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镶边女主在剧情线外的精彩人生》 第1章 [无cp向] 《我那镶边女主在剧情线外的精彩人生》作者:二十一吧唧【完结】 文案 时渠穿到了大热剧《今宵酒醒》里,作为一个刑侦剧,她不明白穿到大结局之后的意义。 直到她遇见女主温珏,那个戏份贼少的白月光女主。后期她更是辞职结婚生子,直接脱离于主线剧情之外。 时渠发现,温珏的人生远不止于大结局。她的丈夫在变,她的朋友在变,她自己也在变…… 她不只是男主的白月光,她不只是妻子、不只是母亲、不只是女儿,她是她自己,是写手温珏,是报社编辑温珏,是勇敢聪明的卧底温珏。 在男人的故事和情感之外,镶边女主有她自己的精彩人生。 时渠想,自己多么幸运,能看到这一切。 已完结,不定时掉落番外。 续集已出,指路《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强 成长 时代新风 正剧 主角:温珏,时渠;配角:柳依依;其它:穿剧 一句话简介:当女主不再是白月光是太阳 立意:做自己人生的主角 第1章 哭死,穿剧了 时渠穿剧了,好消息,穿得是大热剧,坏消息,穿到了结局以后。 《今宵酒醒》是石榴tv的开年爆剧,讲的是落海市专案组为侦破一起连环杀人案持续15年与犯罪分子周旋交锋的一系列故事。剧情一波三折,场景真实刺激,且全员演技在线,时渠被室友安利后花重金超点一口气看完了全集。 可惜这剧结局不够完美。男主李周经过十多年的努力终于击毙了幕后真凶周蕊,自己重伤入院,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专案组的成员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而最让时渠意难平的是剧中戏份很少的女主温珏。 温珏是落海市市长的女儿,她是报社的编辑,与专案组成员李周、阳和从小一起长大,还曾帮助过落魄时期的周蕊。她与阳和一起伪装调查被发现,阳和当场牺牲,她被囚禁起来作为罪犯勒索市长的人质。 被成功解救后的温珏在父母和李周的引导和保护下逐渐远离了剧情主线,最后嫁给了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 就是这个结局,让时渠总觉得差了一口气。作为正反两派核心人物共同的白月光,她轰轰烈烈的人生好像刚开始就被迫熄了火。 时渠去翻剧情解说,去看主创的人物小传,去扒拉被删减戏份的花絮。企图从里面再读一遍温珏。 可是没有。大家都说她是个镶边女主,是个拖油瓶,是剧里可有可无的角色。时渠不服,她熬夜剪温珏个人向视频,边剪边哭,结果视频没剪到一半她就猝死了。 一定是最近熬夜写小组作业写多了,不然她年纪轻轻,怎么会哭死。 这是在“轰”得一声失去意识前,时渠脑子里最后想的一句话。 醒来是在一家幼儿园门口。时渠身上穿着睡衣,披了一件针织衫,坐在园门口的长椅上。 意识清醒的第一件事:摸手机。很好,它在。看看时间:2022年4月1日。诶?好像不太对。 不对,不对。除了时间,其他的也不对。每个软件的图标都没变,可是点进去什么都变了——她好像不是梦游,是穿越了。 问题是,她穿哪了? 环顾四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天空。但是斜前方的公交站广告牌上好像有个眼熟的明星。 “落海市交通形象大使俞<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提醒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时渠眯着微微近视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字地读出来,总算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紧接着,一道稚嫩的童声在她耳边响起: “是zhao不是chao。大姐姐你怎么连大明星的名字也念错呀。” 哦,这个明星时渠不认识,她认识的是那张脸,在她原本的世界里,俞明朝不叫俞明朝,叫个什么名儿她不记得了。传闻《今宵酒醒》请她客串,可正片里一个镜头也没有,时渠还以为是假传闻呢,原来是戏份被删光了。 但是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这个世界里的李周和温珏,长的就是她所熟悉的演员们的脸? 这倒是省去了认人的麻烦。不过更多的信息,还需要她亲自去了解。 时渠摸着下巴,开始逗小孩: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看起来幼儿园已经放学了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需不需要姐姐借电话给你?” “我叫柳依依,我今年四岁啦。我爸爸叫柳华,我妈妈叫温珏。我在这里等他们,不需要电话,妈妈很快就会来的。打电话,骑车,不安全。” 柳依依小朋友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可是时渠盯上了她:这是温珏的女儿! 是她为之辗转反侧深夜垂泪,不惜提前赶完作业空出时间剪视频的温珏! 2022年,温珏的女儿都四岁了,《今宵酒醒》的故事早就结束了,李周腿折了,周蕊死了,专案组解散了。她穿过来能干啥?! 正凌乱着,旁边的柳依依突然大叫一声“妈妈”冲向了马路边。时渠的心瞬时提了起来,随后是加速的跳动。 她有点不敢抬头。 好紧张,又好兴奋啊。作为剧粉,能在发布会上远远看一眼主创都是奢望,现在竟然能直面角色本人,还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角色…… 时渠慢慢抬眼,视线从一双短靴移到大衣长裙,再到微卷的长发,最后是一张化了淡妆的、微笑着的脸。 第2章 再熟悉不过的、一帧帧找过素材的脸,此时微笑着看向的,不是男主李周,不是队长阳和,而是她。 温珏比穿着拖鞋的时渠高出了半个头,她一手牵着柳依依,一手伸出来: “依依说你在这陪了她很久,谢谢你。” 时渠伸手握上,另一只手攥紧了身侧的针织衫。 “不、不客气。我也没呆多久。” 手上温暖的触感转瞬即逝,也带走了时渠初见偶像的不安和激动。她冷静下来,摸了摸柳依依的小脑袋: “方便问一句,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接依依吗?小朋友一个人在这等着,不太安全。” 温珏像是没想到一个陌生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眨了眨眼睛,将脸侧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缓缓开口: “无非是……工作忙。以后我会注意的。” 工作!温珏去工作了!时渠为这一信息感到欣喜。 剧中的大结局没有温珏的戏份,她的故事终止在嫁给柳华的那场婚礼。后来的事,都是李周听说的。听说她生了个女儿,听说她辞职了,听说她过得很幸福。 但是时渠一直没有忘记那个编辑温珏,即使剧中表现她调查采访、撰稿排版的镜头少得可怜。 所以此时,时渠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开口,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信息: “工作好啊,工作嘛,忙点正常的。我平时这个点也没事儿,爱出来逛,我可以常来陪她……呃,或者你们家没有其他人来接小孩吗?” “嗯,没有了。” 温珏的母亲身体本就不太好,父亲这几年大概也不容乐观,至于柳华的父母,早就不在了。 这些年又要照顾父母又要带孩子,温珏的压力应该很大吧,时渠的心又开始抽痛起来,像哭死的那天晚上一样。她捂了会儿胸口,很快重新扬起笑脸: “你们快回家吧,我猜依依要饿了。再见!” 温珏没急着离开,她走近拍了拍时渠单薄的肩: “你也快回去吧,穿这么少,晚上风大小心冻感冒了。” 温珏走出去好远,时渠一直守在原地,看着她的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好神奇的感觉,以为永远见不到的人,刚刚拍着她的肩让她快回家。 时渠好像有点明白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今宵酒醒》的故事结局了,但属于温珏的人生还远远没有结束。她要看着她重回报社,重新执笔。 她无比期盼的,飞扬肆意的战士温珏,要回来了。 十年饮冰,热血难凉。可时渠的身体在落海市四月初的寒风中凉得很快。她急需找到一个住的地方。 好在手机支付还能用,她穿越的时间也正好是月初,卡里的生活费尚能支撑一段时间。但为了避免坐吃山空,她这两天最好还是找到一份工作。 时渠根据接下来的天气为自己购置了一些衣物,洗漱完坐在酒店的床上,她打开备忘录,想来想去还是做家教比较合适。只是这人生地不熟的线上的社交网络也还是一片空白,明天还是先去打印店印几份宣传单吧。 简单设计了一下宣传单的内容,时渠开始翻看手机里还有哪些能用的东西,就这样猝不及防看到了本地视频里的温珏。 是她为了剪视频存的素材,某天晚上的选修课她没带电脑,用手机摸鱼时顺手下载的片段,导进电脑后手机里的还没来得及删除。 点开,没有耳机,声音外放响在酒店房间里。 温珏第一次出场是在2006年,那年暑假她高考结束,李周、阳和带着她在平安江边上骑车。晚风吹起少女的长发,衬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漆黑的江面倒映着一排路灯,亮晶晶地照进她眼底。 “我以后要进报社,写文章,以笔为剑,扫尽天下不平事!” 李周、阳和一起举杯,将她手里的啤酒换成雪碧: “小珏你就负责写,我和阳和就负责查清所有真相,给你提供素材!” “好!干杯!” “嘭”一声,三个易拉罐相碰,不远处的街道上两车相撞,鲜红的血流过了大半边马路。 这一天,温珏如愿录取首都传媒大学,李周、阳和成为了市公安局老刑侦罗浩的徒弟,而落海市将持续15年的703连环杀人案也拉开了序幕。 温珏的第二次出场是在2010年,这年冬天她从北京回来过年,阳和带队去绑匪窝救人质受伤住院,李周在局里值班,她带着汤圆馄饨去医院看他。 晚上十点半,落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她碰见了周蕊。那时周蕊已经被迫卷入犯罪组织当小弟,因为没看住人质泄露了消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他蜷缩在医院门口,被他们折磨到半死的人质和因公负伤的警察都躺在里面。 他不敢进去。温珏看他脸上有伤,穿得也乱糟糟的,好心请他吃了一碗面。21岁刚刚大学毕业的报社实习生,从裹在白色羽绒服下的毛衣口袋里抽出一张50元纸钞,对他说: “你还年轻,未来有一万种可能。” 她不知道,眼前落魄的少年,将来会成为禁锢她的魔鬼。她为他许下的那一万种可能里,绝对不包括成为连环杀人案的幕后真凶。 再后来就是2015年,温珏与阳和伪装成兄妹在传销组织卧底,牵扯出背后更大的犯罪团伙,阳和被发现后当场被折磨至死,温珏看着他咽气,然后被周蕊囚禁了半年。 第3章 直到2016年,她才被专案组解救出来。此后是长达两年的复健。2018年,在父母的期许下,温珏嫁给了柳华,很快,他们有了一个女儿。李周和周蕊的斗争也接近尾声。 白月光,这是温珏的角色标签。她的善良美丽让她成为了李周和周蕊共同的念念不忘,可李周在她最害怕时将她推开,周蕊在她最得意时拽她入了深渊。 如果可以,时渠真的很想穿到2006年,去见一见那个意气风发的17岁的温珏,平安江畔将脚踏车踩得飞起来的少女,她的一生,本该如江面的灯火一般灿烂而热烈。 第2章 家教,包食宿 接下来的几天,时渠一面发传单,一面熟悉着2022年的落海市。每天下午四点半,她都会去柳依依的幼儿园门口坐一会儿,直到她被人接走。却一直没见到温珏。 这天,又是熟悉的长椅、熟悉的广告牌,她坐在铁栅栏外往里看,柳依依正在滑滑梯。噔噔噔跑上去,“咻”得一声滑下来,看得时渠不自觉扬起了嘴角,连近在身侧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肩上微沉,温珏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看来你是真的很爱出来逛啊。” 时渠转过身来欲与她说话,温珏一眼看到了她塞在身侧挎包里的宣传单。 “要做家教吗?” “啊?”时渠顺着温珏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包,很大方地抽出一张宣传单展开给她看, “嗯,这个,赚点生活费嘛。我来落海没多久,渠道有限,或许您有什么家教的单子可以推荐给我吗?” 时渠只是随口一说,她以为温珏自从经历了周蕊的绑架,对于救助街边的疑似流浪人士多少会有点抗拒,可温珏竟真的接过宣传单认真浏览起来。 在陌生又熟悉的落海,时渠能信任的人无非是剧情线里的正派主角们,可他们如今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无处寻摸,只剩下眼前的温珏——她无条件信任她。 “你觉得依依怎么样?” 温珏看完单子,问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很可爱啊,而且好乖。”时渠回忆着这几天的所见,小朋友一个人等家长来接,不哭不闹的。 “那你来当依依的家教怎么样?我最近才开始工作,有些忽略了她,前几天找了个阿姨,发现还是不太合适。依依说这几天你都在这陪她玩,她很喜欢你。” 去温珏家里做家教当然好,时渠乍一听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可冷静下来想一想,她总觉得不安。 “依依不是才幼儿园吗,也需要家教?而且我……我想找的是提供食宿的,依依才那么小,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啊?” 温珏的丈夫很忙,她的父母也需要人照顾,时渠很怕再给她添麻烦。 “坏人?”温珏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单,“网上怎么说的来着,清澈的愚蠢,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当不成一个坏人。” “!”还能这样的吗?! “你考虑考虑?”温珏举起自己的手机,不知想到什么又放下了,“明天还是在这里见。” “啊,好。”时渠还是有点受宠若惊。 “依依,走了。”温珏朝里面喊。 时渠目送二人离开,心里始终有些疑惑:她对温珏的信任和喜爱来自她反复观看的剧集,那么温珏对她的友善又来自于哪里呢?难道真是清澈的愚蠢? 时渠看向自己的宣传单:中文系大三在读,可辅导小初高语文英语及小初数学,为人正直、热情活泼、无不良生活习惯…… 究竟是哪一条,打动了温珏? 回到酒店房间,时渠盯着微信里空无一活人的好友列表,决定接住温珏抛来的橄榄枝。 成为柳依依家教的过程很顺利,时渠每天的工作就是接送柳依依并协助她完成课后任务,还有自己解决午餐,她的厨艺说不上好,但把自己喂饱是绰绰有余了。 