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美人决定和渣攻同归于尽》 第1章 《病娇美人决定和渣攻同归于尽》作者:藏芥于风【完结】 简介︰ 谈序给江时融做了5年助理,也做了5年情人。 说不上琴瑟和鸣,倒也非常合拍——各种意义上。 某天谈序得知江时融定制了枚天价戒指,而江时融这几年身边除了他没有别人。 谈序很难不多想,很难不期待。 他想,在某些时刻,江先生大抵也不是没有心动的。 于是接下来谈序满怀期待,却亲眼见证了江时融当着他的面把戒指戴到了刚回国的初恋手上。 盛大的晚宴上,鲜花是谈序精心挑选,音乐是谈序特意关照。 他想,江先生对他未免太残忍了些,如果他早知道,至少会避开,而不是在这里被所有人隐秘注视。 宾客们一边笑着祝福江时融喜得佳人,一边幸灾乐祸的暗讽谈序。 他谈序是个什么东西,谈家那个窑子里出来的头牌罢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真以为得了江先生青眼能平步青云,不过是玩玩他。 谈序懂他们的眼神,他不介意江时融玩自己,但他希望江时融只玩自己。 这种时候,一贯优雅得体的谈助理或许应该微笑祝福、体面退场。 但执拗病态的谈序怎么舍得,江时融是他一整个青春期的憧憬,是他的信仰。 他折断脊梁,流了不知道多少泪和血才走到他身边。 他要神明为他俯身。 如果不能。 那神明就和他一起坠入地狱。 如果不能相守——他们至死方休。 【看似优雅干练实则占有欲爆棚病态大美人·受】 【西装暴徒斯文败类爹系·攻】 重要提醒:文章三观不正,全员恶人!!! (文章、角色价值观不代表作者价值观,小说是小说,现实中拒绝封建迷信,拒绝法外狂徒,拒绝打着爱情名义干坏事的疯子!) 内容标签:都市 豪门世家破镜重圆 复仇虐渣 he 一句话简介:向您献上我的爱恋与痴狂 立意:爱与恨一瞬之间。 第1章 “邮轮所有工作人员已就位。” “今天完成了最后一轮安全演练。” “鲜花已从荷兰方德波尔格,还有云南香海云锦空运过来,现储藏于邮轮冷藏室。” 清幽的私厨庭院中,一个清隽的身影在回廊太湖石旁站立,他的背影看上去很挺拔,轻易便融入庭院,如庭院里的劲松一般。 温和冷淡的男声对着电话那头嘱咐:“从明天起邮轮上先用香海云锦的鲜切花,方德波尔格放到后半程,荷兰这家基地,玫瑰是无土栽培,虽然枝条细弱些,但能放更久。” “好的。” “食材和清水也备好,饮用水准备了三种水源......”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项项汇报,谈序垂眸听着,视线落到庭院初开的白玉兰上,不时提出更细致的安排。 这次邮轮出海,为了庆祝江时融拿下一个红字开头的千亿项目,是江家主场,宾客非富即贵。 经此一役,江家在京市便算头一份,独占鳌头。 此等盛事,邀请了大半个京市的名流出海,是庆祝也是立威。 身为江时融助理,谈序被安排全权负责这次邮轮盛宴各项事宜。 从拟定宾客名单、餐饮安排到后勤和安保。 这种级别的盛会,其中艰难自不必说,但这也将会成为他履历上辉煌灿烂的一笔。 最后谈序和对面的人对了一下江时融接下来两周的行程,才挂电话。 这次邮轮航行时间为一周,江时融的行程主要集中在下周,度假回来后大概会有一阵忙碌。 收起手机后,谈序往回走。 他今天是陪着江时融一起出来应酬,或许也算不得应酬,因为宾客只有江时融两个发小。 这家私厨独拥一整个三进园林,只有包厢,每个包厢之间间隔很远,私密性极佳。 但因为全木质结构的原因,单论包间的隔音,却是一般。 谈序走路声音轻,走到门口里面的人还没有察觉。 他便听见易居巡说:“涵书也回国了,明天她去吗?” 谈序本来想直接推门进去,但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心一跳,停下了推门的动作,静静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没有江时融回答的声音传出来,而上茶的侍者朝着包厢这边走过来,略微有些疑惑地看着谈序。 谈序朝他点了点头,推开门进去。 本来还要说什么的易居巡看到推门而进的谈大美人,耸了耸肩没再继续。 江时融坐在主位上,脸上是一贯的疏离倦怠,微耷拉下的眼皮削弱了深邃眉骨带来的攻击性。 ——虎行似病,贵而不显。 谈序面上挂上清浅淡笑,坐到江时融身边。 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江时融鼻尖,是白玉兰花带着微微辛辣的木质香。 江时融侧头问谈序:“白玉兰开了吗?” “是的。”谈序恭敬地颔首回答。 谈序点点头,前段时间太忙,都没注意已经到白玉兰花开放的季节。 易居巡看着谈序,明明是稠丽明媚的脸,却因为那份沉稳的气质压了下来。 这份冷淡疏离像江时融,像了个八九分。 这多有意思啊。 第2章 他起哄:“谈大美人把我们扔在包厢里,自己一个人出去赏花,太过分了,怎么着也得自罚三杯吧——” 谈序微微一笑,易居巡自然知道他出去是安排明天出海的事宜,但易居巡喜欢捉弄人也是真的。 他只能在易居巡的起哄中,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三杯酒。 还好今晚他们喝的是红酒,度数不高,要是茅台,谈序说什么也得挣扎一二。 三杯红酒下肚,因为喝得比较急,谈序眼尾都红了些。 江时融看着,知道出去前谈序吃了口主食垫着,也没阻拦。 虽然是他家小孩儿,但要是什么都护着拦着,那也就没意思了。 后半程几乎是易居巡在闹谈序,江时融和李卓倾都不是话多的。 但谈序也没吃什么亏,除了三杯红酒,后来再没沾过酒,倒是易居巡喝了不少。 因着第二天要出海,几人也没耽误到太晚。 江时融带着谈序走出去,车停在后门,刚要上车,谈序却突然顿住脚步,面上闪过一丝懊恼。 “江先生...”谈序有些迟疑地跟江时融说,“我有东西落在包厢里了,能回去取一下吗?” 刚才易居巡跟他借打火机,用完没有第一时间还回来,谈序也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直到离开都没想起那个都彭。 要是一般打火机就算了,但那是江时融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如果不是随身携带江时融会更高兴,谈序一定将它放进防弹保险箱。 江时融不知道他忘记了什么,但想来应该是重要的东西,谈序才会跟他提出现在就去拿。 他点点头,谈序轻轻松了口气,朝他一笑,转身进了庭院。 江时融今天开的阿斯顿马丁 one77,没带司机,屈腿靠在引擎盖上点了根烟。 吞吐间云雾缭绕,半靠在车头上更能看出身形颀长,接近脚踝的黑色风衣让他显得冷峻又神秘。 一阵凉风吹过,灰暗的天突然下起小雨。 淅淅沥沥的水珠打在身上,泛起一阵阵凉意。 京市的初春还是料峭了些,老宅院里的白玉兰应是还没开,不然爷爷会叫他回老宅吃顿饭。 这家私厨大抵是用了特殊方法,让白玉兰在初春的京市绽放。 突然有个白色的身影,带着一团锦簇靠近。 一个在初春,仅穿着白衬衫,被淋得衣料半湿半透的漂亮男孩,提着一篮五彩缤纷的玫瑰走近。 男孩嘴唇被冻得微微泛白,身形却挺拔像小白杨。 花篮里是艳丽的玫瑰,娇嫩的花瓣上有点点水珠,美丽诱惑。 而男孩下垂的杏眼看起来楚楚可怜,有难言之欲。 “先生,买花吗?”男孩微微仰着头看江时融,身影有些紧张却清脆。 江时融看了看他篮子里的花,问:“多少钱一只?” 男孩眼睛微亮,“25元一只!” “不了,太贵了。”江时融彬彬有礼地拒绝。 得益于前段时间谈序为了邮轮上的鲜花,恶补鲜切花知识,每天看各种资料,江时融也跟着看了两眼。 男孩篮子里的鲜切花,连a级花都不是,更别说名品基地。 进货价不到一块钱的花,竟然敢卖25一只,25倍的利率,他们俩到底是谁资本家? 男孩听到江时融的拒绝有些着急,咬了咬嘴唇凑上去,乞求:“先生,买一只吧,我今晚还一只都没有卖出去,我的晚饭都没有着落......” 细雨还在下,男孩的神情在雨中越发可怜,他又往前靠近了一步,仿佛一点点试探江时融的底线。 细雨也打湿了江时融额前的碎发,他突然没有兴致跟男孩斡旋,随意招了招手,暗处立马出现两个保镖。 他们大步上前架着男孩就要请走。 “你们、你们干吗?!”男孩惊讶地叫喊着,神色越发可怜,眼睛哀求地看着江时融,“先生......” “等等。”江时融突然叫住保镖,伸手从男孩花篮里面抽出一只黑巴克玫瑰。 这枝花还不错。 江时融跟保镖吩咐:“问完话,记得给他25块。” “好的,先生。”两位保镖肃穆点头,将一脸难以置信的男孩带下去。 细雨浇在丝绒感的花瓣上,凝而不落,娇艳欲滴。 江时融看了眼细雨中的深深庭院,漫不经心地想,这种小把戏,他的谈助理早就玩烂了。 他记忆很好,从小到大的事儿想回忆都能想起来八九分,但那天晚上却是烙印在他的记忆中,经年不褪色。 那时谈序是新招进来的助理,人还算机灵,长得又好,江时融心血来潮也会带他出去应酬。 这样的美人在眼前,也算养养眼。 但那次谈序犯了个不小的错误...... “明天不用去公司了。”江时融站在宴会的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无措的谈序。 谈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江时融没有再给他机会,转身进了宴会厅。 再好看,身为他的秘书,也不被允许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把竞标书和报表弄反了,实在荒谬。 当晚江时融的脸色都没有缓和过一分,易居巡和他打招呼,看了看江总脸色后,果断离开,今晚不吉利,还是别触这尊大神的霉头。 彼时27岁的江时融已经是京市商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在同龄人还在小打小闹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接手江家,并雷厉风行地改革立威,将一众倚老卖老的爷爷辈元老直接赶下台。 第3章 圈里他的风评不算好,说他心狠手辣的有,说他不敬尊长的也有。 但他的能力手腕毋庸置疑。 跟着他的新生代和他的手下都极其忠心。 这样的天之骄子,不仅对自己要求堪称苛刻,对身边人一样,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虽然只是一个十几亿的小项目,但江时融一整晚的心情还是被影响。 直到宴会散了,都没好转。 而回家路上,得知最近的那条路在进行路面维修,时,江时融的烦躁达到了顶峰。 司机咽了咽口水,小声跟他询问几条备用路线。 江时融眉心压着,思索片刻说了条路。 他从小在京市长大,对主干道门清。 说的那条路上种满了白玉兰花,就当过去赏景了罢。 天空逐渐下起簌簌潺潺的小雨,雨中景色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 江时融闭目养神,直到司机提醒他白玉兰路到了,降下车速缓行,他才重新睁开眼,看向窗外。 纯白的玉兰花在路灯的照映下,褪去白日的清冷,显得更神秘。 缠绵春雨打在花瓣上,引得花枝乱颤,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车慢慢行驶在路上,因着飞天女神的车标,前后车主恨不得离他三丈远,对于豪车龟速行驶有怨言也不敢发泄,都不鸣笛,默默超车。 司机目不斜视,幻影心安理得地霸占转向的第三车道,平稳地慢行。 江时融则看着窗外的白玉兰出神。 白玉兰是奶奶最喜欢的花,老宅有一棵上百岁,无比繁茂的玉兰花,奶奶活着的时候,总是精心照顾着。 她拒绝了爷爷在老宅种满白玉兰的提议,说玉兰花有一棵足矣。 大抵是从小在老宅看多了,玉兰花总会让江时融心情平静一些。 江时融专注地看着花,对路边的行人视若无睹。 但视网膜上掠过一道黑影,江时融皱起眉,片刻后突然对司机说:“停车。” 第2章 司机依言将车停在路边。 江时融没等司机下车,直接拉开车门,抽出伞下车往回走。 隐在白玉兰树下的长椅上,有个抱膝,将头埋在手臂中的身影。 他身上的杏色西装被抱在怀里,只剩一个角露出来。 湿寒的春雨打湿了他的白衬衫,近看甚至能隐隐看到衬衫下浅淡肉色。 沾湿的衬衫紧紧贴着身体,优越美好的上半身曲线几乎一览无余。 江时融微微蹙着眉走近,手工皮鞋被混杂着尘埃的雨水沾湿,鞋底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在那团人影面前站定,没出声。 片刻之后,那人从臂弯中抬起头往上看,面上神情几近破碎,眼神迷茫空泛。 实在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江时融和他对视,看见那双眼睛逐渐对焦,倒映着自己冷酷的面容。 然后便模糊起来,蓄满了泪水,眨眼即落。 他没有哭出声,就这样看着自己,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眸中滑落,却固执地睁眼看着自己。 雨还在下,江时融甚至有一瞬间分不清,谈助理漂亮的脸上,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唯有他鼻梁中间那颗红痣,艳丽得像鲜血。 江时融的伞慢慢倾斜,遮挡住落在谈助理身上的雨水。 “哭什么?”江时融开口,不过被辞退,哭得比易居巡高中失恋还夸张。 谈助理没有回答,眼泪还是一颗一颗落。 雨水和泪水一起在他脸上滑落,像顶级青瓷上的冰裂纹。 谈序身上的破碎感便更重,一瞬间江时融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片刻后江时融缓和下语气:“别哭了,明天继续去66楼打卡。” 66楼是江时融的办公室和秘书办。 谈助理眼睛亮了亮,抽泣两声,放下蜷缩着的腿,露出杏色西装外套。 里面竟然包裹着一只小狗,小狗毛发被雨水沾湿,呜咽声细弱得几不可闻。 谈助理抱着它,轻轻举起来给江时融看,用带着哭腔,沙哑的声音小声说:“他生病了。” 于是这个下着春雨的晚上,江时融捡回家一只生了病的阿拉斯加幼犬,和一个漂亮的湿身俏助理。 阿拉斯加幼犬被妥善安置,有宠物医生连夜上门给它诊治。 俏助理也被妥善安置在江时融床上,江总亲自给他检查。 事后江总抽着烟,低头看向身旁微微蹙眉,熟睡的谈助理。 十几个亿的小项目罢了,不过犯点小错误,总要给小孩成长的机会。 今晚跟着伞面一起倾斜的,大抵还有江总的心。 明知他是谈家出来的,最精于这种把戏,江时融还是入局。 江时融垂眸看着黑巴克上滚落的水珠,和谈助理很像的花。 而谈序这才从庭院里大步出来,走到江时融面前,目光下意识被他手上的玫瑰吸引,似是有些意外看着他。 江时融轻轻勾了勾嘴角,将手中那朵玫瑰递给谈序。 谈序下意识接过,压着几乎溢出心脏的喜悦,和江时融道谢:“谢谢江先生。” 江时融没问谈序进去拿什么,谈序也没问江时融哪里来的玫瑰花。 两人上车,是江时融开车,因为谈序喝了酒。 回到碧水天青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第4章 江时融把车停在别墅外,两人一起下车。 自有人来挪车保养。 碧水天青是坐落在京市黄金地段的别墅区,用寸土寸金形容毫不为过。 整个碧水天青都是江家的产业,而江时融占据了碧水天青的楼王。 他居住的别墅群,除了自己住的主楼,待客的副幢,还有两幢佣人房,最小那幢只有三百平,不过带了个很大的花园。 那幢房子给了跳珠,也就是谈序捡回来的阿拉斯加犬。 那之后第二天谈序问江时融小狗崽崽该叫什么时,江时融给它取的名字。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江时融和谈序说,“就叫跳珠。” 就像那天雨夜落在谈序白皙脸上,又溅落开的水珠。 十一点夜已经深了,但对于精力正旺的壮年狗狗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跳珠好吃好喝地养大,智商似乎比一般阿拉斯加犬高一些,他能记住江时融所有车发动机的声音。 所以谈序和江时融一前一后,一进大门一辆狗就朝他们飞奔过来。 身后还跟着惊呼的佣人。 是真的一辆狗,他实在是太大了,四肢着地头都能到谈序胸口,两只脚站起来更是不得了。 身上还全是肉,毛又厚重,跑起来肉感十足。 谈序下意识一只脚往后退了半步,蓄力接住往自己怀中扑的大狗。 “嘶——”饶是这样还是被冲撞得退后两步,直到腰肢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 “跳猪。”冷淡警告的声音响起,本来兴奋得直摇尾巴的大狗有些蔫巴,从谈序身上下来,但仍旧站在他面前摇尾巴。 谈序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它的大狗头。 干脆蹲下身和狗狗互动,“跳珠想daddy了吗?” 跳珠如其名,上蹿下跳,不停用脑袋蹭谈序的手和脸颊,吐着舌头兴奋得不得了。 要不是被训练过不准用舌头舔人,它大概早用口水给谈序洗脸了。 谈序很喜欢跳珠的热情,谁会不喜欢热情可爱,一百五十斤的大狗狗? 就连江时融,虽然不经常跟跳珠互动,但跳珠拆家闯祸他也不曾苛责一句。 谈序和它玩了会儿,江时融闲适地看着,狗很快被佣人带走。 而谈序跟着江时融进了主楼。 谈序有个公开的身份:江时融的总助。 还有个半公开的身份:江时融的情人。 沐浴过后,江时融来到谈序房间,享用自己矜贵怡人的宵夜。 谈序身上的吻痕还没彻底消退,又被附上新痕迹。 江时融比前段时间温柔了很多,大抵是项目彻底结束,他的神经松懈下来。 跟了江时融五年,谈序对江时融一些性.癖一清二楚。 压力大时,在床.上会粗暴一些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谈序不讨厌他的粗暴,哪怕他哭了江时融也不哄不停。 他还是喜欢。 他喜欢江时融给予自己的一切,包括占有和疼痛。 他们天生就该契合,像榫卯一样,如果有阻碍他们契合的部分,谈序会一点一点磨掉,哪怕那是他的血肉。 不过江时融脾气好的时候,谈序偶尔也会前进一小步,比如现在: “凉——”谈序瑟缩了一下,夹了夹腿。 江时融今天带了个白玉扳指,玉是莹润的羊脂玉,但摸上那种地方,总还是冷的。 江时融哑声斥他:“娇气。” 却将扳指取了下来,随手往旁边一扔。 戒指带着不明水光,骨碌碌在被单上打转,坠落到床下,撞击在长毛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谈序开始有些担心,这枚价值千万的白玉扳指不会碎了吧?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顾及不上戒指。 更温柔有时候也...更磨人... 事后睡前,朦胧间,谈序想起在晚上庭院外,看到的那个买花的男孩,某一刻觉得他们其实并没有差别。 只是他的手段更高明,更隐晦些。 想要勾引神明,男孩那样可不行。 第3章 次日谈序起了个大早,起床第一件事是拖着有些酸痛的腿,去地毯上找那枚白玉扳指。 所幸对象不小,他很快找到,上面干枯的液体粘性还挺大,谈序捡起来时,扯着一缕地毯的绒毛。 谈序脸红了红,默默拿着戒指进浴室。 将戒指洗干净,放在洗漱台上,才开始刷牙。 稍后佣人在他洗浴室看到戒指,会重新放回江时融衣帽间。 吃过早餐之后,他跟江时融一起去海港。 有12层楼,长达320米的顶奢邮轮“白玉兰号”,移动的海上城市,是江时融去年新购买的巨型玩具。 不说本身数十亿美金的价格,后续装修又花了不知几何。 这次是邮轮第一次出海,又邀请了那么多名流,容不得一点差错。 不过谈序是个极少犯错的助理,除了最开始在江时融身边时,犯了个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没办法,江时融身边优秀的、好看的人太多了,他总要让他注意到自己。 对于江时融来说,身边的人优秀是常态,优秀又漂亮不过是锦上添花;错误才是不寻常。 只是谈序没想到,那晚那么顺利,突然维修的道路,带着玉兰花香的小雨,和被丢弃在灌木丛中的小狗。 第5章 意外得谈序几乎觉得如有神助。 他成功入了江时融的眼,那就不需要错误来凸显自己。 江时融率先进了邮轮内部,连带还有他的私人团队,包括管家、厨师团队,助理和安保等。 江时融有一个堪称庞大的助理团队,包括生活助理、私人助理、行政助理和执行助理。 而谈序是总管几十个助理的总助。 就权利和能调动的资源来说,他比一般上市公司董事也不遑多让。 江时融进了邮轮,谈序今天的工作却才刚刚开始。 可以容纳上万人的邮轮,宾客不过数百人,而服务人员是宾客数量的十倍。 谈序大步走到甲板上,商参落正忙得焦头烂额,看到他过来眼前大亮,一贯冷淡厌世的眼睛,一瞬间迸发出无比生动的期望。 商参落快速跟谈序过了一遍已经安排好的事务,接着说:“谈助,预计要上船的跑车,有几辆发动机有些问题...” 谈序听着,明白了。 邮轮上有跑道,一群富二代一早就准备在邮轮上赛车,有人不满足品牌豪车,自己私自改装,反正白玉兰号要从港口出发,他们干脆用了手段越过海关,想直接送上白玉兰号,那下船就清清楚楚了。 借助白玉兰号给他们车洗白?门都没有。 谈序冷淡地说:“所有改装车,不准上船。” 闻言周围几个助理都松了口气,有谈序发话事情就好办了,谈序是可以直接代表江时融态度,没人敢跟江时融过不去。 立马有人领命下去盯着。 接着又有人上前汇报各种计划之外的突发情况。 谈序听着,有条不紊地给出解决方案。 听着他不急不缓的声音,原本慌乱的助理们逐渐安心下来。 甲板上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慌忙急促,唯有人群中间的谈序像一根定海神针,冷静精确地发出指令。 商参落也冷静下来,恢复一张厌世脸,她是这次项目组里,唯一一个资历比谈序老的,先谈序两年进入江氏工作。 江时融助理团被江氏员工戏称‘高精机器人’——像机器人一样高效不容误差,个个雷厉风行。 但这次负责的项目太大了,商参落还是不免有些没底,这要是出个小意外,那就不是丢工作这么简单的事。 不过谈序似乎天生有让人冷静下来的能力,虽然很多人在背后议论谈序升得那么快,是因为爬了大老板的床,但商参落对此嗤之以鼻。 就算爬了床,那也要有能力接地下这泼天富贵。 还真以为大老板这种资本家会养闲人? 等事情都安排下去,谈序才来得及喝口水,但水还没咽下去,又有助理小跑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耳语。 “马上就要开船了,但卫小姐突然说要下船!”来人很着急,卫小姐那是拎着小洋裙就要往外走,两个女助理还不敢狠拦,怕惹她生气、 谈序咽下水,用指关节蹭了蹭遗落水渍的唇角,和商参落说:“你在这儿盯着,我去看看卫小姐。” 商参落点点头,目露同情,马上就要开船,又冒出来一尊大佛。 谈序快步和那助理一起走进待客室。 现代装潢的待客室里,一身洋装,戴着白纱阔沿礼帽的年轻女孩端坐在沙发上,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捏着茶杯细瘦把手,浅抿了一口手冲咖啡。 她脸上是未消的怒气,都说了她要下船,却偏偏被带到了这里! 卫凝宁拉着脸,但看到走进来的谈序,眼睛微微一亮,“谈助理——” 女孩的声音是典型的娃娃音,配合甜美的脸,和一身洋装,就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谈序走到她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个绅士礼,“卫小姐。” 卫凝宁脸上的怒意迅速消散,有些脸红,起身提起裙摆回了一礼。 她果然最喜欢谈助理了! “您有什么需要吗?”谈序在卫凝宁重新坐下后才温声询问。 卫凝宁嘟了嘟嘴,想起自己的失误有些懊恼道:“我把我的爱人维克多落在家里了,没有他的陪伴我晚上会难以入眠。” 她今天起床太晚了,妈妈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催她,说她是卫家代表,不能迟到,所以她才会出现这种重大失误! 谈序并不知道维克多是谁,但他知道卫凝宁的爱人是什么,于是继续柔声询问:“请问您的爱人的载体是什么材质呢?” 这关系到他接下来的安排,如果是棉花娃娃最好,要是陶瓷或者水晶就需要慎重些,另外大小也要问清楚,如果是等身的,那迎接的车就要仔细斟酌...... “是bjd,大概有这么高。”卫凝宁用手比画了下,三分之一个她这么高,这是她特意定制高度,抱起来又方便又舒服,这么大也能还原细节。 谈序点了点头,给出方案:“我现在会立马派车去您家请他过来,专车加直升机,保证在离港三小时之内送到您身边,您看可以吗?” 卫凝宁想了想,点点头,她相信谈助理的承诺,不那么着急了,不过...... 她看着谈序眨了眨眼,突然说:“谈助理,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委托,我可以支付你十倍的年薪。” 她从两年前看见谈序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和自己推好像!要是他愿意接委托...... 卫凝宁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第6章 她有些脸红地看着谈序,小声说:“我不介意你的性向,只是扮演一下维克多,我会支付给你很多报酬。” 谈序相信卫凝宁的话,毕竟这位在圈子中也相当有名,每年都会将二分之一的信托收益投入乙游中。 但:“实在抱歉。” 谈序微微躬身,笑着退了出去,到门口吩咐:“去厨房找赵师傅,给卫小姐做一份提拉米苏。” 赵师傅是江时融的甜点师,虽然江时融并不喜欢吃甜点,不过这并不耽误他的厨师团队里有最顶级的甜点师。 不是谁都能享用江时融厨师团队的服务,但代表卫家出席的卫凝宁可以。 卫家是政界庞然巨物,卫家直系大多身居高位,不会参加这种商界聚会,但卫夫人寡居多年,女儿卫凝宁又...有些离经叛道。 是再好不过的代表和象征。 更别说江时融和卫凝宁表哥,也就是卫家现任家主交情匪浅。 房间内卫凝宁嘟了嘟嘴,虽然知道自己99%可能被拒绝,但还是有一些小失望,尤其是维克多娃娃也不在身边。 但离港没多久,送到她面前的提拉米苏消除了她的难过。 她每天都要吃下午茶,是不吃下午茶会死星人。 今天的提拉米苏香甜软滑,夹杂着一点巧克力脆,又意外清爽。 这边谈序出去后,安排人去取卫凝宁的bjd娃娃,京市有待命的工作人员,二十分钟之内能取到她的娃娃,送到就近的私人机场,待命的喷射机会立即从私人机场启航,到达海港机场。 再转直升机送到已经启航的邮轮上。 吩咐完,谈序紧跟着去核对最后事宜。 启航的时间是早就算好的,在夕阳落下,逢魔时刻之前,慢不得一分。 江时融不看重这些忌讳,但江家还有尊大佛三令五申要求,江时融不愿自找麻烦,在这种事情上,一贯顺从自己神神叨叨的表哥。 到启航前最后两分钟谈序反而空闲下来,一切都准备好了,不会出一点意外。 半个小时之后邮轮就会进入公海,出东海进入太平洋,开始为期7天的狂欢之旅。 在公海上,富豪们不必担心任何安全问题,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公海海盗也会变成白玉兰号的保镖。 夕阳余晖倾泻而下,洒在海面上如浮光掠金。 白鸽在海港上空盘旋,鸣叫欢呼。 崭新蓝白涂装的白玉兰号缓缓启航。 伴随巨型发动机的轰鸣,邮轮开始加速,白色浪花在船身两侧翻滚,留下一道长长的航迹。 甲板上最后,踩点赶上了船的某位助理松了口气,眼中对巨物启航的惊艳还未消散,就要往里走。 商参落站在旁边看着有些狼狈的同僚,她手上还捧着一个盒子。 一个小小巴掌大的盒子,却是用捧的姿态。 商参落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走过去问她:“这是什么?” “江总吩咐的东西。”女助理小声回答,同时目光瞥了一眼甲板上的谈序。 商参落跟着看了眼谈序,又转过来看女助理:“盒子有人检查过吗?” 所有上船的物品至少要经过三道检查。 “没有,但这是江总特意嘱咐,绕过谈助,不要让他知道。”一旦经过检查就会留下痕迹,以谈助恐怖的记忆力,他必然会记住。 商参落有些狐疑地看着女助理,江总还有不能让谈助知道的秘密? 江总尺寸谈助都门清。 她伸手要打开盒子检查,女助理躲了一下,但被商参落怀疑的目光盯着。 怕她们继续纠缠下去会引起谈助注意,女助理干脆不反抗了,反正江总只说不能让谈助知道。 商参落打开盒子,黑色的丝绒软布上是另一个更小的盒子。 商参落:“......” 她伸手要拿起盒子,女助理连忙小声提醒:“轻点,不然我俩一起十年白干。” 商参落心中吸了口凉气,缓缓打开盒子,一枚环形物缓缓映入眼帘。 “啪——”小盒子一下被关上,商参落肃穆地将大盒子也关好。 女助理憋了很久了,从和设计师对接开始,两个月不能和同事透露分毫,这会儿忍不住和商参落八卦。 她拿出手机把设计师拍的展示视频给商参落看。 视频中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拿起戒指展示,在展示一圈后稍稍用力,戒指便层层分开,环成一个星球。 戒指瑰丽神秘得令人心醉。 “纯铑金属,八位数。”女助理用手比了个2. 商参落瞳孔地震,果然爱情诚可贵,浪漫价更高。 “请吧。”商参落跟女助理示意,赶快进去交到江总手上吧,这可是个烫手山芋。 女助理点点头,不忘嘱咐她:“别跟谈助说啊。” “当然。”商参落点点头,目送女助理进去。 转头走到谈序身边。 站在他旁边一起静静看着远去的海港。 “selina刚才上船了,还带了个盒子。”商参落突然说。 谈序微微皱眉,第一反应是:“你检查了盒子里是什么吗?” “当然。”商参落点头,“江总的私人物品。” 谈序点点头,没再问。 但商参落却心痒难耐,她虽然顶着一张妈生高级厌世脸,但自诩纯纯俗人一个,平生最喜欢钱和八卦。 第7章 selina至少还能瞒住两个月,她能坚持两分钟就不错了。 见谈序没有问的意思,她自己忍不住小声开口:“但可能马上就不是江总的私人物品了。” 谈序又点点头,那应该是用来送人的礼物。 他盘算着邮轮上哪位人物值得江时融送礼。 分享八卦最喜欢别人追着问‘然后呢?’‘什么?’‘真假?’ 最讨厌人毫无反应。 商参落见他不为所动,不由加重砝码,“是枚戒指!” 他们大老板不是多情种,身边干干净净只有谈序一个,戒指这种指向性这么强的礼物,送给谁不言而喻。 谈序终于有了反应,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商参落一下受到鼓舞,能让风轻云淡的谈助惊讶,多有成就感。 “一个天文戒指,可以展开成一个球,但每一圈都非常薄,看起来和一般戒指厚度没什么差别。”单单这个做工就价值千金。 谈序平静无波的心海,像是被振翅的蝴蝶扇出一丝涟漪,随后很快便引起滔天巨浪。 人在巨大的惊喜中会有目眩神迷的感觉,比如谈序现在。 他面上只是脸色微红,脑中却像炸开了烟花。 他突然两年前江时融曾经带他攀登四姑娘山。 第4章 那时正值深冬,京市下了第一场雪,但那雪不过两个小时就停了,半天之后路面泥泞难行。 江时融看到灰白色,半融化和泥水混杂的雪,突然让谈序准备申请航线,晚上,他们乘坐私人飞机从京市到川省。 休息一晚后,江时融带谈序攀登。 那是谈序第一次爬雪山,寒冬的风像刀子般凛冽,越往上走空气中含氧量越低,身体越沉重。 临近顶峰时,他已经明显能感受到心脏急促跳动下,眩晕的脑袋只剩江时融教他的攀登技巧在脑海中反反复复。 最后那段路他是吸着氧爬完的,一只手被江时融牵着,一只手拿着氧罐。 随行人员不远不近地跟着,里面有急救医护人员,确保雇主的人身安全。 谈序迷迷糊糊中想,江时融肯定是用不到,说不定他会享受这些年薪百万医护的服务。 不过攀登到山顶后歇了一会,他竟然自己慢慢缓了过来。 江时融站在一块儿山崖边的岩石上,笑着和他招手。 谈序走过去被江时融拉住,他跟他说:“看,雪。” 他顺着江时融的视线看过去,连绵、一望无际的山脉上,纯白圣洁的雪妆点着山顶,越往下越郁郁葱葱。 一山有四季。 当近观,除了天际的蓝,世界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山顶呼啸的寒风卷起雪粒打在人脸上身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融入了这一片冰冷纯洁的雪中。 但视线一旦拉远,便能看见广阔天地,巨大的人类城市变成了小小的一片,那些摩天大楼和钢铁巨兽在自然面前都变得无比渺小。 那一瞬间谈序明白江时融为什么突然来爬雪山,只有在雪山顶,才能看见真正干净的雪。 在城市仰望才能看清摩天大厦,但在山顶只需俯视便可见天地。 当晚他们在山顶露营,身后跟着的十几个随行人员将折迭帐篷和各种物资交给他们,又退到不近不远的地方。 江时融带着他把帐篷搭起来。 他的手法熟练老道,谈序只能笨拙地帮着忙。 同样身着厚重的登山服,他觉得动动手脚都无比艰难,江时融却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 于是罕见的,江总前前后后忙活,谈助理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无从下手。 最后一切都安置好,江时融直起身微微喘气,谈序却一屁股坐在了雪上——什么不敢光转圈圈就让他累得够呛。 江时融好笑,把他从雪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让他进帐篷休息。 谈序没说话,防风镜里的桃花眼看着江时融,江时融便和他一起进了帐篷。 两人坐在围炉前烤火,不锈钢烤盘上茶壶缓缓冒着热气,带起氤氲茶香。 是他们两人都喜欢的红茶。 烤盘上还有一些瓜果。 帐篷外天色渐晚,帐篷内白炽灯却明亮。 江时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书来看,谈序便专心守着不让食物烤焦。 烈烈寒风呼啸,帐篷科技布被吹得晃动,风雪中,谈序却觉得格外安心。 他享受每一个和江时融单独相处的时刻。 当晚他们早早入眠,半夜谈序却突然被江时融叫醒。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江时融叫他起来看星星。 本来无厘头的行为,因为出自所爱之人,谈序便觉得无比浪漫起来。 他几乎一醒就给予江时融的提议无比正向的反馈,期待又雀跃。 江时融或许是被他的反应取悦,当晚谈兴大起,两人拿着暖炉,相拥坐在空旷的山顶看星空,从七十二星宿说到甲骨文起源。 大多时候是江时融在说,谈序在听。 谈序无疑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他看向江时融的目光专注,温柔又崇拜。 于是对天文学没有狩猎的他天真浅薄的疑惑,便也显得可爱起来,江时融当晚大方地不吝解惑。 一问一答之间,两人从星空看到了日出...... 谈序收回思绪,就听商参落调侃他:“我们天天工作只是想赎身,还是你野心大,直接无痛融资。” 第8章 声音不大,却极尽揶揄。 谈序闻言失笑,“商助看问题的角度好刁钻。” 商参落耸耸肩,毕竟她大俗人一个,信奉“人间疾苦,有钱无阻。” 谈序没再继续跟他贫嘴,走进邮轮环绕一圈。 本来启航时,他应该跟在江时融身边,但他实在不放心,江时融把这么大的项目全权交到他手上,他总想着尽善尽美才好。 他走完一圈,准备上楼找江时融时,突然听到转角有人说话: “我刚刚看到白涵书了?她也上船了?” “这有什么稀奇,白家这几年虽然不太景气,但好歹也是世家,她和江时融还是青梅竹马,邀请她不是很正常?” “别忘了这次拟定宾客名单的可是那位谈助,让现任邀请前任,江总也不怕后院起火。” “谁敢跟江先生闹,莫不是怕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也是,而且白小姐是有名有份的前任,这个现任嘛...” 几人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谈家是什么人家,往前两百年这么干那就是个窑子,还想效仿崔家,也不看看他们家有几两底蕴。” “你别说,可惜了谈序手段样貌都有,偏偏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当上了江夫人,说不定谈家还真能起来。” “所以说谈家、谈序都没有运道,他偏偏是个男的,又不能生孩子,江家怎么会允许他进门。” 谈序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觉着多刺耳,这种话这几年他听得太多了。 他们也不算全说错,谈家的确不是个东西。 但他们又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议论他,议论江时融的私事。 “不过谈大助理容貌的确不俗,江先生说不定想齐人之福呢嘿嘿——” 有人越说越起劲,他们处在圈子底层,家里不上不下,自己也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虽然勉强挤进圈子,但没人带他们玩,几个难兄难弟就只能凑作一团,平时倒也聊得来。 几人说着,其中一人面色突然一变,踩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同伴一脚。 那人吃痛,但看同伴的表情心中一慌,顾不上脚上疼痛,立马回头,就看见站在拐角的谈序。 谈序扫视过几人明显紧张起来的神情,其中一人面上功夫不到家,眼中竟显露出微微惶恐来。 被谈序撞破贬低意淫他还是其次;江先生一向不喜欢有人谈论他的私事,但私底下怎么会有人不说,那毕竟是龙头人物。 要是谈序跟江时融告状...... 当即有人想解释两句,他们就是一时喝酒上了头,满口胡言了...... 但谈序没等他们开口,微笑着说:“几位先生觉得游艇准备的香槟可还合口?” 立马有人附和:“合口!当然合口!” “是啊,谈助理准备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谈助理这次邮轮宴会可是办得漂亮......” “那就好。”谈序依旧笑着打断那人想奉承他的话,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酒再好,各位也不要贪杯。” “酒喝多了,脑子容易胡涂。” 谈序继续往楼上走,将面色难看的几人抛在脑后。 但脑海中却回想着他们刚才的话,不是奚落自己那一段,而是——白涵书。 他记得按照江先生的意思拟定的宾客名单里,没有这个名字,昨天易居巡又说了白小姐刚回国。 大概是江先生临时邀请的。 江家和白家是世交,他们又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江先生邀请白小姐再正常不过。 谈序心里这样想,心中却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但那或许是嫉妒,嫉妒江先生的前任。 真是丑陋的一面,永远不要出现在江先生面前。 谈序上楼并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的楼梯,邮轮中间露天,楼梯悬于内侧,走楼梯便于他观察整个场地。 走到顶层他便看到了江时融。 江时融站在栏杆旁,穿着简单的黑衬衫和黑西装裤,衬衫袖子被挽至手肘下两寸,头发没有定型,碎发随着海风轻轻飘摇。 最后一缕夕阳余晖落下,仿佛带走了他身上的温度,整个人冷淡又神秘。 他身后相交的天与海在此刻便成了衬托,天地之间,谈序眼里只能看见这一人。 “谈大美人上来了!” 直到易居巡的喊声将他惊醒,谈序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自然地走上去。 “江先生,易先生,李先生。”谈序和三人打招呼。 易居巡勾起嘴角,食指和中指合并,从额角一挥,对谈序说:“不必这么生疏,叫我帅哥就好。” 谈序失笑:“易先生的确很帅。” “啧,要不怎么你是总助呢,有眼光!”易居巡打了个响指,嘿嘿一笑,一句话两重音。 江时融瞥了一眼习惯性开屏的好友,朝谈序伸手。 谈序立马走过去,江时融伸手揽住他的腰,下意识用手掌丈量他的腰肢。 明明昨天晚上才零距离掐过,但今天穿上衣服显得更细瘦。 前段时间他忙,谈序自然也跟着忙,清减了两分。 “启航之后好好休息几天。”江时融跟他说,“赵师傅也跟着来了,你每天一份下午茶。” 好好补补。 “好。”谈序微笑起来,再真心不过。 第9章 易居巡看着一脸牙疼,李卓倾倒是一贯面无表情,拿着手机低头回复工作简讯。 突然,船上复古的大钟被敲响,底下突然传来年轻男女的尖叫和发动机的轰鸣。 谈序看了眼手表,时间到了。 船驶进公海,狂欢正式开始—— 第5章 邮轮上灯光大亮,一辆辆限量或定制版跑车从车库驶出,在跑道上肆无忌惮加速。 在邮轮上赛车比之盘山车道更为刺激,稍有失误就会连人带车坠入深海。 但从小生活优渥的二代们,最喜欢的就是追寻刺激。 他们享受速度和危险带来的刺激,更喜欢众人的瞩目。 赌场也开始营业,不少人往赌场那层聚集——这里是公海,不限筹码,在这条船上,会有人倾家荡产,也会有人盆满钵满。 但更多的女士匆忙出入美容院和美甲、美发店,为接下来的开场晚会做准备。 江时融几人被小年轻们发动机的轰鸣声吵到,移步到了茶室。 “我们年轻的时候也这样,比他们玩得还疯。”易居巡笑着和谈序说。 谈序心念一动,有些惊讶地问他:“江先生也会玩吗?” “玩!怎么不玩,就他最疯!”易居巡来劲儿了,和谈序挤眉弄眼,“那时候国内管制还没有现在严格,我们到手的顶配哈雷都直接拿去改装升级。” “说实话,我至今不知道自己的哈雷最高时速是多少。”易居巡回忆着,“根本不敢开,上了两百五十迈之后肾上腺素就开始狂飙,之后每一次加速都像往死亡驶近。” “视线压缩,两边的景物倒退得太快已经看不清楚,只有前方20厘米宽度的视野是正常的,脑子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清醒又狂热。” “在接近300迈的速度下,一个小石头都能要命的刺激感——” “只有时融开上过三百五,在德国不限速高速,骑着机车疯狂超车。” 易居巡感叹着,点了支烟回忆年轻时轻狂岁月:“现在往回看,我们那时候都是不要命的玩法。” 谈序听着都觉得微微揪心,忍不住看了江时融一眼,江时融在和李卓倾说话,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偏头和他实现对上。 他轻笑了笑,江时融便重新转回去。 谈序净手开始泡茶。 易居巡继续说:“我们在国内玩得最过火的一次,云山十八弯和四轮跑车比赛,云山十八弯你知道吧?” 谈序点点头:“知道。” 谈家老宅就在那一片山腰。 易居巡:“那一片弯有多又急,那群开四个轮子的傻逼都不敢提速,只有我们江总,开着个两个轮子的改装哈雷,在弯道上提速超车。” “那弯道外侧就是山崖,下面全是乱石乔木,一个不小心就是车毁人亡。我跟在他后面出了一身冷汗。” 谈序拿着茶杯洗茶的手一抖,脑海中出现云山十八弯的场景,和一辆亮白色的机车,上面有个穿着白色赛车服的少年俯身专注地看着前方,眼里是冷淡又疯狂。 记忆中江时融骑机车的样子和易居巡的话重迭起来。 易居巡看着还在聊工作的两人,和谈序说:“你别看他们现在人模狗样的,当年就这俩玩得最疯。” “时融在前面超车,卓倾就紧紧跟着,他俩一起别车别说多熟练了。” “然后他们双双被抓回家,两家老爷子用拐棍打得他们下不来床哈哈哈。” 李卓倾看了忆当年的易居巡一眼:“你老了?就开始讲古。” 江时融则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易居巡对李卓倾的话嗤之以鼻,和谈序叹息:“谁老了一目了然,当年云山十八弯的一号二号,变成了谈判桌上的一号二号——只有爷,在风月场风华依旧。” 他对谈序wink。 谈序失笑,将泡好的茶先送到江时融面前,说:“江先生不老。” 才又给易居巡上茶:“易先生的确风华正茂。” 又给李卓倾上了一杯茶。 李卓倾平静地说了声:“谢谢。” 谈序低眉颔首,神色谦恭却不谄媚。 易居巡心情大好,江时融只是不老,他可是风华正茂! 他端起茶品了一口,也夸谈序:“大美人手艺又精进了!” 泡茶谈序是真有一手,他们家长辈爱喝茶,易居巡自己就是从小涉猎,泡茶的手艺一般,但品鉴的能力还是有的。 谈序笑着接下了他的赞赏,看了看时间,起身和他们致歉离席。 宴会要开始了,他要去核对酒水,然后换身衣服。 江时融微微颔首,看了眼他烫红的指尖,和他说:“剩下的交给商助,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谈序点点头,这是江时融第二次跟他说这样的话,江先生不是一个有耐心说第三遍的人。 前期工作都准备完善,等晚宴过后,他就放手让商助全权负责。 谈序还是走楼梯下楼,虽然游轮的楼梯视野开阔,但没几个人愿意走楼梯,所以迎面有人往上走时,谈序心中有些惊讶。 来人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长发女性,穿着软底平底鞋,路过谈序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木质香。 ——那是白玉兰花香。 女人没有丝毫犹豫往上走,谈序却顿住脚步,缓缓回头,看见女人从容优雅的背影。 第10章 她面上似乎有些憔悴,但不掩清丽。从容温和,粉面朝天、遗世独立,很像高悬枝头的白玉兰花。 ——她是白涵书。 谈序曾经在照片上见过她,更在很多人嘴里听说过她。 世家出身的大才女,江时融的青梅,和...初恋。 谈序的手紧紧握着,指甲掐进肉里,好几秒才松开,继续面色平静地往下走。 脑海中却一直在猜,她上楼是去哪儿?是去见江时融吗?他们是朋友,见一面无可厚非。 可久别重逢...... 谈序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打断自己的思绪。多想无益,决定权从来不在他手上。 他走着,却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谈大助理——”来者倚靠在楼梯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谈序,他的目光像某种冷血爬行动物,湿冷黏腻,令人不适。 谈序还是顿足,打招呼:“莫总。” 莫奚赫笑着看向他身后空无一人的楼梯,说:“你已经见到她了吧?怎么样,有没有自行惭秽,人家才是纯白的玉兰花,和你这种喷了漆的月季不一样。” “你再怎么伪装,也就是谈家出来的高级男妓,和真正的大小姐没有一点可比性,趁早放弃吧。” 莫奚赫站在谈序下面两阶楼梯,姿态却高高在上。 谈序心中的疑惑被落实,他和莫奚赫素不相识,见面之初他就对自己冷嘲热讽。 很少有人在利益不冲突的情况下对谈序表达这么鲜明的厌恶。 ——莫奚赫果然是白涵书的追求者。 他的话刺耳,谈序却并未放在心上,淡淡地说:“不劳莫先生费心。” 说罢就要往下走,莫奚赫横跨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谈序垂下眼眸和他对视,莫奚赫恨恨看着他,咬牙切齿:“你有没有点廉耻心。” 谈序脸色冷下来,冷漠地说:“我至少有礼貌。” 莫奚赫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让开半边身子。 谈序继续下楼,撞开他半边肩往下走。 莫奚赫被他大力撞得踉跄,背对谈序的脸上却出现病态的红晕,目光幽深,瞳孔因为兴奋微缩。 谈序一步一步走下楼,到宴会厅时已经压下多余的情绪,和经理一项项对流程和酒水单。 确认没问题后返回自己休息的楼层准备换衣服。 结果刚到11楼,就遇到一个服务生衣着的女孩在走廊徘徊。 谈序很难不注意到她的异样,虽然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立马低下头贴在走廊边等他过去,但女孩实在太慌张。 但只那一眼也足够谈序顿足。 谈序在她面前站定,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先、先生好,我是厨房的帮厨...”女孩儿声音不大,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 看得出来她很想冷静下来,可是并不成功。 太可疑,像要做坏事。 今天的不速之客实在太多。 谈序拿出手机准备叫安保上来把她带下去审问。 那女孩看到他拿手机的动作却一下慌了神。 “扑通——” 女孩两只手抓着谈序拿手机的手,跪在他身前哀求:“不要、先生求求你,不要找人把我带走!我、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不成功我会死的——” 女孩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脸上泪如雨下。 她的指甲掐进谈序手腕的肉里,泛起细微又尖锐的疼痛。 谈序耐心告罄,用力想扯回手,女孩竭尽全力不肯放,拉扯间她的衣袖往上缩,露出了青紫交错的手臂。 谈序目光一顿,手上放松了力气。 女孩手臂上那是绳勒和鞭打的痕迹。 “别哭了,说清楚。”谈序冷淡地对女孩说,“我的时间有限,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在回港之前,我会限制你的活动范围。” 女孩被他的冷淡镇住,也被他的冷静所感染,确定他没有立马叫保安的动作后,松开他的手,竭力压住心头的恐惧与悲伤,嘶哑着开口。 “我、我叫秦照影,京市外国语的学生,两个月前突然有个富二代找到我,说要包养我,我拒绝了!可是莫名其妙被休学,被人绑架关在郊区别墅,是那个富二代干的!他有病!他虐待我!” “我逃出来过,可是报警也没用!”女孩忍不住痛哭,这两个月她的生活天翻地覆,从人间坠落到地狱。 不,在她心里那个富二代比恶魔还可怕!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谈序低着头看女孩崩溃,过了大概三十秒,问她:“然后,你现在想做什么?” 女孩难以置信地抬头,布满泪水的脸又恨又绝望地看着谈序,果然这些出身优越、高高在上的‘上等人’,是无法共情她们的,她那么惨,他却能这么冷静地问然后! 秦照影眼神绝望中透露着癫狂,反正她马上就要被带走了,接下来等待她的或许是更深的地狱,她干脆不再掩饰,语气病态执拗:“我要干什么?我要勾引一个比那个富二代更有权有势的男人,我要弄死那个富二代!!” 那是偶然听到那个富二代提起白玉兰号首航,那个人渣十分惋惜自己没有出席的资格。 秦照影当时满身凌.虐伤痕,却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她用尽手段才以帮厨的身份上船,还没开始却要折在这里,她怎么甘心! 第11章 谈序看着她,缓缓蹲下身半跪,伸手抬起女孩的脸轻轻左右转了转。 很漂亮的女孩子,也很优秀,很勇敢。 “你打算就这样去勾引男人吗?”谈序垂眸看着她问,“满脸鼻涕眼泪向有权有势的陌生人诉说自己的悲惨,乞求得到解救?” 女孩顿住,他们两个的脸离得很近,谈序一贯冷淡的脸,在某个角度看起来却充满妖冶。 “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听你说完。” 他掏出手帕给女孩擦了擦脸,擦完后也没有嫌弃,重新折迭好放回西装口袋。 他看着女孩愣怔的眼睛,轻声说:“勾引人,第一步就是抛弃人性,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 “你出现在别人的生命中,要像一份礼物。”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谈序起身离开,没有叫安保上来带女孩离开。 他相信女孩没有撒谎,因为她的眼神他太熟悉了,那种困兽犹斗的不甘——熟悉得,好像在自己眼中出现过。 第6章 因为耽搁了些许时间,谈序回房之后加快了动作。 十几分钟后,他穿着白色西装从浴室出来,头发被摩丝固定往后梳,露出完整的脸。 他面部松懈下来时,是过于漂亮的长相,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高鼻梁、鼻头挺翘,唇珠饱满,脸型线条柔和。 因为太漂亮,看起来便没有足够的威严;所以大多时候谈序都绷着脸,他的每一个抬眸和微笑都经过千百次练习。 不过在江时融身边待久了,他也能染上两分江先生的气质,看起来便也有一些威势。 对着镜子最后理了理衣领,开门出去。 经过走廊时,那个女孩已经不见踪迹。 谈序垂着眸,女孩想走的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但人渴极了,饮鸩又何如。 宴会在顶楼举办,露天,灯光却明亮而柔和。 开场前的乐声以萨克斯为主调,温柔多情的萨克斯风与海风缠绵,轻轻送入每一位宾客耳中。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亮色绒毯,餐桌的摆放讲究,餐具精致。 来来往往的侍者容貌皆不俗,举止得体、脸上笑容真挚。 和那个女孩一样,上船来淘金的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并不少。 谈序入场时,宴会人已经都到得差不多了,他下意识寻找江时融的身影。 这并不难,江时融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 谈序眼睛微亮,正要向他走去,突然被一道身影挡住去路。 “大美人,先和我喝一杯?”易居巡笑眯眯地看着他。 谈序自然不会推拒,从路过的侍者手中拿了杯香槟,和易居巡碰杯。 “叮——”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谈序浅抿了一口,又看向江时融所在的方向。 他被几个人围在中间,谈序看得不真切。 易居巡看着,心下叹了口气,跟谈序说:“时融说你今天辛苦了,问你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晚宴就别参加了。” “什么?”谈序疑惑,看着易居巡复杂的脸色有些不安,问,“易先生,是发生了什么吗?” 易居巡张了张嘴,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巧这时,场中乐声一变,变成悠扬雅致的弦乐与钢琴合奏。 经典的华尔兹舞曲响起。 一个穿着银白色礼服,身材高挑修长的女人入场。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涵书和江时融身上,也有些人隐晦地瞟向谈序。 谈序也看着白涵书,她再不见一丝憔悴,一袭人鱼尾的银白色长裙,就像从深海里游弋而来的人鱼公主一样高贵优雅。 她在江时融身前三步外停下,江时融身边围绕的人识趣地自动散开。 谈序看见,江时融上前两步,一只手伸出,一只手背在身后,微微欠身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 而白涵书轻笑,将手放在江时融手上。 伴随优雅的乐曲,两人在万众瞩目之下跳起开场舞。 宾客们无不微笑注目,众多女孩一脸艳羡地看着白涵书。 谈序捏着高脚杯的手用力到泛白,但马上又回过神来,松了松手。 易居巡一脸欲言又止,宴会场上人太多,有些话他不好说。 谈序却扯起微笑,冲他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不过是一个开场舞,虽然江时融极少在宴会上邀请女伴跳舞,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这毕竟是江时融的庆功晚宴,他跳个开场舞再正常不过。 虽然他原来以为,江时融如果亲自开场,大概会邀请卫凝宁跳开场舞。 只是稍有偏差而已。 谈序暗暗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他不愿探究,即使内心深处知道江时融和白涵书开场舞,与卫凝宁有多不同。 两分半的开场舞,谈序度秒如年。 ending pose 后,谈序微松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心竟一直提着。 但他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江时融并没有放开白涵书的手,而商参落带着两个助理突然出现。 一贯跟在江先生身后半步的谈助不见踪影,商参落也不敢找,视线半垂着,戴着白手套,规规矩矩打开身后托着礼盒的助理手中的大礼盒。 从中取出去小盒子,打开,用手托着朝向江时融。 第12章 易居巡看了眼江时融那边,又看面色逐渐苍白的谈序,心中不忍,再次问:“谈序,你先回去休息好吗?” 谈序听见了易居巡的声音,明明心脏已经被捏住般,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易居巡更头疼。 而那边还在继续,江时融微笑着从戒指盒里取出戒指,在白涵书惊讶又惊喜中,将戒指缓缓带到她手指上。 无须多言,他们身边的宾客自发开始鼓掌,庆贺这一对璧人。 “江先生和白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白小姐好幸福!和江先生真般配!” “天吶,这也太浪漫了!” “两家是世交啊,什么时候举办订婚宴啊?希望到时候我有幸参加!” “那戒指看起来好特别,江先生好有心!” ...... 谈序举着香槟,茫然地听着聚在江时融身边的宾客,高声祝福他们。 他隔着人海看江时融,江时融的目光扫到了他,但很快又移开。 谈序拿着酒杯的手一抖,心脏的挤压感更甚。 他从未觉得自己和江时融的距离那么远,即使他们现在相距不过数十米,却好像隔了道天堑。 这道鸿沟是家世,是世俗目光,更是江时融的心意。 众多宾客一面笑着祝福江先生和白小姐珠联璧合,一面暗暗去看谈序的脸色。 谈序的身份不是秘密,一时间众人看好戏的居多,奚落嘲讽的更不少。 这样的宴会怎么会有人舞到谈序面前呢,他们只需偶尔看一眼谈序,再和朋友耳语几句,几人一起笑,又斜眼看他。 盛大的祝福声和窃窃私语好像一下全涌入谈序脑中。 谈序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无非是: “谈家那个窑子里出来的,还敢痴心妄想,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还真当自己能野鸡变凤凰,这一下被打落原形了吧。” “某些人就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用狐媚手段缠着江先生,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骚味儿都还没散呢!” 这种话谈序听过好多遍,他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今晚却好似格外刺耳些,但其实他哪里又能听见宾客的耳语,那些声音不过在他脑海回荡。 谈序眩晕,易居巡见他脸色不好,顾不上他的意见,按着谈序的肩膀,强硬地让他转身,拉他往楼下客房走。 谈序不想走,但他不习惯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拉扯,太难看了。 今晚他已经足够狼狈,一只落败之犬,再不肯退场,平白给那对璧人碍眼吗? 他的心像撕裂一般,被易居巡拉着走,离开顶楼后,看向自己手里还端着的香槟,突然仰头,边走,边一饮而尽。 高仰起的脖颈如濒死不屈的天鹅。 喝得急,透明的酒液不可避免溢出嘴角,从下巴滴落到昂贵的白色西装上,留下一串水渍。 谈序咽下口中的酒,这香槟是他精心挑选的,入口绵柔,回味悠长。 他猛地拉住易居巡,笑着说:“易先生,我自己回去就好,您先回宴会场吧,江先生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不在他身边不太好。” 易居巡看着谈序虽然在笑,但整个人好似要碎掉般,哪里敢放他一个人回去。 但谈序态度坚决,声音有些颤抖,却无比坚定,“请您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吗?” 易居巡只得松手。 谈序随手将玻璃杯插进走廊一侧的花篮里,哦,对了,这玫瑰也都是他挑选的。 江先生好残忍,他和初恋求婚,一切的布置却出自他之手。 谈序往回走,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才是那条自讨苦吃的小美人鱼,不然他怎么感觉自己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一般疼痛。 “谈助理怎么擅离职守,不跟在江先生屁股后面,自己先回房间了?”一个低沉阴冷的男生突然想起,“哦~不会是被赶下来了吧?也对,江先生和白小姐求婚呢,怎么会留个床伴在那里。” 谈序抬头,是莫奚赫,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房间门口,抱胸笑着看他。 脸上明晃晃的恶意,毫不遮掩。 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谈序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他既然喜欢白小姐,这种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 谈序自己便也笑了笑,“莫先生说我,自己不是也深情厚意,你也知道江先生比自己好,为白小姐找到好归宿高兴吗?” “我还以为莫先生这样的为人一定会嫉妒疯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大方。”谈序扯着嘴角。 莫奚赫脸上有一瞬间的古怪,接着却是大笑点头,“对,白小姐能和江先生在一起我真是太开心了,他们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天作之合。” 他走进谈序,凑到他耳边,像一条蛇在嘶嘶吐信:“所以,你这个婊子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谈家出来的下贱东西,不干不净地趴在江先生身边这么多年,你配吗?” 谈家,所有人提到他都是谈家、谈家! 谈序猛地推开莫奚赫,盯着他讽刺:“你身边不也养着谈家出来的‘下贱东西’,嘴上嫌弃,身体诚实得很。” 莫奚赫脸色一变,谈序最后一句话似是戳中他的痛点,他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 谈序却一点不惧,这里有监控,莫奚赫又敢做什么。 即使江先生和白小姐订婚,他头上的头衔也还没被江先生撇干净不是。 第13章 谁敢对江时融的情人做什么。 谈序当着莫奚赫的面用指纹打开房门,在他阴鸷的目光中进去,关上门。 一进门,谈序再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心脏像被线狠狠拉扯着,连带身体都不由他控制。 谈序挨着门板慢慢蹲下,将头埋进屈起到臂弯之中。 眼泪再不受控制,大颗大颗从眼里漫出。 到底、哪一步出错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机用尽,一步一步走到江时融身边,他几乎以为自己成功了,真的能和少时惊鸿一瞥的月亮相拥。 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不够好看?不够优秀?还是不够合江时融心意? 他都可以改! 只要江时融说,他都可以改,把自己捏碎重塑也没关系,他不怕累也不怕痛! 可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出身谈家吗? 江时融是不是也和所有人一样,觉得他目的不纯...... 第7章 谈家早几代就已没落,虽说没落世族尚且有三分底蕴,但谈家话事人没能力没手段,偏偏还目光短浅、贪图享乐,心黑到骨子里。 他想走快捷方式,想模仿以前靠联姻在世家大族中立足的崔氏,想‘千金难娶崔氏妇’变成‘千金才可娶谈家女’。 但他们有这野心,却没有这底蕴,从上代开始,谈家绝大部分女孩被送出去联姻,不拘暴发户还是老头子,连打死过老婆的家暴犯也不管。 一个个花朵一样鲜嫩的女孩,因为家族掌权者的狭隘自私,被送进深渊炼狱。 这代更过分,只要是谈家子弟,除了主枝几个男丁,其他旁系和私生子,不论男女,都会从小被‘培养’起来。 谈序出生在湘桂交界的小镇,7岁那年生母去世才被谈家接回来,他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过,直接被丢到城郊云山谈家老宅,和里面几十个孩子一起生活。 这些孩子从小被灌输‘他们是谈家人,谈家精心培养他们,以后一定要回报谈家!’‘好好学,将来跟个富豪或者大官,以后下半辈子就能做人上人,还能帮衬主家!’‘你们是谈家人,以后一定不能忘本。’ 大多数小孩从小对谈家有很深的情感,而这种情感又能通过血缘和身份量化。 比如和主枝血缘关系越近的旁系,在老宅地位越高,而所有旁系都瞧不上私生子。 便形成了极其鲜明的食物链。 能光明正大嫁人生育的旁枝女孩站在食物链顶端,其他女孩次之,然后是旁系男孩儿,私生女,最底层便是私生子。 而谈序是底层中的底层;因为他在外面长大,7岁才回谈家,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包括其他私生子,并且久居底层的小男孩们,终于找到了比他们还‘更低一层’的存在,弯着的腰杆一下挺直了。 所以这些男孩比其他人都要过分。 谈序刚到老宅那一年,没吃过一顿饱饭,也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但他很能忍,没能吃饱至少顿顿有饭,虽然有时候饭菜发馊,他的被子永远有水或者其他不明液体。 但这里至少没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动手,他身上不必永远青一块儿紫一块儿。 这样的生活他过了五年。 在谈家老宅他是一个怪咖,被欺负也不吭声,逆来顺受的受气包,连老宅的下人都能对他吆五喝六。 他12岁那年,老宅里来了个很奇怪的保安。 那个保安胡子拉碴,眉毛很长,对着老宅的下人总是笑得很油腻谄媚。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时候,他却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宅院里的小孩,特别是小男孩。 大概观察了两个月,他突然开始跟谈序搭讪,还主动买糖、买冰淇淋悄悄地给谈序。 谈序眼馋糖果和冰淇淋,但那个中年保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便没有接受那些食物。 即使他现在依旧天天吃不饱。 在那个保安对他示好的第二个星期,那个保安突然找到落单的谈序。 这太容易了,谈序总是一个人,也不跟人说话玩耍,除了上课,就是自己一个人看书或者发呆。 那个保安抓住落单的谈序,脸色涨得通红,那是兴奋、病态的红色。 他一把抱住谈序,谈序不明所以,以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想欺负他,他还用小棍子抵着自己。 谈序很有逃跑的经验,像泥鳅一样挣脱保安的钳制就往外跑。 管教他们的保姆说这个男人是老宅的保安,负责保护他们安全。 但保姆没有说,如果保安也欺负人他们该怎么办。 谈序不太想呆在这儿了,他总是一个人,便悄悄摸清了老宅的部署。 老宅很大,所以总有破败的偏僻角落,这样的角落平时没有人会过来,便也没人注意一株残败芭蕉后,墙角塌了一个大洞。 那是被某种啮齿动物啃挖,又被天气腐蚀造成。 谈序知道。 他将那个保安远远甩到后头,直接跑到芭蕉洞钻了出去。 他已经12岁,在他长大的小镇,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去小餐馆后厨洗菜,虽然没有工钱,但包一日三餐,如果老板娘心善,说不定还能让小孩在店里睡觉,避免去桥洞风吹雨淋。 所以谈序决定从今天开始自己要离开老宅。 但他不认识路,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走。 第14章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看到一条马路。 谈序当时松了口气,他知道,沿着马路走一定能碰到人。 他继续走,发现自己可能在半山腰上,马路不断向下。 但这条路太长了,直到他脚磨出血泡,血泡又被磨破,他还是没看到尽头。 天快要黑了,谈序有些失落,他想休息了。 一直在走,又没有吃东西喝水,他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些心慌心悸。 突然,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他有些害怕,是老宅里的人发现自己不见了,来抓他了吗? 他想躲起来,可是盘山公路一边是山崖,一边是石壁,他根本无处藏身。 那轰鸣声越来越近,谈序忍不住跑起来,他的脚很痛,但他不想被抓回去,那个保安那么凶,说不定会打死他。 “嗡——滴滴————” 一辆机车快速从谈序身边擦过,随之是淹没在轰鸣声中的谩骂: “草!哪家的小孩儿在公路上跑,不要命了!!!”害得他差点撞到! 但男人却没有减速停下来看谈序的情况,一骑绝尘。 谈序吓了一大跳,那机车几乎是擦着他过去,机车带起的劲风直接让他重心不稳向前摔去。 但谈序摔倒后立马强忍着疼痛爬到路边,因为他听见后面还有轰鸣声。 果然,很快又有两辆机车一前一后向山下飞驰。 一连过去了十多辆机车。 谈序只记得最后一辆车是黑白色,那辆车最快,轰鸣声也最大,振得他耳朵生疼。 他呆呆地趴坐在地上看着那些飞驰的钢铁怪物,有些羡慕。要是他也能坐车下山就好,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他觉得手脚越来越冷,太阳落山之后,春寒便又出来张狂。 突然,又有轰鸣声由远及近,谈序下意识看向山上,是哪辆车,怎么这么慢,慢前头的车好大一截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 一束远光灯打过来,谈序看着,突然扭头,那轰鸣声不是从山上传下来的,而是山下。 远光灯太刺眼,谈序伸着手臂挡住眼睛。 远光灯却突然熄灭,随后,一辆机车压弯掉头,打着双闪停在他身前。 谈序呆呆地看着,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老宅女孩们对着男明星照片经常说的:好帅! 来人将车停稳,跨腿下车,谈序只觉得自己站起来都不一定有那腿长。 那人走到谈序面前,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抬起谈序的下巴左右转了转,确定他头上没有流血,但小孩呆愣愣的,他便问:“吓傻了?” 声音隔着头盔闷闷的,谈序听得很不真切,却也听清楚了,迟疑地摇摇头。 那人便摘下头盔,捋了一把微微汗湿的头发。 谈序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还站得起来吗?”那人问他。 谈序又迟疑了一下才点头。 “走两步看看。” 谈序便努力爬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 虽然脚像针扎一样疼,但他还能走。 那人却皱了皱眉,把白色头盔塞给他,然后像领小鸡仔一样拎着他坐上机车。 一边说:“我叫江时融,记好了,别被卖了还不知道卖家。” 谈序有些懵,他要把他卖到哪里去? 为什么要卖他,这个哥哥又不缺钱,他...有这辆机车值钱吗? 江时融却没等谈序回答,直接拿过头盔套到谈序头上。 但他人太小,头盔调到最小还是大了,摇摇晃晃的。 江时融皱了皱眉,拉开机车服,从内兜里掏出手帕,团好塞进头盔,这下头盔不晃了。 但谈序觉得脑门前有点顶。 不过他不敢说,这个大哥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希望不惹他生气,自己能被卖到好一点的地方,比如餐馆或者酒店。 这样他应该至少能吃饱饭。 安顿好谈序,江时融也跨上机车,发动前偏头跟谈序说:“抓好我的衣服,别掉下去。” 谈序两只手立马抓住了江时融腰侧的衣服。 他刚才才见识这辆车下山的速度,这辆黑白色的机车就是最快、最凶的那辆。 他有些紧张,紧紧地抓着江时融衣服。 机车却没有如他所想一般飞驰,虽然开得也很快,谈序觉得很刺激,但至少他的心脏还稳稳留在胸口,没有跳出来。 山脚下不远就有一家私立医院,江时融直接将机车停在医院大门口,冲里面喊了声:“轮椅。” 不消两秒,立马有好几个人从里面冲出来,其中一人推着轮椅狂奔。 “怎么了,谁?谁又摔伤了?!!严不严重?!!” “还活着吗?!” “快快,手术室都时刻准备着,是哪家的少爷摔了?!” 一群人在看到谈序后更是大惊失色。 “少、少爷?!是你受伤了吗?!” “江少你伤到哪儿了?!” “快、快打电话给老爷子!” 江时融脸都黑了,他是真不爱来这儿,“打什么电话,好好看清楚。” 他从机车上下来,顺手把戴着巨大头盔,一点儿不协调的小孩儿拎下来,“给他看看。” 一群医生护士这才冷静下来,立马上前给小孩问诊。 谈序戴着的头盔被取下来,脑门红了一大片——被手帕和头盔挤压的。 第15章 他迷茫地看着一群冲他微笑的医护人员,他们将他围在中间轻声细语地问他的情况。 谈序短短12年的人生中,还没有被这样温柔对待过,有些茫然无措,下意识看了眼带他来的大哥哥。 那大哥哥眼神更凶了,冷声跟他说:“他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知道卖身前要先做检查吗?” 第8章 谈序瘪了瘪嘴,他又不是笨蛋,这会儿难道还能不知道大哥哥根本不是要卖掉他吗? 他乖巧地回答了医生的问题,然后被带到无菌消毒室。 他主要是脚有些疼,还有手上有一点摔倒的挫伤,破了油皮。 一个护士阿姨一边轻柔地给他消杀上药,一边嘴里不断哄着他。 谈序营养不良,发育有些迟缓,虽然12岁了,但看起来却像8、9岁的小孩。 这个年纪的小孩狗憎人厌,很少有这么乖的,连擦药疼了也只是瑟缩了下,连声疼都没喊。 护士阿姨便越发喜欢怜惜他,虽然身上脸上有点脏兮兮的,但看得出来是个漂亮乖巧的孩子。 她给谈序包扎好手,又拿纱布沾了清水给谈序擦脸,她柔声说:“来,抬起头来。” 谈序顺从地抬起脸。 