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换我当》 第1章 [古装迷情] 《这个皇帝换我当》作者:越恺涟【完结+番外】 简介: 女帝|坚毅果敢心怀大爱腹黑女帝x表面刁蛮天真实则阴暗崩坏假公主 - 该开蒙的年纪,父亲说女子不可读书。没关系,李瑶换上男装去书院寻夫子。 该参加科举的年纪,父亲还是说女子不可读书,没关系,李瑶在兰澄寺继续读书,改名李遥偷偷参加考试。 该嫁人的年纪,父亲说她该寻觅良人生儿育女了,没……没什么没,有关系! 父亲,你还不知道你女儿我刚刚考中举人,明年便要进京赶考! “诶诶诶!爹,别生气,无人知晓李家有女叫李瑶,世人皆知我李家二郎惊才绝艳学识高。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断我好前程!” - 中状元,尚公主,到边塞,立军功,当宠臣。 李瑶不择手段往上爬,只为最后造反登基当女帝,让这天下万千女子可以读书识字、婚嫁自由、可以封侯拜相,得到应有的权利与自由。 - 造反逼宫那日,朝中反对声音极大,李瑶笑看昔日同僚跳脚。 保守迂腐的顾相指着李瑶的鼻子骂:“从古至今哪有女子为帝,李瑶你这是逆行倒施。” “我登基之后,便会有第一个女帝,在我之后会有十个百个女帝。顾相,你的思想太过迂腐陈旧,该把位置让给新人了。”李瑶一句话便罢了顾相的官。 前年交付兵权致仕的大将军,看着李瑶痛心疾首:“你怎可逼着我那忠君爱国的徒儿跟着你一起造反,你这是要害死她呀!” 李瑶挑眉看向自己身后的新任大将军:“你师父,自己解决。” 沉默寡言的将军解下头盔,一头长发垂落,未经刻意掩饰的声音清冷婉约,她分明是女子:“师父,徒儿是自愿追随,无人相逼。” 知晓皇室辛密的太监总管,朝着主子急呼:“雍和公主您是先帝的八皇子,您才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您快些让驸马别闹了,拥您登基才是正事。” 却不想立于李瑶身后的八皇子,前一刻才刚揭露男扮女装的真身,下一刻便立马朝身侧的李瑶跪下,手捧玉玺高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瑶立于大殿之上,手托玉玺,眸光锐利,看向一众大臣,又问:“所以……此刻,还有人要阻止朕登基称帝么?” 片刻沉默后,众人齐齐跪地,三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 李瑶有一娇妻,是当朝雍和公主,两人恩爱两不疑,相互扶持共成大业,她原以为自己是磨镜之好,虽不寻常却也无伤大雅,但那日不巧看见爱妻做男子打扮,声音低沉,她才恍然。 可怎么办呢,自己娶进门的妻,纵是男子,也自当宠着爱着护着,无论男女,她爱的从来都只是这个人罢了。 “陛下夜已深,你该歇息了!” “阿瑜,你先歇下吧,朕还不困。” “阿姊~”彼时已经是皇后之尊的刘瑜特意身着女装,温柔缠绵地唤着女帝。 李瑶最是受不了他这副模样,揉了揉发烧的耳朵,低声道:“阿瑜,莫要勾朕,前些日子一晌贪欢,你这腰好透了吗?” “好阿姊,给阿瑜揉揉好吗……” “诶!这手往哪揉呢!” ps: 1.女主以女子身份称帝,bg,正常体位 2.前期女主女扮男装,男主男扮女装,各有苦衷。 3.微群像,文中出现的大部分女性角色皆有成长线,无雌竞,只有底层上层女性互助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女强 复仇 虐渣 科举 朝堂 正剧 主角视角:李瑶(李遥)、刘瑜 配角:王莺娘、李瑛、周染、蒋挽、仇谷、柳平莹 其它:女帝、女扮男装、成长、科举、女驸马、复仇 一句话简介:女子为帝,一切皆我愿 立意:自由与权利要靠自己争取 第1章 天家喜事 人生三大幸事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这新科状元李遥一人便占了两样。 他三元及第,谁人不晓他的风光。 舞象之年,便从一个小小的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大余最年轻的状元郎。 听说皇帝瞧他年纪轻,有意压一压他的风头,磨一磨他的傲气,沉一沉年轻人的心境,让他且先做一做那探花郎。 却不想那李郎的策问答得滴水不漏,对山川地形的利用更是让人叹为观止,这叫其他择选出来的卷子立刻黯然失色。 就连最言辞犀利刚正不阿的顾相也捋着胡子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接着在场的官员皆朝皇帝拜伏,“恭贺陛下得此大才,此子若能好生历练,日后必是我大余百姓之福。” 又听闻揭榜之时,陛下最为宠爱的雍和公主,贪玩出宫,正好瞧见那才学无双的状元郎,见其姿容挺拔颜色无双,看见自己高居榜首也宠辱不惊,不卑不亢。 这一眼,算是彻底攫取这位雍和公主的心,当下便非卿不嫁。 才貌双全的状元郎配上风华绝代的公主,自是天赐良缘。 但容贵妃可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公主这么早便嫁作人妇,几次阻止,却仍拗不过小公主自小骄纵顽劣,主意大得很,谁的话也不听,皇帝又怜惜她自幼失去了同胞兄长,竟是把两份疼宠给了她,娇养出她这般刁蛮任性的性子,连婚姻大事都随她做主。 第2章 当然也没有人会过问这场婚礼的另一主角状元郎的意见,毕竟公主都放话了,若是李郎不娶,她便娶了李郎。 在公主这般肆意妄为之下,封官和赐婚的圣旨是同一天到,把李家人砸得晕头转向,喜不自胜,听说状元郎的父亲都高兴地晕了。 听,如此盛大的奏乐,必定是公主的喜队来了。 一担一担的红木盒子镶嵌着黄金和宝石里面盛满了公主的陪嫁和帝王的赏赐,从皇城往公主府行去,浩浩荡荡望不到尾,直教人眼热不已。 而这公主府是皇帝赐完婚之后,依照亲王府的规格兴建的,如此隆恩,皆可窥见圣上对公主的宠爱和对驸马的认可。 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眼里也皆是喜悦,多数男子中混有少数别女子,她们挤在人群里也想沾染些天家喜气。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男子们交口谈论着出身底层的书生如何摇身一变,靠才华靠长相攀附上那皇城中最为尊贵的天之骄女,话语间皆是艳羡和酸味儿。 话毕皆叹,科举改变命运! 女子则望着队伍最前端高头大马上端坐着的那位俊朗新郎,遥望着他俊秀的侧脸,期盼着自己以后也能嫁给如此良人,俊秀温良,文采斐然,心间有鸿鹄之志,未来也必将位极人臣。 此刻,京城里的百姓痴痴地望着这场盛极繁极的婚礼,皆有了最隐秘的期盼。 若是自己该有多好! 李遥从马上下来,她的眸子温柔坚定,直直地望向喜轿。 今日,她要成婚了。 想起轿子中的人,站在金銮殿都容色不改的状元郎竟微微红了脸颊。 她躬下身子,伸手扶喜轿里的新娘出来,一只略大的手搭在了李遥的虎口,她顺势紧紧握住,然后缓缓松开,把手里的红绸递给新娘 ,自己则牵住绣球的另一端。 百姓看着他们并肩而立琴瑟和鸣,举手投足间妇唱夫随默契十足。 皆交口称赞,果然是佳偶天成,老天爷牵线,雍和公主和这状元郎太相配了。 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过幽径曲折的回廊,又跨过雕梁画栋的门廊,两位新人这才抵达富丽堂皇的大厅。 为昭示对雍和公主的宠爱,皇帝破例让其母妃容贵妃出宫给这对新人主持婚礼。 驸马的父母立于右侧,不同于荣贵妃的松弛淡定端坐堂上,他们皆紧张地站在椅子旁迟迟不敢坐下,更是在公主朝他们拜下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不停发抖。 公主奉的茶更是撒了大半,他们看着神情从容淡定的儿子,不知怎么又安心了许多,在李遥的眼神暗示下缓缓入座,但如此,他们也只敢坐在椅子的前端,似乎准备随时起身朝着这一屋子的贵人跪下。 礼成,新人入洞房! 随着迎亲人高亢的声音落下,李遥扶着妻子的手往新房走去,端坐于高位的容贵妃望着新人及其相配的背影,又想到赐婚前夜,儿子跪在她身前,说非卿不嫁的坚定,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但愿瑜儿日后所求皆所愿,望他们夫妻和和美美,如此自己就算是去了,也了无挂念了。 李遥挑起盖头,她看着灯下那张略施粉黛却愈发显得娇艳的脸庞,白玉般的脸也红透了,她从不敢设想这样的场景。 甚至在考中举人后,李遥便朝父母发过誓,自己此生便是男儿身,绝不会娶妻生子。 可看着灯下的人,看着这个一心想嫁给她的女子,李遥内心一片柔软:“阿瑜!” 刘瑜听到李遥的话,脸颊更是红艳,不知是害羞还是涂抹的脂粉,他端坐在喜床上,仰头看着他选定的夫,一滴泪从眼角划过,嗓音清澈干净,雌雄莫辨,“李郎,阿姊……阿瑜终于嫁给你了。” 后面本还有一句“我爱你!”,却被他有意地隐没在了唇齿间,最后化作了无声的呜咽。 刘瑜一直知道,李遥对他还远谈不上爱,他们之间更多的是相识相知的知己情,是全权交付的亲情,李遥甚至不知他实为男子,仍把他当做妹妹。 但是没关系,往后啊,他便是她的妻,而她是他的夫,他懂她的抱负,体谅他一个女子处世的不易,他会尽自己所能爱她助她扶摇直上。 他刘瑜会是李遥一生的妻,他们会在相伴的漫长岁月里相爱,白头偕老。 - “呜哇哇哇……呜哇哇……哇哇哇……”一声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寂静的黑夜。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女孩。” 等在房外的李跌听说生的是个女孩,只瞅了一眼,便走了。 甚至还没有起名字。 “女儿,我的女儿……给我看看……咳咳……”刚刚生产完的妇人虚弱地喘着气,眼神几乎虚焦,她望着床幔,声音很低,刚刚的生产,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现在的她几近昏迷,靠着仅剩的气力想看看自己拼尽全力生下的长女。 襁褓中的婴儿皱皱巴巴,浑身红扑扑的,像刚出生的小猫,她的眼睛闭着,嘴巴却分得很开,哭声响亮又有力,一听便是个健康的孩子。 “真不错!”说完,妇人便晕了过去。 稳婆看着这个家兵荒马乱,家里主事的男人听说生的是个女儿,便早早地离去,懒得管这些闲事。 稳婆心疼这个刚刚生产完的妇人,于是招呼人去把妇人的婆婆找来。 第3章 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这婆婆听说是个女儿竟是完全不理会,稳婆无语气极,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叫人快去请妇人的母亲。 又是好一番折腾,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妇人才姗姗来迟,她守在自己长女身旁,不停地抹泪,似乎及其心疼自己这个刚刚生产完的长女。 老妇人擦干泪,她问稳婆,“孩子呢?孩子抱来我看看。” 稳婆把孩子递给老妇人,她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团,而那小小的婴孩早已哭累了,安安静静地睡着。 这时,清晨的第一束光,从窗户照了进来,照到了婴儿皱皱巴巴红彤彤的脸上。 “这是茵娘的第二个孩子,取名字没有?”老妇人问。 这个女娃娃生来便没人在意,亲生父亲都没有进来看一眼便离去,怎么可能取好名字。 稳婆不好说这些,她只得无奈地看着躺在床上早已沉睡的妇人道,“只能等夫人醒来问问了。” 天光大亮,长女这边一切都已安置妥帖,老妇人的眼睛也有些酸涩,不知是哭得还是熬夜熬得,家里又派人催了,她也该回去了。 “等茵娘醒了,让她给我去个信,家里事忙,她小弟年前添了个大胖小子,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老妇人想起身又有些迟疑,粗粝的手指,在女儿汗湿的鬓角擦了擦,看着长女在梦里皱眉,又慌忙把手藏在背后,“孩子取名了,也一并告诉我,女娃娃要取个好听的名字,将来啊……” 未尽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都是女子,大家都明白。 取个好名字,将来好配个好人家。 “瑶,李瑶。老二便叫这个名字吧。”尽管有母亲的叮嘱,孩子的名字还是被李跌随意地定下。 哪怕这是李跌并不上心的长女,她的母亲也没有取名权,没有权利为自己女儿精心挑选一个好听的名字。 因为给孩子取名永远只是父亲的权利。 而这个名字的由来,说来也可笑,李跌没读过什么书,只识得几个字,女儿的名字迟迟没有定下来,他也懒得特意去想,前些天路过书院,听到书生们念诗,“瑶姬来自状元家,真是姚黄第一花!” 李跌便觉得“瑶”字特别好,他还特地去问了“瑶姬”的“瑶”怎么写。 他想既然瑶姬来自状元家,那自己的长女叫这个名字,必定能为她的兄长李元将来考取功名讨个好彩头。 想他李家世世代代务农,也算踏实,只有他李跌最没出息,家里的地种不出二两/粮食,只能来这城里讨生活,开个铺子做点小买卖,虽然维持温饱不成问题,甚至能有余钱让儿子去书院读书。 可仕农工商,商排在末位,是最低等的。 李跌不甘,做梦都希望自己的长子能考中进士,光耀他老李家的门楣。 这个女儿若是能为她长兄为他李家带来这样的福气,也不算白生。 第2章 长子课业谁代笔? 李家长女李瑶幼年便显得聪慧过人,其长兄李元开蒙时书院发了些识字卡片,年仅四岁的她便靠着卡片自学,其余不懂的再问兄长李元,这样一来二去竟会了个七七八八。 而李家长子李元比长女李瑶长两岁有余,他少年顽劣,六岁才被父亲连哄带骗送进书院,开蒙稍晚,因着比同窗们虚长一岁,多吃一年五谷,识字也较为容易些,再加上家中还有个求学若渴的妹妹,每日等着他把新学的字拿给她,李元在开蒙时期还算顺利,这是李元一生唯一热爱去书院的一段时日。 每日散学,李元背着书归家,李瑶便会在家门口等候,等着兄长拿出今日所学。 而李元则在一旁等着妹妹有不认识的字问他,等着妹妹崇拜的眼神。 但好景不长,随着识字结束,李瑶也不再依赖兄长李元,她靠自己便能熟识书院发的其它开蒙书籍,而李元也彻底失去了在书院听课的兴致。 此后书院的书一发回来,李元便扔给李瑶,李瑶捧着那些书爱不释手,傍晚时分在院子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再后来她索性把书抄下来,白天帮有身孕的王氏做完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便停下来慢慢研读。 因着悟性高,一些稍显深奥的字和词,她也可以靠着识字卡片和书册理解,兄长能匀给她的笔墨不多,她皆节省下来抄书,墨用完李遥便蹲下身子,用树枝在泥地里勾画,写完一块,再站起来和手里的书比较,不满意便用脚踩实,然后再写,数十遍之后,终于满意才会停下。 王氏知道长女爱读书,也不曾阻止,每当李瑶拿起书时,她便一边做事一边远远地望着,看着这个走路还不算稳健的娃娃竟能在日头下刻苦学习几个时辰。 她的长女,她的瑶 儿,若是男子该有多好,她会有更好的名字,会和兄长李元一样去书院读书。 王氏摸了摸肚子,这一胎一定要是个男儿。 李遥有多喜欢读书,李元就有多厌恶,夫子授课内容枯燥乏味,偏偏一讲便是半个时辰,无趣至极。 不仅如此,还每日布置抄写的课业,那些东西都认识了还有练习的必要吗?李元不想写,本想着就这样交个空白的课业,但被妹妹阻止。 李元不写,李瑶想写。 从那以后,每日的小课业每旬的大课业,甚至是以后所有的课业李瑶都是李元的代笔。 她的字整齐有力,隐隐有大师风范,这导致李元上交的那张课业纸永远比同窗更为优异,每每交上去便脱颖而出,受到书院夫子大力称赞,也收获一众同窗艳羡。 第4章 每每有人过来问询如何练就一手好字,他也不知,只道天生如此,渐渐地李家长子天赋异禀的名头便传开了。 这样的日子李元过了很久,直到一日官课考核结束,只管交课业不管妹妹写成什么样的李元交上了自己这么久以来唯一的答卷。 他那歪歪扭扭的字形,怪异的用笔方式,甚至是无数的错字,都让人不敢相信这些都是这个平时备受夫子表扬的学子答的。 果不其然,官课之后,季夫子便把让李元把父亲叫来书院,李元看不懂脸色,还以为夫子会一如即往地夸奖他,他去父亲铺子里得意地把自己好一通吹嘘,然后催着李跌去书院接受表扬。 李跌也很高兴,之前只听说长子天资颇高,开蒙时识字很快,课业完成很不错,却不想官课后这季夫子竟特地找他,莫不是看他儿子天赋异禀要收为亲传弟子。 要知道这季夫子可是衣锦还乡的大官,有大才,这到橙县短短三载,家里的门槛都被踏坏了,无数士绅上门求其收自己儿子为弟子,若是被他看中,元儿往后必定前途无量! 李跌欢喜地让王氏替他看半天铺子,然后穿着自己最得体整齐的衣服去书院。 想象中的夸赞没有,迎面飞来的是两张纸,一张字迹工整,就连大字不识几个的李跌都觉得写的极好,另一张则宛若鬼画符,教人完全看不懂。 “这?季夫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跌,你好好看看,你这手里的两张纸,署名皆是你的长子李元。”季夫子怒目圆睁,他气急败坏,就差指着李跌鼻子骂,“一张是你那长子官课上答的,一张是他每日的课业。你猜猜那张是他的考卷那张又是课业?” 季夫子都说的如此明白了,李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拿着那张乱七八糟的答卷,给季夫子赔着笑脸,“犬子年幼,考试不甚认真,性子更是顽劣不堪,请夫子谅在他第一次参加官课,不懂官课的重要,原谅他这次吧,我回去定会好好教训那小子的。” “李跌,你是在老夫跟前装傻吗?”季夫子锐利的目光宛若箭簇,若是能杀人,李跌早被钉死在原地,“这两张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写就的,这张的控笔方式,甚至是笔画走势和这张完全不同,你怎么敢对着我还睁眼说瞎话的。” “我……”李跌不知怎么回,他大字不识几个,只认识美丑,那懂什么控笔什么走势的,他还以为只是长子李元官课考试不认真,却不想……若是如夫子所言,这问题便大了。 “李跌,李元若是往后仍如此,他也不必来了,老夫这书院教不了这样连课业都找代笔的学生,他李元才不过七岁,小小稚子,做学问便这般敷衍了事,来书院也不过是浪费光阴,不如和你这个父亲一起开铺子为上。” “季夫子息怒,我会回去定好好教训那小子的,让他再也不敢这般。” - “李元,给我滚出来。”李跌一脚踹开门,站在院子里,朝着里面怒吼。 “爹!”李元听见李跌叫他,起初还以为是爹受了夸赞,步伐矫健地往外跑,直到路过她娘,被娘抓住,他立刻笑着仰头冲娘嚷,“娘,爹叫我呢!你快放开我。” 王氏满脸担忧地看向李跌,“夫君,他还只是个孩子,你……”。 李跌便阴着脸打断王氏的话,朝他们怒吼:“闭嘴,李元就是被你宠坏的,慈母多败儿。李元,你这个逆子,还不快跪下。我的棍子呢,看我不打死你个逆子,敢戏弄你爹我!看我不打死你。” 他越骂越生气,彼时在季夫子那受的气顷刻之间全爆发了出来,他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折断一根树枝,便大步朝着李元走去。 李元这才察觉不对,顿时撒丫子满院子跑,企图躲过李跌的手里的棍子,但可惜他只是个孩子,根本躲不过。 李跌手一伸便把他抓住,摁在地上扒了裤子便打,边打边骂:“叫你不好好做学问,还敢找代笔,让你爹我被那个季夫子好一通指着鼻子骂,你爹我辛苦开铺子,不就为了供你上书院,你一年的束修都是你爹我起早贪黑攒出来的,叫你骗我,叫你不学好,说是谁每日帮你写课业的?你哪来的银子找代笔,是不是偷的?” 一大通话劈头盖脸朝着李元落下,但他早就被李跌打懵了,只知道痛叫着求饶:“啊……好痛!爹,别打了……元儿错了!啊……元儿也不知道季夫子是要骂爹,要是早知道……嘶……早知道……元儿就……” “早知道,你就怎么?”李跌停手听李元说。 “早知道儿子便不去叫爹了,这样爹就不会挨夫子骂。”李元鼻涕眼泪糊满脸,他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还是搞不清自己错在何处。只觉得那夫子可恶得很,而父亲更是不该把在夫子那受的气撒在自己身上。 “呵……李元,我是该夸你聪慧吗?”李跌冷哼一声,他打累了,直起身子把手里光秃秃的树干往叶子堆里一扔,指着李元问,“说,平日的课业是那家小子帮你写的?” “……爹还是打我吧,儿子不会说的。”李元挨了打,脑子也逐渐清明起来,他知道若是把瑶儿帮自己写课业的事情说出来,下一个挨打的便是妹妹,他是兄长,自当替妹妹受着。 “前村张家长子?后街刘家次子?还是你那比你小一岁的表弟?” “都不是。” 第5章 “都不是?李元你长本事了,以为自己犟着不说,我就找不到?走我们一家一家问,只要你不怕丢脸,我们一直问,直到找到那个害我儿子官课不通过要重修一载的罪人为止。”李跌冷笑着,拉着李元往外走,那架势不达目的不放手。 两人推搡拉扯间,李瑶洗完第二趟衣服返家,刚至门口,见此情景不禁问道,“爹、娘、阿兄,出了何事?” “没事,爹带你阿兄出去找人,瑶儿,你在家陪着你娘和你娘肚子里的弟弟。” “好!瑶儿陪着娘。爹你和阿兄早些回来,瑶儿有事想和您说。”李瑶乖巧点头,站在了母亲身边。 “嗯!”对待乖巧的长女,李跌收敛了几分脾气,继而拉扯着李元往外走。 “我不去,爹,我不去!”若是那些同窗好友知道他李元平日受到夫子夸赞的课业是别人甚至是小他两岁的妹妹写的,那也太丢人了。 要知道,今日,他可不止跟爹吹嘘,他给认识的所有人都吹了遍。 “那你说,平时的课业是谁写的?” “没有人……”李元梗着脖子就是不说。 偏生旁边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嗓音:“是我!” 第3章 可惜是女子 “是我,爹,阿兄的课业都是瑶儿写的。” “这怎么可能?”李跌惊讶,若是李元的课业皆是李瑶代笔,那外面传的天才便根本不是七岁的李元,而是年仅五岁的李瑶。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李跌不信:“瑶儿你别捣乱,你都不识字,怎么可能帮你兄李元写课业。” “瑶儿认识的,阿兄教了瑶儿,瑶儿不仅识字还会写字,爹,您看,这树底下都是瑶儿平时写的字。”李瑶拉着李跌的袖子,把他往树底下带。 刚刚打过李元屁股的树枝此时还带着余热,拨开泥地上遮盖的落叶,露出来的是那似曾相识的字形,甚至比季夫子拿给他的那张更胜一筹。 “……这不可能!”李家陷入诡异的沉默,李跌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 切,比长子天才幻想崩塌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是,有如此天分的人是自己的长女。 偏偏是个女儿身。 “王氏,你真的是替我养的好儿子好女儿,我李跌娶了你真是造孽。”李跌看着王式,目光狠极恨极。 王氏站在李瑶身前,用肚子挡住她瘦小的身体,看向暴怒的李跌:“瑶儿,她喜欢读书,但确实没人教她……” “没人教她?好,很好,太好了!”李跌怒极反笑,指着王氏:“都怪你,怪你的肚子,把她生成个女儿身,若她是个男儿身……哈……” “爹,瑶儿能跟阿兄一起去书院吗?”李瑶仰着头看着癫狂的李跌,皱着眉问他。 “我的瑶儿,你当然……不行啦!你一个女子读什么书,从今以后不许再学了。”李跌转身,指着从刚刚开始便噤声装死的长子:“还有你,若是你再敢把书册给你妹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为什么?”李瑶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为什么女子不能读书?为什么阿兄不想读书却仍可以读书?而瑶儿想去却不能去?” “没有为什么,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么?” “李瑶,从来没有女子去书院。” “爹,我去了,便有了,从来没有的便成了有。”李瑶看着父亲,眼里满是坚定与渴求。 “不可能。”李跌斩钉截铁地拒绝,顿了顿他又说,“除非你变成男子,不然你连书院的门都进不去。” “真的吗?女儿可做男子打扮,前些时日,张家姨妈还错叫女儿是小子,那时女儿穿着阿兄的旧衣,日后,女儿也可这般去书院读书。”李瑶以为父亲松口,脑瓜一转便有了法子,立马惊喜回道。 “你想都别想,你生来是女子,这辈子便不可能走进书院。”天分再高,朝廷也不能把状元给一个女子,他李跌也不可能靠她李瑶光宗耀祖。 就算长子李元不是读书的料,但他是男子,自己不行以后生孙子,孙子生曾孙,总有一天,他李家会翻身的。 “你还有你……以后都不许让她碰书。”李跌指着李元和王氏,“若是再让我发现她读书,我非撕了她。” “不可能的,爹,我会继续读书的,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你不让我去书院,那我便每日去书院门口听,我会写字,你不给我笔墨,我便用树枝写在地上,刻在心里,我会一直读下去的。” “你……李瑶,你在逼我打断你的手脚……” 王氏听到李跌说这话,吓得心尖一跳,立马把女儿护在身后,“不要,夫君,李跌……你不能这么对咱们女儿。” “你让开,我非要让这个犟种知道爹字怎么写。” “爹,你打死我吧,打不死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到书院读书。”一口气梗在小小的李瑶心头,她不服,凭什么女子不能读书! “瑶儿,你别说了,别再气你爹……” “娘……女儿只是想去读书,有这么难吗?当年爹也是这副架势逼着阿兄去书院的,怎么现在就逼着我不让我去呢!”豆大的泪珠顺着李瑶脸颊滚落,她想不通,场景如此相似,却为何结果全然不同。 她日日盼着自己五岁,爹欢喜地送她去书院,她等啊等盼啊盼,隔壁吕家比她小月余的阿弟都要去了,偏偏她家一点消息都没有。 第6章 竟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只是因为女子不能读书。 谁说的?她李瑶又为何要遵守。 李元看着妹妹落泪,也心中不忍,他只恨不得自己不去,让妹妹去“爹,是铺子只够一个孩子的束修吗?我不去了,让妹妹去吧。” “李元,可以不上书院,是不是遂了你的心愿啊,嗯?心里正欢喜吧!”李跌被这一家子气的头疼,长臂一伸,想把王氏身后的李瑶拽出来,却不想王氏护女心切,让李跌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啊……嘶!好疼,我的肚子……孩子……” “娘!”站在王氏身后的李瑶吓了一跳,顿时慌了神,“娘,你怎么了?” “我……呵……”王氏猛吸一口气,“娘怕是要生了……瑶儿别怕……” “我去叫稳婆,李元你和李瑶在这守着你母亲,爹马上回来。” “好!” 李跌脚力很快,一到稳婆家便提着那婆娘的胳膊就想把人往家里拖,稳婆看这架势自然知道是李家妇人要生了,情况紧急,收拾好随身家伙,便快步往李家去。 一阵混乱之后,王氏生了,这个寄托李跌期待的孩子……仍是个女儿。 虽生得突然,却差不多足月,也还算健康。 李瑶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看着她皱巴巴地小脸,心里软乎乎的,“瑶儿的妹妹!真可爱!” 李元也凑过来看,他喜欢这个新来的妹妹,喜不自胜。之前爹天天念叨是弟弟,他心里不爽很久了,谁想要又臭又硬的弟弟,自然要这样软乎乎的妹妹才可人,他想起李瑶小时候的样子,愈发期待自己这第二个妹妹。 王氏虚弱地看向襁褓中的小女儿,又看向李跌,这不是他期待的次子,第三胎了,她已经不想生了,可李跌却总觉得长子李元不成气候,要再生个儿子,好好培养。 那架势,仿佛非要生个文曲星转世才罢休。 可她好累。 李跌看着这乱糟糟的屋子,看着王氏不争气的肚子,又是个女儿,他有些丧气,闭了闭眼朝虚弱地躺在床上的王氏说:“老三便叫停吧,李停,以后女儿就从她这停止吧,我李家不要再生女儿了。” 王氏疲惫闭眼,对小女儿这个更加草率难听的名字深感无力,却也只能在心中祈祷,老天爷啊!这个停,是不再生孩子的停! 她王莺娘不要再生了,儿子女儿她都不要。 娘,莺娘真的好累! 第4章 夫子上门寻天才 李跌以为经上次那一遭后,李瑶也近一载没再闹着要去书院,他终会等到长女死心安分,却不想等到的竟是书院里眼高于顶的季夫子。 季夫子下学之后便亲自到李跌的铺子里来,眼神一改上次的不屑,语气恳切:“李跌,令郎是个可造之材,只要你愿让他跟着老夫读书,老夫必保他考中进士,这是老夫在橙县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了。” “什么?可是您上次不是还说他在书院是浪费光阴么?”李跌想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长子,又想起之前季夫子对他疾言厉色,恨不得他把儿子领回去的模样,又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和煦的长者,李跌都有些恍惚。 若不是实在无礼,他都想出去看看太阳此时是否还在往西边落,又或者此时天上的是月亮,而他在做梦? “都是误会啊,你怎么早未相告你家次子这么有天分,他的学识竟然比我这书院里同龄甚至某些年长他许多的学子还要好。老夫看他的年纪也过了开蒙的年纪了,罢了……你明日便把他送到书院来,我愿意免收束修,并收他为季某亲传弟子。” 李跌看着季夫子一脸如获至宝的模样,面色沉了沉,“我李家次子不读书。” “什么?李跌,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这样,都是儿子,为什么不培养更有天赋的次子,你那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他日日被你逼着去书院,什么东西都灌不进去他那贫瘠的脑子,你非让他去读书,他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还是另寻他路为好,凡事不要太执着。而你那次子,依我老夫所见就是文曲星转世,你不要耽误他。老夫要不是实在惜才,才懒得跟你这浑货在这里浪费口舌。”季夫子看着李跌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急得团团转。 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李跌这么偏心又好赖不分的父亲,这般天资卓绝的次子,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培养啊。更何况他看这小铺子生意还不错,怎么看也不像供不起两个儿子读书的样子。 家丑不可外扬,他知道必是自己那长女李瑶,竟真如她说得那般女扮男装,还不知怎么找上了季夫子,又蒙骗这好才的夫子上门做说客。 气死他了,这小女子,才六岁,竟有这般深的心思,再长大可怎得了? 李跌怒气直往头上冒,长子不争气,天天逃课,长女不似女子,竟天天想往书院男子扎堆的地方钻。 这要是叫人知道他李家的女儿女扮 男装进书院读书。这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他李家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到时候那唾沫星子能淹死他李家人。 而李瑶的长兄、幺妹都要被她的自私害死了。 “你到底听没听老夫说话?李跌,你要是不让你那聪慧次子来书院读书。明日,便把你家那不成器的长子也一并领回去,老夫不教了。” “季夫子……好!好!是您让他去的,行!我明日就把次子送去,季夫子,到时,您可莫后悔!”李跌冷笑几声,脑袋嗡嗡作响,气急败坏地应下。 第7章 对这老眼昏花分不清男女的老夫子,他也没甚尊重,只想快点把人送走,闭铺回去教训不听话的长女。 季夫子也是个直脾气,他才不管李跌心里想什么,见自己目的达到,又收了个天赋卓绝的好学子,便乐滋滋地回去了。 而李跌见季夫子离去,他眉目阴翳,硬是压下心底的暴怒,关门回家。 — 因着季夫子这个意外,李跌今天到家很早,男人面沉如水,手上青筋暴起,迈进家门的时候,院子里所有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王氏看着他黑沉沉的面色只道不好,心下毛骨悚然,怕得直发抖。 她转身要大儿子把妹妹们带回房里,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强迫自己转身去迎接阴晴不定的丈夫。 李跌跨步走进堂屋,看着身侧小腿发抖的女人,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撺掇女儿女扮男装去找季夫子的勇气去哪儿了?” “我……不是我……”王氏舔了舔干涩的唇,她艰难地咽下唾沫,连连摆手。 “不是你?那是那个不听话的东西自己的主意?我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人,你天天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就养个孩子都养不好。长子李元,我送他去读书,他天天瞌睡,课业让妹妹写,官课不合格,蒙学挞罚,学了近两年,脑子里没有半分墨水,这次要是再不过,就如他的意在家好生呆着,别浪费我的银子。” “长女李瑶,她才六岁,一个女子没有女子的样子,天天想着女扮男装往男人堆里扎,这是在干什么?以后谁敢娶我李家女,你叫李元,他在外面怎么有脸面?你叫我李跌以后怎么在外面抬得起头。” “砰!”李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王氏跟着一抖,腿终于软地跪在了地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她哭着说,“都是我的错!” “你的错?不,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们吃太饱,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只想着自己怎么爽快怎么来。你知道那个季夫子他今天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没有眼光,偏宠长子,不让天赋更高的次子读书,我是什么模样吗?可她一个女子不在家好生呆着,闹着去什么书院?读什么书啊?总归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不都便宜了别人。莺娘,瑶儿小,她不懂事,你还不明白吗?” “瑶儿……瑶儿,她……她想读,她读得可好了……就不能……”看着李跌的脸色,王氏的嘴张了张,最后没了声音,捂着脸哀哀地哭起来。 “我又没打你,哭什么哭。”李跌猛地拽着女人的头发把她的脸从掌心拉出来,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冷笑,“你女儿真有种!” 说完,李跌手一松,女人飘摇的身子脱力直直往下坠,“咚”地一声敲在地上,本就不甚白皙的额头立马青了一大块儿。 “嘭!”门被猛地推开,已经半人高的少年站在李跌面前,把妇人拦在身后,仰头与父亲怒目相对,“不要打我娘。” “李元,你学问没长多少,倒是长本事了,敢跟你爹对着干?”李跌怒极反笑,“你知道吗?今日你们那个季夫子来找爹,他跟爹说要是李瑶那丫头不能去读书,你也不用去了。你说我是答应让她去读书还是答应你不读啊?” 李元的唇死死抿着,眼眶发红,对父亲的惧怕和无法保护母亲的无力交织在心头,他尚且无法弄明白父亲言下之意,但他确实不想读书,他读不进去。 他只想赚大钱买宅子,把母亲和妹妹们接出去。 他恨透了这个家,恨透了阴晴不定的父亲,恨透了日日/逼他读书的父亲,恨透了,瞧不起他的夫子,也恨透了读不进去书的自己。 又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让李元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有了半分喘息的余地,他那自小聪慧的妹妹站在父亲面前,毫不惧怕,她嘴角勾着,冷静出声:“父亲,夫子说我比阿兄更有读书的天分,我想去读书,我会好好读书,我也会看顾着阿兄的,以后阿兄不会的我教他,以后瑶儿就当阿兄的弟弟,我们家会出两个状元的。父亲,你就让我去读书吧。”说完,李瑶转头看向身侧身子单薄的少年,笑着看着他,“阿兄,你说是吧!” 李瑶早慧,她一直不理解为何女子不能读书,但她明白父亲对兄长的期待,明白父亲对考取功名的渴望。 她想读书,想去书院,想有属于她自己的书箱,里面装满书册,想有自己的笔墨纸砚,写不完用不尽,想遇到困惑时有良师为她引路,想遇到坎坷时,有挚友与她同行。 这都不是一个天天呆在家中等待嫁人的女子可以做到的,李瑶要走出去,走出李家。 她的第一站是书院,人生第一个良师是季夫子。 季夫子惊诧于她小小年纪,却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这多亏她识字之后常常穿着兄长旧衣,打扮成少年模样去书铺看书,哪怕被驱赶她也努力记下手里这句 但这怎么可能够,书铺里面书院外围于李瑶不过饮鸩止渴,她要一个机会。 如果没有便自己创造,她终会搞明白女子为什么不能读书,也终会用自己作为例子去击溃它。 李跌深深地凝视这个还没到他腰的长女,又看了看呆立在那边的长子,问道:“李元,你怎么看?” “我……”他刚想说他不想读书,他愿意把去书院的机会让给妹妹,他想去学做生意,他想去经商,但嘴还没张开,身后母亲便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 第8章 母亲严重的担忧终是让少年妥协,李元的父亲最恨商人,最恨自己这个最下品的小商人,身为李跌的儿子不能成为一个和他一样的商人。 少年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说:“父亲,我会好好读书的。” 反正他现在年纪小也不能离家闯荡,大不了成全妹妹,继续去书院睡大觉。 爹让他去,他便去吧! 李跌终于是露出一个笑脸,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从今以后乖乖跟着你妹妹去书院读书,你去一日,她去一日,此次官课你若无法通过,再次挞罚,她便不用去书院了。李元,你自己看着办吧!” “知道了!” 李瑶看看父亲又看看阿兄,知道自己暂时可以去书院读书了,她眼睛发酸学着自己在书院外看到的姿势,朝着父亲和兄长躬身拘礼:“谢谢爹,谢谢阿兄!瑶儿会在书院好好读书的。” 回到房间,李瑶看着兄长低落的模样,跑上前捏了捏他的手掌,“阿兄,不高兴吗?” “没有!瑶儿要去书院读书了,阿兄很高兴。”李元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但看着妹妹乖巧高兴的模样,他还是觉得值当。 李元知道李瑶喜欢读书,也清楚父亲不可能答应女子去书院。 但是他的妹妹啊,居然这么勇敢无畏,还将将满六岁却比自己这个虚长她两岁的阿兄要强太多,学问也做得好,人也聪慧机敏,他看着妹妹和父亲对峙时那淡定的模样,都在心里为她狠狠捏了把汗,却又在成功之后无限骄傲。 这是他的妹妹啊! “阿兄,以后瑶儿当上状元,做大官,一定买好多好多酒楼铺子,让阿兄当大老板!”李瑶仰着头,她自小聪慧,她明白李元想赚钱经商,这是阿兄的愿望,日后,她必帮他实现。 李元也看着她,看着妹妹小小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笑着点头,“好,我的状元妹妹!早点休息,明日便跟着阿兄一起去书院吧!” “嗯!”李瑶重重点头,然后手脚并用爬上床,挨着阿兄和打着小呼噜的妹妹沉沉睡去,她的嘴角轻轻勾着似乎做了什么美梦。 李元看 着妹妹们沉睡的脸,心中一片柔软。 第5章 女扮男装上书院 李瑶穿着兄长李元的旧衣,脚步轻快,长发高高束起,看着天际的晨光,对自己即将开启的书院生活充满期待。 “李元,上书院呢!帮刘大娘把你阿弟一起带去呗,大娘今日事忙,下学大娘买糕点送你家去。”隔壁吕家娘子看见李元,立刻叫住他,请他帮忙。 李元这小子虽书读得不怎样,但性子好,是个好小子,十里八村乡邻都十分喜欢他,有点小事找他必能办稳妥。 “可,刘大娘,可否叫吕二快些?我今日带妹……阿弟一同去书院。”李元牵着李瑶的手,在吕家门口候着,刘大娘本想邀他们兄妹入内等候,但看他们没这意思,朝着里屋吆喝了一声,催促自己那还在吃饭的儿子:“吕二,快些吃,你李元兄都要出发了,别磨叽。” 听到次子应声,她又转头,一双笑眼直直地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李瑶,说道:“你家阿瑶早该去书院的,上回我家吕二入学时,还问你家阿瑶来着,听闻阿瑶不去,还失落好久。我那小子好多都是阿瑶教的,阿瑶去书院定能拔得头筹。” “嗯?”李元纳罕地望向李瑶,遗憾刘大娘怎么对妹妹突然变成男子毫不奇怪。 李瑶捏了捏兄长的手,示意他下学回去再谈,正巧吕二叼着饼挎着包往外跑,气喘吁吁地停在他俩面前,熟练地勾住李瑶的肩膀:“李二,你爹终于凑够钱了?我都先你一年去书院了。”说着,他四处看看,然后凑到李瑶耳边说:“书院里的学子学问皆不如你,你去了定独占鳌头。” “别胡说,吕二,走吧!” 李元往日也顺道带吕二这小子一起去过书院,他可不像今日这般……聒噪,在他面前像个鹌鹑,半天憋不出个字来。 “李兄,吕二,在下这厢有礼了,这位贤弟是?”临近书院大门时,一青衣俊朗少年快步行至他们身前,似是对新来的李瑶十分纳罕。 李瑶微微仰头与少年对视,朝他躬身行礼以示友好:“我乃李家次子,李瑶,兄台,这厢有礼了。” “哦!我乃江南郭氏,郭恒。贤弟便是吕二常常挂在嘴边的天才师父,久仰大名,怎今日才来,愚兄可是等候多时。”郭恒又问,他这人素来善于交际,早便听闻李瑶大名,今日一见,自是言辞热络。 “郭兄,久仰。”她的家事不便与外人道明,只得扯开话头,邀郭恒一起进去,“时候不早了,郭兄,咱们边走边说,请。” 李元因之前官课未过所以和吕二不在一个讲堂,而季夫子急着邀她入学,尚未安排她的讲堂,于是她只能先行一步,到夫子书房寻季夫子。 “问夫子安!”李瑶朝着季夫子拱手鞠躬问安。 “李瑶,还叫夫子呢!”季夫子双手矜持地背在身后,语气里全是雀跃,半分矜持也无。 为师者,有幸教此天资,只盼望自己才学更高些,才不枉托自荐。 “师父请受弟子一拜。”李瑶再朝季夫子一拜,语气谦卑又恭顺。 季夫子实在是太欣赏这个谦逊有礼的少年郎,昨日看到她那手熟悉的字迹,了解她的家世之后,季夫子便断定去岁李元课业的代笔出自这小小少年郎之手。 第9章 如今再看她那字体愈发行云流水遒劲有力,竟是更胜于往昔! 两厢交谈,季夫子竟是比当年在太学当太傅时还要兴奋。 犹记得昨日李瑶找到书院的时候,这个少年身高堪堪到他腰际,走路却十分稳健,眼睛闪亮清澈,她望向自己,恭谨地问:“先生可知夫子身在何处,李瑶有好些问题想要求教夫子。” 也不知是昨日秋高气爽,他心情颇好,还是这个小娃娃,实在是看起来机灵可爱,求学若渴,他竟是好脾气地点头应下,放缓了收拾书册的动作,颔首:“我便是,你有何疑惑请问吧。” “谢夫子!”李瑶咬字清晰,一字一顿说着那些对她这个年纪来说过分晦涩难懂的字句。 季夫子耐心听着,为他一一解答,在来回的交谈中,愈发心惊。 他本以为以这少年的年龄和阅历,那些疑惑必定幼稚可笑,却不想是他狭隘了。 这般天资,若未去书院读书,也应当有良师在家悉心教授才是,怎么独身一人来这书院寻夫子。 他心下纳罕,问是谁教她时,才得知李瑶时常来书院外面旁听,然后记在心里,偶有去书铺看书,一来二去便有了些自己的领悟。 但长此以往心中疑惑也越来越多,无人能为她解释,这才试着来书院请教。 季夫子方才对谈中随意点拨两句,李瑶便能立刻融会贯通,甚至得到新的启发,这简直是治学天才,越聊季夫子兴致越高,“李瑶,你今年几岁?” “六岁。” “六岁,早已过了开蒙的年纪,你兄长八岁都已来我这读书两年有余,你父亲怎的不送你来?”季夫子诧异不已,这样的天资,竟是被那个没眼光的老李耽误了。 “母亲说家里没有余钱,不能送我来书院。”李瑶觉得这位夫子十分良善耐心,愿意为她答疑解惑,她十分感激,于是又问:“谢夫子解惑。夫子,李瑶还有个不情之请,日后……李瑶若还有疑惑能再来叨扰吗?” “夫子我授课繁忙,你若是不来书院的话,夫子我可能没有功夫为你解惑。” “好吧,但还是谢谢夫子。”李瑶沮丧地低头,但无事,夫子已为她解答所有疑惑,若下次仍有不解,她还是会再来书院,说不准她运气好能遇见其他好心又有时间夫子。 李瑶想着耽误夫子已久,于是告别后准备离去,却不想这位好心的夫子叫住了她,“李瑶,我乃书院季夫子,你可愿做我弟子,我自会与你父李跌说明,书院会为你免去束修,你只需要平日帮我抄书,晒书,整理文集即可。” “真的?谢夫子。不!谢谢师父!”李瑶见夫子神情不似作伪,立马跪下朝着夫子磕头行拜师礼,似乎怕再晚一点,季夫子便会后悔。 “嗯!”季夫子倨傲点头,招呼新收的弟子回家,自己也改变方向往李家开的店铺去了。 - “这位是新来的学子,李瑶,也是夫子我新收的弟子,日后便是诸位同窗。同窗之间一起做学问要沉下心来,互相帮助,谦虚谨慎,不可攀比。好了,把书拿出来吧。”季夫子清了清嗓子,手捧书册开始讲解。 今日讲授的内容是《三字经》,讲到“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时季夫子颇有些隐晦地看了李瑶一眼,见其神情无任何异样,目光仍坚定闪亮地看着他,季夫子心间竟泛起心疼。 李瑶好似并不在意父母偏心兄长,她目标简单坚定,心思纯澈,竟是只有一方讲堂和手里的这捧书。 季夫子回神,把心里多余的情绪抛到脑后,然后继续给学生们讲述孟母三迁的典故,等他讲完,他请大家畅谈理解。 一王姓学子感叹:“我家早前也从吵闹的菜市口搬到了书铺旁。父亲说这样出入皆是学子,我儿必能安心做学问。我当时还不能理解,可如今听夫子讲了孟母三迁的典故,我才醒悟,他日定不负父亲,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 另一学子听完却说:“看来学问不好,与我无关,都是周遭环境太杂乱,导致我根本无法静心学习,日后,我爹再骂我,我便也与他说说这‘孟母三迁’的典故。” “你小子!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哈哈!赵兄聪慧,聪慧啊!” 讲堂里,学子谈论及其热烈,反而是初入书院的李瑶陷入了沉思,她看着季夫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夫子,李瑶有几问,不知作何解,求夫子为李瑶解惑。” “可!”季夫子也很好奇,这新弟子能问出什么疑惑来,是否又有新的理解。 “其一,孟母是孟子的母亲么?她的名字叫什么呢?其二,孟母是自己织布赚钱么,竟然可以随意给孩子更换房屋?其三,若是做学问需要他人管束,甚至割断换取生活钱财的布匹以此威慑,那有强迫的必要么?” “其一,孟母名唤仉氏,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和教育家。其二孟子的父亲不幸早亡,是孟母撑起这个家。其三,治学是终生的事情,但 人总会有懒怠的时候,这是人之常情,仉氏为人母,耐心引导儿子专心学习,无可厚非。李瑶,可还有惑未解。”季夫子耐心回答,目光温和地望向李瑶。 新弟子果然未让他失望,这些都是以往这个年纪的学子想不到的,他们更关注自身,借由典故想到自我,已经是其中较为优秀的了。 第10章 而李瑶显然更深入地挖掘了典故本身。 “谢夫子,李瑶还有一问。” “讲!” “为何仉氏可以自己谋生,而我的母亲王氏、隔壁的刘大娘,甚至是李瑶所认识的妇人都只能呆在家中呢?只是因为孟子的父亲早逝吗?”李瑶疑惑的目光望向夫子,期待夫子为她解惑。 小小的李瑶对书院的季夫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相信自己的师父。像季夫子这般熟读经典治学多年的学者,必定能为她解惑——为何女子不能读书? 第6章 书院对辩 “自然不是,李瑶,你尚且年幼,接触的人有限,从这橙县出去,往东二百里,是京城,往南五百里是扬州,这两地繁华,多的是妇人抛头露面,她们或支起小摊,或开间铺子,皆像孟母一般靠自己的手艺谋生,而你说的这些人,夫子不认识,但夫子以为,只因她们的丈夫在外赚钱便足矣支撑家中开销,她们便可不用外出辛苦做活。” “可我的母亲她没有自己的收入,便总在家中矮父亲一头,她明明最为精明能干,家务全包,却要承受父亲的无端指责。这不公平,照顾孩子也十分辛苦。为何不能父亲在家养育子女,母亲外出赚钱呢?”李瑶认真地看着夫子,又道:“我的母亲做买卖必定强过父亲。” 这结论是李瑶几次观察得来的,母亲购置粮食、肉干之时会货比三家,总能找到最便宜最新鲜距离最近的店铺,她在妇人间也颇有号召力,甚至和邻居刘大娘拉着另外几个妇人一起购买,然后让店家以更优惠的价格卖出,她们吃不完的会在邻里间兜售倒卖,赚来的银子也不少,却总被父亲认为是瞎折腾丢人。 在李瑶看来,拉不下脸面的父亲才总是亏本,今日李家亲戚上门,父亲以成本价售出,明日亲戚便带着朋友上门,长此以往,父亲的店子总是利润微薄,但父亲却认为都是亲戚朋友,没必要如此。 今日你帮我,明日我帮你,但家中真有事时,却仍无人相帮,不过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但父亲却认为那是他的脸面。 “这……”夫子看着李瑶有些怔然,这个孩子提出的问题是他从未想过的,似乎自古以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男子在外为家庭奔波,女子在家中生儿育女,操持家事,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只有没用的男子才需要女子在外抛头露面。 “女子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呢!我娘说了,这是不知羞耻。”一紫衣学子见李瑶把夫子问住,立马针对李瑶的话开始大声反驳。 他看不上这新来的李瑶,年纪不大个子不高,长得娘们唧唧的,来的第一天居然就敢和季夫子呛声。 这般不尊师重道,怎可为夫子弟子,还不快快让出位置,让他顶上,若是父亲知道他代替这得罪夫子的李瑶成为夫子的新弟子,必然高兴再给他些银钱去买话本。 “胡说。你胡说,你娘也胡说。女子不可在街上抛头露面做买卖,那为什么可以背着全家的衣服去河边洗净,为什么可以负担全家的饭食外出采买,为何女子只可做事,不可赚钱?”李瑶正色,盯着紫衣少年,对方年纪小小,根本跟不上李瑶的思维,李瑶虽年纪不大,但她生活经验颇丰,跟着母亲采买,听母亲分析肉价何时会上涨,粮食又何时会下跌,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女人不出门做自己的营生,根本不是知羞耻,只是没有给她们机会,没有给她们机会去读书,没有营生为女子准备,女子便只能待在家里。 “你你你……诡辩。” “笑话,你辩不过便认输呀,还说我们李二诡辩,这么玩不起,回家找你娘哭去吧!”吕二至始至终都站在自己兄弟这边,更何况他觉得李瑶说的对,他娘比他爹强多了,若是她娘去做爹的差事,那月俸定比爹拿得多。 但他讨厌爹,并不想爹在家中久留,最好便是两人都出去,他和兄长便自在喽。 “夫子,你说我娘说得对不对!”紫衣少年见自己辩不过便想拉上夫子,却不想季夫子此刻仍在思考。 “就是啊!哪有女子做营生,干差事的?那是男子无用。