这样安静祥和的日子过了几天,时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柳华去哪了? 她不敢贸然去问温珏,只好在放学路上旁敲侧击地去问柳依依: “依依啊,你看那个小朋友的爸爸给他买了一辆小汽车耶!依依爸爸给你买过吗?” 柳依依手里捧着今天幼儿园里做的手工,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时候给我买过,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他再给我买,我不要了。” “为什么呢?你爸爸去哪里啦?” “去了很远的地方吧,我有妈妈就够了。”柳依依搂紧了怀里的手工花,看起来显然对“爸爸”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不应该啊,明明大结局的时候,李周击毙周蕊前还对他说过,温珏过得很幸福,她的丈夫柳华是市人民医院的医生,她复健的那两年就是柳华陪着她过来的,怎么如今连女儿都不愿提起他? 一股寒意爬上时渠的脊背,她突然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性:李周听说的温珏的幸福人生,其实都是假象。真正的温珏早就在婚礼后消失在荧幕前,此后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不甘都隐匿在“幸福婚姻”之后,不被观众所见。 时渠心慌起来,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想见到温珏。 她牵着柳依依回家,中途去买了菜。傍晚温珏一推开门,就听见厨房传来的杂乱声,还有: “依依,我数一二三,你就跑啊,一、二、三!” “刺啦”一声菜下进油锅的声音,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爆油声,柳依依顶着锅盖跑出来,转个弯扑进她怀里。 第4章 “妈妈,小时老师要做我们最爱吃的鸡翅哟!” 温珏蹲下身捋了捋女儿乱糟糟的头发,接过她手里的锅盖挡在身前走进厨房。 “小时老师,你这是不满意我提供的晚餐要自己动手吗?” 时渠手忙脚乱地对着手机里的菜谱往锅里加调料,听到温珏的声音吓得多抖了两下手。 “不是不是,今天依依手工课做了礼物给你,我寻思着这段时间承蒙你收留我,也想整点什么感谢你一下嘛。” 躲在厨房门外一直密切关注着里面的柳依依听见这话,气呼呼地呲了呲牙: “什么啊!说好要保密的,小时老师,你说出来一点都不惊喜了!” “啊——”温珏看看时渠,又看看柳依依,捂住耳朵退了出来,“你们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我去书房工作啦,你们加油。” 这是什么绝世大好人!时渠一手拿锅铲,一手掐上了自己的人中。李周你糊涂啊,柳华你糊涂啊,阳和你糊涂啊,周蕊你也糊涂啊!你们怎么忍心推开她、伤害她! 经过进阶厨师时渠和柳依依小朋友的不懈努力,今天的晚餐十分丰盛。热腾腾的香味弥漫在餐桌上,柳依依捧出了她精心制作的手工康乃馨,放在温珏面前: “妈妈,祝你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气氛组时渠适时鼓起了掌: “那我祝温姐姐每天都吃好睡好,健健康康。” 温珏接过康乃馨,含笑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们,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憋出来两句: “你们这两个小鬼啊。” “谢谢。” 晚餐后时渠陪着柳依依读书认字做益智游戏,温珏则继续在书房处理剩下的工作。晚上九点整,温珏出来带着依依去洗漱然后进儿童房哄她睡觉。 时渠窝在客房的小沙发里扒拉手机,耳朵随时听着门外的动静。“咔哒”一声响后,她就知道依依睡了,温珏出来洗漱。 柳华的事她还是想知道。或者说,她想知道温珏在结后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又处于什么状态,她好怕,怕眼前的岁月静好和李周听说的一样,都是假象。 看时钟一分一秒地走,时渠数着时间打算去找温珏聊一聊。十分钟……十五分钟……,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她正要起身出房,门上的把手却当着她的面被压下。 时渠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组织起开场白,可是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温珏高挑纤瘦的身影,而是柳依依矮矮圆圆的身形。 “嘘——”不等她开口,小家伙反手关上门,拉着她坐在了床上。 “小时老师,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这来的是哪一出?时渠顺着孩子的想法,猜测到: “难道是送礼物日?”今天这小孩儿不是送妈妈一朵花嘛。 “哎呀不是。”柳依依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嫌弃她幼稚,随后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自己则压低了声音,认真摆出一副超严肃的样子说到: “是妈妈结婚的日子哦。” “!”时渠瞬间坐直了身体——她怎么给忘了! 柳依依淡定地伸手把她的脑袋重新按下去,贴着她的耳朵继续说: “爸爸以前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给妈妈送礼物的,他走之后我给妈妈送。小时老师,这是给你的。” 她从恐龙睡衣的大肚子口袋里掏出一朵粉色小花递给时渠, “我觉得你可以帮帮我妈妈。你帮她,让她开心,我以后也给你送礼物,好不好?” 时渠接过这朵小小的、用粉色绢纸扎成的花,忐忑的心神奇地被抚平了一点。她伸出小拇指对柳依依说: “那我们两个拉钩。” 柳依依小朋友的目的达到,乖乖回去睡觉了,时渠重新窝回沙发里听着门外的动静。可能是最近生活得太规律,十点半左右,她上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迷迷糊糊间,客厅传来“嘭咚”一声响,把她彻底吓清醒了。推门出来,果然看见温珏蹲在茶几附近收拾着什么。 “小渠?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 沙发边亮着暖黄色的落地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光源,温珏整个人笼罩在这层光里,显得脆弱无比。时渠轻轻走过去,和她一起蹲下身,发现地上散落的是几瓶罐装啤酒。她拿起一罐晃了晃: “这个,能喝醉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就是想起来2006年平安江边被李周和阳和换掉的那灌酒,那天晚上,他们三个有没有喝醉,回家有没有挨训? 温珏不答,盯着她的卡通睡衣看了好一会儿,问道: “小渠,你多少岁?” “20。” “成年了啊,喝过酒吗?” “呃……鸡尾酒算不算?” 温珏笑了,扔一罐啤酒给她,顺势坐在地毯上,向后靠着沙发: “试试?正好明天周末,不用早起。” 第3章 喝酒,能壮胆 时渠接过酒,本想开口问问温珏,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她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多到她觉得在剧集里看到的温珏和眼前的不是同一个人。 只好不太熟练地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酒。灌得温珏搁下酒瓶子主动来问她: “怎么了?有心事?” “……”喝酒壮胆,再喝一口。 她不答,温珏也不恼,重新拎起酒瓶,和她碰了碰: 第5章 “和我讲讲你吧,小渠。” “!咳、咳…我?”时渠着实没想到,喝酒没壮成胆,反倒误了事,让局势一下子调转过来。 温珏凑近她,伸出手,中指碰上了她的下唇,轻笑一声: “你很奇怪。”唇上微凉的触感微微用力,带走了因咳嗽呛出的几滴酒液,温珏退开了,手指在茶几的纸巾上碾了几下,继续说到: “大三在读,却一连好几天在幼儿园门口晃荡。也不知道你读的是哪所大学?找个包食宿的家教赚生活费,好像也没看见你去上课?” 麻了。要问时渠现在是什么感觉,答案就是,全身都麻了,她呆了几秒,大脑自动开启防御机制——反问。 “那你还雇我?” “啧。”温珏仰头看着天花板,“我也想不通来着。从看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穿个卡通睡衣、大拖鞋,坐在幼儿园门口,傻里傻气的。最好笑的是,你看到我还挺紧张。” “让我想到一个人,你像他,也不像。他比你惨,你比他……多了点什么。” 回想起刚来这个世界的初见,时渠不免为那时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自己脸红。可温珏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周蕊,温珏一定是想到周蕊了。 真晦气啊,跟一个作恶多端的杀人魔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那么温珏是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障碍,才能在经历了农夫与蛇的教训后,还能再把她捡回家? 不行,她可不能再让她想起那个恶魔了。 时渠晃了晃有点酒气上头的脑袋,将手伸进睡衣口袋里掏啊掏,嘴里念念有词: “多了什么?多了什么?啊,一定是多了爱你的小心心!” 手拿出来,是拇指与食指比出的爱心。 给温珏逗笑了: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终于,终于要回到她设想的话题上了吗?时渠小心翼翼地回到: “依依和我说,是你结婚的日子。” “嗯。”温珏转过头来看她,“你想问我的吧?” “依依的爸爸柳华,是市人民医院的骨科医生。我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复健两年,我和我的家人、朋友都收到他很多照顾。痊愈后我们就结婚了。” “就像是遭遇海难之后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那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的救赎,还有依依,生育的痛苦我受得心甘情愿。” “可惜,他是个烂人。□□,我这辈子最恨□□的男人。什么医者仁心,什么救死扶伤,他跟我谈职业理想,一个把人当□□工具的畜牲,他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生命无价?!” “我们,离婚了。今天我喝酒,不是为这样的结局感到遗憾,我就是恨自己怎么能和这种人同床共枕四年有余?简直恶心透了!” 温珏靠在沙发上的脊背弯塌下去,她捂住脸,压抑地哭出声来。 时渠串起来一些东西。她明白温珏为什么对□□深恶痛绝,(虽然这是每个守法公民都该痛绝的罪行)周蕊将她囚禁起来的那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就是一个泄欲工具。 不只她,周蕊的团伙沾过拐卖人口的脏事,就在关她的房间附近,有不只一个女人承受着一群畜牲的性暴力。 温珏的眼泪从指缝流出,沿着手腕和下颚流淌。时渠就是在这个时候看清了她手腕上的疤痕。 这是用来握笔和敲键盘的一双手,她好像知道了温珏辞职的一个原因。 她抽出几张纸巾按在温珏的泪痕上,侧过身揽住了温珏的肩。 她抱住了她,用手一下下顺着她的长发,第一次当面完整地叫她的名字: “温珏。”时渠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里也堵上了一团棉花,她的整颗心好像都在颤抖。她又叫了一遍: “温珏,你病了。治病是需要时间的,戒断药物也需要。任何一个病人,都会有药物的依赖期。这丝毫不是你的错。不要再为他流眼泪,不要再苛责自己。药物及毒物,是药的错。你们所有的情谊,就当作大病初愈的过渡期。” 时渠想起荧幕里温珏的婚礼。巨大的白色婚纱的裙摆,阻挡了所有人靠近温珏的脚步,她的脸上却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她又想到李周提起温珏时的台词:柳华对她很好。怎能不好呢?整整两年,他带着她从极致黑暗中走出来,让活泼生气重新出现在她脸上,或许,她曾认真地想和柳华白头到老。 想想偶像剧和小甜文里的男女主角吧!四年多的婚姻里,温珏作为一个被设定的理想中的妻子,一定是温柔而贤惠的吧?也许她曾挽起长发忙碌在厨房和洗衣间,也许她曾抱着丈夫的脑袋找他的白发,又嫌弃他领带打得太歪或者是胡子没刮干净。 少年夫妻的心动和甜蜜他们经历过,婚姻里磨合期的别扭和冷漠他们也经历过。但最终还是走向了分离。 多么经典的一出戏!要是这一段放在电视剧里,一定会有人斥责温珏的敏感和执拗,就像曾固执地认为阳和的死是温珏拖了后腿一样,他们会把柳华的罪行归咎给温珏的不称职。 但时渠坚定地站在温珏这一边,一想到温珏的付出和受到的伤害,时渠就心梗。 她是怎样挨过复健的折磨,又是怎样度过生产的痛苦,是怎样像奔向救赎一样奔向了婚姻,又是怎样在失望和痛苦中坚定了分开的心。 第6章 温珏渐渐平静下来,她抬起胳膊将时渠按回地毯上坐好, “明天,陪我一起去看看我爸妈吧,时渠。” “好啊,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嗯——”温珏想了一会儿,向她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腿麻了。” 时渠照做,扶着她一瘸一拐到了卧室门口,看看时间,十一点半: “早点睡吧,好好休息。” “诶,等等。”温珏扶着门框,拉住她,“所以,你为什么都不用上课的啊?” 这怎么还callback。 时渠心里慌得一塌糊涂,但是困意使她的面部肌肉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仅凭加快的语速,谁也不能断定她在说谎: “出了点状况,我被迫停止学业了。但是!我的专业能力还在的,依依的家教这份工作我绝对可以胜任!” “行吧。”温珏关上门,又拉开,“明天早上九点,起床。” 吓得时渠赶紧跑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也不是太早,温珏带着时渠和柳依依出现在疗养院。 温珏的父亲温镇方,曾是落海市的市长,温珏出生时他已经快四十了,温珏被绑架那年,是他在任的最后一年。 