他躺在病床上,医生脱下他的鞋准备看看他是骨折还是什么问题,但一碰他的脚,刚才还很能忍痛的小孩儿就连连瑟缩。 医生孙子都快有谈序大了,越发慈爱小心。 这鞋一脱下来他就皱起眉头,灰白起球的袜子被红黄液体浸染,他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这是脚被磨出泡,血泡又破了导致的。 这种情况不能强脱袜子。 他拿起剪刀轻轻剪开袜子,中途难以避免会碰到伤口,但谈序一言不发,咬着牙让他剪。 “真勇敢!”医生一边夸他,一边尽量迅速将两只袜子都剪掉。 看着两只脚布满的伤口,这是走了多久? 医生不忍,一边准备清创一边和小孩儿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谈序脸皱成了一团,但还是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动,他知道这是对自己好,在治疗,很感激医生爷爷和护士阿姨。 “我叫谈序,今年12岁。” 医生接着问:“学习成绩怎么样啊?” 谈序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小声说:“这次考了17名。” 谈家会请老师给孩子们上课,在中学以前小孩都会生活在老宅,无事不外出。 小时候是小孩性格养成的时候,自然要牢牢抓在手中,塑造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初中后才后逐渐放出去,让他们去学校交际,考上好大学也能升值。 容貌、学历和谈吐眼界都是议价的筹码。 但这时候谈序还不知道这么多,他不太喜欢学习,和比他大一岁、小一岁三届孩子合在一个班,一共17个人,他考了17名。 他是倒数第一。 但医生不知道他们‘班’只有17个学生,一般小学班级都有三四十个人,他便觉得17名虽然不是优生,但也不差。 他便夸赞谈序:“考得不错啊!下次肯定能进步!” 谈序羞红了脸,很惭愧,却不想让人知道他考了最后一名,尤其是让外面的大哥哥知道。 所以他没有解释一共只有17个学生。 医生手法熟练,很快给他包扎好,送出去。 江时融还没走,坐在门外看手机,似乎在发消息。 见小孩儿被放在轮椅上推出来,便看向医生。 医生低声和他汇报:“双手掌心和手肘挫伤,双脚都有破裂水泡,都处理好了,其他没什么事儿,也没有伤到骨头或者脑袋。” 江时融点点头,看着谈序,轮椅是成年人的尺寸,谈序小小一个坐在上面,脚都够不着地,这也正好,他两只脚都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他便问谈序:“你叫什么?家在哪儿?” “我叫谈序。”谈序说,他不想回答自己家在哪儿,他不想回去。 江时融眼中微微闪过惊讶,姓谈,又出现在云山半山腰的小孩儿。 他看着低着头的小孩儿。 谈序有些心虚,开口想说什么,但肚子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捂着肚子有些无措。 看他头深深埋下,脸和耳朵都红得像云台山猴子的屁股,江时融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和医院经理说:“让厨房给大家准备一点夜宵。” 经理立马下去安排。 江时融推着谈序的轮椅往医院食堂走。 私人医院装修附庸风雅,走廊上有许多内嵌格子,放着装饰艺术品和各种精装书。 江时融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拿过一本书看了看,然后扔给小孩儿,“拿好。” 谈序手忙脚乱地抓住差点掉落到地上的书,紧紧搂在怀中。 江时融将谈序送到食堂后,接了个电话就准备离开。 离开前吩咐经理:“等他吃完了派车送他回去。” 经理点点头。 谈序有些难过,他不想回去,但他还是乖巧地把手里的书双手递出去:“哥哥,你的书。” 江时融看了一眼,跟他说:“送你的,好好学习,受了欺负不要只会逃跑。” “你再能走,再不怕痛,凭一双脚,你现在走不出云山,将来也走不出谈家。” 第16章 谈序懵懂地看着江时融的背影。 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却感觉整个人都被震动,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 他仔细地看着手中精装的《三十六计》,紧紧地将它抱进怀里。 谈序还是回到了谈家老宅,但那个保安并没有找他麻烦。 因为管家问了谈序离开老宅的理由,谈序诚实地回答了,那个保安之后不知所踪。 而谈序后来才知道,他们会那么细致尽心地处理他离开老宅的事,是因为送他回来的车是江家的。 谈序还是喜欢发呆,但更多时候开始学习。 那本精装《三十六计》他翻到书的边角卷起、起绒,并非他不爱惜,而是反反复复看了太多遍,上面的内容他倒背如流。 他人生前12年过得浑浑噩噩,但现在却突然找到了目标。 他要离那个哥哥近一点。 那晚神明短暂降临,现在,他要自己走到神明身边去。 以此为目标,谈序的成绩越来越好,不仅文化成绩,包括器乐、书法等被强制选修的课。 次年他被送到京市一家私立中学学习,那家中学门坎很高,学生不仅非富即贵,成绩也要好。 江时融就曾在此就读。 他和江时融读了一个中学。 真好,他可以追随他的脚步,即使他们有云泥之别,但他们人生在第四维度来看,或许也有短暂的重迭。 他一直很努力,考上了京市最好的大学,因为江时融毕业于这所大学。 但大四那年,谈家对他起了心思,投资了那么多年,是时候收取回报了。 没想到当时最不起眼的小孩,现在是这一代中最出色的一个。 他们准备把他送给某个高官,换取一个红字开头的项目。 而那个人已经年过半百,还有些不能明说的癖好。 谈序知道这个消息时,手上正拿着江氏的实习offer。 谈家不是跟他商量,而是通知他,通知他准备好;训诫他要顺从,要时刻记得他是谈家子弟,一切要以谈家的利益为先。 而谈序的响应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义无反顾进去江氏工作,成为实习秘书。 谈家人再生气也不可能冲进江氏盛海大楼抓人,倒是试图在晚上他回出租屋时,强制带他走。 但谈序的反追踪能力很强,有段时间他干脆不回出租屋,晚上直接睡在盛海大楼。 人体工学椅可以放平,自然是比不上床,但谈序很能忍。 他已经迈出九十九步,绝不可以在最后一步折戟沉沙。 他在等待一个接近江时融的机会。 很快他等到了,他也抓住了。 一步一步,每一步谈序都走得小心翼翼、殚精竭虑。 他机关算尽不假,可是他对江时融的心是真的。 他从没有对江时融撒过谎,只是江时融不问,他便也不说。 今天之前,如果江先生问,他一定毫无保留。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真心踩在脚底下? 他把白玉兰号首航交给他负责,却在白玉兰号上和初恋求婚。 谈序终于从臂弯中抬起头,他的眼尾和面颊红得几欲滴血,踉跄着起身,扯开西装外套随手扔到地上,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浴室。 胃里翻江倒海,他对着洗漱台干呕。 但他大半天没有进食,除了刚喝下的酒,什么都吐不出来。 反上喉间的胃液灼烧他的喉咙。 也灼烧着他的心。 谈序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 领带早已不知所终,扯开三四颗扣子的衬衫口下,可以窥见点点红斑。 “哈哈...哈哈哈——” 谈序胃里又开始翻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到眼泪又开始流,桃花眼里通红一片,妖冶得让人心惊。 好贱啊谈序,身上还有江时融留下的吻痕,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求婚。 不能变脸,不能哭闹,还得笑着祝福。 看着那对新人在你精心布置的场地,在你设计的灯光下、音乐里接受所有宾客的祝福。 怪不得大家都笑他,他竟是最好笑。 江时融真的一点没把他放在心上。 但凡江时融提前一点告诉他...... 他要结婚,谈序哪怕忍受剜心之痛也会自己离开,他不给人做小三。 就算是他这样的烂人,也有那么一点自尊心啊—— 可是江时融没有。 因为江时融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想法,因为他只是一个助理,一个情人、一个谈家出来的男。妓。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盛海大厦66楼有谈助理一席之地,江时融心里没有。 “叮咚——” 一声突兀的响声在浴室中回荡,是手机来简讯的通知声。 谈序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狼狈的自己,心中突然又升起一丝期望。 是不是江先生的信息?或许他会向他解释一句......。 谈序暗讽自己,又止不住期待,颤抖着拿出西装裤兜的手机。 打开,一条消息映入他的眼中。 商参落:抱歉,我原来不知道戒指的事儿...... “哐当——”谈序用尽全力将手机扔出去,手机砸到隔离干湿的玻璃上,玻璃瞬间爆裂,飞溅的碎片划伤了谈序的锁骨和额角,很快有鲜血渗出,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第17章 谈序在一地玻璃碎片中蹲下身,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在期待什么? 他真的好贱,江时融招招手他就会像狗一样吐着舌头过去。 他刚刚甚至想,只要江时融解释一句,随便说什么,他就能自圆其说,继续待在他身边。 那江时融啊。 那是他的神明。 可在江时融心中他什么都不是。 谈序住的套间很大,浴室浴缸上有一个很大的圆形窗可以直接看到海景。 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下可见一望无际流动的海潮。 海水映射的淡淡幽光,神秘无比,诱惑着人去探寻。 谈序却没有看海面,而是痴痴地望着月亮。 他追逐神明的游戏结束了,他马上就要出局,作为输家,他会跌落进谈家编织的炼狱。 这其实也没什么,这五年他在江时融身边学到了很多,大概能够有自保能力。 或许可以反过来把谈家掌握在手中也不一定。 过程再艰难,遍体鳞伤、粉身碎骨又如何,他不怕痛。 可是他不要。 他不要谈家,不要名利,甚至连尊严都可以放弃。 他只要江时融。 是江时融从山下返回,带他下山。 让他于破碎的束缚之外,窥得江时融年少一角。 他那么好,此后经年长驻他的心中、梦中。 谈序慢慢走到圆窗前,额头抵着玻璃盯着那一轮满月。 眼中是令人心惊的偏执。 即便是他这样卑劣的人,也拥有信仰。 江时融便是他的信仰。 如果不能相守,那他们,至死方休。 第9章 第二天谈序起得很早,用冰毛巾敷眼消肿,确认面上没有异样才出门。 昨晚才经历一场狂欢,大多数宾客都还没起床。 他先去邮轮上的手机专卖店买了新手机,邮轮所有店都是24小时营业。 他选了以前同款同色的手机,装好电话卡,出来却遇到了一个意外之客。 “早上好,谈助,不,谈序。”卫凝宁穿着简单的裙子,素面朝天,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她找人盯着谈序的动向,接到电话时,人还在床上抱着她的维克多睡觉呢。 她艰难爬起床的动力是能从抱jbd娃娃,变成抱上真人。 “谈序,我的条件依旧作数,只要你接受我的委托,我会给你开十倍年薪,第二年赠予你一套三环内的房子。” 卫凝宁认真地看着谈序,“我的艾丽斯号已经在海港预备,只要你同意,它立即出发,保证在三个小时之内带你离开这里。” 卫凝宁很自信,她的条件很诱人,卫家的庇护,高昂的工资,马上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且她是第一个向谈序抛出橄榄枝的人。 如果谈序准备离开江氏,她是最好的选择。 但谈序一如既往微笑拒绝了她:“抱歉,辜负了卫小姐的抬爱,我暂时没有和江氏解除劳动合同的想法。” 卫凝宁的脸一下鼓起来,但对着谈序的笑脸又难以发脾气,只能气鼓鼓地骂他:“笨蛋!” 江时融那样对你,你还留在江氏! 卫凝宁转身就走,但还是撂下话:“我随时等你改变主意。” 谈序微微躬身目送她离开,久久才起身。 昨晚狂欢,但想看谈序热闹的人很多。 一个个都暗自关注着他的动向,这会儿穿着睡袍出来看热闹的人便不少。 有人见卫凝宁给谈序橄榄枝惊讶,在谈序拒绝后就更诧异了。 有人却暗自可惜,既可惜卫凝宁抢了第一个给谈序示好的机会;又可惜谈序没有离开江氏的心思。 那可是江先生培养了五年的人,见识、能力不少人看在眼里。 谈序笑话的那些人,不过是没见识过谈总助雷霆手段的庸才,和无能嫉妒之人。 商参落就是这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快步走到谈序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谈序点点头,和她一起走。 那方向是江时融的客房。 商参落跟谈序一起往客房走,电梯里,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暗自深吸一口气,和谈序道歉:“对不起,昨天我也是...晚宴前五分钟临时接到任务。” 谈序点点头,知道商参落在为什么道歉,平静地说:“没事,你不用道歉,职责所在。” 无论他心里多千疮百孔,面上却一如既往,是永远冷静优雅的谈总助。 商参落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安慰谈序。 作为同事来说,她的确是职责所在,但从朋友的角度,她不该提前跟江时融说戒指的事情,让他期待又受到更深的伤害。 商参落无力,他们和江先生根本不是一个阶层,江先生是老板,他们只是打工人。 下位者永远没有选择权。 两人沉默着走到江时融房间门口按铃。 昨晚宴会很晚才结束,江时融难得跟了大半程,回到客房,路过谈序门口时伸手敲了敲门。 但没有响应,他不知道谈序是睡了还是在生气,直到早上知道谈序报修,浴室玻璃碎了。 江时融才确定。 “江先生。” 商参落带谈序进门后,江时融挥了挥手,商参落便推出去,关好门。 江时融坐在沙发上,谈序站在距离他三米开外。 第18章 一个很正常的,上下属之间的社交距离。 但江时融招了招手,“头疼,过来帮我按按。” 谈序停顿了一秒,才走过去。 他想绕过沙发到后面去,江时融却扯了一把他的手臂。 谈序一时不备,向前摔去,立马调整姿态,一只脚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 而江时融正在他手脚之间的圈中,看起来像是谈序将他压在沙发上一般。 江时融就着这个姿势仰头看他,明明是仰视,却没有一点局促,反而悠闲自在得过分。 “以前怎么按的?嗯?我没说让你换个姿势。”江时融低声问谈序。 谈序抿了抿唇,另一只脚也跪上沙发,两条腿跪在江时融腿的两侧。 伸手给江时融按揉太阳穴。 “还是不对。”江时融伸出手,掐着谈序的腰,往下一按。 谈序坐实在他大腿上,隔着两层西装裤,灼热的温度好像能烫伤他。 他有一瞬间想逃离,江时融的手却牢牢把握着他的腰。 避无可避。 谈序的眼睛几乎一瞬间就红了,他停住手垂下,偏过头。 他在气自己,真是不知羞耻,现在在干什么?勾引有妇之夫吗? “生气了?”江时融看见他红了眼,眼睛下还有淡淡的青紫,有些心疼,不逗他了。 他跟谈序解释:“我没有跟涵书求婚。” 谈序立马扭过头看他,盈满眼眶的眼泪在转头的瞬间,不受控制地落下。 一大颗一大颗的落,谈序低着头,这些眼泪就滴落到江时融的衬衫上,像一颗颗跳珠。 江时融抚上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说:“昨晚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跟你说,涵书有些麻烦让我帮帮她。” “我没有跟她求婚,也不会跟她结婚,只是送了个戒指给她。”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好似那不是个价值千万,他特约的设计款,而是一个路边买的圈圈。 他不知道谈序知晓了戒指的内情,准备一笔带过。 谈序沉默,不说话,眼泪却止不住。 江时融用大拇指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但新的眼泪很快会落下。 谈序不常哭,他拿他的眼泪一点办法没有,哭得他心都软了。 江时融罕见地迁就:“我应该先和你说一声,别哭了好不好?” 谈序没说话,慢慢将头埋进江时融的脖颈之间。 他的心像破了一个大洞,凛凛寒风不停往里倒灌。 江时融说不是跟白涵书求婚,他应该高兴的。 可江时融的态度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也没有走进江时融心里。 他只是一个情人、玩意儿,江时融心情好、还感兴趣时会哄一哄。 他的所有决定于自己无关,是告诉而不是商量。 他们一开始就不对等,以后更不会对等。 以前都是谈序异想天开,以为自己足够漂亮,有心机手段,也不缺耐心,迟早能捕获江时融。 可江时融从来不是猎物,也不是猎人,他是高高在上的国王。 猎人和猎物,都不过是他的所有物之一。 很平常的东西。 心像被撕裂一般,痛到几乎麻木,谈序却强迫自己慢慢止住了哭泣。 眼泪是他唯一对江时融有点用的武器,可太多眼泪,只会惹来厌烦。 怀中人慢慢平静下来,江时融微微松了口气,任由谈序塌腰趴在自己怀里,摸着他后脑顺滑的头发和后颈,低声问他:“你用手机砸了浴室的玻璃,受伤了吗?” “没砸,它自己碎的。”谈序声音有些僵硬。 这是他第一次对江时融撒谎,他以后还会撒更多的谎,他要开始习惯。 他真的要变成一个骗子了。 江时融自然听出谈序撒谎,当然也不喜欢身边人撒谎,可这哪里叫谎言。 他觉得谈序在和自己撒娇。 于是顺着谈序的话,纵容地说:“好,它自己碎的,那你受伤没有?” “没有。” 这是他撒的第二个谎。 江时融摆正了谈序的身体,盯着他泛红的眼睛问:“真的没有?” 谈序张了张嘴,第三个谎言却无法在江时融的注视下出口。 江时融脸色严肃了些,问他:“哪里受伤了?” 谈序顿了好一会儿,才撩起刘海,露出额角的小小伤口。 伤口很浅,但有些泛红。 江时融看了看,拿起手机叫医生带医药箱上来,又问谈序:“还有吗?” 谈序停顿了更久,才慢慢解开两颗衬衫扣子,露出锁骨上的伤口。 这道划伤比额角深一点、长一点,伤口周围颜色也更深一些,接近深粉色。 江时融身上的气压低沉了些。 医生很快提着药箱匆匆而来,但在看到谈序伤口时松了口气,这点伤不上药两天也能愈合。 但身为一个年薪百万的私人医生,他还是一丝不茍地给谈序的伤口消毒、上药,并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谈序等他擦完药,突然问:“这个伤口影响潜水吗?” 医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江时融,才斟酌着回答:“一般是不影响的,您要是担心的话,上岸后再消毒,涂一下这个药就好。” 医生拿出一罐新的药。 谈序点点头收下了药。 第19章 等医生离开后,江时融问他:“你想去潜水?” 谈序还有些低落:“原来想去,您以前跟我说过潜水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江时融便和他说:“那就去,我教你。” 谈序这才抬头,看起来心情好一些。 江时融心下微松,他不擅长哄人,谈序以前也没生过气。 他立刻着人去安排。 谈序看着窗外平静的大海。 潜水,多迷人又......危险的运动。 第10章 邮轮现在停留的这片海域附近有大堡礁,标在航行图上,过往的船只都会避开。 谈序他们要去的就是那片大堡礁。 邮轮自然不可能开过去,巨型邮轮对珊瑚礁的破坏难以想象,他们要乘坐快艇过去。 谈序看着心情很好地出来江时融的房间,他要和商参落交接事宜,他的假期才开始。 但他却得到商参落正乘坐直升机送白涵书回港的消息。 “江先生说商助接下来的工作都由selina负责。” 谈序便隐下眼底的情绪找selina。 第一站去的酒窖,谈序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吩咐酒窖管理:“做好人员进出的登记。” 管理立马点头。 谈序看了会,和脑海中资料的人核对,有两个人的脸始终对不上。 两个人都长相平平,是丢进人群一眼就回消失的类型。 但一人眉尾有个痞子,一人耳后有块儿红斑,有外貌特征一下便突出起来。 谈序默不作声地看了看,没有询问,直接去下一个地方。 和selina一起巡视一圈最后来到了厨房,厨房所有人上船前都仔细检查过,谈序甚至给他们挨个做了背调。 看见谈序进来,厨师长连忙走上来接待:“谈助!” “厨师长。”谈序颔首,问他,“一切都还好吗?您在船上有不适应的地方一定要说。” “没有没有!”厨师长红光满面,在这样规格的邮轮上任职,他和他的团队都算镀金了,一船的名流世家,这可都是人脉啊! “我适应得不能再适应了,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我带的这些小崽子也是,你看看都精神抖擞!”厨师长大手一挥让谈序看他手下的厨师。 一帮厨师腰杆子都挺直了,在炒菜的不停颠勺,雕花的手快成残影,摆盘的戴着手套和口罩都能看出一脸严肃认真,仿佛手下不是一盘菜,而是生物实验。 谈序笑着点头,走了一圈。 却突然在某个切配身边顿住脚步,厨师长心一下提起,连忙问:“谈助,怎么了?” 谈序看了眼有些拘谨放下刀的切配,偏头问厨师长:“这位小哥没见过,是临时招的新人吗?” “啊,谈助记性真好!其实小张也不算新人。”厨师长连忙解释,“我们工作室有个小伙子老婆预产期在这几天,就请假了,小张以前也是在我这里当过学徒的,我就联系他顶上了。” 谈序看向selina,selina头上生出一点薄汗,上邮轮前的背调工作都是谈序和商参落负责,她对这块儿完全没有了解。 倒是旁边另一个男助理上前半步和谈序点了点头,表示做过调查了。 谈序看了selina一眼,收回视线笑着和厨师长说:“没事,我就是看这位小哥眼生问一下。” 谈序接着往前走,路过小张时瞥了眼他的手。 小张似乎察觉他的视线,下意识两只手交缠,看起来很拘谨局促的样子。 谈序却只是和他温和地点了点头,继续转完了厨房后,准备离开。 身后selina见谈序没有训斥自己,狠狠松了口气,同时看了眼刚才出头的男助理似笑非笑。 男助理低着头不发一语。 谈序已经懒得管他们的小机锋,他要准备去潜水了,美丽的大堡礁,大海的花园,多浪漫,值得被精心对待。 至于一个切墩手上为什么有木仓茧,他不在乎。 谈序和江时融准备出发时,易居巡不知道哪里得来消息,兴冲冲地跟了上来。 “潜水好啊,我也喜欢潜水,浪里小白条来了——”易居巡到来先看了眼谈序的脸色,见已经没有异状,心中对江时融十分佩服,这也能哄好,他兄弟实力恐怖如斯! 谈序看着兴奋的易居巡,看了江时融一眼才笑着说:“易先生好。” 江时融却在他移开视线后偏头看向他,片刻后又看向易居巡身后跟来的李卓倾。 李卓倾也好久没潜水了,本来也想着跟着去,但接收到江时融的眼神,顿了一秒后,上前扯住易居巡的后衣领,和他说:“你不是和赵小姐还有约吗?” “什么?”易居巡有些懵,就看着江时融一声令下,快艇飞速离开邮轮,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出发。 又过了几分钟,几艘快艇也跟着出发,远远地坠在第一艘快艇后。 “哪来的赵小姐?!”易居巡拍开李卓倾的手,“无中生友?” 李卓倾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人家要过两人世界,你跟过去合适吗?” 易居巡顿了一下才嘟囔:“屁的两人世界,这不是那么多人跟着吗?救生员、急救医生、潜水教练。” “他们不会在时融和谈序相处时叽叽喳喳,能够做一个隐形人,你能吗?”李卓倾平淡地问他。 易居巡撇了撇嘴,“他有对象他了不起,哼,我这就去找一个赵小姐也过二人世界,不带你们。” 第20章 他说着耸耸肩往餐厅走,也不是很在意。 李卓倾却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快艇,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江时融看着又高兴起来的谈序,这个有事儿藏在心里不说的毛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明明不想易居巡跟着去,却不开口拒绝。 江时融有心说他两句,但看着谈序开心的样子住了口。 他们是出来玩的,不该说煞风景的话。 快艇破开平静的海面朝着大堡礁出发,二十分钟之后慢慢减速,停在了一片湛蓝的海域。 谈序明显有些兴奋,跃跃欲试地看着海面。 江时融很少看到他这样,心情不由跟着舒展,拉着他最后确认他是否记住了水下交流的手势。 谈序记忆力向来好,核对了一遍,问江时融:“教练,我做得对吗?” 江时融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夸他:“很棒。” 谈序便笑眯了眼。 这次是江时融带他下水,江时融有开放水域潜水教练证书。 他的滑雪是江时融教的,潜水也将是。 江先生好像无所不能,做什么都能做好,会好多东西。 快艇上好几罐压缩空气,谈序看着空气罐目光幽深,却在江时融叫他时立马转身,眼底已经是一片干净澄澈,带着些许兴奋的笑意。 像一个马上要探索新世界的孩子。 江时融看着有些好笑,谈序比他小6岁,确实还很年轻,虽然平时处事稳重,但某些时刻也会流露出一点孩子气。 “背上空气罐准备下水。” 谈序立马点点头,他离空气罐近,准备递一个给江时融,手已经触摸到一个空气罐,临了手却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那迟疑只有一瞬。 江时融没注意谈序的小动作。 谈序背上压缩空气罐,下了水,状似无意地看了几眼周围不远不近停着的几艘快艇,和那些安全急救人员。 在水面适应一会儿后,江时融带着他慢慢下潜。 他是一个很听话的学员,而且他没有一点第一次下水的恐惧,反而充满兴奋,身体一点不紧张,很放松,不停拉着江时融的手指着大堡礁想过去。 这片大堡礁距离海平面最近的一处也有十来米,江时融本想带他慢慢下潜,等他适应,但谈序没有表现出来一丁点不适应,还一直催促他。 甚至用手语跟他说‘拜托’。 他知道江时融能看懂手语。 江时融失笑,水下打手语,也亏得谈序想得出来。 他确定谈序状态很好,便带着他下潜。 以海面为界,潜水者倒立追寻瑰丽的海洋。 在陆地上人们垫脚伸手想触摸星空,而在海洋中,则伸手想要触碰无尽深海的尽头。 谈序会游泳,而且游得很不错,被江时融带着下潜,很快自己掌握了下潜的技巧,化被动为主动,朝着珊瑚礁游去。 江时融慢慢放手,任由他往下游,却始终紧跟着,和他的距离不超过半米。 谈序慢慢游到珊瑚礁处,看着被水流吹动的珊瑚礁。 色彩、姿态各异却尽态极妍。 他被吸引住,慢慢凑近珊瑚礁,仔细地看着,还不断往下潜。 突然,他看到珊瑚中穿梭的黄白色小鱼,眼睛一下亮了,转头和江时融比划:小丑鱼,好可爱! 他用的手势并不是水下交流的手势,而是手语。 明明在船上复习得好好地,一下水却只记得手语。 但江时融也没有纠正他,反正自己看得懂,随便小孩儿吧。 他点点头,顺着谈序去看小丑鱼。 江时融以前经常潜水,最疯的那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在海里和船上。 鲸鱼鲨鱼都看过不知几何,现在却在注视着小丑鱼,还仔细数着,和小朋友用手语交流这一大丛珊瑚里到底有几个小丑鱼。 感觉也还不错。 谈序一边看着,一边持续下潜。 他下潜的速度不快,江时融便不限制他。 他看了眼手表,才过去十分钟,深度21米。 这个深度对于第一次下潜的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一般待一会儿就会开始慢慢安全升水。 但谈序状态很好,看起来很兴奋,尚有余力。 他继续慢慢往下,越往下能见度越低,光进入海水之后会迅速衰减,水体会吸收光和散射光线。 他便拿着水下手电筒看珊瑚和鱼。 他知道江时融就在自己身边,这个认知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在深海之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也没有世俗的障碍。 谈序看着江时融的眼睛,隔着面镜和海水,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里面的包容。 至少在这一刻,谈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江时融对自己也有喜欢。 那么,他们就是相爱的。 这个认知让他被海洋气压挤压的心脏都开始雀跃,一瞬间那些压力好像都消失不见。 谈序义无反顾地继续下潜。 不在意手腕上开始震动报警的手表。 突然,谈序的手电筒照过去看见一群反射寒光的不明生物冲过来,他心脏狂跳,手一抖,手电筒差点没拿稳。 还是江时融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抱进怀中,拍了拍他的背。 谈序感觉自己四肢和背上有什么东西连续掠过,非常快速。但他在江时融的安抚下却慢慢冷静下来。 第21章 拿着手电筒照着,才发现原来是鱼群在环绕他们洄游,他们银白的鳞片会反射手电筒的光。 也是因为在绕着他们洄游,会擦过他们身体。 他们在大海中拥抱,而游鱼环绕他们舞蹈。 谈序心跳慢慢恢复正常,然后开始雀跃,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那些游鱼。 他主动伸手,却一条都碰不到那些银鱼,反而腿上时不时会有被触碰的感觉,一触即离。 江时融摸了摸他的后颈,和他打手语:鱼群应该是被掠食者追逐才会洄游。 谈序点点头。 也没看到那个追逐鱼群的掠食者是什么动物。 江时融说要带他上去,他不确定掠食者是什么动物,万一是鲨鱼,他要保证谈序的安全。 谈序却有些舍不得,看着还绕着他们洄游的鱼群依依不舍。 这样的景色确实少见,江时融也不过遇到两三次,谈序第一次潜水就能遇上,很幸运。 谈序耍赖不肯上去,反而要离开江时融的怀抱,去追逐鱼群。 但刚松开江时融的手,就突然一股窒息感传来。 第11章 谈序看了眼自己的手表,上面已经发出警告,彻底没气了。 窒息感让谈序难受得挣扎起来。 江时融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样,上前检查他的情况。 面镜下的脸瞬间沉下来,立马伸手抓住他的配重带,右手快速取出备用气源,摘下谈序的咬嘴,将备用气源塞进他嘴里。 他捧着谈序的脸盯着看,两息之后,谈序慢慢缓过来,隔着面镜和江时融对视,轻微地点了点头。 江时融松了一口气去看谈序的手表,上面空气已经显示耗尽,且手表出了故障,上面的数字不停跳动。 他们的气瓶至少可以支撑50分钟,现在才二十分钟。 这不对,江时融立马去看自己的手表,上面的空气正在快速减少,就算是两个人同时使用气瓶数值也不可能下降得这么快。 他们现在深度是32米,江时融已经不信任手表,但他拥有丰富的潜水经验,能判断此刻手表显示的深度误差应该不大。 他立马按下了自己和谈序的急救按钮,如果通讯还能连接的话,快艇上的人会收到他们的求救信号。 但江时融不抱太多期望,他一向不把自己的安全都寄托给其他人。 他立马给谈序做手势上升。 江时融不是第一次在潜水时遇到突发情况,整个人显得很冷静,这个深度尚且在他可控范围内。 他只担心谈序。 谈序点了点头,江时融捏了捏他的后颈,跟他打手语:我们慢慢上去,别怕。 谈序点点头,笑弯了眼,全然信任他的样子。 江时融控制着上升速度,缓慢安全上升。 谈序却知道,他们上不去了。 或许因为他是新手,而江时融潜水经验丰富,他的空气比自己消耗得慢很多。 但他的气瓶里呼吸气体也所剩无几,又怎么能支撑两个人升水。 他们会葬身在这一片瑰丽的珊瑚群中。 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同沉睡在静谧的海洋。 江时融控制着升水的速度,同时密切关注着谈序,谈序是第一次潜水,他不应该带他到三十米以下,是自己的疏忽。 他又看了眼手表,气瓶中空气以恐怖的速度下降,不可能支撑做三五停留,但他得控速,不然谈序容易减压病或肺过度扩张。 他关注着谈序的情绪,却见他并没有多紧张,全然地信任着自己。 虽然状态紧急,但江时融心中却生出一股细微的愉悦。 谈序很乖他一直知道,但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对他绝对的信任,乖得让人忍不住想亲他。 江时融又捏了捏谈序的后颈。 这个动作是江时融一贯的安抚动作,谈序很熟悉,在床上做.狠了,他实在忍不住挣扎的时候江时融就会捏着他后颈安抚他。 谈序很喜欢,也一如既往地乖觉。 两人维持着安全速度上升,江时融又看了眼手表的剩余空气和深度。 24米,空气余量告急。 江时融摘下了自己的咬嘴。 谈序一下瞪大了眼睛,伸手也要摘下自己的咬嘴,江时融却压住他的咬嘴不让他摘下来。 他给谈序打手语,让谈序好好带着,自己没事。 谈序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江时融又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 他看着江时融,眼中逐渐湿润,也有疑惑。 为什么? 20米,环绕他们洄游的鱼群离开。 江时融比谈序预估的更厉害,而气瓶比江时融预估的消耗得更快。 手表上气瓶数值跌落得越来越快,到某个数值之后,瞬间跌落到底。 江时融第一时间去看谈序的反应。 谈序再次感受到吸不上氧的窒息感,却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慌张。 他拿掉咬嘴,开始憋气,还冲江时融勾起唇角笑,表示自己没事。 乖得让人心疼。 江时融目光幽深,拉着他加快了上升速度。 谈序游泳游得不错,但他不确定他能憋气多久,而且海里和游泳池不一样,还有气压和其他不可控因素。 13米,他们离开珊瑚礁。 江时融猜得没错,谈序在海里憋气远不如在游泳池,不过两分钟,他已经感觉到数次横膈膜抽动,窒息感袭来,并很快淹没他。 第22章 一串小气泡从他的唇角泄漏。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按照他的计划,他现在应该死死地抱住江时融,让他无法挣脱,只能和他一起沉没。 12米,一缕天光透过深深水体。 两人的手电筒不知遗落在哪儿,这缕天光让江时融看清了谈序的状态,立马开始提速。 谈序却拉了拉他,伸出大拇指,变成食指,轻触胸口,最后伸出食指,指向江时融。 这串手语的意思是:我爱你。 然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挣脱江时融拉着他的手。 他后悔了,他一个人带着江时融爱自己这个一厢情愿的认知留在这里就好,江时融一个人一定可以活下去。 他应该活下去。 谈序的意识慢慢涣散。 “噗——” 一声出水声响起,江时融从海面上露头大口喘息,随后立马拉起自己怀中人一同出来。 但怀中人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已经闭气。 他们偏离快艇有段距离。 江时融立马打手势,几艘后勤快艇一直关注着水面,望远镜里看见江时融的手势,立马赶过来。 “天吶,江先生!” “先把谈序接上去!” 江时融先把谈序送上第一辆赶过来的快艇,立马有人给谈序做心肺复苏,急救医护立马开始准备aed。 江时融才撑着快艇船舷上船。 “江先生——”有医生要上前帮江时融检查,却被他挥退。 他半跪在谈序身边,眼睛死死盯着他,谈序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医护不停地按压着他的胸口,潜水服半褪,身上白的刺眼。 他躺在那里无声无息,江时融有一瞬间眩晕。 而医护在江时融如有实质的目光之下很有压力,不停根据特定的节奏按压谈序的胸口,一旁有医生在测谈序的脉搏。 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在众人急切地注视下,谈序的眉头突然一皱,偏头吐出一口水,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给谈序做cpr的医生直接瘫倒到一边。 江时融立马上前抱住谈序上半身,让他躺在自己怀中,给他顺气。 一边捏着他后颈安抚他。 谈序恍惚,模糊的视线看着江时融还在滴水的头发,心脏突然像被浸泡在柠檬汁里一样酸,让他忍不住捂着胸口,嘴巴急促喘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要将最后的氧气让给我? 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出来? 谈序张大了嘴急促喘息,整个世界好像都扭曲眩晕,耳边传来模糊的叫喊: “谈先生,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放慢呼吸,不然会碱中毒!” “谈先生冷静一些!” 那些声音好远,像隔了一层水雾,他好似还置身在深海之下,岸上的呼声那么不真切。 直到一声低沉的喝喊破开水浪,抓住他:“谈序——” 谈序失焦的瞳孔慢慢恢复,看着眼前面容冷静但眼神急切的男人,后颈传来熟悉的温度。 江时融见他的眼睛终于聚焦,立马和他说:“别怕,把呼吸放慢,我捂着你的嘴,用鼻子呼吸。” 说着伸手捂上了谈序的嘴,谈序只能用鼻子呼吸,他看着江时融,慢慢平复下来。 江时融松开谈序的下半张脸,拿过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谈序脸上的海水和汗,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夸他:“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一点不像刚刚才死里逃生的人。 谈序听到夸奖,下意识扯出一个笑脸,点点头,觉得眼皮无比沉重。 江时融将他抱进怀中,低声说:“睡吧。” 谈序慢慢合上眼皮。 江时融对身边人沉声吩咐:“拿电话来。” 旁边立马有保安恭敬地拿着卫星电话双手奉上。 江时融拨给了李卓倾。 李卓倾接到他电话有些惊讶:“时融?” “立刻封锁船舱负一层,调取监控,查看每一个碰过空气瓶和潜水设备的人,叫salina重新筛选一遍所有后勤、安保、服务人员名单。”江时融的声音不大,却极冷,他身边站着的几人都绷紧了皮。 江时融目光掠过他们,一众人便汗毛直立,冷汗直流。 电话那头李卓倾一下握紧了手机,问:“发生了什么?” “潜水气瓶出了问题,谈序差点死。”他的声音依旧,那头的李卓倾却听出了森森寒意。 他都不用想,谁会想杀谈序?必然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幕后之人真正的目标一定是江时融。 他立马应下,开始动作。 这头快艇全速返程,不过十多分钟回到邮轮。 李卓倾已经清理出一条道路直通江时融房间的路。 江时融拒绝了保镖的提议,自己抱着谈序往上走。 李卓倾和他并肩,看了眼他怀里面白如纸的谈序,压低了声音小声和他说:“监控已经调取,有人在盯着,salina也带人在看资料。” “但应该没有人会比谈序更清楚邮轮上的人员安排。”李卓倾意有所指。 他希望能尽快将人揪出来,不然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间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样让人不安。 江时融却只平淡地说:“他需要休息。” 第23章 李卓倾皱了皱眉,这次邮轮几乎全权由谈序带团队安排,结果现在一把手谈序受伤昏迷,二把手商参落被江时融派回港办白涵书的事儿。 剩下的人对邮轮运行和人员安排没有那么熟悉,他们这样调查效率还是太慢。 李卓倾身体绷得有些紧。 电梯停下,开门,江时融撇了他一眼,率先出电梯。 对紧随其后的李卓倾说:“放松些,敌人并不了解我。” 从这次潜水气瓶泄漏就可以看出来。 如果你的敌人不够了解你,那进攻的方案就会出错。 这样蠢笨的敌人,没什么可怕。 李卓倾身体微微放松,点了点头。 只是潜水气瓶空气含量不足,不是里面混杂毒气或催眠麻醉气体,他们太低估江时融了。 江时融刚上任那两年,因为动了老家伙们的蛋糕,一年不知道要遭遇多少次刺杀,也就是这几年他大权在握,江氏越来越兴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慢慢消停下来。 他不在意这些蚂蚱蹦跳,但他们伤害了谈序,就一定得付出代价。 “在回内海前将人揪出来。” 在公海发生的事,自然要在公海,用这里的方式解决。 第12章 李卓倾跟着江时融进了他的套房,跟着进去的还有一群拿着各种检查仪器的医生。 确实是这两年江时融和他身边都干净了不少,突然来这一出,他有些不适应。 但李卓倾很快缓过来,看着医生忙忙碌碌给谈序和江时融检查。 江时融看起来还好,除了比平时更冷峻些。 但谈序胳膊上和腹部出现了密集的小红点。 “轻度减压病,暂时不用进高压氧舱,先吸氧看看情况。”医生检查之后下结论。 谈序早就醒了,只觉得头无比晕,头重脚轻,只能由着医生摆布。 这会儿在江时融套房侧卧床上套上吸氧罩,朝心脏一侧侧靠吸氧。 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静悄悄的。 谈序还是头晕,但已经比原来好多了。 他翻过身就看见窗外明亮的月亮。今晚他似乎离自己格外近,连上面的斑痕都依稀可见,月晕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谈序看了许久才回神,移开目光后,眼睛有一段时间难以视物。 ——看月亮,也会被灼伤双目。 他起身打开房门出去。 江时融坐在沙发上,在他对面和侧边分别坐着李卓倾和易居巡。 听到开门的响声三人一同看向谈序,江时融眉眼柔和了些,“醒了。” 谈序点点头:“江先生,李先生、易先生。” 易居巡和他打招呼,满脸心疼:“大美人~感觉还好吗?” 他听说了全过程,和谈序同仇敌忾:“设计的人太可恶了,等抓到他我一定替你报仇,你说让他痛快死还是要先好好折磨一番,都由你做主!” 但谈序脸上却没有多少多余的情绪,除了脸色更苍白两分,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平淡地说:“任凭江先生处置。” 他没有过去,就站在客房门口,因为发现自己从上岸来还没冲过澡,头发和皮肤都有些黏腻,想也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 易居巡感慨:“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不过没事,时融脾气差。” 江时融瞥了一眼易居巡,没说话。 谈序笑了笑,对江时融说:“江先生,我先回房间收拾一下。” 江时融却对他说:“接下来几天你住这儿,邮轮上暂时修不了你房间的浴室玻璃。” 邮轮上能不能修浴室玻璃,最清楚的难道不是谈序自己? 但他只是静默两秒后,轻声应:“好的。” 江时融便看向李卓倾和易居巡。 易居巡毫无所觉,揶揄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李卓倾没眼看。 和江时融说了声:“我们还有事,调查结果出来会第一时间跟你说。” 说完踢了踢易居巡,起身,易居巡愣了两秒才撇嘴起来,还嘟囔:“其实也不是不能咱仨一起把日子过好......” 但他的声音很小,没敢让江时融听清。 两人出了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谈序挺直的肩微微松了半分。 江时融看着好笑,谈助理包袱还挺重。 他起身走向谈序,伸手摸了摸他因为沾了海水,不太清爽的头发。 “我带你去洗澡。” 这倒没有什么欲念,只是谈序估计还头晕,减压病不会好得那么快,他怕谈序一个人在浴室会摔倒。 两人一起进了浴室,谈序慢慢脱下自己的衣服,赤/裸地站在淋浴下,即使两人已经坦诚相见无数次,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有些尴尬。 或者说不知所措更贴切。 一贯游刃有余的谈助挤洗发露的动作都透着一点机械感。 但江时融在这方面完全不是一个体贴的情人和上司,他倚在浴室门旁,和谈序不过一臂之距,津津有味地欣赏谈序的不自在。 一下午糟糕的心情略微有好转。 等谈序洗完澡,关上淋浴,水声消失。 他随手拿起旁边的浴袍穿上,也不擦身上的水珠。 江时融拿起一块儿毛巾给他擦头发。 第24章 气氛暧昧又温馨,但江时融出口的话语却不合时宜:“最近邮轮上不太安全,你不要单独行动。” “卓倾带着人查了一个下午,可疑人员有两个,但都没有触碰过气瓶和潜水装置,现在不知道船上有多少不安分子。” 江时融的声音很低,却没有多紧张,而是漠然的态度。 谈序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抱歉,是我工作的疏忽。” 他眉眼低落,给他擦头发的毛巾就往下移,江时融隔着毛巾揉了揉他的脸:“是有点,所以赶快休养好投入工作。” 谈序抬起头看着江时融,说:“好。” 他太过乖巧真诚,让江时融很有负罪感,不过是逗逗他,自己虽然是黑心资本家,但还不至于连枕边人都要压榨。 他干脆换了个话题,说:“潜水气瓶不是近年惯常使用的铝瓶,而是钢瓶,同等重量下,钢远重于铝,所以我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压缩空气不足量。” “卓倾叫人清点了剩下的气瓶,都没有问题。” “太巧了,而且所有接触过气瓶的人都审问过,没有问题。” 可见背后之人手段多高明。 谈序手紧了紧,“气瓶是有钢制和铝制两批,一样的涂装,开船前我让人检查过,当时没有任何问题。” 他低声解释:“安排时有人建议带一些钢瓶,说同样体积下,钢瓶能储存更多压缩空气,便于深潜。” 江时融点点头,谈序之前对潜水不了解,咨询师的话也没有错。 那问题就是出在开船之后。 江时融见谈序眉头紧皱着,伸手抚平:“别担心。” 谈序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查监控了吗?” “监控被覆盖了好几个片段,很难查出他们是哪个时段行动。” “那能找回吗?”邮轮监控有不止一个备用源。 “都被覆盖,对方手法很干净。”几乎像一个幽灵。 江时融很久没有这种被暗中不明生物注视的感觉。 像一条蛇或者潜伏的老虎。 还,挺让人兴奋。 谈序有些着急又失落,低声说:“是我工作的失误。” 江时融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和他说:“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你只能从这次吸取教训,下次规避开这些风险。” “总想做到尽善尽美,我都不敢想,你这么厉害吗?”江时融隔着毛巾捏谈序的脸,要他回答,“嗯?” “可是江先生明明做到了。”谈序持续失落,江时融就是无懈可击。 这话听着实在像恭维,但从谈序嘴里说出来又那么真诚。 江时融失笑。 谈序的头发也干了七八分,他便放下毛巾,牵着他出去。 谈序睡了一下午,这会儿虽然头还有点晕,但并不想睡。 江时融让人送了晚餐上来,谈序吃完后,在江时融套房客厅的酒柜找了支红酒,和江时融共饮。 酒过三巡后,他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红晕,但没有醉。 他的酒量自己清楚,江时融也清楚,就算一整支红酒喝下去对他也没有太多影响。 谈序经常帮江时融挡酒,现在却觉得有些苦恼,要是江时融不知道他的酒量就好,他就能开始耍酒疯。 他看着酒杯沉思。 伸手又要给自己倒酒。 却被江时融制止。 “今天怎么了?”他问谈序。 除了应酬,谈序私下不怎么喜欢喝酒。 谈序摇摇头,明明没醉,眼神却迷离起来,充斥水光,不知道他酒量的人一定会被迷惑。 知道他酒量的江时融也很迷惑,他把谈序的反常归结于他今天死里逃生,心情大起大落。 他低声安慰谈序:“好了,没事。” 谈序笑了笑,眼中盈盈水光闪烁着细碎光芒,酒把他的眼尾和脸颊都染红了,连浴袍下的锁骨都泛着红,那道被玻璃碎片划出的小小伤口有些发白。 两人坐在双人沙发上,谈序便往江时融的方向移了移,注视着江时融,小声问:“江先生,你为什么把氧气给我?” 他问的是在水下,江时融取下了自己的咬嘴,将最后的呼吸气体留给自己。 他上半身前倾,紧紧盯着江时融,眼神中有极力压抑却还是泄漏的期待。 江时融搂住他的腰,低头看着谈序,他好像一只小狗,和跳珠小时候讨食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换气我也能上去。”江时融轻描淡写。 谈序愣了愣,很简单的答案,他目光闪亮地看着江时融:“好厉害!” 江时融像是被他的样子取悦,短促地笑了声。 谈序问他:“江先生,你最久能在水下憋气多久啊?” 江时融想了想,回答他:“没精密计算过,但我无蹼自由潜记录是一百米。” 谈序嘴巴微张,世界纪录也不过一百出头。 果然如江时融所言,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谈序垂下眼眸,靠上江时融肩膀,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看不到自己的失态。 他的手握紧,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 原来把咬嘴让给自己,只是因为江时融自己能上来吗。 很简单的答案。 江先生说得对,自己还有很多要学的,自己应该更了解他才行。 谈序闭着眼,微微仰头,嘴唇蹭了蹭江时融的脖颈,发出某种信号。 第25章 江时融低头看着他微醺的脸,没有拒绝。 第13章 或许是体谅谈序白天受到的惊吓,江时融当晚前所未有的温柔,但谈序实在太磨人,他好像在确定什么,一反常态追着江时融一直要。 江时融从不在这种事上吝啬。 第二天中午谈序才醒过来。 减压病的症状基本消退。 江时融要他好好休息,他却强撑着加入进调查中。 船上没人比他更清楚人员布置,他加入之后效率的确提高很多。 他知无不言,但调查却还是一无所获,陷入了僵局。 没办法,李卓倾只能让谈序先回去休息。 谈序这回没再拒绝,转身要回房间,路上,手机突然传来短信,他怕是李卓倾有什么发现叫他,连忙解锁看消息。 看着看着,脸色却渐渐沉下来。 发消息的是他暗暗安排盯着商参落和白涵书的人。 江时融突然把商参落调走,说是办白涵书的事儿,他想知道是什么事,值得江时融这么大费周章。 结果还真是重要的事——白涵书的离婚案开庭了。 谈序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白涵书竟然结婚了,而且还有了小孩,她这次打官司就是在和男方争夺抚养权,而商参落站在她背后,代表的是江时融的态度。 所以戒指也是给白涵书造势吗? 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江时融一句话不说,大家也会认为这是求婚,戒指的指向性太强了。 江时融的未婚妻,或者说心上人,白涵书前夫自然不敢再得罪狠了,只能乖乖让出孩子,保下两分香火情。 谈序一边和路过之人微笑寒暄,一边脑海中不断想着这件事,抽丝剥茧得出了个大概的真相。 但他没有开心,心中的危机感反而更重。 江时融会这样帮白涵书,证明白涵书对他是不同的,这对谈序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白涵书离婚之后,江时融会不会真的跟白涵书求婚? 要是不求婚,戒指的事儿就成了笑话,会引起无数人揣测。 或者江时融原本就有在白涵书离婚之后和她求婚的念头...... 谈序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手紧了紧。 那他还能待在江时融身边多久? 控制所有变量,宁可错杀不要放过。 这是江先生教他的,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用在江先生身上。 江时融遇刺的事情被压下来,邮轮上没有几个人知道,调查也都是在暗中进行。 但查了两天都没有头绪。 李卓倾本来放下的心又微微提起。 刺客虽然不够了解江时融,但手法实在太干净,而且对整个邮轮的运行非常熟悉。 要不是他知道谈序有多喜欢江时融,且谈序是这次刺杀事件的直接受害人,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谈序一手策划。 毕竟谈序可以自由进出邮轮每一个地方,包括安置气瓶、潜水设备的工具房和监控室。 他有权限删除监控。 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时,李卓倾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可能真要被逼疯了。 监控室并没有谈序删除监控的记录,而且谈序没有动机。 哪怕站在谈家的立场,江时融活着谈序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除非江时融改了医嘱,把遗产都留给谈序。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李卓倾脑壳疼,但易居巡却非常自在,拉着谈序到处玩。 他对那天没能遵照江时融的吩咐,提前带谈序回房间有些愧疚,又不能和谈序说白涵书的事。 他可怜的谈助,他们可怜无助的大美人。 易居巡表达愧疚的方式就是带着谈序从跑车到赌场玩了个遍。 他桌子上的筹码全输光了,但谈序手边的筹码却越来越多,堆成小山。 那当然不是易居巡一个人输给他的,还有众多纨裤子弟一起。 又有一个人输光了,哀嚎:“谈助不是吧!” 他们都知道谈序会算牌,可是不死心,一个个争着上来,谁都觉得自己能赢,结果显而易见。 “谈伶,你去玩玩。” 一道带着古怪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一众哀嚎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谈序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看到来人时,笑意忍不住淡下来。 莫奚赫搂着一个穿着暗红色人鱼裙的女人上前,周围人自动分开,给他们让出一条路,原来坐在谈序对面的人也起身,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莫奚赫拍了拍女人的背,女人顺从地坐到了谈序对面的沙发椅上。 “你会赢的吧。”莫奚赫微微躬身在女人耳边说,脸上带着笑,那笑却显得无比阴冷。 女人抖了一下,看向赌桌另一头的谈序,轻轻地吞咽一下,勉强的笑着,柔声说:“我会尽力的。” “不是尽力,是要赢,不然你知道的。”莫奚赫的手掌抚上女人的背脊,人鱼裙后背是镂空设计,只有几根绑带系着防止走光。 莫奚赫的手便直接抚摸上她的肩胛骨,轻轻摩挲。 他的动作很轻柔,女人却抖了抖,眼中浮现恐惧。 但很快被她压下,她镇定地对荷官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开始牌局。 荷官却下意识看了谈序一眼,谈序微微颔首,他才开始发牌。 第26章 荷官的动作不急不缓,女人压着牌,对谈序说:“好久不见,谈序。” 谈序没有回答,女人,也就是谈伶却一点没有尴尬。 他以前就是个闷罐子,一棍子打不出两个屁来,在老宅当了这么多年边缘人。 后来读书好了,但还是不爱说话,从闷罐子变成了书呆子。 曾经包括她在内的所有谈家人,都觉得这样不爱交际,不懂得讨好人的谈序,最终下场恐怕一般。 本来也如他们所想,谈序要被送给一个老变态。 可没想到一贯不声不响的谈序干了件大事,公然反抗谈家,抱上了江氏的大腿,甚至抱上来江时融的大腿! 女人掩下眼中的嫉妒,折角看了眼牌,说:“加。” 谈序连牌都没看,平静地说:“跟。” 他们玩的是最基础的21点,荷官又给谈序和谈伶各发了一张牌。 “哎,两个都是谈家出来的,你觉得谁会赢?”周围有人小声讨论。 “肯定是谈助啊,你没见他赢了那么多!” “我觉得不一定,谈伶的牌技也是出了名的,上次不是还帮莫总在牌桌上赢了一块地吗?” “说得也是,还真有点看头。” 谈伶看了眼新到手的牌,没有急着加牌,反而将手边的筹码都推了出去,“all in.” 谈序看了眼她手边的筹码,不少,但比起自己手边的小山实在不够看。 众人也发现了,有人嬉笑谈伶,但谈伶却自信地看着谈序,她知道谈序的选择。 果然,谈序平静地点了点头,“all in.” 众人一阵哗然,谈序要是all in,谈伶手边那点儿真不够看。 有人便嘲笑:“莫总要不再加点儿?别让谈助太吃亏啊!” 话中之意是让他吃相别太难看。 莫奚赫也是这几年京市有名的人物,莫家乱得很,上一任家主莫奚赫父亲私生子数不胜数。 但从十几年前开始就死的死伤的伤,最后竟然只剩下莫奚赫一个婚生子,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莫家。 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毒辣,可见一斑。 不过他凶名在外,做生意却还算厚道。 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 这会儿被人起哄,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单手解开左边衬衫袖口,摘下了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放上了桌。 众人一时哗然。 坐在旁边玩手机的易居巡抬起头看了莫奚赫一眼,没什么表情。 这表八位数的价值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脱表这个动作在赌场上就有些屈辱意味。 谈伶震了震,整个人坐得更直,单薄的背在强力的冷空调下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下她真的,只能赢了。 谈序也不想输,但现在骑虎难下的人变成了自己。 他处事的风格一贯不会将人得罪狠,除了江时融即将解决的人。 刚才赢那么多筹码,也不过是因为这些小开有意无意放水,大概是看在江时融的面子上, 他们既然一定要给,谈序也就收下了。 不拒绝好意也是社交的礼仪之一。 但现在要是赢了谈伶,就是打莫奚赫的脸。 实在不礼貌。 可是怎么办,他好想打莫奚赫的脸。 谈序想了想,江氏最近哪家子公司有跟莫氏的合作,似乎有家重工原材料是莫家的矿...... 谈序话不多,谈伶却很喜欢说话,越紧张话越多,她和谈序说:“谈序,你好久都没回家看看长辈了。” 谈序回过神来,看着谈伶,从小一起长大,谈伶紧张就话多的毛病他自然知道,不仅知道,他以前还在谈伶身上吃了不少苦头。 谈伶和主家血脉近,以前在老宅都是横着走,谈序刚到老宅被整治,就少不了谈伶的手笔。 “嗯,反正长辈们也不喜欢我,你倒是可以多回谈家看看。”谈序点头承认,和谈伶说。 谈家出来的人都不爱回谈家,因为回谈家就代表谈家贪婪地掌权人又要和他们提要求,那些人可不管他们的处境,张嘴就是要。 谈伶一顿,若无其事地说:“你这是哪里的话,叔伯都很想你,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也该回去尽尽孝。” 谈序一点不在乎她内涵自己不孝,微微一笑说:“在监控器里看着我长大吗?” “噗——” 牌桌旁不知谁漏了笑声。 谈伶的脸一下僵住。 莫奚赫意味深长地看了谈序一眼。 谈序点了点桌子,荷官立马给他发了一张牌。 谈伶本来恼怒的眼神一变,变得警惕起来。 她算了算自己的牌,看着谈序,但谈序脸上一点异样没有,她无法从他脸上获得任何有用信息。 谈伶瞥了眼牌桌上的百达翡丽,贝齿轻咬,也跟着点了点桌子。 荷官同样给她送上一张牌。 此时两人手上都有四张牌,3至10代表本身数字,jqk代表10点,a则代表1点。 谈伶看了眼荷官发下来的牌,眼中喜意一闪而过。 她赢了! 这边谈序终于第一次看牌,看完之后波澜不惊。 他瞥了眼自己堆积成山的筹码,想起莫氏的原材料,压下牌面。 牌场上有赢自然有输...... 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谈序刚准备揭牌,左肩上突然压下一只手。 第27章 “玩牌?赢了吗?” 是江时融的声音。 谈序原本准备揭牌的手一下按住牌面,侧头往上看:“江先生。” 江时融的脸隐在灯光下,谈序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可有可无点点头,低头看谈序的眼睛。 谈序心一紧,低声说:“会赢。” 第14章 江时融站在谈序身后,谈序坐直了些,对荷官说:“加。” 荷官低着头再次给他发牌。 “我不加了。”对面谈伶本来就笔直的背脊更端庄,脸上的微笑越发得体,笑看着谈序和他身后的江时融。 莫奚赫放下了抱着的手臂站好,脸上戏谑的表情消失。 周围起哄的人也静下来,悄悄用眼神交流。 易居巡卧在沙发上看着赌桌,眼中兴味盎然。 “加。”谈序看了眼荷官,继续说。 他手上已经有五张牌,所有牌的点数加起来超过21点被称为爆炸,接下来他每一次加牌,爆炸的可能性都会翻倍。 谈序看了眼新到手的牌,是一张草花10,他的手微动。 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江时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加。”谈序继续说。 荷官再次将牌推向他,这是谈序的第六张牌。 谈伶死死盯着谈序,脸上游刃有余的掩饰几乎挂不住,额上渗出细汗。 谈序最后看了眼自己的牌,勾起嘴角,问谈伶:“怎么开?” 谈伶看着谈序,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她希望谈序是故作镇定,他一贯擅长如此。从小倒霉便极其擅长伪装,是条不会叫的恶犬。 他不过是运气好如了江先生的眼,不然谈序有什么资格跟她在一张赌桌上玩牌。 谈伶暗暗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那我们一张一张地开?给大家留点悬念才好玩。” 她一定会赢,所以铺垫隆重些才好。 江先生应该好好看看,谈序不过是谈家最差的那个,除了读书还会什么。 谈伶说话大方又带着娇俏,吃她这套的男人不要太多,当下就有人附和:“对,一张一张轮流开呗,多刺激!” 更多人确实想看热闹。 谈序现在代表的可是江时融,谁都想看无往不利的江先生输,即使只是在牌桌上。 而谈伶代表莫奚赫,要是谈伶真的赢了,莫奚赫赢了美名,谈伶更会身价大涨。 圈里或许没几个人知道谈伶,但没几个人不知道谈助。 谈伶信心满满,这是她翻身的第一仗,一旦赢了,她就能逃离莫奚赫这个变态往上爬。 她看江先生身边的位置就很好。 谈序听着众人的起哄声没有异议,主动翻开了第一张牌,是一张草花6。 谈伶随后也翻开第一张牌,也是一张6,一张方块6。 “还挺巧。”有人说。 谈序接着翻开第二张牌,一张红心2。 谈伶第二张是一张红心9. “谈助牌好小,要真的都是小牌,6张说不定真没有炸。” 江时融看了眼谈序的牌,没有说什么,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他后脖颈上。 但没人发现,他们都以为江先生低着头实在看谈序的牌。 谈序白皙修长的手指压在牌上,没有犹豫揭开了第三张牌,方片5。 谈伶眼睛一眯,也翻开第三张牌,同样是5。 “哇,这也太巧了吧,又是一样的牌。” “谈小姐已经20点了。” “那她剩下的那张牌......” 谈序解开第四张牌,一张草花4。 谈伶微微一笑,揭开自己最后一张牌,一张方片a。 “21点!” “谈小姐好手气,看来谈助的小金山要易主了。” 21点,最大的牌,这个游戏必胜的牌。 谈伶享受着众人这一刻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微笑着看向谈序,她期待从谈序脸上看到惊讶或者紧张的神情。 她已经宣告胜利,谈序以前比不过她,现在也是如此。 她会夺回谈序的一切,江先生的目光,合该是她的! 她志得意满地看着谈序,但出乎意料地,谈序什么反应都没有,面上依旧平淡。 谈伶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妙。 谈序不紧不慢地揭开自己第五张牌,一张方片3。 原本还窃窃私语的大厅突然静了一瞬,接着突然喧闹起来。每个人声音都压得很低,但汇聚在一起声音便不小。 谈序随手给自己的几张牌换了一下位置。 牌面便变成:6、5、4、3、2。 谈伶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谈序也没有多卖关子,揭开了最后一张牌,一张红心a。 “芜湖——精彩!” “这个牌太逆天了吧,大顺子!” “谈助今晚手气太好了吧!” “这把江先生可是站在谈助身后,财神爷站在身后,手气能不好吗?” “说得也是哈哈哈——” 谈序抬起头看江时融,江时融挑起一边唇角:“手气不错。” 谈序便心满意足。 谈伶脸色极其难看,但莫奚赫脸上却意外放松,拍了拍谈伶的肩,似是安慰她:“输给谈助很正常。” 他似乎是看在江时融的面子上跟着恭维谈序,但话语分外真诚。 第28章 有人心中暗讽他虚伪。 谈伶却心中一紧,又痛又恨。 只能凭借多年锻炼勉强维持表面的笑脸。 但那笑脸实在牵强。 有爱色之徒见不得美人难过,安慰她:“谈小姐今晚手气也很不错,只是谈助更胜一筹罢了。” 谈伶听着这话脸色更难看,笑容几乎都挂不住了。 莫奚赫看着谈序,倒没有私底下露出来像蛇一样的阴冷,但仍旧让谈序不舒服。 江时融看了看桌上堆成山的筹码,“筹码叫人帮你收着,垃圾就不要捡了。” 谈序站起身,应是。 莫奚赫没想到江时融突然下他的脸,脸上的笑容一下淡了。 众人的目光或隐晦或直白地落到赌桌上那支百达翡丽上。 但江时融已经转身离开,谈序连忙跟上。 易居巡从沙发上站起来,冲谈序喊:“大美人,筹码给我玩玩——” 谈序回头微笑应下:“好,易先生随意。” 一句话将8位数的筹码拱手让人。 谈序跟着江时融出来,却没有回房间,而是到了甲板上。 见江时融和谈序一前一后走过来,本来人不多的甲板更是空出一大块儿最好的观景地。 甲板上灯光明亮而柔和,江时融尤不满意,随口和保镖说了一句,很快甲板上灯光切换成昏暗的暖光。 今晚月光依旧,甲板上灯光暗下去,月亮就显得明亮起来。 海面波涛悠悠,脱离人群喧闹,耳朵便被海浪声占据。 难得平静。 江时融背对着海面,倚靠在栏杆上,一手搂着谈序的腰,一手从他的脖颈处慢慢滑落到他左边衣袖。 毫不意外摸到微硬的质感。 江时融手指碾了碾,大概是两张纸牌的厚度。 他手转移,谈序右边衣袖也有一张牌。 他握着谈序腰身的手往下移,停在他胯上,往下按了按,西装裤侧兜也有纸牌。 江时融失笑,“谈助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众目睽睽之下也敢出千。 哪里来的手气好,不过是手够快。 谈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未必没有人知道他出千,只是没看到,在赌桌上,没看到便是没问题。 “谈助跟着我真是屈才,这要是去澳门或者拉斯韦加斯,身价早不知几何。”江时融低头说。 谈序扯了扯他的袖子,仰头看他,打机锋试图混过去:“没有,我要是去拉斯韦加斯,别说身价,身体都要变成一块儿一块儿。” “你也知道,那你还敢出千?”江时融声音冷了些。 谈序心虚:“就是随便玩玩儿。” “谈序。”江时融直接叫了他名字。 谈序咬了咬唇,声音低落:“没有被任何人看到,我保证,我从没有失手过。” 他以前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无聊就玩牌,跟着光盘学魔术。 他确定没有人能看清自己的动作。 江时融几乎要被气笑,眼神严厉起来看着谈序,沉声道:“没有哪个千手能保证自己不失手,被人发现了,一双手就得留在赌桌上。” 谈序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低声说:“我以后不会了。” 今天江先生看着,他必须赢,只能赢。 江时融却一眼看穿他只是嘴上服了,眼中凌厉更甚,语气却变得冷静:“谈序,你是我助理,希望你谨记自己的身份,你在赌桌上出千,会影响到我的信誉。” 明明是平静的叙述性话语,却像当头一棒,打得谈序头晕目眩。 “好的,我明白了,江先生。”痛得他声音都忍不住带上两分颤抖。 江时融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 谈序眼神空空地望着他,慢慢垂下眼帘。 “还觉得委屈?谈序,我是不是太娇惯你了?” 谈序闻言整个人一抖,咬了咬唇说:“没有委屈,江先生。” 他有些无措,比起委屈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办。 江先生好像有点生气,他做得不对吗? 他自己输没关系,但他不想江先生输。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隐喻,他都是战无不胜的存在。 可江先生说得没错,他是江先生助理,应该洁身自好。 “我不会再出千、不,我不会再上赌桌了!江先生......” “叮铃——” 手机铃声打断谈序的话。 江时融拿出手机,接通电话,谈序立马安静下来,想往后退一些避免听到江时融电话那头的声音。 但江时融握着他胯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 谈序便安静地垂头站着。 江时融接通电话:“涵书。” 谈序垂着的手一下握紧。 他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却能听见江时融说:“嗯,恭喜离婚。” “不用,戒指你收着吧,祝你重新自由。” 接下来江时融的话好像隔了一层雨雾,又好像有尖锐的耳鸣声,谈序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那句‘戒指你收着’不停在他脑海中重复。 那个天文戒指,原来是庆祝白涵书离婚的礼物。 是自己原来没想到,江时融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定制,他是早知道白涵书要离婚了? 他等了这么久,之后呢,会不会跟白涵书求婚? 白涵书是他的初恋,他用戒指,祝她自由。 第29章 谈序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第15章 江时融很快挂了电话,谈序满心苦涩,却必须收拾好心情面对他。 他看着江时融,江时融正好也低头看他,说:“你说的再也不上赌桌,我记住了。” 谈序点点头,抬头时,神情略有些讨好的样子。 他生得容貌昳丽,眼睛微微睁大时像猫一样天真又带着狡黠,鼻中那颗小痣更是点睛之笔,好像白玉有瑕,让人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关注。 谈序转头看了看,看见有端着红酒的侍者在不远处,便冲他招了招手,拿了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江时融说:“我给您赔罪。” 江时融接过酒杯不置可否。 谈序对着眉尾有个痞子的侍者颔首,侍者躬身离开。 红酒在酒杯中摇曳,暗红色的酒液散发酒香。 谈序看着红酒,笑着和江时融举杯。 甲板上,月光下,他的笑风情万种。 江时融看着,想起那支黑巴克,看起来无比奢贵的丝绒暗红花瓣。 谈序总是讨巧卖乖,江时融以前并不喜欢这种人,但谈序不一样,他做起这些无比自然,即使他情绪多变,也不突兀。 像一只猫,还是只缅因,大概因为太漂亮,所以善变一些也可以被原谅。 两个杯子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谈序仰头,一杯酒一饮而尽。 江时融看着谈序仰头露出来的脖颈,浅抿了一口。 但马上,他脸色一变,打了个手势,那口酒还没入喉就被他吐了出来。 但谈序已经喝完杯中酒,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周围不远处十几个像装扮成宾客便衣安保,看到江时融的手势立马向他靠近,同时三名附近侍者动作一变,有两人竟从怀中掏出手枪来对准江时融。 看到热武器,甲板顿时大乱,无数尖叫声此起彼伏。 江时融立马拉着谈序往船舱内走,那两名刺客对着江时融开枪,但第一发子弹没有命中,他们再没有打第二发子弹的机会。 安保已经将两名持□□客射杀,唯一一名没有持枪的也被制服扣押在地。 江时融面若寒霜,脚步没有停,只看了那个眉上痞子半掉的侍者一眼,吩咐:“压下去审。” 保镖点头,压着已经被堵上嘴的刺客下去。 江时融拉着谈序往船舱走,谈序脸色微白,看着江时融背影,又看了一眼压着刺客远去的保镖。 很快便觉得熟悉的窒息感传来,明明在陆地上,却感觉和海中一样喘不上气。 他的腰忍不住弯下,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江时融立马注意到他的异样,面上寒霜更甚,直接抱起谈序大步往邮轮医院走。 顾不上遮掩,江时融带着安保直奔医院。 路上有宾客看到,立马闪躲到一旁避开面色冷峻的一行人。 在他们走后却忍不住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谈助怎么了?” “刚才听到的枪响难道不是错觉,也不是射击室那边传来的吗?” “我刚才就说了,枪响不是射击室的方向,你还不信!” “江先生这是遇刺了?那受伤的是谈助?” “天吶,我们还是回房间躲躲吧。” 一时间,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众多宾客都开始往客房移动。 这头医院已经清空,医生待命,见江时融抱着人过来,立马接过放在病床上检查。 江时融快速说:“他刚才喝了红酒,红酒内至少有氯化物合成毒。” 