉想要探索、挖掘的神秘。她吸血吸的慢条斯理,并不急躁,好似一只猫在玩弄老鼠一般。
西门吹雪被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弄的有些想笑。他的另一只手抬起,忽然抚上了姜艾美丽的长发。这如藻一般浓密美丽的长发,让人想到波斯、想到吸人精气的女妖。
他的脖颈处被獠牙凿出两个洞的痛渐渐开始发烫,如果姜艾就这样一直不停止的吸下去,他在接下来会感觉冷,冷到骨髓中时就会死。但西门吹雪仍安安静静的站着,整个库房之中只有他的呼吸声和她的吞咽声。
第114章
不知过了多久,姜艾终于抬起了头,她应已是酒足饭饱,懒洋洋的把头靠在西门肩上,眼神有些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门吹雪也没有动,他很想保持这样的姿势久一些,于是他只是低低的叫了一声:“姜艾。”
姜艾的语气却有一点奇怪,她忽急促的喘了两口气,语气虚虚的说:“大少爷……你……”
她这语气……竟像是酒醉了一般。
西门吹雪疑惑,便低头去看她。姜艾苍白、病态的脸上浮起了一种奇异的嫣红,她把头靠在西门的肩头,眼神有些迷蒙,见西门一双清明眸子看来,便舔了舔嘴唇,歪着头倒在他怀里,好像想使力正起来,却又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道:“姜艾……你怎么了?”
姜艾便有点磕磕巴巴的说:“你……你的血……怎么……”
西门吹雪:“?”
姜艾说:“……有酒味啊。”
然后,她头一歪,居然睡过去了。
西门吹雪:“……”
他一只手环住姜艾软软的身体,沉默了片刻,忽然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自己刚刚被咬的部位,一点点血珠挂在他的手指上,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指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什么味道都没有。
所以她是……醉倒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新奇,原来在吸血妖姬的味觉中,每个人的血都是不一样的味道。他的血应是有些酒味的,姜艾方才还说他身上有梅味,想来,姜艾闻他,应是一股子梅酒之味的。
也算应景,毕竟万梅山庄的梅酒,也是天下之一绝。陆小凤年年来万梅山庄,有一大部分,也是为了这一口经过一整年的储藏、风味醇厚芳香、还略带一些酸甜的梅酒。
他忽然极轻、极浅的笑了一下。
也不知他与展昭,姜艾更喜哪一种味道。
梅酒醇厚、略带甘甜,凡是喝过便没有说不喜欢的,姜艾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他不禁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人。
她何曾表现出过这样无害的样子,脸颊微红,发丝稍有些凌乱,软绵绵的倚靠着他,像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绝世美人,倒在她最信任的男人的怀中一般……
西门吹雪的眸子忽然闪了闪,他伸出手,慢慢的将她嘴角处挂的那一点点血抹掉。他好似还想要去摸一摸她的脸,最后手僵了僵,还是没有逾越。
等到……她同意的时候再……
然后,他忽然把姜艾横抱了起来,打算把她给带到客房的榻上,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终于吃上饭了。
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64章 赐婚皇宫
赐婚
***
展昭从皇宫回来之后,心情便有些不佳。说真的,他并不喜欢对人下跪,也并不喜欢与官场上的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只是做官,这种事情多多少少是避不开的。
今日回来之后,他的脸色便有些不对。他很少会表现出这样的情绪,所以就连包大人也注意到了,把他叫到书房去询问一二。展昭勉强笑了笑,只道没事。包大人也知道他虽然看起来温和儒雅,实际上却是个犟的,他若是不想说,那谁也拿他没有法子。
所以他便叹着气让展昭回去休息了。
其实展昭今日碰到的糟心事,倒是也很容易说明白。他是个四品御前带刀侍卫,自然会时常进宫去侍奉。一来二去,也不知是哪个公主看上他了,便去向太后要求给展昭赐婚。
而太后必定是不太愿意的,因为他乃是一个江湖草莽,因在耀武楼演武得了圣上青睐,这才能当上御前侍卫。对于太后来说,他是万万配不上那位公主的,或许是太后实在宠爱那位公主,而公主又实在哭着闹着要太后说亲,所以今日,太后便传他入宫了。
倒是也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展昭还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脸色当即就不对了,耐着性子听太后把话说完,这才直言自己乃是在开封府供职,日子朝不保夕,实在不能称得上是良配。
皇家的人,个个都是倨傲的,只觉得只有自己不喜他人,万万没有他人敢拒绝自己的。就像那位展昭连个印象都没有的公主,明明与他没有什么交集,却只因为看了喜欢,便去求太后做主,丝毫没想过展昭会不愿意的可能。
太后也是,她虽然心中觉得展昭配不上公主,但是展昭居然胆敢拒绝,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太后的脸上,登时就阴云密布了起来。展昭跪在下面,却并不俯首,脊背挺的笔直,一双如玉黑眸冷了下去,嘴唇抿起,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肯说。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太后目光深沉,缓缓道:“展护卫耀武楼前演武,乃为出仕,然则宦海浮沉,包拯亦不能保你无忧,得蕙莘心中挂念,乃是多少青年才俊盼不来的,展护卫,意气用事,过后若后悔,可就没用了。”
哦,原来那位不知名的贵女,乃是蕙莘郡主。蕙莘郡主是太后最小的儿子所生的小女儿,老人家都是最爱幺子幺女的,故而蕙莘郡主打小就被太后放在手心里宠着。
展昭道:“展昭入仕,不为荣华,蒙蕙莘郡主挂记,展昭惶恐。”
这便是软硬不吃了。
太后语气之中,便带上了三分冷意,道:“展护卫不愿皇娶,难道心中已有所属?不知是怎么样的女子,能胜我蕙莘,不如展护卫明日带来,好叫哀家也见一见,替你把把关。”
第115章
展昭忽的顿了一下,才慢慢道:“……太后费心,展昭并无婚娶之打算。”
这便是有了。
太后并不满意,又道:“并无婚娶之打算?”
展昭道:“是。”
太后便道:“展护卫一心为公,不要小家,哀家定要叮嘱皇帝,好好赏展护卫些东西。”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你最好记着你今天说的话,他日若敢成亲,便是欺君。
这便是展昭今日心情不佳的缘由。
只因为一个连见都没怎么见过的郡主看上了他,他就必须去受太后的这一趟气,不仅如此,还被逼着在太后面前发誓绝不另娶她人。
几年之前,包大人劝他入仕时,曾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也绝不可能管尽天下不平事。义士只会因着义愤而杀人,但杀完人之后呢?浑浊世间也不可能变的天清地明。
他为心中的理想而出仕,追随包拯来了京师,可越在官场之中呆的久了,便越觉得可恨。
遭灾的灾民们吃不上一口饱饭,受着无家可归和疫病的苦,当官的却想着朝廷拨下去的赈灾款可以吃走几成。
包大人想要除一除这冗余的官职、每年支出巨大的宗庙祭祀。但却有无数人,出于党争、出于利益,置此沉疴于不顾,跳出来要与包大人斗,无穷无尽的勾心斗角,毫无用处的合纵连横。
他……很累,却又明白,若他想要这世界变得更好,这些无用的争斗和磋磨是必须要面对的。
这蕙莘郡主,也只是其中一件而已。
晚上不想在府中呆着,便出门去溜达溜达。晚夏之时,天气还是炎热的紧,得进了秋天,再下上几场秋雨,天气才能凉爽下来。展昭虽然热,却也不肯像街上的男人一样把裤腿挽起来,还是端端正正的穿着他那一身蓝色衣袍。
街上很热闹,京师的夜与其他地方不一样,随时都有热气腾腾的民生,本朝无宵禁,因此夜市便会开到很晚,路两旁都是卖各种小零嘴的,酸甜苦辣,任君挑选。
展昭今日心情不好,于是也没在府中用晚食,如今听见沿街的叫卖声,倒还真的觉得腹中空空,便随便找了一家小摊,准备坐下来吃一碗街边水饭。
老板是个有心的,见展昭身姿如松,器宇不凡,自是多了几分热情,连带着给他的饭里也多放了一大块肉,肉已进了碗,挑出去多有不便,展昭便对着老板微微一笑,温声道了谢,心中想着等一下得多留一个铜板。
旁边那桌,许是老板的老客人,那人生的体胖,面相却很好,让人看的没由来的一阵舒服。他既然胖,胃口就大,坐下来咣咣咣点了好几样,老板便揶揄他道:“哎哟!老王头,吃晚食吃这么多,再胖几分,小心老婆都嫌弃咯~”
老王头呵呵笑着,也不生气,一听老板说他老婆,面上便多了几分暖意,道:“老板,这你可就不懂了,我与夫人成亲之后,那是各自都重了十几斤,我娘说了,这是恩爱夫妻才有的‘幸福肥’咯!”
展昭也不由的微笑起来。
与总是端着架子的皇家人比起来,他当然更喜欢这些鲜活的、市井的小人物们。
不过,看着自己满满一碗的饭,展昭忽然想到,他可不能吃太多,若是胖了几斤,姜艾再来,许是会嫌弃他不好下嘴的。
姜艾……
他忽然愣了愣神。
姜艾也不知接到信没有,若是接到了,又不知她肯不肯来京师帮他的忙。
那日见姜艾与西门吹雪的亲密之态,展昭便如同被冷水当头一泼,心中冰凉一片。回程时,又想起姜艾曾说“你知道的,我只是……喜欢你的血而已”,顿觉自己自作多情的过分,只是与姜艾亲密了几分,便心中生出了许多妄想。
所以回程之时,就对姜艾显得冷淡了几分。
姜艾许是看出来了,也没有再提要吸他的血。
那老板忽然问:“我看这位公子风度不凡,也不知可否有婚配啊,我家娘子正是做说媒的,若是公子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可只管跟我说吧!”
果然,不管是哪里的中老年人,总是热衷于给小年轻拉线做媒的。
展昭鬼使神差,说了句:“我……已有婚配。”
听到这话,那老板便更是感兴趣了起来,道:“客人这般气度,不知是哪位姑娘有这般好的福气呢?”
展昭便轻轻笑了笑,道:“是我高攀了她,要说好福气,也是我的福气好。”
老板便叹道:“那位千金,许是仙子似的人物吧,才能让公子说出这般话来。”
展昭道:“她……的确是个仙子似的人物,我初见她之时,甚至觉得……她或许不是真人,人间哪里会有这样的……”
美人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老板便觉得羡慕,道:“那不知公子何事成亲啊,这般仙女似的人物,可要好好迎回家呢!”
展昭忽的苦笑了一下,道:“她……不会和我成亲的,我们永远也不会在一起的。”
然后,他把饭钱放在了桌子上,趁着老板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起身走了。
***
晚上回房,忽又想起了太后逼他发的誓。
其实倒也不必,因为他本就不可能成亲。展昭心悦姜艾,自是不会背着自己的心去迎娶别人,而姜艾为妖他为人,若两情相悦倒还好说,可惜姜艾只是喜爱他的血。
第116章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脖颈。
自从被姜艾咬了,他好像总是……去摸一摸那伤口。伤口已然愈合,后来下嘴时,她也很是注意,于是并没有再留下第一次那样可怖的青紫伤口。
不知她如今,是否再有想起自己?
只是这样的忧思,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展昭发觉自己进来,愈发爱胡思乱想起来,于是有些无奈的摇头,强迫自己赶紧入睡,明日一早,还要上工。
只是夜半之时,却忽然觉得屋内有人,展昭猛地惊醒,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放在身旁的巨阙。
来人却道:“展大人,是我。”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轻轻道:“姜艾,你来了。”
姜艾轻轻笑了笑,道:“你有事求助,我怎么会不来。”
他的嘴角,便无法克制的上扬了几分,又拼命忍住自己那一份的雀跃,道:“姜艾……多谢你。”
姜艾便凑近了他看,展昭有点无所适从,与她对视了片刻,便忽的把目光又移开了。
姜艾看起来还是那样的病态、那样的苍白。他心中忽然想起了在大漠时,她见他面色不佳,便躲在一旁不肯过来与他说话的样子。也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一时空白,忽然就问道:“姜艾……你,饿么?”
皇宫
***
姜艾:“……”
谁能知道,展昭时隔半月之后见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呢?他未免也太有做小零嘴的自我修养了。
不知怎么的,姜艾竟还有点,不太敢告诉他,其实这些天来,她吸西门吹雪的血……还吸的挺开心的。
不过,吸西门吹雪的血,那根本就不能叫吃饭,只能叫酗酒。
姜艾非常不想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吸完西门吹雪的血之后醉倒的事情,醒来之后西门还守在她身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姜艾面上一副平静的样子,心里早不知道尴尬成什么样子了。西门倒是个识趣的,见她醒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走了。
姜艾便决定再不吸他的血了。
不过细品起来,西门吹雪的血味道还真的很不错,也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于是过了几天再想,还真觉得有点嘴馋。
她便有点理解嗜酒如命的陆小凤的快乐了。
然后一路上与西门同行,他便有意无意的把脖颈露给她,姜艾又不是什么冷静自持的君子,也就像模像样的啃了他好几回。
所以怎么说呢……现在还,挺饱的。
这算是喝酒喝饱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问题,但见展昭一双如玉般温柔的眼睛望过来,她便也说不出什么……我来的时候已经喝过西门吹雪的血了,这种话。
于是她便说:“我,我们不是要进皇宫么?吃饭的事情等事情解决了再说吧,我不太饿的。”
展昭那一双如春江水的眸子就微微动了动,他沉默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道:“你想现在便去么?”
姜艾道:“那便去吧。”
***
皇宫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有人说宫墙杨柳之内,乃是金丝雀笼,雕玉栏杆之中,乃是宫廷愁怨。
但多的是挤破了头想要挤进皇宫去的男子,他们对宫怨诗不屑一顾,因为在他们看来,能进皇宫,乃是天大的恩赐,这般恩赐之下,居然也敢哭丧着脸,实在是令人不解。若是皇帝有龙阳之好,他们说不定会高兴的要命。
展昭不喜欢皇宫,因为皇宫之内多的是倨傲而不知人间苦难的贵人。
皇宫之内,有四大高手坐镇,令有御林军无数。一般的人是进不了皇宫的,唯一敢在皇宫中装鬼吓人的,乃是那仗着武功高强就胡来的锦毛鼠白玉堂。说起这件事来,还是圣上金口赐“御猫”之名所惹来的麻烦,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道士做法做了好几回,和尚也来念过不少经,但是每每圣上入梦之时,却总觉得身边有人。
那人声音嘶哑,却又非常想装出一副千娇百媚的样子,用那种不男不女的声音娇娇道:“皇上……皇上……”真是让人连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一睁眼,却又无人。
但容妃那泪涟涟的面容,却总是出现在眼前,一闭眼,容妃便大叫着:“皇上……被剥皮好疼呀!容儿好疼呀!”
梦中的他一回头,就看见一坨血肉模糊的烂肉在地上蠕动、扭曲着,眼睛黑洞洞的,嘴也黑洞洞的,一张嘴便散发着腐臭味。见他回头,那滩血肉便挤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来,道:“皇上……您果然是最喜欢容儿的……”
若说开启妃陵之前,皇上只是觉得自己忧思过度,那听到开棺之人的禀报时,他心头的那种恐惧就再也挥之不去。
所以便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展昭当时提了一嘴他有个朋友,有捉鬼之神通,皇帝便答应让展昭带人进来了。
见是展昭持腰牌进宫,今日坐镇的“潇湘剑客”魏子云便放他们二人进来了。魏子云与展昭关系一向交好,若换了其他几人,可能还要扯上一扯宫里的规矩,这也是展昭不喜皇宫的另一个原因。
那潇湘剑客的面上也覆盖着一层愁云,他其实是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只觉得皇帝深受梦魇之苦,可是他既然不信,为何还会这样忧虑呢?
第117章
展昭便问他为何忧虑。
魏子云看了一样带着面纱、穿着黑裙的姜艾,展昭心领神会,宽慰他道:“这是姜姑娘,我的……朋友,您可信任她的。”
魏子云虽然不信姜艾,却对展昭很是信得过,闻言,便点了点头,道:“你知道……近来江湖传的沸沸扬扬的大事,乃是……西门吹雪与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决战。”
展昭皱了皱眉,道:“展某倒是听说了此事,却不知这二位有何深仇,要相约决战?”
魏子云叹了口气,道:“因为他们都是剑客,也都在追求极致的剑道。”
展昭便了然。
当一个人的一生都在追求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时,他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他的生命也与剑融为了一体。
展昭没见过西门吹雪之时,也以为他是那等无情无心,修炼剑道之人。但那日西门吹雪与石观音决战,不敌石观音倒下后,却对姜艾说“抱我”。
展昭不喜西门吹雪,但那一句“抱我”却说明他并不是向传闻中那样的无情,相反,他的心中充满了对一个人的眷恋与爱慕,这令他身上的气质很奇妙,又冷、又有一丝丝克制的暖意。
但展昭还是不喜西门吹雪。
他便道:“两大高手决战,魏先生是觉得他们无论是谁死,都很是可惜么?”
魏子云道:“那倒不是,我又不是陆小凤,与这二人均是好友,因此两面为难,这二人的一战,乃是惊天动地的一战,谁生谁死,自有天命使然,我等看客,只会为这惊天动地的一战而赞叹罢了。”
那面纱之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忽然轻轻的“啧”了一声。
展昭便偏过头去望她。
姜艾与西门的关系匪浅,看不得西门吹雪涉险……也是自然的。他叹了口气,正欲说话,魏子云却先开口道:“姜姑娘有何见解?”
姜艾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道:“没什么。”
魏子云便不再理她,对展昭道:“只是他们有约时,却把地方定在了紫禁之巅。”
展昭:“……”
魏子云叹道:“他们有约时,皇上尚未受这梦魇之苦,我兄弟四人便都觉得,这天下第一战,当在皇宫之内进行。”
展昭眼角抽了抽,道:“等等,这紫禁之巅难道指的是……太和殿的屋顶?”
魏子云道:“正是。”
展昭:“……”
这大内的四位高手,当初骂起在皇宫里装鬼的白玉堂唾沫横飞,结果没想到自己也是那在皇上忍耐限度边缘反复横跳的主啊……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才是皇宫里唯一的正常人。
也得亏了当今圣上的脾气的确很好。
不过,脾气再好的人,在自己饱受折磨之时,脾气也会变的差一些的。
展昭便了然道:“所以……魏先生是觉得,皇上若是知道了,恐怕会……”
魏子云便苦笑起来。
这展昭也没有办法,他只觉得魏子云年过半百,胆子却还一样的大,想出的主意也还一样的令人大开眼界。
不过,若魏子云不是这样的人,想必展昭也不会与他结下深厚友谊的。
正欲说话,一旁的姜艾却忽然开口道:“他们约在何时决战?”
魏子云道:“九月十五!”
还有足足一个月。
姜艾便说:“无妨,在决战之前解决了皇宫里的妖鬼就行吧。”
魏子云便皱了皱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难不成姑娘还真的相信这世上有鬼?”
姜艾淡淡道:“有或没有,你哪天碰上不就知道了。”
魏子云便不说话了。
他虽然不信任姜艾,却还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其实是最懂得不把话说死,给自己、给对方都留下余地和脸面的。
姜艾饶有兴趣的对展昭道:“听你们说的,我也想看看西门大少爷和叶孤城决战时是什么样子了。”
她叫西门“大少爷”,语气之中,颇多熟稔。展昭心中一颤,沉默了一会儿,忽迟疑道:“可是,姜艾,决战是会死人的。”
姜艾语气之中的那种趣味盎然,像是完全没想到这可能性一样。展昭想到她与西门吹雪的亲密,不忍看她到时伤痛,便出言提醒一二,想要让姜艾去劝一劝西门吹雪。
无论如何,这二人皆是人中的龙凤,谁伤、谁死,都是一件憾事。
姜艾淡淡道:“我不会让西门死的。”
她轻描淡写的这么说着,好似去介入当世两大剑客的决斗,是一件非常容易、非常不值一提的事情。
魏子云失声道:“你……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女声,那声音慢慢、悠悠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
“太后请展护卫身边的女子去寿康宫问话。”
众人闻声望去,一个干干瘦瘦的嬷嬷面色冷淡的站在那里,她的青春和年华,好像都被皇宫这巨大的怪物给吸干了。姜艾看着她,竟想起了在京师郊外的野坟堆里,遇见的那被儿子饿死的可怜老妇。
这是太后身边的李嬷嬷。
展昭:“……”
定是太后身边有人告诉她,他带着一个女子进宫来了,想到今日下午在太后宫中发生的事情,展昭忽然觉得头痛无比。
姜艾似笑非笑道:“太后?”
第118章
李嬷嬷冷冷道:“姑娘还是快些走吧,惹得太后生气,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展昭忽的上前一步,拉住了姜艾的手。姜艾侧目看他,便看见展昭眼中,有一分哀求之色。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只得对姜艾恳求道:“……别弄出人命。”
第65章 倨傲之人太后
倨傲之人
***
展昭对姜艾恳求道:“别弄出人命。”
这话当然压的很低,李嬷嬷是听不见的,魏子云这样的高手,却是可以听见的。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震惊的望着展昭与姜艾。
那李嬷嬷见展昭拉住了姜艾的手,便从鼻孔里发出“哼”的声音,显然是及其看不上这行为的。展昭说完话之后,也觉得自己实在唐突,便又似被烫伤一样的松开了姜艾。
只是他的眼睛,还在盯着姜艾,好似一定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姜艾:“……我尽量。”
展昭的眼神便闪了一下,他有些担心的上前一步,道:“姜艾……”
姜艾便说:“好吧,我答应你。”
展昭对她的好,那自然是没得说的。姜艾那时,强行压着他吸血,若再多吸上一会儿,展昭怕是已不在人世,即使如此,他却仍没有怪罪、疏远于她。
所以,若展昭提出这样的请求,姜艾自然是会答应的。
展昭乃是公门中人,身不由己,姜艾随心所欲起来倒是简单,杀一个太后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对于展昭来说,麻烦事可就太多了。所以姜艾也只好收敛一些,不要因着自己一时兴趣,毁了展昭的前途。
而且,只是说不要搞出人命来,又没说不能搞别的。
若有人冒犯她,让她很不高兴的话,总能考虑考虑做做恶作剧什么的。封黎不也没死么,姜艾把封府里的地契全撕了、宝石全砸了,连着房子也拆的七零八落的,她倒是没死,现在过的日子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得到了姜艾的承诺,展昭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道:“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姜艾道:“嗯。”
然后姜艾就跟着那倨傲的李嬷嬷走了。李嬷嬷本就等的不耐烦,见这二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更是觉得污了眼睛,想到展昭今日下午在太后面前信誓旦旦的说没有心上人,也不会成婚时的样子,她就觉得一股无名火。
御猫看这女子的样子,哪里像是普通关系?果然今日,只是为了不想娶蕙莘郡主而诓骗太后!
她一生以太后为尊,谁不尊敬太后,在她眼里便如同那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好生的教训,教训到这些不安分的贱东西哭天抢地,再也不敢犯为止。
不过是一个乡野女,哪里会有蕙莘郡主好?这御猫展昭真是猪油蒙了心。
二人走到寿康宫前,李嬷嬷忽然厉声道:“太后宫前,还不跪下!”
姜艾懒懒的抬头看了这嬷嬷一眼,她眼窝深陷,面容之上没有丝毫光彩,显然也是被这皇宫里的规矩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不过人性倒是有趣的很,自己被折磨了一辈,便会觉得这规矩乃是天底下最大的规矩,每个人都应该被折磨折磨。
李嬷嬷的脸上,似已是鬼气森森。
姜艾懒懒道:“你这一把老骨头,还经不起我造,既然太后要见我,你就快点带我进去见她,不要这么多废话。”
李嬷嬷立刻睁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一个宫外的民间女,见了这巍峨的宫殿,居然不心生畏惧、两股战战,居然还敢在这里对她口出狂言。
若按照一般的套路来说,太后定是不会现在见她的,现在夜已深重,太后一定会让她在外面跪着,等到天亮了,膝盖也就跪的快碎了,而她的心也会因此充满了恐惧。
这是“怠慢”,也是“驭人”。
可这女子却一点也不害怕,不仅不害怕,还饶有兴趣的想看太后会怎么对付她。
李嬷嬷在心里啐了一口,恨这些江湖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寿康宫的宫门口,有几个手持长刃的侍卫。这些侍卫便给了李嬷嬷继续横的支持。
她便冷冷道:“粗鄙女子,不懂规矩,来人!”
她的话音还未落,两个侍卫便冲了上来,欲抓住姜艾的胳膊,把她生生压的跪下。
姜艾打了个哈欠,两个侍卫便飞了出去,重重的掼在了地上,剩下的侍卫骇的脸色都白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姜艾是怎么出手的。
她……一定是江湖中少见的高手,顶级的高手!
李嬷嬷的脸色也已经变了,她一个在深宫中浸淫了几十年的人,哪里见过人动武,见姜艾柔柔弱弱的样子,却能在片刻之间就将两个高大侍卫给掼了出去,更是骇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窝里掉出来了。
忽的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姜艾的黑色面纱,于是李嬷嬷的脸色就又变了,她盯着姜艾的脸,“你……你……”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姜艾的长相。
现在,她已经说不出蕙莘郡主更胜一筹的话了。
但她心中,却又觉得那御猫着实肤浅,只喜欢美貌,而不识得内涵。蕙莘郡主那般冰雪聪明、温柔和顺,都比不上这胡姬的一张脸。
狐媚,以色侍人,等老了就知道世态炎凉了!
可惜她畏惧姜艾的武功,不敢将这话扔到她脸上。
第119章
其余的侍卫已经围了上来,他们都是大内四大高手的手下,即使没在江湖上闯荡过,也深知江湖上是决不能以貌取人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也可能出手快如疾风,瞬间便要了人的命。
李嬷嬷尖叫道:“太后正在宫中,此人敢在此出手,定然心怀不轨,快些将她抓住!”
姜艾道:“那不是你先要动手的么?”
即使被一群侍卫团团围住,她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变的沉重一点点。好似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李嬷嬷心中一动,忽然喊道:“你这粗野女,岂不知你这般妄动,乃是毁了展护卫的前途!”
姜艾果然顿了一顿。
李嬷嬷便得意的说:“既然知道,还不快快跪下,求太后她老人家宽恕。”
姜艾:“……”
她挑了挑眉,有点莫名其妙的说:“你这是在拿展昭的前途威胁我?”
李嬷嬷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皇宫里的这一套规则在姜艾这里行不通,但展昭却不得不屈从于这些倨傲无耻的人。展昭为人正直,又有傲骨铮铮,每日却被这些事情缠的脱不开身。姜艾想到展昭那副总是柔和的面容,心中不由的有一些同情和心疼他。
于是看这鬼一样的李嬷嬷,便更加的厌恶。若不是展昭求她不要搞出人命来,这李嬷嬷现在一准被她给处理了。
她便忽的盈盈一笑,又问了一遍:“你这是在拿展昭的前途来威胁我么?”
李嬷嬷喝了一声:“侍卫,还不快上!”
那围了一圈的侍卫便冲上来,想要拿住姜艾,姜艾有点不耐烦似的挥了一下手,侍卫们便一个个都掼倒在地,个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嬷嬷的脸色变了。
她根本没有在皇宫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因为每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会屈从于天家的威严,天子一怒,流血千里。这道理乃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都懂的,但这女子好似偏偏不懂。
李嬷嬷惊叫道:“这……这可是太后宫前!你如此放肆,难道不怕被诛九族么!”
姜艾冷冷的说:“我没有九族可诛。”
然后,李嬷嬷的脚忽然被一根黑色的带子给绑住了,那黑带子的另一头连着一旁的一颗大树,李嬷嬷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倒着吊到树上去了。这树很高,她便被挂的也很高。
她吓的尖叫起来,声音嘶哑的可怕,姜艾却冷冷的说了一句:“闭嘴。”
李嬷嬷的嘴巴便立刻紧紧的闭上了。
现在她已经知道,对她有生杀予夺大权的,不只有太后、皇上、一干贵人们,还有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杀心极强的乡野女。
她一向是个人精,否则也不能在太后跟前出头,还安安稳稳的跟了这么多年。因此她很清楚此刻便不能再耀武扬威,姜艾说什么,她最好就乖乖的听什么。
至于秋后算账,那一定是少不了的。
姜艾问:“太后在里面?”
李嬷嬷颤声道:“姑娘,姑娘,你……不要冲动。”
姜艾微笑着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话,你好像说,让太后等的不高兴了,没人有好果吃。”
李嬷嬷惨呼道:“姑娘…我……我一时失言……”
姜艾便又微笑道:“所以,我当然应该进去听听看,太后到底想要说点什么,你说是不是?”
绑在李嬷嬷脚上的黑带子忽然用力的晃了两晃,李嬷嬷这般大的年纪,哪里经得起这般刺激,当即便吓的肝胆俱裂,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姜艾便满不在乎的对一旁七倒八歪的侍卫们说:“你们看看,我还以为她有多大能耐呢,说话那样冲,没想到这么不禁吓。”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但若放她这么进去找太后的麻烦,过后皇上怪罪下来,他们的人头可谁也保不住,一个侍卫便大着胆说:“姑娘……此处不同江湖,并不是谁能打,谁就说了算的。你还是……”
姜艾便淡淡道:“我倒是也不只能打。”
说完,她便转身,硬闯进了宫门。
侍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打算赶紧去找魏云魏老爷来处理这事情,只是站起来跑了两步,却忽然觉得不对。
这寿康宫,不知何时已经被一阵黑雾所笼罩了,他们明明跑出去很久,回头一看,却完全没有离开过寿康宫。
侍卫们的背上,已经被冷汗所浸透了。
他们忽然想到了近日来,皇上被梦魇所困。一个年纪小的侍卫不知轻重,便惊恐的喊道:“是……鬼!皇宫里真的有鬼!”
太后
***
既然展昭说要她不要搞出人命来,姜艾自然会收敛一些。整个寿康宫,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中,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出去报信。
以权势压人是很有用,但是这回却算是撞在不该撞的地方了。姜艾怎么说,也是来皇宫里帮忙的,但这太后却不知为什么要来找她的麻烦,实在是让人讨厌的很,在看展昭刚才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是之前发生了什么。
为朝廷做事,还要受着莫名其妙的气,姜艾真是为展昭感到不值。
她定了定神,一脚踢开了寿康宫正殿的门。
太后不在里面。
她皱了皱眉,略微反应了一下,这才明白为什么。太后虽然说要见她,但却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所以她绝不可能在正殿坐着等她,此时此刻,她应该已经睡下了。
第120章
姜艾轻轻的“啧”了一声。随手抓了一个宫女,叫她带她去太后的寝宫。
太后果然已经睡下了。
她的寝宫很大,外间的地上,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正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打盹。这些贵人们休息,身边都是一定要有人等着的,以防他们半夜醒来,叫人却没有人在。
姜艾动作不算轻,砰的一声踢开了门,那宫女立刻被惊醒,见一黑衣黑纱女硬闯进来,顿时骇的脸色都变了,厉声道:“何人胆敢扰太后睡眠!”
姜艾便知道,太后的确在里面了。
她懒得理这宫女,黑影便从这宫女脚上升起,直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她耳边便瞬间清净了不少。
里间传出一个苍老、缓慢的声音,道:“锦娟,为何喧哗?”
这声音不重,却很有威严,想必就是那位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太后了,姜艾轻轻笑了一声,朝里间道:“你就是太后?”
那声音顿了顿,忽怒道:“放肆,你是什么人!”
她一生中应该是和许多人斗过的,心若不狠,怎么可能当上太后。只不过她虽然见过很多世面,这种简单粗暴直接上来就是搞你的嚣张做派却是没怎么见过的,因此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惊觉门外静悄悄一片时,姜艾已经直接闯进来了。
太后瞪大了眼睛盯着她,显然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人,就可以闯进她的寝宫里。
姜艾看着这个坐在床上的老妇人,面无表情的说:“下来。”
“什……什么……?!”
姜艾顺手拉了把椅坐下,道:“你请我过来说话,我到了,你却睡下了,皇家的人都是这么耍着人玩的?”
太后哪里见过敢这样和她说话的人,听见这口气里的轻慢,顿时就大怒起来,只是她虽愤怒,却已经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这女子能如入无人之境般的随意闯进自己的寝宫,外面一定已经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便稳住心神,缓缓道:“姑娘就是同展护卫一同进宫之人?”
她自觉语气已经非常的客气,但这女子却是一点情都不理,只是冷淡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不如一次性都说出来,也省的你那李嬷嬷再来我跟前横。”
太后一窒,只觉得恼羞成怒,脸色便冷了下来,道:“姑娘,此乃皇宫大内之地,你仗着武艺高强,不尊天家威仪,可知会有何后果?”
姜艾本就不欲与这些爱拿腔拿调的人交流,见她端坐床上,不怒自威的模样,更是觉得讨厌的很,便冷冷的说:“我一个乡野女不太明白,所谓的天家威仪,就是你太后娘娘可以随意折辱于人么?”
太后面不改色,道:“哀家又何时折辱于你?”
姜艾道:“你叫来传话的那李嬷嬷,说话可不太好听。”
太后便道:“下人说话,没轻没重,这奴婢不尊哀家意思,擅自出言冒犯姑娘,实在该死,叫人拖出去打死便是。”
她还没杀人,这太后倒是轻飘飘的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那李嬷嬷显然是极其重视太后的,若没有太后的命令,怎么可能多事把姜艾带回寿康宫,此刻太后为求稳住姜艾,竟然三言两语就要把她杀了,心性不可谓不凶。
姜艾便冷笑了一声。
她总算是明白,李嬷嬷那对太后的敬畏是从哪里来的了。
一个人若是稍有不顺心,就能要了你的命,那你一定也会拼了命的揣摩她的心思,使出千般花样来让她高兴了。
她便又故意道:“是了,那李嬷嬷还要拿展昭的前途来威胁我,实在是该死,一个人得无耻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种话来,太后,你说是不是?”
太后便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她已经看出,这女子没有那么好打发。
姜艾道:“既然如此,不如您现在就下令,把李嬷嬷杖毙吧。”
太后藏在袖中的手,忽然就捏紧了。
她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三分的凶狠,姜艾笑吟吟的看着她,有恃无恐。太后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自然,哀家这就命人把那婢拖过来,此等闯祸之人,自是不能留的。”
姜艾道:“不必麻烦,她就在这里呢。”
而后,李嬷嬷忽的被拖了进来,她显然是听见了姜艾与太后的全部对话的,一见太后,便立刻哭天抢地的求饶起来,直说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姜艾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说:“太后什么都没说,你就擅自把我给叫来,你这样的人,是如何在皇宫里活到这么大的?”
太后沉默的坐着,一言不发。
姜艾便道:“太后,你说是不是?”
太后便忽然对着李嬷嬷喝道:“贱婢,还不闭嘴!”
李嬷嬷的嘴便立刻紧紧的闭上了。
姜艾忽然对李嬷嬷说:“看到了吧,你效忠的这太后,对你不过如此,还不是随便就杀了,明明是她叫你做的,此刻却把你推出去当替罪羊。”
太后脸色立变,怒道:“你……!”
她实在是气得要死,居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艾便对李嬷嬷说:“我总觉得,你们欺负了展昭,但我又不知道你们究竟怎么欺负展昭了,不知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展昭那么好,她总得替他找补一些回来的。
太后的目光如剑一样刺来,李嬷嬷哪里敢说话,缩涩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肯说,姜艾轻轻笑了一声,对李嬷嬷道:“你也不必担心自己的性命,我既然有能力闯进这里,难道还没能力把你带出宫去么?”
第121章
李嬷嬷却仍是一言不发。
她十五岁进宫,所有的生活都已经在宫里了,父母早已死去,兄弟皆是路人。皇宫的可怕其实恰恰就在这里,它令人恐惧,但是又会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令里面的人永远离不开这里。
所以即使太后要杀她,她也没有办法。
太后忽的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御猫心仪之人,居然是你这样的女子。”
姜艾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太后道:“哀家欲替孙择一良婿,御猫不肯,如是而已。”
姜艾明白了。
她懒懒道:“哦,所以你见展昭与我同行,便觉得我乃是他的心上人,于是便想要威逼于我?”
这话当然说的是没错的,太后心中,当然只有自己的孙女蕙莘重要,旁的人幸福不幸福,她根本是不在意的。但她听见姜艾这带刺的话,却觉得心中不舒服极了。
她便道:“蕙莘温婉动人,身份尊贵,肯下嫁展昭,已是难得恩赐,谁知展昭竟怎么都不肯,哀家便想看看是何等人物,能比得上蕙莘。”
是了,展昭那人,看着随和,其实若是不想做一件事情,谁也拿他没有法的。
她似是微微笑了笑,然后又回过神来,问道:“所以呢,你现在见过我了,感觉如何?”
太后此刻倒是平静下来了,她缓缓的看向姜艾那一双不似人间能有的璀璨绿眸,道:“现在觉得……你这样的女子,展护卫爱慕于你,乃是一件不幸之事。”
她虽然带着面纱,但那双眼睛已经透露出了她惊人的美貌,美丽、强大、神鬼莫测、随心所欲,一个克制有理的君若是爱上这样的女人,他的后半生就一定会与痛苦为伴。
姜艾一时之间,也没有说话。
她……不是不知道展昭的心思,只不过无论是西门、还是展昭,他们都是人,与她殊途,姜艾如今,一为解开自己身上的迷,二为剁了阿尔那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即使在短暂的时间里相遇,大家走的路却仍是不同的。
太后微微笑了笑,道:“姑娘,你若真为御猫着想,还是快些离开他吧,你这样的人,乃是蛊毒,中毒越深,也就越难以自拔。展昭自持,却也只是凡人。”
姜艾冷冷道:“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太后的脸便又沉了下去。
她见姜艾刚刚的神色,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回了一点场面,没想到这女子却是软硬不吃,一听她要她离展昭远远的,霎时间便露出了凶恶的真面目。
正在此时,远处却忽然飘来一个女人的轻笑声,这声音飘飘忽忽的,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鬼魅。
那声音轻飘飘的道:“太后,如今你已经是太后了,不知可还记得昔日的姐妹呀,刘妃?”
太后的脸色忽的变了,显然这声音她非常的熟悉,姜艾颇有趣味的看着太后,却见太后咬紧的牙关里打着颤的挤出三个字:“……李、李宸妃!”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时双更一时爽,一直双更一直爽!(怎么可能
顺便一说这是架空的啊,不是宋朝,皇帝也没有原型,觉得什么故事好玩就直接魔改什么故事,大家随便看看不要认真~
所以大家应该已经猜到这是哪个故事魔改了吧233333
第66章 鬼白云城主
鬼
***
太后面对姜艾,仍能保持一定的镇定,此刻听见这女声,却吓的脸色都发白了,足见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个很有来历的人。
但这声音的主人,又的确不是一个“人”。
寿康宫已经被她的黑雾笼罩,凡人哪里能进得?而这声音的主人,不仅能进得,还让姜艾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发觉,她的身上味道很奇怪,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怪,而是一种姜艾也没见过的东西。
是鬼么?好像也不是。因为鬼的身上是有死人的味道的,但这声音的主人身上却并没有死人的味道,如果硬要说的话,她的身上还带着一股……焚香的味道。
门本来就是开的,那人款款走了进来,竟是一个身着青衣的比丘尼。她十分年轻、容貌姣好,一双眼睛如春水一般泛着涟漪,她嘴角含笑,双颊泛红,若不是一头青丝具已被剃光,谁能想到,这春水一般的美人,竟然是个尼姑呢?
不过,她这般春情模样,倒也的确不像是不念红尘的样子。
说来也是奇妙,这一路上,遇见的和“佛”有关的人,都和佛说不上有什么关系。她姜艾算一个莫名其妙被叫做菩萨的人,石观音呢……给自己起名叫观音,实则和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没一点关系,今日碰到的这比丘尼,看起来也是挂羊头,卖狗肉。
这般的美人,太后一见,却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这般重视自己的威严,若不是心中震惊到了极点,怎么可能会露出这幅模样。
姜艾便觉得有点意思了。
太后惊叫道:“李……李宸妃!”
“刘妃,看来你还没忘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我……我……为猫…哈,哈哈,…阿武为鼠!世世噬其喉!”
她先开始说话时,还是一副微笑着、游刃有余的模样,可是刚说了一句话,忽然脸色大变,面容悲切的唱起“长门赋”来,刚唱两句,那美丽的面容忽的又扭曲起来,咬牙切齿的盯着太后,似乎要把她的肉给生生咬下来一般。
第122章
这青衣女尼,竟似乎是个疯子。
一开始,她是太后口中的“李宸妃”,后来唱长门赋时,又好似变成了汉武帝的元后陈阿娇,而后那话,却又似唐高宗李治的妃子萧淑妃死前对武昭仪的诅咒。
她疯疯癫癫的笑着,哭着,用尖利的手指甲去挠自己的头皮,直挠出一道一道的血印子,还在不停的抠挖,好似要把自己的头盖骨都给挖穿了。
姜艾盯着她看了半晌,黑影忽然缠绕上了她的手腕,用力把她的手拉了下来,阻止了她继续伤害自己的动作。青衣女尼的表情就变得愤恨起来,嘴里开始不停的念一些巫蛊诅咒之词。
姜艾冷冷道:“够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来这里又干什么?皇帝每日梦魇,与你有关?”
那青衣女尼忽然茫然起来,愣愣的说:“我……我是谁?我是……我是李妃啊!皇上,你不记得臣妾了么?……刘妃!你这蛇蝎妇人……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姜艾便扭头恐吓那吓呆了的太后:“你和这李妃有何恩怨,快说。想必你也看出,她根本就不是人,我此刻若是站起来就走,你便自己和她玩去吧,想来你们乃是故人,一定有很多话说。”
那太后惊惧的脸就变得更加的惨白了,她颤抖着嘴唇说:“这……她,她乃是先帝的妃子之一,后……后因为生下妖孽,被先帝送到庙里削发为尼了……”
然后没过了几年清苦日子,就病死了。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那青衣女尼却尖叫起来,大声喊道:“你说谎!你说谎!刘灵,你这无耻贱人!竟然把我的孩子换走!污蔑我生了妖怪……皇上这才被蒙骗了去!你无耻!你该死!”
说着,她牙呲目裂的扑过来,那尖利的长指甲似乎要生生抠进太后的眼窝里,把她的眼珠子都掏出来!
太后已然吓的僵硬,竟然连动都没有动。
但那指甲,最终还是停在了太后面前三寸的地方,青衣女尼叫骂着四处乱抓,但她身上缠绕的黑影却紧紧的拉住了她,让她不能在此处杀人。
太后的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她吓的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见姜艾在一旁,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见女尼身上缠绕的黑影,便颤着嘴唇道:“多……多谢姑娘……”
姜艾淡淡道:“你还是谢谢展昭的好,他让我不要搞出人命来,你若现在死了,我倒要被他怪罪了。”
太后哑然。
那女尼却好像一下子恢复了神志,她忽然定定的站着,一双含春媚眼幽怨的望着姜艾,幽幽道:“菩萨娘娘,你何苦拦着我复仇?”
又来了,菩萨娘娘。
姜艾一听这称呼,脸上顿时就黑了下去。她可没有忘记,那老鼠精说菩萨的味道乃是烂泥、木屑和石头的味道。
但这女尼疯疯癫癫的,心里只想着和这太后的旧恨,若问她其他的,想必也会装作听不见,而且,姜艾也不觉得在菩萨这件事情上她会知道的更多。
她便道:“你和她有什么恩怨,也可说来听听。”
女尼看了太后一眼,冷笑了一声,道:“她呀……我与她同时怀孕,皇上便说谁先生下皇儿,便立谁为后,我生产之时,她竟是拿了只剥了皮的狸猫来换我皇儿,让皇上以为我不详,居然生下妖孽。”
太后便失声尖叫道:“胡说!胡说八道!你这妖孽,李宸妃早就病逝了,你究竟是谁,装作李宸妃模样,来吓哀家!”
女尼好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笑着笑着,便要死又变成了另外一人,面色一变,一双春水眸子里竟闪过寒星,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她便冷笑着说:“原来李宸妃是被你害死的,好,好,我们同为一体,为她报仇也可算得上为我报仇,刘妃……你洗净脖子等着,我必化为猫鬼,咬断你的脖子!”
见姜艾坐在一旁,那女尼又忽然转过头来,狰狞道:“你也是非阳间人,为什么要助纣为虐,阻止我报仇!”
姜艾:“……”
她说她是阴间人,姜艾不乐意了。
她道:“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不要随便与我攀什么同路人。”
女尼的脸色便变得扭曲起来,大喊道:“助纣为虐!助纣为虐!我要吃了你……吃了你!”
这女尼的脑子本就不正常,说话疯疯癫癫、颠三倒四的,她应该是个妖怪,只是姜艾却实在摸不准,她到底是什么妖怪。
现在看来,她首先应该是那李宸妃,其次在她自说自话之间,似是还有别人出现,说什么“我们同为一体,为她报仇也算得上是为我报仇”的话,听语气倒是也有些感同身受之味,想必也是哪个落魄宫妃。
她便道:“不知你是哪一位娘娘?”
女尼脸上便泛起了一种倨傲的神色,她仰着下巴,眼角有些睥睨,傲然道:“我乃兰陵萧氏之女,高宗皇帝之淑妃。”
哦,原来这乃是被武昭仪……也就是后来的武皇所杀的萧淑妃。萧淑妃乃是兰陵萧氏的子孙,虽不属五姓七望,却也是赫赫有名的门阀世家,初唐之时,天下战乱刚刚平息,世人对皇帝皆没有敬畏,因为“皇帝年年换,明年到我家”,但却对门阀士族仰慕不已,因为天下没有千年不灭的王朝,却有从先秦之时就流传至今的门阀。
第123章
这样的情况之下,萧淑妃、王皇后等世家女入宫为妃,自然是倨傲的不可一世。谁知最后竟被武昭仪一个商人的女儿给压制住,落得一个砍去手足的下场,其怨气可想而知。
只是这萧淑妃,又为何会与李宸妃融为一体,思想混乱,成了现在这模样?
她……或者说她们,到底是鬼,还是妖呢?
姜艾……闻不出来。
正在此时,那女尼忽然喃喃道:“哎呀……饿了……”
姜艾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果然,那女尼说完这话之后,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爪子扑向被黑影包裹住的宫女锦娟,锦娟在屋子的最角落,姜艾本以为这女尼是冲着太后来的,哪里防备这一手,黑影瞬间便被撕开一个口子,锦娟叫都没叫一声,就被这凶残的女尼开膛破肚。
女尼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一条猩红的长舌头就从她的嘴里滑了出来,从锦娟的嘴里进去,锦娟早死透了,她软绵绵的倒下,像个破娃娃一样,身体被女尼的舌头搅来搅去,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姜艾脸色顿时难看的要命,黑影化作利剑,直直刺进女尼后背,又从前胸而出,女尼被刺穿了,却面不改色,还是一副陶醉模样,嚼吃着锦娟的血和肉。
姜艾“啧”了一声,黑影又化作刺勾,生生把她勾出了三步远,让她再够不到锦娟。
姜艾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女尼猩红的舌头转了一圈,才呲溜一声缩回嘴里,她忽又变成了那温柔似水的李宸妃,勾着媚眼,噙着笑意,轻轻道:“这位菩萨娘娘,您难道是再疑惑为何杀不死我么?”
她歪了歪头,又笑道:“因为没有人能杀死鬼。”1
白云城主
***
她那句话说完之后,脸色却又忽然变了,换上了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呆呆的立在那里,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样。随后,她的眼睛忽然转了两圈,盯住了如今还被吓的呆坐在床上的太后身上。
她的神色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种恭敬,但那恭敬之下,又好似有一些无法说出口的怨言。
姜艾一愣,只觉得……她这样子,怎么有一点点熟悉,好像刚才……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脑子不正常的女尼忽然泪涟涟的说:“……太后……锦、锦娟好苦啊……”
姜艾一下子觉得头皮都发麻。这女尼现在的思想,居然是那刚刚被吃了的宫女锦娟!所以那李宸妃、萧淑妃,都是被这怪物给吃了,然后成了这怪物的一部分么?!
太后显然已经吓掉了三魂七魄,叫都叫不出来,刚刚看着活生生的锦娟被开肠破肚,早吓的面色扭曲,如今这女尼脸上,还沾着一些红色的血和白色的碎肉,面上的那表情,她却再熟悉不过……
锦娟,没错,她就是锦娟!
锦娟跟她也有二十多年了,即使只是个用的趁手的工具,但二十多年下来,该熟悉的都已经熟悉。那副诺诺的表情,像极了那天……那天锦娟求她放她出宫时的表情!
宫女到了三十五岁,就可以选择自己要不要出宫。锦娟十五岁入宫时,曾有一情郎,二十年后,情郎正妻去世,又恰逢锦娟要被放出宫,便要求娶锦娟。锦娟三十五岁,早不报什么嫁人的希望,却没想到昔日情郎居然愿意娶她,当即便要答应。
谁知,太后用锦娟用的习惯了,竟是不肯换旁人来侍候。
那是锦娟第一次求太后,但太后却觉得她不识抬举。她没什么表情的坐在上首,慢悠悠的喝了一杯茶,看锦娟跪在下面,身体因为哭泣而不断的起伏。
然后太后慢慢的开口,听不出喜怒道:“锦娟,哀家这是为了你好。你这般模样,哀家见了第一次,再也不想见第二次了。”
锦娟便沉默的磕了三个头,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了。
如今她死了,好似别的什么记忆都已经消失了,但是这最深、最重的一份怨念还是留了下来,存在这女尼脑子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姜艾冷冷的看着女尼,又冷冰冰的瞟了一眼太后,太后受不了这刺激,两眼一翻,已晕了过去。姜艾有点厌恶的退开了三步,因为她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这太后居然吓的失禁了。
她这样倨傲的、高贵的女人,在极端的恐惧面前,也是如此的狼狈。
锦娟呜呜的哭了两声,忽然茫然的望了望四周,嘴中叫着:“赵郎,赵郎,你在哪里,我……我自由了!”
然后,她忽然朝着门冲了出去,她的力道十足,像离弦的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姜艾黑影所化的钩子居然也被她甩掉了。这女尼看着疯癫,却是个极其难以对付的怪物,与她相比,那盘踞青蛉镇的毒蕈,只能算个小娃娃。
姜艾今天两次失手,脸色铁青的望着门口,忽又觉不好,展昭还在宫中,这女尼怪物生性如此凶残,若遇上了,九死一生。
她脸上立刻便出现一种深重的杀气,看都没看一眼那瘫在床上、涕泗横流的太后,直接冲出去了。
***
今夜无月,因为连月亮都害怕这凶恶的夜。
今夜无风,因为连风都无法吹散这遮天蔽日的诡异气息。
叶孤城今日来到了皇宫。
他在一个月之前,就给西门吹雪下了战帖,可惜西门吹雪那时为追独孤一鹤而去了大漠。半月之后,西门出而独孤亡,天下震动,因为独孤一鹤那等霸道的内力,那般凶险的武功,都已抵挡不过西门吹雪的剑。
第124章
他的剑术,已有大成。
能与这样的对手决战,叶孤城的心中不可谓不高兴。他与西门从未见过,但却神交已久,在白云城,他喜爱在怒涛之中挥剑,涛声在耳边炸开,可是他的心却是平静的。
不仅平静,而且忠诚。
西门吹雪一定也一样,平静、自持、锋利、忠诚。
他们这样的人,自出生以来,就是为了要把自己变成一柄利剑的。
但来中原之后,他却听到了一些令他不是很愉快的传言。
传言说,西门吹雪自大漠回来之后,好像爱上了一个胡姬,原因是万梅山庄从不在天黑之后待客,但是这胡姬在夜半来访,西门吹雪为她点亮了山庄之中,一百零一盏琉璃灯。
能让西门吹雪心动的女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自然是个美人。
西门吹雪赴京师履约时,也曾有人见过他,他的身边,的确带着一个穿黑衣、发如藻的美人。他们总在夜晚赶路,而白天休息,因为那美人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那样的无力,白日的太阳,或许会灼伤她细腻光滑的皮肤。
所以即使是无情无心的剑神,也会迁就与她。
又有传言说,西门吹雪曾救了峨眉四秀,四秀之中的孙姑娘,早在得救之后,亲自上万梅山庄道谢。只是进没进得去门,就不知道了。如今,西门吹雪杀了孙姑娘的师父,孙姑娘已从峨眉下山,誓要为先师报仇。
叶孤城:“……”
什么时候,西门吹雪竟也成了陆小凤那般的人物,整天不干正事,就知道招惹女人,惹来一大堆的麻烦,赶也赶不走。
叶孤城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
他不爱美酒、也不爱美人,不爱春日花香、也不爱夏日冰茶。他的一生,只为剑而生。
他一直以为,西门吹雪和他是一样的人。可是现在听听这些传闻,这西门吹雪却是一个放浪形骸、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更不要说,他的家中还养着一大堆的侍女。
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件事了。
不过他总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的,比如说这南王世子,就因为和当今的太子长得特别的像,便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这计划着实是有些儿戏的。因为太子不一定就能当上皇帝,而一个假太子就更不一定了。
南王便把这计划打了个补丁,决定在一天里把老子和儿子都杀了,这样假太子上位,也没有人能看出端倪来。
叶孤城:“……”
这谋反,跟说着玩似的。
不过再儿戏的谋反,叶孤城也必须加入,因为他乃是前朝的皇族,他们这一支能活下来,全靠南王这一支的祖上慈悲,救了他们的性命。所以他能在南海白云城当城主,也全靠南王的祖上。
他一向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南王要他拿命来报恩,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
九月十五日那天,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集中在紫禁之巅。太子住在东宫,皇帝却在南书房,如何在御林军薄弱之时,把这两处全都击破,那也是要好好考虑的。
所以今日,他就是来研究这件事的。
皇宫中虽有四大高手坐镇,又有御猫展昭在侧,但叶孤城轻功之高、气息之稳,却是他们所不能比拟的。而寻常御林军,更是难寻他的踪迹,再加上有内鬼王总管引路,这一趟进宫,他并没有觉得有多么困难。
原来造反竟然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他觉得有一些无奈,更多的是疲倦。
忽然,一阵风送来了血腥的味道,叶孤城寒星般的眸子立刻朝那方向射去,手里的剑也已握紧了。
他的剑,无论何时,都在等待着出鞘。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青衣的女尼,她有一条猩红的、长长的舌头伸出嘴外面,随着奔跑的动作而一下一下颤动着,她跑动时,四肢都着地,比起人来,倒更像是什么野兽。
叶孤城的脊背,一下子崩紧了,出现在他面前的,乃是一个怪物,是他活了将近三十年来,从未见过的东西。冷风吹过,脊背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可是叶孤城的面容,竟然还是平静的,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怪物,剑已经出鞘,只等一击、一击心脏。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然后这无月的夜晚,又变的更加的黑、更加的诡异。
叶孤城没有办法去抬头看,因为他的眼睛,必须紧紧的盯着这女尼,这女尼的嘴边,还有一圈红色的血痕,叶孤城只要看一眼就明白,这是人的血。
这是一只吃人的怪物。
他的心神决不能被别的东西所分去一点点。
那怪物的舌头闪电一般的击出,直扑叶孤城而来,叶孤城眼神一凛,寒光比那条猩红的舌头更先到达。
血光四溅。
那条粗壮而令人恶心的舌头,已经被他所斩断,掉在地上,还似有生命一般的蠕动几下。女尼的嘴中喷出了大量的血,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孤城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白衣之上,已经沾上了怪物的鲜血。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厌恶,手中的利剑扬起,便欲解决这怪物。
忽然,一只蝙蝠落在了他的剑尖上。
有一个人在他背后,冷冷的说:“不要靠近她,她不过在装,等你凑近便要杀了你。”
第125章
叶孤城一愣。
他并不是因为此人的话而愣,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人在他背后。
他一侧头,一双如翡翠冰晶一样的眼眸,就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草东没有派对的歌曲《鬼》(好听!)
第67章 受伤感谢
受伤
***
叶孤城怔了怔。
一般来说,他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发怔,因为对阵之际,容不得人有一丝半点的疏忽。
但这女子,就这样静悄悄的出现在他的身侧,她带着黑色的面纱,把下半张脸遮住了,只露出了一双冷淡的眼睛,但这双眼睛……叶孤城虽不近女色,但也分的出美丑。
这双眼睛,是用最美好的词都形容不出的美丽。翠绿之中,带着一点点的冰晶,那绿是如此的纯粹,南海的夏天,海水也会是这样的颜色,仿佛天地都以被融进了这绿一样。
而她整个人,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气息。作为女子来说,她已经算是很高,纤瘦高挑,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块纯黑的布料之下,那布料在夜风中飘动,好似自己有生命一样,其间好似还有黑雾溢出。
她见叶孤城看她,她就也用一种平静的神色去看叶孤城。但那神色之中,又隐隐有煞气流动,叶孤城已看出,这煞气不是对他,而是对那不远处的青衣女尼。
……亦或者说是,怪物。
非礼勿视。
叶孤城忽然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然后又重新聚焦在了那怪物身上,他的眸子里一定很冷,冷的像冰、冷的像雪。
这样的美人,也只能让他有一瞬间的分神,在那一瞬之后,他仍然是一柄剑,一柄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无爱无恨的剑。
但他心中,却仍是涌起了一阵像是挫败……或者懊恼的情绪,因为他还是怔了一怔。
这是对决的大忌。
所以他的身上,竟然比刚才姜艾未出现之时,要更冷,更加的令人畏惧。
姜艾自然不知道这白衣人的想法。她只觉得,这白衣人身上的气质,倒是与西门有那么几分相似,都是一样的锋利与冰冷。
但一个人血的味道,却能暴露出一些外表上看不出的东西,比如西门吹雪,姜艾一开始闻,只觉的味道很淡,他一定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剑客。但实际尝了之后,才发现他其实也不是那样子的。
血是梅酒之味,或许说明,西门吹雪那个人,还是一个挺会享受生活的人。仔细想想,他出门之时,一定要住最好的客栈,要请最漂亮的伎女来侍候他洗澡更衣,吃饭要吃最新鲜、最能还原食材鲜美的东西,这些都能说明,西门吹雪根本不是一个除了剑什么也不要的人。
但这白衣人却有一些不一样。
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雪水的味道,那或许是雪域的最高峰上流下的、最纯净、享受到高原的空气与寒风的雪水。他比西门更冷、更自持,姜艾甚至觉得,他的身上,或许比她还要更冰冷一些。
不过……姜艾的第一反应却是,有点想尝尝。
倒不是说她对雪水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主要是啃西门吹雪的那一口,着实把她惊到了,西门吹雪闻着倒是淡淡的,谁知道内里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所以看到这与西门吹雪的气质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她就……也有点想试试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该死的好奇心。
不过这男人看上去对她倒是没什么兴趣,姜艾心中胡乱想到,看在她刚刚出言提醒、救了他一命的份儿上,待会她要是提出啃他一口,想必他也会答应的吧。
不过此乃后话,因为现在的当务之急,乃是解决这青衣女尼。
这青衣女尼身上被姜艾的钩子所钩出的伤口,早就全都好了。而她那一条断掉的舌头,此刻也在缓缓慢慢的再生着,从断口之处伸出了几条粉红色的嫩肉,纠缠着融在一起。
看的叫人没由来的恶心。
这女尼所有展现出来的人格,均是后宫中的妃子宫女,嘴中所有的怨恨,都是缠绕着这巨大而华美的牢笼。
姜艾忽然想到了她刚刚没头没脑的说出的那话。
她说:因为没有人能杀死鬼。
鬼有什么杀不死的,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有弱点。吸血鬼虽然用刀剑砍杀不死,但用水银、用太阳却可以很轻易的杀死,姜艾因融合了些许无头之鬼的妖力,故而不能用太阳杀死,但五十年前那把沾着水银的匕首,可是险些要了她的命。
但她却用那种诡异的表情说:因为没有人能杀死鬼。
姜艾觉得,或许,她的意思是,只要这皇宫存在一天,只要这些把人变成鬼的规矩存在一天,那么她这样的鬼,就是不会死的。因为永远都有后宫的冤魂、后宫的怨恨,来当做她的养料。
这妖鬼之祸事,难道不是因人而起?
只是却不知,那剥了容妃皮的毒蕈精,与这青衣女尼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蝙蝠盘旋在夜空之上,姜艾已经发现,这青衣女尼的长指甲,能撕开她的黑影,锦娟之死,正是因为这个。这也寻常,天底下总不可能没她姜艾的克星,不过若是认为,姜艾只能靠这黑影打架,却是不对。
她的指甲能撕开黑影,却撕不开这遮天蔽日的蝙蝠云,蝙蝠乃是活物,灵活自在,可合可分,只是一只鬼的长指甲而已,难道能撕开一万只活物不成?
第126章
那青衣女尼好似也发现了这一点,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她死死的盯着姜艾,从喉咙里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一般的嚎叫。
这怪物有李宸妃那样绝世的人皮,现在却完全看不出是个美人胚子,只叫人觉得胆寒不已。
姜艾冷冷的看着那女尼,道:“锦娟,你跑什么?”
女尼的嘴中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被叫“锦娟”,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应该已经不是锦娟的意识了。她嘶哑的叫了一声,忽然冲了过来,长长的、闪着青光的指甲朝姜艾挥下——
叶孤城眼神一凛,提剑便要刺那怪物。姜艾厉声道:“躲开!”
然后盘旋在空中蝙蝠们忽然俯冲下来,一个人的速度可能可以很快,但如果被一万只蝙蝠挡住视线与动作,那动作再快的野兽也会迟疑片刻。
就在她迟疑的片刻,叶孤城的剑已经刺破了蝙蝠之幕,直直的刺入了女尼的喉咙口。他这一招,乃是他的成名剑法“天外飞仙”。此一招,剑锋之势无人能挡,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刺,但他的剑上又仿佛有无上的光华。
这一招下去,若对面是个人,一定活不下来。
但是那女尼却只是哀嚎一声,那寒光闪闪的长指甲,已如利剑一般的刺来,叶孤城欲抽剑后退,那女尼喉咙里的肌肉却忽然缩紧了,把那薄薄的剑刃紧紧的夹住,叶孤城一时之间,竟是没能把那剑刃给抽出来。
只是这一点点的时间差,那指甲便已经朝着他的心口掏去,叶孤城躲避不及,竟似是立刻就要被开膛破肚——
噗嗤一声,有肉体被撕裂的声音。鲜血瞬间喷出,喷在了皇宫的地砖上,也喷在了那青衣女尼狰狞的面容。
但这血却不是叶孤城的。
他的身前,姜艾不知何时挡在了哪里,女尼的长指甲所刺穿的,正是她的身体。女尼的指甲很长,以至于叶孤城站在姜艾的身后,都能看到她纤薄的背被刺穿。
她黑色的衣服也被刺穿了,鲜血从那透出来的指甲尖上一滴、一滴的滴下。
那女尼忽然放肆的大笑起来,好似看见了什么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她嘴里的舌头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说起话来,就有点含含糊糊的,只听她含糊的叫道:“……你,你不是……很……嚣张……么!”
然后,她的指甲又恶狠狠的抽了出来。
姜艾忽的吐出一口鲜血,她的面纱在刚刚已经被扯了下来。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她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两步,忽然向后倒了下去。
有人从她的背后接住了她。
是叶孤城,姜艾软绵绵的倒在他的怀里,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叶孤城雪白的衣裳都已被这么多的血给染成了红色,但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用一种很震惊、又带着三分歉疚的目光看着怀里的女人。
她的面纱掉了之后,叶孤城终于看见了这人间的绝色。
他虽然不近女色,但不代表他辨不出美丑。
这女子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她的嘴唇却被自己的血所染红,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那么努力的想要呼吸空气,但是她的脸上却还是出现了那种,因为缺氧而浮起的嫣红。
绝世的美人。
但是她却要为叶孤城而死,为救叶孤城而死。
叶孤城那如同寒星一般的眼眸之中,也忽然浮现出了几分痛惜,就像绝世剑客的殒命是天大的憾事一样,绝世美人的殒命,也是一件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
他忽然沉声道:“你……”
姜艾心道:这苦肉计演出来,你待会总不会拒绝我啃上一口的要求了吧。
……这该死的好奇心。
只用普通的东西攻击,吸血鬼的身体根本不会感觉疼痛。所以即使去替叶孤城挡下这一击,她也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当然,吸血鬼受了伤,也根本不会流这么多血,正统的吸血鬼,如石观音之流,被剑贯穿心脏也不会有血留下。要想让吸血鬼流血,那得使用特殊的办法。
但,姜艾却流了很多血。
她已经不是纯正的吸血鬼,具体是什么,现在她也不太清楚。
当然,即使流了这么多血,也只是看着可怕,其实她根本也没什么。
这个时候,这为被救了的剑客,应当是要想方设法的来救她吧,然后她就可以顺势提出自己也不是人,只需吸他两口血便可续命。
这剑客看着正直的很,应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却听他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抱着姜艾的手忽然收紧了一些,他好像有些无法自控的样子,他的目光之中,忽然少了那些如雪山一样的冰冷,而是多了几分令姜艾看不懂的东西。
他顿了顿,又说:“我乃白云城叶孤城,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姜艾:“……”
感谢
***
他……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呢?
这种情况之下,居然果断的就替她放弃治疗,直接想到了报仇的事情。这未免也有些太……
她沉默了,在这沉默之中,她甚至忘记要装作呼吸困难的样子。
而在叶孤城眼里,这绝世的美人已是气若游丝,她的呼吸几乎已经令他感觉不到了。而她整个人也冰冷的不像话,他的怀里好像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冰一样。
她的体温,居然下降的这样厉害。
第127章
……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叶孤城忽然觉得心中有点难受。他看过很多人死,也见过很多女人死,却从来也没有产生过今天这样的感觉。
因为他们都不是为了他而死。
但是这个女人,这个陌生的女人,却出于一种他也不明白的理由,为他挡下了这致命的攻击,即将死在他的怀里。
叶孤城从不觉得自己的性命有多么的重要,值得另一个人为他去死。
这也是他心中涌上痛惜之感的原因。
他面上的寒冰忽然散去了,他甚至有些不自觉的用手,轻轻的替她抹去了脸上的血污,露出了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
他说:“你……很美,本不应为我而死。”
她的脸也是那般的冷,他甚至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这她或许根本就不是真人,而是某一个能工巧匠手下雕刻出的石雕,因为这样的面容,本应该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脸上。
叶孤城说:“睡吧。”
怀中女子的呼吸却忽然急促了起来,她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着,好似挣扎着要从他的怀中起来。
叶孤城怔了怔,忽然觉得手指上一痛。他的眸色忽然变深了一些,因为他已经看见,怀中濒死的绝色美人,正在咬着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之上,有常年习剑而留下的厚茧,但美人的嘴中,却有獠牙闪着寒光,她的獠牙已经刺穿了他的指尖,有些急切的吸起他的血来。她含着他的手指,好似一种奇异的暗示,令叶孤城的身体里,忽然浮出了一丝燥热。
他忽然想到,这女子出现时的诡异,以及那遮天蔽日的蝙蝠群。
她……或许同这青衣女尼一样,也不是人,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精怪。
也是……这样的容貌,本就不是凡间物。
叶孤城没有缩回自己的手指,因为他已看到,这女子本来黯淡下去的绿眸之中,又重新浮现出了光华,她的生命不再流逝,而又重新回到了她的体内。
姜艾心中却想着:这……手指上好难取血……
她惯常都是咬人脖颈的,脖颈之处,一口下去,血便自己流出,根本不用她吮吸,可是手指之上却难取血的很,吸了半天,还是没几滴进了自己的嘴,想尝个味道出来没不行,真是白瞎了她演的这苦肉计。
叶孤城伸着手指给她咬,一点儿都不反抗。但怀中的女子却放开了他的手指,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仍靠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仍是那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一双绿眸盯着他的脖子看,然后又飞快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叶孤城的表情,有些犹豫、又有些渴望……
叶孤城皱了皱眉,忽道:“你……想咬我的脖颈?”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有些嘶哑的开口道:“我……我不会……喝多……”
叶孤城道:“好。”
说着,他便把女子使不上力气的身体又搂了搂,让她更靠近他一些,好方便去吸他的血。
他是一个很干净的男人,身体之上,还能闻到淡淡的皂角味道。这或许是他衣襟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西门吹雪的衣服上,乃是有一种熏香的味道。他是个很会享受的大少爷,所以会用名贵的熏香去熏衣服,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叶孤城就这样把脖颈露在她的面前,姜艾诡计得逞,心中不免得意,伏在叶孤城肩头,微微张开了嘴。
红唇之下,獠牙闪着冷光。
她一点也不客气,对准他脖颈上爆出的青色血管就咬了下去。叶孤城闷哼了一声,抱着她的手骤然收紧,却又在下一秒强迫自己慢慢、慢慢的放松。
他的脊背,也绷的笔直。
即使是白云城主叶孤城,也没有体会过被一只艳鬼伏在肩头吸血的感觉。
现在他体会到了,但又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和冷漠。
而对姜艾来说,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叶孤城的血也是凉的。这凉不是指他的血真的是冷的,而是在吸血鬼奇妙的味觉里才能体会到的,令舌尖有点微微发甜的冰。
甘甜的冰。
其间又好似隐隐有柑橘的香气,有莲子芯微微的苦味,有高山顶上终年在寒冷中生长的茶叶,经过精细的加工之后变成了带着花香和甘甜的乌龙茶。
总而言之,是一种非常丰富的味道,也是一种非常好的味道。
姜艾本是想浅尝辄止,谁知此人的血非常的对她的胃口,于是不由的多吸了几口。这人的血倒是很适合夏天,姜艾讨厌夏天,喜爱凉爽,因此会这样喜欢叶孤城的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她好歹记得要收敛,大敌当前,把这白衣飘飘的剑仙直接吸干了可不太好。
她恋恋不舍的收回自己的牙齿,见叶孤城脖颈处留下两个小小的血洞,有一颗血珠冒出来,她飞快的把那颗血珠舔舐掉。
此等极品,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呢,当然不能浪费!
在叶孤城眼里,这当然又是另外一种意味。
美人的双眼中,已经恢复了那种摄人心魂的神采。但她却好奇有些陶醉,目光恋恋不舍的黏在他的脖颈上,伏在他肩头不肯起来。她好奇很满足、又好似不太满足的样子。
舔舐又是另一种暗示了。
叶孤城的脖颈处酥麻一片,好似还停留着她舌尖的那种触感,微凉、柔软。他忽然觉得烦躁,这夜有这样热么?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因为这热乃是出于他自身。
第128章
他忽然开口道:“你恢复了。”
姜艾懒懒道:“嗯。”
叶孤城的目光便重新冷了下来,他身上刚刚消散的那种雪山般的气质,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冷冷道:“既然你已经恢复了,就请走开吧!”
姜艾忽低低的笑了起来,有点懒散、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刚刚尝到了好吃的,此刻心情自然也不错,不会因为叶孤城这样冷漠的话而生气。
她说:“好啊。”
然后她懒洋洋的撑起了身子,有点随意的把嘴角边的一点点血痕给抹去。她忽然之间就不看叶孤城了,好似他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
她的目光重新定格在了那青衣女尼的身上,眼神重新转冷。
那女尼的脖子上还插着叶孤城的剑,舌头已经恢复如初。她的声道应该是被切断了,因此只能发出那种像是漏气一样的嘶嘶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姜艾看了看那剑。
那是一柄好剑,绝世的好剑。这样锋利的剑,只有最顶级的剑客可以驾驭。
她忽的笑了一下。
然后她偏过头,对叶孤城说:“你肯为了救我而把自己的血献出,作为感谢,我会帮你把剑完整无缺的取回。”
第68章 李宸妃绛红
李宸妃
***
那女尼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的太厉害,还是觉得姜艾在她这里吃了两次亏不足为惧。看到姜艾摩拳擦掌准备对付她,她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还有点兴奋似的咧开了嘴。
她那皮囊,本是个美人,只是此时此刻,却一点人样子都没了。完全只是一个让人看了恶心的怪物而已。
看了锦娟,姜艾似乎明白了这怪物是怎么来的。
只是这样子的怪物,若是让她活下来,绝对是一件祸事。姜艾心中,虽然对李宸妃和锦娟颇多同情,却也绝对不能放过她,让她活下来的。
这怪物,已经不是李宸妃、或者锦娟了。她只是一种怨气的集合,一种苦痛记忆的发泄和出口。她……不,应该说是它,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的意识,只是靠着怨恨和食欲在行动。
姜艾冷冷的看着她,那怪物也看着姜艾,眼神之中满是凶光。它猩红的长舌头在嘴边转了一圈,流下一大堆的涎水,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
姜艾本就是一个五感很敏锐的人,嗅觉尤为如此,此时此刻脸色就很不好看,本来因为吸了叶孤城血,她的心情倒是挺不错的,只不过这好心情此刻却消失殆尽了。
真是的,若是在别的地方遇见叶孤城,许是会更愉快一点的。
那怪物见她有一点分神,便怪叫着冲过来,一条猩红的、流着涎水的舌头化作长鞭,向她袭来,姜艾面色不变,脚边却忽的升起了四五条带着尖利顶端的黑影,好似长着眼睛一样,朝那女尼扑去!
女尼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恶毒,她的舌头着实灵活的很,只一甩,便把袭来的黑影全部打散。姜艾面色一下子就更不好看了,女尼见了,便有些得意的嘶嘶了两声。
她的背忽然就被七八把不一样的兵器给刺穿了。那些兵器都是纯黑色的,女尼有些茫然的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腹部穿出的七八把兵器,好像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
她的脑子是真的不太好。
姜艾以她面前的攻击为诱饵,实则重头戏则是她的背后。
虽然她的指甲和舌头能克她的黑影,可是打架又不全靠这东西,你能克制又怎么样,没脑子照样死透。
女尼便忽然嚎叫起来,它向背后伸手,想要拔掉那些兵器,姜艾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给你这机会么?”
然后那些刀枪剑戟忽然发力,直接把它的身体给搅碎了。女尼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叫一声,身体就被搅成了几块,四分五裂的散在地上了。
这场面未免也太过可怕、太过血腥了。即使是最凶恶的江湖人,也很少能把杀人搞成这个样子。
那女尼整个身子都碎了,只余下肩膀以上,还保留着原有的样子,即使是这样,它还仍活着,一下一下的抽搐着,嘴长大了,一口一口的血沫往出吐,它这次终于还是伤的太重,没有办法再恢复了。
姜艾慢慢的靠近它,伸手把叶孤城的剑从她喉咙里拔/出/来了。
那剑之上,也已经沾满了血污和碎肉。姜艾轻轻的啧了一声,对叶孤城叹道:“你若是介意它这样脏,就还是换一把吧。”
叶孤城沉默了半晌。
妖怪之间的争斗,他也是第一次见。这凶恶的场面,即使是见过了很多世面的人,都有可能受不了的。他的目光停在那女尼抽搐的上半身上,听见姜艾这样对他说话,目光又慢慢的移到了姜艾的身上。
她的身上,也已经沾满了血污。但好似无论是什么,也没有办法去折损她的美貌。
叶孤城便慢慢道:“剑本就是凶器。”
凶刃,只有染了足够多的血,才能叫做凶刃。
剑本就是要饮血的。
姜艾听了,便微微一笑,反手把那剑给他扔了过去。叶孤城便伸手一接,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的剑上,看着剑时,他的眼神忽然便的有些奇异,那是一种看着自己最熟悉、最热爱的事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他忽的从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垂着眼神去擦自己的剑。
第129章
他这种专注,倒是和西门也很像。
姜艾便忍不住又要微笑。
女尼躺在地上呻/吟着,它喉咙里插的剑被拔出去之后,她忽然又能说话了。
“杀……杀了我……”
她好似……忽然恢复了神志。
姜艾说:“你现在是谁?”
女尼气若游丝道:“我……我是李宸妃……我一直都是……李……李小婉……”
原来李宸妃的名字,叫李小婉。
姜艾沉默了一下,道:“……李小婉,你……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李宸妃便苦笑了一声,这声苦笑之后,她又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无论如何,她也是绝对活不下去的,此刻她能说的,只是自己的遗言罢了。
似乎是看出姜艾对她还是心存了几分同情,李宸妃便忽然开始断断续续的讲起了自己,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也不过是个很简单的故事,这种故事,在每一个后宫女子的身上都发生着。
她是个小户出来的女儿,一朝入宫,恐慌大过欣喜,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来说,她只知道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爹爹妈妈,从此再也不能任性放肆的哭和笑了。
对于皇宫,她是怕的,对于先帝,她也是怕的。
锦衣玉食,绫罗珠翠,这些东西是填不满心头的恐惧的。
恐惧的是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会因为何事遭到横祸。
和刘妃同时怀孕就是祸事的开端,比刘妃先生产就是她命中的一劫!她诞下妖胎的事情让先帝震怒,一度要下令要赐死她,后来还是念在昔日旧情的份上,只把她打发到庵里去做尼姑,从此青灯古佛为伴,去赎她的罪孽。
可笑,她到底有什么罪孽!
但所有人都称赞皇上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她李小婉却成了诞下妖胎的罪人。出了那事之后,先帝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刚刚生产之后的妇人是多么的虚弱,几个壮妇却把她拉扯着扔上马车,丢到庵里去自生自灭。
她受了凉,身子就留下了病根,没几年就快要病死。
就在这时,忽然连着几日都在做梦,梦中她变成了汉武帝的元后陈阿娇,在长门宫中疯疯癫癫的辱骂卫子夫,然后她又变成了萧淑妃,用最恶毒的话语去诅咒武昭仪。
不是的,不是的!她们悲惨的命运,跟另外一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关系!没有卫夫人,也会有王夫人、李夫人,没有武昭仪,也会有余昭仪、孙昭仪……她们会死,会被残忍的杀死、会被曝尸荒野的缘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薄情的男人,残忍的男人!
还有自设计出来,就是为了玩一场猎杀游戏的后宫规则。
这才是她们会死的缘由!
李宸妃虽然想明白了自古以来,宫妃悲惨命运的缘由,但是她自己却非常的不想死,她的头发剃光了、身子瘦的像干柴一样,即使如此,她还是想活着。
然后,某一天她就被“脏东西”找上门来了。
这脏东西只是一团黑色的阴影罢了,仔细看去,又好像是无数苍蝇……或者别的什么飞虫混做的一团。李宸妃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那堆东西就从她的嘴里下去了。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似是睡了五十年,又好似是在人间游荡了五十年,她之所以能重新有意识,跑到皇宫里来找刘妃报仇,乃是因为在山洞里时,被工匠们凿石的声响所惊醒。
那些工匠在石窟里,凿一个巨大的观音像。
那观音像很美、非常美,又栩栩如生的,好似是照着一张画像所造,那山洞之内,堆满了各色的宝石,好似要把这些宝石全都磨成粉末,全部涂抹在石像观音的身上,好让它看起来更加的华美,更加的像……一个神。
姜艾听到这里,眼神忽然闪了闪。
石像观音,绝美的面容。
她想起了石观音。
她一直疑惑,石观音为什么那么想要龟兹国王的宝藏,因为她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很富有的女人了,她的财富本就多的花不完。但若是为了建造一个巨大的石像观音,要用宝石磨成的颜料去装点那石像的话,她的财富可就有点不够看了。
而且,她那样一个自恋到极点的人,也的确很有可能想让自己无双的美貌能长久的留在人间,被人们所膜拜和敬仰。
这的确是她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于是她便问:“那石窟在什么地方?”
李宸妃答:“金格梅山……漓泉之下……”
姜艾还欲问点什么,但李宸妃却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的面容灰败了下去,彻底死掉了。
她的身体里,忽然有一些灰黑色的小点一个个的飞出,像是黯淡的萤火虫一样。
姜艾神色一凛,便知道这些小点便是李宸妃嘴中的“脏东西”,她以为这些东西必然会有异动,但这些黑点却只是淡淡的落下,淡淡的飘走。姜艾试着攻击了一下,黑点从她的影子中间穿过,毫发无损。
这些……便是古往今来含恨而死的宫娥们的怨气么?
这就是李宸妃口中所说的“鬼”么?
碰不到、摸不着,四散而开,落到了人们看不见的草丛中、伺机等待着另一个可以被附身的、充满了怨气的身体。
姜艾叹了口气,用一块黑布蒙上了李宸妃的尸体。
……不,应该叫她李小婉,她或许不会喜欢别人叫她李宸妃。
第130章
黑布很快就瘪下去了,像李小婉这种靠着一口鬼气吊着命的人来说,鬼气散了,那永远年轻的肉/体自然也很快化成了齑粉。姜艾盖住她尸体的行为好似显得有些多余。
她忽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的心情忽然就很不好,因为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去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叶孤城忽然道:“你该走了。”
他的声音还是如寒冰一样,没有一丝一点的融化,但他或许正是因为看出了姜艾的思绪,才会这样出言唤回她的思绪。
姜艾便回过头看他。
叶孤城也正在看她,他的目光也一样很冷,却已经融化了三分。
姜艾说:“你是叶孤城?”
叶孤城淡淡道:“嗯。”
姜艾说:“我是姜艾。”
叶孤城道:“我记住了。”
姜艾又道:“你是皇宫里的人么?”
叶孤城的目光便又冷了一分,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这与你无关。”
姜艾道:“这是与我无关,只不过我却知道,你约西门吹雪在一个月后决斗,地点就在这皇宫之内,太和殿的屋脊上。”
叶孤城的眼中飘过一丝淡淡的惊讶,他道:“你应不是人类。”
姜艾道:“恩。”
叶孤城便又道:“作为精怪,你知道的事情倒是很不少。”
姜艾看他目光平静,似是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江湖还真是挺有趣的,见了她的真面目之后仍不害怕的人,居然有这么多。叶孤城刚刚见了那样血腥可怖的场面,见识了她那样凶残又强大的力量,竟然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一句话说不对,会被她杀掉么?
这疑问盘旋在她心中,于是她立刻就问了出来。
叶孤城听见她的问题,忽然笑了笑,好似觉得她的问题很可笑似的。
他淡淡道:“没有什么可怕的。”
叶孤城的眼中,也浮现出了一点温暖的笑意来,他顿了顿,又说:“你能问出这话来,就说明你绝不会动辄杀人!”
姜艾眯了眯眼,没有否认,也没有同意他的说话。
但叶孤城却忽然想到,他自持、冷静的活了这样多年,却要去做贼,一只窃国的贼。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不如面前的精怪。
他的脸色便重新又冷了下去,道:“你该走了,皇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
姜艾挑了挑眉,似乎是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忽然变化,不过她今天经过了这一遭,竟也是有点累了,所以她便也不欲去探究叶孤城的态度和来皇宫的理由,见他走了,自己便想着赶紧回去找展昭,今夜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身上的衣裳也脏的不成样子了。
姜艾的衣裳,其实都是自己的黑影所化,一是方便,二是也可作为保护自己的一层屏障,聊胜于无。再者裁衣麻烦,她时常打架,衣服又很容易报废,若是因此毁了好料子,心中总是遗憾的。
所以如今,她便想要立刻、马上的把这报废的黑影给拿掉,然后跳进湖水里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想着,现在这青衣女尼已经解决,皇宫里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的威胁,要见展昭,总不能这样破破烂烂、狼狼狈狈的去,那不如叫展昭多等上半个时辰,他的脾气那样好,想必多等等也不会生气的。
于是她立刻就朝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因为她在追击李小婉时,曾路过了一个小湖,这湖很清很清、闪着纯净的银光,她应该可以去这湖中去洗一洗,然后再用黑影重新给自己织一件衣裳。
她没什么男女大防,也没什么世俗的观念,身上难受便立刻要洗澡,此刻她倒是有些明白西门吹雪那到了一个地方饭都不吃立刻洗澡的习惯了。大少爷许是有些洁癖的,他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血是淡淡的梅子味,他的皮肤上却会有一些桂子的清香。
陆小凤若是干净起来,倒也挺香的。不过他却是一个很不拘小节的人,有时身上脏的要命,也能坦然自若。
陆小凤身上脏着时,西门吹雪绝不会靠近他三步之内,若不是考虑到陆小凤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说不定他会命老赵把他直接丢出万梅山庄。
想到这些她喜欢的人们,她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很快,她便到了银湖前面。晚夏的夜晚,水是不会太凉的,但对于真正的人来说,却仍不适合洗澡。姜艾不是人,也感觉不到刺骨的冷意,自然是很愉快的下了水。
她身上刚刚被青衣女尼所刺穿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连一点点的疤痕都没有留下。只有心口处,有一个未愈合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渗着血。
她之所以总穿黑衣,其中一个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永远在渗着血的伤口,那把刺中她心口的匕首上涂满了水银,水银会破坏吸血鬼的身体,让他们的伤口长年累月的烂着,水银在吸血鬼身体内部游走,就如同致命的毒药一般,把他们的皮肉都腐蚀掉,最后化为齑粉,一吹就散,好似从未活过。
她已经算很幸运的吸血鬼了,因为她至少还没有像石观音那个样子死掉。
她慢慢的沉入了湖水中。
吸血鬼不需要呼吸,所以她在水底,想沉多久,就沉多久,甚至可以在水底睡个觉再起来,若不是想到展昭还在等她,她一定要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第131章
但也正是因为在水底,隔绝了空气,所以她出色的五感也派不上用场。姜艾在水底,闭着眼睛,忽然听到水面上水花四溅的声音,她猛的睁开眼睛,一个红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红色是衣服,也是血。
衣,是绛红色的官服。
血,是化不开的浓重。
姜艾在水里泡久了,连脑子也变得有一点点的迟钝,直到血线一缕缕的化开,在她身边散开时,她才忽然惊醒,因为她已经知道此人是谁。
血的味道,是被水稀释过的……青草和蜂蜜的香气。
展昭!他是展昭!
姜艾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她游上去,用力扳过了展昭的身体,想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展昭的身体无力的任她摆布,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的。
姜艾带着他出了水面,把他拖到树旁靠着很粗暴的扯开他的衣服,想要看看他伤在哪里,到底有多重。
展昭还有一点点的意识,感觉到有人来,便挣扎着睁开眼睛去看。见是姜艾,他先是勉强扬了扬嘴角,好似要挤出一个微笑来,告诉她他没事,不用担心。
但他的表情却又忽然怔住,因为他看到了姜艾潮湿的、贴在身上的头发,还有……大片光洁的皮肤。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移开到了别处,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姜……姜艾……”
他艰难的说着,忽然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用尽力气的把自己的官服从身上扯了下来,然后轻轻的披在了姜艾的身上。
他勉强笑了笑,喘着气说:“沾了……血……你,…莫嫌……咳……咳咳……”
姜艾什么也没说,只是忽然伸手扯开了展昭的衣襟。展昭惊呆了,立刻便要伸手去挡,只不过他受了重伤,哪里有力气挡住姜艾,姜艾伸手止住他的动作,又低低的说了一句:“别动。”
展昭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奇怪起来,好似觉得窘迫到了极点,他还欲说什么,被姜艾看了一眼,便闭上了嘴,身体也乖乖的靠在那里,没有反抗。
他的脸上本因失血而变得苍白,此刻却忽然出现出一种因窘迫和羞涩而浮起的嫣红。
姜艾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只顾着去看展昭的伤口了,得亏刚才在叶孤城身上饱餐一顿,否则闻见展昭的血,又得好生压制那种欲望。
展昭的下腹部,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他的伤口狰狞,不停地流出血。姜艾愣了一愣,盯着他下腹部的伤口看。
那里依稀能看见一点点黑色的汁液。姜艾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青蛉镇的毒蕈精怪,它的身上也会滴下这种黑色的汁液,原来这种汁液和它的菌丝一样,是可以灼伤人的。
当务之急,却是止血。
姜艾当机立断,对展昭说:“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去西门吹雪那里,他医术非凡,一定可以救你!”
展昭的眼睛都已经闭上了,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不男不女、沙哑异常的声音。
“展郎君……你…你跑什么啊……我不过借你的皮囊一用,你真是好小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单更啊,我快被榨干了
第69章 容妃皮
***
这声音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又沙哑,又难听,本就让人恶心,却偏偏要用一种娇滴滴的语气去讲,只能把人恶心的吐出来。姜艾眼神一冷,已经猜到了来者何人。
在青蛉镇时,那毒蕈精怪披着阿绫的皮,声音却也是这样,难听的要死。这种毒蕈天生不足,化作精怪之后丑的要命,头大脖子细,因此喜欢去找漂亮的人皮,剥下来做自己的皮用。
姜艾看了一眼受伤的展昭,心情很是不爽,便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喊道:“识相点,别烦我,我就下次再收拾你。”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忽然尖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皇宫里这样放肆!”
它明明就是个毒蕈精怪,却也染上了这皇宫里的臭毛病,总喜欢说别人“放肆”,难道它自己就很收敛么?
姜艾不欲废话,一根黑剑就射了出去,想直接把这毒蕈精给杀了了事。展昭不是阿潇,救阿潇时,阿潇的死活她其实是不怎么关系的,但展昭……展昭却不能死。
展昭觉不能死在这里!
但那黑剑却落空了。
毒蕈精的动作倒是也算的上的迅速,姜艾啧了一声,觉得很烦。
怎么偏偏今天,这些妖怪们一个个要送上门来,不杀他们还不乐意了还是怎么的?上赶着送命呢?
那毒蕈幽幽道:“在皇宫里动武,你实在是该死……该死的很呢……”
姜艾都要被它逗笑了,忍不住道:“你一个蕈精,学这皇宫里的人倒是很像。”
那毒蕈精顿了顿,忽大声道:“什么毒蕈精!居然如此编排本宫!该死,太该死了!”
姜艾冷冷道:“你杀了容妃,夺了她的皮,就以为自己也是宫中的娘娘了么?”
那毒蕈精却幽幽道:“谁说我是容妃?那小贱人也配同我相比?”
毒蕈精终于现了身。
她娉娉婷婷的走出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宫装,头发高高的梳成发髻,这种发髻,便是传说中甄后得了灵蛇爱慕,化作的那种灵蛇鬓。她的额间坠了一颗水滴形状的宝石,随着她的步子一下一下的轻轻晃动,闪烁出奇异的光彩。
第132章
而她的面容,却比那宝石更夺目。
若说李宸妃是春江的水,那这毒蕈精的皮囊,就是那艳阳天的牡丹。她的眼睛很大,又很有神采,她的嘴角上扬着,好似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般的宫装丽人,却死的不明不白,连自己引以为傲的皮囊都被人夺了去,留下一滩模糊的血肉。
但姜艾却微微皱起了眉,因为她在这毒蕈精的身上,还闻到了人的味道。
在毒蕈精特有的腐臭之中,有人的味道。不是死人,是活人。这皮囊之下,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难道这根本就不是毒蕈杀人取皮?而只是毒蕈附在了人身上?可是蕈又不是冤魂,怎么能附在人身上呢?若毒蕈轻易可以附身,青蛉镇那毒蕈又为何要费尽心思的杀人夺皮?
这皇宫的事情,还当真一件比一件离奇。这样的华美、富丽堂皇的地方,内里却有这样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实在是让人觉得胆寒。
姜艾道:“你不是容妃?”
对面那人还没有回答时,倚靠在树下的展昭忽的开口道:“……她,的样貌的确是……容妃娘娘……”
姜艾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说话,乖乖休息。”
展昭一愣。
姜艾竟然是有些焦躁的。
他……从未见过姜艾焦躁的样子,每次见她,她都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她好似都是很有把握的。但她刚刚对着他说话之时,却……
她是在担心自己么?
被这精怪拖住了脚步,不能马上带他走,这让她感到焦躁么?
展昭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竟然浮出了一点笑意,他的手还紧紧的抓住刚才被姜艾扯开的衣襟,那衣襟开的很大,把胸腹都露了出来,随着他不稳的气息起伏着,若不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一定也是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现在,姜艾的脸却立刻就沉了下去,很不高兴道:“居然还敢笑。”
展昭温声道:“……我没事的。”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比起自己,更在意别人一些。
如果他的下腹部没有那个可怕的伤口的话,这话听起来倒是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姜艾冷哼了一声,没有理展昭。
那不知道是人还是精怪的宫装丽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长眉一横,怒叱道:“在皇宫里谈情说爱,这样不知廉耻,不懂规矩,该杀!”
展昭刚说,这的确是容妃的皮囊。
而容妃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一个真正的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所以她绝不可能是容妃。
但姜艾此刻,却没有什么心情探究她到底是谁,她冷冷的瞟了那宫装丽人一眼,似乎在看一个死物。
她没有回头看展昭,只是问:“是她伤了你么?”
展昭抿了抿嘴,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叫姜艾帮他报仇,这件事的确令他……有一些惭愧。
姜艾被太后叫走后,他便依言在原地等候她,魏子云因着还有些琐事,便先行与他告辞了,展昭抱着剑立在廊下,闭着眼睛养神,却忽然闻见了一股腐臭味。
皇宫大内,哪里来的这样的腐臭?他立刻睁开眼睛,却见不远处一宫装丽人宽宽走来,她身着华服,步子也迈的很小,俨然就是后宫的某一位妃子。
但这样深重的夜晚,是没有宫妃还在外面晃的。
再者,她的身边既没有仪仗,也没有侍奉的宫人,更非宫妃的做派。想到最近皇上的梦魇,他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朗声道:“在下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请问来者是何人?”
那丽人幽幽站定,幽幽开口,却让展昭寒毛直立。
因为她的声音,不男不女、又嘶哑的不像话,却偏偏还要用一种很娇嗔的语气说话。
而却那娇嗔的内容,也让人不寒而栗。
她说:“你便是展昭啊,早听说展护卫英俊,惹得京师无数少女往开封府中抛手绢……若是本宫还年轻,也想与你……呵……几年不见,皇上老了,若是能换上你这张皮……他……他一定会高兴的,也一定会原谅我的……”
然后她微微的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只手光洁如玉,指甲圆润,手指如葱管一般细长。
但,指甲与皮肤接触的缝隙里,却有什么液体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展昭定睛细看,便看见黑色的、粘稠的液体,从指缝里流出,滴在地上之后,青砖便被烧出一个洞来,滋滋的冒起了一丝一缕的白烟。
展昭忽然侧了一下身子。
他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果然,就在他侧身的一瞬间,那丽人的指甲缝里忽然迸射出一股黑色的液体,直直朝着他的位置射来,若他没动,此刻就要被烧穿几个洞了。
这的确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皇宫之内,真的藏有妖怪。
而妖怪的速度也比人类要快上许多,展昭已经算不可多得的武林高手,但这宫装丽人的速度却更快,只一瞬,便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巨阙出鞘,刺向她左肩,她的身体却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姿势躲过了那一击,然后她的面容就出现在展昭面前。
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容妃娘娘。
容妃娘娘虽然有个温婉可人的名声,实际上却是一个明艳动人的美人。
展昭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分心,但那甩着黑色汁水的指甲却已经划破了他的腹部,汁液腐蚀皮肤,展昭痛的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今天估计就交代在这里了,但那妖怪却忽然停了下来。
第133章
她怔怔的说:“……糟了,皮烧掉一块……皇上、皇上会不会不喜欢啊,他……他要是为此再冷落我怎么办……”
展昭便趁着她愣神的时候逃了出来。
那妖怪却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跺了跺脚,又恨又急的说:“只……只不过借你的皮用一用,你怎么这么小气!”
这话说的,好似剥一个人的皮,是跟借五文钱一样简单的事情,展昭听的毛骨悚然。
然后,就失足掉进了银湖之内,看见了……未着寸缕的姜艾。她……被人看见了身子,却一点儿也不为此惊慌失措,反倒是他自己,心脏好像被人攥住一样的呼吸不上来,原本因失血冷下去的身体居然诡异的发起热来,心中却因这天大的冒犯而觉得惶恐不已。
倒……好像是他被人亵渎了一般。
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姜艾……想她的……,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她就那么随便一穿,连衣襟都没好好裹住就站起来去对付那妖怪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竟是差点要喊她,嘱咐她把衣服好好系上,小心……着凉。
但他的嘴还是在出口的最后一瞬间,把这可笑的话给咽下去了。
姜艾显然是没怎么把那披着容妃皮的东西放在眼里的,现在管她是人还是妖怪,挡了她的路,便只能麻利的去死。
她不在意那宫装丽人的身份,那宫装丽人自己却很在意这件事,见姜艾不问,自己便先报上了名号。
“容妃那贱婢,哪里配得上给我王杏娇提鞋,如今借她的皮一用而已,等有了其他好的皮,本宫再不会看这皮一眼。”
她的眼睛忽然溜溜的转了转,然后对姜艾说:“你……你倒是挺漂亮的,本宫便借你的皮一用吧……”
姜艾冷笑了一声,道:“你有命拿的话,就给你用啊。”
展昭的脸色却是忽然变了。
因为王杏娇这名字,他是知道的。
王杏娇,从前乃贵为淑妃,因着容貌美丽,被善妒的石观音闯入宫来,毁掉了脸,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从此退居冷宫,如今十年过去,再无人提到她。
第70章 救王杏娇。
又是一个后宫女人,又是一个被逼疯的后宫女人。她是个靠着美貌得到恩宠的女人,于是在被毁容之后惶惶不可终日,心中虽然恨透了石观音,却没有办法替自己报仇。或许这份仇恨终究是要找到一个出口的,因此她便把仇恨的目光转移到了容妃身上。
她进宫比容妃早很多,容妃还是个大姑娘待嫁之时,她就已经是不可一世的王淑妃了。本朝国力强盛,英明的皇帝自然需要各色莺莺燕燕的陪伴,无数美人之中,她王杏娇也是拔尖的那一个。皇上在京师最高大、最华美的相辉楼宴天下英雄,淑妃、皇后相伴左右,皇后贤德,德行却不会写在脸上,;淑妃美丽,于是她的美貌便冠绝天下,被所有人传唱。
英武的帝王,必须用最美丽的美人来配。
但与美名相伴而来的,是江湖第一女魔头石观音的嫉妒。她潜入皇宫,把淑妃的脸往烧红的炭火里摁,皮与肉烧焦的气味在宫殿中蔓延,淑妃绝望恐惧的哭嚎却没有唤回皇帝的怜惜之情。
皇帝甚至是不肯见她的,因为即使是绝世美人的皮肤被人烧焦了,也不会有多好看的,甚至会让人想吐。
容妃在那时入了皇帝的眼。
这本不是容妃的错,但王淑妃不能怪皇上,怪到石观音身上又太徒劳,于是只能怪容妃,她恨透了容妃。
十年之后,她剥下了容妃的皮,盖在了自己身上。不仅如此,她也已经不满意皇帝老迈的身躯,于是也想给皇帝换一张新皮。
她就选中了展昭,因为展昭真的是个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的美男子。
他的面上,总是带着一种春风一般和煦的微笑,他的脾气很好,眼神也很清澈。他身高八尺,身量虽瘦,却并不弱,脊背总是挺得很直。偶尔失神时,便会稍稍松弛下来一点,轻轻靠着廊前得柱子晒太阳,下颌角便在他的脖颈处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真是像一只晒着太阳,微微打盹的猫儿。
若是皇上可以有他的皮,那他们二人一定可以长相厮守的。
王杏娇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对极了,于是她就立刻说了出来,好像想让姜艾赞同她似得。
姜艾:“……”
怎么觉得这王杏娇好像时常躲在角落里偷窥展昭,然后……爱上了展昭?
她脑子真的坏的够彻底的,喜欢展昭,那直接去勾引他不就得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展昭的皮拿去给皇帝披上?
王杏娇愣了一下,忽然尖叫道:“本宫……本宫怎么会背叛皇上!与侍卫私通……这等不守妇道的事情……你居然敢说出来!真是脏了本宫的耳朵!”
姜艾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爱上展昭,敢这样伤害他,你就死去吧。”
王杏娇狞笑道:“谁死谁活,可还不一定呢!”
姜艾眼神一凛,先行出击。黑影刺出,却被一圈白色的菌丝挡住腐蚀掉了。姜艾冷冷的看着王杏娇,道:“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和这种妖怪勾搭到一起。”
王杏娇大笑,道:“你害怕了?”
姜艾冷笑:“自大。”
展昭伤重,姜艾不欲与她多废话,黑影铺天盖地而去,王杏娇面色大变,她生活在皇宫之中,也没有见过别的妖精,自以为天下无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连着后退了几步,却又忽然恼怒道:“岂有此理!”
第134章
然后她就朝姜艾冲了过来,姜艾冷冷的看着她,手中黑影化做长剑刺出,王杏娇见状,立刻伸手格挡,岂料姜艾之剑忽然化作带有倒刺的长鞭,朝她面皮上狠狠地挥下。
啪的一声,容妃的面皮直接被刮出了一个大口子,王杏娇痛的眼前发黑,直直倒下去半天都起不来。
姜艾道:“你不是想要我的皮么?不如我先把你这张皮扯下来,你待会岂不方便的很?”
王杏娇惨叫着说:“不……不行!求你…不要!”
姜艾说:“不知容妃死前,有没有求你放过她?”
说着,她的手忽然发力,那勾着容妃皮的鞭子就一下子把容妃的皮给剥了下来,露出了王杏娇本来的面目。
……但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让姜艾有些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因为王杏娇的身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的白色菌丝,随着容妃的皮拉出了白色的细丝,上面还一滴一滴的滴下黑色的粘稠汁液,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姜艾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这菌丝厚厚的覆盖在王杏娇的身上,但她披上容妃皮的时候,身量却是那样的纤细,足见她本人已骨瘦如柴,已被这些菌丝给生生吸干了。
而姜艾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王杏娇痛苦又恐惧的嚎叫道:“不……!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她用手胡乱的挡住自己的脸,缩涩在地上发着抖,没有这张人皮之后,她忽然变得如此脆弱。
姜艾忽然觉得悲哀,她的心中对她不可谓不同情,可是一个被逼疯了的人,就可以去作恶么?容妃何其无辜,展昭何其无辜。若展昭没有坠进银湖之中,他是不是真的会被王杏娇给……
姜艾心中忽然有些后怕,对王杏娇的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王杏娇没有说话,姜艾见她不肯说话,也不想多与她纠缠,反正无非就是什么巧合之下,吃了一个毒蕈,结果非但没死,还获得了毒蕈精怪的一些妖力,然后就开始在皇宫里兴风作浪。
至于皇宫里为什么会有只生长在丛林中的毒蕈,那原因姜艾一进皇宫便全都明白了。
修建巍峨的宫殿,必然要从外地运木材进去,毒蕈寄生在树木之上,随着进来也很正常。
姜艾看着王杏娇,一言不发。
王杏娇还在捂着自己的脸不停的颤抖哭嚎,姜艾手中化出黑剑,用力的捅进她的心脏,王杏娇便死了。
她把剑随意一丢,回去查看展昭的伤势。
展昭伤的不轻,此刻正倚靠着树干坐着,他的呼吸已经很轻、很轻,而他的眼睛也已经阖上了。
姜艾蹲在他的身边,去摸他裸露出来的伤口,可能因为有些心神不宁,居然触到了更下一点的位置。展昭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发出一种隐忍的闷哼声。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身子却没办法动。他的衣襟本就被姜艾扯开了,现在手也没力气护着,于是整个上半身都裸/露了出来,两只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见姜艾一双碧绿眼眸正盯着他看,脸上便有些发烧,欲伸手整理衣襟,手腕却被姜艾给拉住了。
“别动。”她说。
她倒是一副完全没有想歪的样子,展昭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轻轻道:“姜艾……你……”
姜艾冰冰凉凉的手轻轻的触摸上了他的伤口,被黑色汁液灼伤的伤口很烫,痛到令他失去了原本的感知。但姜艾手上的那种温度却令他感到很舒服。
她皱着眉,很认真的观察着他的伤口,展昭的心却有些乱了,那酥酥麻麻的触感透过伤口,一丝一丝的缠绕在他身上,让他的呼吸都有几分乱了。
他的耳根忽然又红透了。
他有点无法忍受似得,别开了脸,不肯再看姜艾。只是姜艾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
这伤口,乃是以妖力所伤,恐怕连西门吹雪的医术,也治不好。
她的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
姜艾忽然说:“展昭,忍着点。”
展昭:“?”
姜艾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银色的小刃,然后用力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红的血,从姜艾苍白的手腕处流下,展昭一惊,欲挣扎着去看她伤口,姜艾却用另一只手摁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把流着血的手腕,举到了展昭伤口上。
展昭忽然咬紧了牙,他的手忽然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手臂上的肌肉都收紧了,鼓鼓囊囊的绷着,青紫色的血管都已爆出。
因为伤口实在太痛。
两种不一样的妖血在他伤口上激烈的反应起来,简直要把他烧出一个洞!展昭的牙紧紧的咬住,痛苦的呻/吟已经快要忍不住冲破喉咙。
正在这时,姜艾略带歉疚的表情忽然撞进了他的眼眸,展昭脸色惨白,却依然挣扎着抬起手臂,颤抖的替她把额前的发丝给抚好。
疼痛好似消失了一些,他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说一句“我没事”,姜艾却忽然又撒了几滴自己的血在他伤口上。展昭一时没忍住,痛苦的闷哼出声。
姜艾的手轻轻的抚摸上他的脸,替他把那些冷汗给擦掉。
她忽然说:“好像你与我在一起时……总会受伤,总是惨兮兮的。”
展昭喘息着看着她,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这样的,他在心里说,他本身就经常卷进危险中,这些和你没关系的,姜艾。
第135章
见姜艾歉疚,他也感到很歉疚。
这件事本就是他找姜艾帮忙,现在却搞到姜艾为了救他,不惜伤了自己。
姜艾倒也没想着让他回答,只自顾自的说:“我从未试过用血这般救人,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展昭,你……哎……”
她又不肯再说,低着头沉默了下去。
看着伤口止住了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伸手替他整好了衣裳,系好了腰带,若是不是这种场景,倒也真的有点像一对年轻恩爱的夫妇,妻子正在为自己的丈夫穿上衣服。
展昭闭上眼,告诫自己不要再这样唐突姜艾了。
第71章 沐浴
***
姜艾回到合芳斋时,西门吹雪正在沐浴。
合芳斋,是西门吹雪家的产业,这是一家很大的糕点铺子,也很有名,在京师开了很多家分店,每一家都很受小孩子们的喜欢。店里无时无刻不充盈着一种甜蜜的气息,枣泥和被炒熟的坚果的气味被混合在一起,让人没由来的觉得一股暖意。
谁也想不到,剑神西门吹雪还开糕点铺子。
姜艾也没有想到,她觉得西门吹雪会开酒馆、会开茶楼,唯独没想过他竟然开的是全京师最有名的糕点铺子。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对糕点懂得还挺多的。他知道如何把新鲜的红枣捣成绵软的枣泥,也知道制作枣花酥的酥皮需要用猪油。
他们到京师之后,就住在了这家合芳斋的后院之中,刚去那天,西门吹雪保持着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白衣飘飘的挨个尝了一遍店里的糕点,指着那雪花酥跟掌柜的说:“这个不行。”
姜艾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
见她一副惊诧模样,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居然浮现出一丝愉悦的笑意来,他对姜艾道:“你好像很惊讶。”
姜艾道:“……谁见了你这幅样子不会惊讶。”
西门吹雪道:“你若是有一个爱做糕点的爹,也会对甜食很有研究。”
姜艾不禁笑了一下。
原来西门吹雪,竟然有一个酷爱下厨(只做糕点)的爹,还有一个喜欢打扮小孩(女装)的娘。这样可爱的爹娘,想必他小时候过的还挺愉快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长成了这幅冷心冷情的样子。
今夜姜艾去找展昭,西门吹雪没有跟去,留在合芳斋打坐练剑,等练的差不多了,就吩咐侍女给他烧洗澡水了。
因此姜艾推门进他房间时,西门吹雪正在沐浴。
除了姜艾,又有谁敢不打招呼就随意进他的住所。西门吹雪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是谁来了,他坐在浴桶之中,头发披散着,松松的挂在肩头,整个人都被热水的雾气所打湿。房间里有一种白豆蔻、桂子、佩兰与艾草的暗香,西门今日换了新的熏香?亦或者是他的洗澡水之中加了些花瓣?