温珏的母亲原莱,曾是记者,生温珏时就引发过旧疾,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温珏失踪将近一年,二老动了所有能用的人脉和资源,任是夜夜难眠心力交瘁。温父愁得中风在医院里躺了半年。 在帮温珏复健的那两年里,柳华对两位老人也极尽照顾,包括为他们找到这家疗养院。 温珏恢复工作前经常会来看他们,工作后就只有周末才来。 疗养院里环境很好,树特别多,时渠一路走进来满眼都是绿色,清新得她都有点不适应。 所以当走廊边槐树下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时,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敢确定——这是李周吧?! 此时距离大结局的枪战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坐在轮椅上,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毫无疑问,时渠是佩服李周的。十五年的追踪,他表现出了一个刑侦人员高超的专业能力和非凡的身心素质,是整个专案组的主心骨。 可时渠也忍不住怨他。青梅竹马二十余年,他从不曾对温珏表明心意。时渠有时候忍不住想,要是温珏复健的那两年他不是默默守护,那他们会是什么结局? 反正肯定不是现在这样,遇见了,寒暄问候,总透着一股别扭感。 他们曾经可是战友啊。 李周在她们来之前正好和护工说完话,他的轮椅停在槐树下,黑漆漆的金属上跳跃着太阳投下的光斑,原来是起风了。 “温叔和原姨的情况很好,昨天还和同院子的张姨下了半下午棋。你好好工作,别太担心。” “我会的。谢谢啊,李周。” “这有什么好谢的。叔叔阿姨看着我长大的。你进去吧,走了。” 轮椅平稳地滑出视野,李周的背影在林荫道上忽明忽暗,就像他沉沉浮浮的十五年。 “妈妈,我不喜欢李周叔叔。” 一直安安静静的柳依依在李周彻底消失后突然出声。 “怎么了,你也没见过他几面啊,为什么这么说?”温珏感觉到女儿的小情绪,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不有趣。我喜欢有趣的人,像小时老师这样的。” 时渠:好、好猝不及防的表白。 还没来得及高兴,柳依依话锋一转: “妈妈你和他在一起,说的话都好无聊。李周叔叔在的时候,你是无趣的妈妈。我不希望妈妈这样。” 所以说啊,小朋友真的很敏感。温珏面对李周时莫名的紧绷和不自在柳依依都感受到了,只是以她现在的表达能力还不能准确地说出来,只能用“无趣”来代替。 也才四岁的小朋友嘛,操多了心容易长不高的。 时渠摸摸柳依依的小脑袋,打算宽宽她的心: “依依,一个人,有时候有趣,有时候无聊,变化多端的,这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对不对?” 柳依依皱着眉毛想啊想,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她答“对”那么妈妈会不会继续在碰到李周叔叔的时候变得无聊?那答不对,小时老师会不会不开心? 她想了好久,才说: “小时老师,我还是小朋友,我觉得一直有趣比较好。” 第4章 相册,忆往昔 温镇方和原莱很喜欢柳依依。他们一周里大概有一半多的时间会处在迷糊状态,不跟外人说话,两个人捧着柳依依的相册就能翻一天。 温珏向护工了解情况时,柳依依在院子里表演她在幼儿园新学的翻杯子游戏。搭成金字塔的橙黄色塑料杯子,嗖嗖嗖被套叠起来,又咻咻咻被搭回去。两个老人在前面笑呵呵地拍视频。 真是一段治愈的时光,如果接下来他们不提起柳华的话。 “你和小华……真就分开了?” “嗯。” “那依依没有爸爸在身边……你想清楚了。” “爸,我想得很清楚。” “唉,他当初对你那么好,我和你妈妈……对不起你……真就不能原谅他吗?这孩子帮了我们很多啊。” “……” 时渠陪着柳依依在空地上打球,原莱在隔壁院子下棋,亭子里父女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来,听不全。 第7章 但是双方态度很明显:温镇方并不希望温珏和柳华离婚。 即使是他最疼爱的、唯一的小女儿,他仍然认为离婚给一个女人带来的伤害远远大于利好。又或者,温珏当初和柳华走到一起本就是二位老人助力的结果,他不愿承认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时渠远远听着这段对话,却好像是眼睁睁看着温珏被一道又一道的丝线缠绕,充满花香的绿影里,她被裹成了一颗厚厚的茧。 “爸,我们俩结婚不是他单方面付出。是,他帮了咱们家很多,可你和妈不也帮了他?这么多年,钱、名、利,你哪样没送过他?再说我在家里也不是闲着。他的错误,对我来说就是不可原谅,我不欠他的。” “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温珏微微提高声音,这段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时渠耳朵里。 眼前的茧就这样被她刺破了,坍塌为一地树荫。 四月的风吹来,扬起她的长发,就像茧丝剥落后,蝴蝶张开轻盈而绚烂的翅膀。 “咚、咚、咚。” 时渠抚上自己的胸腔,向下的视线告诉她,这不是自己的心跳,是柳依依拍皮球的声音。小家伙帅气收球,骄傲地抬头与她对视: “我厉害吧?” 时渠由衷地竖起大拇指:“厉害。” 不跟爸爸生活在一起的小朋友,也可以很厉害的。 这次探视过后,时渠也算是在温镇方和原莱面前混了个脸熟,有时候温珏太忙,她就会去疗养院帮她送点东西,再和二老说说话。反正她一天天的也挺闲。 疗养院里柳依依的相册被翻腻了,温珏从报社打电话回来,请时渠帮忙整理几本新的送过去。 打开书房的大柜子,专用来放相册的四个隔层被塞得满满当当。柳依依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年拍的照片都被整整齐齐地按时间顺序贴在册子里。时渠一本本翻过,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开始,是温珏的。 1989、1990……2015。诶?少了1991到1995年的,大概是被拿到疗养院去了吧。 轻车熟路地拐进那座槐树后的院子,时渠将相册递到原莱手里: “原阿姨,这是依依更小时候的样子,温姐姐小时候和依依像不像?” “像啊,可像了。”原莱笑着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你看看,小珏三四岁的时候,和依依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时渠接过来,摸到册子已经松散的装订线,翻到封面一看,果然:温珏-1991-1995。 被捏得有些发软的册子再度被翻开,温珏的2到4岁出现在时渠眼前。 确实和柳依依很像,但气质却有大不同:依依小朋友是个小大人,看着乖巧温顺,但上扬的眼尾和弯弯的唇角暴露了她的古灵精怪。 温珏则完全是个疯狂的乐子人,时刻在大笑,拍照的姿势千奇百怪,甚至有好几张都只拍到虚影。 “姐姐小时候,一定过得很快乐吧?”时渠戳了戳2岁温珏的圆脸蛋子,心情被照片里快乐的女孩所感染。 “是啊,她来的正是时候,我和她爸都正值壮年,三十多快四十岁,事业稳定,有了点积蓄和见识。我们那个时候,真是把所有能给她的都给了她。可惜啊,依依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小小年纪,老神在在的,看得我都心肝儿疼。” “你心疼有个什么用?”温镇方坐在窗边喝茶,热气铺上他的老花镜,他摘下来,用手帕揉了揉眼睛,“心疼心疼你闺女,家里没个顶事儿的男人,你以为她的日子好过么?依依成天小大人似的,就是操心着她妈嘛。” “说的什么屁话!”原老太太狠狠剜了温老头子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惦记着柳华那个臭小子!你是这些年给他送钱送出感情来了?还是你嫌你那娇生惯养的闺女给他洗衣做饭是亏待他了?一天天的,就奔着撮合人结婚去了。” 骂完人,出了气,原女士还不忘回过身来拉着时渠的手安抚她: “小渠啊,你别担心。我们小珏她能顶事的。她要是顶不了事,我和她爸当年就不可能再见到她。” 一想起那提心吊胆的一年,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忍不住垂泪: “我们家小珏,一直就是个坚强的孩子。她喜欢大笑,哭得时候也很大声,小时候经常吵得我睡不了觉。可是哭过以后,她会自己站起来的。” 原莱抚摸着相册里温珏的笑脸,被泪水浸湿的脸上漾出了笑纹。 “就像我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吃过苦头的。” 时渠第一次这么认真、仔细地观察原莱。关于这位母亲,时渠从前只知道她身体不好,年轻的时候是记者。 她不像周蕊的母亲,一开场就无辜惨死在凶徒制造的车祸里,成为整个故事的开端被人反复提及; 她也不像李周的母亲,是专案组后勤一般的存在,有一手好厨艺,所有人都亲切地喊一声周姨; 她更不像阳和的母亲,独自抚养出一位优秀的警察,每一场母子情深的戏都在向观众宣告着她的伟大。 她只是怪物与神云集的剧里最普通的一位母亲,全程都只在背景板里出现,成为温珏留在落海放弃北京、搁置理想选择柳华的推手,之一。 可是此时,属于原莱的面目从模糊变得清晰。她生产时引发的旧伤,这个曾被一笔带过的情节,是如今唯一能窥探她辉煌过去的线索。 第8章 时渠直到此刻才真的相信,眼前的老人,曾是一位翻山涉水、立志看尽人间的记者。 从疗养院回到家,距离去幼儿园接依依的时间还早。时渠来到书房,打算做一件她出发前没做完的事——翻阅温珏的相册。 疯狂的乐子人温珏在上小学之后逐渐规矩了起来,会在镜头前站得笔直,会乖乖等三二一不留虚影,很容易就玩得乱糟糟的短发也渐渐留长,梳起干脆利落的马尾辫。只是依旧很爱大笑。 初中的温珏又换了一个样子。她将头发剪短,变成了爱穿黑色的酷小孩。她好像是特意在镜头前装出谁也不理的冷脸,因为在几张不经意间拍下的照片里,她的眼睛没看镜头,脸上是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笑容。 到高中,温珏的形象就渐渐向2006年第一次出场时的造型靠拢了。身形抽条,眉眼展开,眼睛里的自信和向上逐年积聚,隐隐有了成年期的风采。 上大学后,长发烫了微卷,照片的背景色更加丰富,社团活动、校园宣讲、运动会、音乐节、毕业旅行……一直到2015年,做卧底前的最后一次旅行,在江南小镇,油菜花和乌篷船,淅淅沥沥的雨和粘牙的冰糖苹果。 合上相册的最后一页,时渠看完了一个女孩长大成人的全过程。 不得不说,这25年简直美好得像一个童话,奠定了理想情人温珏纯白的底色,赋予她作为女主角进入《今宵酒醒》的资格。 好让她在跌入泥沼后,足够引起各方势力的纠葛,从而把整个故事推向新的阶段。 也不知道这些时光,对于被囚困时的温珏来说,是痛苦还是希望。 时渠举起手机拍照,想着等回去了,还能追忆一下这些老照片。 温珏就是这个时候推开书房门的。从她的视角看过去,时渠盘腿坐在地毯上,周围散着好几本相册,她却捧着手机在傻笑。 今天阳光很好,西斜的橘黄色光线照在书桌上,撒出一点漫在女孩柔软的针织衫上,使她看起来像一颗毛绒绒的橘子味棉花糖。 “在看我的相册吗?”她走过去拾起一本。 时渠慌忙收起手机,点点头: “今天收拾依依的相册看到的。不好意思啊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原姨说你小时候和依依很像的,我好奇。” “没事啊。我并没有说过我介意这些。”温珏坐下,翻看起手里那本相册,“你是依依的家教,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朋友诶!喜欢的人物说和她是朋友诶!时渠的觉得自己都快笑出鱼尾纹了,赶紧开口说话: “嗯!当然是朋友!”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才四点不到,柳依依还没放学呢。 “我回来拿点东西,最近可能要加班,赶不回来做晚饭了,我给你打些钱,你和依依出去吃吧。晚上在家注意安全。” 说完起身在书桌上翻出几叠资料,就匆匆出门了。 晚上六点,小区门口的拉面馆。柳依依一边吸溜面条,一边盯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时渠戳了戳她的小脑袋,沉声道: “吃饭的时候要专心哦,面汤滴到衣服上就成脏兮兮的小朋友了。” 柳依依把嘴巴搁到面碗上,直接堵住了汤漏下来的空隙。 “这样就好了。” 柳依依短暂地给了她一个回应的眼神,又重新向外看去。 是想妈妈了吧,这个小鬼,真和原姨说的一样,乖得叫人心疼。 乖小孩柳依依一直等到九点半,才等来晚归的妈妈。 时渠已经帮她洗漱好了,正坐在床边讲神话故事,十二金仙二十八罗汉讲得柳依依一愣一愣的。 然而温珏一推门进来,小家伙就噌一下冲过去抱住了她。 “妈妈,我好担心你。不要消失不见。” 来落海市也快有一个月了,这竟然是时渠第一次见到柳依依哭鼻子。她将右腿盘到左腿上,双手合十,也不知道扮成了哪路大佛,正色到: “依依别担心,就算你妈妈真的不见了,十二金仙二十八罗汉,只需要小时老师上一柱香,全都会来帮你找妈妈的。” 第5章 进击,过山车 温珏忙了一整周,到周末才能腾出一天来休息。 时渠在柳依依的念叨下早早订好了游乐园的票,答应她要好好带她妈妈放松一下。结果到周五放学,幼儿园却整出来个周末露营踏青的活动,时长一天一夜。 周六中午,幼儿园门口,柳依依背好自己的小背包上了校车: “小时老师,和妈妈玩得开心!” 和柳依依挥挥手,时渠皱着眉头发出疑问: “依依前几天不还吵着闹着要粘着你,不让你消失的吗?怎么走得这么干脆?” 温珏却很理解: “这可是露营,没有哪个小朋友会拒绝帐篷、烧烤和森林探险。依依的世界很丰富的,我也不希望她的脚步因为我而停留。” 有道理。时渠暗自下决心,她也要学会大步往前走,而不是躲在妈妈的羽翼下,放任自己永远做个小孩。 但是这个决心在过山车面前出现了一丝动摇。 “你要玩这个?!”时渠指着那在半空中缠绕盘旋的一堆蓝色轨道,脚下已经开始打颤。 “来这里当然要玩过山车啊!”温珏一进来就直奔这个项目,显然是此项目的爱好者。 第9章 哦,她怎么忘记了,温珏的人设里是有这么一项的,还有人发过《今宵酒醒》剧组在游乐园的路透呢。 据说那是一场温珏带着李周、阳和玩遍所有高空项目的戏,时间线是2014、15年。 只是这场戏被删掉了,被抛向高空时三个人各自的状态,除了现场的主创谁也无从知晓。 “小渠?”温珏见时渠呆愣在原地,察觉到了她的恐惧,“你是恐高吗?不想坐也没关系,你先自己逛逛,等我玩几圈下来带你吃好吃的。” 恐高,时渠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了。 她真的恐高吗?在成年之前,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她抗拒所有高空娱乐项目。 刚上小学那年,舅舅们乘她妈妈不在忽悠她玩过一次大摆锤。