说着偏头看了一眼,立马有保镖将刚才江时融的那杯酒递上来。 医生大喜,又证物能分解化验就好办多了! 他立刻让人带下去化验,这边直接带人给谈序抽血,打解毒针。 也有医生上前给江时融检查,抽血。 李卓倾和易居巡匆匆赶来时,江时融刚抽完血,按压着静脉和李卓倾说:“把查出来背景不清楚那几个人都抓起来审,没必要等了。” 李卓倾立马点头,去打电话。 易居巡看了眼神色冷厉,但没有大碍的江时融,有去看病床上已经昏迷,满脸痛苦的谈序,叹了口气:“大美人跟了你真是倒霉,命运多舛。” 江时融也在看谈序,刚刚还狡黠灵动的眼睛紧闭着,眉毛紧紧蹙起,戴着氧气面罩依旧像难以喘息一样不时轻微抽搐。 他的眸光越发幽深。 易居巡突然觉得有点冷,搓了搓手臂,离江时融远了点,也不敢再说话。 江时融在医院陪谈序,直到深夜确定他脱离危险后才起身,带着易居巡下楼。 船上几名背景不明不白的嫌疑人很快被控制,李卓倾亲自带人审,不拘手段方法,很快审出来他们背后的雇主。 “果然是韩家。”易居巡蹲在地上撑着下巴看已经不成人样的嫌犯,“韩驹那个是个真小人吶,连刺杀这种肮脏手段都搞出来了。” 李卓倾和江时融汇报:“审出来了,韩驹雇了两伙人刺杀你,两伙人互相知道有彼此存在,但并没有交流。” “在甲板上持□□杀你的是第一批人,刚才审问的是还在潜伏的第二批,但两批人都否认动过潜水气瓶和其他潜水设备。” 李卓倾顿了顿,又说:“当然,不排除他们说了谎,尤其第一批剩下那个刺客,还得交给警方,不好上手。” 第30章 第一批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不少人都看到了全过程,江时融的保镖射杀两个活捉一个,既然没有当场击毙,那就不能私下做掉,这个人还有那两人的尸体,都是要移交警方调查。 至于这第二批人,虽然还没动手,也就在这两天邮轮返航前会行动。 他们是私下抓的人,没人知道,那失踪了也没什么。 公海那么大。 李卓倾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时融,他指尖的烟明明灭灭,吐出一口烟圈后,随手将烟头按灭在面前刺客的脑门上,刺客脸上身上都是血污,脑门被烟头烫伤抽出了下,却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易居巡看着,勾起嘴角咋舌:“啧啧,真可怜,还没动手的没个人样了,动手那个咱反而得看管起来不能多动一根手指头。” 那怒火自然就得由这些人承受。 江时融面无表情伸手,立马有保镖递上棒球棍。 蹲在他不远处的易居巡脸色一变,立马起身要躲开,一边说:“你不是吧?!!”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飞溅的红色铺满了半个审讯室。 易居巡避之不及,西装上溅到不少,但看着江时融罕见的暴戾冷酷,没敢抗议,咽了咽口水躲到一边。 江时融随手递出棒球棍,立马有保安恭敬接过。 他吐了一口浊气,心头的躁郁却难以被压下。 “都处理掉。”他吩咐,话罢便直接往外走。 “是。” 李卓倾和易居巡对视一眼,跟着出了审讯室。 江时融和站在审讯室外的管家吩咐:“安抚好宾客的情绪,邮轮还有四天才返航。” 头发花白,看起来无比慈蔼的管家躬身应是, 他说罢便乘坐电梯直接上楼,回房。 易居巡都被溅到,他身上血腥味只会更浓重,连下颌都有点点红色。 他看着江时融进入电梯,电梯往上升了才开口抱怨:“江伯,人家刚才好怕,时融好像那个......超雄!” 管家江伯微笑着安抚看起来一点事儿没有的易居巡:“易少爷,不用担心,家主很快会调整过来。” “我知道啦。”易居巡嘟囔,“只是好久没看他这个样子,怪怕怕的。” 李卓倾忍不住给了三十出头还迭词词的发小一脚,可惜易居巡灵活地躲开。 江伯笑着看他们你来我往,悄悄退出去,他还有很多事儿需要善后。 而审讯室又传来了几声闷响。 易居巡听着,稍微收了点笑,看了眼审讯室的门,蹙眉问李卓倾:“我有点儿看不懂时融,他到底喜不喜欢大美人。” “你说喜欢吧,他当着人面儿给涵书戴戒指,这要是喜欢人家他这么干,真是个畜生;但你要说不喜欢吧,我还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李卓倾默然,“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是和他穿一条裤子吗?你都不知道?”易居巡不信任地看着李卓倾。 李卓倾手痒,给了他脑袋一巴掌,这回易居巡没有防备没躲开,大怒。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李卓倾说,“但是很奇怪,谈序在想什么,我也逐渐看不出来。” 易居巡还手的动作一顿,想了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确实,大美人越来越像时融了,尤其不笑盯着人的时候。” “哎你说,这算不算夫妻相?” 李卓倾不想理这个性缘脑,转身就走。 易居巡连忙跟上。 这头江时融洗澡,换了衣服后重新去医院。 谈序病房周围被清空,十几个保镖不断巡视,几乎是江时融贴身的规格。 他推门进去,谈序仍旧戴着呼吸机躺在床上,面上的表情却平静了许多,不再一脸痛苦,但还是微微蹙着眉。 他的脸色像遇到跳珠那天一样白,没有一点血色。 江时融坐到他病床边,伸手抚平他的眉心,但他的手一离开,那眉心又蹙起,病床上的人还不安地动了动。 江时融就这样看着,直至天明。 第16章 邮轮上发生了枪击案,宾客都很不安,这艘邮轮上的宾客非富即贵,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再重视不过。 但大部分人不被允许带保镖上船,本来还好,这一出事儿就难以弹压。 但江时融显然没有提前返航的意思,江伯代表江时融挨个宾客问候抚慰。 见出面的不是谈序不禁引来诸多猜测。 传着传着,有说谈序替江时融挡枪危在旦夕的,还有人说他其实已经死了,只是消息被江时融压住了。 这几天易居巡便烦不胜烦,那些人自然不敢直接问江时融,也不敢跟李卓倾打听,就只能找各种理由和他说话、叙旧。 他一个上午偶遇了八百个人,人人都好像和他熟得不得了。 尤其是那些小开,真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什么心思啊,连时融的枕边人都敢觊觎。 但易居巡又不能说破。 无奈,只能躲到谈序病房来。 谈序已经醒了,但状态很不好,接连溺水和中毒,现在还挂着点滴,脸色惨白得像纸,连唇色都极淡。 但美人即使是病态依旧是美人,更多了三分我见犹怜。 江时融今天得出面应酬,毕竟昨天才出了枪击案,他今天不出面难以安定人心。 易居巡刚好借口来陪谈序。 第31章 他拿了个苹果像模象样地削皮,谈序垂着眼眸看,苹果皮是连着没断,但苹果正在经历一场残酷的瘦身。 易居巡削完颇为满意地递给谈序,谈序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昨晚被催吐,他现在嗓子还说不出话。 易居巡便自己咬了口苹果,一口就咬到了核,他吐出苹果籽,和谈序说:“大美人,你真的遭大罪了,要不是时融尝出了氯化物成分,还保留了那杯被下药的红酒,咱们还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坐在这里说话。” 谈序点了点头,他嗓子受伤,话不成音,便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空白备忘录打字问易居巡:江先生怎么会知道氯化物的味道?他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刺杀吗? 打完字举起手机给易居巡看。 易居巡微微往前探身看清他手机上的字点头,说:“遇到过啊,他刚接手江氏那几年什么东西没尝过,即使千防万防还是不免中招,江氏那帮老家伙人人都想要他死,江氏的对家也不想他活。” “那几年时融经历的意外不知凡几。” 易居巡感慨:“也就是他命硬,加上心狠手黑,渐渐那些人才不敢招惹。” 他笑着和谈序说,但并没有说清楚是怎么心狠手黑,那些给他下过毒的老家伙,江时融亲手抓了他们亲孙子到他们面前,当着他们面给孙子灌毒药,等到快死了,又让医生急救解毒。 那些人也难以反抗,因为老宅子里黑压压站着全是江家的打手。 连报警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制服。 江家这样的大家族,有站在明面上的人,自然也有隐匿在黑暗中的刀。 这把刀不出则已,刀锋既出,那必是见血而归。 不过近年上面查得严,这把刀便很少见光。 易居巡自然不会在谈序面前说这些具体的,别吓到我们可怜柔弱的大美人才好。 谈序却若有所思。 易居巡大概不知道,江时融带他见过江家老宅的那位。 这次邮轮安保本来江家老宅那位打算插手,是江时融拒了,交给了江氏名下的安保公司。 并由谈序全权支配。 也就是这样,那些人才能找到空子登船,毕竟谈序只有一个人,而安保公司也有内部斗争。 当然,这也给了谈序机会。 他想着昨晚毒发前看到那个刺客,眉毛上的痞子半掉,显然是伪装,这点倒心细,但手段能力实在平平。 让谈序很有些失望,他放纵了那几人,那几人却没有完成他的预期。 不然昨天,他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还是低估了江先生,也不够了解他。 谈序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失落,却又有隐秘的自豪。 此次过后,江氏安保公司肯定会被整顿,江时融身边的保镖大概会换成老宅的人,那些人相当难缠。 他的计划大概要告一段落。 “在想什么?”易居巡看着谈序垂眸发呆,问他。 谈序收敛了神情和易居巡对视,在备忘录上打字:在想江先生。 易居巡一下牙酸,这个破苹果,酸了吧唧的。 他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后和谈序说:“别担心,游轮上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了,给你们下毒那三个人只剩了一个,太多人看到他,上岸后要交给警方,不好私下处理给你出气,不过肯定不会放过他。” 不留痕迹整人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保证让那个人不得好过。 “不过其他人,都处理好了。”易居巡笑着和谈序说。 谈序微笑点头,全然信任的模样。 易居巡是三人中看起来最温和的那个,却也见惯阴谋诡计和血腥,人命对这些特权阶级来说,和猫猫狗狗的命没有差别。 或许还不如。 那他做的事有一天被发现了,江时融也会这样轻描淡写地将他处理了吗? 谈序眼神暗了暗,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易居巡和谈序东拉西扯直到中午,江时融过来。 他识趣地溜了,将空间留给两人。 江时融将西装外套挂到谈序病房的衣撑上,一边结袖口一边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谈序笑着点头,在手机上打字:江先生,我没事了。 谈序今天的水吊完了,有保镖把饭送进来,两人便移步到套房配套的小隔间用饭。 谈序习惯性要给江时融布菜,被他挡了回去,让谈序自己好好吃饭。 他便作罢。 两人在沉默中用完饭,江时融摸了摸谈序的头让他回去休息,自己便又出了门。 发生这样的事儿,他自然会很忙,谈序知道。 他下午又做了检查,确定没有大碍,只是要修养后,搬回了江时融的套房。 ——他的房间浴室玻璃至今没有修缮。 谈序在阳台看风景,江时融的套房自然是视野最好的一间。 他应该趁着还能站在他身边,或者他站过的位置,多看看风景。 下一次,陪在江先生身边的人就不一定是他了。 天文戒指和白玉兰号,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只是谈序不愿多想,不敢多想。 接下来几天江时融都不空闲,谈序便自己待在房间休养,易居巡倒是有心来陪他,可谈序知道他不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便笑着推拒了。 于是陪着谈序的变成了心理医生。 第32章 是江时融指派的,谈序只能接着,从容应对心理医生明里暗里的试探。 不过还好,江时融只是担心他接连遇到生命危险,有没有留下心理创伤,谈序表现得无懈可击,最后医生报告上写他一切正常,喜欢宠物,热爱生活。 毕竟谈序天天当着他的面给跳珠打视频。 回港的这一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无云,湛蓝的天上,只看见海鸟不时盘旋,然后飞远。 本来因为枪击案人心惶惶的宾客们,这几天见到江时融频繁出现,一下心也不慌了,头也不晕了,精神抖擞地社交,削尖脑袋往江时融面前凑。 江氏承接的是一个千亿项目啊,随便从手指头里漏点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只有卫凝宁,从知道谈序受伤的第一天就急匆匆要来看他。 是哪里受伤了?别是脸吧?不要啊! 但她被江时融的保镖拦住了,直到快下船才再次见到谈序。 甲板上,谈序这些天第一次出现在人前,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行动间完全看不出异样,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站在了江时融身后半步。 卫凝宁穿着洋裙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身侧跟着穿着黑西装为她打伞的女保镖。 能带自己保镖上船的人不多,卫凝宁是其中一个。 她在江时融谈序面前站定,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他的脸,见没有一点事,只是苍白了些,大松一口气。 然后忍不住抱怨:“谈助,我早就想来看你了,但江先生拦着不让!你看看,他现在都开始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了,这种雇主能要吗?!” 谈序失笑,和卫凝宁欠身:“卫小姐,多谢你的关心,江先生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卫凝宁恨铁不成钢:“根本不是,这个小心眼就是记仇我想挖你!” “卫小姐,慎言。”江时融低头看了眼卫凝宁,眼神暗含警告。 他的气质冷冽,身上威严不可侵犯。要是一般人早就在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但卫凝宁完全不受影响。 她家位高权重的叔叔伯伯多了去了,爷爷更是上过战场,手上鲜血不知几何,煞气极重。 她从小就是在这样的注视中长大的,谁还不是被吓大的! 卫凝宁的腰杆越发挺直,瞪着江时融,虽然她比江时融矮了大半个头,但输身高不输气势! 不过这只是她以为,易居巡原本站在旁边,这会儿凑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调侃卫凝宁:“矮人国女王来了,来,腰杆再挺直点儿看看能不能高两毫米。” 卫凝宁大怒:“丑东西离我远点,退散!退散!” “眼神不好就去治治,你堂哥不是拿着时融的黑卡吗,也不是没钱啊,怎么能不让孩子去看看眼睛呢。”易居巡故作怜惜。 卫凝宁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指着易居巡半天,最后只撂下一句:“不可理喻!” 便转头就走。 “哎哎,怎么就走了,再聊会儿呗~”易居巡遗憾地冲着卫凝宁背影喊。 卫凝宁脚步更快了。 易居巡看她走远了才遗憾叹气。 多好玩儿的小孩儿啊,这么多年都没见圈子里有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了。 但马上他有振作起来,他是带着八卦来的,但江时融对八卦一向没有兴趣,他就拉着谈序说:“这几天你在养伤不知道吧,跟你说个劲爆的——” “张老二跟邮轮上一个女服务员求婚了!”易居巡满脸快问我快问我。 即使谈序对八卦并不感兴趣,但还是作出真诚的期待,应答易居巡:“张麟先生吗?他不是刚打完离婚官司。” “对对!就是他!”易居巡和他说,“真正的大冤种啊,听说这次他还不打算签婚前协议,求婚的时候亲口说了,被前妻割肉他还不死心,真觉得世界上有真爱啊。” “还是刚遇上三天的真爱。”易居巡嗤笑,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立马转头和谈序说,“左边,看左后方!” 谈序停顿了一会儿才往后看,隔得远只模糊看见矮胖的张麟和身边高挑纤细的女伴,那女孩即使穿得素净,粉面朝天依旧不掩清丽。 谈序收回视线,笑着和易居巡说:“张先生眼光还不错。” “他就喜欢这种小白花,伤口还没结痂就忘了疼。”易居巡耸了耸肩,“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真是难能可贵。” “他要在谈判桌上也那么天真就好。” 易居巡遗憾。 谈序笑了笑没再接话。 那边女孩看着人群焦点,连连看了几眼,张麟便柔声问她:“照影,怎么了,在看什么?” “没什么。”秦照影微微一笑,很是柔美,小声说:“只是大家都在讨论谈助,我有些好奇,就想看看。” 张麟笑了笑,拍拍她挽着自己的手说:“看两眼就好了,别听那些人贬低他,不过是嫉妒,这位谈助手段高明着呢,我去年还在他身上吃了个闷亏,亏了这个数。” 他用手指比了个2,又比了个9。 秦照影很惊讶的样子,小声重复一遍数字。 张麟点头。 当时和江氏一家子公司合作,对面是谈序负责,订合同时对方要求实施时换一换环节顺序,他想了想没什么影响就答应了,结果后期少赚了九位数,这钱没进他荷包,自然就进了江氏荷包。 可不就是亏了。 第33章 秦照影最后看着谈序一眼,有些感慨:“他好厉害。” 张麟点点头:“江先生身边的人,能不厉害嘛。” 在秦照影目光移开后,谈序再次看过去,但很快又收回视线,继续看着茫茫大海。 邮轮上,总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有人在赌场赚到一栋楼,也有人输了好几家子公司。 有人一夜暴富,有人攀上高枝,也有人消失无踪。 回到内海时,邮轮的钟声再次响起,连绵的回音似是在庆贺这场盛大的落幕。 第17章 从海上回来之后,谈序的生活如旧,似乎什么都没改变,但又有很不同的地方。 比如白涵书和前夫打离婚官司争夺抚养权的事情爆了出来,而身为江时融二助的商参落坚定地站在白涵书身后。 加上江时融给白涵书送过戒指,许多人都在感慨江时融的深情,初恋都结婚生小孩了,依旧念念不忘,并且马上就要有回响。 江氏总部大楼讨论的声音只会更激烈,连谈序都撞见过几回。 他的身份顿时变得尴尬起来,打量的眼神让他好像回到了最开始跟在江时融身边的那段时间。 两周后,有天早上商参落突然就回来了。 江氏出外勤会有很高补贴,尤其是江时融的助理,待遇是一等一的好。由于出了长外勤,商参落按规矩给大家带来了甜点,分发一圈,最后来到了谈序的工位。 她看了四周一眼,谈序工位旁就是自己,没有什么闲杂人能听见他们谈话,她便把椅子拉到谈序身边。 “吃不吃?”商参落拿着还剩三个马卡龙的礼物盒子问谈序。 谈序瞥了一眼,礼貌说:“不了,谢谢。” 商参落耸耸肩,随手把礼物盒放到自己工位上,凑过去和谈序说:“别那么冷漠,有八卦跟你分享。” 谈序一边看报表,一边道:“说。” 要是不然商参落说,她能难受一整天,烦他一整天。 商参落勾唇一笑,小声道:“虽然涉及白小姐的隐私不能说太多,但她前夫真他妈是个渣男!白小姐看起来已经封心锁爱。” 谈序目光一顿,知道商参落的意思,微微一笑,放下文件按着她的工学椅往旁边一推,让她回自己工位上。 商参落想要说的说了,也不在意,回到工位上开始工作。 谈序继续拿起文件看。 商参落是想告诉他,白涵书刚离婚,没有马上再婚的打算。 但这件事的决定权在江时融身上,不是说他会强迫白涵书结婚,而是——没有人能拒绝江时融。 只要他想,白涵书怎么抵挡得住他的攻略呢,何况他们本来就相爱过。 商参落的消息没有带给谈序什么影响,他还是照样工作。 但下班前,他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谈助理你好,我是白涵书,不知您今晚是否有时间,我想约你在玉兰小筑吃晚餐,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也解释一些误会。” 谈序点着屏幕不解,真的是白涵书发来的短信?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虽然很荒谬,谈序有种要和正房太太吃饭请安的感觉。但他还是跟江时融请了假,没和他一起回家,而是独自驱车去了玉兰小筑,也就是那家环境很好但隔音很差的园林私厨。 玉兰小筑没有大堂,包间的低消高到吓人,还是预约制,因此这里来往的人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人。 谈序不想引人注目,给大家提供江时融新欢旧爱见面密谈的聊资,特意将车停在了后门,从小道进去。 侍者将他带到白涵书订的包厢门口后躬身离开,谈序在门口站了两秒才推门进去。 白涵书已经在里面等着,见门被推开下意识抬头,就见谈序微笑着进来,和她打招呼:“白小姐。” “你来了,快坐。”白涵书起身,也笑着招呼他,“你叫谈序是吗,我就直接叫你名字了,叫谈助感觉很生分。” 白涵书的笑温和而真诚,谈序无法从中看出一点应付勉强的痕迹,也不是暗讽。 她比之第一次见少了两分清冷孤傲,多了些温柔。 他便笑着点头,在白涵书热情地邀请下,只能率先落座:“当然可以。” 白涵书等他落座才坐下,说:“你可以叫我涵书,我朋友们都这么叫。” 谈序一顿,微笑颔首。 他不明白白涵书在唱哪出,他们并没有熟到可以称之为朋友的程度,仅仅两面之缘,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玉兰小筑的灯光柔和灵动,白涵书特意要了一个小包间,四方桌,这样他们好说话些。 此时柔和的灯光倾斜,落在对面微笑的漂亮男人身上,他穿着西装一丝不茍,脸上的机械但动人,好似计算好的弧度,却又显得真诚,一个很矛盾的人。 让人很有探究欲。 衣冠楚楚,衬衫系到了最上面一颗,看起来禁欲,又...很欲。 灯光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 她很能理解江时融为什么会喜欢谈序,这样的容貌和风度,更有故事感,像一幅卷轴画,谁会不喜欢,不想打开看看。 白涵书按了铃叫菜,一边和谈序说:“很抱歉这样急匆匆地约你,我才刚处理好一些私事,明天就要去澳大利亚,所以只能这样匆忙的见你,实在是失礼。” 谈序听到白涵书说要去澳大利亚有些惊讶,却只说:“不会,白小姐百忙之中抽空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第34章 白涵书见他还叫自己白小姐,也没有失望,毕竟谁会喜欢现任的前任,尤其这个前任还不知好歹。 既然谈序直入主题,白涵书笑了笑,将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桌子上,轻轻推过去,道:“物归原主。” 她有些抱歉地说:“我前段时间找时融帮忙时,刚回国,并不知道时融现在有了恋人,太冒昧了,抱歉。” “现在这个礼物物归原主。” 谈序没有动那个小小的盒子,垂眸看着,没有打开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平静地问:“白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白涵书苦笑:“想和你解释一下,我前段时间在和前夫打离婚官司,争夺我女儿的抚养权,形势对我很不利,我只能求助时融,让他帮帮我......总之很抱歉,我好像打扰了你们重要的时刻,这个戒指不是我的尺寸。” 谈序心一颤,白涵书还要说什么,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只能歉意地看着谈序。 谈序微笑,示意她接电话,白涵书才拿起手机。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脸色微变,挂了电话后,和谈序道歉:“抱歉,我女儿发烧了,我现在得赶去医院,谈先生......” “白小姐有事就先去忙吧。”谈序起身要送白涵书,白涵书连连拒绝,匆匆离去。 她刚走,菜就上来了。 一桌精致的菜品,谈序拿起筷子开始慢慢吃,眼神始终没分给戒指盒一眼。 吃饱后,他擦了擦嘴,打开戒指盒,里面是那枚他从未见过的天文戒指。 戒指做工非常精致,银白色的戒身上面篆刻着英文字母,似乎是一颗星星的编号。 谈序拿起戒指轻轻一转,它就能展开成为一个球形。 谈序仰头将戒指球对着灯光,这样看它好像一颗会发光的星星。 重新合并,谈序试着带上自己的无名指。 完全吻合。 原来真的是江先生打算给自己的。 谈序盯着在自己手上的戒指看了两秒,最后摘下,随手扔进包间的垃圾桶。 但他最后还是把戒指戴到了别人手上。 在三周前,这个戒指对他来说价值连城,不只是因为戒指本身的价值,还有其中代表江时融心意的部分,那才是最宝贵。 但三周后的现在,这枚戒指,不值一文。 白涵书大部分话是真的,只有一点,但她不可能一点不调查江时融就冒昧去请求他,她在知道江时融身边有人的情况下,还是选择请求他帮自己。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谈序已经能猜出白涵书当时上江时融茶室大概说了什么。 她肯定很着急,特别着急,所以寻求一个快速的办法。 而江时融成全了她,用舆论为她造势。 白涵书得偿所愿。 江时融没有损失。 谁又在乎他呢,他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谈序驱车回了碧水天青。 他将车停在门口,和来泊车的人颔首打了个招呼后进去。 刚进去没两步一只巨大的阿拉斯加犬就朝他飞奔过来。 谈序有些累,怕接不住它,便蹲下,朝跳珠张开手。 跳珠更兴奋,身后宠物管家都跟不上他,在众人的惊呼中,跳珠成功把谈序扑倒。 谈序一屁股坐在草坪上,也不起身,干脆盘腿坐着,挠跳珠狗头:“又胖了?跳猪猪。” 跳珠也配合,让他撸自己,不时还疯狂蹭他。 身边的佣人和宠物管家见谈序没事都松了口气,默默退下去让谈序和跳珠单独相处。 谈序抱着跳珠巨大的身躯,用脸轻轻蹭他,似是被夜风迷了眼,忽地落下两滴泪来。 跳珠慢慢安静下来,好似察觉到什么,看了看谈序,又用脸蹭谈序下巴。 然后再看谈序,周而复始。 谈序被它的反应逗乐,摸了摸它的耳朵:“跳猪猪怎么这么可爱。” 他抱着跳珠,轻轻将侧脸贴上去,感受大狗略有些粗粝的毛发,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没什么好失落的,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争取,而不是什么都不坐等着别人施予,他从小就知道。 长大后,江时融也是这样教他。 项目、职位、待遇都要去争取,一次失败要立马重整旗鼓等待下一个机会,永远保持野心和动力。 ——这是江时融教他的,丛林生存法则。 第18章 第二天上午,谈序正在外面和合作商开会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的手机开会时会静音,只有几个特殊来电会响铃。 他和众人告罪出了会议室接电话,对电话那头应和,很快挂断。 这个项目紧赶慢赶在中午前签上合同,谈序驱车回江氏老宅。 江时融今天去外地出差,他不用跟谁报备。 低调的奔驰一出现在山下,盘山公路口安保室的桅杆便很快升起,谈序几乎没减速,直接开上去。 这不是云山,而是另一座枫山,距离城区更近,风景也更好。 听昼先生说过,这座山是京郊风水圣地之一,四面抱水,一山独秀。 谈序是不太信这些,但每次进入江家老宅的确有如沐春风之感。 他将车停在半山腰老宅外,自有人来处理。他则看着前来接他的打招呼:“张先生。” “谈先生。”张作颔首,面无表情地和谈序打招呼,“请跟我来。” 第35章 谈序微笑点头跟上。 绕过前院草坪便到了后宅园林,过两进门,穿过门廊,绕过无数奇山异水便看到后宅的房屋。 依山傍水的全木质房子。 依的太湖山石,傍的曲觞流水。 江时昼坐在其中一身白衫,衣不染尘。 他在木屋门廊下坐着,赤裸双脚放在池子中与游鱼戏水,长发虚虚拢了一个辫子垂在一侧前胸,一手撑着地,一手中拿着一柄景泰蓝瘦长烟杆子,一吸一吐之间,恍若云宫贵地的仙人。 “昼先生。”谈序走过去恭敬地躬身。 “小阿序来了。”江时昼微微笑开,和谈序招了招手。 他比江时融大三岁,而立过半脸上却没有半分岁月的痕迹,皮肤白皙,容貌昳丽,眼尾的黑痣勾魂摄魄。 谈序走过去在他面前的蒲团恭敬地跪坐下。 没人会在江家这位美人面前放肆,他那样的好容貌,但即使最好色之人也不敢多看一眼。 因为他是江家默认的二把手,江家的暗面,掌握着庞大的灰黑势力。 一般人惹到江时融不过倾家荡产,惹到他大概会消失无踪。 “还是那么拘谨,我会吃了你吗?”江时昼看着谈序垂头端坐的样子轻笑。 他用细长烟杆烟嘴那一头挑起谈序的下巴,看着他的脸,视线尤其在他鼻中的红痣停留。 谈序一身西装和庭院本该格格不入,但跪坐在这里却没有一点突兀,江时昼想了想,大抵是因为他身上气质沉静之故。 烟嘴上滑,顺着谈序的脸划到他的唇角,在他浅色的饱满嘴唇上蹭了蹭。 “小可怜见,这次连着两次受伤,看着小脸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江时融还不给你好好休息,一回来就要你上班,可真是畜牲。”江时昼蹙着眉好似心疼地看着谈序。 谈序不敢往后缩,只能就这个姿势开口解释:“不是的昼先生,江先生说了让我休息,是我自己想要工作。” 纯铜烟嘴就轻轻压在他下唇上,随着他说话的一张一合,好似要探入他唇中。 “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谁会想要工作,江时融果然是天生的资本家,你已经被他教坏了。”江时昼叹了口气收回烟杆自己抽了一口。 自己的烟杆可不能粘上工作这么晦气的东西。 谈序闻言也不反驳,就跪坐在那里笑,眼睛很规矩地下垂,没有直视江时昼。 江时昼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小阿序真的不考虑到我身边来?你跟着江时融很危险啊,你也危险,他也危险。” 谈序心中一紧,瞬息后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江时昼,疑惑地问:“昼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算出来的。”江时昼微微倾身,伸手掐住谈序的下巴,盯着谈序的眼睛说。 谈序有一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却只装着江时融一人。 “你太执着,着相了。”江时昼看着他深色的瞳孔,里面迷茫而纯净。 八面玲珑的人眼睛不应该那么干净,世俗有那么多诱惑,多的是得陇望川之辈。 但谈序却毫无杂念,他的目标很坚定。 江时昼叹了口气松开他的脸,“我给你卜了一卦,想听听吗?” “愿闻其详。”谈序轻声道。 江时昼幽幽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弥散,隔着云雾看谦卑但并不谄媚的谈序,说:“执炬迎风,必有烧手之患。” 谈序微微抬头,也隔着烟雾和江时昼对视,他很少直视江时昼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太过犀利,比江时融的眼睛更多了两分洞明,好像能一眼看穿自己。 看穿他的欲望和企图,看穿他的卑劣和罪行。 所以很快谈序又微笑着低下头去。 江时昼心中叹了口气,又抽了口烟,烟雾混合浅淡茶香缭绕,他说:“小阿序,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是付出了就有回报,也不是努力过就能获得。” 谈序静了两秒,看着木质地板上深深浅浅的划痕,平静道:“昼先生,不试试怎么知道。” 江时昼又是一口烟雾吐出,笑着说:“好吧,若你执意,那随你。说实话我也很想看江时融栽倒,那小子从小做什么都顺,你该让他吃点爱情的苦。” 谈序心一动,抬头看江时昼,江时昼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江时昼说:“但你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的目光好像一头荒原的狼,锐利而冰冷,谈序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几乎以为他知道自己在邮轮上的所作所为。 但是不可能,如果江时昼知道了,他现在不可能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 所以江时昼怀疑他了吗?这个江家隐在黑暗中的猎手,观察力和直觉都惊人可怕。 谈序强自镇定,恭敬应声:“是,昼先生。” 江时昼半耷拉着眼皮,挥了挥烟杆,谈序便轻手轻脚退下。 原来消失的张作不知道从哪里又出现,引谈序出去。 谈序自然知道路,但在这个宅子里,没人领着他半步不能多走。 等到了停车场,谈序和张作微笑作别,上了车靠在椅背上才发现自己后背完全被冷汗浸湿。 心脏还未平复,但他不敢多留,驱车离开枫山。 下山的路上,他接到江时融的电话,对面有人跟江时融汇报项目的进度,江时融一边听着,一边问谈序:“江时昼让你去老宅做什么?” 第36章 “江先生,昼先生没做什么。”谈序看着蜿蜒的下山路,车速比平时慢一些,说,“他给我卜了一卦。” 江时融声音不紧不慢,通过车载音响传遍车内狭小的空间:“少信那些封建迷信。” 但过了两秒又问:“卦象如何。” 谈序短促地笑了下,但没出声,心中终于轻松些,含糊回答:“昼先生让我不要玩火。” 那头江时融却若有所思,问他:“你现在负责那个项目在城西立交桥仓库那边?” “是的。” “别做了,交给商助,你飞过来这边做现场鉴定。” “好的。”谈序没问什么,虽然这个项目他从头跟到尾,现在给商参落完全是拱手把功绩送人,但他毫无异议。 江先生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江时融挂了电话后,谈序和商参落打电话,让她过去城西立交桥和他交接。 商参落没有多问,迅速赶了过来,后续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谈序大概说了一下重点,便离开。 谈序准备回家收拾行李,坐最近一趟航班飞去云城,车子启动,身后圈起来的地被远远甩开,越来越小;周围繁华又破败,一个巨大的塑料宣传海报掉下来一个角,上面写着:全城最大烟花仓库,量大价优,联系电话153...... 谈序买到最近的一趟航班是红眼航班,且只剩经济舱。 他拿着18寸行李箱直接登机,在飞机上用笔电将上一个项目的报告书写了,写了两份,内容有些许不同,其中一份是给商参落看,他急着走,事情交代得不够明白。 写完后还有一点时间,他收起计算机小憩片刻,好似刚入睡,飞机便落了地。 滑行还要些时间,他便重新打开计算机,将文件分别发到江时融和商参落邮箱。 他知道江时融酒店在哪儿,下飞机后便直接打车到酒店。 快到酒店时,给随行的助理打了个电话,他下车时那个助理已经等在了酒店大门。 助理看到谈序在车里,立马上前给他开车门,谈序手机付了款,下车拿行李,那助理主动想接过,谈序摇了摇头。 他便跟在谈序身后半步进去。 助理看着风尘仆仆但依旧从容淡然的谈序,心中暗赞,不愧是谈助,这个效率他们拍马不及。 酒店就是江氏旗下的子品牌,江时融居住的那层连着上下层共三层都被清空,谈序直接找经理拿了张房卡上去。 现在是凌晨,谈序没有打扰江时融,和助理一起上楼,他温和地对助理说:“这个点,麻烦你了。” 助理连忙摇头:“应该的,谈助。” 第二天谈序起得很早,洗漱穿戴好,正准备出门找江时融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不速来电。 ——谈厉。 谈序的父亲。 谈序看着手机,在电话自动挂断之前才接,一接起就听到对面的厉声:“谈序,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谈序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他将手机稍稍拿开些,回答:“父亲,请问有什么事吗?” 谈家人无利不起早,没什么事不会找他。 对面本来想一上来先压制住他,这是他们对子女小辈惯常用的手段。但见谈序不接腔,男人很快换了态度,缓和语气,自认温和但不失长辈威严地说:“我打电话给自己儿子问问你近况,不是很正常。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谈序没有时间听他寒暄废话,平静地直入主题:“您有什么事直接说,我时间不多。” 对面的语气便严厉了些,显然被谈序的态度惹怒:“谈序,我是你父亲!别给我摆你对下属那套。” “怎么会,如果您是我下属,您在公司待不过第二天;是因为您是我父亲,我才不得不听您的废话。”谈序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让谈厉恼火的话,“所以我最后问一遍,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您还不说,我会默认您只是想和我寒暄并没有正事。” 谈厉一噎,有火但不好发,谈序是谈家这一辈中爬得最高的小辈,但是性格太糟,忤逆长辈,最不孝的就是他! 但他打电话过去是有正事,便只能压下火气和谈序说:“是有一点小事。” 谈序扯了扯嘴角,果然。 谈厉清了清嗓子说:“你现在在云城吧,江总是不是也在云城,是这样,我们家在云城也有个小项目......” 谈序眉毛微皱,打断谈厉的话,问:“你们找人跟踪我?” 江时融的行踪保密级别向来高,谈家不可能查到,那就是从他下手了。 是他大意了,昨晚太急切,竟然出现了这样的疏漏。 谈序掐了掐眉心。 那头谈厉矢口否认:“怎么会,不过是你姊妹在航班上看到了你,跟我说了一声。” 谈序信他就有鬼。 谈厉随便找了个理由,也没奢望能够糊弄住谈序,面上过得去就行,能让这个逆子吃瘪,他心中还有些得意,继续说:“谈家也是这次云城招标的企业之一,这次负责这个项目可是你亲哥哥。” 他语气软和下来,跟谈序打感情牌:“你哥哥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就是运气不好,这次招标是你负责,你知道怎么做吧,我们是一家人,谈家好了,你在江先生面前才更有面子不是?” “我不知道,这次招标也不是我负责。”谈序听着谈厉的话无动于衷,谈厉和妻子生的婚生子,他16岁之前一面都没见过,16之后见过几面,眼高手低,贪财好色,对着他趾高气扬,极尽羞辱。 第37章 不过也不是针对谈序,那个正房少爷只是单纯讨厌每一个私生子和谈厉的情人,但对谈厉倒是一点不责怪,反而充满孺慕之情,所以谈厉花心,孩子多,但却很喜欢、看重这个儿子。 谈序不知道那个正房少爷是蠢还是坏,抑或藏拙,装模作样。 他都不关心。 谈厉听着他的话语气一下激动起来:“怎么,你不愿意帮你哥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江总手底下最得力的助理,江氏的二把手,只要你发话,将那个项目给你哥,谁敢说一声不是!” “谈序,我们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你要知恩图报!而且我是你亲生父亲,他是你亲哥哥,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真是脑子坏了,一点都拎不清,我跟你说,这次你一定要帮你哥,听到没有!”谈厉自己越说越在理,理所当然地命令谈序。 谈序看着手表,时间已经过去4分钟,他和谈厉说:“谈家怎么养我的,花费了多少,在金钱上我早已还清。除了每个月给您的赡养费,其他的,我做不到。”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给负责这次招标的经理发消息:赵经理,这次招标,把谈家踢出去。 他知道谈厉说的是哪个项目,终究还是公器私用,但内心一点歉疚和挣扎都没有,谈家什么水平人尽皆知,正常走招标流程也绝对轮不到他们。 每次不是找人就是送人,可笑得紧。 这样的小项目自然不会是江时融亲自负责,甚至没过谈序的手,江时融这次来云城另有目的。 第19章 谈序整理了袖口,开门出去,从酒店经理手上拿了江时融房间的房卡,进去给他送早餐。 套间客厅没有人,谈序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江时融健身的时间,他安静地在套间沙发上等待。 7点,健身房的门准时被拉开,穿着浴袍,头发半湿的江时融从里面走出来。 谈序立马起身和他打招呼:“江先生。” 江时融看到谈序挑了挑眉,坐到单人沙发上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晚两点二十分到的酒店。”谈序垂眸回答。 江时融对谈序招了招手,谈序便走过去,他和江时融目光一对视,就知道对方想让他怎么做。 房间内没有其他人,谈序岔开腿跪坐上江时融大腿,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 是再暧昧不过的动作,但谈序满脸平静认真,便也没有多少旖旎,反而有那么一丝心照不宣的温情。 江时融伸手摩挲着谈序的侧腰,问他:“不是让你休息好再过来,这么赶做什么。” “江先生,我不累。”谈序认真地小声回答。 奔赴江时融身边他怎么会累,只会很高兴,想着他们之间的物理距离一点点减少,心脏好似也被一点点填满,实在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江时融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 谈序心一紧,动作一顿,放下手问江时融:“江先生,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坐在江时融大腿上,眼神迷茫无措。 江时融看着他,伸手摸上他的脸,大拇指碰了碰他鼻中的那颗红痣。 他说:“你没有做错,但也没有做对。” “谈序,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是第一位。” 谈序下意识还想说自己不累,但在江时融沉静的目光下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片刻后,只能低头应是。 江时融便问他:“我今天的行程安排。” 谈序立马振作,和他报备:“9点到10点和云济矿业的楚总见面,之后预留了两个小时开会,中午午休两个小时,两点和楚总一起前往矿地实地考察,来回车程两个小时,勘测时间预计两个小时。” 江时融听完和谈序说:“上午见面取消,会议延后到下午一点,精简到一个小时。” 谈序认真记着,答:“好的。” 又问:“江先生,您上午有什么安排吗?” “有。”江时融点头,拍了拍谈序后腰,谈序立马起身,认真看着江时融,等待他的下文。 江时融从容走到餐桌旁,谈序立马上前将餐盘上的盖子都打开,食物的香味便一下飘散开。 江时融抬了抬下巴示意谈序坐,等他坐到自己对面才说:“我上午要白日宣淫和睡回笼觉。” 谈序本来拿着手机准备记录,这下心一颤,手机差点拿不住。 热流好像从下腹直冲到耳尖,他状似镇定地点了点头说:“好的,江先生。” 说完给助理和经理发了消息通知他们江时融的行程变化。 当然,他不会解释江时融空出一个上午要做什么。 发完消息,谈序才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吃早餐。 可能是昨晚睡得太晚,他早上胃口不佳,在江时融沉静的目光下逼着自己多吃了两个水晶虾饺就实在吃不下了。 吃完后谈序看着江时融,目光有些闪躲,但又有些隐秘的期待。 他们从海上回来之后江时融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他们,有一段时间没做了。 但刚吃完早餐怎么能进行这么剧烈的运动,江时融回到房间只是坐在落地窗的沙发上看书。 看着看着,觉得怀里好像缺点什么,便抱了大型人偶谈序在自己怀里。 谈序坐在江时融大腿上心猿意马,但他不敢打扰江时融看书,就安静地当一个抱枕。 第38章 结果好一会儿江时融还是没动作,房间内也很安静,除了书页翻动,和两人的呼吸声。 谈序靠在江时融胸口,听着他心脏沉稳地跳动,他的心跳声很好听,很有力也规律。 谈序的呼吸不自觉和江时融调整到同频,慢慢困倦起来。 片刻后,江时融看着怀中已经熟睡的人,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谈序觉浅,要是把他抱上床,他肯定会惊醒,要想第二次哄睡他就难了。 谈序再次醒来时有些懵,他的头下意识蹭了蹭江时融的肩膀才睁开眼,抬头就对上江时融带着兴味的目光。 谈序一下清醒,抬手看了眼时间之后双目微睁,慌张地从江时融腿上起来,语气有些急促,歉意地说:“抱歉,江先生。” 现在已经接近十二点,这一觉他睡了四个小时。 江时融看着他说:“腿麻了。” 谈序完全要被愧疚淹没,想也没想跪在江时融腿边的手工长绒地毯上给他按腿,小声低落地说:“对不起,江先生。” 从江时融的角度看下去,他压下的腰和臀之间形成了像弯月一样漂亮的弧度。 他眸光一暗,谈序真的......很擅长引起男人的施虐欲。 他知道谈序是无意,但这种天真未尝不是一种勾引。 他伸手用手背蹭了蹭谈序的脸颊,说:“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谈序更愧疚,都是因为他不小心睡着了,导致江先生不仅没能白日......甚至没能睡回笼觉。 他膝行上前一步,跪到了江时融两腿之间,嘴唇微张,抬头仰着脸看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谈序是典型的猫系长相,脸上没有生硬的棱角,桃花眼微睁的时候圆圆的,眼尾上挑,鼻头挺翘,嘴唇饱满红润。 他的眼神清澈,好似幼猫,鼻中的红痣却破坏了整体的天真,一下变得妖冶诱惑起来。 江时融感觉鼠蹊处兴奋地跳动两下,他静了两秒后,伸手拉起谈序,“还要开会,晚上加倍补上。” 现在帮他,谈序等会儿怎么见人。 谈序到底没能立马补偿江时融,他看着面前的餐点,觉得今天自己很像某种粉白色的杂食动物,今天截至目前他的日程是醒来吃,吃了睡,睡醒又开始吃。 但江时融就坐在他对面,他不敢多言,即使不饿,也逼着自己慢慢进食,直到江时融放下筷子,才跟着立马放下筷。 午餐后他们和这次合作商云济矿业的楚总见面。 这次江氏准备接手这个翡翠矿场,也不是多大的项目,不过是江老爷子喜欢翡翠玉石,恰好老爷子生日快到了,江时融就亲自过来也是看看矿场原石,买下矿场后能不能给老爷子开两块好点儿的玉。 这是一个老矿场了,开采了数年,近年产出大不如前,但价值仍旧在十位数以上,不过楚总那边经过评估决定出售这个矿场。 “这买矿啊,其实就和赌石一样,一刀穷一刀富!”楚总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中年男人,长得还算高大周正,他和江时融打过交道,知道他不好说话,便找谈序聊。 此时他们已经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来到矿上,现在戴着安全帽走在矿场中。 谈序微笑点头附和楚总的话:“确实。” 楚总看了眼江时融更来劲儿了,一拍掌:“就是!你们别看这个矿它开采有些年头,觉得这个矿被采空了我才出手的,根本不是,我那是想买个煤矿,手上钱不凑手才想着拆东墙补西墙。” 他稍微压低声音和谈序说:“就是老矿才能开出好东西!这个矿一年稳定能有几千万稳定流水,要是出个老坑玻璃种,那更是不得了,要发啊!” "前头七八年,京市冠绝珠宝拍卖行拍的那件无瑕帝王绿翡翠玉佛,刷新了拍卖行翡翠成交记录那件,原石就是我这矿上的!"楚总说到这里还有些得意,那几年这个矿是真赚钱,他也真风光,好多人捧着钱来只为求原石。 但这几年不行了。 谈序笑着点头附和,没说那尊绿翡翠拈花玉佛现在就在江家老太爷手里。 那尊玉佛谈序也见过,抛开做工不说,玉质确实是一等一,大概也有玉佛的关系,江先生才会考虑这个利润一般的玉矿。 他身后江氏的探测团队已经活动开,他们会评估这个矿的价值,江氏的团队近期研发出了新的探测技术。 楚总从体型上就能看出来不常锻炼,陪着走了一圈下来,额头和脖子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饶是如此他依旧坚持不懈推销着自家的玉矿,说着哪年哪年出了个品相多好的原石,又拉着谈序展望未来,恭维自己是运气不好,像江先生这样人中龙凤,说不定一接手就能开出个老坑玻璃种巨石云云。 看得出来,这个玉矿拖了那么久没能脱手,他已经有些着急了。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暴露自己的想法,他着急,江氏这边便更不急。 谈序微笑着说:“江先生做生意从不靠运气,还要等我们这边勘探结果出来,我们才能往下谈不是。” “对对,当然!”楚先生苦笑一声,他也知道自己太着急,但那边煤矿马上要开始招标,他这边不脱手,资金就没法跟上,这是被拿捏住七寸了。 这个玉矿开采很多年,今年产出越来越低,他要卖玉矿开采权早就放出了风声,却几乎无人问津,少有几个来问的,那价格压得死死的,直接从他的报价压砍到一成,那他还卖个屁! 第39章 所以江氏派人来接洽的时候,他真是狂喜,同时也不免嘀咕,难道他的矿还有什么剩余价值或者其实还有更深层的翡翠没挖出来?竟然能吸引到江时融这个无利不起早的资本家。 但这段时间他炸了好几炮大的,又让手下人来回探测了三遍,就是没什么东西。 楚总死心了,这矿在他手里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所以现在他犹豫两秒,想着反正已经暴露,干脆舔着脸问谈序:“谈助啊,不知道这个你们这个报告多久能出啊?” 谈序道:“这个说不好,要看技术人员那边怎么说。” 这个球便又踢回来,楚总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这么滴水不漏干嘛,他都夸了他一路,怎么也不膨胀、虚荣一下,给他漏点口风。 谈序在陪楚总打太极,心神却在前面江时融身上,江时融在和勘探人员交流,谈序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大学辅修了地质学,对此颇有心得。 江先生果然什么都能做好,很厉害。 江时融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突然停下等谈序和楚总,两人见状立马加快脚步走上去。 楚总挤满笑容率先开口问江时融:“江总,我这矿还不错吧?我跟你说,肯定还能挖好些年,我这个报价真不算贵,要不是......” “这矿一般。”江时融开口,冷淡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楚总脸色顿时涨红,有些悻悻。 江时融顿了顿,却又说:“找个工人带我们下去看看。” 楚总本来有些恼火失落的情绪,一下又激动起来:“你要亲自下去看啊?!哎,我立马让工头过来!” 这就是还有戏啊!江时融愿意亲自下去,这事儿得成一大半! 楚总立刻着人去找工头过来,让工头带他们下江时融指定的矿道。 江氏的勘探人员已经走过一遍,但这会儿毫无怨言地陪着老板再下矿。 谈序自然跟在江时融身后。 一行人下到矿里,这条矿道并不窄,江时融带着谈序两人并肩而行还绰绰有余。 楚总在他们前面,一边走一边侧身和江时融说:“江总好眼力!这边是我这矿出产翡翠原石最多的地方,随便一挖一水儿的冰种,老坑种。” 至少前几年是这样。 楚总笑眯眯的,他上周还让人在这边炸了炮大的,还是没出什么尖货,他的勘探团队也没检测出有什么好东西啊。 他做翡翠原石那么多年,也知道有时候人还真就得看命,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有人当废矿卖出去,结果新买家开出好货的故事。 但他这都炸来炸去又再三勘测,要里面还真有东西,那也是和他没有缘分。 他甚至还期待要真有什么才好,这样他和江时融才好议价。 矿洞里昏暗,混杂着泥土和火药残留的气息,空气中湿度很大,谈序感觉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显得有些阴冷。 并且随着越往下,他感觉空气中含氧量也在下降,让他胸闷心悸,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鼓噪,他的呼吸都粗重了些。 一行人十几人一起走,脚步声和说话、动作的声音混在一起,在矿道中回响,不免有些吵闹,但江时融和谈序并肩走,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 谈序前段时间才连续经历生死险境,肺部大抵还没有恢复好,矿道就是这样,越往下空气含量会越来越低。他偏头和谈序说:“你先上去。” 谈序不想先上去,阴冷昏暗的矿道总让他有些不安,他不愿意离开江时融身边,便小声和江时融说:“江先生,我没事。” 前面的楚总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年轻时也是经常下矿的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一眼谈序的状态就知道怎么回事,立马叫人:“快拿罐氧气来!” 矿道下每隔一段距离都安置着小型氧气瓶,立马有人将氧气瓶拿上来,江时融谈序接过和人道谢,拆开塑料包装开始吸氧。 出海一趟,他对氧气罐不要太熟悉。 江时融看他不愿上去也不强逼,继续往下走。 前面的楚总暗自得意,他在江氏考察团来之前,让人把矿道下所有氧气罐换新,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一个主意! 这不就用上了!还是给谈助用,真好啊真好! 越到矿道深处,他们行进的速度越慢,因为要配合检测人员,江时融也接过一个连接检测器的平板看着,他也不避楚总,谈序看了眼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线状图,完全看不懂。 他又看了眼楚总,见楚总也看了眼后就不再关注,一副守礼避嫌的样子,就知道他也看不懂。 果然,楚总又开始和他搭话:“谈助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什么事。”谈序淡然道,虽然一直在断断续续吸氧,但他现在并不太好受,不是很想和楚总这个有话痨属性的人打太极。 怪不得江先生不喜欢和他说话,楚总实在有点过于健谈。 到了矿道尽头,江氏勘测团队四散开探测和记录数据。 谈序闻到了很重的火药残留,想来应该是楚总近期才炸过矿,他的心理很好推敲,但看他今天的样子,应该没炸出什么好玉。 那底价还能再往下压压。 第20章 硝烟、粉尘和隐藏在前者中显得浅淡的血腥味在谈序肺腑环绕。 但他现在完全无暇感知刺鼻的气味,雷鸣般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后,有极长一段时间他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自己的心跳声。 第40章 恍惚间他感觉魂灵好似都被震出窍,而后许久,他的耳朵才渐渐传来绵长又尖锐的耳鸣声。 随之意识归位,身体的疼痛开始通过神经元传递,谈序急促喘息着,忽视几乎将脑子撕裂的耳鸣声,焦急地颤声问:“江先生、江先生你没事吧?!” 他们刚才在勘探,谈序一直站在江时融身后半步,一声巨响来得毫无缘由。 谈序几乎是本能的,在巨响响起时扑向江时融,想将他护在自己身下。 随巨响而来的是矿道的坍塌,掉落的石块和泥土砸在谈序身上,他被巨力推动,和江时融一起倒向一旁...... “江先生?!!”耳边一直没有响应,谈序眼睛酸涩,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手胡乱摸索,摸到身前炽热的胸膛。 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顺着谈序的手摸上他的脸,在他脸颊旁停留,轻轻触碰谈序的耳朵。 谈序的心便一下安定下来。 他的耳鸣还没有停止,或许江先生说话了,只是他没听见。 过了片刻,突然一阵光亮起,谈序下意识闭上眼睛,过了一秒等眼睛适应过来光线才又睁开,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护在江时融怀中。 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线,谈序仔细看江时融冷峻的脸,轻轻触碰着他身体,问他:“江先生,你没事吧?” 他只能很模糊地听见自己变调的声音。 江时融也在看谈序,片刻后确认谈序除了听力之外没有其他大的问题,面上却没有缓和半分。 谈序稍微动了动,发现自己和江时融在矿道墙壁的一侧,倒塌的泥石堆积在矿道,他们身处的这块地方被一块大石头压住,空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间。 因为要勘测的关系,下矿道这十多个人的距离都不近,现在矿道突然被炸塌了,他们无从得知其他人的状况。 坍塌带来的巨大烟尘让谈序偏头咳了几声,但咳嗽完,他的耳鸣突然减弱许多。 “江先生......”谈序再次喊江时融,这次他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 江时融看着谈序,问他:“耳朵好了?” 谈序点点头。 江时融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谈序呼吸声有些大,他觉得胸口很闷,缺氧,但面上却露出一个笑容,和江时融说:“我没事。” 江时融点点头,和他说:“别怕,救援很快会到。” 江氏还有很多人在矿场,他们这里遇难,上面第一时间就会得到消息,这炸矿的动静可不小。 而且楚总也在矿道里,矿场的人也会第一时间组织救援。 “我不怕。”谈序说,“和江先生在一起,去哪里我都不会怕。” 他说的是实话,却让江时融失笑。 他看他的目光像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样。 因为不懂事,所以不知轻重、不知害怕。 谈序不喜欢他这样的目光,江时融知道自己喜欢他,但他不知道他在自己心中有多重,所以才会觉得自己的话是玩笑或者讨好。 他垂下眼帘,他们要是能一起死在矿道里其实也不错。 等到救援的人发现他们时,就会看到他们相拥而亡,头足相抵,像一对恋人那样。 最后陪着江时融的人是自己,谈序光想到脸上就泛起些许红潮,神经兴奋的跳动,心脏传来不合时宜的雀跃。 他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呼吸越发粗重。 在爆炸的瞬间,他手上的氧气罐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这会儿胸口越发沉重起来。 江时融很快发现他的异样,解开他衬衫前两颗扣子,和他说:“谈序,把呼吸放缓,别紧张。” 谈序点点头,依言尽力将呼吸放轻。 他躺在江时融怀中,耳边是江时融指引他的话音,周围是乱石和混杂着爆炸残存物的黢黑矿道,但谈序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美好得好像天堂一样。 江先生对他,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谈序慢慢松懈下来,耳鸣声未绝,他的头也昏胀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突然想起刚做江时融助理不久时,江时融带他出去应酬,参加一个合作伙伴的生日宴会。 他出身谈家,上位的手段又不光彩,身边明嘲暗讽数不胜数,尤其是那些仰慕江时融的男男女女,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谈序经常为明里暗里使绊子,但他从来没有告诉江时融,让这些小事打扰他。 但那次宴会主人的弟弟也很喜欢江时融,并且对谈序的恶意非常大。 他早就找过谈序,威胁谈序:“你根本配不上江先生,要是识相就自己赶快滚!谁不知道你是怎么上位的,谈家的婊.子,你的存在就是江先生的污点!” 谈序当时刚下班,坐在车上,这位少爷说着犹不知足,说罢还狠狠地踹他的车。 车发出一声巨响但毫发无损,立马有盛海大楼的保安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谈序微笑着说不用了,当时只觉得这个少爷不太聪明的样子,并没有把他“我要你好看”的狠话放在心上。 但随后关于他的流言和恶意揣测越演越烈。 如果只是说谈序自己他并不在意,但他们总喜欢带上江先生。 他的存在是江先生最大的污点?荒谬,江先生怎么会有污点。 那些人说话不中听得很,但谈序也没打算做什么,直到宴会那天,那个少爷明晃晃将一杯酒倒在他衣服上,然后一脸毫不遮掩的戏弄和嘲讽,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酒洒在你衣服上了,谁让你靠得这么近,也不能全怪我。” 第41章 “哎哟,衣服全湿了,快下去换啊。” “张家有给宾客的休息间,你去那里换吧。” “哈哈,真狼狈,路都不会走,真不知道江先生看上你哪儿了。” “狐狸精,钻营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呗......” 一群年轻男女围着谈序言语刻薄,他因为去洗手间暂时离开江时融身边,这些人就像鬣狗一样,立马围上落单的他。 浅灰色的西装外套上红酒渍迅速蔓延开,不停有酒滴落到地上,有人捂着嘴和同伴说:“真像一只落水狗。”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谈序听到。 谈序深吸一口气,不想给江时融惹麻烦,但也不准备去张家准备的休息间。 他车上有备用西装,准备去停车场换下。 但这些人竟然还不准备放他走,一定要他上楼换衣服,这下谁都能看出楼上休息室肯定有他们的布置。 谈序要是上去了就是真傻子。 他和众人僵持了,引起了宾客们的注意。 江时融见谈序久不回,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就看到了被人群围着的谈序,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向那边走去,人群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也纷纷朝那边看去。 谈序便轻易看见江时融在他不远处站定。 那一瞬间他才开始感觉到自己此刻有多狼狈,满身红酒还和人在这里争执。他浑身燥热起来,无比羞愧。 他还是给江先生丢脸了。 谈序有一瞬间想逃跑,或许他应该先上楼,或者进了休息室再找机会摆脱这些人。 那个少爷看江时融的目光都聚集在谈序身上,不甘心地出声:“江先生,是谈助理走得太快了,撞上了我,我的红酒才不小心泼到他身上,但还是很抱歉,我家准备了休息室,想让谈助理上去修整一下,他也不愿意,还说、还说......” 他最后的声音有些低落,娇憨又欲言又止,等着江时融问他后续。 江时融看了自己身边满头大汗的张家大少一眼,没让他失望,似笑非笑问:“说什么?” 男孩忽略自己哥哥急切严厉的目光,可怜兮兮地说:“谈助理还说,惹到他就是惹到江氏,要给我好看。” 他说完,目光看向自己的朋友们,好像希望他们说点什么,印证自己说的是实话。 一群人没想到会引来江先生和张大哥,此时全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那些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是、是的,谈助理态度确实不太好。” “对,他确实这样说了,我们都听到了。” “本来张二少爷已经跟谈助理道歉了,但谈助理还是不依不饶......” 谈序看着那些人在江时融面前颠倒是非黑白,簒紧了拳头,气得身体微微发抖。 不是这样! 他不在意其他所有人的目光,但不能接受江时融误会自己,他看着江时融的目光急切,张嘴想出声反驳。 但他的目光和江时融的目光对上,江时融的眼中有种看破一切的冷漠,他冷淡开口,道:“既然说了,那就要做。” “谈序,还手。” 第21章 谈序所有解释的话堵在了喉中,眼神有一瞬间迷茫,但在江时融冷静的目光中很快反应过来。 他眼睛晶亮,扭头看了看,找到一个呆愣在一旁看热闹的侍者,侍者手上的托盘中放着一瓶不知道是哪位宾客指明要的酒。 谈序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拿起那瓶酒,回到张家二少面前,伸手从他的头顶上倒下来。 周围宾客鸦雀无声,张家大少焦急又不敢出声,张家不如江家远了,这次不过是祖辈上还有点情分,才能请到江时融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这本来是意见多有面儿的事情,他可以凭借这件事做多少文章,拿多少项目! 但现在都被毁了,自己弟弟是什么性格自己知道,但没想到江时融会这样不给他,不给他们家面子。 早知道他就应该把这个冤孽关在房间里! 冰冷的红酒浇在头上,从头发往下倒时,张家二少还有点懵,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气得发抖,张嘴就要破口大骂,要伸手推搡谈序,可他刚开口,剩下的话音就淹没在江时融冰冷的目光中。 他用可怜哀求的目光看着江时融,却没有得到半分怜惜。 谈序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瓶酒都完完整整地倒在了他头上,最后倒不出来了,他还晃了晃,确认一滴都没有才作罢。 收回手,大概是因为瓶子举太久了,他收回来时手一松,瓶子就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后,玻璃碎片四溅,引起附近的宾客小声惊呼。 谈序真不是故意的,他心一紧,下意识看向江时融,却见江时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江时融说:“谈助理代表我,惹到他就算惹到江氏,也没错。” 说完也没管众人面上各异的表情,和谈序说:“走吧。” 江时融直接转身走出宴会厅,没有看宴会主人一眼。 谈序连忙大步跟上,落后江时融半步走出了张家,将觥筹交错远远抛在身后。 他的唇角不自觉勾起,身后是盛大的残局,身前半步是他一直追求的那个人,他就像童话中幸运的公主。 —— 谈序再次醒过来时,又是在医院的病房,消毒水的味道替代硝烟泥土味,清醒地告诉他他还活着。 第42章 这一刻,谈序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更多一些。 他刚才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王子带着灰姑娘从此之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美好得他不愿醒来。 但睁开眼看到在病房窗口桌上办公的江时融那一刻,谈序又觉得庆幸起来,醒过来,他还能再多看江时融几眼。 他侧着头看江时融,没有发出一点响动,但江时融很敏锐,很快看过来,发现谈序醒了,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放松了些。 他走过来一边俯身摸了摸谈序的眼尾,一边按铃叫医生。 很快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医生走进来,检查谈序的状态。 “没什么大碍,听力没问题,轻微脑震荡和全身多处软骨组织挫伤,接下来半个月注意休息就行。” 江时融送走医生,顺势坐到了谈序病床边,谈序半坐起来,问江时融:“江先生,我们现在是回京市了吗?” “嗯,你醒了不想待在医院的话,下午就办理出院手续。”江时融声音温和,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谈序有些不安,问他:“这次爆炸是怎么回事,有伤亡吗?” “韩驹买通了矿场一个工人,让他在那条矿道附近定点爆破;江氏随行人员中有两个受了重伤,但性命无忧。”江时融平静道,“你刚醒,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他不愿和谈序多说,但谈序是个掌控欲强的性格,要是一点不说他更会多想。 谈序见他不想说,自然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点头,安静休息。 下午他们办理出院手续回了家。 到家下车的那一刻,谈序头突然天旋地转,扶着车门站了许久才缓过神。 江时融发现他的异样,伸手搂过他的腰,道:“头晕?没事,是脑震荡的正常反应,别紧张。” 谈序想点头,但头一动就晕,便开口道:“好的,江先生。” 听到主人车的动静的跳珠蹦蹦跳跳的飞奔过来,要像往常一样跳到谈序怀中,但才到跟前就被江时融严厉的喝止:“跳珠。” 跳珠飞快摇晃的尾巴肉眼可见的慢下来,神情耷拉下来,不明白今天主人怎么那么严厉,很是委屈地呜咽了声。 谈序看得心软,伸手摸了摸它的狗头,柔声说:“跳珠,我今天不太舒服,下次再抱好不好。” 跳珠太大只了,在他怀里随便拱拱他就够呛。 所幸跳珠很好哄,见谈序温和地和它说话,本来有些耷拉的尾巴立马又摇起来,快到摇出残影,耳朵立着,用脑袋去拱谈序的手。 谈序摸了会它,怕江时融等得不耐烦,便和跟在跳珠身后的宠物管家说:“请先带跳珠回去吧。” 宠物管家立马上前,带着一步三回头的跳珠离开。 江时融看着,这只猪还算会看人脸色。 他搂着谈序回房间,谈序在医院睡了很久,这会儿不困,却因为脑震荡不能自由活动,江时融也不准他处理公务。 江时融知道谈序只是看着乖巧,为了防止谈序阳奉阴违,还特意将他拎到书房沙发上坐着,确保自己能盯着他。 谈序拿着本书看,卧在沙发上和在书桌前办公的江时融遥遥相对,他借着书的遮掩,偷偷抬眼看江时融。 书房装潢采用了大量木元素,刷着清漆的榆木光泽柔和,侧面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有几缕夕阳余晖洒进来,照映在江时融身后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上,好像有墨香散落一室,人类知识的光辉耀眼得不可思议。 可即使这样清雅的氛围中,江时融端坐其中也不像个读书人,他身上气质太过凛冽,亦正亦邪,即使温和的微笑也像一个反派boss。 如果他那天笑着,身后冒出一堆青面獠牙的怪物,谈序也不会有丝毫意外。 和18岁冷着脸但嘴硬心软的江时融不同,32岁温和但冷漠的江先生,看着就像坏人。 谈序看着,心脏突然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他立马收回视线,安抚自己的心脏。 书房太安静,他担心江时融会不会听见他心动的声音。 谈序低头对着书发呆,手却熟练地翻过一页。 过了片刻他的心脏平复下来,偷看了一眼专注的江时融,偷偷拿出手机夹进书页里。 明明已经毕业多年,却突然体会到高中同学上课玩手机的心惊胆战。 他确定手机是静音模式后,打开和商参落的聊天界面。 江时融希望他多多休息,可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掌握信息,会让谈序很焦虑,这是他给江时融做助理后才有的毛病。 他必须第一时间掌握所有信息,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给出合理的方案,妥善安排人手。 谈助理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商参落是江时融二助,基本谈序有事时都是她顶上,而且她非常善于社交和信息处理,这次没有接到不能告诉谈序的命令,她倒豆子似的都说了。 这次矿道爆炸事件的幕后主使是韩驹,他买通矿场一个欠了一屁股赌债的工人,让他在江时融一行人下矿道勘探时,在邻近的矿道定点爆破。 邻近那条矿道因为最近接连爆破过,和这条矿道几乎打通,这一炮下去,两条矿道不仅通了,这边矿道还发生了小规模坍塌。 江氏多名随行员工轻伤,其中有两名勘测队员重伤,而楚总那边,楚总本人左腿断裂,脑震荡,几名工人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 第43章 因为这次江氏到访之前,楚总加固了矿道,要不然这次爆炸,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目前那个工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他还狡辩说并不知道那头有人下矿,自己是接到上面通知才定点爆破,是合规合矩的。 但证据确凿,他跑不掉...... 谈序看着商参落发过来的资料沉思。 韩驹是韩家独子,韩家也是京市顶级世家之一。 他从小就和江时融不对付,或者说单方面看不惯江时融,当然,这是易居巡原来和谈序当笑话说的。 这次官方的项目韩家也是竞争者之一,但韩驹能力手腕差了江时融一大截,毫不意外又输了。在邮轮上就安排了杀手准备对江时融下手,上岸后江时融借此发难,从韩家撕下一大块肉,结果现在伤口还没长好,韩驹又开始作死。 谈序抬眼看了江时融一眼,夕阳落下,窗外暮光沉沉,书房内的智能灯光不知何时亮起,在白炽灯的照映下,江时融的脸更显得疏淡。 谈序暗衬,江时融很少端坐在书桌前那么久,上一次还是在做官方项目的招标计划时。 这次或许能够吃下另一个大蛋糕...... 身为一个贴心的助理,谈序开始搜寻韩氏近年的数据。