我爹说了,我以后要做大学问,当大官,娶贤惠夫人为我生儿育女。” 李瑶看向这个满脸憧憬的少年,突然悟了,她说:“我知道为什么女子只能呆在家中了,正是因为你这样的男子太多了,你这样的父亲太多了,你这样的官太多了。”世间男子皆想困住女子,想把她们留在家里,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升官发财娶媳妇,一代一代又一代。 当然这只是李瑶目前的领悟,但她仍不明白,女子明明可以为国家为百姓创造远超过其在家庭中的财富和贡献,为何仍要把她们拘家中? “李瑶,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叫我这样的男子,你不是男子么?你到底怎么敢的,上书院第一天便发表如此……怪异的言论,夫子你快把她赶出去,她是怪物是异类。”眼见被辩得哑口无言,少年立马不干了,他那受过这般委屈,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他不明白李瑶这个新来的嘴巴怎么这么厉害,她说得这些真是一个六岁少年能说的吗?他怎么听不懂,又无法辩驳。 娘,书院太可怕,他要收拾包袱回家。 “好了!”季夫子把手里的书放下,越发欣赏自己新收的这个名唤李瑶的弟子,关门做学问,出门悟人生,她观察很仔细,那些细小的、人们习以为常的原来如此不公。 第11章 是啊,女子为何不能出门做自己的营生,自己拿月俸自己养活自己,为何非要在夫之下家之中呢! “李瑶,你说像他们这样的官太多了,确实!无论是官还是民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只能感己之所伤,所以为师很高兴,你能从母亲主家宅父亲赚钱粮,这样司空见惯的小事发现其中的不公。是啊,京城和扬州的女子可以摆摊卖画当炉卖酒,我橙县的女子为何不可,你的母亲他的母亲为何不可。”夫子捋着胡子,正色道:“李瑶,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为师期待你在朝中有大作为,期待这天变一变。” 季夫子有遗憾有庆幸,遗憾自己致仕后才遇见李瑶,庆幸自己慧眼识珠,收为弟子。 若是其他夫子听到她这般逆行倒施的言论,只怕会让她当场退学。 也幸好昨日她找的是自己,这般于国有利的种子,他必定精心培育,只等长成参天大树,哺育万民。 “是,师父,李瑶定然不负夫子所望,我会做大官,做好官。”她不仅要母亲能从家里走出去,她要全天下的母亲都能走出家门,她要全天下像她一样爱读书的女子可以走进书院,然后当官,做大官,这样一代一代又一代,她们女子终会自由。 对,就是自由。 经此书院一辩,李瑶有了两个头衔——天才和异类。 年纪长些的学子好奇那些话是否真是这样一个六岁的少年说出来的,下学便偷偷跑来看她,见其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埋头便是读书,和普通学子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又打探到李瑶兄长是学业拉垮,官课勉强过关,不用留学继续识字的李元时,对这个人瞬间没了兴趣。 “李元的弟弟是天才,假的吧,不会是跟李元一样请的代笔吧,那些毫无漏洞的问答不过是提前背好,就为了书院第一日,一鸣惊人。”大部分人都不信,与季夫子的对辩竟是一个六岁少年说的,他们想当然便觉得李瑶与她那伪天才兄长一般,都是假的。 但他们也不想想,李瑶若是找代笔想出风头,为何会从女子呆在家中这么稀松平常的小事辩起,而不是背些家国天下的社稷之言,那不是更不会出错么。 然新的流言已经逐渐掩盖了李瑶天才的名头,再过一月便是官课,人人都在等着她出丑,只有李瑶半点不受外面的风声影响。 她是个目标明确的人,知道读书只 有男子才可,她便整日着兄长旧衣,逢人便说自己是男子,相熟的人疑惑,她也有理有据,只说自己从小身子弱,听一游方大师所言——此子必须当女孩养育五载方可长命,如今年岁已到,她才恢复男儿身。 这说辞是她从古籍里看到,便记了下来,谁也不会认为这样年幼的孩子会骗人,甚至看着她身体如此康健,还旁敲侧击去找王氏问那大师是何许人也,是否可以为自己孩子祈福延寿。 王氏刚开始还不明白,后来见到女儿着男装,在外面到处散播自己的身世,并强调自己是男儿身时,她便明了,甚至主动瞒了下来。 而从不关心家里两个女儿的李跌,则完全不知情,等他知道,李瑶早已通过季夫子以及他的准许到书院去了。 这下邻里更加确定李瑶便是男子,后来大家都称呼她李二或者瑶哥儿。 现在,李瑶想当官,家里世代务农,如今更是地位低下的商贩,那么她为了当官能走的路便只剩下读书考取功名,出仕做官。 为了仕途更顺利,李瑶的目标是状元。 自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书院的流言也被李瑶一次又一次官课考核魁首的成绩打散。 就连因不善学问常年重修而不受待见的李元都成了香饽饽,无数同窗甚至年长的学子来找李元打听其弟李瑶的学习进度,探听她归家后的学习安排。 李元说:“我弟,她一归家便……” “拿出古籍研读?”围着李元的学子抢答。 “不,她一归家便放下书箱,帮母亲摘菜准备饭食,收衣服……” “啊?这不是女子该做的吗?书生的手是用来治学写字的,怎可做这些杂事。”青衫学子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李瑶那双手,确实不似一般书生细嫩,满手的茧子,他们以前还以为是太过刻苦,却不想还要在家中如此辛苦。 李元翻了个白眼,“我家弟弟,自是不如你们这般清闲自在,只用作学问便可,可惜就算是忙成这样她仍是魁首。” “那你呢,李元,你在家做什么?不会是游手好闲把所有事都扔给弟弟,还官课不合格吧。” “切,我在家带小妹呢!我那小妹年纪小,离不得人。还有我李元志不在此,不稀得跟你们争,若不是我爹逼我来,我都赚大钱住大宅子了。” “李元,你就吹吧,你永远比不上你弟李瑶。” “比不上就比不上呗,你们还不是比不上。”李元才不在意这些,接着他从书箱里拿出去岁李瑶读过并做下批注的书册,在身前高高举起:“我弟留下批注的《小学绀珠》、《名物蒙求》、《幼学琼林》和《龙文鞭影》谁要,价高者得,一两银子起卖。” “什么?李元你抢钱呐!” “我出二两银子。” “我三两!” “……” “我十两,我要《幼学琼林》,上次夫子讲的我都没学明白。” 第12章 “我要,卖给我吧,李元。” “给我留一本啊!我加价!” 李元掂量着手里的银子,突然觉得跟妹妹来书院读书也挺好的,外面的钱不好赚,书院里的傻书生的钱也太好赚了! 有个天才妹妹,真是赚得盆满钵满,这些钱可以给妹妹买新书,还可以给小妹买糖果,给母亲做新衣裳,至于父亲,无论给他送什么只会说李元不学无术,再就是怀疑钱的正当性,他才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第7章 女子身份 李瑶进入书院短短四载,这小小的橙县便人尽皆知,东街的李家出了个神童,拜到季夫子门下,六岁才开蒙,十岁便以第一的成绩通过县试,考上童生,文采斐然。 她师父季夫子,门下学子数百,只有她最受认可,被寄予厚望,听说明年还要去参加院试,要是通过了,那可是咱们县最年轻的秀才老爷呀。 这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要中状元。 “不准去!我不许她去!李瑶李瑶……你在哪,给我滚出来。”李跌气得在家大吼大叫,怒不可遏。 李瑶居然以男子身份考上童生,疯了吧,她女子身份若是被查出来,他们全家可是要下大狱的,此女如此自私自利,贪婪成性,他都准许他去书院读书了,怎还瞒着他偷偷去考学。 “作孽啊!作孽啊!天要亡我李家。”李跌满脸颓然地跪倒在地,天知道隔壁店铺老板来他家酸唧唧恭贺的时候,他有多高兴,然后再知道居然是李瑶考上了的时候又有多绝望。 李瑶啊,李瑶,她就是他李跌的克星,怪不得有人说她的面相若是女子克父又克夫,此女生来就是要害他的,真该出生就捂死她。 “夫君,你别这样……遥儿考中是好事,而且拔得头筹,这谁家不羡慕眼热啊!”王氏在一旁说,这些年经过李瑶的煽动她自己也偷偷做了些活计,有了私房钱,在李跌面前也硬气很多,不再唯唯诺诺,听之任之了。 “真是妇人之见,只顾眼前,她李瑶是女子,是女子,怎么可以去参加县试。”李跌在家急的团团转,他忽然停下,眸子凶恶地盯着王氏问“对了,她哪来的亲供让她去县衙报名的?是你,是不是。王氏,王莺娘!我把这个家交给你,你就是这样辜负我的信任的?”李跌看着对自己阳奉阴违的夫人,目光充满了怀疑与恍惚,好似突然不认识她般。 “那东西不是你让我给儿子吗?我还以为是书院用的,想你店铺事情忙,忘了给瑶儿准备,我便不辞辛劳去族里给瑶儿也要了一份,当初她读书不也是你准许的么?”王氏满脸无辜,仿佛一切并不知情,只是在为粗心的丈夫分忧罢了。 “贱人……你和你那女儿一样都是贱人。”李跌指着王氏破口大骂,“我真是倒霉,娶了你。” “后悔了吗?李跌?”王氏笑,“当初是你求着我娘娶我的!你答应我娘我爹的你还记得么?又做到了多少?” “你……闭嘴!”李跌气得抚着胸口一个劲吸气,“王莺娘,这么多年你真是长本事了,我求娶你,那是看你性子温婉娴淑,骨架大好生养,你看看你现在跟村口泼妇有什么区别,还有你生的两个女儿,一个不男不女,一个整天没个正形,我给她取得名字那么好,她偏听李瑶的叫什么李瑛,还告诉所有人,我这个爹取得名字难听,她的状元郎兄长取得才好听。” “难道不是么!你取得那个‘停’根本不是名字,是你的恶意,你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恶意和恨。”王氏笑了笑,任由李跌在里面气得跳脚,心情舒畅地去厨房摘菜,等着孩子们回来庆贺。 “王氏,你……”李跌气得咬牙切齿,却又对王氏没有办法,他年纪渐长,儿女们也逐渐长大,若他再对王氏动粗,不说王氏会反抗,就是李元,他那儿子第一个抄家伙反抗他。 李跌在家中踱步,内心一片恐慌,李瑶如今越出风头,日后考得越高,那她女儿身暴露的时候,他李家死得越惨。 不行,他必须要在出事前把这一切解决掉。 立刻! 可谁能帮他呢,李跌心里清楚得很,他若是随意告诉别人他所谓的次子李瑶是女子,那么下一刻,县衙的官兵便会踏过他李家的家门,明日菜市口斩首示众的便是他李家人。 谁呢? 李跌在心里一个一个排除,能叫李瑶自行放弃,又不会使他们家陷入牢狱之灾的……那便只有,季夫子了。 他是李瑶的师父,必定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李瑶放弃科考,而读书人清高,季夫子也致仕多年,必不可能把他们李家送入县衙。 而且当初就是他眼瞎非让李瑶去书院读书,这下好了,若是他李家有罪,那季夫子也跑不掉。 说办就办,现在日头正盛,他是临时闭店回来的,这事得偷偷说,于是他用过午饭,便跑到季夫子府邸门口的树荫下等待,只想守着季夫子归家。 “你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的?”季府的家丁看见李跌在季府大门前徘徊,行迹可疑,立马上前质问:“看着就不像好人,是不是来偷东西的?走,跟我去见官。” “我……我是李跌。” “放你的屁,我是你爹。”家丁听李跌说这话,立马上前,想把他压去见官 。 “不是,我姓李名跌,跌倒的跌!”李跌见势不妙立马解释,“我是好人,不是小偷,我来找季夫子有事。” 第13章 “季夫子不在家,你去书院等吧。” “我就在这等!”李跌连忙摆手。 “我看你就是贼,等什么等,跟我去见官。鬼鬼祟祟,我要是不盯着你,说不定你一会儿就从那狗洞溜进去了。” “别别别……”李跌眼见家丁手要抓住自己的胳膊,只得报上李瑶的名讳“我是你们季夫子弟子李瑶的爹,不是贼。” “真的?”家丁对李跌的话表示怀疑,他见过李瑶,那少年外表俊朗,气质卓然,不似等闲之辈,怎会有一个这样的爹? 家丁把李跌上看下看,也觉得不像。 其实李跌年轻时面目有三分俊秀,但这些年开店早磨去了那几分颜色,只剩一副老实模样。 “我真不是贼,你不信等你们夫子回来,问他。”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家丁盯着李跌,嘴上拷问,实则全然不信。 “我……我儿,李瑶考中童生,我来拜谢季夫子。” “拜谢?空手?” “我这不是想来打听季夫子的喜好么?” “不用打听了,夫子廉洁,不收礼,连这也不知道,还敢说是李学子的父亲,可笑,跟我去见官。”家丁脸色一变,抬手便抓,想带李跌去见官,却不想这老小子灵活的很,很快便跑了。 人没抓到,这晌午的瞌睡也醒了大半,家丁只得回去继续看门。 而跑路的李跌也不敢回去,只能在季夫子回家之路上等候。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一边等一边组织等会儿见到夫子要说的话,他必须要确保季夫子能帮他李家,而不是送他李家去见官。 这头李瑶对自己以第一的成绩考过童生的事并不稀奇,这只代表她拥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而科举之路还长着呢。 她要做的便是戒骄戒躁,踏实前行,这小小橙县才多少人,她要打败的是这天才诸多如她这般甚至比她还刻苦的天才。 学子们见到李瑶只剩叹服,这样的人物,必定不会拘泥于橙县书院这方小小天空,他们以前把她当对手,后来无数次的失败也应证了,他们根本不配。 似乎只是靠近,学子们便觉得自己考中童生甚至考中秀才的几率会更大些。 当然这其中也有特别的,那便是西街赵富豪家的独子赵万贯,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家底丰厚,父母十分偏宠这个独子,赵万贯也不负众望被养成纨绔模样。 当然他是有文化的纨绔,李瑶没来的时候,他总大言不惭说:“天底下有些人就是天道宠儿,家里有钱,还生来聪慧,你说气人不气人。” 而他那些附庸则在一旁附和:“是啊,咱们赵公子风流倜傥学富五车,真是天赋英才。” 赵万贯听了高兴。一句“赏”,十两银子便入了那书生口袋。 直到李瑶的天才名号横空出世,再后来便是他屡败屡战,李瑶的大多读书批注皆被他高价买去,只为打败李瑶,却不想童生考试,李瑶又胜过他。 赵万贯不甘,他除了家世和英俊的脸,居然没有比得过李瑶的了。 有随从献计,让赵公子找人打断李瑶写字的右手,这样她便无法考试,再也无法挡在赵公子前面,然话音未落便被逐出赵公子跟班队伍,后面更是被其他学子排挤说他心术不正。 赵万贯自认虽文采不如李瑶,但他人品肯定是顶顶好的,怎可做此等伤天害理胜之不武的事呢! 后来他更是害怕有嫉妒李瑶的学子施用这样阴损的手段,还偷偷派人护着他们一行人回家,生怕李瑶落单遇险。 当然他才不是在意李瑶,他只是不想失去这样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李瑶,童生魁首,恭喜啊!”赵万贯见李瑶跟吕二一起去找李元,立马挥退跟班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赵兄,听闻你今年也考过童生,同喜。”李瑶笑着回道。 “嗯,李瑶,明年,我们再一同考院试,一起做秀才老爷。”还有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他赵万贯虽比不上李瑶成绩好,但他会跟上李瑶的步伐……他……以后想和李瑶同朝为官,到时再一争高下。 “赵兄定会如愿。”李瑶颔首。 “李瑶……”赵万贯真诚地看着李瑶的眸子仿佛被吸进去般,又在李瑶疑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我赵万贯相信你李瑶一定会考中状元,然后当最好的官。” “李瑶谢赵兄吉言。”李遥看着赵万贯的背影,直觉得这富家公子,真是被家中教养得极好,人品样貌学识一样不差,性子也十分纯澈,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只可惜她的时间都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了,分不得心。 若是日后官场得遇,观其人品,再结交也不迟。 日暮将落,李跌才在路上等到微醺的季夫子,这一批学子考得好,他和其他夫子小酌了几杯,被李跌拦下的时候,他辨认了好久才认出是何人。 等李跌凑到他耳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季夫子的酒醒了大半。 “你说什么?”季夫子声音猛地拔高,然后又低下去,不仔细都分辨不清:“李瑶……李瑶她是女子!李跌你跟我回去,细细道来。” 季夫子拉着李跌一路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赶,却不想家丁也火急火燎地拦住他“夫子,您可回来了,今日有贵客来访。” 家丁看了看季夫子拉着的李跌,又凑到季夫子耳边说,“夫子,宫里来人了。” 第14章 “什么?”这下季夫子的酒是彻底醒了。 第8章 九公主 “钱大,你先把李跌带到我的书房去,我先去招待宫里的人。”季夫子当下便做下了判断,让家丁先把李跌带走,不能让他在此冲撞了贵人。 “是,夫子。”家丁钱大拉着一旁还搞不清事情重要性的李跌往书房走,见他似乎急着想嚷嚷,季夫子一个眼神过去,钱大便捂住了李跌的嘴,强硬地把人往书房的方向拉。 这一晚上跌宕起伏,季夫子晃了晃脑袋,经过庭院的时候,踱步到水井边,舀了一勺凉水,用手蘸了些,洒在脸上。 等走到厅堂时,里面传来热闹的声音,是他的夫人在帮他招待宫里的人。 季夫子推门进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朝着主位上的人恭敬行礼:“草民季岚拜见八皇子,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子怎地有空到我们橙县这小地方来,怎不提前知会一声,草民有失远迎,失敬。” “季夫子,错啦!”少年声音娇俏,一点不似男子,她眉眼弯弯,自成一派风流,“本宫不是皇兄。” “是草民眼拙,请九公主恕罪。”季夫子惶恐,他致仕后偶有回京探望儿子,见过八皇子几面,却不想这九公主男装竟和八皇子一模一样,若不是声音清脆娇俏,那英气的模样半分看不出是女子。 “无事,本宫和皇兄是孪生,穿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打扮,就连父皇母后都认不出,季夫子您才见过皇兄几面,分不清正常。”九公主刘钰端坐在主位,宫里随行的宫女太监皆作男子打扮,她纯净的眸子看着季夫子,颇为兴奋道:“本宫听闻你有一弟子,年纪与本宫一般大,学识卓然,你修书让季大人给他在京中疏通关系,竟是想把他送进京城来。” “草民不敢结党营私,不过是我那弟子,非池中之物,季岚是想送她去京中的书院,免得被我这小小橙县埋没。”季夫子谨慎回道。 “季夫子,你这话说的,甚是可笑,你连皇子公主都教得,这李瑶有什么教不得,再说去岁,本宫的母妃多次派人请季夫子回京,季夫子几次拒绝,何不趁此机会和弟子一同入京,正好本宫的皇兄缺个伴读,母妃和皇兄都觉得你那弟子合适。你看如何呀。”刘钰笑着看着季夫子,话里话外皆是把李遥作饵,逼他回京。 可京中风云诡谲,他不愿站队任何党派,只愿做个纯臣,可当太傅时人人都逼他,所以等儿子能自己在朝中独当一面时,他便辞官致仕了。 回这小小橙县,当一个书院夫子,岂不快哉。 若不是李瑶实在天资卓绝,若是去京城自有一番造化,他在京中还有儿子、同僚和门生,他自会帮李瑶铺 好路,让她遵循本心去做好官,当年他未实现的抱负,他相信李瑶定能实现。 可……如今不成了,先不说,容妃瞧上了李瑶,就说李瑶那存疑的女子身份,送入京中,必定是害了她。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李瑶,是他早早看中,给大余准备的肱骨脊梁,可惜他看走眼了,这李瑶怎么就是个女子呢? 一想到她爹李跌现在还在书房等他,季夫子就心头火起。 季夫子压下心中杂乱的情绪,向刘钰跪下告罪:“九公主,草民弟子的身子骨极弱,京城路途遥远,他恐无法入京伴读。” “季岚,你是在拒绝本宫的母妃和皇兄吗?”刘钰虽年纪不大,但公主的威压却颇盛,毕竟是受尽宠爱的九公主,从未有人如此当面忤逆她。 “草民惶恐,能被容妃娘娘、八皇子、九公主选中,是李瑶之福,但她福薄,这是打娘胎带出来的病弱,草民也是近日得知,往后能不能进京科考都尚不清楚,我那可怜的弟子,草民本期待她能成我大余肱骨之臣,辅佐明君,促我大余蒸蒸日上,但可惜那小子福薄身体实在太弱,也怕勉强入京,一路颠簸,最后只剩骸骨一具。”季夫子说到动情处,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似乎恨苍天给了李瑶聪慧过人的头脑,却夺走了她的康健。 “若真如此,确实可惜。”刘钰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季夫子,语气充满遗憾,似乎信了大半,“罢了,也不过是一个无聊的书呆子,本宫皇兄要什么样的伴读找不到,你这弟子是无福之人。” 事没办好,反而得知人快死了,刘钰满心晦气,跟季夫子告别之后,便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往住所去了。 季夫子站在季府门口,重重吐出口气,掸了掸衣摆往书房走。 深秋的风萧瑟,带着早冬寒意,季夫子打了颤,又定了定心神,这才推门进去。 李跌被捆住手脚绑在椅子上,嘴巴上也绑了布条只能发出唔唔声,他见季夫子终于走进来,急得狂唔:“唔唔唔唔唔唔……” “怎么回事?”季夫子问钱大。 “夫子,钱大也没有办法,这李跌非要去找你,我怕他冲撞了贵人只得出此下策。” “那还不快解开。”季夫子看着李跌滑稽得样子,心里有些解气,嘴上说着让钱大给他解开,却只指了李跌嘴上的塞子。 钱大立刻会意。 嘴巴能说话后,李跌立刻冲着季夫子狂叫:“季夫子,你做什么?不会是想趁着夜深杀了我吧,我告诉你,我全家都知道我今日出来寻你,我若是回不去,我夫人自会报官。” “聒噪!”季夫子话音未落,钱大便又把塞子给李跌塞了回去,“唔唔唔唔唔唔……” 第15章 “李跌,关于李瑶的事,我问你答,若是再如疯狗狂吠,我就命钱大再堵上你的嘴,可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跌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他疯狂点头,只求钱大把嘴上的布拿走。 “哈!你问吧!” 季夫子想了想,此事事关李瑶的真实身份,他那家丁钱大是个嘴巴把不住门的,于是命他把布给自己,让其出去了:“夜深,你且回去休息吧!” “可夫子,这个贼人很危险。” “没事他捆着在,而且他不是贼人,他是李瑶学子的父亲,你且放心去吧!” “啊……还真是啊!”这叫钱大实在难以相信,但季夫子都这般说了,他也只能退了出去。 晚上是他兄弟值班,他此刻可以回家休息,既然夫子无危险,他给弟弟交代几句便回去了。 瞧着钱大离开,季夫子这才看向李跌,“李跌,你是故意的?” “季夫子,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是你求着我让李瑶去书院的,还说她若是不去,我那长子便也无法读书,我爱子心切啊,怎能不从。”李跌见季夫子急了,他反而不急了。 这不就是他最想看到的吗?眼高于顶的季夫子发现自己竟连爱徒的性别都搞错了,真可笑啊! “你……当初你怎么不告诉我李瑶她是女子?”季夫子恼怒:“你若是说了,我必不可能逼你。” “季夫子你说话要讲求根据,我是不是说了她不读书,是你非逼着我让她去的。是你季夫子男女不分,如今还让她去考童生,季岚,李瑶登科之日,便是我李家你季家抄家斩首之日,我李跌不怕,有你季府百年清流作陪,黄泉路不寂寞。”李跌笑,季夫子越骂他,他越高兴,仿佛这样能比这人人敬仰的季夫子高上一头。 “李跌,你……属实小人。”季夫子气急,他知道李跌不是个东西,却没到其人比他想得还恶劣几分。 “季夫子,别跟小人斗嘴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解决李瑶,她不能再读下去了,以她的天赋,说不定真能考中状元,可她出头了,被发现了便是咱们一起死,你是她师父,她最听你的,那小女子犟得很,如今只有你能说服她了。” “实在不行,你让书院开除她吧,当然我那长子李元不能开除,他还要继续读书,我李家的希望都在他这个男子身上。”李跌再一次强调男子,便是要狠狠地戳季夫子心窝子。 “李跌,都什么时候你还在想你儿子,你明知道李瑶痴迷读书,李元根本不喜欢读书,你还如此这般,这世上哪有你这般偏心的父亲?”季夫子看着李跌痛心疾首。 “季夫子,若是李瑶是男子,这般天赋英才,我自是捧在手心,就是日以继夜也供她科考,可她是女子啊!女子怎么科考,怎么当官,怎么带领我李家翻身。” “女子,女子怎么了,凭她的才学,就该中状元,就该做大官。”季夫子急了,他眼眶通红,为李瑶不值,也恨李跌这个做爹的从未为李瑶考虑过半分。 “季夫子,你说给我这个商人听没用,这世道就是如此,世道说商人地位最低,所以商人受尽屈辱白眼,世道说女子不能读书科考,她便只能在家相夫教子,自古便是如此。” 李瑶那张脸和李跌这张奸诈阴险的面容重合,明明是相似的五官,组合起来却是全然不同的样貌,怪不得……怪不得初入书院,李瑶便有如此悟性,原来不是所听所看所悟,而是感同身受。 他的弟子做官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数万同她一般的女子。 “李跌,你不配为爹。” “季夫子,我自不如你配做,但可惜她爹是我,您还是快想想办法吧,怎么说服李瑶那个犟种,我可怕死得很。” 季夫子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心里迅速做出了决定:“李瑶的事我自会处理好的,但不是现在,九公主仍在橙县,李瑶不能离开书院。” “容妃看中了李瑶的文采,意属她做皇子伴读,因其女子身份,我已用其身体虚弱推拒,恐其不信,若是有人向你打听家中次子,你记得说她身患隐疾无法出远门,可记下了。” “皇子伴读?”李跌双眼放光,“李瑶不行,李元可以啊,他是男子,也在书院读书,还比李瑶大上两岁,年纪大,会照顾人,做皇子伴读正合适。”若是李元当了皇子伴读,运气好尚公主,运气差些,娶个官家女子,到时让亲家运作一番,岂不是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李跌,不要异想天开,公主不比夫子我脾气好,公主一怒,伏尸百万或许会犹豫,但杀你一个小小的商人,自是不在话下。”季夫子生怕李跌去公主面前找死,立马出声警告。 “知道了,知道了!夫子给我解开吧,我手脚都麻了,再不回去,夫人孩子要担心我了。”李跌敷衍应答,心里却在想怎么到公主面前推荐长子李元。 这泼天的富贵李瑶接不住,但他李家要接住啊。 第9章 善心救女子 “不行,本宫总觉得季岚是在诓骗本宫,母妃说过,季岚不愿与朝中势力有所牵扯,此番拒绝说不准是想断了母妃拉拢的心思。我到要看看那李瑶到底病得有多重。”刘钰回客栈后总觉得不对,心里有些后悔,她理应先去书院探访一下李瑶的底细,而不是直接来找这季夫子,这下全都由着季夫子说了算了,“明日,本宫要去瞧瞧!小安子,你去安排。” 第16章 “是!” 第二日,刘钰还是做男子打扮,手里握着折扇身后跟着小安子和同样男子打 扮的宛月,暗处还跟着不少暗卫保护。 他们朝着书院的方向走去,却不想到书院时,早已至午时,学子们在书院用餐,而他们也无法混进去,只能在书院附近找个酒家吃饭。 “公主,奴婢已经试过,无毒。公主这橙县不比京城,您将就应付一下,晚上我们回客栈奴婢给您亲自做菜,定合您的口胃。”小安子生怕这里的吃食不合九公主娇贵的脾胃,在公主下筷前便出声安抚。 “无妨,小安子!无需如此麻烦,京城有京里的珍馐,橙县有地方的风味,咱们出来自当一一品味,才不枉此一遭。”刘钰也没什么公主架子,她对美食向来是来者不拒,天家佳肴早吃腻了,这橙县独一份的风味自是难得。 苦了谁也不能苦她这张嘴。 用过膳后,刘钰甚是满意,她又让小安子给她买些话本来解闷,她早就对这民间的话本向往已久,宫里不容易弄到,每次偷藏还未细细品读便会被皇兄收缴。 也不知他在自己身边安了多少眼线,收的也太快了吧。 但这其实不能怪八皇子刘瑜,若不是第一次收缴话本时,他略微看了一眼,便被内容气到,他也不会对皇妹这爱好管得如此严。 那话本讲得是高贵良善的公主被书生哄骗,出钱出力又出人把书生捧到高位,结果这负心汉便抬了小白花表妹做平妻,而公主不仅无半分怨怼,还大方地把夫君让给表妹,一心一意给他们养育子嗣,而自己却除了大度的名声,什么也没得到。 这话本看得八皇子刘瑜气坏了,从那以后他便禁止自己单纯天真的皇妹看一切话本,生怕那脏东西看坏了刘钰的脑子。 甚至搜到一本话本,便叫人给公主送三册圣贤书,美名其曰洗洗脑子,并限期看完,然后他会抽背。 这太过分了,不仅看不到有趣的话本,还要被逼着读书,刘钰在宫里的日子简直苦不堪言。 这不,终于让她找着出宫的机会了。 那天她得知母妃要派人来这橙县接皇兄伴读,求了母妃好久,然后带了一大队的暗卫才被允许出宫,本来皇兄也想一起来的,但十多岁的皇子仍需每日去太学报道,于是便作罢。 “有点意思,这本是讲女子经商的故事诶!”刘钰翻了翻手里的话本,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塌上,手继续往后翻:“嗯?怎么都看到第十章 了,还没出现与她相匹配的郎君呢?女子独自一人做买卖还是太过辛苦了。” 刘钰继续往后看,她被书中女子经商天赋折服,突然觉得这般也不错,不靠所谓天降的如意郎君来拯救,自己便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看到三姑六姨催女子嫁人时,刘钰不耐骂道:“啧,女子不嫁人吃你家大米,本宫看你就是嫉妒她赚得多。” 又看到女子不堪压力最终要成婚时,刘钰一方面认为年纪大了是该成亲,一方面又觉得难道这女子非要成亲,然后把这经营多年的商铺拱手让人,在家相夫教子么? 刘钰看得快急死了,只恨不得进到话本里让女子清醒一点,但偏偏在这时,一直蹲在窗口观察的小安子和宛月发现书院的学子散学了,便立刻到刘钰身边禀报:“公主,学子们散学了,我们该去找李瑶学子了。” “等一下,让本宫先看完。”刘钰正沉溺于剧情,容不得别人打扰,小安子也识相,李瑶哪有公主喜怒重要,于是继续在窗口侯着,凭借过人的耳里和眼力帮公主查找谁是李瑶。 一个个学子离去,小安子的目光突然捕捉到一清俊少年,顿时觉得此子仪表不凡,说不定便是李瑶,果然,少年身边经过之人皆与之拜别。 他们叫得便是“李学子。” 眼见李瑶离去,小安子和宛月立刻记住方向和时辰,接着让暗卫先行跟上,只等公主翻阅完话本,他们再跟上。 “呼,精彩!太精彩了,小安子,宛月,这书太精彩了,我愿称之为我看过最有趣的话本。”刘钰高兴得都忘了说“本宫”,她拉着宛月,只想跟她分享这个故事精妙的结局,“这女子,成亲生女后,便和夫君合理,她那夫君,我也看不上,不就是来偷取女子的经商成果的吗?幸好分开了,成亲竟只是为了孩子,去父留女,好魄力,这书咱大余的女子都该读读。” 刘钰拿着书看向扉页,只看见遒劲有力的两个字“行之” “派人去找到这位行之先生,以后他所有的作品,本宫都要第一个看。” “是!”暗卫暗一立刻领命去办。 “小安子,李瑶人找到没!” “禀公主,奴婢和宛月已经记下方向,并叫暗七跟随,暗七回信,说是李瑶遇到些麻烦,公主此刻出发,定能堵个正着,还能在暗中观其品性,再做定论。”小安子恭敬回道。 “走!” 刘钰赶到的时候,一女子正俯身倒在地上哭泣,女子身后站着两个持棍的壮汉,看到这一幕,刘钰以为又是那“痴情女儿负心汉”的戏码,便在一旁瞧着,若是这李瑶露出什么丑态,她便当即把这言行不一的伪君子送到县衙去,叫她下大狱留下案底,再考不得功名。 却不想这女子哭过后朝着李瑶一行人俯身道谢,她身后两个身材壮硕手持利器的大汉则接过少年手中的银钱迅速离开,搞不清状况的九公主立刻招呼人来问:“是何情况?” 第17章 一直跟随李瑶的暗七立马把其中细节一一说明,原来啊,是这女子遇难,书生李瑶仗义相助,给了全部钱财才把人救下,不然这女子便要被送去烟花之地,卖身还钱。 “何为烟花之地,是那话本中花魁的住所吗?”刘钰又问。 “公主,殿下让您少看话本。” “都出宫了,皇兄才管不着我。”刘钰低声说,“看来,这李瑶是个君子。” “暗七,你继续盯着她,我要看看她是否真的有隐疾,若是没有先治季岚一个欺瞒之罪,再好好考察下李瑶的文采,若是不错便领回宫去,给皇兄做伴读,想必到时季岚也不敢再推脱。”刘钰安排好一切,便转身回客栈去了。 今日,为了堵李瑶,她已花费好多时辰,这书呆子看两眼便罢,还是话本有趣,她要回去继续品读“行之”先生的其他大作了。 女子离开后,李瑶却仍不放心,她想起方才光天化日之下,那女子被两壮汉抓住胳膊,连拖带拽,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往巷子里去,若不是他们正好撞上,这般如花女子还不知要受怎样的锉磨。 “阿兄,你们先回去,我仍不放心,我要去看看刚刚那位姑娘。” “瑶弟,要去也是一同去,为兄也觉着此事蹊跷,若是我们走后,那女子再出不测,又无人相助,岂不是危险。”李元和李瑶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想起那女子腕上的勒痕,哭肿的眼睛,总觉得事情不是那女子说得那么简单。 仅仅是家贫,便把女儿卖去青楼,若是如此这父母也太猪狗不如了。 “走,阿瑶,我吕二也一同去。”吕二勾住李瑶的脖子,三人朝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走去。 女子似乎身体不便,她走得很慢,却毫无方向,浑浑噩噩,四处游荡,仿若一株浮萍在这世间飘摇却无落脚之地。 眼见天色已晚,跟随的三人终是忍不住出声,“姑娘,你要去往何处啊?” 听到李瑶的声音,女子这才回神,她双目无神,遥遥地望着天上月:“不知!” “你一个女子,深夜在外十分危险,还是快些回家吧。” “回家?回去让爹娘为了弟弟,再把我卖一次吗?”女子绝望地蹲在地上,裙摆拖地,满是脏污,但她早已顾不上这些了。 她心里难过,只想大哭一场,是否哭完天明,这一切苦难便是大梦一场,爹娘还是爱她的爹娘,弟弟还是那个敬她的弟弟。 “此话怎讲,为了弟弟?”李元拧着眉头疑惑地问。 “姑娘你不愿说便不说吧!”李瑶知晓女子立世不易,再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在女子身上都是常事,仿佛什么难处都能最先牺牲女子,她不愿再揭人伤疤,爹娘的偏心与无爱,只是女子此生遇到的第一道恶罢了。 “哈!有什么不能说的……哈哈哈……我叫周染,我那 不争气的弟弟,拿着本应该交去书院的束修去赌馆赌博,那是我的聘礼,他全输完了,然后还欠了赌场不少银子,赌场的人找到家里,说要是不还钱便剁了弟弟的手脚,卖去做包子。爹娘对我哭着说,那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跪着求我,求我救救他们的儿子,救救我那好赌的弟弟。”女子掩面而泣,说到动情处,单薄的身体都有些撑不住:“那是他们的儿子,可我……可我也是他们的女儿啊!” “一日之间,什么都没有了,我没了未来夫君、没了弟弟、没了爹娘、甚至没了我自己。”女子仰头看着眼前的三个比她弟弟还小的少年,“为什么我是他的姐姐,若是你们是我弟弟就好了,小恩公,谢谢你们救我,此生太苦,来世再会吧。” “染姐姐!”李瑶轻轻出声,她柔和的眸子带着温柔与安抚,朝着女子的方向走了几步。 女子回头看着这个月光下清俊温柔的少年郎,恍惚出声:“你叫我什么?” “染姐姐,我叫你染姐姐,跟阿瑶回家吧,染姐姐!以后我做你的弟弟,我的母亲做你的母亲,只要还活着你便拥有自己,世事多艰难,尤其是对女子,我们女子应当自立,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染姐姐你还年轻,有无限可能,为何要为了那些不在意你的人轻生呢!”李瑶缓缓俯身,用手臂圈住女人细瘦的脊背,并不算宽厚的手掌在女子后背轻轻地拍着,温柔得好似母亲的怀抱。 女子觉得自己魔怔了,她心里的悲凉化作水,一点点流尽,这个温柔的少年给了她无尽力量和温暖,她在他们的搀扶下,站起身,一步一步跟着他们回家。 如此大胆且突然的行为,女子以为会遭到少年郎家里人的拒绝甚至是恶言,却不想少年的母亲亦如少年一般温柔体贴,少年的妹妹得知她的处境更是边抹泪骂人边抱着她叫姐姐。 真是善良的一家人。 但奇怪的是她没有见到当家的男主人,问起来,才得知这当家的男主人早睡了,他们的事也懒得跟他讲,只要周染小心些,不在他跟前出现,他便永远也发现不了家里多了人。 — “那李瑶真是这么说的?” “回禀公主,是!” “有些意思!继续去探查,此人看起来倒是人品俱佳。”刘钰拿着手里的另一本“行之”的话本,又问:“行之有消息了吗?” “禀公主,属下无能,已问过书铺的老板,‘行之’此人十分神秘,每一旬往书铺送一册话本,只需老板找人抄录即可,留下署名却不谈价格,只要求老板以最低的价售出,似乎只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见,便满意了。”被派去探查“行之”的暗一回道。 第18章 “有意思,既然不愿露面,那便不找了,他不是希望天下人都能看见他的书吗?本宫替他做,去,跟书院老板说,以后行之每出一册书,便往京城容家送一册,钱本宫付,事让他去跟‘行之’谈。” “是!” “有趣有趣!这橙县果然比京城有趣得多!小安子,把本宫这些书,再买一份,快马加鞭给表姐送去。她定然喜欢。” “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10章 情愫暗生 “周染,你放着,大娘来补吧。”王氏一进屋便看见周染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李瑛磨破的外衣,忙活不停,立马上前想接过。 “王大娘,你们好心收留我,周染无以为报,别的也不会,只能做些零碎的针线活来报答,您就让我做吧。”周染眼眶通红,这几日住在李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原来做母亲的真的可以一碗水端平。 王氏对她的三个儿女一视同仁,儿女们也同气连枝兄友弟恭,长子次子白日去书院读书,傍晚散学归家便主动帮着做家务教幼妹读书识字,最小的女儿李瑛也甚是乖巧懂事,白日帮着王氏洗衣晾晒择菜洗碗,跟王氏出门采买,傍晚等兄长归家后,便规规矩矩在桌子前读书。 周染看得好生羡慕,她不识字,那些绕口晦涩的古文对她犹如天书,虽说在橙县女子能写自己的名字已算了不得,可待得越久,往日不敢想的,便叫她越发贪恋了。 这李家,除了三个子女不一般,连那王大娘也和周染往常认识的妇人不一样,她自学珠算,做得一手好账本,甚至瞒着丈夫在外偷偷做买卖,补贴家用。 见周染好奇,王氏提出教周染算账,但周染不识字,又羞于表达,只能委婉推拒:“王大娘,那些数字看得我头疼,我脑子笨,我不行的,根本看不明白。” 王氏心细,知晓周染如此自我贬低,只是因为不识字,像周染这般要强的女子,怎愿向他人露了怯去。 她打心底心疼这个孩子,希望她能有更好的出路。今日难得只有她们二人,王氏便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体己话:“周染,告诉大娘,你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听到王氏这般问,周染心里发慌,感觉空落落的。 还是来了,王大娘,这要赶她走了。 周染强忍不舍说出早先便做好的打算:“王大娘,我想把自己卖与大户人家,做个奴婢,也算吃穿不愁,还能攒些银钱。” 王氏面露惊讶,看着周染垂眸神情低落的模样,恍然,这个姑娘竟是以为自己在赶她走,于是连忙摆手道:“周染,大娘不是这个意思,女子处世不易,原本你还可靠父靠弟,可如今你家这么个情况,倒不如没有。你现在来我家,便是王大娘的亲女儿,大娘问你打算,便是要为你谋划个好前程,你若想嫁人,大娘便叫你兄弟李元李瑶在书院给你留意青年才俊,到时候嫁个举人老爷日子也算美满快哉。若是……周染,若是你不打算嫁人,大娘也养得起你,但你得有自己的立身之本。” “周染你可愿跟着你李瑶弟弟读书识字,跟着大娘学算账学做买卖,也为自己多留一条门路。当然若你执意离开我们,去大户人家,大娘也不拦你,读书识字到时也能在主家面前露脸,说不准能提你当个大丫鬟。” 王氏字字恳切,句句为周染考虑,全是肺腑之言,周染也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听完心中滚烫,她捂着脸低泣,紧紧握住王氏粗糙温暖的手,缓缓跪下,感激道:“王大娘,谢谢你,谢谢你们,我周染今生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当牛做马报偿您的恩情。” “好孩子,心里有了决定么?” “嗯,大娘,我不去当丫鬟了,周染想跟李瑶阿弟读书识字,跟着大娘学算账,做买卖,我不想离开李家,我想留下,想做大娘的女儿,想做李瑶李元李瑛的姐姐。大娘,周染以后好好孝敬您,可好?”周染双眼噙泪,说到动情处不禁把脸埋进王氏粗糙的掌心。 这手好生温暖!周染再一次想,自己要是出生在李家,是王大娘的亲生女儿该有多好。 “染姐姐!染姐姐!” 周染听到李瑛的声音立马起身,搽干脸上的泪,这孩子热情话多又嫉恶如仇,可不能叫她瞧见,不然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 仍记得第一次跟李瑛同床时,周染愣是被拉着骂了一整晚她那禽兽不如的爹娘和弟弟。 一夜过后,可能是胡乱发泄了一通,她心里的怨怼和痛苦也少了很多,更是和这小丫头结下了很好的情谊。 “瑛儿,姐姐在这儿,怎么啦!” “染姐姐,你眼睛好红,是又偷偷骂那三个禽兽了吗?”李瑛年纪小口无遮拦,眉毛一竖当着王氏的面便开骂。 “不是,是染姐姐方才望了会儿太阳,眼睛被烤得酸涩,过会儿就好了。”周染连忙解释,反而是王氏闻言立即出声教训李瑛:“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怎可这么说你染姐姐的父母,不可骂人,知道吗?” “才没有骂人,他们要卖掉染姐姐,根本不是人!”李瑛撅嘴反驳王氏,她才没有骂人,她说的皆是实话。 “你这小妮子!我平日真是太惯着你了!”说完王氏偷偷观察周染的面色,见其面色平常,不像伤心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又装模作样在李瑛的屁股上打了一下,以示惩戒,“以后不许骂人!听见没?” 第19章 “听到啦!”李瑛满不在意地答应,然后偷偷凑到周染耳边:“染姐姐,以后瑛儿还是和你背着娘亲小声骂他们。” “咳!李瑛,你娘我还在这儿呢!”王氏拿自己这个小女儿最没有办法。 李瑛从小性子活泼跳脱,长得冰雪可爱,招人喜欢,犯了错,软着嗓子撒娇,便都简单揭过了。就连李跌似乎也对这个女儿管束格外松散,只要她不像她姐姐李瑶一样闹着去书院,便一切随她,就连改名也是,闹了几日,说改便也改了。 幸好这孩子从小跟着长女李瑶,性子纯良,没闹出什么大麻烦。她最听李瑶的话,成天兄长长,兄长短的,事事以李瑶为榜样。不过她不尚不知兄长李瑶原是女子,不然她们这李家势必要出两个女扮男装的学子。 “染姐姐,这是娘亲叫瑛儿给你买的纸笔,今日便跟瑛儿一同读书吧,我二哥最会教了,她以后可是要去京城当状元哩!”说起李瑶,李瑛眼睛亮亮的,满是崇拜。 她的二哥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兄长。 唔,大哥只能排第二! “大娘!”周染接过李瑛手里的东西,感动地看着王氏,眼眶闪着泪光,“谢谢!” “染姐姐,怎么光谢娘,不谢瑛儿?”李瑛拉周染的手仰头问她。 “谢谢我们瑛儿,染姐姐最喜欢瑛儿了。” “瑛儿也喜欢染姐姐!” — “‘一’,横平,今日以‘一’为例,先学握笔和运笔,而后便需染姐姐反复练习,熟练掌握后再学其他字。” “嗯!阿瑶,麻烦你了。”周染点头,认真地盯着纸上的字,“一”笔画简单,她用手指模拟笔顺,很快便熟记。 “大拇指、食指、中指捏笔,无名指以指背抵住笔杆……”李瑶捏着笔,详细地向周染演示握笔的要点和姿势。 周染做了几次,毛笔总是从手中滑落,在干净的纸上染出了一个接一个大墨点,反观一旁自己读书的李瑛,周染对自己的表现失望极了:“阿瑶,我是不是很笨。” “不,初次握笔,染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害怕,你要试着掌控它。我来教你。”李瑶面色自若,无半分鄙夷嫌弃,她手持毛笔,立于周染身侧,头微偏,离周染极近,另一只手绕到周染身后,一点一点调整周染的握笔姿势:“这根手指用力,对,做得很好。” 少年的声音轻缓有力,传入耳里悦耳动听,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书香,熏得周染脸颊滚烫,只能直愣愣地任由李瑶帮她调整手里姿势,心里却全是这个年仅十一岁却纯良俊秀文采斐然的少年郎。 等周染握好笔,李瑶退开,这才发现周染的反常,立刻告罪:“染姐姐,是李瑶唐突了。” “无事,是天热!哈哈哈!”周染在心里骂自己,怎能对这个帮助自己多次的少年生出这般异样心思,肯定是方才两人离得太近,她热着了,肯定是如此。 周染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识字,对,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识字! “嗯!染姐姐可以落笔了,指尖控笔,稳稳地落在纸面,感受笔尖擦过纸面的力度,好!写‘一’。”李瑶没有在意周染的解释,继续认真教学。 “可以吗?”周染拿着她的第一张大字,有些紧张地问李瑶。 李瑶满意点头:“染姐姐第一次写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若是控笔能再稳些会更好。” “嗯!”周染应声,显然自己也较为满意。 “染姐姐,继续练习吧,有问题便问我。”李瑶说完便捧起书册,到房间另一头去了。 三个人各自坐在房里的三处地方,互不打扰,安静地只能听见翻书和落笔声。 直到“砰”地一声,一个大墨团落在周染刚刚写好的“一”旁边。 屋中认真读书的三人抬头,看见来人,李瑛脆生生地叫了声“爹!” 李瑶翻着书抬头,也叫了声:“爹。” 这是周染第一次见到李跌,李家的当家人,她尴尬无措地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李跌面前躬身恳切道歉:“李大爷,未经您的允许,出现在您家,是周染的错,请您不要怪罪李瑶他们,他们只是好心帮我,错都在周染身上。” “周姑娘,是我儿年纪小不懂事,擅自把你带到家里住下,还瞒着不让我知道,如今你的父母已经寻来,你还是快些回家吧!我李家可担不起拐卖人口的罪责。”李跌看似在说自己儿子,实则却是在指责周染不懂事,牵连了他们李家。 第11章 皇兄,女子为帝,当如何? “公主呢?”刘瑜从马上一跃而下,把氅衣随手扔给候在一旁的暗一。 “回殿下,公主在书铺买书。”暗一接过氅衣,恭敬回道。 “买书?她这么好学?”刘瑜怀疑的目光看向暗一。 暗一眼观鼻鼻观心。 额,去书铺买话本也算是买书吧。 他虽是八皇子调拨给九公主的暗卫,但如今九公主是他的主子,他也只能按九公主的命令做了。 “钰儿,她不知道本宫来了?” “公主说让殿下且先等等,她速归。” “哦!”刘瑜身姿挺拔,端坐在椅子上,明明是与公主一般的年纪,却极有压迫感,他修长的指尖在桌案上轻点几下,旋即命令道:“把公主最近看的话本给本宫拿过来。” 第20章 眼见事情败露,不是他这个小小暗卫能隐瞒的,暗一只好转身从书柜里把公主十分珍爱的书册给八皇子递了过去 “到橙县这么些日子,便只有这些?”刘瑜看着桌案上寥寥几本,满眼不信,以他对刘钰的了解,她不把这里书铺的话本搬空便不会作罢。 “是,只有这些!”原本还有一些的,但自从九公主看了“行之”著的书之后,便把从前极其喜欢的书都扔了。 刘瑜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对其俗不可耐的书名嗤之以鼻:“《一代名将的娇夫》,钰儿的品味还是如此独特。” 他都不用把书翻开,便能猜到其中内容,大抵是写什么一生戎马的将军在行军过程中救下一小女子,或日久生情或一见钟情,最后甜甜蜜蜜白头偕老,再不然就是将军在外征战,青梅竹马的妻子在家执掌中馈,最后将军得胜还朝为夫人争得诰命。 尽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暗一,把公主这些破书全烧了。” “不可,皇兄你不能烧我的书!这都是我的宝贝们,我还要带回京城,找人腾抄,遍发京中女子,此乃话本中的神书。”刘瑜得暗七传话后,付了银子便往客栈赶,就是怕她皇兄这个小古板不分青红皂白把她的珍藏全给扔了,要知道“行之”的话本在这橙县那可是一经抄录便几天售空,她可是跑了不少书铺才买到。 要问她为什么不让暗卫代为寻找,那当然是成日待在客栈好生无聊,这深秋的橙县风景绝佳,橙子也熟透,吃着酸酸甜甜,个大汁多,路上的叫卖声也让她觉得十分新奇,这是她在京城难以得见的风景。 “你的脑子就是看这些东西看坏的,我前些日子让你背的诗文还记得否?”刘瑜气得皇子风度尽失,只恨不得逼着妹妹自己去烧。 “哎呀,皇兄都来着橙县了,怎么还提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写给你们男子看的,教你们男子读书当官娶娇妻美妾,享快意人生,与我一小小女子何干,就说你上次拿的书,讲得王侯将相,讲保家卫国,可我虽是公主,但更是一个小小女子,皇兄你那些古籍诗论可有告诉你,女子如何做王侯将相如何保家卫国?”刘钰一直不喜欢读那些晦涩的古文,她一直以为是因为那东西太枯燥太深奥,太需要耗费力气才能理解,可读了“行之”的书,她才晓得,她不爱读,不愿读,只是因为那书里无她,书里的主角鲜少女子,就说她刘钰生来尊贵,却因为是女子,所以地位、外貌、德行、才学,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以后嫁人择婿的嫁妆罢了。 公主为何当不了皇帝? 她明明和皇兄是同父同母甚至只差了一炷香的时间出生,为何皇兄是皇子,可以争夺皇位,而她是公主,只能谋求佳婿,似乎那个还不知在何处的男子便是她一生所求。 又为何她出宫需要扮作男子,为何皇兄来找她,不用扮作女子呢?女子为何在这个没有战乱的年代,走在有官差的官路上,仍十分危险。 这是刘钰来橙县,在读“行之”所著话本前从 未想过,却习以为常的。 刘钰越说越激动,似乎心底的情绪被点燃,她看着一脸茫然的皇兄,咄咄逼人:“为何荒年,最先被抛下的女婴,家中贫苦,最先被卖掉的是女子,为何天下一半人都是女子,却只能依附男子而生,为何她周染的父母要为了没出息的儿子卖掉女儿,为何我不能做皇……”子。 后面的话,刘钰没说出口,她被刘瑜捂住了嘴,刘瑜的声音很轻,还有些发抖:“钰儿,你是在恨我吗?恨我生来是皇子?” 刘钰今日的话让刘瑜心中大感震撼,那些东西他从未想过,仿佛一切生来便如此,他是男子是皇子,学骑射,读史书策略,学治国理政之道,只为成年争一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他的妹妹,成长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所谓的驸马准备的。 可笑可叹! 刘钰以前总问他,为何不让她看话本,刘瑜只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看坏她的脑子,读史才能明智。 但其实是因为刘瑜怕那些情情爱爱会让刘钰沉沦,成为像话本中的痴情女子那般,最后为她未来的丈夫奉献一生。 