剧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让她在空中尖叫、大哭,可一直到结束,大人们面对她的求助都只是在笑。 当时的时渠哭红了脸,站在巨大的钢铁怪物下,感觉头重脚轻。周围的笑声令她难堪又无措,一直等到妈妈买水回来把她抱进怀里,她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从此,她就以“恐高”为由拒绝一切高空项目。 可是18岁成年那天,她一个人偷偷跑上图书馆的最顶层,在学校里能去到的最高点,选了一间研修室,苦读中国古代文学史。 奋战到半夜11∶30,闭馆走人前,她朝窗外看了一眼,路灯一盏盏照亮黑夜,小广场上有人在玩滑板。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恐高,甚至还很喜欢这种把全世界纳入眼底并踩在脚底下的感觉。 从那以后,时渠不说自己恐高了,但她还是不敢玩过山车和大摆锤这种项目,舅舅们不管她死活的大笑仍然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她拒绝别人带自己玩过山车的新理由是:身体不好,心脏脆弱。 而此时面对温珏,她却说: “我不恐高,就是胆小。你去玩吧,我坐那边等你。” 开玩笑,她要是说自己心脏不太好,温珏接下来有什么危险刺激的事不带她可怎么办? 时渠买了个冰淇淋坐在附近的长椅上刷手机。她穿过来之前保存的一些《今宵酒醒》二创图文都还在,正愉快地反复舔屏时,温珏发来消息: “超级刺激!准备再来一遍。你要来试试吗?” “[图片]” 起点处是个洞穴,光线不好,图片的底色都是暗暗的,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束光正好打在了那一节车厢上,温珏的手在光里比“耶”。 时渠有点蠢蠢欲动。她是穿剧来的,就算坐这玩意摔死了或吓死了,大不了就是回去了嘛。而且这里也没有笑话她的亲友。 再也没有比此时更低的试错成本了。 “你等等我,我做一下心理建设先。” 咬牙发出这句话,时渠迅速登上论坛搜索如何克服坐过山车的恐惧。 高赞回答是:想象自己正在执行一项拯救人类的任务,需要驾驶战斗机追击敌人。 好主意,就这么办。 “准备好了吗?” “嗯。” 双手紧紧抓在压肩上,哨声响起,车厢前行,黑暗洞室被抛在身后,心提起来的一瞬间,天光大亮。 “拯救世界,拯救世界……”时渠嘴里念叨着,一个俯冲过后,变成了一串尖叫。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天灵盖,不自觉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七岁那年的暑假,妈妈不在身边,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哭泣。 突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 温珏,她总是能从她那里得到力量。 睁开眼看看吧,时渠说服了自己,陌生又熟悉的落海市,曾经的它藏纳了无数阴暗血腥的犯罪,如今的它海清河晏、歌舞升平。 这是人民英雄15年坚持作战的结果,是所有落海市民共同创设的美好家园!而她时渠,如今也来到了这里,她会有哪些奇遇?她能否填补《今宵酒醒》的意难平,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结局? 时渠情绪上来了,头不晕了手也不抖了,满腔都是为完美结局做贡献的赤诚之心。 一直到结束,她都没有再失控尖叫。甚至还有信心去挑战一把海盗船。 充实又刺激的游乐园之旅结束在温珏的工作来电之后。 “我临时要加个班,先送你回去吧。” 时渠手上的冰激凌还没吃完,她将手上给柳依依赢的玩偶夹在臂弯里,腾出手去摸手机: “是去报社吗?不顺路呀,我打车回去就行,别耽误你事儿。” 温珏已经取了车钥匙出来,大步往停车场走: “不去报社,去紫英巷。” 紫英巷!时渠心里一抖——温珏和阳和作为卧底顶替的那两兄妹的家就在紫英巷! 2015年,陈生和陈琪两兄妹在网上认识一个自称能带他们赚大钱的大哥,经过两个多月的接触,二人决定去见见这个网友,并加入他们的“公司”。 那时落海市的公安已经盯上这个传销组织很久了,只是这伙人警惕性很高,业务广泛,狡兔三窟,在缺少关键性证据的情况下很难一举拿下。 阳和作为卧底执行任务,要带一个女同志。温珏所在的报社正好也在跟进这个案子,那段时间她跑采访搜集到不少信息,就自荐为阳和的搭档一起参与了任务。 完整的证据链出来之前,这个传销窝点竟然遭了“匪”,任务被迫中止,阳和牺牲,温珏被绑。 第10章 阳和的尸体在芦苇荡被发现那天,所有人都倾向于认为温珏是作为陈琪被绑的。 因为若是在绑匪行动之前,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阳和身上藏的定位设备和搜集到的证据怎么会没有被收走?而且对方也没道理只虐杀两个卧底其中的一个。 只是后来他们才知道,以周蕊为首的这帮匪徒,根本就和这个传销组织是一伙的。他是有意舍弃这个传销窝点,来保住背后更大的买卖,阳和身上的所谓“证据”,已经被他加工过,这个传销公司只是他的诱饵和背锅工具罢了。 他真正的目标一直就是温珏。 说回紫英巷,时渠倒是挺熟悉这个地方。卧底前温珏他们就来详细了解过陈生陈琪和骗子网友的接触过程,卧底后李周也常来,为的是摸清陈琪的社交关系网,找出可能会绑架她的嫌疑人。 可对于温珏来说,紫英巷,简直就是噩梦的开始吧?! 以温珏编辑的资历,按道理来说是不需要再跑现场的,除非……这是个十分难搞的现场,或者和她有关的现场。 时渠试探着开口: “紫英巷不是老旧小区吗,你是去采访?” “嗯——也不算,有几个熟人,了解些情况。” 熟人!时渠心里又是一抖——不会就是陈琪的父母吧?不行,她得想办法一起去。要是温珏触情生情难过了,她希望自己能陪在她身边。 “了解情况的话,就不是很正式的场面了吧?我能去围观吗?一个人回去也蛮无聊的。也省得你跑远一趟送我了。” 温珏开着车,正好遇上红灯停下来,于是侧过头来看时渠: “围观?你也是中文系的,不会将来想进报社吧?年轻人,姐姐劝你三思哦,现在新媒体这么发达,报社可不好混。” 好感动,竟然还关心我的未来职业规划!时渠摆摆手: “好,我不进报社。但我还是想去,紫英巷还挺偏的,设施又老旧,你看天都快黑了,多一个人是不是多一份胆?我还答应依依今天要好好陪伴你……” “好了好了,你打住。”绿灯亮了,温珏发动车子,无奈答应下来,“你以前也不是这么粘人的人啊,你知道紫英巷?熟不熟?” “我、我有同学住这,也不算太熟。” 时渠随意扯了个谎,也不管温珏信没信,反正她能跟着去就行。 晚上六点,温珏带着时渠出现在紫英巷。看着眼前熟悉的居民楼,时渠几乎可以确定,温珏就是来找陈斌和李丽江的。 陈斌李丽江,就是陈琪和陈生的父母。 她们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些牛奶和食品礼袋,提着往陈家走。 “陈叔和李姨是我的老朋友,他们的儿女都出去工作了,平时就他俩住,我每隔两个月会来看他们几次,我们进去就聊聊天,你别紧张,放松点,别把这事当工作看。” 路上,温珏和时渠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家庭的现状。 其实时渠都清楚,陈斌有点小残疾,李丽江长期卧床不起,偶尔动个小手术。不然陈生和陈琪两兄妹当年也不会那么急着弄钱。 一路过来也算熟门熟路,陈斌见到温珏笑得是慈祥,一撇到她身后还有一个时渠,顿时有点慌张: “这、这位是?” 温珏笑答: “这是我表妹,第一次来落海,正带着她四处逛逛,正好玩到这附近,上来看看你们。” “叔叔好!”时渠乖巧地打招呼,展现了一把大学生清澈的愚蠢。 “那、那进来吧。” 陈斌倒了两杯茶来,拘谨地站在沙发边上搓手。 “陈叔你坐啊。”温珏的声音里带着安抚。 “哎。”陈斌坐下了,仍然在搓手,搓了一会儿,他突然说: “你们来这玩别太晚,早点回去,这附近最近有点不太平。” 第6章 惨了,遭绑架 “什么不太平啊?”时渠问。 “我也不太清楚……”陈斌抓了抓后脑勺,“就楼里有好几家都说,在巷子里看到人影。前面几栋还有被抢钱的。这块偏,你们两个小姑娘还是快回家去。” “没人报警吗?” “报了吧?没抓着。这监控坏了有段时间了。” “坏了?不及时修好的话还是挺危险的吧?”时渠的眼睛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李丽江躺着的卧室,“落海这些年发展得还挺好,我看周围好些旧小区都拆迁了,你们这也会拆吗?” “危险倒说不上,就是个小偷小摸的贼,哪里不招贼嘛。我在这都住了几十年了,拆了搬来搬去的也不方便。” “诶陈叔,你们家厨房水管修好了没?我上次带来的水果你说洗着麻烦都没让拆,又让我拎回去了……” 温珏自然地接过话头,从房子修缮说到邻里关系再说到他们一家和隔壁几户的近况。 从紫英巷出来是下午六点五十五分,天已经黑了。 想到这里有个逍遥法外的小贼,时渠心里没底,拉着温珏快步往巷口走。等到车子发动,向着繁华的商业区驶去,她才有心思复盘一下这趟拜访。 “温姐姐,你来就是探紫英巷口风的吧?看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搬走?” 温珏握着方向盘,微微侧过脸来,反问道: “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时渠列举: “第一,住久了习惯了,对这片社区也有了感情;第二,麻烦,这里住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楼里又没有电梯,可能还有一些像陈叔这样的,家里有病人或残疾;第三,怕家拆了之后得不到好的安置或赔偿;第四……” 第11章 温珏点点头: “你来一次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了,我和陈叔来往这么多年,光为了这些原因还不至于丢下假期跑一趟。你再猜一猜?” 是哦,那会是什么? “不会是为了那个小偷吧?!” “答对了!”温珏笑起来,“紫英巷现在也算是多双眼睛关注的对象,有人报警称这里有抢劫案后,我们报社就来了解过情况,得到的信息无非就是,晚上作案,看不见脸,监控坏了。” 联系温珏和陈斌的谈话内容,时渠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紫英巷这么小,前前后后不过十栋左右,邻里都认识几十年了,家里修东西都是互相帮忙,隔音也不好,夜里喊一声前后屋都能听见,而且最近也没有外人……这个贼,是个内贼吧?” “箫伟他们就是这样猜测的,我过来证实一下。哦,箫伟是我的朋友,是个警察。” 嗯,时渠认识,熟人。 箫伟,2015年线,温珏老跟着李周阳和跑公安局的那段时间认识的局里的小年轻,那时候他是个没什么城府的阳光开朗大男孩,看见漂亮大姐姐就总凑上来说话。 他和703案基本上没关系,出场戏时渠一双手都数的过来,以至于她很疑惑这个角色是用来干啥的。 难道是让李周阳和这两个“老人”追忆青葱岁月感叹自己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吗? 还有,他怎么能和温珏保持联系这么久的啊?这都2022年了,怎么还让她给公安局办事?很危险的好不好? “温姐姐,你来帮忙了解情况,你那个警察朋友会给你什么好处吗?” 温珏摇头: “他能有什么好处给我?请我吃顿饭差不多了。” 时渠拳头硬了: “我们也去吃饭!本来要在游乐园吃兔子拉面的,跑这一趟都泡汤了。咱们去吃大餐,记他账上。” 温珏真的带时渠去吃了大餐,在平安江流经的南湖边上,吃的川菜。 温珏指着桌上的麻辣兔头,安慰到: “兔子拉面里的兔子是用面团捏的,这个是真的哦。” 时渠:“……” 这是兔子的事吗?! 南湖小公园里有座小喷泉,正中心趴着一只石龟,时渠和温珏散步到这里,碰到一个找孩子的女人。 “大概这么高,梳两个辫子,白衣服,棕色裤子……” 两人回忆了一下小公园里小朋友可能会跑去的地方,分头去找。 时渠沿着湖边找,假山小路、租船的大亭子、小木屋卖铺……一无所获。 正当她给温珏发出消息准备返回喷泉时,岸上的小竹林边传来一声清响。 这时候已经快九点了,竹林这边基本没了人,所以那一点亮光和声响十分幸运地引起了时渠的注意。 她跑过去,以为是哪位游客落下的,可当她看清这东西的全貌时,她差点失控尖叫出来。 这是温珏的手机。 发疯!发疯!都发疯了是吧!箫伟那群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小偷小偷抓不着,这小公园里还有人公然搞绑架!周蕊才伏法几年呐,这落海市是犯罪份子搞团建呢! 时渠一边在心里发疯,一边抓起手机往林子里跑,经过一废弃的木屋,正推开一条门缝,就“呼啦”一下被扯了进去。 双手在身后被反剪着捆起来,嘴上被糊上胶带,膝弯处被踢了一脚,半跪着被拖到了墙边。 好了,喜提绑架体验卡。 手里的两只手机都没了,时渠手腿并用挪到后窗下,借着不远处的路灯能看到院子里有个戴帽子口罩的人拿着刀在和同样被堵住嘴、捆住手脚的温珏说话,他脚边的麻袋里还露出一颗小脑袋。 好有冲击感的一幅画面,时渠扒拉着窗沿,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温珏被推着进来了。两人嘴上的胶布被撕掉,那个人问: “你们两个,用谁来打电话比较值钱?或者,支付密码告诉我,三百万到账,立马放人。” “你把那小女孩放了!”时渠太阳穴突突突地疼。 “放心,有了你们,她没用了。拿到钱,一起走。” 三百万,三百万呐!时渠想自己这辈子赚不到这么多钱。 “那要是没那么多钱怎么办。” 那人将刀亮出来,呵呵笑两声: “吃那么贵的餐厅,开那么贵的车,你们没钱,鬼信?” 无语,还是个跟踪狂。 等等,跟踪……这疯子不会就是紫英巷那个贼吧?!一路跟她们到这来的! 温珏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挣扎了一下,朝时渠靠近了一点,将什么东西塞到她手上,眼睛盯着那个疯子说: “支付密码,想不起来了。” 疯子用刀尖指着她们点了点,得意道: “那你慢慢想,我去看看那小孩。” 他一走,屋子里两个人拽紧手上的玻璃片开始拼命割绳子。 身上绳子都拆除后,温珏揽住时渠,轻声说: “这个人是临时作案,工具都是现买的,根本没什么准备,别怕。我去牵制他,你找机会带孩子跑出去,报警。” 时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的头,又是怎么举起木板做掩体,然后抱起孩子狂跑出来的。 一直跑到有人的地方,借手机报警,将孩子交给他说孩子妈妈在乌龟喷泉那等,小孩可能吸了药物快带去医院。 第12章 做完这一切,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跑回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子弹一直往前栽。 快一点,再快一点,身边跟着两个好心的大哥,到木屋门前时帮她一脚踹开了门。 可还是来晚了一步,屋子里早就没了人影。 时渠都快漰溃了,一个半小时以前她还和她在湖边餐厅里吃饭,现在突然就成了绑架勒索案直播。 