姜艾没有说话,有些闷闷的,反手关上了门,然后进来了。
看到男人在沐浴,她居然也不走,直接就在屋子里呆着了。
但西门吹雪显然是不会窘迫的,他甚至没有回头,或许是因为沐浴的缘由,他整个人有点懒懒的靠在桶壁上。姜艾站在他身后,能看到他背上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完美,常年持剑的手臂很结实,也很有力,此刻懒洋洋的搭在浴桶边缘。
姜艾冰冷的手忽然从后面环了上来,顺着他的光裸的背上滑,然后那一双纤纤玉手又颇有威胁意味的环上了他的脖子,做出一个掐脖子一样的动作。姜艾眸色转深,用左手的食指在他喉结上轻轻刮了一下。
西门吹雪的喉结动了动。
他睁开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似有雾气。
西门吹雪的手忽然扣住了姜艾的手腕,姜艾没有用力,所以很轻易的被他抓住手腕往上,然后西门微微低下了头,后背就凸出一点点蝴蝶骨。
然后,他温热的嘴唇就贴在了姜艾的手心,他轻轻蹭过她的手心,姜艾的手指微微的弯曲了一下,好似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做。
西门吹雪的呼吸轻轻的喷在了姜艾的手心,让她感觉有点痒。他说:“你不高兴。”
姜艾的眼神垂了下去。
她低低的说:“嗯。”
西门吹雪说:“你好像总是不高兴。”
姜艾便道:“我没有总不高兴,我没有很高兴,也没有很不高兴,因为我并不像陆小凤一样,碰到什么事情都能傻乐。”
西门吹雪笑了笑,说:“他的确是个碰到什么事情都能很看的开的人。”
比如说明明是他先喜欢上了姜艾,却被西门吹雪抢占了先机,从此就不肯再与西门竞争,因为他绝不肯和自己的朋友失了和气,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别的人身上,一定早就反目成仇了。
陆小凤那种豁达的天性,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
西门吹雪不可以,姜艾也不可以。
西门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姜艾叹了口气。
她身上还穿着展昭的官服,松松垮垮的系在身上。展昭被两种妖血冲击,最后竟生生痛晕过去了。姜艾把他送回了开封府,这才回西门吹雪的糕点铺子来找他。
她说:“我做了一件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的事情。”
西门道:“然后呢?”
姜艾道:“这件事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他或许会从人变成妖,也可能不会,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他来说很凶险。”
第136章
西门问:“为什么做这事?”
姜艾说:“……为了救他。”
西门吹雪的眸色暗了暗,道:“是展熊飞?”
展昭,字熊飞。
姜艾道:“嗯。”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姜艾今天却不知怎么的,非想听他说点什么,见西门吹雪不肯说话,她便有些不高兴的去推他的背。
西门吹雪便道:“姜艾,不要闹。”
姜艾没有说话,却也不肯放开西门吹雪,站在他后头,意义不明的去玩他湿淋淋的头发。她今天心情是真的很不好,又不敢去守着展昭,只能跑来找西门吹雪说话。
谁知道西门吹雪本还话多些,一听是展昭,顿时就闭上了嘴,好似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姜艾说:“大少爷,你都不想理我的。”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捏着她的手腕的手用力了几分,说:“……我没有。”
展昭那家伙,趁着他与姜艾分别之时,与她相交甚欢。西门吹雪虽不至于提着剑去找展昭决斗,但听到他的名字想必也是不会很开心的。姜艾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他面前谈起了展昭。
他看到了姜艾红色的袖口,也闻到了她身上的血味,今夜皇宫之内,一定发生了很凶险的事情。展昭受的伤应该真的很重,否则姜艾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西门吹雪道:“无论如何,你救了他。”
……他能说出这样的安慰,已很是不容易。
姜艾在他身后站着,听不到她的呼吸声,半晌之后,她才忽然笑了笑,说:“你说的对。”
然后她把手从西门手中抽了出去,准备出去了。
西门说:“慢。”
姜艾道:“怎么了?”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我欲追求你为妻子。”
姜艾:“……”
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说这话是因为什么。
姜艾道:“我是知道,但我……”
西门吹雪罕见的打断了她,他一向是个很安静的听别人讲话的人。
他说:“我并未让你现在回答我。”
姜艾道:“那你……”
西门说:“你扰我沐浴,应该做一些表示。”
姜艾忽然忍不住笑了。她停下了要出去的脚步,绕着浴桶转了半圈,走到了西门吹雪面对着的那个方向。西门本来垂着眼睛,看她过来,便抬起眼眸看她,他的头发没有竖起,湿淋淋的发丝黏在脸侧和脖颈上,一双纯黑色的眼眸雾气氤氲,倒是让他看起来没有平时那种锐利和冷气。
而西门也在看她,姜艾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的样子。她松松垮垮的穿着展昭的绛红官服,腹部还破了一个洞,露出底下病态苍白的皮肤。她赤着脚,脚底沾了一些泥土,而她的头发竟然也有些乱的,好似刚刚打斗过的模样。
西门盯着那件绛红色的官服看,眸色转深,嘴角也抿了起来,姜艾发现,那种冰冷的气息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姜艾说:“你……想要什么表示?”
西门的喉结动了动,忽然说:“你身上脏了,需要沐浴。”
说着,他的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下,好像要给她让个地方出来。
姜艾:“……”
她伸手去试了试那水的温度,触碰到水面的一瞬间,手就微微缩涩的一下,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略带着痛苦的表情,对西门说:“这水对我来说太烫了。”
西门吹雪一把把她的手拉出了水面,她大概是真的很受不了热水的温度,浸入水下的手指已经有点泛红了。
他顿了顿,说:“你……不用这样。”
他想说,你不用这样证明给我看,因为你说什么,我本就是相信的。
姜艾道:“我不是人,所以冷的像块冰,西门,你不会想要一个这样的妻子的。”
西门的脸色突然又冷的下来,他盯着姜艾看,姜艾平静的、没有波澜的眼神也同样在看他。
他说:“你好像觉得我只是觉得一时新鲜。”
姜艾不可置否,道:“你不是么?”
西门道:“绝不是!”
他第一次看到父亲送给自己的剑时,就觉得自己的一生都要和这样兵器绑定。这是第一眼产生的感觉,但这绝不是一时的新鲜。
姜艾也是一样。
姜艾还是看着他,他也还是用一双漆黑的星眸看着姜艾,他一般来说不是一个欲望非常强烈的人,但此刻却很执拗。
姜艾“唔”了一声,淡淡的说:“你不如再想想。”
西门吹雪忽然很嘲讽的笑了笑,道:“你不如也再想想。”
姜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了。
西门道:“九月十五日那一战,我希望你会去看。”
因为他很有可能会死在那里。
姜艾说:“我会去的。”
因为她绝不会让西门吹雪死在那里。
然后,她就推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姜撒娇
今日的第二更~
第72章 猫南瓜
***
李小婉死前,曾说她在金格梅山,漓泉之下的石洞里醒过来,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石像观音,工匠们把璀璨的宝石磨成粉做成颜料,给这座绝美的观世音菩萨像的身上增添潋滟的光彩。当然,李小婉自石洞中醒过来,那些工匠自然而言都进了她的肚子。
第137章
石像观音,绝美雕塑,要说这同石观音没有关系,姜艾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那夜之后,姜艾不放心,还是跑去开封府,躲在暗处观察了半天,展昭醒来之后,同开封府的众人只说皇上不会再梦魇了,其余的什么也没说。他身上现在看来好像是没什么奇怪的异变出现,可姜艾却总觉得有些心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展昭,因此没有出现,直接走了。
同西门吹雪的关系,也在那夜之后变的奇怪起来,他不来找她,她自然也不会去找他。距离九月十五还有一些时日,姜艾却不想再见西门,于是白日里躲在合芳斋睡觉,晚上就消失的无隐无踪。西门吹雪倒是没追着她堵,只是有一日姜艾晚上开门准备出去时,忽然看见她房间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小布包。
她打开一看,原是一套新衣裳。这衣裳雪白的料子,成色极好,在月光之下细看,竟是还能看出几分不一样的光泽来。
西门吹雪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不喜欢她穿展昭的衣裳,故而才差人去裁了料子,做了一套漂亮的衣裙给她。
姜艾自然也是喜欢漂亮的衣服的。这世上本就没几个女人不喜欢好看的衣裳。她用自己的黑影做衣,也会弄点不一样的花样出来,还会找些珍珠翡翠之类的装点一下,西门吹雪既然送了新衣服来,她就很快换上了,也不想自己与西门此刻的关系还是有一点点僵硬的。
只不过,这在月光下会隐隐变色的衣服料子,昂贵却也很脆弱,随便被树梢剐蹭一下,便被拉出一道口子。
姜艾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宽大的袖子此刻就被树梢拉出了一道口子。她平日里穿着自己的黑衣,哪里会有这种顾虑?在山野之中走路时,自也不会注意,如今冷不齐的换了新衣,一个不注意就把划破了。
她人已在金格梅山。
至于她为什么去野外跋涉时,也要换上新衣,那只能说……有新东西能忍着不用,那还是正常人么?
姜艾觉得自己的性情简直正常极了,所以做出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倒是西门吹雪,性情不似一般男子,所以他看到她这么糟蹋他的好意,想必也是不会在意的。
他那个人,在意的事情本就很少。
这金格梅山,说起来还是有一些渊源的。因山中有一座寺庙,因地处山中漓泉上游,故而得名甘泉寺。甘泉寺,甘泉寺,听着是个很美的名字,实则乃是皇宫中被逐的妃子削发为尼的地方。青灯古佛,何其清苦?
若是一心向佛,自然可以吃得这份苦,可是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因为先帝去世且与新帝有龃龉的妃子,要么就是在后宫争宠之中败落的妃子,哪一个不是心中恨恨?
来到这样一个鬼地方,心中郁气难解,竟有一大半都活不过五年。
李宸妃李小婉,生前也应该是在这地方修行的。
说修行,倒不如说是软禁来的合适。
可是这甘泉寺之下,哪里来的石洞?金格梅山再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地方,石观音竟然会在这里为她修建观音神像,胆子也是很大。不过她做这决定时,已经被转化为了吸血鬼,自然狂妄的不可一世,能决定在这种皇家重地给自己修建观音像,好像也说的过去。
石观音那个人,脑子都感觉坏掉了,做什么事都正常。
所以姜艾便不再思索此事,继续朝山中走着。
漓泉从山顶流下,顺着金格梅山一路向下,漓泉极美,泉水清而甘甜,水下水草丰美、藻荇交横,鱼虾在其间穿梭,让人心中没由来的感到放松。
而甘泉寺就在前方。
甘泉寺这样的地方,充满了宫妃的怨气,自是不会让姜艾很舒服。李小婉生前被怨气附身,化作食人的青尼,也正是在此处。能养出这样戾气的地方,若真说是什么佛门清净之地,那才是让人笑掉大牙。
甘泉寺前,有一片南瓜田,从前人们管南瓜做倭瓜,因为此物乃是来自隔海相望的日本,后来因着南方一带也有产出,故而便又称南瓜。如今正值夏末,也正是南瓜快要成熟的季节。
甘泉寺前养着一片南瓜,想必是寺中的诸位比丘尼娘娘,皆是以此为食的。
只是走近两步,却觉得有点不对。
这南瓜,好似并不是普通的南瓜。寻常南瓜,长得歪瓜裂枣的常有,这些南瓜却是一个个全都珠圆玉润,极其周正,不仅如此,露天生长,却连一点点灰尘都没有沾染上,泛着一种莹润的橘黄色。
不是不好,就是有点……太好了些。
姜艾略一思量,想到了什么。
与中原隔海相望的日本,有一怪谈,讲的乃是猫南瓜之事。猫爱吃鱼,不爱吃南瓜,所以猫与南瓜之间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这个故事却是说,有一猫被一爱吃南瓜的水手打死,埋在地里,第二年此处便长出了一只珠圆玉润的南瓜,水手见了,便摘下吃了,岂料吃了之后,浑身无力,没几日就被仇家找上门来打死了。
有好事者在南瓜生长之处一挖,便见一猫的头骨,南瓜的根正是从那猫头骨的眼窝里生出来的。
这乃是无辜惨死的小猫死后,怨气化成的东西,不是凡物。因此凡人自然是消受不了的,只不过一只小猫的怨气,还不至于能毒死一个人高马大的水手,只能把人毒晕。姜艾听过这故事,但也没真实的见过这一种猫南瓜,因此听过也就算了,没放在心上。
第138章
如今见了这一片不同寻常的南瓜田,又想起这故事了。
细看之下,南瓜上果然覆着一层淡淡的煞气,她略一思量,用黑影直接拽出了一只南瓜,根茎之下,一只小小的骷髅被吊在上面,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好像在望着姜艾。
……还真是这东西!
甘泉寺里住的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养这么大一片猫南瓜出来干什么?又不能吃,难道是为了阴一阴过路的人?可是这地方是皇家的重地,哪里会有什么路过的人。
这寺庙之中,又有什么秘密。
姜艾一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前方有事发生,她就一定会去瞧一瞧、看一看。况且这猫南瓜着实少见,也不知道这甘泉寺里的诸位比丘尼,养这种东西干什么。
然后,她就悄悄的潜进了甘泉寺。
走到偏厅,她忽然发现,这甘泉寺之中,竟然还真的有客人,而且那客人一行,她还认识!
那不正是楚留香、胡铁花和中原一点红一行人么!
只见偏厅之中,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尼,正坐在上首,其余诸人皆坐在下边。这女尼倒副面慈心善的模样,穿着粗布麻衣,眼神垂下,好似心静如水,她面前一碗简单的南瓜羹,这便应该是晚食了。
她对下首诸人道:“各位公子,甘泉寺之中具是女尼,本是不许男人进来的,只是诸位在山中迷路,金格梅山中,野兽颇多。我佛慈悲,若老尼因为寺中规矩,不让诸位公子借宿,那才是没有把佛祖之言放在心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楚留香微笑道:“师太仁慈,我等感激不尽。”
在面对这慈眉善目的师太时,他的态度也变得很恭敬了起来。楚留香正是这样一个人,进退有度,他虽然是个爱喝酒、爱吃肉的人,但是在这寺庙之中,他却绝对不会喝一滴酒,也绝对不会吃一口肉。
因为这是对出家人的一种不尊重。
姜艾躲在门外,见楚留香一行人碗中的南瓜羹,具已下了半碗,便知道此刻再阻止他们也已经迟了。猫南瓜毒不死人,姜艾对楚留香印象也不是特别好,因为他在大漠之中,总是打断她与展昭的事情。见着毒南瓜的羹汤都被喝掉大半,干脆就等着看他们都着了道之后,这尼姑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吃完南瓜羹后,几个人都七扭八歪的倒下了。中原一点红与曲无容还倒在了一起。他们二人,在沙漠之中时,就已经结下了不解的缘分,此刻还在一起,想必已经心意互通了。
那上首的女尼便轻轻的笑了起来。
她年轻时,一定也是一个出众的美人。因为即使已经老去,她的面容却依然很优雅,很端正。这青色的衣裳着实不能衬她,若是她能换上像京师中的贵妇人一样的衣服,一定显得雍容华贵。
她命令道:“把男的都洗刷洗刷干净,女的扔到后院去剃了头发。”
四五个尼姑便嘻嘻哈哈的从一道暗门里进来了,这些尼姑具是美人,风情各异,只是都穿着青色的粗布衣裳,宽宽大大的遮住了妙曼的身姿,头上的头发也都被剃干净了,叫人没由来的觉得唏嘘不已。
其中一个柳叶眉、丹凤眼的尼姑就说:“好久都没有新鲜的肉上门了,今日这几个,倒是质量很是上乘。”
肉?
姜艾眼神一冷。
这些尼姑,难道是吃人肉的么?
另一个稍矮小一些的尼姑便道:“可不是嘛,你看中间这个,自有一股风流气,长得又好看的很,在榻上一定也很……哈哈。”
她笑了两声,忽然看见上首的那中年女尼脸色不好,立刻改口道:“这等好肉,定是要师父先尝了,只是求师父看在寺中姐妹众多的份上,留这男人几分气力,也好叫我等姐妹也开开荤。”
姜艾:“……”
这……地方的危险之处……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迫害香帅让我好快乐啊,为什么我那么喜欢迫害陆小鸡和香帅呀哈哈哈哈哈
第73章 甘泉寺
***
这甘泉寺里的尼姑,居然一个个的都不是很正经,她们药倒男人,原是为了用这些男子玩乐!
楚留香风流一世,红颜知己两只手都数不完,居然会栽到这种地方,被一群尼姑从上点评到下,每一块肉都被指指点点,赏评了半日。
那群尼姑上下其手,把晕倒的楚留香摸了个遍,还意犹未尽的拧了他的腰几下。
姜艾躲在门外,看到这场面,差点笑出来。
这与皇宫有关的地方,还真是卧虎藏龙,什么奇人异事都有。只是这一群偷腥的尼姑,却好歹比那皇宫里杀人夺皮的王杏娇要无害一些。
姜艾还真的考虑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去救楚留香的问题,毕竟这种事说穿了倒也不是害人性命的大事……不过又想,楚留香之所以到京师来,也正是为了去调查石观音俘虏的那批少女的事情,这事情与姜艾的关系颇深,楚留香为自己帮忙,她在这里幸灾乐祸,好像也不太地道。
除却楚留香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不太恰当这一点,其实他的为人是很不错的。
里面的尼姑暂时放过了楚留香,已经叽叽喳喳的说起了中原一点红与曲无容。
那稍矮小一点的尼姑说:“哎呀,这姑娘身量姣好,体带幽香,想必也是个美人,只是不知为什么带着面纱。”
第139章
那柳叶眉的尼姑便冷声道:“咱们这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曾经有名的美人,这才被选入皇宫,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随意磋磨,万事由不得自己。”
今日这样一个大好的日子,柳叶眉的尼姑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倒叫在场的人一个个都面露出了悲凄的神色,上首那中年师太听了这话,忽笑了笑,对众人说:“如今还住在皇宫里的妃子,也不见的比我们爽快,那破地方,人人都想恣意,人人又都得装起来、端起来。哪里能如现在这般,对男子指指点点,想要哪个便要哪个。”
这话自然是说道众尼姑心里去了。她们脸上又重新浮现出快意的笑容,商量着今天这三个人前半夜归谁,后半夜又归谁的话。
姜艾一听,好家伙,这寺庙里哪里只有四五个尼姑,分明就有十来个。她们倒是公平的很,楚留香这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男人也不会被那上首的师太一人独占,众女嘻嘻哈哈的抓阄,幸运的四五个便能排着队等楚留香“忙完”。
姜艾:“……”
好吧,这一下是不得不救了,否则楚留香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也难说。
那矮小女尼却是对曲无容很感兴趣,她盯着曲无容的面纱,就想把它给掀起来看看,这绝色的少女究竟能美丽成什么样子。
柳叶眉看出来了,便冷声道:“你既然好奇,就掀开看看啊。”
矮小女尼道:“只是这姑娘把面容遮住,一定是事出有因的,我因着好奇,上去一掀……这……”
柳叶眉冷笑道:“这姑娘不管长成什么样,往后也是我们的姐妹了,姐妹见面,哪里有遮面的道理,早晚不都得掀,你想掀就掀,不要期期艾艾的。”
矮小女尼便一咬牙,伸手就把曲无容的面纱给掀开了。
这不掀不要紧,一掀开,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热络的气氛也冷了下来。那柳叶眉吓了一跳,后退了三步,忽颤声道:“她……她脸上的伤……和昔日的王淑妃……”
这里的女尼,都是宫里出来的,对十年前王淑妃的惨事也都有所耳闻,但这柳叶眉不仅听过,还见过被毁容后的王淑妃,她当年是一个小小的选侍,就住在王淑妃宫里的偏殿。
她忽尖叫道:“她……她也是被那石观音毁了面容的可怜人!”
众女尼听见这话,脸上皆是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王淑妃被毁容后,整个人疯疯癫癫的,也不愿出宫修行,就在皇宫的冷宫之内整日吃那残羹剩饭,幻想着有一日皇上还能想起她,重新迎她出来。天下女子,哪一个不爱姣好容颜,从前的绝世美人,被人毁成这个样子,便疯癫了。
上首的师太便叹道:“刚才席间,这女子倒是很冷静、很自持,她还真是坚强。”
柳叶眉道:“她与这惨白脸的剑客,好像生有情愫。”
师太道:“哼,男人一个个都爱色,这惨白脸的剑客能有例外?肯定是看这姑娘身量姣好,只当她是美人不肯露脸,这才要追求她,若是她把脸一下子露出来,他肯定转身就跑!”
她这话说的道也是没什么毛病,但可惜这男人是中原一点红,对外貌毫不在意,一看见曲无容,便整颗心都扑到她身上去了。
柳叶眉女尼却说:“我……我当年与王淑妃也曾交好,一个女人若被毁了容,心中一定会留下莫大的伤痛,若这男人是真心爱她,我们生生拆散,岂不是做了恶人?”
这柳叶眉的女尼,看着一副冷冷的样子,却很有同情心。
那师太沉吟片刻,便道:“那好吧,天亮之前把他们俩丢出去吧。”
柳叶眉女尼的脸上便浮现出一点点笑意来,向师太道了谢。
姜艾挑了挑眉。
她本来打算要不把这甘泉寺整个给拆了,此刻一看,这些女尼的心好像倒也没有多坏。
说真的,世人默许男人纵欲,却觉得女人就应该三从四德,一切为了男人、夫家着想,觉不能有自己的欲望,一旦女人体现出一点点自己的想法,便要把她们打成妖女淫妇,非得挫骨扬灰不可。这些女尼具是从皇宫里出来,十几岁的时候进了深宫,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上皇帝,一辈子都无法享受鱼水之欢,还得被逼着落发为尼,好不凄惨。
纵欲什么的,倒也不是大问题。男人能干的荒唐事,女人也一样能干。
只不过把路过的男人骗进来毒晕之后再……,的确手段是简单粗暴了一点。
不过姜艾倒也不是什么闲事都想管的,她觉得这些女尼人倒是都挺不错的,既不杀人,也不折磨人,对有爱侣的男男女女还会网开一面,因此好像也没什么非要动手杀人的地方。
只要把楚留香和胡铁花带出来,应当就行了吧。
只不过这楚留香倒霉起来,还真的让人看了很是高兴,姜艾一时之间还不想救他出来,她就想看看这一群女尼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些女尼显然是坐掼了这档子事,上下其手起来完全一点不害臊,没一会儿就把楚留香剥的上身赤裸,楚留香穿着衣服时,看着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脱了衣服却很是精壮,一丝赘肉也无,看的那群女尼嘴中不住发出惊呼,还伸出纤纤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肌。
那女尼笑道:“这公子看着瘦,脱下衣裳却很有料呢!”
那柳叶眉也少见的露出了笑容,还有些惊奇道:“这胸肌怎么还有点软?”
第140章
师太在上首,也笑了笑,道:“这男人身上的肉,也分巧不巧的,若是只顾死打磨力气,练出一身死肉来,那才不美,像这位刘向公子这样,才是上品。”
女尼们便嘻嘻哈哈的恭维起了师太,说她见多识广。
姜艾:“……”
也不知道这楚留香要是听见这一番话,是何反应?不过以他的好脾气来说,应当也只会苦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子,自认倒霉吧。
江湖上脾气好的人不多,武功高脾气好的人就更少。这群女尼好亏遇见的是楚留香,若是西门吹雪被人这样折辱一番,这群女尼的性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说着,这群女尼便把楚留香与胡铁花推推搡搡的弄到后院去了,姜艾悄悄跟了上去。听见那一左一右架着楚留香的女尼在闲聊。
左边那位说:“也不知道这位刘公子,心里究竟有没有心上人呢?”
右边那位说:“像他这样的男人,我倒是清楚的很,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今日猫南瓜的幻象出来,和明日猫南瓜的幻象出来,说不准儿就不是一个人了。”
左边那位又说:“这猫南瓜当真神奇,吃了之后,竟能让人产生幻象,把眼前人当做是心中最朝思暮想的人,对我等来说,当真是最妙的。”
右边那位便道:“那可不,师父神通广大,让我等少了青灯古佛之苦。”
这猫南瓜居然还有这等用处?姜艾还从未听过。不过楚留香心中朝思暮想的又是谁呢?这个问题好像江湖上的人都很感兴趣,他与三位红颜知己的故事,还被说书人拿去改编,在茶楼里一讲就是一下午。
姜艾听的久了,也好像有点想知道了。
江湖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答案,今日却要在这金格梅山上得出,被一群不知道楚留香之大名的尼姑给知晓。
是温柔可人的苏蓉蓉,还是厨艺无双的宋甜儿?亦或者是哪一位江湖上有名的美人?
楚留香被扔到榻上,发出一声梦中的嘟囔。那两个小尼姑便一左一右的戳他,调笑道:“公子,公子,起来啦,起来啦!”
楚留香便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好似宿醉初醒一样、迷蒙的睁开了双眼。
他有一双很清澈,如春风一般的眼眸,此刻衣襟大敞,双眼迷醉,叫两个小尼姑也看呆了。
他的眼神便有些茫然的转了一圈,忽然断断续续的对那左边的小尼姑道:“……姜姑娘,你……你怎么把头发……给剃了啊……”
姜艾:“……”
姜艾:“?”
姜艾:昆仑奴问号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二更!
请大家夸我勤奋
第74章 做梦
***
楚留香喝下那碗南瓜羹之后,就昏昏沉沉的晕倒了。
他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江湖中的毒物,不说百分之百,起码也有八九成是认识的,且他还恰好有很严重的鼻炎,鼻子堵的是根本通不上气。故而那种散在风中的毒烟毒雾对他来说,更是一点用都没有。
没想到竟然在这金格梅山上着了道。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金格梅山上,乃是因为自大漠出来,追查吴菊轩一行押解边陲少女进京一事。那吴菊轩只有中原一点红见过,听说是个獐头鼠目,丑的极富想象力的人。
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1
所以人们便都不愿意去看一看那些丑八怪,故而,也有人易容之时,故意把自己糟践的乱七八糟,只为了叫人不要去细细看他的人皮面具。
楚留香心中隐隐觉得,这叫吴菊轩的人,也是一个这样的人物。因为在石观音手下办事的,除了被她亲自毁容的曲无容外,就没有长得丑的!石观音那人极其爱美,连带着任用手下,都不喜欢丑人,怎么会找一个那样的歪瓜裂枣?
那么一个人,又究竟为什么要一直以假面示人呢?
一个可能性是他其实乃是名门正派出身,与石观音勾结,自然要遮掩一二。另一个可能是此人或许在世人眼里早就死了。
无论哪一种,押解少女进京这件事,其中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楚留香揽下此事,倒也不全是因为姜艾。龟兹国王在他们一行人快渴死在沙漠中时给了救命的水,这份恩情必然是要回馈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为龟兹国王找到心爱的女儿琵琶公主。
出了沙漠之后,姬冰雁因着生意上出了些问题,故而先回兰州去了。胡铁花没个正经事要干,自然要上京师来凑凑热闹。曲无容自觉在石观音手下做了不少错事,于是决心要弥补一二,中原一点红自然也是不肯走的,于是这一行四人便一路打听,一路上京师来了。
还真叫他们打听到一些事情。
京师郊外,有一家小酒馆,这小酒馆的酒菜并不是一流,但人却总是很多,因为这酒馆所在的位置是在是很妙,出了清平镇在往前走上几十里就到,许多旅人在这里歇歇脚、吃吃饭,等休息好了再上京师去。
这酒馆之中,有一位很和气,但是很能干的女老板,从前她是老板娘来着,可是她的丈夫因着老母被打成妖怪发了疯,居然一去不复返。故而这酒馆就只有老板娘一人撑着了,食客们便改了口,改叫这位婶子为老板,再不喊老板娘三个字。
楚留香一行在此打听时,还真打听出了一些事情。
第141章
这女老板半个月之前接待了一伙儿客人,风尘仆仆,趁着傍晚来,吃完饭就走,也不过夜,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女老板见惯了古怪的客人,装作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只当与自己没有关系,却暗暗记下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其中一人,獐头鼠目,丑的让人想吐,说话却很是文雅,声音也很好听。女老板便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什么“金格梅山”、“观音娘娘”之类的话。
女老板有个很可爱很乖巧的儿子,才五六岁便学会了给母亲帮忙,去给客人们的马喂饲料,那日他去给这一伙儿客人的马添饲料,忽然听见了一些声响。
这伙客人的行李很大、也很多,具是大的木箱子,一个一个的垒起来,在车上堆得高高的。小儿子便上去查看,却见木箱子上有两个小洞,他一时没忍住,就把眼睛贴上去去看里面。
那小洞里面,也正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小儿子吓坏了,却生生忍着没有尖叫出声。他虽然是个小孩子,却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情,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生活在这种家庭里,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学会如何去嗅危险的味道的。
所以,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也强忍着没有干任何叫人怀疑的事情,只是默默的回了房间,躲在被子里发抖。
然后,等到这一伙客人都走了,他才敢去告诉母亲。
女老板面色一僵,便明白了这一伙客人是干什么的。
人牙子。
想必那些箱子里装的,乃是被这些人牙子准备发卖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有可能是被大户人家不要的丫鬟,也有可能是穷苦的山村家庭中为了给儿子攒成亲的聘礼而被父母卖掉的女孩子。
她的确很同情这些女孩子,可是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又有什么能力去救写着女孩子,同这些身强体壮的江湖人们去斗争呢?
于是只得作罢,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谁料半个月之后,楚留香一行人来此打探此事,女老板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没有半点隐藏。
这一伙儿也是江湖人,若能把那些可怜的女孩子都给救出来,也是一件好事情。
所以楚留香一行就来到了这金格梅山,岂料金格梅山名字叫的虽然很美,山里却是雾气横生,路极其难走,他们便迷失在了这里。好不容易找到这甘泉寺,只是想借宿一晚,居然还遇到了一群劫色的尼姑!
楚留香被猫南瓜做的南瓜羹毒晕之后,只觉得似是喝醉一般飘飘然,这猫南瓜吃了,人非但不难受,反倒是像全身浸泡在温水之中一样,舒服极了。楚留香只觉得昏昏沉沉、又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恍惚间,有人叫他“公子、公子……”
这声音不是娇、也不是甜,有点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又懒洋洋的,好像在其中含了无数的欲念,连这公子两个字,都能叫的他心里痒痒的。
他是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的,前一阵子在大漠之中,他们已经有过了接触。
是……姜艾姜姑娘。
姜姑娘美的不似凡人,也的确不是凡人。
但凡是个男人,对美人总要多看上两眼的,更何况是姜姑娘这样的美人。她的美未免有点太明艳了些,那浓郁的五官令人的眼睛都挪不开,可是她的神色又当真很是冷淡,总是淡淡的、亦或者是略带嘲讽一般的看人。
这美未免太过尖锐了一些,让人的心中都被她眼神里的刀子划成一片一片的。
楚留香的心中也有点痒痒的、有点酸酸的。
酸的是,这样的美人,却已经与开封府的御猫展昭结为爱侣,实在是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不过楚留香也是很要脸面的人,既然已经名花有主,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多盯着人家看两眼。
只是西门吹雪出现后,他发现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个样子。因为西门吹雪显然看起来与姜艾更熟悉一些,说的话也更大胆一些,姜艾的脸上却不见愠色,倒是展昭脸色不太好看。
原是这二人在竞争一个女孩子,而这个女孩子的心还在摇摆不定,不知道偏向哪一头的好。
楚留香一下子又觉得心里头没有那样酸涩了。
只是与姜艾的分别来的也很快,出了大沙漠之后,众人便告了别,如今半月有余,姜艾听说住进了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而楚留香则是一路追着吴菊轩留下的踪迹来到了京师。
若说心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对一个男人来说,当然还是得不到的女人最心动。楚留香虽然是个翩翩佳公子,待人接物也很是公道有礼,在这一点上,却还是很有这种劣根性的。
倒不是说喜欢姜艾喜欢到心肝肺都要掏出来给她看,而是一个得不到的绝世美人,的的确确会每日出现在他梦中,与他相会。
此时此刻,听到这位姜姑娘用这种压低了声音的语调、充满了暗示一般的叫他“公子”,楚留香一下子宛若梦中,只觉得这是自己又做的一个梦而已,毕竟梦里面的姜姑娘是有可能干出任何事情的。
他轻轻的睁开了眼睛,只见自己身处一间禅房之内,姜姑娘正坐在他的榻前,她身着青色长袍,把妙曼的身体遮了个严实,她的眼神楚楚动人,如泣如诉,期期艾艾的看着他,无限风情,只待楚留香去探索……
楚留香心道:这梦居然还挺应景,今日来了寺庙,晚上便梦见在寺庙里……,真是……唐突佛祖,唐突菩萨。
第142章
做梦梦到寺庙,寺庙里的姜姑娘也是一位修行之人,她的三千青丝悉数剃去,面颊消瘦、病态到没有一丝血色,楚留香心中一动,便开口道:“姜姑娘……”
姜姑娘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忽然从他床头上跳了起来,转身欲跑。楚留香想都没有想,伸手便抓住了姜姑娘的手腕。
纤细的手腕散发着温润的温度,楚留香见姜艾面色委屈,不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唐突佳人,即使在梦中,佳人也是不可唐突的。于是他又立刻放开了姜艾,轻轻道:“姜姑娘,我……我没有……”
忽然,一盆凉水照着他的头泼了下来,楚留香躲避不及,被当头泼中,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穿着月白、广袖衣裳的姜艾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手中端了一个木盆,刚刚那盆水,显然就是她泼出来的。
楚留香环视四周,见两个晕倒的小尼姑正横七竖八的躺在他的榻上,而姜艾冷冷的站在他的床侧,她看着楚留香逐渐清明起来的眼神,冷哼了一声,说:“醒了?想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楚留香:“……”
完了,这是做梦的时候说梦话,被正主抓了个现行么!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钱钟书
另外关于姜姜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我脑补的声音是中森明菜,大家有兴趣可以去听一听她的歌~
第75章 漓泉上游
***
姜艾今日倒是与往常有一些的不一样,她平日里总是一袭黑衣,今日却穿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衫,广袖、襦裙,其间还隐隐有光彩流动,额间坠了一颗水滴样的宝石,如水般温润,却被她璨璨的眼睛压去了光辉。她的头发还是披着,没有绾起,让她更似是从月亮上下凡的仙女,而不是什么非人的妖姬。
楚留香第一次见她这样打扮,不由的愣了愣神。
姜艾却笑了一下,露出两个阴森森的獠牙,对楚留香道:“醒了?想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楚留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挂不住了。
他有点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见姜艾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顿时觉得无奈的要命,于是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的鼻子,好像也很是经摸,被楚留香的手摸了摸、又摸了摸、再摸了摸,也一直没有被摸秃噜皮,只是稍微变的有一点点红。
楚留香叹了口气,有点勉强的道:“……姜姑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艾冷哼了一声,道:“我若是不在这里,岂不是看不见香帅被一群尼姑冒犯的画面了?那多没意思。”
楚留香这才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好像是喝了一碗南瓜羹汤,然后忽然之间就不省人事了,不仅如此,他还做了一个很香艳、很香艳的梦,梦里面的姜姑娘身娇体软,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他看了一眼此刻站在他榻前,一副似笑非笑表情的姜艾,她那样子,总觉得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楚留香现在真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极了,除了鼻炎更难受以外,甚至连牙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一下一下,直抽的他脑子都疼。
他尴尬,简直尴尬极了,尴尬到恨不得立刻就施展他的轻功,逃得远远的。
其实话说回来,一个男人去思念一个女人,心中暗暗的对这个女人生出了情愫,本不是什么非常见不得人的事情,古人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的也正是这件事情。
但是,被人抓住现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楚留香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到他榻上的两个尼姑,便明白自己刚刚是把这尼姑给认成姜姑娘了,指不定还说了什么床笫之间的私密话语,让姜姑娘听了去。
无论是人还是妖怪,听见别人这么肖想她,必然是不高兴的。
于是他只得说:“姜姑娘……对不住,我……”
风流天下的楚留香楚香帅竟然也有这样一天,真是让人闻所未闻。
但即使风流倜傥,名满天下,楚留香也依然是个人,而不是神。是人就会有缺点,虽然他与大多数人相比,已经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
姜艾其实本也不欲追究他,因为楚留香心中虽然、或许对她有所肖想,但是他却是一个很守礼,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人。一个人若是只在心里有一些放肆,那当然也是不应该被苛责的。
见楚留香的面上,浮现出一种又尴尬、又歉疚的神色,她便也不欲再出言讽刺,只淡淡问道:“你可知这金格梅山甘泉寺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正低头给自己系衣服,听她这么问道,不由的一愣,道:“有所耳闻,金格梅山乃是皇家重地,此处的寺庙自然也是皇家祈福常去的寺庙。只不过……”
只不过,这寺庙的简陋,实在是让人不解。
见楚留香面露疑惑,姜艾便知道他并不清楚甘泉寺的内幕,所以才着了这些尼姑的道,楚留香风流一世,何曾被人这样脱了衣服指指点点,上下赏玩过?姜艾心中坏心大起,便有些夸大其词的把事情给楚留香讲了一遍。
果然,楚留香听完之后,脸上的笑容就又挂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总是很倒霉。
在大沙漠中被人当做是丐帮的子弟,跑到京师来,又好像做了一回贵人小姐们的面首,这叫什么事情嘛!
尤其是听说在那师太之后,还有四位个尼姑排着队等他时,楚留香的额头上都挂上了冷汗。这要是姜艾不给他当头一盆冷水泼下去,估计他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第143章
风流一世的楚留香,死在女人的榻上……好像也很正常。
但是楚留香却是怎么也不想死在尼姑的榻上,尤其还是一群尼姑的榻上。
于是他便对姜艾道谢道:“多谢姜姑娘搭救。”
正松弛了一下,他又忽然绷紧了身体,急切道:“小胡呢!还有一点红,曲无容呢!”
姜艾倒是没什么所谓道:“唔,这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人,也不必着急。”
楚留香:“……”
这位姜姑娘,倒还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想到胡铁花醒来之后,一定是一副恨不得以头抢地的表情,楚留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也很想笑。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原是那师太过来了,她一推开门,就见楚留香和姜艾双手抱胸,正用一副奇妙的表情等着她来。在一看榻上的两个小尼姑均被打晕,便心道不好,转身欲逃。
姜艾没动,楚留香动了。
他的轻功天下无双,抓住一个不会武功的尼姑自然绰绰有余,一下子就堵在了门口,用一只手捏住了师太的肩膀。
师太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但见楚留香一副无奈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是那等动辄杀人的恶霸,于是便也放心下来,道:“刘向公子,我等一不谋财、二不害命,我寺中人,皆是皇宫大内之中的宫妃,无论怎么说,你也不吃亏。”
她这话倒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世人皆以为,这种事只有女子吃亏的,哪里有男子哭天抢地的寻死觅活的。
但然则不是,因为无论什么事情,若强迫人家去干,那么即使是美好的事情,也会变得不美好。
楚留香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却也觉得这群尼姑虽然劫色,但好歹不至于谋财害命,实在没有扭送见官的必要,他一想到这慈眉善目的尼姑居然馋他的身子,就觉得浑身不得劲,于是立刻就放开了这师太。
他只道:“你们做这种事……总归是不好的。”
师太冷笑道:“那把我们关在这地方,难道就是好的?”
姜艾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金格梅寺之中?”
师太便说,她原名袁绿媛,乃是一小户之女,三十年前入宫为妃,先帝那时以老迈不堪,她进宫没几天就死了,于是她们一批的秀女就被全送进了甘泉寺之中,她那时只有十六岁,但人生就已经一眼看的到头,要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之中孤独终老。
与她一批的姐妹进来的,想不开疯了的也有,自杀了的也有。从此之后心如死灰,真的与佛相伴的也有。
但她却不想,偶然发现猫南瓜之妙用之后,她便用此控制了原来的苛刻住持,又把寺庙中的姐妹们都解放,猫南瓜既然可以引诱男人,自然也可以叫这地方的侍卫们乖乖听她的话,于是带来新的“肉”,引诱路人进山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们就这么在这里度过了很多年的时光。
除了偶尔会搞出尼姑怀孕这种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别的烦恼。
楚留香:“……”
倒还真是一群快乐的比丘尼娘娘。
他感觉槽多无口,这一滩烂账,也很难说谁对谁不对,他干脆转身就要出门去,叫上小胡还有一点红、曲无容,赶紧走了就是。
那师太却在后面叫住了他们。
姜艾回头,道:“又有什么事?”
那师太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很严肃起来,问道:“几位并非是被我等引诱进金格梅山的,难道是为了调查什么事情?”
姜艾说:“这倒也不用你操心。”
师太道:“进半个月来,漓泉的确有些古怪,我等素日都是吃漓泉水,今日来漓泉水中却好似有血丝蔓延,好似是从上游飘下。”
楚留香一惊,只觉得漓泉的异变,或许和吴菊轩以及那些少女有关。
于是赶忙追问。
只是这师太却也不知道更多,楚留香与姜艾对视一眼,觉得此事紧急万分,若真有人在漓泉上游杀害少女,那么此事是一刻也等不及的。
于是也顾不得管胡铁花和中原一点红了,因为让他们从猫南瓜之毒中清醒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得到的,于是只能告诫师太千万不要再馋他们的身子,那师太一口答应下来,楚留香与姜艾便都先行离去了。
出了甘泉寺,顺着漓泉一直往山上走,便看见泉水乃是从一个山洞里出来的,李小婉死前,曾说她当年被附身之后,浑浑噩噩的在金格梅山中睡了好多年,直到在一个山洞之中,被工匠们修建石像的声音所吵醒。
难道这就是那石洞?
只是越靠近那石洞,便越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姜艾皱了皱眉,因为她已经看到了伏在山洞门口的一具女尸。
楚留香掠上前去,把那女尸翻过来,露出面容来。那女尸生前显然也是个美人,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衣衫,却被自己脖子里喷出的血给染成了暗黑色。
姜艾也上前去看,只是一看,她却发现,这具女尸她分明就是认识的。前不久之前,她与陆小凤初识,此人乃是陆小凤的旧情人,误认为她是陆小凤的新情人,然后伤了阿飞,被她抓住。
是薛冰。
第76章 菩萨
***
薛冰是何许人也?
她乃是神针山庄的大小姐,神针夫人薛夫人的孙女,江湖人称“冷罗刹”,是有名的“四大母老虎”之一。
第144章
她与陆小凤之间也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恋情,陆小凤是个浪子,无法安定下来,于是与薛冰在热恋过后便离开了她,薛冰的感情却没有那么快的消失。于是离开神针山庄,四处追着陆小凤跑。
于是在萍水镇的林中酒楼之中,她误伤了阿飞,被姜艾抓住威胁,非得逼她去找上官飞燕报仇才是。
只是后来,飞燕死于姜艾之手,对于薛冰,她也就早都忘到脑袋后头了。薛冰虽然手段有一些狠毒,但毕竟是被上官飞燕替换了暗器才至阿飞重伤,既然上官飞燕死了,姜艾也没什么非得追究薛冰的道理。
去封府之前,陆小凤向她辞行,原因正是神针山庄的人怎么也找不到薛冰,这才找上了陆小凤。想必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深陷险境之中。
可是,她去追杀上官飞燕,怎么会又同金格梅山扯上关系?
薛冰睁着双眼,脸色灰败,脖子上横着一道狰狞伤口,琵琶骨被人打碎,凶手显然是先废去了她的武功,然后又把她杀死。
薛冰死不瞑目,姜艾见她的惨状,不由想到陆小凤若是见了,心中该有多么痛惜。于是她叹了一口气,令黑雾化作一块黑布,轻轻的盖在了薛冰的身上。
二人默默无言的继续往山洞里走,便觉得血腥味愈发的浓厚了起来。这血腥味之浓重,绝不可能是薛冰一人之血。果然,进了山洞,楚留香把火折子弄亮,便见山洞之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少女的尸体。
姜艾闻见这味道,脸色便有些不好。她前几日活动的有些太频繁,于是今日便有些乏力,再加上与西门、展昭之间的关系都怪怪的,这几日便忍着没向他们提出要吃饭的要求,今日一下子闻见这么浓郁的血腥味,只觉得气血上涌,当真不怎么好受。
而且,这些少女显然死去已经起码有三四天了,这味道说实话,就算是以人血为食的妖怪也不怎么喜欢。
一边是催生出来的食欲,另一边又是一种厌恶的感觉,姜艾被这两种感觉夹在中间,只觉得难受极了,脸色变得非常差。
正难受,楚留香却递过来一块雪白、干净的帕子。
姜艾一愣,抬头看他,便看见楚留香那一双清澈、如春风一般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担忧与关心。
他不知道姜艾是食人之血的,因为他只见过姜艾展示她的神通,却没见过姜艾吸食人血。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总是恰恰好的出现,让姜艾在大漠之中都没怎么吃过饭。
所以,他只知道姜艾是一只五感灵敏的妖怪,既然五感灵敏,对于这样浓重的血腥味自然是讨厌的紧的,见她面色不佳,便觉得她一定是被这味道给熏的难受。
楚留香道:“姜姑娘,你若是难受,就请用这帕子把口鼻捂住吧。”
这帕子应是被他收在怀中的,还带着一点点的温度。他一般来说,还是一个比较讲究、比较享受的人,因此他的帕子上,也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姜艾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拿过了帕子捂住了口鼻,有些瓮声瓮气的说:“多谢。”
楚留香苦笑道:“一块帕子,好像也不能弥补我对姜姑娘的唐突……”
他倒是真觉得很抱歉。
姜艾心中对他的成见便没有那么深了,她深深的看了楚留香一眼,又问道:“你不需要捂住口鼻么?”
楚留香忽然笑了一下。
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皮肤并不是很白,而是泛着一种健康的古铜色,他的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便显得有些锋利,但他一笑起来,那些锋利却全都不见了,只余下一个温暖、可爱的人。
他颇有些高兴的说:“我这一生,还没有被任何味道给难住过,因为我这鼻子整日里堵的是一口气都透不过来,这世上鼻炎最严重的人或许就是我。”
这一种疾病,在他嘴中却好像成了了不起的优点。
姜艾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之前被打断进食而产生的成见便在此刻烟消云散了,她看着楚留香,道:“你倒也真是个奇妙的人。”
楚留香道:“这或许是最珍贵的赞美,因为这世上奇妙的人本来就很少。”
姜艾便淡淡一笑,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了。
这山洞的构造很是奇怪,洞口很窄,只许一人通过,进入之后,便是弯弯绕绕的小路,漓泉漫过地面,足足到小腿深度,那些少女的尸体便横七竖八的躺在漓泉两侧,血便染红了水,顺着山洞流了出去。
西门吹雪送给她的衣裳,也被漓泉的水染脏了。
姜艾不由的心中有点懊恼,只觉得自己今日若是没穿这衣裳来,或许还不至于如此。
这些少女,他们得一个个都翻过来看看。
他们此行,本就是为了营救那琵琶公主,龟兹国王一共只得了两个女儿,大女儿被老鼠精所杀,小女儿又生死未卜,若是小女儿也死了,这位爱女儿的老父亲当真是太可怜、太可怜了。
好在,翻遍了所有的少女尸首,也不见琵琶公主。楚留香与姜艾具是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她或许还有活着的可能性。
再往前走,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洞穴深处,居然有一片巨大的腹地,十分开阔,这地方正中,乃是一片如银镜一般的湖泊,湖水清冽,其中有黑色的鱼在其中游动,这些鱼皆是乌铁一般的纯黑色,在水中游的很迅猛,偶尔与水中礁石触碰,竟然会发出“铛”的一声,好似身体乃是铁制。
第145章
湖面之上,隐隐有妖气流动。
楚留香听见那些“铛铛铛”的声音,便惊奇道:“这些鱼……怎么会……?”
姜艾道:“这乃是一种叫铁骨鱼的妖怪。”
曾有志怪记载,成都人士于玄,在湖中捕获一种很像鲤鱼的不知名鱼类,食鱼弃骨,家中侍女却发现,鱼骨纯黑,不像骨头,倒像是乌铁,后来此人拿鱼骨煅成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这种鱼便是铁骨鱼。
铁骨鱼生活在山洞的湖泊之内,不见天日,于玄所捕获的,应该是顺着水流流出山洞的铁骨鱼,浸染了人间之气,便失去了妖力,如铁一般的鱼皮,也变的松软起来,只余骨头依然如玄铁一般。
此外,还有生活在极寒之地的部落,以鱼皮鞣制成衣,有传说称这鱼皮衣极为坚韧,可抵挡刀砍斧劈,有可能也是这种没有失去妖力的铁骨鱼的鱼皮所致。
姜艾看着这铁骨鱼,心中忽然一动。
她想到阿飞那一柄极其寒碜的剑,这孩子剑术极佳,虽然说无论什么东西到了高手手中,皆可以成为利器,只是若有真正的神兵利器在手,岂不是更好?
于是她便决定琵琶公主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以铁骨鱼的鱼骨为原料,为阿飞打造一柄属于他自己的剑,也好叫他人不敢轻视于他。
此时此刻,重点却不在捕鱼。
山洞深处,隐隐有光彩透出,二人继续往里面走,便看见一座巨大的观音神像,端坐于莲花台之上,手持净瓶,面目慈祥。
她的面容如白玉一般的洁净,双眼之中透出一种智慧、慈悲的光芒。双眼乃是黑色,似乎是以整块黑曜石为眼,嘴唇鲜红,好似用的是红珊瑚磨成的粉末。颈上一圈金光闪闪的链子,身上的衣裳,更是泛着夺目的宝石光彩。
这观音神像的面容极美,与石观音倒是有五六分的相似。只不过石像毕竟是死物,虽栩栩如生,却也不能还原石观音的动人风采。
不过,倒是很忠实的还原了石观音的自恋。
这石像观音,应当就是石观音令吴菊轩等人上京师的目的。她虽然很有胆子去颠覆龟兹国的皇权,却没有胆子去颠覆本朝的皇权,但心底又的确不甘心,于是退而求其次,在这皇家重地之内,给自己修建一座气派的神像。
这么想,倒是也很符合她的性格。
只不过,修神像归修神像,为什么杀那么多的少女呢?
姜艾取下口鼻处罩的帕子,轻轻一嗅,便闻到了石像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她皱了皱眉,飞身上前去细细查看,这才注意到,这石像殷红的嘴唇,哪里是用红珊瑚的粉末上色的,分明用的就是血!活人的血!
血覆盖在石头上面,很快就会变黑,这石像的嘴唇却是那样娇艳的鲜红,不知道是覆盖了多少层的鲜血,多到需要杀这么多的少女,连漓泉的水都被染红!
仔细一看,这娇艳的嘴唇之上,隐隐还有金箔闪动,与鲜红的色彩交相辉映,美丽极了。
姜艾心中顿时觉得厌恶不已,石观音这种残忍的魔头,简直比很多妖怪还要丧心病狂,还要让人恶心,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称作观音,有什么资格给自己立起高大,美丽的神像!
于是她的黑影立刻就化成了巨大的尖锥,直接把这石像给搅烂,宝石的光彩顺着石头全都掉在了地上,石像的面容被破坏殆尽,露出了其内里。
观音神像的内里,并不全是实心的石头,石像内部,被塞进了很多的木屑、泥巴,草料,还混合着一些用以粘合的、像糯米粥之类的东西。
姜艾的双眼忽然瞪大了。
她忽然想到,在龟兹国王的大帐之中,那濒死的老鼠精说,菩萨的味道,就是烂泥、木屑和石头的味道。
第77章 冷罗刹之死
***
菩萨的味道,是石头、木屑和烂泥的味道。姜艾今日毁了石观音为自己立的这巨大的石像观音,才忽然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谓菩萨的味道、佛陀门下的味道,说的是佛陀的雕塑会有的味道。放在寺庙之中的雕塑,并不是完全实心的,其内部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所填充。
然后,她的脑海中第一反应出现的,就是黄石镇龙泉寺之中的抱树佛。那是一个被风吹雨淋,磋磨无数的佛像,它左半边的脸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露出内里的木屑和草屑。
被磨损的佛像,面容依然平静,露出那种永恒而神秘的微笑。它双手合十,似在静坐。而它的身上,则被榕树的无数条气根所包裹住,榕树独木成林,气根无数,紧紧的缠绕在枯坐的佛像之上,那榕树郁郁葱葱,长势极好,好似要把这佛像之中的灵气悉数化为己有……
此佛名为,抱树佛。
姜艾之前,一直都认为,自己身上发生的奇异的变化,是与封熹和那块兽首玉玦有关,却从来没想过那抱树佛会有什么玄机,现在仔细想想,她一路北逃,逃进黄石镇之中,在龙泉寺一头栽倒,她身上的味道应该足以让阿尔找到她,可是阿尔却并没有进龙泉寺,使得她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五十年,方才醒来。
现在看来,或许事情的关键,在那抱树佛之上。
姜艾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石观音的神像被毁之后,山洞内就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楚留香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人,会为了让神像上的色彩更加的明艳,而杀害这么多的无辜少女。
第146章
忽然,山洞更深一些的地方,传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姜艾与楚留香对视一眼,朝更深处走去。
山洞的更深处,忽然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姑娘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六扇门官服的年轻男人,脊背挺的笔直,面容也很英俊,姜艾曾经见过他,他是六扇门的捕头,号称天下第一神捕的金九龄。
而被他横抱着的那个姑娘,则是一头栗色的长发,穿着异族的服饰,只是那服饰之上,已经沾满了污渍和血腥,她昏迷着,呼吸不是很平稳,似乎还发着高热。
楚留香一眼就认出了那少女,叫道:“琵琶公主!”
龟兹国王曾把琵琶公主的画像给众人看过,这少女与那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金九龄颇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叹道:“她竟是一位公主么?”
楚留香与金九龄是老相识,此刻也免去了寒暄,急切问道:“金九龄,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九龄便说了自己来这里的经过。
无非便是巡查之时,看见了一伙儿鬼鬼祟祟的人,便跟踪着这一伙人上了金格梅山,在金格梅山上他迷了路,等找到这山洞时,除了死人,便再没有其他,他在里面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活人。
活人,就是这琵琶公主。
姜艾却有点不相信。
她本就有点讨厌金九龄,因为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让人有点恶心。
其次就是,这些少女的尸体,有些死了四五天,有些又是新死,比方说死在洞口处的薛冰,身体还没有僵硬,显然是新死不久。
这山洞很大,若是要细细探索,肯定得花上好几个时辰,金九龄已经走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一定在山洞里呆了三四个时辰以上了,三四个时辰以前,薛冰很有可能还没有死。
少女们都死在洞内,只有薛冰一人死在洞口处,这或许说明,薛冰临死之前还在挣扎,从洞里逃命出来,在洞口处才被人杀死。金九龄号称天下第一神捕,难道对这些事情一点都没发觉么?
姜艾冷冷道:“金捕头。”
金九龄早就看见了姜艾,他那总是有三分风流的眼睛里,忽然亮了一下。
他回答道:“姜姑娘,今日怎么不见陆小凤在身边陪伴?”
姜艾哼了一声,道:“陆小凤又不是我的跟班,他要到哪里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金九龄便道:“哦,是了,听说他这段日子,忙着去找神针山庄的‘冷罗刹’薛冰。”
他这个人说话,实在奇怪的很,与姜艾所说的每一句话里,都会暗搓搓的提一嘴陆小凤,就好像他暗恋陆小凤似的。
姜艾道:“薛冰死在洞口,你没看见么?”
金九龄便道:“还有此事?我并不清楚,我来时还未曾见过她。”
金九龄的官服,也是红色的,同展昭的还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和展昭完全不同。
姜艾看着他身上暗色的血迹,便道:“金捕头,你身上怎么会沾染上这么多的血?”
金九龄当然已经看出,姜艾一点都不喜欢他,语气之中,处处是针对。
只不过,他却没有那般在意,因为他并不觉得姜艾能把他怎么样。他与姜艾一面之缘,只以为她是陆小凤新的红颜知己,却不觉得她乃是一个极其可怕,想杀谁就杀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吸血妖姬。
故而,他只是轻轻的笑了笑,道:“进来之时,去翻动那些少女的尸体,沾染上了。”
楚留香忽然道:“你翻动尸体沾染上的血迹,怎么会是喷溅状的?”
他的脸上,也已经敛去了笑意,薄唇看着有一些锋利,眼中的春风也化作了寒风,像刀子一样的往金九龄身上刺去。
楚留香也已经看出,这些少女,很有可能就是金九龄杀的。
金九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都不见了,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姜艾一眼,又看了楚留香一眼。忽然一下子把琵琶公主扔到了地上,说:“因为我杀了一个人。”
他被发现了,却也不屑用琵琶公主当人质,因为他觉得以自己的武功之高,完全不用怕楚留香,更不要说楚留香身边的姜艾。
楚留香问:“你杀了谁?”
金九龄道:“薛冰!”
姜艾问:“你杀薛冰做什么?她与你有什么愁怨么?”
金九龄看着姜艾,却轻蔑的笑了笑,道:“你着什么急?我杀了薛冰,你便可以独占陆小凤,岂不快哉?哦……不过陆小凤那个男人,即使是像你这么美的女人,也不可能把他给拴住,你还是省省心的好。”
他自己恶毒的要命,却偏偏要把别人都想的很恶毒、很龌龊。
姜艾冷笑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你更喜欢陆小凤一些,嘴边随时随地都挂着陆小凤,难道你有什么鄂君绣被之好,只可惜陆小凤却只喜欢女人,于是你因爱生恨了?”
这话说的,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金九龄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变了,他怒叱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胡说八道,我金九龄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今日非得拔了你的舌头不可!”
他本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此刻却气的露出了本性。
姜艾十分不屑的笑了笑,道:“你有这能耐你就来,不过我也把话放在这里,薛冰怎么死的,今天你就会比她死的难受十倍。”
第147章
金九龄听见她说薛冰,眼中忽然又露出了诡异的光芒,道:“哦?看来你很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姜艾道:“我只想知道,你杀她,是不是与陆小凤有关。”
她已经看出,这叫金九龄的捕快,好像对陆小凤十分的不满,他会杀薛冰,可能与薛冰和陆小凤从前的亲密关系有关。
金九龄便道:“好,反正你们也已经快死了,既然你很想知道,那我也可以告诉你。”
然后,他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薛冰当时,为了找上官飞燕,可是费了一番心思,只可惜上官飞燕却是很会隐藏自己,她找了好多天,都没能找到飞燕。于是便来找金九龄帮忙。
陆小凤与金九龄是朋友,连带着薛冰也见过金九龄,便觉得金九龄一定会帮她。金九龄也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薛冰便和金九龄一起回到了京师。
讲到这里,金九龄的眼中,浮现出了淡淡的嘲讽,道:“这位薛大小姐,出身高贵,却是没见过江湖的险恶。情人的朋友,却不一定也是她的朋友。”
姜艾听见他这样说,嗤笑一声,道:“你心里拿陆小凤当过朋友么?”
金九龄笑道:“姜姑娘倒是处处出言维护陆小凤。”
姜艾道:“因为他虽然有很多缺点,却不妨仍是个可爱的人。你虽然装作一副很完美、很君子的样子,实际上却让人恶心的要命。”
金九龄大笑,道:“你骂吧,你好好骂吧,这是你最后能呈口舌之快的时候了,我还是叫你骂个够吧。”
姜艾道:“薛冰死前,你也是这么叫她骂的?”
金九龄道:“她实在是不识好歹,我很她说,只要她肯从我,我也不会在乎她已经是个被陆小凤玩过的破鞋,更不会杀她、继续囚禁她。只是母老虎的确是条母老虎,脑子虽然不好使,性子泼辣的很,她早被我打碎了琵琶骨,废掉了一身的武功,居然不肯低头,还要啐我一口,那我自然得把这母老虎的皮给扒下来才解恨。”
这金九龄,原来是把薛冰骗到京师后就囚禁起来,还废掉了她的武功,欲侮辱于她,薛冰不肯从他,他便把薛冰带到这金格梅山来,杀掉了她。
金九龄不缺漂亮女人,他这样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薛冰,绝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他与陆小凤生了龃龉,因此才要通过虐待薛冰来报复陆小凤。陆小凤为人重情,与薛冰之间虽然已经没有爱情,但薛冰在他心中的地位却依然很重要。
所以,他才会对薛冰下手。
姜艾只觉得他恶心到了极点,恨不得立马就把他给杀了。只不过她却还有一件事要问金九龄,这件事问出来之后,她就会在这山洞里立刻杀掉金九龄。
她冷笑了一声,又问:“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与石观音、吴菊轩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第78章 无耻之徒
姜艾这话说完,金九龄却露出了十分无所谓的笑容。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危险。一阵脚步声从山洞口靠近,金九龄便道:“你们可知来的人是谁?”
姜艾不想理他,只又重复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身后那人已经到了跟前,姜艾斜眼一撇,原是一个獐头鼠目,丑的让人想吐的人。那人丑成这个样子,面上的表情却并不猥琐,反倒是淡淡的笑着。
他说:“早听金兄说姜姑娘乃是世间罕有的美人,甚至连我母都不能遮蔽其风采。”
然后他又带着微笑对楚留香道:“香帅,好久不见啊。”
楚留香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人,毕竟他长得实在令人印象深刻,若是曾经见过,是绝忘不了的。
他道:“敢问阁下是…?”
那丑人道:“香帅不记得我了?”
说着,他那一双小小的三角眼之中,流露出了恶毒与仇恨的光芒。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仍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只微笑道:“阁下这样的人,若是我曾有幸见过,是绝对不会忘记的,除非阁下根本就不长这样,如今既然想与楚某算总账,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那丑人大笑着说:“你说的也对,只希望你知道我是谁之后,可以骂个痛快,毕竟今日已是你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了。”
说着,他便撕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一个风度翩翩,长相俊秀的和尚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此人正是“妙僧”无花,石观音是他的母亲。
无花和尚,曾在江湖享有美誉。谁曾想却是一个无耻至极的人,做下许多丑事。若不是被楚留香揭发,还不知道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的好事被楚留香阻止,自然对楚留香恨之入骨。
金九龄也大笑道:“妙!妙极!你我一个恨楚留香,一个恨陆小凤,今日倒是可以新仇旧恨一起解决,只可惜陆小凤今日不在此处,看不见他的新情人与我之间的缠绵悱恻了!”
他这无耻之徒,竟然想把对薛冰的手段再在姜艾身上来一遍。他恨陆小凤,居然要通过凌虐女人的方式来泄恨。
无花笑道:“金兄的好事,自然很快就能如愿以偿。姜姑娘国色天香,能得到这样的美人,真是让人羡煞。”
或许是因为一直待在金格梅山,他竟不晓得石观音乃是死在姜艾手上的。
无花又道:“听说姜姑娘颇懂欲拒还迎之术,陆小凤与她相伴数月,都未曾得手。”
第148章
金九龄听了这话,更是兴奋不已,道:“哦?如此说来,我还是先陆兄一步尝得美人了?哈哈,哈哈,陆兄,承让,承让了!”
姜艾冷笑了一声。
这种恶心的男人,她也见过不少,一个个都很无耻。反正这二人皆是活不过今日,她甚至懒得出言去骂他们,毕竟待会他们就会跟深刻的知道自己错了。
并且他们也绝不会有纠正的机会。
他们二人,一个是妙僧,一个是名捕,但是做事之残忍、之无耻,都是天下罕见的。
姜艾道:“金九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搅合进石观音的事情里。”
金九龄微笑道:“那原因自然也十分简单,因为喝酒要钱,下馆子要钱,可是给朝廷干活却没有多少钱。”
姜艾明白了。
无论如何,一行江湖人想要在皇家重地里修建一座巨大的观音像,都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因为江湖人虽然可以偷偷潜入,工匠们却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一个内鬼,就是必不可少的。
金九龄是个佳公子,可是一个佳公子的花销却很大,他需要给自己置办东西,也需要很大方、很阔绰的出手。否则佳公子的名号就会变成铁公鸡。
朝廷的俸禄,自然是供不起他花钱如流水。展昭与他级别相同,平日里穿的乃是布衣,吃的乃是街边水饭。
他很需要钱,所以才和无花一行勾结起来。石观音有这么多名贵的宝石用来当颜料,给金九龄一些自然很是容易。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痛恨陆小凤,姜艾好像从他充满妒忌的话语中,也能窥得一二。
陆小凤毕竟是和很轻易就能获得金钱和美人的人。他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喝酒,就会有很多人送银票给他。他躲着很多女人,那些女人心里却依然有他。
金九龄难以获得的东西,在陆小凤这里却信手拈来。可是金九龄当然不觉得自己比陆小凤差,所以他忌恨陆小凤。
他也正是因为这个掳走了薛冰,可是薛冰却对他不屑一顾,甚至很有可能出言讽刺于他,于是金九龄就动了杀心,把薛冰杀死在山洞口。
这事情的真相未免也太过让人不知所谓,莫名其妙了。薛冰居然是为此而死。
姜艾的脸沉了下去。
她虽然对薛冰很有成见,但她比金九龄却好上了十倍、百倍。她因为陆小凤的事冲动行事,但最起码对阿飞没有杀心,阿飞重伤,乃是因为上官飞燕。
姜艾道:“你真恶心。”
金九龄被骂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回味似的说:“外面那只死了的母老虎,也这么骂过我。”
姜艾冷笑道:“她有没有说过,陆小凤就算是个满脸麻子的乞丐,也比你要好上千倍。”
金九龄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他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不如陆小凤。
他阴恻恻道:“女人最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你长得有多漂亮,都不应该挑战男人的底线。”
姜艾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连楚留香,都忍不住要被金九龄这话给蠢笑了。一个江湖人应该学会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是不要小看任何人。诚然,女子比起男子来,身量娇小,力气也没有那么大,然则,女子身形灵巧,暗器、轻功都更胜于男子,死在女人手下的男人,更是不计其数。
更何况,姜艾可是杀了石观音。
轻轻松松的,杀了石观音。
金九龄对她来说,根本连对手都算不上,他却在这里嚣张的大放厥词,实在是让人听着都觉得尴尬。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姜艾道:“好了,我该问的都问完了,现在不想听你胡说八道了。”
金九龄冷笑一声,对无花道:“怎么?香帅归你,这女的归我?”
无花道:“这位姜姑娘可以随后再说,我等还是应该先擒楚留香。”
金九龄道:“你说的在理。”
无花与金九龄,皆是举世罕见的高手,故而他们觉得,他们若是联手,是决计可以胜过楚留香的,故而方才才那么放肆。
可是姜艾却不想让他们多活一秒。
她冷冷道:“死去吧。”
话音刚落,黑影便已悄悄爬上这两人的脚踝。山洞里本就很黑,黑影在其中便很难被发现,等金九龄与无花得意过后,脚踝之上早就被缠了很多圈,牢牢的束缚住了。
黑影那种冰冷的、如同丝绸一样的质感,让人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蛇缠住的,金九龄面色一变,正欲跳起,姜艾便骤然发力,直接把他倒吊着提了起来。他哪里见过这种怪力乱神的场面,当即便觉得脑袋一空,双手胡乱抓舞起来。
姜艾冷笑了一声。
金九龄一下子回过了神,他的额头也一下子浮出了很多冷汗。
“你……你……!”
他连话也说不完整。
姜艾道:“你刚刚说了什么,不妨再说一次。”
金九龄却像哑巴了一样,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放肆无礼的话,只有在自己拥有绝对的力量时,才能说的出来。
等到自己成为弱势一方时,就会变得很礼貌,很懂得分寸了。
她便很讽刺的笑了笑,道:“陆小凤比你强,薛冰也比你强很多,因为她明明知道打不过你,还要把心里的真话对你说出来。”
金九龄的脸忽然狰狞的扭曲了起来,他张大嘴巴,好像是想痛骂姜艾,但姜艾根本不想听他放屁,她转身准备往出走,黑影在她身后,直接把金九龄掼进了漓泉湖泊之中。
第149章
金九龄整个人都坠进了水面,他挣扎着游出来,惊魂未定的喘了一口气,就被盘旋在头顶的黑影大力的摁到了水底。
姜艾是个很坏心眼的人,尤其对金九龄这样的人,她愈发会觉得若只是一下杀了他们,反而很不痛快。
金九龄每次被摁倒水底,头顶的力量就会突然撤去,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管不顾、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水面上游,等他的头刚刚浮出水面,黑影又会骤然出现,再次残忍的把他摁到水底。
开开回回好几次之后,他终于力竭,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姜艾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道:“让他泡在这里面,还污染水。”
黑影在里面捞了一圈,又把金九龄给捞出来了。
他脸色乌黑,已经断气了。
无花被她束缚在一旁,嘴被堵上了,因此说不出话来。她冷淡的瞟了一眼无花,无花立刻感觉脊背僵直。
姜艾对楚留香道:“怎么样?你要杀他么?”
楚留香一生之中,从未动手杀过人,这是他的信念。
他叹了口气,道:“这些少女都是有父有母,她们的父母,或许还在等着她们回家……这件事情,总归要给她们可怜的父母一个交代。”
姜艾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
楚留香道:“他有罪,应该让法律去惩罚他。”
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这样的观念,实在是太守规矩了。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楚留香,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然后,她就真的不打算杀无花,转身出去了。
忽然,二十七根毒针从暗处刺了出来,这毒针不是冲着姜艾,也不是冲着楚留香,而是冲着无花。
姜艾无动于衷,不想阻止。于是无花就被这些毒针给刺中了。他脸色一下子灰败下去,死掉了。
第79章 异变
***
“妙僧”无花,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这暗器太凶、太猛,居然连楚留香都没能阻止的了,无花的身上,被足足戳出二十七个窟窿,这二十七个窟窿之中,又都流出了黑色的血,好似怕他死不掉似的。
楚留香脸色一变,就朝黑暗之中冲了进去,黑暗处一直往里走,却复见了一点点的光亮,原来这个石洞,居然有两个出口。这另一个出口,连接着郁郁葱葱的一片树林,那人遁入林中,再无踪影。
楚留香却隐隐有种感觉,又有麻烦要找上他了,他和陆小凤一样,都是个很容易被各色江湖中人纠缠上的男人。
姜艾却已经从原路返回了。
天已经亮起来微白,很快天光便会亮到让她不舒服,她要赶紧回到合芳斋里,回到西门吹雪为她准备的房间里好好的睡一觉。
等楚留香回去时,只有晕倒的琵琶公主一人,伏在石洞的地上。
***
展昭自那天在开封府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姜艾了。
他伤的很重,因此也昏迷了很久。下腹部的那种阵痛好似永远不会消失,好似像火一样在燃烧,他脸上冷汗直流,连带着拳头也紧紧的握起,在床上剧烈的喘息着,连衣襟都已经湿透了。
姜艾的血,居然会有这等威力。
她一向是个不同凡响的人,每一次她出现,都会让他觉得更神秘、更想要靠近。可是每一次靠近之后,带给他的总是满身的伤。
展昭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上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脱掉了,此刻赤着上身,盖着被子。他的被子里面都已经被自己的汗浸透了,躺在里面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眼前出现的,是熟悉的摆设和布置。这里是他自己的房间,他回到了开封府。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姜艾垂下眼眸,慢慢的帮他把衣服穿好,腰带系上。她的手凉凉的,轻轻从他身上划过,不经意之间的馈赠,可惜展昭那时候是在是太痛,以至于身体的其他地方,都已经没有任何触觉了。
他只记得自己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不要再唐突姜艾,不要再妄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本就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自律、妥帖,把每一个人的情绪都照顾的到,偏偏就是要压着自己。
忽然,有人在他身边凉凉的说:“姜艾?谁啊?”
展昭吓了一跳,噌的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对方手托着腮,懒懒的窝在椅子上,见他反应强烈,那一双动人桃花媚眼之中就涌出一些狡黠光芒,嘴上揶揄道:“猫儿,你这怎么受了伤还要喊姑娘的名字呢?好在我支开了张龙赵虎,否则赵虎那大嘴巴,不出明日,全京师都知道御猫名草有主了!”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坐姿却不甚雅正,翘着二郎腿,笑的十足十的坏心眼。
此人正是展昭的至交好友,陷空岛五鼠之一的“锦毛鼠”白玉堂。
他生的唇红齿白,极为好看,又是这五鼠之中,最小的一个,于是养成了一副恣意妄为的性子。先前展昭在耀武楼演武,得皇上提了“御猫”二字,意在“除尽天下鼠辈”,谁知却惹得这位爷不高兴,来京师大闹了一场,好悬收不了场。
最后却与展昭接下了深厚友情。
此番听说皇宫有异,他这个装鬼专业户便觉得一定是有人学他做事,他便立刻从松江府北上来京师,旨在为自己这倒霉的好兄弟帮帮忙,毕竟装鬼他是专业的,帮着参谋参谋也大有用处。
第150章
没成想,他见到的不是御猫,而是一只躺在床上动不了的御猫。
这御猫嘴中,还时不时的叫着一个姑娘的名字,他许是压的太久了,叫起那两个字儿来根本停不下来,跟念咒一样的,念的白玉堂头都疼,想跪下来求他“师父别念了”。
所以他醒过来之后,白玉堂就想揶揄他两句。
岂知,展昭还真是个脸皮薄的,他才刺了一句,他的脸就立刻变红了,又恼怒、又急切的说:“玉堂,你……你少说两句!”
他连骂人都不会骂,干巴巴的这么说了一句之后,就立刻转过了头,有点生气似的背对着白玉堂又躺下了,被子一盖,竟然任白玉堂怎么叫都不肯回头。
白玉堂那两只不安分的鼠爪爪,便蹭到了展昭的被子上,用力一掀,就要把他给抓出来。
岂料展昭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做了,把被子裹得紧紧的,甚至连头都缩进去了,打定主意不跟白玉堂说话。
白玉堂便讪讪的退了两步,服软道:“猫儿,猫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快出来,我再也不说你这事儿了,行不行?”
展昭缩在被子里,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天,他……他居然在梦里面喊姜艾的名字,还喊了好多声,被这只上蹿下跳的老鼠都听去了,他嘴上说着再不说了,心里指不定怎么脑补呢!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再晕一次。
白玉堂继续道:“我这么千里迢迢的跑来找你玩,你可倒好,伤的昏迷了五六天,好不容易没事了,醒了,又不跟我讲话,你对得起我么?”
他还委屈上了!
不过他作为兄弟,倒是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没让张龙和赵虎听见他在喊姜艾的名字,否则以赵虎那胡说八道的功夫,恐怕明天晚上他就连私生子都有了。
他便觉得白玉堂还是能干点人事的。
白玉堂从松江府而来,走一趟也得好些天,想象自己若真的不理他,好似也有点对不住他,展昭便从被子里出来,转身看他,抿着嘴道:“……玉堂。”
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展昭面上一红,眼神不自觉的又移开了。
他的面皮实在是有一些薄,薄的白玉堂都不忍心揶揄他了。
白玉堂便岔开话题道:“府里的人说,你从皇宫里回来,就伤的这么重了,这皇宫里装鬼的人究竟是谁,居然能把你伤成这样?”
展昭的眼神,不由的黯淡了下去。
想到那被逼疯的王杏娇,他的心情就很沉重。
王杏娇当然很可怕,很残忍,可是让她变成这样的缘由,却是石观音的嫉妒和帝王的薄情寡义。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出这件事。
见展昭面上浮现出沉重神色,白玉堂也不欲多问,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他:“好好休息。”
他已经看出,今日并不是一个与展昭交谈的好时机,他或许很需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玉堂当然也是一个很体贴的朋友…所以他在张罗着给展昭换了一床被子、打了一盆热水、又拿来一些点心之后,就挥挥手,潇洒的走掉了。
展昭又在塌边坐了半晌之后,才慢慢的下床,用毛巾蘸着热水擦了擦身子,他身上全是冷汗,伤口被悉心的包扎过,公孙先生博学,却估计也猜不到他这伤是怎么止血的。
展昭不由的苦笑起来,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上去。
不知道姜艾的伤势怎么样了。
她用自己的妖血救他,用一把银色的小刀划伤了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有那样深的一道伤痕,她……会不会疼?会不会失血过多?
明知她不是人,却总还是忍不住担心她会受伤。
展昭苦笑一声,觉得自己着实没救。
那之后,姜艾再没来过。
她或许还在京师,亦或许已经走了,从来都是她来找展昭,展昭却是决计找不到她的。
所以……她若是不想见展昭,展昭心中即使再是思念,也没有丝毫办法。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斗越来越近,整个京师都处于一种病态的狂热之中,人们疯狂的赌,以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命来押注,有人押上了自己的房子,有人押上了自己全部的生意,还有人甚至把自己的老婆给押上。
皇宫之中,圣上再也没有梦魇过,于是皇宫里的阴霾空气也被一扫而空。魏子云等人也兴奋不已,天下学剑之人,哪一个没听过这二人的鼎鼎大名,又有哪一个不想看见这二人惊天动地的决斗。
只有展昭与这狂热格格不入,他不喜欢无谓的争斗,更不喜欢为此而失了姓名。
姜艾再也没有出现过,展昭想到她之前对魏子云所言的话,她说她也会来看一看这一场决斗。
她应该是想要看一看,西门吹雪那绝世的风姿。
展昭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已,她与西门,显然是极为熟稔的。
他的腹部的伤已经结痂,是要好的差不多了。
可是这一天的夜里,他却毫无由来的剧痛起来,这痛苦像怒涛一样拍打在他的身上,痛的展昭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这剧痛竟不是从腹部扩散的,而是从他的身体内部向外扩散,好似要把他的每一根骨头都烧焦,每一块皮肤都烫出血泡来。
展昭的喉咙里,忽然像是着了火一样的干渴,他的手哆嗦着去摸桌子上的茶壶,却一不小心把茶壶打碎,他捂住嘴,勉强坐到塌上……
第151章
忽然,姜艾猛的推开门进来了。
她说:“展昭!你怎么了!”
她的音调还是那么的低,有一点点沙哑,可是今天她却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反而带上了一丝惊慌。
展昭却更用力的捂住了嘴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快走……”
因为他忽然惊恐的发现,他居然有一点饥饿,有一点……想要喝姜艾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又定错时了,78章我还是发了不然影响阅读,今天这都三更了,我明天就不更了哈(痛哭),大家后天见
我真是个智障,哭死
第80章 渴望(上)
***
展昭脸色惨白,冷汗不停的从额头上流下,他显然是极其难受的,因为他身体里的那股剧痛还在继续,如火一般的烧,直把他烧的浑身无力,血都好似要沸腾起来。
他只能勉强靠着柜子慢慢滑下,茶杯的碎片把展昭的手给划伤了,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手掌流下。掌心的伤口很深,也很狰狞,可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手掌的痛,因为这疼痛比起体内的剧痛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轻微,轻微到如同挠痒一般。
姜艾的脸色也很差,因为她现在完全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这半个月来,虽然没有出现在展昭面前过,其实却经常会跑到开封府看一看,暗搓搓的躲在角落里看看展昭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展昭半月来,并没有出现畏惧太阳,不肯吃人类食物的现象,他……的身体理应还是个人类。他的伤口都愈合了,又为什么会毫无由来的剧痛呢?
她皱着眉,想要上前去查看展昭的伤势。
展昭的反应却很激烈,他的眉头紧紧的锁着,一只手上来猛地推了她一把,直把毫无防备的姜艾推的后退了两部。
展昭的声音好似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
他低低的吼道:“快走!”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姜艾讲过话,在姜艾心中,展昭永远是温柔有礼的,他总是如同春风一般的和煦,无论他的心中有多少激荡的情绪,他总是会压着它们,用一种最克制的态度去对待所有的事情。
他会这样推开她,得是多难受啊……
姜艾忽然觉得心中也难受的紧,不顾展昭的推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展昭的指尖都震颤了起来,他的面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红,紧紧咬住的牙齿之间,漏出了一声闷哼。
他身上很烫、很烫,烫到姜艾都觉得皮肤被他烧红了。吸血鬼不喜欢高热,碰到烫的东西他们就会很讨厌。姜艾也是如此,西门吹雪要她一起沐浴的那天,那一桶洗澡水就已经让她很是痛苦。
但是她现在却不肯放开展昭。
展昭的面上浮现出了痛苦和拒绝的神色,他的眼中甚至出现了哀求,看着姜艾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他。
他的发丝凌乱,因着额头上满是冷汗,所以有几缕碎发贴在了额前,他烧的厉害,就连脖颈都浮现出了淡淡的粉红色,可嘴唇却被自己咬的发白,甚至有血珠渗出。
姜艾低低道:“展昭,你……”
展昭还是推拒她,姜艾当然不肯走,上前一步蹲下来去查看他的伤势。
展昭的里衣被她扯开,他剧烈的喘息着,身上却没有力气,姜艾不是第一次扯他的衣服,自然轻车熟路,没一点停顿。展昭却无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别处,不要想姜艾,不要想姜艾的味道。
她头发上的阵阵冷香,却顺着呼吸被他吞进了腹中。
那味道很冷,带着清冽的淡香,滑过了他的喉咙口,竟然神奇的让他的喉咙烧的没有那么厉害了。展昭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贪婪的把她的气息全部送入自己的体内。
可是这样不够,这样远远还不够。
姜艾的气味就好似引子,在短暂的满足了他之后,激起了更加强烈的反弹,喉咙里很快重新烧了起来,连带着身体内部的痛苦也更加强烈了,喉咙好似被一把烧红的刀子给划开,每一口呼吸进去都几乎有血沫要喷出来。
需要更多,他还需要更多。
姜艾的手是那么的凉,平日里碰上一下许是会觉得有些太凉了,可是今天,展昭只觉得自己的皮肤与她接触的地方凉快的很舒服,若是全身都能被她碰上一碰,抱上一抱,那一定会……
他痛苦的痉挛起来。
有什么声音在拼命叫嚣着,去抱她,去抱一抱她,这样他就不会烧的这么厉害,这么难受了。
可是不行,真的不行啊。展昭近乎绝望的告诫自己不要失去理智,不要做出禽兽不如的举动。姜艾,姜艾她……
他忽然瞟到了姜艾现在的动作。
她盯着他掌心的伤在看。
哦,对了,刚刚打碎了茶杯,掌心里应该有一道伤痕,应该还流着血。
可是展昭什么都感觉不到。
姜艾的眼睛忽然眯起,她凑上去舔了舔展昭的掌心,去把他流出的血舔掉。
展昭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就断掉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不能思考。他猛的扑上去,一下子抱住了姜艾,两条手臂牢牢的锁住了她,不管不顾的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姜艾……姜艾……”
他的嘴唇都几乎是颤抖的,他的眼神都已经涣散了,嘴中不住的嗫嚅着:“让展某抱一下……就一下……抱……”
第152章
他现在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否则他一定会羞愤到恨不得自戕。
姜艾有点诧异。
她僵硬了一下,随即也伸出了自己的双臂,轻轻的把展昭抱住了。
他们两个人都半跪在地上,展昭比她高上一些,脊背也比她宽阔,所以他这样凑上来一抱,几乎就能把她包在自己的怀里,一点儿都不露出去。他的头微微的垂下,眼睫之上,甚至有一点点的湿润。
姜艾抱着他,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背。
他是弓着身子的,于是脊骨就凸出了一些,姜艾的手顺着往下,能摸到他的脊椎骨,他的嘴中发出了一声叹息,好似是心中夙愿已被满足。
姜艾叹了口气。
她刚刚之所以去舔掉展昭手心的血,是因为她想尝一尝展昭血中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他的身体被王杏娇撕开了一个口子,王杏娇的指甲里有毒蕈黑色的汁液。
在青蛉镇时,姜艾杀了那毒蕈精,黑色的汁液从毒蕈的身体里喷出,因此那应当是毒蕈的血。
而后,姜艾为了帮他愈合伤口,便把自己的血浇在了他的伤口上。吸血鬼的血可以让奄奄一息的人类重新活过来……虽然是变成吸血鬼。但若有此奇效,或许也可以治愈人类的伤势,姜艾正是出于这样的猜测,才用自己的血去救展昭。
她猜的没错,展昭的伤势,果然得到了好转。
只是今天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姜艾刚刚去尝展昭的血,便尝出了一些异味,这异味很淡、很淡,姜艾若是不尝,只靠鼻子去闻,定然是闻不出来的。
这异味,乃是菌丝的味道。
那天展昭的伤口处,也散发着这样的味道。
那毒蕈的妖血没有被清干净,还留在展昭的身体里,随着他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的被送往身体各处,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发作,让展昭全身都痛。
他是一个极为克制的人,若不是真的痛到受不了,又怎么会如此失态?
可是姜艾却在展昭之血中,感觉到自己的血。
或许是那天,毒蕈妖血进的太多,以至于姜艾的血没有把毒蕈妖血清除干净?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让展昭去吸她的血,会不会有奇效?
展昭这样的情况是她所没见过的,无论如何,也应当去试一试,否则任由这毒蕈精怪作乱,还不知道会把展昭的身体搞成什么样子。
正思索间,展昭好似忽然回过神了,他一下子慌乱的放开了姜艾,语无伦次的说:“姜艾……对不起,我……”
他英俊的脸,此刻已经烧的绯红,很难说这到底是因为毒蕈的妖血所致,还是因为自己孟浪的举止所致。
他……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孟浪之举?展昭啊展昭,你……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唐突……
他只觉得自己无颜面面对姜艾,对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姜艾即使不生气,他自己也绝对原谅不了自己。
他甚至都不敢看姜艾,眼睛盯着地上她的裙摆看,咬着牙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才道:“姜艾……我……我实在是该死……”
姜艾说:“展昭,咬我一口。”
展昭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看,道:“姜艾……你……你在说什么……”
姜艾说:“快,啃我一口。”
展昭的脸立刻又烧红了,他震惊的盯着姜艾,却见姜艾一副很严肃、很认真的表情在看他,就仿佛自己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奇怪一样。
见展昭面色不对,她才想起这话对一个人类男子来说有多奇怪。于是便解释道:“你今日之所以会这样,应当是因为那日王杏娇身上附的那毒蕈之妖血还在你体内,我上次给你伤口上淋血,为的乃是去清除那妖血,只是如今看来,应当是没清除干净的。”
展昭迟疑了一下,道:“所以我要……”
姜艾点点头,道:“没错,所以你要喝一些我的血。”
展昭的脸色立刻又不对了。
姜艾心道:展昭没喝过生血,不愿动口也是难免,毕竟人要是喜欢喝生血,那才是件奇事。
于是,她便劝慰道:“你……忍一下,这法子虽然对你来说的确不容易,可却实在是没有办法,展昭,我只是想让你好起来。”
展昭道:“姜艾,我不是……”
姜艾不听他说完,又抢道:“我记得酒楼之中,有一道菜,名叫鸭血粉丝汤,乃是把鸭血煮熟,凝固成块,再辅之以鸭汤与粉丝,若你实在觉得不行,我……我去找个厨子,看看我的血能不能也煮一煮,弄熟了再让你下口。”
展昭:“……”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半天舍不得我的全勤小红花……还是更吧哎
第81章 渴望(下)
***
展昭:“……”
他忽然觉得,姜艾……还真是挺照顾他的。
她虽然看起来一副冷冷淡淡,神秘而危险的样子,实则却还挺好相处的。展昭自从与她熟络之后,便再也没有觉得她危险过了。那种狂乱的、兴奋的状态再也没有在姜艾身上出现过了。
她现在居然为了救他,要他去吸她的血。
要知道,狩猎者和猎物,本就是不能互换的。一个男人若是总是用一种上位者的态度去看待女人,那么他被女人压制时就会非常愤怒。同理,一个在食物链上比人类要更高一层的妖姬,若是有一天居然要被人类吸血,本也是非常不能接受的事情。
第153章
可是姜艾却非常自然的提出了要他去吸食她的血。
展昭心头一暖,竟是忍不住又要抱她,手刚刚抬起,却又有些迟疑的停住,最后还是又缩了回去。
他……不能仗着自己得了姜艾的心疼,就这样的唐突。
姜艾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语气强硬道:“展昭,此事非同小可,你即便心中不舒服,也得忍一忍。”
其实展昭,本就在渴望她的血。
那种感觉,当真是让展昭觉得很可怕、很陌生。他居然想去吸食另一人的生血,放在从前,这是展昭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可是这事情居然真的就这么发生了!
姜艾离他很近,他身上还烧的厉害,只是没有那样痛了。姜艾的体温很低,散发出一种令人舒适的凉气,展昭不敢去碰她,生怕自己又像刚刚那样失控,做出孟浪之举。
可是他也不想把姜艾拒之于千里之外,她特地来看望他,又如此为他着想,他又怎么会忍心看姜艾伤心?他若是把姜艾推开,岂不是让她心中不好受?
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展昭只能跪坐在原地,他的衣襟早就乱的不成样子,此刻正大敞着,露出大片的胸腹,刚刚他未曾注意过,此刻低头一看,顿时羞的不行,急急忙忙的一只手去遮姜艾的眼睛,一只手去拉自己的衣襟。
他这反应也未免太过于有趣,姜艾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轻轻的笑了起来。
展昭的手虚虚的挡在她的眼前,也不真的上去碰她的脸,他总是这个样子,明明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姜艾面前衣衫不整了,却还是这样……
姜艾也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地上,展昭不起,她也不起,于是两人就都坐在地上,展昭拉好衣服之后就盯着地面看,也不看姜艾,也不肯说话。姜艾今日还是穿着她惯有的黑色衣裳,裙摆很大,像一朵花一样的散在地上,好似正在开放。
她的手静静的垂在身体两侧,她很白,手也很白,在黑色衣裳的衬托之下,竟然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色,展昭甚至能看到她的指节处泛出一点点粉红,指甲被修剪的短短、圆圆的。
姜艾的一切他都想要看的更仔细一些。
姜艾忽然抬起手来,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淡淡道:“好似没有那么烫了。”
展昭颤抖了一下,低低道:“姜艾,我没事,所以你不用……”
他没能说的下去。
姜艾道:“可是那毒蕈的妖血却不会自己消失,这一次平息了,还有下一次。”
她的上半身前倾了一点点,于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就变得很近、很近。展昭吓了一跳,居然立刻想要后退,被姜艾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你居然这样嫌弃我。”
展昭便立刻僵住不动了,他有些懊恼,又有些急切的解释:“姜艾……我没有……”
姜艾便道:“那你为何不看我?”
展昭的眼神闪了闪。他张了张嘴,好似要解释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只得任命似的慢慢抬起了头,对上了那一双翠绿的眼睛。
很多事情都可以逃过姜艾的眼睛,但唯独有一件事不能。
那件事就是对鲜血的渴望。
看见展昭的眼神,她立刻就明白了,展昭此刻也在渴望着她的血,他只是不想、不肯这样去做,于是才会拼命的拒绝。
他那一双如水玉一般温润的眼眸之中,早就没了平日里那种柔和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湮了墨一样的暗沉,风暴的漩涡就在他的眼睛里旋转,现在表现出来的一切,只是在掩饰罢了。
姜艾的嘴唇,慢慢的勾起。
她的眼神忽然变的很玩味、很得意。
展昭看着她的表情慢慢的变化,他愣了一下,一种危险的感觉顺着他的脊椎骨在上滑,那是一种……让他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猛的站了起来,咬牙道:“姜艾……你,你快走吧,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姜艾道:“我不走。”
展昭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道:“你……你非得如此么?”
姜艾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很想……吸我的血,对不对。”
展昭哑然。
他根本是一个不擅长说谎的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时,就更说不出谎话了。
姜艾冰冷的手,已从他的背部上滑,停在了他的脖颈上,展昭站起来,当然比姜艾要高上许多,她做这样的动作自然也有一点点的困难。
展昭立刻忍受不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姜艾苍白的脖子,就这样露在他的面前。
她的衣裳本是有着很高的领子,把整个脖子都包住了,可是他只是一转身之间,脖子上的布料忽然都不见了,露出她苍白、纤长的脖颈来。
展昭呼吸一窒,只觉得自己已快不能控制自己。
姜艾……是故意的。
她今天是一定要强求。
他的语气,已经近乎颤抖,轻轻道:“姜艾……你,会不会痛……?”
姜艾说:“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她的语气之中,倒是颇有些无所谓的态度。
她吸了展昭好几次血,他从不喊疼,等到展昭要吸她的血时,却瞻前顾后的怕她会疼。
他的确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男人。
展昭盯着姜艾的脖颈,忽然无法自拔的抬起了手,用食指的指腹轻轻的揉了一下姜艾的侧脖颈。她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呼吸依然精准的如同作假,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第154章
展昭放弃了,认命一样的说:“……你若是难受,就告诉我。”
姜艾说:“好。”
然后,展昭就有点僵硬的低下了头,他有点不知所措,因为一个人是很少有机会去咬另一个的脖子的,展昭自然也不例外。他伸手揉了揉姜艾的侧脖颈,看到她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之下。
他迟疑了一下,张了张嘴。
然后又停住了。
姜艾见他半天不下嘴,便催促道:“快咬啊。”
展昭眼睛一闭,心里一横,用力把牙磕了下去。
血几乎是立刻就流进了他的嘴里,那味道竟然比他想象的更好。她很冷,所以她的血更冷,似乎是从山顶流下的清泉,岸两侧应当是有桃花树的,桃花的花瓣被春风一吹,便轻飘飘的落进了水流之中,从上游到下游,花瓣落满了水面,让这甘甜、清冽的水也染上了淡淡的香。
展昭已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喉头用力的滚动了一下,血便顺着他的喉咙进了他的身体。
她的血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安抚了他所有的躁动,所有的不安。
如同被火烧过的喉咙,也忽然不再痛了。
他忍不住又吸了两口,姜艾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闷哼,展昭就忽然从沉溺的感官刺激中醒了过来,他马上撤了自己的牙齿,姜艾的脖颈侧留下了他的牙印,红肿着渗着血,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他忙撤开,转头去找毛巾,毛巾就挂在脸盆旁边,这许是今天白玉堂给他打的水,白毛巾已被冷水浸过,被拧干了挂在了脸盆旁边。
白玉堂若是悉心起来,也还真的妥帖的很。
展昭一把抓过毛巾,便回身准备替姜艾擦拭伤处,姜艾还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展昭有些慌乱,也不敢看她,只是用毛巾去蘸她的伤口。
一边替她擦拭,一边道:“这样的伤处还须得好好看护……伤口若是溃烂……”
他忽然不说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姜艾其实根本就不是人,她虽然会伤,却岂会愿意被他当做人类一般的对待?
他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低道:“姜艾……谢谢你。”
姜艾道:“你让我吸过那么多次血,我只是被你吸一口罢了,没有什么好谢我的。”
展昭轻轻的抿嘴笑了起来,道:“可我还是想要谢你。”
姜艾没有说话。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异动,竟似是有人在他门外。展昭面色一冷,便喝道:“谁!”
门外的人先是一僵,然后便开始推推搡搡,似是不肯进来。展昭眉头一皱,便要上前查看。
门外的人忽喊道:“猫儿!别生气,是我,是我!”
这声音,不是白玉堂又是谁?展昭一下子不说话了,他现在只想知道白玉堂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门口的。
见展昭不说话,门便被白玉堂推开了一个小缝。展昭气急,上前一把拉开了门。
只是往外一看,展昭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因为白玉堂的身后,还跟着开封府著名大嘴巴,赵虎。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壮实的男子,此刻却缩着脖子躲在白玉堂身后,见展昭面色不善,便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又往后退了一步。
第82章 怀疑
***
展昭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他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好似在忍耐什么一样,白玉堂一看他这表情,心中便道不好,可是溜又不敢溜,这只猫看着脾气好,其实死记仇,尤其是死记他白玉堂的仇。
可是他也不是故意要偷听墙角的啊!
这几日为着照顾展昭,他特地住进了开封府。房间与展昭的房间也离的很近,今日去南门外吃了一碗皮薄陷大的馄饨,回来躺下刚没一会,就听见展昭房中传来一声茶壶被打碎的声音。
他自然以为,是有人夜袭展昭,提了剑,衣服都没来的及穿好,就过来了。
岂知一到门口,正欲推门,却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啊这……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但是白玉堂这步子,却怎么都迈不开。
何曾见过展昭这样啊!他总是一副克制守礼的模样,绝不肯让自己陷入半分的放纵之中。
他与白玉堂谈起婚姻大事时,曾说自己公门中人,时常与危险打交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连命都没有了,耽搁人家姑娘一辈子,岂不是做了恶人?
白玉堂当时便道:“你可拉到吧,没碰上喜欢的,说什么都轻巧的很。”
展昭一张如玉般的面容,便微微有些发红起来。
他有些羞恼的瞪了一眼白玉堂,没有说话。
谁知没过多久,猫儿就真的有了意中人。他那日昏迷时,嘴中念得可都是“姜艾”两字。
这便让白玉堂当真很好奇,这位叫“姜艾”的姑娘,究竟是一号什么人物。能叫这猫做梦都想着。
正犹豫着要不要走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是赵虎,听见了展昭屋里的动静,也想来查看一番。见白玉堂在这里,便打了声招呼:“白五爷。”
白玉堂面色如常的摆了摆手,心里却慌的不行,这赵虎哪里都好,就是太爱胡说八道,要说展昭最不想被谁知道,那肯定就是这位了。
他已经预感到猫儿见了赵虎之后是什么表情了。
第155章
果不其然,一看见赵虎从白玉堂身后探出个脑袋,展昭的脸都绿了。
他兀自忍耐怒气,半晌,才道:“赵虎,你……”
赵虎慌忙道:“展大哥!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么一说,总显得更奇怪了。
房间暗处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
这声音不似黄莺娇啼,也不似玉珠落盘,而是一种略带沙哑的女音,白玉堂挑了挑眉,心道:这就应当是猫儿喜欢的女人了吧。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婆婆见儿媳妇的感觉,总觉得自家猫儿千好万好,就是不知道眼睛好不好使,他可千万要帮猫儿仔细把关才行!
然后,那女人就从暗处出来了。
白玉堂看见了她的脸,不免愣了愣神。
这女子的确是个举世罕见的绝色美人,身量纤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头发如海藻般慵懒的卷曲着,一双碧绿的眼睛在黑夜之中璨璨生辉。
只是她的确有些太苍白,又有些太病态了些。
白玉堂心道:猫儿这眼光倒是很不错,只不过这女子一看便有先天不足之症,猫儿喜她,最后必是会伤神的。
只是这话,却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的。白玉堂面色不变,只是道:“想必这位就是姜姑娘了,在下白玉堂。”
姜艾挑挑眉,道:“你知道我?”
白玉堂勾唇一笑,桃花眼便微微眯起,其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道:“我们猫儿可是……”
展昭一把就捂住了白玉堂的嘴,脸色很不正常的对姜艾说:“无事,姜艾,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白玉堂不服气道:“我哪里有胡说八道……你分明就……啊!”
他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因为展昭情急之下,居然对着他的腰拧了一把,这御猫展昭何曾干过这样的事,白玉堂一时躲避不及,被掐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你的,下手可真够狠的。
白玉堂瞪了展昭一眼。
展昭第一次掐人,又是在这种羞愤难当的情况下,一下便没掌握好力度,见白玉堂气的瞪他,方知自己下手狠了,心下一软,便悄悄对白玉堂说:“玉堂,我…我非有意。”
白玉堂飞了个白眼给他,也压低声音道:“那,金玉阁的馄饨?”
他倒是个爱吃的,这金玉阁乃是京师内最有名的酒楼之一,与樊楼齐名,其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那皮薄馅大的馄饨,这馄饨虽看着朴素,实则不然,因为那馅料乃是以鲜虾、鲜肉加上新鲜荠菜而成,汤收成青花亮色,色清而味鲜。
当然,价格也很不便宜就是了。
这老鼠当真不肯吃亏,展昭无奈的笑了笑,对着白玉堂点了点头。
白玉堂便很开心,打算在展昭请他吃饭那日奉上一颗千年老参,看看能不能把这薄命的美人的生命延续的更长一些。
饭搭子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的简单!
姜艾却是第一次见展昭打打闹闹,他本是个十分稳重的人,可是遇见白玉堂,好像忽然活泼了几分。
吸了一些她的血以后,他的精神好像恢复了一些,脸色也没有那么苍白了,她不欲与开封府的人有太多接触,便道:“展昭,我先走了。”
展昭一惊,下意识的想上去拉住她,只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问:“你……”
他没能说的下去。
该问些什么呢?
你什么时候再来?——总觉得这话便像宫怨诗中的妃子对皇帝的心声一样,未免太幽怨了些。
太幽怨,又太惶恐。
他的声音忽然梗在了喉咙里。
姜艾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转身跳出了墙外。
她好像总是这样的,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问题解决了之后就会悄然离开。
她对西门也是如此么?在西门吹雪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悄悄消失么?
好像不是,因为她的确住在万梅山庄。展昭的那一封求助信,就是寄到万梅山庄的。
他一笔一笔的写下地址时,心中只觉得酸涩不已。
***
西门吹雪正和陆小凤在一起。
陆小凤已经神出鬼没很久了,因为他在找失踪的薛冰。数月之前,神针山庄的人找上门来,说薛冰失踪了,于是陆小凤便与姜艾告别,一个人去找薛冰了。
只是如今,已经很久过去,薛冰仍没有下落,陆小凤的手中,只有一封信,一封薛冰亲手写的信。
而后又听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要在紫禁之巅决斗,他是两个人的好朋友,不愿意看任何一个为此死去,于是急匆匆的来了京师。
来京师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今日他被十三姨暗算,有幸得西门吹雪相救。
他醒来之后,看见西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西门!姜艾……姜艾与你在一块么!”
他明明一直为薛冰奔波,看见西门,第一个问起的却是姜艾,真是奇哉怪哉。
可是他的表情,却并不愉快,反倒是很严肃、很焦急。
西门吹雪淡淡的看着他,道:“好像是的。”
陆小凤道:“好像是的?西门…你这……好像从何说起?”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跟她说,我欲求娶她做妻子。”
陆小凤:“……”
未免太直球。
陆小凤道:“……然后呢?”
西门吹雪仍是淡淡道:“所以她在躲着我。”
第156章
似乎是怕解释的不够清楚,西门吹雪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所以我已很多日没有看到她。”
陆小凤:“……”
大少爷,您的心也太大了吧,就这么晾着这事不管么?
西门问:“你找她做什么?”
陆小凤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很不好看起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既迷茫,又痛惜的表情,半晌之后,才喃喃道:“我…我找不到薛冰。”
西门道:“这和姜艾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苦笑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这是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只被随意叠了两下,上面沾染着泥水和污渍,这张纸能到陆小凤的手里,已经实属不容易。
西门吹雪慢慢的打开了那张纸。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小心姜艾,她不是人。
没有落款。
西门吹雪说:“废话。”
陆小凤道:“啊?”
西门吹雪道:“姜艾非人,此事我们都知道,此人说的乃是无用之话。”
陆小凤道:“这是薛冰亲笔。”
西门吹雪挑了挑眉:“你觉得是姜艾掳走了她?”
陆小凤道:“我……我没有办法不这么想,因为毕竟她得罪过姜艾。”
或许更糟糕,姜艾杀了薛冰。
他没有把这猜想说出来。
西门吹雪皱了一下眉头,道:“不可能。”
陆小凤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勾了勾嘴角,道:“因为如果是她杀的,薛冰绝不可能有机会写信。”
其实西门吹雪说的,陆小凤又何尝不知道,只不过他的确已经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门忽然一下被推开了。
姜艾站在门口,冷冰冰的看着陆小凤。
她冷冷道:“你不用找了,薛冰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分享好消息,考过了法律职业资格证书,耶!
第83章 女人心复仇
***
姜艾从开封府处回合芳斋来,就听见了陆小凤的这一番话。
她一听陆小凤居然怀疑是她杀了薛冰,她的心中就骤然升起了一阵怒气。因为她不仅没有杀薛冰,还替薛冰报了仇。
可是陆小凤却怀疑是她杀了薛冰。
陆小凤是一个朋友很多的人,霍休也是他的朋友,金九龄也是他的朋友,每次他碰到一些诡谲的大案要案,也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朋友做下的。
所以他或许很想相信自己的每一个朋友,但是却做不到。
可是姜艾却并不会这么善解人意。
她只是觉得很失望,很愤怒。因为陆小凤是她醒来之后第一个深交的朋友。
所以她一脚就踢开了门,冷冷的说:“你不用找了,薛冰已经死了。”
陆小凤的脸立刻变得惨白起来,他的声音都有些不对了,只听他道:“姜艾……你,为什么?”
姜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嘲讽似的说:“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杀薛冰?”