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谈助的本质也是个卷王,一旦投入工作,专注力惊人,面前什么时候出现阴影他的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多大了,玩手机还要拿本书挡着。”玩味的磁性嗓音从头顶传来时,谈序整个人都抖了下。 ——被吓的。 “像猫一样,这么容易被吓到。”江时融伸手捏了捏谈序的后颈安抚他,“医生说头晕要少玩手机。” “知道了,江先生。”谈序心脏狂跳后慢慢平复,乖巧地收起手机,并不辩解。 他潜意识里知道,这时承认在玩,会比说在工作安全。 第22章 虽然医生建议休息半个月,但一周后谈序感觉身体已经无恙,便开始工作。 如他所料,江时融决定对韩家出手,他做了份计划书下达谈序,谈序看过之后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盛海大楼66层江时融的秘书室,所有助理都动了起来。 薪资决定行动力,在这一层最低年薪百万起步,高薪之下,没有一个浑水摸鱼,大家只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被换掉。 这次江时融一点没有遮掩,声势浩大的行动,昭示他就是要韩家在京市垮台。 韩家称得上一声世族,蛋糕太大,江氏一家吃下会噎得慌,在江时融的计划中,李家,易家自不必说,还有何、吴、赵、莫四家,一共七家来分享这块大蛋糕。 如此,光是和各家工作人员对接就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江时融只给了个框架,谈序却是要负责往其中填充血肉的人。 今天晚上江时融邀请了六家的话事人在玉桂园见面,玉桂园是京市有名的私人园林,据说和玉兰小筑是一个东家,但和玉桂园比,玉兰小筑都显得精致家常起来。 玉桂园是典型北方园林,布局严谨,气势恢宏,在寸土寸金、人潮涌动的京市,占地广阔玉桂园每天进出的客人少得可怜。 谈序站在包厢不远处的庭榭迎宾,但其实也不用他迎接,几家家主早早就等来了,这会儿江时融在人工湖旁坐着钓鱼,其他人也不去打扰他,坐在八角亭里喝茶寒暄,自得其乐。 想想马上就要开始撕咬韩家这块儿肥肉,能不乐吗。 莫奚赫提前了一个小时到玉桂园,还以为自己会是来得最早的,不过这次所有人中他年纪最小,莫家根基也最浅,江时融助理联系他时,他第一反应是遇到诈骗,就挺不可思议。 结果他穿过众多假山花石后,一眼就看到在钓鱼的江时融,然后便是坐在亭子里笑着喝茶的几家人。 “一群老狐狸!”莫奚赫不由低骂道,他以为提前来一个小时已经够早了,这群老东西是昨晚住在玉桂园了吗。 虽然莫奚赫骂老狐狸,但这次合作的人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多岁。江时融这人有个毛病,不喜欢年纪太大的合作伙伴,年纪大的老狐狸不好掌控、固执己见就算了,他在他们面前还得执晚辈礼,好似生意还没做就矮人一头,要是碰到个喜欢倚老卖老的,那就更烦。 得益于江时融这个“毛病”,京市近年老一辈放权的,比以前多多了。 莫奚赫心中暗骂,面上却挂上笑,快步朝八角亭走去,江时融独自在钓鱼,他自然不会没眼色去打扰。 转过廊道却看见笔直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谈序。 已至初夏,谈序身着简单的白衬衫西装裤,灰色的马甲轻薄,版型却极佳,将他的腰掐得很细。 他站在庭廊转角,身后巨大太湖石上妆点着繁花,景色艳丽,他却沉静温雅,像民国留洋归来的小少爷。 莫奚赫目光毫不遮掩地盯着谈序,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还是率先和他打招呼:“谈大助理——上午好啊。” “莫先生,上午好,来得真早。”谈序微笑着响应。 莫奚赫脸一黑,很难不联想谈序是在讽刺自己来得太晚。 妈的,都怪那群老狐狸,那么早来献殷勤也不通知一声,肯定是年纪上去了,早上睡不着,不像他年轻力壮睡眠好。 谈序是前头合作人的门面,莫奚赫自然不能不给面子,只能咬牙点头应下了。 第44章 谈序让人带他去八角亭,莫奚赫刚走,易居巡就打着哈欠走过来了,一看见谈序就跟他抱怨:“大美人~干嘛把聚会安排得那么早,人家美容觉都没睡够——” “易先生上午好,是江先生定的时间。”谈序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两分。 “果然是时融那个神经,以为谁都像他一样不用睡觉吗!”易居巡愤愤。 谈序带他往前走,问他:“易先生,你要去钓鱼还是和何先生他们说话?” 易居巡当然不耐烦和一群狐狸打太极,拿了根鱼竿就去江时融身边钓鱼。 玉桂园湖里的鱼不像其他地方的鱼,是禁止客人投喂的,便没有养成亲人的性子。这下易居巡大大咧咧一走近就惊开了岸边刚聚集的鱼群。 江时融坐在钓鱼椅上斜睨了易居巡一眼,没说什么,收回鱼竿,上面的饵料果然已经被吃了个干净,却没有鱼上钩。 他收回来,谈序上前半步,半蹲下拿起镊子夹住鱼饵重新挂到江时融鱼钩上。 挂号之后江时融重新甩钩入水。 那边很少钓鱼的易居巡勾了半天鱼饵还是往下掉,抬头申请场外援助:“大美人~帮帮人家~” 谈序闻言要过去,江时融平淡却威严地说:“自己挂,不要使唤谈序。” 谈序动作便一顿,老老实实在江时融身边的钓鱼椅上坐稳,不敢起身。 易居巡充满怨念地看着江时融一眼,骂他:“畜生。” 又给谈序上眼药:“你看看他,占有欲那么强,大美人你小心哪天被他关进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谈序看着易居巡微笑不语,好像在说:怎么会。 实则思绪已经顺着易居巡的话发散。 被江先生关在地下室,其实也不错,江先生那么温柔的人,要是把他关进地下室,为了他的心理健康,一定会经常来见他吧。 那样隐秘幽暗又暧昧的环境,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可以在各个角落抵死缠绵,地下室隔音那么好,他就算不克制叫声,也没有人会听见。 他可以看见江先生黑暗的那一面,他在人前光风霁月,人后却把助理关进地下室为所欲为,而在地下室,他会成为自己真正的神明,自己的喜怒哀乐,任他生杀予夺...... 谈序坐在钓鱼椅上,自然地翘起二郎腿,遮住不合时宜的反应。 那头易居巡终于给自己鱼钩挂上了饵料,虽然饵料已经不成样子,入水直接掉下去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但管他呢,易居巡乐观地一甩钩。 鱼钩甩下去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昏昏欲睡。 初夏的气温还不算太高,这里又有大树遮阴,植物和泥土、湖水的气息很容易让人平静。 八角亭内莫奚赫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他看了眼手表,面上挂上笑问年纪最大,看起来也最好说话的何总:“何哥,江先生准备什么时候说正事啊?” 何总老神在在地喝着功夫茶,茶杯比白酒杯大不了多少,和蔼地笑着说:“喝茶不就是正事儿嘛!年轻人就是太急躁,而且时间都还没到呢。” 莫奚赫看了眼手表,确实还没到11点,但这人不是都到齐了吗。不过他年纪小,资历浅,便也不好再催促,微笑着继续喝茶。 何总看了眼他手中巴掌大的茶杯,心中不屑:呵,年轻人。 李卓倾踩着点进的玉桂园,走到湖边时刚好11点,和江时融点头打过招呼后,江时融起身,走向八角亭,李卓倾也跟着进去。 八角亭很宽,四面没有任何遮挡,周围五十米外有安保层层巡逻。 谈序起身却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周围站着,玉桂园的经理拿着平板上前和他商量今天中午宴席的菜色。 今天玉桂园被包下来,不会有外人打扰,食材从一周前就开始准备,一些功夫菜客人不一定会点,但店里需要备着。 谈序熟记了今天所有宾客的口味和禁忌,花了一刻钟和经理沟通好。 经理和谈序也并不陌生,他非常喜欢谈助这样认真负责,要求非常具体的客人。 干服务业并不怕客人要求多,反而说“随便”“看着来”那类客人才最难伺候。 “这酒水?”经理问谈序,应酬就免不了喝酒,但谈助准备的酒水并不多,或者说太少了啊,就两瓶红酒,连点白的都不上,会不会不够“诚意”。 “这就够了。”谈序微笑着决定。 果然午宴除了最开始上的两瓶红酒之外,并没有再叫酒。 谈序今天没进去吃,江时融不带助理和陪酒,其他老板自然也不会带。他们喝了一上午的茶,还能喝下几多酒水? 7位饮茶的次日,韩家上市公司爆出税务问题,股价暴跌。 随后韩家旗下多家子公司被狙击,最大的品牌被解构...... 韩氏地产正在施工的项目被举报有安全问题...... 谈序忙得团团转,每天和跳珠的亲子时间都被挤压,从一个小时到40分钟、10分钟乃至每天面都见不上。 跳珠的专属宠物医生给谈序发邮件,说跳珠最近心情低落,食欲不振,饭量从三大盆锐减到两大盆半。 可能有患上抑郁症的风险,希望谈序还是要抽空陪陪它,孩子才4岁,怎么能天天不见爸爸呢。 谈序没有空吐槽4岁的阿拉斯加早就过了人类的青春期,只匆忙回复了个:好的。 就继续投身工作。 第45章 同样被挤压的还有谈序的性生活,而谈序的性生活就是江时融的性生活,万恶的资本家怎么能接受吃素的日子。 于是谈序只能白天给资本家打工,晚上被资本家拱。 易居巡偶尔在江时融办公室碰到谈序都觉得心疼,帮他大骂江时融畜生,给谈序争取假期和福利。 好好的大美人都清减了! 他在江时融面前bb:盛海大楼的风水不养人,再这样下去,定会让谈序玉减香消! 喊完这一句,他在保安上来之前麻利地溜了。 但牛马本人谈序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并且对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他被填满了,从生活到身体。 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被江时融需要的,是有用的。 这样的快活日子持续到了秋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半年来韩氏不断挣扎,韩驹父亲还亲自押着韩驹上枫山老宅给江时融道歉,和江老太爷说情,谈论起两家以前的情谊。 也曾试图瓦解7家的联盟,毕竟临时因为利益凑在一起的联盟,许以更大的利益,怎么不能瓦解。 但还真就没有一家半途转道,因为江时融漏出口风,谁半途变卦,谁就是下一个韩家。 这话说得狂悖,但江时融还真有资格说这话。 江氏如日中天,江时融风头正盛,没有人会在这时候不长眼来惹他,除了韩驹那样的脑残。 等枫山红透的枫叶都落光的那一天,韩氏集团正式宣布破产,盛海大楼66层平均瘦了10斤的社畜们都疯了,大白天当着他们顶头上司的面开香槟,掏空了公司香槟库存,飞溅的泡沫落得到处都是,文件撒了一地也没人收拾。 “终于他爹的破产了,韩氏再不垮,老娘就要先垮了!”商参落一脸劫后余生,拿着一个巨大的红酒杯,里面估计倒了得有半瓶香槟,她坐在计算机椅上滑过来和谈序碰杯。 “敬破产!” 谈序举起香槟杯和她碰了一下,他只是浅缀一口,但商参落已经吨吨吨喝下去大半杯。 谈序轻蹙眉,战术后仰。 他环视一周,整层楼秘书办已经完全疯了,尖叫的、大笑的、大哭的,还有个别行为艺术的。 相比之下,看起来情绪还算稳定的酒鬼商参落已经算极好的。 谈序失笑,自己又喝了口酒,轻轻舒了一口气。 突然,人群中有人像被施法一样安静下来,浑身僵硬。接着这种定格魔法出现了人传人现象,几百平米大,混乱的秘书办在十秒内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谈序抬头,然后立马放下酒杯起身,只见江时融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群魔乱舞。 盛海大厦66楼,一半是江时融办公室,一半是他的秘书办,但其中完全是隔开的,并且隔音非常非常好,谈序体验过,在办公室里面尖叫,或者重物砸落在地,外面也听不到。 同理外面的狂欢江时融办公室应该也不会被吵到才是。 江时融环视了周围混乱的景象,以精英自称的助理们,现在精彩得像峨眉山的猴子。 ——办公室已经阻挡不了他们向往自由的心。 看了一圈,原本狂喜的助理们都变得战战兢兢,江时融才收回视线,看向谈序,问他:“怎么不接电话。” 谈序立马拿起手机看,果然有一个来自江先生的未接电话,他立马解释:“抱歉江先生,我刚才漏听了。” 整个助理部是开放式装修,大几十人的狂欢实在太吵了。 江时融点头,和他说:“进来一下。” 谈序立马起身过去,他的办公桌是距离江时融办公室最近的几张桌子之一。 江时融又看了看混乱的场面,有两个男助理衬衫大开,露出了里面久不见光,疏于锻炼的胸肌;有几个女助理大概刚才在跳舞,西装裙大大咧咧的撩起几乎可见安全裤。 他没眼看,平静地和他们说:“各位,请注意遵纪守法,酒量不好的少喝点,避免影响晚上的庆功会。” “庆功会后,助理部轮休,今年所有人增加十五天带薪年假。” 说罢,带着谈序进办公室。 助理部安静两秒,然后发出巨大的噪音。 连商参落都尖叫一声:“草,江总我爱你!” “我宣布我当一天的江总毒唯!” “黑心资本家,下辈子我还要给你打工!!” “他说放假的姿势好帅,老子要弯了呜呜呜——” “那你去和谈助抢人吧。” “......算了,我还想多活两天。” 第23章 谈序进江时融办公室给他汇报收尾工作。 他站在江时融办公桌前,江时融轻易可以看见他清减的身形,原本定制裁剪的西装都空了些,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这次收购韩氏的计划,谈序从头跟到了尾,工作实在太忙,费心又费力,体重便快速滑铁卢,脸颊上的肉都少了,最后江时融不得不缩减了谈序夜晚的活动。 是以,谈序更是看到了江时融这次收购韩氏的决心,他竟然连性生活都放下了! 谈序晚上的活动没了,白天便更加努力。 江先生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他一定不能让江先生失望。 谈序汇报完,等江时融的指示。 江时融点点头,对他说:“这段时间辛苦了,从明天起休息一周。” 第46章 谈序听到江时融的慰问,心里高兴,面上却沉稳的应是,退出去安排今晚的庆功宴。 江氏的庆功宴定在公司附近一家高级会所,江时融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开会讲话,便略过了这个环节直接开始狂欢。 他露了个面就走,谈序却留到了半场。 会所在32楼,谈序倚在阳台栏杆上,32楼的风景和66楼又不一样。 “在想什么?”商参落拿着杯红酒走过来和谈序并肩看外面璀璨的灯火。 商参落举着红酒杯和谈序见底的酒杯碰了下,半是玩笑半是恭维道:“谈助这次是真的扬名了,江先生豪气啊,拿这么大个项目给你练手,江家旁系小辈都没这个待遇吧?” 谈序这次在韩氏收购案中大放异彩,累的确是累,但他的收获更多,以他这个年纪难以企及的人脉和阅历,他现在都拥有了。 谈序对商参落的话不置可否。 商参落喝了一下午的酒,现在却有些醉了,偏头看谈序,昏暗夜色好像为他披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灯火倒映在他眼中,便是凡俗的星空。 漂亮到连头发丝都足够耀眼,并且可见以后会更闪耀,因为他背后有一个闪闪发光的金主......或者叫恋人。 她突然问谈序:“你和江先生在恋爱吗?以后会结婚吗?” 谈序看着商参落脸上的微醺,问她:“你以什么身份问这些问题,同事还是朋友?” 商参落回答:“当然是朋友,只是同事我管你死活!你要是被厌弃了,老娘还能上位做助理部的一把手!” 谈序听到她的话,短促地笑了下,片刻后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这些从来不由我决定。” 商参落听他说得心都酸了,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才缓过来,说:“一个男人,对伴侣最高级的爱,不是百依百顺,把他宠成小王子,而是教会他怎么在这个钢筋丛林中生存,怎么狩猎。托举他,成就他。” 商参落看着谈序的眼睛,道:“由此看来,江先生对你怎么不算爱呢。” 谈序心一颤,眼神有瞬间的迷茫,他从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江时融要他做什么,他就回去做,并且想尽一切办法做到最好。 他将江时融的话奉为圭臬,江时融的要求就是最高指令。 却极少去探究此间深层含义。 迷茫过后,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像星星落在了他眼中,他认真地看着商参落问:“真的吗?” 要是平时商参落一定不会说太过绝对的话,尤其在上回戒指事件被打脸后,可现在她被酒精充斥的大脑充满情绪化的符号。 于是她用力点头,说:“当然!你谈过几个,姐从初中就开始早恋,听姐的,他绝对喜欢你!那么大的项目啊!姐告诉你,项目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谈序嘴角翘起,即使抿嘴也有些压不住,都说旁观者清,那商参落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于是,对于接下来同事们敬酒,谈序来者不拒。他一向不爱喝酒,这次的反常让整个助理部都兴奋起来,能喝的不能喝的都要上前敬一杯酒。 其他部门也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敬酒,不出一个小时,酒量极佳的谈序就醉了。 他脚步凌乱,差点左脚绊右脚跌倒,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不知从哪里出现,扶着谈序要走。 谈序抬头,双眼迷离地看着保镖,口齿模糊地问:“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早上还打过照面,互相点头示意的·江时融贴身保镖无语,拿着电话对手机那头的江时融说:“江先生,谈助醉了。” “好的,我现在就送他回来。”保镖恭敬地应声,想要带走谈序。 但谈序将自己胳膊从保镖手中抽出,抱臂,一脸严肃地说:“我哪儿都不去,我不认识你。” 样子看着还挺唬人,但周围也有人认出了这是江时融的保镖,大着舌头和谈序说:“谈助,这、这是江先生的保镖!” “胡说!”谈序呵斥,“江先生的保镖,没有不戴墨镜的!” 就是怕谈序认不出自己才摘下自己墨镜的保镖:“......” 他沉默片刻从善如流从怀中掏出墨镜戴上,冷静地说:“谈助,跟我走吧。” 谈序看着他戴上眼镜,眯起眼,仔细打量了片刻,又断然拒绝:“不,你嘴角没有痣,你不是江先生的保镖!” 保镖:“......” 嘴角有痣的是他们队长。 面对酒鬼,他好无助。 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同事一起完全可以将谈序架走,但这样干,他估计明天就能下岗。 无奈,只能重新给江先生打电话,说明情况。 “把电话给谈序。”电话那头的男声平淡威仪。 保镖立马道:“好的。” 将手机举到谈序耳边,谈序还抱着臂,见手机到自己耳边,下意识“喂”了一声,这一声拖长了尾音,即使主人面目严肃,听起来却黏黏糊糊。 电话那头江时融沉默一瞬,单凭这一声他就知道谈序现在一点清醒没有。 他对手机那头说:“谈序,现在就和保镖一起回家,乖。” 谈序眨眨眼睛,是江先生的声音,他乖巧地点点头,完全没意识到电话那头江时融看不见,更保镖说:“江先生让我快点回家,你快带我回家。” 他满脑子都是江时融那一声“乖”,心脏怦怦跳。 第47章 江先生让他乖,他超乖的。 “快点。”他又出声催促保镖,满脸严肃,要不是上脸的红晕和没有聚焦的眼神、蛇皮的走位,几乎就像一个正常人。 但他终究是一个醉鬼,还是个固执的醉鬼,不让保镖扶着他,自己歪歪斜斜地走。 但酒精麻痹了他的小脑,平地都能绊倒,他身边跟着的两个保镖连忙扶住,但谈序一站稳就拍开他们的手,周而复始,搞得两个保镖心惊胆战。 还好上车后谈序就安静了下来,靠在座椅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保镖开的是谈序代步的奔驰,车一靠近别墅,别墅里最近闹翻天的跳珠就听到了,庞大的身躯灵活地守在别墅门口。 谈序晃晃悠悠地下车,一进大门就被跳珠扑倒在草地上,一边疯狂拱他一边冲他叫,叫两声又呜咽一下,也不嫌弃主人满身酒气。 谈序整个人仰躺在草地上,今晚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似乎格外清新,他吸了吸鼻子,也不起身,伸手就去薅跳珠的脑袋:“坏小孩,你骂得好脏啊,爸爸是这样教你说话的吗?” 跳珠的嘴被谈序伸手按在一起,却一点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主人在和自己玩,好久了,主人终于又和他一起玩了! 跳珠兴奋得到处乱跳,在跟来的宠物管家胆战的目光中,完美避开了躺在地上的谈序。 宠物管家心中大松一口气,真是个有分寸的好宝宝,知道不能踩人,不然以跳珠现在这个吨位,谈助明天身上不得青一块紫一块。 谈序莫名其妙也很开心,伸手搂过跳珠,打了个哈欠,用脸颊蹭毛茸茸的大狗头,嘟囔着:“跳珠,睡觉——” 江时融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路灯下,别墅大门口的草坪上,谈序抱着跳珠就要在草坪上睡觉。 他身上的西装早不知道脱哪儿了,深秋季节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下摆因为活动和被跳珠蹭,往上滑露出了半截细瘦遒劲的腰肢。 闭着眼,脸颊挨着跳珠狗头,脸上、眼尾、嘴唇都红红的。 好一幅人与狗与自然。 江时融揉了揉太阳穴走过去,谈序闭着眼,跳珠眼睛倒是睁得大大的,无辜地看着江时融,看见他过来还摇了两下尾巴。 江时融看向宠物管家,沉声道:“把跳珠带下去休息。” 宠物管家立马上前哄跳珠,搂过它的脖子试图将它从谈序怀抱中脱离出来。 但谈序闭着眼感受到拉扯,立马用了两分力搂住跳珠,可怜的半挂被主人和管家争夺着,只能呜咽。 江时融走过去,在谈序身边半跪,伸手穿过他的后颈,握住,捏了捏,道:“谈序,松手。” 谈序一下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就松开了,他抬眼看江时融,眼睛迷离,充斥着水光,刚放开跳珠的手一伸,就要抱江时融。 江时融有些嫌弃他身上跳珠落下的毛,却没有拒绝他的求抱,按在谈序脖子的手往下搂住他的背,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抱起,往别墅走。 深秋寒气重,谈序醉了酒气让他觉得热,但实际身体却很凉。江时融加快了步伐。 谈序在江时融怀中却也不安分,不仅用脸蹭他的胸口,还伸手试探解开江时融睡衣的扣子。 江时融沉声叫他名字:“谈序。” 谈序刚勾开第一颗扣子,被江时融严厉的喊名字,眼睛一下就红了,眼中迅速凝结起雾气,江时融一低头就见他一副委屈得马上就要哭了的样子,颇感头疼。 他知道谈序的酒量,这是喝了多少。 而且谈序委屈归委屈,手一点没慢,两个呼吸间的工夫,手就顺着解开的扣子往里摸。 不是情色地摸法,而是手指曲起,用食指和中指指腹一点点蹭,好像小心翼翼地试探,却让江时融肌肤泛起一阵战栗。 好似没有挠到痒处那般磨人。 他空不出手来制止谈序的动作,又不能训斥他,稍微大声些喊他的名字,谈序就能哭给他看。 谈序自己在江时融怀中得了趣,开心得哼哼起来,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 像小猪一样。 江时融勾起嘴角,他家有两只小猪。 江时融抱着谈序,一路门户大开,却没有一个人,管家在开门后规矩地退到主家视线之外。 他畅通无阻地抱着谈序进卧室,将他放在沙发上,谈序还搂着江时融的脖子不愿意放手。 两人距离拉得很近,江时融才听见谈序嘟囔的是什么。 他哼哼说:“喜欢江先生,最喜欢江先生。” 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 江时融心都被念软了,拉着他的手,柔声哄他:“知道了,乖,给你脱衣服洗澡。” 谈序眨了眨眼,本来就酒气上脸,进室内被暖气一哄,脸上的绯色更明显,像猫一样上挑的眼尾也泛红,鼻尖也红。 懵懂诱人。 很听话的乖乖坐在沙发上,任由江时融脱他的衣服,即使肌肤因为失去庇护接触到空气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仍旧满是信任地顺着江时融的动作,甚至在他脱自己裤子的时候还配合地抬了抬腿。 两分钟之后江时融得到一个又白又软的雪媚娘,三两下也脱了自己的睡衣,赤身抱着谈序进浴室。 他的澡白洗了,小醉鬼应该给他一点补偿。 第24章 谈序醒来时,脑子懵了很久,他没睁开眼睛,依照往常的习惯,等理智回神。 第48章 然后昨晚的记忆一下涌入脑中,他的手一下攥紧床单,眼睛死死闭着,整个人都僵硬到石化。 昨晚......他只是想多喝一点酒,想借着酒劲试探一下江先生,酒壮怂人胆,平时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或许喝了酒会有勇气。 但庆功会上大家本来就喝了不少,一个个最后都失了分寸,局面一度失去控制,谈序最后真的喝多了。 但这不是重点,即使在保镖面前耍宝,回家后要和跳珠一起在草地上睡也无伤大雅,重点是他被江先生带进浴室...... 众所周知,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让肢体变得不可控,包括任何部位。 而酒精含量第一位是水...... 所以他竟然在那种时候控制不住......江先生也很坏,无论他怎么乞求和挣扎,都没办法逃脱他的掌控,最后被看了个完整...... 5年来,谈序第一次想逃离江时融身边,实在太羞耻,他需要一些时间静静。 但江时融在这方面从来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东西,也可以称为他不是东西。 在谈序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脸色爆红时,他“巧合”地出现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团,冷淡开口:“谈序,醒了就别赖床。” 谈序听到江时融的声音,下意识拉开被子要起身,一边解释:“江先生,我没嘶——” 稍微撑起身体就感觉腰腹酸得几乎不受控,大腿更是叫嚣着罢工。 谈序的动作就僵住了,大脑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堪称残破的躯体。 江时融看着谈序僵在那里,羽绒被滑落到他腰腹处,上半身星星点点的红痕印刻在白皙的肌肤上,像雪地里的红梅一样圣洁美好。 而半遮半掩的侧腰却有格外深刻的青紫,是他昨晚握得太用力留下的痕迹。 没办法,谈序总想逃,他只能不厌其烦地将他抓回来,角逐中难以避免会留下痕迹。 江时融看着,脑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昨晚的大餐,心上餍足,口中却懒洋洋地调侃:“你还有一周假期,不必如此迫不及待地...” 他话音顿了下,似乎在想该怎么形容,片刻后玩味地说:“...引诱我。” 谈序脸色本来就红,这会儿更是羞愧到失语,半晌才极力挤出一点声音:“江先生,我没有......” 他说着,拉了拉被子,想挡住赤裸的肌肤,避免江时融借题发挥。 但江时融坐上床边,将他从柔软的被子里剥离出来,体贴地说:“我没关系,但你要量力而行。” 这话说得谈序好像多重欲一样,谈序百口莫辩,任由江时融像摆弄布娃娃一样,给他套上浴袍。 江时融慢条斯理地系上深蓝色丝绸浴袍的腰带,问谈序:“要我陪你去洗漱吗?” 谈序低着头看江时融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绕着深色的腰带,滑腻的丝绸在他指缝中穿梭,微微泛红的指尖会让他想起这双手在做扩张的时候。 他不敢再想下去,轻声回答:“不用,江先生。” 江时融系好了腰带,和他确认:“自己不会摔倒?” 这问题问得,似乎谈序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而是个刚满两岁的小孩。 谈序觉得羞耻,很肯定地说:“不会。” 江时融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谈序,平静地说:“那你去吧。” 谈序立马强撑着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地向浴室走去。身后江时融的目光灼灼,让他不自觉挺直腰身,虽然身残,但力求展现最好的状态。 江时融看着谈序进了浴室若有所思,谈助理身体耐性比他想象中更好一些,昨晚闹了那么久,今天竟然还能自己去洗漱。 那下次可以更过分一点。 江时融愉快地决定。 而这头,谈序一进浴室就放松下来,腰背微微弓了起来,扶着浴室墙壁到马桶前。 昨晚喝了很多酒,不过也流了很多汗和其他的水,他昨晚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抽干,但并没有。 他站在马桶前,竭力不去联想昨晚,颤颤巍巍地解决生理问题。 但这很难,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每次站在马桶前就会想起昨晚的失禁。 解决完生理问题后,他又扶着墙走到洗漱台前,发了一会儿呆才开始刷牙。 谈序拥有了一周的假期,但身为老板的江时融并没有假,每天勤勤恳恳地居家办公——两个小时。 江时融极致富有,包括可随意支配的时间。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很忙,因为所有事情都有人替他做,有人替他监督工作,管理他的财富。他很擅长看人用人。 所以他只需要活着,背后代表财富的数字就会源源不断增长。 年轻时江时融大把时间会用来赛车、轰趴、旅游和玩各种极限运动。 但他正式接手江氏后一些极限运动都被禁止,江老爷子曾经装模左右地拿着把水果刀跟他说,他要是再玩那些就跟他同归于尽。 彼时江时融正端着一个西瓜无语凝噎,最终只能顺从地将西瓜放到老爷子刀下,发誓自己再也不玩。 江老爷子当时还惊了一下,伸手探了探江时融的脑门,是不是发烧了,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还做好了和兔崽子长期斗争的准备。 江时融躲开老爷子的手,没说什么。不过是他腻了而已。 什么东西多了都会生出司空见惯的平淡,极限运动玩多了,他的肾上腺素也不再狂热地分泌。 第49章 所以32岁的江时融有更为稳重的爱好——雕刻。 这也是他买下楚总那座矿场的原因之一。 江氏名下一个子公司在玉矿勘探上有新的技术突破,后来技术团队对楚总那个老矿的检测结果进行评估预测,玉矿被开发不足三分之一。 又因江时融在矿场遇险,虽然最后没事,但还是借此大杀了楚总一笔,最后以一个堪称低廉的价格拿下了那座矿。 拿下矿后江时融没再对外售卖原石,而是拿来自己练手。 老坑玻璃种得给老爷子留着,他还不能拿些冰种、春带彩种、紫罗兰种造吗。 谈序很喜欢看江时融雕玉,他虽然是江时融总助,但近两年很多时间都在跑项目,不如最开始两年几乎是贴身待在江时融身边。 难得有个假期,他像根小尾巴一样跟着江时融进他的玉雕工作室。 工作室就在别墅一楼,江时融的书房下。 内里非常宽敞,顶天立地的百宝架和地上都堆放着上亿的各种原石,不止翡翠,和田玉、独山玉、蓝田玉、黄玉等应有尽有。 西面整面是落地窗,定制的一整块儿防弹玻璃,窗外是草地,远处还有树林和湛蓝的湖泊。 谈序就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书,说是看书,其实不过是拿着本书装模作样,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江时融拿着刻刀的手。 江时融眉目清冷,目光幽深而专注,衬衫衣袖挽起,露出线条性感的结实小臂,手表被他随手取下放在一旁工作台上。 他一手握着刻刀,一手握着一块儿冰蓝色的玉石。 那抹冰蓝色纯粹而晶莹,不掺杂一丝杂质,竟是玻璃种。 在江时融刻刀下,玉雕的大致形状已经出来——一个生无可恋叉腰的章鱼哥。 其形象极其生动,无论是下垂的嘴角还是抬头纹都栩栩如生。 他的工作台前还摆着一个黄玉篆刻兴奋举手的海绵宝宝和粉和田玉呲着大牙乐呵呵的派大星。 这是谈序这次收购案的奖励,江时融问他想要什么,谈序说想要一个江时融亲手雕刻玉雕。 江时融从不随便送礼,要送就送对方最喜欢或者最需要的。 所以在仔细询问后,决定雕刻一套海绵宝宝主要人物送给谈序。 谈序......谈序当然是稀罕得不得了,江时融不仅要送他亲手做的玉雕,还是他最喜欢海绵宝宝派大星章鱼哥蟹老板珊迪痞老板小蜗彩色水母—— 所以只要江时融一到玉雕工作室,不出三分钟谈序一定会从各个角落出现,哪怕是正在和跳珠进行亲子娱乐,也会毫不犹豫抛下跳珠来看江时融雕玉。 这套玉雕对谈序来说意义非凡,不仅是奖励,更填补了他内心隐秘的角落里阴暗的想法。 那个定制的天文戒指给了白涵书又如何,他可是即将要拥有一整套江时融亲手雕刻的玉雕。 江时融亲!手!雕!刻! 这几个字几乎像精神鸦.片,让谈序反复高.潮。 在收到谈家聚会的邀请前,谈序觉得自己幸福得像泡在蜜罐子里的老鼠。 但谈家的聚会像一盆冷水泼下来,冲刷了他身上所有的蜜糖,老鼠身上灰暗的皮毛好像一下完全露出来,被冷水淋湿的灰暗皮毛在阳光下被太阳炙烤,原本温暖的阳光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这次是谈家现任家主60大寿,不仅要求所有谈家子女都要出席,还邀请了各界名流。 江时融也收到了邀请,他们当然没有人脉直接递到江时融手上,而是从底下层层递上来,因为是谈序谈总助本家,下面没人敢拦,邀请很顺利递到总助手上,然后被总助压下。 谈序将谈家送给江时融的邀请丢进了垃圾桶,并立马吩咐保洁清理掉。 保洁看着干干净净只有一张烫金邀请函的垃圾桶,二话没说立马拿去处理。 谈序这次不仅接到了谈厉的电话,连家主谈严都打电话,温和地让他务必出席,当然,能邀请到江先生最好...... “我会到的,大伯。”谈序举着手机站在草坪上,面前是江时融工作室,江时融正坐在工作桌前雕刻那套送给他的玉玩偶。 江时融抬头动了动脖子,余光瞥到谈序,谈序立马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江时融的目光却没有停留,似乎只是不经意看到,喝了口水后重新拿起砂轮。 他们中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明明清晰可见对方,却是子弹也穿不透的距离。 第25章 谈家家主谈严是谈历大哥,谈序的大伯,当然,在谈序没展现出学习上的天赋之前,他从没有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大伯,而他在江时融身边崭露头角后,身边血缘关系好像一下浓了起来。 谈家人像水蛭一样,扭曲游动,总会涌向新鲜血肉处。 年轻一辈中,不知道有多少男男女女被送出给贪婪的猎人,猎人会撕开被献祭者血肉,品尝最鲜嫩的一块,然后留下财富。 谈家其他人则会一拥而上瓜分那些财富和剩余的血肉。 有趣的是,有相当一部分被献祭者被蚕食只剩下皑皑白骨,但却还会伺机等待下一位受害者。同其他人一起,冲上去侵吞血肉,然后在鲜血碎肉中重生。 顺利地从受害者转变为加害者。 这些从谈家这片沼泽长出来的血肉之花,好似天生就会掠夺。 不过谈家养蛊模式下,真正的获利者还是以谈严为首的嫡系男性。 第50章 作为谈家的养蛊人,谈严的寿宴辉煌盛大。 探云餐厅顶层近千平方,位于京市地标建筑之一顶层,因其高耸入云,站在顶楼便如同身在云间,故而得名探云。 外人觉得谈家像青楼,谈序深以为然。 所有人都看不起青楼,但喜欢逛窑子的人比比皆是,更别说谈家称得上男女通杀。 一个个被精心挑选,拥有美丽皮囊的男男女女汇集到探云餐厅。 谈序也是其中之一,谈家家主生日,在外面还活着的人都不敢缺席,谈序就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了老熟人谈伶。 谈序将车停好后没有第一时间下车,此刻距离生日宴会开始还有一刻钟,他准备最后再动身,虽然碍于谈这个姓氏,没办法逃开这样的应酬,但他也不想提前上去和众人觥筹交错。 顶楼,探云餐厅。 谈严端着架子没有去门口迎宾,即使今天来人中有谈家需要攀附的对象,但今天他寿宴,自然是他最大。 他坐在包间的沙发上,双手交握按在立着的金丝楠木拐杖上,拐杖镶嵌着数颗价值连城的宝石。 谈严一生鲜少劳累,所以年到六十身体依旧健朗,拐杖只是他财富和权力的象征。 此刻他双手按在拐杖顶端硕大的红宝石上,威严地问谈厉:“他还没到吗?” 谈厉和谈严一母同胞,年龄也没相差几岁,但周身气场却完全弱于谈严,此刻当着许多人的面被诘问,也只能讪讪赔笑,道:“大哥,万一他是和江先生一起来的,那来得迟一点也正常。” 江先生三个字好像有种魔力,让本来安安静静的包间里突然响起窃窃私语。 谈厉腰背立马挺直了两分,他认为其他人都是在羡慕他有个出息的儿子,要不是谈序,谈家怎么可能跟江家,跟江时融有关联。 他选择性忽略了谈序并不听他的话,而且从谈序认识江时融以来,他们谈家旗下所有子公司都没有和江氏有任何直接的业务往来。 谈厉能忽略,但其他人不能,房间里大多是和他同辈的谈家人,此刻就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忍不住捂嘴一笑,拿捏着腔调开口:“三哥,你就那么肯定谈序会和江先生一起来啊,江先生那么忙,谈序不过是江先生的一个助理,他又怎么会为一个助理屈尊降纡。” 谈厉的脸色霎时变了变,但强撑着说:“谈序和江先生什么关系大家都知道,那么多年,除了谈序,谁还听过江先生身边有其他人,哼!” 他说到后面颇有几分得意。 那贵妇人撇了撇嘴,小声和身边姊妹说:“你瞧他那狗仗人势的样儿,说得好像江先生岳父一样,我看他连江先生一面都没见过。” “就是,谈序跟他不亲谁都知道,这些年他也没从谈序那里讨个好,还摆架子,要是我,儿子傍上江先生那样的人物,我必不会叫他和我离心离德!” 说这话的贵妇人看谈厉的目光很是不屑,但又暗藏着艳羡。 这也是大多数人看谈厉的心情。 谈厉在谈家不过是占了个嫡枝的便宜,能力平平,眼高手低,他人生前四十年在谈家核心圈子只能算个背景板,偏偏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竟然靠上了江先生! 谈严微眯着眼,将一切尽收眼底,虽然心中冷笑,却还是帮谈厉打了个圆场:“好了,江先生这样的大忙人,怎么可能来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生日宴,阿序能来就很好了,我们谈家,最重的就是孝道......” 他一篇大道理,众人心中如何暂且不论,面上却都非常赞同地看着谈严,连连点头附和。 谈厉也在其中之列,面上赔笑,心中却松了口气,他大话一放出去就后悔了,江先生不可能和谈序一起来,甚至谈序会不会来他都不敢确定。 那个狼心狗肺的逆子,恨不得他离他,离江氏、江先生千丈万丈远,别说江家本来就和他们家没有交情,只怕就是有,谈序都得劝着,使手段不让江先生过来! 谈序不知道谈厉心中所想,不然一定会称赞谈厉的自知之明。 他是踩点到的探云餐厅,电梯到达顶楼,开门的那一刻,时间刚好跳转到谈严生日宴会开始时间,不差一秒钟。 谈序拎了一个白色纸袋,里面是一盒纸盒包装的茶叶。 他将茶叶交给迎宾登记,脸上挂上浅淡的微笑,说:“知道大伯喜欢喝茶,这是我亲手为大伯炒制的茶叶。” 他说‘亲手’两字时,加重了声音,迎宾立马笑着连连赞叹他的用心,双手接过纸袋,在礼簿上恭恭敬敬地写下谈序赠亲手炮制茶叶一份。 谈序满意地点点头,他身边有人听见了他的话,端着酒杯上来就夸赞他:“谈总助真是细心又周到,谈老爷子要是知道定会大感慰怀。” “是啊,谈助这样的大忙人,还能亲手为长辈炮制茶叶,不仅年轻有为,还那么孝顺,真应该让我家那个不成器地跟您好好学学!” “谈助真是有心了......” 一群人立马就围了上来应承谈序,谈序应付这种场面多了,但这次又有些不一样,这些人的笑多了两分真切和讨好,少了些轻视。 谈序原来没觉得什么,还是上回商参落提醒,让谈序在看到这样的情景时多了两分思索。 说起来这些年,众人看他的目光确实一直在变...... 他想着,就有人说起:“谈助这次收购韩家的案子真是做得漂亮,七家分韩,这是要加载我们京市商界史册的!” 第51章 谈序淡笑一声,面上没有多半分得意,端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更让人高看他两分。 “谈助来了——”一个拖长了尾调的慵懒男声破开杂音,落入谈序耳中,与此同时还有许多人听见,纷纷让开一条路。 谈伶挽着莫奚赫,俊男靓女款款向谈序走来。 “莫总!” “莫总好啊。” “莫总最近是真的发财了啊哈哈哈——” 莫奚赫和谈伶走到谈序身前,谈序第一眼看到的是谈伶,她比上回见面似乎憔悴了些,但浓妆淡抹的,谈序看得并不真切,或许只是他多心了。 他没多探究,目光移向莫奚赫,平静地打招呼:“莫总。” 莫奚赫目光露骨地上上下下打量谈序,谈序觉得那种被冷血动物蛇信子舔舐的感觉又隐隐出现。 莫奚赫仔细看过谈序后,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谈助不会来,没想到谈助那么孝顺知礼,不愧是谈家出来的。” 谈序听着他的嘲讽没什么感觉,但挽着莫奚赫的谈伶却是一僵。谈序立马敏锐注意到,又看了谈伶一眼。 他挑了挑嘴角对莫奚赫说:“长辈生日,作为小辈我理当出席,就是不知道莫总前来,是作为谈家合作伙伴,还是...” 谈序话音微顿,变得有些玩味,轻声道:“作为谈家女婿前来。” 莫奚赫眉毛一挑,谈伶却是立马瞪向谈序,而后又去看莫奚赫的脸色。 谈序分明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期待。 但莫奚赫笑了笑没回答,反而注视着谈序说:“没见谈助在江先生面前这么嘴尖牙利,是给我的限定吗?” 谈序顿时像吃了个油包,胃里翻涌。 他不明白,白涵书都出国了,莫奚赫还这么坚持不懈恶心自己,这个舔狗未免当得太敬业了些。 其他人则惊讶地看着莫奚赫,他们没有听错吧,莫奚赫这是在调侃或者说调戏谈序?调戏江时融的人? 震惊于莫奚赫的大胆,周围都安静了不少。 还好这时寿星出现,解了尴尬的局面。 餐厅最中心处,搭建了一个大半人高的高台,谈严便在一众谈家人的簇拥之下,缓步走上高台,笑容满面地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带着笑意道:“感谢各位来宾百忙之中还抽空,拨冗参加我谈某人的生日宴会......” 寿星发言,大家出于礼貌都要安静地看着,听着,连莫奚赫这种反骨仔也不例外。 谈序也看着高台上的谈严,探云餐厅不小,却也说不上多大,层高4米平时看起来足够开阔,可那高台高了,便显得突兀狭窄起来。 要是谈序安排,绝不会搭一个那么高的高台,人的威仪和地位超然,并不需要高台来营造,没有能力,站得比所有人都高,只会让你的欲望和贪婪都无所遁形。 谈序看着红光满面地站在高台之上的谈严,可惜他们谈家这位家主并不明白。 第26章 谈严讲完话之后,又上去了两个年轻人,是谈严的儿子,拿着话筒高声歌颂谈严的美德和对谈家巨大的贡献。 这话别说谈序,就是谈伶听了都笑不出来,站在莫奚赫身边冷眼看着,但在谈严目光扫到这一片时,立马挂上温和的笑。 她不是谈序,没有底气完全脱离谈家,她的父母兄弟也都要在谈严手底下讨生活,她和谈序这种白眼狼不一样。 谈严却不是看她,而是在找谈序,谈序目光和谈严对上,微微一笑,谈严庄重的点了点头便移开目光。看起来像一个严肃的长辈。 等台上的谈家人都发言完,谈厉才带着两个儿子在宴会厅中行走。 谈严的生日宴看起来热热闹闹,但根本没来几个真有分量的人物,要说起来,恐怕身价地位最高的,得是莫奚赫了。 所以等谈严走到莫奚赫面前的时候,谈伶一脸风光,笑容娇艳得像五月的春花。 谈序跟了江先生又怎样,江先生会为他出头吗?连这么重要的宴会都不出席。 虽然莫奚赫是昨天晚上突然答应她的,但终归陪她来了,说明莫奚赫心里还是有她的! 谈伶看着远处被簇拥的谈序,眼中闪过嫉妒,但很快又被优越感替代。 谈严笑着和莫奚赫打招呼,聊起生意上的事儿,谈伶插不上嘴,便微笑着扮演一只合格的花瓶。 不过他们也没说多久,莫奚赫便兴致缺缺地转头,谈严儿子对他轻慢的态度感到愤怒,他父亲也是家主,还是长辈,这个姓莫的未免太没有礼貌。 但谈严却还是好脾气地道别走了,带着人超谈序那边走去。 谈严并没有直接去和谈序说话,他一个长辈,怎么会主动去跟小辈搭话,尤其是在这么隆重的场合,大庭广众之下。 谈序早就看见谈严一众人朝自己走过来,但他没有上前,而是继续跟着面前的人交谈。 对方只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没想到在谈老爷子的生日宴会上能碰到谈序,谈序竟然还和他谈话! 他立马抓紧这个机会,向谈序介绍自己的公司,能给谈助留个印象也好! 谈序过耳不过心,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大厅的钟,宴会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但正在众人社交的高潮,这时候离开多少有点不礼貌。 那可太好了。 谈序不动声色打断面前人的喋喋不休,拿着杯香槟要朝谈严走去,就听见身边有人说:“谈助!可算是见到你了!” 第52章 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人大步朝谈序走来,肚子圆脑袋也圆,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可以想见不笑的时候应该也不太显眼。 男人衬衫解开了一颗扣子,隐约可见里面一条粗重的大金链子。随胖,但灵活,三两步走到谈序面前,拦住谈序去路。 谈序平视着他,略带疑惑地问:“您是?” 中年男人爽朗一笑,从西装口袋掏出自己的名片,一边说:“我是朝阳矿产的武勇,久闻谈助大名,今日终于得一见啊哈哈哈!” 谈序脸色不变,收起武勇递过来的名片,他今天收到不知多少张。 武勇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递了名片寒暄两句就走,而是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继续和谈序搭话,他说:“谈助跟江先生都是大忙人啊,合作那么久都没能见谈助一面,不过我们也都能理解!江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我们这点小生意怎么会劳动他亲自出手,这段时间老武我在京市也是长见识了,连吞并韩家这样的大项目,江先生都没有出面,交给了谈助全权负责!” 武勇又是一笑,自以为是地拍了个马屁:“谈助不愧是江氏二把手,江先生之下的第一人啊!” 谈序在武勇开始说话之后脸色就微变,这会儿面上已经彻底冷下来,面无表情地跟武勇说:“武先生慎言,谈某不过是江先生一个助理。” 经常有这样自作聪明的人在谈序面前夸夸其词,他已经习惯,谈序更关注的是武勇口中的另一件事,他脑海中快速略过自己记忆中江氏的项目,不记得合作伙伴中有一个朝阳矿产。 谈序问:“不知武先生说的合作是?” 武勇还是笑呵呵地,好像没看见谈序的冷脸,凑近谈序嘿嘿一笑,好似密谋一般小声说:“就是江先生授意,让谈家在山河省那边竞标的煤矿啊,老武我可是出了不少力,嘿嘿,最近我的产业准备向京市转移,少不得谈助帮忙......” 谈序此时眼底已经没有了温度,后退半步,离武勇远一点,直视着他,问:“武先生既然准备进京,和谈家合作之前不打听打听吗,谈家和江氏可没有任何合作关系,武先生口中的授意,更是无稽之谈。” “怎么没打听!”武勇一听谈序这话急了,声音就没压住,引起附近好些人侧目,他们本来就密切关注着谈序一举一动,不然不会聚在这边。 武勇转头瞪了一眼看着自己的一个人,又压低声音和谈序说:“江先生和谈家没有合作关系,但不是...和你有关系吗!还有比这更紧密的合作关系?” 武勇:“我已经打听过了,谈家和不少人家有这样的合作关系,当然,老武我本人对这样的合作关系没有任何看法!谈助你本人的能力也相当出众嘛!这次七家分韩真是给我们长见识了,您只要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这些小虾小蟹吃个肚皮圆滚了。” 谈序敏锐地抓住武勇话里的异样:“我们?除了你还有谁?” 武勇说:“山河省那边的新煤矿哪里是我一家能够运作的,当然还有我几个老伙计,官家那边也有两个人,江先生不是和卫家关系好吗,那些人虽看在卫家面子上得给些薄面,但少不得要孝敬一些。” 听到这话,谈序目光如炬直视着武勇,武勇眼神闪烁两下,又理直气壮地看向谈序。 谈序便明白了,他当下没再理武勇,直径朝谈严走去。 谈严一直关注着这边,看到谈序朝自己走来,适时结束和上一个人的话题,随意理了理袖口等待谈序过来。 谈序走到谈严身前,不冷不热地叫了声:“大伯。” 谈严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温和又不失威严地应声:“是阿序啊,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好吧?” 他明知故问,最近七家分韩闹得沸沸扬扬,他又怎会不知道。 谈序想笑笑,但发现自己实在笑不出来,干脆面无表情地说:“承大伯的福,最近过得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好日子。” 他看了眼武勇,武勇也关注着这边,见谈序看过来便是咧嘴一笑。 谈序收回视线,问谈厉:“我怎么不知道江先生有示意谈家竞标山河省的新煤矿,大伯是直接跟江先生谈的?” 他的心中难受,语气难免带上一些尖锐嘲讽,谈严还没说什么,他身后半步的谈厉脸色先是一边,呵斥他:“没大没小的兔崽子,不跟你亲爹,跟你伯伯姑姑们打招呼就算了,你对你大伯这是什么语气?啊!” 谈序看了眼涨红了脸的谈厉,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谈严看,谈厉感觉到谈序的轻慢更是不满,心中痛骂:狼心狗肺的崽子,白养他这么大,他可是他老子,一点天理人伦都不讲,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他认回谈家;认回来也应该严加管教才对...... 谈严的脸色却还好,还笑了一声,才慢悠悠地说:“阿序这是什么意思?江先生不喜欢老头谁不知道,怎么会跟大伯谈这些,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别这么生气上火。” 他大儿子在他身边补充:“就是,我们怎么敢扯着江先生的大旗四处招摇,肯定是有人误会了,想着阿序你是我们谈家人,又在江先生身边做事,以为能从我们家占便宜呢,他们怎么会想到你谈序是最刚正不阿地那一个哈哈哈。” 谈序被他们挤兑不是一回两回,却没有一次像这回那么愤怒,他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了谈严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样啊,那我可得好好澄清澄清。” 第53章 “看着大伯还健朗,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谈序话落,直径往外走。 手中酒杯随手放进路过侍者的托盘上。 谈序的一举一动自然不少人关注,这会儿见他提前离场,不少人匆匆凑过来问谈严和谈厉怎么回事。 谈厉不知怎么答,谈严却面色如常,乐呵呵地和大家说:“阿序在江氏做事,刚刚结束这么大个项目,自然是忙的,抽空来看看我老头子,这不,又被叫回去了。” 他信口胡诌,也没说被谁叫回去,但大家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谈严便和自己大儿子说:“年级大了,喝不得酒了,阿序是不是亲手给我炮制了茶叶,你去给我倒一杯来。” 他大儿子机灵,立马应下:“是的,阿序想着您呢,直到您喜欢喝茶,真是有心!” 说罢,他才动身去泡茶。 听到这话,立马有人附和:“老爷子子孙都孝顺,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谈助这么忙都想着您,可见您在他心中的分量。” “也是您做得好,孩子才都这么孝顺......” 武勇也凑了过来夸赞:“我就说嘛,谈老爷子是有大福气之人!” 谈严听着众人的奉承,脸上的笑意是止都止不住。 那茶很快奉上来了,谈严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品了品,然后笑容更深了,一边随手递给儿子拿着,一边夸赞:“阿序的手艺真不错,上好的武夷大红袍,他真是用心了!” “哎呦,那可不得了!” “我看这岩韵就不一般!” ...... 谈严乐呵呵地点头,好像真是一个因为小辈心意而无比欣慰的慈善长辈。 武勇看得高兴,谈家和谈序关系好对他才有利,这会儿便不遗余力地讨好谈严:“这茶香闻得我都馋了!不知道老爷子能不能赏脸给我们也喝一杯啊!” 他自然有小心思,这可是江先生身边的大红人谈助炮制的茶,这要是能喝一杯,说出去多有面子! 周围跟他心思一样地人不少,大家不约而同开始起哄。 谈严笑骂武勇两句,又说:“这我可舍不得,阿序的孝心,我得留着自己喝,谁我都不给。” 前去泡茶的谭睿立马点头附和,将自己父亲只喝了一口的茶连忙端下去。 第27章 这头谈序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一只手伸了进来,电梯门感应到,又重新打开。 谈序原本阴郁的气场顿时一收,恢复平时模样,冷眼看出去,便看见谈伶挽着莫奚赫站在门外。 莫奚赫看着谈序的冷脸莫名笑了笑,走进电梯,挽着他手的谈伶跟着走进来,莫奚赫突然冷不丁地说:“超重了,你下去。” 谈序皱眉,身形一动未动,三个人又不是金属锇做的,电梯都没警报他警报,他是电梯吗? 更何况是自己先进来的,没道理要他下去。 谈序没动。 谈伶勾唇看着谈序正欲说话。 莫奚赫又有些不耐烦地说:“叫你下去,没听见吗?” 他侧着头,挽着他手的谈伶身形一僵,偏头微抬,对上莫奚赫冷淡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心有不甘,但什么都没说,听话地出了电梯。 谈序才知道莫奚赫不是叫自己,但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谈序讨厌他,有种想和谈伶一起出去的冲动,但他只是想想,这样未免也太怂,江先生的助理不应该这么软弱。 要是江先生在这里,会怎么做? 谈序的思维发散,要是江先生不喜欢,他会让那个人主动出局,而不是自己退一步。 谈序想起江时融心中崇拜又酸涩,但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电梯里另一个没有眼力见的人打断。 他听见莫奚赫说:“没想到你竟然那么有孝心,亲手炮制茶叶给谈严,怪不得那些外地人会以为你和谈家关系好。” 莫奚赫说完似乎觉得很有趣,自己还笑了两声。 谈序看着面前的电梯门,门上反衬莫奚赫满是嘲讽的脸。 他默然,片刻后说:“谈家就算能撬动山河省那些煤商的口,也没有足够的流动资金竞标,谈家既没有抛售股票,也没有变卖不动产,谈严哪来的资金。” 莫奚赫脸上笑容微不可察淡了些,谈序继续说:“想来是莫先生这位谈家的好女婿帮忙。” 谈序心中全盘过来了,谈家没有资金,所谓“合作伙伴”之间也没有哪位有那么多流动资金,谈家不可能集资,要不然他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而莫奚赫刚参与瓜分韩家的项目,在七家中他的资历最浅,韩家的不动产他不敢伸手和其他几家抢,但其他东西他没少捞,现在正是资金充足的时候。 谈序在电梯门里和莫奚赫对视,嘴角挂上一点似有若无的笑容,道:“真是尽心尽力,我是不是该叫莫先生一句堂姐夫?” 莫奚赫被看穿了,也不在乎,混不吝地笑了笑,故意和谈序说:“可别他妈乱喊,我要为白小姐守身如玉。”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守身如玉?充满杂质的墨玉吗,价值还不如石头。 谈序心中暗道,要莫奚赫真能跟白涵书在一起也挺好,这样他就少了最大的情敌,唯一一个不可战胜的情敌...... 但马上谈序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愧疚,他和白涵书虽然是情敌,白涵书还坑了他一把,但白涵书漂亮、家世好、性格不错人又聪明,和莫奚赫这种烂人在一起实在是委屈。 第54章 一个和谈家钱色交易,深度合作的无赖,配不上江时融的初恋。 而他总是有这样卑劣的想法。 谈序低着头,周身都散发着阵阵寒意。 莫奚赫见一提到白涵书谈序就不快,嘴上开始不停叭叭,一会儿很想念白小姐,不知道她在国外过得好不好;一会儿说白小姐的女儿长得有点像江时融,大概是他和白涵书夫妻相的证明...... 他们乘坐的电梯是探云餐厅直达一层、地下停车场的专属电梯,一路没停顿,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 电梯门一开,谈序就大步往外走,无视耳边莫奚赫恶意的喋喋不休。 他今天开的不是日常代步的奔驰,而是一辆更为不起眼的大众。 莫奚赫看大众的车灯闪了闪,挑眉说:“这不是巧了,咱俩车停一块儿了,这就是缘分啊,怪不得我喜欢的人是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人!” 谈序不予回应,开门上车,莫奚赫还站在他车头前抱着手臂勾唇笑着看他,好似谈序是猴戏。 谈序一言不发,挂挡起步,好像车头前空无一物一般。 莫奚赫急忙往旁边一避,车头狠狠擦过他的大腿和膝盖:“草,疯子!” 谈序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的脸又浮现在他的脑中,莫奚赫想着,紧皱的脸又舒展开,看着车尾灯舔了舔上唇。 谈序心情确实糟糕,却不是因为莫奚赫的挑衅。 是因为他自己。 谈序把车开到玉兰大道附近的公园停车场停车,现在是京市时间八点二十七分,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公园停车场停满了车,谈序绕了两圈才找到一个空位。 黑色的大众进入停车位后完美地融入了这里,平庸得好像他这个人。 车已经熄火,谈序伏在方向盘上,将脸埋在臂弯之间,车里一片漆黑。 他不想回家,无法面对江时融。 千防万防,可终究防不住谈家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归根结底,因为他就是谈家人,只要他冠以谈这个姓氏在江时融身边一天,谈家就总能钻到空子。 那个武勇不知道他和谈家并不亲近吗?看武勇心虚的样子,必然是知道的,但他还是选择帮谈家,并且理直气壮将这份人情记在谈序账上,因为谈序到底姓谈,他们总想,谈序不说生在谈家,但总归养在谈家,母亲虽然去世,但父亲尚在,他总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顾及亲生父亲,不顾及养他成材的家族。 他们猜得都太对了,谈序自嘲,他真是这样的人,不可能不顾及谈家的养育之恩,还有谈厉这个亲生父亲。 要是没有谈厉,没有谈家将他接回来,他现在说不定早就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不可能安然成长,在最好的大学接受教育,更不可能遇到江先生。 生恩养恩,他总归要报,他从没想赖掉。 但绝不是纵容他们借江时融的名号招摇,他欠谈家的,江时融不欠。 说起来应该是谈家欠江时融,谈家放任他这么个变态到江时融身边。 谈序从臂弯中抬起头,看向前方路灯光照下花朵飘零,只剩下光秃秃树干在寒风中飘摇的白玉兰树。 他的眼尾泛红,眼神偏执地盯着玉兰树。 他是个自私的变态,要真是爱江时融,为江时融好,他就应该离江时融远远地。 而不是接近他,勾引他,甚至在得不到的时候想毁掉他。 好多个他求而不得,满心绝望的时刻,他都多么想和江时融一起去死,然后江时融上天堂,他下地狱,他在地狱中,也会凝视着在天堂的江时融。 这大概是他最好的归宿。 谈序不知在车里待了多久,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的白玉兰林。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愣神。 ——是江时融的专属铃声。 谈序脑子刚转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想下一步动作,手就自发开始摸索寻找手机的位置。 拿到手机,谈序的理智总算回神,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接电话,而是先调整了一下僵硬的坐姿,清了清嗓子:“喂。” 因为久不开口,他的声音干涩得像在沙漠行走了一天。 谈序迅速调整嗓音,确定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之后,才稳稳地接起电话。 “江先生。” 那话那头嗯了一声,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传来:“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 谈序很难形容这一刻听见江时融的声音,听见他说的话时,自己的心情。只感觉一股酸涩从心脏挤压到鼻尖,眼眶中毫无缘由落下两滴水来。 谈序张了张嘴,停滞半秒才出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常般温和平静:“我现在就回家,江先生。” 那头得到答案挂了电话,谈序看着挂断的电话;家吗?多美好的词,即使是暂时的,可江先生真的给了他一个家,和家的感觉。 房子里有心爱之人和宠物,早起有阳光,晚归有问候。 真好,希望这样的时间过得慢一些,他能慢一些被审判。 或许只要他瞒得足够好,演技足够出色,那他就是温和有礼的谈助理,谁都不会看清他皮囊之下的丑陋狰狞。 他一定会藏好,这辈子也不让江先生发现。 两秒后放下手机,重新启动车,往碧水天青驶去。 行驶中,谈序看向后视镜,露出一个温柔乖觉又无比灵动的笑,就好似有人坐在后车座,通过后视镜看着他。 第55章 第28章 谈序不常开这辆大众,所以达到碧水天青时,跳珠认不出这辆车引擎的声音,没有闻风而至。 他在没有跳珠干扰之下,顺利进了主宅,回到家第一时间问了管家江时融现在所在何处,然后径直走到江时融书房敲门。 敲门顿了两秒之后,谈序轻手轻脚打开门,入眼就见江时融坐在落地窗旁看书。 谈序轻轻吐了口气,反手关上门,走到江时融身边,轻声喊:“江先生,我回来了。” 江时融翻过一页才抬起眼看谈序,打量片刻后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书。 谈序微愣,有些无措,不知道江时融为什么对他反应这么冷淡,却也不敢问,就垂首站在他身旁,一边在脑海中复盘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 他几乎立马就想到武勇,江时融一定是知道了谈家打着他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 谈序心中惴惴不安,江时融何等磊落之人,本就不应该与谈家扯上关系,是他太贪婪,扒着江时融不放。 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放手,谈序只能深吸口气,小心地开口:“江先生,山河省那边,我会处理好,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江氏和您。” “谈家那边我也会去处理,绝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谈序越说语气越坚定,声音虽然不大,但态度表露无遗。 说完他表面平静,但心中忐忑地看着江时融,见他手中书本又翻过一页,纸张摩擦的声音在此时寂静的书房中被无限放大,好似天边的闷雷。 谈序等着,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江时融低沉磁性的声音问:“还有呢?” 还有?谈序有一瞬间的茫然,但脑海中又快速搜索江时融可能会不满意的点,片刻后,谈序想到一个可能,严肃地说:“莫奚赫也参与了这次山河省新煤矿竞标,也是他为谈家提供的资金,他为谈家提供大量资金,现在手头应该不剩多少现金流,如果集团有收购莫氏的计划,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样一个鬣狗一样的追求者跟在白涵书身后,想来江时融会很不放心,既然如此,那让莫奚赫失去所有的权势和依仗,他便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谈序心中酸涩,但如果江时融需要,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完成任务,他说:“莫氏轻工业起家,现在主营文娱板块......莫家底蕴不如韩家,但莫奚赫本人经商风评不错,也有些手段,预计评测莫氏并购难度大于韩氏。具体计划还要等助理部整理好数据和进行风险评估后才能得出。” 谈序仔仔细细地说了一大堆,说话时脑子转得飞快,说完才发现江时融不知什么时候从书中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愣了一下,谈序才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江先生,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他紧张地等待江时融的回答,一边又在心中复盘,他难道有哪里记错了?不应该,他已经很久没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但江时融静静看着他不说话,审视的眼神让谈序越来越不安,几乎以为江时融看穿了他的真面目,或者...他在邮轮上做的事情败露了?不应该,他没留下任何线索,而且邮轮回港之后,所有痕迹都会被清洗干净,连监控都会清除...... 谈序想破脑袋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出了问题,不禁咬了咬嘴唇,带着些许求救、乞求意味的目光看着江时融,希望判官能给他一点提示。 或许是囚徒可怜的祈祷被判官听到,江时融终于开口,他说:“你给谈严亲手炮制了茶叶。” 这是一个肯定句。 谈序脑中空白片刻,嘴下意识回应:“没有。” 他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解释:“我不会炮制茶叶,送给我大伯的茶叶是步行街买的。” 江时融微挑眉,意味不明道:“你可是亲口说的。” 谈序听到这话想起什么,立马从自己西装裤里掏出一张发票展平双手递给江时融,语气有些急促的肯定:“真的是步行街买的,这里有发票,大概是今天下午4点左右购入。” 这一刻,谈序无比庆幸自己买东西有开发票的习惯。 江时融看了两秒才接过发票,确实是步行街某家文创茶叶店的发票,上面明晃晃价格49元。 谈序后知后觉,他茶叶是买得太便宜了些,江时融会不会觉得他很小气?或者觉得他非常不孝顺,年薪百万给亲大伯买49一斤的茶叶。 可他确实不喜欢谈家人,对谈家也没有归属感,而且这些年的工资和奖金,他都给了谈厉还他的生活费,手上除了一笔不能动的应急款,确实没多少钱。 他的四季衣物都是和江时融一起置办,走的江时融的私人账户,因为要经常出去应酬。 平时给客户送礼也都是找财务预支或者报账,除了会攒钱给江时融买礼物,谈序其实很少有大额消费。 谈序张了张嘴,试图辩解:“我大伯,也不太会喝茶,重要的是心意嘛......” 这话他自己听着都无耻,谈序闭嘴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时融。 江时融脸色却是平缓下来,拿着发票,语气温和地问:“49一斤的茶叶,找了很久吧,确实也算用心了!” 他点头似是肯定。 谈序一时间不知道江时融是真的夸奖还是阴阳怪气的成分更多,只能抿了抿唇,干巴巴地说:“也没有很久。” 江时融轻轻招了招手,谈序立马上前,顺着他的示意侧坐到江时融大腿上。 第56章 这下谈序才真的松了口气,有肢体接触就说明江时融没有生气。 他更恳切地表决心:“江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新煤矿的事情。” 想了想又补充:“如果您想喝,我就去学炮制茶叶。” 谈序说着,已经在心里想要去哪个地区学茶叶泡制,武夷山太远了,不知道能不能请大师傅进京来教,价钱不是问题。 既然要给江时融喝,那就要最好节气的单芽,最好的炮制手法。 或许有些难,不过谈序从来不怕学习。 不过没等他想好,江时融就说:“不用,你这双手不应该去炒茶。” 他已经放下了书,此刻握着谈序的手把玩。 谈序的手和他打工人的气质不符,像一个富贵闲人。手上没有老茧,掌心很软,手指细长,骨节不甚明显。 他手背上青色的静脉有些明显,看起来皮肉很薄,只这一点,便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而且这双手握着什么东西时,那更是动人。 多好的手,拿来炒茶可谓暴殄天物,做着别的更合适。 江时融右手大拇指揉捏着谈序手掌的软肉,左手逐渐不规矩起来。 “江先生,我还没洗澡——”唇齿逃逸的空隙,谈序立马说。 江时融果真放了他去浴室。 次日谈序再次晚起,躺在床上,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确定周围没有人,才缓缓睁开眼,撑着手臂起床。 他按下床头控制遮光帘的按键,窗帘缓缓打开,露出窗外阴沉的天气。 京市已经进入冬季,天空总是阴沉沉,无风无雨也无晴,沉闷乏味千篇一律。 谈序快速起身洗漱,然后立马下楼找江时融。 他刚下楼,就看见了个意外的熟人——易居巡。 易居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谈序正在下楼。他高兴地和谈序挥手打招呼:“嗨,大美人~” 谈序脚步未停,只是变慢了些,笑着和易居巡打招呼:“易先生,早上好。” 易居巡看了眼手机上已经十点出头,心中痛骂发小禽兽,一边贴心地没有调侃谈序,回应:“是,早上好。” 谈序反而先察觉自己的不妥,聪明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问:“江叔,请问江先生在书房吗?” 胡子花白的江叔站在一旁,微笑着点头:“在工作室,谈助。” 易居巡等江叔回答完这一句立马接口:“时融就在工作室跑不掉,大美人,你先陪我吃早餐。” 他看着谈序的眼神中充满了恋爱,心想,不然等下我怕你倒胃口,什么都吃不下。 谈序不明所以,但易居巡是需要帮江时融好好招待的客人,他立马看向江叔。 江叔会意,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易少爷,谈助,请。” 谈序跟着易居巡,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饭厅。 易居巡确实没吃早餐就来了江时融这边,但他们刚才已经吃过一顿,这会儿不饿,随便动了动筷子,夹了两个水晶虾饺又喝了口豆浆就放筷,却对谈序说:“不着急,你慢慢吃,吃饱点。” 因为等下午饭你肯定没有胃口。 第29章 29 谈序哪里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在吃,加快速度吃了两口就准备放下筷子。 易居巡却立马热心劝他:“再吃点!”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充满了真心实意地鼓励。 谈序莫名感到不安,迟疑着又吃了两口,然后坚决地放筷,道:“易先生,我也吃饱了。你是来找江先生吗?” 他委婉地提示易居巡,他们现在应该去找江时融了。 易居巡点点头,有些不忍又暗含期待地说:“也不算来找时融,不过也能过去。” 谈序更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微笑起身,带着易居巡去江时融工作室。 两人走到工作室门口,很奇怪今天工作室门竟然没有关好,留下了一条缝,谈序抬手正要敲门,突然听见了小女孩的声音。 他动作一滞,江时融工作室怎么会出现小女孩?他的工作室不让人随便进的,除了打扫卫生的那个阿姨、管家和谈序,其他人都不允许进入江时融书房和工作室。 见鬼了吗?一般中式的鬼就是女人、小女孩和老太太。 谈序心里想着,面上笑容不变地敲门。易居巡还在旁边,持续用那种不忍又暗含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 敲门过后,谈序本来也没想得到回音,江时融从来不会响应,他们之间默认敲门两秒过后,谈序可以进家里任意一扇门,包括江时融正在使用的浴室。 他手都按在门把上了,房间内突然传来一个女声:“进来吧,阿寻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还知道敲门。” 满是笑意的调侃,成功让谈序的眼神沉了沉。 他微笑看了眼易居巡,易居巡偏头躲开他的目光,吹口哨。 怪不得易居巡刚刚在客厅等他,让他多吃点,易先生真是个好人吶。 谈序推开门,江时融坐在工作室书桌后面,手掌撑着头百无聊赖;李卓倾也来了,坐在谈序经常坐的懒人沙发上拿着手机处理工作。 而女声的来源,白涵书则站在百宝架前,手上拿着一件江时融的作品。 江时融工作台旁还坐着一个小女孩,专心致志地把玩玉件。 