警察来后,一部分人在屋里和院子里检查痕迹,一部分人去继续去追踪温珏和绑匪的下落,时渠被带回局里做笔录。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剧中周蕊鲨人的场面,都是疯子,今天遇到的那个对温珏可没有感情,捅她的时候不会像周蕊一样犹豫的。 她好慌,慌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出了一身汗,这一个多月的场景在脑子里轮回,一遍一遍,最后归为空白。 等到身心都麻木了,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时渠却不敢起身去看,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在发抖,脊骨上又一阵战栗传来,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温珏出现在她面前。 几乎是下意识的,时渠紧紧抱住了她。直到这一刻,她才放声痛哭出来: “吓死我了!” 温珏弯腰,与坐在长凳上的时渠平视,手指触上她汗湿的额发: “没事了。” 时渠这才看见,温珏的手上多了好些刀口。她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她去找医务姐姐: “先包扎吧。” 温珏录笔录的时候,时渠就坐在门外等她。 箫伟接到消息也赶来了,提了一袋子伤药和两瓶热牛奶。他递给时渠一瓶: “小姑娘吓着了吧?回家好好睡一觉。” “箫伟,”时渠没接,“是你让温珏去紫英巷的吧?” “你们早就猜到了,那个抢劫的是陈斌楼上那家刚回来的小儿子,他有神经病。对不对?你们该派个人跟着温珏的,这很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在公安局,时渠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温珏和陈斌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耳朵里重演了一遍。 楼上那家人的儿子回来了,白天不出门,好像是创业失败情绪不太好,有时候半夜还听见天花板上砰砰砰的杂音。 越想越后怕,时渠已经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了,可箫伟莫名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解释道: “我就是,请她帮忙去了解一些情况,她对紫英巷比较熟,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就是占用她一点时间和陈斌讲几句话?时渠不想听这些,径直打断他: “温珏她就不是个帮忙只帮一点的人,今天她没有和我一起跑走,十有八九是为了帮你抓住那个疯子。 不要说什么你觉得她厉害、能解决问题这种鬼话。她再厉害,再能大难不死逢凶化吉,也不是你利用她的理由。她有自己的工作,不需要用帮助警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今天如果有什么意外,后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不能确保她的安全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让她帮忙。” 箫伟提着药,指节收紧,塑料袋嘎吱作响。良久,他回答: “我知道了。” 温珏出来的时候,箫伟已经走了。时渠将他买的药给温珏看了一眼: “你那个警察朋友给你买的。还有热牛奶。”她拿起奶瓶子来晃了晃,“哦,已经凉了。” “咱们回家吧。” 第7章 箫伟,记录者 紫英巷的抢劫案破了。 陈子来,多次持刀对附近居民实施抢劫,因为巷中住户多是陈家本姓亲戚,邻里共处几十年,又因其父亲护子心切,买通物业谎称监控失效,又拉拢邻里形成包庇,并与多个受害人达成私下和解,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将其抓捕归案。 可是南湖的绑架勒索案却仍然在审理中,那个被药晕的小女孩还在验伤,除了身上的皮外伤,精神损失也不容忽视。 时渠是最幸运的一个,除了被吓出一身汗,没受什么外伤。温珏的伤却不少,好在都集中在手上。 手上的伤口每天都要换药,手包得跟萝卜一样,没法去上班,但温珏的心情却很不错,一点儿也没因为伤手给生活带来的不便而烦躁叹气。 反倒是时渠,每次帮她换药包扎,都得咬牙进行——这刀口看着都疼啊!两只手处理下来,牙都酸得不行。 还有那手腕上的疤,时渠总忍不住去看,这一次,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嘴: “温姐姐,你这两只手怎么多灾多难的?这个疤痕这么深,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温珏扭了扭手腕,感受着伤疤上的皮肉被拉扯的细微感觉: “小渠,2015年……你13岁?在上初中了吗?” “嗯,初一了。” “那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5年了。和前几天一样,经历了一场绑架。那个人为了不让我反抗,把我的手套在绳圈里栓起来,我挣扎的时候手腕就会被磨破。有几次腕关节都被我扯脱位了,然后又被他接回去。这样反复,可不得留疤。” 时渠听得目瞪口呆。这是可以如此平静讲出来的话吗?温珏,这个女人的力量,恐怖如斯。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腕,庆幸道: “还好,还好那天你逃出来了,陈子来那个疯子也被抓住了,不然,我要和柳依依以死谢罪。”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呢,该死的是犯罪的人。” 第13章 是啊,该死的是犯罪的人。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窗外阴沉沉的,莫名让时渠想起周蕊死的那个雨天。枪响过后,大雨冲刷了街道上的血迹,带着肮脏的、污秽的恐怖集团,流进了永不见光的下水道。 “小渠,其实我很开心。6年前,我没能成功指认凶手,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可是这次,我抓住他了。这么多年,还算有所长进。” 她脸上的笑容,有欣慰、有释然,是真的很开心吧,否则怎么会连尾音都是上翘的。 时渠好像又懂了她一点。 2015年,温珏去当卧底,被周蕊绑走。周蕊不忍心杀她,而她又注定不可能一辈子安安分分待在他身边,他还需要用她去跟市长和公安局谈判。所以每一次用她发泄,他都会刻意乔装自己,或蒙住她的眼睛。 温珏获救后,创伤应激反应下,忘记了很多细节,当时弹幕上还有人说女主没用呢。 原来没能在2016年提供更多的信息帮李周精准锁定周蕊,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时渠记起来一段很短的闪回戏,是表现李周和温珏“决裂”的一场。温珏复健期间,李周担心自己再跟她走近一步,会使她更深地卷入案件中来,再次陷入危险,所以决心要与她分开。 李周转身说:“你听清楚了,我不需要你,咱俩离得远远的,对谁都好。” 温珏哭得很伤心,她的手腕上还缠着纱布,只能用手肘去顶撞李周面对她的脊背: “你不需要我,你现在说你不需要我了?当初是谁说,人生的路太长,需要我陪他一起走的?!” 李周不为所动,温珏继续哭诉,渐渐由愤怒转变到哀求: “那算我需要你还不行吗?你就当帮帮我,别把我推开,我不想让自己白遭一趟罪,让我觉得自己还有点用行吗?” 李周离开了,徒留温珏一个人在房间里痛哭,镜头拉开,床边还吊着被她拔掉的点滴。 剧情里的这一段,曾被人拿来力证温珏是个恋爱脑拖油瓶。特别是她最后那段话,很有道德绑架那味,还是个企图用婚姻来证明自己有用的笨女人。 但时渠总觉得这段闪回还是太短了,完整的对话肯定不是这样的。温珏这个人物的逻辑,是有理想、有志气、正义感十足,独立善良,勇敢果决的。 怎么会只为了挽留一个男人,卑微至此? 如果说之前看剧时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这段戏绝对不是呈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至少,它没提到温珏想要向李周提供线索的意愿,而只刻画了她对于情感的渴求。 这天晚上,箫伟来看温珏。时渠牵着柳依依买完菜回家,就见到厨房地上堆着的食材。 “是鸡翅诶!”柳依依蹲下来扒拉着袋子,“还有鱼!” “依依,今天有箫叔叔帮忙小时老师做饭,你们多了一个帮手哦。”温珏从书房出来,身后跟着箫伟。 “箫伟叔叔好。”柳依依招招手,跑去把书包放下,几人开始商量着今晚吃什么,可乐鸡翅多票入选。 处理好肉食,箫伟接过柳依依洗好的小青菜,夸奖到: “依依真棒!你的任务完成啦,去找妈妈玩一会儿。” 柳依依出去后,厨房里就只剩下时渠和箫伟。上次在警察局莫名被一个小姑娘训了一顿,箫伟一直想找个机会给自己解释解释。 “那个,时渠?” 时渠正在切菜,抬头应了一声。 “我找小珏姐帮忙不是想利用她偷懒。我就是,就是……哎呀,李周你认识吗?” “认识的。落海市英雄呢。” “李周和小珏姐,他俩吵过一次架,在医院里,被我撞见了。16年吧是,也是绑架,小珏姐刚被救出来,想提供嫌疑人线索,但是她又忘记了很多细节,就想通过催眠来想起来,被李周给拒绝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那么伤心。那次吵架过后,李周每次去医院看她,都不进病房。两人得有快两年没见着面。 小珏姐康复以后,我就想着,她应该还是挺想再为局里做点什么的。正好她又辞职了,每天在家里带孩子、写写商稿什么的,挺空闲。我就时不时找她帮点忙。” 时渠沉默了。原来从箫伟的视角来看,这事儿是这样的,温珏因为在周蕊的事上帮不上忙哭,他就找各种机会让她帮忙。 还真是直接。 不过,这小子连吵架这种场面都能撞见,说不定是个删减片段记录仪,她得好好利用起来。 然后箫伟就眼睁睁看着时渠的眼神从恍然大悟到泛着精光,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次是我草率了。我、我以后一定会保证安全的。我这次来已经和小珏姐道过歉了,现在对你道歉:对不起。差点把你们害死。” 说完还鞠了个躬。 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箫伟这一通说下来,时渠已经不抗拒温珏和箫伟接触了,她现在就想从他那里挖点料: “诶,大哥,你和李周很熟吧?” 箫伟点头:“挺熟。” 时渠露出笑容:“那他和朋友们出去玩的时候带你吗?” 箫伟回忆:“一般都是我死皮赖脸要跟他们去。” 确实是他干的出来的事。 “那温珏和李周,他们俩吵架前关系怎么样啊?我听说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当初有很多人看好他们凑一对诶。” 第14章 《今宵酒醒》公开的剧情里并没有男女主表白的戏份,所以那段吵架戏播出后,才会有人觉得温珏在道德绑架。 因为他们认为李周根本就不爱温珏,只是把她当妹妹,不然怎么会那么狠心地拒绝,哪怕是为了保护她。 在这群人眼里,温珏是纠缠不清的那一个,甚至还有人猜测,温珏根本就是被周蕊玷污了,所以急切地想找个人结婚,她也不爱李周,不然,为什么那样求他,人都说了不需要了,这不是在逼他么? 对于温珏,他们仿佛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口。 可在时渠看来,男女主之间的氛围明明就在宣誓着爱意。是部分观众,扭曲了他们纯真的心。 所以,删减戏份里,李周和温珏到底有没有互通过心意啊?拜托拜托,时渠在心里默默给箫伟拜下了,这对她很重要。 “呃,你可以理解为……”箫伟“啪”一声拧关了火,将锅里的菜倒出来装盘,“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迫终止的爱情。” “李周爱温珏,对不对?” “当然,他们都超爱的。” 所以!看不懂这一点的都是没品位的烂人!温珏不是倒贴都没人要的拖油瓶! 李周爱她,她感觉到了李周的心意,她的回应和争取不是痴心妄想,也不是急切地想找个男的把自己嫁出去,只是一个人对于幸福的正常追求。 她爱李周,她的哭泣和质问不是在耍心眼子也不是在谋算什么,她有资格宣泄自己真实的情感。何况她的诉求不只有爱情,还有为绑架案提供线索的机会。 那些对着李周说“不值得”,对着温珏说“你不配”的人,统统要被打脸! 时渠“啪”一声将菜刀拍在案板上,正色道: “箫伟,能不能把你那天在医院听到的吵架尽量还原一下给我?温珏和李周心里这个疙瘩,也是时候解开了。”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一个年龄bug 第8章 走啊,偷母带! 当天晚上,箫伟就把他能记起来的对话以文字形式发给了时渠。 时渠坐在床上,看着那段文字,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温珏想要提供绑架案的线索,李周先是温和地劝她好好养伤: “咱们先不想这个。” 温珏摇头: “可我满脑子都是这个。怎么办,李周,我好怕自己指认不出来。凶手要是继续逍遥法外,会有更多人遭殃的。” 她颤抖着声音,又喃喃自语地猜测起凶手接下来可能会如何作案。 被囚禁期间的记忆虽然混乱而模糊,可带来的巨大精神创伤依然让此时的温珏难以平静。 李周让她躺下好好睡一觉,想不起来的就别想了,想点开心的。 温珏就问他: “李周,你会娶我吗?” 李周没话说。温珏换了一个问题: “那你喜不喜欢我?” 李周思考了一会,回她: “小珏,我身边是一个危险的地方。离我越近的人,越容易卷进危险中来。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 温珏笑他像在写小说,不过她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嘛。我告诉你,我也喜欢你的。所以我不怕,咱们将来……” 可李周很怕,所以他很干脆地打破了温珏的畅想: “我们不会有那样的将来。你要好好活着,你才会有将来。至于我,我有自己要做的事。” “你有事你就去做啊,我又不会拦着你,我还会帮你,咱们这二十多年不都这样过来的?你什么事儿不能带上我?” “抓凶手这件事,我不能。你也别想了。” 连续两次被坚定地拒绝,温珏有些炸毛了,她拔了针管跳下床与李周对峙: “呵,又是危险是吧?你觉得这事儿危险所以你把我推开,可我觉得这事儿危险我拼了命也要和你一起干。我比不出来咱俩的喜欢谁更高级,可我明白,阳和不能白死!不带我,你们怎么知道细节,怎么破案!” 李周也有点生气了,他像是说一条命令一样说出这句话: “你不记得了。” 可温珏还在挣扎: “应激反应而已,我可以接受催眠。” “催什么眠!不记得了了就是忘光了不知道了,我们不需要你,没有你的记忆,我照样可以找到证据抓人!” 