陆小凤没有说话。
他的拳头握的紧紧的,心里只觉得如同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颓然道:“为什么…你,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追究薛冰。”
姜艾道:“你也知道我曾说过这话。”
当然,她当时倒是对薛冰真的起了杀心,可最后看在陆小凤的面子上,也没有动手,只是驱使薛冰去找上官飞燕。
陆小凤忽然呆住了,他的眼中忽然迸发出一种摄人的光芒,大声道:“不是你!不是你对不对,姜艾!”
姜艾冷冷说:“你既然怀疑我,何必此刻又摆出这幅样子!”
她实在是很不高兴,因此当然不愿意同陆小凤解释。
陆小凤便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薛冰已经死了的?”
姜艾冷冷道:“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兄弟金九龄,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陆小凤震惊道:“是他?”
姜艾不想跟他说话,转身出去了。
陆小凤见她走了,只觉得心中难受不已,又后悔不已。为着薛冰,他的的确确怀疑了很多人,最后怀疑到了姜艾的头上。
任何一个人,在听到自己的朋友怀疑自己时,心情都不会很好,更何况是姜艾……她……
虽然陆小凤早就放弃了追求姜艾,可是被她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他还是感到像被一盆凉水泼下来一样,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颓然的坐在了床侧,见西门吹雪还是那样一副冷冷淡淡的神色,十分平静的坐在桌边,伸手拿了一个红枣,放在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陆小凤苦笑道:“姜艾生气了。”
西门吹雪道:“嗯。”
陆小凤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安慰安慰他,反倒是要坐在这里吃红枣!”
西门吹雪道:“补血。”
陆小凤:“?”
陆小凤自后来,与姜艾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因此自然不知道姜艾乃是以人血为食,也不知西门吹雪这话的深意。
西门吹雪道:“你不该怀疑她。”
陆小凤道:“哎……这,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
西门吹雪站了起来,不听他说完,转身出去了。
陆小凤只得摸摸自己的胡子。
***
西门吹雪当然不是不想去宽慰姜艾,他只不过是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第157章
他这个人,在遇到姜艾之前,也的确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开过窍,西门吹雪沉于剑术,不爱出门,故而也没怎么见过别的男人是怎么追求女人的。
唯一的蓝本就是他早早过世的爹娘。
西门老庄主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故而才会收养那么多的女孩在庄子里。他也是一个很“贤惠”的男人,生平最爱的事之一便是研究各式各样的糕点,每做了新东西,便要拿来塞给西门吹雪吃。
西门吹雪小时候蛀牙,跟他爹关系可不小。
而西门的母亲,则是一个同“贤良淑德”没有半铜钱关系的女人。她是个很活泼、很灵动的女人,摘花捉蝶,下山捉鱼。都说小男孩七八岁时连狗都嫌,可西门七八岁时却觉得真正连狗都嫌的人正是他可爱可敬的母亲。
毕竟西门夫人生平最爱,就是找个麻袋把儿子一套,捉出门一起玩儿去。小西门一回生,二回熟,乖乖被他娘拉的满世界乱窜。
而一回家,西门老庄主还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给这风尘仆仆的娘俩做饭吃。
西门老庄主说:想要抓住女人的心,必须先抓住她的胃!
万梅山庄天下一绝的青梅酒,和名满京师的合芳斋糕点,正是西门老庄主为了追求夫人而鼓捣出来的。
西门夫人曾问儿子:“吹雪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婆呢?”
七岁的小西门冷淡的说:“不要老婆。”
西门夫人大惊,忙问:“为什么?”
小西门气鼓鼓道:“打扰我练剑。”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要给老婆做饭,麻烦。”
西门夫人哈哈大笑。
小西门老气横秋的看着笑的形象全无的母亲,默默抱紧了自己的剑。
实在是没想到,长大以后他还是想成亲了。
安慰人真的不是西门吹雪所擅长的,想了很久之后,他也只能回想起自己父亲曾经讲过的话。
——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
在房间里想到这句话之后,他就默默的坐下了,连吃了三颗放在桌上的红枣。然后起身去找姜艾。
可惜姜艾是真的走的还很快,今夜已经过了大半,天很快就要亮起来了,可是姜艾还是出了合芳斋的门,在第一个街角出转弯不见了。西门吹雪在合芳斋的门口看着她消失。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街角,然后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准备追上去。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女人冷冷的说:“西门吹雪,你拿命来!”
这声音很冷,却压抑着一些无法令人忽视的颤抖。西门吹雪眯了眯眼,偏头瞟了一眼。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白衣的姑娘,她不施粉黛、面色憔悴,好似戴孝之身一样。她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把剑,盯着西门,眼中迸发出一种让人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不只是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女子正是峨眉山四秀之一的孙秀青。
她身上穿的白衣,乃是为自己的师父独孤一鹤戴孝。
西门吹雪追杀独孤一鹤至大沙漠中,独孤亡而西门出,乃是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更过分的是,西门吹雪自大沙漠之中出来之后,还托人将独孤一鹤的刀和剑送回了峨眉。
真是岂有此理!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欺辱人的!
张英风和严人英当时就大怒,把剑要把那来人杀掉,还是大师姐马秀真连带着她们三个一起阻止了那两人。张英风和严人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听说了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将在京师决斗后,便都下了山,来找西门报仇。
孙秀青也下山了。
她的心中,充满了痛苦与迷茫。她对独孤一鹤真的有那样大的感情么?其实倒也不见得,师父为人孤僻严厉,她虽然拜入师门十余载,但这么久的时间,都几乎是大师姐马秀真在带她,师父常年闭关,其实见面的机会没有几次。
一个人是不会因为身份上的联系而对另一个人天然的产生情感上的联系的。
夫妻不一定和睦、兄弟不一定友爱,姐妹不一定互助,所以师父和徒弟之间,也不一定有深厚的感情。
其实张英风和严人英,倒也不一定是单纯的因为师父的死而大怒,他们更生气的,乃是西门吹雪在他们的脸面上,在峨眉的脸面上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
但孙秀青不是因为这个而痛苦。
她……的确有那么一些恨西门吹雪,但那恨绝不足以叫她跑来杀她,她之所以痛苦,乃是因为自己这些微妙的情绪已经被叶秀珠看出,她用一种冷冷的、可怕的眼神盯着她看,并威逼她去证明自己还是师父的好徒弟,而不是一个为了男人背叛师门的无耻叛徒。
叶秀珠自从闫铁珊的珠光宝气阁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许多。
从前她是一个温柔羞怯的女孩子,同石秀雪那种表面温柔实则泼辣不同,叶秀珠从前就连讲话也不肯大声讲的。
孙秀青实在是害怕她的威胁,而事实上,她也对自己实际上并不怎么伤心这件事感到害怕。
所以她便跑下山来了。
西门吹雪进了京师之后,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孙秀青本来没有报什么希望,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撞上了。
西门吹雪的眼睛瞟了她一眼,却迅速的收了回去,转身欲走。
第158章
孙秀青只觉得气血上涌,怒道:“西门吹雪,你是不敢与我决斗么!”
她并不恨西门吹雪,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立刻感到一阵后怕。
西门吹雪的凶名,她并不是没有听过。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道:“走开。”
孙秀青的脸霎时变的惨白起来。
复仇
***
姜艾此时正生气,她的步子很快。西门欲追上她,自是不欲与孙秀青多纠缠。见孙秀青脸色惨白,他也并不在意,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孙秀青呆呆的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西门与她,本是没有羁绊的。
可一个女孩子,若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就会拼命从本平淡无奇的相处中,找出很多细节来,来印证这男子其实心中对她是有意的,哪怕只要一点点。
她会告诉自己,西门一定是对她有几分怜惜的,因为她求他去救人时,他什么也没说就同意了。
她还会告诉自己,西门吹雪本不是一个菩萨心肠的人,可是他却会救了她们四人,必定是因为……他对自己……
可是这样的自我催眠即使再多一倍,面对西门时,她的心中仍然充满了忐忑与不安。
果然,西门吹雪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走了。
孙秀青咬了咬牙,又不甘心的跟在了西门吹雪的身后。
西门吹雪武功之高,乃是天下罕见。有一个姑娘跟在自己身后,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他关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少,所以不会去想自己这样的举动会不会让孙秀青觉得伤心。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孙秀青会背后偷袭的可能性,因为她绝对没有任何得手的可能性。
姜艾已经走远了,西门吹雪飞身上了屋顶,去寻找她的背影。
***
另一面,姜艾本就心情不好,还遇到了一群不速之客。
天还没有亮,京师的一角居然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有很多不同身份、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这里,有卖包子的、有坐在街边给人写信的穷书生、还有买药的郎中、卖女人脂粉的货郎,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
天没有亮的时候,本就有很多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活计,这本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可不正常的地方在于,有一些生计,是不需要天不亮就爬起来的。比如说,替人写字的穷秀才,他的买主是绝不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在街边写字的。
姜艾冷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找我做什么?”
那卖包子的也冷笑道:“没想到西门吹雪的情人还是个有见识的,居然能知道我们。”
姜艾不屑的说:“你们值得让我晓得?不过是你们这一群人做事,实在是马脚太多罢了。”
众人听了这话,却没有一个人气的跳脚。
他们的眼中,浮现出了仇恨的光芒,好似恨不得把姜艾给剁成肉泥一样,那穷秀才把笔一撂,道:“你认得霍天青么?”
霍天青?
姜艾还真有点没想起来。
她有点无所谓的说:“谁啊,不认识。”
这话却让这里的人的脸色又变得更难看了几分,那菜贩子阴恻恻的说:“你即便不是个混江湖的,也该听你那好情人提过,霍天青乃是天禽老人七十岁时才得的儿子,如今是天禽门唯一的掌门人。咱们几个,都是天禽门的弟子。”
姜艾好像有点印象了。
这霍天青,不就是珠光宝气阁的大管家么?他杀了闫铁珊的姬妾们,被姜艾撞见,又与上官飞燕合谋杀害闫铁珊,他在江湖上倒是的确有着很好的名声,但却不是一个磊落、光明的人。
姜艾虽然已经想起了霍天青是谁,却很想扫一扫这些天禽门的弟子们的面子,于是面露轻蔑之色,不屑道:“天禽门又是什么东西,西门大少爷很忙,没空说这些阿猫阿狗的事情。”
天禽门的弟子们听了这话,一个个鼻子都气歪了。
他们在江湖上哪一个不是久负盛名,今日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女子这样的羞辱,实在是忍不得,忍不得!
那卖包子的脸便冷了下去,硬邦邦道:“好,你知不知道都不要紧,只是今日你却要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你的西门大少爷杀了我们家的师叔,所以你的命也必须交代在这里。”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霍天青死在珠光宝气阁,于是这群人便以为是西门吹雪杀的,她与西门吹雪一同前往京师,早不知道叫多少人看见了,故而这些人寻仇就寻到她头上了。
这可真是……阴差阳错的找到了真凶?
姜艾笑了笑,道:“你们错了。”
那卖货郎道:“哪里错了,还请姑娘指教。”
姜艾道:“西门没杀霍天青,霍天青是我杀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震惊的瞪大了双眼,那卖货郎道:“绝不可能!掌门的武功和内力,都已深不可测,绝不可能被你所杀!”
姜艾冷冷道:“我没空跟你们扯些有的没的,你们不是要报仇么,那便快来,要不然就赶紧滚!”
她的心情是真的很差,以至于说起话来,好似刀子一样锋利。
忽然,一个女声缓缓道:“诸位稍等,我想与这胡姬说几句话。”
那些人便都停了下来。
暗处缓缓走出一个女人来,这女人身材娇小,穿着一身白衣,好似在披麻戴孝一样,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本应是一个十分温柔、十分可人的女孩子。
第159章
可是她的脸却很苍白,好似已经有很多个日日夜夜没有睡好。
她的眼睛里,也有一种深沉的恨意。
姜艾总觉得自己好似见过她,却实在是想不起来,便问:“你是谁?”
她回答道:“我是叶秀珠。”
叶秀珠?
姜艾眯着眼道:“叶秀珠是谁?”
叶秀珠乃是峨眉山四秀之一,江湖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得。可是姜艾却仍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叶秀珠也并不在意这个,她只是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姜艾,缓缓道:“霍天青真的是你杀的?”
姜艾道:“对。”
叶秀珠又道:“为什么?”
姜艾道:“因为他杀了闫铁珊的姬妾们。”
叶秀珠的脸忽然扭曲起来,她大喊道:“他杀闫铁珊的姬妾,同你有什么关系!”
姜艾冷冷的望着她,说:“那我杀霍天青,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叶秀珠忽然一下子不说话了,半晌,她才道:“因为我乃是霍天青的遗孀!”
她明明梳着少女的发鬓,却要说自己是一个死人的老婆。
见姜艾的脸上很明显的浮现出不相信的神色,叶秀珠咬了咬唇,忽然大声道:“虽然我们还没有成亲,但已经互相交换了信物,我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叶秀珠显然是爱霍天青爱到极点的。
姜艾忽然有点好奇,于是便问:“既然如此,他设计谋杀闫铁珊一事你知道么?”
叶秀珠说:“夫妻同体,他的事情我都知道。”
哦,但是她却绝对不会知道,霍天青其实只是在骗她而已,因为霍天青心里只有上官飞燕一个人。
姜艾又道:“这些人是你找来的?”
叶秀珠说:“他们都是天禽门的弟子,为掌门报仇乃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顿了顿,忽很恨的说:“原来是你杀了他!我还当是西门吹雪!”
姜艾道:“如果你以为是西门吹雪,为什么要带着这群人来找我?”
叶秀珠的眼中忽然涌出了恶毒的光芒,道:“因为我失去了爱人,所以也想让西门吹雪尝一尝失去爱人的感觉!”
姜艾道:“我不是西门吹雪的爱人,但你却未免太恶毒了些。”
叶秀珠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她道:“恶毒?也许吧,一个女人若是失去了她此生唯一会爱的人,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呢?所以我看见你们这些浓情蜜意的男男女女,便觉得恶心的很!我那师姐,孙秀青,竟然不顾师门的仇恨,还爱着西门吹雪,我就偏偏要折磨她,要逼她下山去杀西门吹雪!”
姜艾皱了皱眉。
她本以为叶秀珠只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没想到她痴狂竟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为了爱情,和霍天青合伙暗算别人的女人,能做出逼死同门师姐的事情也很正常。
孙秀青是绝对赢不了西门吹雪的,她只会死在西门剑下。
她忽然心中涌起了一股恶念,于是便道:“可是霍天青死前,却一直叫唤着上官飞燕的名字,叶秀珠是谁,他可一点没提,你该不会是暗恋他成痴,于是便装作与他有什么关系一样的跑来为他报仇吧?”
叶秀珠面色一僵,显然是听过上官飞燕的名字的。
她当然听过的,因为这个女人,霍天青第一次与她吵了架,虽然后面他便保证与这个女的划清界限,但叶秀珠的心中,却始终有刺。
她冷冷道:“不可能!”
姜艾恶意的说:“你信不信也都无所谓的,毕竟他和上官飞燕一起双双在我手下做了鬼,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做第三个,下去问一问他们有没有背着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叶秀珠尖利的叫道:“杀了她!杀了她!给天青报仇!”
忽然,孙秀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幽幽的说:“秀珠,原来你逼我下山,竟是因为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六千,勤快的我
第84章 麻烦
***
孙秀青幽幽的说:“原来你逼迫我来杀西门吹雪,竟是因为这原因……”
孙秀青跟着西门吹雪,一路来了这里。西门吹雪轻功很好,孙秀青的轻功却很是一般,因此跟的很是艰难,刚到了这个街角,便看见西门吹雪忽然停了下来,孙秀青一愣,然后便听见了叶秀珠狂乱的说着什么。
孙秀青一听,便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浑身冰凉,拳头也不自觉的握紧了。
她竟然从来不知,叶秀珠与霍天青认识,还私定了终身。霍天青身死,叶秀珠显然是受了非常大的刺激,以至于整个人都变的不像她了。
孙秀青处于一种极度的震惊中,以至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僵硬的杵在那里,动都动不了。
她一向对叶秀珠很好,掏心掏肺的好。可她只是暗恋了一个男人,叶秀珠就对她起了杀心,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决计不可能胜过西门吹雪的么?根本不可能,可是她却要逼她去找西门吹雪决斗!
孙秀青之前还以为,她是为师父的死而太过愤恨。
叶秀珠听见孙秀青的话,整个人的脸都白了几分,似乎也觉得自己做的事并不是十分光彩。只不过她很快便又反应过来了,咬着牙冷笑道:“你居然喜欢上了杀害师父的仇人,这不是背叛师门是什么?你这样的人,死了也活该!”
第160章
孙秀青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让叶秀珠如此记恨?
难道就是因为,她还可以在心里默默地喜欢一个男人,而她的心上人却已经惨死?她自己痛苦难过的时候,就容不下任何人的一丁点快乐么?
孙秀青忽然感到一种出离的愤怒,她的脸都因为气愤而变得有些红,胸口处剧烈的起伏了好几下,骂道:“叶秀珠!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叶秀珠冷笑道:“师门的叛徒说的话,那不能算话,只能叫狗吠。”
孙秀青气的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她又生气、又伤心,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听一个女子冷冷的说:“你刚刚说你与霍天青夫妻同心,那霍天青本打算暗算独孤一鹤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孙秀青一愣,望向那人,原来正是姜艾在帮她说话。
她与姜艾之间,本无瓜葛,只因有了一个西门吹雪,所以孙秀青的心中对姜艾不甚喜欢,以己度人,便觉得或许她也并不喜欢自己。
叶秀珠面色发白,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似得,厉声喝道:“胡说八道!天青为什么要害我师父!”
姜艾冷冷戳穿她:“他想拿到金鹏王朝的财宝,而你师父独孤一鹤正是当年金鹏王朝的旧部,怎么,霍天青既然可以暗算他的好兄弟闫铁珊,难道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你师父?”
这话说完,姜艾便觉得心头一阵爽快。
这叶秀珠,明明自己做出了实实在在的背叛师门的事情,居然还敢以此来逼死孙秀青。真是恶毒至极!
叶秀珠果然激动的大喊道:“没……没有!天青也没有!”
姜艾便很恶意的说:“你若是真有那么大的面子,霍天青怎么会和上官飞燕浓情蜜意?”
叶秀珠的脸骤然扭曲起来,这句话才是真的戳中了她的肺管子。
她紧紧的咬着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脸狰狞的可怕,恨不得立刻杀了姜艾,可是她却不敢动手,因为在珠光宝气阁时,她已经见过了姜艾诡异的身法。
她叶秀珠是决计打不过姜艾的。
于是她立刻转头对那些天禽门的弟子们说:“你们都听见了,她就是杀了天青的凶手,你们还不动手么!”
那卖包子的,却是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他阴阳怪气的说:“我们哥几个,可不爱听狗吠。”
叶秀珠的脸一下子就气的发红。
因为她刚刚说:背叛师门的人说的话,和狗吠有什么区别。
这群天禽门的弟子,本以为是西门吹雪杀了他们的掌门,西门吹雪乃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剑神,来找他报仇,可算的上是有去无回,这些人之所以愿意来,也正是因为他们是天禽门的弟子,为了师门,即使死也在所不惜。
所以自然瞧不起叶秀珠这种为了男人背叛师门的货色。
他们愿意为霍天青这样一个道德有亏的人去送命,乃是出于对师门的尊重,可是叶秀珠去帮助霍天青,却是出于一种男女之间的感情,为了这感情,她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师父给弄死。
为霍天青复仇,与瞧不上叶秀珠,乃是出于同一种信仰。
那卖包子的羞辱了叶秀珠,还觉得不够过瘾,便对旁边的穷酸书生说:“人人都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今日我便要试上一试,这句俗语是不是真的说的那么准!”
穷酸秀才也笑道:“哦?狗就在那里,你试一试,试一试吧!”
卖包子的大笑,道:“好!”
然后,他就用一种发暗器的手法,把他手中的包子掷了出去。天禽门的弟子,哪一个不是内力霸道,这包子就是冲着叶秀珠的头掷出去的,可是叶秀珠却愣是躲不开,被那包子当头砸中。
这卖包子的,卖的可不是普通包子,而是灌汤包。灌汤□□薄,砸在一个人的头上,自然会破掉,于是叶秀珠的脸上、身上,就淋上了带着肉渣和油的汤。
这包子破了之后,还真的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咸肉香味,这天禽门的弟子,居然是干一行、像一行,连这卖的包子,也都很不错。
只是包子虽然不错,叶秀珠的心情却并不会很不错,因为不管是多么好吃的包子,如果进不了人的嘴巴,而是被砸到了人的头上,那被砸的人的心情一定不会好。
叶秀珠大怒道:“你……你竟敢!”
酸秀才冷笑着说:“竟敢怎样?竟敢用包子砸你?你若是在我天禽门,敢这样子吃里扒外,早被打死了,还能在这里赖赖比比?”
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个,武功都很高,叶秀珠都比不过,因此她的心里虽然屈辱、愤怒的要死,但是却不敢跳起来一剑刺死这酸秀才。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孙秀青倒是比叶秀珠要胆子大上许多。
叶秀珠拼命想为自己挽回一点脸面,便大声道:“我……我是天青的遗孀,找你们来,乃是为了给天青报仇的,你们,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
酸秀才冷笑一声,道:“成亲了么?就说这话,这位姜姑娘不是说,我们掌门和上官飞燕感情更好么?谁知道你是哪里蹦出来的,指不定那信物也是偷的呢!”
叶秀珠气的快要昏死过去,又不敢发作,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冷冷的、似乎很嘲讽的看着她,顿时觉得羞辱极了,转身就欲逃走,却被孙秀青一把拦住。
第161章
孙秀青道:“你真的为了霍天青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情?”
叶秀珠哭叫道:“是又怎么样!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你不是也一样,师父死了也不伤心,甚至不愿意去杀西门吹雪!”
孙秀青说:“可是我在师父生前,并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也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峨眉的事情!”
叶秀珠大怒,道:“你有什么好狡辩的,孙秀青,我恨你,我恨你!”
孙秀青还没说话,忽然听一个男人淡淡的说:“是谁说我杀了独孤一鹤?”
这男人的声音似是冰、也似是雪,没有一点点的温度,这声音乃是孙秀青时常在梦里面听过的——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本站在屋顶上看着这里的事情,听到这里,却忽然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孙秀青的身后、叶秀珠的面前,冷冷的问道。
叶秀珠霎时呆住。
她说:“不是你是谁!人人都知道你追杀师父至大沙漠,你出来了,师父却没有出来,你为何要狡辩!为何要狡辩!”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她。
他还是一身如雪一样的白衣,头发乌黑,眼睛里仿佛有两点寒星射出,叶秀珠本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只可惜现在她的脸上沾着很多的油腻,表情又太过于狰狞,被西门吹雪这么一衬托,活生生像一个疯子。
西门吹雪说:“是石观音。”
石观音就住在大漠中。
叶秀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的嘴唇颤抖着,做着最后的挣扎,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叫别人把师父的刀和剑都送回峨眉……,这,这不是你对峨眉的挑衅么?”
西门吹雪问:“我为什么要挑衅峨眉?”
他还真的没办法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
叶秀珠便卡住了,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西门吹雪憎恶的皱起了眉,又道:“你没资格说峨眉二字。”
西门吹雪生平,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去杀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人。独孤一鹤虽然对四个女弟子不够上心,却也决计没有做过什么残害她们的事情,可是叶秀珠却因为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就要暗害对自己相处多年的师父。
这样的人,怎么配活着?
西门吹雪便面无表情道:“拔剑吧。”
这句话就像是催命符一样,吓得叶秀珠浑身发抖,她勉强稳住身形,勉强道:“好……好,我……我本就打算提天青报仇后就自戕的,既然今天找了天禽门的人来,我也……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她的眼睛里,便流出了两行眼泪。
孙秀青忽然道:“西门吹雪,请你等一等。”
西门吹雪侧目看了她一眼,道:“你要替她求情?”
孙秀青道:“她毕竟是峨眉的人,如果今日她要死,也应该死在我手中。”
西门吹雪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后道:“好。”
然后他就从这里走开了,再连一眼都不看叶秀珠了,他默默的走到了姜艾的身边,然后忽然说了一句:“你不要生气。”
姜艾愣了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姜艾想起西门吹雪说过的要求娶她为妻子的话,心道:难道这西门,居然对自己的要求这么高?有了想要求娶的妻子之后,竟然决定再也不和任何女人说话了?
这虽然很忠诚,但未免太过于极端了。
而且,姜艾也没有想与他共结连理的想法,若是让西门吹雪这样下去,岂不是离别的女人越来越远了?
她便道:“大少爷,你不必如此,与女人说话,乃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而生气的。”
西门吹雪歪了一下头,有点困惑的看着姜艾,半晌之后,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别为陆小凤生气。”
姜艾:“……”
哦,会错意了。
她便觉得有点点尴尬,只得咳了两声,转过头去不看西门吹雪了。
西门吹雪微微勾了勾嘴角。
那一头,孙秀青与叶秀珠都抽出了剑。
天禽门的弟子们,用包子打了也叶秀珠,却并没有动手杀她,西门吹雪虽然有杀心,却把事情交给了孙秀青。
所以这些人已不会杀她,这就是江湖上的“规矩”。
现在只剩孙秀青,若是她能把孙秀青杀了,那今日就算逃出了生天。
孙秀青是个有些英气的姑娘,她的眼睛很大,个头很高,因此眼神冷下来、拔出剑来之后,便有一种肃杀之气在里头,叶秀珠本就不用心练功,此刻心头又有些畏惧,于是便显得畏畏缩缩,很是让人瞧不上。
西门吹雪看着她们两个,忽淡淡道:“孙秀青持剑,比上次进步不少。”
上次见孙秀青时,他只觉得明珠蒙尘,心中有些遗憾,可是此次再见,她的眼神却变的更有“剑气”了,持剑的手也更稳了些。
西门吹雪上次让她好好去练剑,想必她是听进去了。
在西门吹雪之前,从未有人暗示过孙秀青,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她的剑术,不仅可以“很不错”,而且可以“很好”,甚至是“非常好”。
而让她好好练剑的西门吹雪,是天下闻名的剑神。
在珠光宝气阁内,西门吹雪很冷漠的对孙秀青说:不要整日想什么打络子的事情,要修炼剑术。
第162章
当时,孙秀青虽然一时之间觉得面子上抹不开,等过了那日,心中那团火却烧的一天比一天旺。
是西门吹雪说她有天赋!是西门吹雪说让她好好练剑的!
那可是西门吹雪,是剑神啊!
于是孙秀青每日便都提前一个时辰起床了。
日日勤耕不辍,自然很容易就战胜叶秀珠。
叶秀珠被孙秀青的剑刺穿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孙秀青的剑,已经快到了让她挡不住。
她的嘴里,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孙秀青看着她的眼睛,又一下子把自己的剑拔了出去。叶秀珠软绵绵的向前扑倒,孙秀青就站在那里,动也没动,叶秀珠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孙秀青的白衣裳,也已经被叶秀珠喷出的鲜血所染红。
她忽然抽了两下鼻子,剑“当哐”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伸出手,轻轻的抱住了叶秀珠。
叶秀珠从前与她关系很好的,孙秀青回峨眉之前,每次都要在山下的镇子里去买那种糖画,因为叶秀珠很喜欢。
叶秀珠哑着声音,喃喃道:“师……姐……”
她到底想说什么,谁也不知道了,因为她再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就已经死掉了。孙秀青的眼泪吧嗒一声落了下来。
她忽然抬头,和姜艾说:“多谢。”
她是在说刚刚姜艾帮她说话的事情。
姜艾还没说话,她忽然就转身,拖着叶秀珠的尸首一步步的走了。
孙秀青现在已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像她这样的女人,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杀了自己身边的人,都会难过很久。
孙秀青走了,叶秀珠死了,可是天禽门的人却还都在。
他们虽然不齿霍天青的行为,但是却一定要为霍天青报仇,为此不惜付出自己的命作为代价。
那卖包子的阴恻恻的说:“这位姜姑娘,你与西门吹雪,难道要一起上么?”
姜艾笑了一下,道:“你们难道不打算一起来?”
那卖货郎道:“当然不。”
姜艾道:“那便是要车轮战了,要不你们还是一起上吧,我没空同你们纠缠。”
她的话这样自大,天禽门的弟子们便一个一个,脸色都很不好看。
姜艾不喜欢麻烦,麻烦却总是找上她。想了想,好像自从认识了陆小凤开始,他那种吸引麻烦的体质就把她也给传染了,这一路上,走到哪里,哪里都不安生,不能让她安安生生的。
姜艾小声道:“陆小凤那王八蛋!”
西门吹雪:“?”
他忽然有点困惑了。
姜艾很不耐烦的说:“霍天青不是一个好东西,你们好像也知道这件事情,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找我的麻烦,因为死的只会是你们。”
那卖货郎道:“霍天青是怎样的人,现在我等都已知道,只是既然身为天禽门之人,便要为掌门讨个说法。”
他们好像同霍天青也没有多深的情感,却还是要做这样的事情。姜艾理解不了,简直非常理解不了。她只能理解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这些人要来杀她,那她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西门吹雪觉得姜艾不需要帮忙,可是介于她心情不佳,西门便觉得自己还是说一点话比较好,于是沉吟片刻,还是道:“你若懒得动手,我来。”
姜艾瞟了他一眼,道:“不用了,既然霍天青是我杀的,那这些人也找我也是正当的。”
她最后说了一句:“你们还是快走吧。”
回答她的是那卖包子的掷出的暗器,他原来本就是一位暗器高手,所以刚刚那包子掷出时,手法那样纯熟。
啪的一声,淬毒的暗器被黑影形成的幕所挡下,掉在了地上。
***
姜艾很快便得以脱身。
西门吹雪在不远处等她,他背对着她立着,眼睛看着流过京师的这条河。河倒是比姜艾杀人好看,西门只喜欢看剑术,不喜欢看法术。
等到姜艾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时,他才回过神来,轻轻瞟了姜艾一眼,道:“走?”
姜艾说:“走吧。”
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京师里渐渐忙碌了起来,路边路过一药铺,那药铺的老板生的白白胖胖,正与自己的老主顾寒暄,唾沫横飞的讲一件他之前遇到过的一个怪小孩。
说那怪小孩,十一二岁的年纪,连个汤婆子都不晓得是什么,知道之后,又缠着他要买家中那个旧不拉几的破玩意,他一时生气,就说要五文钱,那小孩子不敢议价,蹬蹬蹬跑出去,中午的时候又回来了,满脸的高兴气。
那胖老板叹道:“那小孩倒是生的很好看,那日来了个客人,真是眼瘸了,竟然觉得我张胖子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娃娃!”
老主顾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满脸的不耐烦,直催他:“快给我称二两仔姜啊,等着回去做饭呢!”
江湖上的刀光剑影,又哪里比得上路边这样鲜活的人气儿,姜艾听了,心情也舒畅了些,对西门道:“你送我那衣裳,我上了趟山,就坏了。”
西门淡淡道:“无妨,再做。”
姜艾笑了笑,没有说话。
身边又走过去两人,这是两个年轻的男子,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说:“听说御猫已经有心上人了,这事可是真的?”
矮的那个便大呼小叫:“哎呀,这事可是开封府赵爷说的,展大爷金屋藏娇,藏的竟是个美貌的胡姬!午夜情难自持之际便忍不住亲吻美人颈……”
第163章
那矮的说的正高兴呢,那高的脸忽然就皱起来了,长吁短叹道:“哎……哎呀!哎哟……”
矮的正说到兴头上,被这高的打断,顿时不爽利起来,道:“你叹什么?怎么,你也跟城里的娘子们一样,喜欢展大爷啊?”
那高的面色一僵,道:“不……不是,我妹妹,我妹妹她……”
那矮的一脸疑惑道:“啊?你不是说你家就你一个宝贝疙瘩么?哪里来的妹妹?”
那高的便没话说了,闭上嘴一眼不发。
矮的一下子回过味来,默默的离那高的远了三步。
姜艾:“……”
她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的表情,果不其然,他的脸黑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6000字二合一章节
第85章 后悔
***
陆小凤在房间中枯坐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薛冰已死,他再找下去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可是薛冰为什么而死,死在哪里,这些他却一概不知。
姜艾一定是知道的,但是她被他的怀疑搞的很生气,于是直接走掉了,不会愿意告诉他。
而薛冰又是为何要写这样一张纸条出来呢?
西门吹雪去追姜艾了,他还没有回来。陆小凤找不到倾诉的对象,于是只得从合芳斋离开,去找一家能吃饭、能喝酒的小店。
他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开门很早的小店,小店很干净,小二也很热情。他慢慢的坐下来,点了七八样东西,又点了三斤好酒。那小二便用一种看鬼一样的眼神看他,毕竟没有哪一个正常人会在大清早就喝得醉醺醺的。
但陆小凤却不是正常人,他是个酒鬼,亦或者说,他现在很想当一个酒鬼,伶仃大醉之后,这些烦恼就会离他远去了。
等着酒菜上来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是从二楼下来的,应当是昨晚住在这家店里。先下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姑娘,她的黑发如缎子一样的垂下,身量纤细,风姿优美,只是脸上带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随后下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他是一个很苍白,很锋利的男子,眼睛是灰色的,仿佛独狼一样的残忍和冷漠,可是等他的目光落在先前那姑娘的身上时,他的双眼之中忽然又充满了温柔。
这男人对那姑娘说:“事情告一段落,我和楚兄要告辞了。”
那姑娘冷冷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
那男人又道:“我要去大漠之中流浪,你……要去哪里?”
那姑娘沉默了一下,道:“哼!”
这姑娘虽然看着十分美好,可是却不是很容易相处的样子。
那男人见她不回答,便直截了当的道:“你要同我一起去么?”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虽然看起来很像是那个男人热脸贴了冷屁股。但陆小凤对男女之间的感情看的却是很多,这对男女之间,明明就是互相都生了情愫。
这姑娘一定会跟着他去大漠的,不管是去流浪,还是去做什么别的。
这样的大清早,还要让他看见别的男女之间那种真挚热烈的感情。陆小凤只觉得像是被一根闷棍敲了后脑勺一样的难受,他一口菜都吃不下,直接连着喝了三杯酒,这才感觉好上一些了。
然后又有两个人从楼上下来了,这两个人陆小凤倒是都认识。他们一个是盗帅楚留香,一个是“花蝴蝶”胡铁花。
陆小凤是一个朋友很多的人,刚好,楚留香的朋友也不少,他们还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自然会识得。陆小凤如今心情不好,见楚留香望向这边的时候,也不得不跟人家打个招呼,只听他道:“楚兄,你好啊。”
那句你好啊,却显得有些勉强。
楚留香原本是微笑着的,一看见陆小凤,他的笑容却忽然消失了。
江湖上谁人不知,陆小凤这几个月来,为了寻找他的旧情人薛冰跑遍了整个中原,却还是找不到她。
楚留香一看见憔悴的陆小凤,便觉得心忽然沉了一下,因为在金格梅山山顶的石洞口处,薛冰在那里死不瞑目。
他是陆小凤的朋友,因此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蒙在鼓中,苦苦寻找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
于是他便走到了陆小凤那一桌,也坐了下来。
楚留香道:“陆兄,我……”
陆小凤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楚留香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斟酌着语气道:“陆兄,你……可以不必在找薛大小姐了。”
陆小凤苦笑道:“因为她已经死了,对么?”
楚留香一怔,道:“是……姜姑娘告诉你的么?”
陆小凤并不知道,楚留香也认识姜艾,听他语气之中,与姜艾认识也不是这一日两日间的事情。
姜艾与他分别之后,倒是认识了不少新人物,楚留香也是个爱美人的,岂能对姜艾一点感觉也无?陆小凤只觉得心中更加苦涩,便嗯了一声。
复而又道:“……只是我却不知,薛冰因何而死……”
楚留香便叹了口气,道:“金九龄心中早就嫉妒你比他出名,比他有钱,所以……便掳走了薛冰。”
之后的事情,却也不必再说。
陆小凤震惊不已,喃喃道:“他?居然是他……金九龄呢!金九龄现在何处!我……我要去亲自问一问他!”
第164章
他说到最后,语气已是十分激动,甚至已经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楚留香诧异道:“难道姜姑娘竟然没有告诉你?”
陆小凤呼吸一窒,涩然道:“她……我惹她生气了,所以……”
楚留香叹道:“所以你也不知道……姜姑娘已经杀死了金九龄,为薛大小姐报仇了。”
陆小凤忽然愣住。
姜艾居然已经……为薛冰报了仇?她那样冷心冷情,与薛冰之间,还生有龃龉,但是却替薛冰报了仇……
可是自己却怀疑是姜艾掳走了薛冰,甚至杀死了薛冰……难怪她听到他的怀疑时,会那样的生气,会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陆小凤颓然的坐了下来。
一想到姜艾,他的心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有种尖锐的刺痛感。
他与姜艾在萍水镇相遇,他……他被姜艾的美丽与神秘所吸引,当时或许只是抱着一种想要美人的心态去的,可是之后却好似中邪一样,一个心都扑到了她身上,再想不起别的人。
后来西门吹雪爱上姜艾,因为不想与朋友失了和气,他便决意要退出。只是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到底还是可以安慰自己“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
但即使是做朋友,也没有……也没有像他这样伤人的。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对姜艾并不信任,因此接到了薛冰的信时,才会下意识的怀疑是姜艾杀了她。
他这样不信任姜艾,姜艾自然会很生气、很伤心,或许已经不会再原谅他了。
陆小凤啊陆小凤,你怎么能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呢!
想到这里,陆小凤只觉得浑身冰冷,看着楚留香略带关切的表情,他只能苦笑着说自己没事。
***
喝了一阵子酒,西门吹雪竟然找上门来了。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看见陆小凤之后,怔了片刻,慢慢道:“原来你在这里。”
他这话倒是说的很奇妙,难道他是专程来找他的么?陆小凤只觉得荒诞极了。
楚留香与胡铁花因着要去给中原一点红送行,于是跟他说完薛冰的事情之后就走了,现在只有陆小凤一人在喝闷酒。
他便双眼迷蒙的看着西门大少爷,懒洋洋道:“你怎么来了?”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就当是回答他的问题了。
这酒店虽然很简陋,但却很干净,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走进了这酒店,陆小凤便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这样简陋的小酒家,万梅山庄的西门大少爷平日里可不会赏光。
他是个相当骄傲、又相当讲究的男人,不是最好的酒不喝,不是最美的人他便不会多看一眼。所以这样的小酒店对他来说,本就是会嗤之以鼻的。
可是现在,他却笔直的走进来了。他垂下眸子,淡淡的看了一眼陆小凤,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的那一把椅子上。
酒店虽然不脏乱,可是陆小凤的桌子却没有很干净。
西门吹雪却像是看都没看到一样的坐在了桌边。
他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忽说道:“用蒜泥白肉下酒,未免太不能喝出酒的滋味。”
陆小凤苦笑道:“你若是喝了这一家的酒,你就知道蒜泥白肉的味道非但不重,反倒淡了些。”
西门吹雪头都没来,道:“拿酒来。”
机灵的小二早就立在一旁了,见西门开口,立刻奉上本店自酿的酒。
西门喝了一杯,才明白陆小凤的意思。
这酒是烧刀子,一口下去,喉咙都火辣辣的。
他啧了一声,评价道:“难喝。”
他惯来都是喝琼浆玉露,哪里看到上这种小店自酿的粗糙酒。
陆小凤又苦笑了一声,道:“你不回去陪一陪姜艾,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西门吹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她不需要我陪。”
陆小凤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道:“姜艾呢?”
西门吹雪道:“睡觉。”
陆小凤又道:“……怎么,你与她也吵架了?”
西门吹雪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道:“没有。”
陆小凤便不解道:“那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来安慰我的?”
西门吹雪嗤笑一声,道:“你活该。”
陆小凤:“……”
好兄弟,还真是好兄弟。
只是他既然为了西门放弃了追求姜艾,便也不一样西门在此失手,便有些苦口婆心道:“西门,你若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可说与我听听。”
西门吹雪听了这话,眼神忽然闪了闪,仰头一口喝下杯中的烧刀子。
喝了许多烈酒,他的脸上便有些嫣红,眼神也有些迷蒙。陆小凤见了,便只觉得十分新鲜,西门吹雪平日里冷冷淡淡、一副高岭之姿,哪里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他的酒量,好像也着实不太好。
西门吹雪迷蒙的眼睛盯了陆小凤片刻,忽然没头没脑的从嘴里吐出一句:“展昭,走开!”
陆小凤:“?”
这和御猫展昭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啊!
第86章 醉酒之后
***
西门吹雪好像喝醉了。
本是他陆小凤想要借酒消愁,谁成想现在却变成了西门吹雪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他面色绯红,双眼迷离,哪里还有那副无情无心的剑神之样?
第165章
陆小凤没见过西门吹雪喝醉酒的模样。因为西门吹雪对酒也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有时也会小酌两杯,但绝不过量,于是万梅山庄举世无双的青梅酿就都便宜了陆小凤。
所以他们也极少在一起喝酒,即使有,西门吹雪也不会喝多。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看见西门吹雪喝醉的模样,只觉得……他喝醉了酒,好像还……恩,话挺多的?
他清醒时,不愿意与陆小凤分说自己的心事,可是喝醉了酒之后,陆小凤却想走也走不了了,西门吹雪嘴里还真有很多歪门的道理,比如说,陆小凤问他,你为什么喜欢姜艾啊,西门吹雪沉吟片刻,道:“姜艾……是剑……”
陆小凤:“?”
然后西门就从自己四岁的时候,父亲送给他一柄小剑讲起,说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兵器时,便觉得心跳的厉害,眼睛根本从它身上移不开,只一拎,便觉得如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一样,再也离不开。
然后便道:第一次见姜艾的时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西门吹雪这辈子,就只对剑产生过兴趣,他虽然很会享受生活,但美酒、美景和美人只能让他身心愉悦,却不能产生那强烈的、想要拥有的欲望。唯姜艾一人,初见之时,就几乎令他不能自己。
说完了这一大堆的话,他有些感叹似的问陆小凤:“……姜艾难道,是什么剑灵不成?”
陆小凤:“……”
陆小凤说:“西门,我还有事,先走了。”
西门吹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森然道:“坐下。”
陆小凤:“……”
好吧,难得西门要倾诉,那就给他倾诉吧。
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让西门今日如此反常的缘由。原是姜艾昨夜又出去了,今日凌晨回来,正碰上了陆小凤说出那话,愤而走了。西门寻到她之后,便与她一同回来,谁知却在路上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风言风语。
说的乃是,这御猫展昭昨夜,在开封府自己的屋子里,情难自禁的抱着一美艳的绿眸胡姬,亲吻她的脖颈。
这画面,当真说的是香艳至极,西门吹雪当即脸就黑了。
可这还不算,又过了一个街角,便见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站在一块吃瓜子,中间有个说书的,正唾沫横飞的讲这御猫与胡姬之间的爱恨情仇。
说这胡姬从前,乃是京师最有名的教坊之中的清倌,一曲胡旋舞美艳无双,御猫洁身自好,又怎么会进教坊这种地方呢?哦,原是御猫为了办案,不得以而为之!
然后二人便在人声鼎沸、纸醉金迷的教坊之中对视了,这一眼,仿佛已过了万年。御猫心中便为这胡姬的美貌而心动不已,后来二人熟识之后,才知道这胡姬乃是个身世可怜之人,被千里迢迢的卖到了异国的京师。
御猫自然怜惜不已,只是如此美貌的胡姬,赎身要的钱怎么可能是小数目呢?胡姬泪涟涟的与御猫诀别,只道自己这样的人,怎有资格获得展爷垂爱?御猫心如刀割,可惜美人已下定决心不再见他,御猫数次求见,胡姬均闭门不见。
听到这里,吃瓜群众们均难过的抽气。
说书的话锋一转,又道:可谁知,展大爷的至交好友白五爷,见展大爷为情所困,日渐消瘦,心中不忍,便偷偷把胡姬赎了出来,送到开封府上,情人相见,顿时情难自禁,二人便拥抱在一起,开封府众人见了,均是欣慰御猫展昭终于找到了此生挚爱之人。
可是!好景不长,白玉堂成全了这对有情人,展昭自然想要好好感谢他一番,却听说白玉堂早已悄悄离开,回到了陷空岛。御猫心下着急,便赶去陷空岛一看,白玉堂黯然失神,憔悴不已。展昭大惊,正欲上前,却被陷空岛五鼠之中的几个给打出岛去,展昭不解,那几人却说他是个负心汉,伤了五妹的心。
五妹……五妹?!五妹!!
原来这锦毛鼠白玉堂,竟是女扮男装,与展昭结为异性兄弟的!她心中爱慕展昭,展昭却只对那胡姬情有独钟,白五娘乃是一个知情、知趣的好女人,见展大哥对她无意,干脆就成全了他与那美貌胡姬。
只是成全了别人,自己却生了心病。
展昭心痛不已,看着五妹憔悴不已的脸,又想想心爱的胡姬,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群众们便吵闹开了。
有人道:那胡姬生的国色天香,配御猫自然是极好的。
另一人道:可是五妹这样至情至性的好女子,御猫又怎么忍心伤了她的心呢?
那说书的大吼一声,对,没错,御猫当然不愿伤了五妹的心,只是胡姬那里,却不知该怎么办。岂料带着五妹回京师之后,胡姬竟然表示,五妹乃是她的恩人,恩人既然喜欢她的情郎,那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故事到了这里,自然很圆满。
可是谁成想,那胡姬,居然是个敌国来的细作!她苦心经营数年,又引诱御猫为她神魂颠倒,弄出了许多机密的情报,害得我朝损失不小。事发之后,御猫如五雷轰地,心中对胡姬便生出了一种刻骨的仇恨,就此黑化。把胡姬囚禁在自己房中,不肯让她死,也不肯放她走。
昨夜被赵爷看见的那一幕,正是御猫情动与仇恨交织的时刻,为了报复胡姬的欺骗,在她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姜艾:“……”
西门吹雪:“……”
第166章
这故事,要素过多,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真是能被传的让人怀疑人生,那赵虎实在是想象力丰富的很,就看见展昭啃了姜艾一口,脑子里居然能脑补出一个话本子,实在是不容易,只是不知白玉堂是女人这一段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那白玉堂看起来,也不是个吃素的,若是被他听见了,那赵虎估计明天就会被挂到京师的城墙上边好好晾一晾。
见西门脸色不好,姜艾就解释了一句:“展昭受伤,吸我的血是为了救他。”
这理由当然是合情合理的,但西门吹雪听了,也绝对不可能高兴的起来。
展昭与姜艾,关系是当真很好。
这便是今日西门吹雪如此反常的缘由了。
陆小凤听完,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展昭也是他陆小凤的朋友,调查永兴镖局镖头李温之死时,他曾出了大力,也正是那一回,他认识了姜艾。
可是他可没告诉自己他也心中爱慕姜艾啊!
陆小凤回想起后来与展昭见面时,他那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觉得头疼的要命。
好你个御猫,看着纯良无害,实则坏的很!
陆小凤平日里碰到有人跟他吐苦水,宽慰两句,骂一骂对方也就是了,只是展昭也是他的好友,他难道能帮着西门,痛骂展昭不成。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倒觉得姜艾心中,更喜欢你一些……”
西门吹雪瞟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又知道了?”
陆小凤:“……”
这西门吹雪,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怎么跟他说话都不对。
他耸了耸肩,决定闭嘴,喝酒就是。
西门喝够了酒,又坐在那里思索了许久,忽小声道:“装病。”
陆小凤:“?”
西门淡淡道:“嗯,就应这么办。”
陆小凤:“……”
这大少爷想的招,怎么说呢,笨的还有点可爱,叫陆小凤没由来觉得好笑的很
***
这夜,姜艾醒来时,便得知了西门吹雪昏迷的消息。
这消息是合芳斋的掌柜的告诉她的,姜艾只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西门吹雪好端端的待在自己家里,怎么忽然昏迷了。
他身子骨也很不错啊。
于是便赶过去看看他。
一进西门的屋子,便看见西门吹雪躺在床上,只着里衣,面色绯红,呼吸稍稍有些急促。
屋子里有一股桂子和白豆蔻的暗香,这是西门身上,常用的熏香。
只是除此之外,却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那味道虽然很淡,却还是被姜艾闻了出来。
味道正是从西门吹雪身上来的。
他哪里是昏迷,分明是醉酒!
却要差人来跟她说,他是昏迷。今日白天,听见她与展昭的流言,他好像……真的很不高兴。
西门吹雪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大醉么?……为了她?
姜艾便觉得有些诧异。
西门吹雪,总是让她很意外。
她便走到了西门跟前,他躺在床上,发丝有些凌乱,连脖子上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他闭着眼睛,好像正在酣睡。
姜艾最近倒是看了本奇书,作者叫什么…兰陵笑笑生,书中描写了许多荒/淫之事,讲的乃是一个男人和他的诸多小妾之间的故事。
那男主角,还真的姓西门。
姜艾一时觉得好玩,便戳了戳西门吹雪的脸颊,轻轻叫了声:“嗯……西门大官人?”
西门吹雪忽然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喝醉了,只是迷迷糊糊的听见了姜艾说的话,便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她,他没用什么力气,只是松松的环住了她的手腕。
西门吹雪忽然笑了笑,口齿不清的嘟囔到:“唔……嗯,夫人……”
第87章 谣言
***
西门吹雪眼神朦胧,语气有点嘟嘟囔囔的,显然是还在醉酒之中。不过他耳朵倒是敏锐的很,听见了姜艾那一声又低、又带着玩味的“西门大官人”。
他便条件反射似的,抓住了姜艾的手腕,脑子很不清醒的说了声:“唔……嗯,夫人……”
谁知,姜艾的脸色却立刻变了。她几乎是立马挣脱了西门吹雪的手,惊魂未定的后退了三步。
她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上一回,还是阿飞中毒之事,意识不清的喊她“母亲”。
姜艾实在是有些排斥与他人产生如此亲密的羁绊,上次从龙小云手中救阿飞出来,实在不忍阿飞那般无助惶恐的模样,便认了阿飞做义弟,可惜之后却……把阿飞丢在了万梅山庄之内,鲜少去见。
因为她,实在是很害怕。
五十年前,阿尔使出阴招,使得姜家满门被灭,唯姜艾一人独活。五十年后,阿尔未死,她又怎么敢与他人建立深厚的联系。
那日在开封府内,她并非没有看出展昭心中所想,只是她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就如同现在一样。
可笑的是,如果姜艾真的是一个无情无心、不需要爱、也不需要信任的人的话,她是不会因为陆小凤的不信任而生气的。
西门吹雪的手被甩开,砰的一声撞在了床榻的边缘,姜艾有些失神,全然没有注意到西门吹雪已经挣扎着坐起来了。
他歪着头靠在床头的软垫上,有些喃喃的道:“姜艾……”
第167章
姜艾冷硬道:“我先走了。”
西门吹雪却忽道:“你似乎也不是不喜我。”
姜艾没有说话。
西门吹雪道:“无甚后顾之忧的。”
姜艾闻言,顿时有些火气上来,冷冷道:“我有没有后顾之忧,你怎么知道?”
她的脸色这样的差,西门吹雪见了,却反倒是微微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语气飘飘忽忽道:“你没有…唔,反驳你心悦我这事……”
说着,他头一歪,竟是直接睡着了。
姜艾愣了愣,意识到西门刚刚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醉酒之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停了片刻,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
流言的另一个副作用,就是开封府今日的清扫不易。
昨夜被赵虎看见不该看见的,展昭顿时如临大敌,紧急禁止赵虎出府巡街,赵虎委屈巴巴的应了,只是赵虎虽然不能出府,却还长着张嘴,心里憋着一件超级大八卦,实在是难以忍住,便拉着一个捕快小兄弟大吐特吐。
原话是:小李!你知道么你知道么?展大人昨夜在屋里藏了一个美貌的胡姬!举止亲密的很!被白五爷当场撞破,你不知道……白五爷当时表情便有点不对劲了……这事我可只告诉你一人,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小李道:“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凌晨时分,小李捕头出门巡街,碰上了住在自家隔壁的王大娘,便又忍不住把这件事分享出去了。
说的是:王大娘!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展大人名草有主啦!听说是一位美貌的胡姬,那胡旋舞跳的可好了……听说昨夜,展大人与那胡姬在府中私会…举止亲密,什么?你问怎么个亲密法……唔,那自然是抱一抱,亲一亲。只是我们展大人的兄弟白五爷不知为什么不开心……哦,对了,白五爷与展大人从前可亲密了!乃是同塌而眠的好兄弟……咳,咳咳。
王大娘道:“哎哟…展大人还有这一出……嗯嗯,你放心,老婆子我不爱到处嚼舌根,绝不会告诉别人的。”
结果转头就遇见了经常去听的那个说书先生,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说的是:哎哟!老张,老张,叫你们家二娘别想开封府的展大爷啦!人家啊……在府里居然藏了一个跳舞的胡姬!听说昨夜他们……嗯,嗯,可是展大爷的好友白五爷却难受的不行,你说一个男的,为什么会因为另一个男的有女人而难受的要死要活呢?女扮男装?哦……是了,江湖人嘛,女扮男装的肯定很多,没想到展大爷身边居然会有个白五妹……
这一路流传,一路离谱,于是最后就变成了姜艾和西门听到的那样。
展昭之所以知道这离谱的谣言,乃是因为清早起来,听见开封府内今日打扫的杂役大声叫骂着什么。展昭心下疑惑,便循声而去。
只见杂役正拿着个大扫帚,站在开封府的墙边上扫地,地上一片狼藉,都是些纸条、香囊、手帕一类的东西。
正诧异间,忽然有块石头从墙外飞了进来,那杂役正骂的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石块,展昭飞身上前,一把将那石块抓住。
脸上已是略有愠色。
是谁,竟敢在开封府放肆?
只是一细看那石块,却发现上面坠了个香囊,香囊上还绣了一行小字: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展郎收。
展昭:“……”
咋的,还是情诗啊?
再一看地上那些手帕还有香囊,均是坠了石头的。
他……明白了。
这是有姑娘要往府内投香囊,只是香囊里装的,都是些轻飘飘的香料,属实没有分量,想要飞过围墙也很不容易。故而这些姑娘们,便在香囊上坠上石头,以求好抛一些。
展昭:“……”
那杂役一看见展昭,瞬间就闭上了嘴,讪笑道:“展大人……”
杂役眼中,几分埋怨。显然在心中怪罪展昭长的太好看,让他今日的活计平白重了许多。
忽然,又有一封信从墙外抛进来。展昭眼疾手快的抓住,一看那信封上的字,便皱起了眉。
只见上面用娟秀小字写着:蕙莘敬上。
蕙莘……是那个太后逼着他娶的郡主。
他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却还是把信拆了,想看看这位郡主究竟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只是不看还好,一看,顿时脸都黑了。
只见上头写着:
展郎:
吾乃梁王府蕙莘郡主,先前在宫中见你,惊为天人,一见倾心,便求皇祖母做主。只是今日一早出门去,却听闻展郎早有爱侣,且爱侣此刻,正在开封府内。本郡主并不喜夺人所爱,故而今日便打算进宫面呈皇祖母,请展郎不必担忧。
只是,身为女子,还需告诫展郎,三心二意非大丈夫之举,虽那胡姬从前乃是青楼中人,但既然已与你定下终身,你便得信守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白五妹女扮男装,与你结为异性兄弟,虽至情至性,但先来后到之道理却不可不懂。
话已至此,忘展郎慎行!
蕙莘敬上
展昭看完信,只觉得眼前一黑,气的差点晕倒。都顾不得想这皇家赐婚一事已算没事。心中把赵虎翻来覆去的骂了一万句,恨不得立刻把他找出来打一顿!
什么玩意!
第168章
这谣言虽然没给他安一个私生子,却比私生子还严重几分!
直接给他安了两个老婆!其中有一个还是白玉堂!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话要是让白玉堂听见,赵虎肯定要被发一张江湖绝杀令!
正想着这天杀的赵虎,赵虎便哼着小曲儿溜达过来了,一见展昭,便热情的凑上来道:“展大哥!你醒啦!”
展昭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赵虎挤眉弄眼道:“怎么啦?身体……嗯,咳咳,不舒服么展大哥?”
展昭:“到演武场来。”
赵虎吓一跳,道:“这是为什么啊!展大哥,我今天可是依着你的吩咐,一步都没踏出府去啊!”
展昭道:“带着你的刀,现在就去。”
赵虎缩涩了一下,见展昭面色不善,不敢多言,缩头缩脑的跟在展昭后面走了。
展昭心里想的是:把他打个半死拖去给白玉堂赔罪,总好过直接被白玉堂把皮扒了……
***
御猫香艳无比的故事虽然可以牵动广大老百姓的心,却牵动不了江湖人的心。
京师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的江湖人士,他们来自五湖四海,用着不一样的兵器,操着不一样的口音,却都是为了一件事而来。
那就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斗。
今日,已是九月十二。
再过三天,这两位举世无双的剑客,便要在紫禁之巅决斗,天地都会为之震动!
但是今天早上,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叶孤城与唐门弟子唐天纵起了冲突,虽一剑刺死了唐天纵,自己却也被唐门的暗器所重伤。
唐门如今风头正盛,前一阵子杀死了大风堂堂主赵简,且逼得赵简之子赵无忌新婚之日抛下妻子,不知所踪。
唐门行事霸道,与人起了冲突也是常有,白云城主虽剑术天下一绝,然还是受了暗算,不仅如此,蛮横唐门更是要掘地三尺,把叶孤城给找出来,为他们家的弟子报仇!
叶孤城却失踪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找得到他。他或许是想,在九月十五的夜晚,再出现。
但西门吹雪却想现在就找到他,因为他绝不能忍受自己要和一个受了伤的人决斗。他的医术很好,于是就要找到叶孤城,替他医治。
与陆小凤商议此事时,恰巧被路过的姜艾听到,姜艾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个比西门吹雪更无欲的男人。他的目光中有寒星,血的味道却有柑橘和茶叶的香味。
她不由的……吞了一下喉咙。
他受伤了么?还是被毒,这样的话,他的血也一定被污染的没那么美妙了。
真是暴殄天物!
或许,她该帮帮忙,把叶孤城带到西门吹雪面前来,叫他的伤势得以医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沙雕文写手
第88章 南王世子
***
姜艾想找一个人,说难不难,说简单倒也没那么简单。
因着她吸过叶孤城的血,故而记得那股味道,这日夜里,便派出了自己的蝙蝠大军加班,从京师上空一寸一寸的摸排过去,一晚上的时间,不怕找不到叶孤城。
只是却苦了那一群蝙蝠。
平日里姜艾不闻不问,等到有事的时候就往死了用它们,好在小妖不成精,还没那么多的想法,若都开了智,指不定得造反。
一个时辰之后,叶孤城找到了。
他在一座宅院之中。
这是一座很豪华、很气派的宅院,在寸土寸金的京师,非达官显贵而不能有。两个金甲武士立于府门外,手中长戟寒气森森,抬头一看,只见府门之上一块大匾,其上书:南王府。
哦,原来此地乃是南王府。
南王一支,乃是本朝开国皇帝的亲弟弟,当时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故而本朝建立之后,便被封为南王。本朝王爷不就蕃,故而南王爷也在京师中居住,只是这南王世子,却自小就常年在封地待着,长大之后,更是一次也没回过京师。
这可真是奇哉怪哉。
那日叶孤城会出现在皇宫里,或许也和南王府有关系?
不过,这和姜艾又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在奇怪,叶孤城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前往叶孤城所在之处的路上,姜艾忽然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她一闪身,躲进了黑暗之中。
那少年头带玉冠,身着蜀锦,腰间还挂着一柄镶嵌着很多宝石的长剑。这种剑,自然都是做富家公子装饰之用,而不能当杀人的利器。
那少年却好似并不这么认为,只听他同跟在身边的小厮骂道:“那叶孤城一个前朝的丧家犬,我拜他为师,他竟顺杆便爬!叫我换了这剑!他有没有见过好东西啊?换…换他/妈个头!淦!”
他一边说,一边怒气冲冲的往前走,等走近着,姜艾就看清了他的脸。
不得不说,他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剑眉星目,脊背笔直,只没想到嘴这么脏,简直连一个乡野小儿都不去,实在叫人觉得有点倒胃口。
他刚刚说什么?他拜了叶孤城为师?
可是看他脚步虚浮,也不像是个好苗子,姜艾虽与叶孤城只有一面之缘,却也知道他是一个极其孤傲的人,这样的人如果要收徒弟,又怎么会收这样的徒弟呢?
奇哉怪哉。
第169章
那少年身旁的小厮便狗腿的笑道:“啊呀,世子莫气,世子莫气……这叶孤城不过乡野匹夫,哪里见过世子爷的好东西。世子可不要为他放的这两句狗屁生气。”
原来他便是南王世子。
这几句溜须拍马的话显然让他很是受用。这小厮在他身旁唾沫横飞的骂了好一阵子叶孤城,南王世子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道:“狗东西,骂的忒难听。”
又装模作样的说:“毕竟是我师父,不好太过,不好太过,哈哈。”
那狗腿子便讪笑着打了自己两个巴掌,嘴中道:“是小的嘴臭,该打,该打!”
南王世子满意道:“行了行了,滚吧。”
小厮便满脸堆笑的退下了。
南王世子被这狗腿子拍马屁拍的飘飘然,大半夜的也不想回屋睡觉,摇头晃脑的念了两句诗,什么“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什么“昔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诗倒是好诗,姜艾也从没听过,只不过实在是不像此人能作出。
他念了几句诗,便觉得心中激荡不已,拔出宝剑舞起来,只不过他舞剑的那两下,实在是平平无奇,叫姜艾看了,觉得困的很。
只是他自己却觉得自己的剑术好的很,满脸陶醉之色,十几招下来,便兴奋的叹道:“不愧是我,哈哈哈。”
今夜月亮很大,月光也很皎洁,于是南王世子站在小湖边上,便一眼就能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只见他盯着湖面,忽然来了句:“真他/妈帅,哈哈。”
姜艾:“……”
这人怎么回事??
这自信,叫人看了尴尬的想捂脸。
叶孤城是失心疯了还是双眼瞎了?居然找了个这样的徒弟。
她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叶孤城那副孤高的样子,实在是不能相信他会为了荣华富贵去收这样的徒弟。
又想一想,他一个前朝的皇族,住在南海飞仙岛上,来京师之后,居然住在本朝王爷的府上,还收了一个常年不在京师的世子做徒弟,怎么想怎么奇怪。
或许,同西门吹雪的决斗,也只是一个幌子?
她饶开了南王世子,继续向前。前面不远就是这南王世子出来的地方,也是这府中的一座院落,这院落乃是正院,足见叶孤城在南王府的地位。
只是在南海飞仙岛上做白云城主不好么?来做南王的客卿,有什么意思?
一股淡淡的、如冰雪般的味道传来,姜艾知道,叶孤城找到了。
可是他的身上,却并没有毒的味道。
他也没有受伤,如果他的伤真的如传闻中那样严重,那姜艾一定会闻到伤口溃烂发脓所散发出的腐臭味。
姜艾立在门口,正疑惑之间,一柄锋利的剑就刺破了薄薄的窗户纸,那剑锋之上,带着凛冽寒气,那是一种静悄悄的杀气,是叶孤城的杀气。
姜艾一惊,身体的动作却更快,斜斜一侧,剑便贴着她的面颊过去,轻轻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一点鲜血渗出。
门开了。
叶孤城提剑踏出。
他还是穿着一身如雪一样的白衣,一双眼睛、两点寒星,冷的让人心中害怕。他的脚步很稳,一下一下的踏出来,一点也不着急,有一种早古的君子之风。
叶孤城的杀气只在剑上,他的杀气是很内敛的,内敛到隔着一层门板,姜艾竟也没有一点点的防备。
所以,他的剑才能伤到姜艾的脸。
妖鬼虽以人为食,视人为盘中餐,然则人是绝不可轻视的,像叶孤城、西门吹雪这样的人,寻常妖鬼见了,心中也会生出害怕来。
叶孤城的眸子抬起,他看见了姜艾。
忽然之间,缠绕在他剑上的杀气就不见了。
一个男人,是绝不会对舍命救过自己的女人动杀心的,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一个绝世的美人时。
叶孤城虽被江湖人称为剑仙,但总归不是真神仙,心虽淡漠,但的的确确,是一颗凡心。
只要是凡心,总归有动的时候。
他微微有些动容,道:“是你?”
姜艾点了点头,道:“是我。”
叶孤城的眼神却重新变得冰冷起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艾便道:“听说你受伤了。”
叶孤城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非常有礼的移开,反倒是一直盯着姜艾,好像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一样。
他忽然说:“你的脸被我划伤了。”
姜艾漫不经心道:“无所谓的。”
叶孤城便没有再开口。
一个绝世的美人,却不在乎自己的脸,这着实令人感到惊讶。
姜艾之美,乃是一种见过就会令人绝不会忘记的美,很艳丽、很尖锐、很……蛊惑。
叶孤城并不想承认自己也受到了蛊惑。所以他的声音也变得很不近人情。
叶孤城冷冷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姜艾便笑了,那是一种意味很丰富的笑容。她道:“因为我记住你的味道了。”
叶孤城一窒,顿了一顿,又冷冷道:“现在你已经见到了,你可以走了。”
姜艾道:“是,而且我也已经发现,南王世子是你的徒弟,以及你并没有受伤这件事。”
叶孤城有些嘲讽似的勾了勾嘴唇,道:“大战之前,迷惑对手。”
第170章
姜艾却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叶孤城的脸便冷了下来,道:“你并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姜艾说:“我不管,我怎么认为就是怎么样的。”
叶孤城:“……”
这未免也太霸道了,叶孤城很少能碰到这么霸道的人,更关键的事,她虽然很霸道,却并不讨人厌。
叶孤城的心中,微微一动。
但他的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只冷淡道:“你该走了。”
姜艾道:“你为什么要躲在南王府中,又为什么会认南王世子为徒?”
叶孤城淡淡道:“为利。”
姜艾又道:“你为什么要给西门吹雪下战书?”
叶孤城仍淡淡道:“为名。”
他的表情倒是一点没变化,好似他骂的不是自己。
一个真正为了利益、为了名声而战的人,是不会用这样的语气来骂自己的。
姜艾的表情也冷了下来,道:“不可能。”
叶孤城冷冷的抬头,一双黑色的眸子中似乎有化不掉的冰雪,他看了一眼姜艾,忽然道:“你脸上的伤好了。”
姜艾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叶孤城冷笑一声,道:“所以你伤本可自愈,那日吸我之血,只是骗我?”
姜艾:“……”
完蛋,好像暴露了。
第89章 冲动
***
叶孤城有没有受到蛊惑?说没有,那都是假话。
初见姜艾之时,他怔了怔。那时他心中便觉得很是懊恼,因为一个剑客如果在对敌的时候怔上一怔,那是极大的失误,简直就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大错。
而且是因为一个女人。
这世上有很多可以诱惑男人的事物,权力、游戏、女人,一切可以带给人安慰的东西都有可能让人上瘾。
叶孤城的父亲也曾是一名出色的剑客,少时叶孤城初学剑时,便是父亲作为领路人。然则父亲晚年,沉醉于美酒,痛风让他的关节变的红肿、发炎,于是他再也无法持剑。
美酒危险,美人更加危险。
所以叶孤城绝不会逃避他的责任和他的剑。他绝不会躲进烈酒与女人织成的温柔乡中。
所以他来了,他来造反,他来送死。
前朝灭亡那样久,如今天下又很安定,叶孤城其实并没有什么非常想要造反的念头,他做这些,只是因为南王一脉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都没有还清。
当然,救命之恩,本来就是很难还清的。
收南王世子那样一个草包,也是为了还债。
叶孤城不会刻意寻死,却对活着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渴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剑,一柄剑的化身。南海飞仙岛的白云城主府中只有他的下人,没有他的亲人,他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兄弟、没有朋友,所以他无欲无情,因此他无欲无情。
他有的只有剑,以及责任。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其实他和西门吹雪并不是真的很相似,西门吹雪根本不会压制自己的欲望,他喜欢姜艾,他便会去追求姜艾,他想要喝酒,便会去喝酒,他想要剑,便有了剑。
他在某些东西上,欲望很强烈,他只是对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没有那么特殊的感觉罢了。
而叶孤城是一个苦行僧,他爱上一件事物,就近乎自虐的去要求自己不要爱上别的事物。因为他已有了剑,于是便不能容自己去爱别的东西。
剑是他的信仰,而信仰是排他的。
可他初次见姜艾时,他的手中明明握着剑,心却有那么一瞬间乱了。
这是他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
而后这女人差点为自己而死。
一个剑客,无论平日里穿着怎么样的衣服、操着什么样的口气、讲着什么样的话,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文雅,多么温柔,都不能掩盖他乃是一只凶兽的事实。
江湖之中,到处都是凶兽。
喜欢见血的凶兽。
一个不喜欢看着别人的喉咙喷出血的人,是不会去做一个剑客的,因为剑再美丽,也是凶器,也只是凶器。
西门吹雪号称剑神,世人皆知,他最爱看的,就是无情无义之人身上流出的鲜血,他最着迷的,就是把他那柄剑上的血轻轻的吹落。
他很嗜血。
叶孤城也是一样。
剑神也好,剑仙也罢,他们手中握着的都是凶器,他们都会为鲜血而着迷。
所以这女人……姜艾,她被那只怪物把身体撕开,浑身浴血的倒下时,叶孤城……的眼睛几乎移不开她。
她那样美,那双绿色的眼睛该怎么去形容?那是南海最晴朗的下午,平静海面的颜色,那浅浅的、清澈的绿色,其中有星星点点的冰片,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冷,那么疏离,神妃仙子一般。
然后……
然后,她的身上就被开了一个洞,那怪物的舌头从她胸口处穿入,从后背穿出。她流出的血那样的多,把地面都给染成红色了。而她那张苍白的、病态的脸则便的更白,白的几近透明,她的嘴里不住的吐出鲜血,把她那张美丽的脸蛋给染的满是血污。
那么凄惨,那么美丽。
美人陨落之姿,竟然让叶孤城移不开目光。
他下意识的上去托住了她倒下的身体,她的身上那么冷、那是生命力在流失。她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好似真的要死了。
第171章
叶孤城处在一种既兴奋、又痛惜的矛盾情绪之中。
姜艾浑身是血的样子比她一开始那副清冷的模样不知好看上多少倍,这好似很好的满足了叶孤城骨子里的那种嗜血的欲望,可是美人陨落虽美,却毕竟是件令人很遗憾的事情,尤其是……她是为叶孤城而死。
叶孤城对活着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欲望。
所以他觉得姜艾不值得,他遗憾、他痛惜。
兴奋和痛苦,本就不是一对矛盾的情绪,一个人的确可以同时拥有这两种感受,叶孤城抱着姜艾,他被巨大的感官洪流所冲刷着,以至于盯着姜艾痛苦的面容出了神。
直到姜艾咬了他。
她是为了救自己而身受重伤,若是她可以通过喝他的血活过来,叶孤城当然也是很愿意的。
她活了,叶孤城的心也重新平静了下来。
或许这平静是他自己压制的结果,可总归,他又变回了那个无情无心的白云城主。
只是后来,却数次发怔。
一个人一旦体验到了一种极致的感受,那便会很难忘却它。因为这世间极致的东西太少,一旦见到,一旦感受过,便会发现那感觉是如此的新奇、强烈,强烈到恨不得把他给吞吃掉,食髓知味、食髓知味。
他忽然就明白了,到底什么是“上瘾”。
上瘾,是一种很可怕,很可怕的东西。它能让圣僧变成最放荡的人,能让君子变成小人,它能杀死自持、吞噬理性。
这并不是一种容易对抗的东西。
叶孤城忽然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宁愿忍受痛风之苦,也不肯戒酒。
但他不会这样,他是一个冷静、自持、有着强大自制力的人,在他活过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像一个苦行僧一样践行自己的信仰。
他每次无法自控的想到姜艾浑身是血的样子时,他就会多打坐一个时辰,在心中默念剑诀,直到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这是一个相当有用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摆脱于这种愚蠢的冲动了。
但姜艾又出现了。
所以叶孤城的语气,才会比平时更加的冷,他是对姜艾在冷,也是在告诫自己。
然后,他就看见姜艾脸上那一道红色的伤痕,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冷笑道:“你伤本可自愈,上次吸我之血,原是骗我?”
对面的美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像有点理亏的样子,她刚刚太过霸道,以至于现在被叶孤城当面戳穿时,实在是很心虚。
啊呀……骗人这个事情怎么说呢,若是骗个别的什么阿猫阿狗,才无所谓。只是被叶孤城这样的人质问,是谁都会觉得心虚的。
她心里想的多,面上的细微表情便悉数被叶孤城看了去。
她原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理直气壮的,叶孤城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要说完全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叶孤城本身就极少动怒,知道姜艾骗他,心中也只是有些淡淡的不快。
但这淡淡的不快,他却不知道怎么的,非得要表现出来,好似存心要为难姜艾一样。
姜艾辩驳道:“我虽骗你血喝,可我也救了你。”
叶孤城冷冷道:“没错。”
姜艾道:“所以这算两清了。”
叶孤城道:“好!”
他身上那股子让姜艾十分喜欢的味道又顺着微风传来,有一点点水果的甜味,又好似有冰块融化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不行!不能算两清!怎么能算两清,两清了以后还怎么吃沙冰!
姜艾心中百转千回,一双美丽的眼睛中好似也有一点点委屈,她斟酌了片刻,又开口道:“可是……为救你,被那妖物刺穿也是真……那可真的很疼……所以,你不能这样就两清了。”
这也是骗人的,姜艾根本不疼,噗。
只有用特殊的手段,才能让吸血鬼感受到痛苦。那青尼妖物,显然不能让姜艾难受。
叶孤城的眸色忽然变深了。
姜艾幽幽叹气,道:“我虽可自愈,可是那五脏六腑被搅碎的感觉……也实在很不好受,叶孤城,难道你真的觉得我只是骗你?”
叶孤城冷冷道:“两清,是你所言。”
姜艾勾了勾嘴唇,轻飘飘道:“我后悔了,你给我的还不够。”
叶孤城沉默片刻,道:“你还想要什么?”
姜艾道:“城主,你的血……滋味可真的很好……”
她有些回味似的,眯起了眼睛。
叶孤城的喉头,微微的滚动了一下。
救命之恩。
南王对叶家,是救命之恩。
姜艾对叶孤城,也是救命之恩。
所谓的救命之恩,是很难还清的。为了还这份恩情,他可以来京师送命。
所以……若只被吸几口血就能还清,于他而言,或许还是赚的。
叶孤城冷冷的盯着姜艾,道:“从此两清?”
姜艾微微一笑,答应的很轻巧:“从此两清。”
叶孤城道:“可。”
他是为了还清这份要命的恩情。
可若只是这样,他藏在袖中的手指,为什么都因为兴奋而微微蜷缩起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把城主魔改成变态了。
我个人是真的很喜欢浑身浴血的美人,神秘危险又凄惨的感觉23333
第172章
哦对了,关于双更的问题,最近年末,有一点点忙,等忙过了会更多一点的。
第90章 一度春风
***
叶孤城虽然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剑仙,但姜艾却觉得他倒是挺好忽悠的。见叶孤城表情冷淡,却同意了再被自己啃一口的要求,她的心情就忍不住变的很好,嘴角也有些不自觉的扬起来。
哇,又能吃冰沙啦!
姜艾食欲虽然没有那般旺盛,但碰到自己喜欢吃的口味想多来几次也很正常。
她不会一次吸太多,但是闲着无聊的时候嘴巴里就老想吃点什么,这个时候她就会想吃小零嘴,展昭或者西门,都是不错的选择。
现在又多了一个叶孤城。
但叶孤城好像不是很愿意长期与她“合作”,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感觉……还让姜艾有点舍不得啃他这一口了,总想留到一个足够惬意的时候再享用。
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叶孤城显然不这么想。他似乎觉得姜艾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啃他。于是他便低下头去,开始慢条斯理的解自己的衣襟。
叶孤城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别样的气度,此时此刻,明明他为鱼肉,姜艾为刀俎,可是他那种淡漠的表情,他拉开自己衣襟的左手,都有一种……好像是他要办事儿一样的气度。
叶孤城问:“在这里还是进屋?”
他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波澜,好似只是在说一句非常正常、没有歧义的话一样,可是……一个成年男人说这种话,若说是无心的,未免有点太过于牵强了些。
姜艾忍不住深深的望了一眼叶孤城,叶孤城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姜艾懒懒一笑,压低了语气道:“哪有在屋子外面的道理,你未免也有些太……了。”
他叶孤城既然是故意的,那她姜艾当然也无所谓说点这样那样的话。
她只是觉得很新奇,叶孤刚刚明明就是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怎么答应了她之后,忽然又很不在意她会靠近,甚至还有些……压抑着的兴奋在里面。
她有些玩味的笑了起来。
哦,想起来了,两清……两清呀。
她答应叶孤城这次结束就两清以后,叶孤城就好像忽然放松了下来。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紧绷着的,姜艾能很明显的感觉出,他在敌视、在警惕她。可是她又做了什么呢?她作为叶孤城的救命恩人,没有干过一件对叶孤城不利的事情,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警惕的呢?
除非……他有心魔,解不掉的心魔。
他怕她靠近之后,那心魔再不能收。
可是姜艾若答应两清,那么今后再不相见,放纵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趣,实在是有趣的很。
叶孤城这种个性,实在是让姜艾觉得有趣的要命。她忍不住细细的去打量叶孤城。
他的下巴总是微微昂起的,是个很有傲气的人,脊背笔直,白衣如雪,眼神是冷的,那眼神面对一切都是冷的,除了他的剑。
他的确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衣襟被他自己拉开之后,那种仙人一样清冷的气质忽然一下子被玷污了,他的喉结在微微的颤动着,嘴唇抿的很紧,嘴角却轻轻的勾了一下。
对嘛,这样的人类男子,才值得女妖们去追求快乐。
所以那王杏娇,真的是一个死脑袋,被皇宫给禁锢死了,明明获得了毒蕈精怪之力,却还是要吊死在老皇帝这棵树上。明明心里喜欢展昭喜欢的不得了,却要把展昭的皮剥下来给老皇帝披上,真是多此一举。
她姜艾的脑子可不是坏的。
若想春风一度,一定要挑选像叶孤城这样英俊的人类男子。
倒不是说展昭和西门不好,相反,他们与叶孤城虽不相同,但各有各的好处。
但姜艾实在害怕更亲密的相处和感情的交融,因此才对西门那样直白的追求视而不见。
但叶孤城是好的,叶孤城好就好在……他也不想与姜艾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他或许的确被吸引了,可是在他看来,这种被吸引是可耻的,是要被他死死压制住的。
所以姜艾答应这次之后“两清”,他才会骤然放松下来。
因为只放纵一次,一次而已。
真巧,姜艾也是这么想的,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也不是一个迟钝到什么都不明白的人。她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因为在暗处,永远都有那个恶毒的、阴暗的阿尔在等着毁了她和她所珍视的人们。
所以她不能去珍视,至少,在杀了阿尔之前不行。
但是人嘛,总会想找乐子的嘛……
叶孤城很好,叶孤城非常好。叶孤城好就好在……他们以后就不会有什么纠缠。
可是二人谁也没有动。姜艾不动,叶孤城也不动。
姜艾与叶孤城的眼神在空中接触,忽然之间,夜晚变得不再皎洁,变的不再清凉,不再干净……呼吸进嘴中的空气好像都变得粘稠起来,让人用于呼吸的肺都有些迟钝起来,呼吸开始变得缓慢、沉重。
可是叶孤城的五感却变得更敏锐了一些。
他很明白自己在渴望什么,然后从美人那一双澄明的绿眼睛中,他也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不……那美人的眼睛根本就不澄明,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纯洁的女人,她是一个妖女,一个本就堕落和放肆的妖女,她的外表未免太有迷惑性,可是眼睛不会骗人,眼睛里的漩涡不会骗人。
第173章
这妖女心都是脏的。
但没关系,她整个人也都会被染脏的。
叶孤城道:“你还不过来么?”
姜艾笑了笑,走近了他。
即使是在被欲念压住,叶孤城身上的味道仍是如同仙人一般的,清凉,甘甜,其间有柑橘的皮所散发的清香与微苦,这味道如此和谐,如此让人心旷神怡,姜艾走近了他怀里,轻轻说:“我够不到……脖颈……嗯……”
叶孤城冷笑了一声。
他说:“踮脚。”
姜艾轻笑道:“不踮,我累。”
叶孤城的手忽然掐住了姜艾的腰。
她的腰很细,因为她本就是一个很纤瘦的女人,这样子搂一下,她和那些走在大街上的姑娘们好似也没有那样大的区别,女妖好像变成了女人,女人也很可能是女妖。
他说:“好。”
然后他忽然抱起了姜艾,他的臂膀很有力,而姜艾又很轻巧,姜艾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叶孤城表情不变,调整姿势,姜艾整个人就好像坐在他的手臂上一样。
他的手臂很用力,条条青筋爆出,而手臂上的肌肉坚实有力,轻轻松松的让姜艾保持这个姿势不用动。
现在,她是俯视他的。
她浓密如海藻般的黑色长发轻轻扫过他的脸,让他觉得脸上有些发痒,叶孤城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味道,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淡淡的冷香,像在黑夜中只开一瞬的昙花。
昙花的美,本就美在它与世人的相遇是那样的短暂。
而叶孤城认为姜艾很美,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美他可以拥有,但只可拥有一瞬间。
叶孤城道:“你很冷。”
他指的是姜艾永远冰冷的体温。那日叶孤城以为姜艾快死了,正是因为这冰冷的体温,而现在他已明白,这也正是妖姬的非人之处。
姜艾道:“你也很冷。”
她指的是叶孤城那永远冷冷的、疏离的气质,他习惯于压抑自己的欲望,所以整个人都是冷漠的,只是这终究还是反弹了,现在他已被情绪之海淹没。
姜艾微微低下了头。
现在他们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
姜艾轻轻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叶孤城的眼神闪了闪,姜艾伏下身去,叶孤城便轻笑了一下。
但他的脸色忽然又变的冷了下来,姜艾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叶孤城盯着姜艾,忽然冷冷道:“有人。”
有人靠近了他的院子,而这个人的脚步虚浮,好认的很。
是南王世子,他不知为什么,又折返回来了。他此刻就站在院子外边。
叶孤城道:“你来做什么?”
南王世子那说不上恭敬的声音就响起,只听他道:“师父,徒儿从库中找到一柄宝剑,特来献给师父。
叶孤城冷冷道:“不必。”
南王世子便道:“师父好歹看上一眼,也不枉费徒儿的一片好心啊。”
说着,居然伸手去推门。
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徒弟,夜半求见,师父不见也不肯依,竟要强行进来。门本就没有落锁,他自然很轻易的就进了这间院子。
叶孤城的脸上,已是寒霜满面。
姜艾依然被他搂在怀中,他好似并没有打算放手。
南王世子进来,便看到了一个黑衣的美人,被师父搂在怀中,她有些慵慵懒懒的倚靠在他身上,好似没有骨头一样的,只能倚靠在叶孤城怀中。
而她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南王世子,南王世子的眼睛便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再不肯移开了。
南王世子干巴巴的笑了两声,道:“师父……这女子是……?”
天底下居然有管到师父私事的徒弟。
南王世子就是这样子的徒弟,因为南王府与叶孤城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等,所以他对这位剑仙也并不尊重。
叶孤城冷笑了一声,道:“她是我白云城主府的人。”
南王世子的眼睛便瞪圆了,他大着舌头说:“她……她是师父的侍妾?”
叶孤城没有说话。
南王世子便舔了舔嘴唇,语气轻浮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不过,哎呀,这位夫人与师父一同在这院中,岂不挤的慌,不如由我替夫人……再择一处院落居住……”
第91章 龙傲天
***
这南王世子,其实也是个大有来历的人。他本不是什么南王世子,而是一缕穿越时空的幽魂,两年前眼睛一闭一睁,便占据了这具身体,把原南王世子的灵魂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
他还觉得挺感动,拍着自己的胸脯,非常郑重其事的说了句:“兄弟,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替你好好活下去是什么意思?
那自然是,你爹就是我爹,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咯,嘻嘻。
而且,这占据了南王世子身体的魂魄还有些特殊的地方。
这占据南王世子身体之魂魄,原是从千年之后来的,他既然有这等奇遇,自然是体质特殊。
比如,儿子都换芯了,当爹的却一点儿没感觉出来,还觉得是自己的好儿子,不仅如此,还觉得儿子一日看着比一日顺眼。
又比如,南王从前安安分分,可没想着造反,可听了世子一句“这乱世,当由我龙傲天平定!”之后,就立刻赞许的点了点头。
第174章
还欣慰的说:“我儿当如此!”
随后,父子二人便是一顿乱侃,讲昏庸年迈的老皇,讲把持朝政的宦官,讲风雨飘摇的王朝,讲虎视眈眈的异族。
什么玩意,全靠臆想么?!
本朝如今,建朝80年,正是海清河晏的好时候呢!怎么就风雨飘摇了。
可是南王不听,他的智商,在儿子面前,忽然就降低了。
更怪的还在后头,这换了芯的世子,明明就是个练武白痴,可偏偏不管谁见了他,都说他乃是一个奇才!不仅如此,他还身处险境被逼跳崖却毫发无损,还在山下捡了本神秘的武功秘籍!
他出门历练,便有无数江湖人争着抢着要当他的小弟,他语言粗鄙,却有很多美女都愿意往他身上扑。
这位世子殿下,嘴上便说,诸位兄弟这是做什么,在下何德何能……嗨呀!嗨呀!
不过使唤人倒是很顺手的。
对姑娘们也是说,姑娘这是做什么…在下不能……嗨呀,嗨呀!
也不妨碍他每个都睡一下下。
他身边的人,几乎每一个对他都是赞许有佳,真心实意的认为他乃是天之骄子,恐怖如斯。唯有这师父叶孤城,神色淡淡,最多也就夸上一句“不错”。
其实,叶孤城能说出不错二字,已经很勉强自己了。
这南王世子耍起剑来,比街上耍猴人手上栓的猴子都差,那猴子最起码身形还是很灵活的……
但世子却因为这个很不满意,今日叶孤城只不过叫他换掉华而不实的剑,他就在背地里大发雷霆,把叶孤城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不仅如此,回去躺在床上还越想越气,死活咽不下这口气来,最后忍不住来找叶孤城理论。
于是便看见了姜艾与叶孤城。
这好似和尚一样的叶孤城,竟在院里藏了一个这样国色天香的女人!这女人表情懒洋洋的,身子骨也很懒,软绵绵的被叶孤城一只手臂给搂着,整个人都倚靠着叶孤城。
南王世子当时便想:这女人我要了!
他身边的人一接触他就会被降智,所以他自然觉得姜艾也是如此,还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后半夜会发生的事情。
姜艾冷笑了一声,阴森森道:“你找死啊?”
南王世子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乖乖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姜艾见他并不回答,便又似笑非笑道:“你一个游魂,是怎么占了别人的身体的?啊?”
刚刚在路上见,因为距离不太近,便没感觉到这南王世子的不对劲。如今他猴急的上前几步,姜艾便觉出不对来了。
这南王世子面上透出三分死气,又有三分生气,此消彼长,成水火之势,竟似乎是有两个人在争夺这身体的使用权似得。
不过,那另外一个魂魄,显然精神力很是不足,被这游魂压的,一丝反抗之力都无。
难道另一个灵魂,就是真正的南王世子么?
那假世子听见姜艾这话,顿时惊的瞪大了眼睛,他显然是不够镇定的,以至于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不过,他还是勉强稳住,道:“夫人何故胡说八道,本…本世子虽不会计较,可是……”
姜艾好事被他打断,心中本就很是不爽,自然不可能松松放过他,只听她冷笑了一声,伏在叶孤城肩头,对着南王世子道:“世子,就你这怂样?”
她嗤笑了一声,十分不屑。
又在叶孤城耳边呵气,轻轻说:“还是城主好。”
好吃,好玩。
叶孤城眸子里的寒星也被欲望染的乱七八糟,他本已经打算放纵自己——就一次,只是现在却又被这不长眼的世子搅和,实在是心情糟糕的很。
救命之恩虽然得还,却不必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还。叶孤城可以为这份恩情付出性命,却绝不可能为这份恩情去放下尊严。
他已经说了姜艾乃是白云城主府中的人,可南王世子还是要骚扰于她!
叶孤城冷冷的看着南王世子,嘴中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南王世子的脸瞬间就涨的通红,他跳起来,大叫道:“叶孤城!你可不要忘了,这里是我南王府!”
他连装也不装了,师父也不喊了,就直接喊叶孤城的名字。
叶孤城冷笑了一声。
他又不是个呆子,自然很清楚自己这徒弟是什么德行。
只是这徒弟身边的其他人,却好似一个个都是呆子,被他耍的团团转。
叶孤城道:“你找死?”
他说了和姜艾一样的话。
但姜艾说这话,三分慵懒,三分凶狠,三分诡异的阴森。而叶孤城则不然,他只是冷冷的、淡淡的把这话吐出去,眼神和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本就是一个永远预备着要出剑的人,而一个永远预备着要出剑的人,当然就是一个永远预备着要杀人的人。
一个嗜血的人。
他的欲望,本就被姜艾唤起,此刻被他生生压住,于是气血翻滚,在体内冲撞。
姜艾自然看出了这一点,她已经明白自己真正吸引叶孤城的是哪一点了。
她轻轻的笑了一下,悄悄道:“城主,我是你府里的人么?”
叶孤城的手收紧了,他掐了姜艾的腰一把。
姜艾小声的吸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有些痛苦的模样来。
第175章
叶孤城虽然不看她,但是他的喉结却动了一动。
姜艾有些得意的笑了一声,道:“城主啊……你的喜好可真是……”
叶孤城轻轻的勾了勾嘴唇,道:“你可自愈。”
姜艾道:“那你便可以这般对我么?”
其实叶孤城还没来得及对姜艾做什么呢,姜艾似真似假的抱怨,嘴上虽那么说,眼睛里却是没一点儿不高兴,反倒是很玩味。
叶孤城的眼睛依然冷冷的盯着南王世子,可是话却是对姜艾说的,他说:“那就作罢。”
姜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别呀……两清之前,可要尽兴不是?”
叶孤城也笑了笑。
他们二人,居然就当着这南王世子的面打情骂俏起来,南王世子的脸色顿时就很不好看起来。
从来只有他美人入怀,让他人嫉妒眼馋的份儿,哪里有过如今这种情况!
若说起来,叶孤城在自己的院落里做什么事都碍不着南王世子的事,可南王世子偏偏觉得自己乃是天之骄子龙傲天是也,总觉得天底下任何一件事让他不顺眼,那就是天大的不对。
因为他才是“主角”。
几个配角而已,凭什么抢他的戏?凭什么让他不爽?对一个主角来说,这乃是天下第一号不能忍受的事情。
而且,即使这女人通鬼神之事,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这本书的配角?再美、再聪慧的女人,也只是用来衬托他这男主角的魅力的。
南王世子冷冷道:“在徒弟面前,师父竟然如此厚颜无耻么?与侍妾调情,大可不必在此处!”
姜艾轻笑了一声,不等叶孤城回应,率先道:“你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还有脸说话?”
南王世子面不改色道:“我的确不是真正的南王世子,只是他既然已经死了,我又重生在他身上,我就应该替他好好活下去!”
姜艾的脸沉了下来,冷冷道:“哦?他死了,不见得吧,你压制着另一个灵魂这么久,竟然没感觉到么?”
南王世子脸色一僵。
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真正的南王世子,他的灵魂被他死死的压制住,要把身体还回去,那怎么可能做得到!
南王世子相貌英俊,家财万贯,身世显赫,大好河山正等他这拥有千年智慧的人去夺取!怎么可能还给那个要死不活的傻/逼!
他被姜艾撕下了伟光正的面/具,瞬间暴跳如雷,大骂道:“你这妖女!贱/货!婊/子!再他/妈的胡咧咧,把你给弄死信不信啊!”
姜艾伸了个懒腰,有点漫不经心的道:“看来你是真找死,我不成全你还不行了。”
第92章 系统
***
这假世子的本来面目,居然比乡野之中的粗鄙汉子还要恶心人,嘴巴一张,简直就能喷出粪来,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叶孤城简直从来没见过这么说话的人,他的杀气一下子就升腾而起,锋利的能把人片成碎片。
他放开了姜艾。
南王世子面色狰狞,还在不停的骂着又恶心又难听的话,叶孤城冷冷盯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的剑忽然刺出。
即使是姜艾,看到他这一剑,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没有人能形容的出这一剑的灿烂与辉煌。1
他的眼神仍是冷冷,可是他的剑却不是冷的,而是一种热,一种能把一切燃烧、吞噬掉的热烈!他出剑的速度是这么的快,以至于就连空气都被切割开来,而他的剑势又是这样的霸道,以至于那假世子被吓得呆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那些奇遇,他自认为的气运,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碎成了渣,他在这一刻已经被恐惧所压倒。
但叶孤城既然已经选择出剑,那么他的剑就一定要见血!
只听铛的一声,叶孤城的剑被挡住了。
这本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南王世子这种草包,绝不可能抵挡得住叶孤城的一剑。
事实上也的确不是他挡住的,因为他此刻已经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只见他脸色惨白,豆大的汗从脸上不住的留下,看见叶孤城的白色衣脚,立刻颤抖着大喊道:“师父!徒儿错了……徒儿错了……徒儿……啊!啊!”
他本是个没有见识过什么危险的人,所以一旦见到了真正的危险,他瞬间就崩溃了。
绝不是他挡住了叶孤城。
可那又是什么呢?
那南王世子显然也不清楚这件事,他似乎很茫然。
但是姜艾看见了,就在叶孤城的剑即将刺中南王世子的一瞬间,南王世子的皮肤上忽然结了一层像冰晶…像糖壳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坚硬的很,故而可以挡住叶孤城的剑。
姜艾有些狐疑的眯了眯眼睛。
这事情倒是的确很离奇,这南王世子身上有两个灵魂,但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他身上好像还藏着第三个…意识?
这神秘莫测的第三人,应该不是人的灵魂,而是一种妖物,在南王世子身上蛰伏着,等他遇到危险时便会出现。
叶孤城也眯了眯眼睛。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件怪事情。
姜艾动了动手指,天下忽然下起了黑色的雨……不!这并不是雨,而是无数的黑色细针,这是姜艾的黑影所化,正向南王世子的头顶上刺去。
姜艾对这假世子,自然是不肯留一点情面的,无数黑色细针都带着点点寒光,直朝着那假世子的要害而去。
第176章
假世子哪里躲避的及,眼看就要被刺成刺猬,却只听铛铛铛的声音不住响起,细针被假世子身上生出的“糖壳”悉数弹开,一部分扎在了地上,一部分被弹到了不远处的木质栏杆里面。
叶孤城本来离假世子已经很近,见那黑针落下,便迅速退后,才免于被弹开的黑针刺中。他冷冷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假世子,没有说话。
那假世子犹在梦中,有些茫然的四顾着,他短时间内经历了两次死亡的威胁,正是惊魂未定之时,见那闪着寒光的黑针入木极深,便知这些针的力道堪比昔日的“暴雨梨花针”,顿时吓的浑身乱颤起来。
只不过,他连着两次都没死,便知道自己是真的有神功护体。他抬头一看,见姜艾和叶孤城具是一副皱着眉的样子看着他,心头忽然涌上一阵狂喜,便坐在地上,狂乱的大笑起来。
他那笑声,极其癫狂,让人听了心中难受的很。他一边笑,一边还大声道:“系统!是你么!是你救了我么!老子……老子就知道,我他妈怎么可能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
什么东西?
姜艾有些狐疑的歪了一下头。
是蛰伏在南王世子身体上的第三个意识么?是什么妖怪的名字?也真够奇怪的,而且这假世子好像还知道这妖物的存在……难道是,他与这妖物达成了什么合作的协议,联手占据了南王世子的身体?
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系统”,好像也不是什么厉害妖怪,只能寄生在人身上。
用这种方式去保护自己的宿主,好像也没有什么智慧的样子。
叶孤城冲着假世子的胸膛刺去,那“糖壳”便出现在胸口,姜艾的针自他头顶落下,那“糖壳”便裹在了他的头顶上。
那若姜艾冲着这假世子的口鼻而去,这“系统”岂不是得自己捂死自己的宿主?
到底是什么妖怪,连个实体都没有?
即使是天生不足的毒蕈精,也好歹有个大头娃娃一样的身体。
到底是什么妖怪,才可怜到要和两个人类灵魂共享一个身体?
姜艾便嗤笑了一声。
那假世子听见姜艾的嗤笑声,忽然一下子就收了声,他身上穿的蜀锦衣裳被弄脏了,也有些衣冠不整,看起来很是狼狈,只是他的表情却很诡异,眼睛缓慢、呆滞的转了过来,姜艾一看,便知寄生的妖怪已经忍不住要出来了。
只因为这假世子的眼睛,就好像在人皮肤上撕了两个口子出来一样,里头黑洞洞的,根本没有什么瞳孔和眼白的区别,只是黑,好似你在看的不是一个人类的眼睛,而是一个黑洞,里头流的是黑色的脓汁。
他本是个长得不错的少年,如今仍是面如冠玉,下颌角分明,只是一个人的眼睛若是这个样子,别的地方再好看,也只会让人觉得诡异又恐怖。
他忽然呼哧呼哧的喘起粗气来,那声音,好似他的肺漏气似的。
他有些木讷的开口道:“系……系统……恩……恩,交易……好……要,要什么……要我的肾和肝……好,……好,肾就肾……好……”
姜艾忽觉不对,厉声道:“叶孤城,小心!”
话音未落,那南王世子的身法忽然鬼魅的出现在叶孤城身前,那身法根本不是人类可能达到的高度,故而就连叶孤城也未曾防备的了,南王世子忽然含混不清的嚎叫了一声,利爪如闪电般的击出!
姜艾的黑影几乎是瞬间就缠上了叶孤城的身体,一把把他往后拽了三米远。可是她还是有些慢了,那南王世子的爪子好像野兽一般尖利,在叶孤城的胸膛上留下深深的三道爪痕。
伤口几乎是立刻就喷出血来,姜艾反应极快,黑影化布,迅速把叶孤城的伤处给包扎了起来。叶孤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向后倒去,正好被姜艾接住,倒在了她的怀里。
他脸色惨白,手中的剑几乎都要握不住。
这假世子现在,体能和速度早已超越人类,叶孤城招架不住,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姜艾摸了一下叶孤城的脸,只觉得他冷的厉害。
叶孤城竟然轻轻笑了笑。
姜艾愣了愣,道:“你笑什么?”
叶孤城道:“与你上次不同,我没有骗你。”
原是说这个。
上次姜艾受伤,倒在叶孤城怀中,乃是骗他,此时此刻的场景,与那日又是何其的相似。
只是受伤的人却变了。
姜艾不会死,叶孤城却很有可能死。
姜艾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叶孤城道:“生死无惧。”
他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淡然,一个真正的剑客,本就是不能太贪恋这花花世界的,因为一个人一旦有了太牵挂的东西,手上的剑就会变的迟钝。
姜艾冷笑了一声,重复到:“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话音未落,黑影已经在地上铺开,宛如一片黑色的潭水,那呼哧呼哧喘息着的南王世子,正处于潭水的正中央。
这假世子动作极快,若只用普通的黑影攻击,姜艾还觉得不一定能抓得住他,于是只能把黑影铺满地面,叫他逃不出去。
姜艾冷冷道:“下去吧你。”
潭水忽然波动了一下,那南王世子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四肢着地的狂奔起来,只是他才刚跑了两步,动作就开始变得缓慢起来,原是他的四肢都已经慢慢陷入了黑潭之中,地面变成了黑色的流沙,让他不停的往里面陷,越挣扎,越陷的厉害。
第177章
姜艾看着他挣扎,冷冷的说:“你还是人类么?”
南王世子只顾着拼命挣扎,并不答话。
姜艾又问:“哦,或许已经不是了吧,那你不呼吸能活么?”
南王世子听了这话,忽然眨了眨眼睛。
他的意识好像忽然回来了,听见这话,登时大叫起来:“不……不!我不行!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的双眼又恢复了清明。
这寄生妖怪到底是什么,姜艾也很感兴趣,此时此刻,便不觉得要直接杀了这假南王世子,她懒懒的看了一眼他,道:“你先等会儿吧。”
那流沙就还是不停,假世子瞪大眼睛,还欲求饶,流沙却已经没过了他的嘴巴,在他人中的高度停了下来。
现在他已经只能用鼻子去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已经满是颤抖和恐惧。
姜艾现在没空理他。
要紧的是叶孤城。
叶孤城的伤口被她的黑影紧紧束缚住,可是伤口却依然在不停的涌出血液,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放缓一点点。
他的伤口上,一定有妖气。
或许可以用治愈展昭的思路一样,去救叶孤城。姜艾之血,虽不能使人死复生,也不能在不转化的基础上治疗伤口,但却可以与妖气缠斗,压制那些在人伤口上盘旋不去的妖气与妖血。
只是这叶孤城,或许同展昭一样,不愿吸食她的血。毕竟哪个大活人会对吸食生血没有抵触心理呢?
她搂着叶孤城,有些踌躇的开口道:“城主……你,你或许得咬我一口,喝一些我的血来治伤,生血虽然对你们人类来说有些恶心,但是……唔!”
她本以为叶孤城应该很抵触吸她的血,没想到叶孤城居然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力一拉把她的脖颈凑在他嘴边,直接一口就咬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抖s城主反被投喂。
1:古龙原著形容城主的剑。
第93章 缠绵悱恻
***
姜艾哪里想过叶孤城的个性居然是这样的,她本觉得叫人类喝生血是一件非常为难人的事情,岂料叶孤城听了她的话,竟然是直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力一拽!
姜艾猝不及防,被叶孤城的手拉的靠近了他。
他虽然身受重伤,那只胳膊居然还是很有力的,知道姜艾身体可以自愈,又得了她“可以尽兴”的允诺之后,更是一点没收着自己的力气,把姜艾苍白的脖颈都压出了红色的指痕。
即使是姜艾不需要呼吸,也能感受到这份压迫。若是个真正的大活人被他这么一掐,过不了一会儿就得被他给掐死了。
姜艾被他拉的俯下了上半身,竟是有些狼狈的样子。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就看见叶孤城那如同寒星一样的双眼之中隐隐透露出一点兴奋来。
他的目光正钉在姜艾被他五指掐出红印的细长脖颈上,见姜艾那永远笑意盈盈、不徐不疾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无措和茫然的神色,他的眸色便深沉了不少,用指腹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脖颈侧,然后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了下去。
倒不是说他喜欢喝别人血,他只不过是喜欢……看美人吃痛的样子。
那日姜艾浑身浴血,惨不忍睹的样子实在是让他移不开眼睛,体内那种嗜血、暴戾的欲望好似忽然被打开,让他忍不住细细回味……姜艾那被开了好几个洞的身体,还有她痛苦的表情。
一个自己选择拿起剑的人,觉不可能是一个谦谦君子。一个不喜欢争斗、不喜欢血的人,也绝对无法成为绝世的剑客。
叶孤城是一个绝世的剑客,所以他的那种原始的、嗜血的欲望就格外的浓厚。
压着自己太久,一下子决定要放纵自己的时候,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牙很用力,似乎是觉得姜艾还不够痛似的,他深深陷进姜艾皮肤的牙齿还故意磨了磨。
姜艾颤抖的呼吸着,好似被他丝毫不怜惜的动作弄得很是痛苦,叶孤城的一只手压在她的脑后,不自觉的又用力了些。
叶孤城本被姜艾搂在怀中,此刻却看起来像是被他所压制的——当然,姜艾只不过是不想反抗罢了。
与叶孤城玩这样的游戏,似乎也很是有意思。
一个人类的牙齿,难道能将她弄疼么?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就连那青尼怪物李小婉的利爪,也没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感受。
她倒是很不喜欢热的东西,比如对于人类来说有点烫的洗澡水,对她来说就堪比酷刑了。
当然,这个她是不会告诉叶孤城的。
叶孤城胸前被假世子的利爪划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喝了几口姜艾的血后,却觉得伤口的确没有刚刚那样剧痛了,叶孤城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发现伤口竟然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他有些诧异这女妖的血居然还有这等妙用。
昔日有佛陀肉身饲虎的故事,今日却有女妖以血肉救人之真事。妖怪妖怪,与人本不是一路,除却那些穷酸书生写的狐妖故事,大多数的志怪故事中都讲,就算是与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妖怪,也终究对人不安好心。
以人为食的妖怪,却会为了救人而献出自己的血和肉,这本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可这女妖难道是个好人么?看穿了他心中被死死压抑的欲望,并且轻易的将其勾引出来。做出这样一副凄惨的模样,实则谁是猎物、谁是猎手都很不好说。
第178章
叶孤城吸够了血,有些脱力似的靠在了姜艾的肩膀上,见她苍白脖颈上一个狰狞的牙印还在渗血,便勾了勾嘴角,用手上去把血给抹掉了。
他的指腹并不柔软,相反,还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厚茧,此刻见她脖颈之伤,动作也不见怜惜,反倒是有些故意似的用力抹去。
抱着他的美人便有些微微的颤抖起来。
她低头去看叶孤城,那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好似又苍白了三分一样,嘴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她的翠绿双眸之中露出一丝愠怒来,冷冷道:“叶孤城,你还真是不客气。”
叶孤城很不客气的嗤笑了一声。
他当然也看出了这美人的乐在其中。
他不是一个无聊到喜欢强迫别人的人,而且,他身受重伤,姜艾救他回来,难道他还真的能强迫的了她不成?只是她虽然乐在其中,还偏偏要做出一副被他冒犯的样子,实在是让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姜艾自然也不是真生气。
见叶孤城笑,她的嘴角也微微翘起来一点点。
叶孤城忽然伸手把姜艾的头往下一摁,顺势吻住了她的双唇。
姜艾:“……”
白云城主决定放纵的时候还真是随心所欲啊。
他的嘴里还满是血腥味,就这么直接吻住了她,那满嘴的血腥气顺着两个人口齿相接的地方漏进了姜艾的嘴中,姜艾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又被叶孤城大力摁住。
她轻轻的“唔”了一声。
叶孤城嘴里的血腥味那可是她自己的血……一个类吸血鬼的血对于她自己来说肯定不是食物的味道,那就是单纯的血腥味而已。她自从变成吸血鬼之后,哪里还真的尝到过血腥味的东西,一口气没上来,竟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挣扎了两下。
这咳嗽的两声倒还是很真情实意的。
叶孤城放开了她,道:“多谢……姜姑娘相救。”
他低沉的语气之中,甚至是带着些许笑意的。今日虽有不长眼的南王世子前来搅局,但总体来说,还是让他很是尽兴的。
姜艾却觉得不是很开心。
本来是她要被投喂的,这假南王世子来这么一下子,倒让叶孤城被她给投喂了!冰冰凉凉的沙冰呢?柑橘的清香与乌龙的微苦呢?丰富的味道呢?影都没有呢!