可……这是女子美德啊!痴情奉献是对女子最大的称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若自己的妹妹成为书里那样的女子,成为德行佳才学好善解人意一心一意帮扶驸马的公主,那不是为世人称赞的女德典范么? 可刘瑜不想,不想自己妹妹如此浅薄,所以他日□□着刘钰读国史策论,背诗词歌赋,太傅教他的,刘瑜都想教给妹妹。 “皇兄,钰儿不恨你,钰儿也不恨这重男轻女的世道,‘行之’在书里说了,想要便去争取,世道对女子不公,那我们便掌握权力,改变世道,女子从不缺爱情,我们缺的是权力。”刘钰抱住皇兄的肩膀,勾起唇角,“皇兄,男人当皇帝,自然男子为尊,可若女子为帝呢?” 刘瑜震惊地无法言明,仿佛第一次认真看清自己的妹妹,他艰难咽下口中涎液,声音暗哑,郑重开口:“钰儿,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只可在我面前说,知道吗?母妃面前也不可。” “知道,皇兄你且看吧,这些书到了京城,自当会有更多的女子醒悟,她们会不再以择选良人为目的,她们会如男人一般争夺本属于自己的权力。”刘钰把手里的话本朝着皇兄挥舞,笑得肆意而热烈。 第21章 “便是这些书,让你有了这些……逆行倒施的想法?”刘瑜目光炯炯满是好奇望向刘钰手里的话本,敛眉正色道:“钰儿,切记不可在京城大肆散播,这会害了这书的作者‘行之’,害了你自己的,这些书若真有此魔力,那你和你口中的‘行之’便是让朝野动荡的逆党,是会被绞杀的,这些书也会成为禁书,再也无人敢看。钰儿,你太天真了。” “就如你说的,男子为何权力地位比女子高,皆因男为官女为妇,男在外女在内,权力在谁手中,法律道德便偏向谁,换句话说,‘行之’上头有你,而你上头空无一人。” 刘瑜生怕自己羽翼未丰的妹妹做出傻事,这种煽动女子情绪引发社会动荡的书,万万不可经一国公主之手。 听皇兄如此说,刘瑜反倒更兴奋了,“皇兄,你说钰儿上头无人,是在暗示钰儿可以争一争……” 未尽话被暗七的敲门声打断:“殿下,那周姑娘被李家赶出去了。” “什么?”刘钰听到这话,有些不敢相信:“是李瑶干的?” “不是,是李跌干的。” “我爹?这干父皇何事?” 暗七一听便知道公主听岔了,但事关皇上,他还是立马跪下告罪:“是那李瑶的爹叫李跌,跌倒的跌。” “听名字便感觉是个爱占便宜的。”刘钰撇嘴,“他为何把周染赶走?” “周姑娘的父母上门寻女,他们要求李家交出自己的女儿……” “荒谬,是他们卖了女儿,那李瑶替他们还钱,相当于买了他们女儿,怎还有脸找上门来?”刘钰气急,虽未曾蒙面,但这周父周母在她眼中已经等同禽兽了。 “他们说若是不还回女儿,便要去县衙告他们拐卖人口,那李跌自然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周姑娘回去。” “这小女子回去了,岂不是又要被卖,这一次弟弟的赌债了了,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这双父母还会卖女儿的,不行,我要去看看。”刘钰越想越觉得不对,立刻起身往周家赶。 一旁听着的刘瑜也立刻跟上,来橙县半月的妹妹有了让人惊骇的变化,他想跟去看看,是什么改变了她。 到了周家,刘瑜疑惑地停下脚步,这周家有屋子有院子,看格局甚至有四个房间,这样的人家怎会穷到卖女儿。 “去,敲门。”刘钰挥手让一旁的暗七去敲门。 “砰砰砰……” “谁呀?”来开门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他眼睛狭小浑浊充满算计,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人。 周亨看着高大男子身后站着的两个长相肖似贵气十足的公子哥,额头冷汗直冒,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又在外面得罪人了,膝盖一软便直直跪下,一旁的暗七见他熟练的下跪姿势,惊骇地弹开一丈远。 “我那儿子不懂事,不知怎么冒犯了二位,请二位公子,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儿一马,他已经知错了,小老儿在这给两位公子赔罪了。”周亨赔着笑脸给两个还没有他高的少年赔礼道歉,这画面看起来滑稽极了。 但周围并无邻里看热闹,可见这样的事发生得太多,早就不稀奇了。 这般废材儿子却仍像个宝贝疙瘩一样爱着护着,也是可笑至极。 但想起这周亨做的为子卖女的勾当,刘钰又有些笑不出来,她冷眼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把道歉的车轱辘话来回说,半分解释也无。 直到刚刚归家的周染听见动静出来察看,她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父亲朝两个衣着不凡的少年跪地磕头,早就见怪不怪,她状似不在意地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往屋里走,半分眼神都没有给她那所谓的父亲。 刘钰面露欣赏,此女是可造之材,短短几日竟已无当日见到的软弱,此番眉目里满是坚定。 见其转身准备回屋,刘钰立马高声嚷道:“周姑娘,可愿随本宫……子去京城。” 刘钰此行的目的便是如那书里写的一般——“救风尘”,这周染虽未被卖入青楼,但摊上那样的父母,再次被卖也是迟早的事,刘钰想自己身为公主身为女子,见到正在受苦的女子自当帮上一把。 李瑶救不了的人,她九公主可以救。 这是她公主的权力,谁敢说不,周染他爹敢威胁李瑶的爹,他敢威胁一国公主么? 第12章 周染断亲 刘钰话音未落,刘瑜便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周染那贪婪成性的爹一听这富贵小公子是如此目的,那是头也不磕,膝也不跪,腰杆都挺直了,他站起身,满是算计的小眼睛在刘钰身上唆视,似乎在寻找从那处下手方可宰他们一笔。 正当周亨琢磨价钱之时,周染快步走到了院门口,她愤怒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刘钰:“这位公子,周染与你们素昧平生,在今日之前未曾见过,不知周染在何时得罪于您,需要如此大动干戈,来周家要人。” 刘钰救人心切,听周染这么说,自知用词不妥,有些尴尬地挠头,干巴巴地开口解释:“周姑娘,刘某是京城来此游学的书生,路过橙县,听闻你家宠儿卖女,心感不忿,自诩读圣贤书,如今路见不平,正好家中缺一仆婢,若姑娘愿意,可随刘某入京,在下会帮你打点好一切。” 刘钰贵为公主,自视甚高,自然认为周染在宫里做宫女,日后再提拔她做女官,比留在这橙县随时可能被卖要好得多,这周染自是不可能拒绝。 第22章 但若是在被卖当日,周染定然感激答应,那时她别无选择,只要有人救她出苦海,哪怕做劳役她也愿意。可现在她看见了另一种活法,给人为奴为婢,她不愿了。 她从李家回来前,答应了王大娘读书识字学做买卖,她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只待她攒够银钱,便自立门户,与这般爹娘断亲绝义,今后,谁也别想在决 定她的人生。 周染看着这个样貌俊俏语气恳切的公子哥,她知他可能是好意,但还是礼貌拒绝:“谢公子厚爱,周染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这橙县虽小,却是周染放不下的家乡,这里有周染牵挂的人。” 在场的人都以为周染话中的牵挂是指她的爹娘和弟弟,刘钰怒其不争,周亨则十分得意,只觉教女有方。 “周姑娘,恕我直言,你执意留在这儿,不会有好结果,跟在下去京城吧。有些人并不值得你牵挂惦念,人是为了自己而活,若是为了所谓生恩养恩,愚孝,那会害了你一辈子的。” 刘钰话音未落,反倒是周亨听不下去了,他虽惧怕两个少年人身边的护卫,但听人这么贬损自己,挑拨他们父女关系,他也是忍不住出声反驳:“父母之恩大过天,公子,您若是想买我女儿为仆婢,那也得我周亨点头同意。如今这般挑拨离间,我看是包藏祸心。莫不是想一两银子不出,靠几句话便想哄得我这女儿跟你们去京城吧?说我宠儿卖女,那是我周亨的女儿,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说着,周亨斜眼看周染反应,见其无动于衷,便靠着门熟练得抹起眼泪来:“哎呀,我真苦命,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救他,我们周家就断根了,我也不想的,若是那青楼肯要我这个老头子,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不得卖女儿。” 眼见周亨旁若无人地演起戏来,刘瑜厌烦地皱眉,他冷冷出声:“那为何不把你这宅子卖了,救你儿子?我看你家这院子不小可以卖不少钱。” 周亨表情一僵,又继续抹泪:“公子你身在富贵,是有所不知,小老儿忙碌半生,只得这一处房产,若是为儿卖房,他日我们一家四口只能流落街头,我的儿子日后更是讨不到媳妇。没有媳妇便没有孙子,我周家也就完了。” “张口儿子,闭口孙子的,你周家是有皇位要继承么?生这么个好赌的不孝子,你有几个女儿可以卖?”刘瑜看着周亨那副嘴脸,只恨不得送到官府,打个几十大板子,醒醒他的脑子。 “你!”周亨表情僵硬,也演不下去了,嘴硬道:“公子,我卖我女儿与你何干,你心疼她,便把她买去,只要银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够了!”周染愤怒出声,她手发抖,指着父亲,她一直知道父亲偏心,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有把她这个女儿当个人看:“周亨,你已经把我卖过一次了,是李瑶学子付了钱,按理说我周染应该在李家为奴为婢,方可偿还。如今你逼着我回来,原是想再卖我一次,周亨,你不配为人父。” “啪!”周亨向来没脸没皮,但这次指责他的是自己最看不上的女儿,他恼羞成怒,一巴掌扇了上去,怒道:“周染,闭嘴。” “这一巴掌,打得好啊!”周染摸着脸上的伤,心灰意冷,“周亨,我不会再叫你爹,因为你不配。” 周亨的手高高扬起,刚准备再扇下去,便被一旁人高马大的暗七钳住手腕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刘钰走到周染跟前,拉起她颤抖的手,轻轻地扇在了周亨脸上。 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巴掌轻飘飘地,却又重重地碾在周染心上,她看着暴怒却无法动弹的父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脸上的巴掌刺痛灼热,但她的心滚烫自由。 她是周染,不是任人买卖任人打骂的器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周染,你敢打我?你个不孝女,你是不是疯啦!”周亨欺软怕硬,她不敢骂刘钰,只能把茅头转向周染。 “对,我是疯了,疯得彻底,从你把我卖掉的时候就疯了。哈哈哈哈!”周染狂笑不止,最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转身感谢刘钰:“谢公子!” 刘瑜在一旁也看得畅快,这老东西他早就想扇,但扇他,又实在是不似皇子作风,只得忍耐。 “周染,我杀了你,你这个不孝女,我要打死你,啊啊啊啊啊!”周亨被暗七钳住手腕,只能无能狂怒,他怨毒地看向周染,寻思等这些贵人走后,再好好收拾她。 “暗一,你和暗七一起把人送到县衙去,让县令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为儿卖女的周亨。”刘瑜朝着身后的暗一招手,又把皇子凭证给他,笑着看周亨脸色大变,怒骂着离去。 “周姑娘,我家阿弟,十分欣赏你的气性,她听了你的身世也非常怜惜,我知你不愿为奴为婢,在下这里有些银子,你且拿去,够你独自生活一阵子了。远离这家人吧,你们的亲缘关系我会让暗一帮你处理好的。”刘瑜拿出钱,塞到周染手中,这个女子爹不疼娘不爱,最亲的人只想吮其肉喝其血,榨干这个女儿。 实属可怜! 周染看着手里的银钱,不禁怔然,这短短几日,她仿佛用尽了一生的运气,遇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的两伙人,他们都无偿帮助她周染,像在做梦一般。醒过神来,周染朝着他们跪下,声音哽咽:“谢谢两位公子!” “无事!”刘瑜虽早熟,却算起来还不过一个半大少年郎,被女子如此感谢,颇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刘钰接受良好,她扶起周染的胳膊,笑着看她:“周姑娘,我兄长这钱可不是白给你的,日后去京城到容府,要双倍还我,你可愿意。” 第23章 “愿意,周染定会还两位恩公恩情。”他们给她银钱帮她离家,就是十倍百倍也还得。 “不……”用还的。刘瑜话还没说完,便被妹妹使了眼色,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周姑娘,今日我们惩治了周亨,你不若跟随我们一同去客栈吧,然后再慢慢挑选住所安顿好自己。” “谢两位公子!”若说此前她还对这两位有所戒心,但此刻见两人诚恳关切,又得如此大恩,她自是放下心来。 再者,母亲去赌馆找弟弟去了,若是回来发现周亨被他们弄进去县衙,怕是也少不了一顿打骂。 这周家从来就不是她的家。 离开的时候,周染回头看了一眼,遥望院门上的那个周字,然后决绝离去。 安顿好周染之后,刘瑜问妹妹:“钰儿我们根本不缺那银钱,你为何让她还钱,我做好事从来只尽心意不求回报,更何况那点钱又算什么。” “皇兄,你是想帮周染对吧。” “是啊。” “那么你把这笔钱给她,并不求回报,会有几种结果,一她脱离周家,靠着银钱过得比较好,二她可能靠着这笔钱坐吃山空,最后寻一良人,把自己嫁了,可这是我们帮她的目的么?”刘钰又说:“既然我们是提出,要求周染还钱,那么以她的性子,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到银子以及去往京城的路费,那时,她必定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手段,这才是我最想看到的。之前让她跟我回京,我也是想收她做宫女,给她一份赚钱的差事,既然她不愿,你又给她银钱,那这便是最好让她成长的法子。” “钰儿,皇兄服了。”刘瑜惊叹皇妹的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但他又好奇地问:“也是在这奇书里学的?” “正是。” 刘瑜听了心痒难耐,但他又拉不下面子打自己脸,只得趁着天色未晚,私下吩咐暗卫去买。 第二日,刘瑜顶着青黑的眼睛出现,还被刘钰打趣了半天。 刘瑜轻咳两声缓解尴尬,想起昨日刚刚安顿下来的周染,转移话题:“周姑娘呢?” “回殿下,周姑娘一早便出去了,说是去李家。” “李家?还去李家做甚,那李跌都把她赶出去了。” “回公主,李跌白天不在家,只有他那夫人和幼女在家,周姑娘去好像是去学识字和珠算的。” “什么?识字和珠算?跟谁学?”刘钰惊奇。 “跟王氏学珠算,跟她那未满七岁的小女儿学识字。”暗卫把自己这几日观察到的向公主皇子一一回禀。 “这李家倒是人才辈出啊!听说这李瑶是次子,他还有个兄长,若是实在病弱,不能进京伴读,让她那兄长去也使得,这李家长子应也差不到哪去。” 第13章 师徒情谊,期待结交 “李瑶,今晚随师父去家中共饮,我前些日子新收了套珍藏版古籍,你和为师一同赏读。”季 夫子散学前叫住李瑶,邀她一同回家。 季夫子料定九公主不会听信他的谎言,果然这些天还未离开橙县。季夫子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本来打算等公主回京后再从长计议,但听手下探查的人说,那客栈里又住进去了一位贵人。 想必八皇子也来了。 李瑶是女子的事若是捅破到八皇子跟前,那与欺君无异,到到时他季岚便是求着加人八皇子党,也得看他八皇子的心情。 等不了了,必须在九公主八皇子找上李瑶之前先告诉她当下的危急情况,好让她灵活应对。 季夫子信李瑶,信她能把这事隐瞒过去,却也怜她,苦读多年终是一场空。 这李瑶,为何是女子? “是,师父,且先容弟子告知兄长,今日宿在师父家,明日一早再直接去书院,叫他不要等我。”李瑶不知道季夫子心里的诸多烦忧,她只担心今日无法检查瑛儿和染姐姐的学习进程,所以交代兄长几句,让他帮忙看顾,若应付不来可找吕二帮忙。 李瑶是季府的常客,与钱大钱二兄弟俩十分相熟,今日晚间又是钱二值守,她与钱二一番寒暄后就随师父入了大堂。 今日有些蹊跷,往日师娘总会在旁一同吃饭聊天,等师父喝多之际,熟练地劝谏师父少喝两杯,这会儿餐桌旁却空无一人:“师父,师娘呢?” “你师娘今日回娘家了,娘家侄媳妇儿生了,她去瞧瞧。李瑶,坐吧。” 季夫子眉头紧锁,似有烦心事,直觉告诉李瑶,此事不简单,她也不问,只等着师父想说与她听了,她再听着。 师娘不在,季夫子心中又藏有心事,师徒俩吃饭也不甚畅快。 餐桌上,只见李瑶不停地夹菜,而季夫子则不停地给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 李瑶吃饱时,季夫子脸色坨红,他的眉死死皱着,手无力地摇晃着杯中酒,似乎在怪罪为何不能一醉解千愁。 “师父,您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醉了还怎么能看清古籍上的字呢。” “李瑶,你说那《木兰辞》为师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你也快十二岁了吧,我做你师父也已六载,我们常常一起品茗论道,共赏古籍,你是我季岚最器重的弟子,更是我季岚的忘年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季岚把你当自己的亲子在尽心培育。可李瑶,你怎么就从李家二郎变成李家女郎了呢?到底是师父眼神不好,还是你伪装太过高超,怎么就骗过了我这一双眼睛呢?”季夫子望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眼角似有泪光闪过。 第24章 怎么……怎么就是个女子呢! 李瑶看着季夫子悲痛欲绝的模样,看着他两鬓几根发白的发丝,这才发现往日意气风发的师父,在她面前如此颓丧。 她缓缓起身,跪在地上,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她望着师父,低头认错:“师父,你都知晓了。弟子李瑶自诩,‘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此生唯一愧对的便是您。是,一开始是我骗了您,我穿着兄长的旧衣,出现在夫子面前,但我并不是有意欺瞒,只是若不披上那副男装,我根本走不进书院。是您接纳了李瑶,是您说服了我爹,让李瑶能读书,也是您赞赏李瑶的思想和政见,就像您说的,您把我当好友,把我当亲子,可我何尝不是把您引为知己,认作父亲。” “可师父,李瑶之错,只在隐瞒。然真正错得是这世道,若是这世道准许女子读书,我又为何要欺瞒于您,我是女子,那身男装穿在我身上近七载,我又何尝不想梳起发髻穿上罗裙,和我的姐妹们结伴去书院读书。是世道错了,我李瑶读书就是为了告诉世人,只要给女子机会,我们必定比男子强。” “李瑶,你是对的!”季夫子擦去眼角的湿痕,抬头望向窗外的弯月,“整个书院的男子都考不过你一个小小女子,就连治学多年的我,也总会为你的思想叹服,你若是男子,为师定会为你铺好青云梯,让你心无挂碍地做个好官,为民请命。可……哎!” 李瑶道完歉,便站起身,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望着季夫子语气疑惑:“是个女子又如何,我穿男装考科举,我当官为百姓为女子为我心中大义,我李瑶愿把一生献给大余百姓,我又哪里比不过这世间万千男子。” “李瑶,你说得都对,可你根本没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倘若被发现是女子,那么你爬得越高,便会摔得越惨。我、季家,你、李家,我们这一杆子人都会因为你的真实身份而犯上欺君之罪,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李瑶,我们承受不起。”季夫子捂住眼睛,似乎不忍对上李瑶的脸,他怕在视若亲子的弟子眼中看见失望的神色。 要自己天赋卓绝的弟子放弃读书放弃当官放弃梦想,放弃这一切,他的心比任何人都痛上百倍千倍万倍。 “师父,李瑶知道了。无事!李瑶可以不去书院读书。”李瑶笑了笑,仿佛从书院离开并无什么所谓:“李瑶也可以不做爹娘的孩子,不做师父的弟子,我可以和你们都断绝关系,我自己的抉择后果自己担。我会改名换姓,继续考学,等我当了官,我会改变这一切,等何时女子可以做官了,李瑶再回来继续当爹娘的孩子,当师父的弟子。” “李瑶!”季夫子被李瑶一番言论震惊地睁大双眼,灌下肚子的酒近乎清醒,他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神色变化万千,最后释然,竟也跟着她笑了:“哈!真不愧是我季岚看中的弟子。李瑶,你便是为万民、为千万女子而生的。是师父狭隘了!李瑶,放手去做吧。” “去科考,去当官,去改变这对女子不公的世道。我的孩子,师父以你为傲,独行路艰难,切莫忘了来时的路。”季夫子郑重地看着李瑶的眸子,下定了决心。 “师父,李瑶此生最感谢的便是您。”李瑶眼中含泪,复又双膝跪地,对着师父恭敬行礼。 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拜师礼,也是这对师徒情义最好的诠释。 “李瑶,师父今日叫你来,除了你的女子身份,还有一要紧事。微服出宫的八皇子和九公主,他们得闻你之才学,想招你入宫做皇子伴读,为师不愿你去。其一你是女子,在深宫容易暴露身份,其二,宫廷诡谲多变,太子未定,你若想做纯臣,切不可与任何皇子党派有所牵扯。当日九公主找上我时,我告诉她,你有隐疾,身体孱弱,不可跋涉入京。你需记住,若公主找上你,随机应变,装病即可。若是考问才学,要以真实水平应答。装得太过,容易适得其反。”既然重新做了决定,那公主皇子那边便不可做的太绝。 当下不是去京城的时候,这些贵人不可深交更不能得罪,否则才学再高,日后在朝中也无出头之日,现在也只能小心应付了。 “李瑶记下了。” “还有,明年,书院便不能再去了,为师会安排好你的去处,到时你且安心读书,按时参加科考即可。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莫让你那父亲知晓,只说一切听他安排,日后不读书不科考,以免你那父亲因恐惧酿成大祸。” “是!” 师徒俩聊完后,季夫子又把自己先前提及的那套珍藏拿出,两人研读到深夜,才分别去休息。 这厢师徒促膝长谈,那边李家贵客迎门。 刘瑜和刘钰兄妹俩算着李瑶散学的时辰来了李家,以周染恩公和四处游学的学子身份前来,得到了王氏、周染和李瑛的热情招待。 他们兄妹俩面容肖似,皆长得十分俊美,惹得李瑛托着腮多瞧了好几眼:“两位兄长好生俊俏,还长得十分相似,简直一模一样,就是左边这个哥哥要高一些些!” 刘钰也挺喜欢李瑶这个幼妹的,长得冰雪可爱,嘴巴也甜,看起来就很讨喜,她揉了揉李瑛的发髻,笑着解释:“我和兄长是孪生子,自然长得相像。” “什么是孪生子?” “就是同时住在母亲肚子里,又差不多时辰被母亲生下来。” 第25章 “真好,那两位兄长关系肯定最好,瑛儿也想和二哥关系最好,若是瑛儿和二哥是孪生子就好了,瑛儿要当二哥的姐姐,像二哥照顾瑛儿一般照顾她。”李瑛 一说起李瑶,嘴角便挂起甜甜的笑,她最喜欢二哥了,她也想二哥最喜欢她。 “你很喜欢你那二哥?” “对啊,二哥对瑛儿最好了,她给瑛儿改名,教瑛儿读书识字,还给瑛儿带好多山川河流的图画书册看,瑛儿好喜欢那些,二哥说了,以后会带瑛儿用双脚去丈量大余广袤无际的土地。”提起李瑶对她的承诺,李瑛更是满脸期待,全然不知这般承诺有多惊世骇俗。 带女子去游历山川湖泊,丈量土地,这竟是李瑶一个书生对幼妹许下的诺言。 好不容易等到李元散学归家,却发现只他一人,刘钰十分失望,她问:“李兄,李瑶呢?” “我阿弟今日去季夫子家中研究古籍去了,怕是明日才归,两位贤弟找我阿弟何事?愚兄可代为转告。”李元也是个善交友的性子,他观刘瑜兄弟俩人,容貌俊秀,衣着不菲,那布料看着便是上品,救下周姑娘,出手阔绰,定是家世不凡。听说还是京城来的,值得结交,日后阿弟李瑶进京赶考也可有个照应。 “啊……”刘钰有些失望,天知道她听周染和李瑛对李瑶描述,有多期待与之结交。 在李瑛的描述里,李瑶博学多才见多识广,那些艰深晦涩的古籍典藏,通读几遍便能融会贯通,甚至往往会有新解,是为治学奇才。 李瑶待人和善有礼,街坊邻里都颇为喜爱。她教母亲识字珠算做买卖,靠自己的双手挣钱,鼓励幼妹读书识字走出家门观察山川湖泊,还教她如何绘制舆图。她知兄长李元只对经商感兴趣,便引导他读《史记·货殖列传》、《计然七策》、《陶朱公经商十八法》……等古籍,让他学习先人的经商智慧。 可以说这李家之所以跟别家全然不同,皆因出了个李瑶。 “无事,我们明日再来拜访!总会结识的!”知妹妹失落,刘瑜立马安抚妹妹,“天色已晚,刘某便不叨扰了,李兄,明日再会!” “二位贤弟,明日见!明日我阿弟归家,你们必定相见恨晚。她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阿弟最是敬仰你们这些四处游学的学子。”李元笑着朝刘瑜刘钰拱手道别,然后再嘴提一句李瑶,加深一下好印象。 刘瑜和刘钰皆期待着明日的会面,他们期待李瑶带给他们的新奇体验,却不想宫里的消息先一步传来。 “殿下,容妃娘娘传来密信,让二位殿下速速回京,见容将军最后一面。” “什么?外祖父他怎么了?” 一路上刘瑜和刘钰快马加鞭,心中几番猜测,只以为是一向康健的外祖父得了急症,心中悲痛万分,然京中情形比他们想得要糟糕的多。 第14章 父子君臣 刘瑜兄妹俩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时候,深秋时节,竟下起了雪。 京城的雪带着沁人的寒意从天上飘落,刘钰却无心思赏雪,她手里的鞭子呼呼作响,只想快些再快些。 他们在归京的路上已然知晓,他们最为敬重的外祖父容毅,容大将军居然被查出来通敌叛国,这叫人怎么信服。 容家满门忠烈,一门十三郎在常年征战中死去大半,只剩下次子和最小的幺子,如今江山安社稷定,满门忠烈的容家却倒下了。 通敌叛国,说出来谁会信,这满城百姓谁没为容家扶棺归京的悲壮落泪,谁又没有为将军凯旋喝过彩,他容毅怎会叛国? 刘钰身着男装,站在人群里,她满眼是泪,手指绷得发白,耳边是百姓闹哄哄地讨论,她仿若耳鸣,除了呼呼地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刘瑜紧紧握住妹妹的手,不停地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目光直直地看向刑场中间。 “皇……,外祖父在看我们!”刘钰摇了摇皇兄的手,她的声音哽咽,却也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刘瑜与外祖父坚毅清明的眸子对上,又看见他斑白的两鬓,泪水也止不住地往外涌,他抬起手狠狠擦干脸上的泪,死死咬着唇,方才从容地迎上外祖父的目光。 容毅看着自己一直十分喜爱的小辈来送他,一贯威严的面容慈爱地笑了笑,后又仰着头,漫天的雪花覆在他的身上,他最后一眼看了看自己一生征战守护的国家和子民,又看了看跪在他身侧仅剩的两个儿子,闭上了眼睛,从容赴死。 刽子手手中的大刀落下时,刘瑜遮住了妹妹的眼睛,他则死死地盯着这一幕,眼眶通红却不准自己落下泪来,手心是妹妹落下的泪,湿润滚烫,烧心一般。 鲜红地血染红了地上的白,百姓还在议论着,刘瑜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子不停地闪回外祖和舅舅们人头落地的画面,他强忍胃中翻滚的情绪,逼着自己永远地记下这一切。 大余欠他容家的,他刘瑜自当替容家讨回,无论是谁害他容家,只要他刘瑜在一天,他就要那人满门血债血偿。 - “我不想回皇宫。”刘钰满脸是泪,胸腔里阵阵绞痛:“父皇,他是杀外祖全家的凶手,我讨厌他,我不想再去见他。” “钰儿!”刘瑜又何尝不知是谁下的令,但那是一国之君,是他们的父皇,“切莫胡言,父皇,父皇他只是听信谗言,都是其他有心人从中作梗,才把通敌叛国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容家头上,我们一定要找出幕后之人,容家等着我们替他们报仇。” 第26章 “皇兄,死了,都死了,外祖死了,明明前些日子他还陪着我下棋,最疼我的小舅舅也死了,他下半年就要和宛姐姐成婚,宛姐姐可怎么办呐,二舅也死了,皇兄,我再也不说他严厉古板了。怎么回事,我只是去了一趟橙县,怎么就都变了,外祖是大将军,二舅和小舅也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容家满门忠烈,谁不是为国为君而死,怎么可能通敌叛国。是不是三皇兄,是不是他怕皇兄你外戚势力强大,所以提前下手,还是柳妃……”刘钰越说越觉得对,嘴里念叨着,神情癫狂,提起刀便想往皇宫冲。 刘瑜见势不对及时拦住了她:“妹妹,你疯了,那是皇宫,怎可带刀闯入。” “对,我就是疯了。”刘钰眼眶通红,胸腔剧烈起伏,她看着皇兄:“皇兄,都是血,他们的血染红了漫天的雪,不该这样的,容家人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死在朝堂斗争中,不该这样的。” “钰儿,皇兄知你悲痛,皇兄的心如你一般,阵阵绞痛。可逝者已矣,我们该向前看,活着的人还等着我们拯救,容家通敌叛国,本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帝念其征战多年有功,仅灭三族男丁,其余则流放蛮荒之地,南蛮多瘴气,我忧心舅母和众位表姐,我们该为活着的人多做筹谋。” “钰儿,回去吧,此刻心痛如绞的不止我们,母妃她还需要我们呢!” 想起容家剩下的人,刘钰闭了闭眼,她的手死死抓住衣摆,强忍痛意,点头回宫。 - 回宫第一件事便是装作毫不知情去向父皇告罪。 哭得通红的眼眶被厚重的脂粉覆盖,刘钰身着华丽繁复的齐胸襦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往全和殿走去,身侧是俊秀挺拔的皇兄。 到了这宫里,两人便又端起皇子公主的架子,暗地有数不清的敌人在窥伺他们。 哪怕刚刚见证了外祖容家覆灭,他们此刻便是装也要装的浑不知情。 “请王公公,代为传达,就说不孝女刘钰偷玩回宫,特来找父皇告罪!”刘钰笑着跟王公公说话,仿佛真的只是出去玩了一趟,旁的浑然不知。 “请公公一同传达,儿臣携皇妹刘钰前来告罪。” “诺!”王公公是这宫里的老人,看着两位皇子公主长大,他观其神色,以为其并不知晓前日发生之事,当下心疼不已。 刘瑜和刘钰并排站立,今日是个晴天,他们站在殿门前,望着远方的太阳,只觉得眼眶发涩,复又垂下眸子,不知在思索何事。 王公公出来传话时,看到的便是两位殿下低垂的头顶,他有些心软,不禁开口:“二位殿下放心,皇上并未责怪,他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危,等会儿好生认错,定然无恙,快些进去吧!” “谢公公!”刘瑜和刘钰一同向王公公道谢,随后理了理衣摆,往殿里走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公公的干儿子小魏子不解:“干爹,八皇子和九公主母族都落败了, 往后必不可能继承皇位,您又何必如此谦卑。” “砰!”王公公毫不留情地给了小魏子一个暴栗,皱眉怒斥:“你有几条命,敢在这编排皇子公主,踩低捧高的,他们就是再落魄,也比咱们几个奴才地位高。” “再者,陛下正直壮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这宫里翻身的还少吗?管好你的嘴,那天死了,也别求你爹我。” “小魏子该死,求干爹恕罪!”小魏子嬉笑着,手里用了巧劲扇自己的嘴,被王公公嫌烦轰到后殿去了。 “父皇,儿臣有罪!”刘瑜和刘钰并肩跪在地上,向他们至高无上的父告罪。 “何罪之有?”刘修问。 “儿臣不该因贪玩偷偷出宫,还不告知父皇母妃,但父皇母妃担心,儿臣有罪!”刘钰跪在地上,全和殿的地板又硬又冷,却全不如她这颗逐渐下沉发寒的心。 “瑜儿,你呢?” “儿臣不该知情不报,还偷偷去找皇妹,惹父皇母妃担心,儿臣大罪。” “就这?”至高无上的帝王,坐在桌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一双容貌肖似自己的儿女,又问:“回宫前可曾听说什么?” “未曾。”刘瑜伏下身子答道:“儿臣携妹妹夜以继日赶回京城,一刻也不敢耽误,未曾听到什么。” “来朕这里前,可有去问候你母妃?” “未曾!儿臣想着有罪,自当先向父皇告罪,领了罚再去探望为好,也免得母妃忧心。” “你们倒是孝顺,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去把太傅最近教习的书册抄二十遍交予他,便罢了。”刘修挥了挥手,“朕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 刘修见他们否认,那他也不提,他绝然不信自己这双儿女回京真的什么风声没听见? “是!”刘瑜起身准备离开,却见刘钰仍跪在地上,她垂着头,成串的泪砸在地上,很快便成了一滩水洼。 刘瑜闭了闭眼,又跪了回去。 膝盖敲在地上的声音很响,本拿起奏折准备继续批阅的皇帝又看了过来:“还有何事。” “父皇!”刘钰声音哽咽,她抬起头,满脸的泪,年仅十二的她终是忍不住,她几近崩溃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近乎卑微地朝着他叩首:“父皇,放过他们吧!” 一旁的少年见妹妹磕头叩首,头也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第27章 “都知道了?” “嗯!” 三个人都心知肚明知道什么,但却都不挑明,好似打哑谜一般,皇帝问一句,刘瑜刘钰答一句。 “觉得朕做得太过?” 眼见刘钰情绪几近失控,刘瑜率先回道:“若是证据确凿,那便万死难辞其咎,但……女眷何其无辜,他们在京中什么也不知道,更不可能参与其中啊。可否削去爵位流放在京城周边,南蛮瘴气多,几乎难以生还。” “他们的父、夫、子犯下了株连九族的大罪,朕已经网开一面了,还是说,你们觉得朕判得不公允,有冤情?”刘修声音不大,却听得兄妹二人遍体生寒。 坐在上面的是他们的父,亦是他们的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谁敢说皇帝错判了。 “不,父皇英明神武,怎会错判,父皇的大恩大德,儿臣铭记于心,这便退下去看望母妃了。”刘瑜扶起泣不成声的妹妹,再次向皇帝行礼告退。 看着一双儿女单薄落寞的身影,刘修又说:“替朕问容嫔好!” “是!”刘瑜听闻母妃被贬,神情微顿,然再无旁的表情,扶着失魂落魄的妹妹阔步往外走去。 刘修看着刘瑜坚毅挺拔的背影,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朕这个儿子倒是不简单!” 第15章 血仇 万寿宴上,皇帝坐于上首,朝臣推杯换盏互相恭维,满面喜气,似乎没有人还记得半月前午门斩首的容家。 刘钰穿着皇子朝服,端坐于案席前,今日是天子寿宴,却也是容家剩余女眷男丁发配南蛮的日子。 金銮殿内灯火通明,玉盘珍馐,皇宫外,风雪交加,也不知皇兄出宫可否顺利见到舅母和表姐,也不知那些贴身细软可有给到她们手中,押送的官差又是否容易卖通? “哟,八皇弟,今个给父皇送得什么寿礼呀?怎地迟迟不拿出来?还有九皇妹病得如此不巧,竟不能来参加父皇寿宴?” 刘钰抬眸,看向对面挑衅的男子,神色淡然,宫里惯来踩高捧低,她也习惯,不卑不亢地起身,压低声音学着皇兄的模样朝皇帝拱手拜贺:“父皇,儿臣三月前便备好寿礼,这是儿臣遍寻民间,终于获画圣遗世真迹,另一个是钰儿亲自去窑厂烧制的瓷器,一片心意请父皇笑纳,祝父皇龙体安康,国运昌隆,万寿无疆。” “钰儿,前些日子因受了风寒病倒,实在是怕把病气过给父皇和诸位皇兄皇姐和各位娘娘,此番嘱托儿臣定要把她的心意送到。” “你们有心了,怪不得朕前些日子见到钰儿那双手带着些泥巴,以为她贪玩还罚了她,这孩子挨了罚也一声不吭的,却不想竟是为朕准备寿礼,倒是朕的不是了。来,把进贡的东海东珠和千年人参给九公主送去。” “诺!” “儿臣代钰儿谢父皇隆恩!” “哼,风寒?我看是悲伤过度吧!九皇妹到底是个真性情,不像某些人,外祖死了,母家落败,也不见落一滴泪。” 身旁的议论声不大,上首的皇帝听不见,却真切地传到了刘钰的耳里,她握紧了手里的酒杯,强忍着不落下泪来,仰头一口饮尽。 “殿下。” 刘钰抬眸,看向身侧俊秀男子,是侍郎家的庶子,去岁赏花节他被人欺辱,自己和皇兄帮过他,如今他也中了进士,得以入朝为官:“是顾兄啊!何事?” “殿下,您上次跟臣说的话,臣铭记,今日得遇,臣过来敬您一杯薄酒,请殿下节哀。”顾以澜举杯为刘钰倒酒,然后递到她手边。 刘钰虽不知皇兄何时和顾以澜如此相熟,却也接过酒饮下:“顾兄,现在也就你还愿过来安慰本宫。” “殿下与公主大恩,以澜永远铭记。”顾以澜恭敬回道。 刘钰笑了笑再无多的话说,她复又继续给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饮下。 这宫里的酒都是佳酿,香醇却不醉人,宴席结束,刘钰先一步回到八皇子的寝宫,等着皇兄归来。 可随着时间推移,刘钰只觉得口腔咽喉一阵灼烧,如烈火炙烤,喉咙也仿佛被掐住无法呼吸。 刘瑜回来的时候,看见得便是刘钰脸色青紫,极度痛苦蜷缩在地上的模样,他连披风都来不及解开,立马上前把妹妹抱紧,朝着守在外面的太监大喊:“快去叫太医,快去!” “诺!” 比太医先到的是被贬的容嫔,她看着女儿满脸青紫,但太医迟迟未到,心凉如冰。 有人要害她,害完她的父亲母族还不够,如今还要害她的孩子。 “钰儿是替你参加万寿宴中的毒!” “儿臣知道,该中毒的是我。若不是替我参加寿宴,也不会如此。钰儿,钰儿,你再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到!”刘瑜紧紧握住妹妹越发冰凉的手,仿佛在挽留她的即将消逝的生命。 容嫔悲痛地闭眼,瞬间便下了决定:“你们今日互换身份的事情不能让人知道,瑜儿你去换身女装。” “母妃这是何意……儿臣明白。”刘瑜去里间找到妹妹留在他这儿的衣物,忍着悲痛换上,再出来的时候,容嫔已然泪流满面。 刘钰没有等到太医。 刘瑜跌跌撞撞摔到妹妹的身前,他不停地用手搓热妹妹的手,似乎这样刘钰便会活过来。 “母妃,钰儿没有死,对吧,她只是睡着了,对吧,这都是梦,醒了,便都还活着对吧!我还没有告诉她舅母和表姐都挂念着她,也没有告诉她我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会保她们一路平安到南蛮,到了那儿我也安排了人手接应。钰儿,你醒醒,别丢下皇兄!” 第28章 “太医呢?太医为何还没到,整个太医院都没有人了吗?”刘瑜几近力竭,哭倒在地。 去传太医的小安子也哭着答:“是奴才没用,太医院的人都被传到柳贵妃宫中,据说是害喜,陛下也在那,奴才本想去找陛下,却被人拦着,宛月一头撞死在侍卫的刀上,他们也没有让开。” “ 这宫里人人拜高踩低,机关算尽,如今竟是连本宫的孩子也不放过,刘贵妃,本宫要你血债血偿。” - 容家通敌叛国三族尽灭,八皇子悲痛过度身亡的消息传到橙县时,已是五月。 李瑶没有继续去书院读书,而是听从季夫子的安排去往了位于半山腰的兰澄寺。 这是她男装七八载后,再一次穿上女装,她有些不习惯,这女装过于繁复,不似男装简便,不利出行。 李瑛李元和王氏一同送李瑶上山,周染最近开了个面肆,忙得热火朝天,没时间送她,李瑶十分理解,还特意给周染的面肆题了字送去。 李瑶带的行李并不多,就是些书册和换洗衣物,她要在这住几年,直到橙县有关李家二郎的流言消失,她方可用女子身份归家。 然这是李跌的设想,李瑶只是换个地方继续安心读书科考,以免她那畏首畏尾的爹总来烦她。 “二……不,长姐,瑛儿想和你一同呆在这寺里,瑛儿不要离开你。”李瑛虽不理解为什么二哥过个年就变成了长姐,但李瑶无论是什么样子的都是她最喜欢的人。 她不要和李瑶分开。 “瑛儿乖,长姐是在此地读书,这里离橙县不远,若你想我,可让兄长带你来见我,你若是随长姐一同在此处,娘亲怎么办,若是娘亲想瑛儿想得哭怎么办?”李瑶笑着摸了摸李瑛的头,轻声安抚。 “不要,娘亲和瑛儿长姐一同住在此处可好。”李瑛可怜巴巴地抬头望向王氏。 “李瑛,你就想着你长姐,你们若是都住这里,你阿兄我怎么办?爹又要在家发疯了。”李元见她们姐妹情深,有些吃味儿。 李瑛立马抱住李元的胳膊提议:“阿兄也一并住下,爹就不要了,就是爹逼长姐离开家的,他讨厌,瑛儿才不要他。” “胡闹,这是尼姑庵,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住下。好了,以后想长姐,为兄便带你来,一并带上你的课业和疑惑,让长姐教你。” “是啊!瑛儿,以后长姐不在家,每日读书不可懈怠,有什么问题便记在纸上,来了一并问我。” “好,瑛儿一定用功读书!不让长姐失望。”李瑛点头应承。 李瑶皱了皱眉,似乎不满意李瑛的回答,她点了点李瑛的头:“瑛儿,读书不是为了长姐,是为了你自己,读书使人明智,我让你多读书是为了你日后能靠脑子靠双手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瑛儿记下了。” 王氏在一旁看着这手足情深的一幕,险些落泪,她总觉得对不住长女,给了她女子的身份,让她无法堂堂正正地实现自己的抱负,无法像男子一般活得恣肆自在。 “你们先回吧,我等会儿收拾好,便要去找主持报道,虽是凭借师父的关系进来,但也要守礼节。” “嗯!瑶儿,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缺什么,便给我们写信,娘叫你兄长给你送来。”王氏握着李瑶的手,细细叮嘱,生怕女儿在这里受苦。 “瑶儿知晓,娘在家中切莫过于劳累,要多多歇息,知道吗?” “嗯!”王氏应和,又从包里拿出几张纸,见四下无人,悄悄塞进李瑶的包裹里:“瑶儿,这是你的亲供日后参加考试用得上,名字也听你的偷偷给你改了,唤’李遥‘,我儿离开家,便大胆地闯吧,你爹那有娘给你瞒着,不要紧的,若是他再逼你,娘便不和他过了,你以后只做娘的女儿,娘供你科举。” “娘!”一向冷静从容的李瑶听了母亲一番话也不禁落下泪来,攥紧了手里的包裹,如孩童一般把头埋进娘的怀里,哽咽道:“谢谢您!” “瑛儿也要抱抱!” 李瑶伸手把妹妹揽进怀里,王氏又把长子一并拥住,一家人抱在一起流泪,一向没心没肺的李元也红了眼眶。 - 李瑶在主持师太的安顿下,顺利住下,因早前季夫子便已安排妥帖,为方便读书,她一人住的是单人间,除了每日必做的早课诵经、禅修冥想、日常劳作外,李瑶便窝在禅房里读书,日子过得比在书院还充实惬意。 某日,她告假归家,实则去参加院试,考完回来,却被通知隔壁禅房来了个新师妹。 甚是稀奇,这兰澄寺虽香火旺盛,却甚少来新尼姑,听说年纪尚小,也不知是什么遭遇让她这么早便看破红尘。 但李瑶不是喜热闹的性子,她背着书箱目不斜视往自己住的禅房走,正巧进门时,隔壁禅房的门开了,李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呀!好一个明眸皓齿风姿绰约的佳人,看年岁应当同她一般大,李瑶本不想多事但如今碰上了,不打招呼也不甚礼貌。 李瑶转身朝女子打招呼:“师妹,我是住你隔壁的师姐,我叫李瑶。” 女子气质清冷,只堪堪撇了她一眼,便离去,瞧着有些不好相与。 不过无所谓,这般也好,李瑶并没有多的时间与之结交,此次院试已了,她还要继续准备明年的乡考。 第16章 李师姐,我叫容瑜 第29章 第二日洒扫的时候,因年纪相当,师太把李瑶跟新来的师妹分做一组,她们同扫后院。 李瑶知新师妹性情冷淡不太愿理人,便提前划分各自清扫区域:“师妹,这一块儿是你的,这一块儿是我的,我们各自清扫完毕,便可自行前往斋堂用斋,快些扫吧。” 女子看了她一眼,接过李瑶手里的扫帚,便扫了起来,她的动作很利索,却并没什么用,落叶怎么都无法成一堆,硬是把一大片的落叶扫到另一处地方,却还是一大片。 李瑶扫完自己那块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朝师妹看去,眼角抽了抽,感情这新师妹还一身牛劲。 “师妹,扫把都被你扫秃了,地上的落叶还没扫到一处。”李瑶无奈出声让新师妹停下。 “我不会扫!”女子看着李瑶,似乎有些无措,干干巴巴地回答。 “你轻点使劲,把扫帚斜着贴向地面,把地面上的落叶铲起来,然后扫到一团儿即可。”李瑶在师妹身旁指挥,又怕她不懂,挥舞着扫帚演示了一遍。 “谢谢。”女子看着李瑶,一张脸在阳光下美得雌雄莫辨,因尴尬窘迫微微发红。 李瑶看着她,摇了摇头:“没事,师妹,你快些干吧,师姐我先去前院斋堂吃饭了。” “李瑶……李师姐,你可以等等我吗?我……我不知道斋堂在何处。”新师妹右手拿着扫帚,另一只手扯住李瑶的袖子十分不好意思地问她。 她看着女子清丽无双的侧脸,一时软了心肠:“那你扫吧,我等你。”说完便在一旁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心里默背昨日读的诗文。 “李师姐,容瑜,我的名字。”刘瑜看着李瑶坐在一旁,闭着双眼,宛如入定的模样,不知怎么竟主动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眼前这个女子让他觉得亲切又良善,好似看见了妹妹刘钰。 她们一样又不一样。 李瑶气质更为和婉温柔,却又蕴含巨大的能量,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李瑶睁眼朝刘瑜看去,嘴角高高扬起,露出明媚的笑:“容师妹,你好呀!快些扫地吧,再晚些,师姐便要食言抛下你自行去斋堂了。” “好!”刘瑜点头,手里的力道又大了些,很快便扫完,他把扫帚放回原处后,站在李瑶身边默默等待。 好一会儿,李瑶默背完睁眼,才发现师妹早就扫完,乖乖地站在她身侧,李瑶抬头看着他的模样,想起了李瑛,幼妹李瑛也是这般,每次背完书便站在自己身侧等候,等着她的夸奖。 李瑶想,这容师妹也没她想的那么冷淡,可能是怕生吧,看来是甚少出门的大家闺秀。 “扫得不错,容师妹,走吧!”李瑶抬手拍了拍容师妹的脑袋,随口夸了一句,便拉着人的胳膊朝斋堂跑,“要快些,不然师姐们可不会给咱们留斋饭。” 刘瑜看着李瑶奔跑在光影里的侧脸,一阵恍惚,被人拉着手腕,也不曾拒绝,就这么跟着她跑到了斋堂门口。 李瑶喘了几口气,往里一看,失望大喊:“果然,来晚了,今日只剩下两个馒头了。” “师姐,要两个馒头!”李 瑶朝打饭的师姐高呼,“我要两个馒头。” “李瑶今日怎地这么晚?又读书读忘记了?”师姐把两个馒头递给她,笑着调侃。 兰澄寺的尼姑,谁人不知道去年来了个书呆子一般的李师妹,成天不是干活冥想,便是捧着书读,每次去禅房找她,不是在默书就是在写字,也不知那书有什么好读的。 她一个女子这般苦读还能做状元不成? 这般痴迷程度怪不得这么小就被送到她们这尼姑庵里来。 不过可惜,佛祖管不了她,她们这些师姐们更是懒得管,便随她读去吧。 “不是,李瑶今日与容师妹一同洒扫,没注意时辰,来晚了。”李瑶接过馒头,自己啃了一口,又把另一个塞进刘瑜手里,“容师妹,快些吃吧,这馒头还热着,吃完便回去休息,晚些时候还要去佛堂禅修冥想。” “容师妹?看着是个生面孔,最近新来的?”师姐看了看刘瑜,笑着调侃:“还是个顶漂亮的,师姐看着跟你年纪相当,你来得早,多教教她,佛门重地心要诚人要静知道吗?” “知道了,容瑜定会向师姐好生请教。”刘瑜恭敬答道。 “嗯!去休息吧!给你们打完饭,师姐我收拾收拾也该回去了。” “谢谢师姐!”李瑶笑着跟师姐道别,又拉着刘瑜离去。 刘瑜发怔地看着李瑶高兴的侧脸,手里的馒头拿了一路也不曾咬上一口。 李瑶的馒头吃完,她看着刘瑜望着她发呆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容师妹,你不饿么?” “我还不饿……”刘瑜话音未落,肚子却仿佛跟他作对一般发出了鸣叫。 刘瑜一张脸涨得通红,十分不好意思。 “是不喜欢吃馒头吗?兰澄寺的馒头不一样,这里面的麦子是师姐们自己种的,你若是亲眼见到并亲自参与春日播种,秋日收割的辛劳,这馒头吃在嘴里便香甜无比。” “师姐,你也去地里种了麦子吗?” “对呀,这寺里吃的米面菜都是我们师姐妹自己种的,你今年入寺晚,播种是赶不上了,到时可以同我们一起去收麦子。”李瑶笑意吟吟地看着刘瑜,十分耐心地解释,已然是把这个新来的师妹当作了妹妹。 第30章 刘瑜张嘴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也不知是李瑶的描述带着魔力还是怎么,一口下去他真得觉得香甜无比,接着又咬了一口。 一口接一口,很快馒头便下了肚。 馒头吃完,禅房也走到,李瑶和刘瑜告别后,各自回房。 李瑶一进屋便拿起书继续研读,这是师父前些日子让兄长李元给她带来的。 隔壁禅房的刘瑜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不想听着窗外的鸟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躺在禅房的床上很快便沉入梦乡。 “二舅舅、小舅舅,不要,你们不要死!外祖父,钰儿,瑜儿好想你们……” 李瑶瞧着日头不早,该动身去禅修打坐,若是迟了必定要受到师太责罚,但容师妹房里毫无动静,她放心不下,便到隔壁禅房门口敲师妹的门。没听见动静,李瑶又大声地喊道:“容师妹,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前院禅修诵经了,容师妹!” 刘瑜听到李瑶轻柔温和的嗓音,终于从噩梦中解脱,他缓缓睁开眼,空荡荡的心房却好似流入一道暖流:“师姐,我这就来。” 第17章 梦魇,安抚 “昨日匆忙,未与你们介绍,这是新入寺的容瑜,和李瑶一样是带发修行。李瑶,你入门早,是师姐,你们年纪相仿又住得近,今后多带带他。” “是,住持师太。” “好了,大家可以开始今日禅修了!” “是!” 李瑶闭上眼,盘坐在蒲团上,双手结禅定印,呼吸缓慢均匀,心中无杂念。 每日如此放空一会儿,可使心境畅达,读书事半功倍。 刘瑜盘腿坐在李瑶身旁,模仿着她的模样打坐,却不想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午间的噩梦,是淋漓的鲜血,是妹妹中毒青紫痛苦的表情,是母妃绝望的哀嚎…… “哈……哈……”刘瑜猛地睁眼,胸腔剧烈起伏,本是交叠放在腹部的手,移至胸口,他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止不住地发抖。 为何,为何都到了这兰澄寺,到了这禅堂,还是会不停地陷入梦魇。 无用的,无用的……刘瑜你这辈子都只能活在梦魇和仇恨里,逃不掉也忘不了。 “啊!”刘瑜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发疯地用手去锤自己的脑袋,极低的声音念道:“该死的是我,是我……我该死。” 