他几乎是在咆哮了,两个人在这段话后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周拿起外套,转身准备离开,对想追上来的温珏又补了一句: “温珏你听清楚了,我不需要你,咱俩离得远远的,对谁都好。” 到这里,才与播出的片段衔接上。 时渠在备忘录里一字不落地敲完了这场完整的戏,反复端详。她心中温珏这个角色的面容又清晰了一些。 2016年,那个在病房里嚎啕大哭的温珏,究竟是处在什么状态呢? 经历了近一年的囚禁和折磨,她双手残废不能工作,身体机能受创无法正常生活,精神严重受损没有心力进行社交,这个时候的她是多么渴望得到承认和尊重啊。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对她说,她是有用的、是完整的,她的一生没有被毁掉,有人需要她,她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有价值的。 可是李周偏偏推开她,说“我不需要你”。 第15章 而即便是在这样被摧毁的痛苦下,温珏仍然在争取一个让周蕊伏法的机会,她抛弃了自己的自尊、打碎了自己的真心,她想求的一个结果,不过是正义战胜邪恶,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场被删掉的戏,本该是温珏的高光。却反而让她背上一个又一个的骂名。 时渠轻轻叹息,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高兴的是,早在穿越之前,她就在有限的剧情篇幅里窥见了真实的温珏,这份喜欢的小众和私密性,让她庆幸和自得。 可难过的是,依然有很多人没有看见真相。她喜欢的、心疼的、尊敬的角色,被肆意诋毁和谩骂,而她人少势薄、百口难辩。 不过,现在的时渠已经不再是那个哭着在剧情里扣画面的粉丝了,她现在就站在温珏身边,是与她朝夕相处的人,是能得到她的信任和回应的人。 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她不该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观众对温珏的评价里,满心想着回去后要怎样将真正的温珏呈现在他们面前。因为他们不配。 她来这里的意义,是要让属于温珏的故事按照温珏想要的方向走下去,她要亲眼看着温珏走到一个完美结局。 也许是箫伟给出的删减片段太过详细,现场感拉满,时渠晚上做梦就梦见《今宵酒醒》的母带被他偷了,所有被删减的片段都到了自己手里。 她喜极而泣,一边哭着控诉某些人有眼无珠,一边疯狂大笑:母带内容一经公开温珏人设绝对杀疯了,还有这东西应该能卖不少钱。 做好梦的一个缺点就是早上容易起不来。柳依依敲了好几下门都没得到回应,打开门一看才发现她的小时老师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床上安眠。 她跑过去开了一盏床头灯,扯着被子叫到:“起床——起床——” “诶?”小时老师,好像哭了! 妈妈跟她说过,做噩梦的时候憋气可以快速醒过来。柳依依一脸担心地捂住了时渠的口鼻。 梦里的时渠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连气都呼不顺。她猛地睁开眼睛,柳依依圆嘟嘟的脸近在咫尺。 “小时老师你没事吧!”她拍拍时渠的脸。 “没事没事。” “那快起床!我上幼儿园要迟到啦!” 柳依依是个很乖巧的小朋友。柳华工作忙,温珏孕期和产后都是请了阿姨来照顾,但在孩子的养育上,温珏是看了许多书、下足了功夫的。 柳依依长到四岁,最亲近的人一直是妈妈。温珏也自认,作为一个母亲自己是合格的。 但是这天下午,幼儿园打来电话,说柳依依不久前开始呕吐,身上还起了丘疹,应该是过敏,症状比较严重,现在去市人民医院的路上,请家长赶快过去。 挂完电话,温珏的手掌上还缠着刚刚换好的纱布。时渠早在她的电话接通开免提后就打车了,此时尽量镇定下来问她: “依依有什么过敏史吗?” “没有,也没有特殊病史。” 温珏深呼吸,打算去取车钥匙,被时渠拦下了: “我打的车已经快到门口了,咱们下去正好。你再想一想依依之前体检有没有查过过敏源之类,到医院就不会慌乱了。” 说着,已经收拾好两人的手机和包,直接拉起温珏出门。 时渠一直是个很能随机应变的人,她善于接受现状并迅速做出反应。所以这一路上她就像个开了挂的机器,温珏手不方便,她拿着温珏的手机和幼儿园的老师了解实况,到了医院她让温珏先去病房,自己去补办各种手续、缴费、拿药,最后出现在柳依依病房的时候,还不忘给温珏和陪着来医院的老师带了水。 她都佩服自己,这二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在医院里担起这种角色。 温珏之前也不是没有带依依来过医院,只是这次由于手伤的原因,她始终有种事情就要脱离掌控的不安。直到看见时渠回来,才觉得安定下来。 说起来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她一个三十有余的成熟的母亲,有一天竟然会依靠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作为市长唯一的小女儿,从小到大她都不缺人对她好,可时渠似乎是不一样的,从第一天见到她开始,她就对她毫无保留、毫无芥蒂。 时渠的存在就像在告诉温珏,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完全理解她、支持她、尊重她。 这给了她很多勇气。 李周出现的时间很巧,就在时渠准备出去买晚饭的前一刻。 他提着几个纸袋子敲响病房的门,主动解释来意: “依依还好吗?我今天来复查,正撞上她进急诊。刚去买了晚饭,你们吃点吧。” 复查?李周的腿伤了有一年多了吧,还需要定期复查吗? 时渠正疑惑,温珏就让他进来了,先是感谢他的晚饭,然后看向他的轮椅: “你的腿……还能站起来吗?” “坚持复健,总能站起来的。你当年,不也只用了两年吗?” 温珏好像很不习惯与李周聊这个话题,她干巴巴地接了句: “啊,是。” 然后李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今天来看腿,医生说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再有几个月,应该就能改用拐杖。属于703案的影响渐渐被时间冲淡,无论是他的腿,还是他和温珏的剑拔弩张。 但有时候,冷漠好像比吵架更让人难受。他不奢望能和温珏回到过去,但他希望温珏因他而受到的伤害能被抚平,至少不要困在“证明自己有价值”的怪圈,陷入精神内耗。 第16章 在听说温珏因为绑架伤了手的时候,他没去看她,说不清是怕两人又吵一架,还是怕相顾无言,连架都吵不起来。 可是在医院里看到柳依依被抱进急诊的时候,他却慌了。没忍住跑来看她,结果还是说不了两句话。 其实要是一直这样也蛮好,相安无事,至少两个人都好好活着,活得也越来越好。可偏偏今天的登场人物还没够数。柳华——市人民医院的骨科医生、柳依依的爸爸,出现了。 时渠:修罗场是吧。 她是第一次见到柳华,按网友们的说法,李周是沉稳忠犬型,默默守护;柳华是谦谦君子型,温柔体贴。这个男人的外表,确实有一定的欺骗性。 他一进来,首先见到李周,挑眉道: “挺热闹啊这里。” 然后径直来到了柳依依的病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问温珏: “依依怎么样?听说是过敏了,你之前没带她查过过敏源吗?” “查过。樱花花汁不在常见过敏源列表。幼儿园今天下午的点心是鲜花饼。” 柳华皱眉: “这么小的孩子,吃什么东西都应该格外注意的。你现在工作了应该也挺忙的吧?要不要我把张姨叫回来照顾依依?” 张姨就是照顾过温珏的月嫂,是柳华亲自找的。 这个时候时渠在旁边就有点尴尬。她是个驻家家教,陪着依依读书认字玩游戏,但论照顾小孩,应该还是经验丰富的阿姨更能胜任。 何况她和温珏才接触一个月,哪怕发展成了好朋友,也不是一定要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关系。 当初不也是没找到合适的阿姨,温珏才在幼儿园门口把她“捡”回家的嘛。 就算膈应柳华,不想继续用张姨,温珏找个其他的阿姨也不是没有可能。 时渠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竞争力,她看着温珏,就像在等待一个判决。 “不用,我和时渠能照顾好依依。” 温珏也看向了她,像时渠在骂战里坚定地站在温珏那一边一样,温珏也坚定地选择了她,作为一起生活的人。 第9章 病房,修罗场 “她?”柳华像是现在才注意到时渠,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敢相信,“她成年了吗?照顾小朋友最好还是要有点经验。” “不好意思,我二十了。” 既然温珏选择了她,那她也要争取留在她身边。正想再组织语言表达一下自己对依依的喜爱和学习带小孩的决心,另一道来自李周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渠去疗养院照顾过温叔和原姨,她可以的。” 诶?李周怎么也帮她说话?下一秒,她就悟了,因为柳华说: “她们两个要是真的可以,那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温珏,依依也是我的女儿,你看你自己还受伤了,我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你。” 柳华有个好嗓子,说话也慢悠悠的,可这话的内容实在气人,时渠正要出声,李周又抢先了: “你要真是个不放心妻女的人,你俩走不到离婚这一步。” 不愧是你,李周,一针见血。 柳华推了推眼镜,好像才认识到在这间病房里,李周才是他的劫数。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李队。要不是你相让,我也没机会和小珏结婚生子。” 哦吼,李队,小珏,结婚生子,刀刀见血。 “温珏不是物品,和谁结婚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尊重她,哪怕是选错了,她也有的是机会改正。” 时渠看到柳华的拳头已经握紧了,她开始担心要是这俩打起来,她应该先关注李周的腿还是先关注病房的隔音。 而温珏首先关注的是柳依依的睡眠,她压低声音斥到: “够了你们两个,依依还在睡觉,现在这里吵给谁看?事情不是你们做的还是我当初没提醒你,柳华?我没挽留你,李周?” 好了,这下都撕开了。 围绕温珏展开的修罗场被她亲手捏碎扬了,双方都被她赶出了病房,除了她只留下几袋子晚餐、心里暗爽的时渠和沉睡的柳依依。 柳依依睡了半个下午加半个晚上,在凌晨一点半睁开了眼睛。 时渠守的是上半夜,这个时间刚闭上眼睛不到半个小时,就听到温珏让柳依依坐起来喝水的声音。 她们的动作很轻,可在深夜的病房里,时渠听得很清楚,她听到柳依依说: “妈妈,我好害怕自己死掉。” 颤巍巍的哭腔,时渠能想象,这小家伙现在一定憋着眼泪呢。而温珏会摸摸她的头发,然后说: “一定是生病太难受,把你吓到了对不对?别害怕依依,死不是这样的。你觉得不舒服,正是因为你的身体在保护你,你乖乖听医生阿姨的话,病很快就会治好了。” 柳依依点点头,又想到今天在幼儿园新学的东西: “今天老师教我们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聊天,因为有些坏人会抓小朋友去卖,同学们就说,这样的坏人会被判死刑。我就觉得,哦~只有坏人才会死的。原来我只是生病了,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趁老师不注意多吃了两个点心所以受到了惩罚。” 温珏被柳依依的脑回路逗笑了,她决定给女儿来一点暗黑教育,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坏人: “依依啊,会被判死刑的坏人都是犯了很大的错的。就像你说的,他们会把小朋友抓去卖,怎么卖呢?有的割掉肾,卖给缺肾的人,有的挖掉眼睛,卖给眼睛生病的人……” 第17章 柳依依小小惊呼了一下,又立马捂住了嘴,她正义感爆棚地挥舞起拳头,跃跃欲试: “妈妈,这么坏的人会怎么死?被鲨死吗?那我可不可以杀?” “当然可以,依依,但是在那之前,你得成为一名警察。” “警察?像阳和叔叔那样吗?可我觉得他不太厉害的样子。我要当超人!超人更厉害一点。” 温珏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也可以。可是依依,你要保证自己永远是一个超人才行。永远分清楚善恶,永远不伤害无辜的人,永远站在正义和公平的一边。永远到连误会你的人、不理解你的人都没有办法否定你。这样,你才不会从超人变成魔鬼。” 柳依依抓了抓脑袋,这一大段话对现在的她来说有点难以理解,可她很相信自己的妈妈,所以她发誓道: “好!依依就做这样的超人!” 聊完这样宏伟的理想,母女两个开始认真讨论今天过敏的过程,以及将来如何避开樱花花汁。 时渠的思绪却还停留在“超人”和“警察”谁更厉害之争里。因为这涉及到《今宵酒醒》这个故事的内核。 周蕊是如何走上犯罪道路的呢?除了环境逼迫、同行诱导,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助力是他的个人英雄主义。 2006年七月,一群正义的人为了惩罚肇事逃逸的富家子,策划了一场车祸。醉酒的小少爷踩不紧失灵的刹车,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车里载着去网吧找儿子的母亲。 那一年,周蕊十六岁,母亲去世后,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制造车祸的“正义之士”们找上他,向他列出富家子的条条罪状,力证他的母亲已是最伟大的受害者——因为她把那个凶徒一起带进了坟墓。 他们将自己宣扬成绞杀法网漏网之鱼的正道之光,绝口不提车祸是他们的手笔。他们关怀周蕊、认可周蕊、调-教周蕊,直到周蕊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周蕊,他从始至终地认为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边的。他从不知道,所谓的正义的信徒为了惩罚自己心中的恶鬼,拿了他母亲陪葬。 在年复一年的杀戮的快感中,他渐渐模糊了犯罪的边界。起初,他认为杀害别人的人该杀,毁掉别人一生的人该杀;后来他认为,偷东西的人该杀,撒谎的人该杀,贪财的人该杀;到最后,所有阻止他成为正义之剑的人都该杀。 他困在由自己主宰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他的道德底线对别人不断高涨,对自己则不断下降。 周蕊是个把自己当超人的恶魔,与他相反,李周是个警察,却是很多人眼里的超人。 整整十五年,他正义、明辨、忠良、且永不停歇。 快两点的时候,温珏出去给柳依依买粥。