叶孤城新伤,难道她还能在这个时候要求啃他一口么?根本不可能好么,他再被吸一口,估计得失血而死。
叶孤城的呼吸忽然变得深重又绵长起来,他闭上了眼睛,等他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姜艾发现他眼中那种有些狂乱、有些不能自拔的欲望都在慢慢消退。
今天有南王世子这样一个大麻烦还有待于解决,他们二人自然不可能真的把他扔着不管进屋缠绵去,天已经微微亮起来,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所以他的“放纵时限”也已经到了。
他被姜艾剥离的面具,此刻正在重新回到他的脸上,他身上那股子躁动的气息,也正在一点、一点的被他压制下去。
——他正在重新变回仙人一般的白云城主。
姜艾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提醒他道:“我们可还没有两清。”
她还没有喝到叶孤城的血,怎么能算两清。
叶孤城的眼神转冷,显然是对这话极为警惕的。
姜艾委屈。
叶孤城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道:“只一次,可以。”
姜艾便有些自得的笑了起来。
对吧,这白云城主既然答应下来,总归不至于食言的。
可她还是不满意,便又讨价还价道:“可我今日又救了你,你还把我弄得这样痛,只一次,怕不能两清。”
叶孤城身形一顿,那寒星似的目光便朝她射了过来。
这女妖好似并不想放过他。
引人堕落这件事,或许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姜艾当然也不是真的像与叶孤城产生太多的纠葛,方才起了与叶孤城春风一度的念头,也是因为叶孤城绝不会与她亲近之故。本想着今晚过后,再无瓜葛,岂料出了个不长眼的东西,这一晚上说干了什么,竟是什么也没干!
就这样毫无瓜葛,姜艾……不甘心。
叶孤城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他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欲念,在吻了姜艾之后便把她推开,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浅尝辄止、浅尝辄止,浅尝过后的辄止难道真是那么容易的么?
那可真不一定。
叶孤城顿了一顿,冷淡道:“你要如何。”
姜艾道:“你我之约,仍有效否?”
叶孤城道:“嗯。”
姜艾懒懒道:“城主不想要我,我却想要城主之血,麻烦城主伤好之后,沐浴更衣,等我来访……两清。”
叶孤城盯着她,忽道:“三日之后,就是九月十五。”
姜艾道:“那又如何?”
叶孤城道:“我与西门吹雪,将决战紫禁之巅。”
好像是这样的。
这一场决战,在这二人心中,竟然都是觉得必死一人的。
姜艾并不懂剑,也不知剑客的剑出鞘必见血,所以从没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姜艾道:“……如何?”
叶孤城道:“若我身死毁约,姜姑娘……莫怪。”
姜艾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她的声音也变的有些冷了起来,只听她道:“说起来,你向西门吹雪下战帖,难道真的十分单纯?紫禁之巅、南王府邸、假装负伤,城主,你是不是……藏着什么坏心眼呢?”
第179章
目光一下子便转向了那被包裹在流沙之中的假世子,姜艾的眼中复而出现了一丝黠促的笑意,似笑非笑道:“你为何要住在南王府中,又为何要收南王世子这么个草包做徒弟,按你这么个有恩必报的性子,我好似也猜到了些什么。”
叶孤城是前朝皇族这件事,并算不得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叶孤城的脸也沉了下来,他冷冷道:“与你无关。”
姜艾道:“倒不是与我有没有关系,只不过嘛,我觉得这事,或许和这位冒牌的南王世子有关系,城主,你说是也不是?”
第94章 谋反之事
***
姜艾这么说着,冷冷的目光便看向了南王世子……不,是冒牌的南王世子。
她今日吃也没吃到,玩也没玩到,全都是怪这个狗东西好死不死的要上门来挑衅。她可没打算轻易的放过这假世子。
而且,这假世子身上寄生的那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此刻也很难说,姜艾对中原妖怪知之不多,故而不知道它的真身。
但是越是神秘的东西,姜艾就越想探查一二。更何况,这妖怪害得叶孤城受伤,害得她没办法啃叶孤城一口,着实可恶的很,可不能轻轻松松的放过。
她对着这假冒的世子冷冷道:“说说吧,你身上那个‘系统’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很轻,一点也不重,但是无论是谁听到这样的声音和语气,都会乖乖的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因为那声音之中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杀意……那杀意,甚至是有些漫不经心的。
对于姜艾来说,杀不杀一个人,只在一念之间而已。
假世子的整个脑袋都被送出了流沙,他现在可以正常的说话了。
经过刚刚一战,他已经明白面前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白云城的侍妾,也并不是他能打败的对象,系统……即使有金手指,他也没办法将姜艾与叶孤城二人杀死。
他当然听见姜艾再说什么,正踌躇间,姜艾又懒懒道:“我不过出于好奇问一问,你若是不想说,也没什么关系。”
假世子心中一喜,脱口而出道:“你……你真的不逼我说?”
姜艾:“……”
这人是傻的么?她的言外之意那么难懂么?
姜艾正郁闷见,却听叶孤城淡淡道:“真世子现在如何?”
叶孤城也已把这件事想的七七八八了,这南王世子的身体是真货,魂魄却是个假的,真世子正被这假玩意儿死死压制,不见天日。
叶孤城一脉,欠南王一脉救命之恩。可是这和一个冒牌的世子有什么关系?
说的更深一层,救出真世子,那才是报恩,对假世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叫恩将仇报。
假世子听了这问题,顿时骇的脸色惨白起来,他当然不敢像刚刚一样出口成脏,只得咬紧了牙关道:“我……我真的只是要替世子好好活下去而已!他已死了,我一抹游魂进了他的身体!”
叶孤城冷冷的盯着他,看他梗着脖子不肯说实话,也不说破,只是淡淡问道:“何时之事?”
假世子弱弱道:“……两年前。”
两年前。
正是南王找上门来,要求他助他造反之时。
叶孤城冷笑一声,道:“替世子好好活下去,指的是替世子造反?”
南王想要造反,皇帝却是世子来当,原因是世子的身形和长相同如今的太子殿下简直一模一样,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南王世子鲜少出现在京师。
叶孤城第一次听南王说起这计划时,觉得他肯定是吃多了,撑糊涂了。
没见过这么儿戏的谋反。
可偏偏南王认真的很,为此还做了许多准备,说到他那宝贝儿子,更是赞不绝口,夸的好似是秦皇汉武在世一般,让叶孤城也生出了几分兴趣来。
等真见了,叶孤城就一个想法。
就这?
……这南王一家人脑子估计都有点隐疾。
不过虽然事实如此,叶孤城也不得不跳上这条嘎吱嘎吱的破船。
至于给西门吹雪下战帖,那自然还是有一些私心在里面的。与其作为一个反贼而死,不如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于他而言,这应当是最好的结果了。
白云城,他是没想过能活着回去的。
可若这世子是假的,那这件事就变得不一样了。
假世子有妖物傍身,南王究竟何故谋反,还是个问题。
假世子听了叶孤城的讽刺,是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最后脖子一缩,权当没听见。
姜艾上前,懒懒靠在叶孤城肩头。
叶孤城却没有动。
有美入怀,他却好似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似的,对姜艾视若无睹。
姜艾有些不爽的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语气幽暗道:“城主不要我……”
叶孤城的胸口起伏了两下。
姜艾又道:“我们可还没有两清。”
叶孤城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搂住了她。
女妖性情古怪任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叶孤城心中既然已对她动了三分心思,又怎么可能真的对她熟视无睹。
只是她真的心思太脏,明知他不欲继续放纵,却还要如此,不肯让他如愿。
姜艾缩在叶孤城怀中,懒懒对这假世子道:“行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你脑子蠢笨如猪,我就直说了,你若不想说,那就去死吧。”
第180章
语气倒是三分慵懒、三分不耐。
但是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那假世子就算脑子再蠢,也明白自己此刻是绝对不可能蒙混过去了,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
说的乃是:他乃是来自几千年后的人,某日眼睛一闭、一睁,便来到了南王世子身体里,从一个普通人一下子变成了尊贵无双的南王世子。
耳边还有一个声音道:“系统代号9527为宿主888号服务。”
假世子从前在自己的时代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看这种乱七八糟的小说,当时一听,瞬间就兴奋了起来。
系……系统!
穿……穿越!
他平日里可真是算不上什么厉害人物,一下子穿越到了古代,还带着一个这么大的金手指,说不兴奋,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便探索起这“系统”来了。
这系统倒也没想让他做什么具体的任务,只不过是要他“做一番大事”出来。
所以他就打算造反了。
南王一脉,从来就没有当过天子的。且如今天下,海清河晏,哪里有什么沸腾的民怨需要平息呢?
只是他作为一个被金手指选中的龙傲天,心中能想到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当皇帝。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只要是个龙傲天,那必须是要当皇帝的!没有天时地利人和,那就创造天气地利人和。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更何况,他还和当今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应当说是真南王世子与当今太子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这皮囊既然已经是他的,纠结这些又有什么必要呢?
所以,他就打算开始造反了。
造反这一件事,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偏偏在这假世子身上,一切都变得很是轻松。
很南王一讲,他立刻赞叹儿子志向远大,二话不说去把叶孤城请来相助。和江湖上的朋友说了,他们便立刻表示要生日追随。和那些红颜知己们说了,她们不会去争抢皇后之位,只是含情脉脉的表示希望他日陛下不要忘了这段情谊。
有没有遇到挫折?
嗯……好像也是有的,有一回就遇到了皇家的密探,他听了他的话之后,并不为所动,还要把他捉拿归案。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打不过那密探。但是为什么他还是毫发无损呢?
假世子忽然有点想不起来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茫然的神色,姜艾有些不耐烦,催促道:“你到底说不说?”
那假世子整个身子都陷进了流沙之中,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呼吸困难让他紧张的要命,见姜艾面露不耐,顿时吓得一个机灵,生怕她一个生气,把他整个给活埋了。
他立刻大喊道:“我说!我当然说!”
然后便是拼命回想,终于想起一点点模糊的东西。
好像是……系统忽然问自己,要不要启动托管模式?
他当时被那密探揍的哭天抢地的,当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然后系统说……托管一次的价格是……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了。
但当时,他肯定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如果不答应的话,他当场就被那密探给捉拿归案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等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躺在客栈柔软的床上睡着了。
他问系统,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系统没有回答他。
托管模式并不是只有这么一次,好像已经出现了很多次的样子,但是事情每次都会被完美的解决,虽然他没见到那些胆敢违抗他的人的下场,但是他们的确都消失了。
至于系统每次都会问的价格,他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因为系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龙傲天,理所应当拥有金手指。
价格,只是这个游戏之中的一个噱头而已,实则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每一本书里都是这么写的。
姜艾听完,只觉得诧异。
诧异这假世子的心未免也太大了……
这什么系统不系统的,姜艾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妖怪修炼出人形不易,变化样貌不易,夺取人身也不容易。这妖怪虽然有惑人之能,却也做不到叫人把身体乖乖送给他,故而去慢慢迷惑这傻子,哄着他把身体的控制权一点一点的交出去。
姜艾问:“你真的想不起来那什么劳什子价格么?”
假世子一愣。
他……好像忽然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第一次……那系统所说的,托管模式的价格,好像是……他的两只眼球……
而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假世子的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
……好像是,嗯……要眼球…好,好……你拿去……你拿去……
第95章 游鱼
***
眼珠。
……没错,是眼珠。
假世子想起这件事之后,冷汗一下子就从额头上流了下来,他长大嘴巴,好似呼吸很困难似的呼哧呼哧起来,身上也不停的发着抖。他吓成这样,以至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艾看了他一眼,了然道:“哦,你好像是想起来了。”
第181章
他刚刚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嘴中的确喃喃的说着什么“要我的心和肝是不是,好,给你,都给你”之类的话。
当时姜艾便怀疑他是在和什么妖怪做交易以换取妖力。
如今一看,的确不错。
而且……他很有可能在一次一次的交易中,已经把他大部分的身体都已经卖给了这妖怪。
不对,不是他的身体,是真正的南王世子的身体。
慷他人之慨的家伙,居然还真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此刻想起来自己都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顿时吓的六神无主起来,甚至开始求姜艾救救他的性命。
姜艾凉凉的说:“你都把自己的心肝给卖出去了,有什么好救的?我救的了么?我可没那个能力。”
假世子大惊,哆哆嗦嗦的道:“心……心肝……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姜艾毫不留情的给他心上插刀子:“喏,不就刚刚嘛,这话你刚刚才说过,这么快就忘了?真没脑子。”
这假世子,简直是她见过的,最蠢的一个人了。
自己的天赋自己不清楚,被周围的人恭维了两句,就飘飘然的以为自己真的是能撬动天下局势之人了,造反……就他?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妖怪,既然都已经要到心和肝了,想必已然要蛰伏不住,这假世子一个游魂,借着南王世子的躯壳重活了一回,却又因为肆意妄为,把人家的躯壳悉数卖掉,这真南王世子被他压在身体里头不见天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妖怪蚕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这样一想,只觉得这蠢人实在可恶的很。
姜艾冷冷道:“出来吧。”
假世子一愣,说:“什么?”
姜艾显然不是再和假世子说话,而是和蛰伏在这具身体里的妖怪在说话的,那妖怪静悄悄的蛰伏着,似乎还想要装鹌鹑,不想出来面对姜艾。
姜艾见无人答应,阴恻恻道:“不出来啊?你谋划了这么久,要拿这具身体,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这身体直接毁了,你觉得如何?”
还是无人回应。
姜艾并不气恼,只是微微一笑,又道:“我忘了,你有那糖壳一样的东西保护这具珍贵的身体嘛……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把这蠢货给关到地底下去了,哎……你那糖壳还真是厉害的很,连我都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真是难受,难受啊。”
话虽如此,语气之中却一点不见难受,反倒是有种恶意满满的愉悦。
怎么,以为自己有壳,她就拿它没办法了?
想的倒美!
果然,她这话还是有些效用的。话音刚落,那假世子的表情便变得木讷起来。
这就是那“托管模式”么?
本来无甚新意的东西,怎么被这假世子套上个新词,还无端端让人觉得不一样起来。
那假世子的样貌没有什么变化,两只眼睛里头黑洞洞的,不见眼白,也没有瞳孔,好似不会聚焦似的。除此之外,他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了,姜艾皱着眉看了半晌,终于看出是哪里不对劲了。
原是他的眼睛和他的嘴唇变了。
他的眼睛,有些诡异的向外凸出,眼珠子都好像要被挤出来一样,两眼之间的距离变的很短,于是就显得有些木讷和呆傻,而他的嘴唇也外翻着,有些返祖似得。
有点像……
鱼?
好像还真是,这双眼凸出,嘴唇外翻的模样,不正像一条金鱼么?
这占据了南王世子身体的妖怪有些含混不清的开口道:“菩萨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见谅……”
又是菩萨。
姜艾真的很讨厌这称呼。
从石观音为自己建造的巨大石像之中,她窥见了自己身体秘密真正的线索,乃是在黄石镇龙泉寺之中的抱树古佛。她本是打算在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斗过后,再出发去黄石镇的,岂料这几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所以,她并不打算问这妖怪和自己相关的事情。
这妖怪的长相,属实有点丑的恶心,姜艾一看,就迅速别开了眼,有些嫌弃的道:“难看。”
……还是多看两眼叶孤城吧,这看一眼少一眼的,多看看不吃亏。
于是叶孤城就感觉到美人靠在他肩头,那一双碧绿的眼眸止不住的盯着他看。
叶孤城:“……”
他不想理她,便问那妖怪:“你究竟是何物?”
那妖怪本瞧不起人类,可是叶孤城怀中的那人它又的确惹不起,于是只能伏低做小,乖乖的回答道:“小人……乃是……一……条……游……鱼……”
叶孤城愣了愣,道:“鱿鱼?”
他自小在海边长大,自然是见过鱿的……鱿虽也是鱼的一种,长相……却也不是这样啊。
他皱了皱眉,只觉得这妖怪乃是在诓骗于他。
姜艾倒是没在意这个,只是轻飘飘的重复道:“游鱼?”
那是什么东西,没听过。
那妖物便解释道:“吾乃……人…脑…之中存活之……鱼…想要……人身……故而……”
姜艾不耐烦道:“好好说话,不准吐泡泡。”
“……故而来夺南王世子之身体。”
人脑中存活之鱼?
第182章
姜艾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像也是一则志怪故事,讲的乃是,某生高中状元后,却恶了皇上的眼,便被派去出使西域小国,此生不懂西域之语,属下又有心为难,正一筹莫展之际,忽有一妖出现,赠他一条黄色小鱼,此鱼无水还得存活,此生大为惊叹,拿在手中反复赏玩,岂料一松手,这鱼居然从他耳朵里钻了进去。
书生大惊,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疯疯癫癫的往外跑去。外头都是一群西域之人,书生出去之后,居然惊觉自己能听懂这些西域之人讲话了。
那些叽里呱啦的发音,他……居然都听懂了。
那书生便知是这黄色小鱼之功劳,靠着这黄色小鱼,他顺利的完成任务归国,并称这妖鱼为“宝贝鱼”。
这宝贝鱼入脑,竟有这种妙用。只是后来,宝贝鱼消失,在也没有出现在任何记载之上。1
难道这志怪故事之中的“宝贝鱼”,就是这游鱼妖怪?
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妖怪?
姜艾便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那游鱼虽能控制人身体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却也没办法摆脱这么大一片流沙,深陷其中,只能乖乖回答,否则这喜怒不辨的菩萨娘娘,真的很有可能把它给裹到地底下去。
妖鱼虽为妖,以人为养分。
把它扔到地下去,没有养分,岂还有命去?
它便毫无保留的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它的确就是那志怪故事之中的“宝贝鱼”,只不过它并不是什么宝贝,而是要人性命的妖怪。
游鱼无型,只有一个虚虚的鱼状幻影,可入人脑,以人脑为食。它有惑人之能,能让人产生幻觉,得人允诺之后,妖气可冲破人脑,浸透人全身,游鱼便可顺势从脖颈游进胸腔,以人内脏为食,反滋自己的妖力,等人被掏空成一张皮,便可以人皮为容器,将自己无处安放的妖力安置其中。
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夺舍”,但凶恶程度只增不减。
因其可以使人产生幻觉,故而人死之前,均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里已经被咬的破碎不堪,反而还会觉得身上轻便不少,甚是爽快。2
而它游进人体之内吞食内脏的时机,便是……得人之允诺的时机。
也就是说,那假世子双眼无神,体能暴涨之时,其实是被游鱼的妖力瞬间浸透之时,他这一次把自己的心和肝都允诺出去了,想必游鱼已经把他的心肝全部给吞吃了。
饶是姜艾,也觉得这叫“游鱼”的妖怪实在是可怕、阴森的很。
她皱眉道:“那故事里出使西域的书生,又是怎么回事?”
游鱼嗤笑一声,道:“不过是幻觉罢了。”
姜艾道:“那这傻子说的系统,托管,又是什么东西?造反又是怎么回事?”
游鱼道:“我可入人脑,自然可知道这人整天想的是什么,这傻子本就脑子不对劲,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怪东西,我就顺着他的想法装。造反是他自己想的,我只是顺势迷惑一下他周边那些人哄哄他罢了。”
姜艾道:“真南王世子呢?你有惑人之能,难道还可以让游魂入人体不成?”
游鱼道:“非也,我入世子脑时,真世子还在,只是他心智坚定,我如何蛊他都不肯允诺,后来……后来一日,那游魂忽然占了世子身体,真世子魂魄被压的三魂去了二,七魄去了四,本以为这游魂是个厉害的,没想到竟是个傻子……”
姜艾冷笑了一声,道:“所以你便顺着他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诓骗于他?”
游鱼自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姜艾应该为此怪罪于它,毕竟姜艾虽有人形,却也是一只妖怪。于是便道:“菩萨娘娘……小人不该伤您猎物,望菩萨娘娘放我一马……”
放它一马?
姜艾冷冷道:“放你一马?你搅了我的好事,又怎么算?”
作者有话要说:
1:这故事改编自《银河系搭车客指南》里面的宝贝鱼,但只是捏他,和作品世界观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2:灵感还来自于《hunter x hunter》(全职猎人)中库洛洛的能力之一:密室游鱼。
第96章 驾崩
***
姜艾有可能放过这游鱼么?
怎么可能。
姜艾虽为吸血妖姬,但最开始也是作为人类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她的父母亲朋,都是人类,而如今她虽然父母都已变成一抔黄土,与她亲近的阿飞、西门、展昭、陆小凤等人,依然都是人类。
她本就是亲近人类的。
在龙泉寺之中,她被封熹身上的血腥味所唤醒,几乎要把她全吃下去,但封熹的哭嚎还是唤回了她,她……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杀死封熹,封熹却不想再活,得到她的承诺之后一刀结果了自己。
即使是姜艾刚刚转化为吸血鬼,被食欲折磨的几乎丧失了理智之时,她也并没有像阿尔一样迅速堕落,食人成瘾,她长期饥饿,实在忍受不了之时,宁愿去吸老鼠的血,也绝不会去杀人。1
所以……便出了事情。
长期饥饿导致她过度虚弱,于是被专门猎杀吸血鬼的人类猎手所盯上,人类猎手很明白她们这种生物,害怕的乃是太阳和水银,于是身上都备着水银来狩猎。
姜艾虚弱不堪,被抓个正着,逃脱不掉之时,是另一个吸血鬼救了她,那吸血鬼乃是一个成熟的女吸血鬼,美艳强大,对新生吸血鬼十分照顾。她很强大,要从猎手手中救人,本应该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第183章
岂料那猎手,也并非等闲之辈。
于是猎手与她双死,唯姜艾独活。
因着这女吸血鬼对新生吸血鬼极其照顾,阿尔早已疯狂的爱上了她,他是一个自卑、阴暗又疯狂的男人,心爱之人为了救姜艾而死,自此之后,就死死的盯上了姜艾。
姜艾从粟特回中原,也正是为了躲开阿尔疯狂的报复。
岂料回来之后,还是没能躲过。
扯远了。
姜艾与阿尔不同,阿尔已经放弃了为人的底线,他已经被彻底异化成了妖怪,而姜艾却仍与人类交好,并且不会把人类只当成食物来看。
姜艾与这些妖怪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绝不可能放过这一只游鱼,它本就是一只极其凶恶的妖怪,碍于先天不足,只得采取这样迂回的方式去夺取人的身体。
现在,这游鱼还觉得自己只是因为它伤了叶孤城——自己的猎物,而欲杀它。
姜艾不点破,只是又问那游鱼:“你到底是在吃人,还是只想要人的皮囊?”
那游鱼道:“皆有。”
姜艾冷冷道:“你一只游鱼,活的好好的,要人的身体做什么?”
那游鱼便道:“菩萨娘娘,你们大妖……不知小妖之苦,我等小妖,没有实体,风一吹便担心自己会死,只得躲入人脑生活,人虽蠢钝纤弱,但身体却那么实在……那么……啊,这南王世子坐拥珠宝美人,我等小妖,也想尝尝这种滋味……”
姜艾冷笑了一声。
妖怪的恶,与人的恶,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她又道:“那假世子和那真世子的魂魄呢?”
游鱼道:“心肝肺都给我吃了,他们此刻应该已经早死了。”
姜艾道:“行吧,我都知道了。”
游鱼道:“那……菩萨娘娘,还请放过我吧……”
姜艾冷冷道:“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把我心爱的猎物给弄伤了,这事你要怎么赔?”
游鱼道:“我……我可惑人,娘娘喜爱英俊男子,我可送十个比这男子更好看的人类男子来,供菩萨娘娘食用。”
姜艾笑了一下,道:“比他英俊的人类男子?”
游鱼缩涩了一下,道:“自然……”
姜艾道:“可我就要他!不要别人!”
她这样存心为难,游鱼自然也是看得出的,只见那丑陋鱼脸上甚至爆出了几片黄色的鱼鳞,这游鱼心性极毒,此刻显然已经是有些忍耐不下去了。
姜艾便冷笑道:“唯有杀了你,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那游鱼脸色立变,尖叫着要求饶。
姜艾怒喝一声:“闭嘴!”伸出脚朝那鱼脸踢去,游鱼虽有晶壳护体,却被姜艾那一脚的力道踹的头向后倒去,黑色流沙瞬间暴涨了几寸,将它整个包裹了进去。
流沙形状容易改变,此刻刚刚包裹住那游鱼之头,因此还能印出一些鱼脸形状,隐隐能看出那鱼长大了嘴巴,双目爆凸,挣扎了两下之后,就被流沙拉进了地下。
巨大的流沙湖泊停止了流动。
黑色的影子正在慢慢的消退,黑色的流沙消失,只余下坚硬的地面,游鱼被她万能的黑影子拉入了地下,牢牢被岩石和砂砾包裹,再不能出。
姜艾冷冷的看着地面,半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叶孤城也盯着地面。
世界之大,妖物蛰伏在暗处蠢蠢欲动,人,活动的人,嬉笑怒骂的人,都被暗处的一双双眼睛盯着,那是看食物的眼神,看死物的眼神。
阴阳交界之处,可怕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他不自觉瞟了一眼姜艾,她正出神的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孤城沉声道:“菩萨?”
哦,他是听见了游鱼是这么叫她的。
姜艾不欲解释,只是漫不经心道:“想让我放过它,自要说点好听的。”
叶孤城淡淡道:“若妖怪都如游鱼一般,你可真称的上是菩萨。”
妖怪吃人,哪里会考虑苦主愿不愿意,只有姜艾,要啃他一口,还得与他交锋半日,得了他的应允才准备下口,不仅如此,今日她非但没有吸食他血,反倒是被他咬了一口。
这不是妖怪中的菩萨是什么?
姜艾似笑非笑的看了叶孤城一眼,见他双眼清明,神色认真,便知他心中是真的这么想的,并不是开玩笑。
姜艾似真似假道:“你知道就好,下次两清之时,可不要再对我那样凶狠,实在是痛的很……”
叶孤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
好吧,这妖女,又开始勾引他了。
她好似很喜欢看他忍耐不住的模样,心眼很坏。
可叶孤城绝不可能真的为她去放弃自己多年来的坚持,他说一次,就只有一次,他说两清,那两清之后,就再无瓜葛。
他放开了搂在姜艾身上的手,冷冷道:“此刻并非良时。”
姜艾不欲把他逼的太紧,便也不再更进一步,她的表情重新归于冷淡,伸手理了一下头发,淡淡道:“如今想造反的人没了,你还要去和西门吹雪决战紫禁之巅么?”
叶孤城淡淡道:“战帖已下。”
姜艾也淡淡道:“那又如何?”
叶孤城道:“决不食言!”
他是一个和西门吹雪同样坚定、同样有魅力的人。姜艾虽然对他的感情并不深刻,却也不希望他死。姜艾之前,还对这场决斗有一些好奇,如今这份好奇已经悉数消失了。
第184章
因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谁也不应该死。
只是这两个人,却好像都没有考虑过决斗之外的路。
姜艾只觉得很麻烦。
她解决事情,一向是简单粗暴的,从来不喜欢对人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把道理掰开揉碎了讲给人听。
烦死了,说不通是吧,到那天通通绑了,想决斗是吧,玩儿蛋去吧!
既然想好了怎么解决,姜艾便不愿意同叶孤城多费口舌,转身欲走。
正在此时,京师的上空,忽然被一声钟响所惊醒。
那钟声肃穆、沉重,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正在耳边。在第一声的余声还未落完时,第二声钟响又传遍了整个京师。
姜艾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然后是第三、第四下,一声接着一声,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但钟声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叶孤城却明白发生了什么。
皇宫里有人薨了,所以才会有这钟响起。钟响了整整八十一下,普天之下,唯有一人的死亡能受得起这种规格。
皇帝死了。
门外变得嘈杂起来,好似有许多金甲卫士在府外,把整个南王府都包围了起来。
南王府内也乱了起来,南王匆匆忙忙的穿上衣服,游鱼被姜艾杀了,故而这南王此刻,也恢复了神智,之前两年的事情浑浑噩噩,仿佛在梦中一样,他醒来之后,只觉得胆战心惊,不知自己为何会做出那样大逆不道之事。
门外有人朗声道:“南王谋反,大逆不道,今已事发,令其速速束手就擒!”
那声音很冷,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在清晨的日光之中,让人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战。
南王面如死灰。
这件事情……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解释?解释什么?话不是他说的么?事情不是他做下的么?
他本是一个本分的人,却犯下了这样的大错。
他已打算束手就擒,便令府兵放下刀剑开门去。
忽有一人道:“慢。”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却不似一般女子一样的娇柔婉转。
南王一愣,忽看见一黑衣女子站在转角的阴影之下。那女子有天底下最美丽、最摄人心魂的眼睛。
她说过那句慢之后,便不再看南王一眼,而是对府外之人喊道:“展昭,我知道是你,你进来,我要你一个人进来。”
没错,府外带兵之人,正是开封府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展昭。
他的声音是姜艾从没听过的冷。他从前都是最温柔的那一个人,姜艾要啃他,他便会微微一笑,应允的极为爽快。
他好似从来不会生气。
但今天,姜艾才看见了他的另一面。
他是一个带着刀、时常与危险为伍的人。一个江湖人,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而投入公门,需要坚毅的性格和坚定的信念。
这些他都有。
——同时,他对奸邪的小人,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
1:夜访吸血鬼
这密集的信息量,让我自己都累(。
第97章 占有
***
那声音的主人,是展昭。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简单。因为太子已经发现了南王的阴谋。
今夜本就是一个无眠之夜。皇帝在入夜之时,就已经驾崩,太子在东宫之中得到消息,在第一时间把皇城封了起来,而后连带着戒严京师。包大人第一时间便被召进了宫。
太子位置很稳,因此新皇继位已没有什么问题。
在天快亮之时,太子命他将南王一党捉拿归案。南王谋反的证据条条列出,绝无冤枉的可能性,展昭得令之后,便带着三百金甲卫士将南王府团团围住,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但,围墙之内,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那是姜艾的声音。
她说:“我知道是你,展昭,你进来,我只要你一个人进来。”
展昭一下子如坠冰窖。
听见姜艾声音的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办法去思考问题,拳头瞬间便紧紧的握起来,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身边搭档那人见他脸色一下子不对劲起来,狐疑的连叫了好几声“展大人”,他才回过神来,勉强和那人道:“我无事。”
他顿了顿,又道:“我进去探一探,你等在此等候。”
那人一愣,道:“展大人,南王乃是谋反之辈,你现在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展昭道:“不会有事。”
里面的人是姜艾,姜艾不可能对他不利。
那人又道:“可是……”
展昭便道:“半个时辰,我只在里面呆半个时辰。”
为了堵上这人的嘴,展昭便又道:“若半个时辰之后,我还未出来,你可自行决定如何行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展昭又是太子点下来带兵之人,那人心思又不死,自然不会多话。
展昭看了一眼南王府的墙,便飞身入内。
他进来的位置简直就是在大门口,一落地,便看见南王正如丧考妣的坐在正厅的台阶上,南王妃刚刚听到动静赶来,头发还是披散的,她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展昭皱了皱眉,喊道:“姜艾,你在哪里?”
那声音一定是姜艾没错。
第185章
她在这里做什么?展昭没有办法不去思考这件事。
姜艾的声音从角落之中传来,她道:“展昭,我在这里。”
展昭便闻声望去。
她站在阴影之中,或许是因为天亮了的缘由,所有显得有些恹恹的,她的嘴唇从未如此苍白过,而她的脖颈处……有一个新鲜、狰狞的牙印,还在渗着血,在苍白的脖颈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展昭一惊,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嘴中道:“姜艾,你无事吧?”
姜艾的脸色不是很好,好似虚弱的样子。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有太阳光的时候,姜艾本就会变得更虚弱一些,而且,她刚刚还用了多力气去杀那只游鱼。做出那一片黑色的流沙湖,其实还是很耗费妖力的。
她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
那块地方的阴影小,阳光几乎都要照在她的脸上。
展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上前,替她挡住了面前的太阳。
姜艾虽然在女子之中,已是很高,但展昭的身体还是可以轻易的笼罩着她。展昭看着她,一时之间甚至忘了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有些下意识的抬手,想要去抚一抚她脖颈上的伤口。
他沉声道:“……谁伤了你?”
有人淡淡道:“是我。”
那人的声音乃是在头顶,展昭一惊,立刻抬头看去,便见一人正站在屋顶,身着白衣,神色冰冷。
他穿着的那身白衣并不是很干净,胸前的位置上晕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展昭定睛一看,发现他的衣裳仿佛被野兽的爪子所撕开,而被撕开的衣服之内,能看见几道勉强愈合了一些的新伤。
展昭却是认识那人。
他皱了皱眉,道:“……叶孤城。”
叶孤城淡淡道:“嗯。”
展昭的面色也已经转冷。
叶孤城为什么会出现在涉嫌谋反的南王府中,答案好似已经明显了。
失踪的叶孤城、三日后决战的地点、以及人心浮动的大内。
要说叶孤城没有参与其中,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至于姜艾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展昭也似乎明白了。
姜艾脖颈上那伤,与那日他咬姜艾之时,何其相似。叶孤城胸口处的伤,绝非人类所为,姜艾自是用她的血,去救叶孤城的。
她的血……
她的血并非只给予他一人,而是……
而她与叶孤城呢?他们之间……难道已亲密至此,姜艾竟会愿意这样舍身救他?
一个人去救另外一个人,这当然是一件值得赞颂的好事情,展昭并非心思肮脏之人,自是不会拦着姜艾救人,可是姜艾真的用这样的方法去救人之后,他……他的心中却一下子难受的要命起来。
脑子里甚至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一晚他是如何唐突姜艾的,他如此狂乱、如此狼狈的去抱她,用她冰凉的体温来让自己得到一些安慰……
那叶孤城呢?叶孤城又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牙忽然咬紧了。
藏在袖中的手臂,早就爆出了条条青筋。
展昭冷声道:“白云城主又因何在此?”
叶孤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丝毫不掩饰道:“报南王之恩。”
这么说的意思已经明显了。
展昭面色一沉,冷冷道:“那就请白云城主同展某走一趟!”
忽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冰冰凉凉的,又轻轻柔柔的,碰到人的手上,像丝绸一样的滑过,有点痒。展昭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那只手,他略微有些失去理智了,于是用的力气也大,几乎把那人的手腕捏的咯吱咯吱响。
姜艾道:“展昭,你听我说。”
姜艾乖乖的被他捏着,甚至没想过要反抗。
她即使是虚弱的,也能很轻易的逃脱人类的禁锢,这乃是毫无疑问的,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展昭一下子回过神来,瞬间松开了自己的手。
姜艾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始作俑者显然正是他。展昭一惊,脱口而出道:“姜艾……抱歉,我……”
姜艾笑了笑,道:“我没事。”
只是那一道红印子,看起来却很是触目惊心。展昭忽然惊觉,她明明是一只很强大的妖怪,但为什么……身上总是很容易出现各种痕迹呢?
他还是觉得歉疚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要冷敷么?还是要怎么样处理?
叶孤城在屋顶上看着展昭与姜艾,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然后把目光收回,好似不愿再看似得。
姜艾看着过分紧张的展昭,实在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安抚道:“展昭,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展昭的睫毛轻颤了一下,语气有些低沉道:“真的……么?”
她道:“嗯。”
展昭又道:“那……脖颈呢?被……白云城主所伤那处。”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已不自觉的冷了下去。
姜艾道:“此事……我正欲与你分说。”
展昭一愣。
姜艾信任展昭,自然会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一缕游魂入南王世子之体,又正巧遇见了蛰伏在世子体内的妖物游鱼,游鱼有惑人之能,便无限放大这游魂膨大的欲望,将他周围之人悉数搅和进这离谱的游戏之中,所谓造反,不过是这游戏的一环而已。
第186章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十分离奇。若是放在以前,展昭是一个字都不肯相信的。但自认识了姜艾之后,他才知道这世上原来真的有许多离奇的事情。
食人之后变成所食用之人的硕鼠、在深宫之中浑身长满蘑菇菌丝的女人……
哪一件不离奇?
所以这游鱼惑人之事,当然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南王实在是可怜的,不但莫名其妙的死了儿子,还被这假儿子搞到要株连全家。
他皱着眉听完之后,便道:“好,我知道了,我立刻进宫,像太子……不,新皇面呈。”
姜艾就算再不通人间之事,也知道谋反乃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人间的皇帝哪一个不重视自己的江山、自己的皇位?一旦有人沾染上这件事情,皇帝是一定会赶尽杀绝的。
虽然今日这谋反,乃是另有隐情。可是展昭要一人进宫为南王求情,岂不是很有可能被刚刚继位的新皇给迁怒?
连带着……一网打尽。
而且,展昭只听她的说辞,便立刻信了。手上也没有凭证,新皇怎么可能就这样信任于他?
姜艾道:“我与你一同去。”
展昭皱眉,道:“可是如今天已亮起,你的身体能撑得住么……”
他清楚,姜艾的身体在白天是很虚弱的。她总在夜晚出现,白天她总是躲在黑暗的地方睡觉。
姜艾微微一笑,道:“不打紧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若那皇帝不信你,我岂不是会害你身陷囹圄?”
展昭心头一暖。
她会救西门吹雪、会救叶孤城、但她也同样会救他。
她虽然是一个妖怪,但却与他所见的其他妖怪都不一样,她的心肠是好的,做出来的事情虽有有时有些偏激,但总归也是好的。
所以……他不应该去猜测,去怪罪她的无私。这份占有欲……并不是好的情绪,他绝不应该去放任自己,去企图占有姜艾。
这是不应该的。
他笑了笑,说:“好,我替你撑伞。”
姜艾也笑了笑。
第98章 反救
***
既然决定要去面见皇帝,便事不宜迟,说走就走。南王府还被三百金甲卫士团团围住,展昭匆匆与那随行的副将交代两句,便与姜艾一同向皇宫进发。
皇宫,姜艾已不是第一次来。只是第一次时,她的状态起码比现在好上许多。
天已经大亮了,姜艾本就耗费了很多妖力,如今在被太阳光一晒,那脸色真是比纸还要白。皇宫离南王府并不近,要过去也得不少时间,姜艾走着走着,就觉得脚步有些虚浮。
展昭给她撑着伞,只是好像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她的脸色,还是变得越来越苍白和难看,步伐也有些乱了。她妖力变得很弱,所以脖颈上的伤口就又开始渗血了,血珠顺着她的脖子慢慢下滑,落进了她的衣领里。
姜艾现在开始觉得有点疼了。
甚至不只是脖颈……连她刚刚被展昭捏红的手腕,都有点隐隐作痛起来。这乃是一件十分不正常的事情,吸血鬼的血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用一般的利器划出的伤口根本不能够让吸血鬼流血——当时石观音被西门吹雪的剑所刺穿,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没有流血。
唯有银质的东西,能让吸血鬼流血。
除此之外,能杀死吸血鬼的,一个是水银,一个是太阳光。这两样东西对吸血鬼来说,堪比致命的毒药。
但姜艾是不一样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吸血鬼。她当时饿昏了头,又不肯去吃人,于是浑浑噩噩的吃了一个无头之鬼,那无头鬼乃是当地一种特有的怪物,驭黑影无头马,喜夜半出行,给人当头一盆鲜血泼下,故而身上便带着一些血腥味。
姜艾吃了那无头鬼,竟意外获得驾驭黑影之能力。
除此之外,她的身体也变得不像吸血鬼了。她的脸上,居然偶尔能浮现出一点点红晕,她被普通的武器攻击之后,虽然不痛,但是居然也会流血……
这身体的变化,她早已习惯,可是……
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伤口竟然不能很快自愈,甚至还会开始痛起来。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白日里妖力消退么?
她不明白,此时此刻,也没力气搞明白这件事。
脖颈上的伤口越来越痛,竟然令她有些难以忍受……当了那么多年不会痛苦的生物,面对疼痛,自然也是会变得很娇气的。
展昭看出了她的不对。
姜艾很奇怪,非常奇怪。
她甚至有一些走不稳,踉跄了一下,被展昭一把扶住。姜艾有些茫然的抬头,便看见展昭皱着眉,一副担忧的模样。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姜艾,你……还是找一个地方休息为好。”
姜艾道:“不行。”
展昭皱眉道:“可是你……”
姜艾道:“我没事。”
她还是有一点犟的,她的身体从来没出现这种问题过,于是一下子也不想示弱。
展昭仍是皱眉,半晌之后,方才斟酌道:“姜艾,你……身体有恙,不可逞能。”
姜艾仍是道:“我没事。”
她肆意妄为惯了,自己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今日她一定要陪着展昭进宫不可。
展昭便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第187章
他没有办法,他只能依着姜艾。
展昭妥协道:“是不是耗费了太多妖力?现在进食会不会好一些?”
食物当然就是他自己。
姜艾摇了摇头,道:“你伤还没好,我不能吸你的血。”
距离展昭被王杏娇所伤,也没过多久,他现在身上还是带着伤的,姜艾不想对他下手。
展昭叹了口气,道:“姜艾,我……已经没事了,现在是你……”
姜艾有些不悦道:“我都说了,我没事。”
展昭一向是个温柔的人,他几乎从来没有让姜艾不高兴过。但他此刻却并不想再由着姜艾,她性子任性,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偏偏关乎自己身体的事情也这般任性,实在叫展昭担忧的很。
展昭皱着眉道:“姜艾,听话一些。”
他今日竟是铁了心要姜艾吸他的血了,普天之下,居然还有这样的猎物,实在是叫人大开眼界。
姜艾脸色不是很好看,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与她较劲起来。
见姜艾不答,展昭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一下子气恼起来。姜艾不欲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岂料脚步虚浮,一个没注意,竟又踉跄了一下。
展昭一把扶住了她。
展昭沉声道:“姜艾,抱歉。”
此话刚落,他竟然直接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巨阙”。姜艾还未反应过来时,展昭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他对自己下手,倒是也够狠的。划那一道口子,一点犹豫都没有,姜艾都来不及阻止,就看见他手腕之上血肉翻开,血几乎是立刻就从伤口里涌出来。
展昭把手伸给她,沉声道:“那日你用你血救我,姜艾,如今我也可以做相同之事。”
她救他之时,也是这般没有丝毫犹豫。
姜艾的眸色几乎是立刻变深了,她抬头瞟了展昭一眼,有些忍耐不住似得磨了磨牙齿。
她被诱惑到了。
展昭的血,本就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如今身体虚弱,妖力亏空,闻见他的血,心里怎么能不痒?
她语气沙哑道:“展昭,你……你并不用如此……”
她是用血救了展昭,但这不一样,她流血不会死,也不会疼。
但展昭却会。
展昭的脸色也已经变得有些苍白了,他大病初愈,本就还未恢复,现在又不停的流着血,脸色自然不会有多好看。
腕上虽然流着血,可是他却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姜艾已经有些松动,不是那么坚决的在拒绝自己了。
他勾了勾嘴唇,温声道:“姜艾……我没事的。”
姜艾叹了口气,抓住了展昭的手腕。
他虽然很瘦,但那种瘦乃是一种劲瘦,而非纤瘦。所以他的手臂自然不会很细,而是坚实有力。姜艾俯下身子,轻轻的舔了一下展昭的伤口。
那一下子实在是太轻、又太痒。展昭的心也好似被什么羽毛给亲亲抚过,他与姜艾亲近也并非第一次,可是每一次却都觉得浑身如过电般颤栗,只一个触摸,一个吻住伤口的动作,就能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经紧紧的握起来。
天知道,他到底费了多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去直接抱住姜艾。把她抱的紧紧的,像上一次一样……
姜艾没有注意到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她也有点不可自拔。
自第一次以后,她从来就没有在饿着的时候来吸过展昭的血,因为展昭的血味道实在是太好,她很害怕……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把他给杀掉。叶孤城的血很好喝,但展昭的血却有一种……让她忍不住会失控的味道。
她吮着展昭的伤口,嘟嘟囔囔的叹道:“展……展昭……嗯……”
展昭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沙哑道:“我在。”
姜艾唔了一声,她迅速的抬了一下眸子,那双眼睛都几乎要失去了清明,她的脸上沾的全是展昭的血,看起来既诡异,又美艳。
展昭忍不住上去帮她理了理头发。
他手腕上的那种疼,已经变得有些无法忽视了。整个手臂都好似冰冷下去,这是……失血会有的感觉,他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忽然觉得,如果就这么下去,或许姜艾会杀了他也说不定。
明明是白日,他却有一种倒错的感觉,仿佛现在还是昏暗的夜晚,仿佛世界会被永远停留在他们沉沦的这一刻。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惊醒了姜艾,她原本还在努力的吞咽,听到展昭的声音之后,忽然一下子停住了动作,脖子有些僵硬,半晌之后,才慢慢的移开了自己的脑袋,随手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一块黑布,包住了展昭的伤口。
展昭语气还是那么柔和,道:“身上有没有好受一些?”
姜艾默默的点了点头,道:“好似是好一点了。”
展昭道:“那就好。”
姜艾哼了一声,道:“你真是个傻子。”
展昭垂眸看她,道:“何故如此说我?”
姜艾道:“我不会死,你会。”
展昭便道:“你身子不舒服,我能帮你,自然要帮。”
姜艾就不说话了。
他的确是一个如松柏一样清明坚韧的人,姜艾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合适。
第188章
二人便相对无言。
身子恢复一些力气之后,剩下的路便很好走了,皇宫很快就到了,姜艾一个闲杂人等,自然是不走正门的,而是选了一处无人的围墙,准备翻过去。
谁知居然遇见了今日当值的大内侍卫。
今日当值的,正是那潇湘剑客魏子云。见是姜艾,他的脸色竟然变的有些奇怪。
姜艾上次来,乃是为了捉妖。
这一次……
他想到了夜半薨逝的老皇帝的死状,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他道:“姜姑娘这次前来,也是为了伏妖?”
姜艾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魏子云叹了口气,道:“怪力乱神之事,我从不肯信,先前皇上……啊不,先皇被妖怪缠身之时,我也只当他乃是梦魇,岂料……哎……”
说着,他朝展昭与姜艾抱了一拳,便转身走了,权当没看见姜艾私闯皇宫之事。
姜艾不明就里,也懒得探索。
只是一进皇宫,她的确忽然问道了一股,似有似无的腐臭味道,这味道很淡,也许人类都闻不见,可是姜艾对着味道很熟悉,因为她已经闻过了好几次。
是毒蕈。
第99章 交涉
***
她简直都有点烦了。
这毒蕈,怎么除都除不尽,杀了一只,还有一只。跑到皇宫里来附在人身上,好端端的女人就变成了剥人皮的厉鬼,好不容易给解决了,怎么现在还有。
这皇宫是蘑菇窝么!怎么回事啊!
姜艾与展昭乃是躲着人走的,躲在暗处,便看见穿着白色衣裳的宫女和内侍们低着头匆匆走过,皇宫的旧主人死了,他们虽然并不悲伤,面上却仍要做出一副肃穆难过的模样。
越往里走,那种腐臭就愈加的明显,姜艾忍不住捂住了口鼻。这味道已经浓厚到叫人恶心的想吐的程度了,几个宫女从前方而来,脸色一个个都是惨白的,等到了僻静处时,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
一个小宫女发着抖,低声道:“先……先皇陛下他……怎么会……”
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宫女立刻喝止:“不要说了!”
那小宫女便噤了声。
难道这老皇帝的死,居然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当然,自古以来,皇帝的死都很有可能有不为人知的隐情,那些大都是人为,而这一次,难道是那毒蕈精怪又在作祟?
那发了疯的王杏娇,早就死在姜艾手下了。这一次又是谁被毒蕈附体杀人?
展昭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也闻到过毒蕈的味道,而且自己还被那玩意折磨的不清,此刻一闻这味道,便明白又是精怪作祟。
皇宫大内,竟是个妖怪窝。
要查清楚真相,还是只能靠姜艾。
他叹了口气,对姜艾道:“先去见皇上吧,后续之事,还是待晚上再说。”
新皇此刻,在南书房之中。
登基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而且前一阵子老皇梦魇,政事都压在了太子身上,他手中积压的事情实在是很多。
更不要说,还有一件谋反的案子要处理。
所以这新皇此刻正在南书房之中处理政务。
他是个很年轻的人,今年刚满二十岁,展昭比他年长四岁,平日里偶尔会有交集。
他似乎是很信任展昭,故而才会将南王谋反一事交给他处理。
到南书房后,展昭先进,姜艾在外面等着。这新皇倒是个好说话的,没有追究姜艾私闯皇宫之事,也不迁怒展昭,很快就答应让她进来了。
姜艾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新皇正坐在正座之上,他的确与那南王世子的长相极其相似。
只是南王世子的皮囊之下藏着个傻子,所以显得贼眉鼠眼让人讨厌,这新皇眉眼之中,却处处都舒展大气,于是便看着与南王世子大不相同。
在她打量着新皇之时,新皇也在打量着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一个皇帝总是想拥有这世间上所有的宝物的。奇石、美玉、谋士、女人……不管是人还是物,皇帝总想拥有最好的。任何一个人做到皇帝那个位置上,都会有这样的欲望。
这女人的美丽应当用最好的珠宝和锦缎来装点。
她的脸色很苍白,好似从娘胎里就带着不足之症似得,这种病恹恹的美人本就是惹人怜惜的,只可惜她的眼神却一点都不闪躲,没有羞涩、没有不安、没有害怕。即使面对皇帝的目光,她的眼神也依然是冷冰冰、懒洋洋的。
新皇叹了口气。
展昭说她并非人类,而是亲近人类的妖怪。
即使是人中之皇,对这样的非人之物也是心存了几分警惕的。尤其是……他的父亲,昨夜驾崩的先皇,他的死状着实是让人胆战心惊。
妖魔所为。
妖魔不从于人间之皇,妖魔也……并不害怕人间之皇。
姜艾与他对视,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深沉的杀意。
一般这时候,应当是她这个位置的人要跪下来,给皇帝行礼,但姜艾却并不会这样做,即使是看在展昭的面子上,她也最多说话客气一些,要她跪下来是绝不可能的。
好在新皇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亦或者说是装作不在意,他见姜艾久久无言,便开口道:“听说姜姑娘乃魔界妖姬。”
姜艾道:“……正是。”
第189章
新皇道:“你要为南王一党求情?”
姜艾道:“展昭难道没有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么?”
新皇道:“朕不信。”
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叫他立刻相信,根本是不可能的。
姜艾微笑了一下,道:“可是皇宫里也有妖怪啊,你没见过么?”
新皇一愣,面色便阴沉了下来,道:“什么?”
姜艾道:“先皇死后,身上有没有生出白色蘑菇?或是菌丝?”
新皇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的手几乎是立刻就捏紧了,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保持镇定,缓缓道:“此言何意?”
姜艾道:“我能闻到那毒蕈的味道。”
她淡淡道:“宫中宫殿高大,非百年良木不可造,毒蕈生长于深林之中,寄生于大树之上,许是随着被送进宫建造宫殿的木材而来,后附身于后宫失意女子之身,那女子姓王名杏娇,在冷宫中得到了毒蕈之力,后又剥了容妃的皮披在自己身上,时常夜间去找先皇幽会,这事情想必你是知道的。”
新皇脸色晦暗不明。
这件事,他当时自然是以为是父皇太过于思念容妃而夜夜梦魇,只是如今听这妖姬一说,事情却好似并非如此。
姜艾继续道:“毒蕈可以寄生人身,吸取养分,那王杏娇被我所杀之时,已瘦的像骷髅,身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白菌丝,其间有黑色汁水滴落,她脑子疯疯癫癫,想着剥了展昭的皮予先皇,好让他也享受一番重新年轻的乐趣,先皇既然遭遇过了她,想必是那时候被毒蕈所寄生。”
王杏娇定是以为老皇帝可以同她一样得到毒蕈之力,但她被毒蕈附身之时,还不到三十岁,老皇帝被附身时,已快六十岁,垂垂老矣的身体被毒蕈吸食养分,能吸食几天,自然是一命呜呼了。
这当然只是姜艾的猜想,但看新皇脸色,最起码老皇帝死时的样子,她肯定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姜艾便道:“所以妖怪存不存在,你应当已经清楚了。”
新皇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道:“知道了,南王一家会无事。”
他沉默了半晌,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这世上真的存在凶恶的妖怪,且能轻易的闯进皇宫里,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真龙天子,真龙天子,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庇佑之法?
他又开口道:“你说的不错,父皇龙体,的确……”
他说不下去,转而问道:“这妖魔可有解决之法?”
姜艾幽幽道:“我也是妖魔,皇上这种话问我,怕是不太合适。”
新皇道:“那毒蕈精怪豺狼心性,自是与姜姑娘不能比。”
姜艾便道:“其实说来也简单,精怪要害人,离不了人的鬼心思,毒蕈要害人,得找个疯疯癫癫的王杏娇,游鱼要吃人,也得找个脑子不太清醒的假世子,世道清明,有鬼心思的人自然会少,世道若乱,妖魔鬼怪自然也会层出不穷。”
新皇道:“如今的世道,难道还不算安宁?”
姜艾道:“有那么一些被逼疯了人,也怪不得精怪们要钻空子。”
新皇愣了愣,忽道:“你在说王杏娇?”
王杏娇他是知道的,毕竟曾经风光无限,后竟被江湖人毁了脸,这事情实在太过离奇,当年他还很小,却把这件事情也记得牢牢的。
姜艾道:“我觉得你后宫的规矩得改一改。”
新皇:“……?”
姜艾道:“没事要那么多女人干什么,你睡的过来么?”
新皇:“……”
他一下子被哽住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展昭一眼,见他也是一副惊悚的表情,这才觉得找回了一点点实在的感觉。
他老老实实的说:“……睡不过来。”
姜艾便道:“那就别弄那么多女人进宫,平白多逼疯几个。”
新皇疑惑道:“可……可朕并未虐待过妃嫔。”
姜艾道:“你不虐待,自有人会虐待。”
新皇皱眉道:“这天下就算再清明、安宁,也总会有些腌臜事情的。”
姜艾道:“你说的也对,反正到时候出了妖怪也不是我受害。”
新皇:“……”
他有些艰难道:“皇家子嗣事关国家社稷,朕若只与皇后厮守,是个好丈夫,却非好皇帝。再者,有人的地方则有争端,宫内宫女、内侍众多,难道不会出问题?难道叫朕把宫中人统统遣散了不成?”
他说的自然也是有道理的,姜艾刚刚说那话,不过是想起了宫妃们的遭遇随口一提,又怎么会想到这许多事。
新皇叹了口气,道:“只是朕之父皇,的确酷爱美人,一年一选妃,如此众多的宫妃,只枯等父皇一人,也难怪要发疯。”
姜艾道:“你这意思是?”
新皇道:“如今仍有些年轻的妃嫔,若愿意回家就回家去吧,不愿意回的,也不要进甘泉寺了,留在宫里,朕也养得起。”
这做法倒是的确很人道,只不过在甘泉寺中说不定会比在皇宫里更快乐……
姜艾道:“那你可不得叫宫人虐待她们。”
新皇失笑,道:“宫中风气如何,看的乃是皇后治理的手段,朕之妻子,这些事情一定是能做好的。”
姜艾道:“那你以后会像你爹一样选妃么?”
新皇道:“不了,睡不过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后两妃,再不会多。”
第190章
姜艾唔了一声,随意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新皇忽道:“姜姑娘可留京,与展护卫一同进宫。”
他这是要姜艾留下,护他安宁。刚刚这一大通,说穿了就和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妖怪不找上门来似得,只是被动,若真有妖怪找上门来,没有半点方法。
姜艾早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丝毫不见慌张。
只见姜艾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物来,道:“我不能一直留在京师,但皇上若遇到了什么危险,此物可护身。”
她道:“此物乃是灵物,自西域而来,身佩此物,便可妖邪不侵。”
展昭眼睛一瞟那物,好悬没吐出血来。
那不正是被姜艾丢出去,裂成两半的兽首玉玦么!
……他可还记得当时姜艾那个嫌弃的眼神。
第100章 孱弱
***
姜艾爱糊弄人这件事情,展昭不是不知道。偶尔也会怀疑她是不是随口扯出很多谎话来糊弄过他。只是每次一看到姜艾出现在他面前时,这些有的没的的疑问就全都消失了。
今日见她,面不改色,随手掏出那被她摔碎的兽首玉玦,对着新皇就是一顿忽悠。关键是她的表情还很是神秘,一副高人模样,新皇见了那半边玉玦,还很郑重其事的收下了。
展昭:“……”
他更怀疑姜艾是不是也这么骗过他了。
姜艾看了一眼展昭奇怪的脸色,忍不住朝他眨了眨眼睛。
展昭轻轻勾起了嘴角。
……算了,骗就骗吧,反正姜艾不会害他。
新皇心性良善,见姜艾不愿留在皇宫供职,也没有多为难她,随意说了两句,又得了姜艾一句“若你有难,我必来救”,就挥挥手,放他们走了。
只是屋外,已是正午。
姜艾虽早以不是纯种吸血鬼,不会被太阳杀死,但在正午十分暴露于阳光之下,还是难受的要死,展昭给她撑着伞挡着太阳,见她一副痛苦模样,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心疼,问道:“姜艾,你还好么?”
姜艾缩了缩,往他身边的阴影里躲了躲。
她……真的很想就地造一个棺材给自己躺进去睡觉。但是正午时分正是她最虚弱的时候,而她昨夜又实在用了太多的妖力,以至于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再动用妖力。
只是嘴上却不肯示弱,她勉强笑了笑,道:“无事,快些回去便是了。”
回去,回哪里去?
她没有说,展昭便也没问,只是道:“此处距离开封府很近,你晒不得太阳,先去开封府休息如何?”
姜艾点了点头,道:“也好。”
展昭笑了笑,正欲说话,却见姜艾脸色惨白,眼神有些失焦,他心头一跳,立刻上去扶她。
姜艾话都没说一句,便软绵绵的倒下了。
在叶孤城面前那次,她乃是诓骗,但这一次,她却是实打实的虚弱不堪,她一向都自诩为大妖,没想到居然在人类面前晕过去了。只是此刻,却实在是顾不上这些。
姜艾倒在展昭怀里,竟是一丝力气也无了。
展昭只僵硬了片刻,便立刻将她整个横抱了起来,因着她实在是不能被太阳直射,他便把自己的官服脱下,将姜艾整个裹住,一点肉都不露出来。
只是这样,他自己就只是身着中衣了。
此刻也顾及不了许多,展昭顿了顿,朝着开封府疾驰而去。
他何曾在大白天这样衣冠不整过?怀中还抱着一个被衣服遮住的美人,这般孟浪,倒像个放浪形骸的富家子,哪里还是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展护卫。
他虽然跑的很快,却也不可能完全没被人看见,联想到前几日的传言,众人皆是感叹展大人竟是真的被美色所误。
开封府众人也都被惊到了。展昭到了门口,便立刻叫几个衙役惊的长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现在,却实在是不适合解释什么。
展昭其实并不欲他人看见姜艾——姜艾之美,足以让每一个男人心猿意马,他虽磊落,却也不可能愿意见到他人觊觎自己心爱之人。于是便谢绝了几个衙役要上前帮忙的好意,一个人抱着姜艾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而去。
他的房间虽不富贵,倒也整洁干净,想必姜艾是不会嫌弃……的吧?
虽然觉得她应该是不介意的,但总归是有些忐忑。
进了屋子,他便把门严严实实的关上,好叫太阳光一点儿都进不来。
姜艾此刻被他抱着,有些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她一直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哪里如此脆弱过,双眼紧闭,浑身无力……好似是需要被他保护一样。
这想法令他的心又开始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起来。
展昭深呼了一口气,走至榻边,轻轻把她放了下来。
姜艾便躺在他的床上,她从嘴中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闷哼,勉强睁了睁眼睛,见展昭正在榻边看他,便笑了笑。
她好似很累的样子,所以没有说话,闭上眼睛直接睡过去了。
展昭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轻轻的替她盖上了被子,好似怕打扰到她一样。
这些动作本是不必要的。因为吸血鬼并不会发起高热来,本就冰冷的身体也并不需要去保持体温。
这些展昭是清楚的,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替她做些什么,才会下意识的去做这些。
第191章
小时候他生病了,母亲也是这样照顾他的。替他盖被子,时不时去抚摸他的额头,还会买很多蜜饯回来,安慰因为吃药太哭而觉得沮丧的自己。
他坐在了榻边,实在忍不住不去看她。
本也是不需要去忍耐的,只是他总是有些悲观,总是不敢太去放纵自己。
他有些怔怔的出神。
姜艾的嘴唇简直有些泛白,但她从前不是这样的,第一次见面时,她被自己的血所蛊惑,用手指蘸他脸上的血,然后用嘴把那些血全部嘬掉……
她的嘴唇并不是很薄,而是稍微有一点点丰润的,她很艳丽,艳丽到具有一种锋利的攻击性,但她的表情却总是冷的,用一种冰冷的雾气去中和掉那些太过艳丽而有可能会产生的媚俗。
所以……她是不是也同人类女子一样,会涂口脂呢?她会喜欢朱红还是绛红?她会坐在镜子前面为自己描眉画唇么?
这些想法一旦冒出来,展昭就有点不受控制的看她的嘴唇。
他忽然有些魔怔一样的伸出了手指。
然后又忽然一下子站起身来,有些烦躁似的在屋里子走了两圈。
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回到榻边轻轻坐下。
展昭试探性的叫她:“姜艾?”
姜艾当然是没有什么反应的,她睡得很熟。
展昭的呼吸便有些急促了起来,好像他心里真的在想一件非常孟浪,非常放荡的事情一样。
他的拳头握紧又放松,想去看姜艾,又不敢看。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似是有些压制不住的样子。
“……姜艾?”
他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姜艾仍是没有反应。
展昭轻轻的伸出手,迅速的、蜻蜓点水般的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姜艾的嘴唇。
她的嘴唇很柔软、很冰冷。
展昭缩回手,觉得那触感似乎还留在他的手指之上,虽然他抱过姜艾,也感受过姜艾埋在他脖颈间厮磨的触感,但这种隐秘的、冒犯的感觉,还是让他有点……欲罢不能。
他忽然轻轻吻了吻那根手指。然后有点羞赧的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
只是到了傍晚,却有不速之客上门来。
那人正是西门吹雪。
他是走正门进来的,直言要找展昭。展昭去见他时,还看到了陆小凤也在。
自李温之事后,他与陆小凤倒是也没怎么好好见过面,每次匆匆一见,他自己都心虚的待不下去。
毕竟自己暗中心慕姜艾之事……对着陆小凤那张脸,他总觉得于心不安。
陆小凤与西门吹雪今日又是为什么而来?
西门吹雪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见了展昭,他便冷笑了一声,周身竟是泛起了淡淡的杀气。
展昭勾唇一笑,并不在意。对陆小凤抱了一拳,道:“不知陆兄与西门庄主前来,所为何事?”
西门吹雪冷冷道:“姜艾何在?”
陆小凤摸了摸他的胡子,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自那日西门醉酒之后,姜艾与西门吹雪之间的氛围愈发僵硬起来,姜艾白日睡觉,晚上也不出来见他们,竟是打定了主意不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倒是并不着急,每日打坐练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陆小凤好奇的打探那天他装病之后究竟与姜艾说了些什么,西门吹雪什么也没说,只用一种“管好你自己”的死人眼神看着他。
好吧。
结果昨夜姜艾一夜未归,她不能见太阳,因此白日里几乎都是躲在西门吹雪的合芳斋里沉沉睡觉,可是今日都过了正午,她却仍未回来。
西门吹雪喝了一杯茶,忽然对陆小凤道:“去开封府。”
陆小凤:“?”
西门吹雪淡淡扫了他一眼,提着剑便推门出去,陆小凤有点茫然,又忽然想起展昭,一下明白了西门的意思。
他是觉得姜艾在京师除了他们,唯与展昭熟稔,故而她不回去,定是在展昭那里。
那股子杀气,还真是……挺像一个去抓奸的丈夫的。陆小凤只觉得毛骨悚然。
不管怎么说,为了自己两个朋友不要伤了和气,他还是跟着西门吹雪去了。
展昭是个脾气好的,却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见西门吹雪咄咄逼人,顿时心中也有些不悦起来,只听他道:“姜艾在何处,西门庄主何必操心?”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心中有鬼。”
展昭敛了笑意,道:“西门庄主,展某无意与你争锋。”
西门吹雪道:“你也习剑。”
展昭道:“展某之剑,不为争名而出。”
西门吹雪冷笑了一声。
展昭的脸也沉了下去,他静静的盯着西门,并不说话。
话虽如此,但西门吹雪若是此刻拔剑,展昭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我觉得有一首歌很适合展昭和姜姜,有一种迷幻、短暂、沉浸的感觉。
《夏夜晚风》deca joins,这首歌原唱是伍佰,但是我觉得deca这一版更有梦一样的感觉。
第101章 告别
***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展昭,展昭的脸上也收敛了一贯温和的表情,有些不悦的与西门吹雪对视。
姜艾即使与他关系亲密,却也不是他的妻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做出这样的做派来。
第192章
展昭不喜西门吹雪,并不只是与姜艾有关。西门吹雪享“剑神”之美誉,实则是个弑杀之人,只从他周身那种气息便可知道,这是杀了多少人才能养出的锐利气息。
只是他展昭却也并不害怕就是了。
入公门之前,他还有另一个称呼,乃是“南侠”。如今虽然总被叫做“御猫”,但这却并不说他只是一只皇宫里养着的、只会抓老鼠的猫。
空气之中,凝结着一种肃杀的气息。西门吹雪身上杀气更浓,展昭气息更为内敛,但却并没有被西门吹雪的杀气所压制,他面色不改,右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剑柄之上。
西门吹雪冷笑了一声。
陆小凤却长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是他把姜艾介绍给西门认识,也是他让展昭去给姜艾带两句话的。他是最先对姜艾起了心思的那个人,只是后来为了避免朋友反目,这才自己暗搓搓的退出,姜艾与西门都不知道,他还暗自伤神了好一阵子……
只是没想到,如今他虽然避开了与朋友相争,但……
但他的两个朋友之间却因为姜艾起了冲突。
姜艾很美,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她会引得很多人喜欢,也是毋庸置疑的事情。陆小凤第一眼见姜艾之时,便已想到了这个女子将会引发多少争锋。在诡诈的江湖之中,美人……从来都是一种象征,是和黄金、名声、府邸一样的象征。男人们想要得到美人,就跟想要争夺黄金是一样的。
但,西门是真心喜欢姜艾的,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对大多是事物的欲望都很淡薄,但一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就会用一种狂热的姿态去追求,他对名声没有什么追求,他也不需要什么东西来让他得到更多的赞许和羡慕,他之所以去追求姜艾,只是因为她是姜艾。
而陆小凤喜欢姜艾,只是他的本能罢了,他生来就是有这种本能的,见到美人就会喜欢,喜欢的神魂颠倒、不可自拔。这是他的缺陷,他自己明白的很。他的喜欢和西门吹雪的喜欢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级的东西,故而没有必要去争。
而展昭,他……
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也是一个很犟的人,认准了什么道理,就不会再变。
陆小凤与展昭其实见面的机会不多,他说实话并不是很了解展昭,但他也明白,展昭是个很少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他一向是个温和的人,今日这般,已实属罕见。
陆小凤道:“无论如何,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必须要争斗的理由……”
没有人理他。
陆小凤又道:“不知道我这两根手指头,能不能夹住西门吹雪致命的一剑。”
西门吹雪冷冷道:“别人不可能,你可以。”
陆小凤道:“又不知我这两根手指头,能不能夹住御猫展昭的名剑‘巨阙’。”
展昭看了他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陆兄……抱歉。”
那股子肃杀之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了。这一场本就不应该有的争斗,就这么被化解掉了。
陆小凤笑了笑,正欲说话,身后的门忽然开了。
那是展昭的房间,姜艾正在里面休息。西门吹雪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今天是九月十三,还有两天就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斗的日子了。
姜艾此次来京师,本是为了帮展昭的忙,而后又答应了西门吹雪她会去看他的决斗,等见过叶孤城后,她又很想阻止这一场决斗的发生,故而现在也没有离开京师。不然的话,她早就离开了。
她还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件,是再去找一次封黎。姜艾曾经答应过封熹,要替她揭开她丈夫苏永林的真面目。
苏永林是个什么禽兽,她在见过封黎之后才明白。要说揭穿苏永林的真面目,叫世人明白封熹弑夫的真相,那封黎好无疑问就是最好的选择。只是那时,封黎的傲气还没被磨掉,她定是不肯乖乖听姜艾的话的。
故而,姜艾要把她的全部家财都毁掉,叫她尝尝贫穷的滋味。这滋味可以毁掉一个富家女所有的尊严。为了避免出现差错,姜艾还安排了丹凤在她周围盯着。
现在,她说不定会愿意乖乖配合姜艾。
而第二件事,则是去探索黄石镇的龙泉寺。
那个结束的地方,那个开始的地方。
在见过石观音的石像之后,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菩萨得味道、以及五十年前奇迹般的躲过阿尔的追杀,都与这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本来打算等九月十五之后再走的,可是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想要阻止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斗,已经可以达成了。这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愁怨,却因为“信仰”而决斗,他们是绝世的剑客,为剑殒命本就是一件是十分伟大的事情。
但西门吹雪显然是不打算死的,他与叶孤城不一样,不会压着自己的欲望,不会觉得这是世界上唯有剑是珍贵的事物。他虽然对很多事物的欲望都很淡薄,但那却并不说明他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最起码,对姜艾的这份狂热,就是他不舍得去死的一个原因。
所以叶孤城是更难缠的那一个,因为他并没有什么生的欲望,他把自己整个人都献祭给了这一种兵器。
兵器本身是没有生命的,也是没有价值的。所谓的价值,是人的价值,是人的那份专注与执念产生了价值。
第193章
姜艾尊重这份价值,但她还是觉得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实在有一些太过了。
所以,她今日在皇宫里的时候,还让新皇帮她另一个忙。
原话是:“把叶孤城多关一段时间好了,几个月都好,叫他不要出来总要决斗什么的。”
展昭当时就“……”了。
简单粗暴还是你简单粗暴。
新皇也答应了。
所以,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了,京师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再需要她了。
陆小凤身后的门忽然开了,姜艾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还是那样苍白,身上还有一些不舒服,但因为天已经快要黑了,所以已经可以行动自如。她打了个哈欠,伸手梳了梳自己稍微有些凌乱的长发。
屋外的三人,都在看着她。
她不欲向西门解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她本就没有什么解释的需要,她与西门是很亲密,但西门对她的那种狂热的、势在必得的追求,实在是让她有一些抗拒。
西门吹雪沉声道:“姜艾。”
姜艾道:“我要走了。”
西门吹雪挑了挑眉,好似有些惊讶,道:“去哪里?”
姜艾已经和他住在一起很久了,从万梅山庄,再到合芳斋,他已经习惯了她身上的那种淡淡冷香,虽然她总是神出鬼没,但屋子里却总会有她存在的踪迹所在。
姜艾淡淡道:“黄石镇。”
黄石镇,一个并不出名的地方。它之所以能被大部分江湖人所熟知,乃是因为此处是西门吹雪追杀封熹、无功而返的地方。
菩萨的味道,身体的异变,这些或许都与龙泉寺的院子中,那被风吹日晒的佛像有关。
姜艾自醒来之后,已经被卷进了太多的人间事之中。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冷漠的人,故而才会被这么多的事情缠身。多年以前,她从粟特一路回中原,只为寻找温暖和真情。很多妖怪……不,绝大多数的妖怪,都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而姜艾只是做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实则并不然。
这是她的弱点,如果没有躲在暗处的敌人的话,她会很乐意接受自己的弱点。
但现在不行,也可能很久很久都不行。
她自己身上的迷题还未曾解开,而阿尔身边的那一群吃人心的怪物,她也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西门吹雪又道:“什么时候走?”
他不会阻止她,因为一个人要去干什么事情,本就和其他的人没有关系。他的心中当然是有淡淡的失落,但他却并没有去挽留她。
姜艾道:“现在。”
西门吹雪道:“我与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你曾……”
姜艾打断了他,道:“叶孤城涉嫌谋反,已被先行拿下了,你与他的决斗,已没有办法进行。”
西门吹雪皱眉道:“谋反?”
姜艾不想解释,便道:“所以我没有食言,西门,我要走了。”
西门吹雪便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姜艾顿了顿,道:“不知道。”
西门吹雪就不说话了。
他并没有挽留过谁,所以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姜艾说“我会等你”这样的话,他的双眼盯着她,半晌,见她仍是表情淡淡,没有一点要松口的意思。
他忽然道:“万梅山庄的琉璃灯,夜夜皆亮。”
他要说的是,你想哪一天回来都可以,万梅山庄的灯每一天都会为你点亮的。
姜艾顿了一下,道:“你……阿飞在万梅山庄,可以么?”
西门道:“可以。”
姜艾又道:“他应该有一把好的剑,我会托人送材料回去。”
西门便道:“可以,我请人锻。”
姜艾笑了一下。
他倒是真是个很慷慨的男人,对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也可以随随便便养在家里,也可以为他去锻造一把好剑。
姜艾道:“多谢。”
西门吹雪道:“无事。”
她又回过头来,对展昭道:“展昭,今日多谢你照顾我。”
展昭笑了一下,道:“只是小事而已,不打紧的。”
她道:“皇宫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也该走了。”
展昭道:“我已经明白了。”
姜艾要走了,什么时候会回来,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
她本就是一个来去无踪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总是充满着不确定性,像两颗星星一样,偶尔会以相同的轨迹滑过。人们总会去强调“稳定”的一个很重要的缘由就是没有几个人能受的了不确定性所带来的种种遗憾。爱而不得、放不下的执念,都是如此。
他本就很清楚这件事,那日在宫中被逼婚后,他心烦意乱的去路边的小摊上吃了一碗街边水饭,那老板在问起时,他曾说过一句“她永远不会和我成亲的”,其原因却并不是因为他在太后面前发下的毒誓,而是……
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姜艾好像永远在追寻着什么,追寻着什么人类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的轨迹与他是不同的,他一定会在京师之中守着,他会永远在开封府供职,他的人生是可以很轻易的去预测的。
他们离得太远了,即使偶尔很近,但那不过是错觉。
展昭笑了笑,对姜艾道:“好,你再来京师,我去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4章
本卷结束啦。
这一卷真的是拖的太长了……
第102章 阴婚
***
夜晚黄石镇
黄石镇是一座贫瘠的镇子,镇周围的土地并不肥沃,种不出大片大片的粮食。同时,镇不靠山,没有山珍,镇也不靠水,没有海味。
整个镇子,好似被黄沙和怪石所覆盖,干燥、炎热和贫瘠已经把这里的人改造成的麻木起来。
富饶的地方有富饶地方的活法,贫瘠的地方有贫瘠的地方的活法。
这地方本是没有外来人的,这样的小地方,任何一个外来人都会引起注意,无论这个外来人有多么的普通。
而且,这个外来人并不普通。
她从夜色中走来,身上带着与这个贫瘠、凶恶地方格格不入的气息。她很美,美到当她的一只脚踏在这片土地上时,都会让人觉得这黄沙和怪石会脏了她的脚。
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她的皮肤很苍白,而她的神色又是那么的恹恹,这一切只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美人患有先天不足之症,她已活不了多久,这真是让人觉得十分惋惜的一件事。
只是一个快病死的美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黄石镇之中呢?这样的穷乡僻野可并非一个好的疗养之地。
但这个问题,显然是不会有人去深思的。一块肉出现在狼群里,狼群只会想着怎么把她给吞食入腹。
一伙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他们均是黑瘦黑瘦的模样,小小的三角眼之中有毫不掩饰的凶气。这伙人正坐在镇子里唯一的客栈之中,桌椅都已经老旧不堪,天已经黑了,这里却没有点上很多灯,只有几根蜡烛亮着黯淡的光,还时不时的闪一下。
这里着实不是个好地方。
姜艾低着头,匆匆的行走。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人的目光。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真的惹上了她,她还是没那么喜欢教训人的。
只是这一伙人却把姜艾的反应当做了她软弱可欺的象征。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泼辣的老板娘从嘎吱嘎吱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对着姜艾大大喊道:“你住不住,住不住!我家是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了,你要是不住,我可关门落锁了!”
姜艾转头瞟了她一眼,冷冰冰道:“不住。”
说完,她就又匆匆向前走去,再不理这老板娘了。
老板娘愣了一下,似是被她的态度所吓到,随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恶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骚娘们儿!”
那几个黑瘦汉子便都笑了。
其中一个道:“阿彩姐,你别气啊,你看这娘们儿……是不是个好货?”
那阿彩姐冷笑着说:“哟,你们几个不打那小娘们的主意,准备绑了这女的了?”
那汉子道:“那不成,老温头都答应把女儿卖给我们了,钱都付了,他该给还得给啊,不给李员外卖,可以卖给别家么。”
阿彩姐道:“那小丫头片子叫啥来着?”
汉子道:“叫小红吧,小红。”
阿彩姐道:“行吧,我这两天去看看有没有人家要配婚的,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她脸上浮出了几丝笑意,道:“李员外倒也大方的很,买个女尸,能出的了一百两。”
汉子道:“那不是他小儿子死了,急着配婚么,好端端一个孩子,被割了一只耳朵,接回来之后怕的不行,居然死了,还没成亲就死了,可不得找个好看姑娘给配了。”
阿彩姐道:“那姓李的,可真挑,咱们杀了好几个,他都不满意。也不想想,这破落地方,哪里找那么多新鲜又年轻的女尸。”
汉子哼了一声,道:“说是请我们找具女尸给配婚,结果人都杀了,还嫌不够漂亮,说是屁股不大,不好生养,亲娘嘞,人都死了,生养个屁啊!”
阿彩姐道:“那咋,这女的屁股大么?我看也不好生养,病恹恹的,谁知道几时就厥过去了。”
汉子笑道:“啊呀……长得漂亮么,你没看那一张脸,勾人的嘞,肯定配得上那一只耳朵的死娃娃。再说死不死的,快病死的,叫咱们今天就把血放了,也没少她几天阳寿。”
阿彩姐冷笑一声,阴恻恻道:“咋?看上人家好看了?”
汉子便道:“可别介,要说好看,那还得属我们阿彩姐啊。”
阿彩姐哼了一声,没说话。
她知道那汉子是在恭维她,可是好看又顶个屁用,还不是要跟猪猡似的把血放了,估计还会吱哇乱叫,满地乱爬。
阿彩姐今年三十二岁,与这伙汉子勾结做阴婚生意,已有五六年,一开始还只是偷偷去挖小姑娘的坟,把尸体偷出来给买家,只是哪来的那么多没出嫁的小姑娘尸体给他们卖呢?渐渐的也就打起了活人的主意。
杀人和杀猪有区别么?
也没有吧。
不过是为了生计,有什么好说的。和几个平时说得上话的哥哥弟弟一合计,就走了这条路。
这破败地方,官府都没有,根本就没人管。阿彩姐做了几单,心就慢慢放进肚子里了。
更何况,女孩儿本来就是家里的累赘,有些爹娘还上杆子的叫他们帮忙给女儿“找个门路”呢。
这姓温的,前天不就眼巴巴的把温小红给送上门来了么,谁还不知道阿彩姐家是杀猪的,把女儿扔到她家来,还拿了好几个大钱,美滋滋的回家去了,不是把女儿当猪卖了么?
第195章
因着这回的买家李员外实在是太挑,所以阿彩姐也不会直接把姑娘给杀了,还得叫李员外看过满意之后方可动手,这就叫这温小红多活了两天,也算是她命好。
而且,这回盯上了那个绿眼睛的娘们儿,估计会更得李员外的心。
既然如此,还得快点找到小红的买家,要不然,这一个半大姑娘一张嘴,还怪费粮食的,她阿彩可是穷的很,没钱给猪猡吃饭。
正盘算着,忽然有人在后院喊道:“夭寿!夭寿啦!那小王八犊子跑了!妈的!叫姓温的赔钱!赔钱!”
阿彩姐厉喝一声:“找!找出来看我不打死她!”
***
温小红能跑出来,也是很偶然的一件事。她被她爹以三个大钱的价格卖给了阿彩姐,被阿彩姐扔到院子里圈起来绑着,一天一顿稀米汤,饿的是面黄肌瘦,一点力气也无。
但今天,阿彩姐家里那个痴傻的儿子吃糖的时候,居然把一块糖丢到了她的跟前去,小红根本顾不上地上的灰尘,一口就把那糖给吃掉了。
然后所有的人都去前院了,她心跳的飞快,慢慢的挣脱了绳子,从阿彩姐家后院围墙的一处狗洞里钻了出去。
这狗洞被杂草掩盖着,平时没有人在意,只是小红见那傻子玩耍的时候见过一次。
这救了她的命。
她虽然不知道阿彩姐是干什么生意的,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小红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家中已经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好本领,见阿彩姐看她之眼神,如看一块猪肉,便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天上忽然轰隆一声,响起了雷声。
小红有点茫然的抬头看天,几滴雨水打湿了她的脸。
而后是尖锐的风声,是黄沙卷着石子的狂风,雷声沉重的轰鸣着,一道闪电劈下,顺便把暗沉沉的周边照的雪亮雪亮。泥潭之中有一些水,隐隐约约的照出了几点猩红,那好似是野兽的眼睛,但又有一点点不太像。
小红忽然尖叫了一声,撒开腿向前跑去。她放开了嗓子去嚎,去哭,没有穿鞋的脚丫子被石头所划伤,流了好多好多血,她身上破烂的衣裳都已被雨水完全浸透,身上冰凉一片,没有半点温度。
肺里感觉快要爆炸一样,小红剧烈的咳嗽起来,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膝盖被粗糙的地面所擦伤,疼的一下子两眼发黑起来。
她倒在了一片荒废的建筑前面。
身后已经传来了阿彩姐的声音,她尖利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小王八羔子,敢跑,老娘让你跑!让你跑!操你妈的!”
小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对着面前破败的大门使劲磕头,拼命磕头,磕头磕的额头都流了血。
“佛祖爷爷救命!菩萨姐姐救命!小红不想死!不想死!”
她对着磕头的那块摇摇欲坠的匾,正写着“龙泉寺”三个大字。
这龙泉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镇子里的,又是什么时候荒废的,已经无人可考,但小红的娘还活着的时候,曾说过这里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住着一位高僧,高僧普度众生,慈悲无度。
高僧,高僧一定会庇护她的!
阿彩姐叫骂道:“磕头,我磕你妈个头!早死的玩意,等着老娘过来,把你皮扒了给我儿子玩!”
身后那汉子忽然惊恐道:“阿彩姐,这……这里是……龙泉寺……!”
阿彩姐顿了一下,忽然提高的音量,尖叫道:“快!快把这王八羔子给抓回来!别叫她进去!千万别叫她进去!”
小红一听这话,本绝望的心忽然又燃起了希望,连滚带爬的上了好几节台阶,伸手就能摸到龙泉寺的门槛……
正在此时,她的脚忽然被捏住了,那人力气非常之大,顺着那方向一拉,就把小红又重新拉回去了。
那正是和阿彩姐一伙的汉子,他已经到了跟前,一双小小三角眼之中凶光毕现,见小红的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黄黑黄的大牙。
他道:“妹妹,跑什么啊?叫哥几个好找啊。”
第103章 自相残杀
***
雨下的很大。
闪电又一次照亮了整片大地,把这黑瘦黑瘦的汉子照的像一个面目狰狞的夜叉。他的嘴咧的很大,牙齿像是坏死的蓬莲子,一颗一颗的挂在牙床上面,挤出猩红的牙肉,吐出带着臭气的呼吸。
温小红已经被吓傻了,整个人跟死虫一样僵直着,一点反应都做不出来。
那头的阿彩姐见状,顿时尖声笑了起来,喊道:“跑啊,你倒是再跑啊!华子,给我把这贱蹄子提溜过来!”
华子嘴里碎碎的骂了一句“老娘们,使唤起老子我来了”,显然是对阿彩姐很是看不惯,不过他还是没敢呛阿彩姐几句,对着那头应了一声,像提溜一只小鸡仔一样的把温小红提溜起来了。
龙泉寺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华子猛的转头,却见黑洞洞的门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影,只有那颗茂密近妖的大榕树在不远处立着,树叶被狂风吹的飒飒的响着,无数气根在黑夜里像是一条条小蛇一样纠缠着、游摆着……
他的头皮有点发麻。
想到这龙泉寺之中发生的怪事,他不由的有些害怕,又色厉内茬的叫骂了几句,好似在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温小红却在此刻回过劲来了,见寺门大开,顿时不管不顾的大喊道:“佛祖爷爷救我!救我!”
第196章
华子一掌便掴了过去。
只是这巴掌却没能打下去,因为他的胸口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穿透了。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上一松,温小红便落到了地上,她的一双圆眼睛瞪的老大,看着眼前可怕的景象。
华子的胸口开了个洞,在这黑夜之中,喷出的血都像是黑色的,温小红离他很近,所以那血便有一大半都溅到了她的脸上,又呛又腥,带着温热的体温,但却让她整个人都吓的快厥过去了。
但好在,她还明白自己应该干点什么。
她一抹脸上的血,什么也顾不得,连滚带爬的跑进了龙泉寺之内。
闪电又一次把大地照的雪亮。
有一个女人在龙泉寺的院子里面,她看都没看一眼门外的人,只是眯着眼睛打量那一颗大榕树,榕树独木成林,气根无数,而奇妙的是,这榕树之中,竟然有一个大的空腔,里面藏着一尊已被风吹日晒不知多少年的佛像。
这女人正是姜艾。
刚刚救下温小红的,也正是姜艾,她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便杀了华子,救下了小红。
小红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便看见了姜艾,她一下子扑倒在地,抬着头看她。
姜艾低下头,淡淡道:“进里面去吧。”
小红便霎时呆住。
她自小在镇子里长大,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女人……这,比起女人,她或许更像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因为她的皮肤是那样的白,白的好似在夜晚里散发出莹莹的光泽……
她长大了嘴巴,颤着声说:“菩……菩萨娘娘?”
姜艾歪了歪头,道:“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类……唔,这名号可不是什么好听名号。”
毕竟菩萨的味道是什么……烂泥、木屑和石头的味道。
她又看了一眼那佛像。
佛像双手合十,静谧的微笑着。它的半边脸都已经没有了,露出了里头的结构,木头、草屑、石头、还有一些姜艾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它是妖怪么?可为什么姜艾连一丝一毫的妖气都闻不见呢?
她有些困惑。
这寺庙已经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了,除了这佛像之外,真的没有半点问题,可是这佛像……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啊,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佛像罢了。
另一头,阿彩姐和那群黑瘦汉子们已经到了龙泉寺的门口。他们看见了华子的死状,顿时一个个脸色都精彩的很。
阿彩姐是个爆脾气,见了惨死的华子,非但不悲伤难过,反倒是飞起一脚,正正踢在华子龇牙咧嘴的脸上,嘴中大骂:“废物!废物!”
她不仅是个狗脾气,还是个心肠狠毒的爆脾气,对自己的同伴也没有一丝情谊。
见她如此,身边的汉子们便都不说话了,只是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才有人道:“阿彩姐,那现在咋办?温小红跑进去了,那绿眼睛的女的也在里头,李员外明天就上门了。”
阿彩姐眼睛里全是血丝,听见那汉子问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吼道:“咋个办咋个办,还能咋个办,现在再去找个女的宰了啊!妈的,一个个都长得是猪脑袋么!”
汉子们都没动。
阿彩姐更气了,尖声骂道:“都杵着干嘛呢!还不快去啊!”
那为首的汉子忽然笑了一下。
他被骂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怕的很。阿彩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便怔了一怔。
那汉子道:“阿彩姐,女人不好找啊,咱们镇子上的女的本来就少,被咱们哥几个弄了几年,现在除了温小红还能用,没几个好看的女人啊。”
阿彩姐怒目圆睁,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那汉子道:“若说漂亮,阿彩姐,你可是咱们黄石镇数一数二的啊,要说好生养……你都养了三个娃娃了,那肯定是好生养的,李员外见了你,肯定满意的不得了。”
阿彩姐的脸色霎时变了,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道:“你……你在说什么……你,你要拿我去……?”
那汉子便阴恻恻的一笑,道:“阿彩姐,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哥几个家里都有娃娃要养,很费钱的。”
阿彩姐看着那汉子的笑容,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一转身便见自己已经被那群汉子包围起来了,他们的眼睛之中均是露出了凶光,看她的眼神……就跟平时看那些被杀的女人的眼神是一样的。
阿彩姐惨白着脸,大喊道:“你们……你们几个粗汉,哪里知道怎么找卖家,你……你们杀了我,这生意还干得干不得了!”
那汉子面色不变,道:“阿彩姐,你可不要把哥几个当傻子啊,这事你能干,我们干不了?说啥笑话呢。”
阿彩姐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怕的要死,牙齿都打颤……他们几个具是心狠手辣,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变成刀俎之下的鱼肉……
阿彩姐猛的推开一个汉子,拼命向前跑去。先前是她在追温小红,如今被追的人变成了她,想必她也能体会到温小红刚刚是什么感受了。
只可惜她的动作早就被预料到了,那被推开的汉子嘿嘿一笑,几步追上了阿彩姐,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头发。他们几个人,平时被阿彩姐使唤够了,对她是一点怜惜都没有,拽着她的头发往后就是一拉,阿彩姐便被拖拽着往后倒去,直直倒在地上。
第197章
那领头的汉子便清了清嗓子,一口唾在了阿彩姐的脸上。
阿彩姐早就蒙了,这一口口水啐下,却正好让她醒了过来,只听她凄厉的喊叫着,又说起以往他们几人之间的情谊,那领头的汉子从衣服里掏了几下,掏出一条粗麻绳出来,栓了个套,便套在了阿彩姐的脖子上。
阿彩姐登时哭嚎起来。那汉子不耐烦的吼了一句:“嚎什么!”就收紧了绳索,阿彩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死鱼一样的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她至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汉子会转而对她下手。
可是这事情本是很好明白的,这些汉子缺一具女尸交差,而她阿彩又恰好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如是而已。
可是明明龙泉寺之中,有两个女人在,为什么他们却从没想过踏进龙泉寺之内呢?若说是被那华子的死吓破了胆,好像也不太像啊。
姜艾在寺院之中,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既没有阻止,也没有拍手叫好。
温小红已然吓呆,躲在树下不住的打着摆子。姜艾看了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去屋子里面。”
温小红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爬起来往屋子里跑去。
她今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居然就已经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情。
姜艾不禁想起了阿飞。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阿飞了,自从出发去京师之后,就再没见过阿飞。阿飞很少提起他的过去,但姜艾也隐隐约约能够察觉的出,他的童年并不快乐,而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阿飞被薛冰所伤之时,迷迷糊糊的抓着姜艾的手叫“母亲”,姜艾被吓呆了,立马就甩开了他的手。而后阿飞对她便展现出一种……雏鸟一般的情节,好似她是他下山之后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之人。
所以姜艾就尽量减少同阿飞呆在一起。
她不是不喜欢阿飞,否则也不会去抓了好几条铁骨鱼,托人送回万梅山庄,给阿飞打造一把只属于他的兵器。
只不过他们之间实在不宜产生太过深厚的感情。
今日看见这狼狈不堪的温小红,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躲在黑巷子里、抱着破烂一样的剑打盹的阿飞。那时她只是刚刚好觉得寂寞,想着做一把好事也不打紧。
她叹了口气。
那一伙凶恶的人,她却并不打算现在就要了他们性命,因为听他们说,那幕后的买主“李员外”还未现身,要等那李员外现身,她再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所以,她就没有理会寺院外面的这一群人。
只是忽然,她好似看到了什么。
在黑夜里,一双一双的红眼睛有序的亮起,好似灯火,又好似野兽,他们正在盯着刚刚杀了阿彩姐的那一伙汉子,那是一种充满食欲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快放假啦~
第104章 怪物
***
黑夜里有序亮起的红眼睛,像一双双野兽的目光,只是那目光之中并无凶狠,只有一种近乎呆滞的……对血肉的渴望。
姜艾心头猛的一跳……这些怪物,姜艾是见过的。
这些红眼睛的怪物,不就是那些会吃人心、杀不死戳不烂的玩意儿么?杀死封熹家人的是他们,杀死姜艾家人的也是他们。
可惜的是,姜艾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们。
她的眼神猛然间变的冰冷起来,倚在门口,盯着这些怪物。
那群汉子勒死了阿彩姐,正高高兴兴的往回走,动作却忽然都停了下来。因为他们也看见了这些红眼睛。
怪物们步履蹒跚的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它们身上具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衣服都很脏,不知道被血污染了多少回,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但更可怕的则是它们的样子。
它们一个个,都是脑袋大脖子细,瘦骨嶙峋,眼窝深陷,如骷髅一般皮包骨头,嘴巴一张,黑洞洞的一片,只有粘稠的血丝吊在上下牙之间。
一吐气,一股浓郁的腥臭。
这明显的非人之物,让这几个汉子顿时骇的面色发白。但他们好歹不是吃素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抽出了身上的刀。
刀是一种比剑更好锻造的兵器,在不富裕的地方,用刀的人当然比用剑的人多。
一个汉子怪叫着冲了上去,那怪物歪着脑袋呼哧呼哧,一点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刀当头劈下,把那怪物的头都给砍成了两半,白色的脑浆爆了出来,喷了汉子一脸。
那汉子便咧着嘴回头,对自己的同伴们说:“看,也不过如此!”
同伴们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惊恐,他们的脸扭曲起来,长大了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汉子有些疑惑的转头,就看见那头被砍成两半的怪物的眼睛还在溜溜的转,嘴里还在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那嘴角处甚至还流下了口水。
怪物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可是它居然咧开嘴,笑了,舌头从嘴里掉了出来,哒叭一声掉在了地上。
然后那汉子的心就被掏了出来。
怪物的动作并不快,只是那汉子已被吓的呆住了,所以就被轻易的取了心。
汉子软绵绵的倒下,血像喷泉一样的喷射出来,然后被暴雨所冲刷了个干净。
其余的人早就吓破了胆,吱哇乱叫着逃跑,但这群怪物的数量不少,远远近近的站了一群,虽然步履蹒跚,却也足够解决这一群汉子了。
第198章
但奇怪的是,明明寺庙里面,也有一个大活人,但这群怪物竟然是一眼都没有往这边看。
姜艾就倚在门口,怪物们却视若无物一般的从她身边走过。
她眯了眯眼,目光之中猛的迸射出一股子杀气,黑影化锥,噗嗤一声刺穿了一个怪物的胸膛。一下不过瘾,她又连着刺出好几锥,直把这怪物身上戳出五六个窟窿来。
但……
这怪物仍像看不见她似的,睁着浑浊的双眼,张着一张黑洞洞的嘴,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它们没有吃饱。
那群汉子早就被掏了心脏,一个个软趴趴的倒在地上,血喷溅了一地,被暴雨迅速的冲刷干净。一个怪物还在往嘴里塞着什么,它连牙都没了,用黑黝黝的牙床去啃心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叫人头皮都发麻。
但是,姜艾几乎就站在他们面前,它们仍是没什么反应。
若说它们只对人类感兴趣,那也不对,毕竟五十年前,姜艾差点被它们给杀了,说明它们对吸血鬼的妖气还是能有感知的。
可是现在,它们竟然像完全没有闻到、看到姜艾一样,从她身边走过去了。甚至姜艾都动手了,它们仍是呆呆傻傻的没有反应。
她不禁疑惑起来。
这龙泉寺之内,果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刚刚那群汉子抓温小红时不敢进来,如今这群怪物也好似看不见这龙泉寺一样。
可是她为什么可以很轻易的进来?
正沉思之间,姜艾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这味道飘飘忽忽、被雨水冲淡了很多,一丝一缕的钻进了姜艾的鼻子。
姜艾一怔。
她的瞳孔放大了一下,人忽然冲了出去,顺着那血腥气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出了龙泉寺的范围,那些怪物们果然便感知到了她,嗷呜乱叫着朝她走过来,姜艾根本懒得理他们,怒喝一声“滚开!”之后,黑影啪的一声把挡在面前的怪物给掀翻了。
她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着急。
那些怪物被掀翻了,也没有什么反应,慢慢的爬起来,又追着姜艾走。姜艾没工夫理他们,顺着那血腥味不停地搜寻着。
终于,她在镇子的边缘找到了这血的主人。
这血之中,有一股淡淡的、梅子的清香,只有姜艾之后,当那血入喉之后……会有辛辣和微醺返上来,绵长的令人恍惚。
是西门吹雪!
竟然是西门吹雪!
他来这里做什么?
姜艾虽然告诉了他自己会来此处,可是她却并没有想过西门吹雪会来找他。因为他虽然总是说着要娶她,但却并不是总追着她跑的,他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干。
但……他居然出现了。
那血味能传这么远,足见西门吹雪流了多少血,姜艾只觉得心都被揪紧了,她朝着西门吹雪奔去,大脑之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
西门吹雪就在不远处。
他并没有倒下,因为他还站着。可若是说他还战着,又实在是有点勉强。
他身上的白衣裳,已经全部被自己的血所染红,然后被暴雨冲刷,湿哒哒的黏在身上。
所以他颤抖的呼吸也被姜艾看的一清二楚。他的白衣被打湿后,仿佛连肌肉的轮廓都能被看清。
他背对着姜艾,背部紧紧的绷着,手臂也很用力,他的剑插在地上,而他正勉强用剑撑着自己的身子。
血还在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他正随着自己的呼吸在颤抖,血珠混着雨水汇成水线。
他的对面,站着两个怪物,吃人心的怪物。
姜艾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过去,黑影铺天盖地的朝那两个怪物扑去,那两个怪物目光呆滞,身上和手上都沾着西门吹雪的血,见黑影袭来,也不急着躲避,便被仰面掀翻。
西门吹雪踉跄一下,向前扑去。
姜艾几乎是立刻出现了西门吹雪的身前,西门吹雪向前扑去,便一下子扑倒在了姜艾的怀里。
他是个成年男人,即使他很瘦,也并不轻巧。姜艾一下子抱住了他,只觉得沉甸甸的。
他的呼吸也沉甸甸的。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在倾泻而下的暴雨之中,细微的声音是很难听清楚的,但姜艾的耳边却只有西门吹雪的呼吸,她紧紧的抱着西门吹雪,闭上眼睛去听他的呼吸声。
西门吹雪用气音说:“姜……艾……?”
他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却还是尽力抬起胳膊抱了抱姜艾。他的脑子很混沌,有点难以反应,但眼前人是谁却不需要反应。
姜艾是谁,根本是不需要反应的事情。
姜艾有些失控的吼道:“闭嘴!不准说话!”
她好像忽然之间,变得很失态。
姜艾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她从前也抱过西门吹雪,可那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松松放过,哪里像今天一样紧,她抱着西门,简直要把他的身体捏碎一样的用力。
西门吹雪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姜艾如梦初醒。
那两个怪物也已经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姜艾嘴中咒骂一声,立刻带着西门吹雪往回跑。
怪物杀不死,西门吹雪却很有可能死。
她看到西门吹雪浑身浴血的样子,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五十年前的场景。
吃人心的怪物,她的家人们。
第199章
若这些怪物们只对上姜艾一个人,姜艾虽然杀不死它们,但要从它们手下逃走还是很容易的,只是她乃是被偷袭,姜家的人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整个姜家被怪物团团围住,姜艾护着一大家子人,冷不丁的遭到了暗算。
所以如今,见到西门吹雪也被这些怪物所伤,她怎能不怕?又怎能不恨!
姜艾跑的很快,所以他们很快就回到了龙泉寺之中,寺院的正殿破破烂烂的,一尊木质的罗刹怒目圆睁,甚是狰狞,地上满是破落的干草。
温小红还躲在这里,她是个很懂事也很能干的孩子,进来之后,便用干草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见姜艾带着浑身是血的人回来,她立刻就跳了起来,把自己睡觉的铺子让了出来。
姜艾心焦不已,都没顾上和温小红说一句话。她轻轻把西门吹雪放在了干草堆上,有些不稳的喘了一下气。
西门吹雪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他墨黑墨黑的头发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和身上,姜艾有些怔怔的看着他,忽然伸出手帮他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了。
西门吹雪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他双眼之中,早已不复清明,平日里,他总是习惯于冷冷的看人,即使是看姜艾,他也是十分认真、清醒的。但现在……
但现在,他的眼神都好像已经涣散了。
姜艾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裳,他的伤口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她立刻就咬紧了牙齿,上下牙紧紧的咬在一起,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西门吹雪忽然慢慢抬起来手,摸索着抚到了姜艾的脸上。
他的声音几乎像是漏着风。
他说:“我……没事……不要……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思前想后,还是带个男人出场溜溜
第105章 温情
***
西门吹雪躺在一堆干草之上,整个人都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他的一只手费力的抬起,抚摸姜艾的面颊,却好像摸到了什么……冰凉的液体。
他混沌的意识好像忽然回来了一些。
这……是泪么?还是她脸上未曾擦干得雨水?亦或者说……雨水与泪水混杂在一起,叫人无法分辨。
他的嘴角扯了扯,好像想要笑一笑,但是却是在是没有力气笑。只得气若游丝的说“我没事”。
这一句话,好像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西门吹雪费力的喘息着,眯着眼睛看着破落的屋顶。
有雨水淅淅沥沥的从屋顶漏下来,这让他觉得好冷。
有什么东西流进了他嘴里。
西门吹雪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那液体便顺着他的喉咙滑进了他的胃,那液体没有什么味道,很冰冷,但进了他的身体之后,却忽然让他觉得四肢又重新有了知觉。
有什么东西轻轻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西门吹雪下意识的吮吸了几下,那种没有什么味道的液体便涌进了他的嘴。
他冰冷的嘴唇重新变得温暖了起来,僵死的舌头也能尝出味道来了。流进嘴里的液体……是一种冷水的味道,那冷水之中又好似浸了许多白色的昙花花瓣,有一种奇妙的、沁人的香气。
他忍不住多吸了两口,甚至用舌头舔了一下那贴在他嘴唇上的东西。
大脑终于开始慢慢反应过来了,西门吹雪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所以他自然就会发现,他在吮吸的液体,是姜艾的血。
她的手腕被自己划开了一个狰狞的伤口,血肉外翻着,不断有鲜血从里面涌出来,而那些鲜血,都进了他的喉咙。
姜艾抖的很厉害。
西门吹雪忽然一下惊醒了,他猛的伸手,扣住了姜艾的那一只手腕,那只手腕很冷,冷到触感不像活物,而似是冰冷的丝绸。
但她的确是活的,此时此刻,那只手腕在他掌心里发抖,于是那种掌控着活物的感觉就格外的明显。
西门吹雪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有一点点发烫,而那种烫很快灼伤了姜艾,她咬着嘴唇,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西门吹雪垂眸,盯着她的伤口看,那伤口很严重,姜艾在划开这一个口子的时候,一定很用力。
伤口已经慢慢的开始愈合了,血渐渐地停止涌出,外翻的皮肉在逐渐的恢复,西门吹雪一直盯着那伤口,他紧紧的捏着姜艾的胳膊,忽然轻轻俯下身,吻了吻那伤口。
姜艾小小的吸了一口气。
西门吹雪的嘴唇已经恢复了温度,身上也重新热了起来,他本就是个很结实的男人,故而在吸了姜艾的妖血之后,才能如此之快的恢复。
他的衣襟是敞开的,姜艾刚刚扯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来着,他的腹部被那怪物给捅伤了,除此之外,他的锁骨侧也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西门吹雪吻她的伤口时,姜艾正有些怔怔的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伤口。
妖怪造成的伤口之上,都会覆盖着一层妖气,所以姜艾可以用自己的血治愈这些伤口。这件事情本是容易的,只是她发现的太晚,如果…如果她在五十年前就发现了自己的血可以这样用……
她也是可以做到今天这些的。如果她、她能够更沉着冷静一点,能不那么慌慌张张,能不被阿尔的水银毒刃给刺中……那或许没有人会死,她也不会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狼狈逃窜。
姜艾冷笑了一声。
第200章
来到这黄石镇龙泉寺之中后,她身上的变化愈发明显了起来,刚刚划破手腕救西门吹雪时,竟然感受到一种刻骨的痛感,像是吸血鬼被水银刀划伤的痛感一样,她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好在……伤口还是会慢慢愈合的。
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伤口往体内蔓延,姜艾咬住了嘴唇,忍不住闷哼出声。那是西门吹雪的吻,他很克制自己,于是动作很轻,却仍忍不住磨挲,轻轻的舔过那一条浅浅的伤痕,把最后的血珠全部舔进了嘴里。
姜艾的指尖便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一下,她好像很受不了这个一样,发出了一点点的声响。
西门吹雪的嘴角便微微勾了起来。
他刚刚差点死掉,此时此刻却好似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
姜艾一下子把手给抽回了。
西门吹雪便挣扎着起来,半倚靠着墙壁,抬头看姜艾。他的脸色还是惨白一片的,但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了。
他有点沙哑的开口:“……姜艾。”
姜艾的表情也已经恢复如初了。她不想被西门吹雪看出来自己刚刚是忍着痛的。明明对着叶孤城时,她不痛也会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可对着西门吹雪,她却不想让他看出分毫来。
姜艾冷冷的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找我有事?”
她或许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西门吹雪说话。
西门吹雪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她,好似一点也没被她极差的语气所惹怒一样。
他微微点了一下头,道:“嗯,有事。”
姜艾便道:“什么事?”
西门吹雪道:“想你。”
姜艾愣了一下,忽有些恼怒道:“这就是你的事情?”