起初,李瑶还以为身旁的师妹是在小声念佛经,她还觉得这容师妹有佛缘悟性高热爱佛法,但再仔细听了几遍,才知他竟是在咒自己不得好死。 李瑶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惊惧地看着师妹手撰成拳不停地锤打自己的头,她不知在刘瑜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看着这个面容秀丽性子有些怕生的女子这般对自己,她心中颇不是滋味,趁着其他师姐尚在入定,还未发现,她挪着自己的蒲团,挨在师妹身边,双手用力紧紧抱住了刘瑜佝偻发抖的身体,温暖的手掌抬起,像哄孩子一般在女子脊背上轻轻地拍:“师妹,放松放松、冷静下来,无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什么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刘瑜被李瑶抱住的那一刻,不断下沉的心好似被人稳稳接住,没有人知道在皇宫里的这一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母族覆灭,宫中谁见到他这个失势的落魄公主都要上来踩一脚,连日的噩梦让他终日不敢入睡,神智几近崩溃,状似癫狂,翌日宫中便开始流传九公主鬼上身得了疯症,人人避之不及。母妃一看见他那张与钰儿一模一样的脸,便会掩面哭泣,然后癫狂地叫着要杀光所有人…… 再也没有人会像这样抱住他,轻柔地安抚,身上的温暖好似美梦一场,刘瑜抬头,满含血丝的眼睛对上李瑶温柔的双眼,竟是笑着流下血泪:“师姐,我是疯子,我该死。” “容师妹,师姐不知你遭遇了何事,你不愿说,师姐也不问。但师妹啊,这世间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命数,既然你还活着,那便是不该死,那便要掌握住自己的人生,活得精彩活得肆意,也不枉来此人间一遭。”李瑶温柔地抬手擦去刘瑜脸上的泪,又在他头上的伤处轻轻揉弄,一双眼睛温柔极了:“容师妹,师姐教你念《清心咒》,你在心中默念数遍,必定能祛除杂念,静心凝神,不再陷入魇症。” “谢师姐。”刘瑜靠在李瑶怀里,听着她念《清心咒》,望着她恬淡温柔的眸子,心好似真地平静了下来,那些梦魇般的画面也不再频繁闪回,他的头也不痛了,好似破碎的灵魂被温柔的包裹,然后一片一片被人重新拼接完整。 这感觉太好,好得刘瑜不舍得放手。 李瑶见师妹目光变得逐渐平和,淡粉的嘴唇开合着跟随她默念《清心咒》,心下知晓,应当是起了些作用,她缓缓直起身子,松开抱住师妹的手,准备挪着蒲团到旁边去,但刚挪动一点,又被人扯住了袖子。 李瑶回头看他,只看见人低垂着眉眼,李瑶了然地笑了笑,又主动牵住刘瑜的手,安抚道:“别怕,有师姐在!” “嗯!”刘瑜自知如此不对,他是男子不该如此牵住师姐的手不放,但那掌心干燥温柔,实在是让他舍不得放手,便让他握着念一遍《清心咒》再放手吧。 端坐在最前面的住持师太,耳朵微动,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侧身看了看,正好看见李瑶牵着刘瑜的手,笑得温柔。 心里顿时放心不少。 这新来的容瑜,别人不认识,她住持怎么可能不知道,金枝玉叶的容瑜是她那年轻时义结金兰的姐妹托付给她的,这是她仅剩的子嗣,宫里踩低捧高手段阴毒,孩子还小,她护不住他,只能把他送到自己这来韬光养晦,待时机成熟再返京。 第31章 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此年幼接连丧亲,连一母同胞的兄长都被害离世,常年被梦魇折磨,逐步封闭内心,如今有李瑶在一旁看顾开解,在这兰澄寺也能叫她放心些。 《清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刘瑜还是没有记下,牵着李瑶的手也未曾舍得放开。 禅修结束时,住持师太起身又道:“下月便是每年一次的施斋月 ,兰澄寺闭寺一旬,你们记得在寺中贴出告示,以免香客走空。过几日,慧心师妹会告知大家今年施斋的地方和人手安排。” “是!” - 晚间用过斋食后,便要去做晚课,诵经打坐,但李瑶因是带发修行又有季夫子的打点所以被特批可以不参加,回禅房温书。 李瑶不用去上晚课,但新来的刘瑜还需要,她想着刘瑜不熟悉兰澄寺环境,便把师妹送到门口,再挥手道别:“师妹,你进去吧,师姐我回去温书了。” “啊?师姐,你不上晚课吗?”刘瑜不舍地看着李瑶。 “我晚间不上晚课,要回去读书,你且先进去吧。”李瑶又想起师妹怕生的性格,以为他担心诸位师姐不好相与,又温声安抚道:“容师妹别担心,师姐们人都很好,晚课主要是诵经、礼拜、回向,你跟随她们,很快便会适应。” “好,那师姐晚课结束我再回去找你!”刘瑜跟李瑶道别,在她温柔的注视下走进禅堂。 李瑶见师妹入内,又找与自己关系颇好的赵师姐,拜托她晚课时对刘瑜多加关照,得到对方的应承,李瑶这才安心回去。 回去后,李瑶先是给刘瑜默了一篇《清心咒》以及其他几篇佛经,准备等他晚课结束拿给他,然后才拿起书册继续诵读。 读到不甚明白地方她便在旁做下批注,抄在本子上,一遍一遍诵读体悟其意,会了便画个花,表示理解,仍不解便画个圈,提示自己这个问题尚未解决。 李瑶的本子上圈极少,几乎都是花,若是满面都是花,她便会在不影响温习的情况下,用毛笔勾勒出细细粗粗的枝条,宛若梅树,那是知识开出的花朵,泛着墨香。 再说刘瑜,他走进禅堂后,与主持师太说了两句,便绕到后方出去了,女子身姿高挑,远远望去步伐稳健不似女子婀娜,若有人见到,便会惊讶,寺中尼姑竟深夜独自一人走出兰澄寺。 刘瑜一路上山,最后在山顶的亭子停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口哨,放在嘴边,吹了三声。 很快,黑暗里走来一个身影,此人悄无声息,从黑暗里来,又隐进黑暗。 “母妃近日可好?” “回殿下,娘娘甚好,一日三餐照常饮用,夜间也不再梦魇,只是仍提不起精神劲,每日用完膳便望着南方出神,前日陛下来探望,娘娘称病不见,陛下败兴而归,怕是难再来了。”暗一答。 “果然,我不在,母妃的状态便会好上许多。”刘瑜自嘲地笑了笑,又问:“南边如何?” “回殿下,南方多瘴气,属下已安排大夫配药,各位夫人小姐一切安好,只有表小姐,她……” “表姐她怎么了?” “她留下一封信,便偷偷离开了。信上说她要入伍替容家替父兄报仇。” “什么?你们找到表姐没?” “表小姐一路北上,到幽州地界便失踪,失踪前她让我们给您带句话,‘殿下多保重,容家的仇,雁菡自己报!’表小姐她还是放不下!” 刘瑜闭了闭眼,心里无半分惊讶,他早该料到的,容家无懦夫,特别是他这从小随军武艺高强性格悍勇的表姐:“暗一,表姐意外离世,本宫深感痛心,请舅母和诸位表姐节哀,你去安排。” “是!”暗一领命,他已然明白殿下是要为表小姐从军扫平障碍,但军中他们目前插不进人手,只能看表小姐自己的造化了。 “江南如何?” “一切按殿下的计划顺利进行。”暗一答,他隐与暗处等候许久未闻其他问题,忍不住抬头朝殿下望去,尼姑打扮的殿下神情孤寂,望着月亮出神,暗一不禁有些心疼。 两位殿下,皆是他看着长大,如今只剩下一位,他这个做暗卫的心里也不好受,只希望活着的人能早日走出丧亲之痛。 如今有仇恨撑着殿下和娘娘也好,不然若是这点念想都无,怕是殿下和娘娘也凶多吉少。 “退下吧,下月月底再来汇报。” “是!” 暗一离去后,刘瑜又站在亭子里望了会儿天上的月亮,今日是个满月,只可惜妹妹、外祖和舅舅们看不见了。 “钰儿,你和外祖舅舅们在下面相见了吗?你们现在过得可好?皇兄和母妃在上面过得一点都不好。等报完仇,皇兄便去陪你们。”刘瑜笑了笑,满目悲凉。 第18章 可愿随师姐读书 刘瑜回去之时,李瑶的房门打开,她坐在门口桌前执笔写着什么,听见门口动静,抬头,见是刘瑜回来了,脸上立刻带了笑:“回来啦?今日晚课还适应吗?” “适应!” “真的么?”李瑶问,“我就说师姐们人都特别好吧。” “嗯!”刘瑜对上李瑶温柔的眸子,说不出谎言,只能含糊地应答。 “是吗?那为什么我拜托赵师姐多看顾你,师姐却跟我说她在晚课时没有找到你呢?”李瑶敛去脸上的笑,又放下手中的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刘瑜:“师妹,大晚上不上晚课你去哪啦?” 第32章 刘瑜见谎言被拆穿,顿时慌了神,他没想到李瑶竟还特意找相熟的师姐看顾他,感到高兴地同时,刘瑜又有些心虚,生怕李瑶生他气,立马解释:“师姐,我晚上有些不舒服,便去后院吹了吹风,跟住持提前说过了。我不知道师姐如此担忧我,还特地找其他师姐看顾我,对不起。” “不舒服,可是头又疼了?还是刚来兰澄寺水土不服?”一听到刘瑜说自己不舒服,她便也无心怪罪,只觉得这个新来的小师妹,人长得瘦瘦高高,身体还不大好,她这个做师姐的,当多加照料。 “是有些,师姐不在,我在禅堂一闭眼便会陷入梦魇。我本不愿说的,但若非终日陷入梦魇,不得消停,我也不会来这寺院,人人都说我是鬼上身,大夫都束手无策。”刘瑜语气低落,似是对自己的情况十分无力。 李瑶起身,自然地执起刘瑜的手,又温柔地覆在上面拍了拍以示安抚:“师妹,莫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那来的鬼,再说人心比死人可怕得多,就算真有鬼,那也是人死后变得,也许在你眼中万分可怖,但却是有些人一辈子追寻的牵挂,若是还怕,便来找师姐,师姐帮你劝他们离开。” “师姐,谢谢你。你说得对,鬼哪有人心可怖,听你这么说,我倒想再去梦一梦,去梦里见想见的人。”他不怕做梦,毕竟做梦便能梦见外祖、舅舅、妹妹,他怕的是大仇未报,无颜面对。 “师妹,万事莫逞强,有事找师姐,早些歇息吧!”李瑶拍了拍刘瑜的肩膀,转身回屋。 “是!” 李瑶回屋关上门,继续写着手里的文章。 刘瑜则在门外驻足很久,久到手背上的余温慢慢散去,他才缓步回屋。 从宫里出来,他已不敢想象自己还会遇见像李瑶这般温暖良善之人,更是不奢求结交朋友。 京中朋友,死的死贬得贬,剩下的以他如今的身份也无法相认,还有些……不提也罢。 李瑶师姐,终是特别的。 刘瑜晚上又一次做梦,但这次不一样,他并未再陷入噩梦,而是一场他不愿醒来的美梦。 外祖父容毅尚在,他和妹妹刘钰坐在溪边的亭子里下棋,小舅舅在树下给未过门的妻子簪花描眉,表姐则举着长枪和二舅比划功夫。 妹妹瞧见她,眉飞色舞地挥手让他快过去:“皇兄,你快来,外祖父技艺精湛,我下不过他,你快来给我看看这棋局何解?” 刘瑜走过去,盯着棋盘看了几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他手执黑棋,往棋盘角落处一放,另一边端坐的容毅立刻拍掌叫好:“殿下,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啊,这死局,活了。” “外祖,您谬赞了!” “好棋好棋,下一把皇兄要好好帮钰儿!我也想赢一赢外祖父。” “好!”刘瑜看着妹妹宠溺地笑了笑,把棋盘让给了她。 “容师妹,该去做早课了。” 刘瑜听见远处有人叫他,他回头望了一眼,大声回道:“师姐,我这就来!” 应完声,刘瑜转头想跟让妹妹继续下棋,他去上完早课便回来,却不想一回头,一切都消散了。 他的梦醒了。 昏暗的禅房内,刘瑜躺在阴影处,心 脏密密麻麻泛着疼,他伸手捂住胸口,眼泪控制不住地流:“钰儿,皇兄不爱哭的,你走了,倒是把眼泪留给皇兄了。” “容师妹,走吧,该去做早课了。” “师姐,我这就来。”听到李瑶的声音,刘瑜潮湿悲伤的心仿佛被照入阳光,他感觉自己枯萎的灵魂又活过来了。 快速收拾好自己,刘瑜衣冠整齐地出现在李瑶面前,李瑶上看下看,看见师妹眼角的红痕,没说什么,但很自然地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然后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刘瑜发怔地看着李瑶的手,再一次牵了上去,久违地温暖的感觉,刘瑜仰头,生怕自己又不争气地流泪。 两人并肩走着,李瑶见刘瑜状态好了些,这才问他:“师妹,你昨晚又做噩梦啦?” “并未,算是好梦一场吧!只可惜太快便醒了。”提起梦,刘瑜有些怅然若失。 “嗯?梦见心上人啦?” “心上人?不是。”刘瑜有些懵,这是出事以来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词,他最爱的人都死了,他那还有力气再爱人。 “看来不是喽!害,若是害怕,师姐搬过去陪你,不用害羞的,我家幼妹儿时也总做噩梦,要我和娘亲轮换着陪才能入睡。”李瑶见刘瑜并不想多提,表示理解,并以幼妹李瑛为例子,让师妹不要怕麻烦她。 她们都是女子,晚上一起睡也没什么。 这师妹一张芙蓉面,都被这夜夜噩梦折磨地憔悴了许多。 “不用,师姐,我梦魇的症状已经好多了,师姐不用太过挂心。”刘瑜听李瑶再次提起同睡,一张脸羞得通红,前十二年是男子,最近一年有余是为女子,且身份贵重,从未遇见过如此场面。 “哈哈哈,师妹还害羞了,师姐是开个玩笑,我晚上可不能去你屋,我还得读书呢!” “读书?” “是啊,明年还有考试,不说了,禅室到了,该做早课了。”李瑶拉着刘瑜的手,走进禅室,在最后一排停下脚步,一人一张蒲团,虔诚跪下。 “师妹,还记得昨日念得《清心咒》吗?” 第33章 好似被太傅突然抽查却忘了做课业的刘瑜,十分心虚,却仍老实回道:“记不太清了。” 李瑶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塞进刘瑜手里,嘱咐道:“这是几首佛经,你每日早课禅修晚课,念这些即可,时日长了,遍数多了,自然就记住了,晚上若再陷入梦魇,也可拿出来读一读,我佛慈悲,自会保你。” “谢师姐。”刘瑜分外感动,珍惜地拿着手里的佛经,一字一句地诵读,读着读着突然发现,纸上这字有些似曾相识,字迹刚劲有力、汪洋恣肆,颇有大家之风,一见便难以忘怀。 他有些疑惑地侧头朝李瑶看去,这李师姐与他这十几年见过的女子全然不同,她自由热情、温暖良善、意气风发,喜读书善书法,有一种官家女子身上少有的生命力,她鲜活可爱,不受规训,在这尼姑庵也活得潇洒自在。 若是妹妹刘钰还活着,她们定会成为很好的知己,这是刘钰最为敬佩向往的女子模样。 想起妹妹刘钰,刘瑜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他盯着手里的佛经,一首一首地念起来,思绪复又静了下来。 今日洒扫,刘瑜和李瑶还是一块儿,分给她们的地方是前院,这次刘瑜有了经验扫得很快,她们清扫完毕,便赶去斋堂,这次去得早,饭食刚刚做好。 李瑶要了馒头,又打了些菜。 刘瑜见李瑶又吃馒头,便问她:“师姐,是因为这些馒头用的面是你自己种的,所以格外钟爱吗?” “不是,吃馒头方便。”李瑶说完,旁如无人地把馒头从中间撕开,然后用筷子把菜塞了进去,一手夹菜馒头一手从袖子中掏出一册书,边看边吃。 “师姐读书真是刻苦!你在看什么?”刘瑜边吃边问她。 “在看《孙子兵法》中的《声东击西》这篇,先贤智慧不可估量,吾辈受益匪浅,师妹若是感兴趣,师姐看完借你看看。” “好!等师姐看完。” 李瑶没再回他,她看书及其认真,看好久才把馒头往嘴里塞一口,刘瑜心里有些愧疚,想到昨日师姐为了等他扫地,不仅没有吃到菜馒头,中午也没有看到书,自己耽误她时间了。想道歉,却又怕打扰,踌躇半天,直到吃完回到禅房的路上,刘瑜才找到机会道歉:“昨日,容瑜耽误师姐时间了。” “嗯?怎会这么想,我昨日等你时在脑中温书呢!不耽误不耽误,快去休息吧,我回房了。” “师姐回房是要继续读书吗?” “当然,‘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自当要珍惜可以专心读书的日子,毕竟你可不知道为了能读书,师姐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李瑶笑得灿烂,刘瑜却又从中品出了一丝伤感,但他还未来得及安慰,李瑶又说:“师妹,反正你也是带发修行,梦魇治好便会离开,不如晚课留下跟师姐一起读书?也许懂得多了,人豁达了,便不会再被过去之事困住。” 看着李瑶亮晶晶的眸子,刘瑜感觉到了无尽的力量,如趋光的虫,义无反顾朝着光亮飞去,哪怕碰得头破血流。 李瑶见刘瑜未吭声,又问了一遍:“师妹可愿随师姐一起读书?” 这次刘瑜回得很快,似乎生怕李瑶反悔:“愿意,我愿意的师姐。” “乖师妹,要跟着师姐好好学哟,师姐可是很严厉的,偷懒可是要受罚的哦!” 第19章 师姐,我睡地上 施斋月,李瑶、刘瑜、赵师姐、王师姐等一行十人,前往橙县隔壁的橘县布施,她们选在西北角的流民窟,因近些年朝廷安定,并无战乱,流民并不多,所以布施也较为顺利。 两位师姐搭棚子,两位师姐熬粥,两位师姐揉面做馒头。 赵师姐和王师姐略懂医术则支起摊子义诊,为看不起病的百姓免费看病。 李瑶和刘瑜因年纪小则在一旁打下手跟随王师姐熬药,安排患病的百姓排队看病。 第一个病人是年近三十的男子,身姿佝偻,手指关节粗大变形,一看便是常年做体力活。 “手搁在桌上。”赵筠用热水洗净双手,温热的手指放在病人的手腕处,闭眼感受脉象。 “脉象浮紧,紧张有力,气血向外。”赵筠又起身,用手背触碰病人头部,“额头灼热,最近可有食欲减退、头痛乏力之相?” “有,还有些腹痛。” “当是感染了伤寒。”赵筠做出诊断,“我们会在这义诊十日,你每日这个时辰前来拿药,。” “谢谢兰澄寺师太,谢谢师太!我那孩儿也是这个症状,每日难受得不行,可否把药多给小人带些回去。” 赵筠摇头拒绝:“我需见到病人才可下诊断,对症下药,不可胡乱吃药,不然会吃死人的。” “好的,谢师太,小人这就去把孩子带过来。”男人朝赵筠鞠躬,感谢她的诊治。 赵筠早就对此见怪不怪,挥了挥手,让下一个病人上前。 一连看了十多个,皆是伤寒,锅里熬得药都有些不够,李瑶和刘瑜便从之前采买的包裹里拿出一些,称重熬药,热得满头是汗。 刘瑜见状让李瑶歇息一下,他来盯着就行,李瑶摇头拒绝,用袖子擦了擦汗,继续守着,算好时辰往里添药。 傍晚时分,太阳慢慢沉了下去,前来看病的病人却越来越多,赵筠也不忍他们白跑一趟,一直坐诊到戌时,才全部看完。 第34章 李瑶和刘瑜搬着熬药的炉子和师姐们一起往客栈走。 这次施斋月,她并未提前告知家里,免得家中为她担心。她准备等一切结束,再请假几日回橙县看看母亲兄长幼妹,然后再去看望师父。 太久未见也不知师父可好。 “李瑶、刘瑜你们二人一间,我和王师姐一间,快些休息,明日还要出诊。”赵筠安排完,便和王师姐径自离开。 徒留李瑶和刘瑜在原地。 李瑶不甚在意笑了笑,手臂一伸搭在师妹肩上:“走吧,师妹!” “啊?”刘瑜被李瑶搭着肩往前走,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这不行,他是男子怎能和师 姐同住,这不是占师姐的便宜吗? 刘瑜看着李瑶温柔清秀的侧脸,嘴巴开了又合,几次想开口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但这事关性命,又实在不能说。 他只能在心中酝酿着,不停想着找什么借口拒绝。 客房很快便到,李瑶推开门,径直入内,端坐在椅子上,目光锐利地盯着关门的刘瑜。 刘瑜心里一惊,刚想好的借口便忘了,他暗忖莫不是师姐已经看穿他的伪装,只等着他自己坦诚,刘瑜斟酌用词,试探开口:“师姐,这是何意?” “师妹,忘了?”李瑶挑了挑眉,眼神狡黠道:“师妹,师姐说过跟我读书,师姐可是很严格的。昨日给你的《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可随身带着?” “啊?哦!带了。”刘瑜听李瑶提起书,这才松了一口气,找出下山带的行囊,从里面拿出包裹严实的《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好,把书翻开,你自己先读一下《卧薪尝胆》这篇,有什么不懂的便问我。”李瑶交代完,便自己拿起了另一册书读。 刘瑜坐在李瑶对面,想起等会儿要跟师姐同塌而眠,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看手里的书。 “怎么了?”李瑶见他时不时看向自己,抬头问他。 “师姐,我睡相不好,等会儿我还是睡地上吧。”刘瑜不敢看李瑶,只埋头看书,踌躇半天才把话说出来。 “顾忌这个呢?师姐我知道你不愿和人同床共枕,师姐也不强求,但师姐比你大自然是师姐睡地上,哪有让师妹睡的道理。” “不不不……怎么能让师姐睡地上,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的原因,自然是我睡地上。”刘瑜推拒。 “师妹,《卧薪尝胆》讲了个什么故事?” “啊?”刘瑜不知怎么又绕到书上去了,他虽拿着书,却是半分没有看进去,“额,讲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然后睡柴草,尝苦胆,最后打败吴国,成为一代春秋霸主。” “勾践为何会成功?” “因为他忍辱负重、发愤图强,从不放弃。”刘瑜心虚地舔唇,就连面对太傅提问时,都未曾如此心慌。 “师妹,仅仅是因为如此吗?”李瑶见刘瑜答不上来,笑了笑,手里的书又往后翻了一页:“师姐是不是说过,我可是很严厉的,治学当严谨,至于晚间睡觉的事情,不重要,现在你拿着书,最重要的便只有它。” “对不起。”刘瑜道歉,李瑶说的这些话,他都明白,甚至从来只有他教育别人的份,今天却被自己最尊敬的师姐,点出这样的问题,让刘瑜有些无地自容。 “既然这样,那晚上便师姐睡地板,你睡床,明日你睡地板,师姐睡床,换着来谁也不占谁的便宜。”李瑶见刘瑜想拒绝,又点了点他手中的书,“好好读书,不许再因为旁的事情分心,明日告诉我越王勾践因何而胜。” “是。” 李瑶看完手里的书,又拿出另一册本子,在上面书写着什么,写完后,去隔间一番梳洗,叫小二多拿了两床被褥,铺在地上,很快便睡着了。 刘瑜洗漱完,见李瑶熟睡,立刻上前把人拦腰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然后自己躺在又冷又硬的地上,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着。 睡不着他便想李瑶叫他看的书,想明日该如何回答李瑶的问题,她能更满意些,想李瑶,想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想着想着,他撑着脑袋往上看,没看见李瑶熟睡的脸,只看见从床沿伸出来的一截手臂,不似一般女子洁白细嫩,师姐的手劲瘦有力,可以拿笔也可以抬起装满水的桶,甚至可以抱着他旋转。 非礼勿视,看得时间长了,刘瑜才意识到不妥,连忙用手背遮住眼睛,嘴里又念起师姐教他的《清心咒》,也不知是地板太硬,他这皇子身体适应不了,还是心乱了静不下来,才彻夜难眠。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刘瑜又偷偷把熟睡的李瑶挪到地上,自己躺床上。 床榻上的被褥软和温暖,还带着师姐身上沉静柔和的气息,一夜未眠的刘瑜很快便睡着,更是半点梦魇也没做,直到师姐收拾好叫他起床,他才从熟睡中醒来。 看着刘瑜眼下青黑,止不住地打哈欠,李瑶十分诧异:“你昨日就多读了那么一会儿书,便如此累么?” “不是,哈~”刘瑜又忍不住抬手打了一个哈欠,满打满算昨日他就睡了一个时辰,“可能是昨日熬药累着了。” “要不今日师姐帮你请天假,你且在客栈歇一天?”李瑶实在不放心师妹这副模样跟她们出去义诊,更别提加上昨日生病的,今日需熬的汤药更多,只会更累。 “不用!”刘瑜摆了摆手,“我可以的,不过有些精神不济,今日来的病人肯定比昨日多,师姐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第35章 “好吧,你若是身体不舒服坚持不下去,记得跟师姐讲。”李瑶拗不过刘瑜,她知道自己这个师妹一贯是个有主意的,叮嘱一句便也随他去了,大不了她再找师姐讨一碗清神茶,让师妹提提神。 “嗯!” 后面几日布施义诊都十分顺遂,刘瑜也逐渐适应睡在地上的感觉,第二天虽有些腰酸腿疼,但他是男子能扛住。 刘瑜在心中庆幸,幸好睡地上的是他,若是师姐因他的缘故睡地上腰酸腿疼睡不好,他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最后一日义诊,来了对奇怪的母女。 年轻女子看模样不到二十,一直双手死死护着肚子,不愿过来,还是被她母亲拽着胳膊强行拉过来的。 一坐下,女子还未说什么,她的母亲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师太,我这女儿犟得很,她那丈夫命不好,早亡,我本想她改嫁,却不想她怀了那男人的孽种,我叫她打她还不肯打,我硬是磨了这么多天,才把她拖过来,怀着这个孩子,我女儿这辈子便被毁了。师太,你行行好,给她下一碗落子汤,把这孩子打了去。”妇人声泪俱下,拉着赵筠的手,双膝微弯似乎想给她跪下。 李瑶眼疾手快扶着妇人的胳膊,让她站直,又递去一张帕子:“大娘,这可使不得,若是你女儿不愿要这孩子,我们定会帮她,可若是她执意要,我们可不做那种强迫打胎的事情。” 赵筠点头,又问年轻女子:“你可想打胎?” 女子一言不发,只是流泪,她紧紧抱着肚子,又看向旁边站着的妇人,妇人眼睛一瞪,女子便慌了神,眼泪流得越发多了。 “姑娘,你先别哭,你且跟我师妹去旁边好好道明情况,我先给其他病人看病,这是你的孩子,你可以慢慢做决定。”赵筠目光柔和坚定,声音温柔有力,极具安抚作用,女子接过帕子,搽干泪,跟着李瑶去了后面。 “娘!这是我的孩子,我要留下他!” “你这个孽障,发什么神经,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没有爹,你不把他打了是准备让他跟着你改嫁么?还是留下他让你,让我们都受尽耻笑。” “我不嫁人,我这辈子便守着魏郎的墓,和孩子一起过活,这是我和魏郎的孩子,谁也不能夺走他。”女子崩溃的声音混着妇人的怒骂在后面响起。 赵筠眉头都未皱,继续一脸平和地给剩下的病人看病。 反倒是排队的病人,见有人吵起来一脸兴致盎然,连自己生病都顾不上了,听着吵闹的声音便聊了起来。 “我认识那女子,是那魏家的未亡人,据说是个克夫命。刚嫁进门半年,那魏郎就突发疾病,一命呜呼,那魏家便把她赶出了家门。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回了娘家,她那娘家爹,第二日便找好了媒婆,要把她嫁给村东头三十多的老鳏夫,却不想媒婆上门,发现这女子已经怀胎三月,那老鳏夫不愿养别人的孩子,就没成。”一个似乎知道内情的人,迅速把自己知道的跟围观百姓说。 “幸好没成,那老鳏夫,我认识,原住我隔壁,他爱喝酒,一喝多了就打人,上一个夫人便是怀着孩子被他活活打死的,这娘家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那老鳏夫一点钱财,竟是把女儿送去给人当沙袋,就他女儿这瘦弱的模样,能扛几天,太心狠了。”另一个妇人提起那老鳏夫,义愤填膺。 “可不是么?不过我听说是因为他那不争气的大儿子,还没取 妻,便把这主意打到丧夫的女儿身上,之前魏家给的彩礼也便如此被花光。” “什么?她那兄长多大年纪啊,还没相上?” “你不知道?她那兄长小时候一场高烧。”说话的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说:“傻了!” 第20章 学一门技艺傍身 “求师太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女子惶惑无助,本能地拉住离她最近的李瑶。 李瑶也十分心疼女子遭遇,用力地回握了回去:“不用担心,你既来此,我定尽我所能帮你。” “帮什么帮!你这个尼姑年纪轻轻怎懂新嫁娘成了寡妇的悲惨,这个孩子不能留!绝对不能留。”妇人见形势不妙,上前想把女儿拉到自己身旁,却不想拉了个空,妇人恨得牙痒痒:“你这孽障怀着个孽种,娘好心好意带你来找师太滑胎,你却倒打一耙,柳盼你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娘了?还想不想回家了。” “你不是我娘,你是父亲的帮凶,你们只想为了傻哥哥,把我卖掉一次又一次,你明明知道那魏郎是娘胎里带的弱症,根本时日不多,却偏偏要把我嫁予他,他待我好,我逐渐沉沦,可他却死在我怀里,现在,我怀着他的孩子,你却还要逼我打掉孩子嫁人,怎么?没看见我被男子打死,你不满意,这次找了个爱喝酒生性暴虐的老鳏夫?”柳盼死死握住李瑶的手,仿佛有了无尽力量,她声声泣血,却道不尽父母的狠毒,命运于她的不公。 “你也不用带我来打胎,你直接打死我,来得还更快些。”女子看着母亲笑,笑着笑着泪却流了满脸。 李瑶心疼地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给女子:“姑娘,别为不值得的人流泪,他们不配,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注意身体,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谢谢,师太。你们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转世,活菩萨。你们若帮了我,今日大恩,我柳盼铭记于心,日后必定当牛做马偿还。”柳盼泣不成声,又想跪下,却被李瑶强硬地扶起:“我们兰澄寺,受百姓香火,每年施斋月便把福泽回馈给百姓,实为传递,日后柳姑娘有了安身立命之本,有余力帮助他人,便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 第36章 “你……孽障!”妇人气得抓狂,刘瑜挡在李瑶身前,她几次想绕过这个高个子的尼姑,去后面把自己女儿抓过来,皆被刘瑜挡了回去。抓不到女儿,她索性坐在地上撒泼:“柳盼,你就是个白眼狼,我养你十几年,你就是这么对你娘我的?迟早要把你娘我气死,到时候你便高兴了,你就自由了,你就可以守着你那死鬼丈夫守寡一辈子,身后还跟着个拖油瓶,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生了你这个不孝女,如今还挑唆外人来对付我,怎么这么狠的心啊!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柳盼看着自己的母亲坐在地上发疯,她心中早无半分心疼怜悯,只觉得可笑:“你演够了没,在家里哭,在外面也哭,我倒希望你不要把我生下来,你生下我只是为了让我给你那傻儿子当钱袋子,读书没钱就卖我做体力活,娶妻没钱就卖我冲喜,如今更是急不可待的把我二嫁,你到底是为了谁好,你自己心里清楚。” “柳盼,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什么傻儿子,那是你兄长,长兄如父,为了你兄长牺牲不是应该的吗?我们柳家还指望着你兄长传宗接代呢!”妇人见女儿不为所动,便收起眼泪,又把曾今让她牺牲的那套话术拿出来,企图博取认同,却不想此处之人可不像她丈夫不像她那个傻儿子。 “可笑!可笑至极。长兄如父?那你怎么不为了你儿子牺牲自己,嫁作他人妇?而且傻子的孩子,是傻子的可能极大,王师姐你说是吧?”李瑶看向身后熬药的王师姐问道。 王世英点了点头,称好计量,往药罐里加草药:“是!” “不可能,柳家怎可断送在我的手里,夫君,我对不起你。”妇人情绪几近崩溃,好似对王世英的回答无法接受,这个回答使她多年信念全然崩塌。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陡然想起什么,又抬头满脸期盼地看向柳盼的肚子:“盼儿,这个孩子我们不打了,娘同意念你生下来,生下来,过继给你兄长,我们柳家也算后继有人了,娘也不再逼着你嫁人。” 柳盼看着母亲期盼的眼神,她毫不犹豫伸手从腹部掏出一件又一件衣服,看着母亲瞪大的双眼,咧开嘴笑得灿烂:“母亲,哪有什么孩子,不过是为了拒婚,是哄骗您,让您主动带我来这里。出了柳家,我柳盼才会有找寻自由的机会!我柳盼此生绝不再嫁人,我要出家当尼姑。” 她看着母亲几欲崩裂的神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这便是操控他人情绪的感觉吗?真好! “师太,对不起,小女子骗了你们,但实属无奈之举,若不如此,上月我便被强行嫁人,现在说不准只剩枯骨一具。” 刘瑜看着这情势转变有些发懵,但见着地上的妇人抓狂地想朝师姐扑来,他立马上前,把妇人推开。 妇人倒回地上,双手拍地,无力又绝望地嚎叫着:“柳盼,你害我柳家断子绝孙,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什么兰澄寺师太,分明是一副黑心肠。” “你这妇人好生奇怪,有这般康健的女儿不养着,偏生要护着那傻儿子,就为了给柳家传宗接代?可柳家与你有何干系,你又不信柳?他柳家传宗接代与你何干?”李瑶从刘瑜身后探出头来,一连几个问题,问得妇人发懵。 是啊,李家传宗接代,与她何干,她又不姓柳:“不对,你这是诡论,柳家是我的家,我夫君姓柳,儿子也姓柳,传宗接代是我们女子的责任。” “即是你的责任,那你便给你那傻儿子再生个傻孩子吧!”刘瑜在一旁冷冷补刀。 听到刘瑜的话,妇人天塌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兰澄寺的尼姑怎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罔顾纲常伦理的言论,她一口气上来险些顺不下去,又扑棱着过去,不知是想打女儿还是想打护着她的尼姑们,气得一口气都快接不上来:“你们……你们……” “够了。”王世英看够了热闹,立刻端出兰澄寺师太的架子:“这里是我们兰澄寺义诊的地方,容不得你这般撒野,扰了我师妹坐诊,耽误百姓治疗,你这妇人可赔得起。”说完,她踱步到柳盼身前,上下打量:“施主,请把手伸出来。” “是。”柳盼伸出手,摊开在王世英眼前,她细细打量,道:“柳施主,您与佛门暂无缘,尚有前尘未了,不可剃度出家。” “师太,可是不想收我这个麻烦,才出此言。我柳盼在这世间,爹不疼娘不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何来前尘未了。”柳盼凄然一笑:“若是师太嫌我麻烦,不愿收我,柳盼也不强求,从此门出去,便投了湖,死个干净,也不叫人成天惦记我这女子的肚子,惦记我这个人还能再卖出多少银子。” “非也。”王世英摇头:“我说你前尘未了,一是因你事业线颇长自有一番造化,二则是因为,你这姻缘线清晰深刻,你的良人还在等你,这手相是福寿绵延之相,柳盼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真的吗?师太,您别说笑了。我此生孤苦无依,此刻都快活不下去了,那来的福寿绵延。”柳盼满怀希冀,出家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后逃离柳家的机会了,她假孕不嫁,刺激母亲带她来义诊,便是求这兰澄寺漫天神佛庇佑她这一次,救她出这尘世苦海。 “柳盼,兰澄寺有识字课、纺织课、珠算课、农务课、药理课……你可在兰澄寺学一门或几门技艺傍身,学成后是去是留便随你了。”王世英笑着把手搭在柳盼手上,那双手温暖极了,带着希望把柳盼从深渊里救出。 第37章 一旁听着的刘瑜震惊地瞪大双眼,他在兰澄寺待了数月,怎么不知兰澄寺有这地方,也不曾听师姐提起。 李瑶见他诧异,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暗示他回去再说。 刘瑜没懂师姐暗示,只觉得被李瑶捏过的地方发麻,瞬间红透了耳根,就连方才的疑惑也都抛之脑后。 倒在地上的妇人还未从女儿假孕诓骗她的事实中缓过神,就见女儿要 跟着兰澄寺的尼姑离开,心下一阵恐慌:“不行,我不允许,我是她母亲,我不许她去兰澄寺,她不能去。” “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母亲了,未嫁时,您总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听话嫁人,如今我夫魏郎已亡,我孑然一身,亦无子,那我便只用听从我自己的。兰澄寺师太菩萨心肠愿救我出这世间无尽苦海,我柳盼怎有不抓住的道理。”柳盼笑了笑,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自在:“柳家,往后再与我无关,你走吧!” “柳盼,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娘,柳盼,跟我回去,娘不逼你嫁给那个老鳏夫了,我们好好挑,挑一个你愿意的,若是你不愿嫁,便呆在家里,盼儿,娘不能没有你。”妇人伏地痛哭,涕泗横流,似乎极其不舍女儿离开。 “谎言,全是谎言,当初魏郎离世,我为他披麻戴孝时,你也是这么哄我的,结果呢?结果是,你骗了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盼儿,你不回去,你爹会打死我的,盼儿,娘求你,跟我回去吧!”妇人面露惧色,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女儿,盼着她心软跟自己回去。 柳盼俯下身,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拿着吧!” “这是什么?” “绝亲书,我本不想拿出来的,但你太让我失望了。从此以后,我柳盼和柳家,再无干系。” 第21章 阿姊,你为何要待我如此好 柳盼跟随李瑶师姐妹回到兰澄寺的时候分外忐忑,尽管李瑶一直柔声安抚她,她还是踌躇难安。 直到一行人终于抵达寺里,她被李瑶引到后院,看到众多在此学艺的姑娘们,柳盼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李瑶问她想学什么,她最终选了纺织和珠算,与她同一日来的姓杨的姑娘则选了识字和药理。 这个姓杨的姑娘比她可怜得多,今年将将十五,及笄之年。 从小因是女儿身被亲生父母抛弃,被一个流民收养,给她取名杨沫,让她叫自己爷爷。 后来,爷爷因乞讨的食物被人夺走,活活饿死,十岁后便只剩她一人流浪。 她为保安全,一直做男子打扮,流浪街头,此次正好流浪在橙县乞讨,被住持师太所救,她向往自由和广阔的天地,宁愿继续乞讨也不想青灯古佛作伴。 但住持怜她年纪不大,只能乞讨过活,实在艰难,于是劝她来此学点手艺,日后在江湖讨生活也会方便得多。 她跟柳盼说,自己之所以选择学识字和药理,是为了日后更方便以男装示人,以及乞讨太累,她想靠双手闯荡江湖,想帮助更多被病痛折磨却看不起病的苦命人。 柳盼被她想法震撼,她自身没有什么大志向,来这里便只是想摆脱柳家,想无拘无束只为自己而活。她不想自己的未来被框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不想为了传宗接代,在床榻间为男子生儿育女,了此余生。 “柳姐姐,你识字么?”杨沫问她。 “认得两个字。”柳盼回 “那我到时候在课上学不会的,问你可好?”杨沫的眼睛亮亮的,满是欣喜与期盼地望着柳盼。 “可以的,但我会得也不多,只会些简单的字。”提起识字,柳盼情绪陡得有些低落,识字用笔是她那早亡的夫教她的,她也曾想就这么认命和他相伴一生罢了。 可他怎么就如此短命,这么轻易便死了。 “嗯嗯,谢柳姐姐。”杨沫笑容明媚,亲热地挽着柳盼的手臂,两个初次见面的姑娘就这么亲亲热热地睡在一处,毫无隔阂。 — “师姐,兰澄寺何时为女子办了这么些课?我来数月,竟是一点不知?”刘瑜一脸疑惑地看向身侧的李瑶。 “去岁开办的,其实兰澄寺每年施斋月都会去附近的几个县施斋义诊,偶尔也会遇见些遇难落魄的女子,前尘未了,又不能如我们一般带发修行。师太以往都是赠些银钱,但总会担心她们的前程和境遇,深怕她们走了歪路,思来想去,不若开些谋生的课程,让这些苦命的女子能有谋生之道,女子处事不易,学门本事,当要容易些。” “去岁?住持真可谓活菩萨是也。对了,师姐也是去岁来的吧,可有去当夫子,教她们读书?”刘瑜有些好奇,他想知道师姐主动教他读书,到底是与他关系好,还是只是可怜他。 “自然,识字班第一任夫子便是我,现在的夫子还是你师姐我曾经的‘弟子’呢!”李瑶骄傲地笑了笑,若不是准备参加科举,当大官,改变这男尊女卑的世道。 其实蜗居在这小小兰澄寺当一个夫子,也不失为一种悠闲自在的活法。 “这样啊!”刘瑜情绪有些低落,开始不受控制地自怜自艾起来。师姐原来便是这样好为人师的性子,并不是他刘瑜有多特殊,只是见他终日梦魇太过可怜罢了。 “怎么了,师妹?是近日奔波太累了么?那今日回寺便不读书,你回去早些歇息吧。”李瑶见刘瑜低着头,声音也蔫蔫的,似乎是累极。严厉的李夫子难得网开一面,让他提前回去休息。 第38章 “师姐,我是有些累了。”刘瑜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累极。 “嗯嗯,辛苦了!阿瑜快些去歇息吧。”李瑶笑着抬手揉了揉刘瑜的头,有些羡慕,师妹长得真快,这才多久,便比她高了。 “师姐,你叫我什么?”李瑶的称呼让刘瑜怔住,他一颗心跳得剧烈。 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我叫你阿瑜呀……额!师妹是不喜欢师姐这么叫你么?若是不喜欢,师姐以后还是以师妹相称。”李瑶尴尬挠头,都怪她一时高兴,失了分寸,还以为这些天相处,早就和师妹熟络,连这么亲密的称呼都如此自然便脱口而出。 “不……不是的!”刘瑜朝着李瑶更近了一步,他双手抬起,亲昵地握住李瑶的手,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喜欢!师姐,我喜欢的。只是好久……好久没人这么唤过我了,我非常喜欢师姐……这么叫我,以后都这么叫阿瑜,可好?” 刘瑜的手握得很紧,李瑶能感受到他欣喜中夹杂的小心翼翼,似乎特别怕被她拒绝,李瑶笑了笑,满眼温柔,她把手从刘瑜手中抽出,又在他忐忑的神情下,紧紧把人抱住,温热的呼吸凑到刘瑜耳边,温柔地连声唤道:“阿瑜!阿瑜!阿瑜!阿瑜阿瑜阿瑜!阿瑜,以后,师姐便做你的姐姐,每日都这么唤你,可好?” “师姐!”刘瑜被李瑶紧紧抱住,他仰头望着天边的满月,一滴泪突然顺着脸颊滚落,颤抖的双手紧紧回抱住李瑶的腰,郑重地唤了声:“阿姊!谢谢你!” 钰儿,又是一轮满月,皇兄这些日子过得好了些,你们呢? “阿瑜,近日可还有再陷入梦魇?”李瑶想起刘瑜的病症又关切地问道。 “近些日子,未曾再犯。”刘瑜老实答道,他的手放在身侧,眼睛则牢牢地锁在李瑶身上,有些舍不得方才那个温暖的怀抱。 “那真是太好了,阿瑜,今日也祝你一夜无梦,安睡到天明!”李瑶拍了拍刘瑜的肩,想起什么又说:“我明日要回家一趟,最近几日都不能同你一起读书禅修吃饭了,你若是不适应可以找赵师姐和王师姐她们,此番义诊你们应当是熟悉了。” “师姐……不,阿姊你何时回来?”刘瑜眼巴巴地瞅着李瑶,明明是明日返家,却好似今晚就要分离一般。 “三日后,阿瑜,我回去后,你读书不可懈怠,我回来可是会出题考你这几日有没有认真读书的。” “是,阿姊!”刘瑜说完,打量着李瑶的神情,犹豫很久还是咬了咬唇又问:“阿姊回家,可否带上我这个新认的妹妹?” “额……”李瑶尴尬地挠头,她没想到自己这个怕生的师妹竟想跟她回家,这么黏人,看来他家里人待他真得非常不好:“下次吧,阿姊好久未归家,家里也不知阿瑜的情况,等我跟母亲兄长幼妹道明情况,便带你回去。” “原来阿姊有妹妹呀!”刘瑜有些酸溜溜的回道,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是嫉妒起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刘瑜一面自省一面对李瑶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对不起,阿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阿姊对我这么好,只是把阿瑜当作了妹妹的替代品。若是如此,不如早日道明,阿瑜自不会纠缠,我不想偷走别人的姐姐。” 最后一句话听到李瑶耳朵里便有些哀怨了,她知道自己这容师妹敏感防备心重,就像那缩在壳里的蜗牛,好不容易出壳,露出柔软的触角,若是发现情况不妙便会立刻缩回壳里去,此后更是再也不会出壳半分。 她好不容易让刘瑜和自己交心,若是他真认为自己是李瑛的替身,定是会自厌自弃自我封闭,不再搭理她,就算是被梦魇吓死,也只会躲在禅房里默默流泪。 李瑶心疼他,怜惜他,想帮助他,就像她帮助无数落难女子一般。 但李瑶想,刘瑜在她心里终究是不同的。 他美丽柔弱敏感,李瑶见他的第一面,便心生怜爱之情,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她虽不知他此前发生何事,但她仍想帮助他,想让他走出来,她知他本不该如此,她希望他能不再活在痛苦里,希望他能活成肆意潇洒的女子模样。 李瑶是真心想做他的姐姐,帮助他,保护他。 李瑶倾身再一次抱住刘瑜,她的脸贴在刘瑜的脸侧,两个人挨得极近:“阿瑜,你绝不是任何人的替身,等日后我带你回家,带你去见瑛儿,你见了,便会知道你与她全然不同,她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的。阿瑜,放心!” 阿瑜,你绝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刘瑜听着想哭,泪再次不受控制地落下,砸在李瑶脸上,滑落到唇边,是苦涩的味道。 李瑶看着刘瑜流泪的模样,心里愈发怜惜,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捧着他的脸为他细细擦拭,声音温柔:“别哭,阿瑜!阿姊会心疼的。” 刘瑜深深地望着李瑶黝黑的眸子,似乎想在这双温柔的眼中,找到一丝虚伪或者欺骗。但都没有,那双眸子里只有无尽的关切和怜惜。 李瑶在心疼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男扮女装满嘴谎言,不知道他身负血海深仇内心扭曲崩坏。 她心疼他,抱着他为他拭泪。 阿姊,你为何要待我如此好,好得阿瑜怎么舍不得放手! 第22章 卖姐娶妻 第39章 第二日,李瑶起得很早,她收拾好自己的包袱,便下山朝着橙县的方向去了。 天蒙蒙亮,她脚步匆忙,并未听见隔壁禅房开窗的声响。 刘瑜把窗打开,整个人隐没在阴影处,他望着李瑶的背影,默默出神,直到再看不见,他才合上窗,收拾自己的行囊。 趁着此次李瑶归家,他正好下一趟江南。 李瑶背着包,见四下无人,便把包里的男装拿出,穿在身上,又把头发挽起扎进帽子,很快便是一副俊俏清秀的书生模样。 进入橙县后,她没急着回家,而是去往橙县书院,她在书院门口驻足,听着书院里传来的读书声,不禁有些怀念,橙县不大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李瑶当年休学时闹出了极大的动静。 最先来她家找她的,是赵万贯,李瑶仍记得少年脸上的愤怒在看见她呕血后转变的恐慌无措。 他在为她的选择生气,却又忧虑她的身体。 这是个值得结交的友人。 “赵兄,李瑶体弱,怕是有悖之前许下的承诺,漫漫科举路……咳咳咳……请恕愚弟有心无力。”李瑶重重地咳了几声,手里帕子上的血越晕越多。 赵万贯看着李瑶摇摇欲坠的模样,所有的劝说都憋在嘴里,他捂着嘴,为自己最敬佩的友人流泪,急匆匆跑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是他所有的银钱,一股脑全塞给李瑶的兄长李元:“李瑶,你要好好治病,我在书院等你回来,你之天赋,我们同窗皆晓得,我相信老天不会如此不公的,你若是缺钱治病,只管去赵家找我,只要我有,定会全力助你治病。” “谢赵兄,但这钱李瑶不能收……咳咳咳……你带回去吧,治病家中尚有余力……咳……若是日后实在拿不出,再找赵兄也不迟。”李瑶摆手,让李元把钱还回去。 赵万贯知李瑶说不收,便怎么也不会收,他把给出去的银子又装回口袋,那银子沉甸甸坠得他心发慌:“李瑶,我们是朋友么?” “自然,赵兄今日对李瑶之情,李瑶没齿难忘……咳咳……”李瑶对上赵万贯一腔拳拳真心有些心虚,又捂着嘴咳了几声。 “李瑶,我会在书院等你的,我等着你康复,等着你拿状元,当然我赵万贯日后定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那状元可不好拿,你要养好身体,好好做学问,身体好了便早些回来……”说着说着,赵万贯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看着李瑶苍白虚弱的面色,又看见她那帕子上刺目的红,再也受不了,转身跑了出去,就连撞到来探望李瑶的吕二他也没有功夫道歉,只一个劲捂住眼睛,让自己不至于在外面留下泪来。 “赵大公子,怎么来了?他怎么了?”吕二被撞得肩膀疼,一进来便揉着伤处问。 李瑶和李元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无事,他见我病得不轻,估计是吓到了,这赵万贯是个真性情的人,是我李瑶满嘴谎言,对不住他。” 思及此,李瑶心中又泛起愧意。 赵兄,日后真相大白之时,她定登门道歉。 从书院门口离去,往东行了数十步,李瑶缓步走进了书铺,正直午间,书铺的掌柜在一旁躲懒,李瑶步子轻,他并未听到动静,只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李瑶并未叫醒掌柜,掌柜睡着更方便她行事,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两册书拿在手里,然后又挑了些其他的书,才去叫醒掌柜:“掌柜,醒醒,我要这几本书。” 掌柜看着李瑶,整个人迷迷瞪瞪,显然尚未从睡梦中清醒,他接过李瑶手里的书,一边看名字一边拨算盘,计算价格,直到翻到最后两册时,眼睛震惊的睁大,瞌睡算是彻底醒了:“公子,这两册书你是从何处寻到?” “话本那个柜子上。”李瑶随手一指,又道:“掌柜的,这几册书一共多少银子?” “这四册一共一千钱,这两册,卖不了,是为孤本,等我找人誊抄后,方能售卖,公子可等些时日再来。” “无妨。”李瑶笑了笑,把钱给掌柜递了过去,又接过书翻了翻:“那我过些时日再来罢。” 李瑶刚出书铺,便听见身后掌柜的惊呼:“行之这套话本的续集终于到了,这行之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是让掌柜的我好等,再不出续作,我这书铺的门槛就要被求书的人踏破了。” — “娘,瑛儿,我回来了。”李瑶敲了敲门,但很久都无人应答。 归家前她并未提前告知,只说寺里的事处理完,便会请假归家几日,显然母亲和妹妹此刻都不在家。 罢了,那她便先去染姐姐哪里讨碗面吃,等母亲归家,她再回来。 李瑶转身往周染的面摊方向走,却不想人到了跟前,周染的铺子却并未开。 两次碰壁,李瑶也并不气恼,她背上包袱,往河边走,既然都不在,那她便去河边读书。 到河边时,日头正烈,李瑶寻了一处僻静之地,翻开方才在书铺买的书,细细读了起来。 这一读便忘了时辰,直到天色昏沉,再看不清书上的字,李瑶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她合上书,颇为爱惜地把书收进包袱里,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草,准备往家里去。 但她刚走两步,便听见一对情人在大树阴影处耳鬓厮磨,她本不愿惊扰,加快步伐离开,却听见那女子问男子:“周郎,娶我,你可备好银子了么?” 第40章 “自然早已备好,柔儿,快让我亲亲,想死我了,等明日我便带着爹娘上门提亲。” 