时渠迷迷糊糊的正在浅眠的边缘,温珏离开没多久,一股陌生的气息侵入了病房,她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是李周。时渠着实惊讶了: “你这么晚还没走?温珏知道吗?” 李周点头: “我们在门口见过了。你休息吧,我看着依依。” 时渠实在困得不行,倒头回去睡觉了。 深度睡眠五个小时后,时渠清醒过来,简单洗漱过后准备下去买早餐,结果一拉开门又看到李周。 “早餐。”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 怎么回事这是?李周这两天出现得也太频繁了吧! 这是不是说明,他和温珏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了?时渠倒是乐于见到这种事。 在看到完整的“决裂”戏之后,时渠对于李周和温珏之间的别扭感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们可能都觉得,那场吵架让对方看到了自己最脆弱、最卑劣的一面。所以之后的每一次见面,看似在和对方闹别扭,其实都是在和当年的自己闹别扭吧。 如果当时能再冷静一点、再相互理解一点,那再见时,是不是就能轻松自然一点? 青梅竹马二十余年,他们在心底藏了十几年的表白,却是和诀别一起说出口的,在最想要说爱的时候,都不得不接受分离的结局,从此在对方的生活里渐行渐远。 时渠也想过,温珏她会不会后悔没有早点和李周坦白心意,会不会后悔2010年的冬天在医院门口对周蕊心软,会不会后悔,嫁给柳华? 如果李周对她余情未了,她会答应吗? 此时正在沉睡的温珏没有办法给她答案,可醒来的柳依依却能宣告自己的态度。 “李周叔叔,你再给我讲个抓坏人的故事吧!” 小家伙喝一口粥就一口小猪包,吃得满脸幸福。一个月以前还说什么“我不喜欢李周叔叔”呢,现在吃着人家的饭还要人在旁边讲故事助兴。 不过可以理解,小朋友对人民英雄警察叔叔总是带着崇敬的嘛。 但如果温珏真的决定要和李周重新开始,那么她希望这不是因为李周是个好警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而是因为她真的爱他。 温珏醒来的时候,李周已经走了。柳依依一整个早上都很亢奋,逮着温珏和时渠不厌其烦地复述李周的警察故事。 “原来李周叔叔那么厉害啊!为什么妈妈你之前都没和我讲过呢?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不是都要互相夸奖他做得棒的吗?” 温珏:“那是因为我和你李周叔叔吵架了。” 第18章 柳依依张大了嘴巴:“啊?那你们还能和好吗?” 温珏长舒一口气: “我们差不多和好了。再闹下去等七老八十的大家都在一个养老院,天天见面,多尴尬啊。” 时渠:“……”原来温珏是这么个想法啊。 吃午饭的时候,柳华过来了一趟,提着医院食堂打包的饭菜。没在病房里看到李周,他显然有了一种主人般的控场感。 “依依,不要挑食哦,多吃胡萝卜对眼睛好的。你妈妈就不爱吃胡萝卜,怎么这个也遗传的吗?” 柳华看着食盒里被挑出来的胡萝卜丝,有些哭笑不得。 “爸爸,我不吃胡萝卜,但是我喜欢吃西红柿、莴笋和青菜。胡萝卜可以让小朋友健康长大,这些也可以的。就像我可以挑选今天的运动是跳绳还是跑步一样。胡萝卜不是一切。” 柳依依捏着小勺子,一本正经地和柳华科普到。 “那好吧,那爸爸替依依吃掉这些胡萝卜,咱们不能浪费食物。” 浪费食物?时渠下意识看了眼对面温珏食盒里的菜:没有胡萝卜。 咦!这个男人,不知道女儿不爱吃啥,倒是记得清前妻不爱吃啥。真这么爱她当初干嘛要出去找女人啊。 柳华好像挺忙的,吃过饭就匆匆要回岗,温珏把饭钱转他,他连推脱的时间都没有。 刚觉得吃人的嘴短的时渠:舒服了。 第10章 出发,去旅行 柳依依出院那天,时渠手上的纱布也拆得差不多了。为了庆祝这两位恢复正常生活,她们决定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但是在那之前,她们打算先去看望温镇方和原莱,向他们辞行。 柳依依住院一个星期以来,和李周的关系可谓飞速发展,现在俨然是一个行走的李周宣传器,给疗养院熟悉的爷爷奶奶挨个安利她的李叔叔。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出发的前一天,温珏接到了温镇方打来的电话。 “小珏啊,你明天第一站是不是去苏城附近?我突然想起来李周妈妈是苏城人,那地方他肯定熟,你们多联系联系……” “不用了爸,我们已经做过攻略了,李周要治腿,最近总跑医院。”温珏把行李箱拖出来,开始收拾衣服,“你少去找他。” “哎呀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空闲时候多说说话怎么了?他还给依依讲了那么多故事呢,你俩那别扭闹完了吧?闹完了你看能不能考虑一下……” 又来了,温珏叹了口气,把箱子里的衣服使劲往下摁了摁: “不能。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一个人过得挺好,您就别再操心这个了。操心操心自己,少喝点浓茶,特别是睡前,我回来再去看你和妈哈,挂啦。” 时渠没有行李箱,借了温珏的一个小箱子,正叠着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全程旁听了这段通话。 “温叔叔怎么就这么执着于给你相亲呢?”她对这个问题已经好奇很久了。 温珏摇头: “我也不懂,他老说看到我成家立业生子了,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下的任务。” “不过,你和李大哥真的是青梅竹马诶,要是放到电视剧里,得是多少人的意难平。” 时渠小小地感慨了一下,毕竟是男女主,cp剪辑和同人文出了不少精品,虐得人嗷嗷哭那种。 “意难平?”温珏点点头,“站在看客的角度,确实会有这样的心理吧。可是我啊,不想糊弄自己。” “看起来,和过去和解,青梅竹马破镜重圆确实是个好结局。但是我对他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了,我才不会为了遵守这种戏剧上的规律而搭上自己的人生。” 说得对!时渠在心里疯狂鼓掌。心情甚好,连叠衣服都叠得更加整齐漂亮了,码在箱子里一溜溜的。温珏看了忍不住夸她: “没想到你这么会收拾行李啊!是离开家上学练出来的?” 时渠谦虚到: “哪里哪里,天赋而已。我第一次收拾行李去上大学的时候就能收拾成这样了。我的妈妈当时看到可惊讶,她说自己都没教过我收行李,我怎么就这么会了?” “那你的妈妈一定很开心吧?有这么聪明的孩子给她省了不少心。” “我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没有,她反而哭了。她觉得这样的天赋意味着我命里就是一个在外闯荡的人。可是呢,我从小就特别粘她,又是个爱哭鬼,她最爱和我说‘将来你一个人可怎么办?!’,我们都很舍不得对方,所以开学那天,我俩是抱头痛哭哈哈哈哈哈哈。” 温珏跟着笑起来,她很少听到时渠讲起自己,但她做出来的事却总能给她带来惊喜。她神秘得不知来处,却又意外给人一种踏实感。 温珏想起相处的种种细节,不禁有些好奇: “可是你一个人的时候明明做得很好啊,在南湖、在医院,你那么沉着冷静、井井有条,完全不像一个粘着妈妈的爱哭鬼。” 是啊,来到这里以后,时渠就像激发了自己的潜力,有些第一次上手的事情竟然有出乎意料的高完成度。就像大一开学收行李一样。 她复盘了一下做这些事情时自己的心态,肯定到: “因为想求一个回应吧。我希望我爱的人看到的是闪闪发光的我,这样即使他们不爱我,也会为我鼓掌的。” 让在意的人为自己骄傲,得到她们的赞赏和拥抱,时渠是可以为了这些而勇往直前的人。 第19章 “时渠,我年轻的时候有点像你,但我没有你这么坚定。我自诩一个可以为了理想放弃一切的人,可终究还是妥协了。” “还记得我说,我和李周吵过架吗?那一次,我就是不计后果地想抓凶手,被李周摁住了。我就觉得他根本看不上我,我孤注一掷的勇气,在他看来就是幼稚,就是考虑不周,所以他才会那么决绝地走掉。” “这让我觉得好没面子,所以一开始我想绝不能轻易原谅他。但是最生气的时间过去后我进行了自省,认识到自己当时太情绪化也太理想化,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李周的离开。” 时渠:“所以你决定原谅他了吗?” “不,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后我反而更不想看到他,因为一看到他就好像从他的视角看到幼稚的、叫嚣着要拼命的自己。” “那你是怎么原谅他的?因为他人好?” 温珏摇头: “是我想明白了,我当时的任何一个反应都是合乎自己心意的,我没必要为此感到羞愧或者后悔。为理想而死或妥协苟活的自己,我都接纳,只有这样才能停止内耗,继续向前。” 时渠看着此时的温珏,恍然想起她给自己定下的,穿剧的目的和意义——帮助温珏到达完美结局。 她现在觉得这个想法自大得可笑。她认为编剧给的救赎不是救赎:婚姻不是救赎,柳华不是救赎,她还认为箫伟不是救赎、李周也不是。可她时渠就是吗? 唯有温珏自己才是。 出发去旅行的那一天,柳华莫名其妙地来送机了。温珏看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依依已经痊愈,你不用探病了,我们没必要再见面吧?” 柳华伸出去准备牵柳依依的手无奈地垂下去, “我去疗养院看爸妈,才知道你们要出门。前些天依依住院我太忙了没能每天都去陪她,还麻烦李周照顾你们。想想我这个爸爸当得真不负责,你让我跟她说说话,我怕孩子心里怨我。” 温珏将柳依依往身后拉了拉,先对时渠说了句: “带依依去旁边超市买点吃的吧。” 然后才转过头来应付柳华: “你不用拿孩子当借口,依依住院也没多粘着你,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吧。十点半的飞机,最多十五分钟时间。” 剩下的对话,时渠没能听见,她带着柳依依来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默默打了个车,出发时间填的十五分钟之后。 刚收起手机准备消费,柳依依挑着货架上的薯片,冷不丁问了句: “小时老师,要是你的爸爸妈妈吵架,你帮谁?” “当然是帮妈妈。”时渠毫不犹豫,“在妈妈和爸爸之间,我的妈妈永远不会错,就算她做错了也一定是有理由、可以原谅的,这就是我的善恶观。” 这番话真情实感绝不掺水,可对于一个四岁的小朋友来说,会不会起到不良的诱导? 时渠开始找补: “但是依依啊,不同的家庭吵架的情况是不同的。帮爸爸还是妈妈,有时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柳依依:听懂了一点,但不多。 “我学了‘公平’和‘正义’,我觉得自己应该帮对的那个。但是我不知道谁是对的。小时老师,你是怎么知道对错的?” 这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时渠想了想,比划了一个天平: “你学了公平,那一定知道天平的两边一样高才是我们想要的状态。如果说,这两边分别代表爸爸和妈妈,那么谁要是做一件错事,谁的那边就下降一点。现在,我们不知道这件事谁对谁错,所以不知道站在哪一边才能让它持平。” “但是呢,除了我们,控制这个天平的还有一只手。这只手叫偏见,它通常会把妈妈这边往下压,把爸爸这边往上抬,所以,如果不知道对错的话,就请多爱妈妈一点。哪怕知道对错,咱们也不一定非要以对错的判断来决定站队,有时候有自己的偏爱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这段话很长,柳依依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我知道了。” 提着零食出来,远远就看见柳华情绪激动地指着温珏疯狂输出,时渠都来不及转身挡一挡,柳依依就像个小陀螺一样“嗖”一下跑过去了。 “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你能原谅他不能原谅我?你俩都没在一起过!我们可是结婚了,四年!” “可他杀了周蕊。他说没有我他也能破案他做到了,我认了。可你呢,口口声声答应我,却一次次触碰我的底线!” “你……”柳华再要开口,见柳依依跑近,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我会继续对你和依依好,你可以慢慢考虑,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温珏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男的怎么突然变脸,她顺着他的眼神正要往后看,就被一个冲上来的小团子从后面抱住了腿。 紧随其后的时渠气喘吁吁地掏出手机: “我打的车到了,咱们走吧。” 旅行的第一站在苏城附近的古镇,预计飞行时间两个小时,时渠带上眼罩准备小睡一会儿,柳依依盖上小毯子,闭眼之前凑到温珏的耳边说: “妈妈,我永远偏爱你。” 一个使劲撅起嘴巴才能做到的可爱的吻,稳稳地印在了温珏的脸颊上。 她们挑选的这个古镇知名度很小,商业化程度不高,此时也不在假期,所以人不多,逛起来很爽。 第20章 更幸运的是,她们在民宿里遇见一群音乐社成员,他们带了乐器和设备,准备在草地上办一场音乐节。 来的基本都是民宿的住客,经过两三天的相处,近二十个人围坐在草地上,彼此都能说上几句话。 当荧光棒和手电筒开始闪烁,头顶的星星好像也在为他们喝彩。 时渠有一瞬的眩晕,这样的场景放在一个半月以前,她空降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她想都不敢想,可它就是发生了。 回想刚开始见到温珏,时渠还沉浸在《今宵酒醒》的故事里没有出来,满脑子都在为女主意难平。 后来一点点撕开她的伤疤,更是惊叹:她怎么还会开心、怎么还会笑得出来?明明经历了那么那么多痛苦,可她遇见的,仍旧是一个温柔、坚韧、可爱的温珏。 真好啊,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眩晕感越来越明显了,时渠意识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离开。她甩甩脑袋站起来,走到中间,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 “我想要唱一首歌,给一位特别、特别好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可能想表达的东西有点多,写的时候很怕会混乱,但是又希望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展现一个更加立体的时渠。时渠作为一个亲历者、见证者,不只是这篇文的一个视角工具,她是一个生动的、成长中的人。 