第57章 易居巡也看着,摸着下巴想,四个人,如果忽略老李,看起来还挺和谐,多像一家三口。 威严的爸、温柔的妈和古灵精怪的女儿...... 打住!易居巡掐断自己的思绪,率先走进去,懒洋洋地和白涵书说:“看,不是我敲的门,我的人设没有崩吧。” 谈序跟着走进去,和大家问好:“江先生、李先生,白小姐。” 他看着也看向自己的小女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白涵书看出来了,冲他温和地笑了笑,说:“这是我女儿,白芷月。” 谈序笑着点了点头,看向白芷月道:“你好。” 白芷月也和他们打招呼:“叔叔好,易叔叔好。” “真乖!”易居巡不走心地夸了句,然后飘荡到李卓倾身边的懒人沙发上窝着,像全身没有骨头一样。 他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玩小游戏,实则耳朵竖起,暗暗等着江时融前任和现任的交锋。 但很可惜,白涵书和谈序别的不说,在人前都是体面人,互相打招呼后,竟然就着白涵书手上江时融雕刻的玉雕聊了起来。 当然,两人主要是聊玉的材质、产地和美术史,江时融的雕工不错,但也没到大师级,两人都不必讨好江时融,自然不会在这里硬夸。 在谈序心中,江时融做的就是最好的,但他没必要和白涵书交流这个。 他们在这边说话,却都关注着书桌那边,只要有江时融在的场合,谈序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被他吸引。 白涵书也没注意,因为她的心也有一半在自己女儿身上。 所以那边白芷月和江时融说话时,他们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白芷月今年6岁,刚上小学的年级,长得白净可爱,梳着公主头,戴着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眼睛很灵动,看起来很聪明机灵,大概是在国外长大的缘故,表情语言和肢体动作都比较夸张。 此刻她就可怜兮兮地问江时融:“江叔叔,我真的不能玩这几个玩偶吗?” 她趴在桌子上仰头看江时融,头发丝都透露着渴望。妈妈说到别人家做客要有礼貌,主人家说不能动的东西她们就要遵守主人家规则。 可是她去别人家做客,从来没有不能碰的东西,不论是价值千金的收藏还是名贵古董,一般她露出好奇的神情,主人家就会盛情邀请她欣赏把玩。 还从来没有碰到东西就在面前,却被要求不能碰的情况。 白芷月看着面前的玉雕,又看了看把玩着一个玉件,虽随意但威严的江叔叔,不敢擅自乱动,但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注视着江时融。 易居巡悄咪咪从手机上转移开视线,看着白芷月,小姑娘确实可爱,因为混血的缘故,五官立体,像洋娃娃一样,比白涵书小时候还可爱。 这要是他肯定就忍不住答应了,毕竟小时候他就经常被白涵书骗糖。 可惜小姑娘遇到的是油盐不进的江总,江时融的认知里,大概没有要让着小孩这一认知,所以他很平静地说:“不能。” 语气一点犹豫都没有。 白芷月委屈地瘪了瘪嘴,眼睛都有点湿润,转头看向自己妈妈求救。 白涵书连忙走过去,弯下腰和白芷月说:“叔叔不是给了你玩具吗,怎么还不开心,你应该谢谢叔叔才对。” 谈序也走了过去,看着嘟着嘴的白芷月,白芷月带着哭腔嘟囔:“可是我想玩那个。” 谈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排整整齐齐的海绵宝宝大家族。 不知道江时融什么时候完工的,一排各色玉石雕刻着姿态各异的动画人物,玉石的晶莹剔透和卡通人物的憨态可掬结合,让谈序眼前一亮。 白涵书今天看那些卡通人物时就很惊讶,江时融怎么会雕这种东西,别说现在,他小时候都不喜欢动画片的。 她也有想是不是送给谈序的礼物,可是谈序看起来那么成熟温和优雅的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不过现在看谈序的反应,她知道了,还真是送给谈序的,怪不得江时融会亲手雕刻,还不让人碰。 没想到谈助...还挺有童心。 审美和她女儿拉平了。 江时融看到谈序过来,漫不经心地将玉偶用手指一个一个推到他面前,期间白芷月的眼神一直随着玉偶移动。 谈序的眼睛则在玉偶和江时融的手指尖流转,看不过来,根本看不过来。 白涵书只注意到女儿的眼神,看着江时融没好气,非得这样逗小孩儿。 芷月眼睛都直了。 江时融的确在逗小孩儿,不过不是别人家的小孩儿。 将最后一个红螃蟹推到谈序面前,江时融才大发善心地对白芷月说:“好了,我都送给这个叔叔了,你想要玩就和他商量吧。” 虽然是跟白芷月说的,但他的眼神却一直看着谈序。 谈序看着江时融深邃的眼瞳,试图从中得到一些提示,江时融是想让他将玉偶给白芷月玩,还是不想? 但江时融没有给他哪怕一点点的提示,谈序抿了抿唇,江时融一下把大难题丢给了他。 只见江时融话音刚落,白芷月的目光一下就转移到谈序身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细声细气地喊:“叔叔,我也喜欢海绵宝宝,我最喜欢珊迪了,请你给我玩一玩好不好?” 谈序垂下眸,心中挣扎,给还是不给?白芷月挺有礼貌,而且只是把玩,白芷月不一定会把玉偶弄坏,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虽然他单方面不喜欢白涵书,但孩子是无辜的,她只是喜欢海绵宝宝,有什么错。 第58章 而且江时融和白涵书是好朋友,也就是白芷月的长辈,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答应白芷月这个‘小小的请求’。 谈序千思万绪只在一瞬间,白芷月问话一秒后,他微微弯腰,笑着看着白芷月,笑容中满是真诚,他夸赞小女孩:“你也喜欢海绵宝宝啊,你很有品位!” 他先肯定了小女孩,白芷月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这个叔叔很好看,他一定人美心善! 白芷月期待地看着谈序,就听见他笑意吟吟的声音:“但是不可以哦,这是江叔叔送给我的礼物,我要好好收藏起来。” 他说着,拿起一旁他前天就准备好,一直放在江时融工作桌上的丝绒礼物盒,温柔但快速地将玉偶一个一个放进盒子里,玉偶沉重,一进盒子就将柔软的棉花压下去。 盒子是长方形,每个玉偶都间隔足够的距离,不会冲撞到一起。 谈序快速将玉偶收起,然后在白芷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啪’的一声将盒子合上,抱起,面带歉意地和众人说:“抱歉,我先上楼放东西。” 说完转身就走。 这是江时融亲手给他做的玉偶,是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他凭什么要给别人把玩,这是对玉偶,对江时融的亵渎。 他就是一个自私鬼,他知道这样的行为上不得台面,江先生后面责怪他就责怪他吧,他就是不会让任何人碰他的玉偶,以后这五个玉偶还要进他的骨灰盒,和他葬在一起! 他身后江时融挑了挑眉,看向震惊到忘记哭泣的白芷月,和她说:“没办法,他不给你玩儿。” 白芷月这下真的哇一声哭出来了。 白涵书脑壳疼,一边哄她,一边瞪了江时融一眼,有些咬牙切齿,狗男男,你们玩情趣就玩,把我女儿扯进来干吗,我女儿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江时融适时起身,和白涵书说:“去见无慧大师的事安排好了我通知你。” 说完便起身出了工作室,准备看看谈序要把玉偶放到哪里去。 易居巡随手拿了旁边一本茶几上的书挡住脸,以防白涵书看到他脸上的幸灾乐祸。 倒不是针对白涵书,而是小时候他被白涵书欺负得最惨,江时融和李卓倾白涵书都骗不着,就可着他欺负,他幼儿园就没吃过几回糖果。 虽然后来他一口健康的牙,涵书看了数次牙科医生,但难抵他心中意难平啊~ 这会儿看见白芷月被欺负,就像童年大仇得报一般,易居巡莫名暗爽。 白芷月哭起来声音嘹亮,白涵书暗暗头疼,目光一扫看向坐在角落的两个损友,李卓倾正看向窗外在打电话,面无表情无比沉静,小孩儿刺耳的哭声并没有打断他的思绪,他冷静地吩咐下属项目后续。 而另一个用一本书挡住了脸。 白涵书立马说:“易居巡,过来哄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女。” 易居巡的声音从书本后传来:“看书,忙着呢!” 白涵书声音幽幽传来:“你看得懂德文原文书?” 易居巡这才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真的拿的是本看不懂的天书,他低声嘟囔:“该死,时融就不能看点中国人看得懂的母语书吗?!” 他声音很小,白涵书在音潮风暴中心自然听不到,但勤勤恳恳在工作的李卓倾听到了,嗤了一声,懒得提醒他,到底是什么人日常会坐在这个角落看书。 易居巡认命过去和白涵书一起哄孩子,好半天白芷月才平静下来——在易居巡许诺找玉雕大师给她雕刻一整套海绵宝宝,保准比谈叔叔的更精致,人物更多后。 白芷月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易居巡看着觉得可怜又可爱,就听白芷月抽泣着,用最近新学到的词控诉谈序:“好看叔叔,真、真的很没有眼力见!” 易居巡噗哧一声笑出了声,说:“这你可说错了,好看叔叔是最有眼力见的那个。” 第30章 谈序上楼放东西,江时融跟了上去,也不知道两人在楼上干了什么,到中午饭点才下来。 易居巡和李卓倾来得早,白涵书却是上午才上门拜访,于情于理都应该留一顿饭。 却如易居巡所想,谈序中午确实吃不下什么,倒不是因为和情敌一起吃饭,而是早上吃多了。 他也没有提前放筷子,就时不时夹根青菜陪着。 白芷月已经是上一年级的大孩子,能独立吃饭了,但拥有小孩的通病——挑食,不喜欢吃青菜。 身边白涵书便温柔地和她说:“芷月,你看谈叔叔就是因为吃青菜才长得那么好看,你也要多吃青菜长大了才会好看哦。” 白芷月嘴里咬着肉看向谈序,饭桌就这么大,白涵书的话谈序自然也听到了,见白芷月看着自己,面上露出一个礼貌的浅笑。 白芷月视线和他对上,倏地收回,转头和妈妈说:“妈妈,我现在就很好看了,所以我不用吃青菜!” 易居巡坐在白芷月另一边,但中间隔了半个身位,闻言故作震惊地看着白芷月,大声说:“月月,谁跟你说你很好看的?他骗你的!” 他用公筷给白芷月夹了一筷子小白菜,同情地看着白芷月说:“多吃点吧。” 白芷月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妈妈,大家不是都夸她可爱吗? 白涵书还没有说话,易居巡就放下筷子,伸手把白芷月的头转向自己,认真地说:“你问你妈不准的,你妈看自己的女儿自然是哪里都好,唉,叔叔跟你说大实话,你就是比一般小孩儿好看一点,也没有特别好看,不多吃青菜,以后肯定不够好看!” 第59章 白芷月又想转头用眼神求助妈妈,但易居巡又说:“不信你问江叔叔。” 下意识地,白芷月看向江时融,江时融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淡定地点了点头。 “no——!!”白芷月感觉天都塌了,妈妈说江叔叔是最厉害的大人,那江叔叔都这么说了,她是不是真的不好看啊? 6岁的小女孩,真是爱美的年纪,更何况从小被夸到大的白芷月,她更是格外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每天给她梳头发的阿姨都要问过她的意见之后才会动手。 这说明她小小年纪已经有自己的审美,此时此刻,她突然感觉人生都完蛋了。 易居巡看着茫然心碎的白芷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轻飘飘地说:“吃吧,别灰心月月,你还没长大,还有机会扭转局势。” 白芷月眼睛里含着两汪泪水,满腔哀伤地开始吃碗里的小白菜。 白涵书有点心疼,但也觉得原来女儿有些骄纵,她前夫那边的长辈对芷月的教育,根本不是继承人的教育,而是小公主,是淑女的教育。 白涵书从小在大院里长大,虽然比起江时融几人,算得上文静乖巧,但骨子里也有大院孩子的傲气和坚韧,自然不喜欢自己女儿从小被当成别人的妻子培养。 她的芷月,就应该也只应该是她自己。 所以面对发小坑自己的女儿,她虽然有点心疼,但也没有说什么。 白芷月用小米牙艰难地吃完了碗里的蔬菜,哀伤但坚定地跟妈妈说:“妈妈,易叔叔说得对,我要多吃青菜,请你再给我一些吧。” 易居巡看得直乐,多好骗的小孩儿,比涵书小时候单纯多了。 谈序默不作声看着,又看了眼已经吃完,但没有离席,静静看着易居巡骗小孩儿的江时融,心中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遗憾。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人,是最好的朋友。 这一刻他无比羡慕白涵书,她在外面受伤,回来还有一群愿意为她托底,接纳她的朋友。 即使是江时融这样冷淡的人,也不会拒绝她的求助。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数不清的春夏秋冬,一起上学,一起旅行;见过彼此最好的时光。 那是谈序偶然间窥探到,却不曾拥有的江时融的年少。 谈序不敢讲目光一直投注在江时融身上,便转向看易居巡逗白芷月。 而在他视线移开的瞬间,江时融看向了他,眉心为不可见地蹙了蹙。 午饭过后,白涵书带着打哈欠的白芷月告辞,易居巡他们也走了,大概本来今天就是因为白涵书要带白芷月来,他们才想着聚一聚。 朋友间第一个生下的小孩,总是不同一些。 谈序和江时融都没有午休的习惯,不过要是前一天晚上闹得狠了,谈序第二天中午总是要睡一觉的。 今天也是,但不一样的是,他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中不停浮现午饭时江时融脸上淡淡的笑容。 江时融并不喜欢小孩,但看起来挺喜欢白芷月,是因为她是白涵书的小孩吗?所以江时融不会在乎白涵书离异带小孩? 白月光的威力就那么大?谈序看着天花板,但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白月光的威力就那么大。 易地而处,要是多年不见,江时融带着小孩回国对他发出可追求的讯号,那谈序一定会毫不犹豫、用尽全力追求他。 哪怕是江时融的小孩,他也会爱屋及乌好好对待。 江时融的小孩......不知道以后江时融会和谁一起生小孩,谈序觉得很遗憾,自己不能生小孩,不然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不是会更紧密一些。 那些结过婚的人都说小孩是婚姻的一道锁。 他心里很清楚,他和江时融很难走到最后,他不过是江时融一时兴起的意外,而江时融已经给了他这个意外足够多。 他不仅给予自己权力和金钱,还教会自己在这个巨大钢铁丛林生存的方法。 纵观整个京市,对情人做到这个程度的,只有江时融一个。 可他是个男人,不能生孩子的男人。 只这一点,江家就不可能接纳他,虽然现在江家第二人江时昼对他感官或许也还不错,可江时融爸妈和爷爷都还活着,他们不可能让一个男人进江家门。 谈序翻了个身,改成盯着地毯,长毛地毯纯白,没有一丝脏污。 说一千道一万,其实不过看江时融心意,如果能一直跟江时融在一起,那他没有名分也不要紧。 可白涵书的出现给了他很大危机感,白涵书样样都出色,还是江时融初恋,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谈序唯一的优势不过是现在在江时融身边的是自己,可他很害怕那天会被甩掉。 原来他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可在江时融将戒指戴到白涵书手上那一刻,一切都变了,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那一个。 房间突然响起开门声,谈序下意识闭上眼。 一道不轻不重、沉稳的脚步声慢慢变得清晰,最终停在了床旁边。 江时融停下来?实在看他吗?谈序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呼吸便乱了一拍。 下一秒便听见头顶传来平静的询问:“睡不着?” 谈序睁开眼,没有坐起,就侧卧着转头仰视江时融,轻轻应声说:“嗯。” 第60章 声音闷闷的,好像又有些娇气。 江时融便坐到床头,将谈序的头拢到他腿上,问谈序:“怎么不高兴。” 谈序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刻,外人看谈助只觉得精密平静得像机器人,只有江时融,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异常。 谈序的鼻头有些酸,头埋在江时融小腹上,瓮声瓮气地说:“腰酸。” 江时融盯着缩头乌龟片刻,还以为他今天出息了,现在又将头缩进龟壳答非所问。 片刻后,江时融还是伸手给谈序揉腰,一边说:“涵书说芷月夜晚总是梦魇,想去灵隐寺找无慧大师看看,我联系好了,你的假期延长一周,后天一起去看看。” “你今年流年不利,灾祸众多,也该好好去去晦。” 谈序沉默,他的灾祸众多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但他不敢也不能和江时融说实话。 他以前很难相信,江时融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相信迷信,但后来接触的人多了,便想开了,大概做大生意的人都信这个,江家生意做得那么大,他们一家人都信这个也是合理的。 谈序乖巧地回答:“好。” 江时融没有再说什么,慢慢地给谈序揉腰,谈序也不算骗江时融,他的腰的确很酸,昨晚的姿势,对腰的要求太高。 江时融的手很大,温暖有力,按着谈序腰的力道恰到好处。谈序本来有些失眠,可在江时融怀中闻着他的气息,酸胀的腰又被温柔对待,渐渐的他便失去意识。 第31章 去灵隐寺那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出发了,一共开了三辆车,司机分别是谈序、易居巡和李卓倾。 李卓倾一个人一辆车在最前面,易居巡载着白涵书母女在中间,谈序载着江时融在最后。 前后还跟着数辆车坐着保镖,但驶出京市,进入城郊山区后,保镖的车辆逐渐减少,等进入灵隐寺所在地问山,只剩下他们三辆车呈流线在山雾中行驶。 谈序皱着眉有些担心,保镖都撤了,要是遇到意外江时融怎么办,但他不会对江时融的决定多置喙。 清晨山雾重,三辆车都开得很慢,等到山上,第一缕晨光正巧破云而出。 将车停在寺庙门口的停车场,谈序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边给江时融开车门。 江时融下车,但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行动,因为白芷月正在车里发起床气。 小孩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白芷月还经常梦魇睡眠不佳,这一晚上她不停被挪动,现在情绪非常不好。 谈序便站在江时融身边等,眼看着山雾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消散,整座寺庙乃至问山的全貌都显露出来。 不过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花里胡哨、赛博喷漆的阿斯顿马丁valkyrie,中文名女武神,全球限量150台,超低的底盘,充满攻击性的外观,与这清幽古寺格格不入。 江家老宅车库里原来也有辆纯黑的女武神,谈序听过它发动机的声音,堪称性感。 江时融顺着谈序视线看过去,见到那辆五颜六色的车面不改色地说:“那是无善大师的车,离远点,不论是他的车还是他人。” 谈序收回视线点头,应是:“好的,无善大师和无慧大师是同一辈吗?” 他曾经在京市房产局见过无慧大师一面,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为人却温和慈善。无善大师与无慧大师同辈......他有些无法想象眉毛雪白的大师坐在五彩斑斓的女武神上飙车。 江时融看穿了他的想法,失笑说:“是同辈但无善大师还很年轻,他人就像他的法号,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谈序就说,要是七老八十,就算大师敢飙车,徒子徒孙也会拦着吧。 他们说话间,那头终于哄好了白芷月,易居巡抱着眼睛红红,还打着哈欠的白芷月过来。 白涵书有些憔悴,但不减清丽。 白芷月用小拳头揉着眼睛,含糊地叫人:“江叔叔好、谈叔叔好。” 李卓倾跟在后面,手上拎着一个包,里面大概是白芷月的水杯和一些婴幼儿用品。 一行人走进寺庙。 谈序原本以为这么偏僻的寺庙,他们又来得那么早,庙里应该很冷清,但走进寺庙却看到不少前来上香的人。 有不少寺庙的僧人,还有些穿着奇装异服的香客,也有穿着考究,面色或憔悴或焦急的香客。 说不上人流如织,香火鼎盛,也还算不错。 谈序一行人以江时融为首,一迈进寺庙大门,就有小沙弥上前来打招呼。 那是一个只有江时融一半高的小沙弥,长得白净乖巧,眉心中间一点红,剃了头但头上还没有戒疤。 小沙弥年纪虽小,却眼神沉静,面容严肃,行了个合十礼之后,对众人说:“施主们,请跟我来。” 本来还在易居巡怀中待得好好的白芷月,突然见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沙弥,眼睛一亮,扭着身体就要从易居巡怀里下来。 易居巡一时不备,差点让她摔下去,背后顿时出了点虚汗,连声道:“祖宗哎,别乱动,不然小心脸着地摔下去!” 白芷月顿时老实了些,对易居巡说:“易叔叔,我想下去!” 易居巡乐得不用抱小孩儿,闻言立刻将白芷月放下。 白芷月在国外长大,从小就是大大方方、善于社交、多才多艺的自信小女孩,这会儿噌噌两步跑到小沙弥身边,拿出交朋友的架势和小沙弥打招呼:“你好,我叫白芷月,你叫什么?” 第61章 小沙弥脚步微顿,双手合十和白芷月行了个合十礼才回答道:“这位施主,小僧法号悟隐。” 说罢继续往前走。 谈序看这个小大人觉得有趣,有些小孩因为成长环境或者大人刻意培养,会表现出一种早熟,但其心性还是孩子。 这小孩却是天生早慧,小小年纪便拥有超过大人的稳定情绪,这会儿白芷月对他好奇得紧,不停缠着他问东问西,还主动分享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悟隐却一直不紧不慢,选择性简略和白芷月交流,并不让白芷月觉得被冷落。 谈序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灵隐寺非常大众,谈序也听过不止一次,但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寺庙,以往江时融会来,但都是在年后几天跟着江家直系一起。 这个寺庙近年应该翻修过,他观之出入的多有富贵人家,自然不缺钱装修,但看起来却清幽古朴,入眼屋舍与花草之间,竟能让谈序这样对佛理毫无涉猎的人感觉到禅意。 谈序是个商人的助理,很擅长透过表面看本质,一眼就看出来,这寺庙翻新的设计费肯定不菲,越州瓦、酸枝木,昆明的兰花和太湖的山石。 尤其是这太湖的山石,应该有些年头,上面的青苔和蕨类被整理过,为这嶙峋的山石添了两分生机。 本来他们一进庙门应是在前殿,悟隐带着他们左拐右拐,便行至后殿,这边香客骤减,装修也不如前殿讲究,倒真有了两分山林古寺的萧瑟。 悟隐带他们走到一扇门前,直径推开门。随着大门敞开,谈序便又看见那有过一面之缘的无慧大师。 也是这座灵隐寺现任住持。 门外看着不显,打开门却见殿内宽阔,无慧大师坐在古旧的铜身佛像前念经,听见身后开门声毫无波动。 悟隐打开门后便垂首站在一旁,江时融几人也没有说话,只有年纪小,还看不懂氛围的白芷月对着念经的背影好奇,喊了声:“爷爷好!” 一般这种情况,被叫到的人都会转过身响应,但这个光头的爷爷却没有反应,反而白涵书立马蹲下身拉了拉白芷月,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白芷月立马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自己的新朋友,安静垂首的悟隐。 过了大概两分钟,无慧大师念完了这段经,缓缓起身回首,和众人行合十礼。 众人也回礼,白芷月看大家都这样做,懵懂着也学着行了个不标准的合十礼。 悟隐看了她好几眼,似乎是想纠正她,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无慧收起礼,笑着和来客打招呼:“江施主、易施主、李施主别来无恙,两位新施主,还有这位小施主也好。” 众人和无慧大师见礼,白芷月又响亮地喊了声:“爷爷好!” 她觉得刚才那声这个爷爷可能没听见,头发白白的老人家很多听力都不太好,虽然这个老爷爷没有头发,但是他的眉毛已经全白了。 无慧听见这清脆响亮的声音,又单独和白芷月行了个合十礼,笑着低头说:“小施主好啊。” 江时融和无慧寒暄两句,一行人便到庭院内的石桌上交谈,无慧问了白涵书白芷月梦魇的情况,又仔细看了看白芷月,笑着说没什么大碍,去侧殿听僧弥们念念经便好。 又让悟隐带她们前去。 白涵书松了口气,立马牵着白芷月跟悟隐走。 这边便只剩下江时融四人,江时融喝了口面前的茶,和无慧大师说:“大师再看看我这位助理。” 易居巡原本坐着百无聊赖,一听这话立马附和:“对对,大师快给我们大美...谈助理好好看看,他今年流年不利,好几次险象环生!是不是犯小人或者沾上什么脏东西了?” 连李卓倾都赞同地点点头,觉得谈序今年运气确实不怎么好。 谈序坐在江时融身边,无慧大师的斜对面默默无语。 无慧大师仔细看了看谈序,谈序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大抵是大师那双用了大几十年还清澈如故的眼睛,有种能看穿人心的感觉。 不过谈序没有表现出来。 无慧大师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这位施主无事,人一生中总是要经历很多不顺与磨难,有些称作劫难亦不为过,无须大惊小怪。” 江时融皱了皱眉,和无慧大师说:“要这么多劫难做什么,可有方法避开。” 无慧失笑,摇头道:“也就江施主你能说出这样的妄言,人生的劫难怎么躲得开,你躲开了这一劫,便徒生因果,多了那一劫。” 谈序眨了眨眼,觉得这话颇有几分禅理,无慧大师在京市上流社会那么大名气,倒也不是浪得虚名。 便颔首恭敬地和大师说:“无慧大师,谈某受教了。” 无慧大师摆摆手,依旧慈眉善目。 江时融瞥了谈序一眼,看向无慧大师,说:“我跟着悟隐小师傅走过来,看后院那块菜地的菜长得不错,大抵是因为临着山泉的缘故,不过在下陋见,寺庙中缺了个湖,这菜地要是改为湖更好,可引山泉水入湖,便是活水,可种些莲花,灵隐寺千年古寺该多些莲花。且既有顺着石壁流下的山泉,又有湖,只等一阵风来,便当得一声风生水起。” 看着无慧大师喝茶不语,江时融继续说:“既然是在下提议,那扩建人工湖的费用,包括后续美化的费用,江某就全包了,大师意下如何?” 第62章 闻言,无慧大师到嘴边的拒绝突然顿住,片刻后,面容越发和蔼,温声和谈序说:“施主近来注意避火便好。” 然后又和江时融笑着说:“如此甚好,江先生不愧家学渊源,想不到您于风水一道也有这么深的造诣!” 谈序:“......” 第32章 江时融使用了一些钞能力后得偿所愿,和无慧大师开始商谈人工湖的细节,当然负责记录的是谈总助。 听着他们讨论的细节,谈序感觉自己心都在滴血。 以往谈总助过手的项目不知几何,不论是规模还是预算,这都只能算个小项目,但即使这样,一想到江时融为了一句话,还是封建迷信花了八位数,信息差果然值钱,但也要看是什么信息差。 这还是给他花的,他想到就心痛无比。 花的不是他的钱,但他感同身受。寺庙前殿为什么那么气派,说不得江时融就是贵庙捐献功德最多的香客。 谈序只能一边记录一边安慰自己,就当是给寺庙捐的香火钱,求神拜佛,心诚则灵。江先生这也是关心自己。 只能说他现在心痛并甜蜜着。 但或许是谈序心痛的目光太明显,江时融瞥了他两次,干脆打发他去前殿和白芷月一起听和尚念经。 谈序无言,离开后殿。但他并没有去找白涵书,而是漫无目的在寺院逛了起来。 大门进来处有棵大榕树,他准备再去好好看看。 行至前殿,远远便看见那棵榕树,长得不算太高但枝繁叶茂,上面只有三两条褪色的红绸带,旁边也没有买红绸的地方,和一般寺庙游客能随便许愿的树不同。 谈序走近仰头看着,慢慢围着榕树转圈。 他缓步走着,突然肩上被狠狠一撞,谈序回神,就见一个面容精致,男女莫测的香客,谈序被撞得皱眉,但又很快松开,侧身让开路,和人颔首。 他见这人行色匆匆,应该是有急事。 香客也点头应他的好意,提步就走,路过谈序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你要倒霉了,去找无慧大师求个无祸符。” 谈序的眉再次皱起,虽然他不信这些,但任凭谁被无缘无故说要倒霉了,心中还是会不快。 他看着那人快速远去的背影,谈序可不觉得随便被人一撞就能撞到个扫地僧般的高人,更何况那人太年轻貌美。 谈序不准备去找无慧大师求符,继续在庙里闲逛,等到中午和江时融几人一起吃了顿斋饭,下午又消磨些时光,便在夕阳西下前出了问山。 依旧是来时的队形,谈序开车殿后,慢慢驶过蜿蜒的山路,不时隔着后视镜看眼闭目养神的江时融,尽量将车开得更稳一些。 说起来江时融不玩赛车后就很少开车,并不是因为发生过车祸留下心理阴影,相反,谈序感觉江时融数次翻车,他父母爷爷包括堂哥都有点阴影,唯独他自己没有。 因为他也并不排斥开车,江时融很多私密一些的聚会,基本只会带谈序一个人参加,如果谈序喝了酒他没有,那开车的人会变成他。 谈序其实很喜欢坐江时融的车,好像那样可以幻视他在江时融年少时一般。 不过这都是虚妄,因为江时融以前玩机车更多,而且据说从不载人。 ——据易居巡说的,江时融那辆白夜从没有被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骑过,在江时融少年时期,一直是正房的地位。 但谈序觉得易居巡的消息实在不灵通,江时融明明就载过自己,虽然只有那一小段路。 江时融那么善良,他当时形容狼狈、脏兮兮的,江时融都肯救助他,谁知道他在易居巡没有看到的地方做过多少好人好事呢? 他们总说江时融冷漠,可他明明内心柔软——谈序坚定地认为。 善良的江时融一到家就睁开眼,下车后,看着在院子里和跳珠亲密互动的谈序,毫不客气让他加班,对他吩咐:“准备申请明天去芬兰的航道,准备一下,去玩几天。” 谈序本来蹲着和跳珠互动,这会儿冷不丁听到江时融说话,愣神了片刻,抬头看向江时融。 跳珠也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吸引抬头,父子俩一起看向江时融。 江时融也低头看着他们。 谈序反应很快,只愣了一秒后立马答应:“好的,江先生。” 瞬间,他的气场都不一样了,整个人从柔和的放假氛围中脱离,整个人利落冷静,好似随时准备上战场。 江时融看着他,突然又说:“算了,交给商参落,这次让她也一起去,负责整个流程的安排。” 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谈序本来还想再争取一下,往年江时融去滑雪都是他安排的,江时融的事,他从不喜欢假于人手,但江时融已经离开,谈序只能给商参落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他干脆坐在草坪上,一边撸狗一边和商参落谈话,告诉她大概流程和注意事项。 商参落对于下班回家后接到加班电话接受良好,江时融助理部每个人都做好24小时待机准备。不过下班时间后,其实很少会惊动他们,大多时候谈总助一个人能解决的事,就顺手做了。 两人谈完公事时,谈序摸着跳珠狗头的手已经彻底红了——被冻的。京市冬天室外对人类来说过于冷,但对阿拉斯加犬来说却很舒服,所以谈序没有选择带跳珠进家里,而是依旧和它在草坪玩。 第63章 “我还没滑过雪,我需要带什么吗?到滑雪场你能教我吗?”说完正式商参落开始跟谈序聊题外话,她的声音有些兴奋。 公费出差,也算公费旅游了,听谈序的意思,江总每年都会去滑雪,流程很清晰,她不需要费神再去做计划,她能省下很多心来,大家都玩的时候,那她不得陪一个! 商参落暗戳戳搓着手。 谈序笑了笑,和商参落说:“日常出差你带什么这次就带什么,至于滑雪,我自己都是半吊子。” 他自嘲,但真没有说谎,他的滑雪是江时融亲手教的,谈序已经能感受到江时融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耐心,即使他三步一摔,屡教难改,江时融都没有放弃他,用了两个冬天才教会他最基本的几个技巧,让他在雪道上不会摔倒。 这还是私人雪道,没有其他游客的情况下,不然谈序怕是会和无数人碰撞,擦出火气。 谈序在运动上属于没有天赋的类型,除了游泳,其他项目诸如滑雪、棒球、高尔夫之类,就算很用心学,依旧表现平平。 不过这些只有江时融知道,江时融也只有一个笨学生,所以尚且能够忍受。 商参落也不失望,滑雪还是有一定危险性,她不会给自己找一个半吊子师傅,便说:“行,到时候我找雪场的教练员!江总的私人雪场有没有温泉?” 跳珠把谈序扔出去的玩具球叼了回来,谈序从它嘴里取下,又用力扔出去,才回答商参落:“有,天然温泉,到了那儿你可以去泡泡。” 商参落笑了声,她大概已经在收拾行李,谈序能听见开关柜门的声音。 商参落哼着歌说:“那我带一套比基尼去,现在很流行温泉比基尼写真,你到时候帮我拍一套,我再带条白裙子去,再拍个神女下凡哈哈哈......” 她知道谈序拍照技术很不错的! 谈序听着不由失笑,商参落平时在办公室看起来是高级白骨精,但私下性格挺随和,热衷经营自己的朋友圈。 他答应商参落:“行,到时候有时间就给你拍。” 商参落却想到什么,啧了一声:“那边应该有其他服务人员,你要是没空就算了,我可不敢跟江先生抢谈助的时间。” 她拖长了声音,充满揶揄。 谈序失笑,跟她说:“知道就好。” 商参落在电话那头哼哼,片刻后想到什么又问:“这次几个人去,安排江先生的哪架私人飞机?” 谈序看了眼手表,说:“江先生还没说,稍后我和他确定后会通知你。” 他挂了电话,摸了摸跳珠的大脸,起身将跳珠送到宠物管家那里后往主宅走。 谈序一身寒气,先去客卧的浴室洗了澡,才敲门进主卧问江时融这次的随行人员。 江时融也已经洗了澡,坐在窗边的沙发看书,身后玻璃窗外是碧水天青夜晚的湖景。 谈序走过去问:“江先生,明天易先生他们也会一起去吗?” 往年易居巡基本都会一起去,但李卓倾不一定。 江时融看着谈序点头,说:“已经通知他们了,涵书也会一起去。” 谈序听到白涵书也会一起去,心中没什么意外之感,他早有预料,点了点头,心中记下,白芷月应该也会去,她年纪还小,今年随行的医生要多一位儿科专业。 所以今年还是安排大型客机比较方便,舒适感也更强一些,那航线就要走特批立马去联系...... 谈序坐在江时融对面的沙发上,拿着手机开始跟商参落对接。 他私底下坐在沙发上时,喜欢屈着膝盖,整个人虽然在工作,姿势却很是随意。 江时融抬眼便看见他没穿袜子的脚。屋里温度高,他们洗完澡都只穿着单衣,但刚才谈序在草地上陪跳珠玩了很久,他体质不好,没洗澡前双手双脚都是冰冷的,洗完澡才好些,但手脚被热水一烘比平常更发红。 脚背白白净净,上面还有淡青色的血管交错,脚趾却红红的,指甲盖粉嫩。 江时融很快收回视线,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一目十行,但下次翻页时,眼睛稍稍休息,目光又落到那双脚上。 周而复始。 谈序根本不清楚自己脚被窥探,认认真真和商参落对接好,还亲自联系了航空公司的专员,将一切处理妥当,才放下手机,准备也看看书。 江时融会看很多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生活常识到民俗杂论无一不通,他也要多看书多进步才能一直跟得上江先生的高度! 但他刚放下手机准备拿起茶几上自己没看完的书,江时融就起身叫他:“睡觉了。” 第33章 第二天众人是在机场见面,谈序跟着江时融,一进飞机就看见白涵书在和商参落说话,白涵书神情温和,商参落脸上的笑容也温和得体。 白涵书打离婚官司时,商参落全程陪同,她们相熟也是正常谈序收回视线,跟在江时融身后和她们打招呼。 易居巡和李卓倾几乎和他们前后脚到,众人只等飞机起飞时间。 谈序坐在窗边看向窗外,京市早上下起了小雨,朦朦胧胧,显得这座城市更有距离。 很快到了预定起飞时间,客舱服务人员做最后的检查后归位,一阵滑行过后,飞机开始起飞,巨大的推背感将人牢牢固定在椅背上。 离地升空的瞬间传来的失重感让谈序狠狠闭了一下眼睛,虽然工作需要他一年四季都要到处飞,但他其实有点晕机。 第64章 尤其是起飞和落地的时候,还有遇到气流颠簸时,整个人从大脑皮层里传递出难受的讯号。 今天不知为何,心脏还传来一阵剧烈心悸,让谈序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猛然收紧,胃里翻涌,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平复过来。 江时融专机的机长经过精心挑选,总飞行时间上万小时,仅这一型号机型的飞行时间也有数千小时,飞行技术自不必置喙。 谈序想,自己今年心悸的频率比往年高了不少,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等稍微缓过来,他睁开眼,就见江时融皱着眉看着自己,寒星如炬,比平时更有威慑力。 “怎么了?不舒服?”江时融问他,谈序自己不知道,刚才他的脸色煞白,要不是飞机正在起飞关键时刻,谈序呼吸的频率虽然急促了些,但还在正常的范围之内,江时融就要叫机组的医护和随行的医生都过来,或者直接让飞机盘旋降落。 谈序对上江时融下意识笑了笑,他的面色缓过来些,唇色却依旧有些苍白,轻声说:“我没关系,就是有些晕机。” 江时融是知道他这个毛病的,他跟着江时融到处出差,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不过是以前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谈序松开抓着扶手的手,才发现自己掌心出了些虚汗,便伸手扯了座位侧前方的湿纸巾擦了擦手。 江时融对谈序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等飞行平稳下来之后立即喊随行的医生过来给他看看。 谈序没有多言,配合着让医生检查身体。 随行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医学博士,主修西医,兼修中医,在给谈序测了血压心率后,还把了会儿脉。 虽然是兼修中医,但造诣也不低,谈序表面云淡风轻地让医生把脉,实际心中却有些紧张。 导致医生跟他说了好几次放松一点。 谈序也听话地深呼吸几次,但并没有什么用。 医生最后下结论:“心率过速,可能是紧张导致的,谈助晕机是吧,不舒服也可能导致这个,不过还是建议复查一下。” 谈序在江时融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和他说:“我没事,集团每年体检都没问题。” 江氏每年有固定的时间进行员工体检,在江氏旗下的医院。员工体检套餐还算比较详细,高层就更是比普通员工还多了一些筛查。 谈序每年体检的结果都是正常,偶尔有点亚健康之类的,也是因为体检正碰上那段时间项目忙,加班比较多,或者前年体检前一天还喝了很多酒。 不过这也是谈序小时候有些营养不良,导致身体底子就一般。 江时融对谈序的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谈序不知道,他每年都会看谈序的体检报告,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但人的身体本来就是稳定又不稳定的东西。 他在心中记下,回去之后让谈序再去检查一下,集团的体检还是不够全面,以后应该让他跟着自己体检。 叫医生过来动静不小,易居巡几人自然也被惊动了,这回看谈序没事,易居巡坐在他对面,大松一口气的浮夸样子,贱兮兮地低声说:“大美人今天晕机的反应怎么这么夸张?是不是昨晚太劳累了?” 谈序无言。 江时融从不在意他这些骚话,无视他继续看项目书。 易居巡就是习惯性贩一下剑,没有响应也不尴尬,又转身走到那边去逗小孩儿玩。 白涵书看起来和商参落聊得投机,让白芷月去祸害李卓倾、易居巡。 大型客机的飞行速度很快,他们上午出发,在芬兰的中午降落。芬兰冬季使用标准时间,比京市晚了6个小时。 不过飞机上一行人都有经验,不管睡不睡得着的,都强行休息了一段时间倒时差。 就连小孩型永动机白芷月也被强行关机两个小时。 飞机迎着风雪降落在私人机场,他们下飞机后,江时融私人雪场的管家威利尔上前来迎接他们。 威利尔是个灰发蓝眼的欧洲人,五官深邃,身材高大,他的出身不错,但他形容自己胸无大志,所以即使身后家族能在事业上给他不小的助力,他依旧无心事业。 在某次意外和江时融认识后,就一直帮着他管理他在欧洲几个庄园。 拿着江时融给他的不菲薪酬和家族的信托基金潇洒自在。 威利尔迎上一群人,先恭敬地和江时融打招呼,然后热情地和易居巡拥抱,操.着自己有些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大声道:“易!好久不见!” 易居巡也给予他热情地回应:“威利尔,甚是想念!” 两人紧紧拥抱,然后分开,相视哈哈一笑。 威利尔又看向谈序,和他握手,笑着说:“谈,今年波尔多的品酒会上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今年我们不能见面,难过了很久!” 谈序和威利尔不陌生,早就习惯了他夸张的形容词汇,微笑着说:“感谢你的想念,威利尔先生。” 威利尔又看向两位女士和一位小淑女,面色一下正经了不少,弯腰对他们行了个绅士礼,还试图牵起女士们的手行吻手礼。 商参落微笑着一闪身到身旁的李卓倾身后躲过,白涵书则微笑着牵起白芷月的手,白芷月对吻手礼接受良好。 看着灰发蓝眼的帅叔叔,接受了吻手礼之后,用手提了提自己不存在的裙摆,回了个淑女的提裙礼。 威利尔一下被击中:“oh my god!上帝啊,我从未遇见过如此完美的小淑女,天吶,你的脸蛋一定被大天使吻过才会如此可爱美丽!” 第65章 白涵书本来还微笑着,看威利尔夸张的反应,一下警觉起来,这不是个恋*癖的变态吧? 她忍不住小声用上海话问李卓倾,她妈妈和李卓倾妈妈都是上海人,所以他俩听得懂并会说上海话。 李卓倾也用上海话回答她:“不是,他喜欢熟女,就是个戏精罢了。” 白涵书这才放下心来。 而白芷月却很高兴,这几天一直被几个新认识的叔叔打压她的长相,她真的很难过,自信心非常受挫,都以为自己真的是普通的长得好看的小女孩了。 结果今天遇到这个叔叔夸了她!这个叔叔真是好人,还很有眼力见! 谈序听不懂上海话,但商参落可以,她就是上海本地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谈序身边,小声给他翻译。 当然,这个声音不大,但刚好可以让顶头上司江时融“被迫”听见。 商参落为什么只给谈序翻译,那当然是江先生这种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做下属的,最重要的就是见机! 谈序听着商参落的翻译笑了笑,威利尔先生身上真的很有西方人那种夸张式的幽默。 众人是下了飞机在私人机场的休息室说话,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导致威利尔安排的车队遇到了一些意外,比预计时间推迟了些才到。 不过大家也没等多久,还有威利尔八面玲珑地缓和气氛,即使在休息室停留了些时间,感官上也并不觉得烦躁。 车队很快到来,谈序依旧和江时融一辆车,商参落则和白涵书一辆车,离开时她小小声和谈序说:“放心,姐永远站在你这边,这就去帮你打探敌情!” 谈序失笑,商参落是个有点侠气的上海女子,他能感觉到,她因为和自己关系好,其实不愿和白涵书走太近,但工作需要,而且江时融这次让她一同来,也有让她照顾白涵书母女的原因。 商参落担心自己和白涵书走太近,有背叛朋友的意思,毕竟在统战学中,你的朋友中立本质是帮助你的对手。 所以她必须向谈序表明立场! 谈序收到了她的支持,感觉哭笑不得的同时,有感觉有种莫名暖意。 他的朋友很少,商参落大抵算一个。 他少时待在谈家老宅没有人喜欢他,学生时期又因为出身和性格,也并不讨人喜欢,没交到什么朋友。 毕业后更不用说,他还没跟江时融之前,完完全全能感觉到大家都说的,职场就是个战场,手中笔口中言都是你的武器。 他一个长相大于能力的新人,还被顶头上司注意到,大家不针对他针对谁。 那时候商参落也没进江氏几年,不过并没有随大流孤立排挤他,但也没有接近安慰他,只是用对待普通人的态度,对他一视同仁,但这对谈序来说已经足够难得。 后来他成为江时融情人,所有的针对和恶意都在一夜之间消失,身边的阿谀奉承多了起来。 但商参落依旧是那样,对他除了多了点标准的笑容,也不怎么往前靠。 商参落很爱钱,可她更爱自己,她的世界从不随波逐流。 第34章 芬兰的冬天是白色的,尤其是北部地区,白天时间很短,他们降落时还是中午,等来到雪场,夜色已经拉开帷幕。 雪场灯火通明,安静而明亮,大雪还在扑簌簌地下,被骤起的寒风吹得在半空中打旋,好似雪与风共舞。 庄园的房子建在雪山半山腰的避风口,装修采用了大量原木和玻璃元素,看着像雪山中精灵的房子。 一行人进入庄园稍作安顿,吃完晚餐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 谈序有自己的房间,就在江时融房间隔壁,他和江时融出差或者度假,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住在一起,但永远有一间自己的房间,这是一份隐于细节的尊重。 江时融是一位很有教养的绅士,虽然出身显赫身居高位,但并没有上位者惯常的傲慢,他的冷漠也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无论对方是身价千亿的富豪还是街边乞讨的乞丐。 谈序有时会庆幸,自己不在江时融无视的范围之内,但有时又不确定,自己究竟能在他心中占据多大位置。 今晚他本应该去江时融房间,和他同枕共眠,像以前很多个夜晚一样,可是从浴室出来,谈序又不敢过去。 他心中不断想,江时融会希望他过去吗?毕竟白涵书也过来了,江时融是不是不希望他们在白涵书面前太亲密。 他总是在猜江时融的心思,大多时候能猜对,但也有时会猜错,可无论猜对还是猜错,江时融都不会告诉他正确答案。 他以前并没有那么胆怯,但上一次猜错的经历对他而言太惨痛,让他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谈序自嘲地笑了笑,他以为白涵书一起过来对他的心情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不安。 这种不安让他一整晚都没睡好,睡眠断断续续,晚上醒了好几次,最后一次醒来是在凌晨三点,他不想再在床上躺着等待下次入眠,干脆裹着毯子坐到了落地窗旁的沙发上,但他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地上,靠着沙发。 窗外的灯火并没有因为主人的安睡而偷懒半分,依旧兢兢业业地照亮只有雪的黑夜。 那点点灯光汇聚成星海,落在雪上,又被雪反射,谈序目之所及的一方天地便清晰无比,像被盛大月光照映的夜晚一般明亮。 第66章 看了不知多久,他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八点钟。 谈序再次醒来时,雪已经停下,窗外白茫茫地一片。 他洗漱完出门,才发现自己不是最后一个,易居巡还在房间里没有动静。不过身为一个夜行生物,他的生物钟和众人都不同,大家已经习惯了。 谈序下来时,客厅只有江时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饮茶赏雪。 白涵书带着白芷月在庄园外堆雪人,李卓倾这个工作狂,竟然在芬兰雪乡的私人度假庄园里加班。 ——谈序为什么知道,因为李卓倾征用了江时融的二助商参落帮他处理杂事,商参落一早上发了几十条消息跟谈序吐槽,世界上竟有这么热爱工作且毫无同理心的资本家。 对此谈序表示了同情,并爱莫能助。 至少作为总助,他没有被李卓倾抓过壮丁。 谈序和江时融打招呼,江时融看着谈序眼睛下淡淡地青黑,眉心为不可见地蹙了蹙,怎么没来他房间还睡不好。 谈序从不在明面上拒绝他,他们之间便有些不言的默契,比如谈序不来他这边睡觉,就是默认自己需要休息。 前天大概真的闹狠了,昨天谈序坐飞机时都不舒服,昨晚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才没睡好? 但江时融没问,他和谈序一起去吃早餐。 谈序没想到江时融还没吃,是在等他一起吗?还是因为早上健身错过了和白涵书他们一起吃早餐的时间? 他希望是前者,但理智告诉他,应该是后者。 等他们快吃完,易居巡才打着哈欠下楼,半眯着眼走进餐厅,他一出现,在餐厅一旁候着的女仆立马去厨房端新的餐点出来。 但易居巡连这一下都等不了一样,伸手就拿了个谈序面前蒸笼里的蟹黄水晶饺,直接塞进嘴里,才在餐桌上坐下,并且是靠近谈序的那一边。 谈序清晰地看见江时融的眼睛沉了沉。 他心中叹息,易居巡实在不拘小节,不是说世家公子可以缺大德但不能失小礼吗?怎么易先生又缺德又失礼,他是怎么和性格严谨的江时融和李卓倾三人成为好友的,也是个世纪疑问。 但毕竟是发小,江时融对易居巡的包容度还是很高的,换个人这样不规矩,早被江时融叫人拖出去泼水了,这可是凝水成冰的芬兰北部。 谈序这样想着,就听见江时融呵斥易居巡,冷声道:“没醒就继续去睡,不带脑子别出房门。” 谈序:“......” 易居巡一点事儿没有,还跟江时融抛了个媚眼:“干嘛这么凶啦,别吓到我们大美人~” 他说着,还故意往谈序那边凑,但再次伸到谈序碟子前的手还是收回去了。 谈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坚决地向江时融表示,自己和易居巡不熟,不会同流合污。 易居巡刚拎过饺子的那只手一下抱住谈序的肩不让他逃离,还重复和他抱怨:“你说对不对,时融太吓人了,他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做成冰雕哦——” 谈序偏过头看着揽着自己肩膀的手,有点石化,怎么办,现在想把易居巡做成冰雕的人变成自己了。 江时融也盯着那只手,皱着眉,谈序没有洁癖,但很不喜欢身上沾染油污。 易居巡本来准备继续耍宝,但看着视线冻住的两个人,心中一突,缓慢、试图不引人注意地将手收回来。 谈序等他手完全挪开,立马起身说:“江先生,易先生,我吃完了,先上楼准备滑雪服。” 他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没直接说换衣服。 易居巡悻悻地看着谈序大步离开,嘟囔:“哎呀,经常用手吃东西的人都知道,拎水晶饺不脏的!而且我只用大拇指和食指的一点点拎的!” 他说着,还用手比了个一点点。 谈序离去的脚步频率更快了,江时融则冷漠地看着他。 易居巡怂了,若无其事地避开江时融的视线,女仆的动作很快,他面前摆开了一大堆食物,是广式早茶,江时融随身跟着的广式早茶的大师傅做的。 易居巡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想到了什么;江时融以前早餐会吃得比较简单,但后来突然变了,早餐不知什么时候都是以广式早茶为主,偶尔换一换口味。 大概是谈序跟着他第二年起? 谈助理长得白白净净,口味也清清淡淡。 易居巡想着,突然瞥到江时融,突然推翻之前自己的结论:不,谈助理还是太重口了。 江时融不在乎易居巡奇奇怪怪的目光,谈序离开没多久,他也放筷走人,招呼都不跟易居巡打一个。 易居巡被冷落了也不在乎,跟这俩人当发小,他已经习惯了被无视,并不是每个人都跟谈助一样有礼貌的,世界上还是坏人多啊。 谈序说换滑雪服,也不完全是借口,往年来雪场的第一天江时融都会去滑雪,谈序当然是跟着一起。 他还上楼时,还顺便通知了李卓倾,李卓倾收到消息后不久,结束了早上的加班,放商参落回去换衣服。 商参落虽然是来协调工作的,但江时融对手下人一向不差,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好好玩玩。 重获自由的商参落,一出李卓倾房间门就给谈序发了个跪地感谢的表情包。 谈序则回了个【爱卿平身】,顺便让商参落通知其他人。 不过两刻钟,众人便在别墅门口碰面,坐上滑雪橇去雪道。 第67章 说起来江时融私人雪场挑选的地理位置极佳,雪道险峻,起手就是一个红色雪道,更有一条黑色雪道。 江时融几人滑雪都是老法师,一般先在红道热热身然后在□□上滑几次,变着花样玩。 不过在谈序固定跟着江时融来度假后,这里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这雪场本没有练习道,某人摔的次数多了,便修了练习道。 还修了绿道。 此后江时融几人的热身便从红道跌落到绿道。江时融主要是看着谈序别摔太惨,李卓倾说这辈子没滑过这么平坦的雪道,可以放空滑,很适合加班后缓解精神疲累。 易居巡就剑了,他喜欢在踉踉跄跄的谈序身边溜来溜去炫技,时不时还要出口安慰(嘲笑)几声。 今年谈序依旧只能在练习道热身,但好消息是今年多了真正的新手商参落和脆弱的人类幼崽白芷月。 所以几个老法师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练习道看着几个菜狗。 谈序学的是单板,因为江时融只教了他这个。等穿戴好装备,谈序没有第一时间动身练习,而是默默观察着白涵书,滑雪镜将他的视线变得隐晦。 白涵书穿着一套纯白的滑雪服,护膝和头盔也是白色,身上除了滑雪镜,整个人仿佛与雪地融为一体。 她也是单板,在雪地上试探甩了甩板子,然后谈序就看见她流畅丝滑地动了起来。 不仅如此,她冲着白芷月招招手,同样套上小单板的白芷月在雪地上蹦跶两下,然后滑向白涵书,临到白涵书面前一个丝滑的拐弯,围着白涵书转了两圈稳稳停在她面前。 粉白配色的滑雪服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活泼且灵活的兔子。 谈序默默低下头又扯了扯鞋带。 第35章 江时融看谈序磨磨蹭蹭系了半天鞋带,滑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声音透过面巾传来:“别怕,我带你滑。” 谈序一下抬起头,就见江时融站在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天空阴云散去,太阳升起,江时融的身影就逆着光,如神祇一般。 那瞬间,谈序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闷雷一般在耳中鼓噪。 他伸手,将手放进江时融的手中。即使隔着两人的手套,他好似也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炙热。 谈序起身,但一时没站稳,还好江时融眼疾手快一手搂住他的腰才让他不至于平地摔。 一开场就失误,谈序的心里更紧张,严格来说,他算不上新手,毕竟也滑了几年了,去年最后两天他已经能独立顺畅地滑完绿道,一些基础动作也都掌握。 但一年过去,这些技巧好似从他身体剥离,谈序终于体会到中学时老师骂同学‘一边学一边忘’的感觉。 他上初中之后所有成绩都没下过a,现在却又做了差生,老师还是江时融。 谈序无地自容,江时融一定觉得他蠢笨至极。 “放松点。” 揽着谈序腰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背,谈序才察觉到自己现在僵直得像一块木板,他立马让自己肌肉放松下来,然后跟着江时融的引导滑。 滑了一会儿后,谈序的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还好,他的肌肉记忆比他的脑子争气一些,还没有完全忘记该怎么在雪上行动。 谈序这下才有空抬头张望,结果一抬眼就见到易居巡拿着dvd怼着自己拍。他刚放松下来的身体一下又僵住了。 易居巡一边拍一边还哈哈大笑:“大美人,今年有进步哦,去年第一天摔了七八次吧,今年竟然一次没摔就成功复健!” 说着,他还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谈序放在身边的手默默攥起,拳头硬了。 江时融本来也挺欣慰自己的笨学生今年有弥足进步,但谈序见到易居巡拍自己后,本来划得好好的,差点一个踉跄平地摔。很明显是脑子想停下来但身体没反应过来。 他的谈助偶像包袱这么重的吗。 他皱眉,冲易居巡冷淡道:“滚一边去。” 易居巡拍着谈序的镜头一下转移到江时融脸上,口中夸张地哇哇大叫:“哇——好凶啊我们江总——” 江时融戴着护目镜和面巾,易居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江时融板子一歪,快速直直向自己滑来,‘卧槽’一声立马转头就溜。 易居巡跑得也极其有技巧,他是向另一个新人滑去,逃离江时融的狙击范围后,又举起dvd大叫:“商助,就让易某人来为你拍下你的人生锦集——” 正好摔了个狗啃泥的商参落带着一脸雪懵逼地抬头,就见一个摄像头离自己不到一米,怼着自己的脸,即使戴着护目镜和面巾,商参落还是下意识捂脸,一边羞愤:“易先生!!!” 易居巡环绕着拍数次欲起身失败的商参落,又拍商参落的教练,字正腔圆地问:“李教练,请问你对学员的训练方针是什么。” 李卓倾隔着护目镜闲闲撩了易居巡一眼,但还是配合地理了理不存在的领带,端庄道:“在教育这方面,我较为推崇老子的无为而治。” “哦~”易居巡语调上扬,镜头对准再一次起身失败的商参落,然后又对准李卓倾,“好的,希望您能严师出高徒,我们可以看见奉行快乐教育,舍不得孩子摔倒的江先生,他的徒弟至今没有学会卡宾转弯,对雪道的综合应变能力也非常差!对此你怎么看?” 李卓倾彬彬有礼的声音从面巾后传来:“对于这种溺爱式教育,我本人是不赞成的,你不放手,孩子怎么飞?所以我对我的学员绝不会心慈手软。” 第68章 他们一群人离得不近不远,他们说的话谈序全都听见了,看着商参落一次次试图起身,又一次次跌倒,不由不忍地别过脸。 背过身,聆听商参落破防的声音。 “教练,我要换教练——” “做梦。” 谈序最终还是不忍心,慢慢滑过去扶起了商参落,结果差点被带着摔了今年的第一跤。 商参落顿时感觉如芒在背,身形一僵,站稳后镇定地对谈序说:“我没问题,我其实很喜欢李先生的教育方式,谈序你不用管我。” 商参落的声音笑中透露着颤抖,手上却很坚定地推开谈序扶着自己的手。 谈序看不见商参落脸上的表情,迟疑地离开,暗道:不愧是商助,抗压能力就是强。 李卓倾声音透着暗藏的得意和易居巡说:“你看,我说她没问题。” 易居巡:“......啊哦↑。” 上午一行人在练习道上消磨时间,只有白涵书带着不肯在练习道玩的白芷月去了绿道,下午温和派、严厉派的教练就连同摄影师一起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把孩子扔给两个新手的白涵书。 ——他们去了高级滑雪道。 而这边两个菜鸟带着一个小孩儿只能在初级滑雪道玩耍。 严师出高徒还是有一定的道理,至少商参落学习的进度比原来谈序的快多了,一个上午就基本能在雪道上慢慢滑行。 “我为什么不能和妈咪一起去滑雪?!”三个绿道旅人中最不满的是半截人高的白芷月。她跳着脚恼火,非常不满。 小孩儿对自己的滑雪技术自信无比。 谈序和商参落看着小孩在雪地上乱蹦却心惊胆战。 商参落立马蹲下身安慰白芷月,她安慰的方式是蹲下身后用手比了比白芷月和蹲下的自己一样的身高,道:“虽然很难过,但是亲爱的公主殿下,你的身高还不够进入高级滑雪道。” 白芷月双手一下捂住自己胸口,感觉心上中了一箭。 谈序看着笑了笑,也安慰白芷月:“不用灰心,公主殿下,你的滑雪技术如此高超,等你身高够了,自然就能去高级滑雪道。” 商参落也说:“是啊,你那么厉害,不像我们,虽然是身高够格的大人,但是因为滑雪技术太差了,只能勉勉强强到初级滑雪道玩。我上午摔倒了十几次,真害怕,要是有个教练能带着我滑就好了。” 白芷月听着,小胸膛不禁挺了挺,含蓄又骄傲地说:“我就从来没有在滑道上摔倒过!” 至少她有记忆以来没有,至于她小小的时候是不是摔倒过,她又不记得了,不记得的事情自然就是没有。 谈序惊讶的声音立马配合地跟上:“天吶,你竟然一次都没有在滑道上摔倒过,这也太厉害了吧!” 商参落同样惊讶,同时双手交握,崇拜地对白芷月说:“你可真优秀,那你能当我的教练吗?我上午的教练太严厉了,让我很难过,其实我也比较喜欢鼓励式教育的。” “当然!”白芷月毫不犹豫,眉飞色舞地答应下来。小孩儿都好为人师。 她还热情地邀请谈序,问:“谈叔叔,你需要我当教练吗?” 谈序笑着说:“虽然我也很想,但你知道的,我的教练脾气不太好,他要是知道我认了其他的教练,可能会生气。” 白芷月顺着谈序的话想到江叔叔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打了个寒战,立马放弃了这位学员,拉着商参落的手说:“那我先教商阿姨吧,谈叔叔你先自己玩会儿。” 谈序微笑:“好的,白教练你们自便。” 一句白教练把白芷月美上了天,喜滋滋地带着商参落去玩。 这头谈序拍了拍身上的雪,滑到一边卸下滑雪板,往高级雪道走去。 不对外人开放的私人雪场很干净,也有些冷清。 直到到了高级雪道才热闹些,因为雪道服务台有很多工作人员,雪道监控、应急抢救和雪场的部分工作人员聚集在服务台这边。 谈序一过来就有人认出了他,和他打招呼,谈序点头响应,然后坐到了监控屏前。 他进了服务台里就脱下了面巾和护目镜,露出一张如雪一般白皙的俊脸。大抵是刚在室外气温低的缘故,他的唇色也有些泛白,像被这漫天覆地的雪遮住了那抹春红。 威利尔此刻也在服务台看着自己的老板,见谈序进来,很快为他送上一杯热可可。 高级雪道有定点监控,江时融他们滑雪时,还有无人机跟拍确定安全。 谈序脱下手套捧着热可可,盯着江时融滑雪的画面。 高级滑雪道只有少量人工修整痕迹,更多的是混合的复杂地形和障碍物,陡峭悬崖、极端雪包、石头树林,对单板人来说绝对是噩梦。 但江时融一行人全是单板。 易居巡曾经悄悄跟谈序说过,他们幼时学滑雪选单板,纯粹是因为单板看起来帅。 事实确实如此。 谈序看着无人机拍摄的画面,江时融每一个转弯、骤停、跳跃都帅得犯规,那些因他动作溅起的飞雪,更衬得他的随意和潇洒。 那抹茫茫雪原上掠过的风景,途径的不只有雪地,还有谈序的心。 谈序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手中温热的可可茶变得没有温度,才在威利尔的提醒下浅啜一口。 可可凉了之后入口丝滑却更添两分苦涩,苦后浅淡的回甘便变得弥足珍贵。 第69章 威利尔看着谈序浅淡的唇色,问他:“谈,我让人给你换一杯吧,这杯已经凉了,你知道,可可茶要趁热喝。” 谈序笑着看了威利尔一眼,眼神很快又回到监控屏幕上,语气温和地说:“不用了,我就要这一杯。” 第36章 “她好像雪地里的精灵!” 谈序听见威利尔感慨,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谁。谈序吝啬的余光分给旁边屏幕,看了眼白涵书。 嗯,还不错。 他又收回视线继续看江时融。 威利尔却注意到他看了眼白涵书,立马热情地跟他说:“你也觉得白小姐滑得很好吧!我很少在雪场看见如此...” 威利尔思考了一下才想到一个成语:“如此身手矫健的淑女!听说她和江先生是挚友,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吶!” 威利尔夸赞白涵书时还不忘带上自己老板,随即想到什么又有些遗憾地说:“很遗憾白小姐不喜欢赛车,不然我们应该能更早遇到。” 威利尔回忆起第一次遇到江时融。 谈序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不由也有些出神。 威利尔是在21岁那年遇到江时融,那年江时融18岁,刚成年不久,拥有了合法身份飙车,毫不犹豫跑去德国不限速高速。 他骑着自己的爱车——应该是那辆谈序少时见过的黑白色改装哈雷,疾驰在公路上,不停超越四个轮子的跑车,像一个疯子。 玩摩托和玩跑车的人经常互相鄙视;玩跑车的人觉得玩摩托的是不要命的穷鬼,玩摩托的觉得玩跑车的是装逼的怂包。 而对于那些被江时融超车的跑车党,理所当然觉得是莫大的耻辱,但没几个真敢踩下油门和江时融竞速——因为江时融太快了,快得好像跟其他人不在一个次元。 摩托不同于跑车,安全措施只有身上穿的那套赛车服,在那样的高速之下翻车,绝大多数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 留个全尸都算幸运的。 所以“那个骑着黑白改装哈雷的疯子”很快在那一片出名,很多人慕名前去膜拜或者比试,威利尔也是其中一个。 他是地地道道的跑车党,这位灰发蓝眼的欧洲绅士,觉得骑两个轮子的都是野蛮的暴徒,而那些输给江时融的跑车党被他称为废物。 威利尔开着法拉利标志性张扬的红色,志得意满傲慢地前去,然后深受打击,翻车而归。 ——他赛前话太多,被江时融在赛道上耍了,被摩托别导致不得不撞上护栏。 在他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嘴里还大骂江时融“疯子!疯子!疯子!” 他减速所以现在出车祸的人是他,可他要是不减速,那死的人就是江时融了,那个疯子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跟他赌! 更该死的他竟然让那个人赌赢了! 威利尔养了两个月的伤,他也在医院骂了整整两个月的疯子,结果出院后他发现自己对汽车换上了ptsd,当汽车行驶速度在120迈以上后,他会出现明显的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大汗淋漓的情况。 威利尔深受打击,在心理治疗无果后,竟然跑去中国找到江时融咒骂谴责。 谁也不知道江时融在看到一个白男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自己面前哭诉指责时的心情,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他们意外成了朋友,江时融把自己在欧洲的部分固定资产,包括酒庄、雪场和房产交给威利尔打理并支付了高昂的薪酬和部分分红。 当然,以上是易居巡告诉谈序的版本,和威利尔的版本有很大出入。 在威利尔口中,他和江时融见面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是自己宿命中的对手,而自己最后惜败于江时融,但他们因赛结缘,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谁的版本更接近真实情况显而易见。 威利尔一番回忆,最后总结:“要是白小姐也喜欢赛车,或者当时我去找江时多在中国待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早点遇到白小姐。” 他的语气中是满满的遗憾:“你知道的谈,我一直想找一位东方的女友,你们神秘的东方国度的女孩子像瓷器一样精美温柔!” “当然,比起我见过的绝大部分东方女孩,你更像瓷器一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女孩子。”威利尔看着谈序白净莹润的脸下意识说。 他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就算谈序是女孩子,他也不会去跟江抢人,比起对汽车的ptsd他对江这个人的ptsd大概更严重些。 谈序却好像知道了他的未尽之言,笑了笑,这笑容精美却没有多少温度,像芬兰的雪一般,他说:“你当时见到白小姐也无用,那时候,他们应该在谈恋爱。” 威利尔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监控屏幕,又看谈序,来回几次,才夸张挑起眉毛,张嘴:“oh my god!” 他看向白涵书屏幕时的目光,一下少了爱慕,多了一些...敬重? 谈序好笑,看出来威利尔先生的创伤后心理障碍十分严重了。 他们说了这会儿话,那头江时融几人已经从雪道上滑完了,高级雪道从山顶到山脚,也就是初级雪道之处。 谈序起身,和威利尔一起坐雪橇又返回初级雪道。 远远就看见白芷月正拉着商参落滑雪,有了一个学员,白芷月身为教练的使命感一下就上来了,连白涵书他们回来,也不再第一时间跑到妈妈身边。 第70章 谈序过去时,江时融几人已经坐在附近服务台脱装备,场上只有小教练和她的新学员。 被抢了学员的李教练坐在长椅上,看着灵活的小矮子和笨拙的胖狐狸略有些不满。 易居巡和过来的谈序说:“你看他出息!刚才兴冲冲过去要继续教商助,结果被小芷月一把挡在商助面前,拦着说商助是她的学员了,这货还不依不饶,让商助自己选教练。” 易居巡嘲讽李卓倾,道:“那商助能选他吗?搁着跟谁怄气。” 李卓倾冷淡地睨了易居巡一眼,声音跟冰渣子似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易居巡看着李卓倾故意皱眉柔弱道:“别这么凶嘛,前·李教练——” 李卓倾飞快从脚边捏起一把雪就往易居巡后衣领里塞。 江时融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易居巡身边的谈序,让他远离战场,本来靠着易居巡坐的白涵书也是脚下一滑就离他们俩远远的,反而凑近了江时融。 而谈序在江时融另一边坐下。 管家威利尔适时展现自己卓越的工作能力,为看好戏的三人还有自己都端上了热茶。 好在易居巡最大的优点是识时务,很快求爷爷告奶奶地求饶,李卓倾懒得跟心智停留在幼时的发小计较,毕竟脑残也是残疾的一种,他尊重。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威利尔站在长椅边,倚着木牌正对着落日的方向,“芬兰冬日的阳光珍贵得像金子。” 白涵书脱下手套捧着茶,杯子是特制的保温杯,能在一段时间内保温的同时发热。她也目视前方,落日洒在雪上,让冰冷的雪染上了阳光的温度,今天的落日特别美,橙中带着点红,让她突然想起以前。 她弯眼笑着,和江时融说:“像不像在冰岛那次看到的落日?” 江时融回忆了一下,说:“那次更暗一些,没那么亮。” 白涵书道:“黑沙滩光的反射肯定没有芬兰雪山这边强啊,我是说落日的颜色,现在又变紫了一点!更像了!” 易居巡也凑过来要了杯茶,顺着白涵书的话说:“是毕业旅游那次?确实挺像的,不过这里比冰岛更冷一些,我记得那时候在冰岛你还穿着床单,强迫我们三个给你当摄影师。” 白涵书磨了磨牙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是我定制的礼服,雅典风格的礼服!” 几位男性似乎回忆起她礼服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了,李卓倾含蓄,易居巡夸张地大笑,连江时融都扬起了嘴角。 白涵书被几人笑得有些恼怒,她心里承认自己18岁的眼光是有些独特,但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白涵书恶狠狠报复:“所以当时是哪三个人非要和地狱之火合影,最后又烧头发又烫伤的!” 江时融目光下意识往左看了眼,但还没触及到谈序就收了回来,不急不缓,平淡地否认:“我没有。” 白涵书哼哼:“也就你没有,易居巡,最后还是我和时融扶着你回去的!” 易居巡:“喂喂,揭短就不好了吧!” 李卓倾嘲讽:“你有长处吗?” 易居巡怒:“怎么没有!今晚别关门,哥让你见识见识哥有多长。” 白涵书扑哧一笑,见易居巡怒目相视立马解释:“对不起,多长哥,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幼儿园。” 易居巡被左右夹击,瞪圆了眼气得说不出话来,白涵书和李卓倾在易居巡后面击了个掌。 那响亮的一声好像打在易居巡脸上,他立马捂脸心碎,试图寻求外援:“时融哥哥,他们又欺负我——” 粗壮的男声让旁听的谈序忍不住一抖,江时融注意到,侧头问他:“冷了?回去休息吧。” 完完全全被无视的易居巡冷漠道:“......没有什么比我此刻的心更冷。” 谈序看着江时融脸上尚未消散的笑意,也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冷,被易先生吓了一跳。” 易居巡难以置信地往后靠隔着江时融看谈序,语气慢慢不可思议:“大美人!连你都这样......!你们孤立我!你们霸凌我!我要报警!” 他肆无忌惮地闹,引起了白涵书和李卓倾新一轮的嘲笑,江时融看着落日,耳边是友人的嬉闹。 谈序也看着落日,偶尔偷偷看一眼江时融,又垂下眼帘。他脸上的笑容精致得像大师篆刻的冰雕。 江时融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刻,他应该为江时融感到高兴的,可他的心像是漏了一个大洞,好空。 谈序像一个看客,围观他们说起江时融的过去,那些他永远触及不到的过去。 第37章 落日绚丽而短暂,太阳要赶赴下一场约定,换了月亮前来应酬。 有月光的雪夜总是很明亮,神话中狼人嘶叫的夜晚和吸血鬼觅食的夜要也是这般清晰浪漫,倒也不那么可怕,怪不得有那么多爱情故事发生。 他们一行人在餐厅用过晚饭后,准备各自休息片刻,庄园后院有天然温泉,愿意的可以去泡一泡。 江时融运动后惯常习惯去泡温泉,易居巡两人自然一起,往年谈序也会去,温泉能很好疗愈他摔倒无数次的身体和挫败的心灵。 不过今年商参落比他更需要,他让商参落去泡泡,自己顶了商参落的位置值班。 江时融不能真的失联,总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处理,当然大部分作为总助的他们就可以拍板,但为了防止找不到人的情况,总有人要全天待机。 第71章 往年这个角色是谈序,今年换成了商参落。 现在为了商参落泡温泉能泡得安心一些,谈序暂时接过担子,也不用做什么,像值班一样,没什么事,但人得在。 他现在,也有点不想面对江时融他们,不是江时融,而是江时融他们。 