李瑶皱了皱眉,只觉这男子急色的模样令人作呕,只欲快些离开,却不想听到了更令她恶心的话。 “我家里要那么多银子,你都有,那来的?难道真是把你那离家的姐姐卖了,就为了娶我?你这么喜欢我?”女子声音轻柔妩媚,似乎十分依恋男子。 “我那姐姐,都两年不回家了,早跟家里断了关系,还抛头露面在外面开什么面摊,让她把赚的钱给我娶妻,她还不愿,那我只能用些强硬手段了,柔儿,为了娶你,我真的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周郎,你好爱我!能嫁给你,柔儿此生无憾。 ”女子话里满是深情与全心依赖。 李瑶眉头越皱越紧,实在是听不下去,她走到两人面前,冷笑:“一个卖姐求妻的贱男,一个识人不清的蠢女,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你谁啊?怎么偷听旁人说话?”男子隐没在黑暗里没做声,女子反而被说得没脸出声反驳。 “姑娘,婚嫁之事需擦亮眼睛,你选的这个男子,根本不是个东西,他今日能卖姐娶妻,明日他若是心悦其他女子,那卖了你,也不是不可能。”李瑶冷冷出声提醒。 但显然女子根本听不进去,“不可能,我在周郎心中胜过万千女子,就连他娘都不如我。” “周郎?姑娘,你这情郎叫什么名字?可否告知在下,届时在下去喝二位喜酒,见证两位感天动地的爱情。” “他叫周军……唔!”女子刚说完,便被身后的男子捂住嘴,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问小爷我的名讳,若不是今日柔儿在边上,你小子仔细你的性命。” 周军看不见李瑶的模样,他自己也藏身在暗处,被人问了名讳有些惴惴不安,只希望对方只是闲来无事,好事去讨杯酒喝。 卖姐这事除了爹娘和柔儿,谁也不知。 现在被这小子知道,指不定会生出多少枝节。 “恭喜!”李瑶拱手冷声道喜,快步趁着黑夜离去。 她要去报官,要把这对心狠手辣谋财害命的野鸳鸯送去牢里去。 然在路上时,她突然想起自己不能现于人前的身份,遂只能先归家,速速让兄长李元替她报官。 归家时,父母兄长和幼妹皆坐于堂屋用饭,见李瑶归家,喜不自胜。 皆迎上前,嘘寒问暖,王氏见李瑶面色不好,立马打断李瑛的满腹思念,问道:“瑶儿,怎么了?可是遇见难事?” 李瑶沉着脸把今日所见向兄长道明,并请求兄长李元代为报官。 一直沉默的李跌听到后却反应极大,他猛地起身,大声斥责李瑶:“你一个女子,穿着男装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晃荡,成何体统,人家卖姐娶妻与你何干,要你强出头。李瑶,你已经把我们李家害得够惨了,你怎么还学不会安分守己?” “他们犯了法,我李瑶听见了,便要去报官,他那被卖掉的姐姐还等着我去救。” “你?你去救?你是她的谁?她要你去救,她自己没有爹娘么?现在是她的亲弟卖了她,她的家人放弃了她,那她便该认命,谁也救不了她。”李跌一听李瑶还敢犟嘴,积攒的怒意更是到达了顶峰。 “好,那我把你卖了,你也认命?”李瑶冷笑出声反驳父亲的怒斥。 “李瑶,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你爹我讲话,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爹不是不让我继续读书么?” “李瑶!”李跌从齿缝里挤出这两字,显然是气急,他心里再一次后悔当初没一出生就把这个女儿摔死,如今养大就这样气他。 “瑶儿,你刚刚说那个,卖姐娶妻的男子唤何姓名?”李元的声音发抖,似是不敢相信。 “周军,怎么了?阿兄认识?”李瑶话音未落,李元脸色剧变,飞奔离去。 李瑶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陡得心慌起来。 她转头看向母亲,声音颤抖:“娘,你知道周军是谁么?” 第23章 报官 “周染的弟弟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呼呼的冷风从耳边吹过,李瑶寻着记忆往周染的面摊狂奔。 不会,不会的,那个烂人怎么会是染姐姐的弟弟,她不是已经在贵人的帮助下和家里断了亲缘么? 她现在明明已经脱离泥潭,过上好日子了。上次归家,染姐姐还说自己快攒够银子,等李元放田假,便一同去京城还钱谢恩。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值得期待,为什么那周家人就像附骨之蛆,非要把染姐姐蚕食干净才罢休。 “呼呼……”李瑶停下,喘着粗气,她双手撑在腿上,耳边是兄长猛烈的敲门声。 李元的双手敲得青紫,但仍无人应答:“周染,你开门呀!我阿弟李瑶回来了,你不是惦记她很久了么?快开门呀!” “周染!是不是今日太辛苦,才早早歇下了,那我便不打扰你了,明日再来找你。”李元用力过猛,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流。 李元看着追过来的李瑶,神情隐没在黑暗里,“周染今日应是做面太累,当是早早睡下了,明日我们再来找她,瑶儿,你先回去,阿兄去一趟县衙,禀告县令,定将那两个歹人绳之以法。” “阿兄,染姐姐的面摊今日未开门,她……”李瑶脑子里不停闪回周军说的每句话,暗恨自己大意,早该察觉的,不该为了怕身份暴露,耽误时间,应该直接让县令来抓人的。 第41章 “胡说,那人定不是她弟弟。周染前些天还说她娘最近经常过来,送各种东西,讨好她,但她脑子清醒,绝不会动摇归家。”李元似乎终于说服了自己,他又转来安抚李瑶:“瑶儿,你别胡思乱想,周染肯定对她那双偏心的父母有所防备,说不定是等不得我田假,提前去京城了,这个周染,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便去京城报恩,让我们好生担心,等她回来,我定骂她。” “阿兄!当务之急是报官,我同你一起去。就当我正好治病归家。”李瑶的心止不住的发寒,周染不知去向,却偏偏让她遇见一个与她弟弟同名的周军。 “走!” — 因是夜间报案,衙役说县令已回家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来,这一拖便到了第二日,李瑶和李元皆一夜未合眼守在县衙外。 “堂下所跪何人?” “回县令,我是城东李家的次子李遥,昨日归家,在河边偶遇一对年轻男女,其中男子当着女子的面说自己卖了亲姐,换取聘礼。小人一听到如此罔顾人伦王法的事,便立马与兄长来县衙禀报了。”李瑶跪在县衙大堂,把自己今日在河边的所见所闻详细禀报与县令。 堂上县令惊堂木一拍,表情愤慨:“岂有此理,来人速查此案,把那周军和私会女子一并抓来。” 县衙的衙役抓人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便把周军和女子捉拿归案,一并前来的还有周家父母和那女子的母亲。 周父一进来见到县令便高呼冤枉:“县令大人,您可要为我儿做主,我儿素来良善,怎会做出拐卖亲姐的勾当。再说我那长女,两年前便离家,与我们断绝关系,是上任县令亲批的,我家夫人想起女儿总是不住的流泪,眼睛都快哭瞎了,那不孝女也不愿回来看看她,我便硬下心肠,只当没这个女儿。从那以后,便是见也没再见,我儿周军冤枉,请县令明鉴啊。” “周亨,你这个丧尽天良为儿卖女的老匹夫,两年前,周染为何离家,便是你卖她不成,这次又伙同你儿周军,有何冤枉。”李元见到周亨一行人进来,目眦尽裂,怒火中烧。 “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家的小杂种,你天天跟在我那不孝女身后。怎么,她不见了,便诬告我儿?县令,您要为我儿做主啊,如今周染不见,说不准便是这李元因爱生恨,为情仇杀,见纸包不住火,便伙同其弟编造出如此荒谬谎言。我周亨再无能,也不可能卖女啊,请县令明鉴。”周亨一双小眼睛盛满算计,明摆着要把这脏水泼到李元头上。 “你胡说,是我阿弟亲耳听到的,你儿子周军亲口承认为了娶妻把亲姐卖了,你们怎可无耻至此啊!”李元气极恨极,一想到周染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他只恨不得抢过衙役手里的刀刃,杀尽这周家的畜牲。 “大堂之上禁止喧哗,一个一个说,你……李遥,你先说。” “我昨日……”李瑶又把之前看见的听见的皆说了一遍,她知道周军和周家父母在大堂之上不敢承认,索性把目光放在了躲在母亲身后的女子身上。 名唤柔儿的女子似有所感,抬头望了一眼对上李瑶那双如鹰隼的眸子,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周军见状立马直起身,挡住李瑶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李瑶一眼。 县令手执惊堂木又是一拍,柔儿身子发抖,整个人都埋了下去,一 双细白的手指搅弄在一处,似乎害怕不已。 “周军,你昨日可曾到河边与这位女子偷情?”县令问。 “回县令的话,小人与柔儿情投意合,何来偷情一说,昨日我们相约去河边商量亲事,我本想今日去于家提亲,却不想先被县衙抓到这儿来,请县令大人明察秋毫,还小人清白,小人还急着去提亲呢!” “是啊!是啊!我这儿子好不容易有个心悦的女子,我们做父母的也急着帮他下聘呢!还请大人明察,我儿定不会做那犯法的事。”周亨跪在一旁,句句都是在替儿子辩白。 “是吗?于柔儿?昨日你们去河边只是在商量婚事?并未说其他的?” 于柔儿听到县令问她,她抬起头,神色慌张,手捏紧衣摆,不知做何答:“我……我……” “如实说来即可!若与你二人无关,本官自会还你们清白。” “我……大人,民女冤枉啊!大人!民女根本不喜欢这周军,是他百般纠缠,身边还跟着不少的喽啰,天天去我家里。我一清白女子没有办法,只能说出天价聘礼,让他知难而退,却不想他竟卖了自己的姐姐筹钱,我是真不知道啊……求大人做主,我对他一点感情也无,都是被逼无奈!”于柔儿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周军的恶劣行径,一点也无昨日柔情,话里话外是恨毒了他。 “于柔儿,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情投意合,你昨日还说能嫁给我此生无憾!怎么今日面对县令,就变了副嘴脸,还敢伙同那小子陷害于我。”周军听到于柔儿的话,恨得咬牙切齿,他怎么也没想到,昨日还柔情蜜意的佳人今日便出卖了他。 “谁和你情投意合,我本有一场极好的姻缘。都是你周军,是你毁了我。谁会喜欢一个赌鬼,你那小指便是在赌场被剁掉的吧?周军,你在我眼里恶心至极。”于柔儿看着周军,满脸恨意,什么所谓的情爱,那都是他强占自己的借口。 于柔儿好恨,恨恶心霸道的周军,恨软弱无能的父母,恨假意顺从的自己。 第42章 昨日她便是故意大声说出周军的名字,这位公子也不负重望,竟真的告到县令这里来了,周军若是按律令被判了绞刑,那她会获得自由吧。 “贱人,于柔儿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周军癫狂地大叫刚想起身想朝于柔儿跑去,便被身后的衙役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肃静!” “周军闭嘴,于柔儿你继续说,你是何时发现周军卖了亲姐?” “昨日,与李公子同时得知,迫于周军的淫威,我只能假意迎合,让他说出更多的细节,然后偷偷报官,却不想李公子出现,他是个好人,也是第一个劝我周军非良人的。”于柔儿抓起帕子拭泪,又说:“我何尝不知他非良人,但我的名声已经被他毁坏殆尽,人人皆以为我和他有了首尾,家里也把我往火坑里推,急吼吼地催着我嫁与他,生怕我在家多待一日,便会害的姐妹们出相不上门好亲事。” 周围的衙役被于柔儿说的有些动容,他们不敢相信这柔弱女子被全家推着跳进周军这个火坑,心里得有多绝望。 又是好赌又是拐卖亲姐,可以说是五毒俱全了,得是怎样狠心的人家,才能做得这么绝。 “县令大人,容小老二说一句。”周亨见形势不对,立刻出声辩解。 “允!” “县令大人,这一切都是李家小儿和那于柔儿的一面之词,第一我那断绝关系的长女是否失踪尚未可知,第二您方才也听见了,她似乎恨极了我儿,小老儿也不知道为何,我儿待她可是极好,她那聘礼也是小老二多年积蓄,若是不愿嫁我儿,直说便是,我周家还逼着她嫁过来不成,至于纠集这李家小儿,诬告我儿?”周亨字字在为周军开脱,句句都说是诬告。 县令沉吟片刻,又问:“那周染何在?方才去周染住处查探的衙役可有消息。” “禀县令,周染此时确不在家,我访遍邻里皆是不知,唯独住她隔壁卖包子的说她前些日子便去往京城报恩,故不在家。”前去探查的衙役把探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向县令禀报。 “不对,那买包子的,与周染有仇,他嫉妒周染生意好,没少找过她麻烦,怎会知道她的行踪,再说就算要去京城,也是等到我田假然后与我一同前往。”李元一听到衙役的话,立刻拱手反驳。 “李元,这里是县衙,一切都讲求证据,周军说他没卖,你说他卖了,于柔儿是否为报私仇诬告周军尚未可知,你们的话本官都不可全信。但衙役访查到周染的邻居说她是去了京城,你又说他们因生意有仇,所有的话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却字字句句都直指周军,本官现在非常怀疑,你是否因恋慕周染,为报周家重男轻女之仇,联合于柔儿诬告周军,若是你们拿不出证据,那本官要抓的便是犯了诬告罪的你们了。”县令坐于堂上,面目威严,手持惊堂木,端得是公平公正,不失偏颇,但实则话里话外已经全然偏向周家。 “县令大人,李遥有话要说。” 第24章 诬告 “允!” “县令大人,确如您说言,此事口说无凭,只有李遥和于姑娘可以作证,周家一概不认,此为事实。但周家自两年前,周军染上赌瘾之后,邻里尽知,这周家已无余钱,此番竟可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去于家下聘,实属蹊跷,不如县令从这笔钱查起,看看这周家何处攒的积蓄。且昨日虽是傍晚,但河边仍有行人,说不定不止李遥一人听见,也可让衙役张贴告示找寻是否有其他人证。”李瑶跪在大堂中央,脊背笔直,从容冷静的寻找给周军定罪的办法。 却不想这县令充耳不闻,只说:“这周染是否去京城尚未可知,若她只是去往京城报恩,那本官耗费人力物力岂不是笑话一场,师爷,从橙县到京城,来去需多少时日。” “一旬。” “好,便以一旬为限,一旬后若仍无周染消息,再请诸位过来审案。退堂!”惊堂木一拍,县令起身,掸了掸衣袖,准备离去。 李元见此情况,气急攻心,竟是直接冲到县令跟前,又被左右衙役拦下,他气得满脸通红,不顾体面朝县令吼叫:“一旬?亏您说得出口,周染一个女子不知被他丧良心的爹娘弟弟卖往何处,等一旬,怕是连片衣袖都难找到,到时便是杀了他们,又有何用?” “李元,这里是县衙,我是县令,你张口闭口便是打打杀杀,眼中还有王法吗?你们并无实证,叫本官如何信服,若周染真去了京城,那你、你弟以及这位于姑娘便是有意诬告,孰是孰非,等十日后,再审。”县令见李元仍满脸不忿,又道:“若是你们这十日能找到新的证据,本官也可提前审案,若没有便请回吧,如再继续胡搅蛮缠,便重打三十大板再丢出去。” “县令大人,何是为官之道?这县衙上的明镜高悬你又做到了几分,清正廉洁、为民请命你又做到了几分?” “李遥,你这话什么意思?”县令面色阴沉,竟是再无之前的好脾气。 “县令,方才师爷塞进您衣袖中的银票……” “李遥,你放肆!本官为官清廉公正,你如今不仅诬告周家,还当堂诬告本官,别以为你是季岚的弟子,本官给你几分薄面,你便蹬鼻子上脸,竟敢给本官泼脏水。”县令眼神可怖,满是威胁:“李遥,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仗责一百!”李遥应答。 第43章 “来人,把这李遥拖出去,看在她年纪尚小,不明事理,本官不与其计较,便仗三……二十,行完刑扔出去。”县令大手一挥,身后的衙役便朝李瑶走去,一人一边抓着李瑶的胳膊往外刑凳上拖。 李元见李瑶被抓去打板子,强忍下对这狗官的愤恨,重重跪地,低头认错:“县令,您大人有大量,绕过我阿弟这一回吧,她也是急糊涂了,她还小,身体本就弱,请让李元代为受罚。” “不用,兄长,二十板子,我受得。”李瑶听到兄长想替她受罚,立马拒绝,她趴在刑凳上,目光清明,直直地盯着县衙上方那块题着“明镜高悬”的匾额,轻轻地笑了。 李瑶的笑容刺目,县令像是被刺中般,立刻嚷道:“立即行刑,谁敢求情,便再加二十大板。” “啪……啪……啪 ……”板子的声音打在皮肉上,声音沉闷,李瑶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是故意的,故意当着县令的面挑明周家行贿的事情,她便是要看一看这橙县县令,这大余朝廷命官到底有多黑。 这二十大板是教训,叫她记住今日,叫她记住当官的本心。 李元扶着李瑶狼狈地往县衙外走,腰臀处满是斑斑血迹,额头因疼痛沁出薄汗,但她仍挺直了腰杆,坚定地往前迈步。 “李公子……” 身后传来女子的呼喊,李瑶停下脚步,被兄长搀扶着回头:“于姑娘,何事?” 于柔儿看着李瑶受完刑虚弱的模样,停住了往前的脚步,不忍多看,只低着头道谢:“李公子,今日多谢!” “于姑娘,我并未帮到你,这声谢李瑶受之有愧。” “不,李公子,是你报官给了我无上的勇气,若不是今日在县衙,我这辈子也不会敢说出周军对我逼迫,也许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过去了,我已经和母亲以及周家说了,若是非逼我嫁他,那他周家人,最好每晚睁着眼睛睡觉,我于柔儿不是善茬,逼急了,便半夜拿刀把他们一个个捅死,然后再把尸体卖到鬼市,若是有人报官,便用卖尸钱贿赂这贪赃枉法的县令,实在不行,便把我这条命赔给他们,反正他们让我于柔儿不好过,我便也让他们不好过。”于柔儿抬头,目光坚定。 李瑶看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于姑娘,当世豪杰!你今后有何打算?” 于柔儿舔了舔唇,方才对母亲和周家人说出那番言论,虽算不上一时冲动,但确实是想绝了周军强娶她的心,现在于家肯定是回不了了,不过,“天地之大,总有我于柔儿的容身之地,李公子,我于柔儿不怕,我会找到自己的归去处的。” “于姑娘,若是尚无去处,可去兰澄寺找住持师太,她自会帮你安排。” “兰澄寺?可我还不想当尼姑。”于柔儿瞧着李瑶那张苍白俊俏的脸,脸颊泛红,低声道:“我有心仪之人。” 李瑶以为她说的是之前在大堂上说的那个好姻缘,便没当回事,解释道:“不是出家做尼姑,住持心善,广结善缘,于姑娘若信得过在下,可去那可以学一门谋生的手艺,往后无论去往何处,做何选择皆可有所依仗。” 于柔儿眼睛亮了亮,又朝李瑶拱手道谢:“谢李公子,李公子大恩,柔儿铭记,往后有用得上柔儿的地方,只管找我。” “区区小事,于姑娘无需挂怀……嘶……嘶嘶……”细细密密的疼痛从伤口处往全身蔓延,李瑶一时没忍住疼得直吸气。 “李公子!你还是快些随兄长去医馆就医吧!二十大板不容小觑,别伤到筋骨,坏了身子。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拿着看大夫。”于柔儿把荷包里的钱递给扶着李瑶的李元。 李瑶摆手不收,只让她留着自己用,然后被兄长搀扶着往医馆的方向去了。 “瑶儿,今日不像你的行事作风,你明知点出那贪官贪赃枉法,他会狗急跳墙惩罚于你,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呢,既然官不可靠,我们便去把那周军抓起来打一顿,逼问周染的去向就是了,你怎么……哎!白白受这么重的刑罚,你本是……如何受得住啊!”李元实在不理解,自己的妹妹一贯聪慧,为何今日犯了傻。 “一顿板子,换来坚定己心,值了。阿兄,你说得很对,既然官不可靠,便靠己,嘶……今晚你找几个人去周家,把周军抓到县城外,逼问染姐姐的去处,再好生教训他一顿,嘶……切记,不可杀人。”李瑶趴在床上疼得直抽气,给李元交代完,便让他出去叫母亲给她换药。 王氏心疼地看着女儿身后的伤,知道自己女儿一贯主意大,便也没说她,只叫她日后做事当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不可如此莽撞,叫她见了心痛不已。 “不疼的娘亲,瑶儿不疼,这伤,只会让瑶儿更清楚自己的选择,更从容地走往后要走的路。” “你说的娘不懂,娘知你有鸿鹄之志,娘目光短浅也不能给你助力。但瑶儿,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啊!”王氏擦药的动作轻柔,生怕让李瑶背上的伤更痛。 “往后不会了,娘!你且安心!” 因受了伤,不便行动,李瑶便在家多休息了几日。 这几日,周家长子周军被人打伤,半身残废,因怕再被报复连夜搬离橙县,而李元也从周军那得知周染被他卖去了江南的大户人家做奴婢。 之后,李瑶给归家的同窗郭恒写信,请他帮忙寻找。李元等不及,与李跌大吵一架后,骑快马去往江南找寻周染,暂无音信。 第44章 李瑶伤好些,可以下地行走后,便前往季府看望季夫子。 季夫子也有些时日未见李瑶,见李瑶似乎行动不便,感到十分诧异,仔细询问,方知当日之事。 夫子闭眼叹道:“贪官污吏横行,百姓苦矣,但……李遥你冲动了。” “弟子知道!但弟子只想以己身,去验证这官场有多黑暗,这打在身上的廷杖,便是让李遥牢记来时的路,日后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有弟子如此,为师此生无憾!”季夫子捋了捋胡子,又问:“明年的乡试你准备得如何?” “甚好!” “好!不愧是我季岚的弟子,明年考个举人再来见师父。” “是!李瑶定不负师父所望。”李瑶朝季夫子拱手拜别,离开时她有些惆怅。忍不住转身回望季府匾额,如今她一日日长大,师父似乎也老了,鬓角也更白了一些。 她需再快些,快些让师父看见她做官,看见这天下的大变化。 回兰澄寺的时候,李瑶先去找住持道明情况,又问了问于姑娘的情况。‘ 住持师太告诉她那外表娇弱的女子,竟选择习武,寺里为她习武之事还特地请了一个会武艺的女师傅来教。 因有她这个特殊情况,其他女子竟也有些心动,都跟随师傅学武。 李瑶并未感到差异,她拱手向住持道谢,却不想住持反而谢她:“李瑶,是师太该谢你,若不是你的提议,我兰澄寺何以救助这些女子,你说得对,女子无法独立于世,便是无立身之本,有了那些手艺依仗,她们日后下山才会靠自己过得更好。” “对了,你归家这些日子,容瑜常问起你,你回去后记得去探望他。”见李瑶要走,住持又补充道。 “是!” 第25章 实在窝囊 “阿瑜,我回来了。”李瑶去敲刘瑜的门,刘瑜却没有立刻打开,他隔着门语气有些哀怨:“为何现在才回?阿姊不是说三日么?” “阿瑜,抱歉,阿姊中途遇到些问题,便迟了。”李瑶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道歉。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内是隐没在黑暗里的刘瑜,他的房间很黑,没有开窗,阳光照不进来,一张俏脸惨白毫无颜色。 “怎么了?阿瑜。”李瑶被刘瑜的状态吓到,她连忙上前抱住刘瑜,柔声问道。 “阿姊,你终于回来了。”十五日了,刘瑜等了李瑶整整十五日。他声音满是沙哑落寞,手放在身侧,并没有回抱李瑶,只是木木地站着,任由她动作。 其实李瑶一出声,刘瑜便难以克制自己拥抱她的冲动,但李瑶食言了,她说的三日成了十五日,刘瑜从江南紧赶慢赶,跑晕了两匹马才赶回来,生怕李瑶回寺见不到他。 却不想苦等十二日,他都没有见到人。 日复一日的等待,让好不容易得到温暖的刘瑜陷入恍惚,前些天还对他笑的李瑶是否只是他太过孤独幻想出的泡影。‘ 其实这世间根本没有李瑶,根本无人会主动向他靠近。 也根本无人会怜悯他,他注定孤独此生。 梦魇和孤寂把刘瑜紧紧缠绕,让他难以喘息。 这些天他独自一人洒扫、禅修、用饭,好似李瑶从未在他身边出现一般,让他产生似乎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想法。 但这想法在李瑶出现便倾刻间消散,刘瑜需要李瑶,她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她的声音轻柔坚定,带着歉疚。 刘瑜想,他原谅她了,原谅她的食言,原谅她的晚归,只要她回来,只要她还要他,便罢 了。 “恩,我回来了。”李瑶似乎并未察觉刘瑜的异样,她把人抱在怀里,温声问她:“我留给你的书可读完?” 刘瑜没想到,李瑶一回来不问他好不好,也不解释自己为何晚归,上来便是问读书,刘瑜委屈地眼圈发红,但在李瑶温柔的注视下还是老实答道:“读完了。阿姊要考便考吧。” “不用,阿姊信你。”李瑶松开刘瑜的腰,牵起他的手往屋子里走。 刘瑜的禅房收拾得很整洁,唯一奇怪之处便是:“为何不开窗?” 刘瑜不答,只是沉默地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子,明媚的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昏暗的禅房,驱走黑暗,一如李瑶之于刘瑜驱走他满心阴霾。 “亮堂点才好,房间太暗读书伤眼睛。”李瑶走到桌边,瞧见桌上有一本册子,以为是刘瑜做的读书札记,刚想翻开,便被刘瑜红着脸一把抢过,又心虚地塞进袖子里。 李瑶见刘瑜不愿给她看,误以为是发现了刘瑜的日录,对于无意窥见他人隐私,李瑶也有些不好意思,抬手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阿瑜!过来。”李瑶朝刘瑜招手,又从包袱里掏出几册书,递给刘瑜:“这是阿姊特地去书铺买的几套佛经,读之有凝神静气之用,想来对你的梦魇之症当有作用,你且拿去。” “谢过阿姊。”刘瑜接过书,心里分外感动,他知李瑶从不是信神佛之人,却仍在归家诸事缠身时还记得他这个在寺院的妹妹有梦魇之症。 “无事!” 两人又聊了些旁得事情,天色渐暗,李瑶瞧了瞧时辰,差不多到了晚课,便问刘瑜:“阿瑜,今日你是同阿姊温书,还是随师姐们上晚课?” “自然是同阿姊温书。”刘瑜十几日未见李瑶,才体悟到李瑶之于他的意义,此刻他已无法想象日后回京,那分别会是何等惨烈。 第45章 他只能顾着眼下,能与李瑶多相处一刻便多相处一刻。 李瑶旧伤未愈,她不能坐着看书,只能趴在床榻之间,于是招呼刘瑜去她的禅房,刘瑜常来,他一进去便熟练地拖着椅子坐下,却见李瑶并未坐在她身边,而是径自到床上去了。 他疑惑地看着李瑶把被子折成方块,整个人趴在床上,然后把又被子以奇怪的姿势抱进怀里,接着熟练地从包袱里拿出书,很快便翻阅起来。‘ 刘瑜的嘴开了又合,虽奇怪李瑶读书的姿势,却也不想打扰她读书,,遂拖着椅子到床边,与李瑶挨着一起读书。 李瑶看书看得着迷,很快便看完,有了灵感,她想写点什么,但见身侧的刘瑜正全神贯注地瞧着手里书,不愿打搅,便直起身子,想下床拿笔磨墨,站在桌边写字。 却不想,她看书忘了时辰,早已腿脚麻痹,毫无知觉,刚起身便直挺挺地往地上倒。 刘瑜一直瞧着李瑶的情况,见她将要摔倒,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却不想被连带着摔进床塌。 李瑶的床上也是李瑶身上沉静温柔的味道,刘瑜摔进去,脑子发懵,半天想不到起来,惹得李瑶几声轻笑。 刘瑜这才缓过神来,他手忙脚乱地从被褥里爬起,又想去扶李瑶,但手脚皆乱,不知怎么摆弄,只能尴尬地收回手,狼狈低头。 想他何时在人前出过这么大丑,也只有在阿姊面前,才会这般无措。 “都怪阿姊,一个姿势趴太久,忘记手脚麻痹,到连累阿瑜如此狼狈。”李瑶缓了缓,便背过手去揉捏发麻的小腿。刘瑜见状有些踌躇,按理说他理应上手帮李瑶揉腿,但他是为实打实的男子,男女授受不亲。 腿好些,李瑶又在床上缓了缓,起身去桌上拿笔,刘瑜颇有眼力见地为她磨墨。 空白的书册摊开,李瑶执笔,洋洋洒洒写下她方才的灵光一闪。 这个故事是于柔儿给的灵感,却比于柔儿的故事要激烈得多。 【一个貌美柔弱的女子于婚礼前几日外出,偶遇村中恶霸,被调戏骚扰强占,家人皆惧劝其改嫁,未婚夫郎也生怕招惹恶霸,隔日便来退婚,女子孤立无援,被迫嫁人。 新婚夜,恶霸掀开盖头,寒光一闪,片刻脖间鲜血如注。女子满目鲜血,鲜红的嫁衣被她撕碎,露出身上早就穿好的便衣,她推倒龙凤烛,漫天火光吞噬一切,待众人发现时,新房早已浓烟滚滚大火弥漫,谁也不敢靠近。 第二日,火灭,新娘失踪,恶霸化为灰烬,百姓皆传这是恶霸抢亲,降下的神罚,于是邻里皆噤声,不敢大声谈论,村中亦再无恶霸欺人。】 这只是一个故事的概述,却让刘瑜十分震撼,不知该愤恨恶霸的欺男霸女,还是惊异于女子新婚夜手刃恶霸的果决畅快, “阿瑜,你觉得这故事如何?”李瑶放下笔,看着在一旁研磨的刘瑜问。 “甚好。阿姊怎么想起写话本来?”刘瑜放下手里的墨块,满眼钦慕地看着刘瑜:“这故事甚是新颖,阿瑜从未读过。” 其实这般话本,这般独特的女主角,他见过,是两年前在橙县妹妹刘钰拿给他看的,那些带回京城的书皆被他烧与刘钰,再不敢看。 “话本多为百姓通俗读物,里面多以男子为主人公,女子多是镶边作配,男子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女子却只能在家相夫教子,阿姊觉得不公,读这样的话本长大成人,自然笃信其中之道,女子见不到旁的机会,只会默认自己此生只有生儿育女困死家中这一条道,我想写些不一样的,让女子能见到不同寻常更为广阔的路。”李瑶谈起笔下的故事,目光炯炯,眉飞色舞。 她从不吝啬笔墨去描绘女主人公的英勇无畏性格强大坚毅,这和世俗规训女子温柔顺从恪守妇道大相径庭,她笔下的女子是鲜活的,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和号召力。 一如李瑶本身。 “阿姊,方才为何趴在床上看书?那般姿势时间长了,手脚麻痹是常事。”刘瑜见李瑶终有空闲,这才把憋了很久的话问出。 “我后背受了些伤,不能坐,只有趴着才舒服些。”李瑶笑了笑,浑不在意,她的心思还在如何精进话本故事情节上,仿若伤在旁人身上,与她无关。 “什么?如何受伤的,伤得可严重?” “不妨事,过几日便好了。”李瑶不在意地摆手,她不愿讲给刘瑜听,一是事情已经解决,二是她有些怕,刘瑜的唠叨。 不知为何,这小师妹,明明年纪小小,却比她母亲王氏话还密,特别是涉及到她的事,上次熬药不慎烫伤,愣是被刘瑜数落了小半个时辰。 若是让刘瑜知晓是她上赶着找罪受,还不知要念叨到几时。 为了耳朵不受罪,还是不说为好。 “如何受伤的?”刘瑜见李瑶闭口不答,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册子,皱眉又问一遍。 李瑶无奈,只得隐去细节,把发生的事说与刘瑜听。 “这狗官,我只恨……只恨不能杀了他。”刘瑜手指紧握,气愤不已,他只恨不得去杀了那贪赃枉法滥用私刑的县令泄愤,但……不可,这个县令若出事,下一个被上任的就不知道是谁的人了。 不能冲动,刘瑜按捺下满心恨意,愈发怨恨自己的无能弱小,他谁也保护不了,什么仇也报不得,只能龟缩在这小小兰澄寺苟全性命。 第46章 实在是窝囊。 李瑶知刘瑜的愤恨,她轻轻握住刘瑜不住颤抖的手,安抚道:“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天若不管,我李瑶日后定斩之。阿瑜,来日方长!” 当然,离开橙县之时,李瑶也是略备薄礼,赠与县令,让其惶惶不可终日。 第26章 至此沉沦 专心读书的日子过得极快,一转眼便是隆冬,李瑶与刘瑜在屋子里烤火围读。 “李师姐,有你的信。”外面新来的小师妹敲门,送来了李瑶信。 李瑶放下书,连忙起身开门,手里拿了些饴糖,递给小师妹:“这么冷的天,辛苦你跑一趟了,怎么不在屋里烤火?我这信不急的。” “师姐,我一个住好生无聊,正好来找你玩!给,师姐,你的信。”新来的师妹年纪不大,是个孤儿,流浪到橙县,被下山的赵师姐捡了回来,住持见她颇有佛缘,虽流浪但性子单纯天真,便留在寺里,成了最小的师妹。 无名无姓,跟随赵师姐姓赵,叫赵寻,很简单的意思,便是赵师姐寻到的。 小师妹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待赵师姐如亲姐,,这兰澄寺便是她的家,寺里的姐 姐妹妹们是她的家人,她再也不用沿街乞讨了。 其中除了赵筠,她最依恋的便是李瑶,李师姐人温柔,手里总像变法术一样,有大大小小的好吃的,脑子里也装满各种有意思的故事。 小赵寻很喜欢跟李师姐待在一处,但李师姐身边那个高高瘦瘦十分貌美的容师姐,却总有些不待见她。 哼,赵寻撅嘴,不喜欢她便不喜欢吧,她又不是甜滋滋的饴糖,还能谁都喜欢啦,再说,据她观察,容师姐也不喜欢饴糖。 真是个奇怪的人。 李瑶拆开手里的信,是母亲送来的信。 信里询问李瑶的近况,也有提到兄长李元,他现在在江南跟随郭恒做买卖,上月月中的时候,终于寻到周染,她并没有在任何富贵人家做仆婢,而是成为了一个掌柜,她手里掌管着数个铺子,生意做得很大,母亲很为她骄傲,同时又很心疼这个姑娘。 李瑶看到信的时候,红了眼眶,得知周染一切都好,才终于放下心来。 刘瑜见李瑶眼眶发红,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于是学着阿姊往日安慰他的模样,抱住了李瑶,一旁烤火吃糖的赵寻,也学着刘瑜的模样,笨拙地抱住李瑶的腿。 李瑶周身一暖,窝在刘瑜怀里,不禁失笑,她垫脚摸了摸刘瑜的头:“无事,是我娘在给我报喜。” “师姐,我也要摸头。”小赵寻见李瑶只摸容师姐的头,顿时撅起嘴争宠。 “怎么会忘记我们小师妹呢!”李瑶抬手在赵寻稍显卷曲的头发上轻轻拍了一下,又转身笑着把信折好放进盒子里。 李瑶春节归家的时候,本以为兄长会带着周染回家,却不想今年两人都没有回来。 李元在信上说,年节前后,生意最忙,他要做的事很多,等年后不忙了再回,而周染则是再也不愿回橙县。 这里虽是她的家乡,却也是见证她如货物一般被亲生父母随意买卖的痛苦之源。 熟悉的街道和相熟的街邻只会让她再次陷入无间地狱,难以解脱。 周染也寄了信,她邀请李瑶、王氏以及李瑛一同去往江南,她在信里写江南的繁华与自由,写雇主对她的好,写自己与雇主女儿相处的融洽,写对王氏和李瑶李瑛的思念,并期待着再次重逢。 李瑛拿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李家女子皆为周染的新生落泪,这个她们近乎看着蜕变的女子,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璀璨人生。 她真得如王氏说得那般,靠着自己所学在异乡立足。 “大哥好生没用,竟是还没向染姐姐表明心意,瑛儿想染姐姐做我嫂嫂。” “瑛儿,男女之间除了爱情,也有友情,就算阿兄和染姐姐并未在一起,我们也情同姐妹,不是吗?再说且不论染姐姐是否对阿兄有意,就说染姐姐现在做的事可比情爱重要得多。”李瑶笑着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又问:“若是你当如何选择?” “是去走遍大余河山,见证书里的风土人情,还是找个良人嫁了?” “嗯……瑛儿要在游历山川的路上寻良人,要与瑛儿志趣相投,我去哪儿,他便随我到哪儿,有句俗语怎么说的,妇唱夫随。” “胡说,是夫唱妇随。”王氏听到小女儿不着调的言论,笑着摇头,又对李瑶说:“瑶儿,你看瑛儿又乱说,有哪家夫君是追随夫人的?” “娘亲,瑛儿才没有乱说。” “若是你以后的夫君不随你远行,那你便不嫁了?” “那他怎配做我的夫君,我可是要做堪舆家的女子。”李瑛高昂着头,不可一世的模样。 王氏无奈扶额,又似真似假地埋怨一旁执笔写信的李瑶:“瑶儿,瑛儿都被你宠坏了。” 李瑶停笔,看着身旁笑着闹着的母亲和妹妹,不愿背这口大锅,回道:“瑛儿还不是您纵容的,再说我们瑛儿如此有何不好,女子的世界才不应拘在这一方四角天空,当走出去,走的再远些才好。” “对呀,娘亲,到时你也和瑛儿一起出去,瑛儿带着娘亲看广袤大地,去江南看染姐姐的铺面,和兄长去酒楼饮酒奏乐,等长姐科考,我们去京城见证长姐登科,瑛儿还要带你去漠北看漠日看大雁……还有好多好多,娘都随我去,可好?”李瑛满眼憧憬,她握着娘的手仿佛已然到达了书上描述的地方。 第47章 王氏也有些心动,但:“你爹怎么办?” 李瑛听到娘亲提起爹,瞬间从幻象回归现实,连忙皱眉摆手:“瑛儿才不要带爹去,他只会抱怨,然后让我们老实待在家里,娘,不如你与他和离吧。” “又胡说了!”王氏作势揪李瑛的耳朵,李瑛笑闹着躲了过去,李瑶则在一旁看着,又提笔给兄长的信中写下,家中一切皆好,请兄长和染姐姐保重勿念。 屋里笑着闹着,谁也不知李跌今日关门早,此刻便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心里不是滋味。 当然他并不是觉得自己不受待见,不甘失落,而是觉得果然应该再生个儿子,这两个女儿和长子都养废了,皆不与他亲近,不懂他这个做爹的良苦用心。 — 团圆夜过完,正月十五李瑶便返回寺中,李瑛也闹着跟她一同去。 李瑛开朗热情,寺里的众多师姐妹都很喜欢她,笑着邀请她住下,李瑛则摆手告别。送完姐姐,她便回去陪母亲做买卖,远行图已然绘制完成,她要抓紧时日攒些银钱为四方游历做准备。 过完年,李瑶也很忙,忙着寺里的清扫,忙着给救助的女子上课,忙着准备今年的乡试。 而刘瑜则一直到二月末才回来。 他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禅房里,一连三日都未出来。 李瑶也是忙昏了头,直到赵寻的提醒她才注意到刘瑜归寺。 她知道刘瑜性格敏感内敛,一连三日不曾外出,便是发生了极大的事,谁也不愿说,自己躲在房里默默消化。 他一直是这般,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让自己的苦痛被他人窥探到半分。 李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终于敲响刘瑜的门,提醒他不要忘记用饭。 话音未落,刘瑜的门开了,他低着头,站在李瑶面前,一言不发,却满身颓靡。 啪嗒…… 一滴泪落在地上,晕开水痕,李瑶被猛地抱住,肩头衣服浸满泪水。 她像从前每一次安抚刘瑜那般,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仍由他抱着自己。 刘瑜的哭泣没有声音,只有颤抖的肩头和流不完的泪。 李瑶心疼不已,拍着背的手,逐渐上移,终是落在头顶,温柔的充满力量的手掌落下,刘瑜哭泣停止,他从李瑶的肩胛处抬头,眼圈发红,嘴角向下,就像村口被人丢弃的可怜小狗,悲伤又无助,期待着被他选中的主人牵回家。 “阿姊……阿姊……”刘瑜声音哽咽,看着李瑶,那般温柔的怀抱和抚摸,他不受控制地把人裹进怀里,终是卸下心防,袒露最柔软却满是伤痕的地方。 “阿瑜,阿姊在这儿!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的。”刘瑜从未与她说过自己的从前,但她却从日常相处中感受到这个女子承受的痛苦之巨。 那痛苦藏在他阴影里勉强的笑,藏在他月圆时的抬眸,藏在他的沉默里……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阿姊,该死的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我不该出生的,所有人皆因我而死,我,是罪人……”刘瑜再也忍不住,高大挺拔的身躯逐渐变得佝偻,他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躲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怀里,哭诉自己便是一切的原罪。 该死的从来都是他,是他这个皇子,只因为他母族强大,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所以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后快。 所以他们斩断他的羽翼,屠杀他的母族,更是迫不及待用一杯毒酒,让他的皇妹代他去死。 说来说去,便如母亲说得一样:“瑜儿,他们要得是你的命,是大余八皇子的命。” “阿瑜,可以告诉阿姊到底发生了何事么?” “阿姊……”刘瑜憋了那么久,终是隐去身份,把伤痛向李瑶和盘托出。 李瑶听完满目怜惜,她倾身死死抱住刘瑜,又抬手捧住他的脸,目光坚定,一遍一遍告诉他:“错得从来不是你,是那些手段残忍卑劣的恶人,你要强大起来,报仇,揭露 他们的罪行,亲手送他们下去谢罪。” “阿瑜,你已经很棒了,你坚强勇敢,从未被无边的仇恨与杀戮打倒,你的亲人亦不会怪你,振作起来,强大起来,他们在等你报仇。” “阿姊……”刘瑜的泪再次留下,通红的眼对上李瑶温柔的眸子,又在下一瞬猛然睁大。 李瑶怜惜的吻落在刘瑜颊上,温柔至极,一点一点吻干他脸上的泪。 不带一丝情/欲,却让刘瑜至此沉沦。 第27章 无人阻我好前程 自那日后,刘瑜出现在寺里时日逐渐变少,住持师太也不曾提起,而李瑶更是全身心投入乡试的准备中也没有过多关注。 直到乡试结束,李瑶背着包袱归寺的时,收到了刘瑜的告别信。 【阿姊: 感念阿姊这两年的照顾,瑜心甚喜,有姊如此,是为神佛爱顾。今有大仇待报,瑜已韬光养晦多时,现时机成熟,瑜归家。待大仇得报,瑜自归。今匆忙离去,是为家中有变,情况紧急,请恕阿瑜不告而别之罪,来日定当向阿姊负荆请罪。 阿瑜留】 刘瑜回去报仇了。 李瑶笑了笑,把刘瑜留下的信放进装满家书的盒子里,然后转身去寺里香火最旺的菩萨跟前,虔诚跪拜,替刘瑜求了个平安福。 她从不信神佛,却希望真有菩萨庇佑刘瑜此去平安顺遂,大仇得报。 第48章 李瑶在寺中继续读书,日子一天天过去,刘瑜尚无消息,隔壁的禅房也一直为他空着。 斯年,李瑶十六,家中来信催她离寺归家。 李瑶并未放在心上,寺中安静,适合备考,如今她年岁渐长,回李家只会有闹不尽的麻烦。 李瑶未归,父亲李跌竟亲自来请,他肃目敛眸,再一次想在李瑶面前端起父亲的架子:“李瑶,你已十六,当是嫁人的年纪,不可继续在尼姑庵里呆着,于你名声有碍,当回家嫁人,我已嘱咐你娘留意相看县里才俊,如今县里关于李家二郎的传言已尽,你可以女子身份归家,尽早嫁人,方是正路。” 李跌站着,李瑶拿着书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竟是一眼未看父亲,仿若未曾听见一般,又抬手翻了一页书。 就在李跌等得不耐烦,额头青筋暴起,准备强行带她下山时,李瑶才放下书,站起身目光灼灼,直视父亲:“爹为女儿思虑周全,但今日天色已晚,待女儿收拾好东西,向住持师太以及诸位师姐妹道别,再下山不迟,寺中不能留男客,爹您请先行下山吧。” 李跌脸色铁青,但见目的达到,便也不愿久留,甩甩袖子气鼓鼓地下山去了。 李瑶见李跌离去,又施施然坐下,对着父亲的背影叮嘱道:“请父亲帮女儿把门合上。” 回复李瑶的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李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继续看书。 待手里的书看完,她才伸个懒腰,收拾东西,与师姐妹们道别。 父亲说得对,她是该下山了,这份大礼给父亲备了三年,只希望父亲收到不要高兴过头,身体受不住。 第二日,李瑶做男子打扮前往季府,她考中举子的赏赐皆由季夫子代为保管。 “李遥有今日,多亏师父提携相帮,师父大恩,李遥铭记,日后定不辜负师父栽培,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李瑶朝季夫子鞠躬道谢。 季夫子见此立马上前,扶起自己最满意的弟子,捋了捋胡子,笑道:“走,师父送你归家!如今你已考中举子,你那迂腐懦弱无能重男轻女的爹再也不能阻断你的好前程。” 李瑶归家时,李家也十分热闹,她尚未进门,便与偷偷跑出来的李瑛撞了个正着,李瑛见长姐归家,眼睛一亮,立马扯住她的衣袖,让她切勿入内:“长……”李瑛眼珠一转,见李瑶穿得男装,身旁又有一睿智老者相伴,立马机敏改口:“二哥,父亲带了人与你相看,你别回去了,那人……与你根本不相配。” “什么?”李瑶尚未出声,反倒是季夫子怒意上头,他让李瑶先不要出面,自己先行进门,拿着李瑶中举的赏赐,端着满脸喜气,径直走到李跌身旁:“李跌,恭喜呀!” 李跌本还在等着李瑶归家,好叫其相看,却不想被突然出现的季夫子的一声恭喜砸懵了头,想不出自长子长女离开书院后,自己和他还有什么交集,又喜从何来? 还不等李跌说话,季夫子又把手里的朝廷赏赐举起,当着媒婆和那平庸的男子面前打开:“李跌,你还不知,你那次子李遥,已于上月考中举子,往后前程无量啊!” “啊?”李跌眼前发黑,他茫然转头看向季夫子,又看向一旁满脸喜色的媒人,迟迟不敢接话,恍惚间十一年前噩梦重现。 那时季夫子也如今日这般,突然到访,告诉他你次子是真天才。 乱了一切都乱了,他明明在尽力拨乱反正,怎么还是会这般。 媒人笑意盈盈上前恭喜:“老李,你家儿子考中举人,大有作为。你们李家女身价水涨船高,早告诉我呀!这今日不白跑一趟。” 一旁的男子也自知平庸配不上举人之妹,以免留着丢脸,自行告别离去,那媒人却还留着,想见见举人和举人妹妹,提前打好关系,到时帮着与富贵人家牵上红线,还能少得了她的媒人钱? 季夫子好似注意到媒人,捋着胡子沉声道:“李跌,你家幼女才十三,这就急着嫁人啦?我看还早,不如等次子中了状元再说?” 李跌的脸瞬间黑透,但碍于媒人在旁不好发作,只能三言两语先把她打发了去。 媒人离去正好与进门的李瑶李瑛碰上。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对着两人上下打量,看得她们皆不自在,好似待价而沽的肉块。 媒人笑着迎上去,对李遥道喜:“这便是李举人吧,是为当世无双的才俊也。日后想娶妻,来找我,王婆定给你找个如意的。” “李遥暂时无此意,待高中后再议。”李瑶笑了笑,领着李瑛进门。 李跌黑着脸坐在椅子上,他对面是笑着给自己倒茶的季夫子。 见李瑶做男子打扮,又看平放在桌上的举子奖赏,李跌更是愤慨,抬手便把季夫子喝完的茶杯朝李瑶掷去。 季夫子正好伸手倒茶,拿了个空,迎面走来的李瑶似有所感,低头侧身躲过。 杯子“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裂成两瓣,李跌气急败坏,指着李瑶就要开骂,反倒是李瑶先平静坐下。 她看着暴怒的父亲,从容淡定地摆弄桌上的赏赐,声音和缓:“这不是一直以来爹想要的么?考中秀才、举子,让李家翻身从低贱的商便成仕,女儿做到了呀,爹气从何来?哪怕是状元,两年后春闱女儿也可取来。” “还是爹,不信我?”李瑶手指微曲,轻轻叩在桌面上。 第49章 李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也不管季夫子是否也在,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张口便骂:“李瑶,你这个孽障,你是个女子啊!怎能如此不守妇道不从父言,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我今日便是打死你也不足惜。还考状元,你想也别想,从今日起,便给我安分守己待在家中,那也别想去,我自会为你相个好亲事。” “不成了,爹!自我今日做男子打扮归家,便已无人知晓李家有女叫李瑶,只知李家二郎惊才绝艳学识高,爹你关不住我,明日我便搬到季府,潜心读书,只为状元。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断我好前程。你若安分,便做状元郎的爹,若不安分,我李遥年少丧父也不是不可。”李瑶笑着,嘴里吐出让李跌胆寒的骇言。 他看着这个自己从未看透的女儿,心里发凉,又转头去看季夫子:“她说出如此有违人伦谋杀亲父的话,也是你季夫子教的?你可是当代大儒,便就这么看 着自己的弟子如此丧心病狂?你放心这样的人做官?” 季夫子刚拿了一个新杯子为自己倒茶,抬眼见李跌气急败坏,把茶递到嘴边缓缓饮下,才说:“这茶有些陈了。李跌,又在说什么胡话,你不还好端端站在这里么?消消气,喝口茶吧!” “你……你们……季岚,你便纵容她捧着她吧,你会栽倒她手里的,她这般罔顾孝悌之道且目无王法,妄想以女子之身科举做官,只会害死我们,你便瞧着吧,看是李瑶封官的圣旨先到,还是杀头的圣旨先到。”李跌怒不可遏,却又奈何不了这两人。 李瑶说那话时,虽笑着,但李跌不敢赌,他这女儿向来说到做到,若是他阻止,她说不准真弑父,这季夫子定会替她隐瞒,橙县县令又是出了名的贪官,到时使些银子,他李跌说不准便成了积劳成疾…… 罢了,罢了……李跌颓然地倒在椅子上,仰头生生灌下一口茶,杯子重重落下桌上,一如李跌沉重的心情,他闭眼妥协:“李瑶你最好死死守住你女子身份,做一生男子。我李跌便只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女儿,你日后高中也好、做大官也罢,都与我李跌无关,我享不了你的福,只求你别害你娘和我,也别害你兄长与妹妹,让我们安安生生过日子。” “爹,您放心,您安安份份的,自当长命百岁,而我娘日后富贵无双,阿兄和瑛儿也自当前程似锦。”李瑶笑了笑,举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复又起身,毫不犹豫离开李家。 走出李家大门时,李瑶仰头望天,正好一只鹰从橙县朝着京城方向飞去。 从此天高海阔,李瑶自己闯! 第28章 状元 “娘你与师娘,便送到这儿吧!”李瑶牵着一头驴子,与母亲师娘告别。 “你师父他也是想来送你的,但书院的授课耽误不得,你别怪他……你爹当真不来?”孙芷兰看着李瑶,心疼不已。这个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明明如此优秀,她那爹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这李瑶在季府备考两年一次都没来探望不说,今日李瑶进京赶考,竟也不来送送她。 “李遥晓得,师父于李遥已是大恩,他是书院的夫子,当以学子为重,李遥怎会怨怪。至于旁得,我也不甚在意。”李瑶摆手,脑后的发带随风飘动,端得是俊秀雅致之气。 王氏看着自己女儿神采飞扬的模样,只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才让女儿求学如此艰难。 见母亲拭泪,李瑶张开双臂,迎向母亲,把母亲拥入怀里,一如母亲抱住幼年的自己一般,柔声安慰:“娘,进京赶考是喜事,等着孩儿摘得状元回来。” “嗯!娘信你……”王氏止住眼泪,又道:“瑛儿本随娘一起来的,半路说东西落下,急急忙忙往家里赶,娘怕耽误时辰,便先来一步,怎地她还没到……” 李瑶往县门口望了望,看见一个飞奔而来的身影,指了指,眼含笑意:“娘,你瞧,瑛儿来了。” 李瑛跑得急,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她把怀里的册子递给李瑶,又喘了几口,才说:“二哥……这是瑛儿亲自搜罗整理的图册,是从咱们橙县到京城最近的官路,还有沿途口碑较好的店铺酒楼,瑛儿都一一记好路线和名字,到时二哥出行也更为方便些。” “瑛儿,你真是帮了我大忙,制作这本册子不容易,辛苦你了。”李瑶颇为珍惜地把册子放进书箱,然后与她们一一道别。 李瑶攀上驴子,正准备上路,又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李遥,等等我!” 骏马奔腾,李瑶回头一望,竟是赵万贯。 又见故人,李瑶翻身下驴,拱手见礼:“赵兄,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遥,你身体大好,怎么不叫人送信与我,若不是我方才遇见你小妹,怕是再次遇见便是会试考场了。”