西门吹雪淡淡道:“是。”
姜艾:“……”
他的话明明像个浪荡子口里的那些调情话,表情却是一副冷冷淡淡又认认真真的模样。
姜艾一下有些哽住了,竟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半晌,才冷冷道:“你现在见过了,天亮了就走吧。”
西门吹雪道:“不走。”
姜艾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淡淡道:“匆匆一见,难解相思。”
姜艾又哽了一下。
他好像真的只是在很诚实的表达自己想说的话,一点儿也没考虑别的。
姜艾刚刚认识他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如今他依然随随便便就能让姜艾惊讶到。
半晌,姜艾才道:“你怎么会撞上……那群东西?”
西门吹雪道:“进镇之时,它们正在那处徘徊。”
姜艾皱眉。
那些怪物究竟是从何而来,姜艾并不知道。阿尔曾用它们来对付过她,所以或许是他搞出来的东西?难道他就在附近?
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阿尔的的确确是个胆小鬼,姜艾很强,强到可以让他吓破胆,所以他只敢躲在暗处耍些阴招,而绝对不敢找上门来。
但这种小人,才更阴险毒辣、防不胜防。
和她待在一起,并不安全。
可是……或许阿尔已经看见了她救下西门吹雪?若是让西门吹雪走了,是不是反而更加危险?
也许是,也许不是。
姜艾叹了口气,道:“你……你打算在这里呆几天?”
西门吹雪道:“皆可。”
他本来就不是个忙人,从来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练剑,就练剑;想见姜艾,便立刻命令老赵为他准备行囊。
大少爷就是可以如此任性。
姜艾道:“也好。”
无论如何,先看看情况吧。现在什么都不能确定,还是小心为上。
她有些气恼的瞪了西门吹雪一眼。
若不是他忽然出现在这里,她又怎么会陷入被动之中。
西门吹雪静静的望着她,忽然道:“你不对劲。”
姜艾冷笑了一声,道:“你说谁不对劲?”
西门吹雪道:“你很浮躁。”
他的语气很平静,根本就不是在疑问,而只是在陈述一件事,一件他笃定了的事情。
姜艾道:“没有!”
西门吹雪盯着她看了半晌,轻轻的唔了一声。
姜艾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她总是很游刃有余的。她的呼吸…总是像刻意控制的一样,精准到了一种不真实的地步。西门吹雪有时会觉得她像是雾气一样,好像随时会消散不见。
但今天……
但今天,她抖的那么厉害。
姜艾是个很高傲的人,从不肯示弱,唯一一次主动找他,就是那次他在沐浴之时,她因为展昭的事情闯了进来,有点心烦意乱、又有些忐忑不安……
那天,西门吹雪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他虽然不至于当场黑了脸,却也不肯多和姜艾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故而换来她一句有些委屈的“大少爷,你都不理我的”。
那一句话,好似娇嗔一般,让人听的耳朵都发痒。姜艾悻悻离之后,他在浴桶之中坐了很久,只为平息自己滚烫的呼吸。
一个男人想要“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西门吹雪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对姜艾的欲望,让他的注意力变得十分敏锐,他是个对人的情绪变化相当不在意的人,但是当对象变成姜艾之后…他忽然开始能够捕捉每一个细节了。
第201章
她很不对劲,她非常不对劲。她太浮躁,又太慌乱了。虽然她有努力的压制着这些情绪,但西门吹雪还是很轻易就看出来了。
但姜艾并不想要他看出来,她甚至是抗拒这些的。
西门吹雪忽然伸出手指,用指腹碰她刚刚自己划破的伤口,那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留下一条浅浅的、粉红色的痕迹。
西门吹雪忽然挣扎着撑起了身体,然后伸手抱住了坐在他旁边的姜艾。
西门吹雪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她的浑身也湿透了,冰冷的身体上满是水汽,抱着这样一个人本是不会舒服的,但西门吹雪却并不这么觉得。
姜艾没有动,只是说:“抱够了没有?”
西门吹雪沙哑的开口道:“没有,还要……再紧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都怪评论!我看到好几条你不对劲,然后就无意识的写出来了……
第106章 高僧
***
西门吹雪沙哑的说:“没有,还要……再紧一些。”
他好似完全没有听出来姜艾的语气,亦或者是他听出来了,但他却偏偏不想要乖乖放开她。
西门吹雪从来就不是一个乖男人。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烫,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是湿淋淋的,但是却已经褪去了屋外雨水的冰冷,反倒是泛起了一种潮湿的暧昧,不像是被暴雨淋透,倒像是被欲望打湿一样。
姜艾的身上也是湿淋淋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西门吹雪总觉得自己怀里的身体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姜艾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拥抱他。
但这至少说明她并不抗拒这逾越的拥抱,西门吹雪慢慢的呼出一口颤抖的气,有些得寸进尺的把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的重量往她身上靠去。
这样他们之间,就再无间隙。
他的身体很烫,而姜艾此时又着实有一些虚弱,她本身对烫的东西就不是很能受得了,此刻被西门吹雪一抱,只觉得与他接触的地方全都被烫的有些疼,西门吹雪侧头亲了亲她的脖颈,她的脖颈就立刻出现了一个仿佛被灼伤一样的红印子。
姜艾便有些簌簌的颤抖起来。
西门吹雪在她耳边,声音低低的道:“你在发抖。”
语气之中,或许有一点点笑意。
姜艾有些无力的靠在他怀里,模模糊糊的解释着:“……烫。”
西门吹雪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姜艾的意思,反正动作是一点儿没变,根本不肯起来。
他那双纯黑的眸子,仿佛也因为这样的亲密举动而泛起了春水,睫毛心猿意马的颤动,他垂下眸子,又迅速的抬起,往这破败屋子的另一角望去。
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正蹲在角落里,她的眼睛睁的圆圆的,嘴巴也张的圆圆的。看见西门吹雪冷冷的目光后,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立刻闭上眼睛闭上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西门吹雪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问:“姜艾,你到底怎么了?”
她好像比以往更脆弱一些,更孱弱一些。
姜艾沉默了一下,闷闷道:“……别问。”
西门吹雪便道:“好。”
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说,那他就什么都不会问。
姜艾便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这很奇怪,明明现在他的体温会让她感到不适,但这样被西门吹雪抱着的感觉……却并不让她抗拒。西门吹雪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姜艾当然不会讨厌她,甚至于……
她还是有一些情迷意乱的,被灼烧的痛也是这迷乱中的调味品,西门吹雪的呼吸很平稳,一下一下的,像是潮水在起伏。
算了……反正他现在也不能离开她身边,就先放纵一下吧。等…等这些吃人的怪物被解决之后,她就……
她就一定离西门吹雪远远的!
无论如何,在盯着阿尔咽气之前,她绝对不会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但或许此刻,姜艾心中还是有侥幸的心理的,她闭上了眼睛,把腰塌下来,软软的缩在西门吹雪的怀里。
他比姜艾高许多,也比她壮很多,双手一环,姜艾就会整个被他包住。西门吹雪轻轻笑了笑,用手捻了捻她潮湿的头发。
屋外轰隆一声,又是一声雷响。在这一声雷响之后,雨声却渐渐退却了,疾风骤雨已经消退,只留下淅淅沥沥的雨珠还在拍打着院里的那一棵榕树的叶子。
西门吹雪道:“雨要停了。”
姜艾便把头靠在他的怀里,有些懒洋洋把头偏过去看。
那榕树落了很多叶子。
一棵榕树,树冠却可以大到占了院子的一半。这一棵大树,独木成林,甚是美观,黄石镇土壤贫瘠,黄沙漫天,这棵树确实郁郁葱葱,一点儿也没有被这里恶劣的环境所磋磨。
姜艾好像……隐隐有点感觉,有一点奇怪的、不和谐的感觉。
她问西门吹雪:“……此地环境恶劣,榕树可以生长么?”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那榕,平静道:“榕树喜温润,黄石地处西北,冬天极冷。”
果然。
这种树,本来应该是生长在南方多一些的。黄石镇贫瘠的土地、严酷的天气,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的?
是妖怪么?
那为何姜艾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妖气呢?
第202章
还有那些汉子,以及那些吃人心的怪物,为什么不敢进来?
正思索间,那叫小红的女孩子忽然开口了,只听她怯怯道:“菩……菩萨姐姐,这,这棵榕树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听我娘说……是很久以前的一位高僧种下的。”
她听见了刚刚姜艾问西门吹雪这榕树的事情,便很乖、很自觉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给她听了。
姜艾眯了眯眼睛,道:“高僧?”
小红道:“是…我娘讲给我听的故事。”
姜艾道:“你说。”
小红道:“我娘说,这位高僧行走四方,见镇子里的叔叔婶婶们日子过得不好,就留下来帮助他们。高僧就住在龙泉寺里面,这棵树的种子就是他带来的……只是……”
“只是后来,高僧就又走了,他走的时候,镇上的人都难过的不得了,他就答应过几年就回来,可是好多年过去了,寺庙都荒废了,大家都不记得他了,他也没有回来。”
小红顿了顿,好似在回想她的母亲是怎么去讲这个故事的,姜艾没有催她,只是让她自己想。
小红又道:“可是……后来高僧死了,他的……嗯,身体被人送回来了,就埋在院子里,所以这棵树就长得好大,因为高僧在保佑它!高僧……高僧会保佑好人,打跑坏人!他一定是变成佛祖爷爷了!”
姜艾又眯了眯眼,有点玩味似的说:“保佑?”
小红以为她不信,便立刻道:“菩萨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我娘……我娘说她小时候被坏人追,也是躲在这里的!那些坏人全被佛祖爷爷杀了!所以坏人都怕这里的!”
姜艾道:“那你娘现在何在?”
按照温小红所言,她娘可能见过这龙泉寺里的“高僧”,所以她想要亲自问问她。
温小红的眼神却一下暗淡了下去,她嘴唇嗫嚅着,半晌才说出话来。
“我娘……我娘她年前病死了……”
温小红的娘是个泼辣的女人,急眼起来能拿着菜刀追着人砍,若是她还活着,肯定不可能会让女儿落在阿彩姐手里的。
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心肝女儿差点被人杀了的话,肯定拼了命也会去把阿彩姐给弄死。
但她已经不在了,没妈的孩子猪狗不如。
姜艾叹了口气,忽然问她:“是谁把你送到那伙人手里的?”
小红涩声道:“是……是我爹。”
他说家里供不起这张纸了,要把她“过继”给阿彩姐。温小红一向懂事,不哭不闹的被她爹领着去了,谁成想他根本就是用女儿的命换酒钱而已。
姜艾就明白了,她淡淡道:“你恨你爹么?”
小红愣了一下,低着头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红是爹爹的女儿,小红……不恨爹爹的。”
姜艾嗤笑了一声,道:“说实话。”
温小红的声音像蚊子一样:“……恨。”
姜艾道:“你说什么?”
温小红尖叫道:“他要杀我!我恨他!我恨他!我只爱妈妈!我只想妈妈!”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就已经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情,这温家的老爹,竟然是一个用女儿的命换钱的禽兽!这女孩生到这一家,怎是一个“可怜”能形容的了的。
这姓温的,姜艾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温小红刚刚吼了那么一声,竟是一下子就收不住了,对母亲的思念、对死亡的惊惧、对父亲的恨,以及饥饿和寒冷,都一下子扑面而来,她的眼泪哒叭一声的砸到了地上,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
哭吧,她是很需要哭一场的。
姜艾不擅长安慰人,只能扭过头去不看她。
她又看到了那颗大榕树。
姜艾从西门吹雪怀里挣出来,向那颗大榕树走去,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可是榕树茂密,站在树冠之下,竟是没有几滴雨能打在她的身上。
西门吹雪也出来了,姜艾看了他一眼,道:“你的伤还没好透,还是进去躺着吧。”
西门吹雪看着她,没有说话。
忽然,姜艾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表情有些奇怪的去看那榕树空腔之内的佛像。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呼吸的声音,是……心脏跳动的声音。那呼吸声很立体,像是从她的脚下传来,又好像是从她的四周逼近,土地、残垣断壁、树叶、杂草……它们好像都在呼吸,它们的呼吸……都是一样的!
它们在用一个频率呼吸。
甚至于,她怀里也有什么东西在呼吸,姜艾伸手掏出那物,原是剩下的半边兽首玉玦。
那日她随手掏出半个送给了新皇,剩下一半却还留在自己身上。没一起送了的原因是上面还坠着西门吹雪赠与的剑穗。
兽首玉玦,兽首玉玦……
她忽然想起,这兽首玉玦的来历好像是……
在封府之时,那只老鼠精是这么告诉她的:“这兽首玉玦来历不小,据说是某位高僧还未出家时的配饰,高僧剃度后,把玉玦留在寺庙中,日日受香火供奉,故而生出了灵气,后高僧死,寺庙废,便有商人将它带出,途径金鹏王国,要留供物之时,便将此玉供奉给了圣体。”
高僧。
温小红的故事里,也有高僧。
这世上,难道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第107章 生根棺
***
这世上难道会有这么巧事情么?或许有,但此时此刻,不太可能。因为在姜艾掌心那半边兽首玉玦,也在随着这奇妙呼吸节奏在微微“起伏”着,这起伏并不激烈,像是退潮江水一般绵长。
第203章
玉是没有生命,但此时此刻,姜艾手中半截兽首玉玦却好似活了一样,有自己心跳,也有自己呼吸。甚至就连坠在上面黑色剑穗,也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
整个寺庙都在……呼吸,这不是错觉,这绝对不是错觉!
挂在野草之上玉珠、残垣断壁角落里堆叠怪石,都与这寺庙呼吸融为了一体,那是一种悠长、平静呼吸,好似坐定老僧一般。呼吸从八方而来,拍打着与他们节奏并不一样……寺庙之中活物。
这寺庙……这龙泉寺,好似一个身体内部一般,流动空气是血液,那些残垣断壁就是皮肤!而他们,他们是误入腹腔内部外来者,与这和谐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本来想法难道是完全错误么?妖怪根本就不是这榕树里面佛像,而是……而是寺庙本身!
这事情诡谲程度,简直超越了她以往认知……
姜艾眯了眯眼睛。
忽然,西门吹雪抓住了姜艾手腕,姜艾一怔,下意识朝他看去。
西门吹雪一双纯黑眸子并没有在看姜艾,他只是很冷、很警惕盯着前方那抱树古佛,他嘴抿很紧,整个都被一种锐利气息所笼罩着。见姜艾回头,西门吹雪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一拉,把她挡到身后去了。
他另一只手,已经扶在了自己剑柄之上。
自认识姜艾以来,他已经见识过不少妖怪了。西门吹雪剑术之高,乃是世间罕有,在江湖之中,也是罕逢敌手……但对上妖怪,却次次都会吃瘪。他自己心里很明白,类之躯体,当真是很难去对抗这些阴阳魔界之中魑魅魍魉。
而姜艾……
即使在妖怪这个群体之中,姜艾也强令胆寒。她并不需要西门吹雪保护,保护二字,于她来说,没有意义。
然……
西门吹雪刚刚动作,乃是下意识动作。在护住姜艾之前,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是一个爱想东想西,做很多事情都是靠本能。
揽住姜艾是本能,吻姜艾是本能,狂热去爱她也只是本能而已。
一个可以随心行事,本就是一件很值得羡慕事情。
姜艾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当然不需要西门吹雪保护,但一个总是会对关心与爱护动容。
姜艾在他身后,有些揶揄似开口道:“这呼吸声明明是从四面而来,你挡在我前头,可没什么用。”
西门吹雪低头看了看她。
姜艾身上还没有干透,湿淋淋长发贴在她身上,那苍白脸和略有些迷蒙眼睛……倒还是真有些楚楚可怜意味在里面。
只可惜这个女与楚楚可怜是没有什么关系,即使长着一张如此动脸,即使看起来如此细细瘦瘦,她还是很锐利、很有攻击性。此时此刻,她眼睛倒是软了下来,但里面却闪动着一些游刃有余笑意。
西门吹雪眼底忽然闪了闪,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淡淡道:“我若抱紧你,便无法握紧剑。”1
……他居然以为姜艾要求他抱她,这想法可真够古怪。
姜艾愣了愣,脸忽然沉下去,冷哼了一声,不理西门了。西门吹雪歪了歪头,好似没明白她为什么忽然之间摆起了脸色,不过他倒也没想着深究这问题,只是慢慢收回了自己目光。
姜艾便上前一步,又凑近那抱树古佛了一些,眯着眼睛观察。
说实话,这件事虽然很诡异,但是姜艾却并不觉得很危险。五十年前她一头栽倒在这里,能够不被阿尔找到,平安活下来,也算是被这寺庙给救了。而且,她能够感觉到,龙泉寺之中这个呼吸,这个意识,对她好像……并没有恶意。
她又把那半边兽首玉玦拿起来看。
这玉玦已经不知道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多少回,这虽然是快莹润好玉,但……确是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殊地方。
但在这龙泉寺之中,它好似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从那参差断口处,好像隐隐有什么东西飘出来,像灰尘,但是又散发着一种玉白色,淡淡光泽,那东西很轻很轻,所以可以飘散在空中,随着空气一起流动。
树叶颤动了一下,啪嗒掉了一滴雨水下来。
那雨水便从玉白色灰尘雾气之中坠落,在经过那尘雾之后,那一滴雨水好似也沾染上了一些发光尘,在雨滴内部旋转。姜艾没有看清楚,因为那一滴雨水一下子便落进了泥土之中不见了。
这些玉白色纤尘,难道是活物么?是妖怪么?
……但,好似也不像啊,这东西看起来也没有意识啊。
是妖气?还是什么灵气?与玉石有关么?
如果说与玉石有关……那她好像还真听过一些奇妙说法与此有关。在粟特时,她曾因为无聊而去翻看了藏在王室之中密书,那是一种类所追寻技术,意在点石成金,这些类研究者相信矿石之中藏有灵物,因此蕴含着神秘力量,也因此,王室资助了许多研究者,花费了几百年时间去寻找一种叫做“哲石”东西。
矿物之中藏有灵物,因为矿物会选择自己主,也会拒绝不合适。
在她走过很多地方,都或多或少存在着与矿石选择有关故事。中原也有这样故事:秦王嬴政被刺客荆轲所刺,他身上倒是带着佩剑,只是在与刺客缠斗全过程,他身上所负这一把宝剑,始终没能拔出来。
在一本几近失传野史小册子之中,记载乃是剑并没有选择始皇帝做自己主。
第204章
而很多地方传说之中,都存在着被剑所选择主才能担当大任故事。这些能□□、和拔不出来剑,就成了矿物有灵一个证据。
从那半边兽首玉玦之中所散出莹白纤尘,难道就是那密书之中所记载“矿灵”么?
她思索之间,整个龙泉寺之内,又发生了一点点变化。地面上也开始往出渗那种带着光泽纤尘,它们慢慢飘起,又被风吹向远一点地方,姜艾被那尘雾所击中了,那是一种……既实在又虚幻触感,有一点像沙子,却比沙子要更冷、更柔和一些。
颜色有一点不用,从地面上浮起纤尘,颜色带着一些红,又有些带着一种惨色骨白。
地下有东西?
姜艾狐疑皱眉,黑影慢慢在地面上铺开。在榕树附近地面之下,好似是有什么东西,姜艾手指一动,黑影化作铁铲,一铲子挖了下去。
那块地方很快就被挖开,原是一个棺材。
一般棺材都是木制,但这棺材却是个玉棺。巨大棺体泛着莹润光泽,这乃是用一整块巨大玉石磨平、掏空所制玉棺,这样好成色、这样大体积,这玉棺造价之高,即使是巨富之家,也是决计负担不起。
这玉棺之中,绝不可能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这样玉棺,从来都只有皇室能用起。
可这样一个,又为何会葬在这贫瘠西北?在这荒废了不知多少年寺院之中,连个墓碑都没有,无祭拜、无知晓。
黑影化作绳,将那玉棺牢牢捆住,姜艾要将那玉棺拉出来,放在地面上,好好研究一番。
只是一使力,却觉得不对。
她本以为这玉棺只是埋在地下,于是就没有用多大力气去拉,这一拉下去,玉棺竟然纹丝不动。姜艾心中奇怪,便又让黑影拉了一次,这一次多用了几分力道,但是……玉棺居然还是纹丝不动。
不对,还是不对,这地下还有别东西。
黑影便慢慢,顺着玉棺边缘往下挖,又把四周都挖开了一些,好叫姜艾看清楚这地底下到底有什么乾坤。
在挖到将近玉棺底部时,终于发现了点什么。
玉棺下半部分,忽然变没有那么平整了,表面有些凹凸不平,好似没有磨平似,那些凸出来部分有些只是一个硬块,有些却从中伸出了细细、丝线一样东西,好似植物根一样往泥土里面钻。越往下挖,那些细细玉丝就越多,它们纠缠在一起,往地下扎根。
姜艾没停,继续往下挖。
这些根一样玉丝,纠缠着往一个方向伸出去,姜艾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脸色忽然之间就变了。
因为那个方向尽头,正是那一棵郁郁葱葱大榕树,以及那榕树空腔之中静坐着半面佛像。
……难道,那佛像,就是这玉棺之主墓碑么?
作者有话要说:
1:这句话原句出自久保带人《bleach》:如果我手上没有剑,我就无法保护你;如果我一直握着剑,我就无法抱紧你。
啊,时代的眼泪,呜呜呜呜。
又是一个月的全勤小红花,我这么勤奋的咕咕,谁见了不喊一声可爱呢~╮(‵▽′)╭
第108章 禽兽不如
***
姜艾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佛像,佛像的半边脸都是磨损的,显然已不知道风吹日晒了多少年,只是仔细看来,却仍能看出表情之静谧,体态之端正,甚至连衣服上的褶皱都做的很精致。
这佛像一定是出自于大家之手。
正思索间,这块地已经整个被挖开了,所以那生根的玉棺全貌已经露出来了,有一大半都纠缠着往这佛像的方向扎根,还有一部分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整个地底下应该全是这东西,这样夸张,地面居然还能长出杂草来,也是奇怪的很。
姜艾又低头去查看,操纵黑影小心的碰了碰那些玉根。
还真就是普通的玉石而已,有些硬度的玉石,一敲会发出清脆的声音,用力稍大一些,这些细细的玉根还会直接断掉。
断口处也飘出了那种带着光泽的尘雾。隐隐透出些红光,又有几分阴森森的骨白。
忽然之间,温小红倒吸了一口冷气,颤抖的尖叫了一声。
西门吹雪忽然提高了声音,喝了一声:“姜艾!”
话音未落,西门吹雪已到了她身边,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他的脸色很差,一双寒星似的眸子中迸射出冷冷的杀死——他的眼睛正紧紧盯着那抱树佛,左手死死的扣住了姜艾的肩膀。
姜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佛像的眼睛“咕噜”转了一下,正正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种……非常难以言喻的场景。佛像的半边脸都磨损的厉害,于是雕刻出的眼睛的痕迹就很浅,只余下一条淡淡的线,勉强能看出是闭着眼睛的,但此刻,姜艾是真的看到了……那条眼睛的缝里,有…有一只眼珠子在转动,它好似很努力的想要撑开眼皮,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
而它的另一只眼睛,则紧紧的盯着姜艾,那只眼睛很黑、很亮,但是它的眼白却很浑浊,布满了一条一条的血丝。
姜艾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这诡异的龙泉寺、同步的呼吸声、地下生根的玉棺……还有这睁开眼睛的抱树佛。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姜艾又没和妖怪一起玩儿过,怎么可能见过这种东西?
但面上却是不能露怯的。
第205章
她沉下了脸,也冷冷的盯着那抱树佛的眼睛,黑影已经浮在半空之中,化作无数的利刃对着它,只要它有异动,就会被射成筛子!
只是那抱树佛却久久没有动作,它除了眼睛是真的,身上的其他部分仍是石心木胎,动不了分毫。
而且……它的那只眼睛里,好似也没有什么恶意。
那是在看姜艾,但又好似不是在看姜艾。他的目光很空,又很安静……好像是在透过姜艾去看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那或许是宇宙的奥秘、亦或者是……绝对的真理。
仔细看一看,这景象虽然很恐怖,却没有多少恶意。
如果这就是龙泉寺中藏着的怪物,它……就应该是姜艾五十年前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身体之所以发生异变的源头么?
她沉声问道:“是你救了我么?五十年前,是你让我活下来的么?”
西门吹雪心头一跳。
姜艾仍在他怀里,身体依然是那种熟悉的冷意,但……
五十年前。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些。
西门吹雪忽然想起,刚刚认识姜艾的时候,她有时会捂一下心口,好似有些痛苦的模样,当时他还曾直言过她的伤,姜艾…姜艾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好像说没有,也好像说与他无关。
五十年前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这样强大的精怪,也会身受重伤、差点死去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她的伤势又严不严重?
西门吹雪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姜艾。
姜艾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那抱树古佛。佛像无声,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它盯了姜艾一会儿,忽然又缓缓、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它的眼睛一闭上,就好似又变回了那木头雕出来的凡物。
姜艾又回头看了看那埋在地下的玉棺,心道:这事情的真相,定是要从这玉棺的查起的。
忽然,一阵虚浮的脚步声从寺外响起,这脚步声显然是出自一个不会武功的醉鬼的,踉踉跄跄、一步三倒的往这边来了。
不仅有脚步声,好像还隐隐有叫骂声和哭嚎声。
姜艾现在可没空理一个醉汉的胡言乱语。
只是温小红一听见这声音,忽然脸色就白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惊恐之中,死死的盯着龙泉寺的门口,牙齿都不停地打颤。
……刚刚看见这可怕的抱树佛,她的反应也没有这么大。
姜艾问:“那是你爹?”
温小红点了点头,又张了张嘴,半晌,才哆哆嗦嗦的说:“我爹……我爹喝醉以后,会,会打我……”
往死里打。
用凳子往她头上砸,拽着她的头发砸墙,用力的踹她的肚子……她每次被打,都要挣扎着跑,跑到地里去,找娘,娘就会挥舞着锄头、像一头母狮子一样的护着她。
她爹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大男人一个,从来不下地干活,整天就会窝在家里喝酒,喝醉了酒就打她,有时候也打她娘!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比娘高、也比娘壮,娘打不过他,只能护住自己的头。
可是娘还得受爹的折磨,她也只能受着爹的折磨。
后来娘病死了,爹把她当猪一样卖了。
这些事实在是太过于残忍,温小红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发起抖来。
她忽然跪在了地上,对着姜艾就磕头,一边磕一边哭着恳求道:“菩萨姐姐!神仙哥哥!不要送我回家!不要送我回家!”
忽然,有什么东西拦住了她磕头自虐的动作。冰冷的、如丝绸一样的滑……
是姜艾的黑影。
她看着温小红,淡淡道:“我不是菩萨,他也不是神仙,我叫姜艾,他是……西门吹雪。”
温小红呆呆的看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姜艾不理她,反是对着西门吹雪道:“你……你的万梅山庄,还能再塞个小孩子么?”
西门吹雪好好一个万梅山庄,生生给搞成一个大善人开的儿童院。姜艾要做好事养小孩,自己不养,反倒是交给西门吹雪去养,实在是不成道理,所以便觉得有些心虚,语气也有些期期艾艾的。
不过西门老庄主本就是个大善人,收留了青蛉镇上无数的女婴,西门吹雪自小被这样的父母养在膝下,自不会是个心肠冷硬之人。
西门吹雪只淡淡道:“可以。”
他又对温小红道:“你跟我走。”
这话说的冷冷的,不像个大善人,倒像是个能吓哭小孩的夜叉!
温小红却没被吓到,只要不回家,去哪里她都是很愿意的。
她喜形于色,又忽然想起自己应当收敛一些,于是便郑重其事的给西门吹雪跪下磕头(又被姜艾阻止),认认真真的说:“西门……嗯……大老爷!小红……小红会烧水、会砍柴、还会做饭、种地,小红一定会好好伺候大老爷的!”
又对着姜艾道:“小红,小红谢姜夫人的恩情,姜夫人心眼好,小红给夫人做牛做马!”
夫人?
姜艾脸色有点奇怪了。
她一定是看到了刚刚西门与她温存许久,这才误会了……
她忽然从西门吹雪怀里起来了,看都没看西门一眼。
西门吹雪正被温小红的那一声“夫人”弄的心情有些愉快,结果姜艾就黑着脸从他怀里起来了。
又回想起她因为好玩,叫的他那一声“官人”,如今想起,仍是觉得韵味绵长,耳根发痒。
第206章
西门吹雪轻轻的啧了一声,好似有些不悦。
那醉汉的哭骂声越来越近,现在,所有人都可以听清楚他在骂什么了。
他大声骂道:“骗我!骗我!贱女人!猪狗不如的婊/子!说好五个大钱就给我当老婆的!敢反悔!老子杀了你…杀了你!不要脸的狗/逼!淦你娘!淦你娘!”
他又咕咚咕咚的灌下了好几口酒,跌跌撞撞的从门口进来了。
一进来,他那一双浑浊的小眼睛就看见了温小红,他醉醺醺的,也没有什么危机感,看见这寺庙之中的诡异情形也浑浑噩噩的。
温老爹醉醺醺的道:“小……小红?你……你怎么在这里啊?阿……阿彩姐还没…没把你卖出去么?”
他倒是还有点廉耻心,说的还挺委婉,没直接跟女儿说:“她还没杀了你、用你的尸体卖钱么?”
温小红噔噔噔的跑了几步,躲到姜艾身后去了。
姜艾一看这醉汉,就厌恶的不得了,此人心如蛇蝎,能把自己亲生的女儿给卖了,只为几个大钱,实在是叫人恶心的想吐。
她自是不想看着这垃圾再多活一阵。
只听姜艾对小红淡淡道:“有什么话想跟你爹说,就快说吧,你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想质问他、骂他,都可以,只不要太久。”
温小红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温老爹也醉醺醺到:“你……你这婆娘…什么意思!瞧不起…瞧不起我老温么!”
姜艾嗤笑了一声,道:“喝醉了酒,果然没脑子的很,不过没脑子有没脑子的好,死的时候估计也不会多害怕,也不会咿咿呀呀的乱叫,聒噪的很。”
第109章 现世报
***
温老爹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恶心的很。他自小就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成亲了之后,和镇子上的许多男人一样,躺在老婆的肚皮上吃喝,女人下地干活,他在家喝酒;老婆九死一生给他生孩子,他见生出来的不是儿子,对着躺在炕上的老婆就是一顿臭骂。
一个自出生起就不被父亲所喜爱的小孩子,自然在这家里过的不会太好。
好在温小红的娘很爱她,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心头肉。
温小红是头一胎,后来娘又生了一个,也是女儿,身体落下了病根,不能再生,她爹当了绝户,在镇里抬不起头,回家看着三个女儿就愈发恨的厉害。
她的小妹……不到一岁就死了。
虽然说小孩子难养活,是生是死,都全看命,从前温小红从未多想过,只是如今想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觉得……她爹可能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
那温老爹,听了姜艾轻描淡写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上升起,直蹿头顶,他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于是也就看清了这龙泉寺之中的情形。
龙泉寺是个很邪门的地方,镇子上的人都不敢进来,若不是他喝多了酒,肯定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龙泉寺的院子整个被挖开了,一对年轻的男女正站在那大坑的前头,那男的一袭白衣,料子十分考究。只是上面沾染了许多的血,看着有些狼狈,这男人个子很高,身材虽瘦、却很精壮,他长得十分英俊,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冷冷的看着温老爹,薄唇抿起,似是有些不悦。
温老爹心道:娘不拉几的,也算个男人!穿什么白衣服,就会逗女人开心的小白脸!
他又看见了刚刚那个说话的女人。
她在女人里,也算是很高了,被一袭丝绸似的黑衣所包裹。许是因为被暴雨所击打,她的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上和身上,而她的脸……那是温老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镇上的女人粗俗不堪,腰跟水桶似的,就那阿彩姐长得挺好,只不过却是个狗脾气,还是个生养过几个孩子的二手货,他还实在看不上哩!
倒是这女人,看着像个雏。她身边站着个小白脸,她却一眼都不看,倒是看了他老温老几眼,一定是喜欢他,看上他了!刚刚说的那话,就是女人家耍耍母老虎性子,想让他另眼相看嘞!
这么一想,温老爹就又觉得有点酒上头了,美滋滋的幻想着以后这女人拖着一大笔嫁妆下嫁于他,三年就得了两儿子!
忽然,他女儿问:“爹……你,你是不是知道阿彩姐会杀了我啊?”
温老爹猛的清醒过来。
温小红躲在姜艾身后,只露出一个头来,有些颤抖的质问着她爹。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她爹对她可以这样差,甚至可以把她扔到火坑里。
又想起了刚刚他酒后的叫骂,温小红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又问道:“爹,你是不是想用卖我的钱娶新媳妇啊?”
五个大钱,刚刚她爹醉醺醺的叫骂时,曾说“说好给五个大钱就给我当老婆的”,而阿彩姐跟她爹谈好的价钱,也是五个大钱。
温老爹闻言暴怒,大骂一句:“老子的事,轮得到你管!”
说着,竟是跑了两步,伸手要将温小红从姜艾身后拽出来。他的眼中迸出了凶光,显然是要动手打人的。
然后,然后他就飞出去了。
他只凑近那么一下,姜艾就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酒臭和汗臭味,顿时恶心的不行,飞起一脚,直接把温老爹踹出了三尺远,她力气很大,一点没收着,温老爹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才捂着肚子停下来了,咿咿呀呀的哼哼着。
第207章
姜艾似笑非笑道:“小红问你话呢,你动什么手啊。”
她已经决定要给温小红撑腰。
温老爹趴在地上,喊道:“我家的事!关你屁事啊,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姜艾淡淡道:“哦?一家人啊,小红,你说说,你和他是不是一家人。”
温小红犹豫了一下,忽的咬紧了牙关,恨恨道:“不是!”
她爹要杀她!她爹要用卖了她换来的钱去娶媳妇!
这样的人凭什么是她爹?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父母做错了什么都要讲孝道,她是从娘肚子里蹦出来的!是娘怀胎十月受了那么多苦生下她的!她要孝顺的是娘!是娘!
温老爹一听小红这大逆不道的话,顿时气的眼都红了,指着温小红大骂道:“你……你这狗东西!老子白养你七八年!妈的,赔钱货!白眼狼!你对得起老子么!今天不扒了你的皮,给老温家清理门户,老子就不姓温!”
他像一头凶兽一样的站起来了,眼睛都是红的。温小红被她爹打了那么多年,一看见她爹生气,就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打起摆子来。
姜艾拍了一下她的背,道:“别怕,他动不了你分毫。”
温小红抬头看姜艾。
姜艾并没有在看她,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也根本不知道怎么样去温柔的对待孩子、鼓励孩子,对她来说,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实属不易。
温小红便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对着温老爹大喊道:“生我的是娘!养我的是娘!你根本就没给家里挣过一分钱,还要娘伺候你!还打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白眼狼!你才是白眼狼!娘对你那么好,你从来就没念过她的好!白眼狼!白眼狼!”
小孩子的声音本就很尖锐,此刻她用尽力气大吼着,更是让人觉得耳膜都要被刺穿了,温老爹牙呲目裂,气的快跳起来了,指着温小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在家当大爷当习惯了,此刻被自己才七八岁的女儿给下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恨不得直接把小红给撕了。
姜艾挑了挑眉毛,问小红道:“他打你?”
温小红刚刚吼完那么一大通话,有些气喘吁吁的,听见姜艾问话,便用力的点头。
姜艾又道:“是怎么打的?”
温小红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半晌才缓缓道:“……他,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砸……”
前方忽然发出砰的一声,温小红吓的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去——
是温老爹,黑影化作了一只手,拽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头猛地往墙壁上砸去。
他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姜艾不耐烦道:“闭嘴。”
话音刚落,他的嘴巴就被黑影紧紧的缠绕了起来,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了。
她又问温小红道:“还有呢?”
温小红盯着她爹,有些怔怔的说:“他还……他还打我耳光,我怎么哭,怎么求他,他都不会停,除非他累了……”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黑影恶狠狠的抽在了温老爹的脸上,一点儿也没收着力气,姜艾的黑影,自然比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要大上许多,所以只一下下去,那温老爹的半边脸就肿的老高起来,直把他的眼睛都给挤没了。
他挨了这个巴掌之后,好像忽然明白了……
这个女人,比阿彩姐还要可怕!阿彩姐是只母老虎,那这女人就是个母夜叉!阿彩姐是好对付的,因为她只要钱,而且只杀女人,只要不挡了她的发财路,什么都好说,可是这女人……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难道就是为了给温小红那赔钱货出气么?
可是温小红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了一个七八岁的脏女娃娃,至于么?至于么?
他……完全想不明白。
打了这么多年老婆孩子,从来就没人上来劝一句,镇子上的人都是站在门口嗑着瓜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对啊,这是他的家里事啊,一个外人,管得着么?
为什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脸上却已经结结实实的捱了四五个巴掌,这巴掌的劲道极大,把他打的脑袋都木了,脸上都渗出血了。
温小红有些害怕的捂住了眼睛。
姜艾看了一眼她,又道:“你让不让他活?你要是想让他活,我也可以不杀他。”
温小红愣住了。
这问题于她来说,着实是个太大、太大的问题,她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艾道:“给你点时间考虑,天亮之前告诉我答案。”
温小红愣愣的点头。
她……要不要她爹活?
温小红没杀过人,虽然不用她动手,可心里自然是害怕的要死的。她手脚冰凉,强迫自己要冷静,要静下心来,好好的想一想……
她爹要杀她,她爹要拿卖她的五个大钱去娶媳妇。
媳妇……娘死,还不到一年。
娘生了病,躺在炕上起不来,她熬了白粥给娘吃,可是她爹进来,一把打翻了粥碗,骂她娘即生不出儿子还不干活,浪费家里的粮食,干脆死了算了。
娘病的好重,一句话也分辩不得。
然后她爹就上来给了她娘几拳,气呼呼的去二伯家吃酒去了。
当晚,她娘就死了。
第208章
她爹醉醺醺的回来,见娘死了,大骂晦气,转身去二伯家睡觉了。
温小红的心忽然一下一下的抽痛起来,她……她实在是不想回想起那一天,可是娘死了之后,她却每晚做梦都能梦见她坐在炕上,不停的摇着娘已经冰冷的尸体。
她的眼泪忽然涌出了眼眶,她哽咽着说:“我不要他活!我不要他活!要不是他那天打我娘,我娘肯定能活下来的,肯定能活下来的!”
姜艾笑了笑。
她忽然对那抱树佛说:“我要在你的地界上杀人了,你不睁眼看看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周末打算日万了!宝贝们我们来做30个币的交易叭!(如果我咕了,请当做没看见这行话)
第110章 割肉饲鹰
***
妖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笑意,一点危险的诱惑,有血腥气和挑衅感,她那一双翠绿翠绿的眼眸之中跳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正盯着那佛像看。她的舌头轻轻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姜艾已经受够了无尽的猜测,自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变以来,她实在是猜的太多,又想的太多。龙泉寺是一切终结的地方,又是一切初始的地方,她回到这里,早已不想再耐心。
当你走完九十步的时候,剩下的十步总是会很心急的。
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姜艾有些不甘心的啧了一声。
正巧这时,那被打的神志不清的温老爹又开始哼哼唧唧了——他刚刚大概是没听见温小红说的话的,否则他现在一定吓的快要尿裤子了。
姜艾本就不耐烦的很,听见这哼哼声,顿时一个眼刀便飞了过去,那温老爹有进气没出气的趴在地上,一看见姜艾的眼神飞过来,立刻吓的噤声了,缩在地上跟个鹌鹑似的。
这种禽兽不如的男人,好像也都很懂得装孙子。这温老爹,和京师郊外那家小酒馆里的那杀了母亲换钱的老板,何其的相似。
这种人,姜艾多看一眼都嫌恶心,可是这世上却偏偏有很多这样的人,叫人好凭无故的脏了眼睛。
姜艾对温小红道:“你去里面吧,杀人的画面,小孩子还是不要看的好。”
若换做是阿飞,她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阿飞是一个和所有的小孩子都不一样的小孩。
虽然小红已经足够坚强,但姜艾并不觉得她能直面父亲的死亡这件事。
温小红很乖,她没有多说话,点了点头就进屋子里面躲着去了。
姜艾便对那温老爹说:“还请你待会也别喊叫,吓着你女儿可不好了。”
那温老爹好像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吱哇乱叫着求起饶来,跪在地上磕头,嘴中不住的骂自己是个王八蛋,不住的求姜艾再给他一次机会,说是一定把小红当姑奶奶一样供起来。
姜艾冷冷的看着他,道:“说完了?说完了就上路吧。”
这软硬不吃的女人,着实让温老爹吓的双腿战战,差点失了禁,他怪叫一声,往门外爬去,被姜艾的黑影一把抓住拖了回来。
尖刀从他背后噗嗤一声刺入,那温老爹便惨叫着挣扎起来,企图给自己挣一条命出来,他打起老婆孩子来倒是风光神气的很,此刻却像一条臭虫一样在地上挣扎求饶。
一只脚恶狠狠的踏上了他的背,温老爹被这力道震的“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顺着被挖松的土地渗了下去。
他还没死,像一只搁浅的鱼一样在地上扑腾着,姜艾勾了勾唇,相当恶意的用自己的一只脚去把那没入他后背的尖刀慢慢、慢慢的插了进去,肉被分开的声音仿佛是顺着骨头传到温老爹的耳朵里的,这是死亡的声音,恐怖的令他呕吐出来。
那女人轻飘飘的说:“哎呀,可别弄脏我的鞋。”
这是温老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他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姜艾还没闹够,刀子猛的从温老爹背后抽出,然后用力一甩,便有一串心口血被甩出,无数血珠簌簌落下,有一大半都甩在了那半面佛像的脸上。
那佛像的意识一定还在,只是不肯出来罢了。她就不信,这样在他的地界上杀人,放肆至此,他还忍得下去么?
妖怪都有狠戾的天性,这种奇耻大辱,但凡是个妖怪,就没有能忍得下去的。
但……龙泉寺之中,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抱树佛,好似当真是个佛陀一样,无悲无喜、无欲无情、慈悲为怀……
可若真的慈悲为怀,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那样残忍的杀死么?
有趣、当真有趣。
正思索间,那倒在地上的温老爹的尸体,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身体好似忽然干瘪了下去,皮肤像是一个空空的羊皮袋子一样,里头的东西没了,皱皱巴巴的摊在地上。
仔细一看,姜艾冷哼了一声。
原是那些玉棺上伸出的、细细的玉丝,正在一根一根的从地里探出来,像是雨后的蚯蚓一样,正在往温老爹身体里钻,温老爹软趴趴的身子不断的发出细微的“噗噗”声,好似身上被开了无数个洞一样。
那玉本是很莹透的,所以被玉丝吮吸出来的、鲜红的血和骨头的碎渣在里头游动,就被姜艾看的格外的清楚。
那些“营养物质”正顺着玉丝滑向玉棺内部,里头隐隐能看见一个光一样的人影。
姜艾说:“出来吧,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一些。”
第209章
有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声音并不苍老,相反,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人的声音,只是这一声叹息之中饱含的情绪与沧桑,却是任何年轻人都不可能拥有的。
那些从玉棺和地下渗出的尘雾,忽然慢慢、慢慢的升起,在半空之中聚合起来,逐渐形成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看不清脸,只能看出是个和尚。
他双手合十,身披袈裟,那袈裟之上,似是坠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宝石,流光溢彩,叫人移不开目。
姜艾道:“你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和尚沉默半晌,这才微微低下了头,静静道:“人死灯灭,本无肉身,何处来的真面目。”
姜艾道:“人死灯灭,也不应该有这样的影子出现才是。”
和尚道:“女施主……”
只轻吐出这三个字,他却忽然又闭嘴不言了。
姜艾道:“你要说什么?”
和尚道:“何故出现于此,小僧并不知晓其中缘由,还望女施主莫……莫要再追问。”
他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却滑落了一丝慌乱,这和尚好像是个相当不擅长于撒谎的人,此刻不愿告诉姜艾真相,却又无法把谎言说的一丝破绽也无。
见他尘雾所化的、合十的双手,好像也因为这个慌而有些僵硬和紧张起来,出家人不打诳语,他犯了禁,自然心中难受极了。
姜艾挑了挑眉。
千想万想,她也没想到,这龙泉寺之中藏着的妖怪,居然真的是一个心如澄水的人。
少见。
实在是少见。
她也叹了口气,问道:“五十年前,是你救我么?”
和尚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道:“女施主与小僧有缘,误入这无人之地,此地常年累月被小僧之……妖气所浸,你之味入其中,如墨水入大海,无踪无际,吉人天相,此非我之功,而乃缘之功。”
妖气?
可她在这里并没有闻见任何味道啊。
姜艾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便问:“妖气……你的妖气是何味道?”
和尚道:“我本为人,死后因此棺而存留意识,又因此像而得以精魂不灭,小僧之……妖气,自是此像之味……石心木胎罢了。”
姜艾怔了怔。
好似有什么线索,在她脑子里被穿了起来。
她身上的味道……菩萨的味道,也是石头、木屑和烂泥的味道。她在此地睡了整整五十年,若说她身上也被这味道浸透了……好似也说的过去。
鼻子闻不见这味道,也可以解释。人类常说,久居鲍肆,不闻其臭。字面上的意思乃是说,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鼻子便会对着地方的味道逐渐麻木,直到再也闻不见这味道……
但……
姜艾又问:“五十年前,我来此处之时,已快要死了。”
言下之意便是,若只是因为阿尔没闻见她身上的味道而让她躲过一劫,那她也只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龙泉寺之中,绝不会在五十年之后又醒过来的。
她问:“你做了什么?”
僧人便不说话了。
他自是救了她的。
此僧生前对佛虔诚,后又因这抱树古佛受了些香火,故而得以精魂不灭,他的尸身被装在玉棺之中,玉棺伸出的丝根可以吸食人的精气,让他的精魂有机会现出人世。
他死了已有一上百年了,生前咽气之时,心中心心念念的只有龙泉寺,死后终于如了愿,他的意识随着玉丝布满了整个龙泉寺,有时浑浑噩噩,有时却会醒来。
醒来的时候,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能感知的到,杂草破开泥土生长出来,野生的蒲公英被风一吹,白色的种子顺着空气流向远方……
五十年前,这个女人浑身是血的闯了进来,他也是知道的。
那时她并不美丽,浑身浴血,心口被毒刃所伤,像是被烧伤一样的一串一串的起泡、流脓,她进来的时候,还勉强有个人样,她倒下的时候,整个人已被水银之毒所抽空,像具骷髅一样可怖。
她捂着心口倒地,正好倒在了佛像之前,僧人那时,并无足够的精气化形,只得借着抱树佛的眼睛去看一看她。
而她也尽力的抬头,去望那佛像,僧人知道自己借着佛像睁眼有多可怖,吓得立刻抽离开来,只用意识去感受她,感受她那种奇异的、不属于人类所有的生命力从她身体里一点点的流出、排空。
僧人便把自己身上所带的、玉棺吸取了上百年残余下来的精气全部渡给了她。
佛祖尚可割肉饲鹰,小僧也可以己之身救人。
更何况……死后精魂仍不灭,借由他人显真身之事,并不是他所愿。回想自己这一生,自从遇见那大金鹏王格萨尔之后,竟是再无一件随自己之心,活在哪里、死在哪里、葬在哪里,他都没有办法去决定。
玉棺是封死了的,他根本不想用他人的血肉去续命,但那大金鹏王不许。
所以他要用玉棺给他渡的精气去救人,即使会灰飞烟灭也无所谓。
第111章 我与我
***
但他渡了精气,自己却也没死,实在是遗憾。
这女人一睡就是五十年。
她似乎埋在了这寺庙的草木之中,春去冬来,年复一年的睡在这里,僧人的妖气与她融为一体,她长久的与这种味道混在一起,身体也因为僧人渡的精气而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具体如何,僧人自己也不明白。
第210章
五十年,这已经足够让他将她当做一个朋友。
一个不会说话的朋友。
僧人死时,不到三十岁,死后又浑浑噩噩了许多年才勉强恢复意识,等他在玉棺的推动下恢复意识时,龙泉寺早以废弃,无典籍可阅读,他打坐只余,便只能看着这女人,有时也会想她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美丽容颜也不过只是枯骨尔,僧人对她并无旖旎心思,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只没想到,她醒之后,竟是那般凶残的场景。
那一日正是僧人意识将散未散之日,暴雨倾泻、树叶急动,忽然有人奔进寺来,浑身湿透,手持短刃,身上沾满了血,一串一串的滴在地上。那是这女人正卧在丛生的杂草之中,如石雕一样,却在那一串血珠甩到她身上时,忽然动了一下。
然后,她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赤红色的双眼,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并不显得可怜,反倒是让她像一只淋湿的野兽,她的鼻子嗅了嗅,那一双赤红的双眼之中已经闪现出了凶光,令人胆寒的凶光!
她的伤还未恢复,僧人给她渡的精气的确让她好了不少,可是她五十年没进食,感觉一定也不是很妙。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那个人就是她的目标,她的双手扣着被暴雨冲刷的泥泞的土地,一下一下的朝屋子的方向爬去。
僧人紧张起来。
他只会救人,不会杀人,也不能阻止别人杀人,可眼睁睁的看着她杀人,僧人又怎能忍心。
这女人一口咬在了那人的脖子上,但好在她还算是没有完全失去了理智,留了那人一条性命。她吸够了血,一眼也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佛像,就那么湿淋淋的、满嘴是血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龙泉寺。
而那个被她咬了脖子的女人,她呆呆的躺在那破屋里,半晌,忽然捡起地上的刀,照着自己的咽喉来了一刀。血几乎是喷溅出来,把整个破屋的墙壁和地面都染成了血色。
僧人几乎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开始念经。
他其实……并不是看到这些的,他只是感觉到的,他的意识顺着玉棺的丝根遍布整个寺院,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他的……内部?所以闭上眼睛当然是没有用的,他只是因为紧张和难过而下意识的这样做了。
然后,丝根在她还在抽搐的时候就已将她穿刺。僧人发现,玉棺好像不仅仅会把死人的血肉化为精气渡给他,而是……而是会把活人也杀了,血能唤醒玉棺,让它去找这些流着血的人。
之后也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十几年前有个女人要被人牙子卖了,她跑进龙泉寺之内,用镰刀把那人牙子胳膊划开一道口子,玉根立刻从土中破出,直接把那人牙子给吸干了。
那女人惊恐万分,见自己没事,竟是对着佛像磕了三个响头,叫它“佛祖爷爷”。
僧人有些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佛祖,他只是一个生前死后都很懦弱的人。
许是因为那人牙子的惨状叫镇上的人看见了,之后,黄石镇上欺男霸女的、恃强凌弱的,都不敢在龙泉寺门口造次了。
僧人本以为她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但……三年之后,她居然回来了。她不仅回来了,还非要逼他现身。她现在好像恢复的很是不错,身上一股子肃杀的妖气,就连丝根也被震慑住了,也因此,她身边带着的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才能逃过一劫。
僧人无法,只得现身。
只听姜艾又问:“你做了什么?”
僧人垂眸不语。
姜艾叹了口气。
她心中已经明白,正是这僧人救了她,他的确是个慈悲为怀的人,所以姜艾也不欲逼他太甚,只是……一个慈悲为怀的人,为何会靠这样凶残的法子在死后继续延续自己的生命?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呢?
她道:“我曾听闻许多妖怪说过什么佛陀门下人,这佛陀是单指你一人还是另有其人?”
僧人轻轻道:“许多得道高僧一辈子信佛,信自己死后也会轮回投胎,信仰自可凝成一股精魂,死后仍可不灭,若有人可替此僧造像供奉,便可重归人世,名上为佛,实则为妖。”
而他活了不到三十就死了,道行并不深厚,能回魂,全靠这玉棺吸取人之血肉精气,什么佛陀,不灭的每一缕精气,都是肮脏、血腥的。
他有些落寂的笑了笑,又轻轻道:“世上本无佛,哪来的佛陀门下人,只不过是一群死人借着不灭精魂,在世间游荡罢了……这世上的妖怪,见了我们这种僧人化的妖,尊称一声佛陀,并说明不了什么。”
而他,连游荡都做不到,他与这龙泉寺早就融为了一体。
姜艾便问:“你好似,很不想这样。”
她顿了顿,又道:“你这般的人,自是想不出这么毒辣的法子回魂,那是谁?是谁费了这么大的劲,让你在此醒来?”
僧人苦笑,并不答话。
姜艾道:“你若不愿这样活着,我自是愿意帮你,只是我若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帮你,好像也没有这种道理。”
她本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此时此刻却和这僧人说起了“道理”二字,着实是让人觉得她是在坑害心思单纯的僧人,只是她偶尔用出的小心思却也的确有效,只见那僧人沉默半晌,问道:“你……你……肯帮小僧?”
第211章
他三分试探、三分忐忑,都被姜艾听到了耳朵里。
姜艾道:“你救了我,这是事实。”
她顿了顿,又微笑着道:“所以我自然也会帮你。”
那僧人仍沉默着,好似还在思考要不要把事情都说出来,这事情于他,好像是一件很不愿回想起来的、很不堪的往事。
姜艾也不催他,只是让他自己去想。
半晌,那僧人忽叹了口气,道:“你手中那半块兽首玉玦……从前乃是小僧之配饰。”
他十五岁之前,乃是京师一巨富人家的三公子,家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三公子却既不愿读书科考,也不愿跟随父亲经商。十五岁时,在京师大慈恩寺之中遇到高僧点化,落发为僧,自此青灯古佛、不理俗事。
二十岁,自京师一路往西去,一人一马,只为从天竺国求取真经。路遇黄石镇,当年糟了大旱,死人遍地,僧人便暂留此地为亡灵超度,本想着超度完就离开,谁知那一年黄石镇又生了恶疫。
僧人从前在家之时,不思学习,就爱研究些旁的,故而也看过几本医术,此地穷,穷的连大夫也没有,也买不起药。生了疫病的人难道就这样睁着眼等死么?僧人不忍,便散了自己身上的银子买药,为病人医治。
与恶疫争斗,从来便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僧人在此地一个小小的寺院之中定居,一住就是三年。三年之后,恶疫平息,他身上也已经没有钱了。三年在此地,他已与此地接下了深厚的缘,只是虽然不舍,他却还是决心要去西边。
镇子里的人跪地求他留下,这些人究竟是为他的钱,还是为他的人而跪,已不可考,但黄石镇乃是他倾注了感情和心血之地,无论如何,此地已不仅仅是一个路过歇脚的地方。
僧人便承诺待所有事都办完之后,会回到龙泉寺之内。
谁成想,他活着的时候竟然再没踏上中原的土地。
二十五岁,他行至金鹏王朝,这是一个西域的边陲小国,建国还不超过十年,如今当政的正是打下江山的大金鹏王格萨尔,此地乃是商道要塞,来来往往的商人们都需要通过此处,因此虽是小国,却也热闹非凡。
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商人们带来了不同的信仰,拜火教、摩尼教、信释迦摩尼祖师的、信奉救世主的……所有人都汇聚此处。大金鹏王好客且豪迈,见有□□上国之僧人来,便奉为上宾。
讨教之间,大金鹏王与中原僧人一见如故,结下深厚友谊。
他们二人是很不相同的,大金鹏王为人豪迈、气吞山河,僧人却是温润如玉、慈悲为怀,这二人能结下深厚的友谊,实在是让人惊叹不已。只是事情却的确如此,二人同塌而眠,整日不离,以兄弟相称。
或许……他们其实在骨子里是相似的。
三个月后,僧人告辞。大金鹏王大惊,苦苦挽留未果,一怒之下,将僧人软禁在王宫之中。
僧人自此再不开口。
大金鹏王赠其美女,以美色而诱之,僧人无动于衷;大金鹏王又以金银财宝而诱之,僧人枯坐念佛,视而不见。大金鹏王大怒,令奴仆不给其素食,每日只奉肉食与美酒,七日之后,僧人滴水未进,形如枯槁,却仍不求饶。
无法,只得软禁,不再逼迫他。
只是二十九岁时,僧人还是快要死了。大金鹏王得到消息,便来看他,他见昔日好友如今被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心中虽愧疚不已,但嘴上却并不示弱,只问他:“你与我作对整整五年,如今可看明白,你我之间,究竟谁强过谁?”
僧人气若游丝,只淡淡道:“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而后气绝身亡。
第112章 心
***
僧人死后,大金鹏王悲恸不已,思他生前,最想回的地方,乃是中原一小镇,名为黄石镇,便将僧人尸身放在玉棺之中,并以僧人之容为模,雕刻佛像,命十个黑甲武士护送玉棺与佛像回到黄石镇。
金鹏王朝因其地理位置特殊,故而汇聚了东方与西方各地的鬼怪传说与秘术,这生根玉棺,正是其中之一。他令黑甲武士将僧人尸身送回,并在做完这些事后,以血封棺。
黑甲武士们或许并不知道,玉棺见血吸人。
所以这十个黑甲武士,就成了玉棺渡入僧人的第一批精气。僧人精魂得以不灭,后来陆陆续续二百余年,玉棺不知杀人几何,唯一的例外,便是这名叫姜艾的妖姬还有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姜艾非人,而她身边这男人受了她的妖气庇佑,玉棺不敢动手。
这就是整件事的真相。
僧人讲完,忽又怔了怔,道:“我这次得以醒来,乃是感受到了……格萨尔的气息,我这玉玦,好似在死后,辗转到了他手上。”
他顿了顿,忽然有些疑惑,道:“不对……不仅是玉玦……还有,还有别的东西上带着他的气息……姜小姐,你、你究竟……”
姜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有什么东西,忽然一下一下的跳动了起来。姜艾从怀中掏出那东西,那东西乃是一块晶莹剔透的金刚石,在黯淡月光的照射之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稍微变化一下角度,那光芒便可一下子璀璨起来。
啊……她想起来了。
这颗金刚石,正是从石观音手中夺来的“极乐之星”,好像还与金鹏王朝有一些关系,当时姜艾便感觉到这乃是一颗心脏,于是就先收起来了。后来再去京师时,本想着顺路再去一趟珠光宝气阁,探一探那宝石骷髅,只可惜那宝石骷髅却已经不见踪迹。
第212章
现在,这颗心脏比以往跳动的更加厉害。
说起来,那宝石骷髅生前……好像正是初代的大金鹏王格萨尔·丹。
这初代大金鹏王格萨尔·丹,戎马一生,为子孙后代打下疆土,死后却被做成圣物,用无数金银珠宝装饰,金鹏王朝的王室昏庸,以圣物为由,强行令途经此地的商人们供奉宝物,敲骨吸髓、杀鸡取卵,虽敛财无数,但商人们哪里还敢再来?这条商道因此而渐渐沉寂了。
没有商人,就没有钱、没有粮,又碰上东边来的杀神哥萨特骑兵,这个曾经盛极的西域小国便消失在了黄沙之中。
初代大金鹏王被做成宝石骷髅,在珠光宝气阁的阁楼里蜗居几十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这样的场景,同他当年囚禁这僧人之时又是何其的相似?
这二人的孽缘与遭遇,实在是让人听的心中发苦。
这一颗金刚宝石心,是否与那初代大金鹏王有关?否则它为什么会在此刻,如此强烈的跳动起来呢?
心脏本就是跳动的,姜艾那时收了这极乐之星,也未曾多探究过,只是收到袖中放着了,它日日夜夜都用同一个节奏,微弱的跳动着,渐渐的姜艾便也习惯了,不曾再注意它。
今天却跳的格外的厉害。
说起来,好似就在那僧人用平静的语气讲完他一生的遭遇之后,这颗金刚宝石心才忽然如此厉害的跳动起来。
那僧人怔怔的盯着那颗金刚宝石心,姜艾正要问他,他却忽然消失了。
那尘雾所化的僧人之影,忽然一下,消失的干干净净。
姜艾一愣,心中已然明白了。
这金刚宝石心,应当正是那宝石骷髅的心脏,它听了僧人的话,反应便强烈起来,只是僧人却不欲与他相见,更不想与他交谈,故而直接消失,再不肯现世。
若说恨,他讲述的语气之中,好似也没有多恨。可他的境遇因大金鹏王的一时之怒而彻底改变,最终客死异乡,若说一点点都不恨,好似也不太可能。
姜艾又唤了两声,僧人并不答话。
她便叹了口气。
刚刚自己,已然答应了要帮助这僧人解脱,他并不喜这般靠着活人之血肉精气而延续精魂的做法,故而请求姜艾帮助,毁去玉棺与佛像。
玉棺虽诡异,却也不过只是一块玉,照着那僧人的说法,它会因为人的血而醒来,刚刚西门吹雪伤这么重,这玉棺却一点动静也无,显然是畏惧姜艾的妖气。
如此一说,也无甚好畏惧的。
姜艾大声道:“我现在就替你毁去这玉棺,从此之后,你可安息!”
僧人不答,唯有晚风吹过榕树之叶,发出飒飒之声。
姜艾的黑影便覆盖上了玉棺,只听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爆裂声响起,黑影褪去之时,玉棺已然粉碎。
在那大量的玉石粉末之中,隐隐能见僧人的尸身早已非肉身,而是一种玉石混着骨质的奇异质感。那玉身一暴露出来,便立刻碎裂,一眨眼之间,便化为齑粉,随风飘逝了。
僧人的精魂,自然也已灭了。
姜艾有些怔怔的盯着那佛像,企图从那佛像的面容上看出这僧人曾经的风华,只是这佛像早以在风吹日晒之中模糊了面容,五官只辨得出依稀,想要还原那人风貌,却再不可能。
至此,她所追寻的真相,好像都已清楚了。
姜艾长舒了一口气,对西门道:“我来此地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西门吹雪淡淡应了一声,又道:“回万梅山庄?”
他的用词很是微妙,万梅山庄明明不是姜艾的家,他却很自然而然的说了一个“回”字。
他已经清楚,姜艾心中有他。否则他数次逾越,怎会都如愿以偿呢?姜艾伏在他怀中的样子,好似贪恋他身上的热度,亦或者贪恋他身上的味道。
还有今夜见他之伤,她异常浮躁的态度。
一个男人,一旦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心中有他,底气自会变足一些。爱情本就是一场博弈的游戏,他心甘情愿的折在里头,今日看破她也入局颇深,怎能不心中欢喜?
他那一双总是寒冷的黑眸之中,已然泛起了一阵春水,表情也松动了一些,染上了几分柔和。
姜艾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只道:“我还有旁的事,你带着温小红回去吧。”
西门吹雪顿了顿,一双纯黑眼眸又冷了下去。
他道:“你去何处?”
姜艾便不说话了。
她自是要去找封黎的,可是找完封黎之后,她难道就无事可做了么?不是的,与阿尔纠缠近七十年的恩怨必须了断。她并非不贪恋人世,只是……
醒来三年,她已经与许多人产生了羁绊,这羁绊于他们,又何尝不是催命符呢?西门与她走的这样近,并非好事。
姜艾冷冷道:“我去何处,何须你多问!”
西门吹雪愣了愣。
姜艾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只是他西门大少爷,又何曾受过这样莫名其妙的气。见姜艾态度反复无常,西门吹雪心中也有些不悦,他盯着姜艾那张艳丽的脸,冷冷的笑了一声。
若即若离、翻脸无情的妖姬!
可他之所以对姜艾产生如此之强的兴趣,也不正因为她这令人捉摸不透的个性与神秘么?
西门吹雪不想多说,对那躲在屋子里头都不敢往出探的温小红冷冷道:“出来,跟我走。”
第213章
他虽然与姜艾置气,但既然答应了要把温小红养在万梅山庄之中,便也没有不守承诺的道理。
姜艾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
她虽然已经决意在解决一切之前,不再与人类亲近,但她这段日子与西门、展昭的亲近之态,万一被阿尔看去了,也保不齐会趁她不在之时对他们下了狠手。
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虽然这可能性发生的几率并不大,但若代价是人命,又岂能松松放过?若是今日真的不留个后手,若是这事情真的发生了,只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
就像她的……亲人们。她跨越千里,从西域回到中原,又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找到了昔日的家,母亲因为她的失踪而伤心不已,早早就死去了,只剩下父亲一人,寻女数十载,等姜艾找上门时,已是个垂垂老矣之人了。
她当时很是松懈,以为阿尔再怎么也不可能来中原,把心放在肚子里,结果导致了那场惨剧。
如今若再犯当年的错误,那她姜艾可真白活这么多年了!
她忽然说:“西门,你过来。”
西门吹雪好似没听见,背对着她,一眼都不肯看她。
他许是生气了,姜艾这才想明白自己刚刚那般,可不就是翻脸不认人么?这西门大少爷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自是心中不悦,现在自己又这般对人家呼来喝去的,他岂能如她心意?
她的嘴角便噙起了一丝笑意。
只见姜艾上前两步,走至西门身后,伸手松松的环住了他的腰。
西门劲瘦,腰自然有力。此刻姜艾将手环上,便感觉到他猛地绷紧了腰侧的肌肉,微微有些颤了起来。
他背对着姜艾,姜艾自是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这西门大少爷此刻,面上一定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最多是黑眸之中染上几分色彩。他的确是这样的,心里无论在想什么,面上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西门吹雪垂眸,将一只手覆盖上了她的手。
他轻轻道:“姜艾。”
语气已没刚刚那样的冷硬。
姜艾便有些想笑,有谁知道大名鼎鼎的剑神西门吹雪,竟然是这样一个一哄就好的傻男人呢?
一缕黑丝缠缠绵绵绕上了西门吹雪的手腕,西门低头看那黑丝,半分不动。
于是便有更多的黑丝缠绕在他手腕之上,这些黑丝皆是冰冷、光滑的,一如她的人。它们在西门吹雪的手腕之上,绕成一串编织复杂的手链。
姜艾在他身后,闷闷的说:“你可要把它留好。”
这乃是姜艾黑影所化,其间又织入了她的妖血,只一滴,无味,但用处却很大。若西门遇上阿尔,姜艾可在第一时间得知,且她的妖血可以召唤蝙蝠,阿尔虽然比人强上不少,但在吸血鬼里可是个弱鸡,蝙蝠加上黑影,也足够应付他好一阵子了。
西门一窒,低沉的语气之中已染上了一些异样,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姜艾的手,道:“我不会摘下它……”
这可算是定情信物?
西门不知,但姜艾如此,他心中自是欢喜的。
姜艾有些意义不明的应了一声。
她本来想叫西门也带一个给展昭的,只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有点不嫌事儿大的意思,于是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决定还是自己跑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姜:差点脑子一抽说出来……
第113章 万字更新
寄人篱下
***
西门被姜艾一哄,心里自然又舒服起来,连带也乖起来。姜艾跟他告辞,他也没多说什么话,只是沉声道:“保重。”
只是刚抬脚要走,却又有不速之客上门来。
天还没亮,这一晚上,先是救温小红,又遭遇了那吃人心的怪物,后又探究了半夜这龙泉寺,一连上连轴转,结果还有不长眼的又来。
姜艾不爽,脸色已阴沉了下来。
那是一阵蹒跚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异常的艰难,伴随着哒咔哒咔的声音,好似是骨头马上要散架似得。
姜艾实在是懒得在这里等着那玩意进来,便直接出去自己看看来者何人。
来者是一具骷髅。
这骷髅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妖气,此刻正缠绕在这骷髅的骨节处,支撑这它一步一步的走路,它是个骷髅架子,没有皮肉裹着,每走一步,浑身的骨头都颤动,它们挤压、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妖怪,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亦或者说,它能来这里,已很是不容易。
姜艾愣了愣。
她已经闻到了这骷髅身上的妖气,这味道她是闻过的,就在那珠光宝气阁的阁楼之中。
这是那一具……宝石骷髅。
他身上那些珍珠、翡翠、鸽血红、金刚石,被摘了大半,又留下一些,不伦不类的装饰着。脖子上一串珍珠的三层项链,随着它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晃荡,与它的骨头碰撞,敲击出并不清脆的声音。
它怎么会出现在黄石镇呢?
它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龙泉寺呢?是为了它生前的挚友么?
那一双黑洞洞的眼窝之内并无眼珠,于是它好像也看不见姜艾似的,一步一步的从她身边走过,姜艾抿着嘴看着他,只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不要说话,又该说点什么。
那宝石骷髅就跨进了龙泉寺的门。
第214章
姜艾回头去看,只见它那淡薄的妖气,进了门之后竟是立刻就撑不住了,随着一阵风吹就散了,骷髅没了妖气护体,哗啦碎成了一堆白骨,堆在了龙泉寺之内。
它……是撑着自己最后一口妖气,来见自己的挚友么?
姜艾忽然想,大金鹏王在僧人死后将他用玉棺封起,是不是也存着一份心思,觉得百年之后可再相见,到时恩怨以了,他们二人又宛如初见了么?
只可惜,错过的就只是那么一刻钟。
西门吹雪道:“他正是那僧口中的大金鹏王。”
姜艾叹了口气,道:“是吧。”
西门吹雪盯着那堆白骨看了片刻,忽嗤笑了一声,道:“生前害人至此,死后仇恨焉可平复?”
他说的对,大金鹏王如此偏执自大,生前将僧人磋磨致死,即使他死后他追悔莫及,可后悔又有什么用?难道后悔、心碎就是可以是他被原谅的理由么?
僧人丢的只是命,而他的心却碎了——要是有人能讲出这话,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这宝石骷髅失踪良久,怎么会出现在这黄石镇之内呢?黄石镇与山西离得可不近,就这宝石骷髅这点可怜的妖气,走出山西都不够用的。
而且它身上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石,又是谁给扒下来的呢?
正思索间,忽然有人出现了。
此人身着一袭黑衣,上有金银线点缀,她的步子婀娜,衣服上的点点光芒也随着她的步子闪动。她个头不高,长相却是极美,一双含情目羞羞怯怯。此人正是上官丹凤。
姜艾当时救下上官丹凤,为的乃是让她帮着干些事情。因此平日里与她也不怎么相处。
上回叫她盯着封黎之后,二人再没见过,她也并不知姜艾的行踪,怎么会出现在黄石镇呢?
除非是……封黎在此。
姜艾还未说话,丹凤便先问道:“姜……你怎会在此处?”
她本就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即使做了吸血鬼,那种江南女子柔软的调子却还是让她显得很无害。
姜艾道:“……我有些事情,倒是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不愿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丹凤,丹凤那一双含情美目之中便带上了星星点点的幽怨。她被姜艾所救,又是姜艾教她如何捕猎,心中自然对她生出了几分依赖,只是姜艾去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虽然心中有淡淡的愁怨,但她却不是那等不讲理、胡搅蛮缠的人,听见姜艾问她,立刻便回答道:“那封黎…夫人,此刻正在镇子之中。”
姜艾闻言,皱起了眉,道:“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封黎色厉内茬,不是个有主意的人,怎么会不在信湖呆着,跑来这黄石镇呢?再者,这黄石镇又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来呢?
丹凤道:“你毁去封府之后,封黎没有几个钱,捉襟见肘,便拿着一点私藏去投奔亲戚了。”
封老太爷有个妹妹,这妹妹自就是封黎的姑母,这位姑母当年嫁了一个京师镖局的镖头,这镖局门庭冷落,还赶不上封府的这点风光,封老太爷自是不屑的结交,与这位姑母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就淡了。
后来这镖局在江湖中也有了些许名声,只是那时候,封黎封熹一个嫁了山西珠光宝气阁的阁主,一个嫁了苏家庄的少主,封家正是得意的时候,哪里看得上一个小小镖局,所以也不怎么来往。
这镖局字号为永兴,这位姑母嫁的丈夫名叫李温。
就是那个被霍休烧死在茶室之中的倒霉催的总镖头,姜艾就是在调查他的死的时候,认识了展昭。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封黎自己立不起来,又跑到李家去求这位姑母,想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只是李家与她又有什么亲近关系?
虽说她的姑母正是现在的李家老太太,可是封家惯来捧高踩低,几十年不和人家来往,此时此刻又跑来哭求人家,人家又凭什么帮你呢?
封黎还真的有办法。
她一路北上京师,自是会路过山西,便悄悄的潜回了珠光宝气阁,想要搜刮一点金银出来。
闫铁珊、霍天青双死,珠光宝气阁就是快肥肉,早被江湖上的人不知刮了几遍,连院子里栽种的名贵树种都被挖走了。
封黎越看,越胆战心惊。她当日要是还留在珠光宝气阁,要么被人杀了,要么就被人掳走!所以也愈发的觉得自己前去投靠李家是个正确的选择。虽说会寄人篱下,受人白眼,可……好歹也算是个安身之处。
可是在珠光宝气阁里摸不出金银来,姑母肯认她么?
她又把阁里摸了一遍,这回她摸到那间小阁楼去了。
这一回算是她运气好。
封黎胆子不大,见不得死人,但是这一回为了生计,却也不得不干这种腌臜事情,分了两个容器,一个小匣子里装满宝石,当做给姑母的见面礼,大箱子里连带着这骨架一起扔进去,把分量撑起来,也得替自己在姑母面前壮壮声势。
这大箱子乃是当世最有名的“赛鲁班”朱停的手笔,若无钥匙,绝对是开启不了的,木头箱子中间,还夹着一层薄薄的锁子甲一样的东西,刀剑不入。
靠着这两个箱子,她成功的留在了李家。
她去拜访时,李温死了还没多久,老太太脸上却没多少难过的神色。封黎对这个当然也心中明白的很,多年的夫妻,即使不成仇,心里肯定也早就没什么感情了。
第215章
只是后来,却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小李镖头的小儿子死了。
永兴镖局在江湖上跑了这么多年,名头有,钱财也有,于是便有土匪盯上了他家,绑了他家的小公子,开出了三万两白银的天价。李温苦了半辈子,舍不得钱,便硬拖着没给。
那一伙土匪也不是吃素的,割了这小孩的耳朵给送回来了。
小李镖头以死相逼,老太太披头散发大哭大闹,终于让李温松了口,用三万两白银换回一个一只耳的孙子。封黎后来能在李家住下,也是因为这三万两银子实在太伤,李家的确没什么钱了,才看在那一匣子珠宝的份上给了封黎一间偏房住。
后来,李温就被烧死了。
然后封黎来了没几天,这少了一只耳朵的小孩子,也捱不过高烧,两腿一蹬,跟着爷爷去了。
小李镖头虽然有好几个孩子,可他唯独只喜欢小儿子,孩子一下死了,自是悲痛欲绝,看到自家的宅子,便想起儿子的音容笑貌,实在是被折磨的难受不已,镖局的生意也不要了,举家回了老家。
李家就是从黄石镇不远的县里出来的,县上还留着祖宅。
封黎自然也就跟着过来了。
老太太死了孙子,也变得神神叨叨的,只说着孙子那么小,还没娶上媳妇就死了,实在是可怜,所以她一定要给孙子找个伴儿,在底下也能有个家。
这就是要配阴婚的意思了。
小李镖头虽然不信这些,但是有些事情如果关系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素来有些门路,便找上了黄石镇的阿彩姐。
只是几回下来,都没挑上合适的女尸,这一次已是第三次了,他是在是不想自己动身来看了,便叫封黎来相看。
按道理说,封黎是他的表姐,又是客人,他这样使唤,自然很是失礼。可封黎丈夫死了,娘家人也死绝了,被欺负欺负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受着?再加上老太太不置可否,这件事便落在了封黎的头上。
这也正是她此刻会在黄石镇上的缘由。
交易
***
听丹凤说完,姜艾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这封黎还当真是个菟丝花,看着厉害,实则没了人依附立刻就要完。她自封家被毁之后,估计也没少受人白眼,此刻去找她,自是最好,威逼利诱一通,也不怕她不听话。
正欲叫丹凤带路,却听见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丹凤一听,便轻轻道:“是封黎。”
她解释道:“她虽然心中害怕这骷髅,可是装着骷髅的大箱子却是她立身保命的根本,时刻都要带在身边,魔怔了一般。”
也是,她好歹也不算太笨,没有一次性把自己的身家全都给了李家,只是李家收了她的礼,仍觊觎着这大箱子里的财宝,故而封黎才会疯魔一般的看护着这个箱子。
若是让李家人把箱子里的财宝都拿去了,那封黎的命运会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封黎明明知道李家对她没安好心,只是像饿狼一样盯着她手上的肉,但她却又没勇气、没胆量离开这个庇护,因为她觉得离开之后她会比现在还惨十倍。
这样懦弱的女人,却也敢在有恃无恐的情况下虐待自己丈夫的侍妾们。
姜艾双手抱胸,等着封黎出现。丹凤却在此时与她告辞,说是许久未曾进食,有些难受了。
姜艾便随口说道:“那就去李家吧,那小李镖头不是心疼儿子么,正好下去陪陪吧。”
这李家又是什么好货色,新鲜的女尸,死了还没几天,小李镖头这种跑江湖的能不知道怎么来的么?装作不明白一样的挑挑捡捡。
丹凤笑了笑,嗔道:“你就使唤我吧。”
说完,便朝她行了一礼,娉娉婷婷的走了。
很快,封黎就从转角处出现了。
她的身上,已经不再穿缂丝做的衣裳了,而她手上,也已经不再带着那一块羊脂玉的扳指了。富贵离她远去后,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本来保养的很不错的皮肤也变得蜡黄起来。
她神色慌张,行色匆匆,不住的左右张望着,手中紧握着一把短刃。封家的人身上都带着功夫,虽说她的功夫不至于有多好,但带着刀却总能让人安心一些。
转过街角来,封黎一抬头,竟然被吓得尖叫出来。
女人的尖利叫声,好似一根针似的,把夜空都能刺破。姜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一张惊恐和仇恨交加的脸,十分不怀好意的说了一句:“封二娘,好久不见啊。”
听见这声音,封黎浑身都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她本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可是她却实在是被这魔女给弄怕了,此刻忽然被她一吓,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并不说话,姜艾便故意道:“怎么?不记得我啦?”
怎么可能。
封黎就算是把她爹娘长什么样都忘了,也绝不会忘记这魔女的样貌的。
她那一双该死的眼睛里,分明就流露着恶意又愉快的光芒,好像看见她的磋磨就让她很开心似得!
她……她轻易就把她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给揭开,又……又那样轻易的把她的家给毁了!
封黎努力的恢复镇定,勉强道:“你……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难道你害我还不够么!
第216章
这话封黎忍着没有说出口,因为这话若是说出来,总显得她自己落了下风。
姜艾明知故问道:“你不在信湖呆着,跑来这地方做什么?”
封黎冷笑道:“与你何干。”
姜艾笑了笑,并不生气,只是气她道:“怎么与我无关,你若好过,我便不会高兴。”
封黎咬牙道:“如今我这般落魄,你可满意?”
姜艾随口道:“还行。”
封黎便道:“好……好,三娘还真是好运气,人死了,还有人替她打点这许多,连我只说几句风凉话,你都要这般报复我。”
姜艾哼了一声,道:“你羡慕她这运气?不如你也被打上二十年,然后再死上一死,身后事我也可替你张罗。”
封黎脸色惨白,便不多说话了。
其实她陷入如今的境地,倒也不能说完全是姜艾从中作梗。她性子懦弱,仗着身份作威作福可以,可是叫她自己立起来却不行。
封府的老太爷分明是叫老鼠吃掉的,老鼠精一除,即使姜艾不把这些钱庄、绸缎庄毁去,以封黎这种性子,也保不住多久。
但是她自己却不会想到这一层,人活在世上,遭遇了变故,总得找一个去恨方才安心,姜艾便是她恨的这人。
但姜艾才不在乎这些,这世上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她封黎能排老几?若不是因为她姓封,姜艾才懒得跟她多费口舌。
如今她受够了磋磨,想必也会更好说话一些。
姜艾便开口道:“你好似是投奔了李家。”
封黎心中一跳,忍不住细看那魔女的脸色,她在李家过得虽然很不容易,但过得不容易总比一个人孤苦伶仃、死都不知道死在哪里的好。那魔女如今提起了李家,显然是知道她的动向的。
她……她难道是想……?
封黎便勉强拉下脸来,示弱道:“我……我如今也并不好过,你难道还不开心?”
姜艾随口道:“李家嘛,给自己家的小孙子配阴魂,这么心疼小孙子,何不自己下去照看?”
封黎瞬间拔高音量,道:“你!你要动李家?!”
姜艾挑眉道:“怎么,不可以么?”
封黎死死的盯着她看,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只是这魔女神色如常,甚至都没有什么愉快的表情流露出来,好似她要杀人不过是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情,犯不上头疼,也说不上高兴。
于是她就半晌未曾开口。
心中的恨意像是涨潮的潮水一样冲刷着她的身体,让她忍不住发起抖来,上下牙紧紧的咬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很怕……她怕她的牙关一松开,就要忍不住用最恶毒、最恶心的话去诅咒她、辱骂她,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么做她或许会死。
这魔女最可恨的地方,不就在于她的强大么?
因为强大……所以她可以为所欲为,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因为强大,她身边的男人……甚至可以回回不同。
若是她也可以……可以这么强大,还何须要捏着鼻子寄人篱下呢?
封黎心中的恶念,是压也压不住,她近乎全力,才没骂出来,只是若不给姜艾找一些不痛快,她非得活活怄死不可。
于是,她便对着西门吹雪大声的说:“你可知道,这位姜小姐,不仅与你纠缠,还与开封府的御猫展昭来往甚密。公子,你若是不想给自己揽个绿帽子,最好还是小心些吧!”
她的想象力也的确很是匮乏。
折辱一个女人,只能从男女关系的角度上去折辱;惹怒一个男人,也只会用绿帽子这个词去挑拨。
西门吹雪冷冷的目光便慢慢的移到了封黎脸上,他冷笑了一声,道:“她非我妻,与谁相交,何故问我。”
他虽然心中不喜展昭,但他难道看起来是个傻的?受这女人一句挑拨就要变了脸色。
更何况,他得了姜艾的定情信物,但展昭没有。
西门吹雪冷笑道:“蠢笨。”
说的是封黎,面对姜艾,竟看不出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女人,不在意名声的好坏。
封黎的脸色便不怎么好。
她转而对姜艾道:“你就非要毁了我……我的一切么!”
姜艾笑了一声,道:“自然不是。”
她的双眼之中忽然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来,低声引诱道:“你身上带着金银,却还是要拱手让人,在别人脸色下过活,难道你就甘心?”
封黎不说话。
姜艾接着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能像我这样强大,你便可以随心所欲,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气了?”
封黎的心头忽然突突的跳了起来,她被看穿了!她心中对这魔女的嫉妒和羡慕已经被她看出来了!她羞愤交加,简直想立刻转身逃跑,可是她的话里又带着那样甜蜜的诱惑,让她……
让她忍不住鬼使神差的问道:“你……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姜艾一笑,道:“自然是想帮你一把。”
封黎不肯相信这等好事居然会落在她头上,便冷笑一声,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姜艾眨了一下眼睛,笑意更浓,道:“我不是人,你该明白吧。”
封黎闭口不言。
姜艾道:“但我乃是从人转化而来,我也知道如何把人转化为妖。”
封黎忍不住道:“你……你想要做什么?”
第217章
姜艾收敛了笑意,道:“帮我做件事,做成了,我便如你所愿。”
她其实是非常狠的,先断了封黎后路,李家已不可能安好无损,封黎只能听她的。
封黎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姜艾道:“我听说,苏永林的母亲那几日因为回了娘家,所以躲过了一劫,所以苏家人的后事都是她半张罗的,这几日好似快到苏永林的忌日了,这老太太会去给儿子上坟,我要你当着她的面,把苏永林的尸体一把火给烧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封黎的双眼便瞪大了。
她尖叫道:“你……你说什么?!”
姜艾冷冷道:“难道你还没有听清楚么?”
封黎道:“苏永林的老母,乃是东北杨氏三刀的姑奶奶,那地方的人极敬重姑奶奶,每年她回萍水镇时,这杨氏三兄弟都要陪伴左右,你叫我去烧了苏永林的坟,就是叫我触怒这杨氏三刀!”
杨氏三刀的名头可不小,他们住在中原最北的极寒之地,那地方的人多是心性坚忍,这三人组成的杨氏三刀阵法,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丧命其中。前段时间还杀了许多青衣楼的余孽,一时之间风头无量。
这种事情,姜艾要是没打听清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却只淡淡道:“我是让你把苏永林的尸体掘出来烧了,不是叫你把他的坟头烧了。”
封黎冷笑说:“我疯了才会去做这事!”
姜艾道:“富贵险中求,这道理你难道不懂么?”
她当然不懂,这种懦弱的人怎么会动。这种懦弱、畏首畏尾虽然让她在某些方面很好拿捏,可是你若想让她去做危险的事情,却是很有难度的。
要不是她的身份天然就占着一份理,姜艾才懒得跟她多费这些口舌。
她答应封熹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丈夫是一个怎么样禽兽不如、死了活该的玩意儿,那她就要把这件事情漂漂亮亮的做好。
只是这件事即使做成了,难道一切就会朝着好的方向去了么?这天下有多少男人打老婆,又有多少男人对这件事心照不宣?
他们不会注意道封熹失贞是因为她有一个禽兽不如的爹,而只会注意到封熹给苏永林带了绿帽子。天下人的唾沫骂的是苏永林还是封熹,还真不一定。
从古至今,这绿帽子一词,就是男人的肺管子。戳不得、动不得。
说不定还会有很多人会说苏永林就该动手,这般奇耻大辱,不打不是男人。
姜艾冷哼了一声。
老婆遇到了多少磋磨都不打紧,他们可是被带了绿帽子啊!
这种男人,就该敲打敲打。
管天下人怎么说怎么骂,他们总归会知道,打老婆是吧,有恃无恐是吧,小心老婆趁你睡着把你的脑袋给剁下来。
封熹逆来顺受之时,换个美名,可美名能替她分担什么,她丈夫的拳头会少一些么?她心中的痛苦会少一些么?
倒是当了毒妇的那一天,说不定是她这辈子最畅快的一天呢!一个令人胆寒的恶妇一定比一个逆来顺受的淑女要活的自在。
想到这里,姜艾便不再顾虑这事情若真曝光出来之后会有什么效果。
见封黎一副脸色铁青的模样,她便有些讽刺似的笑了笑,道:“你怕什么?我既然叫你帮我做事,自然会让你办成。”
封黎冷笑一声,道:“难道你认为我一个人,可以敌得过那杨氏三刀?”
杨家那样敬重姑奶奶,她要是把姑奶奶儿子的坟给掘了,就相当于是照着杨家三兄弟的脸上抽了一巴掌,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追到天涯海角,杨氏三刀也一定会要她的项上人头!
封黎虽然对姜艾开出的条件很是心动,却实在是被这件事吓到了。
她冷笑道:“我办不成这件事,还请你另找高明吧!”
说着,转身欲走。
姜艾懒懒道:“杨氏三刀又算什么东西,让你胜过他们难道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么?”
她能把人变成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封黎便停住了脚步,语气晦暗不明道:“……你要做什么?”
姜艾淡淡道:“我已经把我的影子混入你的影子里了。”
封黎一愣。
“影子”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只是这魔女却可以驾驭影子,封黎在封府之时,就是被她的黑影捆的结结实实,后来封府之内发出的巨响,也是她的黑影所致。
这是一种,人类不可能拥有的强大异能。这也是一种诱惑,就好像是盲人拥有了三天光明,瘸子拥有了一双健全的腿一样,只要体会过了,就绝不可能放的下。
姜艾这样诱惑人心的女妖,对这样的事,自然轻车熟路的很。
忽然有一缕黑影缓缓的爬上了封黎的手,她有些害怕的缩了一下,又强行镇定下来。那黑影相当的温顺,一直不停的蹭着她的手指。
封黎看了一看姜艾,她脸上仍是一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封黎试探性的伸出了手挥了一下,黑影化针,朝着姜艾飞驰而去,姜艾眼睛都不眨一下,伸手挡开了那些黑影。
她道:“怎么样,现在你可信了?”
封黎还有些不可置信,她又挥了好几下手,黑影在她指尖温顺缠绕,好似真的以认她为主一般,随她心情,化为刀剑暗器,随手掷出,没有半点问题。
第218章
这种速度和力道,绝对是她自己无法达到的……亦或者说,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这样的一击,即使是号称灵犀一指的陆小凤,也难以招架,更别说那劳什子杨氏三刀了。
她刚刚还十分畏惧那杨氏三刀,此刻却开始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封黎自身武功,不过平平。在江湖上说是三流都有些勉强,合成体会过这样的感觉,顿时整个人都有些兴奋。只是挨着姜艾在此,不好表现的太厉害。
她笑了笑,道:“你倒是对三娘的事情真的很上心,她都死了三年了,你与她非亲非故,居然还想着替她讨回公道。”
姜艾淡淡道:“这是她生前拜托我的事情。”
封黎道:“没想到三娘竟然恨苏永林至此,她都杀了苏永林,竟还要把他挫骨扬灰。”
姜艾道:“一个人若是也虐待你二十年,你看看你恨不恨他。”
封黎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她自是想起了那些被她虐待的侍妾们,好在那些小蹄子们一个个都死了,那霍天青也算干了件人事。
像封黎这种人,是不可能真心悔过的。
她又问:“若我做到了,你真的肯信守承诺?”
姜艾淡淡道:“你没有退路。”
她已经懒得与封黎多废话了,这句话就是在威胁于她,若她不答应,那她现在就可以杀了她。
说到底,这件事并不是只有封黎去才行,只是若是封黎可以去更好而已。
封黎呼吸一窒,没有说话,告辞转身走了。
她的确是没有退路的,而且姜艾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过于诱人,她舍不得放弃。
见她走远,姜艾收回了目光,冷哼了一声。
西门吹雪道:“你是信守承诺之人么?”
姜艾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忽笑了笑,道:“这也得分人。”
像封黎这样的人,变成吸血鬼之后,说不定能干出和石观音一样的事情,姜艾又不傻,怎么可能如她所愿。
她之前,不也这么骗过霍天青么?说到底她又不是人类,才不讲究那些条条框框,怎么舒服怎么来。
封黎想变成吸血鬼作威作福,当然是连门都没有,姜艾用完她,肯定立刻要扔。
至于那黑影,不过暂时借给她罢了,那黑影里面融了姜艾的一滴血,故而即使离开了姜艾,也能有些作用,缺点确实长久不了。
估计在封黎斗完杨氏三刀之后,就会失效。
相比之下,她赠与西门吹雪的那一串黑影所制的手链,才更实用。
西门忽然道:“那我呢?”
姜艾一愣,一时之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又没有对西门承诺什么,为何他会有此一问?
西门吹雪那一双黑眸却是极其认真的盯着她看,好似听不见她的回答就不肯罢休似的。
他有时候也是一个有些执拗的人。
姜艾忍不住笑了,道:“我何时骗过你?”
西门吹雪眼中便闪过一丝温柔之色,道:“好。”
既已定情,那便再无顾虑。
他道:“万梅山庄的灯,夜夜皆亮。”
姜艾道:“我知道。”
西门吹雪又道:“明年三月,梅酒新酿。”
姜艾道:“我又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西门吹雪轻轻的哼笑了一下,低低的说:“你能吃我。”
他说起情话来,总是这般又奇怪、又真诚的模样。那一双清明的黑眸之中,甚至都没有一点点的羞涩,仿佛这话很正常似得。
姜艾不答,只是笑了笑,道:“走吧。”
西门吹雪该走了,而姜艾也算是大致解决了封熹的事情,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去找阿尔了。
二人便带着温小红,慢慢的在黄石镇的路上走着。
西门吹雪目不斜视,嘴角却有些微微的上扬着,好似心情很好的样子。他本就是个英俊的人,如今褪去了那种凛冽的冷意,更是有种出尘的气质,就连温小红都忍不住的偷看他几眼。
最后
***
只是走到镇口,二人的脸色却皆是一变,好似是看见了什么变故。
镇子外面,是一片干涸的盐碱地,只在不远处,有一刻光秃秃的枯树,那树早就死了,只余下树干与树枝,其上有乌鸦尖叫,好不萧瑟。
姜艾进镇之时,就看见了这棵枯树。
只是现在,那枯树之上,倒吊着一个人。那人的一只脚被绳索挂在树枝之上,一晃一晃,她的左右肋都被刀子穿刺了,血顺着她的手往下滴,一串一串的落在盐碱地之中。
这个人,姜艾认识。
是……上官丹凤。
她的瞳孔几乎是立刻就缩了一下,大脑轰的一下子炸裂开来,她一句话也没说,几步上前,去看丹凤。
丹凤已死。
她的左右肋,是被沾满了水银的毒刃所穿刺的。
姜艾脸色很差的盯着丹凤看。
她与上官丹凤之间,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要说一点感情都无,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重点是,杀了丹凤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她不用猜都知道。
杀了自己身边的人来报复她……不是那懦弱的可笑、又恶毒的可怕的阿尔又是谁呢?
忽有一阵风吹过。丹凤的尸首在这阵风之中化为了齑粉,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家她自己很喜欢的黑衣服,这衣服并非吸血鬼的妖气所化,故而此刻不会随风散去。
第219章
她尸首化作的那些砂砾簌簌的落地,又被风吹走了,只余下一件黑衣服软趴趴的堆在地上。
姜艾的拳头,已紧紧的握了起来。
她忽然感觉浑身一阵阵的发冷,好似回到了还是人类的时候。
阿尔找到她了,这已经不是一个可能,这就是现实,没有侥幸!
那……西门吹雪呢?展昭呢?他们…他们会不会也被阿尔发现了,因为和她走的太近所以……
她的双眼骤然变红。
她必须尽快找到阿尔,否则叫他查探清楚这些真的与她熟识的人们,后果不堪设想。
狗日的东西!
挨上这种脑子有病的家伙,她真的恨的牙齿都打颤,阿尔的心上人为了救姜艾而死,她也的确因为此事很愧疚,可这是这挨天杀的神经病追着她暗算的理由么?!这是她姜家人惨死的理由么?这是上官丹凤该死的理由么!
他胆小如鼠,又扭曲至此,畏惧姜艾的锋芒,就拐弯抹角的暗算她、暗算她身边的人。
让她抓住阿尔,她一定会把他的皮给剥下来!
西门吹雪忽低声喝道:“姜艾!你怎么样?”
女妖抬头。
西门吹雪一怔。
女妖的双眼是赤红色,其中满是野兽一般的狠戾。她的牙紧紧咬着,好似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西门吹雪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他道:“姜艾,冷静!”
回答他的是颈后一痛。
西门吹雪的眼神几乎立刻就涣散了,他努力睁开眼,只看见姜艾那一双冷冰冰的红色眼睛。
她说:“我不会再回万梅山庄了。”
至少,在把阿尔的皮剥下来至少,她不会再心存侥幸了。
这是西门吹雪听到姜艾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30个币的交易!!!
这卷结束啦,下一卷开个番外卷,讲讲独守空闺的西门子猫猫还有城主……
第114章 白云城主篇
***
叶孤城睁眼之时,天还没有亮。
此刻应是寅时,叶孤城翻身从榻上起来,屋外候着的仆人便带着脸盆和水进来,叶孤城挥手令他退下,伸手捞过那在热水之中泡过的毛巾擦了擦脸。
即使是在这个时间醒来,他也并不困倦。白云城主日日勤耕不缀,年年月月都是这个在这个时辰起来的。
简单梳洗过后,他便提着剑去海边了。
出了城主府一直向南,横穿半个白云城,又穿过一片弥漫着湿润晨雾的小林,小林之中,蕨类在他头顶簌簌的抖,青绿的苔藓覆盖在石头上,地面湿软,有树根纵横。
老实说,飞仙岛虽然有个美好的名字,但却并不适宜人的生存。当年前朝灭亡,新朝将前朝皇室仅剩的一支送往此处,是心存善念,也是流放。毕竟对中原人来说,岭南都已算得上是极恶之地,更不要说是更南边的海上了。
他的祖先能在此地建起白云城,绝非易事。
穿过这片小林之后,便能看见大海,南海与东海不同,海水乃是一种澄碧澄碧的颜色,天气好时,能从透亮的海水中看到白沙在海底覆盖,各色小鱼在水中游动。
天已泛起了白光。
叶孤城随手挽了一个剑花,他闭上眼睛,等再睁眼时,那一双寒星似的眸子里已被凛冽的剑意所占据。
而他的整个人,都是锋利的。他的剑是冷的、是辉煌的、是一种令人双眼无法移开的杀人术。
南海这样的地方,能养出叶孤城这样的人,实在是奇怪。如此潮湿炎热的地方,居然养出了一个这样冷静、冷漠的男人。
一个时辰后,他停了下来。
任何一个人在练了一小时的剑之后,都不会是他这样的。叶孤城的脸上没有一滴汗水,呼吸也没有乱了分毫,他仍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垂着眼睛收起宝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转身,又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白云城已活了过来。
他走时,白云城的青石板上还带着夜晚的寒露。他回来时,小贩们已开始沿街叫卖。
飞仙岛如今日日有船进港,故而中原的瓜果蔬菜,在飞仙岛也并算不得什么稀奇东西。
左右有小贩在锅中金黄的蛋液之中撒下一把翠绿葱花,只听“滋啦”一声,油激发出来的香味便混着锅气散溢出来,正铺了一旁的食客一脸,那食客也不恼,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所谓“民生”,正是如此。
白云城内百姓,早已习惯城主此刻经过。见叶孤城飘然而来,皆是向他拱手行礼,叶孤城目不斜视,一步步走远了。
回府中之后,便是他该沐浴的时候了。府中奴仆早就备好了洗澡水,只等他入浴。他不喜有人伺候,所以仆人在倒好洗澡水之后就悄悄退下了。
他伸手解衣,跨入木桶之中。
水没过半胸高度,那浴汤微烫,正是最让人感觉舒服的温度。绕是叶孤城,也不由的发出了一声叹息,背部微微放松下来,靠在浴桶边缘。
他的手不由的抚上了胸口处的伤痕。
这伤痕,正是他上次去中原之时所留下的,三道爪痕顺着胸口而下,像是被野兽所撕裂一般。叶孤城右手食指抚过那疤。伤已愈合,留下三道微凸的疤痕,比周围的皮肤颜色要浅上一些。
这伤正中胸口,深可见骨,不可谓不凶险,若不是……那人相救,叶孤城怕是活不到现在。
第220章
可若说相救,又何止一次。
初见之时,在皇宫里,在青尼妖怪手下救下了他,再见之时,她又为南王谋反之事上上下下的打点,谋反无论在哪一朝,那都是杀头的死罪,绝无可恕,即使是受妖怪所惑,也难逃一死。但那女妖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新皇放过了南王一家。
……和他。
叶孤城在氤氲水雾之中睁开了眼。
在热气之中,他那双总是冷漠的眼睛也有些松动了,好似意识不是很清醒似的。
他有意在避免自己想起那妖女。
姜艾。
南王府那日被团团围住之时,叶孤城其实是没有什么强烈的求生欲的,否则他定是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成功逃生的。可他为了整个白云城听命于南王,又怎么可能不顾整个白云城自己逃走呢?
白云城立于南海飞仙岛之上,若无每日商船入港,只凭岛上土产,是没办法养活那么多百姓的。
出发之前,他上上下下的打点好一切,把城中一切事务都教给了侄儿叶孤鸿。叶孤鸿不是个聪明人,在剑术方面许是还有几分天赋,可是在庶务方面却没长什么脑子。
他问:“叔叔……若中原沿海的船只真的不来飞仙岛,那我们……该怎么办?”
叶孤城冰冷的扫了他一眼,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海盗。”
叶孤鸿一惊,脱口而出道:“我们……我们去做海盗?这……这不合适吧叔叔。”
叶孤城道:“……与海盗交易。”
他这侄儿,也没比南王那傻世子好上几分。
这当然只是下下策,但白云城因着城主姓叶,前途命运本就多舛,叶孤城走一步,想三步,能护住白云城至此,已很不容易。
他当然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谁知最后竟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南王谋反,他也被抓起来关了三个月。不过倒是没下进大狱之中,只是被软禁在一间院中。
三个月后,新皇召见。
新皇的确与南王世子模样相近,只是气质大不相同。他脾气很好,叶孤城不愿行礼,他也没有动怒。
只是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奇妙。
新皇道:“前朝皇族叶氏?”
叶孤城淡淡道:“是。”
新皇眼中并无被僭越之怒,反倒是浮现出点点赞赏来。道:“卿本佳人。”
叶孤城没有说话。
新皇道:“朕可恕你,只是你这辈子不得再踏上中原之土。”
叶孤城一怔,并不肯相信这新皇居然真的如此菩萨心肠,谋反之乱也可轻轻揭过。
新皇手中把玩着半块玉玦,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对叶孤城叹道:“野狐精怪,世人多以为是灾祸,只是卿得姜氏,实乃福也。”
新皇脸上,竟是也露出了几分求而不得的遗憾神色。
叶孤城眯了眯眼。
姜氏,自指的是那食人之血的女妖姜艾。
哦,她那日是跟着御猫展昭进皇宫来着,原来这新皇,竟然也受了那女妖的蛊惑。
他冷笑了一声。
那女妖之姿,的确是天下罕有之美貌。只是她那人的个性……却像是带着毒的蜜一般,叫人既警惕又舍不下。
叶孤城冷冷道:“是福是祸,皆在她一念之间。”
换句话说,小皇帝,不要命才能换她春风一度,你这样惜命,就别想了。
新皇大笑起来,挥手让他退下了。
叶孤城呈了口舌之快,心中却并不高兴。
那女妖那日在南王府,与御猫展昭动作亲密,二人显然是有些渊源的。如今这年轻的新皇,只与姜艾有一面之缘,竟也酸不溜秋的跟他说什么“卿得姜氏,实乃福也”。又一想那江湖传闻之中,西门吹雪与一绿眸胡姬相交过甚……
离谱。
他突然冷哼了一声。
他不过也是这妖女裙下之臣中的一个罢了,妖女言笑晏晏之时,眼中好似只余他一人,却不知她对着别人时,是否也是这般神色,把人勾的情迷意乱,再顾不得追究其他。
不过也好,他本就不欲与她过多纠缠,沉溺于酒色美人,乃是陆小凤那种人才会干的事情,叶孤城不愿堕落至此。
至于那妖女,只待她找来,两清之后,再无瓜葛。
……两清。
这词本无它意,但那女妖红唇一开一合之间吐出这两字来,总觉得透露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叫人心里泛出些痒意。
尖利的牙齿、柔软却冰冷的美人躯……若说她是蛇,倒也使得,冰冷的身体将他牢牢锢住,就这样被缠绕到窒息……
她身上若是有伤口就最好不过,被他搂住在伤处反复折磨,这捕食者脸上就会露出那种似痛苦、似哀求的表情来。
危险,动人。
叶孤城在京师多呆了一个月。
新皇并没有说让他立刻就离开,所以叶孤城不走,也没人来赶他。他并非是贪恋京师的繁华,只是在等那个“两清”的机会。
但……姜艾没有再出现。
明明是她非要他承诺两清,结果待到他答应了,却跟耍着人玩一样,消失的无隐无踪了。
叶孤城愠怒,只是这愠怒却找不到人发泄。而他自己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愠怒,与她再无瓜葛本就如他所愿,如今姜艾真的不找上门来,他去怪罪人家食言,岂不可笑的很?
或许愠的是自己,心口不一的行径。
第221章
他的心已经乱了太多次了。
姜艾只出现过两次,却如四两拨千斤一般,让他数年来的自持几乎要变成一个笑话。
浴汤已有些冷了,叶孤城的眼神也变的冷了些。仆人悄悄的推门进来,想要替他加一些热水,叶孤城伸手制止了他,说了一句:“加冷水。”
那仆人一惊,下意识道:“啊?”
叶孤城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仆人便垂下了双眸,默默的退出去换井水了。
叶孤城吩咐下去的事情,从来也不会说第二次。
仆人再进来之时,叶孤城道:“往身上淋。”
仆人没敢多问,把一盆井水泼在他肌肉紧实的背上,叶孤城几乎是立刻闷哼出声,身上一下子紧绷起来,连带着原本搁在浴桶边缘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的脸色很不好。
仆人不敢说话,生怕被城主责罚。
但叶孤城只是挥手让他下去了。
他当然在尽量避免自己想起那女妖,可是人在沐浴之时,意识松动,总有些东西会趁虚而入。体内的热气一丝一丝的散开,顺着神经、血管浮出,让他的皮肤表面都被蒸的有些发红,一碰就是一阵酥麻,若这是她的手指……
若这是她的手指,一定不会很老实。她会用贝齿咬住她略丰润的红唇,故作娇娇态的勾引他……然后在他最意乱情迷之时,用那一对尖利的犬齿撕开他的脖颈,用死一般的疼痛来惩罚他的心猿意马,惩罚他肮脏的欲念。
刺骨井水当头泼下。
叶孤城的身体立刻紧紧绷起,肌肉之下纵横的青筋暴起,似是在忍耐一种刻骨的折磨,这折磨究竟是来自于冷水,还是体内的热意,已不可知。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胸口起起伏伏,半晌未曾睁眼。
等再睁眼时,他已恢复了那种如仙人一般的冷静与漠然。
体内的热意已被这盆冷水冲下。
他忽然站起来,浴桶之中的水发出哗哗的声音。叶孤城有些微愠,愠的是自己只要一松懈,就立刻会想起那两面之缘的女妖。
魔怔。
自中原回飞仙岛,已过了三年之久,任何一个人在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之后,都应该可以淡忘另一人。更何况他们二人之间并无什么情谊,有的只是那种会被读书人斥作“荒唐”的冲动罢了,她看他像食物,而他看她也非爱情。
但……忘不了。
已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梦中有她,她眯着眼睛、里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似是嗔怪一样的撒娇,说他的榻实在太硬,简直就是一块木板。而叶孤城在梦里怎么说的来着?
他好像也在冷笑,还用力的把她的背捱在自己硬邦邦的榻上,一点儿也不怜惜。
他冷笑着开口道:“忍。”
然后他就醒了。
醒来之后,靠去海边练剑让自己平静下来。
三年之久,那女妖似是忘了他们之间仍有约定一样,她自夜色中来,又在夜色之中消散,留不下一丝她存在的证明,有时叶孤城甚至会觉得这女人或许从来都不曾真的存在过,只不过是他是在是脑子坏了,臆想出了一个这般的人物。
野狐精怪,他若真臆想至此,岂不是比那些写话本子的穷酸书生更可笑些?