他们在一起时,谈序总感觉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或者像江时融助理,和助理部所有助理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助理。 他参与不进去江时融以前的人生,时间这条长河从来不会为任何旅人停留,哪怕谈序跪下虔诚乞求也不行。 谈序一个人坐在别墅吧台喝酒,喝的是江时融酒庄出产的红酒,在威利尔的经营下,这款红酒在欧洲名气不小,走的高端路线,偌大酒庄每年就出产几千支红酒,精而贵。 他正独酌,威利尔突然出现,直奔他而来。 “谈,商小姐去泡温泉了,还和白小姐在一起,我想我不好打扰她,但有一件重要的事,或许还有一些紧急,当然,我不确定,我只是说可能。”威利尔站在吧台前就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看起来有些兴奋激动,谈序莫名看着他,道:“威利尔先生,您有话可以直说。” 威利尔在谈序冷静平淡的目光之下咳了咳,突然想到什么,脸上又犹豫起来,支支吾吾没说话。 谈序皱了皱眉,他在江时融身边待久了,便也染上两分江时融的气势,不笑看着人时自有一股威严。 威利尔犹豫片刻,手捋了捋头发,还是问了:“谈,你现在和江是什么关系?” 谈序心中莫名一颤,脸上却没什么波澜,挑了挑眉道:“江先生是我的雇主,当然是雇佣关系。” 此刻要是有熟悉谈序的人在,一定知道这样张扬外放是他的战斗状态,但威利尔每年不过和谈序见一两面,对他并不太熟悉,听他的话,看他的表情,丝毫不怀疑谈序撒谎,闻言甚至松了口气。 他知道谈序和江时融之间有一些助理之外的关系,但这很常见不是吗,像江这样的贵族,迟早会结婚生子,哪怕不结婚也会生小孩。 和助理有染,在欧洲也并不少见,尤其江的助理还是谈这样像瓷器的美人。 威利尔看谈序说得平静肯定,以为他知道了,毕竟谈是江的一助。 想到这里,威利尔不再掩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轻轻放在吧台上,一边观察着谈序的表情一边轻松地说:“这是我刚接收的快递,从意大利空运专送过来的,指定交给商小姐,但是商小姐最近都和白小姐在一起,你知道的。” 威利尔说着耸了耸肩,谈序视线凝滞在吧台丝绒的小盒子上,两秒后才将视线撕开,看着威利尔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这么小的盒子,能装下的首饰实在有限,这样隆重紧急,里面是什么昭然若揭。 看见谈序的笑容,威利尔才真的放下心,江和谈大概真的没什么了,要不然看到这样的盒子不会这么平静,而且他看这两天他们也没有以往亲密。 身为庄园的管家,这个庄园没什么是威利尔不知道的,包括东边的老鼠窝今年冻死了几只杰瑞,西边的松鼠藏食的地点,和谈序昨天没有睡在江时融房间。 威利尔忍不住和谈序感慨:“谈,还好你今天跟我说了白小姐和江先生以前是恋人,不然万一我和白小姐表白,那么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见不到我了,我大概会流浪在伦敦某个街头。” 谈序笑了笑,顺着他的话打趣道:“怎么会,哪怕你丢了工作,依旧有家族信托基金,你的家族不会让你成为流浪汉。” 威利尔夸张的惊讶,道:“不不不,他们如果知道我为什么丢工作,一定会将我逐出家门,并附赠一句我们家族没有我这样的蠢货。” 谈序笑着摇了摇头。 威利尔脸上也挂着笑,看着桌上的戒指盒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并不知道江的安排,也找不到机会给商小姐,交给你了谈,看在我们都在江手下吃饭的情份上,帮帮我吧!” 他想让谈序找机会把戒指交给商参落,谈序没说话,笑着拿起戒指盒看了看,在手心把玩片刻,和威利尔对视一眼,缓缓打开戒指盒。 谈序只看了一眼,就一把把戒指盒关上,但硕大的红宝石红得像心头血一般,好似篆刻进谈序眼底,虚影经久不散。 ——这是个很经典的女款宝石戒指。 谈序微悬的心终于死了,何其相似的一幕;戒指交给商参落,他本不应该知道。 这次易先生还会用什么理由将他带离现场吗?总不会是白涵书还有什么麻烦,那就是江时融真心求婚了? 谈序依旧笑着,将戒指盒缓缓推回去给威利尔,道:“这可不在我的工作日历里,威利尔先生薪水比我高,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由您来完成吧。” 他话音中还带着两分玩笑,威利尔顿时苦下了脸,但见谈序态度坚决,还是收起戒指盒,一边道:“谈,你就像瓷器一样滑不溜手!” 谈序失笑,道:“威利尔先生,你的中文越来越好了。” 威利尔耸了耸肩,但被夸奖了还是挺开心的,举起酒杯和谈序碰了一下。 谈序杯中只剩浅浅一层,直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和威利尔先生道别,表示自己要下班了。 威利尔调侃他:“总助也有下班的一天吗,我以为你们都是24小时待机。” 第72章 谈序莞尔:“总助也是人啊。” 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笑容弧度丝毫没有变化,完美刻板得不像真人。 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谈序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庄园放置滑雪服的更衣室。 一路空荡无人,但谈序依旧平静温和。 直到进入更衣室关上门的瞬间,谈序脸上的笑才落下去,他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表情,眼神平静而空洞,好似那把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痛苦之余,更多的是“终于来了”一般的解脱感。 他的灵魂和身体好像分成了两个个体,身体很难受,眼睛酸涩,心脏抽痛,面无表情地大口呼吸,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捂住了口鼻,即使他用力呼吸,进入肺里的氧气还是像吝啬鬼手中遗漏的金沙。 而他的灵魂高高在上,审视着他痛苦的肉.体,嘲弄他的痛苦,在他耳边低喃:“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你那么喜欢他,他本来就该是你的,你们应该在一起,任何方式,任何地点,任何世界,你本来能够做到,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是你自己放过了他。” 他的肉.体痛得蜷缩起来,颤抖的手伸进衣服内胆,哆哆嗦嗦拿出标注着维生素c的小密封袋,颤巍巍而笨拙地撕开塑料包装袋,将里面两片白色药片一把塞入口中,没有吞咽,舌下含服。 药片苦涩的味道迅速在他整个口腔蔓延,像他未遇到江时融之前的人生一般苦涩。 而他的灵魂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完美得好像嘲弄一般,那双莹润的眼中满满的同情可怜。 他的肉.体却不敢和灵魂对视,可他的灵魂没打算放过他的肉.体,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道:“吃药干嘛?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江时融正好甩脱一个麻烦的包袱,可以和初恋双宿双飞。” 谈序说不出话,只能机械地反复摇头,像否认,又像要甩掉什么。 “你应该去死,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死得干净些,还不用看见江时融的婚礼,你可是江时融一助,说不定他会让你准备他的婚礼也不一定。” 灵魂脸上的笑终于变了,变得更加愉悦,好像看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他的笑声像在波尔多,江时融送给谈序的那只手工银铃一般清脆,带着让人遐想的回音。 “不过你更大的可能会被甩掉,江时融扔掉你像丢垃圾一样简单,这样你就可以回归你的家——垃圾堆了!” “期待吗,谈序?” 谈序的眼中渐渐蔓延开绝望,他的身体不再病态的抽搐发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冰冷,比小时候每个寂静喧闹的夜晚都更冷,死神好像拥住了他。 他好冷,好孤独,他总是一个人,好想要有个人陪着他,代替死神拥抱他。 谈序眼底渐渐发红。 灵魂看着他真诚地笑了,对他说:“你已经找到了不是吗?” 话落,灵魂撞进谈序身体,再次与他结合,他们本就是一体。 谈序慢慢平静下来,他经常能看见自己的灵魂——是黑色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这样的灵魂颜色,大抵说明他天生就是从地狱诞生,所以他的十恶不赦无所谓会不会被原谅。 地狱本就是他的来处,何谈下地狱的痛苦。 第38章 谈序换好了滑雪服,站在更衣室的门前,面上已经再没有一丝挣扎,单手抱着滑雪板,从容的拉开门出去。 晚上滑雪也是正常,对于庄园的佣人来说有钱有闲的雇主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不奇怪。 庄园里路过的佣人低头恭敬地和谈序打招呼,没有人多问他一句。 江时融的地盘被雇佣者向来有眼见,雇主的事从不多过问一句,谈序走到雪橇前,如入无人之境。 驾驶雪橇的中年男人问谈序要到练习道还是绿道,谈序笑着回复他想自己开雪橇去,白天他往返庄园和雪道,路已经熟悉,闻言男人也不敢拒绝,询问了是否要自己陪同,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便把雪橇交给谈序。 谈序驾驶雪橇离开,男人乐得轻松,例行报备之后便回了房间休息。 收到报备的威利尔还坐在吧台愁眉苦脸,他准备等商参落泡完温泉看能不能找机会将戒指单独交给她。 上帝,白小小姐现在非常黏商小姐,希望今晚幸运女神能够眷顾他这个刚失恋的可怜人吧。 手机响起时,威利尔看了消息也没太在意,谈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他等着商参落从浴室出来,但还没等到商参落,江时融三人反而来到吧台这一层。 江时融走在最前方,随意扫视开放式吧台一圈,微微皱起眉,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下去。 易居巡见他脚步变慢,快走两步先他坐上吧台的高脚椅,熟练地拿了个空杯子加冰和威利尔说:“威利尔,给我也倒一杯。” 威利尔拿起手边的伏特加给他倒了一杯,伏特加接触到冰块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易居巡抿了一口,长舒口气。 威利尔又给江时融和李卓倾都倒了酒,李卓倾握着酒杯没喝,状似不经意地问他:“女宾那边出来了吗?” 威利尔提起这个就发愁,道:“没有!” 他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江时融,咳了咳,将内兜的戒指盒又拿出来,发愁道:“谈跟商小姐比较熟悉,我还想让谈帮忙交给商小姐,但谈拒绝了我。江先生,要不然你还是亲自交给白小姐,她一定会喜欢的,没有女人能拒绝喜欢的绅士送的戒指!” 第73章 "什么戒指?" “干嘛交给涵书?” 江时融和李卓倾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听见对方的声音,下意识看向对方。 威利尔这话说得绕,大家一时间都没明白。 威利尔见状挠了挠头,打开戒指盒面向大家,疑惑地问江时融:“这不是你专送过来要送给白小姐的戒指,还委托商小姐转交或者保存吗?这款古董戒指很有名,作为求婚戒指非常合适!” 江时融看了眼戒指,又看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李卓倾,没有直接回答威利尔的话。 易居巡听威利尔的话也凑过来看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戒指,又看向江时融和李卓倾,最后视线定格在李卓倾脸上。 威利尔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李卓倾。 李卓倾被三人看着,略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恢复面瘫脸,道:“交接的人没跟你说是给商参落的吗?” 威利尔愣住,回忆着点了点头,然后恍然大悟,道:“他们是说了,不过我以为......原来是我误会了!李,这是你要送给商小姐的吗?” 易居巡更夸张,眼睛瞪得像铜铃,张大了嘴道:“靠!你和商助?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李卓倾低头喝了口酒,道:“一个礼物而已,你想多了。” 易居巡:“哦,是吗?一个礼物而已,你怎么不送给我,不送给时融,不送给涵书?” 易居巡追着李卓倾贩剑,江时融却突然问威利尔:“你刚才跟谈序说了戒指的事?你怎么说的?” 威利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刚才大概是误会了,以为是你要送给白小姐的戒指,拜托谈帮我偷偷交给商小姐保存。” 江时融看着手机上无人接听自动挂断的界面,眼睛沉下来,起身问威利尔:“谈序现在去哪了?” 他身上原来随意放松的气质一收,转变为无形的压迫感,即使面上没有丝毫怒容,但其他三人也忍不住跟着站起来。 威利尔老老实实回答:“谈自己开雪橇去滑雪场了。” 易居巡倒吸一口凉气,喃喃:“大美人肯定误会了,他不会伤心欲绝准备摔死自己吧!” 江时融凌厉的视线一下剐向易居巡,冷声道:“再口无遮拦我就把你嘴缝上。” 易居巡背上寒毛都立起来了,缩了缩脖子,右手伸到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李卓倾也是背心一凉。 江时融没再看他们,直接大步往外走,到庄园外准备去滑雪道。 易居巡连忙跟上,威利尔也下意识跟上,李卓倾伸手将吧台上放置的丝绒戒指盒关上,揣进荷包里也跟上。 威利尔快走两步追上易居巡,看着江时融雷厉风行的背影低声问易居巡:“易,怎么了?谈不是说他和江只是雇佣关系吗?” 易居巡抽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威利尔一眼,也压低了声音道:“这你也信?” 威利尔一脸震惊脱口而出:“谈骗了我?!” 上帝,那样像白瓷一样圣洁的谈竟然会说谎!威利尔仔细一回忆,发现谈序不仅说谎,还是在套他的话! 所以谈和江不止雇佣关系? 威利尔想到自己刚才的操作和刚才的话,感觉天都快塌了,谈一定要没事,不然江不会放过他的! 到了别墅外,威利尔非常积极地给江时融当司机,这次他们没有乘坐雪橇,而是开了改装的雪地越野。 威利尔快速上车,一边发动一边跟江时融说:“雪橇的速度很慢,我们一定能赶上!” 他们一路向着雪道驶去。 天空突然又开始下起雪来,开始是簌簌小雪,但仅过了几分钟就变成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 大雪落下,地上雪橇前行的痕迹被一点点遮盖。 但威利尔没有减缓行驶速度,反而在车内越来越低的气压中踩下了油门。 越野车很快行驶到一个分岔路口,往左走是雪山脚,绿道和练习道都在那边,威利尔下意识要往那边转弯,副驾驶的江时融却突然开口,说:“往右。” 威利尔想也没想调转方向盘,往山上行驶去。 没有人会怀疑江时融的判断,后座的易居巡和李卓倾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多了两分凝重,易居巡还有点震惊,他刚才真的就是口嗨惯了,一下秃噜出来,没有真的以为谈序会摔死自己啊! 不会吧不会吧,谈助看上去不像那么容易破防的人,上回在游轮上不是只摔了部手机吗? 易居巡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大美人只是误会了,一时不忿,想到山顶吹吹风放松一下心情,等会儿找到谈序,回去他就给谈序准备一百部手机给他摔着玩! 可千万别有事,不然时融这个牲口真的会把他嘴缝起来的!!! 李卓倾也没想到戒指会让谈序误会,看着江时融的后脑勺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越野车和雪橇都不能开到山顶,开了一段到半山腰之后就要下车换乘缆车上去。缆车旁有非常鲜明的标志写着“由此可到达黑色雪道”。 威利尔停好车后跳下去,控制雪道的面板被专门搭建的屋子笼罩,因为没有提前通知今晚有活动,控制缆车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 好在威利尔对滑雪场的大部分设备都很熟悉,他打开门进去操作,为了方便监控,输入管理员指令后能看见缆车使用记录。 第74章 “二十分钟之前,缆车启动过!”威利尔看着历史数据大声道。 好消息说明他们没有走错,谈序的确上了雪山,但反之这也是最坏的消息。 想到谈序的滑雪技术,威利尔不敢耽误,立马启动缆车。 一行人分两队上了缆车,两两分组,但威利尔和易居巡都拒绝和生气状态下的江时融乘坐同一辆缆车,最后李卓倾被推了出来。 威利尔对李卓倾说:“李,拜托!” 易居巡则说:“你们俩以前就背着我好,这一次请不要见外,也这样吧!” 李卓倾听了真是想踹他两脚。 但最后还是和江时融坐在了一起。 缆车到达山顶要10分钟,李卓倾和江时融对坐,窗外是纷飞的大雪和一望无际的雪山雪原,整片天地洁白而压抑,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 江时融看着窗外面无表情,侧脸比任何建模动漫人物都优越,眼神却好似和窗外的冰雪融为一体。 李卓倾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你和谈序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时融听见他说话,过了两秒才回过头看他,李卓倾没有易居巡那么怂,坦然和他对视。 片刻后江时融反问他:“你觉得我和谈序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两分,却也显不出太多喜怒。 李卓倾思称片刻,说出了大部分人对谈序的印象:“你的助理兼情人?” 江时融看着李卓倾,没有否认。 李卓倾费解:“你要是喜欢他,为什么不给他个正式的身份?” 他没有蠢到问江时融是不是不喜欢谈序,江时融从不会留不喜欢的人和物在身边委屈自己。 但要是喜欢,就该给谈序一个正式的身份,别让他这么难做。 李卓倾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江时融,尤其在感情方面,李卓倾有预感,他们之间或许会有很大的分歧。 江时融收回看向李卓倾的视线,重新投向窗外,平静地说:“我在等。” 第39章 李卓倾闻言疑惑更甚,等什么?有什么是需要江时融花时间等待的?别说谈序的心意之类的鬼话,谈序有多喜欢江时融他们都看得出来。 外界盛传的谈序是因为江时融身上的权势攀附上来之类的,在他们看来就是鬼话。 不说谈序自身足够优秀,凭他的外貌条件和能力自己就能过得很好,要不是喜欢江时融,大概根本不会往江时融身边凑。 他勾勾手指就有大把人愿意凑上去,即使现在谈序是江时融半公开的情人,也有一大堆小开拿着号码牌在后面虎视眈眈。 他们都能看明白,江时融自然不会眼瞎,所以他到底在等什么? 李卓倾很想刨根究底问下去,但看了看江时融现在的状态,明智地将疑问咽下去。 江时融在生气,大概离暴怒也只差一步之遥,虽然面上平静,但地震之前也没有什么预兆不是吗。 李卓倾也觉得谈序这次有些冲动,虽然误会了江时融要再次跟涵书求婚,但也不该大晚上到雪道上来散心,这到底是散心还是威胁江时融? 难道时融要是执意跟涵书求婚,他就从雪山顶跳下去吗? 李卓倾心中叹了口气,谈序这次真是走了步烂棋,出身显赫又身居高位的人,最讨厌他人的威胁。 两人无言,缆车在寒风中摇摇晃晃摆到山顶,江时融从缆车上跳下来,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人影。 山顶有个小屋门紧闭着,江时融顶着风雪大步往那边走。 他从温泉出来去放酒的吧台前换过衣服,但不厚,虽然出庄园前又匆忙披了件冲锋衣,但也没有白日的滑雪服保暖,此刻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山顶,只消一会儿身上的热气就散得七七八八。 他都是如此,更何况身体向来一般的谈序。 江时融心中莫名烦躁不安,他推开山顶服务站的门,心中最后一丝期望落空,落进翻涌暴怒的心海。 服务站里没有人,只有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滑雪和急救装备。 江时融走进去拿起一个滑雪板就往外走,他身后紧跟着的李卓倾皱眉叫他:“你至少戴个头盔!” 他都不奢求江时融还有心情好好穿戴整套滑雪装备,但好歹戴个头盔。 然而响应他的是江时融大步远去的背影,他转个头的功夫,江时融毫不犹豫套上单板已经往下滑。 “艹。”李卓倾低骂了声,快步进服务台拿了头盔和单板穿戴好也准备往山下滑。 他跟后来的易居巡快速说:“时融已经下去了,我们分开滑,谈序没滑过□□不了解路径,可能会偏离,我往左你往右。” 又对威利尔吩咐:“通知滑雪场的紧急救援队和医护人员,让商参落安排时融的医护团队也准备好。” 易居巡和威利尔立马行动起来,威利尔看了眼正在刮风下雪的天气,忍不住骂了一声,又立马向上帝道歉,自己不该说脏话,但请上帝谅解他,这个该死的情况,没有哪个人他妈能冷静。 ——这个天气会大大增加搜救难度,尤其是无人机搜索效率会大大降低。 * 谈序拿出了自己十成十的滑雪技术,但在下一个陡峭雪包的时候,还是又摔了一跤。 还好下面是厚厚的雪层,他穿着冲锋衣,控制不住在雪里翻滚几圈,身体下意识回忆起江时融教他的摔倒时的反应动作,很好保护身体没受什么大的损伤。 第75章 但他摔了太多次,已经筋疲力尽。身体温度越来越低,他感觉自己和身下的雪马上快融为一体。寒冷像针一样侵袭他的身体,细细密密尖锐的刺痛从脸颊到脚底。 明明江时融乃至白涵书,他们滑雪时轻轻松松,每个动作都流畅又潇洒,到他这里,却变得无比困难。 他像一个怎么努力都模仿不到精髓的小丑,要怎么做才能像白涵书一样好,替代她在江时融心中的位置? 谈序用尽全力也想不到,他错过江时融太多,这像一根铁刺,狠狠扎在他心口,鲜血横流,然后锈迹斑斑,带给他强烈而绵长的痛苦。 谈序仰面躺着,任由雪飘落到自己身上,他的意识恍惚了片刻,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他翻身坐起,颤颤巍巍从冲服衣口袋中拿出手机,按着开机键试图开机,但毫无反应。 ——被冻坏了。 谈序盯着手机看了两秒,然后随意往旁边一扔。手机没用了,刚才摔倒过程中还咯了他好几下,腰估计青了。 他将左手的衣服拉上去一些,露出机械表,在露出手腕的那一刻,谈序发现原来自己还没有和雪融为一体,刺骨寒风吹向手腕,让他狠狠打了个寒战。 好在价格昂贵的机械表还有些用处,还能正常使用。谈序定了定神才看清时间。 时间大概也差不多了,谈序将衣袖重新放下,狼狈笨拙地撑起身体,因为寒冷,身体变得有些不受控,他试探了好几次才重新站起身,慢吞吞地往下滑。 起身时,他的眼角余光瞥到身后有一个移动的黑点急速靠近,谈序心念一动,没有转身或停下,而是加快了速度,往下方一片松树林滑去。 他甚至不闪不避,正对着一棵松树滑。 滑雪板和雪地摩擦,速度越来越快,前面就是高大的松树,在这样的加速度之下他如果撞上去,必死无疑。 但谈序没有一点退缩,反而异常兴奋,随着距离松树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 在陡峭的雪道上,五米的距离不过一剎那时间就到。 谈序已经准备好迎接终结他生命的撞击,这样的速度,他应该不会感觉到什么痛苦,在瞬间就会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晕厥,血管破裂、骨骼碎裂。 即使有人救他也没用,这样的速度和极端地理环境,他们会一起撞进松树林,然后在松树之间反复冲撞。 ——他们会一起粉身碎骨。 在距离松树仅剩一米时,谈序已经闭上了眼,他听见自己狂躁的心跳声,和身后滑雪板与雪摩擦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谈序瞬间被带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随后是混乱的撞击和翻滚。 谈序想得没错,即使有人救下他,他们也会一起被迫冲撞,但他没想到的是,身后之人一直紧紧将他护在怀中。 混乱过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紧紧抱着另一人,两人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殷红的鲜血从两人身下蔓延,将身下洁白的雪渗为红色,刺眼的红飞快蔓延。 在这天地间,山是安静的,树是安静的,人也是安静的。 静谧又喧杂的雪山松树林旁,寒风裹挟着暴雪肆虐。有点点洁白落到殷红的雪地上,很快便被感染成红色。 这片红,成了天地之间最热闹的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怀中人动了动,他掰开抱住自己的手,而那双被他掰开的手好似没有力气一般,垂落在雪地上,没有任何护具保护的手,和雪一样冷。 谈序艰难地撑起身,死死看着脸色惨白躺在雪地上的人,殷红的颜色从他后脑勺蔓延。 谈序耳边嗡的一声,耳鸣声炸开,烈烈风声与暴雪的声音都在这瞬间消亡。 ——是江时融。 片刻后,谈序蓦然笑了起来,他笑得眼睛弯弯,连苍白的脸色都泛起一丝血色,整个人好似一下生动起来。 真的是江时融,即使看到黑影的瞬间谈序就有预感,可真的看见江时融的脸这瞬间,他还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明明是寒冷让他的心脑血管收缩,导致整个人浑身忍不住战栗,可他却觉得是欣喜让他难以自控。 谈序整个人颤抖着,好似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他撑着雪地,慢慢俯下身,去亲吻、舔舐江时融苍白的唇。 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微微起身,但视线从未移开江时融的面容片刻。 谈序痴痴地看着,小声但充满惊喜地说:“你真的来找我了!我好高兴江时融,你真的来了!” 因为寒冷,谈序的声音喑哑,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但其中的喜悦连风和雪都能感受到。 “我本来想,你要是不来,我就自己一个人死在这里,这样我就不会去打扰你。” “但你来了!那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我好高兴,江时融,你刚才在抱着我吗?你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我受伤吗?对不对?” “你要是醒着就好,我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你醒着,我还得对你下手,被你注视着,我连刀都拿不动。” 说到这里,谈序低低地笑了声,好像在嘲笑自己软弱,又好像还在为江时融保护他而高兴。 谈序脱下手套,从雪地靴中抽出一把刀,那是一把很小的刀,是庄园里用来削苹果皮的小刀。 第76章 时间来不及,谈序只能随手从某个茶几上顺来的,未必用得上,毕竟正常情况下,十个谈序都打不过江时融。 不过谈助理喜欢有备无患。 现在就用上了不是吗? 谈序有俯下身亲了亲江时融冰冷的唇,江时融身下红色的雪美得近乎妖冶,就像谈序现在的笑容,就像谈序现在整个人。 在亲吻中,谈序感受到江时融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微弱了些。 这样更好,他舍不得对江时融补刀。 别害怕,我很快就来陪你。 等你升上了天堂,我会在地狱看你。 江时融,我永远不会把视线从你身上挪开。 谈序握着冰冷的刀柄,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脖颈。 第40章 易居巡从山顶上往下滑,刚开始他按照李卓倾的话往右偏离了雪道滑,但偏离了雪道的路完全没有被修整过,路也不熟悉,即使他滑雪技术高超,也只能小心翼翼往下滑,进度极慢。 但没过多久,他就回到了雪道中。比起总在忙工作的事业批李卓倾,他和谈序打交道要更多,他也比李卓倾更清楚谈序。 江时融滑了那么多次的□□,谈序不可能不清楚,他认为谈序不会偏离雪道,但以谈序的技术而言,极大概率会摔倒。 易居巡头一次希望他们谈助理不要太有韧劲,你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一会算了,等着时融和他们来找他,被时融抓回去顶多被教训一顿。 但要是一次次站起,谁都无法预料他下一次会不会摔得更惨,滑雪场上从不缺少摔得半身不遂的人。 一边焦急地想着,易居巡一边放慢速度往下滑。 夜晚本来能见度不低,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他们搜寻的难度随着时间增加。 易居巡后来想起,只觉得老天都在帮谈序。 但此时此刻他隐约看到前方有黑影时,心中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终于找到了! 他往黑影,也就是松树林旁滑去,结果稍稍近一点,就看到地上一大片红色。 易居巡心脏猛地一跳,面前一个人仰面躺在雪地上,另一人跪在那人身旁,弯着的腰慢慢直起。 通过背影,易居巡看清楚了背对他跪着的人是谈序,那躺在地上的......是江时融?! 易居巡此刻离谈序他们离得已经很近,念头浮上脑海还来不及惊愕,就见背对着他的那人从雪地靴中抽出一把小刀,没有丝毫停顿刺向自己脖颈。 他大惊,顺着滑板向下的力就往前一扑,堪堪拦下谈序自刎的手,两人在雪地中滚了几圈才停下。 “艹......”易居巡感觉自己手臂肯定骨折了,肩膀说不定也骨裂,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不敢停顿,想将被自己扑倒的谈序手中的刀夺下来,一边骂骂咧咧道:“时融确定死亡了吗?你就想给他殉情!” 易居巡心中也慌,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稳住谈序,再发送救援信号,救援队很快会到,江时融的救援团队从他们少时飙车就一直跟着,面对这种突发情况经验丰富...... 他想将谈序手中的刀取下,但谈序一直不松手,易居巡恼火,什么时候了还跟他犟!但谈序情绪明显不对,易居巡只能耐着性子哄:“谈序,你放手,江时融会没事的,你先冷静一......” 易居巡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对上了谈序冰冷嗜血的眼睛,那双总是平和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一只狩猎被打断的野兽。 他握着谈序的手不让他自残,但那刀却突然被巨力压着刺向他的眼睛,同时,谈序翻身压上他的腰。 易居巡大惊,躺在雪地上,伸出双手钳制住谈序大巴手,两人僵持片刻,终究谈序力不敌易居巡,被反压倒在雪地上,小刀刺向谈序耳边的雪地上,谈序手腕一痛,直接脱臼。 易居巡乘机飞快将雪地上的小刀拔出,用力一扔。 谈序武器被夺,人也被钳制,红着眼直勾勾看着易居巡,易居巡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低声骂:“你他妈中邪了?” 一边心中暗忖怎么把谈序打晕。 这是个技术活,要是江时融还醒着,说不定能做到,但要易居巡把谈序打死还行,打晕还不留后遗症可太难了。 易居巡手肘死死压着谈序胸口,正焦急该怎么下手,往脖子哪寸打比较容易晕? 就见身下谈序胸口突然剧烈颤抖,谈序大口吸气,偏头竭力往江时融那边看去,视线刚触及江时融的手,眼睛猝然闭上。 还没动手的易居巡:? 怎么就晕了?他可什么都没干,时融醒了不能把这账算到他头上吧?要不他先把时融干掉免得他醒了找自己麻烦? 易居巡放开谈序,按下紧急救援专用移动通讯器,脱下滑雪板走过去看江时融的情况。 雪地上留下他深深的脚印,地上躺着两个昏迷的人。 * 谈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好多小孩的欢笑声、打闹声和大人的斥责辱骂声,很多小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而他被欢笑声一撞,跌倒在地上。 他用手撑着地,抬起手发现自己手上不仅有擦伤的血迹,还有被压扁的饭粒子,手心黏腻泛着油光。 他看着幼小稚嫩的手眨眨眼,下一秒手就变大了些,不过也没有很大,上面的血迹更多,油光饭粒都不见了,满是灰尘和细小沙粒。 第77章 他抬头,一辆黑白色的重型摩托冲着他面门直直冲来,那摩托太快,他还来不及恐惧,脑中一片空白,那摩托就仿若无物般穿过他,直直往后冲。 他下意识回眸,就见他身后是深不见底,漆黑的万丈深渊——那摩托掉了下去,和摩托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一个人... ——江时融! 谈序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亮了一瞬,马上又是一片漆黑,伴随着耳中刺耳鸣叫,良久才褪去。 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才看清惨白的天花板。 随着视觉恢复,谈序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浑身上下被碾过的酸痛感袭击全身。 但这一切谈序都顾不得,他的第一反应是江时融在哪儿? 他竟然还活着,那江时融呢? 谈序想撑起身去找江时融,却发现自己除了脑袋,身体其他部位完全动弹不得。 是残了吗?谈序看着天花板木然地想。 但片刻后他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为他的手和脚都还有知觉,他好像被什么绑住了。 谈序试图动动手,被绑缚的感觉更甚。 他只能转转头,他右边是一面白墙,左边是一面没有拉窗帘的镜子,或者说单面玻璃。 他看不见外面,但外面应该有人在监视他。 谈序看着镜子,镜子上面是自己惨白颓废的面容,他却好似透过镜子看向更远的地方。 他希望他们发现他醒了,他应该暴露了,进来审问他吧,无论用什么手段,他只希望,进来的人能告诉他江时融的消息。 或许是有人听见了谈序的心声,也可能因为谈序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没过多久,病房的门被打开。 “把他束缚带解开。” 一道磁性冷淡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响起,很快,有护士轻手轻脚上前桎梏谈序的束缚带解开。 谈序努力撑起身,看清了来人,张了张口喊:“昼先......”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谈序问候,这一巴掌用力不小,谈序不仅偏过头,连身形都晃了晃,撑在床上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他才没有倒下去。 谈序缓缓回头,他惨白的脸迅速肿起来,牙齿磕到口腔,口中迅速溢满血腥味,还有一丝从嘴角流出。 “昼先生。”谈序声音恭敬,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病床旁的江时昼,缓缓问:“请问江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深冬还穿着一身白色绸料唐装的江时昼居高临下看着谈序,目光冷漠,好似第一次见到谈序。 他的桃花眼眯起,伸手掐住谈序的下巴凑近打量他,轻声问:“你在确认江时融有没有死透吗?” 谈序闻言心中一颤,眼中闪过痛色。 江时昼盯着谈序,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歪头平静森然问:“除了这次,游轮上那两次意外有多少是你的手笔?放掉自己空气罐的空气,面不改色喝氰.化物合成毒药...韩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挡箭牌、障眼法吧。” 他面露嘲讽:“你可真豁得出去,谈序,是谁指使你杀江时融?” 他说一句,谈序的都就低下一分,垂下眼帘试图遮住眼底的情绪,但颤抖的睫毛还是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心。 江时昼看着谈序,他一直知道谈序手段不俗,可没想到厉害到这种地步,要不是这一次谈序露了马脚,他都不知道谈序竟然想杀江时融。 更厉害的是,他查到现在也没有直接证据,是去掉所有错误答案,才倒推得出答案的排除法。 杀手一击致命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是计划没有成功他还没有暴露,而且是两次! 这次谈序依旧成功了,连江时融的心他都能把控。 江时昼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谈序,留不得了。 谈序深呼吸一口,才重新看向江时昼,缓缓道:“没有人指使。” 他又重复问:“请问江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他没有错过江时昼眼底的杀意,不过他不在乎,他想要他的命,那就拿去好了,他只迫切想知道江时融现在到底怎么样,他...还好吗? 他不后悔谋杀江时融,但无法承受江时融死亡,他却还活着的结局。 他们应该一起死,或者他去死,江时融好好活。 江时昼看着谈序乞求的目光,盯了片刻后道:“托你的福,在抢救。” 他话说出口的瞬间,感觉谈序像一尊快要碎掉的白瓷。 下一秒,这尊白瓷一下激动起来,挣扎着要下床。 白瓷脸上落满水迹,他说:“我、想去抢救室,求你,我不会逃跑,你可以、把我的手和腿都打断,只要让我去见他!” 病床边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江时昼心中突然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看了眼闪烁的监护仪,垂眼睨着谈序冷淡道:“急什么,他要是能活过来,会自己跟你算总账,要是死了......” “我会亲自送你去见他。” 他话落,片刻后,心电监护仪重新平稳下来。 第41章 谈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后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是还在芬兰还是回国了。 因为除了醒来第一天后,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过一句话。每日除了定时送来的三餐和换药的护士,没人再进过这间病房,而护士并不会跟他说一个字。 谈序在尝试了两次跟护士搭话后,便放弃了,她们得了嘱咐,他问不出什么。 第78章 病房除了病床和医疗器材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窗,谈序只能通过关灯开灯来确定白天黑夜。 但白天黑夜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在这间病房,谈序只能听见仪器的滴滴声和自己的心跳。 关灯,他的视觉被剥离后,他还能听见自己血液在动脉中流淌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一响就是一整夜。 ——谈序失眠了。 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脑海中全是江时融躺在雪地上,身后蔓延开一大片红渍。那红渍蔓延的速度很快,几乎将整座雪山包裹。 而谈序就跪在江时融身旁,他看着江时融,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祈祷他醒来还是永远沉睡。 他太爱江时融,舍不得他醒过来,他醒过来之后会用怎样的眼神看自己? 他屡次试图谋杀他,仰仗江时融的怜爱,却对他痛下杀手,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自己更卑劣的人。 可即便如此,即便谈序知道自己十恶不赦,也无法想象江时融用恨意、漠然、恶心的眼神看自己。 谈序又分裂成了两个自己,一个用生命虔诚祈祷江时融醒来,往后余生顺遂安康、长命百岁;另一个则愿意向撒旦献出自己的灵魂,只求江时融永远不要醒,和他去另一个世界相遇。 ——可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江时融也会记得他是杀害自己的凶手。 所以他该多给江时融喝几碗孟婆汤,让他把今生忘得干干净净。 谈序总是这样想着想着,就过了一整夜。 时间好似特别漫长,他能通过自己的脉搏感受到每一秒的流逝,他每秒都祈祷一次江时融醒来和死去;又好像过得特别快,在他的幻想中,白天和黑夜不断变幻交替。 直到有一天,耳边发出尖锐的奏鸣,空无他人的病房突然涌进杂乱的脚步声和模糊焦急的交谈喊叫。 谈序意识一沉。 医院顶层的重症监护病房,江时融却突然睁开眼睛。 他病房外有人24小时监护,在他睁开眼后没几秒,护士就发现他醒了,连忙叫来医生为他检查。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江时昼得到消息也很快上来——他这几天都住在医院,江家家主重伤,这事儿太大了,且他不仅得瞒着外界还得瞒着家里人,爷爷年纪大了,要知道江时融生死未卜,又得跟着操心。 老爷子头上一多半的白头发都是被江时融折腾出来的,江时融从小就喜欢极限运动,后来还迷上飙车,年少就是icu常客,每次进医院都是一大家子跟着操心。 江时昼自己轻易不出枫山,这次找了个荒谬至极的借口在医院严控布放,还住进了医院。 江时融眼瞎遇人不淑,还要他给他擦屁股。 江时昼不能想,一想就火大,关键他还不能斩草除根。别说动谈序,就是动谈家江时融都不让。 ——这不是江时融第一次清醒,昨晚他就醒了一次,但时间很短,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谈序呢?” 得到谈序没事的消息后又睡了过去。 江时融的情况很差,重度脑震荡,全身多处骨折,颅内还有积血。但他的身体似乎被他年少时折腾驯化,他恢复速度极快,快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要不是他是江家当家人,医疗资料又是最高保密级别,怕是早就被人拿去当小白鼠切片。 所以即使两进急救室,在躺了三天后,江时融现在已经脱离呼吸机,能自己撑起身进食。 他左右手有不同程度损伤,左手伤得较轻,只是左手小拇指指骨和手臂骨折,现在勉强也能自由活动。 江时融左手刻意锻炼过,和一般左利手一样灵活,此时他忍着痛自己拿着勺子喝粥,看见沉着脸大步走进病房的江时昼微微点头算打招呼了。 江时融的病房和谈序的病房天壤之别,不仅有主卧。观察室。客厅,连客卧和运动室、游戏室、会客室、书房等等都有,最边上还有个无边界游泳池。 医院顶层就像江时融的私宅。 江时昼雷厉风行进来,看江时融这副样子也没说什么,往病床不远处沙发上一坐,跷着二郎腿抱臂看着江时融不紧不慢地吃东西。 江时融动作优雅,进食速度却不慢,很快将一碗文火炖煮的养生粥喝完,擦了擦嘴才问江时昼:“谈序呢?” 江时昼挑眉,江时融昨天醒来已经问过,谈序没什么大碍,那今天问,就是在跟他要人了。 江时昼往后靠在沙发椅背上,冷脸看着江时融,不答反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将邮轮上两次刺杀的调查报告和自己的怀疑简单跟江时融说了,江时融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靠在病床上低着头安安静静听完,说了一声:“知道了。” 也没说打算怎么处置谈序。 有些人就是他昏迷不醒你着急,醒了你又想让他重新昏迷。 江时昼磨了磨后槽牙,跟他强调:“谈序想杀了你,而且他幕后的主使还没查出来,你心软他的心可不软,这样的定时炸弹你还打算留在身边?” “没有幕后主使,从始至终想杀我的只有他。”江时融平静道,他对谈序为什么想杀他大概有头绪了。 此刻从江时昼的话音中听出不满和杀意,江时融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冷脸看着江时昼问:“你审他了?” “我哪儿敢啊。”江时昼被他质问的语气气笑了,讽刺道,“江先生心尖尖上的人物,你愿意拿命给他玩,我能说什么?” 第79章 江时融脸色稍缓,再次问:“谈序在哪儿?” 江时昼不会骗他,既然昨天才说了谈序没事,又保着没让人动他,那谈序现在应该是安全的,但人总归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安心。 江时昼面上却有些古怪,清了清嗓子,慢吞吞说:“啊,我昨天跟你说谈序没事儿是吧。” 江时融心中一跳,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他盯着江时昼等他后文。 江时昼并不怵他的目光,继续慢慢道:“时间过了那么久...今天情况有点变化也很正常,你俩还挺有默契,你醒了,他又进去了。” “谈序现在...应该是还在抢救吧,还没通知抢救失败,那就是还没死吧——” 江时昼得偿所愿看到江时融面色剧变,心中却没多少高兴的情绪,无趣得紧。 怎么着也还是病人,他本不想江时融情绪剧烈变化,但江时融醒了这医院就没有什么消息能瞒住他。 江时融到三楼急救室时,急救室的门还亮着红灯,正在抢救。 他到时,商参落已经守在急救室门口,焦急得来回踱步,看到江时融坐着轮椅从电梯中下来,立马正了正面上的表情去迎接:“江先生。” 她和江时融谈序是一辆转机秘密回国的,这几天就没离开过医院。她是江时融的助理,江时融的消息既然要保密,她就得老老实实配合。 急救室外,商参落将谈序的病历交给江时融。 江时融一目十行,看到报告上“先天性心脏病”几个字时,目光死死凝住几秒才往后翻。 看完后他脸色很不好,垂眸思索着,众人不敢出声打扰他,急救室外一片安静。 良久,江时融才出声,对商参落说:“去查查这5年谈序体检的医院和医生。” 商参落神经紧绷着,听到江时融的话立马应声:“是,江先生。” 话落立马出去联系相关人员。 等她走出去了,江时融才打电话给碧水天青的管家,让他查家里谈序放着的药,所有药,包括维生素和保健品全部拿去加急检测。 挂了电话,江时融看向急救室的门,脑海中闪过众多画面,先天性心脏病...... 谈序胆子不小,却很容易被惊雷或者其他巨响吓到;今年来经常胸闷气短,换季感冒呼吸道很容易感染;还有每次做狠了嘴唇近乎妖冶的艳红发紫...... 江时融闭了闭眼,原来一切早有预兆,是他太大意,依赖于每年谈序正常健康的体检报告。 ——谈序是他总助,体检报告什么假做不得? 片刻后,江时融睁开眼,眼中有近乎冷漠的坚定,他偏头对跟下来坐在长椅上的江时昼说:“拿谈序的血液样本去找供体,从谈家开始。” 江时昼张了张嘴,半晌问:“你疯了?” 谈序要杀你啊,我的傻 b弟弟,你他妈改菩萨人设了?那你先对你哥哥我大慈大悲行不行。 江时融看着他,声音不大但冷漠锐利:“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指令,现在就去。” 江时昼沉默,看着这位总是随意漫不经心的江家年轻掌权者,毫无保留地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他想说谈序已经进急救室,就算现在去找,也未必来得及。 但看着江时融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深吸一口气直接下去吩咐。 谈家在京市也算半个名门,自然不可能直接去抓人,现在法治社会,明面上不能这么干了,得找到谈家合作的医院先把储存血库的样本弄出来...... 急救室外只剩下江时融和两个保镖,江时融看着急救室的大门,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心中在想什么。 第42章 急救室外的绿灯万幸还是亮起,谈序戴着氧气面罩被推出来时,所有人都心下一松。 江时融身上如有实质的低气压肉眼可见缓了缓,虽然还是能看出他不悦,但终归他身边人能暂时缓口气。 给谈序做急救的医生是京市著名心外科医生,业内权威人士,四十出头,代表作——一头早生的华发。 同时他也是江氏长期资助的学生,博士毕业就一直效力于江氏旗下的医院。 江时融目送谈序转入特护病房和医生了解谈序的病情。 “病人的情况比较复杂,而且病理特征很明显,按理来说婴孩时期就应该能发现,如果8岁前能进行矫正手术,现在情况会好很多。” 医生一边看着片子一边和江时融说,他的手不断在影像上滑动,嘴里冒出大量专业名词,江时融不了解,但没有打断医生,安静地听完后问他:“所以现在有手术方案吗?” 医生没想到江时融这么直来直往,他刚才一大片铺垫都白说了,他明显噎了一下,拿起桌上已经冷下来的茶想喝口缓缓,组织一下语言,但在江时融平静喑哑的目光下,那茶杯两次端起又放下。 心中挣扎片刻,宁医生还是如实说:“心脏手术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二十上下。” 江时融垂眸片刻,声音低沉地问医生:“要是换一个健康的心脏呢?” 医生心中叹口气,果然还是避不开这个话题,他如实回答:“那手术成功的概率会更高一些。” 谈序的心脏状态很不好,修补的难度远大于换一个新的,虽然换心手术后续可能有并发症,可以谈序的心脏状态就算手术以后也一样会有影响。 医生尽着自己的本分将两种手术的风险还有后遗症都跟江时融一一说明。 第80章 江时融听着,最后和医生说:“都准备好。” 他没说用哪种方案,医生却明白了他的倾向,沉默片刻,答应下来。 他只是一个医生,不该问的他不会多问一句,知道得越少越安全,良心才能过得去。 从医生的会客室出来,江时融去特护病房看了看还在昏迷当中的谈序,然后转身出了医院,在医院门口点了一支烟。 医院在山脚下,地理位置却十分优越,不仅清晰能看到半山腰的景色,还能遥望山顶的风光。 江时融远眺着,似乎能在山林之间看见那座困住谈序数年的谈家老宅。 前几天谈序要是能出来,就会发现,这座医院就是他和江时融初遇的,那座在云山脚下的私人医院。 这里位于京市城郊,私密性好且完全在江时融掌控之下,宁医生每周还有两天固定在这边值班,这边事儿少风景好,算是休假,却拿和在市中心医院一样的工资。 值班的还不止宁医生一位,江氏好几位各科权威医生都有这待遇,所以宁医生还有前几天给江时融手术的李医生出现在云山并不突兀。 这也是为什么江时昼动静那么大,也没有引起老爷子他们怀疑的原因之一。 至于之二,江时融看着站在医院大门口,脸上顶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的张作,透过绿化的林叶远远和他点头打招呼。 正巧易居巡得到江时融醒过来的消息匆忙从医院侧楼下来,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你终于醒了。” 意外回国,他不好露面便一直住在医院侧楼,只有李卓倾借口为加班回国能在外行走。他便在医院守着江时融。 江时融出事后,他心焦根本睡不着,跟着熬了两天,昨晚才睡的,今天刚醒就听到江时融已经醒了的消息,立马就赶了下来,但刚到楼下就听见谈序又进手术室,脚步一转又上楼了,直到谈序抢救结束才下来。 ——不用想他也知道江时融刚才肯定跟一尊阎罗似的。 易居巡打完哈欠看了眼江时融,他脸上无喜无悲冷静得很,但易居巡还是选择不去触他霉头,和他说起张作的事儿:“昼哥太狠了,现在外面都在传张作在外面玩,搞大了一个女人的肚子,结果‘不小心’被昼哥知道,直接把那个女人‘请到了’云山医院,要做羊水穿刺确定是不是张作的种。” 江时融又远远扫了眼张作脸上的巴掌印,怪不得闹出那么大动静爷爷他们都不过问,涉及江时昼的感情问题,长辈们怕是全都避之不及。 江时昼和他的保镖在一起家里人都知道,原来还闹过好几场,但江老爷子对江时昼心中有愧,不仅不敢多干涉江时昼感情生活,还得小心翼翼支持,尽力不让他受委屈。 江时昼的父亲是江老爷子的大儿子,在上一任江家夜来客死后接手了夜来印,但在任不过十年就为保护自己父亲而亡。 那是江老爷子第一个孩子,却为了保护自己英年早逝,只留下江时昼一个独子。 他见识过世间最黑暗的一面,给自己孩子取名“昼”,便是希望他将来生活在光明之下。 可江家主枝这一辈两兄弟,承接江老爷子希望取名“融”的,是江家家谱上都出类拔萃的桀骜不驯;被父亲给予“昼”的,子承父业成为亮不起来的黑夜。 江时昼成为这一任夜来客老爷子曾激烈反对过,但终究拗不过江时昼,还好现在是太平年间。 老爷子年年往各个寺庙捐天价香油钱,唯一的希望就是两个逆孙平平安安。 不过要是能遂了他的愿,那就不是他的逆孙了。 易居巡看着江时融动作迟缓地又点了根烟,狗胆包天直接上前夺下给他掐了,用大声骂骂咧咧掩饰心虚叫嚷:“瞪我干什么,你刚脱离危险,你见过哪个病人醒过来就抽烟的?” 江时融并没有烟瘾,现在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为的什么烦心易居巡怎会不知。 他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口:“谈序那边...医生怎么说?” 自从得知了谈序多次谋杀江时融未果后,易居巡对谈序的感官就很复杂,一方面那是想杀自己兄弟的“坏人”;另一方面又油然而生一股类似钦佩的感情,那可是江时融啊!谈序是真的勇,不管他是哪家派来的,这份谋算和心理素质完全就是顶尖。 而得知谈序心脏病发后,又隐隐有些遗憾惋惜,易居巡不敢深想。 江时融没有回答易居巡,他被夺了烟也没有发脾气,坐在轮椅上垂着眸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 易居巡便也不问了,就陪他在医院门口坐着,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他们在云山飙车的峥嵘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易居巡的回忆。 商参落面色有些凝重,在江时融身前两步,看了眼易居巡确认江时融没有要赶他的意思才开口低声道:“管家拿着谈助日常吃的维生素去检查,发现其中有一瓶装的是心脏急救类药物。” 商参落说着,自己的心脏先一颤,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时看着健健康康,处理一团乱麻工作都能游刃有余,还和他们加过无数次班的谈序,竟然有这么严重的心脏病。 那他之前每一次熬夜,每一次耗费心神,是不是都在消耗自己? 之前三天她看着谈序面如白纸躺在病床上,无数次想进去和他说说话,问问他为什么要杀...做那么危险的事。可她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 第81章 江时融已经猜到,听完后让商参落下去,商参落欠了欠身,离开之前看了江时融好几眼,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 谈序是在第二天早上醒的,他睁开眼的瞬间被刺眼的光线逼得瞬间又闭上眼,缓了好几秒才又睁开。 在闭眼时,他理智慢慢回神,起初以为自己还在那间病房中,心中最牵挂的还是江时融现在怎样了,但睁开眼才发现,那刺眼的光线不是病房的白炽灯,而是窗外倾泻进来的阳光。 他被换了间病房。 谈序想起身,却感觉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转了转头观察新病房的情况。 冰冷机械的电子音仍旧在他耳边跳动,那是心脏监护仪的声音,但病房完全变了个样,不仅有明亮的落地窗,还有沙发和书架,病房很大,有些像谈序在碧水天青的房间。 胸口处传来沉闷的酸痛,好像被重物碾压过一样,谈序迟钝地想,他病发了?抢救过来后江时昼给他换了病房? 还是,江时融醒过来了? 随着这个念头升起,本来麻木大脑好似清明了些,但谈序来不及细想,思绪就被匆忙的脚步声打断。 病房门开启,两位护士带着医生上前给他检查,谈序任由他们摆布,目光迟钝的在他们之间打转,余光却突然瞥到房间门口一人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 霎时,本来还算平静的心脏监护仪开始不规则跳动,响起警报声。 正在给谈序检查的宁医生眉头一皱,大声对谈序说:“没事了!放松,放松一点,别紧张!” 心脏病最忌讳大喜大悲,心情剧烈起伏。宁医生刚才给谈序检查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一下病人就激动起来,闭着眼急促喘息。 宁医生往后一看,就见易居巡推着江时融进了病房,江时融听着警报声和看见护士脸上的慌忙,面色一下沉了,手按在轮椅扶手上微微用力。 但还不等他开口问怎么了,宁医生就对他做了一个驱逐的手势,快速道:“病人需要静养,别来打扰他。” 易居巡也见机,听了医生的话立马拉着轮椅倒退出病房,江时融眼睁睁看着自己离谈序越来越远,他的面色也越来越冷。 他们退出病房,江时融死死盯着关上的病房门,他身后易居巡皱着眉,又担心谈序,又被江时融的低气压压得脚底像生了刺一样站不住。 所幸没过多久,宁医生出来了。 他摘了口罩,看着在病房外面若冰霜的江时融,才发现自己刚才呵斥了顶头老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说:“江先生,病人需要静养,特别不能受刺激,那个,应该尽量避免和刺激源接触......” 他的语速在江时融的视线下越来越快,说完就溜,转眼便不见踪迹。 易居巡震惊地看了看病房,又看医生溜走的方向;医生的意思他没理解错吧...? 成为刺激源的江时融冷眼看着病房门,易居巡抖了抖,要是目光能实体化,现在这扇门应该已经七零八落,不,是成为齑粉了—— 第43章 谈序醒来后的第四天,被送回了碧水天青,期间他没再看见过江时融一次,但他能感觉到,他总在距离自己不远处。 ——大抵太爱一个人,便是连他的磁场都能感应到。 眼未见,心却明。 但越是想江时融,谈序就越恐惧,他无法遏抑的去向江时融会用怎样的眼神看自己,江时融已经知晓了一切,无论是厌恶、痛恨还是对他漠视,谈序都活该受着。 图谋不轨的是他,杀人的是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可谈序还是不敢看江时融的眼睛,他恐惧见到江时融,即使心中已经预言了最坏的情况,在看见江时融的第一眼谈序的心理防线就崩溃了,他溃不成军。 被送回碧水天青这天,谈序面上很平静,这几天医生反复跟他说不要激动,谈序便努力波澜不惊。 他不知道江时融为什么还没有处理自己,不敢想,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反正他也是快死的人。 谈序从小就知道自己有心脏病,在谈家时不论,进入江氏工作经济独立后,他趁着出差去看过几次心脏方面知名医生,国内的四大院,国外多个知名诊所他都看过。他想活,活着才能陪在江时融身边更久。 但没有一个医生能对他这颗心脏打包票,甚至大多数医生建议他排队等待心源。 这颗心脏像设计不合理的违章建筑,比起修修补补,工程师觉得还不如拆了重建。 但谈序每次就医都是借用他人的身份资料,甚至有些身份来自黑市,那些身份都不能通过等待心源的检查。 他无法用自己的身份进行这件事,他不能让谈家,更不能让江时融知道自己有先心病。 没人会喜欢一个病秧子,更何况江时融有太多选择,又怎么会选择一个麻烦。 只有冷静、沉稳、优雅、精英模样的谈助理能留在他身边。 卑鄙、懦弱、低贱、脆弱不堪的谈序并不讨人喜欢。 像他这么卑劣的人,总是自私的,所以被送回碧水天青,对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管家和佣人们,谈序便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样他就能在碧水天青,在他们一起生活的地方待久一点。 管家当天奉命搜查谈序房间搜出了心脏急救类药物,这才得知看着与常人无异的谈助竟然有那么严重的心脏病,别墅侧楼多了好些医护人员进驻,江先生吩咐他照顾好谈助。 第82章 ——即使江先生没有吩咐,他也会这样做的,谈助人那么好,却原来一直有先心病,命运似乎总是对善良的人更残酷些。 冬日寒冷,心脏不好的人更适合待在温暖舒适的室内,但这几天阳光实在好,谈序总和跳珠在院子草坪上玩,医生说病人的心情是很重要,管家便也不敢多拦。 跳珠很久没见谈序,兴奋得不得了,不过动物比人有灵性,它好似感觉到爸爸生病了,以往一见到谈序就狠狠往上扑,现在却只是冲过来围着他打转,不停摇尾巴,嘴里呜呜咽咽好像在说什么。 谈序以小人之心度小狗之腹,觉得它骂得好脏,总爱伸手按住跳珠的吻部,不准它张口。 这天阳光依旧,上午十点,晨雾完全消散,地上开始回暖时,谈序和跳珠被管家允许出门放风,说是出门,不过是在江时融的别墅群中转转,连出碧水天青都不能。 不过谈序已经觉得很好了,江时融是一个好心软的人,他以前就知道,并且一直在利用这一点——有几个人能允许三番两次想杀害自己的人活蹦乱跳自由行走?不被施以酷刑就不错了。 跳珠拉着谈序走在林荫路上,周围没有一个看守的人,但又处处是眼睛。 跳珠出门很兴奋,但非常懂事没有甩开步子跑,虽然两条大胖腿抡得飞快,但谈序正常步子就能跟上,一人一狗不知道是谁出工不出力,反正异常和谐。 偶尔路上还会遇到一两个邻居,不过更多时候是小区内巡逻的保安和物业管家。 ——碧水天青作为靠近市中心的别墅区,当然不止一个业主。 这里容积率异常低,业主在谈判桌和交际会见面的概率比在小区里见面大得多。 谈序任由跳珠拉着他溜,别墅区的路跳珠比他还熟悉,毕竟他是一个007的社畜而跳珠是一只独占一栋别墅,每天只需要吃饭遛弯的快乐小狗。 当然,作为小狗的爸爸,能为跳珠提供这样的生活,谈序非常荣幸,即使跳珠的别墅是他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以色侍人换来的,但是小狗懂什么正不正当,他爸爸喜欢谁谁就是他、妈。 一人一狗转过一个拐角,迎面走来了两人,跳珠的耳朵立马竖起,原本欢快潦草的脚步变得谨慎起来——遇到陌生人了,这是谈序的第一反应。 跳珠日常遛弯,别墅区里经常行走的人跳珠都熟悉他们的味道,但偌大别墅区来来往往总有新的工作人员和住户,这很正常。 谈序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抬头看了一眼,同时物业管家也看到了他们,立马停下来打招呼:“谈助理好,跳珠好啊!” 跳珠停下来从物业管家摇了摇尾巴,这是熟悉的人。 谈序却好像没有反应过来跳珠停下了,被跳珠绊了一下 险些摔倒,还好稳住了身形。 他站稳后下意识按了按左手腕间的手表,暗暗深吸口气,淡笑回应物业管家:“你好,这位先生有点面生。” 他问是跟着物业管家的那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面容白皙,身高近175左右,有一双特征明显的丹凤眼,见谈序看向自己,便朝着谈序灿烂的笑,跟着物业管家叫他:“谈先生好。” 谈序心中一颤,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点头低声应:“嗯,你好。” 物业等他们打完招呼才恭敬地回答谈序的问题:“谈先生,这是您隔壁张家新来的园丁,姓白,何旭,张夫人建了一个玻璃花房,特意找了位经验丰富的植物学高材生来帮她打理花房。” 谈序闻言看着年轻男人,问:“何旭?哪个旭?” 序与旭同音,他有一瞬间以为他们是一个名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果然,何旭笑眯眯地说:“回谈先生,是旭日东升的旭。” 谈序点点头,原来是这个旭,“寓意挺好。” 他又回忆了一下隔壁张先生,他的夫人......那个有两面之缘的女孩。 何旭听了却突然勉强地笑了笑,满是苦涩地说:“名字再好又有什么用,我身边人总是很倒霉,好不容易读完大学,我哥哥又生了重病......” “咳咳。”物业管家轻咳了两声,这个何旭怎么突然在这里卖惨,跟有钱人卖惨又有什么用,大部分时候,他们家财万贯,给自己的狗也不会给你,别惹恼了人连这份高薪的工作也丢了! 谈序却没有在意,而是顺着何旭的话说:“抱歉引起你的伤心事,往前看吧,一切都会好的。” 说罢和两人微微颔首便拉着跳珠继续目不斜视往前走,不过萍水相逢,谈序不会多去探究。 等他走远了物业管家才重新动作,继续往张家走,一边和何旭说:“小白,我知道你现在困难,但还是别遇到看起来心软的人就诉苦,在这儿住的人非富即贵,你要是不小心惹他们厌烦了,你哥哥可就真的没救了!” 物业管家心想,谈先生只是看着和善,却比谁都有距离感。 何旭脸色有些白,可怜兮兮地看着物业管家,面上有后怕和感激,对他说:“是吗?刚哥,我刚来,不懂这些,看着谈先生面善一时忍不住就说了,谈先生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物业管家拍了拍他的肩,恐吓完又安慰他:“谈先生是大忙人,没工夫和我们这些小鱼小虾计较,但其他先生太太就不一定了,你以后还是谨慎些吧。” 何旭闻言立马连连点头,奉承了物业管家几句,两人的声音也很快消失在转角。 第83章 谈序回家后,管家第一时间上前,见他不知是路走多了,还是刚才被跳珠绊了一下吓到了,唇色有些苍白,便立马让他进屋休息,又亲自给他端了碗银耳莲子羹。 冬天喝姜茶也好,但姜茶上火,老中医给谈序把过脉,谈序虚火旺,冬日可以多吃些银耳莲子羹之类解毒、清热、安神的滋补甜点。 谈序接过碗喝管家道谢,窝在沙发上,跳珠围着他转了转,熟练地跳上沙发趴在他身边,头枕着谈序的大腿。 管家想到跳珠刚才吓了谈序一大跳,刚才谈序心率波动得医生差点从别墅冲出去,就有些无奈,点了点跳珠:“顽货,谈助该好好罚罚它!” 跳珠似乎知道管家实在骂自己,虽然平时他们关系很好,但不耽误它现在冲管家虚张声势地大叫。 谈序又被跳珠的叫声吓得整个人抖了下,他从小就听不得声大,最近更严重了,他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跳珠的头,安慰它:“好了,管家爷爷跟你开玩笑的,怎么这么能凶?” 安抚完跳珠他又安慰管家:“我没事的,刚才只是没注意才被吓了一跳,您不用担心,我把莲子羹吃完就压惊了。” 谈序稍微举了举手中的小瓷碗,笑眼弯弯,讨好地看着管家,管家没办法,只能顺从病人。 病人便低下头安静地吃甜品,客厅只剩下勺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 银耳莲子羹软糯清甜,银耳粘稠,莲子清爽,百合粉糯,甜味适中,江时融应该也会喜欢的。 谈序吃着,突然很想江时融,他害怕见到江时融,却又在每一秒钟无比思念他。 第44章 月上中天。 江时融看着谈序一天的行程报告和心率变化,管家在他面前站着,和他解释其中数据剧烈变化之处。 翻着手中报告,江时融眉头轻皱又松开,管家道:“林叔,你先去休息吧。” 管家应声退下,江时融独自坐在书桌前,将所有的数据又看了一遍,放下后按了按太阳穴。 他此时所在的地方距离谈序住的别墅不过几百米,说起来荒谬,江时融人生三十多年还没经历过有家不能回的状况。 拜谈助所赐,他的阅历又增长了。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不能去刺激那个胆小鬼。 他看着跳珠趴在谈序腿上睡觉的照片眯了眯眼,这只猪的日子未免也过得太舒服了,等谈序做完手术就该让宠物管家带着这只猪减肥。 想到做手术,宁医生联系了梅奥诊所心外科方面的专家,双方交流后优化了谈序的手术方案,但成功率还是低,不到一半的成功率,江时融赌不起。 倒是江时昼那边有了些进展,他给江时融发消息,跟他说合适的心源找到了,还发现了件有趣的事情,明天来找他当面说。 * 但第二天,比江时昼先到访碧水天青的,是卫凝宁。 上午9点,穿着一身繁复公主裙的卫凝宁提着裙摆气势汹汹从幻影上下来,身后跟着一车西装革履人高马大的保镖在她身后有序地站着。 被佣人通知的管家匆匆赶到门口,看见的就是别墅大门外卫凝宁双手抱胸站在门前,身后一众肃杀的保镖,而别墅内的安保被惊动,也朝着大门聚集,双方隔着铁艺大门对峙,气氛逐渐焦灼。 管家看见这阵仗白眉一皱,先挥退了别墅内的安保,又忙让人将别墅大门打开,请卫凝宁进来:“卫小姐,失礼了,佣人不认识您,闹出了这么个乌龙。” 卫凝宁闻言哼了一声,走进别墅,不过还是给管家面子,对身后的保镖挥了挥手,和他们说:“你们在外面等我。” 说完才和管家打招呼:“林爷爷,你们这阵仗也太夸张了点,我又不是来找江时融的,我是来找谈助的!” 管家面上笑着,心中道,就是来找谈助的才让人防备啊,你要是找家主那别说带几个保镖,就是带一个加强团那他们江家也敢好好招待。 但管家嘴上说:“卫小姐和谈助是朋友,来找谈助理所应当,不过谈助最近身体抱恙,所以江先生难免紧张些。” 卫凝宁闻言皱眉,重复一遍问:“身体抱恙?不是被江时融拘禁了吗?” 她的语气是满满的不相信,谈序试图谋杀江时融的消息除了在芬兰的几人和江时昼,没有其他人知道,卫凝宁对他们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谈序是江时融的总助兼情人的大众印象上。 所以她知道谈序被江时融困在碧水天青后,第一时间带人赶了过来,她像要从恶龙手中拯救王子的公主一般,气势如虹。 管家又解释了两句,但卫凝宁完全不信,林叔是江时融的大管家,江时融要是杀人放火林叔就在后面毁尸灭迹,他们是一伙的,林叔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卫凝宁斗志昂扬地大步走进别墅,身上的白狐披肩随着她的步子飘动。 ——这一次,只要谈序露出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愿,她卫凝宁就是把堂哥召唤回来,也一定要从恶龙手中救下她的维克多! 抱着这样的想法,卫凝宁见到谈序的第一眼就认定,谈序一定受了大委屈了,看他瘦的!那张艺术品一样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谈序好似对卫凝宁的到来有些意外,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见管家带着卫凝宁进来,立马起身和她打招呼,“卫小姐。” 他脚边原本趴着的跳珠也立马起身,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谈序,尾巴慢慢摇起来。 第84章 卫凝宁像注意不到那么大一辆狗都难,更何况这辆狗狗的尾巴还摇得飞起,卫凝宁看着,原本脑子里已经预言好的话一下忘记了七七八八。 顿了一下才想起来,重新调整好情绪对谈序说:“谈序,你还好吗?江时融是不是虐待你了?他是不是越来越变态,现在已经开始监禁你,剥夺你的人权,你不能再纵容他!你要学会反抗他的暴政,你别害怕,我今天来就是助你一臂之力的!” 卫凝宁话音愤慨激动,但谈序却发现她的余光几次看向跳珠,谈序心中失笑,对管家摇了摇头,示意管家先出去,他来招待卫凝宁。 管家看了眼卫凝宁又看谈序,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谈序才笑了笑,和卫凝宁说:“卫小姐,你别着急,先坐下来喝口水吧,你要过来摸摸它吗,这是我的狗,叫跳珠。”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的跳珠。” 卫凝宁眨了眨眼,矜持地点点头说:“既然你诚心邀请了,那好吧。” 说着,她坐到了谈序旁边的沙发上,离跳珠更近了,跳珠摇晃着尾巴就朝她凑,耸动着鼻子不停闻卫凝宁的味道。 卫凝宁低头看着站起来快和坐在沙发上的自己差不多高的大狗,本着礼貌还是看了眼狗狗的主人。 谈序没有让她失望,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道:“跳珠很乖,从不咬人,它很喜欢你,卫小姐可以摸摸它。” 卫凝宁微仰着下巴,矜持点头,然后伸出双手熟练地撸狗。 大型犬的毛发看起来软,但实际上会有些刺挠,尤其是背部和腿上的毛,但跳珠被人摸惯了,乖乖将头和腹部露出来给卫凝宁摸。 卫凝宁惊喜:“真的好乖!” 谈序在一旁笑着看,有佣人进来送茶点水果,轻手轻脚放在茶几上后又默默退出去。 卫凝宁等人都走了,一边摸着跳珠一边问谈序:“你真的没事吗,昨天要不是商助说漏嘴,我都不知道你一直被江时融关在碧水天青不准你出去。” 谈序笑起来,苍白的唇色多了一抹血色,道:“商助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 商参落怎么会得这么直白。 卫凝宁摆了摆手:“反正大概意思是这样,她说话支支吾吾的,不过本小姐聪明,这种事一查就知道了。” 江时融回国后一直没有露面,连带着以往活跃的谈序也销声匿迹。 谈序微笑着解释:“江先生没有拘禁我,是我身体不好在休养。” 或许哪天休养着休养着就病逝了,总不至于突兀。 这话管家也说过,卫凝宁本来是坚决不信的,但此刻看着谈序苍白的脸色,人也消瘦了许多,由不得她不信,卫凝宁皱着眉,抚摸跳珠的手慢了下来,问他:“什么病,严重吗?江时融怎么回事,江氏自己就有医院还把你照顾得那么差。” 