赵万贯有些委屈,他总觉得这李瑶虽在眼前,却与他隔得甚远。 她明明说过与他是朋友的,赵万贯却永远是最后一个得到她消息的人,最后一个知道她要离开书院,最后一个知道她两年前便考中举子,今日就要进京赶考。 从不说与他听,他总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可他们不是朋友吗? “赵兄……”面对赵万贯的责问,能言善辩的李瑶一时有些语塞,确实是她理亏在先,只好似真似假地解释道:“李遥愧对赵兄信任,实在是备考忙碌,身体也才将将养好,尚未来得及相告,请赵兄原谅,遥感激不尽。” 第50章 “真是因为备考忙碌,而不是因为没把我当朋友?” “自然,得赵兄为友,是李遥之福。”李瑶拱手。 “李遥,我早就想说了,以后别赵兄赵兄地唤我,叫我赵万贯便好,我年纪比你大,你若不好意思,叫我万贯兄也可。此去京城,你身体弱,咱俩结伴通行,我会好好看顾你的。”赵万贯眼睛闪亮,似乎是信了李遥的解释。 李瑶看着赵万贯一人一马,身无旁物,疑惑道:“赵兄,不……万贯兄,你便这样随我进京?” “自然,我本准备过两日进京,但今日有幸遇见李遥你,便是黄道吉日,科举用的书,我已让仆人回去取,他们也快到了,至于旁的,我路上买便是。” “也行!”李瑶笑了笑。 等了会儿,赵家仆人匆匆赶到。两人这才背上书箱,结伴同行。 此去唯一不和地便是李瑶的驴子太慢,赵万贯的马总是跑几步便被主人勒住缰绳,于是骂骂咧咧低头吃草,最后也被驯服,竟是与驴子走得一般慢。 他们花了四日才抵达京城,到了京城,李瑶便把驴子卖了,找了一处学子聚集的客栈住店,隔壁住的是赵万贯和一蒋姓学子。 她刚住进来那日见过对方,清秀瘦弱的书生模样,有些怕生,成天躲在客房里读书。 热衷交友的赵万贯去都吃了个闭门羹。 “李遥,李遥……”赵万贯来敲门,手里端了些吃食:“李遥,这京城也有我们橙县的吃食呢,我方才在楼下尝了尝,没有咱橙县好吃,只能垫垫肚子,便没给你拿,这些京城美食到也别有一番风味。” “谢谢万贯兄,过几日便是春闱,万贯兄准备得如何?”李瑶把面条拌匀,挑了一筷子,往嘴里送,确实风味独特。 “哈哈!自然准备妥当,虽不及李瑶你的问采,但考中贡士也是手到擒来。”赵万贯高昂着头,毫不谦虚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李瑶这些天与他相处,也习惯了他的性子,这般纯澈与之交友当是不错,但若是沉浮官场,定是要吃不少苦头。 “那李瑶便祝赵兄金榜题名!”李瑶拱手称喝,又提醒道:“这客栈里外皆是学子,万贯兄需谨慎藏拙,切不可太过露头冒尖,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省得,多谢提醒!”赵万贯听到李瑶关心自己,顿时笑容满面,比高中还开心,他伸手搭在李瑶的肩上,大放厥词:“李遥,日后高中,你我同朝为官,我定护着你。” 李瑶笑了笑,并未出声反驳,还是赵万贯先会过神来:“哎呀,李遥你是要当状元的,我日后还指着李遥你呢,你当上大官,可要提携提携小弟我呀!” “我只提携有才学,爱民如子的清官,万贯兄可是?”李瑶佯装深沉,端起架子,压低嗓子问。 赵万贯立刻拍着胸脯应承道:“我赵万贯自是爱民如子,家里最多的便是银子,李遥……不,李兄……李兄,你最了解我不是,我最适合当官被你提携了。” “哈哈哈哈哈哈……万贯兄,你真得好生有趣!”李瑶被赵万贯逗得仰头大笑,心中临考的紧张感都少了不少。 “哼……李遥你就笑话我吧,说不准我才学不如你,但在官场上走得比你更高呢,将来封侯拜相,也说不准,到时你可别求着我提携你。”赵万贯故作生气的模样,扭头不去看李 瑶。 谁知李瑶听完更是乐得停不下来,捧着肚子,喘着粗气道:“万贯兄,不……赵相,小的今后官场便全靠你啦……哈哈哈哈哈哈……” “李遥,你太过分了……哼,我回去读书,不理你了。”赵万贯摆手,但他也不是真生气,出门前还帮李瑶把吃完的碗拿了下去。 赵万贯走后,李瑶才止住笑,她搓了搓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专心看书。 其实离开橙县的前一天,季夫子给了她一封书信,让她到京城便去季府,到时有了季家做靠,科举也会顺遂些。 但李瑶心里别扭,她清楚,季夫子让她去投靠季府定不是让她作弊或者攀附关系,但她有自己的傲气,春闱虽难,但她这一路走来便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会试三场,李瑶皆顺利通过,明日便是殿试。 赵万贯运气好踩着倒数几位的名次进入殿试,他怡然自得,这显然已经超过他的预期,本想着考中贡士当个小官,再慢慢往上爬,也不用爬多高,只要日后“李相”说一句,他跟在后头接一句“就是就是”就行。 当然机会来了,赵万贯也是中用的,跟着李瑶猛学几天策论,熟悉各种试题,临时狠狠学了一通,背了一通,殿试时答得那叫一个杂乱无章,却又满满当当。 揭榜时,李瑶站在众多学子外围,等其他考生看完,她才慢慢走到榜下。 果然,一甲榜首状元李遥。 李瑶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榜首,嘴角微勾,宠辱不惊,反倒是赵万贯,一声惊呼:“李遥,你看,你万贯兄也是考中进士了,二甲进士,咱们日后可以同朝为官了。” “恭喜恭喜!” “李遥,你可高中……让我看看……啊呀……我们李遥果真才学过人。”赵万贯看见李瑶考中状元,比自己考中都要兴奋,他猛拍李瑶胳膊,又兴奋拍手:“李遥,今日高中,咱们去吃酒,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一旁围观的学子听说他便是状元李遥,皆拱手道贺。 第51章 “那新科状元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真是前途无量啊!” “可不是么?你瞧那模样俊俏得很,看起来不足二十。” “我可是听说,这新科状元,才学过人,一纸策论震惊朝野,皇上更是直接拿她的策论颁旨去了,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是啊,是啊,不过今年这状元来得偏门,不是顾相门生,也不是张尚书门生,闻所未闻,听说来自一个叫橙县的小地方。” “橙县,可是祖上出过大儒?” “未曾听说。” “不过我可是听说她的师父是致仕多年的季太傅。” “那怪不得,这便算是季尚书的门生啰?” …… — “阿姊?”刘瑜本是私下出宫,准备暗中观察今年科考的进士,可有能收入麾下的能臣,却不想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阿姊一身男装,俊俏挺拔,她才学无双,高居榜首,刘瑜并不惊讶。 原她离寺不是去嫁人,他就说如阿姊这般女子怎可能囿于四方后院,她的才华该被世人所见。 但看着站在阿姊身边的男子,他觉得格外刺眼。 阿姊身侧站得该是他才对,也只能是他。 第29章 并无攀附之意 刘瑜跟着暗卫的指引找到李瑶时,他们已经在酒楼开了个雅间饮酒。 满桌佳肴,刘瑜看都不看一眼,搬着椅子,坐在离李瑶他们最近的地方偷听。 期间听见一男子说:“李遥你之才华,当世少有,我赵万贯能与你结交当属神佛赐福。不想也有考中进士之日。” 李瑶举杯回敬:“万贯兄切莫妄自菲薄,弱冠之年便考中进士,已是可遇不可求的奇才,他日定能加官晋爵,前途无量。” “也是,我赵万贯自小便聪颖,只是才学略逊色与你。李遥,在书院时我便想与你结交,只可惜年岁悬殊,未能全同窗之谊,后你又离开书院,我后悔莫及……今从橙县结伴进京赶考,又皆得名次,若君不弃,我赵万贯想与你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唔……说死有些晦气。总之,李遥你可愿意?日后有用得上我地方,愚兄定鼎力相助。”酒过三巡,赵万贯不胜酒力已有些醉了,他脸颊熏红,痴痴地望着李瑶,盼着她点头同意,了却他此生夙愿。 若是能与李瑶结为兄弟,便是叫他此刻身死,亦此生无憾。 李瑶晃着杯中酒,有些微醺,托着腮看向喝醉的友人:“万贯兄,你我同乡亦同窗,就算你今日不提,我也早在心中把你当做半个兄长,进京这一路你对我的照顾,李遥都记在心间。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不用拜,哈哈哈……李遥,我是独子,家中小辈仅我一人,也没个兄弟姐妹的,如今有弟如你,也是死而无憾,我家万贯家财到时定分你一半。”赵万贯仰头大笑,起身端着酒杯踱步到李瑶身旁,长臂一伸重重搁在李瑶肩上,熏红的脸刚想凑过去说点什么,便醉倒,英俊的脸猛地磕在桌上,彻底醉晕过去。 李瑶看着赵万贯的模样,不禁失笑,这新认的兄长还真是性子单纯,心无城府,张口便是半副身家,也不知道家里长辈知道得多生气,这般性子,又怎么在诡谲多变的朝廷中沉浮。 看来得找季大人帮忙,给她这兄长安排个闲差,或者去外地当个小官,否则无人依仗,在朝中容易一招不慎失去性命。 且先去地方历练历练。 这京城的酒比不上橙县香醇,却烈得很,李瑶晃了晃有些晕的脑子,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繁华景象,微微出神。 窗外房屋鳞次栉比,酒楼客栈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期间亦有不少女子当炉卖酒,摆摊卖菜,或是买些绣品首饰。 确是橙县女子不及的。 可这并不够,世上女子与男子,各占一半,那开客栈开酒楼做官的也应该一半是女子才对,而不是只能捡些京中男子看不上眼的活计谋生。 当如染姐姐那般做掌柜,掌管十几间铺子,靠自己的智谋安身立命。 想起周染,李瑶思绪飘飞,当年救下周染的江南富商,听闻也是个女子,女子在这个世道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在不易,若有机会自当结交一番。 隔壁雅间的刘瑜听到他们对饮结拜,心中又是羡慕又是酸涩嫉妒,有些后悔当年在寺中,未曾拉着阿姊义结金兰,此番到叫这小子抢了先。 又听见一声“砰”后便再无响动,刘瑜心下焦急,脑中混乱,各种猜想。 他知阿姊为女子,但不知阿姊身边的男子知不知道,又会不会借着酒劲欺负她。 刘瑜一颗心七上八下,各种猜想乱飞,又或者,他们本是一对……不,那般男子怎配得上阿姊,她的阿姊合该与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在一起。 至少得貌比潘安,才比子建才行……可若真有如此男子,刘瑜竟也觉得配不上李瑶。 阿姊之姿,无人可及。 刘瑜在心里数着时辰,若是一柱香后还是没有动静,他便要不管不顾地闯进去。 绝不能让那赵姓男子占了阿姊便宜,不然他才不管他是阿姊新认的兄长还是谁,定要把他千刀万剐,杀了泄愤。 就在刘瑜等得不耐准备硬闯之时,隔壁雅间的门开了。 李瑶扶着酒醉的友人,结清酒钱,踱步朝外走,刘瑜急忙出门时,只见着阿姊落阔挺拔的背影。他面覆轻纱,抬手想叫,却又见到周围学子皆慕名聚集在阿姊身边时,阿姊头疼得揉了揉额角,刘瑜便退了。 第52章 他站在门后,伸长脖子,贪婪地用目光描绘阿姊的背影,直到李瑶推拒其他学子邀约,身影再也看不见,刘瑜才缓缓关门。 临街的窗边,刘瑜立了很久,久到饭菜皆凉,他才 回神。 刘瑜挥手,暗处便有一人影跪下:“殿下!” “派人去查一下李瑶,以及李瑶身边那个男子。” “是!” 吩咐完,刘瑜心里空落落的,他沉默地把椅子拖回桌子前,坐下,执起筷子挑了一口面前的菜,菜已经冷了,尝不太出味道,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掀起面纱,一口饮尽。 酒很烈,刘瑜喝得急,猛地弓着身子咳嗽起来,边咳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还是一口饮尽,仿若自虐。 这边,李瑶一路扶着赵万贯回客栈,喝醉酒的赵万贯很老实,倚着李瑶肩膀睡得香甜,直到李瑶把他扔到床上,他醒了一瞬,见是李瑶,嘟囔着说了句:“李遥,恭喜!”便又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李瑶看着他喝醉的模样,哑然失笑,这一路回来她的酒也醒了不少,遂关上门,准备进自己房间去。 却不想隔壁的蒋学子正好出门,遇见了,李瑶便走上前拱手问好:“蒋兄!” “李学子,恭喜。”蒋挽拱手为李瑶道贺,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蒋兄,同喜!日后同朝为官,还请蒋兄多多指点。” “……自然!”蒋挽脚步不停,往外走去。 李瑶并不在意蒋挽的态度,这蒋挽是与她同时及第的榜眼,有才之人,性格孤傲些也正常,日后同入翰林,再观其人品,考量是否值得深交。 回房后,李瑶又把季夫子给她的书信拿了出来,思量再三,决定明日去季府拜访。 — “李遥见过季大人。”李瑶拱手向季元青问好。 “李遥?你便是父亲常常在信里提及的得意门生?才学无双李二郎李遥?”季元青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刘瑶,眼睛微微眯起,一丝嫉妒闪过。 他那眼高于顶的爹从未如此夸过谁。 眼前这小子,有那么好么? “是师父谬赞了。”李瑶谦卑回道。 “既是父亲让你来,你为何现在才来找我?” “前些时日备考紧张,李遥疏忽大意,忘了此事,而今一切尘埃落定,李遥便立刻前来拜访。”面对威严的季元青,李瑶应对自如,也确如她所说,仅是来拜访师父之子。 “哦!是忘了,还是故意不来,借着这个科举的机会,准备另攀高枝?现在当了状元,也无人寻你才想起我季府?”季元青说话刻薄犀利,句句是怀疑讥讽。 “非也,李遥昨日本就想来,但放榜后与友人庆贺痛饮一番,忘了时辰,今日晨起虽有顾相、张尚书、赵侍郎家仆在外等候,但李遥皆拒之,一早便来季府拜见大人。”李瑶回答不卑不亢,见季元青看向自己又接着道:“李遥科举确实是为了当官,但不是为结党营私谋求私利,李遥当官是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你倒是长了张利嘴!坐吧!”季元青抬手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让李瑶入座,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的回答。 “不了,李遥此番前来,只是听从师父的话,拜访季大人,既然季大人看不上李遥,李遥便就此离去,也免得污了大人的眼。”李瑶拱手,利落转身离开。 “且慢!”李瑶要走,季元青反倒有些急了,若是让父亲知道李瑶来了,又被他赶走了,怕是要连夜从橙县赶来臭骂他一通:“既是父亲让你投奔我,便留下吧,西厢房前日刚好收拾出来,你放心住下便是,等朝廷任命到了,再离开建府也不迟。” “季大人,李遥并无攀附之意,且客栈尚未退房,且有友人住着,便不住在季府了。”李遥脚步未停,径自离去。 气得季元青跳脚,知道自己是把李瑶气到了,竟是给她台阶也不下,气煞他也。 想他季元青当官近二十载,除了他爹,有谁敢给他脸色瞧。 不住,便不住,搞得好像他季元青非巴结她李遥一样。 大不了到时父亲问起来,便说这李瑶看不上他季府,若是父亲不信,那便任由他骂好了,反正他都四十了,父亲再生气还能打他这个刑部尚书? 离开季府的李瑶还有些发愁,本想着让季大人帮忙给赵万贯安排个合适的去处,却不想这季大人说话实在阴阳怪气,与师父描述不符,若是她提了,岂不是坐实她李瑶有攀附之心。 罢了,到时她再想想其他法子。 第30章 阿瑜 李瑶如今是状元,早先住的客栈那些曾看不上她的学子纷纷过来曲意逢迎,弄得李瑶烦不胜烦。 几番推拒,这些学子仍像没眼力见一般,挤在她边上说些恭维的话,更有甚者竟用想用银子贿赂,李瑶暗自记下他们的名姓,时刻提醒自己这些人不可深交。 反倒是待她一直十分冷淡的蒋挽,让她有了结交之意。 圣旨下来前,学子仍住在之前下榻的客栈,蒋挽也仍住在她隔壁,偶尔出门买书,饭食都是小二送上来,她也没有什么结交的机会,索性也不刻意,等到时入了翰林再结交也不迟。 今日天色不错,晴空万里,李瑶与赵万贯相伴出门,给家中寄信,告知喜讯。 赵万贯有钱,又舍得,花了最多银子,叫镖局加快脚力送去橙县。 第53章 办完这些,赵万贯兴致又起,央着李瑶随他去游湖坐船。 李瑶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前往。 湖岸杨柳依依,两人又正是春风得意时,赵万贯大手一挥,便租下一艘精致画舫,船夫见他们年轻,口音又不似京中人,便猜到他们是外乡来京城科考的举子,又见其兴致勃勃笑意盈盈,便猜到当是考中,遂更卖力地划起船来,只为让二位大人乘得舒服。 李瑶坐在画舫上,好奇地四处打量,远处传来悠扬琴声,赵万贯掀起帘子看去,只见远处华贵的画舫上,有白衣女子衣袖飘飘,手臂轻抬间琴声悠扬。 船夫见他好奇,顿时提议:“二位大人,可是也想邀琴师作陪?” 赵万贯还未做声,李瑶便立刻抬手拒绝:“不用,我们等会儿还要去书铺,您往对面划吧!” 李瑶最恨看着女子如一件观赏的物品般放在人群中央被品头论足,这感觉糟糕透了,更别提让她参与其中。 见李瑶拒绝,赵万贯也并无意愿,橙县不大,县中的河也小小的,只够县里的人们洗衣做饭种地,并不像这京城风景如画,能行船住人。 他包下画舫,也只是图个新鲜,以前没见过的,如今在京城便坐上一坐,那女子确实琴声美妙,但“陪”这个字听在耳朵里也确实刺耳。 他们是学子,读圣贤书,怎可随意狎玩女子。 两人下船,方才载着琴师的画舫正好与他们的船擦身而过,李瑶走在前面并未多瞧,赵万贯好奇瞟了一眼,顿时脸颊涨红,闷头往书铺走去。 怎……怎会有如此伤风败俗之人! 赵万贯走得极快,又低着头不看路,险些一头撞到石狮子,还是李瑶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万贯兄,怎地不看路,买书倒也没这么急。”李瑶诧异地看着赵万贯仿若魂不附体横冲直撞的模样。 赵万贯不敢抬头看李瑶,想起方才的一幕,更是从脸颊红到了耳后根,也不知怎么跟李瑶解释。 生怕污了李瑶的耳朵。 “方才发生了何事?”李瑶不解,转身望去,只看见华贵精致的画舫远去的船尾,便被赵万贯急切地遮住了双眼:“没有什么……你别看。” “嗯?”赵万贯遮住了李瑶的眼,她自然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远方仍未消散的琴音。 赵万贯不会撒谎,特别是面对李瑶,但若是让他把方才那一幕说与李瑶听,那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不知如何解释,便不停地找着借口,遮住李瑶眼睛的手也忘了放下,直到李瑶不耐抬手准备取下时。 先一步被人打了下来。 “啪”得一声,两人皆是一愣。 手背被打得火辣辣的疼,他刚想与那人理论几句,却不想撞进一双怒气冲冲的眸子里。 打人的女子身姿高挑,面带薄纱,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副倾城美貌,他柳眉 倒竖,满脸怒容,似乎误会自己在欺负李瑶。 赵万贯连忙摆手,想解释,却不想李瑶先他一步。 “这位姑娘,你误会了,我方才是在与兄长玩闹,他并未欺辱与我,但也谢谢你仗义出手。” 李瑶的声音一如往昔,温柔清越,带着些刻意地压低嗓子,听在刘瑜耳中,是久违的温暖。 他就这么站着,一双上挑的眼睛盈满泪水,并未出声。 赵万贯看着两人对视,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插不进去半分,却又庆幸这女子出现,让李瑶忘了问他方才看见何事,不然以他那蹩脚的谎话,定会立刻被拆穿。 不过,这女子手劲也忒大了点,赵万贯趁她二人未注意自己,背身往后看了一眼。 手上红痕明显,都有些发肿的迹象,得去药官买些药来抹。 “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李瑶看着女子那双含满泪水的眸子,一丝熟悉滑过心头。 总觉得见过,却又想不起来,这女子身姿高挑,双眼含情,她身边未曾出现过这样的女子呀? 难道是寺里习武的姑娘? 刘瑜摇头,又盯着两人看了会儿,见李瑶并未认出他来,失望转身,准备离开。转身的那一刻,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正巧被李瑶看见。 她看着地上的湿痕,又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一声“瑜儿”不禁脱口而出。 刘瑜步伐顿了顿,却仍阔步往前走,李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几步赶上,抬手想拉住刘瑜的胳膊,却被一旁赶来的赵万贯阻止。 他猛地拉住李瑶欲抬起的胳膊,低声道:“莫要唐突人家姑娘。” 李瑶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做男子打扮,那女子便是她的阿瑜,她也不可立马相认,遂停住,朗声道:“姑娘留步,李某谢姑娘方才仗义相助,今日李某请客,感谢姑娘恩情,你……可有闲暇?” 刘瑜停住脚步,理智告诉他不可在外抛头露面,不然若是被有心人查到新科状元李瑶与他所有牵连,定会连累李瑶,思及此,刘瑜低声拒绝:“我今日很忙。” “那明日……或者后日,姑娘定个时间,李某随时恭迎。”李瑶拱手,听到刘瑜的声音,她愈加确定这个女子便是她的阿瑜,相认之心愈发强烈。 她不信阿瑜不是认出她来,才急切地上前相助。 方才与她对视的盈盈泪光,不就是在怪李瑶未曾认出他如今的模样。 第54章 怪她都怪她,竟头晕眼花到连阿瑜都不认得了。 “李瑶?”看到李瑶急切的模样,赵万贯都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这还是他认识的李瑶么?简直不敢相信。 虽说这姑娘带着面纱也能看出倾国之姿,但如此这般也确实不太礼貌。 而且人家姑娘都说很忙了,不就是体面拒绝么,还这般腆着脸追问,只会惹人生厌,若让人知道她是新科状元,岂不是要被做成文章编排戏谑。 赵万贯拉着李瑶的胳膊,想把人拉走,却不想那背对着他们的姑娘竟点头应下:“明日巳时,天香阁见,只你一人。” “好!阿……姑娘慢走!”李瑶再次拱手,眼巴巴地望着刘瑜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见。 “砰!”赵万贯见李瑶那不争气看着人家姑娘背影的痴态,恨铁不成钢地在她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哎呀!万贯兄你这是做什么?”李瑶捂着脑袋不解地看向赵万贯。 赵万贯则一副兄长过来人的姿态看着李瑶:“啧!李瑶,不是为兄说你,你可是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怎可如此轻浮,我知你喜欢那姑娘,但今日才第一次见,便邀人共食,是不是有些……” “赵万贯,你在胡说些什么?”李瑶皱着眉头,更是连“万贯兄”都不叫了,可见气得有多狠。 “我胡说?你那一双眼睛可都是要贴在人家身上了,还说不是对人有意。”赵万贯见李瑶恼怒,只当她是被自己戳穿脸上挂不住,“嘿嘿嘿”地笑着,然后把手臂搭在她肩上,作势要把自己从书里学的还未实践的追求大法一一告知。 却不想李瑶懒得理会,把肩上的手臂抖落,面无表情地往书铺门口走。 “诶!等等我!你这小子,被我说中,还不高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都十八了,动了春心也正常,兄长给你出主意,你还不愿听,到时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别人抱得美人归,你只能孤家寡人抱着枕头哭。”赵万贯跟在李瑶身后好一番劝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李瑶听着赵万贯的话,皱眉停下,目光有些阴沉地看着赵万贯,把他吓了一跳,再开口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为兄……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愿我提……我便……便不说了……可别伤了我二人的情谊。” “赵万贯,道歉!”李瑶声音生硬严厉,眸光似刀。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赵万贯嘴上向来把不住门,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李瑶让他道歉,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话,是在背后编排人家姑娘的姻缘,损人清誉。 “明日我会替你道歉,其他的话以后便不要再说了。万贯兄,我知你是好意,是为了我好。但日后,切莫看见一男一女,眼中便只有男女之情,我们可以是友人,也可以是亲缘,你这样不过脑子的胡乱编排,只会让人觉得你为人轻佻下/贱,日后我们皆要入朝为官,切莫祸从口出。”李瑶知赵万贯是无意,但听到他说“别人抱得美人归”这句话时,联想到阿瑜日后会嫁作他人妇,便顿时心头火起。 女子为何要非要嫁人? 第31章 一切有我 天香阁,京城最大的酒楼,在京城最繁荣的东街,雕梁秀柱,高楼百尺,热闹非凡。 酒楼里面又是另一番景象,一楼中间是戏台,此番好戏还没开场,右侧的说书先生已然讲了起来。 “要说咱大余那位雍和公主,是生得倾国又倾城,年方一十七,有勇有谋,前年归京遇上回京述职的骠骑将军仇谷,两人配合默契,勤王救驾,斩杀逆党三皇子于马下,若不然,咱今上危矣……”、 底下食客最爱听的就是风花雪月、才子配佳人以及皇室辛密。 那是饭也不吃了,皆放下筷子听两年前的那出公主将军合力救天子的好戏。 这说书先生也好似自己在现场一般,讲得绘声绘色,把公主和少年将军说得是智勇双全。 “便是有了救驾之功,九公主才册封为雍和公主,将军也得以升官三级,公主回宫后,颇得圣恩,母妃容氏更是母凭女贵,前些日子刚晋封容贵妃,在后宫一时风头无两啊。” “公主和将军,共救天子,这可谓良配呀,你们说,生死之际,交付后背的情谊,这若是我得记一辈子,这两人就没生出些男女之情?”一食客听完挑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几下,问道。 比起救皇帝的细节,他们更想知道,这公主有没有爱上将军,将军又是否加官进爵,一步登天。 “这嘛,我那在宫里当太监的舅舅说,雍和公主把将军当兄长,两人关系不错,至于其他便不清楚了,不过现在男未婚女未嫁,也说不定……说起这骠骑将军仇谷,那也真乃神人也……”说书先生知大家就想图个新鲜,听些趣事,他含糊说了几句,便开始似真似假地讲起仇谷的从军史,其余的便容食客自己去猜。 李瑶应邀前来,因昨日说好请客,她怕自己身上银子不够,还找赵兄又借了些,可如今到天香阁门前,还是有些踌躇。 若是银子不够,不知这状元墨宝可值钱。 刘瑜在二楼,推开窗户,远远瞧见李瑶身影,又见她身边并无旁人,才放下心来。 李瑶在一楼并未寻到刘瑜,便拉住一小二询问,小二往三楼最中间一指,道:“您说的贵人,在天字一号房。” 第55章 “天字一号房?”李瑶暗忖,又掂量了一下腰间荷包。 小二上菜去了,她状似不经意路过一楼结帐的客人,又瞟了一眼他点的那桌小菜。 才三个菜,竟要二十两银子,不愧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 李瑶捂着 钱包,往楼上去,走到小二指的那间门前,她抬手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进!” “阿瑜……”李瑶推开门,坐在桌前的是没有戴面纱的刘瑜,她看着刘瑜那张熟悉的美丽面孔,有些恍惚,仿若这两年时光仍相伴左右,并未分离。 “阿姊!” 随着刘瑜的一声“阿姊”,两人中间隔阂彻底消失不见,她快步往刘瑜的方向走去,一把搂住刘瑜的肩膀,把人抱了个满怀:“阿瑜,我好想你。” “阿姊……”刘瑜的声音闷闷的,含着几不可查的哽咽,李瑶说想他,他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挂念着她。 去岁回寺,听闻李瑶归家嫁人,他感觉自己天都塌了,本想不管不顾去杀了那人,夺回阿姊,但想到他们也许琴瑟和鸣生儿育女,刘瑜便退却了。 他不在意阿姊是否嫁人,也不在意阿姊是否为他人孕育子嗣,但他怕阿姊恨他,怕她不要他。 如此刘瑜又给李瑶去了封信,久久未收到回信,他心如死灰,以为这便是李瑶的答案,伤心欲绝地回了京城。 自那以后,刘瑜的牵挂彻底断了,他活在世上的唯一意义便只剩复仇。 他拉帮结怕,扶植势力,斗倒三皇兄,逼死柳贵妃,逢迎父皇,亲下南海为父皇寻仙问道,只求父皇长生不老。 皇帝信他,宠他,却不爱他,他之于父皇只是合心意的宠物罢了。 阿姊离开后,再无人爱他,就连母妃看向他时也只剩怀念,他知道,母妃在透过他看妹妹。 幸好,阿姊回来了。 她一并带回了刘瑜缺失的半边灵魂。 那日皇榜下一瞥,俊秀无双的状元郎,那是阿姊的本来模样,原来废寝忘食终日捧书温习,是为了科举。 他的阿姊啊,合该在朝堂中施展拳脚,大放异彩。 刘瑜见过那状元袍,阿姊穿着定俊美非常。 “阿瑜,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李瑶松开刘瑜,不解地问,她自问男装娴熟,少有人识得,怎教阿瑜一眼认出她是女子。 阿姊的怀抱太过温暖,刘瑜舍不得放开,仰头看她,手却仍牢牢环在腰上:“阿瑜怎会认不出阿姊的模样。” 那是他灵魂缺失的半边,便是饮下孟婆汤也记得。 “是我这扮相有问题?” “不是。”刘瑜摇头,“阿姊这幅打扮与男子无异。” “那是怎么识得的?” “阿瑜带着面纱,阿姊不也认出了阿瑜么?”刘瑜不答,而是反问李瑶。 李瑶笑了笑,还当她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师妹,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阿姊身边再找不出你这样爱哭的女子了。” “只是因为这?”刘瑜对这答案不甚满意,他松开手,闷闷不乐地拿起筷子,这是他惯用的逃避不想理人的姿态。 “当然不是,还有你那张戴着面纱都能窥见的绝世容颜。”李瑶坐下,把凳子拖到刘瑜身边,感叹道:“我的阿瑜长得很好,可惜这两年阿姊无缘见到。” “阿瑜,家里的仇可了了。”李瑶仍记得他当年为何离开,寒暄完遂问起。 “了了部分,仇人自缢,她的儿子被我斩于马下,分成两段,当初那些落井下石群起攻之的人,皆未得善终。”说起仇人,刘瑜的眼神满是杀意与狠戾,化身修罗,仿若又回到了手刃仇人的场景中。 温暖的手掌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刘瑜这才回神,他看着李瑶满脸心疼地望着他,突然有些无措起来:“阿姊,你可会觉得阿瑜残忍?” “并不,阿瑜,定是天大的仇恨,才会把你逼到如此地步,我知你本性良善,不是嗜杀之人,那些人做了恶,这便是他们的报应。”李瑶满脸温柔,握住刘瑜冰冷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挤进指缝,紧紧相握,给他力量,见刘瑜平静下来,她又问:“阿瑜,仇报了,可还有梦魇?” 刘瑜点头,又摇头:“仇未报完,瑜怎敢放心。” “辛苦了,独自应对这些,辛苦了,我的阿瑜。” 听到李瑶的话,刘瑜忍不住再次落泪,他哭着扑进李瑶怀里,低声叫着:“阿姊……阿姊,不要再离开我。” “不会了。”李瑶抱住刘瑜,又说:“我已高中状元,日后便会留在京中做官,你未尽的仇怨,我会帮你,你想平的反我帮你平,此后,一切有我陪你。” “你都猜到了,猜到我是谁,明了我身上的仇恨?” “阿瑜,你可是那容将军的孙女?”李瑶以前便觉得刘瑜身世不简单,这般年轻的姑娘怎会去尼姑庵修行,看着不像修佛,倒像在躲难,成日梦魇,辗转难眠,她尚不确定。 但京城再遇,刘瑜的身世便逐渐明晰。 李瑶进京这些时日也多少听说了五年前的容氏惨案,说来她是不信容家通敌叛国的,大余哪家小儿不是听着容将军抵御外敌的故事长大,他容家满门忠烈,怎会在天下安定之时查出与敌国频繁往来的信件。 别说她不信,这满京城几乎无人相信。 容瑜,她这小师妹,便是那之后的一年来兰澄寺,又在这之后两年,离开。 第56章 朝中也是这两年,涉及容将军案的官员,接查出贪污,纷纷革职查办,或斩首或流放。 民觉畅快,却也并未把这些事与容将军一案牵扯到一处。 她又姓容。 刘瑜摇头:“阿姊猜错了” “我是容将军的外孙。” 李瑶定定地看了刘瑜几秒,见其并不像在开玩笑,她起身,跪地行礼。 刘瑜瞧见立刻扶她起来:“阿姊,你我之间不用行这些虚礼。” “这些年,阿瑜……真是苦了你。”想到在京城这些天听到的关于雍和公主的事迹,一贯从容的李瑶也不禁红了眼眶。 天潢贵胄,皇室公主,本应无忧无虑为万民敬仰,却在十二岁时,丧兄丧母族,只剩被贬的母妃相依为命。 怪不得连日的梦魇,便是在菩萨面前也消除不了,听说他的孪生皇兄便是死在了他的怀中。 这般痛苦,叫一个年仅十二的孩子又怎么咽得下。 刘瑜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阿姊,我都做到了,我亲手杀了他们,你知道三皇兄死的时候,说什么?他求我放过他,说只要我放过他,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等他做了皇帝,便封为我长公主,许我皇子才有的封地和食邑三千。” “可是,阿姊,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我枉死的亲人活过来。” “三皇兄说,人死不能复生,叫我一切向前看。对,人死当然不能复生,所以他便去地下谢罪吧!”刘瑜笑着笑着流下泪来:“我不想三皇兄路上孤单,便又回宫,告诉他母妃,柳贵妃思念儿子,自缢而亡。” “他们都该死。” “阿瑜,你做的对!”李瑶抱住刘瑜颤抖的身体,抬手在他后背轻拍,不停地安抚道。 第32章 吃醋 用饭时,李瑶坐在刘瑜对面,满桌珍馐,看得人眼花缭乱,她尝尝这个,又品品那个。 吃到喜欢的,便多夹几筷子,这天香阁不愧是京城第一,每样菜都做得极好。 刘瑜不饿,便在一旁托着腮看李瑶吃饭。 李瑶停下筷子,把自己觉得好吃的端到刘瑜面前:“阿瑜,你尝尝,很不错!” 刘瑜夹了两筷子,比宫里差些,但也尚能下咽:“好吃的,阿瑜不饿,阿姊多吃些。” “不饿,那点这么多岂不是浪费?”李瑶看着满桌子的菜,又听闻刘瑜不吃,顿时整个心都在滴血。 早说只有她一人吃,便不装大方点这么多了,她自己吃一个菜便够了。 似乎看出李瑶的心疼,刘瑜又拿起筷子道:“刚刚尝了一口,甚是美味,阿瑜突然有些饿了。” “真的?饿了便与我一同多吃些吧!”李瑶欣喜,把自己尝过的好吃的放在刘瑜面前,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盛情难却,刘瑜只好一一品尝,在 李瑶殷切的推荐下,吃得胃里发撑。 用过饭后,李瑶招呼来小二,让他拿来食盒。 刘瑶招呼小二把她觉得最好吃的两道菜重点了一份,放进食盒准备给赵万贯带回去。 刘瑜皱着眉头看李瑶装菜:“阿姊,这是作甚?” “万贯兄独自一人在客栈,也不知吃了没有,这天香阁的菜式颇符合我胃口,我给他也带些过去。”李瑶眉眼温柔,把菜放进食盒中,看得刘瑜愈发嫉妒。 “阿姊归家的这两年便是和这个叫赵万贯的同在一处?他可知你本是女子?” “不知,我与万贯兄,同是橙县人,此番同时进京赶考方才结伴同行,如今皆榜上有名,遂结为异姓兄弟,他为兄,我为弟,日后在朝中相互扶持。”李瑶答道,她心中对赵万贯也是有些愧疚的。 赵万贯待她如此好,什么都想着她,偏生她来这天下第一酒楼,吃香喝辣,却不能带上他,只能带两个小菜回去给他解解馋。 下次,介绍他与阿瑜相识,他们便能一同来吃饭。 李瑶心中计划的很好,却不想刘瑜非常讨厌李瑶这个所谓的义兄赵万贯,更是不可能与他友好共处。 “他不知你是女子?”刘瑜声音猛地拔高,“你们便如男子一般相处吗?他若是占你便宜怎么办?” “占我什么便宜?”李瑶奇怪地看了刘瑜一眼:“不止是他,同窗、考官甚至是陛下,都不知我是女子,这又有什么所谓,我与他结拜,只因我们志趣相投,我当状元,也是因为才学过人。”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的男子身份啊?”刘瑜一想到李瑶与赵万贯如男子般相处,就怎么看赵万贯都不像好人。 阿姊良善,若是识人不清……刘瑜不敢想。 “阿瑜……你也觉得我不该女扮男装,你也觉得我得到友人也好状元头衔也好,只是因为我现在是男子身份?我女扮男装是在窃取他们男子应得的利益?”李瑶看着刘瑜,敛起笑容,目光严肃冷淡。 似乎只要刘瑜说一声“是!”她们昔日情谊便就此结束。 “不!”刘瑜摇头,他急切地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么想的:“阿姊,我只是担心你,担心那姓赵的诓骗于你。我一直都觉得你如今获得的一切皆是你应得的,不论男子女子,他们考不过你是真,你才学在他们之上是事实,状元理应是你的。” 李瑶神色淡淡,也不知信了刘瑜的解释没有,她收好食盒,又道:“你放心,赵兄为人单纯良善,并不会诓骗于我。” 第57章 “你便如此信他么?若是他和我同时掉进湖里,阿姊你救谁?”刘瑜气急败坏,竟幼稚地问出这种问题,见到阿姊脸上的茫然,他也红透了脸,又慌乱地解释:“阿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怕你上当,我……很担心你!” 李瑶瞧着刘瑜脸上的慌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还以为连她的阿瑜都无法理解她的行为,要审判她的女子身份……原来,原来只是小孩子间吃醋。 幸好!幸好阿瑜还是她的阿瑜。 李瑶差点要放弃这个小孩了。 “阿瑜,阿姊当然是先救你了,万贯兄可是凫水的高手。”李瑶笑着回道。 “那……那若是他赵万贯不会凫水呢?” “自然也是先救你。” “为何?”听到李瑶不假思索的答案,刘瑜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地追问。 “因为你是女子,他是男子,阿姊救你,叫其他人去救他。”虽说她并不在意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但却也不可不顾及。 “若是并未旁人在呢?你不救我们,我们便会被淹死。” “那阿姊只能先救阿瑜……”李瑶顿了顿在刘瑜满是期待的眼神下继续说:“若是再回去救万贯兄来不及,那只能全了兄弟情义,与万贯兄一同被淹……”死! “不……不可以。”刘瑜忙捂住李瑶的唇:“我不用阿姊救,阿瑜可以的,可以自救,我会凫水,水性可好了。” “阿瑜你何时学会的凫水?这不像公主会学的本领啊?”李瑶诧异。 “……”刘瑜不想说,那对于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被人故意推进水里,几乎溺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几近死亡,得到的却是一句他不是故意的,便轻拿轻放,这是刘瑜在皇宫里被随意践踏的噩梦。 见刘瑜脸色变了,李瑶猜到几分,定是与他在宫里的处境脱不了干系,也没再问,自顾自转移话题:“我该回去了,我一人出来与你吃饭,留万贯兄独在客栈,也不知是否用膳,我把这些给他带回去。” “我们这么久未相见,你竟要为了他把我舍弃在这里。”刘瑜非常生气,愈发看那个姓赵的不爽。 “没有呀,我把饭食给万贯兄送去,然后阿瑜想去何处,阿姊都陪你。” “当真?” “绝无虚言。”李瑶点头。 “这食盒我派人给他送去,等会儿会有出好戏开场,阿姊你便留下陪我,我们一起看,可好?”说完,刘瑜伸手拉住李瑶手腕,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李瑶心软,想着公主的手下应当十分可靠,便放心地把饭盒交给他们,让他们送去。 “何时开场,我们现在下去吧!” “不用,便在这儿看。”刘瑜起身推开身后的窗户,竟是正对戏台中央,李瑶暗自咋舌,不愧是天字一号房。 这待遇,这钱花得值。 说起钱,李瑶还好像忘了结帐。 她谎称内急,匆匆去楼下柜台准备结账。 却不想掌柜听说她是天字一号房的客人,便恭敬回道:“这位公子,天字一号房早被长期包下,一应用度划账即可,您可放心享用。” “哦!哈哈哈!”李瑶尴尬地挠头,灰溜溜上去了,瞧她这记性,刘瑜乃是一国公主,自然吃穿用度与她一介小民不同,有钱得很啊。 就是不知,他是否可以帮忙解决赵万贯当官的问题。 算了,今日不可再提,阿瑜本就吃万贯兄的醋,到时再来几个问题,她可应付不来。 还是等过几日再提吧。 刘瑜不知李瑶心中所想,他急着把这出戏演给李瑶看。 李瑶回来时,戏才刚开场。 只见一貌美女子出门踏春,被一凶神恶煞男子拦住,女子面露惊恐,男子则垂涎其美色,一再调戏,问其名姓,隔日便上门提亲。 女子早有婚配,几番拒绝,却不想恶霸仍不罢休,竟逼着女子未婚夫退亲,强娶女子。 一楼看客皆愤慨不已,纷纷嚷道:“这恶霸好生无礼,人家女子都已经许配人家,竟这般强娶,坏人名声,真恶心,要报官抓他才是。” “对!让县令痛打几十大板便老实了。” “我看这县令也有问题,竟放任如此恶霸在这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毫无作为,根本不配当官。” “非也,依我看,这女子定是看中恶霸家中权势,却碍于先前定下的亲事,才主动提出,就是想让恶霸帮其解决,哼!这般女子,本公子见多了。”一青衫男子拿着折扇轻轻地扇着,一番言论让其他的食客,恨不得把那扇子扇他脸上。 当然,其中也不乏附和之辈:“就是,这么不想嫁,怎么不报官呢?怕是早芳心暗许了吧!” 男子话音未落,戏台上,便到了下一出戏——报官。 这县令是个大贪官,恶霸早就塞了不少银钱,县令竟劝女子嫁与恶霸。 女子心灰意冷,却不想回到家中,全家皆被恶霸收买,一箱箱的聘礼如流水往家中抬去,女子惨白的面色和父母兄妹脸上的欣喜形成极强的对比。 看着女子被逼着送上花轿,众人情绪被点燃,愈发气愤:“怎会有如此县令和爹娘,竟逼着女子嫁给这般男子。” “对啊,而且你看这女子的轿子是从侧面抬进去的,竟为了聘礼把女儿卖去做妾,恶心地我饭都吃不下了,到底是谁排的戏,令人作呕。” 第58章 “这女子模样也不过尔尔, 早前还许过人家,她不做妾,难道还想做妻?给那么多聘礼,已经便宜他们家了。” “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母都应下来了,偏偏她还挎着张脸,装给谁看啊?不想嫁还进花轿,怎么不以死明志。” “你这人怎么心这么狠,嘴巴这么贱,去茅厕吃了些吧?” “就是,熏人得很!” “臭不可闻!” “你们怎么说话的?是不是欠打?”之前说话那男子被其他人骂,还不服气,撸起袖子想打架,被天香阁的管事好言劝了下来。 戏台上的戏还在上演,女子盖着盖头,喜乐如丧曲,婚房里,恶霸摩拳擦掌想洞房花烛夜,却不想掀开盖头的那一刻,被利刃割开了喉咙。 鲜血飞溅时,满座哗然,皆瞠目结舌。 第33章 结盟 “这?是我写的话本?”李瑶转头问。 刘瑜点头,得意地笑了笑:“阿姊,当年你写的故事,阿瑜排出来了,这便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他本以为,李瑶嫁为人妇与他此生不复相见,便把当年李瑶给他看的话本复刻了出来,本只有他一个观众。 昨日重逢,他便迫不及待地让想让阿姊也看看。 “排得很好!强娶做妾这个情节改得也不错,这般恶霸定是欺男霸女恶贯满盈,强娶女子,定只是图一时之快,与真爱无关,甚妙。可是阿瑜做得改动?”李瑶目光热切地盯着戏台。 戏已落幕,戏台下的讨论沸反盈天。 这便是戏剧的魅力,比文字更直观,观众的反应也非常直接,他们愤怒惊叹震撼,也有人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脖子,一阵发凉。 “不是我,是我的一位长辈,有机会阿瑜介绍你们认识,她特别喜欢阿姊的故事,得知你也在京中定然十分高兴。”刘瑜想了想又道:“或许你们已提前见过,她也是今年的考生,位列榜眼。” “蒋挽?蒋学子?竟是她的手笔,你们是亲戚?”李瑶惊呼,想起住自己隔壁那个冷淡瘦弱的书生,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皇亲国戚联系起来。 “阿姊认识?” “我们同住一间客栈,她便住我隔壁,没想到你们竟是亲戚,可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呀,估摸最多二十出头,竟是阿瑜长辈?”李瑶有些惊讶:“可她看上去并无皇亲国戚姿态,出入皆十分俭朴,为人也十分内敛,不善交际。” “阿姊觉得皇亲国戚当是何种模样?”刘瑜笑了笑,又问:“阿姊觉得我可像一国公主?” “抱歉,是阿姊先入为主了。”李瑶真诚道歉:“我其实挺欣赏蒋兄的,正准备同入翰林共事后再找时机接触结交,但她是你的长辈,那岂不是也是我的长辈?” “自然!小舅……舅,她人挺好的,只是不善言辞不喜与生人接触,等接触了解后,阿姊定会与她相处融洽。”刘瑜替蒋挽解释,他有信心蒋挽与李瑶深交定会成为知己好友。 她那么欣赏李瑶的故事,又皆文采斐然,占据榜一榜二,定志趣相投。 “小舅舅?那她是容将军的……”李瑶话语未尽,想到容家惨案,顿时理解蒋挽从不与人结交,性子冷漠疏离,如此大的家庭变故,再开朗的人,也会变得沉默寡言封闭内心。 “是。”提起外祖一家,刘瑜的情绪瞬间低落,容家灭门,侥幸活下来的容家人,皆如行尸走肉,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复仇。 是天下负了容家,他们要替地下的英魂讨回公道。 蒋挽本是小舅舅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未婚妻,通敌叛国的罪名盖在容家头上的当天,小舅舅便亲手写下了退婚书,送去蒋家,蒋挽根本无法接受,并在舅舅斩首后发誓此生不嫁。 蒋家人皆悲痛不已,但为了不被牵连,蒋父告老还乡,带着一干子女离开京城。 唯有蒋挽留下,蒋家本就是书香门第,蒋挽更是从小饱读诗书。 她女扮男装,进书院,短短五年赶超书院一干学子,若是无李瑶,她便是这一届的状元。 她并不在意状元还是榜眼,她只想有入朝做官的机会,然后往上爬,爬得够高,为容家报仇,为容家翻案。 蒋挽什么都不在乎,哪怕被发现女子身份后死路一条。但那又如何,自容钧死后,她在这世上便如躯壳一具,因为报夫仇不想连累家里,她也早就更改姓名与蒋家脱离关系。 如今孑然一身,只为复仇而活。 刘瑜回京与她相遇时,她形同枯槁,刘瑜的出现拉了她一把,他们是复仇路上并肩的伙伴。 而李瑶,刘瑜重逢时非常犹豫,到底要不要自私地把她扯进他们的复仇漩涡中。 但李瑶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并告诉他你不孤单,有我陪你。 刘瑜动摇了,他想自私地接住李瑶的手,紧紧握住不松开。 他想告诉李瑶自己是男子,是雍和公主的皇兄,是早夭的皇八子刘瑜。 想告诉他,他喜欢她,牵挂她,不是对姐姐,是对爱人。 刘瑜早在放榜那日,遥望的那一眼,便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喜欢李瑶,渴望李瑶,害怕失去李瑶,他想成为李瑶的第一选择,想成为李瑶的所有物。 那么,他现在是女子,而李瑶是男子,他嫁给她,是合理的吧! 刘瑜这么想,便也问了:“阿姊,你当官后,想娶怎样的女子为妻?” 第59章 “啊?女子?我本就是女子如何娶女子为妻?”戏已散场,李瑶转身关上窗户,有些好笑地看着刘瑜,但发现刘瑜神色严肃,似乎并未开玩笑,又正色起来:“我在父亲面前发过誓,除非朝廷允许女子科举做官,否则李瑶会做一辈子男子,终生不娶不嫁。” “当然,我会让大余法律改变,让女子光明正大地科考做官,我李瑶会以女子身份堂堂正正地走进朝堂,我要做大余第一女宰相,在我之后,宰相二字之前再无需特意加上‘女’字,无论男女,能者居之。”李瑶谈起自己的远大抱负时,仿若在发光。 刘瑜望着他,情不自禁伸手:“阿姊,我会帮你的。” “阿瑜,错了,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帮你自己,女子为何不能做官,公主又为何不能称帝?女子做官的前提是有个开明的帝王,男子怎会愿意放手把权利拱手相让,我们得抢得夺,才能向权利中心靠近,以后你做女帝,我做宰相,我们开创属于女子的平等大余。”李瑶的手,重重地落在刘瑜肩上,仿若交付了全部信任。 可……刘瑜是男子啊……他不敢想象,若是靠欺骗阿姊,登上帝位,恢复男儿身后,得到的阿姊,还是阿姊手里的利剑。 但他此刻更不敢坦白,他不敢赌自己在阿姊心中的地位,他太怕失去。 刘瑜低头不敢直视李瑶眼中燃烧的火焰,坦白直言,把自己剖开,血淋淋地露给李瑶看:“阿姊何不自己做皇帝,阿瑜已被仇恨裹满,对性命并无半分敬畏,我为了报仇,杀过不少人,也害过很多命。阿瑜当不了明君,我也不需要阿姊辅佐我,阿姊既然想开创那般世界,便自己登上至高之位。刘瑜自私,没有大志向,怕是完不成阿姊的期待。” 自己……她自己当皇帝?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出现了,是啊!当宰相,那为何不直接当皇帝? 其实她需要的从不是一个明君,而是一个听话的傀儡,她觉得刘瑜听话是女子是皇室公主,所以私心地想把她推上去,然后实行自己的一系列新政。 但她其实霸道又强势,若是刘瑜不听她的,她是否会顾及情份,还是只手遮天后,换个更听话的傀儡。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当皇帝。 “可……非皇室夺位,必定会牺牲会流血,我不愿百姓无辜受难。”提起百姓,那些在皇权倾轧下苦苦挣扎的苦命人,他们最为无辜。 李瑶只想花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 她所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还 女子自由,更是为了让大余越加繁盛。 如今占人口一半的女子皆留在家中,无地位,无社会身份,被压迫,被买卖,被忽视遗忘。 若是她们得到应有的权利,她们便可创造与男子同等甚至更多的财富,她们可开荒可战斗可经商,那大余的粮食、财富便会翻倍增长。 这是利国利民的良策。 但掌权的男子,却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忽视遗忘,这也是大余积贫积弱的根本。 李瑶所做所愿,不止为自己为女子,更是为了自己生长的国家。 “阿姊,这事我们可以慢慢筹谋。现在,你可愿与我结盟,事成后,我愿尊你为帝,你比我适合做皇帝,你心中有天下苍生,有黎明百姓,而我除了仇恨,便只有你了,我愿做你手中的利刃,帮你扫平一切阻碍。” 阿姊,我愿为你心中所愿,献出生命。 这不止是李瑶想要的国家,也是妹妹刘钰想要的,她尚在世时曾问过他:“女子为帝,一切当如何?” 如今,便有这么一位女子,不仅敢想敢问,她还想去做。 “阿瑜,为何?你可知你今日所言,是在鼓动我谋反?”李瑶眯起眼睛,从上到下审视刘瑜。 她不是不信他,只是这番话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仍有待商榷。 “如今的天子他配当皇帝么?大余最底层的百姓在他看来是蝼蚁,他豢养贪官污吏,仍由他们搜刮民脂民膏,等国库空虚战争吃紧,他再把养肥的贪官杀了,如此,既树立的威信让百姓爱戴,又充盈了国库。