叶孤城哼了一声,不欲再想。
不来就不来吧,她若真来飞仙岛,只为咬自己一口,那倒还真是有些闲的发慌了。她裙下之臣良多,真情假意,乐此不疲。女妖爱玩乐,若是身边本就有许多美男子,又何须往海上跑一遭呢?
她当时不依不饶的叫自己承诺,不过是不想失了面子。这世上的美人都是一个样,见不得男子对她们无动于衷,傲的可笑。她又是个精怪,狠戾好胜之心更甚,不见他低头不罢休。
说真的有多爱他的血,估计也没有。轻飘飘的说话,演的比谁还真,若是个男子,定是比陆小凤惹下的桃花债还要多上几倍。
世间的女子多矜持,哪个跟她似的,靠野性和欲念行动,看上喜欢的就费心去撩拨,拿到手了又轻轻放下,半点不沾身。
浅薄的妖精,妄为的妖精。
可他还真叫那女妖给魇住了!
他的意志竟然浅薄至此,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罢了,罢了,反正她定是也不会再来,没了挑拨之人,他的心绪总会平静的。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卷名:夕阳照进我心里
出自回春丹乐队《艾蜜莉》(好听!
乐队女孩疯狂夹带私货2333333
日万第二天,往后翻还有一章!
第115章 御猫篇
***
早晨起来,吱呀一声推开门,却看见门口端坐了个不速之客。展昭动作顿住,与那不速之客对视了片刻,对方喵喵的叫了两声,见展昭不上来摸它,顿时委屈的紧了,浑身蓬松的毛都有些耷拉着。
展昭失笑,蹲下身来,轻轻对着那猫道:“你怎么不去厨房偷鱼吃,跑来我这里呢?”
这猫往地下一躺,咕噜一下翻过身子来,露出雪白的肚皮和四爪,喵喵叫着催促他。
展昭忍俊不禁,对这小猫道:“只摸一小会儿哦。”
他倒真是个君子,对着一只小兽也能认认真真的解释:“待会儿展某要上工了,你自己去找些吃的吧。”
小猫一双绿色瞳孔便看着展昭,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喵喵应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第222章
展昭的一只手便揉上了它的肚子。
野猫比野狗讨人喜欢的多,野狗身上多是脏兮兮,瘦的皮包骨头,一双眼睛里都饿的是凶光。但野猫却干干净净、毛毛胖胖的,往你脚边一躺就是撒娇,是个人见了都没办法的。
御猫展昭,也没办法。
小兽身躯是热的,被展昭摸一摸,揉一揉,便在地上扭动着,舒服的直哼哼。这猫实在是不瘦,目测都得有十四五斤的样子,不像猫,倒像只猪。
展昭便正色道:“你可不能再多吃了。”
再多吃,迟早真的便成只猫猪。
对方眯着眼睛往他身上蹭了蹭,并不回应。
也是了,这么认真的跟只小猫在这里说话,好似它真的能听懂似得。展昭不由觉得自己实在是闲极无聊,才干这种事情。
只是……若万物都有灵的话,它或许还真听得懂吧。
想到一开始竟以为姜艾乃是蚊子化形,展昭不由觉得好笑。当时他便惊叹万物有灵,还思索了良久为何蚊蚋化形却并不聒噪,实在是有违天性。
最后当然是闹了个大笑话,姜艾气的要死,一双翠绿眼眸睁大,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好似在骂他是个猪脑袋。展昭当时也是窘迫不已,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想到往事,他嘴角边都是噙着笑的。
只是这一分神,却出了纰漏。
那猫忽然僵直了身子不动了,展昭漫不经心的摸着它,感觉到手下不对,低头一看,只见那猫一双猫瞳瞪的极大,似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刺激一样,长着一张三角小嘴,里头露出了两个小小的尖牙来。
展昭莫名其妙,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那猫忽然叫了一声,像呜咽似得。
展昭更莫名其妙了,他下手又不重,不可能把这猫给揉疼了,它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活像他虐待它似得。
正疑惑见,忽然看见那猫嘴边上的胡须抖了一抖,掉下一根来。
展昭一时呆住了。
那猫忽然大叫一声,受不了刺激似得跑了,留下那一根猫胡须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展昭额角跳动了一下,伸手拿起那根胡须。
有老人言,猫胡须乃是猫丈量之工具,若无胡须,则猫不知高低长短,身形便矫健不得了。
展昭不由向那猫跑了的方向望去,那猫还没跑远,一边喵喵的哀嚎着一边歪歪扭扭的往角落里去了,活像是个喝醉了酒的醉汉。
展昭:“……”
他捏着那根猫胡须,是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呆立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着:这猫没了丈量工具,可怎么使得,要不……给他黏回去?
不行不行不行,本来就是个意外,要是真黏回去,当事猫得去开封府外敲鸣冤鼓了,状告他四平带刀护卫拿着浆糊虐猫了。
墙上一人道:“嘿,猫儿,你干嘛发呆呢?”
展昭头都不抬,道:“……玉堂,不要总上墙。”
好端端的门不走,偏偏整日翻着墙进门,这白玉堂这幅江湖流氓相是在是太重,强调了多少回,改不了。
白玉堂嘻嘻一笑,飞身下来,他一席雪白衣衫,右手持扇,左腰间挂名剑“画影”,长身玉立,嘴角噙笑,一双勾人桃花眼轻轻眯着,亲亲热热的就往展昭身边凑。
只听他道:“哎哟,猫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展昭便把刚刚发生的惨案跟白玉堂解释了一遍。
白玉堂一听,又见展昭当真是一副无奈神色,顿时就觉得好笑的不得了,根本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展昭立在一旁,见他笑的都没形了,顿时有些窘迫,问白玉堂道:“……有这般好笑么?”
白玉堂一边笑、一边道:“有啊……哈哈哈……当然有……”
这笑声当真放肆的紧,引得府内衙役纷纷侧目,展昭实在是觉得立在这里跟个傻子一样,便瞪了白玉堂一眼,转身走了。
白玉堂这才止住了笑。
这猫儿哪里都好,就是脸皮实在是太薄了。
既然惹恼了他,自然还是要乖乖认错的。
白玉堂跟在展昭身后,叫他:“哎,猫儿,莫生气嘛,我不笑你,我不笑你还不成么!”
展昭走路生风,没听见一样。
白玉堂哗啦一声撑开他的扇子,明明不热的天还要扇来扇去。
展昭与他生气,可并不是一两回的事情。他这人嘴上没个正行,心里又时常埋着坏主意,展昭一副正人君子般的模样,着实让人想去逗弄,与他像是这些年,没少把他弄急眼。
所以,怎么把这羞怒的猫儿给哄好,他还是有经验的。
只见白玉堂噌的一声窜到展昭身边去,凑近了他,嘴中道:“这猫之胡须,时常会掉,不打紧的,等过几日,那只小狸奴自是可以长出新胡须,展护卫何须担忧此事呢?”
展昭斜眼瞟他一眼,嘴唇紧紧抿着,并不搭话。
白玉堂又道:“哦!对了,你可曾听说,捡了猫胡须的人,近日会有好运降临呢?”
展昭脚步一停,薄唇轻启,疑道:“好运?”
白玉堂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说:“那是,猫向来宝贵自己的胡须,若是掉了,可是会难过好几日呢,只是志怪故事里却说,人若得了这珍贵的胡须,便会得了猫大仙保佑,心想事成嘞!”
第223章
他一双上扬的桃花目眯起来,里头璨璨的含着些黠促的笑意,对展昭道:“猫儿,这可是好事,你又何必想那么多。”
展昭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
心想事成。
这可真是个好词儿。
这猫胡须若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肯定得被人追着拔光了,从此之后,这世上任何一只猫的嘴边都是光秃秃的。
所以说,志怪传说什么的,不可信、不可信。
他忽然怔了怔。
可若说不可信……姜艾算怎么回事呢?这世上当真是存在精怪的,与姜艾在一起的日子里,他见了许多光怪陆离之事。那段日子……那段日子所面对的危险,乃是他此生罕见。
但,若有可能,展昭倒是觉得那样的日子再长些也无妨。
自姜艾与他在开封府道别,已有四年之久。她道别时轻飘飘,好似很快就能再见面似得,只是这一走便杳无音信,再寻不到踪迹。
或许四年,对一只精怪来说,并算不得什么长久的时间,精怪活上百年,仍是青春年少之貌。但对人来说,四年时光,已足够改变许多事情。
昔日梳着双丫鬓的少女,有可能已经嫁为人妇。昔日生意正旺的酒家,也有人去楼空。1
人生苦短,若爱上没有年龄的仙女2,则更自卑的紧,三五年尚欠不妨事,可若那人在外头走上三五十年方才来京师绕上一圈,届时他都成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怎敢去践行那“你若再来京师,我去接你”的诺言呢?
这便是人与妖的不一样了。
人的一年,与妖的一年并不是一回事。
展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面绑了一条纯黑的小链子,展昭不爱装饰,唯有这条小链伴身四年,从未摘下。
此链绳非人间之物,总是冰冷,冬日之时,体温也暖不了分毫,碰一下皮肤,便是一阵凉意。此物带着并不舒服,只是展昭却好似对它感情颇深,谁都碰不得,饶是白玉堂想要讨去赏玩一二,展昭都会一口回绝。
这链绳,乃是姜艾所赠。
那是四年前,她刚离开京师没多久的时候。午夜时分,展昭正在屋中睡觉,忽觉手腕之上一阵冰凉,似是有蛇顺着上来。
展昭惊醒,一把抓住了自己放在榻边的宝剑巨阙。
来人并不说话,只是用一块黑影蒙上了他的双眼。展昭身体骤然紧绷、又骤然放松下来,只低低的道了一声:“……姜艾。”
这是她的黑影,质感光华如丝绸、又冰冷如霜雪。展昭与她初识之时,正是被这奇异诡谲的黑影束缚住了双手,被她摁在树干上吸血,那是他心中只觉得耻辱至极,死亡与这诡异的亲密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抖,对这黑影倒是没太曾注意。
只不过,这东西实在是太过奇妙,即使只碰过一次,展昭仍能认得出来。
但姜艾仍是不言。
展昭感到一阵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双眼被蒙,半卧在榻上,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脸上发烧,有种待宰羔羊的羞耻感。他伸手就要拿掉那覆盖在眼睛上的黑影,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
那是姜艾的手。
展昭心中一跳,鬼使神差的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去覆上她的手。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咬了咬嘴唇,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道:“姜艾,是你么?”
姜艾仍是不答,半晌之后,才低低的叫了一声:“……展昭。”
展昭道:“你为何……?”
为何要蒙上他的眼呢?
只是姜艾却好似没听到他的疑问似得,只是说了一句:“我给你留些东西,你随身带着,不要摘下。”
展昭怔了一怔,轻轻道:“好。”
她好似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许是遭遇了什么糟心的事情。展昭有些担忧,她对任何事情看起来都是游刃有余的,从来都是轻笑着的,到底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沉默呢?
他问:“姜艾,你还好么?”
无人回应。
他有些无力的仰躺下来,黑影顺着他的面庞滑落,然后又化成一缕一缕的丝线,消散在空中不见了。展昭偏头一看,屋内已经没人了。
展昭怔了怔,有些愣愣的盯着那扇开着的窗户看,半晌,才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好歹……多寒暄两句话再走啊。”
他抬起右手,便看见手腕之上缠着那黑色的链绳。他拿左手去摸那链绳,只觉得手指之下一片丝滑的冰冷,便知道此物也是姜艾黑影所化。
姜艾……是特地来送他此物的么?
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东西值得这样特地走一趟么?只是姜艾身上,他想不明白的事情着实很多,于是也并不勉强自己再想,只是珍而重之的把那链绳收入袖中。
其后沐浴时,倒是也想先摘下来,免得浴汤打湿,但仔细探究了许久,发现姜艾根本就没给这链绳做可以开口摘下的地方。
展昭:“……”
好吧,一如既往的很霸道,一点儿不给人留余地。
展昭失笑,心头忽轻松了不少。
有此一物,便知道她心中还是念着他的。
展昭此刻,也觉得自己有些懂魏文帝曹丕写的那“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之感了。
所谓宫闱诗,写的就是相思之苦。
第224章
这苦便四年未止。
直至今日,展昭依然不知姜艾去往何方,她不是个顾前顾后的人,说要走,立刻便走了,头都不回,也不找人讨要一个承诺,那句“你再来京师,我来接你”也不过是他自己非得要说。
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居然是这样的微弱,靠着一句承诺,一件信物。但人与人的连接,又是这样紧密,只靠着一句承诺、一件信物便可以一直抓着,一直想着。
他又低头看了看捏在手中的那一根猫胡须。
心想事成……么?
若说心愿,还望她能再来,最起码,在他变成个老头子之前来一下吧,京师城内也有不少好景可看,若她真的待到他白发苍苍之时再来叨扰,那时他可走不动了,只得请姜艾姑娘自己去逛逛了。
展昭不由失笑着摇摇头。
他这般想法,倒是好像在怪罪她似的。
他本欲把那胡须给丢了,只是又忽然想起那许多怪力乱神之事,顿时有点丢不下去。若真有什么猫大仙……他这般糟蹋人家好意,岂不是叫猫大仙平白无故的失望了?
信其有,不信其无嘛……
最后还是去街角买了个朴素的小荷包,把那根猫胡须珍之重之的放进去了。
……结果买荷包的时候还被白玉堂看见了。
白玉堂稀奇道:“噫!猫儿买荷包做什么?”
展昭被他看见,顿时头一个比两个大,硬邦邦道:“没什么。”
白玉堂道:“你给我看看嘛!”
展昭不理他,径直出门右拐,准备巡街去。
白玉堂却道:“你缺荷包何不去你开封府的院墙下捡一个?那里不是日日有小娘子扔荷包进来么?那绣工之精巧,这种小店可比不了。”
展昭正色道:“荷包乃是姑娘家的心意,我若无意,何苦耍着人家玩。”
白玉堂道:“哦哟,猫儿,还想着你那位姜姑娘呢。”
展昭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并不搭话。
这姜姑娘的话头,可不是什么好话头。只是白玉堂却也不得不提,那位姜姑娘身份神秘、只骗的他们猫儿一片痴心之后挥挥袖子轻飘飘的走了,实在是可恶的很。
展昭于男女情爱之事上,本就坎坷,早些年死了未过门的妻子,而后又碰上了那刚烈的女贼连彩云,然后又有个姜姑娘,漂亮的让人觉得胆寒,不知是个什么来历。
自她走后,展昭数月闷闷不乐,但白玉堂每每问起,他又强颜欢笑,做无事状,不叫他担心。
那怎么可能不担心。
如今四年过去,猫儿在宦海之中历练,早不复当初之青涩,身上褪去几分莽撞的侠气,端的是一份入水般的温润之气。他愈发沉稳得当,只是在这男女之事上,却仍是固执的紧。
那位早些年心慕展昭的蕙莘郡主,见展昭身边并未有女常伴左右,便又起了希望,好几次给展昭送请帖,请他去参加王府诗会,展昭却均是以公务繁忙之由推脱。
蕙莘痴心一片,又不肯再让老太后逼迫于他,足足等了他三年,仍不见展昭回心转意,这才敲敲打打、另嫁他人。
再说住他家隔壁的那丁月华丁小姐吧,两年前展昭去了一趟松江府,也不怎么的惹到了这位丁小姐,非要展昭与她比剑,展昭无奈应允,没成想这一场比武,倒是让丁家上上下下对展昭满意极了,非要展昭做他丁家的女婿。
那丁家也是大户,丁氏双侠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丁月华更是女中豪杰,她与白玉堂自小相识,白玉堂自是知道底细。得知此事后,心中觉得这样似是也不错,展昭若是娶了丁小姐,也是美事一桩。
谁知,这展昭竟又拒绝了。好在丁月华是个豪爽的,见展昭不愿意,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
他这是要吊死在姜姑娘这棵树上啊!白玉堂只觉得头大无比,若姜姑娘十年不回,难道你就要等上十年么?
一次饮酒间,白玉堂便如此问他了。
展昭只苦笑着说,与姜姑娘无关,他心慕姜艾,便对别人再用不起心来,若是仗着一张还能看的过去的脸,骗的好人家的姑娘在他身上耽搁时光,这让他良心如何能安?
白玉堂冷笑一声,并不搭话。
展昭便笑着摇摇头,只又为自己斟一杯酒。
几次下来,白玉堂也知道这猫儿执拗的紧,别人是说不通的,于是也就作罢了,不再劝他放下。
只是有时还是忍不住要讽他几句的。
只是见展昭并不搭话,他也不好再得寸进尺,便摸了摸鼻子,道了一声:“得,你巡街去吧,我呀,吃饭去了。”
便先走了。
白玉堂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展昭看他背影,无奈摇头。
于是这装着猫大仙祝福的荷包,便被他压到枕头底下去了,当夜他睡得极好,一夜无梦,早晨起来,神清气爽。
那荷包却移了位置,并不在枕头下边。而是在他枕头旁边。
展昭一愣,伸手去摸那荷包。
这世上若有能自由出入他的房间而不惊醒他的人,出了那位神出鬼没的精怪小姐,还有谁呢?
荷包里本来只装了一根小猫的胡须,只是此刻一摸,却摸到了一块硬硬的、如石子般的东西,展昭将那物取出,原是一块金刚石的碎片,亮晶晶的闪着彩光,阳光从窗边撒近,撒到这块碎石上,让这碎石璨璨的发着光。
第225章
展昭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是在外头时,看见了什么稀奇玩意儿,又想起了他,便塞他怀里了。
那一根胡须从荷包里掉了出来。
所谓心想事成么……
还真是多谢那位猫大仙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多情剑客无情剑》,意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原句忘记是什么了。
2出自回春丹乐队《艾蜜莉》
周末日万完成……明天开始恢复日更3000哦~
然后就是,再求大家收藏一下我的新文《[综武侠]等我买下这个武林》(羞,我已经开始动手写大纲了,最多下月中就要开啦~女主是金手指无敌但想过平静生活的客栈老板,主打客栈建设+美食~
然后有什么想要看的角色可以告诉我嘛?快帮我想想新女儿手下的幸运受害者是谁!
第116章 剑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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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梅山庄的梅花开始,雪已经下了起来。
今年的雪下的尤其的大,万梅山庄在山顶,就更冷些。陆小凤上山的时候还费了些劲,因为昨夜大雪,今日山庄的人还没把路给清出来。
但是这并难不倒陆小凤,他想要蹭一个人的酒喝的时候,即使那个人住在刀山火海之中,他也能想到去叨扰的法子。
他去的时候,西门吹雪正坐在亭子里赏梅。
他仍是一袭白衣,那一双眼睛同外面的冰雪相差无几。他面前摆了一个精致的小炉子,上面温着酒,陆小凤鼻子一嗅,就知道这乃是陈年的竹叶青。
他笑道:“哎呀!西门,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了,特地开了好酒等我?”
西门吹雪目光平平,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不速之客。”
陆小凤笑嘻嘻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并不在意西门吹雪的冷脸,大刺刺往他对面一坐,对那跟着他进来的女侍说:“啊呀,小红,还劳烦帮我拿个杯子吧。”
那叫小红的女孩子也朝他抿嘴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酒杯来,道:“看见陆大爷,我就知道要准备些什么啦!”
陆小凤便笑道:“小红真是聪明的很。”
小红便朝他吐了吐舌头,又朝西门吹雪福了福身子,转身走了。
这女孩姓温叫小红,今年十七岁。五年前西门吹雪说出门遛个弯,一溜溜了半个月,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这个小女孩。当时这小孩看着跟一条淋湿的小狗似得,分外可怜,如今已是个活泼性子了,想必在万梅山庄的生活过的不错。
寻常人家的十七岁姑娘,差不多都许了人家了。可你若是生活在万梅山庄,西门大少爷只会木着一张脸叫你自由恋爱去,定好了他出嫁妆。
所以万梅山庄里的妙龄少女简直遍地都是,西门吹雪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就不怎么地了。
但陆小凤知道,西门吹雪眼前就算有一百个美女,他的眼睛也绝不会多眨一下,他的心跳也绝不会多跳一下。因为此人整颗心都扑在一个人身上,根本懒得看别人一眼。
看样貌倒是看不出来西门吹雪竟是个如此狂热的男人。
陆小凤道:“哎,姜艾还没消息么?”
西门吹雪动作顿了顿,平静道:“没有。”
陆小凤又道:“嗯……五年。”
西门吹雪微微颔首,道:“是。”
他看起来那样的平静,好像心爱的女人出走五年,一次也没回来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情,陆小凤看着他,只觉得实在是佩服的紧。
他要是心中思念哪个女人,一定会立刻跳起来去找她,翻遍整个江湖也要把人找出来,然后拉着她的手向她诉说自己的思念。
但,如果那个人是姜艾的话,或许……她要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她吧。
她最后留下的手笔,乃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是秋天刚到没多久,苏家庄庄主苏永林的忌日时,杨氏三刀送苏永林的老母回萍水镇。谁成想苏永林之妻封熹的二姐封黎忽然出现,毁了苏永林的尸身,还大骂他乃是个王八蛋,直言他成亲二十年来,日日虐待妻子,直把封熹虐待的疯疯癫癫,这才痛下杀手,谋杀亲夫。
那封黎,也不知是从哪里学的古怪功夫,居然与杨氏三刀斗的难解难分,大战了三天,最后那封黎力竭而死。
此事一出,天下震动。从前人人都只道那封熹乃是一个毒妇,杀害一家十三口,可若事情如封黎所言……一个女疯子杀人,到底该算在她自己身上,还是算在那把她弄疯了的人身上呢?
那苏永林人前君子,没想到人后居然是这样的人。天下的女侠把他骂了个臭死,男人们却皆是不以为然,说什么男人易冲动,女人须得多担待才是,你看,惹恼了丈夫,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话又是激怒了一批女侠,据说那关外来的蓝蝎子,就杀了一个说出这样荒唐话的大汉。
这也算是当年江湖上的一件大事,陆小凤与西门吹雪分说时,西门吹雪的嘴角竟是诡异的翘了翘。
他说:“这是姜艾的手笔。”
陆小凤咋舌,道:“还真是……她轻轻松松几句话,竟能在江湖上掀起这样大的风浪。”
又顿了顿,复而说:“她与封熹之间,倒是真的有很深的渊源。为她奔波几年,原来只为让她洗清冤屈。”
只是事情若已经做完,她又为何忽然消失不见呢?
第226章
陆小凤便问:“可……既然这些事情都办完了,她为何不随你回万梅山庄,反倒是躲了起来,任谁也找不到呢?”
西门吹雪沉默,并不说话。
于是陆小凤就知道这事情还有隐情,只是这隐情西门吹雪并不愿意说出口罢了。
这隐情就是……姜艾的确走了,那日在黄石镇,见了上官丹凤的尸首之后,姜艾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西门吹雪欲说话之时,却被姜艾直接打晕了。
醒来时,他躺在客栈之中,身边只有温小红。这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似乎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似的,尽心尽力的伺候他。
西门吹雪无言,只是让她自己去休息。
他左手的手指下意识的抚上了姜艾缠在他手腕之上的那条黑色链绳。
她好似是有什么仇敌的,上次在大漠之时,石观音化为与姜艾同源之精怪,那绝非姜艾所言,所以……或许是她的仇敌所为。上官丹凤之死,应当也是这仇敌所为。
仇敌……
这仇敌是否与她闭口不谈的过去有关?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过去,又是否是因为这过去实在是惨痛不已,让她不想提起。
而这仇敌,她竟是五年都没能解决掉么?
亦或许……她已被那仇敌……?
西门吹雪不愿再想,这种没由来的猜测,实在是徒增烦恼。
但他虽然不愿意想,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让他打坐之时也多浮躁。
有时做梦,会梦到那大雨之中的龙泉寺,屋内有半面修罗,怒目圆睁,有闪电劈过,屋内亮如白昼,那修罗的面容显得可怖极了。但屋内居然还是旖旎的,潮湿与热气交织在一起,叫他有些不能自拔。
姜艾说过,她很怕烫的东西。为了证明此时,她还曾把自己的手放进微烫的浴汤之中,然后她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痛苦的神色,手也开始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而那一日……那一日他忍不住亲吻了她的脖颈,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蹭过,但姜艾苍白的皮肤之上立刻浮出了病态的红,她伏在他怀里,好似有些难受的叹息了一声。
但她没有起来。
西门吹雪当时,重伤初愈,根本就没有什么力气,姜艾可以十分轻易的从他怀中挣脱。
但她没有。
这接触好似让她觉得痛苦,但如果不去拥抱,她好像会更难受。
西门吹雪每每一闭眼,便会想到她窝在他怀里时的样子。
她好似想让他走的远远的,但又有点舍不得他。时至今日,西门吹雪忽然觉得,或许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远走不回了,但是他这不速之客忽然又找上门去,她便有些既高兴,又不高兴。
而上官丹凤的死让她下定了决心。
她是不是……害怕与她走得近的人会被她的仇敌盯上?所以才一个人走的远远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忽然又用手摸了摸腕上的黑色链绳。
他好似明白她为何要赠予他这链绳了,他本以为是信物,但……应当是为了防着那仇敌对他下手。
又想到一年前的夜里,她好似悄无声息的来过,在他枕边留下一块金刚石的璨璨碎片。那碎片,也应当是有什么奇异用处的。
如此说来,那御猫展昭身上,很可能也有,还说不定配置跟他完全一致。
西门大少爷的心情忽然变得有点差。
那头,陆小凤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只听他道:“西门,我邀你出门,你去不去。”
西门吹雪冷冷道:“不去。”
陆小凤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尴尬的摸了摸他的两撇小胡子。
他叹了一口气,道:“朱停在洛阳城失踪了。”
西门吹雪平平道:“与我何干?”
陆小凤又道:“你一年四次的出门份额还没用完呐!”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不想出门。”
陆小凤道:“什么办法都没有?”
西门吹雪冷笑。
他冷笑起来的时候,陆小凤就知道没戏了。西门吹雪是一个很任性的人,当他不想做一件事情的事情,简直是谁的面子也不给的。这也是他朋友这么少的缘由之一。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只是想着洛阳城内进来发生了好多古怪的事情,想着你或许会有些兴趣。”
西门吹雪讥讽的笑了一声,道:“你用这种办法引我出门,也没有用。”
陆小凤道:“梅花盗的事情,你感不感兴趣?他重出江湖,近来好似也在洛阳城内活动。”
西门吹雪道:“没兴趣。”
陆小凤又道:“那……听说洛阳城郊忽然失踪了一大批百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屋子之中有野兽撕咬的痕迹,很是古怪。”
西门吹雪干脆不理他了。
陆小凤便又道:“恩……好似有人说见过那些百姓之中的一人,那人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行动迟缓、面似骷髅,胸口处还开了个大洞,似是没了心脏。”
这话他说出来,只觉得格外艰难,无它,只因为这传闻实在是过于离谱。他想骗西门吹雪出门,竟是连这种离谱的传闻都用上了,一说出口,陆小凤便觉得西门吹雪一定会讥讽他一番。
谁知,西门吹雪的目光却忽然聚焦在了他的脸上,死死的盯着他看,陆小凤被他看的发了毛,有些心虚道:“……怎么了?”
第227章
西门吹雪道:“什么时候出发?”
陆小凤:“……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更正文啦,正文也到了最后一卷了!(握拳
第117章 酒铺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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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洛阳
兴云庄坐落在洛阳城的东南角,为这里住的多是达官显贵,家家户户都是大宅院,大门倒是敞开着,只是门口皆是守着几个五大三粗、怒目圆睁的护院,跟夜叉似的。平头小老百姓一到了这里,只觉得背都佝偻了几分,平白无故的短了三分气势。
兴云庄的主人龙啸云,乃是一个江湖人士,听说是个讲义气的,来来往往的人都尊称一声“龙四爷”。
只是无论如何,江湖汉乃是白身,与这些个知府、通判、转运使等人住在同一片地儿,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单纯的富户,又怎能和当官的平起平坐呢?
这其中还有些曲折的故事。
这兴云庄从前,乃是李家的祖宅,名叫李园。李家世世代代为官,李园二字更是先皇亲提,更有“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之佳话。这般显赫的人家,自然可以住在此处。
只是家门凋谢,老李探花与大李探花相继过世,剩下的那小李探花又实在是个荒唐的。不知从哪里认了个姓龙的兄弟,竟是把家产一股脑的全送给了人家,自己一个人出关去了。
不仅是家产,还有表妹。
小李探花那表妹,姓林名诗音,乃是洛阳城内有名的淑女。她家道中落,自小在李园长大,与小李探花李寻欢定下了娃娃亲。这一男一女,郎才女貌,相配的不得了,结果……好嘛!到了快成亲的日子了,这小李探花把新娘子送人了!
这叫怎么个事情?
那林诗音是个淑女,自然做不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她不愿嫁给小李探花的兄弟龙啸云,小李探花就日日泡在青楼里荒唐,直把林诗音的心给磨冷了,磨灭了,如他所愿,嫁给了龙啸云。
小李探花便把整个李园送给了林诗音当嫁妆,自己悄然离去。
只是一个孤苦女人的嫁妆,有娘家为她撑腰,又怎么能安然的留在自己手上呢?
李园改名兴云庄,龙啸云用李家的财富为自己砸出了好名声。
林诗音呢,嫁为人妇,相夫教子,闭门不出。
若只是如此,尚且算不得什么让人唏嘘的事。
五年之前,林诗音与龙啸云的独子龙小云得了急病死了,龙小云乃是这夫妇二人的命根子,一下死了,自然是让大人们肝肠寸断,林诗音把自己关在小楼之中哭了个把月,等再出来见人时,人都消瘦了大半,憔悴的要命。
而如今,她的身子骨愈发的差了,日日都卧病在床,江湖上都传,这林夫人怕不是捱不过这个新年了。
有人便觉得疑惑了,林夫人的身子骨这样的差,又因为龙小云的死肝肠寸断,怎么龙小云死后十个月,就又生了一胎呢?
有好事者便说:“嗬!你当这大户人家跟你我一样啊,指着一个婆娘生娃。”
哦,也是了,这大户人家,家中婢女无数,随便一个,不都是个肚子么?龙四爷死了儿子,想再要一个,有什么难处嘛?
那孩子叫龙小雨,今年四岁,生的是粉雕玉琢,比当年的龙小云还要可爱几分。只是母不详,对外还是说这是龙啸云林诗音夫妇的亲子。但有在兴云庄打杂的下人出来嚼舌根,说林夫人极其厌恶这孩子,这孩子日日来请安,她皆是闭门不见。
好事者便冷笑,道:“有哪个孩子愿意日日起那么早去吃闭门羹的?定是那龙四爷觉得对不住夫人,才日日叫孩子去请安,岂料林夫人这般冷硬心肠,好嘛,夫妻两个斗法,把孩子夹在中间,真是造孽。”
算算这龙小雨的出生日子,那岂不是龙小云一死,龙四爷就忙着造孩子去了?
也难怪林夫人这些年对龙啸云和这孩子的态度,她为了死去的儿子哭的肝肠寸断的日子、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她的丈夫居然就已经想着再生一个了。
这般冷血心肠,他爱的从来就不是孩子,而是他龙家的香火。
那好事者便骂道:“还不是怪那荒唐的小李探花!把老婆拱手让给别人,又给了她守不住的泼天富贵,最后还不是便宜了那个王八孙子龙啸云?嗬!好嘛,小李探花要抱救命之恩是不是,那你自己委身啊,把表妹推出去报恩算什么鸟事!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牺牲了这么多,感天动地呀!啊呸!若我见了那感天动地的李探花,定是要朝他脸上啐一口的!”
嘈杂的小酒摊上卤着猪脚,配着主人家自酿的烧刀子,一口下去,喉咙也跟着烧着了,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不免的就豪气冲天,那好事者站起来,唾沫横飞的骂着龙啸云与李寻欢,只道这林夫人林诗音,乃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女人。
这可怜的女人,已快要死了。
一旁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只点了一壶酒,有卤猪脚,于是他的桌子上就不冒着热气,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里,了几分暖和气。
这男人虽然人到中年,但仍是个英俊的美男子。他的头发有些微卷,随意的扎起来,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而他的眼睛里好像泛着一点绿色,有如春天的湖水一样。
只是现在,这汪湖水之中却满是心碎与痛苦。
他的手中捏着一块木头,依稀能看出这木头被雕刻成一个娉婷女人的样子。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把小刀,只是他却并不雕刻,只是用力握紧了木头与小刀。
第228章
这个男人正是李寻欢。
他在关外呆了十年,此次入关,正是因为听到了表妹林诗音病重的消息。
李寻欢出关之前,曾珍而重之的把表妹托付给了龙啸云,而龙啸云也对天发誓这辈子只对林诗音一个女人好。
可如今不过十年,表妹便已经被生活磋磨的病重了。
直至今日,他才知道表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龙啸云……他的大哥,难道真的是个那样禽兽不如的人么?义薄云天、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他,为什么会如此负了表妹……?
但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视兄弟为手足,视女人为衣裳的人。为兄弟愿意两肋插刀之人,不一定不会玩女人。这世上的男人多以义气为豪,却几个肯说自己是深情之人。
毕竟,妻妾成群才是他们想要的,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算怎么回事?
忽然之间,那群好事者们们都闭嘴了,整个酒摊子忽然安静了下来,唯有那温酒的火炉仍发出火星炸裂的声音。
一个女人走进了这间酒铺子。
这酒铺子卖的乃是劣质的烧刀子,一般有女客会喜欢,女客们一般都会去酒楼之中,买些青梅酒之类的女儿酒喝一喝,况且,女客多爱干净,也不愿意踏足这样杂乱之地。
但……即使再稀罕,也不至于所有人都噤了声啊。
那女客一席黑衣,带着个兜帽,长发懒懒散散的披下,她一进来,便轻轻的跺了跺脚,抖了一抖,那件黑披风上沾着的雪花就簌簌的落下。她在一群男人的目光之中,泰然自若的坐在了李寻欢旁边的那张桌子上。
李寻欢斜眼瞟了一眼。
这女子一双碧绿眼眸,睫毛纤长浓密,上头还沾着一点点的冰晶,李寻欢目光瞟来时,她恰好也正偏头,便撞上了李寻欢的目光。之间那女子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来。
李寻欢便明白这铺子里的男人干什么一个个都见过世面的样子了。
那好事者那一桌,盯着美人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实在是失礼的很,于是有些僵硬的移开了目光,假装热络起来,说着有的的的事情,只是用词文雅了许多,再不说那许多脏话。
那女子并不点东西,只是侧耳听那桌人说话。只是那桌子现在却谈些干巴巴的东西,什么梅花盗之类的,那女人听了片刻,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这女人道:“你刚刚说,林夫人快病死了?”
她的声音并不清甜,反倒是有一些沙哑,懒懒散散的。
那好事者愣了片刻,道:“可……可不是嘛,姑娘你说,好好一个小孩子,怎么就死了呢,害的林夫人日日伤心难过,身子骨怎么能撑的过来。”
那女子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道:“小孩子不好养,谁知道哪一天就夭折了呢。”
她的语气里好似也多惋惜。这样的年轻女孩,当过母亲,自是不知道孩子若夭折了,母亲还有多么的肝肠寸断。
那好事者听出来,只道:“谁说不是呢……”
那女子又问:“兴云庄在哪里?”
那好事者道:“诶?姑娘要去兴云庄……龙四爷这几日正在招待天下英豪,说是要商讨捉拿梅花盗之事,姑娘就是为此而去的吧。”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道:“龙啸云倒是忙得很,老婆病重,他还有心思搞这些事。”
她年纪轻轻的,对龙四爷却有什么尊重,一口一个龙啸云,轻慢极了。
那好事者正欲接话,那女子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然后噌的一声出去了,好似再躲什么人似的。
过了片刻,又有人撩起了小酒铺的门帘。
来人是个穿着蓝色布衣的年轻男子,他长身玉立,挺拔如松,右手持剑,虽看着是个江湖客,周身却是一股温润如玉的气息,叫人看了由来的喜欢。
那人买了二斤酒,便坐下来,有一搭一搭的与掌柜的打听事情。
此人正是御猫展昭,奉皇帝之命,前来调查洛阳城诡异的案子。
洛阳知府近日上报,城外一村三十男女老三十余口,皆失踪。屋内有野兽撕咬之痕迹和血迹,但却留下尸首,一具……也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终卷
第118章 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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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站起身来,撩开门帘出去了。
他已经无暇再喝酒,因为他此刻已恨不得立刻到兴云庄去,去看一看表妹的情况。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站着一个满面虬髭的大汉,他身形彪悍,目光锐利,见到李寻欢出来,眼神却立刻柔和了下去,唤了一声:“少爷。”
李寻欢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愁绪,他只应了一声,然后就钻进了马车。
他的马车被布置的相当舒服,可是他一进了这辆马车,动作却立刻停住了。因为那个刚刚从酒铺之中蹿出去的女人现在正躲在他的马车里。
李寻欢:“……”
这女人头上戴的兜帽从头顶上滑落,露出一头黑色的、如海藻一般浓密的长发,她不绾发髻,所以头发就看起来有些凌乱。可一个人若是长成了她这般的模样,衣冠整不整齐,头发凌不凌乱,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一双妖冶的绿眼睛朝他看了过来,见李寻欢神色如常,便对他勾唇一笑,露出一对有些尖利的犬齿来。
铁传甲就在马车外面,他是个很忠诚的人,也从不会偷懒,所以他刚刚一定没有离开过马车半步,但这女人进了马车,他却一点儿也没发觉。
第229章
这女人的武功之高,难道已到了这种地步?
李寻欢有些惊讶,十年不入关,没想到江湖之中已出了这样一号人物。
但他面色如常,并不在意,只是把马车的门帘又放下,自己也坐了下来。那女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动作,既不打算下来,也不打算解释些什么的样子。
李寻欢道:“你在躲那蓝衣青年?”
他指的当然是刚刚进了那间酒铺的展昭,只不过展昭乃是后起之秀,在他名满江湖之前,李寻欢已出关去了,故而并不认得。
只见这女子点点头,道:“正是。”
她出去之时,与蓝衣青年进门之时的时间间隔,若是算成距离,岂不是那蓝衣青年隔了半条街之远时,她就已感觉到了?
能隔着半条街的距离感觉到有人不难,江湖上许多人都可以做得到。但此时正值傍晚,街道上热闹极了,在人声鼎沸之中,依然能精准的辨出一人的脚步声,那可真是难上天了。
李寻欢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这女子。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正用一根手指轻轻把马车的窗帘撩开一点点,向外张望着,马车的小窗正对着那酒铺的门帘,门帘不长,只能遮住人的上半个身子,于是便可望见那蓝衣青年黑色的靴子和衣角。
她有些自言自语道:“恩,好似是成熟了些。”
这女人自是姜艾。
姜艾与昔日旧友们都断了联系,只为追踪那狗日的阿尔。这阿尔能力不强,胆子不大,心却非常狠毒扭曲。时常在背后阴姜艾一把,自己又躲的远远的不肯现身,古人云,狡兔三窟,更何况是一个阴险多谋的吸血鬼呢?
此次她来洛阳,也是找到了一些吸血鬼出没的痕迹。
洛阳城内除了近日一桩三十人齐齐失踪的大案,其实还有人在夜半被野兽所杀,这野兽极其凶残,将人开膛破肚,鲜血吸尽,实在是可怕的很。只不过这野兽五年之前初现世,隔三四个才出现一次,可以对上头瞒得住,故而便没有上报过。
但流言总会悄悄的散布开,姜艾也正是听见了这流言才来洛阳城的。
什么野兽,那分明是个小孩吸血鬼的惯常作风。小孩吸血鬼心智不全,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食欲与残杀的欲望,故而进食之时,不仅会将人血全部吸干,还会将人开膛破肚,内脏全都拽出来,更有凶残者,还会将人直接肢解。
故而,吸血鬼界严格禁止将未满十岁的小孩转化成吸血鬼,因为他们根本无法隐藏自己的行踪,极其容易引来吸血鬼猎人,让整个族群陷入危险之中。一旦有人犯了这条戒律,那么他转化的小孩和他本人,则都会被处决。
当然,中原地界,估计也只有阿尔和她两只吸血鬼,所以戒律什么的当然也全都不存在了。
她又没有去转化过小孩,这小孩是谁转化的,那就很清楚了。
阿尔没事干,转化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这问题本来姜艾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是仔细想想,又好似有些明白。
她与上官丹凤同时出现在黄石镇,他阿尔凭什么知道的那么快?他妖力弱,使唤不了蝙蝠,那就只能靠人,难道他的情报网已经覆盖整个中原了么?要知道,江湖之中的情报贩子,个个要价极高,正是因为这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
他要是有那本事,至于这么多年还没杀的了她么。
所以……他定是找哪个消息灵通之人合作了。
与人合作,定然是要给人家一些甜头,吸血鬼能有什么甜头给人类?那自然是长生不死的魔力了。
但那甜头又不能反噬了他去,所以把那大人转化成吸血鬼自然不行,毕竟他头前转化了石观音,石观音转过脸来就要杀他,还亏他跑的够快,否则也够呛能脱身。
既然不能叫大人转化,叫小孩转化也是合适的,总归不过是要展示一番不老不死。
哪家的大人会把自己家的小孩给推出去?联想到那小孩吸血鬼第一次现身乃是五年前,问题的答案似乎很明显。
龙小云。
五年前,姜艾把龙小云从三楼的窗口上推下去了。
楼下有人接着,但龙小云惊吓过度,发起了高烧,听说没过几天就死了。
再然后,龙啸云林诗音两口子匆匆回了洛阳,三四个月之后,正好是洛阳城内第一起野兽杀人案发生的日子。
这世间难道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或许有,或许没有,凭空猜测得不到任何东西,唯有自己上前探究一番,方能从迷雾之中找出真相。
所以,姜艾就来了洛阳城。
没想到居然在这一间小酒铺之内,还能碰上出公差的展昭。
她心中便有些复杂。
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找到阿尔,正是最不能分神的时候,岂料展昭会出现在洛阳城之中。
他好似变的更沉稳些了,姜艾不知,因为她只是闻到了展昭的味道,然后脑袋一抽,转身就跑,根本就没有看见展昭如今的样子,只是听他与那老板套话,应对自如,这才惊觉他好似这几年也历练了不少。
而他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那么好。
姜艾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用以阻挡那种疯长的欲念。她倒是并不饿,只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骤然闻到了她最喜欢的这股味道,实在是……
第230章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姜艾回神,问李寻欢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明明连李寻欢的名字也不知道,却非常自然的问出了这种话,好似她坐在人家的马车上,一点问题也没有似得。
李寻欢道:“兴云庄。”
姜艾道:“兴云庄,唔,兴云庄很好,我也正要去那里。”
李寻欢勉强笑了笑,道:“那我可以送你一程。”
他倒是也不欲探究姜艾去兴云庄究竟所为何事。姜艾有些意外,又觉得这中年男子也实在是个妙人,于是便主动道:“我叫姜艾。”
李寻欢道:“李寻欢。”
姜艾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李寻欢、龙啸云与林诗音之间的爱恨情仇,这天底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说书先生都快把这一段说烂了,当年她在京师龙家别苑之中,挟持龙小云,林诗音正是把她这位表哥拉出来震慑她的。
那时林诗音与龙啸云成亲,也有五六年了吧,她心中却仍只有这负心表哥一人。
而这负心表哥呢……
他的确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即使人已到中年,但仍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他并不高兴,身上好似总是缠绕着一股愁绪,刚刚那小酒铺之中的人谈到林诗音如今的处境时,姜艾曾见到他的眼中那种极度的痛苦与震惊。
这表哥的心,好似还一整颗的扑在表妹身上。
只是他要报恩,却又把自己心尖尖上的表妹给推了出去。
姜艾不知道这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究竟有多百转千回,只说这一着,她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
难道他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
难道他以为一个女人嫁给自己不爱的那个男人会幸福么?
更何况,那男人的金钱、地位和名声,还都算得上是他李寻欢赠予的。当一个男人的一切都是另一个人送给他的时候,这男人觉不会感激的涕泗横流,而是会恨不得这慷慨之人从未存在过。
而他李寻欢好似的确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否则也不会出关十年,音讯全无。
但……他又回来了。
姜艾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面面乎乎、磨磨唧唧的爱恨情仇,她可没什么兴趣。她如今去兴云庄,乃是为了找那有可能变成吸血鬼的龙小云去。
林诗音是个可怜的人没错,可若是她的儿子龙小云真的变成了吸血鬼,五年之间杀人无数的话,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哦,说起来,龙小云活着的时候,好似杀的人也不少,毕竟能干出把人拴在马后狂奔这种事,本身就是一个残忍至极的小孩。
但林诗音不觉得,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这世界上最乖巧、最可爱的孩子。
母爱好似当真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她除了母子连心之外,再顾不得其他。
好,她倒要去看看,这龙小云究竟死透了没有。
第119章 兴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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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兴云庄,那股吸血鬼的味道简直是压都压不住。姜艾坐在马车里不住冷笑,只觉得这次自己还真是想的分毫不差。
只有小孩鬼才这么压不住自己的气息。成年吸血鬼即使无法完全隐蔽自己的行踪,也起码可以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根本不会搞的这么夸张。
但这味道,人类闻不到。
因此,兴云庄的大门口,还是有很多迎来送往的人,来往的人皆是佩戴兵器,一股子江湖侠气。傍晚天渐黑,但是兴云庄的门口却点着足足八盏琉璃灯,着实是大手笔。
李寻欢坐在马车里,看着兴云庄的大门,神情便有些恍惚,好似想起了年少时候的事情。
李园的牌匾早已被摘下,但那副被传为佳话的“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对联,却依然留在这里。
这地方的主人早已不是他。
但李寻欢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难过,他这一生,视金钱如无物,最不心疼的就是这等身外之物。
他难过的是人。
在关外听说表妹病重的消息时,他只恨不得立刻就去看望她,可是等他真的离表妹只有这几步路的距离时,他却又忽然踌躇起来。他无法想象他们见面时的情形,亦或者说,他只要一想到这情形,心头就好似被针扎一样的刺痛起来。
但与他同乘的这位姜艾姑娘,却并没有这许多顾忌,只见她撩开门帘,一下子就跳下了车,铁传甲吃了一惊,正欲问话,姜艾却直直的朝着兴云庄的大门走去。
兴云庄门口站着几个人,好似是主人家派出来迎接客人的。见姜艾上前,便有一人迎了上来,笑道:“姑娘也是为了梅花盗一事而来么?不只是哪门哪派的女侠,还请留下姓名。”
姜艾一听这话,便微笑道:“我叫姜艾,无门无派,不过……我同你家龙四爷,倒也是老相识了。”
这话倒也是句大实话。
那人听了,便让姜艾通过了。等她走远之后,这才同其他几人凑头一起,说起了刚刚那一位姓姜的女侠。
只听一人道:“原以为林姑娘便是这天下第一美人,可今日见了这位姜姑娘,这才知道……”
另一人却不屑道:“这乃是个胡人女子,哪能同我中原美人相比呢。”
先前那人便不服气道:“胡姬自有胡姬之妙处……那浓艳之美,林姑娘可比不上。”
另一人嗤笑一声,道:“林姑娘芙蓉玉面,岂是此等异族之人能比。”
第231章
这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便各自哼了一声,不再谈论美女。李寻欢也跳下马车,上前来欲进门,刚刚那人便又上前来,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一翻李寻欢,笑道:“不知客尊姓大名?”
李寻欢便苦笑了一声。
曾经自己的家门口,今日却在问“客尊姓大名”,实在是叫人唏嘘不已。他正欲说话,却听见身后有人道:“你不用问了,还是快叫这位贵客进来的好。”
李寻欢道:“哦,原来是铁胆震八方的秦孝仪秦大侠。”
那秦孝仪一双锐利双眼,紧紧盯着李寻欢,慢慢道:“原来小李探花还记得故人。”
李寻欢道:“在下忘了谁,也不会忘了秦老爷子,毕竟这世上能把滥杀无辜说成是为名除害的人已不多了。”
十年未见,这探花郎仍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的语气虽然很平静、很淡然,但却总透露出那么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听见了李寻欢这句话,秦孝仪不免恼怒,只不过他似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嘴角忽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只是这丝微笑,却显得很是恶毒。
秦孝仪道:“李探花这次回来,怕不是为了见病重的林夫人。”
李寻欢没有说话。
秦孝仪又道:“可是林夫人此刻正躺在她的小楼之中,即使林夫人是你的表妹,可是既然已嫁为龙家妇,你擅入妇人的屋子,好像对人家的名声,也不是很好。”
李寻欢的脸色霎时间便灰败了下去。
他来见病重的表妹,却被说成是“于礼不合”。
可秦孝仪仍不罢休,只听他又道:“而且,林夫人见了你,说不定病情还要加重,探花郎,你可是来探病的,不是来奔丧的。”
李寻欢的双眼之中骤然迸发出杀气来。
只听他厉声喝道:“秦孝仪!”
秦孝仪哈哈大笑道:“探花郎为了自己的大嫂如此动怒,真是讲义气!讲义气啊!”
李寻欢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已冲到了头顶,林诗音是他这辈子的死穴,现在有人竟然在他面前咒她死去,他又怎么能够不愤怒?!
但他的余光忽然瞟到了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之后,他浑身的血液又全都冰凉了下去。
那个人是龙啸云。
他正站在不远处,冷冷的望着这边,刚刚的这些话,想必他已经全部都听见了。
但是他一看到李寻欢的目光之后,整个人忽然又变了,他眼里的冰冷化作了热情,整个人快步走了过来。
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寻欢!寻欢!真的是你么?”
又道:“秦老爷子何必与寻欢动怒呢,寻欢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不清楚么!”
秦孝仪冷笑了一声,道:“龙四爷也是个讲义气的好人。”
在他嘴里,讲义气三个字好像是骂人似得。
这句话一出来,连龙啸云的脸色也一僵,但他很快就又自然下来,拉着李寻欢的手嘘寒问暖,李寻欢茫然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龙啸云便叹了口气,道:“诗音的确病的很重……”
李寻欢的双手骤然握紧。
龙啸云又道:“她这几日又不肯吃药了,你去看看,也劝一劝她……”
李寻欢道:“大哥……”
这一声大哥,又不知含着多少情绪。
龙啸云便道:“快去吧,替我好好劝劝诗音。”
李寻欢心下一动,只不知该说些什么。龙啸云又催促了两声,他这才沉声说了一句“多谢”,然后匆匆往小楼里去了。
林诗音自小就喜欢住在两三层的小楼之中,因为她喜欢视野开阔一些,她在林家时被教育的很好,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全靠住在三层小楼之中眺望府外风景,来了李家之后跟着李寻欢出门玩过不少回,但是她还是很喜欢把卧房安置在三层。
但当李寻欢推开小楼的门时,却不由的愣了愣。
因为一楼的就是卧房的布置。
而通往二楼的楼梯,已被封了起来。
屋子里暖烘烘的,却满是药汤的味道,时不时有人的咳嗽声从床幔后面传来,只有一个丫鬟正伺候着。
李寻欢推门进来之后,却半点移不动步子了。
表妹就在三步之外,但是这三步却比三十里、三百里更难走。
林诗音并没有发觉来的人是谁,她以为是自己的另一个婢女回来了,便轻轻道:“小翠,把门关上吧。”
李寻欢上前一步,涩然道:“……大,大嫂。”
林诗音忽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身边的婢女大惊,尖叫道:“夫人!夫人!”
李寻欢心头一跳,人已经走到了床前,他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撩开了床幔。
林诗音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半卧着,脸上浮现出一种苍白的死气,她许是病了很久了,都已经没力气说什么话了,只一下一下的呼吸着,看见李寻欢,她那一双眼睛之中忽然迸发出了光彩,手指紧紧的抓住了被子。
看到表妹如此,李寻欢心中简直痛的要死,他的牙齿紧紧的咬住,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对昔日的情人,如今的陌路人,见面之后,竟然相顾无言。
半晌之后,林诗音先开口,只听她气若游丝道:“表哥……若是你早回来一些……或许……”
第232章
或许,小云就不会是如今这样子。
她病重如此,不是因为小云惨死,而是因为小云仍活着。
五年之前,小云惊吓过度,发起高烧,整整捱了三日,什么办法都用过了,都没有法子,眼看要一命呜呼之时,忽然有一个胡人男子上门,说是可以救他。
林诗音爱子如命,当时简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龙啸云虽然信不过那胡人男子,但是此刻却也没有旁的办法,便让那人试上一试。
小云活了。
但……小云再也没有长大。
而且……小云吃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实在是超出了林诗音的想象,她见到小云将人开膛破肚之时的样子,简直是立刻就拿起了刀,要把这怪物给杀死,可是小云回过头来,满脸是血,却叫了一声:“妈妈……”
她的刀骤然掉落,再拿不起来。
五年了,五年。五年之内,每当林诗音想起自己长不大的儿子时,就是陷入一种极度的恐慌与悔恨之中,可是每当她下定决心要杀死小云的时候,她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她便在这种双重的折磨之中病倒了。
正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龙啸云的一声怒吼:“你这妖女,还有胆来!”
另一人嚣张道:“叫我啊,不如你把你吃人的儿子拉出来,再看你有没有脸说这话!”
李寻欢一惊,因为他已经听出了另一人的声音,正是那乘着他的马车来的姜艾!
林诗音的眼睛忽然睁的很大。
李寻欢顾不得许多,用手覆盖上了她的手,温声安慰道:“诗音……你,你先休息片刻,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林诗音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好冷。
她气若游丝的说:“杀……杀了他吧……我已经……想明白了……”
她说的是龙小云。
第120章 天真
***
李寻欢从小楼之中出来时,看见的便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
龙啸云紧紧的盯着姜艾,一双眼睛里面简直是一片血红,仇恨的目光从里面迸射出来,他的双手紧握,恨不得立刻把站在对面的那人给撕碎一样。
而站在他对面的是那位姜艾姑娘。她被一圈人包围着,仍是一副游刃有余,似笑非笑的表情斜眼看着龙啸云,见龙啸云一副怒极模样,顿时有些忍不住笑似的样子。
这真的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龙啸云冷笑道:“你还敢来!”
姜艾道:“就凭你,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龙啸云厉喝道:“妖女,放肆!”
话音未落,她周围围的那一圈人便都提着刀剑朝姜艾砍刺而去,姜艾冷笑一声,身形鬼魅般的消失,又鬼魅般的出现,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一个大汉的手腕便已被生生捏碎。
那大汉脸色惨白,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姜艾离他很近,故而便看出了他手上拿着的刀的端倪。
她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浓厚了起来,背后又有人偷袭而来,这回,姜艾连头都没有回,黑影骤起,直接把那人给拍飞了出去,那人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她便阴恻恻的朝着龙啸云一笑。黑影在她身边流动着,张牙舞爪的恐吓着身边围的那一群人,这些人在五年前都没有去过龙家在京师的别苑,故而没有见过黑影这等诡谲之物,个个吓的面如土色。
黑影忽然化作利剑,直直冲着一个两腿战战的汉子冲去,那汉子脸吓得惨白惨白,张着嘴动也动不了,大脑一片空白。但那黑色利剑冲至他面门时,忽然又如蜡一样的化掉了。那汉子捡了一条命回来,手上一颤,刀嗒叭一声掉在了地上。
好家伙,这是在耍着人玩呢。
只见姜艾忽笑了两声,抬头对龙啸云道:“长进了,知道在刀上抹水银来对付我,只是不知道你这刀能不能触的到我呢。”
龙啸云气的面色发白,厉声喝道:“都给我上!”
但她周围围着的这群人却都有些畏畏缩缩的,一个人若是见了另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尚有一战之力,可若是看见了一个妖怪,对未知的恐惧也会让人踌躇不前。
李寻欢忽出声道:“大哥,她是……?”
龙啸云这才发现李寻欢已从小楼之中出来了,他一转头,便看见李寻欢脸色不好,正皱着眉看着面前这景象。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心下一转,龙啸云便有了主意,只听他咬牙道:“寻欢,这妖女……这妖女就是五年前残杀我儿小云之人……小云他……”
话还没说完,龙啸云的眼眶便已经红了。
一个八尺男儿,在谈到自己早死的儿子的时候,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而李寻欢听了这话,心头顿时一紧。
这位姜姑娘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的目光已经沉了下去,因为他想起了因为儿子惨死而病重的表妹。
但那姜姑娘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听见了这话,也并不觉得理亏,反倒是冲着龙啸云似笑非笑道:“哦?你儿子小云真的死了么?”
龙啸云的脸色立变!
李寻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也起了疑惑。他已明白龙啸云身边的人打不过这姑娘,于是便想要撺掇他出手,只是看着样子,杀死小云之事好似还有些蹊跷。
第233章
龙啸云喝道:“妖女,胡说!”
姜艾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小楼旁边的一间屋子。
这屋子怪异的很,看着很是简陋,只是从屋子周围的窗上却能依稀看见一些铁栏杆,好似像个牢笼一般,而门也被一把大铁锁锁了起来。像龙家这种级别的江湖豪门,设个私狱乃是很普遍的事情,只是无论如何也没听说过把私狱设在主母屋子旁边的。
姜艾便笑了一声,道:“我说呢,这么乖巧,原是被爹妈锁起来了。”
那屋子里忽然传出了一阵磨牙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但却让所有人都骤然安静下来,只因为这声音实在是有些太过于阴森和恐怖。
姜艾神色如常,只笑道:“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黑影已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其势根本无人可挡!
只听砰的一声,那间小屋的门已被撞烂,木屑四溅,只是木门粉碎之后,却见那门口的位置上也有许多铁质的栏杆。
应是怕那龙小云能够轻易冲破木门,故而又加了这一道。
可是这铁栏杆虽然可以拦得住一只小孩鬼,却拦不住姜艾的黑影,她根本没有将这东西放在眼里,黑影化作大手,轻轻一撕,铁质的栏杆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被撕开了。
这女子身上当真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这力量也绝非人类所能匹敌。众人见了,无一不惊骇。
但龙啸云惊骇的却并不是这个,他害怕的是另一件事。
夜色悄悄的落下,今夜无月,乃是凶夜。
一个小孩子静悄悄的从屋子里走出来。
这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他梳着双髻,穿着一身红色带兔毛边儿的衣裳,很是干净和整洁。
这孩子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可是他的神情却很令人胆寒,双眼呈血红色,不停的磨着牙齿,那双红眼睛死死的盯着姜艾,里面迸射出仇恨的凶光来。
有人已看出了端倪,奇道:“这……这是谁的孩子……?怎么同四爷长得十分相似……?”
另一人道:“……这……这并非小雨少爷啊!”
林诗音的婢女忽然从小楼里冲了出来,她看着那个小孩子,满脸都是恐惧,大声喊道:“回去!回去!”
这小孩子便看了一眼这婢女,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小翠……”
姜艾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心道:这龙小云倒是还有些心智,不跟她想的一样,已成了一个纯粹的野兽。
那叫小翠的婢女上前一步,安抚龙小云道:“云少爷,你……你先进去吧,这里人多,怕吓着你……”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温柔,好像一个母亲。
龙小云有些木讷的咧嘴一笑,小翠便心中一动,欲牵他的手。小云道:“小翠阿姨……你,你离我近一些……”
小翠便凑近了他。
龙小云便张口咬断了她的脖子。
他的犬齿闪闪发亮,尖利的好似是一柄利剑,咬断小翠的脖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小翠双眼骤然放大,正欲挣扎,龙小云却伸手就拽住了她的头发,他力气极大,直接把小翠扭成了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
她头上的珠翠铛啷啷的掉了一地,然后是喷溅的鲜血!
那鲜血从小翠的喉管中喷出,他根本就没有想让小翠活,因为他是对准了脖子的主动脉咬下去的!
只听一阵让人牙齿发酸的贪婪吞咽声,等龙小云再抬头时,他的一张雪白小脸早就沾满了血污,血顺着他的脸、他的唇角一串一串的往下流,让他可爱的面容也显得异常恐怖。
而他的那一双眼睛,已没有那样红了。
他吃饱了,他恢复了力气,他要复仇了!
姜艾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眼中并无畏惧,这种场面虽然凶残,却难以震慑于她。
她道:“你和小翠,好似很熟悉。”
龙小云嘿嘿笑了两声,脆生生道:“小翠阿姨每日帮我梳洗更衣,我喜欢她。”
姜艾道:“你倒是和以前一点变化都没有,爱找死。”
龙小云乖巧道:“姜阿姨,我不找死,我要你死。”
他又笑了一声,道:“我不仅要你死,我还要那个叫阿飞的狗杂种也死!”
姜艾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冷冷道:“怎么,阿飞在你这里?”
龙小云露出一个十分天真的笑容,道:“姜阿姨,你猜猜嘛。”
他的语气十分顽皮,好像真的是在与自己的长辈撒娇似得。
姜艾道:“你若杀了阿飞,今天我要杀你,你若没有杀阿飞,今天我也要杀你。”
龙小云道:“我没有杀他,因为我要等着在姜阿姨面前吸干他!”
话音未落,他已暴起,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姜艾冷哼了一声,紧随其上。
阿飞身上当然也留着姜艾给的护身链绳,如今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动,乃是说明他无危险,那么只能说,他或许此时此刻正在兴云庄之内,但龙小云没有对他动过手。
怎么?还真是等着她来了才动手?
要说,这也的的确确是小孩心性,幼稚、可笑。
行至兴云庄的另一侧,一排厢房便在此处,龙小云怪叫一声,兴奋的直哆嗦,对准了其中一间便冲了进去。
行至门口,忽然有一柄剑从木门之中穿过,那剑尖锋利无比,而剑势又无比的强势,转瞬之间,便已到了龙小云的咽喉,那剑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刺穿!
第234章
龙小云哀嚎一声,从台阶上滚落。
剑被收了回去。
然后,门开了。一个少年持剑立在那里,他身姿挺拔,下颌角像是被刀削过一般,棱角分明。他有一双很薄、很无情的嘴唇,此刻正紧紧的抿在一起,而他的眼神则像是一头狼,一头年轻的公狼!
姜艾望了那少年一眼,便立刻想要移开眼神。
但那少年的目光已经看过来了,他一看到姜艾,两只眼睛便死死的盯住了她,姜艾被盯在这目光里,实在是扭头也难,不扭头也难。
这少年正是阿飞。
他的手中握着的,正是用铁骨鱼的鱼骨做成的剑。
忽然,一个人从他身后探出了头,那是个女人,一个绝美的女人。
她正是“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宝贝们
第121章 暗算
***
那少女从阿飞身后探出头来,有些怯生生的往这边望了眼,看见龙小云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时,立刻发出了声小小的惊呼。
即使是因为惊吓而尖叫时,她的声音也依然如同出谷的黄莺般。
这女子生的极美,面如凝脂、身形娇小,黑发鸦鸦,梳着个少女的发髻。她此刻受了惊吓,花容失色,那双含情的杏目之中却带着点点泪光,叫人见了心头顿起怜惜。
她与阿飞共处屋,显然是关系亲密的。
但她这样害怕,阿飞却眼都没有看她,他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紧紧的握着拳头,好似在忍受什么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般。
他的眸子还在盯着姜艾,他的痛苦显然是因她而起的。
他是很敬爱姜艾的。
自母亲死后,他下山以来,姜艾是第个对他伸出援手,又是那样无条件的对他好。阿飞那时,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姜艾许多东西,这让他很想快快长大、把剑术练到最快、最好,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姜艾,做个合格的保镖了。
但……
但姜艾把他丢在万梅山庄之后,就不见了。
他不知这是因为什么,所以他只能自省。因为自己是她的累赘,母亲曾让他不要亏欠任何人,但……但他还是欠了姜艾这么多,或许她已经觉得自己慷慨的够多,所以便抽身离开了。
理智上来说,这是无可厚非的,她对他的好本来就是她施舍的,收不收回去,全凭她的想法。
但在情感上,他还是很伤心。
在失去了母亲之后,他又失去了姐姐。
如今骤然见她,他甚至不敢叫声姐姐,所以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姜……姜艾。”
姜艾此刻也平静了下来。
她刚刚是下意识想要逃避,但随即冷静来下。
五年不见,阿飞长大了,他脸上的婴儿肥褪去,转而变成个很英俊的少年,他的背很瘦削,但是身上的肌肉却很结实。
这五年来,他定是勤于习武的,故而才练成了刚刚的那剑。
她笑了笑,道:“长大了。”
阿飞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下。
他很想问,你为什么在认我为义弟之后不久,就把我扔了呢?但这质问,他却实在说不出口,阿飞盯着她看,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姜艾很是平静。
于是他只得道:“……是。”
他没办法去怪罪姜艾,因为是他欠姜艾的,并不是姜艾欠他。
正在此时,那龙小云忽然又从地上爬起来了,铁骨鱼乃是种十分奇异的妖怪,而以铁骨鱼的鱼骨所制的剑上自然也带着妖气,这剑格外的锋利,故而可以伤到龙小云。
只不过虽然可以伤到,但却并不能杀死他。
杀死吸血鬼的办法只有两个,水银、或者太阳。
阿飞方才并未看见龙小云的脸便出剑了,此刻龙小云爬了起来,他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只见阿飞皱了皱眉,似是很疑惑的样子。
他当然记得龙小云,毕竟这是个差点杀死他的人。
但龙小云……为何还是五六岁的模样?而且……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被龙小云残害时,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当时他烧的厉害,情况又乱糟糟的,自是记不到到底害他的人是哪门哪派。
他三年之前就离开了万梅山庄,因为他待在万梅山庄是为了等姜艾回来,他不愿意欠西门吹雪的情,于是在明白姜艾或许永远不会回来的时候,他就去和西门吹雪辞行了。
留下姜艾送的剑,或许是为了……若真能在茫茫江湖之中遇到她时,他会亲手还给她。
而后,他直在历练。
他的剑法很快,许多□□湖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而他曾经答应母亲要成为江湖中最有名的人,他要寻找自己的父亲。
所以他来到了兴云庄,他要抓住梅花盗,扬名天下!
但此时此刻他才好似意识到,兴云庄里的人乃是他的敌人。
龙小云脖子上被阿飞刺穿的伤口此刻已经痊愈了,阿飞看着他,表情却没有丝的变化。
龙小云却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的双眼之中,骤然出现了种野兽似的凶光,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声嘶吼,然后朝着阿飞就扑了过去。阿飞的右手握紧了剑,目光沉着,他在等,在等待个最合适的时机。
他的剑只在最合适的时候出!
第235章
忽然,龙小云的步子停了下来,他的身上被黑影牢牢的缠绕了起来,姜艾站在他身后,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你还真是个小孩子,兴起之时,怕不是忘了我还在后头。”
她笑了声,道:“龙小云,你难道觉得你变成了这幅身体,就能敌的过我?”
龙小云忽然尖叫起来,身子猛烈的挣扎着,想要挣脱这黑影,他是人类时,就曾被这黑影束缚过,如今他已经不是人类,所以自然很自信可以摆脱这东西。
但是……
姜艾的黑影,曾经杀妖也无数,若只能治得了人类,她还号称什么大妖。
龙小云奋力的挣扎着,用指甲抓挠,用牙齿去撕咬,但是黑影依然牢牢的抓着他,那力道连丝都没有被减弱。
正在此时,龙啸云李寻欢行人也已经赶了过来。
龙啸云眼就看到了躲在阿飞身后的林仙儿,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居然忽然变得不好看了些。
但他显然是无暇顾及林仙儿的问题的,因为更大的问题是他的儿子龙小云……不,如今他已经有了更乖巧,更聪明的儿子小雨,这吃人的怪物根本就不能算做是他的儿子,只不过林诗音死活不愿意杀他,而那叫阿尔的妖怪也不愿意叫龙小云去死。
所以他才将这么个祸害留到了现在!
如今兴云庄之中来来往往的江湖人众多,刚刚已有许多人都看见了龙小云杀死小翠的画面,这……
这会让他多少年的积累毁于旦!
旦想到这点,龙啸云就只觉得浑身发冷,心中倒是希望让姜艾快些把龙小云杀死了的好。
姜艾的黑影将龙小云步步的拉着向后退去,离阿飞越来越远,离姜艾越来越近。
边拉,姜艾还边道:“你说想在我眼前干什么来着,嗯?”
尾音之中,也是愉悦的。
龙小云气的发疯,大声尖叫着,好似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姜艾面无表情的说:“吵什么。”
说完,柄水银刀就噗嗤声刺透了龙小云的身体,龙小云惊恐的惨叫了起来,换来的却只是嘴巴被黑影紧紧的封住。他仰躺在地上,痛苦的颤抖着,被水银刀刺透的伤口像是被火灼烧样的痛着,这是……这是他自转化成吸血鬼之后就再没感受过的恐惧……
不……
不!!!
他猛然之间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的眼泪便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他紧紧的盯着父亲,嘴中发出呜呜的呜咽声。好似在祈求他救救自己。可是龙啸云的脸色却是那么的冷淡,他只是冷冷的看了龙小云眼,就脸色铁青的移开了目光。
父亲不要他了!!
龙小云忽然想起,他已经好几年未曾见过父亲了,因为父亲有了新儿子,他很爱他的新儿子……
母亲!母亲呢!
妈妈!妈妈!
龙小云的目光逐渐的涣散,他痛的快要死了,他真的快要死了,妈妈能救他……只有妈妈能救他……
但是直到死,他也没看见自己的母亲。
龙小云的身体扭动了两下,彻底不动了,他的身体迅速的干瘪下去,像是张被晒干的人皮样,而后又化为了砂砾,小小堆,堆在那里。
姜艾面无表情的看了那堆砂砾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跨过了那堆砂砾,对着龙啸云道:“阿尔在哪里。”
她很平静的如此问道,但只要看看她的眼睛,便可以看出她的杀气,线索如此明显,她已经兴奋起来了,恨不得立刻将阿尔那狗日的东西抽筋拔骨,拖到太阳底下去曝晒!
龙啸云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
电光火石之间,龙小云尸首化作的那堆砂砾之中,忽然有柄很小、很小、很亮、很亮的刀朝着姜艾的背部急射而去!
姜艾根本不曾防备过,因为她觉得龙小云已经死透了!
那把小小的刀噗嗤声刺入了姜艾的背,她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瞪大,脖子僵硬的转过去看背后那堆砂砾。
龙小云死透了,可那堆砂砾之中,竟然藏着两张写满了异国文字的纸,那小刀就是被包在那纸里面,然后藏在了龙小云的身体里,只等着她……只等着她来把龙小云杀死……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龙小云会活到今天。
那刀,是水银刀。
是能杀死吸血鬼的,唯二的凶器。
她忽然噗的口吐出鲜血来,水银的毒从伤口之中扩散,像毒蛇在游走……像四百只昆虫的触手与断肢在她体内流动!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身体已经止不住的往下倒去……
龙啸云的表情立刻变成了狂喜,只听他大声命令道:“妖女受伤!趁现在!乱刀砍死她!”
个大汉怪叫着扑上来,手中涂满了水银的毒刃就要落下,姜艾仍茫然,不知反抗……
忽然,这大汉的喉咙开了个血洞。
阿飞伸手揽住了姜艾倒下的身体。
他的眼里,已是彻骨的冷,而他的语气,则比他的眼神更冷。
他说:“谁敢动她。”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苏不苏!
要不是实在想写长大的阿飞,我才不会跳到五年后呢哼(。
后面还有下一章,记得往后翻~断在这里是觉得这样断章比较有感觉。
第236章
第122章 旧日事重伤之下
旧日事
***
阿飞道:“谁敢动她。”
这语气之中并没有恐吓或者威胁的成分,而是很平、很冷静的语调,但那刚刚被阿飞杀死的大汉却牙呲目裂、死状恐怖。
于是这平静的语气,也令人胆寒不已。这初出茅庐的少年,竟叫许多□□湖都不敢异动。
姜艾软绵绵的倒下,正好倒在阿飞的怀里,那把小刀刺透了她的后背,此刻后背上的衣服布料已经湮了一片血迹,而胸前也隐隐有血迹透出。她脸色惨白,却忽然一下抓住了阿飞的衣襟。
阿飞低头看她。
从前他也曾在这个距离之下看过她,但那时是他受重伤,姜艾抱他。如今情况倒反过来了,她那张艳极的脸此刻出现了一种刻骨的痛苦神色,阿飞一惊,揽着她的胳膊又收紧了一些。
少年人的心忽然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他看着姜艾那一只紧紧的抓着他衣襟的手,轻轻的说:“我带你出去。”
但姜艾说:“你别管我……我很累赘。”
她已经完全没有一战之力了,此刻的她对于阿飞来说,乃是一个天大的累赘,更何况此处的敌人众多,他带着自己这样一个累赘,很难逃出生天。
阿飞忽然咬紧了牙关,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一字一句道:“从前我也是你的累赘!”
但你在危难之时从未放弃过我。
阿飞极犟,并不肯听她说这些鸟话。他只是盯着姜艾看,好似要把她的脸看出个洞来才算完。
他的剑眉忽然斜斜一挑,右手握剑,忽然向侧前方送出剑尖。
只听一片冷气倒吸之声,他那双如同狼一样的眼睛忽然抬起,目光冷冷的扫过一圈,这目光似是一种挑衅,又似是一种信号。三五个大汉怪叫着冲过来,举起了手中的刀剑。
阿飞左手揽着姜艾,右手持剑。他揽着这么大一个人,自是行动不太方便,这些大汉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上前与他较量。
只见阿飞面色冰冷,见前方有人来,右脚顺势一脚踹出,正好踹到来人的心窝之上,那人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踉跄着退了好几步。阿飞目光不变,只右手忽然送出一剑,正好刺入了企图暗算之人,他眼神凶狠,手下并不留情,一下便是一个血洞,招招都刺在人的要害之上。
只一会儿,面前便已倒下的四五人,阿飞脸上和身上都沾了不少的血,这让他看起来更似是地狱来的阿修罗。
只是以一敌多,毕竟勉强。
他的胸口起伏着,呼吸微乱,已有些累了,只是揽着姜艾的那只胳膊,却收的愈紧了些。姜艾长发被夜风吹乱,在他的手上轻轻扫过,微微有些发痒,碎发沾在了她的脸上,有些乱。
阿飞想要替她将头发拨开,可是他的右手握着剑,又不能放下剑。
忽然,一柄小刀射出!
没有人看到这刀是怎么射出的,也没有人看到是谁的手发出了这刀,等到众人看见时,这刀已经插在了一个人的喉咙上。那人的双眼瞪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只是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在阿飞背后,高举着刀,欲偷袭阿飞。
出手的人正是李寻欢。
他并不明白龙小云之事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曲折,但是他却看不得这种以多欺少、背后偷袭之事。
李寻欢对那少年阿飞温声道:“以一敌多,实在是累得很,我看着都很累,还不如进场试试。”
阿飞一双锐利双眼,便盯住了李寻欢,他虽然并不欲受人恩惠,可目前这状况他是在是难以支持,姜艾重伤,此地实在是不欲久留,于是咬牙道:“多谢!”
龙啸云脸色立变,颤声道:“寻欢……你!”
李寻欢却并没有看他,他忽然走出人群,走向了阿飞身边,站定后,他见众人神色难看,便微笑道:“我身上只剩三柄刀,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毕竟三柄刀是绝对杀不了二三十个人的。”
但是却依然无人敢动。
因为三柄刀虽然杀不了二三十个人,却可以杀掉三个人,现在谁先出手,那先死的便要是谁。
忽然,一人道:“小李探花当真要与龙四爷作对,救下这个杀死云小爷的妖女么?”
这声音如出谷黄莺一般的清甜,带着些许的轻颤,只让人心中怜惜,说话的人正是林仙儿。
她还站在那间屋子门口,一只手抚着门框,脸色有些发白,似是被这血肉四溅的械斗场面所吓到一般,但她又的确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因为即使如此,在别人都不敢说话的时候,她选择出声。
李寻欢却并不怜惜她,他只是淡淡道:“无论那孩子是谁,他并非人类,乃是食人之恶鬼。”
龙小云咬断小翠喉咙的画面,没几个人能忘记,这等凶恶之猛兽野鬼,焉有放过的道理?
林仙儿却道:“话虽如此,但云小爷因何变成恶鬼,探花郎可知道么?”
李寻欢道:“哦?”
林仙儿忽然冷笑了一声。
她看着被阿飞揽在怀里的姜艾,双眼之中忽然迸射出一种仇恨来,这恨是如此的深沉,如此的刻骨,以至于没有人会相信,这二人之前从未见过面。
但有的时候,从未相见过的两人,也可以结出愁怨来。
林仙儿咬着牙道:“因为云小爷六岁时,曾被这位姜姑娘从三层小楼的窗口上推了下去。”
第237章
她咬了咬嘴唇,美目之中已有了点点泪光,对着李寻欢道:“云小爷变成如今的模样,乃是这位姜姑娘造孽,你说,云小爷残杀婢女小翠,到底是他自己的错,还是这位姜姑娘的错呢?”
李寻欢皱了皱眉。
他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种缘由。
阿飞忽冷冷道:“姜艾无错!”
林仙儿的脸色骤冷。
傍晚,阿飞离兴云庄不远之地救下了她,并将她送了回来。林仙儿见阿飞初出茅庐、心思甚少,心中便已闪过了好几个主意。
这样的愣头青,正是她最好的工具,只肖的她眼波一荡,这傻小子的心自然也会跟着荡起来,别看他如今孤傲不已,等真被她耍的团团转时,脸皮扔到地上被她踩,也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傲气多因着天真,林仙儿最看不起天真的人,因此才喜欢磋磨这些高傲的小伙子们。
而她的天真……
她早就不天真了,她对这个世界只有扭曲、疯狂的恨意,连一丝热爱也无。
被阿飞送回来之后,阿飞便转身要走。林仙儿不欲他走,便将他引来兴云庄为来往少侠们备下的客房。只是阿飞却油盐不进,绝不肯留,林仙儿正不甘心之时,龙小云来了。
而后便是这一场大戏。
林仙儿听见阿飞说那句话之后,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她……她听林诗音谈起过,姜艾之所以会那样对龙小云,是因为,是因为……
她失声道:“你……你是当年那少年?”
阿飞看也没有看她,只冷冷的盯着龙啸云,一字一句道:“以杀人为乐的恶毒童子,难道不该死么?”
龙啸云的双拳早已握紧,若没有李寻欢……若没有李寻欢……今日他就可以杀了这二人!
他忽然对李寻欢道:“寻欢……这是我儿的仇人,你……你知道诗音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么……她每晚都做噩梦,再也不敢上二层以上的小楼……”
李寻欢一下子又想起了林诗音的小楼,想起那被死死封住的楼梯。
龙啸云苦笑着说:“寻欢,你不要插手这事,待会……待会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吃酒去……”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去,用手搭住了李寻欢的肩膀。
李寻欢脸色立变,但他发飞刀的招路却已被龙啸云的臂膀所挡住,两个老者忽然暴起,一个击向李寻欢的右肩,一个扫向李寻欢的小腿!
阿飞的快剑已至,但他的身边忽然又多了好几个大汉,他们招招都往姜艾身上招呼,阿飞的剑只能转向他们,以保护姜艾不再受伤。
姜艾静悄悄的,好似睡着了,又好像是死了。阿飞能感觉到她冰凉的身体,能感觉到她毫无起伏的身体……他怕,他简直怕极了,他知道姜艾异于常人,知道姜艾的身体本就冰冷,可他还是怕,怕的整个脊背都崩紧了,牙齿紧紧的咬住!
转瞬之间,李寻欢已被封住全身十三处大穴,他不能对龙啸云痛下杀手,所以只能被这些屠狗辈压制住,他苦笑了一声,忽然对阿飞道:“好像我并没有帮到你。”
阿飞的眼都杀红了,哪里听的见李寻欢说话。他一身劲装,早被血染红了,他脸上被溅上了一串血珠,却来不及抹一把,于是那血珠便顺着他的下巴一滴一滴的滴下来,活像是地狱里来索命的鬼一样。
而他怀中那人,似是死了一样。
但李寻欢却忽然看见,她舔了舔嘴唇。
她的嘴边,是从阿飞下巴上滴落的血,而她正是将这些血全部吃进了自己嘴里。
重伤之下
***
姜艾的意识昏昏沉沉,伤口痛极了,痛的她都没有力气喊叫,她这一生,被水银刀刺中过两次,这是对吸血鬼来说最可怕、最恐怖的毒药。
初见此毒,乃是刚转化之时,她不肯吸人血,弱的不成样子,那美艳的大吸血鬼为了救她,命丧猎人的水银刀之下。她是一个比太阳还要灿烂和耀眼的美人,但被水银刀刺中后,她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具骷髅。
而她在很多年之后也尝到了相同的滋味,或许是因为刺入的并不够深,所以她得以逃走,可是毒是不会自己被清除的,它只会在吸血鬼的身体里游走,即使只有一丝进入身体,它也能把吸血鬼的身体给破坏殆尽。
这就是水银的可怕之处。
但她没死,虽然她的内脏好似被搅碎,胸口处的伤自此再未完全愈合过,但她受那僧人恩惠,并未死去。
不仅未死,她还变成了一种奇怪的生物,不是吸血鬼,也不是菩萨,也不是无头鬼,而是三种妖怪混合起来的奇怪东西。
水银还能杀死她么?
她不知道,但水银还是让她好痛,痛的没有办法……只是几个区区的人类而已,只是几个区区的人类而已,她却必须要依靠阿飞的保护……
姜艾痛的失去意识,昏昏沉沉之中,她还记得咒骂阿尔两句。
王八羔子,狗日的玩意!
……老阴比!
阿飞的臂膀很是坚实,他揽着自己,还要与许多人搏斗,但抱着自己的那只手却牢牢的揽住了他,连一丝颤动也无,姜艾忽然惊觉他是真的长大了,吸血鬼漫长的人生中对时间的流逝其实并不敏感,如今见到那个半大小孩子也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英雄,心中实在是有些五味杂陈。
喜的是他的确长成了一个好孩子。
第238章
难过的是自己脑子一抽便说要当他义姐,实则却什么也没做,可能还没西门吹雪做的多。
阿飞仍在血战,他手中抱着姜艾,实在是有些难以施展,动作又不能大,还要防备有人偷袭姜艾,一个不查,左肩就被人戳出个血窟窿来,他紧紧咬着牙关,只漏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来。
他的左臂,正是抱住姜艾的那只手臂,此刻左肩重伤,手上的力道刹那间就要送,他忽然狂叫一声,脸上的肌肉每一丝都是绷紧的,整个人半跪着,以右手剑插地未支撑,将姜艾身体放在他的左腿之上,左臂这才卸了力气,只松松的揽着她。
他已经没有一战之力,龙啸云令人送走了李寻欢,此刻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他道:“五年前你在我家那样放肆,应是没想道还有这一天吧。”
阿飞森森道:“他本就该死!”
龙啸云大怒,喝道:“杀了他们!”
阿飞已动不了,他浑身的力气都已耗尽,所以他只能低下头,看看怀里的姜艾。
她忽然开始急促的呼吸着,好似在求生一样,阿飞心头难受不已,苦涩的说:“我……我没能救你……”
剑已至他的喉咙——
忽然,那剑被两根手指夹住了。
那是两根很长的手指,只是那么轻轻一夹,袭击之人的剑就分毫动不了。那人又惊又俱的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年轻而英俊的男人,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并不友善,右手两根手指夹住剑尖,左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
他忽高喊道:“西门,看看咱们找到谁了!”
龙啸云又惊又俱,道:“陆小凤!”
而另一人飘然而至。
那人一身雪白衣衫,双目如寒星,右手持剑,剑虽未动,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剑的锋利。
又或许,锋利的不仅仅是剑,还有这个人。
这个人是西门吹雪!
他飘飘然落地,眼神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这目光也似乎带上剑意,众人皆是被逼的后退了一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又垂眸,看半跪在地上的阿飞……和姜艾。
他忽冷冷道:“把她给我。”
阿飞咬着牙,一言不发。
西门吹雪并不在意他如何想,只一出手点住了他左肩的穴道,阿飞手下劲道立刻被卸,姜艾随即被西门吹雪揽过。
见姜艾胸前背后皆有血迹透出,西门目光一冷,寒星般的目光已朝龙啸云射去,龙啸云被他的目光逼的后退了几步,额上已冒出了冷汗。
西门吹雪冷冷道:“是你?”
龙啸云不敢说话。
虽然那头只有两个人,但谁也不敢上来找死,因为这两人乃是名满天下的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堪堪十几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够他们消遣的。
龙啸云见周围的人皆有畏惧之色,背上忽然就起了一股寒意,他想起了那些传闻中被西门吹雪所追杀的人,实在是怕的不行。
姜艾忽然动了一下。
西门吹雪垂眸,轻轻道:“姜艾。”
姜艾伸手,紧紧的抓住了西门吹雪的衣襟,她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说:“走,先走。”
她实在是快要不行了,她很需要吸人血,刚刚只是一直压制着自己,因为她绝不可以吸食阿飞的血液。
阿飞并不知道她乃是一个吸食人血的妖怪,但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把他的血肉全给她!
姜艾却绝不愿意吸食阿飞的血。
而周围的这些人……
她实在是喝不下这些人的血的,因为这些人的血都带着一股腥臭的腐肉味道,刚刚只吞下一滴,就让她胃中剧烈的翻滚,几欲呕吐。但她还是兀自忍耐下来,因为阿飞已经快要坚持不住,她已经决定忍着这种恶心去吸干一个人,这样她会恢复一些力气,可以带着阿飞逃出生天。
但西门吹雪来了,西门吹雪可以带着他们赶紧离开。
西门吹雪垂眸看她,面上仍是淡淡的,只应允道:“好。”
说着,他一把抱起姜艾,腾空而起,脚一点便点在了兴云庄的围墙之上,然后往下一跳,人就不见了。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搀起阿飞,紧随其后也走了,兴云庄上下,无人敢拦。
一个阿飞就已经让他们损失了数十好手,更何况是成名已久的陆小凤与西门吹雪。
龙啸云盯着那围墙,恨得几乎快要磨碎了牙。
***
四人出了门,直奔西门家在洛阳的宅子,万梅山庄势大、有钱,在哪里都有宅子,随时随地可落脚,只是西门吹雪素不喜欢出门,各处的宅子空备着。尤其这洛阳,西门少爷六七年没来过了,连宅子里的仆人们都遣散了,只留了两个看宅。
谁想今日居然用上了。
西门吹雪一言不发的抱着姜艾进门,他脸上总是一副不辨喜怒的样子,但手上的动作却不由的重了几分,姜艾身子仍然冰冷,只是她如今受了重伤,这冰冷就总让人烦躁、担忧不已。
他直接转到卧房之内,把她轻轻放在榻上。姜艾闭着眼,嘴唇微张着,好似有微弱的呼吸。
西门吹雪眸色暗了暗,伸手便欲解衣看她伤口,姜艾却抬手一压,有些艰难的半睁开眼睛、对着他摇了摇头。
西门垂眸道:“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第239章
姜艾惨笑了笑,道:“看了……你也没法治啊。”
她胸前的伤多少年不曾愈合,倒是也死不了,就是温温吞吞的伤着。而如今背部被水银刀刺穿,都过去半个多时辰了,她还没死,只能说是那僧人的精气仍在她体内,让她受到了庇佑。
但她虽然不死,却实在是痛的很,身上也没有力气,此刻摁住西门的手虚软无力,他若执意要解她衣襟,姜艾都没有什么办法。
但西门还是停住了动作。
他低低道:“我知道,只是……”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西门吹雪医术如此出挑,此刻却救不了心爱之人,这让他心里如何能安?
姜艾勉强笑了笑,撑着的身子跌落回床榻之内。
西门吹雪的床榻很软、很软,即使这是一间他不常光顾的宅院,但主卧房之内,仍是布置的如此舒适。
屋内有菊花和桂子的清香,还有西门吹雪身上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热气的梅子味道,她忽然觉得胸闷,心口的痛似是重锤一般,砸的她生疼。
她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再说话,伤口被烧伤似的疼,好似起了无数滚烫的水泡,她……她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痛过了,一下子发作起来,当真是难受的要死要活。
她一把抓住西门吹雪手,紧紧的抓住,好似在忍耐。
但是那只手的力气,着实没有多少。
西门反手抓住了她。
姜艾咬着嘴唇,有些勉强道:“你……你坐上来,抱着……我……”
若放在平时,许久未见的心爱之人如此主动索求拥抱,西门吹雪自是会很高兴,可是今日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他一言不发,只轻轻坐在了塌边上,姜艾的身体立刻便要撑起来,西门双手扣上她腰,并不要她自己使力,只轻轻一提,便把她放在了自己腿上,整个人将她罩住了。
她很轻。
一个呼风唤雨、嚣张至极的大妖,原来也是这般轻。
姜艾叹息,语气晦暗不明道:“西门……让我……让我吃你……”
西门道:“好。”
他露出脖颈,淡淡的说:“你要多少,都好的。”
姜艾说:“我好痛……我怕我控制不住……你……”
西门吹雪忽然笑了笑,道:“吸我的血,你便可以痊愈么?”
姜艾伏在他怀里,无声的点了点头。
西门道:“那你可以杀了我。”
她闻言忽然一窒,那断断续续的语气仿佛生气一般,对着西门道:“我不……我不要你死……”
西门心中便有一股暖意涌上,五年未见,他与姜艾之间仍无陌生感,他的爱意更浓,几乎要把自己献祭出去。
姜艾闷哼了一声,又道:“……我离开你……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你活……现在,怎么可以……”
西门吹雪的嘴角勾了勾。
听见姜艾这么说,他心里实在是高兴的很。
五年的分别,若说心中一点气怒也无,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来时神秘、走时也神秘,连一句解释的话也无。但如今只听她这样一句话,西门吹雪心中那一丁点的恼意忽然也没有了。
他猜的不错,姜艾的确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才离开他的。
他低下头去,唇几乎是在她耳边斯磨,低低道:“别说话,快些。”
这话倒是很像是在邀请。
姜艾却还兀自忍耐,她伸手抚摸上了西门吹雪的右手手腕,那上面有她留下的信物,是用以对付阿尔的黑影。
姜艾道:“你若是……觉得快要不行……我又失去理智的话……就,就催动它……它会缚住我……”
西门扣住她腰的手骤然收紧,他好似忽然听到什么听不得的话一样,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让躺在他怀里的姜艾都跟着颠簸了两下,像是海浪似得。
姜艾脑子有些迷糊,自是不明白他怎么了,便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着他,西门吹雪的目光却闪躲了一下,并不肯看他,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明白了。
姜艾便有些脱力似的笑了,她实在是瞻前顾后,忍耐的太久,面对美味的血,她再也忍不住了。
只见她伸出苍白手指,用指腹揉了揉西门的脖颈侧,然后张开嘴巴,用那一对尖利的犬齿,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的第二个周末,酸爽
第123章 姐夫
***
无论刚刚有多么可怜,似是被淋湿的小狗一般。但野兽就是野兽,当她露出獠牙那一刻,被隐藏的凶气翻涌而起,双眼之中一片血红。
她得了西门吹雪的应允,自是再无后顾之忧,对着西门吹雪的脖颈便一口咬了下去,人类的皮肤是如此的柔软,毫不费力便可被她的犬齿刺穿,血液从那两个血洞之中涌出,姜艾喉头滚动,咕咚一声吞下一大口。
梅酒之味已是难得的美味,一口下去,就连脑袋也要晕晕乎乎的烧起来,她浑身本是冰冷的,可这一口温热的鲜血下去之后,整个身体都好似泛起了红。
心口那种被烈焰灼烧的痛苦,忽然一下子就平息了许多。
七年之前,她第一口吸下封熹的血时,也有这样神奇的感觉,当时她以为是封熹之血如此神奇,岂料是因为那僧人已将全身的精气全渡给了她。
她已经不会因为水银而死,吸血是为了回复力气,减轻一些水银之毒的痛苦。
第240章
但这痛苦,也需要很多很多血……才能减轻。
当年封熹被她吸的只剩一口气,如今西门这般予取予求,只怕下场也不会太好。
他的手紧紧的锢在姜艾腰上,那一节细腰好似是蛇一样,她许是兴奋起来了,连带着连腰都扭动了两下,西门失笑,只得又抱紧了些。
他从前被姜艾吸血时,都是不徐不疾的,从未有过死亡的阴影。
那时他是有些不悦的,因为姜艾只喜欢展昭的血,对他却是一点想法也无,他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又起了男人的好胜心,便一定要引她来尝上一口他的血。
浅尝辄止,对这一对猎食者与猎物来说,似乎更多的是一种情趣。
但如今已不是浅尝辄止,死亡的阴影随时都笼罩在西门吹雪的头上。
姜艾本就是一个危险的女人,像冷雾一般,但那冷雾之中藏着锐利的刀片,要把每一个呼吸到这雾的人割的鲜血淋漓,每一下的吐纳都是痛苦的。
脖颈处已是一片冰凉。
人失血之后,体温自然而然的会流失,他的半边脖颈都是冷的,连带着右手都已颤抖起来,简直要握不住姜艾的腰,他的身体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一种麻痹似的冷意渐渐从骨髓深处浮了出来。
他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了。
西门吹雪咬了咬牙,强令自己清醒过来。
姜艾的犬齿仍嵌在他的脖颈之上,他现在已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姜艾轻轻的颤抖着,吮吸的动作并不停下,反而更加的急促,好似这些大量的鲜血仍不能使她满足一样。
西门吹雪无力的右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背部。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意识飘飘忽忽的,恍惚间,忽然听到有人砰的一声撞开了门。西门吹雪猛的惊醒,一只手护住姜艾,抬眸看向来人。
是阿飞,他的手上仍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剑,好似永远不会放下它一样。
他身上还受着伤,左肩的血洞不停的往下滴着血,整个左臂都软软的垂了下来,好似已没力气动了一样,他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冷冷的看着西门吹雪,并不说话。
西门吹雪冷冷道:“出去。”
阿飞咬牙,并不动。
他在西门吹雪家中寄住几年,与他却并没有什么感情,或许两柄同样锋利的剑之间,本就生不出什么好感。
西门吹雪眸色冰冷,又道:“你要我请你出去?”
语气之中,已盖上了杀意。
阿飞冷冷道:“姜艾是我义姐。”
言下之意,我来看看我的姐姐有没有事,关你何事。
只是现在的场面,实在是有些活色生香。妖姬双眼,已恢复绿色,这绿色并不清澈,反倒是透露出一种浑浊的、肮脏的美艳来。她的双手紧紧的搂着西门吹雪的脖子,在他怀中扭动着,她听到了这动静,有些茫然的侧了侧头,那红唇却仍舍不得离开西门的脖颈。
她无意识的吮了吮,把冒出来的血珠给吸进嘴里,吞下去了。
西门冷笑一声,并不理会阿飞,他只是低下头,用手指抹了一下姜艾沾血的嘴角,轻轻问:“可以了?”
姜艾仍未清醒,她好似是有些醉了一般,无力的瘫在西门怀里。
阿飞这才刚同陆小凤一起进了西门家的宅院,姜艾被西门抱走,他自是心焦,只记得姜艾受伤之时痛苦不已的表情,他知道西门吹雪医术高明,只是也顾不得许多,听都不听陆小凤的叫唤,直接就跑来主卧房了。
然后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他之前,从不知道姜艾吸食人血的事情,只是隐隐知道她有大神通,并非人类的事情,如今骤然一见她犬齿之上滴满鲜血,登时便呆立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才道:“姜艾……你……”
姜艾神色并不清明,似是没听见他说什么。
阿飞凑近一步。
他此刻心中,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于是便道:“姜艾,你……你要喝人血才能恢复么?”
姜艾仍醉着,只是听见了人血二字,眼神霎时有些闪动,阿飞身上又沾了很多他自己的血,那股子味道便顺着风送进了姜艾的鼻子里,她轻嗅了嗅,忽然有些渴望似的点了点头。
阿飞道:“好!你来吸我的血。”
西门吹雪冷声道:“出去!”
但已来不及了,姜艾已经挣脱了他的双臂下了地,只在食欲的驱动下往前走了两步。
阿飞反手收了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一身劲装,挽起袖子,便露出一只坚实的小臂来。他现在已经比姜艾要高些了,故而可以低着头看她,看那一双不甚清明的绿色双眸抬眸,用一种猎食者般的眼神看他,他便觉得一股酥麻从尾椎骨升起,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背部。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他实在是说不清楚。
报恩?亦或者是刺破了神女一般的义姐的秘密的……兴奋感?
他的拳头紧紧的握着,有些紧张般的轻轻颤抖着,于是小臂上的青筋暴起,肌肉块块都是隆起的。
阿飞已经长大了,他已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他是一个男人。
姜艾已走近了她,她神情恍惚,却忽然抬头笑了一下,犬齿便露了出来,上面还沾着西门吹雪的血,她慢悠悠的舔掉,然后低下头抓住了阿飞的胳膊。
然后他的手腕就被刺穿了。
第241章
阿飞的背骤然紧绷,他从来都没有如此乖顺、如此坐以待毙过,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逃开,叫嚣着立刻马上推开她,他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骤一抬头,他却看到了西门吹雪的眼神。
那是一种又冷、又嘲讽的眼神。
西门吹雪的状态显然也是不太好的,因为他的脸色此刻也呈现出一种失血而带来的惨白,但他却浑然不在意,伸手随意的抹掉了自己脖子上渗出的血珠,他刚刚显然是被折磨的很厉害的,整个脖颈侧都已经青紫了。
看到阿飞如小兽被扼住咽喉一般,露出了茫然和惊慌的样子,西门吹雪便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于是阿飞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颤抖。
他冷冷的与西门对视,好像在向他证明什么似得。
姜艾的犬齿很是尖利,她轻轻那么一划,他的皮肤就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阿飞一握紧拳头,那道口子就迸裂开来,痛的他咬紧了牙关。
但阿飞连一丝一毫的闷哼都没有漏出,他本就是一个很隐忍、很坚韧的人,在这种时候,他更不愿意让西门吹雪看到他哪怕有一丝一毫的露怯。
这两柄同样锋利的剑,竟是这样的针锋相对。
等到整个胳膊都已经失去知觉的时候,姜艾才停下来,她剧烈的喘着,抬起头来看阿飞,脸上早因为无意识的蹭动而沾满了血,那一双绿瞳更是闪动着一种诡异的、餍足的光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如此的让人心悸。
她没有说话。
阿飞动了动嘴唇,轻轻道:“姜艾……你……”
姜艾却什么也没听见,她甚至没有看到阿飞那种别扭的神色,只见她头一歪,身体竟朝着一边倒去。阿飞一惊,顾不得自己身上也痛的要命,一把揽住了她。
她的头便撞在了他受伤的左肩之上,痛的阿飞的脸瞬间扭曲起来,但他仍是强撑着,不肯发出一丝痛苦的呼声。
但她的肩头在下一秒便已被西门吹雪扣住,西门吹雪不知何时已经走下了床榻,他比阿飞还要高挑一些,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阿飞,冷冷的说道:“放手。”
阿飞也冷冷道:“与你何干。”
西门吹雪冷笑道:“姜艾是你义姐?”
阿飞道:“这事你不知道么。”
西门吹雪道:“我是你姐夫。”
阿飞顿时提高音量,道:“绝不可能!”
西门吹雪嗤笑一声,又欲说话,却忽然看见陆小凤冲进了屋子里。他的身上沾满了雪花,脸色却比任何人都要激动。
他冲进来,看都没看屋子里的三个人到底在干吗,嘶声道:“西门!你家周围忽然来了许多小孩子,不似人,像是什么怪物一样!刀砍不伤,斧劈不死,以人血肉为食!此刻已快要进门了!”
第124章 围猎爱人
围猎
***
姜艾倒在阿飞的怀里,好似已完全的睡去,屋外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挠门声,她却浑然不知,依然安然的睡着。
只是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人却都并不安然,因为没有人知道门外来的妖怪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要把西门吹雪的宅院团团围住。
唯一只有一种可能,它们乃是为了姜艾而来。
可姜艾——此处唯一能与妖怪抗衡的人(妖?),却像只小猫一样的睡着了,两个男人为了她失了身上大半的血,她却十分没有良心的呼呼大睡着,丝毫不打算醒来,跟众人解释一番此刻的情景。
西门吹雪忽然抱起了姜艾,将她轻轻放在了床榻之上。双眼之中迸出寒光,冷冰冰的说:“聒噪。”
他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惨白了,半个脖颈都青紫着,显然是被她弄的厉害。只是此刻竟也不打算叫醒她,独自去解决这一堆来历不明的妖怪,甚至喊嫌这些妖怪的叫声实在是太吵,吵到姜艾睡觉了。
陆小凤:“……”
他本来是想把姜艾薅起来的,可是看见西门这幅表情,他就默默的把话头咽了下去,心中恨恨道:陷入爱情的男人真是一点不靠谱。
门外簌簌的下起雪来。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北风吹过的声音,好似恶鬼在哀嚎一般。雪花也被风吹得向北飘去,落下的更急了些。
万梅山庄的雪是诗意,是在火炉之上温热的梅酒。但洛阳城的雪却咆哮着,要将所有人都卷进一场冬天的围猎之中。
门外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那是尖利的指甲在疯狂的挠着木门,还有一些吞咽的声音,混合着人们尖利的惨叫与哭嚎、凌乱的逃走的脚步声,似是地狱一般,折磨着每一个人的心。
西门家的宅院并不在热闹的地方,相反,这座宅院坐落在洛阳城的一角,周围多僻静。
只是再僻静的地方,只要是城里,自然也是有人在的。
如今这地方已成地狱!
西门吹雪的嘴唇已发了白,他失血实在是有些多,此刻站起来都显得勉强。
阿飞也是一样。
陆小凤见这二人具是一副病恹恹的神态,实在是觉得好笑的要死,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又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能苦笑一声,对跟在自己后头的管家道:“我这两根手指,对付起吃人的小鬼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这宅子里可有兵器,还请管家都拿出来吧。”
那管家的脸色早已骇的发了白,此刻听见陆小凤说话,顿时回过神来,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小人这就去!”
第242章
等他回来的时候,西门吹雪忽然飞起一脚,将一把椅子踢出门外去。那椅子砰的一声撞在了大门上,竟将大门生生撞开了,那堆小鬼本都趴在门上挠着咬着,此刻门被大力撞开,它们便一下子都滚落在地了。
此刻,众人才终于看清了这堆小鬼的真面目。
若是他们的眼睛不那么红、牙齿不那么长、脸上没有沾那么多血的话,看起来倒都是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些孩子有的身着绫罗绸缎做成的好衣裳,有些又穿着粗布做的衣裳,赤着小腿光着脚,但却并没有被大雪天冻得发红发紫。
红色的眼睛、尖利的犬齿、没有温度的身体。
这些孩子,同姜艾正是同一种妖怪!
西门和陆小凤都错过了姜艾杀龙小云那一场好戏,但是阿飞却看得真真切切,这些小孩鬼同那龙小云何其相似,他只觉得寒毛直竖,咬着牙道:“是龙啸云!”
他一定要取姜艾的性命,便派这些小孩鬼来!
陆小凤一听这话,便皱起眉来,道:“龙啸云居然在他的庄子上养这种小鬼?”
这是什么歪门邪道!
阿飞正欲说话,那管家却忽然惨呼一声:“我儿!我儿啊!”
这管家四十出头的样子,本是个温润的人,现在确实一脸惨白,手上的刀都拿不稳,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摇摇晃晃而来的一个鬼童子。那鬼童子双眼血红,指甲上鲜血淋漓。
见了管家,却忽然脆生生的喊了一句:“爹爹!”
管家的刀嗒叭一声就掉在了地上,他忽然什么也管不上、顾不上了,朝那童子冲了过来,陆小凤心头一惊,正欲阻止,却见管家已然跪倒在地,抱住那童子痛哭起来。
然后那童子就咬断了他的脖子。
鲜血染红了积雪,让这一片雪白之上洒满了刺目的鲜红。
陆小凤有些发怔,忽喃喃道:“这些鬼童子……原都是活人的小孩子变的!”
阿飞冷冷道:“但他们已不是人!”
能把生父吞食入腹的小孩子,绝不是人,也绝不值得怜悯!
那鬼童子还跪在原地,一口一口的啃食着管家的尸身,阿飞目光一冷,鱼骨剑出鞘,只见那剑光一闪,鬼童子的喉咙便已被刺穿,只是这鬼童子非但一点事都没有,反而还咯咯的笑了起来,他两只小手一抓,便抓住了阿飞的剑,仿佛那是个玩具一样。
阿飞冷冷的看着他,忽然收剑,那童子的手指头便被齐齐的切了下来。
他仍咯咯笑着,好似被砍断的不是他的手指头一样。
阿飞的脸色已很是不好。
刚刚目睹龙小云之死和姜艾之伤,他自是知道寻常的兵器根本杀不了这些鬼童子,唯有水银可以伤到这些鬼童。可是西门家中又不炼丹,哪里来的水银?