卫凝宁一边担心一边还在给江时融上眼药。 谈序失笑,不在意又似开玩笑地说:“绝症,等我死了立遗嘱把跳珠送给你养好不好?” 卫凝宁心一跳,看着谈序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些难过,她的朋友不多,但私心里擅自将谈序划为一个,谈序可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别开这种玩笑,江时融不会让你死的,而且你要是真把跳珠给我养,我就虐待它!我、我让它减肥!”卫凝宁说到后面恶声恶气。 谈序:“......那你对它真是太残忍了。” 卫凝宁抿了抿嘴,虽然她为了离间谈序和江时融,说了很多江时融坏话,可心中知道江时融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谈序出事,要是连江时融都没办法解决的绝症...... “要不我们用用玄学的手段吧!”卫凝宁突然坐到谈序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她的动作快到谈序来不及躲开。 听到卫凝宁的话谈序哭笑不得,“玄学要是有用要医学干嘛?别迷信。” 卫凝宁嘴巴一瘪,嘟囔:“这可不一定,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她说着,越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放开谈序的手,拿起自己的手拿包就要起身,一边说:“你等着,我这就去联系我堂哥!” 谈序顾不得许多,连忙拉着她坐下,“既然来了,还是多坐一会儿,我很久没有看见朋友了。” 他看着卫凝宁,眼睛清澈又仿佛流淌着淡淡的哀伤,卫凝宁一看他的眼睛就心软,立马又稳稳坐下,“那我再陪陪你。” 她不敢再提带谈序走,谈序要是真生病了,江时融身边的医疗资源肯定比她的好。 两人又在沙发上说了会儿话,没过多久窗外晨雾消散,每天这个时候谈序都会带跳珠出门遛弯,跳珠已经养成了习惯,看到太阳就冲谈序叫。 谈序便邀请卫凝宁一起去,卫凝宁欣然答应,亲手给跳珠套上牵引绳。 监控器上,两人一狗渐渐远去,等到几乎消失在屏幕上,屏幕突然被切换,两人一狗重新出现,只是声音不见——出了别墅,外面的监控器没有开录音。 江时昼看着面前巨大的监控器,啧啧两声,对身后书桌前处理公务的堂弟道:“你真变态。” 他今天状态比上次在医院好多了,上次江时融昏迷他整个人非常紧绷,现在又恢复了往常富贵闲人的模样,一身黑色唐装绣着万福团纹,精致的盘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手上景泰蓝的烟杆点燃,一室茶烟的氤氲香气。 第85章 江时融最近有事求他,放任他在自己临时办公室抽烟,目光看了眼正对着他一整面墙的屏幕,视线在谈序的笑脸上停留片刻又收回视线重新看手中的文件。 江时昼见他没有反驳,便默认他承认自己变态,果然他们是一家人,这样看来他对张作还不错,至少没有时时刻刻视.奸他,连浴室都安装了监控。 江时融看完了手上的文件,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才问江时昼:“你找到心源了,是谁?” 第45章 江时昼又抽了口烟,能在江时融面前抽烟的机会可不多,他很珍惜。 等烟缓缓吐出,他才缓缓开口:“先跟你说一个好消息。” “谈家和谈序心脏匹配的有两个人,而且都是年轻人,没有遗传疾病,哦,脑子有病我没算进去;血型兼容、组织兼容性也还不错,体重体型还算匹配,不过有一个人有性传染病,挺膈应的,我不是很建议,另一个人体重太低,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江时昼起身将手边的资料递给江时融,江时融翻开看,江时昼倚在他桌旁继续说:“一个是谈序名义上的亲哥哥,一个是谈家的女孩儿,叫谈伶。” 江时融看着两人的资料,有病的是谈序哥哥,这种脑子和他第二个脑子都有病的直接不考虑,江时融翻开谈伶的资料,照片上女孩看起来有些眼熟,江时融记忆力好,片刻后想起来这个女孩和谈序一起玩过牌,逼得谈序出千,现在好像是跟在莫奚赫身边。 江时融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合上活页夹,“我会让阿巡出面和莫奚赫谈,你最近把人都看住。” 江时昼对他的选择不意外,点了点头,他一直派人盯着两人,在谈序手术前不会出任何问题。 说完这件事,江时昼吸了口烟,面上的表情在烟雾笼罩中变得玩味起来,他轻笑一声说:“我还发现个有意思的事儿,叫声哥就跟你说。” 江时融面无表情又翻开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和江时昼说:“没事你就去忙自己的吧。” 这就是逐客的意思。 江时昼眯了眯眼,语气低沉哄诱:“你真不想知道?关于谈序的。” 江时融瞥了他一眼,手中文件翻过一页道:“你想说就说。” 江时昼啧了一声,不说也不走,倚在江时融书桌旁小声哼着越剧,不停吞云吐雾,声音断断续续。 他看着大屏幕上的谈序,笑容意味不明。 江时融丝毫不受影响。 他知道大伯母是江南人,那时他年纪太小,一口吴侬软语他根本听不懂,江时昼倒是会说,还能跟着花旦母亲唱两句。 后来大伯和大伯母接连过世,家里就不再请人唱越剧,直到江时昼长大,他喜欢越剧,枫山才重新响起越曲声。 江时融起初不在意,但江时昼自顾自唱,烦人得很,听着听着,江时融突然皱起眉,这唱得模模糊糊,搁戏班里就是一辈子成不了角儿的货色,但唱的分明是那出狸猫换太子。 “你想说什么就说。”江时融重新抬起头看向江时昼。 江时昼唱音没断,咿咿呀呀将高/潮唱完才又抽口烟含糊吐气说:“我没想说啊。” 江时融和他对视,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片刻,还是江时融先开口:“是我想听。” 小胜一城,江时昼眉毛一下挑起,轻笑问:“你有没有觉得谈序眉清目秀,不太像谈家人?” 江时融心中微动,江时昼没有再卖关子,接着说:“我心血来潮给谈序和他那个便宜哥哥做了亲子鉴定,亲权关系概率小于0.01%,所以我又拿他们的样本和谈家其他人测,谈序的样本和谈家任何人都没有亲权关系。” 心源匹配并不需要鉴定血缘,江时昼纯粹就是闲的,结果没想到谈序竟然真的不是谈家人。 他说罢看着江时融,期待他的反应,不过江时融在这方面很擅长让人失望,江时昼什么也看不出来。 江时昼自觉无趣,收了烟杆招呼也不打就准备回去,回去前和江时融说:“我已经在查谈序到谈家以前的信息,查到了会第一时间跟你说,不用谢,我的好弟弟。” 等房间门被关上,江时融才缓缓皱起眉,按了按眉心。 谈序竟然不是谈家的孩子,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谈家,他父亲谈厉知道吗? 虽然谈家会去孤儿院收养外貌条件好的孩子,但谈序是以谈厉私生子的身份被认回谈家。 如果谈厉和谈家都不知道,那谈序自己知道吗? 当初又是谁用怎样的方法送谈序到谈家,还瞒过了谈厉,瞒过了谈家所有人。 谈序接近他,到底是谈序自己的想法还是背后有人授意? 江时融皱起眉,今年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透露着不寻常,他隐隐觉得这背后有些其他事。 他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管家林叔...... * 卫凝宁在碧水天青喝了下午茶才告辞,离开之前还给江时融的甜点师送了个大红包——她早就想送了,这位甜点师做的甜品真的没话说,这是继谈序后卫凝宁第二想从江时融这里挖的人。 可惜不仅谈序她挖不走,这位甜点师也意志坚定。 江时融给他们下蛊了吧!卫凝宁决定回去就联系堂哥从湘楚给她找个玩虫子的人来。 谈序送走了卫凝宁后在房间内午睡,睡起来看了一会儿书后在房间书桌前写了点什么,或许是读书笔记——他背对着摄像头,刚好挡住了桌上的本子和执笔的右手。 第86章 江时融看到这里的时候挑了挑眉,摄像头放得隐蔽,但谈序历来警觉,发现了也不奇怪,写什么,还不让人看。 他原来总想着,谈序被关在云山那么多年,应当多补偿他一些自由,所以以前谈序身边没那么多哨子,连保镖都尽量精简。 江时融即便有时心中生出窥探的欲望也会被自己按捺下去。 但谈序自己不珍惜,总干危险的事,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从今之后,谈序只能在他圈定的范围内自由。 所以入夜谈序被注射安定剂睡着后,江时融不急不缓地走进了谈序房中。 他先走到谈序身旁,拉起他的手看他手臂上的针眼。 谈序皮肤白,医生再小心也还是极容易留下痕迹。 但没办法,谈序总是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上次在云山医院就是因为连续失眠加受了刺激心脏病发。 ——他太会伪装,整整三天没人看出他晚上整夜整夜没睡。 所以现在只能每天定时注射少量安定强制睡眠。 江时融拇指指腹拂过那些针眼,又轻轻摸了摸谈序的脸,谈序最近真的瘦了很多,不用抱江时融都知道他现在腰估计都不够他一把掐。 明明也按时吃东西,少量多餐,但一天比一天瘦,营养都消耗到哪里去了?脑子吗?那他有想出一个好借口糊弄自己吗? 江时融嘴角轻轻勾起,将谈序的手放好,又拉了拉盖在他身上的羽绒被,这才起身走到书桌前。 他打量着谈序的书桌,片刻后拉开抽屉,将里面放着的书一本本拿出来。 最下面一本是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江时融助理部统一采购的式样。 江时融把笔记本拿出来,打开书桌的阅读灯调到最低档后随手打开笔记本翻阅。 笔记本前半本大多是些行程记录,有江时融的,也有谈序的工作安排。往后翻却是空白,好像笔记本的主人还没有使用。 但又往后翻了两页,突然又出现半页纸的字迹,江时融看到的第一眼却是黑了脸。 网状格上上方清楚整齐写着两个大字——遗嘱。 下面是遗嘱的内容,没有对过往人生的追忆或对亲朋好友的问候,从第一行文字就是谈序对自己名下遗产的分配。 江时融压着火气一目十行扫过,大致内容是谈序名下包括一套房和两辆车的所有不动产给他,跳珠给卫凝宁。 “啪——”笔记本被一把合上,江时融几乎气笑了,多荒谬,留给他的都是破烂,谈序最喜欢的狗留给卫凝宁? 江时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打死这个没良心的胆小鬼还是先弄死卫凝宁。 而且谁准谈序随便写遗嘱?他怕刺激谈序发病,谈序倒是一点都不怕刺激他。 他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一心求死? 一股无名之火在江时融心头越烧越旺,他气谈序不够珍重自己。 江时融将笔记本扔回书桌上,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看了眼床上已经睡着的谈序,终究还是去旁边主卧他自己的房间洗澡。 洗完澡后穿着黑色丝绸浴袍出来,却没有再去旁边的别墅,而是又打开谈序的房门走了进去。 江时融站在谈序床前,居高临下看着谈序的睡颜。 谈序朝窗户侧卧,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睡颜上,那双沉静似水的眸子合上,眼睫的阴影打在脸上,鼻梁上那颗红色小痣成了月色和他之间唯一的艳丽色彩。 江时融像一个旅人,为风景驻足良久,才拉开被角上床。 谈序本来觉轻,但注射安定后4个小时内轻易不会醒,江时融上床后床垫微微塌陷他也毫无知觉。 江时融手一伸,将谈序轻轻揽入怀中,果然如他所料,怀中人身形比半月之前消瘦许多,腰细得让他本就轻的动作更加放慢,生怕折断了似的。 等到谈序的背紧紧贴上他的胸膛,江时融的胸口感受到谈序蝴蝶骨的弧度和中间隐匿跳动的心脏,他才喟叹般长舒一口气。 而谈序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又微微往后蹭了蹭,头向后靠,正好安放在江时融肩窝,原本轻皱的眉心慢慢舒展开。 江时融低头看着他,轻轻吻了一下他鼻梁上的朱砂,又用下唇蹭了蹭,动作很轻,怕打扰他,却又依依不舍。 醒的时候一见到他就要死要活,睡着了倒是乖觉。 明明你潜意识都知道我不会伤害你,谈序,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第46章 次日,谈序是被刺眼的光扰了清梦,醒来后不记得梦中发生过什么,只记得那该是个极好的美梦。 谈序稍微动了动想睁开眼,便感觉自己好似被什么东西桎梏住,身后的触感不是柔软的羽绒被,而是火热,充满力量感的一堵肉墙——这触感实在陌生又熟悉。 谈序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便见窗外忽地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下一秒,天边便响起一道惊雷声。即使别墅隔音好,落地窗都是双层玻璃,但沉闷的雷声还是让谈序浑身一抖。 下一秒他便感觉自己被身后人更用力拥入怀中,沙哑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别怕。” 这一瞬间,谈序忽然不知今夕何年,他到底是梦是醒,这场景好像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最上上品的梦。 但下一刻,他看着窗外的暴雨回过神来,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很害怕。 第87章 伴随恐惧情绪不断升高的还有他的心率。 “谈序!谈序——” 江时融早就醒了,只是谈序难道睡那么久,他便也不动抱着他睡,看着谈序的睡颜。 天边第一声惊雷响起时他还有些恼怒,这雷雨来得实在不是时候,果不其然将谈序吵醒了。 但比雷声更让人生气的是谈序,江时融虎口卡着谈序下颚,迫使他微微抬起头,另一只手抓着谈序的两只手,谈序整个人被他紧紧裹在怀中。 “谈序,放慢呼吸!” 江时融在他耳边低斥,语气中充满警告,“你要是再晕过去,我就拿跳珠去炖了。” 谈序被迫仰头,半眯的眼中盈着泪水,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江时融说了什么,本来眯着的眼睛一下瞪大,满是不可思议。 但江时融的语气不是开玩笑,谈序此刻脑子一片混沌,只能依靠本能强迫自己放慢呼吸,他不敢赌。 江时融见他呼吸频率慢慢降下来,稍微放松了对他的钳制,让谈序更舒服一点,才在他的耳边说:“你怕我?怕什么,你胆子那么大,谈助做事不是从来都走一步算三步。” “你算到事情败露后我要怎么对你吗?” 江时融的声音有点冷,他在谈序耳边呢喃,像情人的低语,说出口的话却似索命阎罗。 谈序又抖了下,江时融掐着他下巴的手缓缓向下,和他的脖颈契合,然后慢慢收紧。 他被掐住脖子,那只他牵握、亲吻过无数次的手此刻仿佛和他的灵魂亲密无间。 谈序没有反抗,他也不敢回头看江时融的眼睛,就这样死在江时融手上,大概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 江时融便看见谈序闭上了眼——毫无反抗意图。 但这并不会让施暴者满意,江时融反而更生气,一下松开谈序半坐起,倚靠在床头,拉了谈序一把,让谈序跌坐在他身上,谈序头刚好在他腰腹处,低着头不敢看他。 “不想看我那就看看别的地方。”江时融握着谈序的后脖颈往下按。 谈序猝不及防侧脸和一团火热贴上,他终究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江时融垂眼看着他,眼中没有情绪也没有欲望。 面前这东西不过是每个男人早上的正常反应,无关于情爱。 似乎他不为欲望,只为凌辱谈序。 “舔。” 一声不容置疑的短音入耳,谈序凝滞两秒,咬了咬下嘴唇,还是乖乖听话伸手拨开江时融的浴袍。 谈序以为等待他的至少该是一场近乎凌虐的性.爱,这也是他活该,他不会反抗也不会怨恨。 只要是江时融,只要江时融舒服,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但过程并没有很难受,江时融不准他做深.喉,谈序有瞬间恍惚,他到底是在服务江时融,还是在玩他。 对于谈序来说,这并不像惩罚,倒像是奖励。 不过他不敢表露出来,江时融看上去很生气,谈序心中酸涩,低眉顺眼,最后面上被污浊时,两滴眼泪不受控制跟着落下。 江时融冷眼看着,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他低声道:“你还委屈上了?” 谈序闻言立马抬头看了眼江时融,又低下头,小声说:“我没有。” “没有你哭什么?”江时融勾起谈序下巴问。 看着谈序满脸自己的东西,他也不急着擦,充满恶意的打算晾晾谈序。 听到江时融的问话,谈序安静地垂眸沉默。 明明是最老实胆怯的样子,但一问一个不吭声。 江时融有些头疼,他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性格,在此之前谈序如果不想说他就不问,但他也不主动给,等谈序伸手来要,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一点点改变谈序的习惯。 在他眼中谈序是只太过内敛安静的小猫,却没想到看走了眼,这原来是头耐心极佳的猎豹。 江时融一只手抬着谈序的下巴让他被迫仰头,另一只手从床头拿过纸巾慢慢给谈序擦脸上的污物。 他的动作很轻柔,恍惚中有种温柔的感觉,他轻轻问谈序:“你来我身边,是出于你自己的选择,还是有谁让你这么做?” 谈序倏地抬眼,装进江时融幽深的瞳孔,谈序瑟缩了下,张了张嘴,似乎用尽全力才说出口几个断断续续的字:“不是、没有别人,是我想进江氏。” 他想说的其实是,是我自己想来到你身边。 可这话从一个想要谋杀江时融的杀人犯口中说出来,实在太过讽刺,谈序不敢说。 他心中悲戚,江时融原来是这样怀疑的,他认为他是受别人指示,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还跟他在这里虚以逶迤,想要套出幕后指使? 可江时融实在不必这样委屈自己,而且从没有幕后指使,一切恶行都是他犯下的。 谈序忽地又落下一串泪珠,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谈序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他没办法在江时融面前完整叙述自己阴暗的想法。 几近凌迟的痛楚从心脏传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这一刻他希望审问他的是另一个人,是谁都好,不要是江时融,别是江时融...... “谈序、谈序!” 江时融在谈序耳边厉喝,“松口!我又没凶你。” 一边说,他一边让谈序侧靠在自己胸口,左手轻拍着谈序的背,右手迅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谈序的急救药,单手快速从锡纸板里拨出两颗药,按着谈序的下唇让他吃进去,“压在舌头下含着。” 第88章 房间内没有热水,江时融便让他舌下含服。 药片很苦,谈序想吐出来,江时融却勾手抬着他的下巴,不让他张嘴。 过了一会儿,谈序的呼吸慢慢平稳,泛紫的唇色也慢慢恢复正常,他垂着眸,江时融看不见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执着地盯着他的眼睛。 以前江时融觉得谈序很好懂,可现在他却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 良久,江时融几乎叹息地吐出心中郁气;他以为他和谈序有默契,就像他以前总不说自己的想法,谈序却总能猜到。 江时融知道自己性格也有缺陷,他说话喜欢只说三分,可谈序从不问,他以为谈序喜欢自己猜,无论猜错或猜对都没关系,这只是他们之间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直到现在猜测的人变成了江时融,反复推敲,没有正确答案的人变成了自己,他才知道这有多磨人。 但江时融比谈序聪明的一点在于,他真的猜不透,便打算直接问。 所以他低声问谈序:“为什么要杀我?你想要什么?” “谈序,你说出来,我未必不会给。” 谈序低着头不说话,黑色短发之下那截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江时融看了两眼,没忍住再次将手放上去,他的掌心和那截脖颈无比契合,就像他和谈序一样。 谈序是他傲慢空洞人生的一份礼物,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爱人,没人会比谈序更合他心意。 所以江时融怀疑过,调查过,也有最不切实际却最浪漫的猜想。 他捏了捏谈序的脖颈,像是蛊惑一般轻声说:“谈序,你真的想杀我吗?那为什么滴水不漏的谈助理露出了那么多破绽?狙击手一枪不中就该换个位置,你怎么还一直停留在原地,等着我来捉你吗?” 江时融的气息在谈序耳边掠过,即使千百次,他还是会狠狠心动,在江时融看不到的地方,谈序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江时融想问他原因,可那样卑劣的原因他怎么说得出口。 可最终谈序还是抬起头看着江时融的眼睛,一字一顿,剜自己的心也剜江时融的心,他说:“我真的想杀你,江时融。我想了很久,好多次。” 这是他第一次叫江时融的名字,不再是恭敬的江先生,只是江时融,抛却所有身份和光环,只是他年少起就一直供奉的神明。 少时他用隐匿的爱意许愿,长大后他用自己的全部包括身体献祭,现在却用全部的恶意浇灌。 他爱神,然后弑神。 谈序面上的泪痕半干,他终于不再逃避,用尽全部力气,撑起几欲断裂的脊梁骨和江时融说:“我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不能独属于我的爱人就应该去死,江时融,你怎么没死在落海或者雪山?你应该死在那里,死在最爱我的时候。” 握在谈序后颈的那只手倏地收紧,谈序的心也像后脖颈一样被攥紧,但他不允许自己后退,他终于说出口了,他早该说出口,他是一个将死之人,但江时融还要活很久。 既然他没有成功杀死江时融,那他就好好活着,要平安顺遂,要长命百岁,他的余生不必怀念一个叫谈序的小人,他值得更好的人。 谈序病态地盯着江时融,江时融依旧面无表情,即使谈序这样说他也不显露喜怒;谈序了解他,江时融情绪越是起伏越难被人看出来,他的防御机制无懈可击。 不过他现在不想去猜了,已经没有意义,他以前害怕惹江时融不喜,现在却不怕,所以谈序肆无忌惮地看着江时融,原本觉得难以启齿的话,在放下所有执念的瞬间被解封于口:“江时融,你不恨我吗?我以为你会直接把我交给管家审讯,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谈序本来撑在江时融身侧的手放上江时融腰腹,脸和江时融持平,正对着江时融的脸,慢慢凑近,他的腰榻下去是弯月的弧度,像每一次勾引江时融一样,谈序轻笑起来,充满蛊惑地问:“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喜欢一个三番两次想要杀死自己的杀人犯?江时融,其实你才是疯子吧?” “那要做吗?哥哥?” 第47章 他声音轻,笑容却极尽轻浮,谈序的长相本就是浓墨重彩的工笔画,眼睛偏圆,眼尾上挑,以前他总觉得不够庄重,喜欢半耷拉着眼皮,此刻却刻意睁大了,毫不掩饰的勾引,做作得像幼时看到的发廊的女郎一样。 谈序说着慢慢凑近江时融,刻意伸出舌头去舔江时融的嘴唇,手也不老实,在江时融胸口和腰腹处轻抚。 江时融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谈序心中像撕裂一般,可面上却笑得更加媚俗,举止越发轻浮。 人对另一个人的记忆,往往来源于三面:第一面,最后一面和印象最深刻的一面。 在江时融看来,第一面应该是在盛海大楼看到他,他和所有助理站在一起,淹没在人群中平平无奇。 印象最深刻的一面会是自己想杀他吧,一个吃他的穿他的,受他供养却不知道感恩还想杀他的白眼狼。 最后一秒就定格在今天好了,一个事迹败露后妄图通过勾引他来逃脱惩罚,自不量力卖笑追欢的小人。 以后江时融偶然想到他大概会避之不及,很快忘了他。 他咬上江时融的下唇,他没什么值得被记得怀念的,这样最好。 谈序了解江时融讨厌什么样的人,他等着江时融推开他,却忘了江时融同样熟悉他。 第89章 在谈序亲吻的间隙,江时融突然捏着谈序的脖颈,迫使他仰头,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想要我什么反应?谈序,你要我推开你然后拂袖而去吗?” 谈序看着江时融的眼睛,不确定是否从中看出了猫玩弄老鼠的戏谑,就又听见江时融说:“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高尚,我在你心中有低级本能的欲望吗?” 江时融轻笑一声,盯着谈序的眼睛很深,像是要将谈序的灵魂吸进去。他看着谈序愣神,拉着谈序在他腹肌上点活的手,缓缓往下移。 等谈序摸到了,他才轻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讨人厌,谈序,你的想象力太贫瘠了,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 谈序眼神慌乱了一瞬,他想将手抽回来,江时融却稳稳地按着他,不允许他逃离,带着他的手缓缓移动,另一只手揉捏着他的后颈,微微探身向前,像谈序舔舐他的唇一样,回敬给谈序,但他的吻更重。 谈序在诱惑,而他在掠夺。 亲吻不断掠夺谈序肺里的空气,他几乎无法喘息,但江时融按着他的脖颈和后脑,他无法逃开,放在江时融胸口的手无意识收紧,指甲划过江时融胸口留下浅浅的红痕,他想推开江时融,但落到江时融身上的力道更像欲拒还迎。 等谈序以为自己要在江时融身上气尽而亡时,江时融终于松开了他,失去支撑的谈序软倒在江时融怀中,下一刻天旋地转,江时融抱着他换了个姿势,谈序躺在床上喘息,嘴唇艳丽得像盛夏的黑巴克玫瑰,江时融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欣赏。 他伸手摩挲谈序的脸,用指腹慢捻谈序的下唇,声音暗哑:“三十六计除了美人计你还学了什么?连美人计都学不好,谈序,你的学习态度很差。” 他身下人喘息着,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本来半眯着充斥媚态的眼睛一下瞪大,眼中满是惊愕,嘴唇轻颤,用手肘撑起身迫切地想问什么。 江时融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轻轻一按谈序的肩膀谈序便重新跌落躺在床上,江时融叹息一声:“你美人计如果学得好,那我现在应该怜惜你,而不是想*死你。” 说罢,他欺身压下来,谈序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谈序心中着急,江时融是什么意思?他还记得自己,还是后来调查知道的? 他想问个清楚,这对他很重要。 可江时融确实没再怜惜他,他的凶狠吻不仅搅弄谈序的唇舌,也搅弄了他的思绪。 等后来江时融松开他的唇,谈序也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江时融顺着他的脖颈往下,谈序的脑子一下断片了,完全想不起要问江时融什么,用力伸手推着江时融的肩膀,颤抖着说:“不要!” 可情事之上从来由不得他做主,在他们还没撕破脸皮,江时融尚且维持着绅士风度时就是如此,更何况现在。 谈序实在受不了这个,他可以为江时融做这个,他甘之如饴,可他受不了江时融这样,他眼泪一下从眼眶中涌出,身体往后缩,低声恳求:“不要这样,求你,江时融,不要这样。” 他哭声实在可怜,成功引起了江时融的不满,谈序这下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每当他开口求饶,江时融便会更恶劣。 谈序只能顺着江时融的心意在欲海浮沉,破浪而出那瞬间,他感觉整个人都死了一次,要不是刚吃下的心脏药还在发挥作用,他大概会死在江时融床上。他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以为终于结束,却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 等江时融再次往后移,谈序惊得想要动作,却被死死控制住。 感觉到湿润的瞬间,谈序的脑中像所有信息在瞬间爆炸一般,本来已经止住的哭泣再次失控,谈序用力想推开他的头,可是没等第二下动作两只手就被抓住,动弹不得。 谈序眼泪彻底决堤,“不、不要!我不要!江时融求求你,我不要这个!” 他哭得江时融好似在对他施暴,大概是满清十大酷刑的程度。 可无甚作用,而且谈序的身体比他的心和嘴都诚实,他的心酸涩难堪,身体却被送上极乐。 等他余韵结束,江时融重新上前要亲吻他,谈序却一下偏头躲过。 他脸上全是泪痕,眼睛哭红了,鼻尖和脸颊也都是红的,鼻梁上的小痣藏在其中越发娇艳。 这还是谈序第一次躲避江时融的吻,江时融愣了一瞬,然后不容置疑的掐着谈序的脖子让他回过头,嘴唇狠狠碾上他的唇。 谈序反抗不过,他想咬江时融,却又舍不得用力,几次交锋间,久违被填满。 他闷哼一声,很涨——心脏被涨得满满当当。 窗外的阳光像海水的潮汐一般落在他们身上,又缓缓退去。 恍然间谈序听见跳珠在门外叫,听起来有些小情绪,大概是因为谈序没有按时起来被它溜,不过很快跳珠又被管家带人哄走。 等落地窗外昏黄一片,落日余晖让世界都变成暖色调时,谈序终于得以喘息,趴在床上闭着眼,如果不是身体有起伏,大概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江时融半靠在床头,点了支烟,谈序听到打火机清脆的声音——自己的打火机,江时融来他的房间睡,自然不会带打火机和烟,所以烟和打火机都是谈序惯用的牌子。 谈序的第一反应是,还好他用的打火机,抽的烟都是江时融喜欢的牌子。 第90章 他侧头,将脸从落地窗移向江时融,他的动作很轻,不想惊扰江时融,却没想到一转头就对上江时融的眼睛。 谈序下意识想逃开,将头转回去,但下一刻,他被江时融拉着手翻过身,从趴着变成仰躺在床上。 那只夹在修长手指间,被抽过的烟递到谈序嘴边。谈序看了眼嘴一秒,就没出息地微探身上前凑过去吸了一口,烟雾在肺里打转,带着满身的疲惫吐出去。 隔着烟雾,谈序看见那支烟再次被江时融叼在嘴里,他低着头一手拿烟,一手拿着手机点屏幕。 谈序出神地看着江时融,却被误会,那支烟又凑到他嘴边,谈序便又抽了一口。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呆呆地看着那支烟的火星燃尽,被捻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愣神间,江时融突然拉了拉他身上的被子,谈序本来裸露在外的双臂也被江时融放进被子,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下一秒,房间的门便被敲响,谈序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响起开门的声音,随后管家的声音响起:“江先生,谈助,我进来了。” 随着管家的还有一个敦实的小碎步声。 江时融看了眼跟在管家后面,进门后就疯狂往前挤,一边挤还一边耸动着鼻子的跳珠,皱眉和管家说:“林叔,把跳珠带走。” 跳珠听不懂人话,进了主人的房间本来很兴奋,但空气中弥漫着他不熟悉的奇怪味道,他不停的耸动着鼻子闻,一边快速小跑到谈序床边,聪明的小狗绕过了江时融从床的另一边跳上去,想和谈序贴贴。 谈序没想到管家会这个时候进来,房间内新风系统再好,刚结束肯定也还有味道,此刻谈序恨不得连脑袋也埋进被子。 但那样也够显眼,谈序不敢动,只来得及在管家进来的瞬间就闭上眼装睡。 管家是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的,进来后目不斜视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揭开盖子,拿着玻璃盖就准备离开,但并不打算带跳珠走,他和江时融说:“江先生,让跳珠好好陪陪谈助吧,他们难得能相处。” 实际情况是他觉得跳珠在房间内谈序才不会那么任由江时融乱来;谈助还是病人,江先生这样也不怕把人累着。 江时融;“......” 谈序这一个多星期都在陪跳珠,什么叫难得相处,他和谈序才叫难得相处。 但他也没有强行赶跳珠走,任由这只猪跳上谈序的床,只看了一眼别让他压到谈序。 管家很快出去,关门声响起,谈序才悄悄睁开眼睛确认,便看见江时融戏谑的眼神,谈序耳根发热,起身抱住跳珠,将脸埋进它的毛里。 跳珠一看主人醒了,顿时更加兴奋,尾巴摇得像要飞起。 江时融伸手拿过床头的火腿粥,用手背试了试碗壁的温度,便对谈序说:“吃饭。” 谈序过了两秒才从跳珠身上抬起头,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碗,有些愣神,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他刚才闭眼没看见管家的动作,原来管家是来送饭的吗。 但江时融见他抱着跳珠不肯撒手,干脆拿起勺子喂他,“张嘴。” 勺子靠近嘴边时,谈序下意识顺从江时融的话张嘴,一勺温热的粥入口,还没等他回过味便滑进了喉咙。 等他咽下,第二勺粥如期而至。 谈序抱着跳珠靠在床头,看江时融赤裸着上半身,锁骨和胸口都有自己难耐时意外留下的痕迹,而下半身虽然搭着羽绒被,但谈序知道下面寸缕未着,因为他也一样。 他安静乖巧地吃着江时融给自己喂的一口口粥,跳珠平时活泼,但江时融在身边时分外乖觉,大概物肖其主。 粥碗不小,等一碗粥见底,江时融将碗放回床头柜,和谈序说:“跟跳珠玩一会儿再去洗澡。” 他知道谈序爱干净,但运动完时怕他饿着,吃完粥又不能立马去洗澡,他怕谈序受不了身上黏腻,便多嘱咐一句。 说罢他起身穿上浴袍,走到书桌前拿起谈序的笔记本,谈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看到笔记本心一紧。 江时融回过身再看他时,谈序目光便有些闪躲,江时融随手将笔记本扔进垃圾桶,嗤笑一声,平静地和谈序说:“你要是再写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当着跳珠的面干.你。” 说罢他直接出了门,留下谈序和跳珠在房间内面面相觑。 谈序脸颊发烫,捂住跳珠看向自己的眼睛,狗狗的眼神太澄亮了,听不懂人话的眼睛就是干净,而他已经脏了,他脑子里竟然不受控制地跟着江时融的话幻想。 他对不起跳珠,狗狗没有任何错,不应该遭受这些。 第48章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相安无事,江时融重新回到了别墅,每天晚上和谈序一起睡,他代替了安定剂的作用伴谈序入眠。 没有激烈或缠绵的欲望,他们清清白白地睡觉。 两人心中都清楚,谈序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欢愉,谈序无所谓自己的身体,但江时融不想做他也不敢再去勾引他。 往事像被揭过一般,没有人再提,可谈序心知肚明,这过不去,不过他时日无多,舍不得浪费时间和江时融吵架,让江时融难过。 他不知道江时融为什么还愿意将他留在身边,心中隐秘期待过,但又不敢奢想那个会让他发疯的答案。 第91章 江时融白天总是很忙,他并不出门,但经常待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以前他的书房、工作室任由谈序随意出入,但现在谈序却隐隐感觉自己不再被允许进入江时融书房,可他没说什么,他也不再给江时融送任何东西,尤其是食物。 他很自觉的避嫌,给自己留最后一份体面。 但江时融让管家尽量别让谈序靠近书房的理由很简单,他经常跟谈序手术团队的医生开在线会议。谈序手术的团队是临时组建的,来自各个国家、医院、诊所的翘楚,因利益汇聚于此,谈序的手术方案每天都在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调整。 江时昼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访,管家歉意地和江时昼说:“江先生还在开会,昼先生有急事吗?” “林叔,不用叫他,等他开完会吧。”江时昼坐在沙发上,张作站在他身后,“我就在这里坐坐,你去忙吧林叔,让谈序来招待我。” 江时昼轻笑着和管家说,管家看着就是在脸上的轻笑,无奈地笑了笑,像一个看着孩子要恶作剧的长辈,他道:“好的,请您稍等。” 谈序知道江时昼来了,但没想到他点名要自己招待,他没有拒绝,换了身正式的衣服便去会客厅找江时昼。 “昼先生。”谈序走到会客厅,停在江时昼身前微微躬身。 他现在任性地叫江时融名字,但对着江时昼却还是恭恭敬敬叫昼先生,面对江时昼时,他总是心虚的——他那么多次对他弟弟下死手。 江时昼上上下下打量了谈序,才从鼻腔中哼出一声算作应答。 谈序瘦了很多,经历那么多事,又身患重病,怎么可能还如常。 “坐啊。”江时昼看谈序站着,懒懒地说,“可别累着,不然江时融多心疼。” 谈序默然,在江时昼对面坐下,屁股只敢挨着沙发一半,江时昼也没说什么,就冷眼看着他战战兢兢地坐着,自己怡然的和身后的张作调情,直到管家再次来请他去书房。 江时昼起身,谈序立马跟着起身,低头满脸谦卑,好似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江时昼看了他一眼,刻意绕路路过他,谈序连忙侧身相让。 江时昼却停在他身侧,在他耳边低声道:“谈序,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要玩火,江时融不仅是江时融,还是江家家主,你这么做,就没想过事情败露了谈家的下场?” 江时昼那双像猎食者一样锐利的眼睛紧盯着谈序,谈序低头,掩饰眼底的情绪。江时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轻笑一声,自顾自上楼去。 张作和谈序点头,跟着江时昼往楼上走,停在江时融书房外。 江时昼推门而入,毫不客气地坐在江时融书桌前斜对面,落地窗旁的位置——谈序的专座。 江时融看着他,问:“查得怎么样?” 江时昼拿起茶几上的清茶润了润喉,放下茶杯靠紧沙发才说:“谈序小时候生活在湘桂交界的小镇,从小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直到6岁母亲因病去世,7岁被谈家接回来送进云山培养直到长大,有很完整很清晰的时间线。” 他撑着下巴道:“他母亲应该是在京市某会所当服务生时和谈厉发生了关系,事后发现自己怀孕,怕谈厉要她打掉,逃回了县城,但她的父母早亡,有一个哥哥在农村生活,他们之间并没有联系。小县城经济不发达,谈序的母亲经济拮据,没有给他拍过任何照片,能查到他的第一张照片是谈家去云底接他时拍摄的,通过人脸对比,是谈序本人。” 言下之意是被接回谈家的从头到尾都是谈序,但谈序分明和谈家没有血缘、亲权关系,谈家不可能随便让一个外人冠姓,还赋予主家私生子的身份,虽然谈家是一摊烂泥,但封建余孽的烂泥,最注重血缘尊卑不过。 而一个生活在县城,没有任何背景,生活拮据的年轻女人也不可能做到血缘造假,这其中还是有问题,可小县城二十年前别说摄像头,连户口信息都不规范。 江时昼摊手:“谈序母亲为人沉默内秀,几乎不和身边人建联,调查难度太大,想从那边下手大概是不可能。” 又不是偶像剧,你去个小县城问二十年前一个带着孩子长相一般的单亲妈妈,还能跳出来几个npc对这个女人印象深刻或者突然变出一张以前的照片。 大家自己的日子都浑浑噩噩地过,谁又关心身边多了少了个路人甲。 江时昼说完又抿了口茶,江时融听着,手指摩挲着手中文件的纸,片刻后,他问:“能找到他母亲的dna样本吗?” “我早找过,找不到,她也没有保留脐带血之类样本。”江时昼早就想到这点,但很遗憾,什么都没有,谈序的过去一干二净,一片空白。 这种空白不是被人刻意扫尾的干净,而是时间冲刷下,太多人无法在一条长河中留下任何自己的足迹。 活着已经用尽全力的时代,照相机、智能机还没有普及的年代,普通人的痕迹像沙子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江时融闻言也没有失望,意料之中的事,他点头,“嗯,辛苦了。” 江时昼嗤笑一声:“心不苦,命苦。” 谈序身世的疑团一天没解开,他就一天难以放心,谈序就像一个埋藏在江时融身边的定时炸弹,既找不到遥控器,受害人还不准他把炸弹的线剪了。 要是江时融英年早逝,家族的重担岂不是要落到他头上,总不可能要爷爷聊发少年狂,二伯没有经商管理才能,二伯母倒是有些手段,但爷爷不会允许二伯母主持家业。 第92章 所以江时昼现在比江时融本人还在意他的死活,江时融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前面。 江时昼又喝了口茶,和江时融说:“谈序应该知道自己不是谈家人,他对谈家的态度很冷淡。” 江时融看着江时昼,问:“谈家出来的哪个对谈家其他人不冷淡?” 一群追逐利益而生的鬣狗,谈序已经是其中难得的例外。 江时昼默然,确实如此,但他感觉谈序自己应该是知道自己不是谈家的孩子,而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江时融也相信他的直觉,和江时昼对视一眼,点头说:“知道了。” 江时昼便放下茶杯,“走了。” 他不想在这里待了,这别墅群的风水克他。 等他走了,江时融调出另一份报告查看——谈序的资产清单。 以前出于对谈序的尊重,他从没调查过谈序的资产往来,直到谈序的遗嘱提醒了他。这个把仨瓜俩枣给他,把最重视的跳珠给卫凝宁的小混蛋,这些年和谈家的账目干净得不可思议。 除了给谈厉的几次大额转账,数额从二十万到一百万不等,就没有其他的经济往来,这几次转账共计三百万,大概是谈序厘清的抚养费。 江时融翻看细碎的账单,大约一个月前谈序在市中心某茶叶店购买了一斤散装的茶叶,就是谈序大伯生日那天,此类零散的支出不多,江时融很快找到。 于私没有金钱往来,于公就更不会有,助理部新来实习生养的大脸盘耗子都知道谈助铁面无私,集团子公司任何和谈氏有牵扯的项目都是谈序的眼中钉,哪怕是正常竞标合作,谈序也会从头跟到尾,久而久之下面人都不爱和谈氏合作,谁喜欢被总助盯项目? 江时融跳过细碎支出,继续看谈序的固定资产。 给他当总助工资不低,但不可能短短五年在京市置产,不过谈序经济来源的大头并不是固定工资,而是项目奖金。 谈序很拼,从跟了他后手头上项目就没断过,最高的时候手上两个a级,一个b级项目。 他像一块浸入湖泊的海绵,源源不断从中汲取水分充实自己。 以前江时融看他愿意学,便也愿意教,最好的,最难的,情况最复杂的项目都送到他手上。 谈序来者不拒,只要是江时融交给他的项目,他都一丝不茍,尽全力做到最好。 以前江时融很欣赏他身上的拼劲和学习的心态,可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体情况,江时融觉得谈序完全就是在胡闹。 谈序完全是拿命在拼,拿命在学,心脏病人还敢熬夜甚至通宵,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江时融恼怒谈序不爱惜身体,更恼怒大意的自己。 帮谈序体检报告造假医生和相关工作人员都被解雇,但江时融每次一想起还是心口一紧。 他闭了闭眼,平复心绪才往下看,忽然他的目光一顿。 除了固定房产、车、一些股票基金和不过百万零散的现金流,谈序额外还有一张建设银行的卡,里面正正好是六百万。 ——这笔钱没有出现在谈序的遗嘱当中。 第49章 六百万不多不少,不可能是保险金,也不可能是退休预备金——谈序那样子就没想活到退休。 但要说是他留给自己的医疗基金也不像,他本人没有任何心外科的就医记录,没有申请排队等待心源,也没有长期联系的心外科医生。 江时融翻看这张卡的流水,见从谈序上大学后,就一直往这张卡里存钱,一开始是一千两千,后来进入江氏工作后存款的数额变大,最大的一笔是韩家收购案后,谈序一次性存进去整整一百万。 韩家收购案体量庞大,但因为是多家合作,江氏让利良多,得到的利润不过等于一个普通a级项目,这样的项目谈序到手奖金不会超过百万。 江时融找到公司财务的拨款,果然,谈序税后到手的奖金只有80个。 所以最后一笔存款是谈序贴了二十万凑了整数存进去的,这笔存款发生在邮轮回来之后。既然已经决定对自己动手,那么他自己大概也没准备生还。 都要死了还存钱,这笔钱有什么用?或者,这笔钱是他给谁留的? 谈序名义上的母亲已经死了,没有基因样本对比,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就算是,也不可能给死人存钱。 以谈序的性格,这笔钱更不可能跟谈家有关联。 江时融手指点鼠标上,撑着下巴看谈序的账单。这其中一定少了个关键的线索。 片刻后,他发消息叫来管家。 管家不出五分钟便到了,现在江时融书桌前微微躬身:“江先生。” 江时融看了管家一眼,微微颔首,眼睛又回到计算机屏幕上,仔细筛选近十年以来谈序所有有经济往来的对象。 他随口问管家:“林叔,最近别墅区的人员调动和产权变更有异常吗?” 从谈序回碧水天青不久后他就一直让管家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向,如果谈序有同伙,那最近这片应该有些动作。 虽然现在看来谈序不是受人指使,但谈序手术之前他身边容不得任何闪失。 管家如数汇报他调查的结果:“最近碧水天青没有产权变更,也没发现大规模人员调动。” 大规模人员调动一般发生在富商官员的安保团队进驻,或者更换安保团队、管理团队,但后者少有发生。 第93章 管家道:“零散的人员调动一直有,小区物业更换了两个管理人员,一男一女,分别是七天前和昨天报道;另外小区内有三家在一个月内换了保姆,两家新进厨师,两家新进园丁......” 管家将一个月内碧水天青别墅区的人员变动详细说明,顿了顿后道:“其中一个月内有大额经济交易的有三人,分别是小区新来的男物业,赵家半月前新招的女保姆和四天前张家新来的男园丁。” “经过调查,男物业是小区赵家夫人的情夫,从三个月前赵夫人固定每个月给男物业两百万的生活费,并在这个月初为他找了这份工作;赵家新招的保姆年纪才22岁,刚从电影学院毕业,七天内赵先生陆续给她转了三百万;经过调查发现赵家夫妇知道对方出轨的事实,并且各玩各的互不干涉,两人之间没有明面上的冲突。” “张家新来的园丁哥哥生了重病,张夫人听说后很为他惋惜,张夫人自言很欣赏他的才华,愿意先借钱给他,让他为自己工作偿还,两天前一次性给他支付了十年的薪水,共计六百万。” 江时融听到六百万这个数字,视线倏地从计算机屏幕上移开,看向管家,管家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已经深入调查,他见江时融感兴趣,接着说:“但这六百万不是走的工资渠道,而且张夫人自愿赠予。张夫人是今年夏天才和张先生正式结婚,他们是在白玉兰号邮轮相识,张夫人本名秦照影,出身小康家庭,学习成绩优异,今年从京市外国语大学毕业,毕业之后就跟张先生闪婚,根据调查,她以前还跟过孙家现任家主的三子。” 后面的信息江时融听了进去却不在意,他关注的重点在前面,也就是说,这六百万没有上一分钱的税,那园丁到手就是整整齐齐六百万。 江时融大拇指和食指指腹摩挲着,问:“这个园丁的来历?” 管家也觉得人可疑,自然早已将人的数据记牢,此刻便没有停顿:“这人叫何旭,今年25岁,湘省人,出生便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8岁时被一家姓何的人家收养,何家父母还有个儿子,比何旭年长两岁,原本生活应该还不错,但何家父母在何旭十三岁那年去世,第二年,何旭哥哥查出白血病,两兄弟成绩不错,依靠何家父母留下的遗产读了湘省大学,去年何旭哥哥的病情突然恶化,何旭带着他前来京市就医。” 管家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才接着说:“何旭和他哥哥并没有血缘关系,据调查,他们可能是情侣关系。” 江时融等着管家说完,停了瞬才问:“是哪个xu?” 管家瞬间明白:“旭日东升的旭。” 江时融点头,思忖着,又问:“湘省哪里的?” 管家:“湘省和桂省交界的一个小镇,叫云底。” 江时融的目光瞬间凝住,云底,和谈序7岁前生活在一个地方。 一瞬间,江时融知道,那块关键的拼图找到了。 和谈序只差一岁,那基本能算同龄人,同样出身云底,生活在孤儿院无父无母,社会关系干净,大学就读于湘省大学,位于湘省省会,湘省省会有国内最顶尖的四大医院之一,怎么还要舍近求远来京市求医? 养父母早亡,有个有白血病的哥哥...... “何旭的经济状况不太好。”江时融问管家,语气却笃定。 管家点头:“是的,何旭大学一直勤工俭学,他哥哥身体尚可时也一直在兼职。” 经济不富裕还来消费更高且完全陌生的京市,何旭的理由是什么,他的经济条件完全不足以支撑他追寻顶级医疗资源,除非他在京市有依靠,或者......他确定有人会给他送钱。 一个猜想逐步成型,江时融忽地抬头和管家说:“想办法拿到何旭的发囊或者血液样本给江时昼送过去。” “另外,查一查这个张夫人,她和谈序有没有见过面,见过几次,他们之间是否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有没有共同好友,把她社交网扒干净。”江时融最后直接说。 管家领命下去,刚转身又听见江时融说:“林叔,尽快办第一件事,第二件要是查不到就算了。” 警察办案才讲究完整的证据链,他只要证明何旭的真实身份如他猜想,就能倒推出真相,有没有完整的证据也不太重要。 管家再次回身,微微弓腰:“我明白了,江先生。” 等管家退出书房,江时融从胸中长舒一口气。如果他的猜想正确,那么谈序的来历便清晰了,可以真正排除他身后还有别人的可能。 江时融其实不太在意,谈序身后没人最好,有人那就处理干净。但江时昼在意这个,得在江时昼那里过得去。 不过他的确也想知道谈序的过去,他想知道谈序的全部,为什么会养成那么没有安全感,那么偏执的性格。 “滴——”手机上突然出现一条弹窗,江时融看了眼手机屏幕,脸色一变。 是绑定谈序手腕上检测心率手表的app,上面出现了警告弹窗。 江时融立马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给谈序,却无人接听—— 谈序下午照例带着跳珠在小区内遛弯,跳珠有自己的想法,在监控下,谈序不敢拉着它偏离平常的路线。 沿着跳珠习惯的道路走,他们今天并没有再遇到其他人。 但返程,回到家门口,却碰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94章 铁艺大门外停着一辆纯白迈凯伦720s,引擎盖上,倚着莫奚赫。 他似乎刚从车上下来,倚在车头准备抽烟,谈序走近时烟已经点燃。 谈序看着莫奚赫,眉心微皱,但下一秒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而跳珠见有陌生人挡在自己家门口,一下凶了起来,冲着莫奚赫凶狠地大叫。 低头点烟的男人被狗叫声吸引,侧头看过去,就见穿着一身休闲服的谈序牵了条到他腰的大型阿拉斯加犬。 莫奚赫皱着眉,本就带着些邪气的眉眼显得更加阴鸷,看见来人他几乎是下意识松开拿烟的手,任由没抽两口的烟落到水泥地上,还伸出皮鞋踩了一脚。 等反应过来,他掩饰般地嗤笑一声,主动和谈序打招呼,声音沉郁:“我说江先生怎么突然跟我要谈伶,原来真是你病了?我们谈大助理哪儿坏了?” 莫奚赫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谈序。 第一眼他就发现谈序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看,要不是牵着一只会动会叫的狗,还以为是哪里生出来的美艳男鬼。 易居巡找到他跟他要谈伶时,他还以为谈伶长本事了,勾搭上了易大少爷,愿意千金买美人。 但他这人有个毛病,别人越是稀罕,他也越是感兴趣,易居巡来跟他要谈伶,他险些以为谈伶身上还有什么特别之处,还跟易居巡打哈哈。 结果易居巡搬出了江时融这座大山,而且看出了他想待价而沽,直说谈伶并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莫奚赫能从天谴开局坐到莫家话事人的位置上,最不缺心眼,结合最近江时融和身边人的动态,脑子转了一圈就猜到了几分。 江时融很久没出现了,但并不稀奇,坐到他那个位置上,并不需要经常应酬,可近几年总活跃在社交场上的谈助也跟着消失便很不寻常。 点名要谈伶,却又说谈伶不是唯一的选择,那还有谁?也是谈家人? 莫奚赫第一反应就是谈序得了重病,或许是白血病之类的血液病,这种病亲属的造血干细胞匹配的几率更大一些。 但易居巡话里话外是要买断谈伶,就像当初他从谈家,从谈严手上获得谈伶那样。 如果是白血病之类的,那江时融未免太谨慎了些,但莫奚赫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了,易居巡开的价高,他要谈伶时可没想到这还能升值。他投资的项目都少有这么高的回报率。 为了表示诚意,他还亲自来送人,像他这种优质的合作伙伴,江先生真应该考虑多跟他做做生意。 谈序最近倦怠,本懒得跟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周旋,但听见江时融跟莫奚赫要谈伶,他的心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莫奚赫,冷淡的回答:“心眼坏了,不过没你的坏。” 第50章 莫奚赫闻言嘴角抽了抽,惊奇于谈序竟然这么直接,“谈助真幽默,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你看,江先生说要谈伶,我二话没说就亲自送来了。” 谈序听见莫奚赫的话眼神微暗,走近两步,透过车窗,便看到在副驾驶上坐着的谈伶。 粗略看好像没什么异常,但稍微仔细看看,便察觉谈伶脸部有些扭曲,神色惊恐,双手背在身后系着安全带。 看见谈序,她脸上的恐慌更甚。 谈序抿了抿嘴,上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莫奚赫没有阻止,反而往旁边让了让,无视虎视眈眈的跳珠盯着谈序的反应。 迈凯伦的车门像蝶翼展翅般,打开车门,谈序才看清谈伶嘴上还贴着透明胶布,背在身后的手也被绳子绑着。 谈序看了谈伶几秒,脑海中是云山老宅,带着一帮人一起将他推进满是残荷的泥潭的明媚少女。 那时候谈伶多高傲,她聪明又漂亮,还“血脉高贵”,受到所有大人的喜欢,也全心全意相信他们编织的美梦。 那时候的她会想到,自己刚成年不久,还在读大学就被“和蔼可亲的长辈们”卖了个好价钱吗? 莫奚赫有特殊的癖好,一点点磋磨着谈伶的高傲,后来再见时,谈序几乎认不出她。 倒不是外貌有多大变化,而是她的眼睛,不再灵动傲气,里面多了瑟缩和恐惧。 现在她更是狼狈,见谈序看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眼眶中挤出来,泪眼中满是恐惧和祈求。 谈序暗暗深吸一口气,伸手撕下谈伶脸上的透明胶带。胶带离开脸的一瞬间,谈伶便大口喘息,然后顾不得其他,立马向谈序哀求:“谈序!谈序,放过我!以前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她语无伦次的求饶,身为当事人,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不能确定,而有时候,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更折磨人。 身为霸凌者,她怎么会不知道以前自己做得多过分,但那都是以前她年少无知犯的错,她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现在不会了! 她苦苦哀求着谈序,谈序却只是冷眼看着,胸口起伏,他身边的跳珠似乎感受到了主人不平静的情绪,蹭了蹭谈序的大腿,又不善地盯着两个陌生人。 半晌,谈序回头看莫奚赫,轻声问他:“你知道你现在是亲手送她去死吗?” 莫奚赫本来饶有兴致抱臂看着谈序和谈伶的互动,没想到谈序会突然跟自己说话,谈序的声音很轻,他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愣了一下,放下手臂皱着眉问谈序:“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第95章 谈序看着莫奚赫,那双阴鸷的下三白此刻竟然是纯粹的好奇,他不在意谈伶的死活,即使谈伶跟了他好几年。 人的青春很宝贵,不过有时候又一文不值。 谈序不偏不倚,眼神再也不掩饰对莫奚赫的厌恶,冷冷地说:“很严重,你现在把她带走,藏起来,你就能为白涵书扫清障碍。” 莫奚赫被他的眼神刺到,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能给白涵书造成什么什么障碍,更何况,易先生说了,谈伶又不是唯一的选择,我把她藏起来也还有别人,那你不去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把机会让给我。” 易先生说,谈伶不是唯一的选择...... 莫奚赫的面容在谈序眼中模糊了片刻,谈序满脑子回荡着这一句话,耳朵嗡嗡响,生出绵长而尖锐的轰鸣。 原来是易居巡出面找的莫奚赫,不是唯一的选择,那还有谁,也是谈家人? 对,他就是谈家人,以他对谈家不在乎的态度,江时融极有可能会从谈家开始排找,那他,有没有发现其他的...... 谈序闭了闭眼,突然将跳珠的牵引绳往前一递,伸到莫奚赫面前,对他说:“请帮我牵好跳珠,谢谢。” 他的声音极其冷淡,但表达又非常礼貌,莫奚赫下意识接过牵引绳,两人交接时,手指无意擦过,莫奚赫快速手回收,谈序却毫无所觉。 将牵引绳交给莫奚赫后,他到副驾驶旁探身解开谈伶的安全带,看了眼谈伶手上的绳子,绑法十分复杂,他一时半刻根本解不开,谈序便没有给她松绑,直接拉着谈伶从副驾驶上下来。 谈伶被他大力地拉扯,踉跄着下了车,她还不死者,快速求饶:“谈序,你要什么,我能给都给,我、我不想死。”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因恐惧而颤抖,背对着她的谈序狠狠闭了下眼,转过身已经面无表情,拉开谈伶关车门。 车门关上的瞬间,他在谈伶耳边说:“拦住他。” 巨响让谈序的声音只被谈伶收入耳,谈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推向莫奚赫。 谈伶在碰到莫奚赫的瞬间便无尽惶恐,她再也不想和这个恶魔有任何交集! 她下意识想逃开,但脑中浮现刚才谈序那一句“拦住他”,身影一顿,有些迟疑。 不等她做出决定,就感觉身前莫奚赫突然推了一把她,谈伶惊呼一声跌落在地。 但莫奚赫完全没有怜惜美人的意思,他大步往前一跨,挡在车前,拍了拍引擎盖,怒道:“谈序,你要做什么?从我的车上下来!” 他还记得是用没有拉牵引绳的那只手拍引擎盖,即便如此,跳珠听到响声还是冲着他汪汪大叫。 而车上的人没管莫奚赫的狗叫,借着莫奚赫没注意的功夫上车,关上车门,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启动,挂倒挡,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往后倒退一大截。 莫奚赫被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痛骂:“你他妈有病啊谈序!系安全带啊!” 车窗关得严严实实,车前之人破口大骂,传进车里声音却闷闷的,谈序不为所动,最后看了跳珠一眼,又看了别墅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就着倒挡甩头转弯,换挡前进,将别墅甩到身后。 跳珠不知道主人怎么忽然上车就离开了,想去追,莫奚赫感觉到手上牵引绳传来拉力,脑中突兀出现谈序冷淡的那一声“请帮我牵好跳珠”,手上下意识用力,拉住了一百多斤的大狗。 随着迈凯伦一声轰鸣,原本安静空荡的别墅们突然炸开了锅,一眨眼四面八方出现好多穿着黑西装或者便衣的安保人员,一下把莫奚赫和谈伶围住。 连热武器都出现了,莫奚赫举着双手面无表情,眼神却愤慨,呵斥道:“妈的,留两个人看着我得了,快去拦谈序啊!他要把我的车开到哪里去?那是老子的私人财产!而且这个疯子还没系安全带!” 安保队长匆匆拨打江时融的电话,一边指挥着人去拦谈序,眼睛还紧盯着莫奚赫,面色不善,仿佛和谈序是一伙的,帮助他逃跑的共犯。 变故发生得太快,谈序一直安安分分,没人想到他会突然动作,直接开着莫奚赫的车就走了,别墅一众人员瞬间忙乱死了。 而被看管的莫奚赫此刻很后悔,他开什么迈凯伦,今天就他妈该开一辆卡宴过来! * 谈序心率飙升,却不接电话,江时融立马往下走,刚准备给医生打电话,安保队长的电话先打进来,江时融心脏一跳,立马接起。 “江先生,谈助跑了——”安保队长快速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江时融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毕露。 谈序! 江时融几乎是咬牙说:“跟上他的车,找机会别停他。” 刚才才下楼的管家匆忙又上来,在楼梯上和江时融碰个正着,江时融步履不停,快速和管家说:“林叔,联系交管部门检测那辆迈凯伦,预判路线设置路障拦截,另外通知救护车准备。” 想到什么,他又看着管家的眼睛似乎在透过他看向更远处的某人,冷声道:“看好莫奚赫和谈伶,尤其是谈伶。” 管家已经太久没看到盛怒状态下的江时融,他比少时更加锐利,甚至比他爷爷和大伯年轻时气势更加迫人,更具锋芒。 “我立马准备。”管家应声,跟在江时融身后,一边拿着手机工作。 江时融坐电梯下到车库,一边点开手机app,强制连接了谈序的手表。 第96章 * 谈序毫不犹豫踩着油门撞开别墅区门口横着的升降杆,得益于顶配豪车的性能,车和人都没有大碍,谈序方向盘一转,没过多久车汇入行道。 还没到京市晚高峰,但京市马路上永远不缺车,好在谈序对别墅区附近的路都很熟悉,转入一条车流量少的道路,往郊区飞驰。 高悬的监控摄像闪烁,记录下一个不系安全带,在城市道路高速行驶的违法司机。 谈序看着眼前的人和车不断倒退,转向灯下压,方向盘一转又超过一辆车。 副驾驶上他的手机不停吵闹,但谈序没有接电话的意思,连看都没看一眼——他不敢看。 江时融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跟莫奚赫要谈伶? 谈序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此时他的脑中一片浆糊,混乱异常,却又好似无比清醒。 他当然知道江时融为什么要谈伶,谈伶跟他同血型,一个年轻健康的女孩,一个可以用钱来衡量的谈家人,即使出了“意外”,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堵住谈严的嘴,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可为什么?为什么江时融要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他拼命想杀了江时融,江时融却违背底线原则来救他。 他根本不值得江时融这么做,江时融为什么要这么做?答案似乎触手可及,但又让他太过恐惧。 他已经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他用尽全力才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江时融,请别在这个时候给我肯定答案,我不能再变成一个更坏的人。 第51章 谈序再次毫无根据地变道,他身后三辆黑色吉普紧紧咬着,他只能通过不断变道防止被别停,也防止前路封控。 每一次急转弯,没系安全带的身体都会跟着大幅度摇摆,但谈序很快会稳住身形,调整好状态。 腕上手表震动的第一时间谈序没有发现,直到手表自己打开扬声器,里面传来江时融的声音:“谈序,停车。” 谈序心脏一跳,脚下意识松开油门,但仅一瞬,松开的脚又坚定地压下去。 两秒后,手表里传来江时融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谈序,你想干什么?不管你想去哪儿,先把安全带系好,车速慢一些,你想让盛海上明天的京市头条吗?总助闹事飙车?” 谈序有些难堪,沉默片刻后避重就轻地说:“这是莫奚赫的车,就算上新闻,也是莫奚赫的事。” 他知道手表是用来监控他的,却没想到竟然还能被远程控制强制连接,但他现在没空摘下手表扔出去。 “所以,谈序,你要怎么才肯系安全带?”江时融声音重新沉下去,似乎恢复了平常的语调,但仔细听便能发现隐含在其中越烧越旺的怒气。 谈序没答话,迈凯伦安全性还不错,系了安全带会打乱他的计划,让他很没安全感。 但江时融是个谈判高手,虽然在谈判桌上他极少不择手段,用生命来威胁人,但谈序总是例外,江时融道:“谈序,一分钟内你没系好安全带,就在碧水天青的车库里选一辆车,给跳珠送葬。” 谈序瞳孔瞬间缩小,怒斥脱口而出:“江时融!你只会这一招吗?!” 江时融几乎无缝衔接接上他的话,咬牙切齿低吼道:“因为你只在乎跳珠,根本不在乎其他任何人和事,包括我!你有心吗,谈序?” 谈序鼻尖瞬间酸涩,他怎么可能不在乎江时融,这世界上没人会比他更在乎江时融!在乎到他甚至不敢死在江时融面前。 但谈序没有将爱意付之于口,而是颤声质问:“所以你要给我换一颗心吗?” 电话那头沉默,似乎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谈序突然笑了一声,笑音凄凉:“江时融,你打算告诉我真相吗?是不是有一天我心脏病发,动了手术,出来后发现胸口开了一刀,自己奇迹痊愈,你还会跟我说只是做了心外科手术,而我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换了一颗心脏!” 一颗鲜活健康的心脏,或许数小时前它还在其他人的胸口平稳跳动。 人的肝脏可以再生,肾脏有两个,可是只有一个心脏,没人能失去自己的心脏。 谈序因为这颗残破的心脏,受了很多苦,但无论是幼时最艰难时,还是在他长大后权势在手时,他想的也是有一天能修补好这颗心,而不是去掠夺其他人的生命。 这是谈序的底线。 杀人就该偿命,他杀江时融,会把自己的命赔给他,但杀一个无辜的人让自己活,他做不到。 他也不愿意自己的胸口跳动着别人的心脏。 更不允许江时融为他做这些,江时融并不是藐视生命的人,不能因为自己破戒。 他不配。 手表那头长久沉默,许久后,终于传来喑哑的声音,每一个字出口都好似无比艰难:“谈序,你要不喜欢就算了,不做心脏移植,做心脏修复手术。” 顿了片刻,那道声音又说:“我保证你的手术方案会经过你的同意,谈序,把安全带系上。”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些乞求。 谈序紧紧咬着下唇,眼睛一眨就有两滴豆大的泪珠掉落,砸在他的裤子上,晕开两朵深色痕迹。 他死死抓着方向盘,片刻之后突然伸出右手去够安全带,单手快速系上。卡扣响起的瞬间,他再次踩下油门。 * 天色昏黄,夕阳洒在城市道路上,为整个城市镀上一层昏黄滤镜。 第97章 “路线终于确定了,谈序是要往云山的方向去!”江时融坐在车上,右边耳机传来一个兴奋的男声,那是在交管局上班的易居巡的堂弟易临。 江时融车载音响连接了手机蓝牙和谈序通话,另外还有部手机连接蓝牙耳机,耳机里易临在道路监控中不断跟进迈凯伦,播报谈序的情况。 易临看着屏幕上的监控,如实转播:“不过谈序又加速了,郊区这条快速路车辆少,但谈序超速前面又不系安全带现在分早就扣光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被吊销驾照,那他现在就是无证驾驶。” 匆忙赶到交管局的易居巡,一进门就听见堂弟在和江时融说这些有的没的,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易临痛呼一声,转头看是堂哥,顿时敢怒不敢言,又被易居巡瞪了一眼,易临嗫嗫:“这个,哥,融哥,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和谈序一届的,谈序大学是赛车社的跑圈王,技术相当可以,不就是在郊区飙个车,出不了事!” 易临信誓旦旦,大学时他还去瞻仰过这个顶靓的业余赛车手的风采,要不是谈序出身谈家,他又被管得严,早上去搭讪了! 易居巡对着易临后脑勺又是一巴掌,这他妈是安慰吗,你小子这是火上浇油! 他教训完弟弟又马上跟江时融说:“云山那边无人机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我看看......距离谈序大概3公里,预计在谈序进入云山弯道之前能追上他!” 江时融也开着车,开了一辆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柯尼赛格,一上路几乎如入无人之境,路上遇到的车一个赛一个讲礼貌,纷纷避让,拿出了考科目三的谨慎,这是江时融能迅速赶上谈序的原因之一。 “等等,谈序又加速了,这个疯子,跟你学的吧!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易居巡看着监控痛骂,虽然不合时宜,但忍不住想什么王八配什么盖,江时融年少时两个轮子当四个轮子的车开,现在是不是终于体会到了江爷爷还有江叔江婶的心情。 ——家里有个不要命的死孩子那种无力感。 易居巡小声喃喃:“年少时对着空气放出的那一枪多年之后还是命中眉心啊,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易居巡声音不大,但江时融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额角跳了跳,在车载屏幕上伸手一点,和谈序的通话暂时被静音。 他不理会易居巡贫嘴,对他说:“把云山的无人机全都放出去,进入云山山脚三盘弯之前我追不上谈序,让安保的车辆全部减速,别撵着他。” 他怕保镖追得太近让谈序情绪更失控,也不敢让其他人上前拦截,他毫不怀疑真有车拦在前面,谈序能一脚油门撞上去。 谈序根本就是在求死。 易居巡应声,指挥从云山医院调度的无人机准备起飞。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云山整个路段监控摄像少得可怜,电路还经常损坏,坏了之后久久没有人来修。云山这条盘山路人迹稀少,不过修得十分严谨,每年维护道路都是一个不菲的数字,但什么都修了,就是没修监控。 ——这是京市小开们的专属赛车道,每年发生无数交通事故,开上这条路的就没几个按交通法驾驶。 何况这里还有个江氏名下的云山医院,表面上为出车祸的权贵富豪子弟就近服务,实际上却是江氏旗下最重要的医院之一,安保级别仅次于江家枫山老宅。 所以现在谈序一旦进入云山路段便只能通过无人机跟踪。 易居巡一声令下,云山医院住院楼楼顶停机坪已经准备好的两台直升机启动,从直升机里飞出数台无人机,有的贴着山路低飞确定前方道路安全,有的高悬,迅速飞往山顶。 两分钟后,易居巡看着无人机反馈的消息突然大骂一声:“操,今天云山有人在比赛,好几辆赛车停在起点,他们没跟医院报备!” 无人机摄像头诚实地记录了云山三分之一路段有七八辆赛车停在起点,周围还有十几个大冬天却穿着清凉的美女拿着啦啦花球。 云山这片车祸率极高,大家默认的规矩,赛车会跟云山医院说一声,方便他们准备好抢救。 江时融眼神越发凌厉,仪表盘上的数字也在肉眼可见上涨,纯黑的超跑在快速路上像一道鬼魅黑影。 他声音沉抑:“让他们快点启动,无关人员全都退到山腰观景台。” 易居巡一说江时融就知道是哪里,云山的基础建设还是他们玩车的那几年集资修的,后面这几年设施有维修升级,但没有大的改动。 云山三分之一路段有一个起点,起点旁修了倚山观景台,有缆车直达山顶,但没有停车场,云山除了山脚和山顶的停车场,没有地方能停七八辆车还不影响道路通行的地方。 “好。”易居巡握紧了卫星电话,目光快速在面前一排监控器上扫过。 江时融的车速越来越快,和谈序的距离逐渐拉近,而谈序已经马上要进入云山三盘弯,离开监控路段。 他打电话给直升机上的无人机操作员:“打开无人机机载扩音器,告诉半山腰那伙人迅速往山顶撤离。” “收到。”那边操作员响应,无人机下降到人群上空,打开强光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同时,操作员连接机载扩音器:“下方人员请注意,山脚即将来车,来车高速行驶,请注意避让,请马上向山顶的方向注意避让!” 第98章 操作员语速很快,说完一遍之后又不停重复。 云山山腰,一个倚在兰博基尼车门旁的蓝毛掏了掏耳朵,对着冲他们开强光灯的无人机竖起中指,大骂:“妈的,哪个傻逼的无人机,敢照你爷爷,今天老子是没带复合弓,不然早给你打下来!” “就是。”他旁边一个黄毛不屑道:“避让?谁避让谁,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云山是谁的地盘,就敢在这里狗叫。” “等明天老子就把这个傻逼揪出来给大家出出气。” “还避让,老子就是不走他能咋地?” “让个屁,是不是林二那孙子的阴谋,上回比赛输了抢不过车道就来阴的?这我们必不能让,不然他还以为我们怕了他,妈的,有胆子就来撞!” 一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年龄,十有八九染着彰显个性的彩发,纷纷对着无人机竖中指,做各种不雅观的动作。 本来在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冲着无人机挑衅。 