第11章 梦醒,但重逢 “偏偏秉烛夜游” “午夜星辰似奔走之友” “爱你每个结痂伤口” “酿成的陈年烈酒” …… “此时已” 不好,眼睛开始不聚焦了,时渠紧紧攥着麦克风,不想就这么走掉,再等等吧,再等等…… 头越来越晕,连音乐声都开始飘远,她模糊的视线里能看到坐着的人群。有一个人起身,上前来接过另一只麦克风,紧接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突然就有了支撑。 音乐声回来了,她的意识也在瞬间回笼。温珏扶住时渠,带着她接上没能唱完的词: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 “我知她风雨兼程 徒经日暮不赏” “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 “此刻已皓月当空爱的人手捧星光” “我知她乘风破浪去了黑暗一趟” “感同身受,给你救赎热望” …… “让樱花偷偷吻你额头” …… “当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 啊,唱完了呢。 时渠长舒一口气,安心地闭上眼睛,任由漩涡将自己吞没。 “时渠!时渠!” “时——渠——” 谁?谁在叫她?! 再次睁开眼,灯光没有了、草地没有了,夜风、星空、掌声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黑屏的电脑,和一杯凉透了的咖啡。 “时渠?”汪谅喊了几声都没听到回应,直接上手拍了一下时渠的肩膀。 “啊?谅谅?”时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室友,分不清今夕何夕。 “还啊什么!快起来上早八!”汪谅替她把书包拎过来,“你一晚上就在这睡的?我真服了,快去洗脸!小真和纳纳去占位置了,咱没时间去食堂,多拿几个面包走。” “噢噢噢好。”时渠提起水壶冲进卫生间。 早上八点二十五分,时渠翻着手上的专业书,怎么也想不通:在落海市的一个半月,就只是一场梦?怎么会那么真实啊! 手机她已经翻过了,没有一丝痕迹遗留,她做家教的工资是一点不剩,那种努力化为泡影的感觉着实给了她迎面一击。 她那么真情实感!怎么会是假的! 正emo着,旁边的汪谅捅了捅她的胳膊: “时渠,你五一回家不?可以预约抢票了!” 回家?时渠摇头,她回一趟家花在路上的时间将近有一天,来回就得两天,舟车劳顿的,太麻烦。 “不过我准备去a城玩一圈。” a城,是《今宵酒醒》的主要取景地,她非要再回去看看不可,就当是告个别吧。 “去a城?带我一个呗?我正好想出去玩,就是不知道去哪,你这人靠谱,我跟你一起!”汪谅兴奋地凑过来。 汪谅这个人吧,是个老追剧人,一人多号,活跃在各大社交平台。 时渠心里有了谋算,伸手把她隔开,正色道: “入我温门,我考虑考虑。” “温门?温珏啊?行,没什么不行的!回去就转发你给她剪的视频。” “成交。” 省吃俭用大半个月,时渠和汪谅攒出来一小笔钱用于即将到来的a市之行。4月28日下午,没课的俩人稳稳落地a城机场。 “诶时渠!那好像是温珏!” 汪谅激动地指了个方向,摸出手机来确认,“真的真的,超话有粉丝发了!” “那我去看看!” 时渠将行李推给汪谅,自己飞奔着过去,被挡在接机的粉丝群外。 温珏,哦不对,温珏的扮演者何夕因为身高优势,并没有被人群淹没。 时渠站在外围,仍能看见她大半张脸。 和温珏一样的脸,只不过眼前这位是短发。 在粉丝的一声声“姐姐”里,时渠大喊: “温珏再见!何夕,下个角色见!” 何夕正在接粉丝的信,透过周围的摄像头和手臂看到时渠,她向她招手: 第21章 “下个角色见!” 看呐,即使不是在梦里,她仍然可以得到她的回应。 总有一天,会再次相见的。 时渠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离开,何夕走过安检,准备登机。 她打开手机,看着播放量陡然上升的温珏个人向剪辑,点进了发布者的主页: “首席领哭员 一句话简介:在上学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在发财和发光之间选择了发癫。” 何夕笑起来,戳了戳头像上的的小兔子: “谢谢你。” “一定会再见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撒花! 第12章 番外一 1994年,落海市第一小学举办春季运动会。 三年一班的李周同学和他的父亲李建诚正在塑胶跑道上进行亲子接力赛跑。 忽然一个沙包斜飞过来,打在李建诚腿上,他一个侧滑,摔了个大马趴。 端着一大盒牛奶等在终点的周淑芬一个手抖,牛奶浇了旁边人一头。 进过一番手忙脚乱的道歉,他们知道,在操场上练习扔沙包的怪力小女孩叫温珏,那个被牛奶淋了一头的小倒霉蛋叫阳和。 温镇方要请李周一家吃饭,周淑芬想请阳和吃饭,三家人一合计,干脆凑到了一起。 席上,几杯酒下肚,大人们开始聊一些高深的话题,三个小学生待不住,跑到饭店的大堂里看鱼。 足有他们人高的鱼缸里,养着几只红白锦鲤。 “这鱼真大啊。”阳和说。 “这有什么?我爸钓过这么大的!”温珏张开手臂,还嫌比划得不够长。 李周蹲在玻璃前,学鱼吐泡泡: “它们看起来真傻。” 阳和笑了: “你看起来更傻。” 阳和很快就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运动会后的期中考试,李周考了双百,他只考了九十五和九十七。 “都是三年级,你看看人家,怎么就能考满分?” 阳树光拿着儿子的试卷,从打不完的工作电话里抽了十分钟出来训他: “你跟他在一起玩,好好学学,下次有进步再给你买游戏机。” 他随口一句话,就断送了阳和盼了整整半个学期的愿望。 那一天,吃过晚饭,温珏和李周来找他去南湖滑冰。 阳和坐在书桌前,举起手里的练习册: “你俩去吧,我要学习。” 温珏一把抽掉那本《每日口算》,露出下面的《笑话大全》。 “好哇阳和,你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学笑话大全!” 阳和劈手夺下她手里的口算练习,“哼”地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温珏和李周对视一眼,默契地来到阳和的两边,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椅子上拖了下来。 温珏小小的个子一身虎劲,边拖边喊: “不允许你偷偷努力,咱们三个里笑话讲得最好的只能是我!” 阳和拗不过两个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你们还是我朋友吗?你们是恶鬼索命吧?!” “鬼要带你去滑冰,还需要亲自上手拽吗?直接一个弹指你就在冰场上了!” 李周呲牙使劲,将阳和扒在门框上的手指拽开了。 三人就这样犟着劲来到了溜冰场。 阳和起初还站在角落里生闷气,看到温珏莽莽撞撞地满场疯玩,李周都有点拉不住她,就憋不住加入了他们。 但这不代表他对期中游戏机消失事件释怀了。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考不过李周后,就企图在别的领域超过他。 比如,游戏。 比如,篮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跟李周较劲。 也许是他的爸爸妈妈都来给他开家长会,而自己的爸爸成天就知道出去吃饭喝酒。 阳和见过很多次醉酒的阳树光,有几次他甚至喝得呕血。 他发誓,自己长大绝对不做这样的爸爸。 他一定不抽烟,不喝酒,多多陪自己的孩子,多多给自己的孩子买玩具和游戏机。 总之,他要成为阳树光的反例。 阳和十二岁那年,小升初。 开学前一天,阳树光出了车祸。 医院里,他妈妈方莲没让他进太平间。 他明白,阳树光应该被撞得不太好看。 他没有难过到大哭,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因为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爸爸了——他的对照组没有了。 第二天开学,温珏和李周在他家楼下等他。 温珏剪了短发,像个小蘑菇。 阳和很想笑,可是他莫名有点笑不出来。 因为另外两个人的表情都太庄重了,庄重地像来参加葬礼。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李周拍了拍他的肩: “你想哭就哭吧。” 阳和扯了扯嘴角: “其实我想笑来着。” 他薅了把温珏的头发, “丑死了你。” 温珏跳起来要揍他,硬生生忍回去了: “我不跟你计较。”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阳和变成了三人组里的“弱势”方。 温珏和李周开始让着他、保护他,甚至纵容他。 他跟人打架,他们来帮忙;他写不完作业,他们借他抄;他去网吧打游戏,他们也来陪他。 第22章 烦,太烦了! 一次准备逃课去网吧,又发现后边有俩跟屁虫时,阳和爆发了,他坐在学校围墙上,狠狠将书包扔下去: “你们两个将来要考大学的,跟着我鬼混干什么?!” 温珏问他: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阳和指着网吧的方向: “我以后就去当网管,修电脑!” 李周说: “那你可以读计算机专业。” 阳和嗤笑一声: “我不想读书。” 小时候他爸老不在家,一跟他见面就查他成绩,还老拿他跟别家孩子比较。 想到这些,他冲他们大吼: “阳树光都死了,谁也别想逼我读书!” 那一夜,温珏和李周没再跟他,他第一次一个人在网吧通宵。 隔天早上回去见到方莲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回房间,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阳和第一次见他妈妈哭。 那时候在太平间外面,他只听到声音,这一次他看到方莲通红的眼睛和滚烫的眼泪。 方莲用衣架子抽他,他没反抗。 方莲说撞他爸的司机前两天出狱了,故意来他们家门口晃,他要是想死就去找人家。 阳和愣住了。 在方莲发泄似的讲述里。 他第一次捅破一层窗户纸,看到隐藏在成人世界底下的肮脏和危险。 十四岁这年,阳和再一次认识阳树光。 认识他的工作,认识他的能力,认识他从前从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阳和决定要当一名警察。 他知道李周的爸爸就是警察。 他也知道李周的理想同样是当一名警察。 他不打架了,也不逃课、抄作业了。 李周给他补课。 他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温珏升上高中时,他们是准高三。 也是这个时候,温珏开始有了追求者。 她的头发蓄长,性子也收敛了些,但每当阳和让她喊声哥,她都嫌弃地翻白眼。 阳和不能再揉她头发了,他卷起课本敲她的脑门儿。 偶尔出现吓一吓追求她的小毛孩,再把他们送她的零食统统吃掉。 阳和顺利地考上了省警官大学。 大二那年的暑假,他们回到落海市公安局实习,跟在罗浩手底下。 温珏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们沿着平安江骑车。 他们谈论各自的理想,谈论儿时的囧事,谈论这世界上一切他们能看到的事物。 三个人举杯相碰时,一场人为策划的车祸带走了周蕊的母亲。 阳和和李周跟着罗浩成为了703专案组的成员。 可一直到他们毕业,这个案子也没有结束。 他们投入到警局繁杂的日常工作当中去,偶有线索出现,便全力追击。 阳和的特长是计算机,他最常做的事是追查ip地址和破译密码,但偶尔他也会带队出任务。 受伤是很正常的事,阳和很享受负伤时的荣耀感。 但是2010年,如果他早知道温珏会因为来看自己,在医院门口遇见周蕊,他一定在解救人质时再再再小心一点。 或者,干脆跳下病床把她一路送回家。 可是他没能提前知道。 他甚至在病床上给她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的英勇和敏捷。 温珏罕见地没有讽刺他,而是叫他好好养伤。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想每次见他都得往医院跑。 阳和想,这个妹妹是真的长大了。 她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去了北京,进了报社。 他们将来一定也会像当年憧憬的那样,一个负责查,一个负责写,给落海市换一片崭新的蓝天。 阳和与温珏真正意义上的合作是为了调查一个传销组织。 他们扮演一对兄妹,潜伏进了达沃斯公司。 证据的搜集比想象中要顺利,阳和将它们都存进随身携带的小型储存器里。 温珏第一次做任务,有些紧张。 阳和便跟她开玩笑: “现在可要叫我哥哥了啊,不然就暴露了。” 温珏总是找得到话来回怼他,她说: “陈生,你只比我大几分钟,如果当初那个接生的护士错一下手,你现在就得叫我姐。” 温珏是个很好的帮手。 她大胆、细心,伪装得也很好。 所以阳和一直到死,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哪里漏了陷。 被关起来“惩罚”的时候,阳和看到温珏在哭。 他脑子里闪过小时候把她欺负哭的场景。 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揪了她的小辫子、吐槽了她的发夹,或者在她的作业本上画了一只乌龟。 温珏小时候哭起来脸涨得通红,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哭,他怕她哭背过气去,每次欺负了她都用各种糖果去哄。 长大了些,他就很少看到温珏哭了。 是嘛,这个小姑娘上初中后可爱板着一张脸装酷了,连笑都要捂着嘴,又怎么会轻易哭鼻子呢? 阳和的视线渐渐有点模糊。 他恍然看见高中时的温珏。 她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写作业,眉眼低垂,阳光轻吻她的鼻尖。 他抱着篮球经过,敲一敲玻璃。 温珏就推开窗户,从抽屉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他,然后嫌弃地皱起鼻子丢出一包湿巾: 第23章 “你可真会流汗。” 阳和摸到自己身上的血,他笑: “自己现在可真会流血。” 他用衣服擦干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然后朝温珏伸出手: “陈琪,姐,别哭了。” -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在想,搜集的证据和定位器还好好地藏在自己身上,李周一定能用这些抓住凶手的。 一定。 落海市终究会迎来全新的蓝天。 作者有话说: 号外号外!!这篇文的续集出啦!!是温珏的扮演者何夕与时渠的故事!指路《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比心(^_?)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