他惧怕我母族威势与名望,指使官吏栽赃陷害我外祖,说他通敌叛国,甚至在宫宴上毒杀亲子。你从橙县来京城,路上可有看到流民,这两年流民比之四年前我们义诊时如何?你是否又听说北面战事再起,而京中帝王却仍贪图享乐。此等视人命如草芥,残害忠良,毒害亲子,手段狠辣之人,配当皇帝么?阿姊,杀了他,那个位子只有你配坐。”他自从得知容家一案的幕后主使,是大余的皇帝,便想杀他很久了,他早就不是他心中的父皇了。 “但今年殿试策论便是与大旱流民治理相关,而且陛下认可并准备实行我的策论。” 从橙县到京城,她确实与赵万贯遇到不少流民,哪怕是橙县内,也是以往的三倍不止,定州大旱,粮食欠收,百姓流离失所,他们本想帮助一二,但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个饼子出去,连身上的银钱都遭到疯抢,若不是赵家生意做得广,他们撑不到京城便会被流民抢干净。 “父皇当然高兴,控制大旱治理流民,一套政策下来,又可以征收多少赋税,惩治多少贪官充盈国库?正好供给他炼丹制药长生不老。” “你怎知?” “因为那些药丸,都是我一颗一颗为他寻来,再亲眼看着他咽下。阿姊,他活不久了。” 第60章 “阿瑜……你确实当不了皇帝,你太过残忍了。在你眼中百姓流民都只是你手里复仇的工具,甚至就连我……是否也是你复仇的工具?”李瑶看着刘瑜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心疼,她知道刘瑜为何会变成这样,是仇恨毁了他的所有良善。 她不敢想,刘瑜得知杀死母族兄长的人是自己最敬爱的父皇时,会是怎样的绝望,也不敢想他是如何下定决心,要弑父杀君的。 “我不是……”刘瑜急切地想解释自己不是把李瑶当工具,只是想在复仇的同时,帮助她,也帮助这天下择选一位合格的新帝。 但李瑶打断了他的解释,刘瑜看着阿姊站在窗户边,逆着光笑着对他再一次伸出手:“但,你的提议我确实很心动,我愿与你结盟。” 第34章 若阿瑜愿嫁 “殿下,她便是你选的人?”蒋挽身体不好,成日蜗居在客栈里,不见生人,刘瑜传信与她商量要事,她才拿着书出门。 “不是我选了她,是她选的我!” “为何是她?”蒋挽诧异,刘瑜刘钰两兄妹是她看着长大,自那场人祸后,刘瑜也变了很多,变得薄凉冷漠,怎会对一个小小的状元另眼相看,竟愿意全力推她上位。 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与李瑶相识于兰澄寺……”刘瑜与蒋挽讲起那段在兰澄寺鲜活快乐的时光,讲起她们在寺里读书写字,插秧诵经,说起李瑶的善良勇敢,讲起那些被兰澄寺被李瑶帮助过的姑娘们。 “这李遥竟是女子,那些话本也是她所作?”蒋挽平静的眸子被点燃,发着光,透过刘瑜的描述,得以窥见那个干净存粹蕴含无尽力量的强大灵魂。 “她想改变这个国家,想提高女子地位,想做女宰相,想让我们女子不用偷偷摸摸女扮男装便能堂堂正正出入朝堂……殿下,我想见她,帮我安排一场正式的见面。”蒋挽现在无比期待再次见到李瑶,不是以榜眼蒋挽的身份,更不是以男子身份,而是一个女子的身份与她见面。 她要感谢她,感谢她的故事,感谢她勇敢,感谢她愿意带女子走出被男权吃掉自由灵魂的困境,她想,除了复仇,她还有其他重要事情去做。 蒋挽在外是京中交口称赞的才女典范,但她读书习字作诗画画从来不是为了嫁给容钧,她爱容钧,但她更爱自己。 父母和刘瑜都以为她割舍亲缘,女扮男装改名蒋挽只是因为她深爱容钧,要为爱人报仇。 但今日听到李瑶的观点和远大抱负,她才发现,自己复仇的这五年近乎趋于本能地热烈地拥抱男装的自己。 那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她独来独往甚少交际,却因才学得到同窗崇拜。 他们都赞她才比九卿,有孤高的本钱。 她更享受自己男子的身份,而不是等着做谁的夫人,等着她在战场出生入死的丈夫给自己挣个诰命,更讨厌他把自己当个物品,打着为她好,保护她的旗号,说退婚便退婚。 她从未忘记复仇,却也在时刻庆贺自己的新生。 — “阿姊,她在里面等你,她很期待与你见面,祝你们相处愉快。”刘瑜留下这句话,便离去,独留李瑶在门外。 “叩叩!”李瑶抬手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才推开门。 这不是李瑶第一次见到蒋挽,她们曾在客栈里无数次擦肩而过,李瑶也无数次想与她交好却被她冷淡拒绝。 李瑶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勾起嘴角,拱手问好:“蒋兄!” “李遥……不,我该叫你李瑶!”蒋挽起身,走到李瑶身边,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出狂热的情绪,她激动地拉住李瑶的手,抬到自己脑后。 当束起的发落下时,蒋挽说:“李瑶,以这样的模样与你见面,我会更自在,你也会更放心!” “蒋兄……不,蒋挽,你也是女扮男装参加科考?”李瑶睁大了双眼,在这个被男子掌控的国家终于见到了同类。 她激动地与蒋挽相拥,如同多年未见的挚友,两人亲热的并肩坐在椅子上。 她们谈天说地,讲世人对女子不公,讲男子身份的自由畅快,讲男子无能竟考不过她们两个女子…… 蒋挽问起李瑶的书,李瑶从包袱里拿出很多,自己曾经写过的每一本,她给蒋挽讲自己的构思,询问她的意见,如介绍朋友一般,介绍自己话本中的每一个主角,她们是农民、书生、小贩、富商、将军、宰相甚至帝王…… 女子身份从不是束缚她的前进的锁链,失权才是。 李瑶说,她把话本送到书铺,由书铺掌柜找人誊抄发行,但这一切都偷偷摸摸,某些太过血腥暴力,太过挑战男子权威的书,她从未在书铺看见。 不知是被焚毁还是掩藏。 “这话本都是你写的?你就是‘行之’对吗?”蒋挽翻阅手里的话本,想起来自己十五岁时收到的来自橙县的小公主派人送回的话本。 九公主虽长于宫廷,却颇爱看话本,爱 看痴男怨女情情爱爱缠缠绵绵,她每每看见好看的,便会派人送几份给容素,拜托容素送给她们这些姐妹。 蒋挽不爱看,一是因为她与容钧相恋,书里的英雄皆比不上她的郎君,再就是她觉得书里的女子为情爱要死要活太过莫名其妙,那是男子想要的妻子,而不是蒋挽想成为的女子。 收到后便弃之一旁。 第61章 再后来突生变故,那些书陪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她也在书中看到了一个个不一样却异常鲜活的女主角,有英勇无畏的将军、有去夫留子的商人、有爱民如子的好官…… 女子的力量既然微薄,那她便束起长发,女扮男装,去朝堂替她的亡夫闹一闹,也替自己争一争。 她有今天,皆因为李瑶,这些话本给她提供了全新的选择。 “你看过我的其他话本?我的名字都传到京城了?”李瑶兴奋不已,她写话本,便是希望更多的女子能看见,能够给予更多女子力量。 “并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赠予我的,李瑶,我很喜欢你的话本,喜欢你话本中的女子,她们勇敢无畏,机会不来,便自己创造,失去权力,便从男子手中夺回来。”蒋挽认真地看着李瑶,常年握笔的手指带着薄茧主动牵起她的手:“李瑶,你的目标不该是宰相,你要当皇帝,既然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皇帝对百姓不仁,那我们便把他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蒋挽,自上次与阿瑜结盟,我早已想通,我李瑶不需要傀儡帝王,我会自己坐上去,我写的话本亦可以堂堂正正写上我李瑶的名字出现在各个书铺,史书也无需为女子单开一列,史书是人的历史,同时也应当讲我们女子故事,国家由女子与男子组成,谁也不能把我们隔绝在权力之外。”李瑶回握蒋挽的手,这一路她从未觉得孤单,她有同伴,有志同道合的女子携手同行。 “阿瑶,无人时我可这样唤你么?你也可换我阿挽。” 李瑶点头,能与蒋挽结识共谋大计,她求之不得。 “阿瑶,你喜欢殿下么?”虽直接这么问,有些唐突,但刘瑜是蒋挽看着长大的,自那事发生后,便封心锁爱,除了李瑶再无人能走进他心里,背负的仇恨太过沉重,他才不到十八,即遇上此生挚爱,又是志同道合的盟友,未尝不能在一起。 再说他们本就担心,战事再起,国力不敌,圣上会再遣公主和亲,那他们的复仇和夺位大计危矣。李瑶是新科状元,他又心悦于她,若是李瑶也对刘瑜有意,那便是佳偶天成。 若是无意,李瑶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娶妻,请她帮忙做假夫妻也无不可。 但蒋挽算好一切,却没料到,刘瑜是个胆小鬼,不敢向李瑶坦白自己的男子身份。 他怕自己是男子,阿姊便再也不会执起他的手,再也不会在他伤心时,主动亲吻他的脸颊以示安抚,甚至怕她因为自己的欺骗而厌恶他。 “自然,我最喜欢阿瑜了。”李瑶从不惮于表达自己对朋友的爱意,她爱自己的每一个朋友,也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时刻。 蒋挽显然误会李瑶的意思,她觉得两人既然互相喜爱,那便是最好的安排,李瑶也可借着驸马和状元的双重身份,在朝堂混得如鱼得水,往前更近一步,也更利于他们复仇夺位的大计实施:“既然你们相互喜欢,那阿瑶你可否与殿下成婚?” “啊?与阿瑜成婚?”李瑶有些不明白怎么七拐八绕话题绕到了,她与刘瑜成婚,她是喜欢阿瑜,阿瑜也是喜欢她,但应该大概不是能够成婚的那种吧? “这是他与你说的?他想嫁给我?”诶,不是,怎么越来越乱了,虽说她现在是男子,但她本是女子,以后亦会恢复女儿身,刘瑜嫁给她,两个女子? 是,她是有听说话过两个女子相伴终生,相爱相恋。 但……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刘瑜想嫁她,她应该也不会拒绝…… “北方蛮夷动荡,但大余早不同当年,战事将起,京中权贵却仍沉溺纸醉金迷无法自拔,圣上苦苦追寻长生,到时战事起,恐派公主和亲。” “所以你们选中了我,只因我是女扮男装的女子,身份合适?”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答案,李瑶心里有些难受憋闷。 “不是!”蒋挽摇头,“在你出现之前,我也与点殿下商议过,但殿下不愿与旁的男子成亲,他甚至不愿成亲。是我自作主张提前与你说了这些,我能感受到,殿下喜欢你,我方才问你,你亦喜欢他。你们成婚,既可解决殿下将要遇到的危机,又可不让人怀疑你的真实身份,又有了驸马头衔,在朝中做官会顺利得多,颇利于我们的大计实施。” “阿挽,你说得都对,但我要亲自去问他,可愿嫁我。”她李瑶可以为了成大事牺牲自己的婚事。 她本也发过誓,是男子一天,便一日不婚。婚事于她,也无甚重要。但若是阿瑜愿嫁与她,她想她会当一个好丈夫。 等日后,阿瑜不论是继续留在她身边还是有了喜爱的男子,她皆祝福。 第35章 阿瑜求你 李瑶与蒋挽谈完离开时,刘瑜在湖中心的亭子里等着。 他站在湖边,衣袂飘飘,白衣胜雪,转过头来,看到李瑶时,眼中惊喜乍现,蒋挽侧头对李瑶说:“阿瑜,殿下他对你是真心的。” 李瑶看着刘瑜像一只小鸟,朝着她雀跃奔来,无半分公主架子,内心柔软地一塌涂地,她张开双臂迎接,似乎是因为蒋挽在身侧,刘瑜并没有顺势扑进李瑶怀里,而是在她们面前站定。 蒋挽看着她们,笑了笑没有打招呼,便自行离去,随身的衣袖里装着李瑶送她的的话本。 “阿姊,你与小舅舅聊了些什么?” “阿瑜,过来。”李瑶朝刘瑜招手,刘瑜顺势低下头,幽墨色的眸子装满了她:“阿挽说,你想嫁我?” 第62章 “什么?”刘瑜听到李瑶的话,脸色剧变,猛地后退一大步,紧张地手足无措:“阿姊……我……” “阿瑜,我可以帮你?与你成婚,打破圣上用公主和亲暂缓战事的可能,但我想问你,你可愿嫁我?嫁给我一个女子?”李瑶仰头问他,仿佛只要他说愿意,她便与他成婚。 “阿姊,不是的,不一定会走到公主和亲这一步……阿姊,你不用为了我牺牲自己。”刘瑜低头,听到李瑶问他,那句“我想”都到了唇边,但他还是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不甘与渴望交织,但对阿姊的爱意占了上风,他不想欺骗阿姊,更不想用不一定到来的和亲逼着阿姊娶他。 哪怕他比谁都想名正言顺地站在李瑶身边,现在想做阿姊的妻,以后想做阿姊的皇后,想与她生生世世不分离。 但他太怕失去,害怕阿姊的抛弃。 若最后会被抛弃,那不如就在阿姊身边做个妹妹,以后阿姊做皇帝,他继续做他的公主。 “阿瑜,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在牺牲自己呢,我们现在是盟友,你我成婚是当下最好的计策。日后大事成,你我皆自由。” 你我皆自由? 怎么会自由呢,与阿姊成婚,是刘瑜想都不敢想的梦,若是有幸与她在一起,他刘瑜除非死,不然怎会甘心放手? 见刘瑜沉默,李瑶以为他并不愿意,除了有些不知何处起的失落以外,她还是笑着点头:“我知道了,那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就像你说的,大余兵强马壮,确实不一定……” “我愿意的,我想嫁给阿姊。”见李遥退却,刘瑜心底贪念逐渐吞噬他的理智,他挣扎很久,还是伸手抓住李瑶,仿若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刘瑜低着头可怜巴巴地请求着:“阿姊,既然你说不是牺牲,也没有不愿。那么……阿瑜求你……求你救救我吧!我想报仇,不想和亲,我想和阿姊永远在一起,阿姊,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李瑶,求你,救我出深渊! “好!那等我入朝堂后,便向圣上求娶。”李瑶握住刘瑜的手,点头承诺。 “不,我明日便求父皇赐婚。”刘瑜等 不得,只恨不得现在就回宫去,却又舍不得与李瑶的独处时刻。 阿姊啊,是你再一次把手递到了我掌心,这一次我抓紧了,你便再也跑不脱了。 李瑶不知刘瑜心中所想,但就算知道估计也只是笑笑,不会放在心上。她想着也是,免得夜长梦多,早日定下也好,便也没说什么。 两人说定以后,刘瑜安排人上菜,是依照李瑶在天香阁偏好的口味做的,蒋挽早早离去,只剩她二人吃饭。 刘瑜还是那般,李瑶给他推荐什么,他便吃什么,直到撑到实在吃不下才停下。 用完饭,李瑶便与刘瑜告别,她要回客栈去了。 刘瑜舍不得,却又没有别的借口让她多留一会儿,只能站在门口遥遥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直到李瑶的背影消失不见,身后的暗卫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回宫!”给刘瑜准备的马车早早停在别院侧门,刘瑜坐在马车上,想着明日要如何让父皇同意赐婚。 心念百转千回,刘瑜已然想好。 他心中澎拜,噗通噗通跳得剧烈,这几日仿佛坠入美梦,甜蜜地让人不愿醒来。 先是阿姊女扮男装高中状元,他们重逢,再是天香阁结盟,今日她竟问自己是否愿意嫁她。 他当然愿意,甚至是求之不得。 他卑劣贪婪,是个男子,阿姊根本没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她被他虚假的模样欺骗,心软地朝他伸出救赎之手,刘瑜忙不迭地缠上去如藤似蔓,丝丝缕缕,不愿放开。 “殿下,外面是顾大人。”马车停住,车夫禀报。 接着,一道低沉温和的男音响起:“臣顾以澜参见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顾大人,在宫门口堵本宫是合意?”刘瑜不想见顾以澜,顾以澜心思深沉,难以捉摸,从一开始他就反对妹妹救他。 现在,刘瑜根更是没有心思与之虚以委蛇。 “公主殿下,臣前些日子派人送了拜帖,但公主殿下抱病不见,臣心甚急,恰巧今日遇见,殿下圣体痊愈否?” “托顾大人福,本宫好得差不多了,切莫挡路,本宫要回宫了。”刘瑜没什么好脾气地回道。 “那臣明日可否拜见?” “不可!” “后日呢?” “不可,本宫忙得很!”刘瑜就差说“滚”了,但顾以澜这厮还是不依不饶地问,气煞他也。 “臣有一物是公主所寻甚久之物,与容将军有关。”对于公主的拒绝他也不恼,毕竟是他求见公主,是以拿出足够的诚意调人上钩。 “后日……带着东西在别院等本宫!若是耍本宫,顾大人,仔细你的脑袋!”刘瑜沉吟片刻,还是答应,他倒要看这个顾以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臣遵旨!” — “父皇,儿臣有一事想向求父皇恩典。”刘瑜跪在地上,恭敬行礼。 “钰儿,何事?” “父皇,儿臣今年将满十八,前日出宫,遇上一男子……”刘瑜面上是一派天真单纯,提起李瑶是满脸羞□□慕。 “朕的钰儿是大姑娘了,朕之前舍不得钰儿,老说留一年,再留一年,却不想如今咱们钰儿自己动了春心,来……”刘修朝女儿招手,宛若慈父般,拍着他的手背问他:“钰儿,告诉父皇,是那家才俊有幸得你青眼?” 第63章 “她不是京城人士。”刘瑜不着痕迹把手从皇帝手里抽离,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又道:“但儿臣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嫁。” “哦?钰儿说得父皇都好奇了。”刘修的手搁在桌上,轻轻敲着,语气漫不经心。 要说他宠爱这个女儿吧,自然也是宠的,毕竟当初勤王救驾是真,但实打实的真心却不见得有几分,嘴上说着宠爱,多留几年,也不过是对他不上心罢了。 “她是父皇亲选的状元郎,父皇都认可的大才,又貌若潘安,儿臣心悦。” “哦!今年的状元郎……”刘修一阵恍惚,终于想起,前些日子殿试时被诸位大臣争相赞扬的策论,他当时也看了,确实精妙绝伦,不像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子能写的,内容是什么来着……刘修想不起来。 他突然有些头疼,敲了敲脑袋,剧烈地喘息起来。 刘瑜在旁,见他犯病,冷漠地瞧了几眼,才又装作急切地上前,唤道:“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父皇?” “药……药……给朕药!” “药?父皇,药在哪?”刘瑜当然知道药在哪,但他得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当一个天真刁蛮的雍和公主即可。 “在……朕不记得了,叫王得全进来……他知道……” “好!儿臣这就去叫。” “王公公,父皇唤你。” “诺!”王公公听到皇帝叫他,立刻快步进来。 皇帝的药其实就在离他最近的柜子里放着,但他犯病,便什么都忘了,王公公小心服侍他服药,药丸下肚,刘修这才觉得头疼得好些了,但额头上仍冷汗不止,精力不济有些困倦。 “你方才说的李遥,朕记得,确实是个才子,配钰儿尚可,既然你这么喜欢,又非卿不嫁,那朕便把她配与你,让钦天监择良辰吉日成婚吧!都退下,朕有些乏了。”刘修揉着额头,话刚说完,竟是就这么倒在塌上,沉沉睡去。 刘瑜敛去眼中所有情绪,跪下磕头谢恩:“儿臣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刘瑜与王公公一同离开,见王公公身边换了人,他无意问了句:“王公公,先头跟在你身边的小魏子呢?” “劳公主殿下惦记,小魏子他手脚不干净,奴才把他调走了。这些腌臢事不该说与殿下听,脏了殿下的耳朵,” “无妨,我只是担心王公公年事已高,身边没有个体己人照顾。” “劳殿下记挂,是奴才的福分,小魏子虽不堪用,但奴才不止他一个义子。来……小安子,见过殿下。”王公公招呼他身后一个瘦小的太监,这是他去年新收到身边的,自小魏子吃里扒外被他发现后,便愈发重用这个小太监了。 “奴才参见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免礼,抬起头来!” “是!”小安子抬头,与刘瑜对视,后又把头埋到胸前。 “要好好照顾王公公,知道吗?” “奴才晓得!”小安子给刘瑜磕头,恭敬回答。 “好了,本宫也乏了,今日父皇头疼,明日若问起今日事来,有劳王公公了,本宫不希望求来的婚事出任何岔子。” “请殿下放心,明日,陛下醒来,奴才定据实相告。” 第36章 殿下千岁千千岁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顾大人,你说的东西呢!”刘瑜坐在高位,居高临下地冷眼瞧着这个曾被他妹妹从泥坑里救起男子。 穿上那身官服,倒也人摸狗样的,只可惜皆是伪装,那颗心脏得很。 “在这儿。”顾以澜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 “这是何物?” “禀公主,这是当年证明容大人通敌叛国的证物,与敌国往来的信件。” “拿过来给本宫瞧瞧。”刘瑜朝顾以澜伸手,却不想他又放回袖子里。 “顾大人这是何意?” “公主殿下,这些信件,可是公主需要的?若是臣弄错了,让公主白高兴一场就不好了。”顾以澜笑道,公主没有赐座他便站着,后背挺直。 “顾以澜,你手里的这些东西,本宫说有用便有用,本宫说无用便无用。”刘瑜瞧着顾以澜虚伪的模样,只觉得厌烦。 他不该在这儿与顾以澜浪费时间,他该去见阿姊的,呆在阿姊身边,哪怕是看着她读书,也有意思得多。 “自然。”顾以澜又从袖中拿出一物:“公主且看,这是何物?” 刘瑜仔细打量顾以澜手中的印,看着上面的花纹,眼眸微眯:“这不是我外祖父卸甲还与朝廷的印信么?怎会在你手中?” “实在不巧,臣前些时日在珍宝馆见到,颇为喜爱,便高价竞下 ,今日随着书信一起带来,没想到竟是容家军的印信,臣还听闻有这个便可统领以一当百的容家军?” 刘瑜对顾以澜的话半分不信,他冷笑道:“容家军?大余军队里还有容家军么?不是早就被你献策,化零为整,分化到每一支队伍里去了么?顾以澜,你到底是以什么立场来找本宫?天子宠臣?还是顾大人,亦或是六年前被我……救的一条落水狗?” “殿下,您希望臣是什么,臣便是什么!”顾以澜拿着信,信中间放着那枚象征容家满门功绩的印信,恭敬地朝刘瑜奉上。 刘瑜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接过,放在手心把玩:“顾以澜,你以为你如今拿着这些东西朝着本宫摇尾乞怜,本宫就会饶你一命?你和你那个爹都该死,所有踩着我容家尸骨往上爬的人,都该死。” 第64章 话音未落,顾以澜只觉得肩头一重,头晕目眩间被刘瑜踹倒,再睁眼,一阵剧痛从手背传开蔓延全身,他额头冷汗涔涔,向公主告饶:“殿下……” “在这听你说这些废话,真是浪费功夫。东西本宫收下了,至于顾大人你,若是再不滚,现在就杀了喂狗。”刘瑜不解气又在顾以澜手上狠狠碾了一脚,才离去。 刘瑜气冲冲地往外走,登上马车,便招呼着去客栈找李遥,想了想,又改口:“去天香阁。” “是!” 刘瑜刚到天香阁,便径直往天字一号房去,进了屋,把印信和信件放在桌上:“暗一,去查,顾以澜口中的珍宝阁,以及他这些天和什么人接触过……再派人把这些东西送往幽州,刻不容缓。” “是!” “阿姊现在何处?”刘瑜交代完,又问。 “李公子在后院与蒋公子赵公子一同看戏。” 听到李瑶此时也在天香阁,刘瑜立刻起身,暗一识趣地隐没身形归于暗处。 刘瑜到天香阁后院时,正巧碰见李瑶和蒋挽对戏。 “你便如此冷漠无情?我们的孩子才刚满一岁,你便要与我和离?你想让我们的孩子没有爹,日后被人戳脊梁骨长大吗?”蒋挽一脸怨愤不甘,她指着李瑶怒斥。 “我自会教好我们的女儿,她需要的不是你这个窝囊废爹。我有万贯家财,日后也只会有她一个孩子,她会继承我的一切,钱才是她需要的。” “可笑!商人地位低下,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跟着我,等我做了官,她便是官府千金,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然后……” “然后被你像货物一样,送给权贵联姻?给你的青云路做梯?你根本没有读书科举的天赋,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你这张脸,你不会以为做我家赘婿几年,丫鬟小厮恭维几句,你就是文曲星转世吧?”李瑶冷笑。 “我自知考不上,这不是还有夫人你么?我们不和离,你给我捐个官,也不用成天抛头露面在外辛苦做生意,只用在家当官家夫人就行。”蒋挽双眼发光,内里的贪婪都要满溢出来。 李瑶冷冷一笑:“你想得到美,来人,她若不签和离书,便掰断一根手指,一直不签便一根根全部掰断,签完丢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蒋挽绝望地看着李瑶离去背影,怒骂:“你这个毒妇……□□,借我生完孩子,便把我弃之敝履,贱人……唔唔唔……” 人高马大的赵万贯扮作小厮一把抓住蒋挽,把手帕“粗暴”地塞进她嘴里,怒目圆睁:“还以为你是姑爷呢!快签,不然掰断你的手!” “唔唔唔……”蒋挽屈辱地接过笔,被压着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上手印,签完后便被人拽着衣领扔了出去。 “蒋兄,得罪了!”赵万贯过完戏瘾,立刻给蒋挽松绑,把她嘴里的帕子轻轻抽出来,拱手道歉。 “无妨!第一次演赘婿,过瘾,实在是太过瘾了!”蒋挽演完戏,眼睛亮晶晶的,这个贪得无厌的男子角色演得她太爽了。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自由感觉,做坏男子,不受伦理束缚的感觉真好,真痛快啊! 不论怎样的恶劣行径在男子中都是常事,他们总是比着谁比谁更低劣,仅仅是普通品行的男子在这世道里都属独一档的好男儿。 李瑶从戏台后面回来,一眼便瞧见院门口的刘瑜,她笑着朝刘瑜走过去,亲热地勾住他的胳膊:“阿瑜,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听说阿……”刘瑜眼睛在赵万贯身上打了个转转,改口道:“听闻李公子和蒋公子在此处看戏,我也好热闹,便下来瞧瞧。” “咦!你是那日的姑娘?”赵万贯其人自来熟得很,他看见李瑶勾住刘瑜的胳膊,便也快步过来,他的胳膊自然地搭在李瑶肩上,正准备大肆把自己这兄弟夸耀一番,让刘瑜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 便芳心暗许。 却不想,刘瑜勾住李瑶的肩膀,把人拽着快走到蒋挽跟前,独留赵万贯摸不着头脑立在原地。 他也不觉得是刘瑜不喜欢他,嫌他碍眼,继续好脾气地跟过来。 “容姑娘!” “蒋公子!”因在外面,刘瑜用得仍是化名,两人装作不太熟的模样。 四人一番寒暄,便并肩往楼上走,四人里赵万贯最高,刘瑜矮他一寸,已经是姑娘里极高的了,而李瑶和蒋挽更是比刘瑜一个女子还矮上几分。 等刘瑜点菜时,赵万贯欠欠地凑到李瑶耳边,说道:“李遥,你心悦的这个姑娘,她比你还高,你得多吃些肉食,长得再高些,不然人家可看不上你。” 李瑶恼道:“万贯兄说得是,但李遥囊中羞涩,自是没有多余的银钱吃肉,矮便矮吧。” “李遥,为兄有钱啊!放心为兄定让你多吃肉,长高,娶得美娇娘。” 李瑶无语凝噎,她发现赵万贯并不是在损她,他是真得在担心她李瑶娶不到妻子…… “李公子与赵公子关系甚好?”刘瑜点完阿姊爱吃的,便把菜单递给蒋挽转头便看见赵万贯离李瑶极近,立刻不爽地问道。 赵万贯听到这姑娘问起他与李瑶的关系,立刻揽住李瑶的肩膀,张嘴答道:“自然,我们可是榜下结义的兄弟,是吧,李遥。” “额……自然!万贯兄这一路对李遥是照拂有加,是李遥颇为敬重的兄长!”李瑶一字一顿答道,刻意咬重了兄长二字,只希望刘瑜不要多想。 第65章 “好了,我点完了!赵兄你看看你还有什么菜要点的。”蒋挽仿若没有看到餐桌上的暗流涌动般,直接把菜单递给赵万贯。 赵万贯接过,便把菜单放在李瑶面前:“李遥,你可有什么想吃的?上次给我带的几个菜真不错。” “赵公子,点自己想吃的便好,李公子的,我已帮她点好。”刘瑜在一旁凉凉接过话头,又哀怨地朝李瑶看去。 李瑶干笑着,把菜谱递还给赵万贯:“对,万贯兄点自己想吃的就行,阿……容姑娘已经帮我点好了,他知道我爱吃什么!” 赵万贯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李瑶和刘瑜相互有意,连对方吃什么都知道。他自以为隐晦实的眼神在两人间打转,又落到菜单上,笑了笑,自顾自地点起菜来。 茶过三巡,几番闲聊,大家也算认识,李瑶是信任赵万贯的人品的。她看向刘瑜,询问意见,刘瑜无奈点头,他也算是了解了赵万贯的性子,可以说是胸无城府,一览无余。 既然李瑶和蒋挽都信任此人,那他姑且一信。 见刘瑜点头,李瑶起身,朝他拱手请安:“草民李遥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李遥突然来这一出,赵万贯傻眼,他抬起杯子闻了闻,又不死心拿过李瑶的杯子闻了闻,低声道:“这也不是酒啊,怎么就醉了?难道我醉得酒和茶也分不清了?” 他又问对面坐着 的蒋挽:“蒋兄,李遥她方才在做什么?可是醉了?” 谁知蒋挽看了他一眼,竟也起身,朝着刘瑜行礼请安:“草民蒋挽参见雍和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啊?难道是我醉了?” “赵兄,还不快拜见公主。” “啊!”赵万贯猛地起身,连滚带爬摔在地上,倒真像是喝醉了酒般:“草民赵万贯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请公主勿怪。” “赵公子,无妨,李瑶的兄长便是本宫的兄长,快些起身吧!”刘瑜看着他这模样,这些天在他身上吃的醋都顷刻消散,只觉得这人单纯地有些好笑。 “啊……是!”赵万贯起身,险些找不到自己的椅子,晕头转向间只觉得在贵人面前丢了脸,幸好他素来脸皮厚,几杯薄茶压惊后,又能继续侃侃而谈。 李瑶看着他这模样才放下心来,不愧是她李瑶选中的友人,就是心大,哈哈哈哈哈! 见刘瑜逐渐接纳赵万贯,李瑶向他提出自己酝酿已久的请求:“公主殿下,草民这兄长你也晓得了。他素来心思单纯,内无城府,在这吃人的朝廷里难以生存,我怕他不小心犯个错,或是得罪了什么人,便丢了小命。李遥想请你给他安排个闲差或远离京城做个小官,待日后再回来……” 刘瑜懂李瑶的担忧,他们是要做谋权篡位的大事。赵万贯其人太过单纯,很容易便交了老底。这朝中谁人不是人精,想着,刘瑜便点头准备答应,却不想赵万贯急了:“公主殿下,你别听李遥胡说,我赵万贯中了进士自然要留在京中做大官的,再说我就算犯了什么事,不也还有公主您吗?到时拉我一把。” “赵兄,你太天真了,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蒋挽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又道:“这京城处处是权贵,就是天上落下一个雨点子,砸中的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你今日做官明日就可能因为冲撞贵人,进大牢。我与你聊过,你除了想追随李遥,私心更想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断尽冤假错案。你且先去一个离京城近点的县城做县官,反而能离百姓更近,更好地实现你那‘为生民立命’的抱负。” 李瑶也在一旁点头:“对,万贯兄,我不是要赶你,而是京中近年不太平。你等我,假以时日,我会把你接回来。还你、还所有百姓一个清正言明的朝廷,一个为国爱民的国家。” 赵万贯有些怔愣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李瑶,两眼一翻竟生生晕了过去:“我果然是醉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蒋挽率先出声:“且让赵兄缓缓,他会想明白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定州大旱。” 第37章 王莺娘 李瑶的信送到橙县时,王氏正好回家,她路过书铺,停住脚步,走了进去,选了几本书买下,一本是《北部八州郡图册》,一本是《官箴》,还有一本是《陶朱公经商十八法》 图册是李瑛一直想要的,《官箴》是掌柜推荐的为官之道,而《陶朱公》则是她买给自己看得,子女皆长成,王氏负担小了很多,她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积蓄,有意盘下一个铺子,做买卖。 铺子的名字已想好,王莺娘百货,她要做掌柜。 王氏怀里揣着书,还未到家,隔壁的刘大娘瞧见便迎上前来,恭贺道:“莺娘,你家李遥出息啦!” 她看王氏仍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揽住她的肩膀,满脸喜气:“你家李遥高中状元了,我就说你家这小子不一般,是文曲星下凡,我家吕二当年说她退学时,我还惋惜了好一阵。幸好……到底是考中了” “状元?”王氏捂住嘴忍不住惊呼,她和刘大娘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她做到了,我就知道,她会成功的。” “这是大喜事啊,莺娘你哭什么?”刘大娘和王氏素来关系好,她笑着帮王氏擦眼泪,王氏也十分感激她,“我是高兴的,不说了,我先回去,到时来我家吃饭。” “得嘞,我带着我孙子去你家沾沾状元喜气。” 第66章 “好!”王氏和刘大娘告别,转身时周身的喜悦根本掩饰不住。 到家时,李跌面色不渝却又暗藏欣喜,李瑛手里拿着李瑶寄回的信,坐在一旁念给他听。 李瑶的信内容简短,便是告知自己已高中状元,今后会留在京中做官,请母父勿挂念,等京中安顿好,若他们愿意,可举家搬到京城,她自当好生照顾。 李跌见王氏回来,一把抽走信,丢在王氏眼前,撇嘴故作不屑道:“还真让她考上了。哼!我倒是小瞧她了。” 王氏把信小心地拾起,细细地看,一字一句地读,深感女儿科举不易,也明了她的一番拳拳孝心。 “你怎么想的?”李跌以前说过当没有李瑶这个女儿的话,现在就算李瑶高中,他也不愿服软,想着王氏与李瑶母女情深,自然会去京城,他是王氏的夫,也当一同去。 到时李瑶再说几句软话,他便原谅这个不孝女,也无不可。 他可是状元郎的爹! 他李家要翻身了! “我过几日便带瑛儿去京城,瑶儿一人在京城肯定吃不好,住不好,等她在京中建府安定下来,我们再回来。”王氏说完打算。 李跌脸色铁青,怒斥:“妇人之见,回来?回来做什么?回这个破烂的橙县做什么?那可是京城,达官显贵聚集之地,我们女……儿子考中状元,你不去京城享福,还回来做什么?” “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你就不能为瑛儿考虑考虑么?她过两年便要及笄,在这橙县她只能嫁个乡野村夫,就算加上状元之妹的名头,也只能嫁个有点钱的乡绅或举子,但去京城就不一样了,她未来的夫婿可能是朝中大臣,甚至是王侯将相也无不可,是这橙县能比的?” 王氏还未说什么,李瑛便第一个不乐意,她朝着父亲大声嚷道:“我才不要嫁什么王侯将相,我要去游历,我以后会走遍大余,写出最详实严谨的游记,而不是一味攀附权贵,一生尽毁。” “胡闹!作孽啊!一个个不让我省心,大的为了个女子跑去江南,一去不复返,书也不读了,一心要做最低贱的商人,可笑啊!这个小的,一个女子不嫁人,要去什么……游历大余,竟想做个流民。哈哈哈哈哈,都疯了,都疯了,一个比一个离经叛道,你们把我气死了,这个家便安生了。”李跌仰天长叹,捶胸顿足,气得要死。 王氏看着李跌的愤怒,无动于衷:“你想去京城享福便去吧,反正你那个铺子,若不是这几年元儿寄的钱苦苦支撑,早就垮了,也不用拿我和瑛儿做借口,我看你见瑶儿高中欣喜得很,只恨不得连夜去做状元郎的爹呢!”、 “你……”李跌被王氏哽住,无法反驳又脸上挂不住,只能转移话题:“你今日去了何处,为何我回家时你不在?” “我去买书了。”王氏掏出袖子里的书,把《图册》递给李瑛,其余两本又收进袖子里,看得李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的心就是被你养野了,你还给她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书,这些钱留着买菜买米,不知道能买多少。” 王氏收书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李跌一眼:“我女儿一个是高飞的鹰,一个是自由的马,有什么不好。那些王公贵族,要嫁你自己去嫁,我的女儿爱怎么活便怎么活。还有这些年你拿回家的钱真得够买菜买米,几个孩子读书穿衣么?李跌,你也是个小商人,算算账吧!” “你……王氏,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李跌辛苦这么些年怎么就养出这一屋子的孽障。”李跌抬手揉着额角,似乎不敢相信。 “首先,我不叫王氏,我叫王莺娘。其次这个家这么些年,要是只靠你,早就垮了。最后,过几日我便和瑛儿去京城看瑶儿,你愿同去,便去,不愿便自己去。”王莺娘在李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拉 着李瑛离开。 李跌看着王莺娘离去的背影,无力感蔓延全身,他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幸好,幸好李瑶考中了,他再怎么样,以后也是状元郎的亲爹,这个婆娘,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他便休了她。 李跌做好打算,悬在空中的心才感觉踏实,脚步飘浮往厨房走。 王莺娘在厨房做饭,而李瑛在一旁帮她择菜,见李跌过来,她不情不愿地叫了声“爹!”李跌点头,想着还得带王莺娘一起去京城,便主动过去帮着择菜。 刚弄没两根,一旁的李瑛便嚷嚷道:“爹,你把能吃的菜都扔了,留下的是老得不能吃菜根,你这牙口能嚼得动么?” “没大没小的,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爹我才三十有七,年轻得很。算了算了,你弄这个,我去外面收衣服。”李跌脸上挂不住,帮着做事反而帮了倒忙,他灰溜溜地出去,却不想李瑛在他身后提醒:“爹,衣服早收了,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吃饭吧!” “娘,你说爹这是什么意思?刚刚还骂我们,现在又巴巴地过来,奇怪得很。”李瑛不解。 王莺娘到是非常清楚李跌的算盘:“不奇怪,你爹他就是想去京城享福。自己一个去,又怕你长姐嫌弃他,便想拉上我们,但又抹不开面子,所以是现在这般行径。” “哦……这样啊!爹也太虚伪了。明明前几年还拦着长姐去读书科举,现在长姐中了状元,又巴巴地贴上去。他倒是想得美,啥好事都想占。娘,我们看完长姐,便绕路去江南看看大哥吧,还有染姐姐,好几年不见,瑛儿甚是想念。” 第67章 “好,娘也有此打算,然后娘便回橙县,开个小铺子。瑛儿你现在还小,等及笄后你想去游历,娘便随你去。但外面不比家里,你万事要小心。”王莺娘自知无法阻止李瑛幼时就埋下的游历四方的种子,只能细细叮嘱。 李瑛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拍着胸脯道:“娘,你放心,我都准备妥当了。到时我做男子打扮,先往北,看看极寒之地的雪是不是有人那么高,再往南看极南之地的天是不是有书里写得那么热,再往西北,去看大漠孤烟,等女儿天南海北转一圈,广结游士,这一路不会孤单的。” “真好!” 王莺娘离开橙县前,携李瑛去季府拜谢。 季夫子也正好在家休假,前日收到李瑶的信,得知她高中,季夫子高兴地一宿未眠,第二日便告假,要去京城探望,顺便探望在京中做官的儿子。 王莺娘来时,季夫子正在收拾东西,孙芷兰看到王莺娘,便亲热地招呼她们坐下,又给她们倒了茶,上了点心。 “莺娘多谢季夫子季夫人栽培之恩,我子李遥有今日,多亏了您!”王莺娘携李瑛朝季夫子夫妻俩鞠躬感谢。 见王莺娘行这么大礼,孙芷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那是你家李遥有天赋,我家老季在其中的作用不大,不然怎么不见他其他学生高中呢?” 孙芷兰说这话,季夫子听了就不高兴了,他赶忙道:“那赵万贯不也是我的学子,此次春闱也是二甲进士。” “是是是,都是你教得好!” “那当然!”季夫子骄傲地胡子翘起,好生得意。 说到赵万贯,正好赵家人也上门,指挥仆人几箱子几箱子谢礼往季府搬,看得几人皆傻眼。 赵绅满脸喜色,携夫人朝季夫子拜谢,殷勤地让他收下谢礼。 季夫子一看脸色骤变,他自来廉洁,最讨厌别人送礼,孙芷兰知他脾气,好言婉拒。 赵绅见季夫子不收,便也未说什么,招呼仆人又把东西运了回去。 季夫子见此这才脸色好了些,冷声招呼大家进屋吃饭。 一行人坐下,酒过三巡,话完家常,发现皆要入京,于是财大气粗的赵绅大手一挥:“既然皆要入京,何不同往,互相也有个照应,衣食住行,我赵某全包,就当感谢季夫子和状元郎对我儿的栽培照顾之恩。” 第38章 季清妍 王莺娘一行人抵达京城,季夫子说李瑶和赵万贯应当住在季府,他们便一边感谢,一边随季夫子前往季府。 一帮子人乌泱泱往季府去,此时季大人还没下朝,季夫人柳又菱把他们安顿好然后派人去宫门口等着。 季元青听说爹来了,还带了一帮子人,立马绕路去了李瑶下榻的客栈。 又听说李瑶此时不在,狼狈的刑部尚书只能让人在客栈门口守着,李瑶一回来就把她请去季府,然后才灰溜溜地回去拜见老爹。 “元青!” “爹,你怎么有空来京城,现在既不是新年又不是书院休假的。”季元青讪笑着坐在离季夫子最远的地方。 “怎么,不欢迎我?”季夫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这小儿子,虽官做得挺大,但总是没个正形。 “怎么会?儿子日夜盼着爹来。清妍要知道您来了,定十分高兴。” “说起来,清妍最近过得可好?” “那丫头,近来气色好多了。” “那就好。”季夫子捋了捋胡子,此时人多嘴杂,家里事不好提,他又道:“我那弟子李遥和赵万贯可在府上?” “额……”季元青沉吟片刻,心虚地举起茶杯饮了一口,才说:“李遥啊,她来拜见过我,但又走了。” “哦?这是为何?”季夫子不解。 “哈哈,可能是还有事吧!”季元青在他爹面前那是假话也编不顺溜。 “砰!”季夫子把茶杯往桌上一磕,季元青便知道他生气了,正想着用什么法子糊弄过去,就听下人来报:“大人,李公子和赵公子来了。” “快快有请。”说完,季元青又瞧他爹脸色,小心翼翼道:“这不,她事情忙完,听说爹来了,特来拜见。” 季夫子知道这其中定有蹊跷,斜眼瞥了儿子一眼,按下不表,意思是秋后算账。 季元青别的不怕,最怕他爹唠叨,立马招呼柳又菱,让她把女儿叫过来。 李瑶与赵万贯并肩进来,她们二人环视一圈,先行拜谢师父,接着才与家里人叙旧。 李瑛抱着李遥,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仰头看她,李瑶轻抚她的脑袋,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瑛儿,你送的图册清晰详实,多亏了它,我才提前到京城。” “真的,那太好了!”李瑛是个孩子脾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李瑶夸奖之后,又像小鸟一样跑到母亲身边。 “瑶儿,考试累吗?”王莺娘问。 李瑶摇头。 王莺娘看着李瑶,眼眶湿润,她知道女儿这一路走得不易,只能庆幸,结局是好的,她的女儿做到了。 见她们母女情深抱作一团,李跌在一旁只觉得无聊至极,又不好表现自己的不耐,想着之后做状元爹的无限风光,只能强忍着端上笑脸走到母女身边:“瑶儿,辛苦了。” 李瑶看着自己这个主动贴上来的爹,早料到会有这一刻,微微颔首:“儿子不累,爹这一路累着了吧。” “那也没有,这一路多亏了赵员外,他呀对你爹我照顾有加,事事安排妥帖。”说完,他又压低声音道:“你是状元郎,应当多结交京中才俊,这橙县来的,考得又一般,不宜花费多余心神。” 第68章 李瑶听到他口中拜高踩低的话,厌恶皱眉:“赵兄是我结义的大哥,我们会相互扶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爹你还是那般势利眼,上不得台面,过两天便回橙县吧,京城贵人太多,不适合你。” “李瑶,你发达了便要把你爹我扔回橙县,你都要做官了,不会不知孝字当先吧?”李跌看着李瑶愤恨不已,他还没说自己要留下,这个不孝女竟要赶他走。 不可能。 “当初,您不是当着师父的面,说你没我这个……日后我是高中也好,做大官也罢,都与你无关么?怎么您是当初没料到我会高中,才敢放下狠话,现在我考中了,您又变了副嘴脸 ?”李瑶满脸戏谑地看着李跌逐渐变黑的脸色。 “我?李瑶,你真是翅膀硬了!” “爹,我最后叫你一声爹,过几日便回去吧!”李瑶面上带笑,却不容反驳,她肩背挺直,远远看去竟是比李跌有些佝偻的样子高,若是不听他们的对话,倒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当然,李瑶是为了李跌好,她已经与刘瑜结盟,要共谋大事,李跌也好,王莺娘、李瑛也罢,包括赵万贯,都不能留在京城。 与李瑶父女剑拔弩张完全相反的,是赵家父子。 赵绅见到儿子,高兴地不行,他连忙上前把儿子抱住,老泪纵横:“我儿受苦啦,这都瘦了。” “没有,爹,儿子不仅没瘦,还长胖了。”赵万贯不好意思地挠头,这天香阁的饭食太过美味,他每日不把自己吃撑那是不肯放筷子。 “儿啊!钱还够用吗?你上月不打声招呼便自己驾马赴京,你爹娘可是担心死了!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带着书就跑了,这一路若不是人家状元郎照顾,爹都想亲自来找你。”赵绅擦泪,又从兜里掏出大量银票,在赵万贯的推拒下强行塞到他怀中。 “爹,够了,够了,儿子马上要做官,有月俸,用不了这些。”赵万贯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些银票想塞回去。 谁知赵绅早知道儿子性情,连忙道:“你做官才需要更多的钱。”说着又压低声音,精明的眼睛到处转悠:“这季大人都是刑部尚书,正二品官职了,住的这宅子还没有咱家大,你从小没受过苦,当了官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苦呢!” 别的话他不敢说,但赵绅了解自己儿子,赵万贯从小没受过苦,读圣贤书长大,性子纯良,定是不会干那等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之事,怕是以后两袖清风,过得更惨。 要他说做什么官,跟他一样当个乡绅,不好么?那县令出入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爹,你胡说什么呢!”赵万贯真是怕了他爹这口无遮拦财大气粗的模样:“娘呢?娘怎么没来?” “你娘去江南谈生意去了,所以只有爹来看你。”赵绅看着儿子,满腹心疼:“万贯啊!你看,还是爹最心疼你,你娘就知道做生意。” “爹,你当我面说说就得了,当着娘的面说小心她上家法。”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你娘上家法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护着你爹我,我可是半个月没能下地。”赵万贯提起这事,赵绅就生气,但谁叫赵家虽姓赵,却不是他赵绅的赵,而是她赵无双的赵。 “爹!” 人未到,声先到,众人转头,只瞧见一清丽温婉女子莲步轻移仪态端方,向他们走来。 “清妍见过各位伯父伯母。”季清妍身子一福,端得是官家贵女姿态。 季元青见救星来了,赶快招呼女儿过来:“清妍,快来,祖父刚还提起你呢。” “祖父,你来了。清妍好想你!”季清妍朝着季夫子走过去,她依在季夫子身侧撒娇,又紧紧拉住孙芷兰的手唤道:“祖母,你和祖父怎么才来,清妍好想你们。” 孙芷兰紧紧牵住孙女的手,宽厚温暖的手掌在她手背上轻拍:“清妍,你还好吧!” 季清妍知道孙芷兰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她抬手把散落的头发勾到耳后,淡淡地回道:“早没事了,祖母,上次你们来京城我便走出来了。你们说得对,那种人,离开了才好。” “万贯,这季小姐,真是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啊!对吧!”赵绅抬起胳膊怼了怼儿子,却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再转头就见儿子直愣愣地盯着季清妍,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 赵绅是过来人,一看他这样便知儿子这是陷进去了,怪不得在橙县总推拒他找媒婆相看,非说先立业再成家,原来钟意这种类型。 嗯!赵绅上下打量儿子,摇了摇头,虽说他也觉得自己儿子很优秀,但:“万贯,不是爹打击你,你配不上人家。” “爹,你别胡说。”被戳穿心事,赵万贯一张俊脸红透,在季清妍注意到看过来时,他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季清妍只看脸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继续与季夫子交谈。赵万贯满心苦涩,果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赵绅实在不忍心,又拉着他胳膊道:“你要是实在喜欢,爹便豁出这张老脸,去找季大人提亲。” “爹你不要胡闹了,等会儿晚上我带你去吃天香阁,全京城最好吃的酒楼。”赵万贯笑得勉强,却又劝自己这么多年,季清妍不记得自己很正常,当年也是自己缠着她,缠了一个月。 后来被丢下,现在被遗忘,实属正常。 赵绅最贪嘴,听到儿子说天香阁最好吃,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摸了摸兜里的钱,底气十足,大手一挥道:“诸位,时辰不早了,今日赵某请客,去天香阁,感谢诸位对我儿的照顾,请!” 第69章 见季清妍又看过来,赵万贯慌忙移开视线,第一个出门,走着走着,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见是兄弟李瑶,顿时有些失落,又立刻打起精神来,问道:“李遥,何事?” “季小姐,找你。”李瑶笑了笑,指了指走在最后面的季清妍。 赵万贯震惊地眼睛睁得溜圆,转头对上季清妍温柔的目光,一张俊脸爆红,踌躇半天,还是李瑶看不下去把人推了出去。 他踉跄着脚步到季清妍身边,俊脸涨得通红,嘴巴动了半天却憋不出一个字来。 惹得季清妍笑得开怀,垫脚想像以前一样拍赵万贯的头,但够不着,赵万贯见状主动低下头来。 终于拍到,还是熟悉的手感,她满意地笑了笑,问道:“小元宝,还记得姐姐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又怎么能不记得。 第39章 我不想死 用过饭后,季夫子邀请李瑶他们在季府住下,李瑶礼貌拒绝。 见李瑶不愿,季夫子也没强求,捋着胡子跟儿子回去了。 李瑶则和魂不守舍的赵万贯带着两家人与仆从前往他们下榻的客栈。 到门口时,蒋挽正好回来,见到李家和赵家人,她主动过来问好:“伯父伯母们好。” 李瑶见状也主动介绍蒋挽:“娘,这是蒋挽,她是此次科举的榜眼,住在孩儿隔壁,我们是好友。” 王莺娘一看见蒋挽便颇有好感,又听李瑶说她是榜眼,仅次于李瑶,便立马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蒋挽,谢谢你这些天对我儿的照顾。” “伯母,您客气了,我与李遥乃好友,我照顾她,她照顾我,皆是常事。”