这些鬼童子出现的实在是太快,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
只是虽然不觉得会有,阿飞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西门与陆小凤,西门沉吟片刻,忽然道:“去书房,有朱砂。”
朱砂乃是鬼仙辰砂墨粉所制成颜料,而鬼仙辰砂正是炼丹士们炼汞用的原料。
西门吹雪虽不爱出门,却博学的很,故而知道此事。
陆小凤眼前一亮,话都来不及说一声,便掠上了屋顶,直冲着书房而去。
知道了制敌的关键,剩下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陆小凤自书房带着朱砂颜料狂奔而回的时候,阿飞与西门正在与那些鬼童子缠斗,门内就是安睡的姜艾,而这些鬼童子又一个个嗷呜哭喊着朝卧房扑过去,好似卧房之内的人就是他们的目标一样。西门剑势陡然转利,将一个鬼童额前刺出一个血洞来。
这鬼童仍嗷呜乱叫着,西门吹雪轻轻的“啧”了一声,眼中虽然仍是一种沉静的冷气,但却已经有些烦躁了。
一个人若是杀了另一个人十回都杀不掉,自然会很烦躁,西门吹雪也不例外。
更何况这些鬼童子身上又不带武功,像是野兽一样在地上用四足狂奔,抬嘴就咬,实在是让人没有什么对战的兴趣。
好在陆小凤回来的很快。
他回来之时,正看见阿飞目光如炬,惨白的脸上却浮出一层细汗,他早受够了这些杀也杀不死的鬼童的鸟气,见陆小凤回来,眼神立刻便亮了起来。
三人便在刀剑之上抹上了红色的朱砂。
抹上这朱砂之后,阿飞忽然笑了一笑。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养在万梅山庄的缘故,阿飞同西门一样很少笑,可是他此刻笑起来,却和西门吹雪一点不一样。
西门吹雪要么是讥讽的嗤笑,要么就勾勾嘴角意思意思,阿飞一笑,却是十足十的轻松,脸色也柔和了下来。
因为这些鬼童子对他、对姜艾的威胁都已经消失了。他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方才如此轻松的笑了起来。
之后的局势也正如他所想的那般,这些鬼童子只是一些并不高明的野兽罢了,虽然牙齿和指甲更尖利一些,但只要有了这可以伤到他们的剑刃,自是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容易。
这群鬼童不知害怕,有同伴死了,却仍是不要命一样的往上冲,这倒是正好省了他们的事,三人谁也不曾对这些鬼童有怜悯,直接联手将他们一一斩杀。
这一场有预谋的围猎,却不知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西门解决了这些鬼童,便一眼都不想再看他们,转身就回了卧房,他与姜艾五年之后才再相遇,自是不想叫人打扰,只是阿飞却丝毫不估计西门的这些心思,见西门转身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第243章
陆小凤:“……”
这姐夫和小舅子,好像还真的是永恒的死对头。
爱人
***
推门进去,姜艾还未曾醒来。
她一向是五感敏锐的,如今门外这么大的动静,却仍没有惊醒她,可见力竭的程度。西门吹雪快步走向床榻,目光触及姜艾之时,忽然柔和了两分。
屋外死去的鬼童子们,具变成了砂砾,被呼啸的北风一卷就不见了,干干净净,好似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围猎根本不存在一样。屋内烧着银骨炭,把那些刺骨的寒冷全部驱散。
她半卧在床榻之上,一副海棠春睡的美景。头发凌乱,连那张一向苍白病态的脸上也似乎浮出了几分娇红来,好似是被这温暖的室内所蒸热了一般。
这幅毫不设防的样子,实在是让西门吹雪心里浮起了一些旁的想法。只是门依然开着,那少年阿飞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后面就进来了,手中还紧紧握着他的鱼骨剑,好似是要监督西门似得,叫他不要对姜艾做出逾越之举来。
真是麻烦的要命。
只是正当这时,姜艾却忽然动了一下。
西门上前一步,轻轻唤了一声:“姜艾。”
姜艾有些迷蒙的睁开了双眼,第一下便看见了西门吹雪,她笑了笑,也轻轻道:“西门大少爷呀……”
她刚刚睡醒,语气之中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一股慵懒悱恻的味道,用一种略微沙哑的低沉女声拖长了调子,尾音有些微妙的上翘。
真是奇怪,不爱出谷黄莺娇啼,竟爱上了这样的声音。听久了这声音,竟觉得世人都俗。
西门吹雪微微勾了勾嘴角,心中虽然很是愉快,面上却仍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嗯。”
阿飞不甘示弱道:“姜艾。”
姜艾便撑着头去看了看阿飞。
他浑身上下都沾着血,有些是别人的,但自己也不少。但他的表情仍没有什么变化,背也依旧挺的很直。
姜艾道:“身上受伤了?”
阿飞道:“不打紧的。”
姜艾却道:“你身上的伤口可还在流血。”
阿飞一怔,正要说话,却只感觉伤口上覆盖上了什么轻柔的东西,他低头一看,便看见黑色的丝绸正顺着他的手臂上滑,慢慢的覆盖在了伤口上,那黑色绸缎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柔,像是怕弄疼他一样的小心包扎着。
阿飞的心头忽然一暖。
姜艾并没有忘记他,姜艾也并非是有意要丢下他不管的。
这想法涌上来,忽然让他的身体重新暖了起来,这几年夜半之时时常的辗转反侧,时常诘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时常有涌上心头来的冷冰冰的怒意,忽然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他想要问姜艾的问题,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阿飞忽然笑了,他不笑时总是显得十分冷漠和薄情,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又如此的真诚,整个人的眼睛都闪闪发亮。
还仍是个孩子的年纪呢。
姜艾也笑了笑,之后却故意板起了脸,道:“知道身上受了伤,还不好好包扎,是想叫我帮你么?”
阿飞一愣,耳根已是红了,分辩道:“不……不是的!”
他自小就不会跟人撒娇,此刻被姜艾这样一说,就好像自己在这里赖着不走是为了讨她关心似的,阿飞一下子就觉得浑身不自然起来,立刻便道:“我去包扎了伤口再来看你!”
说着,急匆匆便出去了。
姜艾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对西门道:“你看他,多好糊弄啊。”
西门吹雪便顺势坐在了床沿边上,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姜艾的脸,道:“你也打算这么糊弄我么?”
姜艾便不说话了。
西门大少爷便顺势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揽。
五年未见,西门似乎更迷恋这种身体接触的感觉了。毕竟人说走就走,只有揽到自己怀里,这触感才是真实的。
姜艾懒洋洋的,并没有对他逾越的动作表示什么不满。
她一侧头,就看见了西门整个青紫一片的脖颈。她伸手点了点那里,西门表情未变,只是道:“还想要?”
姜艾摇了摇头,道:“够了,再来你不怕会死么?”
西门吹雪哼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我怕死?”
姜艾嘟囔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道:“你不怕,但我又不想。”
西门道:“你不想让我死?”
姜艾道:“如果我想让你死,你能活到现在么?”
西门便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姜艾道:“唔……冷……”
她居然会觉得冷。
这屋子里烧着炭火,暖和的要命,她却皱着眉说冷,显然是伤的重了,西门搂着她的双臂又紧了紧,道:“怎么忽然怕冷?”
她笑了,道:“是你……有些冷,比平时。”
西门道:“你分走了我很多血,人若失了血,怎会不冷。”
姜艾道:“你在怪我?”
西门道:“我情愿的。”
姜艾又道:“那你……”
西门低头,吻了吻她的诱头发,有一种混合着冷意的花香味便冲进了他的鼻子里,这是姜艾的味道。
他说:“姜艾,我很想你。”
这话说的如此直白,因为西门大少爷本来就是一个很直白的人。
姜艾不说话来。
第244章
她好似还是在逃避,习惯性的去逃避这些话题。
西门问:“剑穗还在么?”
姜艾道:“在的。”
西门道:“那就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姜艾:“……”
这又是哪里跟哪里,毫不搭边的两件事,也能被他这样自然而言的联系在了一起。
她只得道:“你又说这个。”
避重就轻的,用一种娇嗔似的语气来混淆视听。
西门早想到了她会如此,丝毫不愠,只是道:“你来洛阳,所为何事?”
姜艾哽了一下,道:“……自然有我的事情。”
西门道:“你的敌人在这里?”
姜艾在他怀中一僵,并不接话。
西门便嗤笑了一声。
他讥讽起来,可也并不管讥讽的是谁。只听他道:“我不是蠢材,你为何要走,原因实在是很明显。”
他低下头去,用嘴唇斯磨她的耳边,轻轻道:“刚刚这些鬼童子,也是你的仇敌弄出来的?”
这还用说么?
姜艾刚刚,其实隐隐能听见声音,故而也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这些鬼童子自然也是阿尔的杰作,小孩吸血鬼没有理智,只知道撕咬,阿尔定是得到了龙啸云的消息,知道自己重伤逃跑的事情,于是便派出了这些鬼童子前来杀她。
真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明明自己都已经重伤了,却仍不敢自己上前来与她面对面,派出一群小孩鬼来,可笑的要命。
她之前竟被这种家伙给搞的家破人亡,实在是让人很气愤。
龙啸云可掌控不了这么多的小孩吸血鬼,他家里一个龙小云,就足够他头疼的要命了,所以这些小孩吸血鬼一定是养在别处的,而这“别处”也一定就在洛阳城附近,否则他们上门的速度不会这么快。
龙啸云与阿尔之间,肯定还有些别的肮脏勾当。
这些小孩吸血鬼的“原料”,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却都被掳走,做成了这种野兽都不如的鬼童子。阿尔亲自掳走孩子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应当是龙啸云,龙啸云在暗中拐走许多童子,然后再输送给阿尔。
只要把龙啸云的嘴给撬开,不怕不知道阿尔在哪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只是跟着传闻来洛阳城这么一看,没想到还真的被她拔出萝卜带出泥,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大决战必定会在此处发生,就在洛阳城,只会在洛阳城。
可是偏偏西门和展昭都出现在了洛阳城。
远离五年,最后竟阴差阳错的全来了,好像这五年来的远离一点用处也无,该涉险怎么都会涉险似的。
她叹了口气。
西门道:“怎么了?”
姜艾道:“你干什么要来洛阳?你不是很不喜欢出门么?”
西门便笑了笑,道:“洛阳有妖鬼出没。”
姜艾冷哼了一声,道:“怎么,大少爷你现在不仅会杀忘恩负义之人,还会杀这吃人的妖鬼了么?”
西门道:“既有食人心之妖鬼,你便有可能出现。”
他这话说的平平淡淡的,好似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姜艾却忽然顿住了,她闷闷的在他怀里窝了半晌,忽道:“我都叫你别找我了。”
西门道:“你做什么我不管,但你也管不得我要做什么。”
西门吹雪难道是那般乖乖听话的男人么?
在姜艾面前,收起了自己所有冷硬的剑意,却并不代表,他会一直乖下去。他又不木讷,当然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姜艾愣了愣,道:“你说的对。”
她的确并不能控制他要干嘛。
西门又道:“解决了这仇敌之后,你要去哪里?”
他倒是真的很急,急到一见面就追着问她之后的打算。
姜艾沉默良久,道:“先……先解决他再说吧。”
她实在是想着复仇这件事太久了,久到一说起复仇成功之后的打算,竟是很茫然,很无措的。
西门便给她提了个建议:“可以做我的妻子。”
姜艾:“……见缝插针。”
西门吹雪忽然认真道:“即使你不想做我的妻子,也可以到万梅山庄做客。”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并非人类。”
西门淡淡道:“嗯。”
姜艾又道:“你们男人不是都很想要香火血脉呢,我即使和你成了亲,也绝不可能生孩子,你的万梅山庄可是已不重要了?”
西门垂眸,认真道:“西门吹雪以剑扬名,并不以万梅山庄扬名。”
一个人对剑的赤诚若是到了西门吹雪这种程度,实际上并不在意自己到底有没有后人。因为后人乃是血脉的传承,却并不一定能够继承他的剑术。
昔日翠云峰下、绿水湖前的神剑山庄,出了三少爷谢晓峰这样璨璨的剑术高手,可如今谢晓峰早做了古,他的后人们又在哪里?神剑山庄无神剑,又有何颜面自称是“神剑山庄”呢?
天才们的人生,像是流星划过夜空一般,势要劈开那绝黑的夜色,只是流星逝去,余烬烧光,想要从他们的后人之中窥见昔日的光彩,本就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天才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继承了天才血脉的人,绝大多数也只是平庸的普通人罢了。
是而,西门吹雪从不担心他的万梅山庄若无人继承会怎么样,也不担心自己作古之后的武林局势。
第245章
他只关心两件事。
剑与美人。
唯有剑与美人,值得他付出自己一切的狂热。
西门觉得自己好似隐隐已经抓住了些什么,他有一种预感,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只要过了今日,姜艾的心便会完全的属于他。
这想法一旦涌现出来,便再也收不回去了,他的双臂骤然收紧,指尖有些轻颤起来。姜艾并不明白他因何如此,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
她又道:“可我不喜欢大红色,也不喜欢成亲的仪式!”
西门吹雪道:“既然只是一个仪式,自然可以不办。”
凤披霞冠的出嫁,是女子最美丽的一天。但这美丽却并不能够展露,只能藏在盖头之下,缩在厢房之内,等待着自己的丈夫来开启。
而从此之后,她的美丽就属于另一个人而不属于她自己了。成亲更像是一种宣言,一种男子得到战利品之后胜利的宣言。
姜艾并不喜欢这东西。
姜艾忽然冷笑了一声,问西门吹雪:“我为什么非得是你的妻子不可?”
西门吹雪被这问题问的一下子愣住了,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问:“什么?”
姜艾道:“如果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我们只要心意相通便好了,为什么非要成亲不可?”
西门吹雪道:“因为自古以来人们都是这么干的。”
姜艾直起了身子,道:“自古以来就做的事情,就是对的么?”
西门吹雪道:“自然不是。”
姜艾冷冷道:“所以我不可能是你的妻子!”
西门吹雪那一双纯黑色的眸子忽然定定的盯着她,姜艾也看着他,她的表情实在是有一些的冷漠,她好似已经对这个问题盖棺定论了,再不需要西门吹雪挣扎分辩。
西门吹雪忽然笑了。
他一边轻笑,一边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所以你心里是喜欢我的。”
姜艾:“……”
他忽然觉得心情实在是很好,见姜艾一副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他就有种想把这女人死死抱住再也不分开的冲动。
但他还是忍住了这冲动,只是带着微笑说道:“所以我们是互相钦慕的爱人,姜艾。”
第125章 螳螂黄雀
***
西门吹雪微笑着,好像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一般的说道:“所以,我们是互相钦慕的爱人,姜艾。”
姜艾霎时间便呆住了。
她也不明白这个话头,怎么就会忽然转进到这里,可是西门吹雪这句话,却实实在在的令她感到了一些震动。
爱人?
钦慕?
互相钦慕的……爱人?
她之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明白她很在意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濒死之时,她曾害怕的浑身发抖,生怕就这么去了。
而分别的五年之中……
分别的五年里,她也的确时常想起他,时常会思念他。
初见西门时,只觉得是个妙人,没想到这妙人妙来妙去的,居然妙到了自己身上。姜艾自觉透析人性,却时常想不明白西门吹雪在想什么。
西门吹雪的心思在她看来,也实在是难理解的很。同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太一样。
她久久的沉默着,并不回答。
西门吹雪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唯有一双黑眸之中,还余着这些温情的春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好似并没有令他不悦,相反,他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姜艾的反应。
逃避,习惯性的逃避着。
这或许出于总阴魂不散的那位仇敌,亦或者是她已经习惯去用这种逃避的方式去处理自己的问题。
死性不改。
他心眼很坏的将姜艾逼迫至此,令她不得不去想这问题,然后又故作好意的退开,对她说:“你可以慢慢想,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是互相钦慕的……朋友。”
他的语气之中仍带着三分笑意和三分游刃有余,好似她已牢牢的被自己抓住了。
姜艾瞪了他一眼。
西门吹雪眼中含笑,周身的冷淡已悉数褪去,他张开双臂,又要重新将姜艾揽进自己的怀里,还用有些哄劝似的语气说:“再躺会儿。”
姜艾冷下脸来,道:“不了。”
说着,起身欲走。
西门吹雪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他低下头,用嘴唇去亲吻她的手心,于是姜艾便有些屈起了手指,西门吹雪抬眸看她,那一双纯净的黑眸之中此刻却好像蒙上一层纱似得,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湿欲念。
他轻轻的含住了姜艾的手指,有些祈求似的吮了一下,嘴角又轻轻的勾了勾,好似在引诱她留下来。
姜艾就心软了,用指侧蹭了蹭西门吹雪的脸。
然后她的语气便软了下来,道:“你不要这样……”
西门吹雪带着笑意道:“怎样?”
姜艾顿了一下,有些闷闷的说:“好了,休息就休息吧。”
西门说:“嗯。”
然后,他就很自然的把姜艾抱住了,他半卧在榻上,领口开的很大(刚刚被姜艾扯的),头发也有些乱了,怀中抱着美人,倒是有种浪荡风流之感,只可惜能看见剑神西门吹雪这般样子的人,也只有怀中的美人一人了。
她见西门这幅样子,竟也忍不住揶揄道:“此刻我是不是该为你斟酒,然后再剥个葡萄来喂你呢?”
第246章
西门哼笑一声,道:“喝了酒醉倒,反而不好。”
姜艾道:“如何不好?”
西门道:“若昏醉倒,醒来时你或许又不见了。”
看来五年前被姜艾打昏的记忆当真让他不是很高兴。姜艾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丝愧疚之情,低下头对西门说:“大少爷……对不住……”
一个女人若是对一个男人产生了愧疚之情,那她或许就快栽了。西门吹雪显然是无师自通了这一点,他的脸上又泛起温柔的笑意,道:“无事。”
姜艾却仍是有些怔怔的,西门看到她略微丰润的嘴唇,忽然心中一动,俯身吻了下去。
正在此时,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
这个夜晚已经足够的惊心动魄,但这一声尖叫却仍是凄厉至极,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这声尖叫声中饱含着愤怒与心碎,似是一只母兽在咆哮一般。
那女人吼道:“你若是敢杀我儿,我就杀了你!!”
那男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只听他痛苦的大喊道:“我想么!我想么!莲官,你看看,这是儿子么!这是儿子么!这分明是个怪物!”
那叫莲官的女人大叫道:“不!不!!”
这二人的声音来自隔壁宅院,西门的卧房本就在东南角的方向,此刻便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这二人而争吵声来。
这二人像是夫妇的样子,那要被男的杀掉的孩子……听起来像是一个被漏掉的鬼童子。这一对夫妇应当就是这鬼童子的父母。这鬼童子许是闻到了自己爹娘的味道,便浑浑噩噩的回家去了。
姜艾与西门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出门。
翻过墙去,便看见一男一女持剑对峙着,那夫人很是年轻,还不到三十岁的模样,峨眉秀目,甚是清秀,只是这美妇人的脸上,却已经爬满了眼泪,手中的剑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而那年轻的男人也是一副面色灰败的样子,他盯着那童子,脸上的肌肉都似乎要痉挛起来。
而那童子……
那童子的确是个鬼童子。他是个小男孩,嘴边、手上、衣裳上都沾满了血和碎肉块,若这只是普通的食物残渣的话,这童子不过是个吃东西漏嘴巴的小孩子,但……
他如今却是个怪物。
那莲官嚎啕大哭道:“儿啊!儿啊!你看看妈,你看看妈啊!”
那童子呆滞着双眼,嘴中仍咀嚼着。
那男子便狠下心道:“莲官!这已经不是我们的小望,你,你快些让开!刀剑无眼,我不愿伤到你!”
莲官听了这话,忽然止住了哭声,只是脸上却仍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呆呆道:“宏言,你看……小望今早调皮,把饭吃到了衣裳上,我要脱下来拿去洗,你却说让孩子去玩吧……”
宏言脸色惨白,却狠下心来,冷冷道:“莲官,你不要再说了。”
莲官道:“孩子昨晚说怕黑,要和我一块儿睡,我却没答应……我怎么就没答应呢,怎么就没答应……”
说罢,又大哭起来。
姜艾见了,只觉得心中难受。她的父母同样也很爱自己,可惜自己十九岁时被转化,自此之后,多年未曾归家……这么多年的时间,父母又是如何的肝肠寸断呢?
自己那美丽却少言的母亲,一定也会像这叫莲官的夫人哭的一样撕心裂肺吧。
一柄剑忽然刺出,那柄剑上带着鲜红的朱砂,像是血一样的刺目。
那鬼童子根本没来得及反抗,悄无声息的就死了,莲官哭嚎着扑过去想要抱起孩子的尸体,却只抓了一把细小的砂砾。
她的双眼红的不像话,抬头对西门吹雪吼道:“我杀了你!!”
那剑正是西门吹雪出的。
西门吹雪的表情又恢复了冷淡,他冷冷的看着莲官,眼里却也浮现出了怜悯之情,莲官持剑扑了过来,西门吹雪并不出剑,只是身子一侧躲过了她的剑,然后用左手的食指,在她剑上轻轻一敲。
莲官的剑便立刻掉在了地上,她脸色惨白的后退了两步,宏言已在她身后扶住了她。
莲官还欲再扑,一个女子却忽然说:“害你儿子的人不是我们,你冷静一些。”
一个黑衣的女人从西门吹雪身后走了出来。
莲官便骤然僵在当场。
她当然明白害她儿子的人并不是面前这脸色冷淡的黑白无常,而是另有其人。她呆立了片刻,忽然大声道:“是兴云庄!是龙啸云那龟孙子!今早小望是去陪他们家的龙小雨玩的!”
姜艾挑了挑眉。
这倒是很不应该啊。龙啸云如果要拐带小孩子去阿尔那里做成鬼童子,自然是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何至于叫别人家里都知道了?这宏言与莲官,看起来也是一副江湖人的做派,龙啸云要是拐走了三四十家江湖人的小孩,那岂不是会有三四十家江湖人会杀上兴云庄去?
倒不是说兴云庄没能力对付三四十家江湖人,只是龙啸云在江湖上的名声一向不错,很难想象他会搞出这种纰漏来。
所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阿尔一边与龙啸云合作,一边却暗中要毁了龙啸云,或许,他已经找到了下一个合作者,却不知这合作者又是谁呢?
不管是谁,此人都应该就在兴云庄之内,因为只有在兴云庄之内,才方便做这些事情。
第247章
同时,他又很得龙啸云信任,否则他绝不会有机会做拐带三十多名童子,还把黑锅甩到了龙啸云的头上。
只是不知道这人又是谁呢?
正在此时,陆小凤和阿飞已赶了过来,阿飞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伤口已包扎好了,此刻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却已经好多了,一看见姜艾,他的眼睛立刻亮了。
他叫道:“姜艾!”
只是看到她与西门吹雪如此亲密的距离时,他却又想起了西门吹雪那句十分挑衅的“我是你姐夫”,顿时又有些不高兴了起来。
姜艾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对他与陆小凤道:“这些鬼童子应该是来自兴云庄,我与西门要过去一趟,你们要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
西门妙妙屋(不
第126章 美女蛇
***
而在另一边,兴云庄的夜晚,也并不平静。
李寻欢被点了穴道带走之后,又被龙啸云亲自解了穴道。他沉默不语的听着龙啸云在自己面前诉苦,只倒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又细细说了林诗音这些年是怎么以泪洗面,只叫李寻欢不要怪罪于他。
李寻欢怎么会怪罪于他?
他一向只能记住别人的恩情,却记不住与别人起的龃龉。也正因为这种个性,他时常会原谅他人。
所以他也只会原谅龙啸云。
与龙啸云喝下第一杯酒后,他的大哥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
夜深后,他重回冷香小筑。这是他从前的住处,此刻却住着一个叫林仙儿的少女,这少女正是今日在阿飞身后的少女。但他们之前倒是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这叫林仙儿的少女为了武林至宝金丝甲,曾在他的面前脱光了衣裳。
说老实话,李寻欢并不喜欢这种自恃美丽的女子。林仙儿自以为自己的美貌可以令世间所有的男人都拜倒,但李寻欢却偏偏并不愿意。
因为他已经看出这是一条披着人皮的蛇,一条……美女蛇。
她晏晏的笑意之下是恶毒的红信子,嘶嘶的吐着,叫人心中不免生出抵触来。
他的旧居冷香小筑,就是被这样一个蛇蝎美人住着。
一个人若是十年都没有回家,自然是会念旧的,他的童年、他的青年,意气风发时的日子都是在冷香小筑之中度过的。夜已深了,他却不能回自己的旧居看一看,只能在梅林之中信步,望一望不远处的小楼。
他的心被很多事所占据,那过分美丽又过分危险的美人姜艾、龙小云、表妹、那个母不详的孩子小雨……兴云庄表面光鲜,实则烂成了一团。
见过表妹之后,他的心中……不由的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真的是对的么?他忍受了十年的孤寂和寒冷,那诗音呢?诗音的十年又是怎么过的?她在病榻之上……是否又曾怪罪过他?
忽然,一个少女幽幽的开口道:“探花郎为何不上去看看?”
李寻欢转头,就看到那林仙儿正站在一支开的正旺的梅花之后,她的一双葇荑正轻轻的侍弄着这株梅花,梅花嫣红,大雪纷飞,而美人一双泪光闪闪的含情杏目,正痴痴的望着李寻欢。
李寻欢心中不住的暗叹。
这条美女蛇好似还很喜欢让自己看起来泪涟涟的,因为她知道这样会让男人产生怜惜。
一旦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了怜惜之情,他也就离栽倒不愿了。
这世上的男人,总有种不自量力的大英雄的气概,认为世间的美人都需要他去保护,但很多女人也正是以柔弱做武器,去驱使这些傻乎乎的男人们。
李寻欢叹道:“小楼里住着林姑娘,我又如何敢去叨扰。”
林仙儿的神色却仍含着些许怨怼,她垂下了眸子,泪水仿佛就要从里面流了出来。
林仙儿道:“可四爷明明说,探花郎年轻时最爱与美人相交,难道我在探花郎心中,竟是连枯木也不如,看都懒得看一眼么?”
李寻欢道:“有很多人都恨不得把眼睛黏在你的身上,并不差我一双眼睛。”
林仙儿道:“可是……”
她又抬眸,羞羞怯怯的看着李寻欢。
这可是二字的尾音消散在这大雪纷飞的夜里,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但李寻欢非但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示,还微笑着对她说:“可是什么?”
林仙儿咬了咬嘴唇,道:“你非要我说出来么?”
李寻欢道:“你觉得呢?”
林仙儿的脸便红了,她低着头说:“可是……我却只想要探花郎多看我一眼。”
李寻欢道:“我现在就在看你。”
林仙儿笑了笑。
她的笑容之中也充满了寂寞。
她道:“探花郎虽然在看我,心中却并没有我,我知道……探花郎一颗心,全在姐姐身上。”
她说的姐姐,正是林诗音。
李寻欢的脸色却迅速的暗了下来,他很不喜欢有人提起林诗音的话题,尤其是涉及林诗音与他的感情。
其实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因为林诗音、李寻欢与龙啸云之间的爱恨情仇,就连茶馆里喝茶嗑瓜子的人都能说出来一二。
也难为龙啸云,居然能忍耐这么久。
李寻欢道:“林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
他已经不耐烦与这条美女蛇纠缠。
林仙儿吃了瘪,却也并不生气,只是咬咬嘴唇,道:“因为我想告诉你,姐姐生病的真相。”
第248章
李寻欢的呼吸一窒。
他冷冰冰的说:“今天傍晚,你已经说过了。”
是因为那姜艾在五年前将龙小云从三楼的小窗上推了下去,龙小云没捱过去,故而才变成了那般模样。
林仙儿却讥讽的笑了起来。
她道:“这当然也是原因的一部分,我没想到,探花郎居然不愿意为了姐姐杀了那妖女。”
李寻欢道:“我杀不杀她,你好像很关心。”
林仙儿道:“因一时之怒就杀死小孩子的女人,人人都可以恨,人人都可以想让她死。”
李寻欢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林姑娘只是实在容不下这世间比你美丽的女子。”
他是在是讨厌林仙儿,根本不想与她好好说话。
林仙儿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气的脸色发白,却还兀自忍耐着。
天下第一美人,当然容不下比她还要美丽的女子。
只不过,林仙儿如此想除去姜艾,却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勉强笑了笑,道:“原来探花郎心中,我是这样善嫉的女人。”
李寻欢淡淡道:“你不是要与我说林夫人的病因么?”
李寻欢这般油盐不进,实在是让林仙儿生气的很,但此刻她却只有忍耐。
林仙儿道:“难道你竟没有怀疑过,夫人的病并不简单。”
李寻欢并不回答,只是在等她下文。
林仙儿的声音忽然放的很轻、很轻,道:“你知不知道,夫人虽然没有中毒,可是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却会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病死。那就是金刚石的粉末,这种粉末若是给人混在饭里吃下,长久下来,人的胃就会溃烂出血,直到死去……都是如此的痛苦。”
李寻欢忽然想起林诗音今天傍晚在他面前吐出的血!
这样的杀人方法,别的人或许没有听说过,但李寻欢却是知道的。皇宫之内的人,喜欢用这种方式杀人,因为这种方式不但会让人很痛苦,而且在验尸之时,简直验不出任何疑点。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很差,他冷冰冰的盯着林仙儿,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林仙儿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定定的盯着李寻欢,道:“我没有骗你!”
李寻欢冷冷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林仙儿道:“这兴云庄之中……有很多的秘密,你知道么?有秘密的地方,当然就会容易被人撞破秘密!”
李寻欢道:“是谁要害诗音?”
林仙儿却又笑了笑,道:“你真的猜不到么?探花郎。”
李寻欢一双眼睛,就冷漠的看着林仙儿。一涉及到林诗音的问题,他真的很难有耐心,林仙儿几次在他的雷区上蹦跶,实在是有些太过大胆了。
这眼神当真是很可怕,叫林仙儿整个人缩涩了一下,她不敢再卖关子,道:“是……龙四爷。”
李寻欢厉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林仙儿也大声道:“我没有胡说八道!”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讥讽,又有些恶毒,那一双美丽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李寻欢,她似乎忽然之间就不怕了,不怕李寻欢会杀她。
因为她知道李寻欢此刻是绝对不会杀她的!
林仙儿冷笑道:“难道你觉得,一个男人的妻子和家产全部都是另一个男人赠送的,这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么?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难道探花郎没有读过么!”
她忽然像是疯了一样的大胆,丝毫不顾及李寻欢会生气,只是继续说道:“而且这个妻子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她的表哥,甚至在自己的儿子遭遇歹人的时候,也下意识的用自己表哥的名号去震慑歹人,儿子变成怪物后,她的脾气变得更加的古怪,天天都在以泪洗面,不仅如此,在儿子死后,她竟然丝毫不顾及龙家的血脉,不愿意生一个新的孩子,甚至于对她的丈夫恶语相向。”
她冷笑一声,诘问道:“如果你是龙啸云,你会不会对这样的夫人起了怨恨,这位夫人的存在,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你,你只是一个走了大运的小人,她看不上你,她瞧不起你,她甚至觉得你恶心……”
“而且……他已经有个新的儿子,他的夫人却并不肯看一眼这个孩子,甚至于连明面上都懒得做做样子,探花郎,你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龙四爷究竟有没有理由杀掉姐姐,换一位新夫人?最好就是龙小雨的生母。”
李寻欢听了这些话,简直如遭雷劈,他……他当然从来么想过这种可能性,因为他实在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大哥想象的龌龊至此,可是……
可是说真的,他……真的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么,他是不是一时失察,叫诗音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痛?
林仙儿又道:“你知不知道,那龙小雨的生母,是谁……龙啸云想要扶谁做他的妻子?”
李寻欢有些木然的道:“是谁?”
林仙儿幽幽道:“就是我。”
第127章 狗男女
***
林仙儿幽幽的道:“就是我。”
她好似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句非常令人震惊的话。她只是有些痴痴的望着自己面前那一株梅花,双眼之中又泛出了泪光。
所以她好像并没有看见李寻欢骤然发白的面孔。
她只是用一种很悲伤、很难过的语气说:“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要那金丝甲,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倾心于你的样子了吧。”
第249章
她叹了口气,那张绝美的脸庞却愈发的苍白起来,令人心碎不已。
林仙儿说:“五年前……云小爷刚刚变成那副鬼样子不久,四爷就来到了我的冷香小筑……把我……把我……”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牙齿已经因为愤怒而咬在了—起,她此刻好似已经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只余下—个因被强迫而愤怒、仇恨的女人,她猛的抬头,盯着李寻欢,李寻欢低头看她的时候,简直要被那双眼睛之中的怒火给烧着。
她的美丽也在熊熊燃烧着,好似—幅被烈火所染的仕女图。林仙儿本是一个如水一般娇柔的少女,可是此刻却褪去了所有故意为之的伪装,只把自己最真实、最可怕的—面暴露在李寻欢的面前。
林仙儿冷笑道:“你明白了么,你居然把自己最爱的表妹托付给你这种人,李寻欢,你说你还是人么?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她忽然用恶毒的话咒骂着李寻欢,李寻欢却好似没听见—样。
他的脸色却迅速的灰败了下去,他的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的双拳紧紧的握着,恨不得立刻就冲到林诗音的小楼里,把这件可怕的事情给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就在此刻,梅花林里忽然响起了很多的脚步声,和很多的说话声。
是龙啸云,是龙啸云与田七、赵正义等人朝着这边来了!
林仙儿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一把抓起了李寻欢的手,小声道:“快走……快走……快进冷香小筑躲一躲……”
李寻欢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他并没有在看林仙儿,而是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他已经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了。
林仙儿说的话,不可谓不令人震惊,只是李寻欢并非愣头小子,自然不会无凭无据的就信了她,这件事他自己会查的水落石出,在此之前,他绝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那边却有人惊呼道:“有人死了!是梅花盗,梅花盗!”
火光离这里越来越近,林仙儿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顾不得李寻欢对她的冷淡与怠慢,嘶声道:“你……你装作劫持我,装作劫持我!这样你就可以脱身了!”
李寻欢忽然笑了—下,他望着林仙儿,忽然说:“我不是梅花盗,我为什么要劫持你?”
林仙儿愣了—下,慌忙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若劫持了我,他们一定会有所顾忌……”
李寻欢淡淡道:“或许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武林第一美人,本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美称罢了,美人死了,还有更多的美人可以填上这个空子。
林仙儿的牙齿立刻又咬了起来。
可是那头,已经有人说话了,那人惊呼道:“李寻欢!是李寻欢!梅花盗是李寻欢,梅花盗是李寻欢!”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大哥,何必劳烦那么多人来此。”
龙啸云走在人群前头,见了李寻欢,似是也已经呆住了,他慌忙道:“寻欢!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仙儿忽然往梅林之中躲了躲。
龙啸云的目光不自觉的瞟了她一眼,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不自然的神色。
李寻欢自是抓住了这种神色。
他的—颗心忽然往下坠、坠的很深,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这的确是一对男女有了亲密的关系之后才会有的表情!
龙啸云与林仙儿之间真的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他的眼神—下子就变得很锋利,锋利的好像是他手中的飞刀—样,他道:“难道我在梅林之中赏梅,就是梅花盗么?那诸位岂不是各各都是梅花盗。”
龙啸云的脸上直冒冷汗,对众人说:“这是个误会……这—定是个误会……”
但田七、赵正义等人早已按捺不住,要冲上来将李寻欢擒住!
李寻欢的手中倏然出现了—把小刀。
这把小刀并非是什么名家打造的神兵利器,而只是李寻欢平日里雕刻木头用的那一把而已。
但这把小刀却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因为这把刀的主人是李寻欢!
飞刀在手,田七与赵正义便不敢出手,他们恶毒的盯着李寻欢,好像在等什么—样。
龙啸云还在满头是汗的解释着什么,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听他说话。
忽然,李寻欢只觉得喉头一甜,—口鲜血忽然喷了出来,—瞬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手中的刀都几乎拿不稳。田七暴起,对着他的胸膛—脚踢下,李寻欢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赵正义闪电般的出手,点住了他身上十三处大穴。
龙啸云惨呼道:“不……不是!这是个误会……”
李寻欢的心中却已经明白了。
那一杯水酒。
不久之前,龙啸云前来找他道歉,与他喝下了—杯水酒,那杯酒里有毒。
他的大哥……并不想随随便便的杀了他,他想要让他身败名裂,想要让他背着“梅花盗”这个罪名去死。
……那样的话,他的财产与他的名声,就都与李寻欢无关了。
想明白这件事之后,李寻欢忽然觉得心如死灰。
那一头,林仙儿忽然奔出来,她的脸色也是惨白的,她激动的大喊道:“不是李探花!我与他只是在梅林之中相遇罢了!”
田七嘿嘿一笑,道:“仙儿姑娘过于天真,不知道这男人的险恶用心,故而被探花郎骗了嘞!”
第250章
林仙儿泪涟涟的,仍欲说话,龙啸云却怒喝—声:“闭嘴!”
话音未落,便重重的掴在了她的脸上。
林仙儿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哪里躲的过他的巴掌,只听啪的—声,她便痛呼出声,被掴的摔倒在地。那张白净的脸上已然出现了—个红彤彤的手掌印——看来龙啸云是真的没有收着自己的力气。
他打了林仙儿一个耳光,竟还觉得不够,对着林仙儿厉声喝道:“—个姑娘家,半夜出来与男子相会算是怎么回事!回你的冷香小筑去,来人!好好看着林姑娘,绝不许她踏出冷香小筑—步!”
众人都惊呆了,没想到龙啸云居然对自己这个便宜“小姨子”这样的“上心”,田七与赵正义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便明白了这件事。
两个壮奴闻声架起了林仙儿,竟是丝毫不怜香惜玉,只当她是块死猪肉—样的拖回了冷香小筑。林仙儿歪着头,头发凌乱,只是用一双泪眼死死的盯着李寻欢。
这就是武林第一美人在兴云庄的待遇。
她的颜色再美丽,也不过只是一株用来装饰的花,主人想要对她好,就可以将她装进最美丽的花瓶之中,让所有人簇拥在她身边赞美,但主人若不想对她好,随时可以将她折断!
这就是为什么,武林第一美人只能让这些乖顺的、柔弱的女子来当。
李寻欢已明白了林仙儿如此恨龙啸云的缘由,她一定恨不得他去死。
那诗音呢?诗音是不是也在病榻上日复—日的诅咒着自己与龙啸云呢?
李寻欢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
姜艾一行人在夜半十分悄悄摸进了兴云庄。兴云庄已经安静了下来,此时已过三更,无论在什么地方,这都是一个睡觉的时间。
所以兴云庄的守备就异常的松懈,他们找人也找的很方便,只是阿飞说要去找傍晚那为帮助他们的李探花,于是便想要分头,姜艾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用眼神示意陆小凤跟上。
陆小凤:“……”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还是跟着阿飞—起去了。剩下西门吹雪与姜艾二人,前去寻找龙啸云。
龙啸云并不在自己的书房里,也不在林诗音的小楼之中,他居然在冷香小筑里。
冷香小筑,是林仙儿居住的地方。
冷香小筑的二楼,是林仙儿的闺房。
他们在门外,只听见林仙儿哭的气抽抽的,大声的说:“好!你打我,你打死我吧!”
龙啸云喘着粗气,怒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说着,便是一声闷响,似是拳头击打在腹部的声音一样,林仙儿一边喘息一边痛苦的嘤咛着……只是这声音比起痛苦,竟更像是一种妓女取悦嫖客时候发出的媚骚声音。
林仙儿哭叫道:“好,我……我就在这里,四爷……四爷杀了我吧!”
龙啸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忽然恨恨的道:“你为什么要替李寻欢说话!难道你已经爱上了他?”
林仙儿嘤咛—声,痴痴道:“我为什么不做四爷的妻子,要去做李寻欢那傻货的姘头?仙儿心中……只有四爷一人……”
龙啸云冷笑道:“你这贱货的鬼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
林仙儿道:“我是贱货……我是贱货……我是天下第一贱的女人,才会被你打成这样也不敢分辩一句……”
龙啸云道:“你要分辩什么!”
林仙儿道:“我……我已等了太久……四爷,我实在是等不及做你的妻子,可是你却……你却……”
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龙啸云道:“所以你就佯装爱上李寻欢,其实只是为了让我嫉妒?”
林仙儿道:“你还是嫉妒了……所以这巴掌虽然很痛,我心里却实在开心的很……”
龙啸云幽幽的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扶起了林仙儿,道:“只待诗音去世,我便立刻迎娶你,小雨也需要他的亲娘好好的照顾……”
这—对狗男女的对话,实在是让人听不下去,姜艾强忍着恶心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脚踢开了二层的门,冷笑—声,道:“龙啸云,出来解决解决咱们之间的事情吧。”
第128章 狗咬狗
***
这般没耐心,也实在是怪不得姜艾。她又没有去青楼的爱好,也没有窥探别人房中秘事的兴趣,自然对这种破下限的对话没有什么忍耐度。
本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秘密,但这两人实在是让人恶心的紧,她一个没忍住,抬腿就踹了门。
西门吹雪在旁边轻轻的啧了一声,忽然伸手挡住了姜艾的眼睛,道:“……别看。”
此刻屋子里的画面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西门吹雪倒仍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用一双毫无波澜的黑眸冷冷的看向榻上的那两人,龙啸云的脸都绿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林仙儿尖叫一声,慌忙把小衫套在自己身上。
西门吹雪仍平平的望着他们,见龙啸云一时呆愣住,便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穿上衣服。”
盯着龙啸云把衣裳穿上之后,他这才放开了挡在姜艾眼睛前面的那手。
姜艾眨了眨眼,并未说什么。因为她也不是很想看龙啸云的身体,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腹部堆了几层赘肉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若说好看,当然是西门的身体更好看些。端的是猿臂蜂腰,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姜艾曾看过西门吹雪洗澡,自然还是记得他那时的样子。
第251章
所以这龙啸云,她当然是一点兴趣也无。西门既然及时的挡住了她的眼睛,避免了自己看见不好看的东西,她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是转念一想,西门却是看见了那位美人林仙儿的身体。
说这林仙儿,倒还真是个见缝插针的妙人儿,她身上套了一层薄薄的小衫,里头却是什么都没有,那小衫乃是缂丝制成,名贵却也轻薄,虽然遮住了身体,却根本挡不住那姣好的曲线。
她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发丝凌乱,眼睛都哭红了,一副活色生香的模样,要是个男人见了,眼睛便从她身上移不开。
她好像天生就是来诱惑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很有韵味、很有深意。
但西门吹雪的目光是从她身上扫过,并未多做停留,他的目光停在了龙啸云身上,龙啸云显然是认出了他是谁,骇的脸色发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要熬死夫人之后另娶她人?”
龙家的事情这样有名,即使是西门吹雪这样常年宅家的人也知道,林诗音为龙啸云生了儿子,又因为这儿子的死伤神至今,龙啸云却已在背地里等着她去死,真的是猪狗不如,令人作呕!
龙啸云自然知道他与林仙儿刚刚的对话已悉数被这二人听见,是此刻也顾不上羞耻,他一想起剑神西门吹雪以往的事迹,就吓得两股战战。
——剑神西门吹雪,平生最爱看的,就是忘恩负义之人的血,顺着他的剑落下的画面。
一旁的姜艾忽然冷笑了一声,懒懒的道:“哦?你傍晚要杀我时那样作威作福,怎么如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懒懒的靠在西门身上,西门吹雪表情不变,也不看她,是自然而然的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龙啸云这才道:“我……我虽然是个不成器的男人,但我又没有杀死我的妻子,我妻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你这妖……姜姑娘……”
他本来想说妖女,但话到了嘴边,再看看这二人亲密的做派,还是强行咽了下去,改成了一声“姜姑娘”。
姜艾自然听得出来,她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对龙啸云道:“你虽然是个不成器的男人,但是却好像是个还不错的合作者,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为什么可以活到现在,明明你已经把我们逃走的消息迅速的告诉阿尔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晏晏的笑意,语气之中也不带着杀气,仿佛是在和一个人说话、聊天而已。
但龙啸云的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这二人找上门来,根本就不可能给他活路!是话如她所言,他的确以为姜艾一行人早就死在阿尔的手段之下了,根本没想到那吸血鬼看着神秘强大,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防备!
他与林仙儿在此处偷情,自然不可能叫一堆手下护卫着,所以冷香小筑周围现在根本就没有人!他要逃生,能靠他自己。
可是他能敌得过姜艾么?他能敌得过西门吹雪么?
电光火石之间,林仙儿窝在榻上的一脚,忽然轻轻的踩了踩他的后腰。
龙啸云瞬间便明白过来她的暗示,转身一把抓住了林仙儿的头发,把她从床上生生拽了起来,林仙儿痛的脸色发白,尖叫一声,嘶声道:“四爷,你干什么!干什么!”
龙啸云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五指深深的用力,简直把林仙儿掐的喘不上气来,他将林仙儿挡在自己身前,嘶声大喊道:“你们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先杀了她!”
他当然知道这二人与林仙儿之间并无瓜葛,是西门吹雪为人正派,而这叫姜艾的……他当然也心里门清儿自己的儿子不是个东西才会被杀的。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会滥杀无辜之人,所以要他能拿住林仙儿,他们就会有掣肘!
林仙儿疯狂的挣扎,惊恐的尖叫道:“四爷,你干什么!四爷!”
龙啸云厉喝一声:“闭嘴!贱人!”
林仙儿苦苦哀求道:“龙四爷……仙儿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龙四爷,不要杀仙儿,不要杀仙儿……”
龙啸云仍是面色铁青,是盯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仍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在,是嘴角却微微的上扬了几分,好似在嘲讽什么似得。
龙啸云心里一个咯噔,暗道:难道他已经看穿我们在演戏?
林仙儿泪涟涟的望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恰好也在正在看她,在挣扎之间,她的小衫早已遮不住大片的春光,整个人既狼狈、又美艳极了。
林仙儿哭叫道:“西门先生,我……我五年前被龙四爷强迫委身……并非自愿,我一个弱女子,除了服从……又能怎么办……”
姜艾挑了挑眉,想起了在那小酒铺之中的好事者所说的话,又想到了刚刚这二人的对话,便问道:“所以……你是龙小雨的生母?”
林仙儿的眼泪嗒叭一声的掉在了地上,她的嘴唇颤抖着,实在是说不出话来,能无言的点头。
姜艾似笑非笑道:“可是你傍晚的那番话,好似很恨我似得。”
林仙儿面色灰败,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道:“如果没有你……云小爷就不会变成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四爷就不会强迫我……生下小雨,我恨你……我当然恨你……”
姜艾似乎是没想到这回答,竟是有些愣了愣神。
第252章
林仙儿这话倒完全是真的,她虽然是个浪荡的女子,但五年前她不过还是个刚刚来了癸水的少女,一切懵懵懂懂的,被龙啸云这禽兽逼迫,她此生最恨的就是龙啸云,但是与此相关的一干人等,她当然也是统统都恨。
龙啸云却是个傻子,他强迫一个少女与自己苟合,却还觉得这对那少女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归宿,丝毫没想过这少女会在心里暗暗恨了他五年,稍有机会便立刻要将他除去。
这般被龙啸云劫持,一来会让西门与姜艾二人杀他之心愈胜,二来也可让自己洗清嫌疑,实在是再好不过。
龙啸云这傻货!
她心底暗暗的得意着,脸上却是愈发的凄凄惨惨戚戚起来,她倒是很想勾引西门吹雪为她冲冠一怒,可惜西门吹雪一副死人表情,对她根本就是视而不见的。
也是……身边有那么一个母老虎,男人自然会收敛。
龙啸云还在激动的威胁着什么,是看西门吹雪与姜艾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的心中越来越凉。
姜艾恹恹的对西门吹雪道:“好像还有些事情要问他,要不我动手吧,不会即刻杀了他。”
西门吹雪哼笑了一声,道:“无妨,我来。”
话音刚落,他的剑便已经出鞘,见白光一线,龙啸云惨叫一声,捂着右胳膊后退了两步,他掐着林仙儿的那胳膊上的大筋被西门吹雪挑断了,松松的垂了下来,林仙儿见状,立即逃开,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夺门而出。
西门吹雪看都没看林仙儿一眼,他是看着自己的乌铁古剑,轻轻的吹了吹。
龙啸云的鲜血便落到了地上。
姜艾懒洋洋的看着龙啸云,问道:“你知不知道,阿尔弄了三十个小孩吸血鬼前来杀我?”
龙啸云面色灰败,心里怕到了极点,下意识的否认道:“不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姜艾道:“真不知道?”
她笑了笑,道:“有人用你的名字到处去拐带小孩子,然后给阿尔做成了小孩鬼,有人要害你呢,你知道么?”
龙啸云震惊的瞪大双眼,道:“什么?!”
姜艾道:“怎么,你还要我再说一遍?”
龙啸云惨呼道:“我……我没有……我没有,我与那阿尔联合起来要……要取你性命,可是……可是我为人父,此乃常情啊!我如今不想杀你了……除此之外,我没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是林仙儿!没错,一定是那贱人……她心如蛇蝎,总想着要害人!”
姜艾道:“真的?”
龙啸云用自己剩下的一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忙不迭的道:“真的……真的……”
姜艾即刻变了脸色,厉喝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把事情都推到林仙儿的头上,我就会放过你么!”
龙啸云慌忙道:“真的!这都是真的!那女人的心是真的狠,她……她居然要用金刚石的粉末毒死我的发妻诗音,你说……你说这种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姜艾冷笑道:“哦?毒死你的妻子林诗音,你既然知道她这般心思,居然还告诉她等林诗音死了之后就扶正她?看来你也很想看着林诗音去死嘛。”
龙啸云长大了嘴,简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他刚刚口不择言,想着把罪过全推到林仙儿身上,却没想到一时说漏了嘴,把他们两个一起合谋要毒死林诗音的事情给交代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员恶人(。
第129章 疏忽
***
用金刚石粉末去慢慢的杀死林诗音是谁提出来的主意?
自然是林仙儿提出来的。
龙啸云对林诗音当然是有感情的,十年之前,他第一次见林诗音时,乃是在冬天,李园的小亭之中烧着炭火,她那种清冷的气质就深深的吸引了他,为了得到林诗音,他着实下了很大的功夫。
但一个男人对喜欢的女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林诗音和他成婚之后,还是对他很是冷淡,一副很是看不上他的模样,不仅如此,龙啸云还时常能感觉到,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总是拿他和李寻欢做比较。
李寻欢人中之姿,又是豪门之后,文可提笔作诗词,武可飞刀镇宵小。他龙啸云比不上……的确比不上,但他的妻子若是成天这样,他自然是受不了的。
尤其是小云变成那副模样之后。
林诗音愈发的幽怨,他好心好意的劝慰妻子,她却时常话中含刀,只骂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失去了儿子也不见心疼。
龙啸云为了报复林诗音,就把她从寺庙之中认下的那个妹妹给糟蹋了。
当然,他自己并不觉得这是糟蹋,因为那林仙儿虽然长得美若天仙,但如飘萍一般的孤苦无依,她那般的长相,若是没有兴云庄的庇佑,早就被狼给分食干净了。
林仙儿为他生下了儿子龙小雨。
两年前,她试探性的提出要毒害林诗音。
龙啸云震惊极了,将林仙儿一顿好打,林仙儿却哭着喊着要去死,说她一个清白姑娘被他这般折辱,竟是连个妾的名分都得不到,白替他生儿子。
龙啸云心中对林仙儿本就有愧疚,又不敢在林诗音面前造次。林仙儿便又泪涟涟的说哪家的爷们儿这般窝囊,连娶一房小妾都不敢。
龙啸云便想到了林诗音那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态度。
第253章
后来,他就默许了林仙儿的行为,说到底,这也是因为仙儿实在是太爱他,太爱他……若是没有诗音阻拦,他们二人也可以是一对人人羡艳的神仙夫妇嘛……
明明是两个人狼狈为奸的事情,他却在姜艾面前把一切的错误全都推给了林仙儿。他为了活命,竟不顾自己姘头的命,实在是心如蛇蝎。
只可惜,他太过于想活命,所以一下子说漏了嘴。见姜艾一双如波的绿眸似笑非笑的看来,他的冷汗便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姜艾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冷意,道:“你不是爱林诗音入骨么?竟舍得用金刚石粉这么毒的法子来杀她?”
金刚石的粉末被人吃进肚子里之后,无法消解,附在肠胃之上不停的磨,直到把人的肠胃都磨穿了,人也就离死差不多了。这是一种很难查出死因的方法,同时也是一种令中毒之人非常痛苦的死法。
林仙儿与林诗音是情敌关系,但龙啸云可是当了林诗音十年的丈夫!
什么最毒妇人心,男人的心若是狠起来,难道比不上那黄蜂尾后针么?
姜艾觉得此人实在是恶心的要命,竟是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她只问道:“阿尔在哪里?”
龙啸云哆嗦着嘴唇道:“我……我若说了,你要放我一马……”
回答他的是姜艾的一声冷笑。
黑色的影子化作长钉,瞬间将龙啸云的一只脚钉在了地上。
龙啸云惨叫一声,声音之中已经只剩下了惊恐。
姜艾冷冷的说道:“阿尔是我的仇人,你和我的仇人勾结,竟还想要我放过你。”
她嗤笑了一声,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
龙啸云早已骇的面色惨白。
姜艾森森然道:“你当然是可以选择的,你可以选择轻松一点死,还是痛苦万分的死。”
龙啸云大叫道:“不……不!不管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另一只脚也被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姜艾好心好意的提醒道:“你还有两只手,我想把你钉死在这里,实在是容易的很。”
龙啸云所有的勇气都已被耗光了。
他本就不是一个宁死不屈的人,此刻吓得两股战战,两只脚又痛的要死,他已被吓破了胆子,再也没办法抵抗。
龙啸云灰败着脸,说:“洛阳城外八十里有一处别苑……他,他又是会在里头小住……”
姜艾道:“小住?”
龙啸云道:“阿……阿尔实在是很有警惕心,有时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倒是很像他的做派。
姜艾又道:“最后一个问题,龙小云身体里那两张奇怪的纸是什么?”
她指的是包裹在那柄暗算她的水银刀之上的那两张纸,那水银刀显然是藏在龙小云体内的,可是一个吸血鬼的体内怎么可能藏着一柄水银刀好几年呢?那两张写着奇怪异国文字的纸应当就是关键。
可惜她当时已经昏过去了,否则一定要将那两张纸拿走。
龙啸云的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来,姜艾便知道他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很失望的叹了一口气,眼睛都不抬一下,一柄黑色的利剑就刺穿了龙啸云的喉咙。
他连叫都没来的及叫一声,就死掉了。
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叫了很多声了,他叫起来的声音着实算不上好听,像是杀猪时候的猪嚎声似得。
兴云庄里还藏着另外与阿尔勾结的人,这个人很恨龙啸云,这个人是……
林仙儿!
只可惜刚刚他们都只注意着龙啸云,那林仙儿一副弱女子模样,连姜艾也没有多注意过她,她夺门而出,此刻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姜艾却并不急躁,林仙儿身上的味道她已经记住了,她的黑银在地上游走的速度极快,也不怕追不上一个奔跑的人类女子。
只是这事情却并没有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姜艾皱眉,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
西门吹雪垂眸,道:“怎么了?”
姜艾道:“……我的黑影,在整个兴云庄的范围内,都没找到林仙儿。”
***
林仙儿当然还在兴云庄之内,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是绝不可能跑出兴云庄的范围的。
她之所以没有被姜艾的黑影抓到,乃是因为姜艾的黑影是顺着人的味道去寻人的,而她的味道则被一样东西给阻绝掉了。
那是两页纸。
这两页纸,正是今日傍晚出现在龙小云尸体化作的砂砾之中的两页纸,这两页纸谁也没有注意到,但唯有林仙儿注意到了。
这是阿尔的东西,而阿尔的东西,必然是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妙用的。
所以她就偷偷的把这两页纸给带在了身上。
这两页纸显然是有隔绝人身上味道的能力的,所以她并没有被姜艾的黑影搜寻到,但林仙儿仍然在兴云庄之内奔跑,因为她知道自己与阿尔勾结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姜艾发现,在此之前,她要离开这里,快一点回到阿尔的别苑之内……
当代最有名的“赛鲁班”朱停,已经被阿尔所掳去,他的别苑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满是机关的地方,阿尔心思阴沉深重,他想要暗算一个人,那个人绝不可能好好的活着。
所以,她要去阿尔身边去,只有阿尔才能护着她。
只是在这时候,她却迎面撞上了不速之客。
第254章
是阿飞和陆小凤!
阿飞和陆小凤正在兴云庄之内寻找李寻欢,却没想到迎面碰上了林仙儿。
林仙儿在大冬天,赤着一对足,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衫,丝毫遮不住她浑身的风光,那身白肉在大雪天里被冻得通红,而她的脸上还有被龙啸云掌掴后留下的痕迹。
阿飞一愣,正欲说话,林仙儿却忽然扑倒在地,她惊恐的睁大了双眼,泪水不断的从她的双眼之中涌出,她惊叫道:“阿飞!阿飞……救救我,救救我……”
一件大红的披风,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披风正是陆小凤惯常穿的那一件,一个美人在寒冬腊月之时穿的如此单薄,又被冻得如此厉害,陆小凤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便连话都没说,就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披上了。
阿飞站在原地,有些狐疑的问道:“林姑娘?你怎么了?”
林仙儿把整个人都缩进了那件红披风之中,整个人都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来,阿飞定定的望着她,好似在等她开口一般。
林仙儿嘶声道:“是……是龙四爷,他……他今天忽然出现在冷香小筑里,要……要强迫我……”
一个龙啸云,倒是当真好使的很,在李寻欢跟前用,在姜艾西门跟前用,此刻又在阿飞跟前用。
阿飞脸色铁青,道:“那龙啸云居然会做这种事情!”
他与林仙儿只有一面之缘,自然不知林仙儿是什么货色,此刻听了这话,只觉得龙啸云实在是个混蛋,陆小凤亦是第一次见林仙儿,他又素来爱美人,此时看见一个泪涟涟的美人跪坐在大雪地里哭泣,心中一软,便要上来扶起她。
林仙儿身上,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传来,似是桂花的发油一般,陆小凤只觉得心头一荡。
阿飞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忽然之间,陆小凤和阿飞的动作都停止了,他们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去,好似失去了神志一般。
林仙儿裹着那披风站了起来。
见阿飞与陆小凤这般模样,她嘴角的笑意便泛起了一丝笑意。
阿飞与那妖女姜艾,显然是关系匪浅的,有这傻小子在手,自然可以掣肘她一二,至于这陆小凤……阿尔那里素来缺人,倒是不妨把他也带回去,做成那种吃人心的怪物,也算是多一个人力。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猫猫出场
第130章 截杀护身符
截杀
***
阿尔以长生不老引诱龙啸云为他做事,但一头驴子若是总吃不上眼前的胡萝卜,当然是会急躁的。
龙啸云已经四十多岁,身体日益衰老,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当然是想要越快转化越好。
但阿尔只是那他当一头做事的驴子,自然不可能真的赐予他长生不老。他素来是一个阴险且谨慎的人,与龙啸云合作之后,又找上了林仙儿。
他是一个对人性的恶十分敏锐的男人,故而看出了林仙儿对年轻美貌的渴望以及她对龙啸云一家刻骨的仇恨。这恶甚至都不用他稍加引诱,林仙儿很聪明,也很懂得抓住机会,与他简直是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那些小孩子是龙啸云给阿尔提供的,但是悄悄的把消息散播出去的人的确是林仙儿。
至于这种可以控制人心智的东西,也是阿尔给她的。
林仙儿知道很多秘密,所以她不能够暴露,不能够被别人抓住。因此一些保命的东西就是必须的。
这是罂粟花磨成的粉末加上一种叫做“游鱼”的怪物的妖气混合而成的东西,一股甜香味,虽然好闻,但却会令闻到这味道的人神情恍惚,再无意识,只是乖乖受人的驱使。
不好的地方也有,罂粟花毕竟是凡物,没有办法承载太多游鱼的妖气,于是这种控制人心的能力便不会持续太久,至多三个时辰。这也是告诉林仙儿,此物最多用来临时解围,不可能让她呼风唤雨,用以反制阿尔。
他的确是一个十分小心的人,妖怪大多恣意妄为,这阿尔却是个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防备着所有的人。
林仙儿当然也知此物的珍贵,故而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不会动用的,饶是被龙啸云殴打之时,她也没想过要动用这种花粉。
如今却不然,姜艾很快就会发现她与阿尔有染,届时定不会放过她,而这少年阿飞与她的关系如此之深,只要手中捏着这阿飞,自然可以保证自己的性命无虞。
林仙儿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脸上不是那种惯常的楚楚可怜的表情,而是一种忍耐不住的得意的笑。
她伸手摸了摸阿飞的脸,有些控制不住的在想当那不可一世的妖女姜艾看见她心爱的弟弟落在自己手里时的表情。
阿飞的表情未变,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乖顺的就好像是一只趴在林仙儿裙角之下的狗一样。
林仙儿轻轻道:“阿飞,你不要害怕……只要你那作恶多端的姐姐死了,我也可以留你一命的……”
转而又对同样失去了神志的陆小凤道:“你倒是要受苦了,阿尔那样凶狠,又惯来见不得英俊阳光的男子,我看你呀,一定会被他挖掉了心,做成亡灵鬼,替他守门的。”
说着,竟还有些惆怅、有些遗憾似的叹了口气。
她的心中实在是得意的很。
只是她却没有得意的了很久,因为她的身后忽然有人说话了。
第255章
那人道:“姑娘深夜在此,竟是要挖人心么?”
林仙儿一惊,立即回头。
不远处站着一个蓝色布衣的男子,他面色温润、长身玉立,挺拔如松,只是此刻表情却并算不得温和,显然是听见了她刚刚那番自言自语,右手已经扶在了自己的剑柄之上,打算截杀林仙儿。
此人正是御猫展昭。
展昭来洛阳城,乃是为了调查洛阳城外一村落消失三十余人的大案。进城之后,他找到的线索却好似隐秘的指向洛阳城内的武林豪门兴云庄。
所以他今夜便来夜探兴云庄,岂料居然碰见了这毒小娘暗算陆小凤的现场。他自是不能不管。
展昭并不认识阿飞,却认识陆小凤。
但即使他谁也不认识,他也绝不会放任林仙儿这般毒害他人。
林仙儿被人抓了个现行,顿时恼羞成怒,尖叫一声:“阿飞!陆小凤!杀了他!”
阿飞的身影如利箭一般冲出,他的剑乃是无鞘的剑,时时刻刻都握在手中,于是他出手的速度就非常、非常的快。
展昭一惊,巨阙已经出鞘!
只听“锵”的一声,金属相撞,几乎有火花闪出!展昭本以为这毒小娘只是将这二人毒的神志不清了,却不晓得她竟能够控制这二人的行动,再细细看阿飞双眼,甚是无神,便觉得此事十分棘手。
陆小凤旱地拔葱,腾空而起,转瞬之间,便出现在了展昭的身后!
展昭苦笑一声,剑已回鞘。
这是两个无辜的人,他决不能杀死这二人。但这二人却招招都是杀招,直取展昭性命!
可御猫展昭的剑已经回鞘了,因为刀剑无眼,他实在是不愿意伤到自己的朋友。
但没了名剑“巨阙”,他真的能逃得过陆小凤与阿飞的双重截杀么?
阿飞的剑极快,极利,朝着展昭的咽喉刺去,展昭以入鞘之剑堪堪挡下。阿飞目光如刀剑一般,寒光乍现,长剑势头急转,刺向展昭左肩。展昭飞起一脚,踹入阿飞胸口。
阿飞踉跄后退。
一个人若是没了神志,自然会变得不太聪明。但是在高手们的比拼之中,聪明是很重要的。
展昭抿嘴一笑,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等阿飞上前,他的入鞘长剑已经刺向阿飞,只听几声闷响,阿飞身上十三处大穴悉数被点住,展昭收剑,回身望向陆小凤。
他用自己的剑来点穴。
展昭与陆小凤其实鲜少相见,他一般都待在京师之中,陆小凤却是喜欢天南海北的到处乱跑,五年之间,二人也只见过两次而已。但陆小凤却没什么变化,依旧喜欢大红的披风,把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修整的整整齐齐的,简直比眉毛还要更精致一些。
但此刻,那一双一向明亮有神的眼睛却很是黯淡,他看着展昭,十分的麻木。陆小凤手中没有兵器,他本就不是一个爱争斗的人,故而他的成名绝技“灵犀一指”只为防守,而不进攻。
但展昭并不因此轻视他。
那两根手指可以捏住这世上最锋利的剑,其中蕴含的力量十分的可怕。陆小凤若是朋友,十分可爱,可他若是敌人,却十分的可怕。
展昭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很奇妙的感觉,他竟也当了一回陆小凤的敌人,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苦笑了出声。
正在这时,陆小凤闪电般的出手,他的两根手指,竟朝着展昭风池穴而来,风池穴乃是人身上的死穴,被这样两根手指头戳上一下,那是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展昭急退,巨阙护胸,只听锵的一声,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头就戳在了他的剑鞘之上,竟还震的展昭虎口有些发麻。他空着的左手猛然一推,正中陆小凤胸腹,只是陆小凤却是一副不知疼痛的模样,抬脚便要踹上展昭心窝。
展昭只能再退,他余光望见那毒小娘转身欲逃跑,脚下立刻运劲,踢了一颗小石子,小石子速度极快,一下便打中了林仙儿小腿肚子,林仙儿尖叫一声,扑倒在雪地之中。
只是展昭却让陆小凤又近了身,陆小凤手法极快,啪啪两下便点住了展昭身上的两处穴道,展昭顿时动弹不得。
林仙儿登时得意的大笑起来。
她被展昭一颗小石子击中,腿肚子酸痛酸痛,根本走不得路,心中便更恨展昭,只道这些臭男人,一个个全都不得好死!
于是又唤阿飞过来扶起她。
林仙儿被阿飞扶着,整个人都软软的扑倒在阿飞的身上,她本来就生的美丽,如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红印子,似是被暴雨击打过的海棠花一样,虽然可怜万分,但又十分动人。
林仙儿冷冷的看着展昭,道:“你又是哪个?”
展昭尚可以说话,便沉声道:“开封府展昭。”
林仙儿愣了愣,道:“御猫展昭?”
展昭抿了抿嘴,并不作答。
林仙儿叹了一口气,道:“我听说京师派人来查洛阳城外失踪三十余人的案子,派来的就是你吧?”
展昭眸光一闪,微微一笑,道:“姑娘难道知道此事内幕?”
他被林仙儿暗算得手,身上大穴被点住,动也动不得,此刻却依然是一副不卑不亢、游刃有余的态度。
林仙儿并未在意,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知道……此事的主谋,乃是兴云庄的主人,龙啸云龙四爷呢……”
第256章
这些与兴云庄相关的线索,自然也是林仙儿故意泄露出去的,为的就是引来怀疑。龙啸云害她这样深,她根本不满足于随随便便的杀了他,只想着让他身败名裂、妻离子散之后再动手。
只没想到,龙啸云被那妖女姜艾抓住,而自己刻意为之的这些线索,却报应在自己的腿肚子身上了!
她的小腿肚子如今仍酸痛的要命,想来是这劳什子展昭下手时真没收着自己的劲,林仙儿恨得咬牙切齿,便对陆小凤命令道:“杀了他!”
陆小凤闪电般的出手,点上的却是林仙儿的穴道。
护身符
***
变故突生,令林仙儿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她对着陆小凤“你……你……”了半天,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小凤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并没有乖乖受你的控制么?”
林仙儿愣了愣神,然后迅速换上了她惯用的面具,有些凄凄的笑了笑,惨惨道:“我……我的确不知道陆大爷为什么……”
陆小凤苦笑一声,道:“因为我已经见过了很多你这样的女孩子,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身上的香味都要很注意很注意才可以。”
他说话的声音仍然不怎么冷漠,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可是话说出口,林仙儿的脸色却变得十分的不好看。
陆小凤酷爱美人,而这江湖之上的蛇蝎美人又是何其的多,他被女人暗算的次数可比被男人暗算的次数要多的多,故而适才一闻到林仙儿身上这股甜香味,立刻就闭了气,因此才能免于被林仙儿控制。
只是可怜阿飞,他初出茅庐,又素来与女人没有什么瓜葛,才不明白这世上的弯弯绕绕,故而才中了林仙儿的招数。
展昭轻笑一声,无奈似的摇了摇头。
照这样说,展昭这一回,倒是得多谢谢陆小凤那些烂桃花们,否则今日自己真是凶多吉少。
——适才,陆小凤点他身上两处大穴时,他便发觉了陆小凤其实只是在与这毒小娘做戏而已,因为他若是真的下杀手,自然要朝着自己身上的那些死穴下手的。但他却只松松点了两处穴道,还叫他立刻就冲破了。
他拍了拍了陆小凤的肩膀,道:“陆兄,你又因何在兴云庄?”
陆小凤道:“恩……我来,乃是来调查一起孩童失踪的案子……”
他实在是不想把话说的太过于明白,因为他知晓展昭心慕姜艾,苦等五年之事。如今西门吹雪与姜艾的情谊渐浓,他一方面心中为西门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又不忍展昭伤心。
难,实在是难。
展昭浑然不知他心中左右为难,皱眉问道:“孩童失踪案,这又是一起什么案子?”
陆小凤便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我还是先将这毒小娘制住再说。”
展昭的目光便落到了林仙儿的身上。
她双眼泛红,脸带泪痕,换了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心肠如此歹毒的女子。展昭身为公门中人,自是随身带着绳索,他自衣袖之中掏出一节麻绳来,便要将林仙儿双手缚住。
林仙儿颤抖着,嘴中却是发出一声轻吟,似是娇喘一般。
她咬着嘴唇道:“展大爷……你,你轻一点……”
大红的披风从她身上滑落,又露出里头那一具娇躯来,她的小衫是那样的轻薄,根本遮不住她满身的春光。
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拒绝这样的春光。
她之前,也曾几次涉险,在“青魔手”伊哭手下,她正是靠着这样的手段才能安然脱险,并叫伊哭为她所用。
但展昭面色不变,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若说起这烂桃花,展昭可以说是同陆小凤一样,只多不少,只不过陆小凤多少是乐于沉溺在这桃花之中的,展昭却总归是无奈和被动的。
故而,红粉骷髅,展昭见的多了,要献身于他,展昭也见的多了。
于是,林仙儿便听见展昭温和的声音道:“姑娘行凶被展某当场抓住,若是嫌这绳索捆的太紧,展某也没有办法。”
林仙儿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她的余光却忽然瞟见了阿飞,阿飞自刚刚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她刚刚见陆小凤冲破了她的控制,简直是吓得肝胆俱裂,以为阿飞也同陆小凤一样只是在做戏。
只是现在,她这一瞟之下,却发现阿飞仍是目光呆滞,手中紧紧的握着自己那柄无鞘的利剑,她心中一动,立刻尖叫道:“阿飞救我!”
阿飞几乎是立刻就动了起来,他的剑势斜斜一挑,正正的往展昭肩头刺去,展昭一只手握紧了缚住林仙儿的绳索,身子斜斜往后一侧,剑便顺着他的衣服划了过去,把他的衣裳划出了一道口子。
林仙儿焦急道:“救我走,快救我走!阿飞!”
阿飞的剑势便更急、更快、更凶狠!展昭脸色一沉,右手已放开了捆着林仙儿的绳索,林仙儿被陆小凤点了穴,并不担心他自己逃跑,因此需要对付的只有阿飞!
只是他的心中,却也有淡淡的疑惑。
阿飞刚刚被他点了身上的十三处大穴,此刻却已可以行动如风,实在是让人不解。
巨阙并未出鞘,展昭仍以一柄带着剑鞘的长剑为武器。
那头,陆小凤也出了手,他轻功好,手上也很有力气,一下子便抓住了阿飞的肩头,只是这一下竟然没能制得住阿飞,阿飞似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的冲破了他的桎梏,直直冲着展昭下杀手。
第257章
展昭目光一冷,巨阙击出!
他把自己的剑当做铁棍一样的使,那威力自然是减弱不少,只是他本不想伤害阿飞,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无奈,阿飞的剑可不无奈!
剑势破竹,展昭急躲,阿飞身上已被展昭的巨阙击中好几回,他却好似不知疼痛似得一直往前冲,这可不似是一般人的打法,一般人即使是悍不畏死,但身上有伤之时,动作却总是会慢上一些。
但阿飞不!
他的剑势丝毫没有减弱。
展昭在这剑雨之中,也实在是有些防备不住,只听噗嗤一声,展昭右肩肩头,便被刺中。
他闷哼一声,动作已有些吃力,阿飞急退,一把抱起林仙儿便奔逃而去,陆小凤轻功卓绝,立刻欲追击,林仙儿却在此刻尖叫道:“你若跟上,我逃脱不掉,就先令这傻小子自裁!”
陆小凤脚下动作一顿。
于是阿飞便抱着林仙儿急急逃跑。
陆小凤受姜艾所托,本意是想护着阿飞,只没想到此次竟是让这毒小娘给得逞。他心中懊悔,面色惨淡,又见展昭捂着自己的右肩,血水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在大雪地里染上触目惊心的红色。
展昭沉着道:“雪地之上可留下脚印,陆兄莫急,你我现在立刻追上,不怕截不住他们。”
陆小凤苦笑一声,道:“那毒好生厉害,阿飞竟似是失去痛觉一样,若无法解开那毒,我们就算追上了那毒小娘,又该如何令她束手就擒。”
这倒是个很大的问题。
展昭沉吟片刻,道:“陆兄,刚刚我与那位阿飞小兄弟交手之时,曾将一物趁机放在了他的身上。”
陆小凤道:“哦?是什么?”
展昭道:“是姜艾留给我的一条黑色链绳,其上带着一小块金刚石的碎片。”
陆小凤挑了挑眉。
这玩意……他的确见过,在万梅山庄时看见西门吹雪手腕上有一条,跑去京师又看见展昭腕子上也有一条,而且……
一、模、一、样。
陆小凤:“……”
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一位撩妹技巧并不成熟且敷衍的友人,每次有了新美人陪伴左右,便会送人家一支桃花制式的银钗子,还讲一大堆有的没的的屁话,什么“你面若桃花,我实在是觉得只有桃花衬你”“路遇一匠人,心中想着你便叫他打了一只桃花钗”之类的……其实那钗子不过是在市场上批发买的。
后来这友人的两任情人见面,几句话他便漏了陷,被两位美人追着揍成了猪头,后来看破红尘出家去了。
姜艾居然也这么敷衍!
她敷衍的还是当世最有名的剑客西门吹雪和名动天下的御猫展昭!!
陆小凤只觉得太阳穴抽抽的疼。
虽然他不觉得西门吹雪会因为这个而到处追杀姜艾,但姜艾这脚踏两条船做的未免也太过了。
实在是叫时常脚踏两条船的陆小凤也汗颜。
今日又从展昭嘴里听见这黑色链绳,他的脸色顿时就精彩了起来。
只不过,展昭一向是个聪明的男人,他会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深意,陆小凤面色一敛,问道:“哦?这黑色链绳有何用处?”
展昭忽然笑了一笑。
这笑容之中,似乎也充满了寂寞与悲伤,可他的语气却依然很平静。
他道:“姜艾并不是一个会做……无用之事的人,这链绳并非什么寄托思念的信物。她或许怕我再被妖鬼所害,故而留下了一个护身符。”
陆小凤心头一动,几乎是立刻就要告诉他姜艾正在此处,他若是思念于她,可以跟着他去看看他……
可是他又想到了西门吹雪,想到了姜艾与西门吹雪那愈发升温的感情。陆小凤夹在两个友人之间,实在是左右为难。
展昭又道:“刚刚那毒,绝非是世间凡物,所以我便把那护身符借给阿飞,希望他可以靠它暂度一劫。”
他又笑了笑,复而道:“若见了姜艾,只希望她不要怪我把那护身符给了别人才好。”
陆小凤道:“展兄!”
展昭“嗯?”了一声。
陆小凤道:“其实……其实……”
展昭抬眸望他,等着他的下文。
正在此时,展昭身后却忽然有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那声音迟疑的道:“……展昭,你……怎么又受伤了?”
这声音的主人是姜艾。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的第三个周末,我真的好勤奋哦。
往后翻,还有一章
第131章 追踪
***
这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沙的带着哑,不是少女的清脆,却有成熟女人的风情。
这正是姜艾的声音。
姜艾的黑影遍寻不到林仙儿的味道,却意外的寻到了另一个味道,乃是一种青草与蜂蜜混合起来的清香,关于这味道的记忆简直都要刻在姜艾的骨子了,她一闻到这味道,立刻便知道是谁出现在这里了。
——是展昭。
他又为何会出现在夜晚的兴云庄呢?
这问题姜艾却实在细想不得,因为她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很乱。说真的,想不想见展昭,那肯定是想的。但敢不敢见展昭,那又有一些不敢……
西门吹雪带着一种天生的攻击性,所以即使五年未见,姜艾心中虽然也会愧疚,但却也不会太愧疚。但展昭却不一样……
第258章
展昭是一个太温和、又太懂事的人了。他绝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也绝不会说出令别人感到困扰的话,他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让人如沐春风。
西门吹雪会天天追着她、逼着她表态,一句一句的话里面,都带着明显的意图。但展昭却只会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埋藏在心底,一句重话都不肯对她说。
面对这样的人,她自然是十分愧疚。
姜艾又不是傻子,展昭对她什么想法,她怎么可能会完全不知道?只是自己当时并无与人类相伴良久的想法,于是便佯装不知,又因为许多事情,与他纠纠缠缠,消费着人家的好心与好意。
妖怪的心,当真是很狡猾、很贪婪的。一开始只想着要人家一口血喝,后来却想要人家对自己予取予求,自己却半点都不承诺。如今欠下这样深重的情债,却不知道怎么偿还。
她实在是有种想要扭头就跑的冲动。
这种时候,倒是十分理解陆小凤为什么天天躲着姑娘,男人女人,劣根性都是一样的,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想要逃避。
但她却并不能这么做,因为展昭好像受伤了。不仅如此,他出现在洛阳城之中,就有被阿尔盯上的可能性,姜艾绝不能放任他陷入这么大的风险之中。
又看了看身旁毫无自觉的以“朋友”身份揽着她腰的这位西门大少爷,姜艾只觉得自己的牙都有点隐隐作痛了。
……吸血一时爽。
食欲头上一把刀啊!
因此还是硬着头皮的赶去了,还要假装惊讶的样子问他为什么又受伤了。
而听见姜艾声音的展昭,却没有立刻就回过头。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姜艾了,很久之前那一次,她在夜半而来,却如此残忍的将他眼睛蒙住,不让自己看她哪怕一眼。展昭的思念如此深重,她却并不赏赐给他任何。
唯有那冰凉的触感,久久留在展昭心中。
……他有时会想,如果他那个时候耍无赖,死死的扣住她的手,上去抱住她,软磨硬泡的她不要离开,她会不会就此留在他的身边。
但展昭根本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他从不会让别人觉得困扰,所以这些或多或少的任性,他从来都是压抑着的,从来都不肯让别人知道。
对姜艾,也是一样。
于是这一声呼唤,他真的等了太久太久。一听到这声音,他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上,只是害怕却多余兴奋,一时之间,就连心脏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的手心都被自己捏出汗来了。
姜艾就站在他的背后,他却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肩膀上被阿飞刺穿的血窟窿还在阵痛,但这种痛和心里头的那种兴奋与害怕混合起来的感觉相比,却也不得什么。
黑影静悄悄的顺着他的胳膊上去了。
展昭垂眸,看她的化身像蛇一样的顺着他的身体攀行,他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的道:“……姜艾。”
只唤了一声,他就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嘴。
因为他害怕他会忍不住质问,这五年之间为什么她从来都不去京师,从来都不去开封府看一看。
但这质问是没有道理的,姜艾并不欠他什么,所以他决不能问出口。
姜艾的黑影化作一块黑色的丝绸,轻轻柔柔的把他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道:“怎么回回见你都受伤呢。”
倒不是回回,只不过展昭在她跟前受伤的次数的确是很多的。初见时被自己所伤,后来又被那皇宫之中的王杏娇伤的那般重。
展昭闻言,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他回过头去看姜艾。
只是这一眼看去,心却忽然又似吸饱了冷水一般,不住的往下坠去。
她身边站着西门吹雪。
她没什么变化,五年的时光在她脸上什么也没留下——对于一个妖怪来说,五年,实在是弹指一挥间,简直是不值一提的时间。
她既没有便的更成熟些,也没有变得天真烂漫起来,她的五官仍是那样浓艳的化都化不开,表情也依然是淡淡的,甚至连她头发卷曲的弧度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但……她的身边站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冷的望着他,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的神情又好似有一些的傲然,有一些……胜利者的姿态。
展昭的目光黯了下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又凉了下去,刚刚因为听到姜艾声音而变得炽热的身体又重新冷起来,只比这大雪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姜艾也正看着他。
她的目光之中,又三分的担忧、三分的欣喜和……三分的躲闪。
展昭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她……是不是已经同西门吹雪定了终身?这五年她再未出现过,是不是因为她一直呆在万梅山庄之中,与西门吹雪长相厮守?
展昭勉强笑了笑,道:“姜艾……许久不见了。”
姜艾愣了愣神,也有些干巴巴的说道:“是啊……许久不见了。”
她的眼神又闪躲起来。
展昭失笑,主动岔开话题,温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兴云庄之中有妖鬼出没么?”
他实在是不忍看着姜艾窘迫。
诚然,他心中喜欢姜艾喜欢的要命,也明白西门吹雪乃是他头一号的劲敌,只是如今,若姜艾已经做出选择,他又为什么要把话挑的那么明白,让她平白无故的陷入两难的境地呢?
第259章
姜艾并没有承诺过他什么,他也从来没有向姜艾表明过心迹。五年,五年的时光之内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情,姜艾可以选择任何人做她的伴侣,他展昭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难道就是因为他会心碎么?
心碎与否,只是他自己的事情。
所以他的心中虽然觉得无力、疲惫极了,但还是强撑着与姜艾说些旁的话题。
姜艾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神色立刻就自然了起来,她立刻便道:“我来这里,乃是为了一件往事和一个故人,这故人与我之间纠缠颇多,近日我得知他与兴云庄的主人龙啸云似乎私下里有来往,所以就过来看看。”
展昭皱眉,道:“故人?”
姜艾从未提起过她的故人。
姜艾此刻,却也是有意的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了。
她已经想明白了,现在大家齐聚洛阳城内,实际上都已是拴在一条船上的人了,这里必定会是她与阿尔决战的地方,她如果输了,西门、展昭、陆小凤还有阿飞,一定是一个都活不了。
她本不想把别人牵扯进她与阿尔之间的恩怨之中,可惜事与愿违,这是天意么?竟让她在意的所有人一窝蜂的全都出现在洛阳了,这下倒好,要么赢、要么输,输了,大家便被一锅端了吧。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叫卷进这件事的众人不明不白的,赢也好,输也罢,总归要清清楚楚的才好。
她本来正欲说她的往事,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便皱着眉问陆小凤道:“阿飞呢?”
她本应该更早注意到这一点的,只是刚刚与展昭相见,一时之间很多情绪涌上心头,于是便疏忽了。
这一问起,陆小凤和展昭的眉头却都皱了起来。
展昭道:“那位阿飞小兄弟……”
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道:“是一个叫林仙儿的女人,她身上不知有什么迷药,我与阿飞在此碰到她仓惶逃来,正欲问个清楚,她却用身上的迷药将我二人迷倒,没有神志任她操控,我闭气及时,这才清醒,阿飞却……”
姜艾眉头锁的更紧。
展昭接话道:“阿飞小兄弟却仍被那女子驱使,护着她走远了。”
他见姜艾面色阴郁,便知道这叫阿飞的小少年与姜艾之间也有些联系,顿时心中愧疚不已,便道:“若我能再多抵抗一会儿,或许便能撑到你赶到。”
姜艾一愣,见展昭面上浮现出愧疚神色,顿时心中复杂的要命,她忙道:“展昭,这并不怪你,你无需介怀。”
展昭勉强笑了笑。
陆小凤也劝慰道:“展兄,你怎么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阿飞中了那毒小娘的迷药,根本不知疼痛,打将起来,不要命一样。你我若不把他杀了,是绝对留不下他的。”
姜艾忽注意到了什么,问展昭道:“展昭,我给你的那黑色链绳呢?”
展昭蹲了一顿,道:“我自觉此物有深意,刚刚一时为保阿飞安全,便塞入了他的怀中。”
姜艾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她道:“此物的确有些用处,那林仙儿刚刚从我手下逃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是把自己的味道完全隐藏了起来,故而我才找不到,可是如今,她带着阿飞逃走,阿飞身上又有我黑影所化的链绳,我自可以催动黑影来掌握她的行踪,这倒是替我省了不少事情,展昭……谢谢你。”
展昭微笑道:“无事,我拦不住他,只能用这种法子讨个巧。”
不过心中却忽然又起了几分欣喜。
这黑色链绳既然有追踪之妙用,是不是说明……这五年间,她其实还是会想起他,会关注他的动向的。
若是换了别人,这种像是跟踪一样的行为他一定厌恶不已,可是换了姜艾……他的原则忽然一个个都不怎么管用了。
姜艾说完,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窘迫、羞赧的闪躲了一下眼神。
或许是她也意识到这种随时随地追踪人的动向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变态吧。但是天地良心,她可没有那种奇怪的嗜好!黑影须得催动方能得知动向,她几乎是从不催动这黑影的!
……当然,还是会有觉得无聊的时候,于是试着看看展昭在哪里,有那么一两次,看见他进了教坊司,她心里着实纳闷的很,又转念一想,他应该是去查案子的,要不然,这正人君子应该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去烟花柳巷的。
这话她当然是不会告诉展昭的。
抬起头来,眼见面前三个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奇奇怪怪的,姜艾掩饰性的干咳了一声,道:“我要去追踪林仙儿,她身上有这么多奇怪的宝贝,当真是与我那故人有些联系,她本就是为了逃命,故而此时应当会去找我那故人,也省的我自己再掘地三尺了。”
她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把你们卷入这事情当中,可我那故人实在是阴险狡诈的很,都在洛阳城之中,我怕分头行动会让他有空去袭击你们……”
西门吹雪道:“我本就为了调查妖鬼之事才来洛阳。”
姜艾瞪了他一眼。
展昭道:“因我疏忽,阿飞小兄弟被那林仙儿劫走,我自然要去救他的。”
陆小凤也道:“我当然也去!”
姜艾笑了笑,道:“那我们就走吧,我与那故人的故事,我在路上告诉你们,就不宜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0章
斯托卡小姜
第132章 死宅毒小娘
***
要说姜艾与阿尔的恩怨,那真是可以说是由来已久。阿尔没有中原血统,乃是正正经经的粟特胡人。他被转化时,和姜艾的年纪也差不了几岁。姜艾刚刚转化后,与他关系颇为密切。
这种密切的关系是因为相同的处境和困境,其实他们性格上确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也不适合作为朋友。
他原本是个胡商的小儿子,经营香料生意,姜艾的父亲有事也会与他们家做生意,因此在转化之前,姜艾就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他被转化为吸血鬼之后,并没有迷茫几天,几乎是立刻就适应了新的生活。开始大肆虐杀活人。姜艾当时不肯喝人血,阿尔十分理解不能,还打着“为她好”的名头逼着她吸人血。
他很奇怪,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的浅淡,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盯着姜艾,好似有一种超常的掌控欲一样。不仅如此,他还被自己新获得的、超出常人许多的能力给弄得迷了眼,开始变得十分狂妄起来。
这种狂妄体现在具体的方向,就是他很是看不起因为不吸食人血而变得十分孱弱的姜艾。他在姜艾面前杀活人,把对方的血全撒在她的身上,大笑着说:“这和牛羊没有区别!你这胆小鬼,居然对杀死牛羊有愧!”
姜艾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她说:“但是我们都是从牛羊变来的!”
阿尔不屑一顾,在她面前把那个可怜的女人给活吃了。
姜艾于是觉得他恶心的要命。
这一次被转化的吸血鬼只有阿尔和姜艾二人,阿尔在有资历有经验的老吸血鬼面前,丝毫不敢造次,于是只能在姜艾面前作威作福。
他的人性堕落的十分迅速。
在他杀死他自己的家人时,姜艾对他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从小就被父亲珍爱着长大,可是他却做出这种事情。姜艾不想质问他,他却要自己跑来姜艾面前宣布。
他说:“我已经不是人类,人类的道德和观念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而后又大笑着说:“你要不要我也帮你……”
姜艾冷笑道:“你最好不要试,因为我会用水银把你的身体灌满。”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是不是戳到了阿尔,他狂怒着大喊道:“你威胁我!”
姜艾道:“我不威胁你,我只是告诉你会有什么后果,这是实话。”
阿尔脸色铁青的走了。
吸血鬼禁止残杀同类,所以阿尔不敢动她,
阿尔显然是在那个时候就深深的仇恨着姜艾。他虽然不能自己杀死姜艾,却能够用一些阴险的办法去杀死她,比如……
比如引来猎杀吸血鬼的猎人。
他吸了很多人血,所以跑的很快,但姜艾不行,她会被抓住,被杀死。
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料一般,姜艾被那猎人抓住了。但一个大吸血鬼路过此地,救下了姜艾,自己却和那猎人同归于尽。
那大吸血鬼正是阿尔十分倾慕的那一位。
这种倾慕到底是出于慕强还是出于爱情,至今已无人知道,但阿尔的确是因为这件事发了好几回的疯,冲着姜艾仇恨的大喊大叫,说就是因为她不吸食人血才会害了她,所以她应该去死云云。
然后他就被姜艾恶狠狠的揍了一顿。
姜艾自那件事之后,终于开始吸人血,她本就是个天赋异禀的吸血鬼,身体恢复之后,暴揍阿尔简直易如反掌,她本就厌恶阿尔,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差点没把阿尔打死。若不是身处吸血鬼社会的秩序之下,只怕她当时就要解决这个祸患了。
阿尔吓呆了,从此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只不过虽然面上不敢造次,心里却依然恨姜艾恨的不得了,后来又用计,使得阿尔与无头鬼相争。这却是令姜艾得了黑影这般好用的能力。
阿尔愈加记恨,最后尾随她回到了中原,并在五十多年前终于暗算了姜艾一家。
这仇恨,可以说是由那救了姜艾的大吸血鬼而起,也可以说是由阿尔那变态卑劣的内心而起。
姜艾一直对他相当不屑,因为他就像是那种阴沟里的老鼠,因为自己掉进了阴沟,就觉得周围的人都要和他一起共沉沦,如果不,他就千方百计的要毁掉你。
所以阿尔对于姜艾来说,实在是属于无妄之灾,她好端端的也没惹他,莫名其妙的被他记恨上,又莫名其妙的被他下了许多绊子,事到如今,已成不死不休之局。
姜艾决心一定要把他杀死。
而阿尔也深知如果姜艾活着,自己绝对好过不了。
姜艾一口气,把她和阿尔的仇怨全都讲了出来。众人听完,皆有些沉默。
姜艾并没有把自己家被阿尔暗算全灭的事情给避过去,所以现在他们都已经明白姜艾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的父亲不曾嫌弃过变成吸血鬼的女儿,可女儿的归来却给这家普通人带去了灭顶之灾。姜艾重伤,沉睡五十年之久,但仇恨是不可能会被磨灭的,她醒来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于是,姜艾为什么要远离他们五年的原因也都很明显了。
她害怕他们变成第二个姜家人。
得知真相之后,展昭的心中,简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难受。姜艾恣意潇洒,心中却背负了如此之多的……
第261章
他不由的多看了姜艾两眼。
没什么表情,讲话的语气也很平静,所以这就更令人觉得心疼,觉得难过。
一个人要把仇恨在心里重复多少回,要把那些惨烈的画面重复多少回,才能一点表情都没有的把他们说出来呢?
姜艾道:“事情就是如此,阿尔就是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人,我们此时去他藏身的地方,一定要十分注意才行,小心找了他的道。”
展昭道:“姜艾,无需担心。”
姜艾看了他一眼,忽笑了笑,道:“你把我的护身符送给了阿飞,现在却让我不要担心。”
说着,她已经重新催动黑影,在展昭腕上结成一条链子。那黑色的影子是如此的轻柔,似是情人的轻抚一般,展昭垂眸看那条黑色链绳,一时之间,心头涌上无数情绪。
喜的是,她离开那么久,似是也并没有在万梅山庄呆着。
悲的却是,姜艾居然有这样的过去。
他甚至还有些羞愧,因为他得知姜艾并没有在万梅山庄时有一瞬间感到了高兴。姜艾因为阿尔受尽了折磨,而他却想着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他强行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事。
陆小凤忽然苦笑了一声,有些戏谑道:“所以,原来只有我没有这护身符么?”
他心中还是有点苦涩的,尤其是看见别人都有,独他一人没有的时候。他与姜艾相识最早,后来却因为薛冰的事情疏远了不少。薛冰的事情,的确是陆小凤做的不对,所以他并不会怪罪姜艾厚此薄彼,只不过……
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酸涩就是了。
姜艾对陆小凤笑了一下。
她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我那年找到你的时候,你好像正在忙着办事,我不方便露面,所以把护身符编进了你的发带之中。”
陆小凤一联想她只在夜晚出没的习性,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口中的“办事”指的是什么,一张英俊的脸顿时笑的有些不自然,他一摸发带,果然摸到了一种奇怪的、丝绸一样的质感。
陆小凤惊喜道:“我就知道!姜艾,毕竟我们是最先认识的朋友!”
这倒是实话。
姜艾醒来之后,与这陌生世界产生的联系,倒是有一大半都是通过陆小凤建立起来的。
陆小凤正高兴,却冷不丁的被西门吹雪瞪了一眼,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又忽然想到刚刚姜艾说他正在“办事”,顿时就知道西门吹雪在不高兴什么了。
定是在不高兴……他让姜艾看见不和谐的画面了。
西门吹雪人还没娶回去,就开始怪罪他有脏了他未婚妻的眼睛了。
陆小凤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没说什么。
一边说话,一边赶路,他们很快就到了林仙儿逃走之后藏身的地方。
是洛阳城郊外的一座别苑。
这别苑静悄悄的被大雪所覆盖,姜艾也没有闻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妖气,不仅如此,林仙儿的味道、阿飞的味道也都没有。若不是有黑影的指示,她很难相信这里面真的藏着人。
这别苑,简直好像就是一座死宅。
姜艾不由的皱了皱眉。
林仙儿刚刚跑出冷香小筑之后,身上也没有任何味道可以追踪。
姜艾自认为不算个笨蛋,也自认为已经很小心、很谨慎了。但阿尔还是时常出乎她的意料。
她忍不住道:“这地方有古怪,大家小心一些。”
或许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实在是有些不好看,西门吹雪忽然走上前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很大,也很滚烫,姜艾被他的手烫的缩涩一下,心里却是不由的一动。
西门道:“进去吧。”
陆小凤也故作轻松道:“来都来了。”
姜艾笑了笑,道:“好!”
她忽然不再害怕。
毒小娘
***
林仙儿藏身的这做宅院,正是兴云庄名下的别苑,坐落做距离洛阳城八十里处的郊外。这所宅院也正是龙啸云死前披露给姜艾的。
而这所宅院距离那个失踪了三十余口人的村落也并不是很远,刚刚姜艾一行赶来时,也曾路过那里。
既然路过,又好似是妖鬼出没,姜艾自然是回去看一看的。
只不过,她虽然把那村落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却也并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到底是不是妖鬼出没,她都没有办法下结论,因为这村落之中也没有妖气残留。
那些失踪人口之前住的房子里,倒是留下了一些痕迹,这是一些爪痕,有些很轻很浅,有些却很深,若说是妖怪,倒也能说得过去。
联想到林仙儿身上莫名消失的气息,姜艾觉得,这件失踪人口的事情,或许同阿尔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人或许会变成那种吃人心的怪物。
那怪物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行动?这些事情姜艾一概不知。
她第一次见这些怪物,乃是在五十多年之前,阿尔驱使这些怪物围攻姜家,导致姜家灭门。
第二次听见与这些怪物有关的消息,是在黄石镇龙泉寺之中,她承诺为封熹洗清冤屈之后,封熹告诉她她家周围出现了很多怪物,正是这些怪物将她家一家十三口悉数屠尽。
第三次,是在萍水镇。
苏家庄附近又一次发生了挖心惨案,那一次的受害者是陆小凤的朋友,永兴镖局的镖头王植一行人,这也正是姜艾与陆小凤结识的原因。当时姜艾与陆小凤一起调查王植之死,却是把重心放在了那趟镖要运的东西上,以至于去了一趟京师。
第262章
但最后,抓住了霍休,却还是没有弄清楚王植是谁杀的,霍休只杀了李温,对王植一行却只是想杀,还没动手的时候,苏家庄的案子就发生了。
这条线索在这里就断掉了。
第四次,是在黄石镇。这些吃人心的怪物袭击了阿彩姐一行,又袭击了西门吹雪。
这些怪物有些身着华服,有的却是粗布麻衣,相同的特点是胸口处都开了个黑洞洞的大洞,缺失了心脏,然后又极其的渴望心脏,吃人从不吃别的地方,只吃人的心脏。
而那些……被吃了心的人呢?
他们去了哪里?
姜艾曾与陆小凤一起,去萍水镇的衙门里看过王植的尸首,王植心口处开了一个大洞,死的极其痛苦,牙呲目裂的。那时候姜艾因为没有闻到妖气,因此也没有细细查看王植的尸体。
姜艾忽然问道:“陆小凤,王植的尸首之后怎么样了,你知道么?”
陆小凤愣了愣。
他当然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王植了,因为他已经死去五年了。姜艾忽然提起这件事,让他有些狐疑。
他道:“王植的尸首……被他的家人领回去埋了。”
他忽然想到了姜艾刚刚说的那一种让她吃瘪的怪物,忽然心中一动,叫道:“姜艾,你是说!”
姜艾道:“林仙儿身上没有任何味道,这座宅院里也没有任何味道,失踪人口的房子里,也没有任何味道。但很巧的是,其实那种吃人心的妖怪,身上也没有味道。他们本身是没有味道的,只不过因为身上沾了太多的血污、衣裳又久久的不曾清理过,故而能闻见腥臭味。”
也正是这种浓重的腥臭味,让姜艾之前忽略了他们身上根本没有妖气的事情。
这当然也不能怪姜艾,因为妖怪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没有妖气,再加上那骨子腥臭味十分明显,她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西门冷冷道:“那阿尔拐了人类回去,做成了那种吃人心的怪物?”
姜艾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道:“那是自然,只不过现在是不明白他是用什么方法把人做成这那样的。”
那些小孩鬼不也是么,阿尔那样胆小,得知自己没死的消息之后,肯定会被吓破了胆子,为了壮胆,他当然要多搞出一些自己的“势力”来。
纯粹的恶,完全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同情的地方。
阿尔真的很令人作呕。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最开始的那批怪物,到底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
这些怪物最开始就是听阿尔号令的,所以一定是他用了什么方法去制造的,但那方法是什么呢?姜艾不由的想到了那两张写着异国文字的纸,但除此之外,更多的却也不明白了。
算了,多想无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出阿飞。
阿飞就在这座死宅的里面。
***
再说阿飞这头。
阿飞被林仙儿控制之后,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其实好似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可是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林仙儿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甚至还伤了要救他的陆小凤和展昭。
他的头痛的要死,晕不过去又醒不过来,整个人的身上都大汗淋漓,好似承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
他记得林仙儿命令她来这个宅院,记得他抱着林仙儿进了宅院里面的一间厢房,还记得林仙儿忽然娇笑一声,要他自己躺在这张床上去睡觉。
然后……他就真的乖乖的躺在这张床上“睡觉”了。
他对林仙儿当然并无什么旎绮的想法,出了这件事之后,更是意识到林仙儿的身份不简单,心思也很不简单。只是到底抓他来干嘛,阿飞却是不清楚的。
这并不能怪阿飞,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阿尔的存在,也不知道林仙儿与阿尔之间的关系。
林仙儿让他在这间房中睡觉之后,就匆匆的走了。隔了半个多时辰,她又回来了。
走的时候匆匆,回来的时候却是娇弱无力的。
这个时候,阿飞已经清醒了,可是他的身体却还是动弹不得,就连剑快完握不住。
林仙儿轻轻的推开门,脸上是一种奇异的潮红色,她微微的喘着气,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脸上也浮现出了一种轻柔的愠怒。
她坐在了梳妆台之前的椅子上,对着镜子解下了陆小凤的红披风。
阿飞忽然看见,她本来穿着的那一件小衫,也被扯的七零八落了。她伸出那双柔美的手,轻轻的在自己的脖颈上点了一下,那里似是有梅花盛开一样,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红色。
林仙儿忽然说道:“我知道你醒了。”
她仍看着梳妆台中的自己,语气很轻柔,似是出谷的黄莺一般动听。
阿飞冷冷道:“你是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仙儿吃吃的笑道:“我是林仙儿啊,阿飞,你今天……救了我,难道现在就已经忘了我么?”
她的脸上本来就有被掌掴后的痕迹,此刻又是一副双目含春的样子,倒是十分的诱人、十分的可口。
但阿飞却只觉得恶心。
因为他已经看出,这个女人是在勾引他。
他冷冷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抓我?”
林仙儿娇笑一声,道:“因为你是那位姜姑娘的……什么来着?你们的关系好似很亲密的样子。”
阿飞道:“我是她的义弟。”
第263章
林仙儿做恍然大悟状:“哦,义弟。”
阿飞道:“你和姜艾有仇怨。”
这不是一个问句,这是一个陈述句,阿飞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已经迸发出了杀气。
姜艾绝不会无缘无故与人结仇,若是结仇,那也只会是对方的错,而绝不是姜艾的错!
林仙儿呼吸一窒,忽幽幽的道:“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难道,难道你对我,还能下得了手么?”
她一向不相信男人会真的杀她,即使危险如阿尔,也会被她所蛊惑到,不忍心动手。
阿飞却道:“你的命很值钱么?我为什么下不了手?”
林仙儿面色一白,已是有些怒了。
她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你的命在我的手里捏着。”
阿飞道:“所以呢?”
林仙儿却又忽的笑了,娇嗔道:“你不要这样吓人,只要你说两句好话,安慰安慰我,再给我道个歉,我会放你走的。”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林仙儿在阿飞这里自尊心受挫,她只是想要找补回来,至于放,那是绝对不可能放的。
阿飞道:“你不配。”
林仙儿一下子气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一张玉面气的通红,胸口不住的起伏着,咬牙道:“阿飞,你说什么?”
阿飞平静的道:“我说,你不配。”
林仙儿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不仅可以控制你的行动,还可以让你痛不欲生,只要……只要我现在在你的嘴巴里滴上一滴血蜘蛛的汁液,你立刻就会痛的疯掉!”
阿飞也冷笑了一声。
他的身体还是不能动,但他绝不会迎合这恶毒又恶心的女人。
林仙儿忽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只是你……只是你实在是不停我的管教……”
说着,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小瓷瓶来,娇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呢……我从阿尔那里偷来的,还是试了好多人,我才掌握的好既不会杀死人,又可以让人痛疯掉的剂量呢……”
这东西,她本来是打算给龙啸云和林诗音用的,只是现在,用在姜艾的义弟身上,好像也可以让她很开心。
林仙儿笑着,将那一滴血蜘蛛的汁液,滴进了阿飞的嘴巴里。
作者有话要说:
打boss啦,可怜的阿飞,又被虐待(。
第133章 血蜘蛛
血蜘蛛,顾名思义,是一种妖怪蜘蛛。
蜘蛛通常独行,却有时会互相撕咬,血蜘蛛乃是这些争斗而死的蜘蛛混合在一起产生的怪物,它们并没有什么自我意志,也算不上强大,特殊之处只在于,其血剧痛。
这种剧毒也是十分微妙的,下的多了,人即刻会死,下的少了,却又滋补精气之用,下的不多不少时,人血与妖血剧烈碰撞,又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东西自然是林仙儿从阿尔身边偷来的。她与阿尔时常也有肌肤之亲,故而见了许多奇珍。对这血蜘蛛汁液起了兴趣,也很是正常。
她经过多次试验,终于掌握了剂量,因此自己时常也会服用此物,甚是珍惜。这一次阿飞实在是惹恼了她,否则她也不会用这般珍贵的东西来对付阿飞。
阿飞僵硬的躺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所以林仙儿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嘴巴掰开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汁液入喉,有种咸腻的口感,让人想要干呕。林仙儿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让他更想干呕。
柔弱、天真的美人皮囊之下,却藏着比毒蛇更狠的心。
身体逐渐开始发热,阿飞有些痛苦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
然后突然,腹部开始剧痛,阿飞瞬间咬紧牙关,阻止住了几乎要忍不住的惨叫。
他的拳头已经紧紧的握住,身上也已经渗出了冷汗,体内的血都好像要沸腾了……真的是沸腾!
他被滚烫的血液烫的浑身发红,刚刚滑过那一滴血蜘蛛汁液的食道剧烈的疼着,好似是妖血和人血在剧烈的碰撞!
阿飞紧紧的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的忍耐而抽搐着。
他现在一定是一副牙呲目裂的狰狞模样,可是林仙儿依然是柔柔的望着他,好似他是她的情人一样。
她用一张手帕轻轻的替阿飞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然后幽幽的叹道:“你看,如果你刚刚的态度不要那么差的话,现在就可以不用受这些折磨了。”
阿飞咬着牙,忽然一口血沫唾在了林仙儿的脸上。
林仙儿的表情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她猛的跳了起来,尖叫着大骂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阿飞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痛的根本就没有力气说话,只是他的一双眼睛,却依然泛着寒冷的光。
林仙儿狰狞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阿飞忽然十分艰难的笑了笑。
这笑容里充满了残忍与挑衅。
他十分勉强的、一字一句的说:“你……你过来杀我……我会刺穿你的喉咙!”
林仙儿尖叫道:“好!我们看看是谁先杀了谁!!”
她是一个心理十分变态的女人,或许是因为龙啸云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强迫了她,或许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残忍的、虚荣的女人。
她不爱任何人,却一定要要求男人们都为她神魂颠倒,她不爱任何人,却又把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
第264章
就连妖怪阿尔,都会控制不住的与她……
所以,她恨透了这些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男人。李寻欢、阿飞……
尤其是,阿飞还是那姜艾的义弟。
她心中恨的愈深,对阿飞也就真的起了杀心。她嘴里狂乱的诅咒着、叫骂着,十分狂躁的乱翻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把匕首来。
噌的一声,她拔出了匕首。
林仙儿其实没有真的杀过人……不,应该说,她是没有真的用刀子杀过人。所以她还是有些犹豫的。
这犹豫当然只持续了一点点的时间。
她咬咬牙,匕首的寒光就反射在了阿飞脸上。她并没有再说要阿飞服软的话,因为只要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折磨,都绝不能令他屈服!
所以他只能去死!
林仙儿的眼中凶光大现,高高举起匕首!
只听噗嗤一声,利刃刺穿□□!
但阿飞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中剑的并不是他,而是林仙儿。
阿飞即使痛到极致,手中依然没有放开他的剑,在林仙儿高举匕首的那一刻,阿飞骤然出剑,一剑刺穿了林仙儿的腹部!