第52章 易居巡在监控室看着无人机转播过来的画面额角直跳,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肢体语言也够他理解了,这帮小孩看着年纪不大,脑子也像没发育好。 他压着火问身边的易临:“认识其中的人吗?家长是谁?” 这是打算找家长解决问题。 谈序已经进入云山三盘弯,快速向山腰来,谁也不知道他真遇到了这伙人是会停车避让还是加速报社。 易临也盯着屏幕看,闻言道:“害,复杂了不是,哥,你让无人机转播我的声音,两分钟之内我保证让他们都起飞。” 易居巡将信将疑,将卫星电话给他。 “喂喂,下面的人听着,我是易临,现在给你们一分钟上车离开起点,往山顶避让,无关人员全都上观景台,清空跑道。” 喇叭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换了一个更年轻的男声,带着两分玩世不恭。 本来满脸不屑,懒散倚靠在跑车旁的人听见喇叭的话面上都像见鬼了一眼。 其中几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眼中全是惊恐。 易临?是那个易临吗?!扣分毫不留情的易警官?!! 易临看着监控,继续说:“你们领头的那个蓝毛是蓝悉是吧,麻利组织人避让,不然真出事儿了我堂哥易居巡会直接找家长,你们这辈子都别想碰车了——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 都是一个圈子的,易居巡因为年纪大了和小辈不是一个圈子,不记脸,但易临还是认得一些人的,尤其是几个马路刺头,一年不知道要违反交通法多少次,要是碰到别人或许看在家世的份上手下留情,但要是不幸落到易临手上,那就顶格罚,谁来求情都没用。 蓝毛听着易临的话,愣了,妈的,又有易居巡什么事儿,在山脚飙车的是这位易总? 老当益壮?童心大发? 易居巡不认识他们,他们可对易居巡熟得很,易家下任家主,江先生的发小,顶顶惹不起的人物,别说他,就算是他老子都得避让三分。 这下没人怀疑喇叭里是恶作剧了,敢拿易警官吓人就算了,难道林二还敢搬出易总?借他林二十个胆子都不敢。 喇叭里突然传来倒计时:“距离一分钟还有十秒,九八七六......先说一下,最后到达山顶的吊销驾照,倒数第二个扣九分,倒数第三扣六分...第一名由易总赞助,奖励一辆jesko。” 蓝悉先是头皮一炸,他刚才可是被点名了,他敢保证易临不一定认得他们所有人,但认得他,那真出事了他肯定被第一个揪出来! 他立马冲着还愣着的人怒吼:“还在等什么?上车啊,没听见易警官说让上山避让!不上车的全都给老子去观景台,别在这里挡道!” 说完他先麻溜上车,跑车都是预热好的,本来也准备开赛了,这下他直接一脚油门往前窜。 他的车在第一排,后面的人回过神也跟着跑。 靠,易总大气,是那个柯尼赛格的jesko吧?! 两分钟时间到,山腰起点干干净净,只留下最后一辆车的尾气飘荡。 易居巡大松口气,跟江时融汇报:“山腰的那伙人解决了,他们在往上开,但你和谈序也要注意,那就是一群菜逼,迟早会被谈序追上。” “对了,我刚才用了一点奖励的小手段,记得,你欠我一辆金凤凰。” “嗯。”江时融应了一声,单手过连环弯,同时静音和易居巡的通话,重新打开和谈序通话的麦克风。 他也过了云山三盘弯,进入盘山公路,在云山三盘弯后,他隐约看到前方迈凯伦的车灯。 夜色不知何时悄悄染上天幕,火烧云却不肯退去,整个世界昏黄黑暗,正是一个逢魔时刻。 那天边霞光照映的云朵,像一团团火焰一般,看得江时融心中一突。 赛程过了三分之一,已至云山半坡,蓝悉驾驶着兰博基尼在跑道最前方领航,云山他可太熟悉,跑云山十八弯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今天jesko他拿定了! 他看着后视镜里想超越自己但屡屡失败的黄毛,不屑一笑。 他身后开着法拉利的黄毛咬牙,妈的果然jesko面前无兄弟,这个狗东西。 他俩暗自较劲,但盘山公路路窄弯道多,坡度时急时缓,黄毛一直找不到超车的机会,心中已经问候到蓝悉的祖宗第六代了。 又是一个急转弯,突然,一道白色的闪电从他身边穿过,黄毛一惊,差点一个急剎,等反应过来看清楚车尾灯,破口大骂:“妈的,一辆迈凯伦嚣张什么!” 第99章 蓝悉看见后方突然蹿出来一辆白色迈凯伦也是一愣,这不是他们人的车,迈凯伦720s,他们这群人没有这么娘儿们唧唧的车,还纯白涂装,难看死了,一辆超跑搞得跟商务似的。 但这辆车轻松超了黄毛,蓝悉也不敢懈怠,他屏息凝神,慢慢加速,风骚的s走位防止迈凯伦超过他。 在跑道上的人只能看到自己被超车,但缆车上的人却看得更清楚。 缆车本就是为了观赏赛车准备的,上面的人亲眼看着从山脚异军突起的白色迈凯伦像杀神一样,超越一辆又一辆超跑。 有个本来抱着妹子卿卿我我的绿帽都看呆了,凝视着迈凯伦喃喃:“我操,老子头一回觉得720s这么性感,又超了!” 那妹子也懂一点车,跟着看,问绿帽:“迈凯伦的车主是谁?好帅!” ——帅是一种感觉。 “不知道。”绿毛想,“总不会真是易总吧,易总不可能开这么娘的车!” 妹子不知道谁是易总,但识趣的没有多问。 一个缆车里能坐四个人,另外两个都是男生,看赛车看得目不转睛,没空参与他们的讨论。 白色迈凯伦一路飞驰,像一道白色闪电,追逐落日余晖。 直到半坡,天色落下,所有车不约而同默契的打开灯光,缆车上的人突然注意到车的数量不对。 “一二三四五......十辆车?我们不是只有八辆车吗?”妹子问。 绿毛定睛一看,迈凯伦后面紧紧跟着一辆车,有点闪,看不清是什么车,也不知道他怎么跟上来的,或许是迈凯伦太过引人注目,让缆车上的人忽略他身后还一直跟着一辆车。 但这辆车像鬼魅一般,紧紧跟着迈凯伦,跟着他完成一次又一次超车。 有点太闪了,绿毛闭了闭眼,他身边一个墨绿挑染男不知什么时候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望远镜,对着下面看。 片刻后,挑染男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狂喊:“草草草——one:1!那他妈是one:1!!!” 绿毛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碎了,皱眉就要骂,接着反应过来挑染男说了什么,一呆,然后迅速抢过望远镜,对着那辆有点闪的车看。 片刻后他发出一样声嘶力竭的嘶吼:“操!真是one:1!!!” 那是one:1啊!柯尼赛格one:1,全球限量生产6台,整车重量和马力1:1的纯黑全碳幽灵! “靠,望远镜还我!狗东西!” “妈的别小气,我再看看!” “什么?one:1?!给我看看!!” 妹子默默往旁边坐,拉着缆车的扶手瑟瑟发抖,三个傻逼,能不能下缆车再抢望远镜,这样很危险啊! * 谈序一路飞驰,他知道江时融跟在自己身后,而身前竟然还出现了其他跑车,他好像误入别人的比赛了。 在停下来和加速之间,谈序选择了狠狠踩下油门,在弯道超越前方的帕加尼。 而身后的柯尼赛格紧紧跟着他,恍然中,谈序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这是一场寻常的赛车,而他和江时融都是参赛人员。 这是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事,他大学参加了学校的赛车社,因为没有自己的赛车,只能选择社团学长友情提供的法拉利,但其实他最想学的是机车,可他那时候没有钱买。 法拉利也很好,至少他终于坐上了驾驶座,自己开着车一次又一次在云山转弯。 每次在这条路上飞驰,他都忍不住去想江时融,想他以前是怎样经过这一个又一个的弯道,往云山顶开时,会不会也有追寻光的感觉。 而现在,他的梦想实现了。 谈序看着后视镜,突然笑了声。 他曾经恨过命运对待他不公,为什么偏偏他生下来就有心脏病,被抛弃,注定这一辈子不能长久。 可他此刻突然觉得命运对他很好,让他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人,实现了他本以为无望的愿望。 车速越来越快,谈序感觉心脏一抽一抽的,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呼吸困难晕厥,他的肾上腺素感知到主人的兴奋疯狂分泌。 超过一辆又一辆跑车,直到前方出现一辆烦人的兰博基尼。谈序数次想要超车不得,嘴角往下压了压,他看见后视镜的柯尼赛格依旧跟在他身后。 真烦,江时融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连辆兰博基尼都吵不过,要是江时融,一定可以轻松将兰博基尼甩到身后。 谈序有些心急,正当他准备踩下油门强行超车时,手表突然再次传来江时融的声音:“别着急,前面有个s弯,在那里再找机会。” 谈序的脚顿住,听了江时融的话。云山他们谁都熟悉,这一段的确不是超车的有利地形,前方s弯道路宽敞很多。 他失神地想,江时融以前也会和易居巡、李卓倾商量配合吗? 或者,他们现在像是队友吗? 前方兰博基尼张扬的蓝色在眼前挥之不去,谈序抿着嘴,驱散心中杂念,心中默默倒数着还有多久到s弯。 100米、50米、20米—— 突然,一声尖锐的风鸣划过谈序耳畔,柯尼塞尔如同索命的鬼魅一般飘过迈凯伦,眨眼间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操作在第一个弯道和兰博基尼并行。 蓝悉没想到在这种s弯还有车敢直接上前跟自己并驱,明明s弯后面有一段比较平稳的道路,他还以为迈凯伦会在后一段试图超车。 第100章 他低骂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踩在剎车上减速,但柯尼塞尔却没有直接超过他,反而跟着减速维持着和他并驾齐驱,直到后一辆迈凯伦也跟上来。 迈凯伦在左车道速度不减,眼看要撞上柯尼赛格,柯尼赛格突然零帧加速,两车相距不过5米,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从兰博基尼旁通过,连转弯的弧度都极其相似。 蓝悉愣了瞬,然后疯狂捶打方向盘,发出刺耳的车鸣,妈的这两个人耍老子! 这柯尼赛格这么个事儿!迈凯伦是你老婆吗,你这样帮他超车!不讲武德!! 谈序听着江时融冷静的指挥,感觉本来就狂跳的心脏更是难抑兴奋,几乎要从胸膛中破出来。 “好玩吗?”江时融问他。 谈序没有答话,此刻他的嗓子干涩得要命,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和江时融一起赛车,江时融还带着他超车——谈序觉得自己就算这一刻死掉也没关系,他死在最幸福的时刻。 江时融没等到谈序的回答,有些不悦,都这样哄小孩儿了,还甩脸子,不过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又软着声音轻哄:“谈序,等下剎车踩慢点。” 谈序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前方柯尼赛格突然加速,然后180度转弯,双闪过后柯尼赛格所有灯光全部关闭。 迈凯伦的近光灯却还开着,灯光照映在对面柯尼赛格全碳车身上,透过车窗玻璃,谈序清清楚楚看见对面驾驶座的江时融盯着自己,眼中平静又疯狂。 谈序整个人像凝固住一般,无数烟花在他脑海中炸开,炸得他眼前一片白光。等到迈凯伦车头和柯尼赛格车头碰撞擦出火花,谈序才猛地回神,踩下剎车。 他以为自己很用力,实际上左脚却稳定而缓慢,他的身体比他更听江时融的话。 迈凯伦慢一分,柯尼赛格就慢一分,两辆车维持了极近的距离,道路一侧是山壁,一侧是悬崖,道路蜿蜒曲折。 一白一黑两辆超跑在盘山公路上,赌上一切亲吻。 谈序听见耳边又响起江时融的声音,他从未如此渴望,又如此恐惧听见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说:“谈序,这是你最后杀死我的机会,要不要试试踩油门?” 谈序心脏骤然缩紧,左脚终于狠狠踩到底,随着一声刺耳的剎车声,迈凯伦轮胎在地面上狠狠摩擦。 柯尼赛格如愿逼停迈凯伦。 谈序求死的执念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第53章 在迈凯伦急剎的瞬间,江时融跟着踩下剎车,车刚停稳,他便匆匆下车,大步快速走到迈凯伦驾驶座侧,打开车门便见里面的人已经昏迷,江时融心一紧,立马去探谈序的脉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握着方向盘无视野倒行都稳稳当当的手这一刻却有些颤抖。 等到手指指腹感觉到谈序脉搏的跳动,江时融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晕厥,没有心搏骤停。 他解开谈序身上束缚的安全带,将他抱下车,揽着谈序的腰让他倚靠在自己怀中,而江时融则半倚在车身旁,静候急救车到来。 他无法送谈序下去,他已经开不了车,失而复得的后怕让江时融心跳久久难以平复。 在刚才他问谈序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谈序为什么执着于杀死他——如果不能活着相守,那死在一起也不错。 江时融看着怀中谈序垂着头,面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连鼻梁上那颗小红痣都黯淡了许多。 他低头亲了亲谈序的发顶,突然想抽根烟,但他身上没带烟,谈序和跳珠去散步,身上更不能带烟,谈序本来就抽得少。 他本来也没有烟瘾,最近是被谈序逼得快赶上江时昼了。 江时融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阵刺眼的白光,一辆车急停在迈凯伦后方不远,江时融看着被刺得眯了眯眼,那车的灯光一下全部关闭,他看清是那辆原本一直领先的兰博基尼。 片刻后兰博基尼上下来一个男人,小跑着走向江时融,在江时融面前顿住,小心翼翼充满不确定地喊了声:“江先生?” “嗯。”江时融随意应了声,他不关心这个染着蓝毛穿着卫衣的年轻人是谁,只问,“有烟吗?” “有!有!”蓝悉手忙脚乱上下摸索自己的烟,拿出烟盒立马打开双手奉给江时融,江时融抽了一支后,蓝悉又急忙掏出打火机给江时融点烟。 江时融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理所当然任由蓝悉微微躬身给他点上,点燃后闻了闻烟的味道才慢慢抽了一口。 蓝悉全程低着头,等江时融抽上烟才微松一口气。 没想到竟然能遇到江时融,那可是江时融!他是迈凯伦的车主还是柯尼赛格?一定是柯尼赛格!妈妈呀,他竟然和江先生在同一时间同一条跑道上赛车,四舍五入他和江先生赛过车! 以前跟江先生赛车的都是谁?是李家、易家、赵家、穆家的家主啊!他蓝悉何德何能,竟然能跟江先生一起赛车,而且他给江先生递烟江先生抽了! 这两件事他能吹三年!在大学吹三年,毕业之后继续吹三年! 蓝悉心潮澎湃,同样心脏狂跳的还有交管局监控室前的易居巡,他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喃喃:“刺激,感谢无人机摄影有自动存储功能,我还他妈真拍下你的人生锦集,在盘山公路玩死亡之吻,江时融,你以前在练习场都不肯跟我玩这个。” 第101章 易临也心脏狂跳,牛逼两个字已经在脑海中喊腻了,盘山跑道无灯光倒行死亡之吻什么水平?说出去都没人能信! 正回味着,他听到易居巡的话回神,忍不住嫌弃:“哥,那兄弟和老婆能一样吗!” 易居巡抬手就要给易临一巴掌,易临连忙躲开,还不等易居巡再动作,他的手机忽然震动。 易居巡瞪了易临一眼才拿出手机,一看到来电人就是一哆嗦,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手机上显示来电人:江爷爷。 这哪儿是手机啊,这现在是块烫手山芋! 易居巡无助地四处张望,监控室内除了必要的工作人员就是他的傻弟弟易临,他绝望地闭了闭眼,不敢再耽误,接起电话的瞬间挺直腰背,笑着打招呼:“江爷爷,你找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没跟他寒暄,直接问:“阿巡,江时融那个兔崽子是不是又去云山飙车了?他多大年纪了?还以为自己十八岁吗?闹出那么大动静,他脑子进水了?!” 江老爷子一串质问打下来,还没等易居巡回答,他又问:“他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事了?医院那边怎么说,人救回来了没有?还活着没有?” 老爷子的话语犀利刻薄,但易居巡却听出了老爷子的担心,连忙先安抚老爷子:“没有没有,江爷爷,出事的不是江时融,时融多有分寸,怎么可能出事!” 易居巡脑海中浮现江时融弯道死亡车吻的画面,昧着良心说。 老爷子却不是好糊弄的,闻言一下抓住易居巡话里的痛点,问:“那出事的是谁?” 易居巡犹豫片刻,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感受到,冷哼一声说:“我已经在去云山的路上,你不说等会儿我也会知道,你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老头子给你们善后,现在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江爷爷也不逼你。” 易居巡头皮都炸开了,立马说:“江爷爷这是哪里的话!出事的是谈序,时融的助理!” * 云山医院日夜颠倒,灯火通明,戒严了整整两天,其中好几行车队低调的进来又离去,江时融又住进了住院部顶楼,连同昏迷的谈序。 谈序睡了两天,醒来后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睁开眼,就见江时融坐在他床边的沙发上,正对着他,见他醒来也不动,跷着二郎腿冷眼看着。 谈序想撑着床起身,却感觉手上没力气,不仅是手上,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有种被透支的感觉。 他努力想撑起身却又摔在床上,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和江时融,而江时融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着,距离他不过一臂之距,却冷眼旁观他的狼狈。 要是以前,谈序就是躺着不动也不敢麻烦江时融,最多就是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期望。 可这次,谈序却开口了,即使嗓子干涩,声音低哑难听,他还是努力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江时融,我想起来。” 见江时融没动,谈序又小小声地加了一句:“我不舒服。” 片刻后,江时融冷着脸起身,弯腰扶着谈序靠在床头的枕头上,谈序却突然伸出手搂住江时融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江时融的动作顿住,忽然感觉脖颈处传来湿意,怀中人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 江时融那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郁气终究还是被他吐出来,他坐上床沿,将谈序整个人抱进怀里,低声问:“你哭什么,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伸手去按船头的呼叫铃。 谈序却抬手拦住了他,抬头仰起脸,面上带着泪痕,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整个人好不可怜,他说:“你不理我。” 因为你不理我,所以我不舒服。 江时融听懂了他的意思,忽然笑了一声,垂眸问他:“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生气了?” 谈序抿了抿嘴,小声说:“可以,但你不要气太久好不好?我怕我的时间不够等你消气。” 江时融闭了闭眼,谈序真的很明白该怎么戳他肺管子,他语气缓和下来,摸了摸谈序的头发,轻声道:“你要是不想做心脏移植就做矫正手术,会好的。” 他声音轻,却说得很坚定,谈序突然笑了,搂着江时融的脖子凑近,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下巴。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江时融还想他活,这就够了。 江时融却感觉到他的情绪,拉开他,单手捧着他的脸对准自己,问:“你没有信心吗?” 谈序沉默,他不想再骗江时融,片刻后垂下眼帘说:“我看过很多医生,矫正手术的成功率很低对不对?” “也没有很低。”江时融似是随口道,他问谈序,“你看过很多医生?怎么看的,在哪儿看的?” 江时融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好像谈序在撒谎,或者去的是什么黑诊所。 谈序扣了抠衣服的扣子,避开江时融的目光说:“拿假身份看的,去了很多知名医院和诊所。” 闻言,江时融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谈序瞒着他就医,而是,谈序居然会积极主动地看医生,他竟然感觉有些欣慰。 “手术成功率没有你想得那么低。”江时融捏了捏谈序的后颈安抚,“我用你的资料立了项,有很多心外科的权威人物都加入了这个项目,他们会根据你的身体状况不断优化手术,你只要把身体养好一点,手术会成功的。” 第102章 “那如果不成功呢?”谈序抿了抿唇还是问,“你会给我换一个心脏吗?” 江时融沉默。 谈序就知道,江时融这么容易答应,不过是把plana换一个位置罢了。 他红着眼,和江时融说:“我不要,如果心脏修补手术不成功,那......就算了。” “谈序!”江时融忍不住低吼。 谈序别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自己眼中也有浅浅水光。 江时融不理解,他眼睛隐隐泛红,问:“你为什么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那么轻,谈序,这个世界除了跳珠就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谈序猛地转过头看向江时融:“你又这么说,你明知道、你明明知道......” 他的语气记得,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后半句话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知道什么,我应该知道什么?”江时融却没放过他,盯着谈序步步紧逼。 谈序不肯回过脸,被江时融掐着下巴,强迫自己看他,谈序眼睛红得厉害,这一次却没有掉眼泪,而是拉着江时融的手腕,用力让他松开对自己的桎梏。 他的声音颤抖,每个字落地却铿锵有力:“江时融,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我最爱你,我只爱你!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了你吗?因为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本来我想能和你走一段路已经很幸运,至少我死在还没有衰老的年纪,你记忆里我总该是好看的,等我死后你再喜欢别人我也管不着。” “可是我亲眼见到你把戒指戴到白涵书手上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根本做不到,一想到我死之后你会和别人在一起,对视、牵手、亲吻、上床,甚至共度余生......”谈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沙哑着继续说,“一想到,我就感觉自己像是分裂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尖叫,我根本接受不了,江时融,我接受不了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不想让你抱别人。” 谈序低着头,双手压住脸,遮挡自己因为嫉妒变形的丑陋面孔。 他是最无耻的信徒,竟然对自己信仰的神生出了这样卑劣丑陋的欲望,他这样贪婪嫉妒,和谈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将脸埋在掌心,不敢看江时融。 这些天,他将以往‘谈序’的形象彻底粉碎了,江时融喜欢的应该是那个优雅得体,进退有度的谈总助,而不会是卑劣疯魔的谈序。 第54章 他害怕看到江时融拂袖而去的场景,却感觉自己被更紧地抱住。 他的手被用力拉开——江时融想强迫他的时候,谈序那点力气实在不够反抗。 他的下巴再次被抬起,却别开眼不敢看江时融,他现在一定很丑,眼泪糊了整脸,说不定眼睛都哭肿了。 “所以,当时在白玉兰号你很难过,那为什么不跟我说?”江时融问谈序,他的声音同样微哑。 谈序猛然抬眼,像一只受了伤的猎豹,愤怒又委屈:“你凭什么把要给我的戒指戴到白涵书手上?!” 江时融哑然,片刻后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谈序咬牙,昔日不甘历历在目:“你把戒指戴到她手上之前。” 明明是为他定制的戒指,却轻易戴到了白涵书手上,好像他是一点都不重要的人。 江时融张了张嘴,实在没有任何能狡辩的理由,他以为谈序不知道那戒指的来历,以为在谈序看来他只是用一个普通戒指帮朋友解围罢了。当时白涵书的请求来得突然,这是最简单的处理办法,用一个误会让白涵书用最快的速度拿到女儿的抚养权。 这件事确实是他没有考虑到谈序的心情,他太笃定谈序爱他,太傲慢,对谈序恃爱行凶。 江时融微微低下头,认真和谈序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谈序本来因为回忆而嫉妒愤怒的心潮顿时像被冰住一般,他因为江时融的轻慢愤怒,但又因为他的道歉心中酸涩难安。 其实也没什么,江时融没给几个人道过歉,他也不用低声下气地道歉,也不全是他的错,明明白涵书那么冒昧,应该负大半的责任...... 谈序抿了抿嘴,小声说:“好吧,没关系。” 江时融本来满心愧疚,甚至是后悔,但听到谈序的话,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一道歉就答应,还答应得那么可爱。 有点犯规了。 江时融亲了亲谈序鼻尖,低声和他说:“不用担心我会和其他人在一起,谈序,你是独一无二,唯一的。” 谈序听到这类似于表白的话,倏然盯着江时融的眼睛,急切而茫然地寻找肯定。 江时融和他对视,看着泛红的猫眼睁大,纯真又楚楚可怜得几乎磨人。 他知道谈序想追寻什么,给予了肯定答案:“谈序,从来不会有人对我动了手还能全身而退;口口声声要杀我,我还得哄着;三番两次对我发脾气,我还要跟他道歉。” “我爱你,谈序,再也不会有别人。” 谈序眼睛再次酸涩,他像一位在沙漠走了不知多久,水粮耗尽的旅人,在倒下之前最后一刻,遇见了一整片草木丰茂的绿洲。 那颗从出生起就漏了一个洞,空空荡荡的心脏第一次被填得这样满,满到他的爱意不停从其中溢出,包裹向江时融,谈序颤抖着急切地回应:“我也爱你,江时融,我只爱你,永远爱你。” 从遇见江时融开始,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第103章 说完,谈序迫不及待咬上江时融嘴唇,江时融也捏着他的后颈响应,谈序迫切地需要感受江时融,急切地渴望着他。 两人唇齿相交,却不似往日激烈,江时融引导着迫切的谈序放慢节奏,慢慢调整呼吸和心率。 这个吻不激烈,却分外缠绵。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细雨,闪电伴随着闷雷声,谈序在亲吻的空隙突然想起,京市的雪好像随着两场暴雨化去,白雪不再,京市换了新装。 真正确定江时融的心意,江时融亲口跟他说爱他,谈序比想象中更激动,情迷意乱,主动勾着江时融想进行下一步,却被江时融温和又强硬地拒绝,哄着他吃了点东西后,抱着谈序再次入眠。 谈序虽然兴奋,但他的身体实在孱弱,很快抵不住睡意,安静下来。 谈序被关在住院部顶楼一个星期,大概是怕他又做出什么作死的举动,这几天江时融一步不离地看着他,哪怕偶尔有公务,也守在谈序身边开会或者看文件。 期间谈序不适应自己闲着看江时融忙碌,下意识想接过资料帮他审阅,被江时融冷冷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手便收回来,老老实实扮演一个病人该有的安分脆弱。 安静休养了一个星期,第八天早饭过后,谈序终于得到了下楼放风的机会,由江时融亲自陪同。 云山医院建立最初,定位就是一个医院和疗养院结合的一站式医疗服务中心,这里仅医院占地面积就上百亩,旁边还有体育馆和一个高尔夫球场。 谈序不能剧烈运动,江时融带着他去高尔夫球场散步,这个高尔夫球场是预约制,最近因为江时融在这边,直接封闭不开放预约,因此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遇到外人。 只是最近天气不好,总阴沉沉的,谈序拉了拉羊绒大衣,最近他似乎格外怕冷些。 江时融发现了谈序的动作,牵着谈序手一拉,让谈序撞进自己怀中,敞开风衣和自己贴着。 谈序感受到江时融的体温,仰头看他,笑眼弯弯,他正准备说什么,透过江时融肩头,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侧前方有人,下一秒,谈序整个人僵住。 江时融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侧头往后看了一眼,不在意的收回目光,低下头看谈序,谈序的眼睛盯着那一站一坐两人,直到他们的身形远去,消失不见,他才恍然回神,对上江时融平静的目光。 谈序时常觉得江时融的眼睛像一片幽寂的深海,初看过去风平浪静,细看却能看见海面之下的深沉瑰丽,让人忍不住想探寻其中的故事,哪怕被那片深海暗涌的波涛吞噬也在所不惜。 就如同现在一样。 谈序压着嗓子的颤抖,声音有些喑哑,问:“刚才我看见有人过去,是谁?” “医院的病人。”江时融不在意地说,他拢了拢谈序,伸手摸谈序后脖颈,感受到掌心下面的皮肤微凉,微微皱了皱眉,跟谈序说,“我们回去吧。” 谈序却没有动,眼神实在止不住,探究地看向江时融的眼睛,想从中解读出答案,但很遗憾,江时融不准他这样作弊,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一瞬间,谈序脑海中各种念头接连闪过:何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江时融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是江时融发现了何旭,还是何旭主动找到江时融...... 众多杂念将谈序淹没,他还生出了些退却的念头,既然江时融不提,那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谈序点点头,离开江时融怀抱,和江时融牵着手往回走,但没走两步,谈序又顿住脚步,他看着江时融问:“你知道多少了?” 江时融回身看他,平静道:“全都知道了。” 他看着谈序罕见心事重重的模样,片刻后又幽幽补充:“除了一点细节。” 谈序抿唇不语,江时融勾着嘴角问他:“你要我接着调查,还是亲口告诉我真相?” 他看似将选择权交给谈序。实际无论是哪种方法,江时融都能得到结果。 谈序突然从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江时融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他们相爱必然是江时融弯下腰来迁就他,可他怕江时融弯腰太久会累,总想着努力追赶他,但世代累积又怎么是他这种天谴开局凭借努力就能追赶上。 看,他努力隐藏了多年的真相,稍不留意露出马脚,就被江时融顺藤摸瓜查的七七八八。 他就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不剩。 谈序有些不确定,轻声对他说:“江时融,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谎言。” 他的声音很轻,整个人也好像很轻,好似一阵风就能被吹走。 江时融拉着他的手不禁用了两分力气,抬手抚摸谈序面无表情却满是悲伤的脸,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心。 “没关系,我喜欢解谜。”江时融回答谈序。 他拉着谈序继续往回走,春寒料峭,在冬春交替时节最容易寒气入体。 “我们回去聊,你还有一路可以想想怎么说。” 两人牵手往回走,江时融拉着谈序的手连同自己的手一起放进大衣口袋,谈序的另一只手则在江时融的注视下放进自己的荷包。 虽然觉得两只手都放进口袋有点傻,但这是江时融关心他。 一路无言,两人重回顶楼,顶楼有间房复刻了江时融在碧水天青的书房,谈序还在那里发现了自己常坐的豆包,和碧水天青的一模一样。 第104章 定制款本该是独一无二,不知道布置的人花了几倍的价钱,才让那位顽固的设计师愿意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沙发。 室内很暖和,谈序和江时融都脱下了大衣,谈序里面穿着一件羊绒马甲和白衬衫,即使生病了,他还是非常在意自己在江时融面前的形象,他总不受控制地想,要是他手术失败了,最后给江时融留下的印象一定不能是一个邋遢虚弱的样子。 江时融让他先去坐,自己去倒了杯温水给他。 谈序接过杯子,双手握着喝了一口,江时融坐到他身边,豆包顿时陷下去一大块,谈序不受控制朝江时融滑去,两个人挨在一块儿。 江时融自然的揽过他的腰,谈序举着水杯,因为动作幅度大水杯中的水险些洒出来。 两人侧对着落地窗,住院部楼层不高,顶楼不过十二层,隐约还能看见楼下人行道长椅上坐着的人。 依稀可见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一个人坐在轮椅上。 谈序很确定,刚才在高尔夫球场,何旭看见他了,是在看见他之后何旭才推着轮椅主动避让。 江时融顺着他的目光也往下看,他看不熟的人眼神中向来没有温度,平静又带着微不可察的恨铁不成钢对谈序说:“我教过你,撒谎,要消灭所有线索和证据。” 第55章 谈序抿唇,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曲起腿踩在豆包上,手臂环着小腿将自己抱住,整个人缩成一个团。 “可是,他不是线索,不是证据,也不是能销毁的物件。”谈序轻声说。 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好该怎么说,但现在从何旭这里找到了突破口,他道:“他原来的名字不是旭日东升那个旭,是继续的续,因为他妈妈希望他能被谈家接走,续上她短暂但奢贵的生活。” “他的妈妈,就是何忆玲,我名义上的母亲,在二十年前,他还叫何续,我叫阿心。” “因为先心病,我出生不久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长大,5岁时遇到何续,他当时住在孤儿院附近,经常来找我说话,所以我们成了朋友......” 阿心是在一个蝉鸣的夏夜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那时候他才三个月大,襁褓里有一张先天性心脏病的病历单,那是他被遗弃的说明书。 也还好是在一个夏夜,让这个心脏残缺的孩子活了下来,小县城的孤儿院收养了他,把他养大。 因为他有先心病,院长给他取名阿心,孤儿院里很多孩子都是这样取名;有个兔唇的小男孩叫小兔,高低脚的女孩叫不平。 这样取名方便工作人员记住他们需要人照顾的地方,也方便政府和社会上来视察或做公益的人识记他们,更方便直白地为他们的残缺遗憾。 至于小孩们会不会因为代表身体残缺的名字伤心自卑,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孤儿院养活他们已经很难了,抽不出时间来关心一群孤儿的心理状况。 而孤儿院经济条件不好,自然没有钱给阿心做心脏手术,县城的医院也没有这个医疗水平,小时候,每年冬天对阿心来说都漫长而黑暗。 心脏病人对低温更加敏感,低温会让血管收缩,血液黏稠度增加,身体会提高心率和呼吸频率,增加心脏的工作量。 一到冬天,阿心就很容易生病,孤儿院取暖条件差,冬天一大帮孩子在一个大教室烤炭火取暖,一大群孩子,冬天清洁条件也不好,自然会有味道,健康能动的孩子都不愿意待在教室,待在教室的多半是还太小不能动的婴孩,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不良于行的孩子。 阿心四肢健全但没办法顶着严寒在外面吹寒风,却也不能在大教室里烤火,因为大教室空气流动性差,味道大,还有烧炭产生的一氧化碳,阿心的心肺功能不好,没办法在那样的环境久待。最后孤儿院的阿姨没办法,只能灵机一动把他放进孤儿院的灶房里。 每到冬天,孤儿院的灶房除了要煮一日三餐,还要时时刻刻烧着热水,一整个白天都是暖和的。 因为要煮几十个人的饭,灶房不算小,但陈年的油污堆积,里面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油腻腥味,且每当饭点忙碌的时候,厨房好像便一下变小了,阿心便只能尽力窝在角落里,尽量别妨碍大人做事。 阿心在灶房里蜷缩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但即使是夏日,他也是不常和其他孩子一起玩的,他身形瘦小,有些发育不良,因为从小被教育有心脏病,做什么事都要慢慢来,看起来就有点笨笨的,是最好不过的欺负对象,大孩子们打发时间的玩具。 孤儿院里有个超雄性男孩,叫小刚,比阿心大两岁,但比阿心整整高一倍,长得非常壮,是孤儿院里人厌狗嫌的刺头,总带着好几个小孩一起欺负人。 孤儿院的阿姨管过,但每次哪个阿姨管,小刚就会带着人转头捉弄那个阿姨,甚至推搡打人,虽然小刚年纪小,但个头不小,而且力气很大,每次打人都像疯了一样。最严重的一次还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一把水果刀,刺伤了工作人员。 那之后工作人员便放任了他的行为,小刚他们有出气筒,就不会再去找他们麻烦。 有一天,小刚原来欺负的对象被领养了,他不知为何转头盯上了阿心,推搡、泼水、按着他狗爬都是家常便饭,阿心人小又笨拙,但因为有先心病,情绪不能太激动,最好不要受冷感冒,孤儿院的雇工还是多照看了几分。 第105章 不过阿心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最后他只能整天待在灶房,因为灶房要烧火,除了阿心,其他小孩严禁进入灶房。 这片充斥着烟雾和油污的地方,成了这个幼儿园阿心唯一的庇护所。 直到有一天阿心遇到一个很奇怪的小孩。 那不是孤儿院的小孩,是孤儿院周围人家的孩子,和孤儿院的孩子不一样,他有一个妈妈。 孤儿院在城郊,这里偏僻,周围房租都比较低,小孩叫何续,他妈妈在县城打零工,他便被放养,这一片孩子不值钱,而且还有派出所,人贩子不会在这一片拐人。 阿心和何续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认识的,那年阿心4岁,何续5岁。隔着生锈的铁栏杆,栏杆外何续朝着在发呆的小孩儿扔纸团,小孩被纸团打了好几下,才慢吞吞回头看他。 何续一个人实在无聊,便和阿心“聊天”,全程都是他在说,阿心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但因为阿心没有直接走,所以何续觉得他在听自己说话。他们就这样聊了一整个下午,直到何续的妈妈下班回来,路过孤儿院带走了何续。 阿心那天站在铁栏杆前看了很久,看着那个狼狈却温和的面孔带着话多小孩儿消失在他视线中,直到孤儿院吃饭的锣声敲响。 阿心就这样和何续成了“朋友”,何续每天都会来找他说话,有了个话多的朋友,阿心脑子跟着他的话不停转,似乎都灵光了不少。 阿心脸上和手上经常有伤,何续一开始没在意,因为大人们总说小孩儿就是磕磕碰碰长大的,他自己身上也经常莫名其妙有青紫或者被划伤出血,吓得他妈妈还带他去医院检查过,但最后发现只是他自己碰撞造成的。 直到他亲眼目睹了阿心被小刚一伙人欺负,他的朋友被一个大胖子按在地上,他们把剩饭倒到阿心身上,围着他嘲笑他是小叫花子。 何续无比愤怒,阿心也久违感觉心脏有些酸涩,他以为自己是犯病了,但后来才知道这是羞恼——他在自己唯一的朋友面前丢面子了。 阿心从来没因为小刚欺负自己那么生气过。 那天,他自己的心跳声,小刚的嘲笑声和何续拍着栏杆的叱骂声全都刻在了阿心心底最深处,他被压在地上,手心撑地压到油腻残羹和米饭,米饭被压扁,粘在他手上,那个触感让他记了很多年。 他小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冬天非常漫长,湘省湿寒多雨的春日漫长,生病时喘不上来气的每一秒都很漫长,可只有那一天,时间像被再次拆分,每一秒钟又被拆分成一千毫秒。 等到工作人员终于发现,过来拉开他们时,阿心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个冬天。 “孤儿院有个比我大两岁多小男孩总是欺负我,被何续看见了,有天我在厨房听见做饭的阿姨说,那个男孩是因为那天他爸爸没有给他买牛皮糖,所以用刀捅了他爸爸被遗弃。孤儿院是大通铺,我晚上偶尔会听见那个男孩在梦里叫爸爸妈妈,6岁那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我故意当着那个男孩的面和另一个孩子说,大人都喜欢有用的小孩,要是谁晚上能在池塘里挖莲藕给他爸爸妈妈,他爸爸妈妈肯定会来接他回家。” “第二天,那个男孩的尸体在池塘里发现时,已经冻僵了。” 他和不平说,可不平家在邻省,她的妈妈生她时就难产死了,她在3岁被发现高低脚时被父亲遗弃,不平因为高低脚很自卑,不喜欢走路更不喜欢出门。所以不平肯定不会在意,比起孤儿院,不平更讨厌她爸爸。 他从小在灶房听到了很多八卦,大多时候他都不在意,以为自己不记得,但需要用到时,他的脑子自己就想起来了。 看,他从小就知道趋利避害,谈序扯着嘴角短促地笑了下:“江时融,我是个天生的坏种。” 虽然谈序没有详细说那个男孩是怎么欺负他,但江时融的心还是紧了紧,见谈序自嘲,他捏了捏他的后颈道:“你对自己过誉了,那个男孩下水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比起以德报怨的烂好人,我更希望自己男朋友有仇报仇。” 在江时融看来,小阿心这是阳谋,而且他并没有伤及无辜,难不成那个小男孩欺负他,他还得一直忍着,真等到三十年河东?既然有办法,当场报仇当然更好,成名和报仇都不能来得太晚,不然将毫无意义。 谈序本来怕江时融觉得他太恶毒,但听到江时融口中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脑中空白了一瞬。 江时融的男朋友......是自己。 谈序的脸突然红了,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愣愣地看着江时融。 “怎么了?”江时融见他愣神,捏后颈也不动,盯着谈序看,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带着些试探又说,“男朋友?” 谈序的脸又红了一点,半晌后突然很小声地应了声:“嗯。” 用鼻腔发出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江时融突然笑了,他的情绪很少外露,谈序记忆中没见他笑得这么灿烂,看呆了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笑自己,不由有些羞赧。 自己实在是太不稳重了,谈序竭力压制着脸上升腾的热气,努力回想自己说到哪里了,转移注意力接着道:“那个男孩死了后,孤儿院没人再欺负我,我和何续隔着铁栅栏讲话也没人打扰,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他是我第一个朋友。” 第106章 “但第二年夏天他妈妈去世了,他也成了孤儿,在孤儿院暂住,不过她妈妈去世之前给谈厉打过电话,谈家很快有人过来接洽,但何续不想去谈家,小时候,他每次说起自己爸爸的语气都很......” 谈序顿了顿,找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很痛恨。” 不知道何忆玲是怎么跟何续描述谈厉的,又或者有其他原因,明明何忆玲那么期待嫁进谈家,甚至给谈厉但情人也愿意,但何续很讨厌谈家,讨厌谈厉。 “何续带着我去找孤儿院院长,说他不想去京市,不想去谈家,让我替代他的身份去谈家。”谈序陷入回忆,“那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谈家是什么样子,只以为是普通有钱人家,何续跟我说,等我到了谈家,以后就有钱能治病了。” “孤儿院院长是何忆玲旧友,何续那时候才6岁,就知道带着我找院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整天闹他。” 那时候阿心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何续不想去新家,想让自己代替他去,去了不仅能吃饱饭,想吃什么吃什么,还能治好自己的病,以后就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他当时不明白去一个豪富之家,有一个有钱的爹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何续不要,那他就可以要。 阿心很想治好自己的病,他知道自己是因为生病才被遗弃的,知道自己和那些能跑能跳的小朋友不一样也是因为自己的病。 所以他像何续教他的那样,抱着院长阿姨的大腿哭,说自己想治好病,想活下去。 谈序不知道院长最后是被何续闹烦了,还是对他动了恻隐之心,最终他真的拿到了何续的身份。 谈家人大概不怎么在意这个流浪在外的孩子,只派人取了两次样本,一次血液一次毛囊,用以验证是谈厉的孩子。 而来的谈家人对小县城的孤儿院充满高高在上的嫌恶,不愿接近,每次都是院长领着他出去,将样本交给他们。 每次看似去的都是他,实际何续都暗中跟着,取血那次,两个人都抽了血,院长偷偷换了何续的血液样本,另一次也是。 所以谈家人从头到尾见到的都是阿心,样本却都是何续的。 事情拖拖拉拉过了拖了一年,最终阿心被接回了谈家云山老宅,何续留在了县城的孤儿院。 阿心有了新名字,叫谈序,是院长取的名字,跟他说,有人问就说是序章的序。 而孤儿院本来叫阿心的文件名字改成了何旭,旭日东升的旭。 谈序有时候觉得,冥冥之中大概有神保佑着自己,到了谈家老宅后,谈家人一次也没再做过dna检测,而他似乎过了发病的窗口期,没有暴露自己患有先心病。 他平平安安地活到12岁,遇见了江时融,他生命中的太阳。 人总是需要光亮照耀前方的道路,何续曾经为他点过一支蜡烛,江时融后来给了他整片光明。 第56章 “......他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谈家就算再不好,至少在谈家我衣食无忧,能得到优秀的教育和合理的运动安排。” 所以何旭不是能斩草除根的证据,他是他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给予他新生的朋友,如果没有何旭,阿心应该遇不到江时融,便在某个冬夜永远离开。 江时融沉默,“所以你遗嘱之外的六百万是给他留的。” 他用的肯定句。 谈序点点头,怅然地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或者说我害怕因为找他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很自私。” 江时融却不这么觉得,他和何旭打了个照面,就着急忙地联系人给他打钱,要不是何旭突然得到的这笔巨款和谈序账面上那笔钱刚好对上,江时融不会那么坚定第一时间锁定他。 谈序自己都自顾不暇,处在风口浪尖上,还想方设法援助何旭。 “你是怎么和那个张夫人联系的?”江时融问谈序,问完自己先猜测,“通过卫凝宁?卫凝宁的确喜欢你,卖你人情正常,但她最近没有大额转账,那就是信誉担保让张夫人先掏钱?” 江时融觉得不太对,这个张夫人出身一般,越是底层上来的人把钱看得越重,而且她和卫凝宁大概也不熟,真能凭借信誉帮她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捋了捋线索,突然想起来,张夫人和张先生是在白玉兰号出海时认识的,典型平民女孩和有钱老王子的故事,“你以前认识张夫人?” 谈序没想到他自以为隐秘的系列动作,江时融随便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抿了抿唇才揭晓答案:“我在白玉兰号上见过张夫人一面,她叫秦照影,不过仅有一面之缘,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帮我,赌了一把。” 何旭进了张家当园丁,他便让卫凝宁帮他联系秦照影尽量找个合理借口给何旭六百万,事后他会还给她。 江时融不意外他赌赢了,谈序既然敢赌,那就至少有八成把握,谈助理在赌桌上没有输赢,只看他想不想,是老千手,也是蛊惑人心的妖精。 最后一点:“你怎么联系卫凝宁的?” 江时融眯着眼看谈序,目光危险,卫凝宁喜欢谈序他知道,不过不是恋人那种喜欢,她更像将谈序看成了某个东西的寄托,所以江时融不跟她计较。但要是他们私下有他不知道的联系手段,那就得另说了。 这段时间谈序可是一直在他的监控中,所有通讯设备,接触的人全都清清楚楚,监控中谈序从没有和卫凝宁有任何交流。 第107章 谈序背脊一凉,立马坐正了些,表白道:“我没有卫小姐的私密联系方式!” 他解释道:“我找了商参落,是她联系的卫凝宁。” “那你怎么联系商参落的?”江时融脸色没有好多少,监控中也没有报告显示谈序和商参落有联系。 谈序在江时融越来越冷峻的视线下,小声说:“厨房做沪菜的帮厨崔姨是商参落表姑姑。” 江时融:“......” 这一层套一层,够严密的,谈序每天遛两圈跳珠就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结果私底下小动作这么多,合着营养全都供给脑子了。 不过做事还算妥帖,要不是太心急落下破绽,他估计还一筹莫展。 “你急着写遗书也是给我看的,怕死了之后我昧了你的六百万?”江时融微微仰身,拉开和谈序的距离,故意道。 只有白纸黑字写出来江时融发现有一笔账对不上,卫凝宁才能出来宣告谈序未写在纸上的遗嘱。 谈序一步一步机关算尽,他知道就算江时融再生气,也不会不顾他最后的遗愿,那六百万总归是能还给秦照影。 谈序立马察觉江时融的不悦,连忙往前挪,急切表明想法:“怎么会!只是秦照影能帮我垫付我已经很感激,总不能最后这成了一笔烂账......” 让秦照影白白损失六百万。 谈序的声音越来越小,江时融冷笑,这不还是那么个意思嘛。谈序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江时融冷眼看着,他知道谈序的意思,就是不爽找个由头吵架罢了。 谈序什么都算到了,避他如避蛇蝎,好得很。 谈序百口莫辩,这事儿的确是他做得过分,他原来不想暴露,但又急着给何旭打钱,何旭能找到他,跟他开口,肯定已经是万不得已。 但看着江时融冷眼看着他,谈序忽然觉得很难受,都是他的错,他道歉:“对不起,江时融,别生气好不好?” “别道歉,我还没气消,再吵两句。”江时融冷漠地拒绝了谈序的道歉。 谈序哑然,暗暗憋了憋,把自己眼眶憋红,对江时融说:“难道你就没有错吗?你、你、你!你......” 他想找个借口吵一下,但半天没想出来,江时融没有什么事会让他生气,除了他给白涵书戴戒指,但这件事他已经说原谅江时融了,不能再拿出来说。谈序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一件。 “你总是用跳珠威胁我,竟然还想把它撞死!”谈序终于找到一件会让他生气的事情,他的腰板顿时直了,控诉,“跳珠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这么对它!” 江时融抬着下巴嗤笑:“你没听过株连吗,他平时吃你的用你的,你上班他遛弯,你犯错了它活该被株连。” 谈序愤怒,“我愿意上班养他,而且现在是新社会,法律早就没有株连那一套了!” 江时融否认:“案底人员的孩子不能考公,怎么不算株连。” 谈序学着江时融冷笑:“那你剥夺跳珠考公的资格好了。” 江时融无语:“它要是真能从政,我像供着卫苍衍一样供着它。” 谈序冷声:“回去我就让他考警犭。” 江时融嘲笑:“那你先让它减肥吧。” 谈序张了张嘴,哑口无言。让狗狗减肥也太残忍了吧,跳珠平时又不是不运动,他只是壮,不是胖。 江时融看着谈序默然,心中郁气总算消了点,大发慈悲道:“好了,今天先吵到这里,存档,下次继续。” 谈序本来还在苦思冥想,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他看着江时融,往他那天挪蹭,直到整个人贴上他,见江时融没有再躲,心才彻底放下来。 江时融伸手揽过他的腰,将他抱进自己怀中,低声和他说:“谈序,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但我希望以后有什么你能第一时间跟我说,我们是恋人,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或者有事瞒着我,我会以为你想跟我分手。” “没有!”谈序听到最后两个字耳边像炸开一样,立马颤声否认,语气急切,“我不要分手,我以后不会再有事情隐瞒你!” 他就是死在手术台上,也要以江时融男朋友的名义死,他再也不想孤单一人。 谈序翻过身,跪坐在江时融大腿上,伸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江时融拍了拍他的背又安抚:“不分手,你别激动。” 他转移话题:“谈序,你不欠何旭什么,以后不必有心理负担,他救了我的爱人,我也会救他的爱人。” 白血病而已,找到配型并不难。 片刻后,江时融感觉谈序在他肩上缓缓点头。 江时融愿意帮何旭,不仅因为何旭将去谈家的机会让给谈序,还有这次何旭和他哥哥被江时融‘接’到云山医院,无论怎样威胁利诱,他都没有松口自己认识谈序,更对小时候的事只字未提。 他没有辜负谈序的热忱,或许的确如谈序所言,他能开口跟谈序求助已经是走投无路。 应该说他的运气也不太好,他要是早半年遇到大权在握的谈总助,谈序能给他的就远远不止这六百万,哪怕瞒着江时融,谈序也能通过正规途径给他哥哥找到合适的造血干细胞捐献者。 知道了全部真相的易居巡对此的评价是:“两个倒霉蛋。” 江时融一个眼刀杀过去,易居巡悻悻,“行了,你家谈大美人不是倒霉蛋,他是迭了林黛玉buff的妲己,要不是你血够厚,他231一套连招就给你带走了。” 第108章 他话音刚落,李卓倾推门走进来,他最近都躲着江时融和谈序走,谁能料到一个戒指能引发那么大的乌龙,他都说了是给商参落的,结果现在这事儿闹的,商参落也绕着他走。 今天是实在有正事他才过来的,来了也不废话,直接跟江时融说:“亚连博士联系到了,他接收了谈序的病例,愿意过来飞刀,时间在这个月十三号,留出他休息的一天,手术初步定在十五号。” 亚连博士是迄今为止心外科手术成功率最高的医生,年近半百的他手上救活过无数被死神拥抱的病人。 但他很忙,非常难请,李卓倾外婆是欧洲人,和亚连博士的家族有些交情,七拐八拐好不容易联系到。 易居巡最怕这种不缺钱不缺利有背景手艺又是独一份的能人,要是他还有得头痛。 他拍着李卓倾的肩,小声对李卓倾说:“将功赎罪了,兄弟。” 李卓倾动了动肩膀,将他的手抖下去。 * 谈序手术的日期最终定下来,他的心脏情况不太好,手术当然是能早就早。 得到通知的那天他看起来非常平静,平静得不像没过多久就要上手术台经历生死考验,或许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为这场手术准备着。 如果不是心中有牵挂的爱人,他大概真能平静如水。 可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犹豫不安。 夜深人静时他会突然很害怕,万一自己真的死在了手术床上怎么办,他才刚和江时融确定关系,现在每天都美好得像在梦里。 “怎么了,睡不着?” 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谈序沉默片刻后,轻声问:“我吵到你了吗?” 江时融侧躺搂着谈序,闻言揽着怀中人的手收紧了些,吻了吻他的鬓角,“没有。” 谈序往后靠,蹭过江时融的下巴,整个人在他怀中,和他贴得很紧,汲取着来自江时融身上的温度和他的气息。 “睡不着也没办法,不能起来打游戏,也不能看书,更不能......” 谈序听到最后两个字耳朵瞬间发烫,江时融叹了口气,似乎比谈序还遗憾他不能熬夜,“医生说要禁欲。” 谈序感觉整个脸都在发热,还好他背对着江时融,还好他们晚上睡觉习惯关灯,黑夜给了他安全感,谈序梗着脖子撒谎:“我不想打游戏,不想看书,也不想...做。” “那你不睡觉想干嘛?”江时融贴在他耳边问,“或者,想□□嘛?” 谈序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断然闭紧眼,道:“别说话,我要睡觉了。” 江时融搂着一个发热的大蛋糕,在他耳边轻笑一声,诱惑似的问:“真睡啊?” 谈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颇有些抱怨地道:“不然呢,你能干吗?” 江时融叹了口气,语气中无限惋惜:“不能,谨遵医嘱。” 谈序被撩拨得不上不下,但在欲望消下去后,睡意奇迹般地出现。 第57章 时间一点一天过去,手术这天,谈序因为前一天晚上有心事,翻来覆去还睡不着,导致第二天醒来的时间比以往迟了些。 他从睡梦中醒来,还没睁开眼,手就下意识往旁边摸,隔着衣服,一下摸到了坚实的腹肌,他的头熟练地往上靠,脸贴着江时融小腹,全程眼睛都没睁开,可见是个惯犯。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嘹亮的口哨声,谈序吓得一下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摄像头怼着他的脸。 镜头中,谈序的眼睛里全是茫然,易居巡透过镜头看着他,哈哈大笑:“大美人,你占我们江先生便宜很熟练啊,不过请不用客气,人都是你的,想干嘛就干吧,你就当我们不存在好了!” 谈序呆愣愣的,这一个“我们”成功让他的视线木楞地往周围偏转,便见一大帮人或站或坐都聚在他们房间内看着他们。 易居巡站在离床最近的地方,拿着他那个古董dvd怼着他的脸拍,商参落就站在他旁边,小声对着镜头指指点点,“易总,你把谈助的脸都拍歪了!” 她说着,一边悄悄看江时融,即使不在工作时间,打工人也要时刻注意不能调侃过度引起老板不喜。 “我也要看!”一个稚嫩的女生叫,谈序更惊,低头看见一个梳着公主辫子的女孩趴在床边,踮脚伸着脑袋往易居巡那边探头,他和商参落一左一右夹击易居巡。 远处沙发上,江时昼满脸没睡饱的不耐烦,见谈序终于醒了,立马让张作弯腰给他点烟,长长的烟杆在他指尖握着,深吸一口吐出烟圈后,才放松的往后靠。 李卓倾独自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拿着平板处理今日事项,威利尔在一旁打扰他,见谈序醒了看过来,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微笑和他打招呼:“谈!好久不见!” 而不远处茶几旁坐着三位女士正在喝茶,卫凝宁皱着眉,吐槽:“又苦又酸,给我加糖加奶!” 秦照影有些拘谨地坐着,同样觉得茶苦,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放下了茶杯。 只有白涵书平心静气地品茗,“卫小姐,不是茶酸,是你酸了。” 卫凝宁皱着鼻子:“你说话好直白,我不喜欢你。” 白涵书无所谓地笑了笑。 管家林叔在不远处微笑看着他们,无论什么时候永远站得笔直,房间内还坐着好几位医生和照顾过谈序的护士。 何旭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有一个脸色苍白的温和男人,他站在角落,见谈序看到自己,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第109章 最后一位重量级嘉宾见谈序醒了,一蹬腿跳上床,呜咽着,大毛脑袋就朝着谈序脸乱拱。 谈序猝不及防,被跳珠拱得乱晃,他心里慌得一批,房间里怎么这么多人?他没洗漱躺在床上还被跳珠拱,实在太不稳重了。 迫不得已,谈序抬头送上求助的目光,一直低头注视着他的江时融第一时间发现,勾起嘴角薅了跳珠一把,跳珠立马安静不少,吐着舌头乖巧在床的边缘坐下。 谈序得以喘息,用气音问他:“怎么大家都在这儿?” 江时融伸手梳理了两下他被跳珠弄乱的短发,声音带着笑意道:“我准备今天早上跟你求婚,但怕你觉得没有人见证,不够重视,所以把大家都请来了。” 他低头看谈序,沉静的眼瞳里满是温和爱意,说着,另一只手从跳珠脖子上的项圈拽下来一个小盒子,当着谈序的面打开。 谈序听着那句求婚,整个人睁着眼呆呆的,眼睛只会跟着江时融的动作移动,等看清小小的红丝绒盒子里,真的立着一枚戒指,他的心脏突然狂跳。 两秒后,他手腕上的手表发出连续绵长的报警声。 宁医生唰地从沙发上站起,怒道:“快!快准备进手术室!我就说病人不能激动,什么婚你不能等他下了手术台再求!” 几个医生和护士立马撸起袖子准备行动。 易居巡看着镜头里谈序突然涨红的脸也吓了一跳,立马移开视线看向谈序本人,一边还回应着医生的话:“这不就是怕这个情况时融才今天求婚吗,不然昨天宜嫁娶,前天更是黄道吉日!” 江时融在谈序脸色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就将他放平,捏着他的后颈让他调整呼吸。 宁医生冲到病床前,准备赶江时融下床,谈序却突然一把抓住江时融的手,自己压抑着调整呼吸,被子底下的那只手狠狠掐着,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片刻后,他微微平复呼吸,涨红的脸竟也褪下红晕,他跟江时融说:“我、没事,你说完。” 那双以往干干净净,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眼睛此刻满是期待,还有些祈求。 他想听江时融把话说完。 在他的注视下,江时融本来皱起的眉头松开,偏过头用眼神止住宁医生的动作后,低头梳理谈序的头发,对他说:“谈序,我很少看童话,记得有个故事说一个小男孩养了一朵玫瑰花,每天要陪它聊天、浇水、捉虫、驱寒,因为玫瑰花本来就娇贵难养,我那时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也会拥有一朵玫瑰花。” “我还没有学会,不过你不会比玫瑰花更难养。” “你愿意余生和我在一起,共享财富和疾病痛苦吗?” 江时融的目光专注,谈序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一幕从未出现在他梦中过,因为他连做梦都不敢想得那么美好。 他此刻应该笑着答应,从容中又带着些羞赧,衣冠整齐,风度翩翩。 可现实是他穿着丝绸睡衣狼狈地躺在床上,刚起床脸或许还有点肿,完全控制不住眼睛泛红想要哭,开口连声音都嘶哑:“我的荣幸。” 即使他再狼狈,回应的瞬间江时融还是笑了,伸手拿起戒指盒中的戒指给谈序戴上。 “这个戒指没有天文戒指精致,不过我想了挺久,要是长期佩戴,还是素圈比较方便。”江时融小声对谈序说。 谈序点点头,也想给江时融戴,却发现只有一个戒指,他问:“你的呢?” “还没来得及做,等你休养好亲手给我做吧。”江时融亲了亲谈序的手背。 谈序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这个戒指是江时融亲手做的? 他这辈子都不要摘下来了—— “嘭——”礼花炸开,落了满床。 商参落笑的比谈序还开心。 旁边易居巡拿着相机对着两人笑道:“恭喜新人礼成!入洞房吧,就当我们不存在,该怎么样怎么样。” “恭喜!” “佳偶天成!” “谈助,你们一定要百年好合!” 商参落:“支持洞房,我随3个工作日加班。” 白芷月:“洞房是什么,哪里有洞?” 白涵书:“那是大人才能看的内容,宝贝到妈妈这里来。” 李卓倾对江时融体贴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来安排清场。” 谈序把脸缩进被子,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看起来还真像害羞的新年,江时融思考一下,看起来竟然像有些意动。 宁医生拳头硬了:“好了,病人准备手术!” ...... 心脏手术要禁食水,谈序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任何东西。 等换上手术服躺在手术床上,他还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今早从醒来开始,一切都像梦一样,美好得他躺在手术床上还有些目眩神迷。 马上就要进入手术室,医生让谈序把戒指摘下来,任何首饰包括金属戒指都不能进去手术室,在护士触碰谈序手的那一瞬间,他像惊弓之鸟般紧紧握住拳,下一秒察觉到自己反应太大,可拳头却迟迟没有松开。 护士有些无措,看看谈序,又看向江时融。 江时融就站在手术床边,摸了摸谈序柔软的头发,柔声对他说:“先把戒指摘下来好不好,让跳珠给你保管,等你出来再还你,你的戒指,谁也抢不走。” 两秒后,谈序的手才缓缓松开。 第110章 戒指是江时融亲手为他戴上,现在又亲手摘下来,只有江时融能对谈序做这些事。 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谈序要被推进去,他紧紧握着江时融的手,临到最后却怎么也放不开手。 他的眼神清透而哀伤,连医生都不忍这时候强行将他与爱人分开。 江时融看着那双眼睛,轻轻笑起来,对谈序说:“别怕,无论你去哪里,紧紧抓着我,我都会陪你。” 谈序愣神,手慢慢松开,医生见状连忙推动手术床,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合上,江时融看见谈序最后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他说,不要。 谈序不要江时融陪他去任何地方,哪怕曾经他想过无数次,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希望江时融能够好好活着,忘记他,开始新生活。 如果忘不掉他,那也不要太想念,江时融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他希望江时融余生不要孤独,偶尔清明独身来看看他就好,不要带别人。 手术室很空荡,灯很亮,人影在眼角余光晃动,细碎的声音此刻像隔了一层水波才穿进耳中,麻醉药剂被吸进肺里,很快谈序便无知无觉。 手术室外江时融却清醒地坐在长椅上。刚才病房的热闹不复,大多数人都被送了回去。 江时融请他们来只是想做个见证,而真正等待死神审判的时刻,江时融身边不需要任何人。 连没有离开的易居巡等人也只能等在楼下,唯一被留下来的,除了江时融,只有谈序最喜欢的跳珠。 手术室外很空荡,跳珠坐在江时融身边,这条以往十分活泼的大狗今天很安静,头趴在自己前爪上,偶尔探起头,很快又放下来。 江时融背在长椅上,头仰着,闭着双眼。 但没有人看到他此刻的样子会以为他在睡觉,因为他整个人非常紧绷,这种状态在他的身上极为罕见。 他出生显赫,世人庸碌追寻的财富权势,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轻松获得;而更幸运的是他还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从小无论学什么他都快,他成为同龄人当中的领头羊,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而是他从小便展现出的才能。 爷爷对他寄予厚望,平庸的父亲不甘却欣慰,而母亲对他又爱又恨——她本来有机会在能力平平的父亲手下分一杯权利的羹,但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打碎了这个梦想。 他在家从小便有最大的特权和自由,怕他不愿接手家业,在他20岁前除了平安活着,爷爷几乎不对他有任何要求。 江时融听过一个说法,说人的运气是有限的,你前半生用完了后半辈便会倒霉连连。也有运气平平的人中彩票,却突然暴毙,那是因为他接下来一辈子的财都发光了,阎王便来收他。 他以前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却在谈序手术前给灵隐寺捐了一大笔香火,建希望小学,为偏远地区铺路搭桥;他将自己手上九成的现金全用来做慈善,只求谈序能获得那一线生机。 —— “我不知道江先生的真心是不是感动了上天,但是感动了我。”商参落一边剥橘子,一边夸张道,“没开玩笑,那当时看着从自己手上出去的流水,恨不得替你躺到手术台上,只要江先生能分我一成就好!” 谈序半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不错,闻言笑了笑,问她:“李先生不是跟你求婚了吗,他的现金流现在比江先生多多了。” “所以我看你手术成功,我一口就答应了。”商参落道:“他竟然签了协议,以后就算我和他离婚,他的婚前财产我也能平分;本来我也就是觉得李卓倾一般帅,中等偏上上吧,但那瞬间,我承认他是球草。” 谈序失笑,问:“那你现在在交接工作,以后准备做什么?” 商参落从江氏辞职,江时融工作上一下子少了一助和二助,谈序有些担心新人上来是不是还要磨合,江时融会不会不悦。 商参落将果皮扔掉,剥下一瓣塞进自己嘴里,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拿着李卓倾的钱去创业,我自己的钱就存着。” 李卓倾的钱她花着不心疼,自己的血汗钱可一分不能赔。 “祝你顺利,商总。”谈序看穿商参落的想法,笑着提前祝愿。 商参落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对谈序伸出手:“哪里哪里,以后还要仰仗谈助多多关照!” 谈序也勾着唇伸手和她交握。 房间忽然响起推门声,商参落一个激灵,手迅速回收,另一只手还没吃完的橘子一把塞进谈序手中,一边起身对谈序说,“谈助,时间不早了,我改天再来看你哈。” 然后回身,似乎才发现有人进来,脸上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矜持而标准的微笑打招呼:“江先生,您来了,刚好,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话落便告辞。 江时融等人走了,走到谈序床边,看着他手心的橘子,谈序顺着他的视线看,连忙解释:“橘子是商参落刚才吃的,我没有吃。” 医生嘱咐过最近不要吃生冷的食物。 结果江时融挑了挑眉,问:“你给她剥橘子?” “怎么会。”谈序否认,“她自己剥的。” 江时融步步紧逼:“那怎么在你手上?” 面对江时融的质问,谈序没有一点脾气地解释:“因为她怕你,所以才塞给我的。” “怕我?”江时融眯了眯眼,突然问:“我很可怕吗?” 第111章 谈序心中的警铃顿时狂响,立马不假思索道:“当然没有!” 他顿了一下,又重复强调:“一点都不可怕,你很好。” 他最后一句声音变小,却很温和。 江时融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脸上冷峻的表情放松些,问起今天谈序的情况,谈序都乖乖答了。 两人又一起下楼吃了晚餐。 谈序手术过后已经一月有余,回到了碧水天青休养,而江时融因为前段时间搁置了一些事务,这段时间便有些忙碌,但再忙也还是会按时在家吃早晚餐。 吃完饭散步回来,两人在主卧休息,江时融倚靠在床头看文件,谈序便靠在他肩膀看书,看了两页之后眼睛止不住往江时融手上的文件飘,片刻后有些犹豫又期待地问:“真的不用我帮你看文件吗?” 江时融皱起眉,费解地低头看谈序:“你这么喜欢工作吗?” 谈序眨了眨眼:“我只是想帮你分担。” 江时融面无表情,放下文件道:“那你少用神,快点养好身体帮我分担,我的确快撑不住了。” 他拉着谈序的手往下,谈序忽地红了脸,江时融也没按着不放,任由他收回手。 江时融看着他绯红的脸和泛起水光的眼睛,平静但严肃道:“这个问题很严峻,希望你能够重视。” “我、一定重视。”谈序的声音极小,努力镇定,片刻后轻轻问:“现在要我帮你吗?” 江时融关了灯,抱着谈序躺下睡觉,回答:“不用,谁吃饭只给吃一半。” 谈序:“......” 他躺在江时融怀中也觉得有点燥,片刻后又小声问:“真不用吗?我可以吧。” 江时融闭着眼心如止水:“谈序,你再说话明天我就让跳珠睡我们中间。” 谈序闭嘴了,往江时融怀中靠了靠,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如同世间所有寻常爱侣。 —— 谈序下手术台麻醉未过时,说了很多胡话,呜呜咽咽着说自己不是玫瑰花,那朵玫瑰花爱撒谎又娇气。 又说三十六计他看不懂,学不会,他没有学美人计对付他。 还说蓝桉已遇释槐鸟——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