林仙儿的脸忽然扭曲了起来,她的双眼骤然瞪大,似乎还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会这样。阿飞冷冷的看着她,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并没有觉得开心,因为杀人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他也并没有觉得悲伤,因为林仙儿的死绝不值得让人悲伤。
林仙儿那一张玉面,忽然变得有些发黑。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阿飞面无表情的把剑噗嗤一声又拔了出来。
鲜血喷溅而出,林仙儿颤抖的捂住自己的腹部,却根本止不住她的伤口。
她忽然一下子跌倒。
阿飞慢慢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林仙儿。
林仙儿颤抖的伸出手指,对着阿飞“你……你……你……”了好几声,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阿飞并没有再看她,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慢慢的走了两步,他被林仙儿抓走,陆小凤却逃脱了,所以姜艾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他要快点离开这里,赶紧回到姜艾身边。
林仙儿忽然用尽力气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在地上剧烈的扭动了起来。
阿飞回头,忽然皱起了眉头,像是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惊到一样。
林仙儿腹部的伤口,本来只有一个剑身的宽度,此刻却忽然变成了一个洞,一个……很大的洞。
好似是有什么东西,从林仙儿的身体里面,把这个伤口撕开,撑大了。
林仙儿吓得尖叫,嘶声惨叫道:“什么……是什么!阿飞救我!阿飞救救我!”
阿飞死死的盯着她腹部的伤口。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先出来的,是两条黑漆漆的腿。这是两条……昆虫的腿。
阿飞不禁握紧了自己的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林仙儿胡乱的捂着她的伤口,在摸到那两条黑漆漆的昆虫腿时高声尖叫了出来,双手骤然弹开,她紧紧的闭着眼睛,甚至不敢看看自己的肚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她拿两只血丝呼啦的手去捂自己的脸,于是她的脸上也沾满了血。
八条腿从她的肚子里钻了出来。
伤口被撑的极大,好似一个血糊糊的黑洞似的,林仙儿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着,动作却越来越艰难,尖叫声也越来越微弱,好像快要死了。
阿飞的目光忽然一冷,剑又一次闪电般的刺出,恶狠狠的刺进了林仙儿肚子上的血窟窿里。只是这一次,他想杀的并不是林仙儿,而是她肚子里的昆虫怪物。
林仙儿惨叫一声,死鱼一样的扑腾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这个在江湖上引起了腥风血雨的传奇第一美人死了。只是她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死。
阿飞也不明白。
他紧紧的抿着嘴,死死的盯着那没有露出身子的昆虫怪物。
这东西不会那么容易死——他隐隐有这种感觉。
空气寂静了片刻,阿飞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一动不动,那昆虫的八只脚也一动不动。
忽然!一阵汁液爆开的声音传来!阿飞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他立刻收了剑,急急退了两三步。
几乎是同时,无数只小蜘蛛从林仙儿的肚子里爬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的向四周迅速的扩散着,林仙儿的实体转瞬之间就被淹没了,然后在一片淅淅索索的声音里被啃的渣都没剩下!
阿飞头皮发麻,那些蜘蛛已经顺着他的剑上来了!他用力一甩,一串蜘蛛就像是黑色的汁液一样被甩了出去。
他只觉得心惊胆战,脚下不敢放松,立刻朝门口跑去。
可是门居然被锁上了!
他如果用力的话,肯定是可以踹开门的,可问题就是,他已经推了一下门却没有推开,而在这紧迫的情况之下,浪费的这一点点时间简直就是致命的!
蜘蛛已经包围了上来!他们正在非常快速的朝阿飞袭来!
他会和林仙儿一样,被这些蜘蛛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阿飞的冷汗已经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但变故又发生了,就在蜘蛛即将爬上阿飞脚面的时候,阿飞的胸前衣襟里忽然喷出一股黑雾来,这黑雾几乎是立刻就包裹住了阿飞的全身,然后忽然膨大,变成一个黑色的球体,把阿飞整个包在里面,颤巍巍的漂浮在空中。
第265章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阿飞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进入了一个纯黑色的空间里面,他坐在这个空间里,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样的伸手摸了摸,只觉得一种奇异的触感顺着手指间传了进来,那是一种如同丝绸一样的质感,冰冷而光滑。
几乎是立刻,他就想到了姜艾。
姜艾身边,也有这种黑色丝绸一样的黑影子傍身,所以……他能够逃脱险境,都是因为姜艾事先在他身上留下了自己的黑影。
他的心中忽然一暖,有些羞涩的笑了一下。
他的义姐一直都很爱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他戳了戳这黑影,只觉得十分坚韧,外头还有蜘蛛淅淅索索的爬行的声音,阿飞自觉自己破不了这困境,干脆就放松了心情,盘腿坐着,等着姜艾前来寻找他。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阿飞伸手捡起来一看,原是一块小小的金刚石碎片,一下一下的、像是心脏跳动一样的在亮着,阿飞端详片刻,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就把这碎片揣进了怀中,闭着眼开始打坐。
***
姜艾很快就找上门了。
因着有黑影的指引,所以姜艾很快就找到了阿飞。但是说来也很奇怪,进了这宅院之后,竟然是没有任何人出没,也没有任何机关暗算,一路上安安静静又顺顺利利的。
姜艾心中疑惑更甚,但尽快找到阿飞还是更重要的,所以她也并顾不得想什么。
到了林仙儿的厢房门口,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黑影已被催动,于是谨慎了些,先用黑影把整个大门全都包上薄薄一层,然后才一脚踹开了门。
黑影便瞬间网住了一堆小蜘蛛。
姜艾皱了皱眉。
她已经认出了这乃是血蜘蛛。
这种妖怪她也曾见过一两次,只是却没有太注意过,毕竟她乃是一介大妖,这种不入流的虫怪,还不会放在眼里,在加上这东西连自我意识都没有,更是让人提不起兴趣。只是听说这东西的汁液比较有用处。
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
她问西门吹雪道:“有火折子么?”
西门吹雪指了指陆小凤,陆小凤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来点亮。
姜艾说:“扔进去。”
陆小凤便把那火折子直接扔进了房间。
房间几乎立刻就被火焰所卷,里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一个个蜘蛛爆出火星的声音,一个黑色的球体慢慢的从房间里飘了出来,这黑影上面也爆出了一个个的火星,原是那些爬在黑影上头的血蜘蛛。
姜艾很耐心,等着所有的血蜘蛛全都被烧光之后,才动了动手指,让黑影将阿飞放出来。
阿飞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脸色有些苍白,却好似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一看见姜艾,他的眼神立刻就亮了,小声的叫了一句:“……姐姐。”
姜艾立刻就笑了。
她朝阿飞招招手,道:“过来,叫我看一看。”
阿飞乖乖的走近,姜艾便上上下下的将他检查了一翻,确定他的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之后,才呼了一口气,又问道:“林仙儿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阿飞笑了一下,道:“我没事!”
姜艾道:“老实说。”
阿飞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乖乖道:“她给我喂了一滴……什么血蜘蛛的汁液。”
姜艾挑了挑眉。
血蜘蛛的汁液有什么用,她还是略有耳闻的,这东西若下的剂量大了,即刻就会毒死人,若是用的少了,又可以滋养人的身体,若用的不多不少,就会让人疼痛难忍,痛不欲生。
所以,林仙儿是想折磨阿飞。
这女人,心思倒是真的很狠毒。
她脸色沉了下来,问阿飞道:“林仙儿人呢?”
阿飞道:“她……已经死了。”
这死状实在是凄惨,他其实并不太想回想起这骇人的情景,但是姜艾问起,他就还是认认真真的给姜艾讲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姜艾听完,心中已经了然了。
她忽然笑了笑。
她已经明白林仙儿是怎么死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的第三个周末。
第134章 宝石心
***
姜艾已经明白,林仙儿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了。
她与阿尔也保持着那种她所擅长的关系,以为他也对她欲罢不能。但她实在是把事情想象的有些简单……亦或者是,她实在是对自己的美貌太过自信,以为所有的男人都舍不得杀她。
这当然错的很彻底,阿飞舍得杀她,李寻欢舍得杀她,阿尔的心又更狠一些,不仅舍得杀她,还舍得让她死的极其痛苦和恐怖,一点怜悯也无。
用血蜘蛛的汁液。
姜艾简直要被林仙儿的愚蠢逗笑了,她居然会以为这东西是她从阿尔这里偷来的。
要知道,阿尔虽然在吸血鬼里面很不够看,但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类,就跟踩死一只虫子一样的容易,林仙儿从他的房里偷东西想不被他发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血蜘蛛的汁液……是阿尔故意让林仙儿拿走的。
血蜘蛛的汁液少量多次的使用,之所以能够让人容光焕发,乃是因为……服用之人已经变成了血蜘蛛的培养容器。蜘蛛汁液滋养宿主,又将无数的蜘蛛卵也送入宿主体内,林仙儿每次服用,都觉得自己的皮肤变的更加的娇嫩,浑身上下宛如发光一般,却殊不知自己的皮下已沾满了蜘蛛的卵。
第266章
……活着的卵。
血蜘蛛在人体之内寄生孵化,条件乃是非常苛刻的。第一,血蜘蛛的汁液剧毒,若一次饮用多了,宿主会直接死掉。第二,控制在人不会感到不适的剂量之内的话,一次服用无法将人体改造为合适的环境,必须长期的、多次的饮用。
所以,如果林仙儿不是一个虚荣的、自恋的女人,她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等到她的美丽终于成熟的时候,蜘蛛卵就会从休眠的状态里醒过来,无数只小蜘蛛就会从她身体里把她吃空了,然后整个爆炸开来,密密麻麻的从她的身体里爬出来。
那死法……想必会比被阿飞杀死要痛苦千倍、万倍。
这么一说,阿飞被她掳走,竟然是她做的十分正确的一件事情,最起码这让她死的轻松了很多。
……也幸亏她用血蜘蛛的汁液来折磨阿飞,这不多不少的用量,只会让阿飞痛苦一阵子,却留不下什么后遗症。姜艾都有点想感谢一下林仙儿的愚蠢了。
而且,姜艾也忽然明白了这一路上过来,为什么顺风顺水,一点阻碍都没有。因为阿尔巴不得她快点找到林仙儿。
林仙儿折磨阿飞,如果自己看见了这一幕,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生气,生气的会立刻把林仙儿的身上戳出十七八个血窟窿。
血蜘蛛的宿主提前死去,那小蜘蛛们就会立刻孵化出来,然后瞬间爆开,啃食一切他们能找得到的血肉。
只不过阿尔没有想到的是,即使在剧痛之中,阿飞仍有力气自己在林仙儿身上戳个血窟窿出来,于是这些蜘蛛就提前爆了出来,再加上阿飞身上有展昭塞给他的黑色链绳所护,这才躲过了一劫。
想到这里,姜艾不禁一阵后怕,又实在有些后悔。
当年她走,给展昭、西门和陆小凤都留下了护身符,却独独没有给阿飞,一是因为阿飞在明面上没有怎么跟着她走过——他小时候跟着她去京师时,也多是在客栈等候,所以阿尔应当是不会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二一个也是因为切割黑影并化形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能弄三份出来,已是她的极限。
现在想想,自己还是有些太自信了。
两个人之间若是有什么关系,总能挖出来的,她不应该想当然的觉得阿飞藏在万梅山庄里会万事无忧。
姜艾有些愧疚,又实在后怕。
只是现在,却不宜后悔,因为还有强敌阿尔在等着她。
阿尔借林仙儿的身体欲暗算她这件事,也着实有疑点。因为这招数已经在龙小云身上使过一次了。
难道阿尔以为,同样的招数还会第二次奏效么?
难道阿尔以为,区区血蜘蛛就可以暗算的到她么?
能杀死吸血鬼的东西只有两样,太阳和水银。血蜘蛛算个什么东西,也能让姜艾这种大吸血鬼看在眼里?
并且,血蜘蛛的幼虫只吃人,不吃妖怪。阿尔在布下这个局的时候,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到。
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姜艾不经意之间瞟到了阿飞,心中忽然一动。
不对,阿尔在林仙儿体内下血蜘蛛,绝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为了杀死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
血蜘蛛瞬间爆开,她不一定能反应过来要保护所有人,一旦有人身上被蜘蛛幼虫爬上,那就免不了要被啃食……即使不会被啃食殆尽,也怕是要少条胳膊少条腿了。
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报复她?让她再次品尝品尝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
不至于,都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了,他没工夫搞这种只会更激怒她的操作。
那是为了……拖延时间?
这样好像说的通,可是他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憋着什么了不得的大招?还是说……要逃跑?
姜艾皱眉,实在是想不明白。
唯一明白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叫他如意,既然他想要拖延时间,那么就绝对不能叫他拖延成功!
姜艾道:“既然如此,我们速速去阿尔吧。”
众人都应了一声。
姜艾身上,杀气愈发的沉静,离仇人越近,越要更冷静一些,这一刻她已经不知等了多久,但此时此刻,她却一定要小心,一定要谨慎。
她要一击必中!
正在此时,周围忽然又有了异动。
天色已经开始有一些蒙蒙亮了起来,这凶险的一夜从姜艾闯兴云庄开始,经过了重伤、救治、斗鬼童子、杀龙啸云、闯城郊别苑等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这一夜终于快要结束了。
但死斗却没有结束!
阿尔的阴谋一环接着一环,还在这别苑之内上演!
周围忽然亮起了一双一双的红眼睛,姜艾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腥臭气味,她皱着眉头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周围。
出现的,是那一种吃人心的怪物。
这怪物已是姜艾的老对头了,阿尔就是驱使着这种怪物,才能在五十多年前成功的击败她。这怪物行动能力不算强,但却杀不死,断了头都能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冲,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
眼睛还在一双一双的亮起来,这里已经有太多的怪物了。
起码……有两三百个怪物正站在这别苑里。
他们身上都沾满了血污,眼窝都深深的陷了下去,嘴巴都大大的张开,里头有血丝粘连,显然是没少吞吃人心。
第267章
两三百个。
若只有姜艾一人,她没什么好怕的,因为她不会死。但这里还有阿飞、西门吹雪、展昭和陆小凤。
如果要护着他们,姜艾的处境就会很被动了。
她不会死,怪物们不会死,可是在她心中占有很大分量的人,却会死。
人只有一条命,人很脆弱。
阿尔在这五年之内,都没有去找过这几个人一丁点的麻烦,是不是因为,他早就决定好了,再一次用人类的脆弱是桎梏她呢?
拥有一颗人类的心,是姜艾的弱点。
而阿尔已经抓住了这个弱点。
姜艾愈加享受与人类在一起的时光、对脆弱的人类倾注愈多的感情,对阿尔来说就更好。
这些吃人心的怪物,就是她绝对逃不过去的一道坎!五十多年前逃不过去,今天还是逃不过去!
姜艾已经完全明白了阿尔的想法。
但是她却没有很愤怒、也没有很绝望,相反,她居然轻轻的笑了笑。
这笑容绝不是勉强的笑!
她那双绝美的绿眼睛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她对众人道:“你们知不知道,这种妖怪,其实是一种打不死的妖怪,把它们的头砍下来,他们都会继续往前走,伸手要掏出人的心脏吃掉。”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些红眼睛的妖怪,道:“知道。”
他当然知道,五年之前,在黄石镇之中,他曾被这些妖怪所伤。
展昭却没见过,他面色依然沉静,只是紧紧的皱着眉头,道:“此怪……该如何除去?”
姜艾道:“我给你们送过金刚石的碎片。”
展昭一愣,想起了那碎片,道:“那碎片是?”
姜艾道:“那是龟兹国的国宝‘极乐之星’,但在很久很久之前,它是早已经灭亡的金鹏王朝的圣物‘极乐之心’,这其实并不是一块金刚石,而是初代大金鹏王格萨尔·丹的心脏所化成的宝石心。”
她笑了笑,道:“这五年里,我已查到了这东西的来历,初代大金鹏王乃是一代枭雄,在西域打出自己的国土,其心志之坚定、其做事之狠辣,都是人间少有,人间的帝王其实已是非人,而这帝王之中的帝王,其实已异化成了妖怪,一种……权力的妖怪!”
第135章 亡灵
***
大金鹏王一代枭雄,死后受尽供奉与香火,再加上地处东西交界之地,有许多奇异的秘术,格萨尔·丹死后化为妖怪,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他的皮肉虽然已经腐烂,但一颗心却化作了金刚宝石,骨头之上更是被无数宝石矿灵所滋养。
他本是可以成为一代大妖,可惜承载着大量妖气的心脏却被别人偷走了,并辗转到了龟兹国,成为了传奇国宝“极乐之星”。
姜艾自石观音那里得到了这块宝石心脏,却久久没有找到它的用处,只是一直带在身上。本以为这东西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没想到在这五年之间,她竟还真的找到了这东西的用处。
这块金刚石的本质,是心脏。
是人的心脏,却也不是人的心脏。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姜艾在一处小镇之内,又一次遇见了这种食人心的怪物,她这一次想要好好探索,于是就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用火烧、用刀砍、用斧批,甚至还用了别的妖怪的骸骨来攻击,却都不奏效。
最后,她在自己的怀里摸到了那块宝石心。于是便带着试一试的想法,从那宝石上掰了一块碎屑弹了出去。
碎石入怪物双眉之间。
姜艾面无表情的盯着那怪物。
怪物的动作停住了。
它忽然发出了一阵呼哧呼哧的声音,好似野兽一般,它长大了嘴巴,忽然又发出一阵如悲鸣一样的哭声。他眉间的宝石碎屑忽然璨璨的发着光,衬的这怪物的皮肤……好似活人一般。
怪物本是貌似骷髅的,脸上一张皮吊着耷拉下来,里面没有血和肉撑着,极其可怖。
但那是,姜艾好像看到了……这怪物竟然开始越来越像人了。
她紧紧的盯着这怪物,想要从它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怪物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嘶吼,它狂乱又欣喜的叫道:“心!我的……心!”
喊完这句话之后,它浑浊的双眼,居然忽然清澈了,他有些如梦初醒一般的喘息着。但紧接着,他的表情又痛苦了起来,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自己的身体,眉心间的金刚石碎片诡异的一亮一亮,而他的脸色已经红润的有些不像话……
然后,他就爆体而亡了。
这画面实在太过于诡异,以至于就连姜艾也有些惊呆了。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这些吃人心的怪物,原来正是活人变的,他们被生生的掏出了心脏,于是变成怪物之后,就永无止境的渴望着心脏,企图通过吞吃别人的心脏来填满自己。
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心脏离开人的身体之后,就只是一坨肉,不可能承载生命力,也不可能填满怪物的胸口。
而那大金鹏王的心脏……
大金鹏王的心脏承载着充盈的妖气和生命力,比普通人类的心脏要珍贵无数倍。
这一颗珍贵的金刚宝石心,居然可以填补这些失去心脏的怪物,使他们重新便会可以思考、可以说话的人。这已经是近乎奇迹的事情了。
第268章
只是,这奇迹却只能持续片刻。
大金鹏王心脏之中承载的生命力非常之强劲,所以即使只有一小片,也足够让这怪物爆体而亡。
这大金鹏王的心脏对于这些怪物来说,是趋之若鹜的生命力,同时却也是剧毒的毒药。
而姜艾找到了克制这些不死亡灵的东西!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在这之后,姜艾就带着这些金刚石的碎片又去“拜访”了一圈自己的朋友们,以求他们也可以应对这些吃人心的怪物。
尤其是西门吹雪。
他之前被这些怪物伤过,着实是让姜艾吓的不轻,故而姜艾第一时间就去了万梅山庄。
总而言之,这些吃人心的怪物,她已经不怕了。
但阿尔并不知道,他费尽心思,弄出了两三百个怪物,就为了把她拖死在这里。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本以为是无敌的亡灵怪物,竟然也有可以整治的办法。
而姜艾的运气又着实很不错,这办法居然被她找到了。
怪物们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深沉的吼叫,他们显然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一个个的双眼发红,死死的盯着姜艾一行人。一个怪物忽然扑了上来——他本来动作应该更缓慢一些的,但或许因为实在是饿的太久,所以动作变得更凶猛了一些。
姜艾将那金刚石碎片放在手中,以投掷飞蝗石的手法,用手指将碎片弹射出去,那金刚石碎片啪的一声打穿了怪物的身体,那怪物便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他脸上的皮正在充盈,很快,他那张骷髅一样的脸上就重新出现了可以辨认的五官。
陆小凤忽然震惊道:“王……王植!”
姜艾一愣。
王植,就是那永兴镖局的镖头,在萍水镇苏家庄时被掏心而死,后被家人领会埋葬。他是陆小凤的朋友,也是陆小凤与姜艾结识的契机。
他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也就是说,被这些怪物掏了人心的人,也会变成一模一样的东西。
陆小凤盯着王植,脸色变得十分的差劲。
王植是一个很体面、很文雅的人,穿长衫,喜喝茶。从来都不会……从来都不会这么脏。
他此刻好似恢复了一些神志,混沌的双眼忽然转动了一下,嘴里混沌不清的说了一句:“陆……陆小……凤……”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因此这三个字说的极其的粘连和生涩,简直令陆小凤自己都听不出来,陆小凤上前一步,心中酸涩不已。
他勉强笑了笑,正欲说话,那王植的脸色却越来越红润,红润到了一种不正常的程度。他忽然惨叫一声,伸手开始在自己身上不断的抓挠着,好似很痒的样子。
陆小凤听了姜艾讲的话,已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王植再过不久,就会爆体而亡,而他没有任何可以拯救他的办法。
那一小块金刚石仅仅从他的身体里穿过,残留下来的生命力便可以让王植爆体而亡。这事
实已经说明,根本就没有什么合适的剂量,可以既让这些怪物们恢复人性,又不至于杀了他们。
陆小凤忽然叹了一口气,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西门吹雪闪电一般的出手,刺穿了王植的喉咙。王植已然不是怪物,被刺穿喉咙之后,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
西门吹雪盯着王植,忽然抽出了自己的剑。
血从他的剑上滴落了下来,只是这一次,西门吹雪却没有去吹上一吹,因为杀死一个恶人是一件令人很快慰的事情,杀死一个好人却是一件让人很难受的事情。
陆小凤苦笑道:“西门……谢谢你……”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若是西门吹雪不出手,他也一定会出手的,因为他不能让他的朋友承受爆体而亡的那种痛苦。
但他的痛苦却没有办法减轻。
本以为永远都不能再见面的友人,在这样骤然相见的时刻里,却连一两句久别重逢的话也说不上,马上又是生离死别。这样的痛苦……或许也只有让西门吹雪一剑把他杀了才能解脱。
阿尔。
这个名字是陆小凤不久之前才听说的。
他看了看这宅院里,把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的怪物们,想着待会他们在杀每一个人的时候,都要看到这些无辜的人们死前的痛苦与惊恐,他就觉得十分的窒息。
姜艾叹了口气,她道:“这里面,有苏家庄的一十三口,苏家庄灭门的惨案,正是阿尔所为。”
展昭沉默了片刻,忽道:“那洛阳城外失踪的三十余口人,也在这些怪物之中。”
这是必然的。
阿尔这样变态、疯狂又阴险的人,实在是举世罕见。姜艾与他缠斗至今,已是十分的不容易,她虽然是个很危险的人,但起码为人还算正直,一个正直的人被一个阴险狡诈的疯子所缠上,实在是令人同情的很。
一个怪物又扑了上来,展昭眼睛都没眨一下,飞射出一片金刚石碎片。他本就擅长使袖箭,故而准头和力道都很足,足足打穿了三个怪物的身体。
他飞身向前,巨阙出鞘,在那些怪物还没来得及恢复人性的时候,就割断了他们的脖子。
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些无辜的人生生忍受爆体之痛的折磨。
展昭忽然回头,对姜艾说道:“姜艾,你去找那阿尔吧,此处有我们在,大可以解决。”
第269章
姜艾一愣,道:“我丢下你们,这怎么可以……”
西门轻轻笑了一声,道:“你未免有些太小看我了,姜艾。”
陆小凤也道:“你是绝不会被这些怪物们杀死的,阿尔也知道此事,却还是派出这些怪物来截赌你,这必是为了拖延时间,咱们自然不能让他如意啊。”
阿飞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他们都是当代最有名、最厉害的侠客,对付这些亡灵,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她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去了,你们……万事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打boss啦!
哦对了大家想看什么番外来说说吧(分结局不可以哦,晋江禁止任何形式的np)
第136章 藏身之处
***
其实与西门吹雪他们分开,姜艾心里还是有一些担心的,这些怪物们虽然已经不足为惧了,但阿尔的花样却是层出不穷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中招。
好在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手中还有两条链绳没有用过,必要的时候,这链绳会化成黑影保护他们几个,就像在血蜘蛛的攻击之下保护阿飞那样。
她的确需要赶紧找到阿尔,他一味的拖延时间,必然是要做些什么事情的,姜艾不可能乖乖等他的暗算,所以她就要先行去找他。
这宅院很大。
姜艾的黑影已铺满了整个宅院的地面,整个宅院里除了西门吹雪那一处有动静外,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也没有味道。姜艾自角落开始查起,一处一处、一寸一寸的摸过去。
墙上有东西。
是那一种写着异国文字的纸张。
这纸张不仅有两张,而是又很多很多张,顺着围墙一直贴了一圈,好似是个什么结界一般,姜艾不敢贸然取下,只是用黑影把那纸张给覆盖了起来。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姜艾思考了片刻,觉得还是不能如此畏首畏尾,于是伸手揭下了这异国纸张,纸张上没有任何味道传出,但缺了一张纸的围墙之内却传出了一丝腥臭的味道。
这味道……她刚刚是完全没有闻到的。
看来这种纸张有可以隔绝气息的妙用,故而林仙儿才可以在她的黑影之下顺利的逃走。
而龙小云身体里的那一柄水银刀也就可以解释了。纸张可以隔绝妖气、可以隔绝人的气息,自然也可以隔绝水银刀的毒性,故而龙小云身为吸血鬼,却可以体藏水银刀而不死。
这实在是一种很神奇的宝物。
姜艾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纸张,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这既不是中原所用的汉字,也不是粟特所用的文字,而是一种……像是画画一样的字。
文字的起源,本就是图像,汉字也是从图像所演变而来的。
所以……这纸张一定有些年头了,这年头可能得有几千年。
粟特王室的图书馆之中,的确藏着不少珍稀的古董书,比如姜艾曾经看过的那本,记载哲人石的书就是其中之一。或许这些纸张也是粟特王室的宝藏之一。
只不过现在却无暇探究这些。
她把一整个墙面的纸张都揭下之后,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腐臭味道,这味道是从墙壁里面来的,姜艾皱眉,黑影就已大力轰倒这墙壁。
一声巨响过后,尘土冲天而起,而当这些尘土散去之后,出现在姜艾面前的画面令她忍不住咬紧了牙齿。
即使是姜艾,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凄惨的场面。
这墙壁之内,原来藏着好多好多的人类尸体,这些尸体个个牙呲目裂,表情中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竟像是被活活砌进了墙里面一样。因为在墙面里面,故而这些人的尸体都没有化作白骨,那种活生生的恐惧就留在了他们的脸上。
有人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嘴巴张的大大的,可是这人长大的嘴巴里却塞满了凝固的泥土,鼻子里也是,他身上所有能出气的地方都被堵死了,因此只能保持着这种竭力想要呼吸的姿态死去。
姜艾忽然骂了一句:“狗日的!”
阿尔这狗日的。
他一向是个很残忍的人……他刚刚转化成吸血鬼的时候,就可以杀了自己的家人取乐,这样的人本就是疯子,一个极端的、变态的疯子,这疯子得到了力量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虐待、去杀死弱小的生物。
所以他能干出把活人砌墙的事情,姜艾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愈发的愤怒、愈发的恶心了起来。
她没有再看这些死去的人,而是顺着墙壁继续,把整个别苑围墙上纸张都揭下来了,一股冲天的腐臭味弥漫在整个空气之中,这长长的围墙之内,应该都是人的尸体,姜艾已没有兴趣去推,也实在是不想去再看这些死掉的人。
没了这些纸张的禁锢之后,整个别苑里的味道忽然就清晰了不少,这别苑很大,西门他们在后院,而她现在已经摸到了正厅里。整个别苑里还有三处小楼没有搜过。
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阿尔了,久到她都忘了阿尔是什么味道的。
只依稀记得还比较好闻。
他是个很好看的青年,有些过分的阴柔,头发是淡淡的金色,浅的好像会发光一样,而他的眼睛则是一种深邃的海蓝色,像宝石一样。粟特人的头发都是栗色的,眼睛也大都是绿色,他算是个异类。
阿尔还没成为吸血鬼的时候,一直因为奇异的长相而被人欺负。
第270章
而他变成吸血鬼之后,这些欺负他的人一个个都是在臭水沟里被人打捞上来的——一块一块的打捞上来。
姜艾顺着正厅摸过去,期间又接下了十几只带水银的毒箭,过了好几个奇门遁甲的阵法,又推开了一扇非常沉重的大铁门,找到了一处密道。
密道的入口开着,另一头不知道通向哪里。
阿尔从这里逃走了?
她忽然有些不屑的笑了笑。
这个人,果然还是那样的胆小,从来都不敢与她正面交锋,只会在后头搞这样阴险的操作,一旦自己找上门来了,就会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
只不过……他身上一定还带着那一种隔绝味道的纸,他通过密道逃跑之后会去哪里,她是绝对抓不住的。
但……现在天已经亮了。
按照阿飞所说的,林仙儿回来之后还去找了一趟阿尔,那个时候阿尔应该还是在这别苑之内的,而且他应该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没有死的消息,如果他要逃走,应该是那个时候逃走的。
事情其实发生的很快。
从林仙儿掳阿飞回来,再到姜艾一行找上门来,也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时间,阿尔能跑到哪里去呢?
阿尔是正统的吸血鬼,被太阳一照,那可是即刻就要死的,现在天已经亮了,他是绝对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的,半个时辰的脚程,他会躲到哪里去呢?
洛阳城?
有可能,但人多的地方总是麻烦也多,吸血鬼在白天没有什么战斗力,他一向谨慎、远离人群,这个时候往城里跑,不太像是他的作风。
山上?
那山上听说有很多巨大的溶洞,阿尔可能会躲在这些溶洞里面,再加上姜艾找不到他的味道,寻找的难度自然也很大。
但那山很远,远在二百里之外,半个时辰的时间,姜艾不觉得阿尔可以到达,毕竟阿尔只是个吸血鬼,又不是什么飞毛腿。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
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姜艾皱眉,埋头苦思。
围墙、人的尸体、冲天的腐臭味、隔绝味道的纸、机关、密道、亡灵……这些东西都有意义么?还是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如果说,阿尔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他的意图,那他在墙壁里藏满人的尸体又是为了什么?
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这当然是有可能的,因为疯子做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但姜艾记得,他很爱干净,发疯的时候杀了人溅了自己满身血,转头就要把这些衣裳全扔了购置新的。
这样的人,难道会住在一个满是腐臭的院子里?
即使有可以隔绝味道的纸,她也觉得这不是阿尔能干出来的事情。
虐杀人是兴趣、是爱好,可是住在死人堆里绝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艾心中忽然一动。
她看也不看那密道一眼,转身出了屋子,回到了院子里,对着那一面充满了腐臭的围墙。
那围墙有一部分已经被她给轰倒了,残垣断壁之中混着尸体,一副诡异又惨绝人寰的景象。姜艾沉下心来,忽然又发动了黑影,顺着那面墙继续推下去。
只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不住的响起,围墙被一点一点的推到,露出里面的尸体来,姜艾捂住鼻子和嘴巴,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并不停下自己的举动。
阿尔为了防她,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他下这么大的功夫,把活人砌进墙里面,绝不会只是为了好玩,而是另有深意。
用纸张封住味道,是第一层,因为自己绝对会去看一看围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围墙里的尸体,是第二层,当她看到这些尸体的时候,只会觉得这是他的变态玩法,对这面围墙,绝对是不会产生丝毫的兴趣的。
而机关和密道是第三层,当她看到密道之后,自然而然的会觉得阿尔会顺着密道逃跑,于是就会急急忙忙的追上去,离这别苑越来越远。
而……阿尔还在这里,他从林仙儿那里得知姜艾没死的消息之后,根本来不及逃跑,因此一定还在这里,还在这座别苑里。
在这别苑的……围墙里!
吸血鬼不用呼吸,所以即使藏在围墙之中,也不会死掉,他身上揣着那种隔绝气息的纸,因此在一片冲天的腐臭之中,姜艾根本不可能闻到吸血鬼的妖气,他就可以在这里躲到晚上,逃之夭夭。
姜艾冷冷的看着面前,一寸一寸的把墙推倒,直到围墙的拐角处,她忽然停了下来。
她没有动,拐角的墙体却忽然爆开,一个人噌的一下子冲了出去,躲进了几步之外的柴房之内。
姜艾猜的没错,阿尔果然躲在这里。
她找到了。
第137章 阿尔
***
她找到了。
姜艾的动态视力很好,即使那人从围墙中蹿出仅仅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姜艾也看的清清楚楚。
那就是阿尔。
这么多年没见过面,这狗日的长啥样她都快记不得了,但那淡金色的长发、还有那种恶毒的、仇恨的、仓惶的表情,还是让她一眼就认出了阿尔。
姜艾冷冷的盯着那小柴房的入口。
他是一个心思很缜密的人,他躲在围墙的这个角落,一定也是因为那里离这小柴房只有几步的距离。
第271章
这柴房之内,必有乾坤。
姜艾冷笑了一声。
她刚刚既然已经猜到了阿尔会藏身于围墙之内,自然就多了个心眼,把这院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摸了一遍,这柴房之内的确藏有密道,只不过现在已经被她堵起来了。
他其实已经什么可以对付姜艾的了,因为姜艾不会被太阳杀死,也不会被水银杀死,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妖怪,没有任何先例、也绝对不会再有相似的妖怪出现。
她的天敌到底是什么,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阿尔又怎么可能研究透彻。
天亮了,这座永远隐藏在恶臭与黑暗之中的别苑正在把自己所有的部分都暴露出来。天光大亮,此处却没有鸟语与花香。
姜艾疾行了几步,躲进了树荫里。
太阳不是杀死她,却会让她虚弱。
她冷冷道:“出来。”
柴房之内,没有人说话。
姜艾懒得再说话。
柴房的门开着,里头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人影,姜艾动动手指,黑影化作雾,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的渗进了柴房之内。
她要直接掀了屋顶。
就在她马上要动手的时候,里头忽然有人叫道:“姜艾……先停一停……”
这声音阴柔、婉转,带着蜂蜜一样的甜和动人,仿佛是地狱里来的、诱惑人心的魔鬼。
石观音曾说,她被这声音所引诱到。
而现在,能屈能伸的阿尔,正在用他引以为豪的美妙声音来引诱她。
姜艾觉得实在是很好笑,他暗算了她那么多次,毁掉了她的生活,此刻竟然觉得只靠示弱能让她放他一马。
他难道有什么筹码么?美貌?要说美貌,吸血鬼各各都美,他这样的,也没人稀罕。
姜艾冷笑了一声,道:“等什么,你难道还有什么想要狡辩?”
阿尔沉默了一瞬,声音更加的柔软,哀求道:“姜艾……你我是这中原之中……唯二的同类,只有我们才可以互相取暖,人类是过客,是没有办法永远受你的驱使的。”
他忽然话锋一转,有些近乎哭泣的控诉道:“姜艾……姜艾,你可知道,我做这些事情,这些不能被你原谅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艾冷漠的盯着那门,用心的感受黑影的异动,以防他还有什么阴招要使。
姜艾倒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阿尔却可以自问自答,他激动不已,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近乎哭诉的说道:“姜艾……你,你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也从来就没有觉得我是你的伙伴过……刚刚转化时,我们两个一样都对吸血鬼世界的规则那样陌生,同样茫然!同样痛苦!那段时间是我们相依为命的度过的啊!我……我懦弱,所以我没有办法,只能学着别的吸血鬼一样的残忍,你就因为这个远离了我!”
他喊道:“你难道不明白……我做的这些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艾冷笑道:“你说够了没有?”
阿尔激动道:“姜艾!难道你就是铁石心肠么!你把我变成了这样偏执疯狂的一个人,现在又要杀掉我!”
姜艾道:“你觉得你这几句话就能让我心软?”
她实在是觉得恶心。
阿尔当然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重视感情。所以他就要拿出以前和自己的事情来让她心软,然后又把他做过的那些恶心事全部归结于她,说这些全都是她的错,是她让他疯狂,所以她必须放过他。
姜艾觉得阿尔大概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
至于这话里话外的暗示,姜艾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怎么着,觉得她缺爱啊?
再缺爱也轮不到他这种狗日的东西来陪伴她,还说什么同类,有他这种同类姜艾都觉得想吐。
阿尔听了姜艾冷冰冰的话,忽然就沉默了。
他似乎已经明白,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一点点都没有动摇她的心。
他哼笑了一声,语调已经恢复了平静,道:“你还真是狠心呐……”
姜艾平静的说:“你知道么?你躲进腐尸堆里的样子,真的很像条狗,一条不想被人打死疯狂逃窜的野狗。”
阿尔沉默。
他道:“你不能杀我。”
姜艾道:“为什么?”
阿尔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老父亲变成了什么样子?”
姜艾道:“他被你养出来的怪物掏了心,应该也变成那种怪物了吧。”
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阿尔哼哼笑了两声,道:“你倒是很聪明……”
姜艾道:“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阿尔忽然低低的笑了。
他的笑声好像也带着甜蜜的魔力,叫人忍不住沉迷。他的语气忽然变的很温柔,像是一个真正的好朋友一样的问她:“姜艾,你想不想让你的父亲复活啊……你知道的,我做错了这件事,实在是良心不安,所以找了很多办法,可以让你的亲人们都复活……”
姜艾忽然沉默了片刻,有些提高了声音道:“你在胡扯什么。”
她的情绪有变化。
阿尔窃喜,语气却更加的温柔、更加的体贴道:“你想必已经看到那些写着象形文字的纸张了。”
姜艾道:“是。”
阿尔道:“那本是一本宝书,这宝书是我在粟特王宫之中得到的……同时得到的,还有研究此宝书的一个学者……这宝书的名字,叫做……亡灵书。”
第272章
亡灵书来自于几千年之前更西边的地方,那地方终年阳光充沛、土地肥沃,当时的人们相信亡灵在通过一系列的试炼之后,可以得到永生。而想要得到永生,则必须在死者身边放下一本记载着死者生平事迹的“亡者之书”。
手持亡者之书,亡灵就可以在冥界醒来,它们会通过众神的层层考验,最终到达狗头人身的审判之神那里,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在天平上与代表公理和正义的羽毛来称重。
与羽毛一样重,则代表此人善良,可以永生。
而若天平不平衡,则心脏被食,灵魂消亡,化为行尸走肉,做死亡之国的苦力。
这本被收藏在粟特王宫之中的宝书,正是一本“亡灵之书”,其间详细的记载了如何将人的心脏挖去,做成亡灵,然后如何唤醒亡灵,驱使他们赶往死亡之国接受诸神的审判。
阿尔用这种方法,将活人杀死,做成亡灵。
而将亡灵留在现世的方法也有。
亡灵的心脏本是要被拿去放在天平上称量的,但阿尔却把他们都毁掉了,于是迷惘的亡灵就只能留在现世,永无止境的渴望着、寻找着自己的心脏,甚至不惜去抢夺活人的心。
而大金鹏王的心脏……它居然可以让这些永远得不到安宁的亡灵得到自己想要的,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成人。
或许只有一颗充满执念的宝石心脏,才可以做到这些。大金鹏王那坚定的、永远容不得质疑的执念乃是对那僧人的执念……僧人这一辈子,真可以说是生前死后,做了无数好事。
姜艾能站在这里与阿尔对峙,全都要感谢那僧人啊。
而阿尔……阿尔只会作恶,他根本不可能喜欢姜艾,他厌恶她厌恶的要命,刚刚那些说辞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心软,现在把事情和盘托出,也是为了给自己挣一条命。
他为了给自己留下保命符,还真的是做了不少事情。
五十年前姜艾逃走,生死不明,他害怕姜艾若重新出现之后找他报仇,便把姜父的心脏自亡灵嘴中夺下,保存起来。以防万一。
姜艾重感情。
阿尔出卖感情、把感情放在他的天平上称量。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忽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口气十分的轻快,又十分的游刃有余。
他道:“你现在该明白,其实我还是想着你的,否则我怎么会把你父亲的心脏好好的留在现在,让你们父女相见呢。”
姜艾冷冷道:“难道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阿尔恶毒又甜蜜的笑了,他道:“不,这是我的错,我应该……为我的错而赎罪。”
姜艾没有说话。
阿尔继续引诱道:“五十多年过去……我想,你应该真的很想念你的父亲吧,没事的……姜艾,这是人之常情,我又恰恰好能够满足这种人之常情,只要你放过我,不要杀我,我会让你父亲复活,然后我一定离开中原,回粟特去……你要是不满意,我还可以走的更远,再也不来碍你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兄弟够恶心叭……
第138章 天亮了
***
阿尔的声音低低的、又很有诱惑力。他本来已经身处绝境了,恨他入骨的敌人就在门外,而他准备的密道却已经被堵的死死的了。
天光大亮,这对人类来说,是希望的伊始,可是对他来说,却是地狱的大门。
可既是如此,即使狼狈到这种地步,他的语气居然还是很稳的,他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语气、微微的拖长了一些尾音,让那富有诱惑力的提议在空气中多停留一会儿。
他的声音好像蜂蜜一样的甜美。
阿尔的声音不像个男人,却也全然不像个女人,这种奇妙、低沉、甜美而恶毒的声音,无论是谁听了,都会忍不住答应他的提议。
他一向是个异类,身为人类的时候不被粟特人所接受,变成吸血鬼之后却也没让吸血鬼族群接受。或许就因为他永远是个异类,永远是个不被人接受的人,所以他才养成了这么一副变态的、扭曲的性格,要把好的、不好的一切东西都毁掉。
但他居然又胆小的要命。
他做了这么多坏事,又胆小的要命,自然要给自己准备许许多多的保命符。
这些“保命符”,他很有自信。
他认为姜艾一定会答应的。
果然,屋子外头,姜艾久久都没有说话。
阿尔的心便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他当然对姜艾没有一丝一毫的旎绮心思,他只是想毁了姜艾而已。
这就像一个人好端端的走在林子里,却忽然被窜出来的毒蛇咬了一口一样,毒蛇只是想咬人,至于是谁被他咬死,那纯粹取决于是那个倒霉蛋路过那林子而已。
姜艾就是这个倒霉蛋。
她仅仅就是个倒霉蛋而已。
现在,这个倒霉蛋马上就要复仇成功了,却不得不放下满腔的恨放他走。
果然,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说:“我父亲的……尸体在哪里?”
阿尔轻轻柔柔的说:“哦,那当然就在我院子里啦,只不过你的几位朋友动作实在有些快,好在你爹他老迈,吃人心也不会冲到最前头,姜艾,你快些去阻止他们,把你爹的亡灵抢回来吧。”
门外又没有声音了。
阿尔便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她,又得寸进尺道:“你的那几位朋友倒真是人中龙凤,只是人中龙凤多,陪着你度过漫长时光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你又何苦对他们上心呢?”
第273章
姜艾冷冷的说道:“他们再早死,也比你这阴沟里的老鼠要强上一万倍,难道你觉得,一只能活一万年的老鼠很了不起么?”
阿尔被她这样痛骂,心里却愉快的很,因为他知道,如果姜艾真的想杀他,就根本不屑于这样骂他,正因为她欲杀而杀不得,所以她才会呈这样的口舌之快。
他毕竟还是很了解这个自己选中的倒霉蛋的。
阿尔笑道:“对,我是老鼠,我是老鼠,可老鼠能活一万年,也是老鼠的本事。”
姜艾道:“如果我想,我可以随时把他们全变成我的伙伴,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用死,做一万年的人中龙凤了。”
阿尔又笑道:“可惜,这几个人却都很想当人,不太想当能活一万年的龙凤,你若强行转化他们,他们指不定会恨你一辈子,这样你非但没有什么一万年的朋友,反倒是有了好几个一万年的敌人嘞!”
姜艾便又不说话了。
阿尔想到她此刻在门外恨的牙痒痒,却那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更是开心的要死,语气却愈发的轻柔起来,道:“好啦,你不要同我怄气,快去吧,你爹可无福消受大金鹏王的金刚心脏,还是把他自己的心拿回来安在他身上吧。”
姜艾忽然冷冷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书上说的死亡之国到底在哪里。”
阿尔叹了口气,道:“我们不是亡灵,自然找不见,可是只肖我略施小计,你爹自己就可以自己前去的。”
姜艾又道:“那什么劳什子神要把我爹的心脏和羽毛一起称重,若那天平不平衡,那神灵一口吃了我爹的心脏,那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尔愣了一下,道:“你爹是个大好人,怎么会出现那种情况呢。”
姜艾冷笑道:“那可不一定,大好人也可能做坏事。”
阿尔沉默片刻,道:“那……那也只能说你爹他老人家多行不义……”
姜艾道:“哦?若不是你多行不义,我爹至于要去玩这种称重游戏么?”
她话音刚落,柴房的屋顶忽然粉碎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阿尔大惊,正欲逃窜,隐藏在柴房之内的黑影却如同猛虎一般的扑出,转瞬之间就把他的两只胳膊、两条腿给捉住了。
那黑影把他四肢攥道一块儿绑起来,好似拖一只死猪一样的把他给拖了出来。
阿尔尖叫:“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你爹的心还在我手上!!!”
姜艾冷冷道:“你杀死他时,他都已经八十多岁了,本也活不了几年,我与他团聚之时,就已经明白他很快就会离我而去了。”
阿尔拼命挣扎:“不!不!那是你爹!你不要他活,要他死!你这不孝女!你这不孝女!”
姜艾厉声喝道:“让他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恨阿尔杀死她爹,可是她要是为她爹而放过阿尔,又把姜家其他的人命置于何地?
她是她爹的大女儿,底下的弟弟妹妹们都看起来能当她的爷爷奶奶了,可是他们对她也都挺好的,两鬓斑白的老头老太太,居然也巴巴的赶回家,对着她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子喊一声“姐姐”。
她固然与这些便宜弟妹们不熟悉,可是让她放下这么多人命的仇恨,她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还有上官丹凤!
柴房整个被打碎,墙体与木屑爆裂,大量的尘土爆开,直让人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在一片尘雾之中,阿尔如同牲畜一样的身体在地上剧烈的扭动着,好似一只待屠宰的羊!
他的身体已经被太阳直射到了,他现在浑身都如同烧起来一样的剧痛起来,过不了一会儿……过不了一会儿他就会被生生曝晒到死!
他形象全无,在地上打着滚,哀嚎着、咒骂着,姜艾仇恨的双眼紧紧的盯着他,那一张艳丽绝伦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了一种残酷的笑意。
那是被压抑多年的狂怒忽然的绽放、一朵恶之花正在甜腥的、快乐的开放着。
用这样残酷的方法杀死自己的仇人,虽然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却不是一件很有修养的事情,但姜艾本就不是一个有修养的人,她是一只贪婪、恶毒的厉鬼!是一只与这世界上的道德都背道而驰的艳鬼!
所以她立刻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她看着阿尔的脸上已被太阳烧穿了好几个洞,他那双碧蓝碧蓝的眼睛此刻也布满了灰败的死气,他狂乱的叫声已经逐渐弱了下去……好似已马上就要死掉!
姜艾大笑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快意的说:“碾死一只老鼠,果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我看你烧的不够匀,应当翻个面才是!”
阿尔气若游丝的道:“可我……总归让你不怕太阳、也不怕水银了,你战胜了吸血鬼最大的敌人,却这样对待我……”
姜艾不笑了。
她凑近阿尔,忽然说了一句:“那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阿尔道:“你……你的好福气,都是拜我所赐……”
姜艾复而又笑,道:“所以啊,你也可以试试,今天你要是被太阳烤来烤去还没死,自然就可以得到这好福气了。”
说着,她忽然恶狠狠的,一脚踹上了阿尔的脸,把他踹飞了三米远。
阿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终于让太阳晒的匀称了一些,他抽搐了两下,浑身冒起了白眼,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堆砂砾。
第274章
姜艾还不解恨,用黑影彻底打散了那堆沙子。
她永远苍白、病态和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快乐的笑容。
不是轻笑、也不是浅笑、更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嘴角不住的翘起来,牙都忍不住要露出来的笑。
她甚至都忍不住要哼起曲子来了。
自己此生此世的大仇人,就这样死了,死的跟一条吃了老鼠药的野狗一样,实在是让她开心极了。
然后她一转身,就看见西门吹雪正持剑站在不远处。
他也一晚上没睡觉,先是在兴云庄救出姜艾,然后又被这吸血鬼饱餐了一顿,后来又与一堆莫名其妙的小鬼打了半天,接着又抓龙啸云,然后又打了一堆亡灵……
一晚上杀了这么多“人”,身上自然沾着很多很多的血。
可是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淡然,好似他不是从地狱里出来的,而是从他的万梅山庄之中走出来赏花的。
他正十分平静的看着姜艾。
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可是忽然泛起了涟漪的双眼却出卖了他。
西门吹雪道:“这就是阿尔。”
姜艾道:“嗯。”
西门吹雪道:“他死了。”
姜艾道:“对!”
西门吹雪便笑了笑,道:“你的事情忙完了。”
姜艾也笑,她笑的十分明艳,叫人挪不开视线。
她道:“好像是这样的。”
西门吹雪忽然极其迅速的舔了一下嘴唇。他那张淡然的、冰冷的、雪一样的面具忽然就摘了下来,他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姜艾,声音有一点点的哑。
他十分拐弯抹角的道:“我们是互相钦慕的……朋友。”
姜艾没有说话。
西门勾了勾嘴唇,又道:“所以你若是没地方住,可以先住在万梅山庄。”
姜艾道:“我考虑考虑吧。”
她实在是心情愉快的很,所以说出来的话也很是轻快。
她像西门吹雪身后望了望,道:“他们呢?”
西门道:“在前厅等你。”
姜艾点点头,道:“好,走吧。”
西门轻轻的“嗯”了一声,十分自然的伸手拉住了姜艾的手,朝着前厅走去。
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接下来连放两天万字番外,番外内容为日常戏+感情戏。
第139章 陆小鸡的味道
***
清早万梅山庄
三伏酷暑,自然是热的要命,日中热,日落也热,更可气的是,就连半夜也热的要命,直把人能磨去半条命。
这样的日子里,也只有身处半山腰的万梅山庄,才能称得上是避暑地了。
万梅山庄乃是剑神西门吹雪的家,他家财万贯,又很会享受,屋前屋后、绿植成林,又有山泉自庄中流过,潺潺水意,亦是清凉。
更不要提,每年冬天,万梅山庄的冰窖之中都会藏下够整个夏天使用的冰块。
所以这盛夏天气,万梅山庄的婢女都好过的很。
温小红嘻嘻笑着,往嘴里塞了一口浇了乳酪的冰碗,这冰碗乃是把冰打成细细的冰沙,上头垫着新鲜的瓜果,再撒上一层葡萄干、扁杏仁碎之类的干果,最后再浇上一层昂贵的乳酪而成。
这东西实在是贵的很,谁知道西门大少爷家的万梅山庄,竟是连个小婢女都可以随意享用,足见西门家的阔绰。
温小红七八岁之前,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吃的好,穿的好,用得好,还有人教她武功,带她下山去玩,买很多很多的小玩意。
而这些钱都是西门大少爷出的,他是个很慷慨的男人,对万梅山庄中的这些人从来都是很大方的,随手一赏就是很多钱。
温小红感激他,感激他把她从黄石镇里带出来,带到万梅山庄来,虽然他的表情总是冷的,对她也没有一点点的慈爱表露出来,但温小红还是全心全意的感谢着、爱戴着大少爷。
当然,她更感谢的还是那一位美的跟神妃仙子一样的姜姑娘。
姜姑娘从阿彩姐一行人中救出了她,虽然她也是个冷淡的人,但温小红心里很明白,姜姑娘是那样好心肠的一个人。若没有姜姑娘,她怕是早就做了鬼了。
就算让她把命给姜姑娘,她也愿意嘞!
忽然,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捏住了碗沿,温小红一愣,那碗乳酪冰碗就被抢走了。
温小红气的跺脚,叫道:“陆大爷!”
陆小凤笑嘻嘻的冒出来,他的两撇胡子修的和眉毛一样的整洁干净,穿着一件蓝白色的衣裳,看起来像个富家子一样,偏偏要和小女孩抢东西吃。
他吃了一口,叹道:“唔!好吃!”
温小红沉下脸来,道:“陆大爷真是长进的很,从我手里抢东西吃。”
陆小凤丝毫不觉得羞愧,还道:“哎呀,乖小红,这东西哪里还有,给你陆大爷再打一碗吧。”
温小红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再不理这流氓蛋子。
陆小凤赶忙跟上哄了几句,又问她西门吹雪呢,温小红停下脚步,板着脸道:“姜姑娘前两天回来了,少爷自然是陪着姜姑娘的,陆大爷,你可不要去搅我们家少爷和姑娘的好事!”
她年纪小小的,教训起陆小凤来倒是像模像样的。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微笑着说当然不会。
第275章
他当然不是个不知趣的朋友,去搅合自己朋友的二人世界,这事他可做不出来。
所以他只能等。
于是,他在万梅山庄中逗了四五只猫,摘了两三朵花,又吃了三四碗乳酪冰碗,帮着厨房的姑娘们擀十七八个馄饨皮儿(被赶出来了),又去喝了半坛子万梅山庄最有名的青梅酒。
然后他实在是等不住了。
西门吹雪这人练剑勤快的很,日日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了,今日太阳都快晒屁股里,他连个影子都没有,与姜艾也就分别十几天,至于这般沉迷么?
陆小凤郁闷的开始散步。
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后院里,他低头沉思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到了哪里。
忽然听见一旁的屋子里有女人的笑声传出,正是姜艾的声音,她边笑边说:“西门,快起来,痒……”
然后便听见了西门吹雪低低的笑声,他声音不似平日里一样冷淡,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懒意在,像是没睡太醒一样,他轻轻的喘着气,道:“不行。”
姜艾便道:“果然,平日里看着正经的很,实际上却……”
西门又笑了一声,道:“我若这时候正经,就不是男人。”
姜艾大笑。
陆小凤:“……”
他忽然痛恨起自己这两只耳朵了。
他干脆的转身就走。
一年半之前,姜艾杀死阿尔,成功的报了仇。众人在洛阳城里休息了几天后,展昭回开封述职,陆小凤又被自己之前种下的烂桃花碾的到处乱窜,阿飞不肯回万梅山庄去,要继续在江湖上历练。
而姜艾呢……她说她想要游历一番,等来日大家再见。
西门吹雪不说话。
他是个有钱有闲的人,于是他也要去游历。
至于去哪里游历……
姜艾去哪里游历,他就去哪里游历。
于是,江湖上所有的人就都知道了,剑神西门吹雪在狂热的追求一位绿眼睛的胡姬,这胡姬神秘莫测,却也美的惊人,但凡见过她的人,就一定能够理解为什么剑神会如此执着的要得到她。
在外游历了好几个月,姜艾终于同意了西门吹雪,在万梅山庄里住下了。
她之所以答应西门吹雪,乃是因为下面这番对话。
某日,二人宿在了一家客栈,姜艾忽问西门:“听说你排场很大,人也十分讲究。”
西门淡淡道:“是。”
姜艾又道:“我听说你某一次请了四个名妓,让她们伺候你洗澡。”
西门抬眸盯着她看。
他忽然勾了勾嘴唇,道:“是。”
姜艾冷笑了一声,森森然道:“你倒是很有钱。”
西门道:“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雇四个名妓为你沐浴。”
姜艾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西门却继续道:“只是你却并不需要。”
姜艾道:“我不需要四个名妓,找四个美男子来倒是不错。”
西门面色不变,一点情绪也没有的道:“四个太贵。”
姜艾道:“哦?”
西门继续道:“一个就够了。”
姜艾挑了挑眉,道:“谁?”
西门吹雪忽然微笑了一下,道:“我!”
姜艾哼了一声,道:“你?你伺候我沐浴?”
西门道:“我的朋友并不是太多。”
姜艾想起了他那番“互相倾慕的朋友”论,不禁觉得他这样既大胆又拐弯抹角的说法实在是有趣的很,于是便道:“所以你可以为你的朋友沐浴?”
西门道:“是。”
姜艾冷笑了一声,道:“所以,你也愿意给陆小凤搓背?”
西门吹雪又微笑了一下,道:“想替陆小凤搓背的人多的是。”
姜艾道:“想替我搓背的人也不会少。”
西门吹雪道:“不一样。”
姜艾道:“哦?”
西门吹雪道:“我管不着想替陆小凤搓背的人,但我却会杀了想替你搓背的人。”
姜艾就不说话了。
西门吹雪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慢慢的走到了姜艾的跟前,忽然伸手捻了捻姜艾耳边的一缕发丝。
他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姜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仍不说话。
西门吹雪道:“你是我的爱人。”
他一双纯黑的瞳孔之中,忽然闪出了光彩,那光彩既温暖,又自信,仿佛已对姜艾势在必得。
姜艾道:“真拿你没办法。”
西门吹雪淡淡道:“死缠烂打的男人,总让人没什么办法。”
姜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似很愉快的样子,却又随即沉下了脸,阴恻恻道:“谁说我没有办法,我可以杀了你,死人总不会死缠烂打的。”
西门吹雪竟然还赞同似的点了点头,道:“可以。”
姜艾瞪他一眼,却见西门吹雪十分自然的把自己的衣襟拉的大开,露出一截脖颈来,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语气也变得低沉了一点点,他拉住姜艾的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颈侧的血管上。
他带着什么了不得的暗示,道:“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姜艾一窒,动也没动。
西门吹雪经过五年,好似还变得滑头了许多,这般浪荡子一样的语气,他竟然也学的出来。
姜艾不动,西门拉着她手的胳膊就微微一用力,将姜艾整个拉进了他怀里,轻轻的捏她的耳垂。
第276章
他垂眸,十分认真道:“跟我回万梅山庄吧。”
姜艾道:“万梅山庄有什么好的?”
西门想了想,便道:“有我。”
姜艾道:“你很好么?”
西门反问道:“我不好么?”
姜艾便不说话,只低低的笑了起来。
之后,全天下的人就都知道剑神西门吹雪已抱得美人归了。
如今一年多过去了,万梅山庄却没有传出喜事。那位姓姜的姑娘依然只是姜姑娘,却不是西门夫人,天下纷纷猜测,许是剑神已厌倦了?毕竟西门大少爷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想要拴住他的心,实在是不太容易。
只是西门吹雪头一号的好朋友陆小凤却知道,哪里是西门不愿意娶姜艾,他有这个胆儿么?分明就是大妖姜艾根本看不上这等人类的弯弯绕绕,西门好不容易才抱得美人归,才不在意这个,只要姜艾肯与他在一块儿,怎么样他都不介意的。
于是便有了这一出。
这西门与姜艾,明明恩爱的要命,却不是夫妻。
庄内的姐姐妹妹们,有时嘻嘻笑着叫她夫人,有时叫她小姐,有时又叫她姑娘,总而言之,叫的乱七八糟,只是前头带一个姜字,便知道是这位美人了。
至于西门吹雪,他管姜艾叫“姜艾”。
十分的没有趣儿。
陆小凤建议他叫的亲昵一些。
西门吹雪一双冷淡的眸子便在他脸上盯了个洞出来,陆小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苦笑着说他多管闲事了。
西门吹雪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毕竟姜艾就是姜艾,叫什么姜姜、艾艾,实在是有些腻,姜艾也一定不会喜欢。
故而他就叫她“姜艾”。
只是这一声“姜艾”,却也叫的十分的情义绵绵。
姜艾喜欢出门玩儿,并不爱待在山庄里,西门又是个远近闻名的山顶洞人,因此就当了望妻石,每次姜艾回来,他眼中便多了几分愉快与温暖,薄唇轻启,叫她一声“……姜艾”。
他声音本就很好听,只是有些太冰冷了,等到冰雪融化之时,流淌在里头的是用思念化成的欲。
陆小凤听过一次之后,只觉得若天底下有其他的女子被他用这样的声音一叫,也绝对忍不住要献身于他的。
只可惜,西门大少爷在这滚滚红尘之中走过一趟,已十分心满意足了,别的姑娘可要没机会啦。
说到喜欢西门吹雪的姑娘,陆小凤倒是想起了孙秀青。当年孙秀青喜欢西门吹雪,鼓起勇气说要给他送个剑穗,却被西门吹雪板着脸好一顿教育,小姑娘回了峨眉,日日苦练不止,如今已成了峨眉派的新掌门,在江湖之中冉冉升起。
……喜欢西门吹雪,原来还会催人上进!
陆小凤有点郁闷,只觉得同样是烂桃花,为什么西门吹雪可以三言两语教育出一个剑术高手来,他却只能三言两语把温温柔柔的大姑娘给激成要把他活活吃了的母老虎?
实在是叫人郁闷的很。
正郁闷间,西门吹雪出来了。
他仍是一席白衣,面色冷淡,见陆小凤来了,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像是在等他开口一般。
陆小凤就忍不住想起他刚刚说的“若我这时候正经……”,他的嘴角忽然诡异的抽动了两下,心里暗道,果然男人都一个样子,谁也逃不脱当禽兽的一天!
又想到了花满楼,不禁开始思考花满楼在发表“若我在这时候正经……”的高论时会是怎么样一副表情,想着想着,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整坛辣子酱腌过一样,一抽一抽的疼。
西门吹雪见他久久不言,冷冷开口道:“你有事?”
陆小凤这才回过神来。
只是他一看见西门吹雪冷冰冰的表情,又想起了他刚刚那番话,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的很,于是只得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道:“我的确有事找你。”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叹道:“你知不知道,武林之中,有个很神秘的地方,叫幽灵山庄。这地方里的人,竟都是死人!”
西门吹雪道:“所以呢?”
陆小凤道:“死人居然还能在幽灵山庄中好好的活着,是不是很奇怪。”
他每次找西门吹雪帮忙,都恨不得把事情说的十分的惊悚,以激起西门的好奇心。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忽然建议道:“活死人的事情,你该找姜艾去帮忙。”
陆小凤道:“我这死人二字是个修辞。”
西门吹雪道:“哼。”
陆小凤也道:“哼。”
西门吹雪道:“你若是没事做,最好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陆小凤气个倒仰,大声道:“你个好小子!姜艾回来了,姜艾回来了你就这般对我!她不在这五年,是不是我常来万梅山庄看你!”
他语气酸溜溜的,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
西门吹雪的嘴角忽然勾了勾,道:“是。”
陆小凤道:“所以还请你帮帮我的忙,找出这幽灵山庄。”
西门吹雪淡淡道:“怎么帮?”
陆小凤道:“我要你追杀我。”
西门吹雪的目光陡然变冷,他道:“你说真的?”
陆小凤道:“我只有走投无路,幽灵山庄才有可能对我敞开大门。”
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一种残酷的光来,他一字一顿,慢慢的说道:“我从不做戏。”
第277章
陆小凤迎着他的目光,叹道:“我当然明白。”
西门吹雪道:“你是真想死?”
陆小凤道:“不想。”
西门吹雪笑了,道:“可我却是真的想杀你。”
陆小凤道:“好,所以你来追我,如果你能追上我,我就让你……”
西门吹雪道:“只是我们为什么要反目,总得有个原因。”
陆小凤讪笑一声。
西门吹雪道:“怎么,你有主意?”
陆小凤道:“你觉得,能让天下最好的好朋友反目成仇的原因有哪些?”
他本以为西门吹雪要认真掰扯掰扯,谁知人家忽然嗤笑一声,道:“谁说我跟你是最好的朋友?”
陆小凤:“?”
西门吹雪的眼中忽然浮现出了温柔的笑意,道:“我与姜艾,才是最好的‘朋友’。”
陆小凤:“……”
我求求你了不要再秀了。
他被秀的头皮发麻,接下来的话却不得不说,只听陆小凤道:“……所以,你之所以要追杀我,乃是因为我也想和姜艾做‘最好的朋友’。”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你找死?”
陆小凤道:“对啊,这不就是找死么。”
忽然一阵沙哑、慵懒的笑声传了进来,陆小凤便知道姜艾已听见了他的话,他一回头,姜艾就站在那里。
她松松垮垮的套了一件白衣(好像是西门吹雪的衣裳),一头长发十分随便的绾起来,整个人都十分的松弛。
陆小凤张口正要叫她,就听见西门吹雪忽然低低的叫了一声:“姜艾”。
这一声姜艾,真是又温柔,又忍不住露出些笑意来,叫人听的耳根子都酥了,陆小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这二人情意绵绵的对视着,只得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权当没看见了。
姜艾慢慢走过去,西门就已迎了上来,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垂眸看着她,十分认真的同姜艾说起悄悄话来,低声道:“怎么不睡觉?”
姜艾道:“陆小凤来了,我来看他死了没。”
姜艾十分记仇,薛冰那事出了之后,对陆小凤就从没好气,陆小凤自治理亏,只能乖乖受着。
西门吹雪搂着她,又看了一眼陆小凤,忽道:“现在没死,不过很快可能就得死了。”
姜艾忽然十分恶趣味的笑了一下,一双璨然碧眸看向陆小凤,道:“哦?听说你想跟我做‘最好的朋友’?”
陆小凤早放弃了追求姜艾的想法,但这一下还是让他恍惚的不轻,他忙后退了两步,正色道:“只是……只是为了做戏。”
姜艾道:“是么,可我又不想做戏。”
陆小凤苦笑不止。
他道:“好吧……那,那我撒酒疯把西门家的婢女杀了?”
西门吹雪道:“幽灵山庄的人若是能信这种鬼话,那他们的脑子就不是人脑子,而是猪脑花。”
姜艾很贴心的补了一句:“他这是说想出这说辞的你也是个猪脑花。”
陆小凤梗着脖子道:“猪脑花怎么了,猪脑花好吃的很!”
姜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了好了,我的名头借给你们用便是。”
陆小凤心中便感动不已。
姜艾看着冷冷淡淡的,相处起来却很是好说话。
姜艾又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陆小凤问:“什么?”
姜艾道:“胳膊伸出来给我咬一口。”
西门吹雪搂在她腰上的手忽然就收紧了一些。
陆小凤道:“哈……?你,你要吸我的血?”
姜艾道:“不行么,换换食谱。”
陆小凤道:“可以,不过你也得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姜艾道:“你说。”
陆小凤说:“我听说西门吹雪的血是梅酒味儿的,因此十分好奇我自己的味道,你吃了饭,可得描述描述味道。”
姜艾一笑,道:“那自然没问题。”
陆小凤便大大方方的把袖子一挽,露出一只白白的胳膊来,他一握紧拳头,小臂上便暴起了青色的血管。
他笑道:“你看,照这里咬一口,血肯定流的很快。”
姜艾根本懒得说话,一口就下去了。
过了半晌,她终于施施然抬起了头,大发慈悲的放过了陆小凤,陆小凤脸色苍白的不像样子,摇着头道:“你若有一天想买醉,西门吹雪肯定得被你给弄死。”
西门吹雪一直在边上,闻言,忽然勾了勾嘴角,道:“不会。”
陆小凤道:“哦?”
西门吹雪道:“姜艾酒量很差。”
陆小凤:“……”
陆小凤:“好了,姜艾,你该说说了。”
姜艾伸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嘴角边的血,见陆小凤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便挑了挑眉,道:“你真要知道?”
陆小凤道:“自然。”
姜艾道:“酸菜。”
陆小凤:“啊?”
姜艾又道:“猪肉酸菜炖粉条的味儿,味道虽然冲了些,倒是比较适合冬天吃,你下回冬天来吧。”
陆小凤脸色发青,简直要跳起来了,他大声的道:“不可能,我又不是东北那旮沓出来,怎么可能一股酸菜味儿!”
自诩风流的陆小凤,哪里想过自己居然是酸菜味儿的,顿时是又沮丧,又不可置信。
第278章
姜艾大笑,不肯再说。
陆小凤当然不可能是猪肉酸菜炖粉条的味道。
只是姜艾一看见陆小凤吃瘪就开心,他现在这幅样子,让姜艾更是觉得快意极了,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西门吹雪也笑了笑。
他忍不住吻了吻姜艾的发顶。
作者有话要说:
卷名是后海大鲨鱼的歌名
第一个番外
第140章 南柯一梦(上)
***
展昭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之后,忽然僵住了身体。
他的身边……多了个人,这个人……正躺在他的榻上。
不仅如此,这个人……好像还躺在他的臂弯里,她冰凉的身体好像也因为这种极近的距离而沾上了一些热气。展昭睁开了眼睛,有些不自然的挪动了一下身子,那人在熟睡中就嘟囔了一声,然后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她是……姜艾。
即使不去看,也知道那是谁,因为姜艾实在是太特别、太特别。
但……展昭有点理解不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垂眸看了看,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她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但却有一些带着春意的红,她浓密的头发凌乱的散着,有几缕痒痒的拂在他颈间,让他在不真实之中有一点点实在的感觉。
姜艾怎么会在这里?
他自睡梦中醒来,自然反应有些迟钝,躺在榻上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今天是休沐日,因此昨夜白玉堂来邀他喝酒时,他就欣然应约。樊楼乃是京师最好的酒楼,陈年女儿红千金难求,白玉堂好不容易买到两坛,自然高高兴兴拉着展昭喝酒。
展昭虽然不嗜酒,但一个有朋友又有酒的夜晚,却总是让人很高兴的。
他们躺在金龙寺佛塔的最高层喝酒,好像这样就可以摘到满月。
酒可以使人快乐,也可以麻痹人的痛苦。展昭喝完酒,双颊微红、眼若桃花。他稍有些微醺,脑子倒是挺清醒的,喝了酒之后浑身暖烘烘的,冷风好似也变得温柔起来。
白玉堂喝多了酒,更爱笑了,在路上碰见一只猫在用猫拳打狗,顿时大笑不止,停都停不下来,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展昭也笑,他平日见白玉堂这般疯癫,只会无奈的轻笑,可是人喝醉了酒,就会变的傻乎乎的,他跟着白玉堂笑,有些忍不住似的双肩微抖。
他回了开封府,还记得给自己洗漱,然后才和衣睡下。
一觉醒来,姜艾就……在他怀里了。
这件事实在是叫人费解。
数月之前,江湖上已经传出,剑神西门吹雪在狂热的追求一位绿眼睛的胡姬,后来那胡姬便同西门吹雪一起回了万梅山庄。
所以……姜艾应该已经与西门吹雪修成正果了。
分别五年之后见面时,展昭便已经发觉姜艾对他有一些逃避的态度,而西门吹雪眼中又有一种势在必行的自信,所以他就已经明白了,在这场角逐之中,的确是西门吹雪胜出了。
他……压着自己心里的心意,从未表达出来。姜艾总是到处乱跑,可展昭身在公门,被公务缠身,根本没办法向西门吹雪一样跟着她走,直到把她追到手为止。
所以他就默默的压住了自己的心,也压住了自己的眼睛,在洛阳城之中,与她利落的道别了。
自此之后,数月不见。
心中不可谓不思念,只是思念早已成为五年来的习惯,他已经习惯带着淡淡的愁绪去生活,如今也不过只是延续了这五年的生活而已。
也不是真的甘心,西门吹雪虽名誉天下,但展昭并不觉得自己不如他。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甘心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的。
白玉堂说他太压着自己了。
展昭只笑着摇头,说:“玉堂,你不明白。”
白玉堂也摇头,他对着月亮举杯,又仰头,一饮而尽。眯眼看展昭,微醺着说:“我只明白,你过得并不是很如意。”
展昭很平静的看他,很平静的说:“人想要事事都如意,本就是不可能的。”
感情的事情,本就有人欢喜又人愁苦,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没有经历一件遗憾的事情,这本就是常态而已。
他早已习惯。
白玉堂便大笑起来,似乎是笑展昭年纪轻轻,却喜欢说这种丧气话。
展昭无奈的摇摇头,温声道:“夜深了,回去吧,玉堂。”
只是半睡半醒之中一睁开眼,心心念念的那人却躺在他的怀里,一点也不设防的往他怀里钻一钻,蹭一蹭,好似他们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的样子。
展昭搂着姜艾的手忽然有些无法控制的收紧了,他的呼吸也忽然变的十分急促。
姜艾有些迷迷糊糊的醒来,她睡眼惺忪,嘟嘟囔囔的道:“展昭……怎么了?”
带着睡意和微哑的声音,叫人心里头直发痒,展昭心中觉得不对,却根本不舍得起来。
或许是在做梦?他想。
听说有些人在梦中之时,也可以有意识,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所以……这般的情况也好似正常。
他便试探性的压低声音,轻轻的叫了一声:“姜艾……”
姜艾“唔”了一声,不满道:“怎么醒这么早……讨厌……”
展昭忽然忍不住轻笑一声,低低的道:“恩,再睡儿会儿,对不住,吵醒你了。”
第279章
姜艾闭着眼睛,嘴角却轻轻的勾了起来,她撒娇一般的道:“那你也不准起来,总起的那么早,真是烦死人了。”
展昭侧了侧身子,把姜艾整个搂在怀里,因着觉得是梦里,他说话也自然了许多,温声道:“今日休沐,我不起。”
姜艾懒懒的娇嗔道:“真难得,展大人居然不早起。”
她何曾这般对自己说过话呢?展昭只觉得心都要融了一般,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热,他把下巴搁在姜艾的头顶,道:“我陪你,好不好……”
姜艾就笑了,亲亲热热的把自己的胳膊搁在展昭结实精壮的腰上,一股凉意就顺着展昭的皮肤散开,他的身体僵直了一下,又强迫自己慢慢的放松下来,习惯这种冰冷。
然后姜艾又睡着了,展昭却一直睁着眼。
一个方面,他害怕自己一闭眼,就又回到了现实,另一方面,他实在是想多看两眼姜艾。
五年没见,在洛阳城中的又只是匆匆相见,他不敢多看姜艾,姜艾也不敢多看他,二人明明如此之接近,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自己很想她这句话。
他一向是克制自己的。
但没想到,在梦中,他居然如此的放肆。
他不禁在心里骂自己唐突。
但有的时候,人的确会有想要唐突的冲动,既然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讲出,在梦里聊以慰藉也是好的。
展昭看着她,一双星眸之中仿佛能滴出柔情的水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忽然轻轻的说:“姜艾……我…展某很想你。”
姜艾熟睡着,好似一个字也没听到。
他的手便无法控制的去摸了摸她的脸,冰冷却柔软,一如他想象之中的触感。
展昭又轻轻的道:“你没变……你一点儿,都没变。”
他的吻轻轻的落到了她的额顶。
然后,他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飞快的把自己的唇移开,他脸上发热,双颊微红,心跳如擂鼓,仿佛实在是羞的不行的样子,只是手上却仍牢牢的抱着姜艾,一点儿都不肯放开。
他忽然摇了摇头,十分无奈的自言自语道:“展昭啊展昭……在梦中,你也……”
姜艾忽然道:“什么在梦中?”
展昭一惊,低头看她。
她已醒了,一双绿眸之中顾盼生辉,正抬眸看他,她眼带笑意,又有些依恋似的偎着他,实在是让展昭觉得整个心都被填的满满当当。
他温声道:“没什么,你不再睡会儿么?”
姜艾道:“……你偷吻我。”
展昭不说话了,他眼神闪躲了一下,好似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姜艾就十分坏心眼的笑了一下,道:“既然要亲,怎么还只亲额头呢,展昭……”
展昭的指尖都有些微微的发颤起来。
他的目光忽然紧紧的盯着姜艾,问道:“……那要怎么样?”
姜艾轻笑,道:“展大人,展爷,你学坏了。”
展昭微微低下了头。
姜艾就凑上去,轻轻的亲了展昭一下。
展昭在她腰间的手瞬间收紧,他忽然有些无法自控一般的把她抱紧,头却不敢再动,嘴唇也不敢欺上去。
姜艾慢吞吞的把她的脑袋挪开了一点点。
于是他们现在就是四目相对的状态了。
她的呼吸与展昭的呼吸互相交织着,展昭的呼出的气是热的,但姜艾的呼吸却是冷冰冰的,展昭只觉得脸上稍微有一些痒,心中也有一些痒,姜艾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得逞一般的微笑。
展昭心中一动,凑近姜艾,轻轻的吻了她一下。
她的嘴唇冰冷而柔软。
他浅尝辄止,只轻轻一下,又迅速退开。
姜艾笑了。
她道:“展爷……”
姜艾从来不曾叫他“展爷”。
周围倒是有些人会这么叫他,其中也不乏有一些小娘子,面如春花,眼波如水一般,娇滴滴的叫他“展爷”,可这两个字从姜艾的红唇之中吐出来,就有一种别样的……意味。
有种小女人的情态,却也有些调戏的意味在里头,她眯着眼睛吃吃的笑,好似藏了一万个坏心眼一样,想着怎么把他吞食入腹,吃的连渣都不剩。
可他偏偏就很受用。
不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孩子,偏偏对这样危险又这样神秘的女妖痴迷的要死。
这世间的男人总有这样的劣根性,连展昭也不曾例外。
他吐出了一口沉重的浊气,语气沙哑道:“别这么叫我……”
姜艾便又笑。
她好似看出了展昭被这声呼唤撩拨的实在是有些情难自持,于是她更加坏心眼的低声叫道:“展郎……”
展昭脑袋里似乎都有烟花炸开,炸的他整个大脑都空白一片,心跳的速度和血液的流动都有些不正常的快,他浑身热的要命,心里面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简直要淹死他。
那是一种简直要爆裂开来的快乐。快乐到痉挛之后,皮肤上都浮起了一层过剩的凉意,微微的有点痛。
所以他搂着姜艾腰肢的手,就忽然收的很紧,紧到掐的姜艾腰侧都留下了红印子,她本来就怕热,展昭有些滚烫的手掌掐着她,就更加容易被弄出痕迹了。
她有些吃痛似的抽了一口气。
展昭立刻清醒过来,他慌忙松手,有些歉疚的道:“姜艾……抱歉……”
第280章
可姜艾却没有丝毫要怪罪他的意思,只是用一种潮湿的、氤氲的眼神黏在他的身上,展昭他十分歉疚,又懊恼不已,姜艾半晌都不说话,实在让他浑身都不安起来。
他张了张嘴,好似要说些什么,只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任命一般的闭上眼睛,乖乖的等着姜艾处置。
姜艾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她冰凉的手像蛇一样顺着滑上来,展昭只觉得浑身都开始微微的发起抖来。
姜艾的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叹气似的说:“展大人啊……你脸皮怎么这要薄……”
展昭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姜艾没有挣扎,像个没有气力的女孩子一样,可怜兮兮的被展昭禁锢着手腕,一副毫无办法的模样。
这样子,叫任何一个男人看见,都是没有法子的。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
姜艾忽然凑过来,亲了他耳垂一下。
与此同时,她的声音酥酥麻麻的传入了他的耳朵。
她轻笑着说:“可展大人也不像看起来那么正直呀……毕竟也和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的更新要推迟了,零点更新不了了,因为这两天有点忙,所以没存稿(。
周日我就,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出来哈
第141章 南柯一梦(下)
***
她的话说的不清不楚,却又在很清楚的暗示着些什么,展昭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被松开又攥紧了,被她随意的玩弄。他们两个身上都穿着一层衣裳,可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躺在一张榻上,还这般亲密的姿态,会发生什么简直都不用去想。
梦里他究竟在想什么啊……
展昭羞臊不已,只觉得自己实在是个禽兽,觊觎姜艾觊觎到这种程度,若是被她知道了,岂不是真的再无颜面见人家了么?
姜艾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是在做梦?”
展昭一愣,并没有说话。
姜艾又笑道:“如果梦里什么都有的话,为什么又要醒来呢?”
展昭心中忽然一惊,他眉头微皱,身子已然绷紧,有些听不出情绪的说:“……什么?”
姜艾一双顾盼生辉的双眼就含着一汪春水一般的看着他,轻轻道:“或许有些人,一辈子都愿意活在梦里呢。”
展昭沉默,什么话也没说,伸手拧了自己一下。
完全没有感觉,这的确是做梦。
只是……
他忽然坐起身来,姜艾本来正靠在他的肩头,被他忽然的动作弄的有些猝不及防,不满道:“展昭,你干什么?”
展昭道:“梦只是梦。”
姜艾道:“我要你留在梦里,永远陪伴我,你……不想么?”
她忽然低下了头,有些委屈似的,眼角耷拉下去,湿漉漉的十分可怜。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不是姜艾。”
姜艾猛的抬起了头。
展昭也正在垂眸看她,他的双眼明静如水,好似能把一切的肮脏和污垢全都看透似的。忽然之间,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那些被撩拨起来的欲望和情动好似已经全被他压下去了。
姜艾愣了一下,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道:“展大人……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的脸的确还是姜艾的脸,但是表情却变得让展昭有点陌生了。展昭坐起身来,她却依然要偎在他怀里,展昭面无表情的把她推开,从榻上下来。
这梦境还真的十分真实,昨天脱下的衣裳还放在一旁,他穿上外衫,这才侧了侧头,问道:“你是谁?”
在梦里问这问题或许有些奇怪了,可是展昭隐隐觉得这或许并非是什么简单的梦境。
果然,那“姜艾”像一条蛇一样的伏在床榻之上,眼神之中已隐隐染上了些煞气,展昭在察觉到她并非姜艾的时候,态度实在是变得太快,又太过于冷淡。她已经有些生气了。
展昭伸手将自己的佩剑“巨阙”拿在了手上。
他的脸色也已经冷了下来。
一般来说,展昭很少会有这种表情的时候,他一向是个很温和、又很宽容的人。唯有面对罪大恶极之人时,他才会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们。
那“姜艾”深呼了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忽然又换上了一副笑面,她深知展昭爱极了姜艾,便愈发的想好好用用这一张绝艳的面孔。
只听她柔柔道:“展大人呀……我不是姜艾,我也可以是姜艾,你看,我同她一模一样呀。”
展昭哼笑了一声,沉声道:“你们不一样。”
“姜艾”高声道:“哪里不一样!你说,哪里不一样!”
她一下子急了眼,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展昭很平静的看着她,抿着嘴唇并不说话,这便让她觉得自己这番怒像,好似十分滑稽。她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两声,又再次软下语气,道:“展昭,你只要当我是姜艾不就好了?那负心女人同西门吹雪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留你一人独自伤神……我……我心疼你……故而才扮成她的样子……”
展昭闻言,眉头轻皱,半晌不言。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多谢姑娘费心,姑娘好意,展某心领。”
他没什么表情,又好似隐隐的压抑着一种烦躁,总之,竟是连这假冒姜艾之人连一眼都不愿意看。
第281章
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同刚刚的情动反差太大,那女人面上不禁染上了一层薄怒,厉声道:“你要是不依我,我绝不会放你走出梦境!”
展昭冷哼一声,道:“你就是这般引诱人类男子的?”
这女人,绝对是个妖怪。
展昭后来见多了妖怪,对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早见怪不怪,如今知道自己被困在梦境之中,脸上也没什么惊慌的神色,只是这般反问此妖。
此妖脸上便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恨恨的咬着牙,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展昭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展昭已经不在他的屋子里了。
他忽然进了一间陌生的、昏暗的屋子里。这屋子的摆设并不简陋,而是隐隐透着些富贵,他仍是半靠在床榻之上,怀中抱着的……竟还是姜艾。
他下意识的就要推开她,因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姜艾。
可是他的动作还是僵硬、迟疑了。
因为这个姜艾,胸前背后,都已经被血所染红。她的脸色比平时那种病态的白还要再白上几分,好似纸一般,惨森森的,那时常透露出欲红的嘴唇,也没有一丁点的艳色。
她伏在展昭怀里,额头上满是冷汗,一下一下、费力的呼吸着,血流的到处都是,展昭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痛苦像是某种绳索一样,从他脖子上一圈一圈的绕,然后又一下子收紧。
他呼吸不上来,因为痛苦,因为心痛而……呼吸不上来。
他听陆小凤讲过,姜艾在洛阳城时,曾被那阿尔暗算,被沾满水银的刀子穿心而过,差点命丧当场,若不是西门吹雪与陆小凤及时相救,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听说是西门吹雪献出了大量的血,这才把姜艾救了回来。
他们相遇的时间,就只比他……早几个时辰而已。
听陆小凤说了此事之后,他……他心中时常会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如果当时出现在兴云庄的人是他,如果当时救下姜艾的人是他,那么现在……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编制梦境的妖怪,竟窥探道了他内心深处一遍一遍的诘问,那种深沉的、无力的、茫然的……不甘心。
他的拳头忽然紧紧的握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似在忍耐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他的牙齿都咬紧了。
那受伤的“姜艾”哀哀的痛呼了一声,她伏在展昭的怀里,浑身不住的发着抖,浑身无力,丝毫没有一个大妖应该有的意气风发,展昭从未见过姜艾这幅模样,一时之间,竟也不忍心推开她。
“姜艾”颤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她的手上也沾满了冰冷的血,于是展昭的脸上也被染成红色。她颤抖着、痛苦的、断断续续的说:“展……展昭,给我……我要……你的血……”
展昭的牙忽然紧紧的咬在了一起。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强烈的情绪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门外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挠门声,这梦境……这梦,的确是让他代替西门吹雪,出现在了姜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这简直是……最甜美、最恶毒的诱惑。
在这梦境之中,过往的遗憾都能被填平,一切都可以顺着最好、最如意的方向去发展,这……这怎么能让人不想要沉溺,就连展昭这样心性坚定的人,都痛苦的迟疑着。
她还在痛苦的呼吸着,牙齿间好像都在打颤,即使知道她是假的,但展昭仍心痛的要命,他只要一想到……姜艾……姜艾那时有多么痛苦,又流了多少的血,心中就一抽一抽的疼着。
姜艾叫他去咬她一口时,他都害怕她会痛到啊……
如今这情景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姜艾”痛苦的祈求道:“……展……展昭,我……我不想死……”
展昭的脸因为痛苦而抽动。
他闭上了眼睛,一个呼吸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万年似的,沉重的呼吸从他的牙缝之中吐出来。
展昭道:“你不是姜艾,姜艾现在好好的,她……没有受伤。”
怀中的人一下子就停止了颤抖。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气急败坏了起来。
她好似十分的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你……你不想填补遗憾么?这件事……与姜艾错过几个时辰这件事,不是让你痛苦的不得了么?”
展昭伸手推开了她。
他道:“这是假的。”
那“姜艾”忽然又吃吃的笑了起来,道:“可是……可是你要知道,真实有时令人痛苦,而虚幻却让人快乐不已,人生在世,若不追求快乐,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清醒是一辈子,不清醒也是一辈子……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展昭忽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他道:“展某还没有懦弱到不敢面对现实。”
那“姜艾”道:“那只因你还没有体会到这里的快乐。”
她得意的笑着,用一种笃定一般的语气道:“一个瞎子若是从未遇见过光明,自然会觉得一直黑着也没什么,可是若是让他体验三天光明,你说……他还会选择回到黑暗之中么?”
展昭闭口不言。
她道:“我不是坏人……展郎……而且我也的确可以模仿姜艾模仿的很像,她是这世间中罕见的大妖,所到之处,没有妖怪不心生向往的,我着实崇拜于她,对她的言行举止早就熟悉的不得了了,只要你肯留在这里,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快乐的生活啦!”
第282章
她说到最后,像个小女孩一样,双眼之中放着光芒。
展昭冷冷的看着她。
世界一下子又天旋地转了起来。
随后,他到了第三个场景之中。
在这个场景之中,他和姜艾……好似正在洞房之夜。他一身大红喜服,手持玉如意,正站在洞房之内,等着掀起新婚妻子的盖头。
他的新婚妻子……正坐在床榻边缘,她也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双手有些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袖子,一副娇羞的模样,只等着他来。
而他甚至连神志都算不上清明了,好似是因为刚刚在外面与宾客们一道,喝了不少酒,因此有些醉了。
这梦境很真。
真到就连喝了酒之后的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也像真的一样。
洞房花烛夜暗示着什么,展昭当然清楚。
洞房花烛夜,夫妻一体,自是要……
他定睛一看,便看见新娘子身边凌乱的散着基本小册子,他目力极佳,自然可以看出上头都画了些什么。
新娘子的声音从盖头下面传了出来,她声音并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声,而是有一点点的沙哑,有一点点的暗沉。
她道:“展昭,你怎么还不……”
展昭道:“你方才说,你十分倾慕姜艾,故而将她的言行举止都研究的很是透彻。”
新娘子一愣,并没有说话。
展昭轻轻笑了一下,自顾自的说:“你错了,你并不了解她,此刻学的也不是很像。”
新娘子呼吸一窒,道:“……哪里不像?!”
展昭看着她因为不安的攥着衣袖的手,薄唇轻启:“她从不会做出如此仓惶不安之情态。”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的眼前忽然又是一阵眩晕,等再睁眼时,人已不在洞房花烛之中了。
他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屋内却温暖如春,银炭在盆里烧着,时不时的发出细小的火星爆裂声,他坐在一张躺椅上,这躺椅乃是梨花木的,地上铺着异国进贡的地毯,桌上摆着洁白温润的瓷瓶。
地上跪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黑发如藻,绾成了一个堕马髻,其上点缀着无数玉珠,又有一把金梳插在发髻之中,其上镶着硕大的宝石,交相辉映,富贵华美。
那女人娇滴滴的哭道:“皇上……你,你再看一眼姜姜吧……姜姜心中念着您,一刻都不想离开您……”
展昭:“……”
这妖怪的梦是编织的越来越离谱了,刚刚是洞房花烛,现在干脆给他弄一个皇帝和贵妃。
是觉得只姜艾一人无法打动他?于是便想勾起他的权欲?
他平静的道:“我不会留在这里。”
那“姜贵妃”就恨恨的抬起头来,她脸色仍是一副病态的白,只是上了宫妆,双眼泛着桃花,额间点了一朵娇红的梅花,为她苍白的脸上也增添了许多媚态。
她幽幽的开口道:“一个男人,居然会不想当皇帝。”
展昭道:“人各有志,男人也并非都是一样的。”
她又道:“你一向都掌控不住姜艾这个女人。”
展昭道:“展某从未想过要去控制、掌握他人,换做任何一人,展某都不会有如此心思。”
她道:“她这般伤你的心,难道你就不想尝一尝翻身的感觉么?你想宠爱她就宠爱她,你想冷落她就冷落她,你看……你心情不好就可以折磨她,她根本就不会生气,只会惴惴不安的跑过来,跪在你脚下讨你的欢心……”
展昭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位“姜贵妃”,一字一顿的说:“真心爱一个人,怎么会忍心用这样的法子去磋磨她。”
她冷笑道:“可是你真心爱她,她却只是玩弄你而已,你不怨么?你不恨么?你难道……不想出出气么?”
展昭平静道:“展某爱她,乃是展某自己之事,我既没有亲口告诉她,也不曾做出什么行动表示,她又怎会知晓我的心意。”
那妖怪忽愣了愣,道:“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怨恨她?”
展昭道:“她曾几次救我,我却因此心思龌龊,若只因她没能如我之愿就心存怨恨,展某与禽兽何异?”
那妖怪瞪大双眼,竟是不敢相信有人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过了半晌,忽然讽刺似的笑了笑,道:“看来你真的是油盐不进。”
展昭目光深长,并不多言。
她却忽然挑衅一笑,道:“好啊,我告诉你怎么可以出去,你杀了我,就可以从梦境里出去了,只不过嘛……你到底舍得舍不得对这张脸拔剑动手呢?展大人,你狠心一些,狠心一些就可以出去了……”
展昭长眉皱起,怒道:“你……!”
那女妖哈哈大笑,十分放肆道:“展大人乃是这人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男子,姜艾不要你,竟跑去和那活僵尸似的西门吹雪一道儿,真是瞎了眼了,你这般好,我可舍不得放手,也只好强行把你留在这里了……”
复而又捂着嘴,十分开心的道:“你心智坚定,我不求能速速打动你,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展昭,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啊!”
她话还没说完,胸前忽然被利刃刺透了。
展昭一惊,手已摁在了剑柄之上。
杀人的并不是他。
只听一人道:“你冒充我就冒充我,还敢磋磨展昭,当真是胆子很大,不想要命了。”
第283章
这声音一贯的慵懒,沙哑,好似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不值得她正眼相看一样。
展昭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他的掌心都有些诡异的发起烫来。
那冒充姜艾的妖怪忽然尖叫了一声,欲逃跑,却被黑影缚住了双脚,毫不留情的拖了回来,姜艾自阴影处款款走出来,脸色不大好看,似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那妖怪大呼小叫着求饶,只说自己是因为实在太崇拜大妖,这才犯下了错,求姜艾放她一条小命。
姜艾冷笑了一声,直接杀了她。
空间扭曲,梦境消失。
晃眼之间,他已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之上,他浑身都是虚汗,有些费力似的呼吸着,一睁眼,就看见熟悉的房间和……熟悉的人。
此刻仍是夜半,他在梦境之中挣扎了那么久,好似也没过去多久。
姜艾坐在他的桌边。
她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床帘,展昭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道:“你都听到了……?”
姜艾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慢慢的点了点头。
展昭的笑容便显得有些苦涩了。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嘴张了张,又闭上,犹豫、沉默了半晌,才用一种晦暗不明的语气说道:“……抱歉。”
姜艾愣了一下,有些涩然道:“……你为什么要道歉?”
展昭的目光忽然温柔了下来,道:“你与西门吹雪……你听见这番话,只是徒增烦恼,所以……抱歉。”
姜艾沉默不语。
展昭也沉默着,他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姜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令人难捱的沉默实在是让她难以忍受,她站了起来,逃避道:“你好似很容易被妖怪盯上,我这次来,乃是来送你一件可以辟邪驱魔的宝物,我已把它放在你枕边了,以后……以后就不会有妖怪来侵扰你了。”
展昭温声道:“好。”
他不愿意让姜艾陷入到令人尴尬的窘迫之中,他一向都是一个很温柔、很为别人着想的人。
他道:“夜深了,姜艾,回去休息吧。”
他当然明白,姜艾乃是白日休息,夜间活动的妖怪。
姜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没说,最后只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好……我走了,展昭。”
展昭道:“好,我……我不送你了。”
“不送”,也是一种善解人意。
姜艾笑了笑。
她忽然道:“我不是个好女人。”
展昭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笑着摇摇头,道:“我知道。”
他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我当然都明白。我自认不风流,却被不少女孩子或明或暗的……我若不喜欢她们,她们再怎样行动,我都不爱,可我心中喜欢你,因此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受着。”
姜艾动容道:“展昭……”
展昭正色道:“如我同那妖怪所言,爱你乃是我自己的事,与你并无甚关系,你无需为此介怀,也无需愧疚。”
他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又道:“人的际遇当真是十分奇妙的,什么时候遇见,心境如何,地点如何,结果总是不同的,我没有西门吹雪的际遇,自是与他过不一样的人生。这些都是造化而已,人力既然不可扭转,又何故介怀呢?”
他走过来,拍了拍姜艾的肩膀,道:“走吧,下次你来京师,无论风雨有多大,我来接你。”1
作者有话要说:
1:原话有出处,但是我有点忘了……想不起来。
再一更,就完结啦。
第142章 孤城
叶孤城再回中原,已是六七年后的事情了。
他答应了新帝不再踏上中原一步,就绝不会食言,只不过这一次,却是皇帝叫他回来的。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皇帝生了个儿子,小皇子今年六岁,听说了当年绝代剑客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故事,便对这二人向往不已。皇帝宠爱孩子,于是先托“潇湘剑客”魏子云去万梅山庄走了一遭,只可惜魏子云连门儿都没进去,西门吹雪傲的要命,根本不屑于此事。
无法,只好又写一封信给叶孤城。
叶孤城欠着皇帝的情,于是看了信之中就沉默的准备出发了。
再一次踏上中原的土地时,叶孤城心中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自小生活在南海飞仙岛之上,对中原并没有什么情怀和执念。中原对他来说,并非故乡,而是异国。
只是上一次来时,他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女人。
近些年来,叶孤城已很少想起姜艾。他是个坚忍的、执着的男人,又沉迷剑术,虽然曾被姜艾撩拨到气血上涌,但一个人若是有足够强大的控制力,这种躁动不安也只是一时的罢了。
踏上中原之土时,他又一次听到了姜艾的名字。
无它,只因她实在是在武林中太有名了。
听了几场闲话,叶孤城便已知道,原来姜艾早在几年之前,就住进了万梅山庄,与剑神西门吹雪长相厮守。传言之中,剑神为她一掷千金,甚至为他与自己最好的朋友陆小凤反目成仇,如今正要出门,千里追杀陆小凤!
叶孤城坐在马车之内,缓缓的睁开双眼。
他眼中仍是两点寒星,任何被他凝视着的人都会没由来的感到胆寒。他眉头皱了一下,只觉得陆小凤应当是不会做出这事的男人。
第284章
但……他又想起了姜艾。
那女人,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引人堕落的魔女,叶孤城曾有幸领教过,至今想起,仍觉得心有戚戚,当时他麻痹自己说,只一次,只一次之后就各不相干。
可他当时,是如此强烈的想要得到那个女人,强烈到想用双手将她掐死,用最酷烈、最残忍的手段把她折磨致死。那种嗜血的、暴虐的欲望一旦翻涌而起,简直能把理性都直接给烧没了。
所以……陆小凤那般喜爱美人的人,会沉沦其中做出错事,也的确很有可能。
若是别人,叶孤城绝对不会多想哪怕一秒的时间。
但……那人是陆小凤。
陆小凤是他在中原,唯一一个朋友。
马车之内,叶孤城忽出声道:“停。”
赶车的小厮立刻停下车,毕恭毕敬道:“城主,怎么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车帘,叶孤城一席白衣,缓缓的从车内走了出来。
他沉声道:“去京师之事,搁置三日。”
小厮一愣,道:“那您要去……?”
叶孤城撂下一句“万梅山庄”之后,便已飞身而去。
***
万梅山庄坐落在青蛉镇外青山之上,此事正值夏日,山中香云成林,百花如海,叶孤城赶到时,天色早已暗去,此刻正是夜半。
他并未见过西门吹雪。
绝代的剑客之间,若不是死斗,最好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因为若是见面了,就难免会想要瞧一瞧到底是谁比较厉害。
剑锋无情,西门与叶孤城又具是杀气极重的人,他们二人若是相遇,就好似是两颗星星一样,必定是要相撞的。
多年之前,他们二人正是约好,要决战紫禁之巅。
只是那一次,因着很多原因,二人并未能见面,两柄惊天地的宝剑,也没能相交。
这一次……
叶孤城敛下心神,缓缓朝万梅山庄的门口走去。
如今已然夜半,万梅山庄门前的灯已灭了,整个庄子里都具是一片黑暗。此刻叫人通传是绝不可能的,叶孤城也并不是那样守规矩的人,于是便静悄悄的飞身而入,朝着主屋方向而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冷冷的低喝道:“出来。”
一个人带着些许笑意、微哑的道:“哎呀,好像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呢。”
这声音很特别,特别到叶孤城只要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他沉默了片刻,听不出情绪的叫那人名字:“姜艾。”
有一人自黑暗中来,那人黑发如藻,眼波新绿,如停留在黑夜其间的美玉碧玺。
她从多年前相见时,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样子不见衰老,连神态也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副妖冶绝艳的模样。
她好似还是有些惊讶的,道:“叶孤城,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皇帝让你永不踏上中原之土。”
原来她倒是清楚的很。
叶孤城说不上高兴或不高兴,只淡淡道:“有事。”
姜艾倒是也不欲探究他究竟回中原何事,见他不愿细说,也不生气,只是道:“那你来万梅山庄做什么?”
叶孤城道:“找西门吹雪。”
姜艾笑了笑,道:“西门吹雪出门去了,他现在已不在庄内。”
她语气满不在意,好似丝毫不在意西门吹雪乃是为了她去追杀陆小凤,叶孤城轻轻的皱了皱眉头,见姜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忍不住道:“他乃是去追杀陆小凤的。”
姜艾道:“是啊,我知道啊。”
叶孤城又道:“听说陆小凤唐突了你,惹得西门吹雪不快,故而才被追杀。”
姜艾不怀好意的笑了两声,故意道:“好像是这样的。”
叶孤城忽然冷笑了一声,他道:“陆小凤唐突你时,你没直接抓住他把他杀了?”
姜艾微笑着道:“陆小凤乃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直接杀了他呢。”
叶孤城的双目之中忽然刺出冷光来,他冷冷道:“所以你去叫西门吹雪杀了他?”
他这话里话外,一句一句的都是刺,好似把姜艾防备到了极点似得。姜艾与叶孤城数年不见,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换的他这种冰冷刻薄的态度。
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只听她冷冷道:“你若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何不自己去问问陆小凤。”
叶孤城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姜艾在他身后,冷冰冰的目光一直刺在他的背上,叶孤城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不知为何,他自己心中却是浮现出了几丝快意。
妖女,妖女。
妖女本就是这样的,将别人搅弄的一团糟之后,自己却可以轻轻快快的抽身而退。
她与西门吹雪长相厮守,江湖上却并未传出西门吹雪的喜讯,叶孤城很自然的可以想到,这乃是因为姜艾不愿意定下来,她永远要当一个过客,如果真的要比喻的话,她就是女人之中的楚留香……或者陆小凤。
一言以蔽之,荒唐。
只可惜男人们倒是拿这种女人一点法子都没有,就像女人们也对陆小凤一点法子都没有。
忽然之间,叶孤城竟有些痛恨起了曾经沉迷在这种荒唐之中的自己。
他之所以对姜艾句句带刺,也正是因为这种懊悔。
这种荒唐,乃是一夜都沾不得的。
第285章
西门吹雪折在了她手上,可谓是天大的不幸。
他现在只想快快离开这地方。
身后的人一直看着他,于是叶孤城的步子也并不放的太快,他一向都是不徐不疾、游刃有余的。
那人忽然又开口道:“城主啊,我们多年之前的约定,现在可还作数?”
叶孤城的步子立刻就停住了。
他的脊背忽然有一些僵直,手心又忽然有一点发烫,似是握住了火星、又似是被烙铁所烫。
他闭着嘴,沉默了良久,这才道:“……你与西门吹雪已……”
姜艾笑了。
她道:“没想到你居然很在意这些。”
叶孤城猛地转身,他面如寒冰,双眼之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爆裂一般,他紧紧的盯着姜艾的脸,似乎想从她的面庞之上看出点什么来。
只是那女人挑着眉毛,一副挑衅似的样子,一时之间,竟让叶孤城探究不出她究竟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叶孤城冷冰冰的说道:“一个男人,当然会在意这些。”
他这话倒是也很有歧义,到底是在意礼教道德,还是在意她已名花有主。
姜艾不怀好意的凑近一步。
叶孤城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对她的行动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之后,他倒是把自己的情绪压的更实在了些。
姜艾故意道:“我只不过要啃你一口,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叶孤城冷冷的笑了一声。
这女人,当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女人若是伏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用牙齿撕开他的脖子,用手扼住他的咽喉,那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会不清楚的。
她很清楚叶孤城是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兴奋起来的。
对于他来说,爱欲与死亡的界限是那么的模糊,他喜欢让姜艾的身上沾满鲜血,喜欢她吸血时的那种迷离的、溺死一样的表情,也喜欢她会加诛在他身上的、警告一般的刺痛。
他的内心当真是很脏的。
姜艾看的出来,轻轻松松就能挑起那些东西。
如今她与西门吹雪修成正果,竟还不愿意放他一马。
但叶孤城却也说不出“不作数”,因为他是一个非常重承诺的人,曾经因为欠南王的情而帮助他造反,如今又因为欠皇帝的情,而回来给他的儿子戏耍。
他……的确答应了姜艾会“两清”。
最初的那几年,他还会想,这妖女或许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白云城主府之中,悄无声息的摸进他的卧房之中。
只是如今,他成熟不少,自然不会不会再幻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心终于定下来的时候,这女人居然又出现了,还丢给了他一个两难的问题。
当真是可恨。
叶孤城忽然拔剑,反手在自己的腕子上狠狠划了一下。
他对自己实在是有些狠心,伤口狰狞,血肉外翻,涌出的血不住的顺着他的腕子往下流,一串一串的。他的白衣也沾染上了自己的鲜血。
叶孤城语气仍十分平稳,道:“可以,你现在就可以来‘两清’。”
然后,他将自己的衣袖挽起,露出了一截结实的小臂。
姜艾沉默了片刻,忽然用黑影帮他扎起了伤口。
她心里倒是真的有些不忿,于是动作也很重,弄的叶孤城呼吸有些不稳,但他的表情却依然如寒冰一般,连一丝一毫的痛苦都未曾露出。
他充满讽刺的笑了笑,故意道:“看来你已不想找我要债。”
姜艾叹了口气,道:“我方才不过是故意为难你,你实在是不必如此决绝。”
叶孤城道:“打坐练剑,最忌心魔。”
姜艾道:“哦?”
叶孤城道:“我曾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成我的心魔。”
姜艾没有说话。
叶孤城自顾自道:“我性情的确很有问题。”
姜艾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孤城道:“一个人的性情虽然是天生的,但却可以打磨。我若要练剑,则决不能放任我的性情。”
姜艾道:“所以你一直压制着自己,磨练着自己,如你的名字一般,把自己变成一座进不来也出不去的孤城。”
叶孤城定定的望着姜艾,面色忽然柔和了一些,道:“这世上能懂我的人实在是不多。”
姜艾摇了摇头,道:“你高看我了。”
叶孤城淡淡的笑了笑,道:“你是个妖女,自可以看出人心中的妖魔。”
姜艾也笑了,道:“你竟觉得自己是妖魔么?这也未免太过于偏颇。”
叶孤城淡淡道:“挡我之道,自是妖魔。”
姜艾道:“我此刻正在挡你的剑道。”
叶孤城的脸上忽然浮出了几丝笑意,他道:“所以你是妖女,不是淑女。”
姜艾大笑不止。
叶孤城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笑,等到半晌之后,姜艾这才停下。
她那一丝丝、一缕缕的怒气好似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微笑着道:“我不为难你,你也不欠我什么了,叶孤城,你的确是一个叫人很佩服的人。”
叶孤城眼神闪烁了一下,缓缓道:“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番外还是献给了城主,这种结局也算是解开心魔,皆大欢喜了叭。我真的很爱这个样子的城主啊,只不过的确有点注孤生的那意思了,不知道怎么下手嫖出个he来,挠头,等我以后想明白了就开城主的bg!
第286章
那啥,周四要标完结了,求大家一个五星好评(如果五星名额用完了就先不用给我打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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