蒋挽笑了笑,又瞧见边上对她满脸好奇的李瑛:“这便是李遥经常提起的妹妹李瑛吧,久仰久仰。” 听到长姐朋友说,她经常提起自己,李瑛的眼睛瞬间变亮:“真的吗?二哥说我什么?” “你二哥说你聪慧懂事,以后会是走遍大余的伟大游者。” 听到蒋挽这么说,李瑛骄傲地昂起头补充道:“不止大余,再往西边的外邦,我李瑛也会走遍,听说那里有香甜的葡萄美酒,到时回来带给蒋哥哥喝。” “好,那哥哥就等着你的葡萄与美酒。” “嗯!” 见妹妹与蒋挽相处融洽,李瑶也放了心,她去掌柜处给众人开好房间,然后与母亲交代些事情。 “娘!” “瑶儿,发生了何事,表情如此严肃?”见李瑶拧着眉,唇紧紧抿着,王莺娘一颗心也好似被攥住喘不过气来。 “娘,再过些日子,你便和爹回去,京中不安全。”写信时,李瑶并未与刘瑜结盟,对如今那位皇帝的情况也不甚了解,才写信让母父入京,以便照顾,当下的情况显然还是离京城较远的橙县更适合。 父亲便罢了,李瑶接受不了母亲和妹妹因她有任何闪失。当然 ,她也会安排人去暗中保护。 “那你留在京中?”王莺娘听女儿这么说,并无半分怀疑,反而愈发担心自己的女儿:“瑶儿,我只你有鸿鹄之志,但一切以自己安危为重。我王莺娘此生何其有幸,得此一儿两女,你们不用担心娘,有什么想做的放手去做便是。” “娘,是瑶儿不孝,让你操心了。”李瑶倾身抱住王莺娘,母女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心里都牵挂着对方。 “我曾说过会让天下安定富足,女子得到真正的自由。娘,你且看着,这天就快要到了。” “娘信你,我儿从小到大说过的话从未落空。娘信你!”王莺娘眼里带着笑,脸上全是对李瑶的笃信。 她的女儿啊,她的骄傲! — 次日,李跌醒得很早,他自己一人住一间,睡得并不好。虽到了京城女儿身边,但除了赵绅时时顾着他,并与之称兄道弟,其他人皆当他不存在,这让李跌十分恼火,却又无从发泄,毕竟是他亲口说的,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李跌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他推开门,把小二叫上来,上了几个小菜,吃着嘴里全然不是滋味,虽比橙县的饭食好吃,却完全比不上昨日天香阁的美味。 但想到昨日赵绅结账时的那一沓银票,李跌也没那么想吃了,他三下五除二把面前的早饭解决,穿好衣裳出门去了。 这京城就是不一样,道路宽阔,酒楼鳞次栉比,街上的行人穿得比橙县要好得多。比起来,李跌有些后悔没有重新做身衣服再过来。 又逛了会儿,实在是难堪得紧,他便灰溜溜地回了客栈,却不想刚到门口,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门上,他努力地往里挤,也没挤进去,耳边只听见些什么“状元郎”、“公主”、“雍和”、“圣上”……的讨论,听不明白。 李跌实在好奇,便拍了拍前面看热闹的男子,大声问道:“这位兄台,这里发生了何事啊?” “兄台有所不知啊!”路人其实也是道听途说,他见李跌一脸懵,遂买起关子。 李跌等得不耐,又问:“兄台,是何大事啊?说与我听听。” “你可知今年春闱新科状元李遥住在此处?” “知道啊!”我还是他爹呢!李跌耐着性子继续听。 “他啊,生得英俊潇洒,又才高八斗,深受陛下喜欢,遂……” “嗯?” “方才有太监前来传旨,册封新科状元李遥,为从六品翰林修撰,又因才猷出众、德育素闻,特把雍和公主下嫁于她,现在皇城东边修公主府一座,着钦天监选黄道吉日成婚。”另一看热闹男子等不及接过话头一口气说完,满目艳羡之色,“啧啧”两声后叹息道:“这李遥一朝中状元,全家鸡犬升天。” 第70章 “什么?”李跌听完,眼前一黑又一黑,本后悔自己错过宫中太监传旨的光辉时刻,却没想到他女儿竟被公主看中。 “择日成婚?择日成婚?”天要亡我李家,这成婚了,不就彻底露馅了,到时他李家全族都得因为李瑶人头落地。 恐惧又一次挤满李跌的脑袋,他跌跌撞撞往人群里挤去,正好看到李瑶把圣旨收起,那道圣旨在李跌眼中不再是荣誉而是催命符。 周围人见他踉踉跄跄,脚步漂浮,脸色极差,都避而远之,倒是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李跌行至李瑶跟前,一口气急喘而出,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李瑶就这么冷眼瞧着李跌在她眼前倒下,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缓缓蹲下身,那一刻焦急地仿佛不似演戏,她急切地嚷道:“爹,爹你怎么了?高兴过头啦?快寻大夫来。” 围观百姓见李瑶的焦急不似作伪,立刻热心地去帮这位准驸马爷寻大夫,大夫几乎是被人们架着过来的,几乎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便被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催促着给驸马爷的亲爹看病。 老大夫给李跌切脉,手下人肝郁气滞、气血不畅,不似周围人说得高兴过头,倒像是气急攻心之像。 但听说是这人的儿子高中,又被公主瞧上,当了驸马,这桩桩件件都是大喜事啊,何以气急? 想不通,老大夫又把了会儿脉,脉象还是那般,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只说:“令尊无大碍,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以致晕厥,老夫开两副药,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谢大夫。”李瑶从兜里掏出银钱,给老大夫,又让妹妹李瑛跟着大夫去医馆拿药,然后把李跌抱进客房里去了。 “爹,该醒了,别装了。”李瑶坐在椅子上,淡定开口。 其实早在大夫把脉时,他便醒了,但实在是一口郁气在胸口不上不下,耳边尽是无知百姓的道贺,想到李瑶的女子身份,李跌恨不得就此晕厥算了,也不用面对如今这骑虎难下的局面。 中了状元,官不能不当。被皇帝赐婚,公主不能不娶。不然,抗旨不尊,也是杀头的重罪,不管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李跌不甘,他无数次问苍天,这李瑶为何不能是男子,这般青云梯为何落在她一个女子头上。 “你……你啊你,我李家便是要被你害死!你竟被皇上看重,去做那劳什子驸马,那驸马是你一个女子能当得?那公主是你一个女子能娶得?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还迎娶公主,这够你、够我们李家死上几百回了……李瑶你到底有几条命啊?我都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嫁人,安安份份呆在后院。你偏要来京城,偏要参加科举,现在好了吧?收不了场了,所有人都得因为你的任性跟你一起去死!”李跌说着说着,偷偷去瞧女儿的神情,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说完了?”李瑶把收好的圣旨展开,她看着明黄色的绸缎,伸手抚摸上书着的“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几个字,胸中激荡不已。 李瑶又把圣旨卷起来,掸了掸身上不明显的灰尘,目光如鹰隼,里面是她毫无保留的野心与欲望,看得李跌心惊不已。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觉得李瑶陌生得可怕,他李家世代务农,怎会生出这般女子。 “李跌,你是不是忘了,你此番来京城是为了什么?”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么?” 李跌再清楚不过,他是想来跟着李瑶享福的,但李瑶如今是死路一条,这京城留不了,他明日便回去,跟在李瑶身边每日担惊受怕,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何时会因李瑶的行差踏错就落下。 他不想死,他好日子还没过够。 “我要回去,我要回橙县,李瑶,我不是你爹了。我管不了你,我不想死,我只求求你,不要害我。”李跌因心头的恐惧几近哽咽,这是他第一次向李瑶示弱。 他不想死。真的,在橙县开着不赚钱的铺子,为一家老小奔波,比在京城时时担心被砍头舒服太多了。 “爹!您暂时回不去。”李瑶把李跌脸上的恐惧和虚弱尽收眼底,她轻轻勾唇,残忍地提醒道。 “为何?” “因为您是状元郎的亲爹,马上儿子与公主成婚,我亲爹怎能不到场呢?再过半月公主府便落成,孩儿带你去看看未来的新家。”李瑶最是知道李跌的弱点,逮着那处就狠狠往里扎刀子。 “我不是……我不是你爹!谁爱当你爹,谁当去,我不想死!啊……”李跌一声惨叫,竟生生把自己吓晕过去。 李瑶摇了摇头,起身缓步离开。 第40章 杀鸡取卵 自那日被生生气晕之后,李跌大病一场,呆在客栈养了很久的病,连李瑶已经去了朝堂也不知。 因与公主婚约在身,李瑶并没有在京中安置宅院,仍住在客栈,她身着官服,身姿挺拔,容貌俊朗,骑在马上,惹眼得很,后来实在围观的人太多,李瑶只好坐着马车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启奏。启禀陛下,今定州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臣觉应当尽快治理,否则流民聚集恐伤国本。” “区区几个流民有何影响?臣看柳大人就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他昨日噩梦连连,并未睡好,今日上朝,又听大臣们争执不休,遂不耐道:“朕前些日子不是派人下去赈灾济贫,怎么还有流民,下面的官员干什么吃的。” 第71章 “禀陛下,朝中拨款尚能解一时之灾,眼下最重要的是大旱未了,朝廷近来税收锐减,国库也顶不了多久。” “柳卿说得在理,朕记得那个叫什么李……什么的状元郎,她的策论不是关于治理大旱的么?众卿都觉得不错,不如按她的法子去治理好了。”刘修揉了揉额头,只觉得精力不济,记性也越发不好,只想快些下朝,回去吃药。 “启禀陛下,李遥之法虽好,但需劳命伤财,国库空虚,如今已拨了不少银子赈灾,并无多余银钱和人力把上游河流截流过去。” “那顾卿有何高见?” “臣以为,定州大旱,实属罕见,陛下乃真龙天子,不如开坛作法,祭祀祈雨,请求天降甘霖。” 刘修看着献策的顾以澜,满意点头:“不错,便按照顾卿所言去安排吧,钦天监,择黄道吉日,朕亲自祭祀祈雨。” “……”李瑶一时无言,不到朝堂她不知,原天下大事,便是这些官员如此草率,你一言我一语便决定。 皇帝的每一次点头首肯,不当的政策落在百姓头上便是极大的灾祸。 开坛作法,祭祀祈雨,若真有神明存在,又怎会忍心百姓蒙难,流离失所。 “若无他事,便退朝!” 李瑶心中不忿,她手持朝笏,不卑不亢道:“臣翰林学士李遥有本启奏,启禀陛下,定州大旱,赈灾和祈福都不能切中要害,其上游河流因河沙淤积改道,致使天不降雨时,百姓无水灌溉。臣私以为,应当挖通上下游淤积河道,并准通航运,不仅可解灌溉燃眉之急,亦可沟通上下游经济。” “李卿说得有理,顾卿以为呢?”皇帝又看向前方的顾以澜。 顾以澜恭敬回道:“臣以为,李大人所言极是,她之治理方法朝中大臣交口称赞。然如今国库空虚,这挖沟建渠通商的银子又从何而来?” 头更疼了,他国库的银子呢?都去哪了?这诺大一个国家,怎么回回用钱都不够,他的钱都去哪了。 “户部尚书,何在?”皇帝唤道。 “启禀陛下,王大人突感风寒咳嗽不止,今日告假。”顾以澜回道。 告假?风寒?他一个皇帝头疼都来上朝了,一个户部尚书竟敢告假,是不是急着去销赃,是不是怕他责问户部,为何国库没钱? “户部侍郎?” “臣在。” “瞧朕这记性。这王大人看来是年纪大了,竟是一场风寒便告假,这户部尚书也该让贤了,从即日起,顾卿,户部尚书你来做,把户部的账给朕查明白。御史大夫,朕觉得朝中也该清理一下了,贪污的渎职的,你且都查一查。” “臣领旨谢恩!” “臣遵旨。” 国库空虚,皇帝在这当口叫御史大夫清查,其中之意便是官养肥了,也该下手了。 李瑶不在意朝中贪官性命,他们吃进去的民脂民膏吐出来是应当的,她只在意皇帝治理贪官,上缴的银子,是否能用到灾民身上。 “陛下,定州大旱,当如何处理?” “……”刘修脑子嗡嗡作响,只敷衍道:“开坛作法,朕亲自祭祀祈雨,定能解定州大旱。” “若未降雨,或雨水过少呢?” “李瑶,你在质疑朕真龙天子的身份?” “臣不敢!”李瑶猛地跪下,头颅低垂,重重地磕在地上:“陛下真龙天子降世,诸天神佛定护百姓无虞。” “退朝!”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李瑶一眼,念在她是刘瑜钦点的驸马,且是初犯,便放过她这一回,若敢再犯,便贬去修她那该死的河道。 明知道国库空虚没钱,还敢咄咄逼人,那些钱分一部分赈灾,皇帝已经觉得自己够爱护百姓了。 当然他要求御史大夫清查贪官,不过是忧心自己千金难换的丹药买不到。 开沟建渠这种劳命伤财的事,得少做。 李瑶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回到客栈时,整个人神情恍惚,下马车时,还险些摔倒,是车夫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大人,小心。” “多谢!” 百姓只是庙堂之间官员嘴里轻拿轻放的物什,他们的死活与官员的晋升毫无联系,官员只需讨得皇帝欢心,便可一路晋升,若惹皇帝心生厌恶,王尚书之今日便是在场所有官员的明日。 这样谁又会真正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间,为民请命谁真的做到了,就说她李瑶今日不也摄于皇权退缩了么。 见李瑶失魂落魄回来,王莺娘立马迎上去问道:“孩子,今日发生了何事?” 李瑶摇头,径自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里,她要从中寻一解法,不能就这么看着百姓困于旱灾,渴死饿死,毫无求生希望。 去定州赈灾的是户部右侍郎刘大人,他素来与季大人交好,李瑶想跟他一起去定州,去旱区看看。 第二日下朝,李瑶便去季府拜见季大人,想请他在中间牵线搭桥,让她与刘大人详谈。 就算她人去不了,也要说服刘大人实行她的救灾之策。 季元青听说李瑶的来意,立刻答应,带上李瑶去刘府拜访,但他的拜帖刚准备递送时,一批官兵突然手持长刀,出现在刘府门口。 接着,刘府一干家眷皆被绑住压送出来,季元青去问,才知,刘大人竟因贪污抄家。 “这不可能,我深知刘兄脾性,他两袖清风,最是不可能贪污,且他夫人家中世代经商,最是不缺银子,此前赈灾她家捐得最多,怎么会……”季元青低声说道。 第72章 他怎么也不信前几日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的同僚,今日就因贪污下狱。 季元青失魂落魄地带着李瑶回季府,又派家丁出去打探,除了刘大人还有哪些大人涉嫌贪污被下狱的。 一打听才知道这两日京中高官被抓不少,一时间人心惶惶,家丁来报时,听着哪些名字,季元青脸色发白。 其中有真贪官,也有因家族庇佑有些余钱的。 他望着自己一手能数清的屋舍,感恩自己不贪享乐,从始至终住的都是这个刚做官时买下的小院子,不然今日抄家,当有他季府一份。 李瑶与季元青一番交谈,多少有些明白内情,她安抚季大人后,拱手告别,吩咐车夫往天香楼去。 — 李瑶到时,蒋挽和刘瑜正在饮茶。 见李瑶脸色不好,蒋挽问:“阿瑶,朝中之事,你都知晓了。” 李瑶点头:“今日,我与季大人同去拜访刘大人,却亲眼看着他的家眷与奴仆被抓进大牢。” “阿姊怎么看?” “错抓乱抓一气,不过是看那个官员有钱,便下手。季大人说,刘大人捐的银子比他这些年的俸禄都多。陛下这样弄得人心惶惶,我是说顾相今日的袖子怎带补丁,竟是因为这。” 刘瑜起身给李瑶倒了一杯茶,又道:“阿姊觉得陛下这般作为是何意?” “我不知,但我猜绝不是为了定州灾民。” 刘瑜饮尽杯中茶:“阿姊说得是,父皇他病得更重了,已经从原来的一旬一粒,变成三日一粒了。” “所以他这般,是借灾民的由头,杀鸡取卵,治自己的病?” “然也!” “阿瑜,你之前说,那些药是你一颗一颗为他寻来,看着他咽下,那买药的银子……”李瑶的话未说完,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阿姊,你想要?” “是,我需要这笔钱,定州旱情等不得了。”李瑶神情凝重,她从橙县来京城这一路上看到许多逃荒难民,她身单力薄,无法一一帮之,且她心中也明了,只有解决定州旱情,才能从根源处帮助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 “阿姊, 钱我可以给你,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亲自去定州,世人皆知你是我的驸马,我的仇敌们正在暗处伺机而动,只等着你离开京城将你绞杀。这事我会交给自己人去办,你且放心。” “好,阿瑜,你办事,我放心……还有一事。”李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起。 “阿姊,是在担心狱中的刘大人?” “不止有他,还有其他为官清廉的大臣。他们是朝廷肱骨,遭此横祸,是朝廷损失,是我之损失。新朝建立后,我需要他们。至于其他真正的贪官污吏,死不足惜。”李瑶沉声道,“阿瑜,阿姊信任你,你可帮我办好?” 李瑶的目光满是信任与期待,刘瑜只觉得心潮澎湃,他重重点头,表示自己定能完成。 “至于定州灾情,我实在不放心他人,阿挽……”李瑶看向蒋挽,蒋挽立刻会意,其实就算李瑶不说她也决定前往。 朝中大臣抓的抓,贬官的贬官,正是她们冒头的时机,定州大旱是个为国为民的好机会,刘瑜出钱,她出人,定能把这事完美解决。 “我去。” “阿挽,我想你把万贯兄一起带去,此番他铁了心要在京中做官,我想你带他去定州历练历练,有助于他磨练心智,多长些心窍,再回来升官也能快些。” “他会同意?赵兄近来可是雷打不动到季府报道,也不进去,就在那墙院边走来走去,等着季小姐出门,再佯装偶遇。他会舍得离开他的季小姐?” “他会的!”不升官,赵万贯这辈子也配不上季清妍,他会去的! 第41章 姐妹之情 定州救灾一事安排妥当,蒋挽和赵万贯即刻启程,刘瑜安排了两个暗卫随身保护,任其调度。 李瑶也在妹妹李瑛的帮助下,细化了挖沟建渠的图纸,李瑛本想跟着一同前往,但她年纪尚小,定州灾民混杂,怕出乱子,再加上,李瑶新婚在即,便作罢。 李瑶一如往常坐着马车去上朝,路上与另一马车狭路相逢。 车夫御马停车,让对方先过,对面马车也停下,车夫挥手,示意她们先行。 李瑶掀开车帘,道了一句谢,车夫便御马前行,正当马车要过去时,原本安静停在原地的马,突然狂躁,朝着李瑶的马车飞奔而去。 马蹄声急,车夫自顾不暇,眼看着要撞上,李瑶掀开车帘,翻身而下,幸好路边是摆摊卖布匹的小贩,李瑶摔进柔软的布匹里,并无大碍,倒是车夫摔在地上,一时无法起身。 李瑶连忙过去扶他,发狂的马早拖着马车不见,上朝的时辰不能耽误,她先给卖布匹的摊主赔偿了一些银子,然后扶车夫去医馆。 “大人,您不用管我,我自己去医馆便好,你且先去上朝吧。”车夫对李瑶主动送他去医馆的行为,十分感动,在李瑶之前,他也给不少贵人驾车,若是出现这样的情况,被辞退赶走都是轻的,更有甚者,会气急败坏用御马的鞭子抽打他。 “我先带你去医馆,然后再去上朝,这里离得近,不会错过时辰,但你若是留下病根,就不好了。”李瑶不容拒绝地扶着车夫去医馆,听大夫说他并无大碍,才放心地往皇城行去。 眼看日头升起,上朝的时辰将至,李瑶的脚步越来越快,后来干脆快步跑起来,赶在宫门关上前到达。 第73章 因一路狂奔,到达大殿时,李瑶重重地喘了几下,脸上气血上涌,一片通红。 这时,顾尚书行至她跟前,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提大好几级,李瑶虽认为顾以澜是个佞臣且十分瞧不上他,但还是得主动问好:“顾大人早!” “李大人,不早了!您今个是最后一个到的。”顾以澜笑笑,又说:“这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李瑶一口牙几乎咬碎,才止住到嘴边的讽刺,她低头敛眉:“顾大人说的是,下官今日起晚了。” “李大人,昨夜可是寻欢作乐、醉生梦死才耽搁早朝。李大人听本官一句劝,你是公主驸马,当为公主守身,若是做不到,还是趁早……” 李瑶实在听不下去,她有一种太监被造谣偷情的无力感,遂出声打断:“顾大人,您昨夜是住下官隔壁么?还是说亲眼看见下官寻欢作乐啦?” “你……”顾以澜一时气急,他凑到李瑶耳边低声警告道:“李遥,雍和公主乃金枝玉叶,岂是你一个泥腿子堪配的?本官劝你还是乖乖找陛下退亲为好,荣华富贵,升官发财,你想要的,本官都可满足,但公主不是你可肖想的。” 哦!原来是因为阿瑜针对她,那她便更不怕了,微微一笑,李瑶回道:“可是是公主喜欢下官,下官不过一个六品翰林学士,哪有拒绝的能力。且抗旨不尊,下官又有几个脑袋掉。顾大人,不如去劝公主和陛下。” “你……”顾以澜气急,还想威胁几句,却不想,皇帝来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下朝后,顾以澜还想去找李瑶逼她退亲,却半天没找到人,问了其他同僚才知,李瑶已被公主叫去。 这更是把他气得半死,连下午查账都没有心思做,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弄死李瑶,或者如何让陛下收回赐婚圣旨。 他实在想不通,李瑶那个书生,有什么好的,至于公主如此死心塌地喜欢么? 顾以澜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年在顾府他被父亲其他孩子故意推落泥潭,是雍和公主救了他,也忘不了公主递过来的那张泛着香味的帕子。 他自知公主高贵,不是他所能攀折的,但李瑶凭什么? — 李瑶坐在刘瑜的宫殿里,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 “阿姊,上朝这么久,饿了吧,我特意准备的点心。” “好,我想吃这个。”李瑶指了指离刘瑜最近的那盘糕点,形状精美,似荷花,栩栩如生。 刘瑜见李瑶并未伸手拿,而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立马会意,用筷子夹起,放到阿姊唇边。 李瑶咬了一口,便又从凳子上溜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到书柜前。 她喜欢读书,看过的书涉猎广泛,什么类型都读点,但刘瑜这里的书大不一样,皆是话本。 是妹妹刘钰去世后,他出于愧疚和弥补,把书柜里所有的经史子集扔掉,然后搜罗了民间个色话本,一层层填满。 李瑶以为是刘瑜喜欢看,便随手拿了一本,却不想刚翻几页,一张俊脸红透,连方才咬了一口的糕点都忘了吃。 书还拿在手里,像烫手山芋一般,是放回去不是,翻开继续看也不是。 刘瑜把筷子连同糕点放回盘子里,见李瑶拿着本书在书架前踌躇,以为是她想看但不好意思问他要,刘瑜立刻大方道:“这些书,阿姊有看中的便拿去看吧。” “真的?”李瑶有些心动,手里的书,是她之前从未看过的类别,有些奇怪,却又别样新鲜刺激。 大略扫了几眼,看得她心口砰砰直跳。 “嗯,有其他喜欢的,也可以一并拿去看。”这些书,是他愧疚的堆积,而当年刘钰爱看的,他也一并放进棺椁随妹妹下葬。 除了买书,他也会在刘钰忌日依照她的阅读爱好和速度,烧一批,只希望妹妹在下面能天天看她喜欢的话本。 李瑶又翻了翻,翻到了她前几年写的话本,抽了出来,高高举起,兴奋地问道:“阿瑜,你喜欢看这些?” 刘瑜随意瞟一眼含糊应下,那是妹妹喜欢的“行之”的书,他每年会派人去橙县书店买来,然后囤积在一处,一并烧与妹妹。 “那你可否给我提些意见?我挺喜欢听大家对我书的看法的。” “你……”刘瑜有些瞠目结舌,好似被点醒般,“阿姊便是那位‘行之’?”他早该猜到的,从得知当年拒绝做他伴读的李遥是阿姊之后,他就该猜到“行之”亦是阿姊 。 同样特立独行的女主角,同样背离传统的结局,一以贯之的,是李瑶对女子的期待和指引。 女子获得独立与自由,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去抢,而不是等着男子的施舍与所谓偏爱。 “啊?阿瑜不知么?阿挽早就猜到是我了。”李瑶笑了笑,把手里的话本又翻了翻,她自己再看以前的故事,还是觉得女主角不够大胆。 被敌国士兵骂长得瘦弱不堪,如女子,就应当把他挑落马下,利落斩断其头颅,然后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笑:“便是你最瞧不起的女子杀死了你,依我看,男子也不过如此。” 刘瑜摇头,他走到李瑶身边,真诚地看着她明亮的双眼,赞道:“之前不知道,但知道后我不奇怪,这样的故事就该出自像阿姊这样的女子笔下。” 第74章 李瑶很高兴,又踱步走回桌边,随意用筷子夹了一个糕点塞进嘴里。 刘瑜定睛一看,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过去说道:“阿姊,你吃的这块是我咬过的。” 李瑶嘴巴塞得满满当当,朝刘瑜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咽下去后,见刘瑜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还以为自己吃了他的糕点,不高兴了,便用筷子又夹起一块递到刘瑜唇边。 刘瑜眼睫低垂,耳根发红,乖顺地就着李瑶的手把糕点吃了进去。 窗边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李瑶撑着脑袋看他吃,见刘瑜唇边沾着些粉,便撑起上半身,用手指蹭掉,鬼使神差下,放进了自己嘴里。 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李瑶也脸颊通红,刘瑜看过来时,她又干巴巴地解释:“你这个糕点,我没尝过,就想尝尝,哈哈。” 刘瑜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他方才吃的,递到李瑶唇边,李瑶骑虎难下,张嘴接住。 这下两人嘴巴都塞得满满当当,相视一笑。 离开公主寝宫前,李瑶想起顾以澜,便把早朝上的事说与刘瑜听,刘瑜听到顾以澜说的那些话,只恨不得那天没把他那张破嘴打烂,叫他在阿姊面前胡言乱语。 刘瑜看着李瑶,再一次郑重强调:“阿姊,能嫁给你,阿瑜喜不自胜,便是睡着,想到要做阿姊的新娘,都会笑着醒来。你我之间配不上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我。” 李瑶目光温柔,她握住刘瑜的手,道:“阿瑜,切莫妄自菲薄,我们俩之间虽无男女之爱,但其中的姐妹情谊不知比旁人的男女之情深厚多少,阿姊才不理会顾以澜的话。他不过是嫉妒,嫉妒我娶了你,嫉妒我当了天子女婿,一步登天。至于所谓情爱,在权利面前,对顾大人来说都不值一提。” “是……”刘瑜失落地应道,阿姊再一次强调姐妹情深时,刘瑜才清楚地认识到,李瑶并不爱他,他是靠男扮女装的欺骗,才让阿姊心软,她连他是男子都不知。 她们是姐妹,只有姐妹之情。 李瑶走后,刘瑜一边想着怎么把顾以澜扒皮抽筋,一边想着怎么在成后让阿姊爱上他。 第42章 磨镜之癖 李瑶把从刘瑜那带回的书放在桌上,脸颊处的红晕还未彻底消散,在马车上她偷偷瞧了一眼,便又迅速合上,然后又忍不住打开,从第一页看了下去。 这书很怪,没有男主角,却特别吸引人。 故事的主角是戍边将军的两位夫人。 她们一个是与将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高门贵女,另一位是将军打仗时救回的孤女。 将军在外为国征战,两位夫人在将军府里互相扶持养育子嗣,后来前线传来噩耗,将军为国捐躯,显赫一时的将军府逐渐败落。 而孤女与将军夫人却在日日相处中生出别样情愫。 以上情节只是前情提要,这册话本实则香艳无边,讲得便是孤女确认情谊后对将军夫人步步紧逼,两人相爱养孩子的故事,里面大篇幅描绘了女子的床/榻之事。 看得人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李瑶合上书时,脑海里还是里面的插画,两个女子交叠在一处,情动时,香汗淋漓…… 女子与女子之间也会产生女男之间的爱情以及欲望么? 她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想到刘瑜将成为她的妻,打住……不能再想了。 她只是把刘瑜当做妹妹,怎能产生如此不堪的想法。 李瑶洗漱完,倒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想她读书多年也见过不少男子,却是未产生任何悸动,或是旁的感情。 难道她喜欢女子? 不,李瑶摇头,她也见过不少女子,美丽的、柔弱的、英武的、强壮的、才学过人的、各种模样的女子,但李瑶只想与她们做朋友,她想与之携手,共同创造属于女子的时代。 那刘瑜呢? 李瑶再一次问自己,她猛地起身,拿起书,点燃蜡烛,仔细地翻看起来。 对照孤女与夫人的爱情轨迹来比照她和刘瑜。 孤女会主动抱夫人,时时刻刻缠在她身边,就连夫人的儿子的醋她也吃,更过分的是,会在床上问若是将军还活着,夫人还会让她碰吗? 主动抱刘瑜?抱,但每次都是事出有因,是为安抚,是为姐姐对妹妹的疼爱。 吃儿子的醋?刘瑜还没有儿子,她与自己成婚,日后也难有儿子,除非成事后,他有了心上人。 李瑶想自己应当会放他自由,若是他不愿呆在自己身边,想嫁人生子便也随他。 可为何想到刘瑜那未来可能出现的丈夫,李瑶心里有些异样,就非得成婚么?那男子会比自己对刘瑜更好么? 这是姐姐对妹妹未来的担忧,李瑶确信自己也会这么担忧李瑛的未来。 在床上……? 额……在床上? 打住打住,又开始偏了。 李瑶又往后翻,从大量的激/情/戏中寻找孤女与夫人的心动痕迹。 太好找了,孤女每日早上都会帮夫人描眉画眼,贪心地吃掉她唇上刚染的口脂,然后动情地说爱她。 帮刘瑜描眉画眼,若是他需要,李瑶想自己会愿意的。 吃掉他唇上的口脂,李瑶想到刘瑜如花瓣般饱满的唇瓣,下意识地舔唇,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本就发热的脸,这下更是红透了。 说“爱他”? 第75章 姐姐对妹妹表达喜爱也正常啊! 以前她住家里时,李瑛每日都要问自己是不是最爱她。 李瑶还是不能确定,她感觉自己对刘瑜有妄念,却又不知是否因为话本的引诱,让她把持不住自己。 话本里的女子情谊太过温馨动人又香艳无比,她想,就算没有这般癖好的女子,看了,也会如她这般吧? 这本书是从刘瑜那寻来,十分崭新,没有翻阅痕迹,阿瑜看过吗? 他若是看了,是否也会如她一般,怀疑自己。 这是真的不能再想下去,李瑶打定主意,把书塞在书箱的最下面,然后找机会偷偷还回去。 已是深夜,李瑶蹑手蹑脚地下楼,在后院的井中舀了一勺凉水,泼在脸上。 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又想起了她与刘瑜的初见。 时光荏苒,曾经矮她一头的女子,已经出落得比她还高半个头,亭亭玉立,倾国倾城。 下月便是她们的婚期,李瑶有些踌躇…… 她到底是不是磨镜啊…… 一夜未眠,李瑶眼下一片青黑,不出意外,又被顾以澜逮着狠狠嘲讽了一番。 “李大人,昨晚又没睡好?眼下青黑,莫不是体虚气弱,这日后该如何侍奉公主。” “不劳顾大人忧心,下官年纪轻,身体好得很。”李瑶挺着脊背,不愿再与顾以澜虚与委蛇,恭敬回完,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顾以澜被她一句话气得跳脚,她年纪轻,身体好?这是在暗指他顾以澜年纪大,身体差啰? 气煞他也。 今日上朝,李瑶突然被皇帝点到:“翰林学士李遥何在?” “回禀陛下,臣在。” “朕忆起你擅工程水利之道,今工部左侍郎擢升工部尚书,工部侍郎之位空缺,你便从翰林院过去吧。”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瑶跪下叩首 她资历浅,却入朝不过半载就升为正三品工部侍郎,怎叫人不眼红,但 谁人都知她身后站着的是雍和公主,陛下宠爱女儿,提拔女婿谁敢说个不字? “平身吧!” “谢陛下!” 给李瑶升完官,皇帝又点了其他官员,才算终于把这段时日被抓被砍头的官员填补齐。 听完其他官员的汇报,皇帝感到困乏,刚想退朝,就听到侍卫来报:“陛下,十皇子回宫了。” “快宣!”听到儿子回来,刘修终于来了几分精神。 自两年前,三王谋逆,他的儿子死的死贬的贬,只剩这个在外游历的十皇子和被他关在皇陵的五皇子。 后继无人,挑无可挑。 这个儿子母亲是个民间女子,且没有福气,入宫不过三载便暴病而亡。失去母妃,十皇子不受重视在宫中散养长大,后三王之乱时,他正好离京去亡母故乡游历,后听闻京中巨变,迟迟未归。 刘修是不看好他的,但若是选身在皇陵的五皇子又万万不可,他在三王之乱时,因被三皇子威胁,加入叛乱,混乱中中了剑,从此不能人道。 十皇子是他当下唯一可选的继承人。 “儿臣刘璟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刘修一双浑浊的眸子上下打量自己这个从民间回来的儿子,身上江湖气太重,不像皇子倒像个平民,当个王爷还行,若是当皇帝,那是完全不够格的。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目光转瞬落在季元青身上。 “季爱卿!” “陛下,臣在!” “季卿,朕记得你的父亲季岚曾做过朕的太傅,后又教过几载朕的皇子们,可有此事?” “却有此事。” “嗯!好,今十皇子回宫,朕龙心甚悦,擢令刑部尚书季元青兼任太傅。爱卿,往后朕便把十皇子交于你教导。”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季元青跪下叩首谢恩。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经三王之乱后,皇上便只剩这一位继承人,太子之位如无意外,非他莫属。但眼下回宫并未受封,一是因为十皇子治学不精,幼年放养,帝王之道也未学多少。二是他这些年混迹民间,一身装束气质不似皇子,更担不起一国储君的重担。 但陛下也别无选择。 季元青看着一派天真的十皇子,只觉得自己难堪大任。 “璟儿,从明日起,便去太学报道。” “啊?是,儿臣遵旨!”刘璟满脸苦哈哈地接旨。 要他舞刀弄枪还行,读书写字那是即刻入眠。还是江湖好,穷是穷了点,却逍遥又自在,他不想做这劳什子皇子,也做不来皇帝,更不喜勾心斗角,只想快意江湖,做天下第一侠客。 但想起在宫外等他的女子,心里一片柔软。 他可以吃苦,柔姐姐不能吃,她肚子里的孩儿更是不能吃苦,他会做全天下最好的父亲和丈夫,好好培育他们的孩子,会为了他们母子,搏一个锦绣前程。 那样柔姐姐便不会再老想离开他了吧。 “退朝!璟儿,你随朕过来。” “是,父皇。” 退朝后,刘璟去全和殿,与父皇谈心。 说是谈心,实为皇帝考核。 一炷香后,刘璟气得刘修头疼欲裂,叫他滚到外面去跪一个时辰,又服了颗丹药才消气。 而刘璟跪在全和殿外面,反而提起的心终于放下,父皇考的那些问题,他听在耳里如天书,看着父皇因他胡言乱语的答案而越来越黑的脸色,刘璟一个颗心高高吊起,生怕父皇气急叫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第76章 幸好只是跪着,离京之前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日头渐高,刘瑜听闻十皇子归京,他特去十皇子宫殿等他,准备探一下自己这个皇弟的虚实,看到底是不是如他表现那般性子纯良。 却不想迟迟没有等到刘璟,问了宫人才知,刘璟此时在全和殿罚跪。 刘瑜去时,刘璟正缓缓起身,日头很烈,他麦色的俊脸上满是汗,刘璟浑不在意,抬起袖子随意擦去,又雀跃地问王公公自己是否可以离去。 与当年他离宫时没有差别,似乎还染上了些随性的江湖气。 完全不像个皇子。 见到刘瑜,刘璟还分神辨认了一下,立刻惊喜道:“皇姐,你来看我啦?” “十皇弟,几年不见,长高了!”刘瑜脸上挂着客套的笑,礼貌却疏离。 刘璟丝毫没有感受到刘瑜的冷淡,他原来在宫里时没有母妃,时常受到欺负,是九皇姐时时照拂,日子才好过些,她是刘璟的恩人。 刘璟笑着点头,又道:“皇姐,我听说你下月要出嫁,弟弟在这提前道贺。今日还有急事,改日再拜访皇姐。” “好,你且先去吧!” “嗯!”刘璟得到刘瑜的答复,立刻快步往宫门方向走,刘瑜出去时,只瞧见着少年肆意奔跑的背影。 刘瑜笑着摇头,这十皇弟不足为惧。 第43章 描眉 刘瑜到天香阁时,他刚回京的皇弟正坐在一楼饮酒,有些奇怪,这便是他口中的急事。 但他也并未多在意,带着面纱,这小子也认不出来,自然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刘瑜从他身边经过时,不经意瞧了一眼,竟看见皇弟眼眶通红,还不停往杯中倒酒,嘴里嘟囔着:“柔姐姐,不要抛弃我。” 眼见要醉倒在地,刘瑜招呼小二,又给皇弟开了间客房,安置好,才离去。 这个老十,真是江湖作风孩子脾气,若是早几年回来,定会被其他皇子抓住错处,随意打杀了。 刘瑜抬手敲了三下门,然后才推门进去。 李瑶左手拿着书,右手执笔写着什么。 刘瑜过去时,发现她在画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看不懂也并没有打扰,等李瑶画完,才问:“阿姊,这是何物?” “这是农田灌溉的水车,我改进了这一块儿的构造,可以提高灌溉的效率。” “这一张呢?”刘瑜又指向放在桌上的另外一张。 “这是我画的定州上游的地形图,如今阿挽和万贯兄在定州挖沟建渠,拓宽河道,我在想河道怎么挖,往那个州县延伸,更利于经济,又不能影响上游的水土。”李瑶皱着眉头沉思,她在工部任职,但这个工部除了她,就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在关注民生问题,其他人皆在研究宫殿、宗庙、陵墓等大型皇家建筑的修建与完善。 工部员外郎的图纸拿上去,根本传到工部尚书眼前,就连她都是偶然看见的。 这朝廷上下,皆是为皇帝做官,心中并无百姓。 李瑶越发坚定了自己要推翻政权,取而代之的决心。 至少不能让那些少数为国为民的官员寒心。 “阿姊,这些不是早前便定好的么?挽姐姐都和赵万贯带着图纸去定州了。” “那是权宜之计,我们无钱无人,无法兴修大型水利工程,不然定劳命伤财。但定州包括周边州县,怎能就这么年复一年地盼着上天降雨赏饭吃,有雨则民生安,无雨则荒年灾民现。我想彻底改变这些,但我还未想通,如何才能更省时省力更快地建造可福延千年的工程。”李瑶目光坚定,“我需要更多这方面的人才,待大事得成,要改变人才的遴选方式和培育方式。” “士农工商,水利民生,各行各业都需要特定的人才。” 刘瑜有些听不懂,但李瑶的话,他都记在心里并积极推行。 “哦,对了,这是挽姐姐送到京城的信。”刘瑜把未拆封的信递到李瑶手中。 李瑶接过,让刘瑜坐下来一起看。 刘瑜拖着椅子紧挨着李瑶坐下,李瑶则把信朝刘瑜的方向移了一些,两人一同看了起来。 蒋挽在信中写赈灾顺利,她们在米中掺了少量黄沙来鉴别真正处于饥饿之中的灾民,然后征召愿意挖沟建渠的壮士,每餐多一个馒头和小菜一份,不限男女。 定州百姓欣然前往,积极报名,其中不乏女子,她们同男子一样挖沙子建沟渠,从不喊累,皆是为了家中孩儿能多一口饭吃。 也有不少混在其中,不干事的,被赵万贯抓到,便送 回家。有一男子因未占到便宜,纠结一众游手好闲之人,引发暴乱。 蒋挽当时在上游考察地形,是赵万贯处理的,他先是把这些闹事的人收押,关几日放出去。但他们却仗着赵万贯心软,竟纠集民众,说大牢里能吃饱,还不用干活,撺掇大家一起闹事。 蒋挽得知时,连夜往回赶,夜间抵达时,赵万贯已经全部解决,功成后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愿见人。 听侍卫说,赵大人亲手斩杀了为首的几个闹事男子,其余起哄的灾民便怕了,乖乖拿起锄头回去接着干。 男子的血溅了赵大人一身,他沉着脸从容不迫的模样震住了所有人,然后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里。 蒋挽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你好好跟着赵大人,本官回去继续考察了。” 第77章 看到这,李瑶放心了不少,万贯兄经此一趟,成长了很多。 刘瑜比她看得快,一目十行已经看完,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转头盯着李瑶认真读信的侧脸看。 李瑶看完,转头正好撞进一双盛满她的眼睛,她有些不自在地问:“阿瑜,看我做甚?” “阿姊的眉眼很美,阿瑜怎么都看不够。” 李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想起话本里的情节,鬼使神差问出了声:“阿瑜可是喜欢,阿姊给你画可好?” “给我?”描眉画眼是夫妻间最为亲密的事,他怔愣地看着李瑶,一时高兴地不知如何回应。 李瑶似乎也觉着有些不妥,她又赶忙解释:“若是不愿便算了,我只是随口一提,你别放在心上。” “愿意,我想阿姊给我画。”眼见李瑶退缩,刘瑜急切地把杯中茶水倒在手上,抹掉眉上青黛,眼巴巴地盯着李瑶。 李瑶被刘瑜干脆利落的动作惊到,干巴巴开口:“可是我此刻没有器物给你描眉啊!” “无事,阿瑜派人去买。” 螺子黛买来后,刘瑜闭上眼,满脸期待地乖巧仰头,等着李瑶为他描眉。 李瑶右手持着黛笔,轻轻地在刘瑜脸上落下,她看着刘瑜一张芙蓉面因她变得愈发美丽,心中一阵满足。 刘瑜的脸红了,李瑶的脸也红透。 等脸上再无动作时,刘瑜睁眼,李瑶的脸却在视野里陡然放大,湿润温热从眉间传来。 两人皆是一愣,很快便当作无事发生,坐在椅子上。 李瑶装作很忙的样子看信,刘瑜则拿着李瑶画的图纸,不懂装懂地看。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没忍住,对视了一眼,李瑶不解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拧巴,就算她真是磨镜,就算她真喜欢刘瑜,那又有什么啊。 大大方方地表白,刘瑜喜欢她,便假戏真做,不喜欢她便还是当假夫妻。 刘瑜则以为,这还是姐姐对妹妹的疼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罢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李瑶心里除了李瑛最爱的女子,以及目前最爱的男子。具体是什么感情又有什么所谓。 虽是这样开导自己,刘瑜还是心里闷闷地。 他只恨自己胆小,不敢告诉阿姊自己真实身份,瞒着瞒着便谎言越说越多,真相再难开口。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骗子呢? “阿瑜,我刚刚是……” “阿姊,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把我当妹妹,阿姊亲妹妹额头再正常不过了。”刘瑜低声解释,他自以为通透,却让李瑶到嘴边的表白憋了回去。 看着刘瑜的模样,李瑶在心里大呼自己不是人,仗着阿瑜信任自己,竟做出这等龌龊之事,若是她真心中坦荡,把刘瑜当妹妹李瑛同等,亲了额头便只是姐妹情深。 但昨日看了话本,她怀疑自己是磨镜,方才还情不自禁吻了阿瑜的额头…… 阿瑜的反应显然不是磨镜,他只是把自己当姐姐。 李瑶,你真该死啊。 她喉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猛地起身,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阿瑜,我突然想起工部最近有很多事要忙,我还得跟着尚书去帝陵,监督陵墓修建进程,成婚前估计没有机会再见面。” “阿姊,你什么意思?”刘瑜听李瑶这么说,也慌乱地跟着起身。怎么就不能见面了?他也没听说工部最近有多忙啊? “阿瑜,我先走了。”李瑶丢下一句话,只想着这段时日要远离刘瑜,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刘瑜看着李瑶的背影,目眦尽裂,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让阿姊突然疏远。他抬手,额间触感犹在,那般温柔让人怦然心动,怎么说离开便离开了呢。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蒋挽的信有什么不妥,还是提及了他是男子,亦或者他演技太过拙劣,让李瑶知道自己心中爱意,不是妹妹对姐姐,而是男子对女子? 刘瑜把信又看了好几遍,并未察觉任何不妥,他沉着脸把今日与李瑶的对话,对方的反应回忆了无数遍,都没察觉有何不妥。 那日李瑶离开后,刘瑜想不明白便去问她。 好几次把她堵在工部,却不见他,推说事忙或是随尚书去了外面,无法见雍和公主,请公主见谅。 雍和公主? 很好,刘瑜心里气得要死。生疏成这样,封号都叫上了,他袖子一甩气冲冲地离开工部,本想回宫,却不想走着走着,到了李瑶下榻的客栈。 既然来了,刘瑜便坐在大堂点了两份小菜,等着李瑶回来。 刘瑜夹了几筷子,平平无奇,让吃惯山珍海味的刘瑜,有些难以下咽。但想起李瑶是个极其珍惜粮食的人,便皱着眉头,全部吃了下去。 李瑶回来时,第一眼便瞧见端坐大堂的刘瑜,她本能地后退,却被正好下来的王莺娘叫住:“瑶儿,今日怎如此晚归。可是工部事忙?” 被母亲叫住,李瑶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迎上去,余光看见刘瑜朝她走来,满脸哀怨之色,愈发心虚,随意应付完母亲,又扬起笑脸低声向刘瑜问好:“微臣参见雍和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雍和公主?”王莺娘震惊地眼睛瞪大,她捂住嘴巴,险些惊呼出声。 李跌听说公主来了,诚惶诚恐,险些又犯病,王莺娘和李瑛则时刻注意措辞,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李瑶的身份暴露,一家人皆小心伺候着。 第78章 面对公主,李家人都有些拘束,刘瑜自知自己今日有些唐突,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李瑶如此对待。 他要找李瑶要个说法。 于是,李家人便看着公主非常平易近人地笑着与他们打招呼,然后跟着李瑶进屋去了。 剩下的三人皆舒了口气,面面相觑下,李跌捂脸:“完了,这雍和公主真的深爱着我们瑶儿,满心满眼都是她。” 第44章 大婚 刘瑜跟着李瑶进去,李瑶有些心虚不敢看她,刘瑜则满脸怨怼地盯着她看。 李瑶被刘瑜盯着终于忍不住,她主动上前,想拉住刘瑜的手解释,但刘瑜仍在气头上,想也不想便躲开,李瑶没牵到手,一时愣住,便把手放在身侧,没有再握上去,脑子里不停地想该怎么解释。 刘瑜看李瑶没再抬手,更不乐意,盯着她的手看了半天,见她还是没有动作,又偏头装作不在意地把手递了过去。 手背被温暖覆盖时,刘瑜心中的怨气瞬间消散,他委屈地问:“阿姊,这些时日为何躲着我,明明再过几日,便是我们的婚礼。我会成为你的妻,我们会是这天下最亲密的人。还是说,阿姊你后悔了,现在不愿娶我了?” 李瑶没有回答,她一贯聪慧,却不知该如何与刘瑜解释,自己很可能是磨镜,且对他有非分之想。 也许她说了,刘瑜还会问什么是磨镜,她若是解释是女子间相互爱慕,阿瑜说不定会混淆他对自己的孺慕之情,非说他也是女女之爱。 刘瑜见李瑶不作声,以为她是默认了,又生气地挣开李瑶的手,踱步到窗边,自顾自地发 狠道:“李瑶,我告诉你,我们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就算你现在反悔,我也嫁定你了,你别想退婚。” “我不是……” 李瑶还未说完,刘瑜又自顾自地说道:“你说了我们结盟,只要我愿意嫁你,你便娶我,阿姊,你说话得算话!而且皇帝的诏书已下,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不是……阿瑜……”李瑶又想解释,但刘瑜不想听,他今日来本是想要个说法,但此刻看到李瑶脸上的挣扎又让他感到恐惧,撂下一句话,便逃也似的离去。 李瑶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心中既甜蜜又酸涩。 罢了,婚总是得成的,成婚后再坦白也不迟。 刘瑜则想的是,等成亲之后,再坦白自己是男子,阿姊就算后悔,也已成定局,他会努力把姐妹之情变为男女之爱。 而完全不知内情的李家三人,神色各异。 李跌觉得这公主金枝玉叶,又深爱李瑶,若是得知心上人是女子,说不定都不会让陛下知道,新婚夜就把人杀了。 王莺娘则觉得自己女儿这事做得不地道,公主对她如此真心,她怎么欺骗与他。 而小小的李瑛突然发现,原来女子和女子也可以成婚,她原来想嫁一个懂她支持她的男子,现在她不想嫁人了,她想做夫君。 自古以来不是说夫唱妇随,既然长姐可以娶,那么她李瑛也可以娶,只要相爱,男子女子有何分别,既无分别,那她做夫君,以后的爱人,不论男女,都做她的妻又有什么问题。 成婚真好,她会做一个比爹好千倍万倍的夫君。 王莺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得李瑛眼睛都晕了:“娘,你很着急么?” 听到女儿这么问,她点头。 李瑛又道:“娘内急便去,走来走去,岂不是更着急,方才瑛儿从茅厕回来,茅厕无人。” 王莺娘被李瑛一番认真恳切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她解释:“娘不是内急,娘是在想你二哥的事。” “二哥?哦!娘……你心里着急有何用,不如去找长……二哥问清楚。” “瑛儿说得有理,是娘糊涂了。”王莺娘被李瑛点醒,出了门,便去敲李瑶的门:“瑶儿,睡了吗?” “娘,何事?” “关于你和公主的婚事,娘有些事情想问你。” “娘,门未关,你进来吧。”今天王莺娘见到刘瑜时的反应,李瑶都看在眼里,她早知会有此一遭。 王莺娘关上门,表情严肃地看着李瑶:“瑶儿你给娘说实话,那雍和公主为何偏偏选你当驸马?” “娘你有所不知,我与他早在兰澄寺便相识,那时我是兰澄寺的李师姐,他是新来的师妹,我对他十分照顾,当时并不知其身份贵重,只以为是哪家闺秀,后京城重逢,我是男子之身,在天香阁相认……再后来便请圣上赐婚了。”李瑶模糊了她与刘瑜结盟图谋皇位之事,怕吓着母亲。 王莺娘听后,只有一个问题:“公主知你是女子吗?” “自然知晓,因我是女子又是旧相识,他才放心嫁与我。”李瑶答,不知是说与王莺娘听,还是说与自己听。 “公主喜欢女子?” “啊?”李瑶瞪大眼睛,没想到母亲竟有此疑惑。 “娘看公主满眼都是你,那情深都要从眼睛里淌出来了,还以为你女扮男装欺骗了公主的真心呢!”王莺娘莫名舒了一口气,又突然眼皮一跳,不对,不对…… 她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女儿:“你也喜欢女子?” 李瑶在王莺娘的目光下说不出谎言,她舔了舔唇,还是坦白道:“娘,我不知道,但我愿意娶公主,也愿意做一个好丈夫。但你说公主喜欢女子,我觉得应当不是,公主她只是把孩儿当姐姐,他年纪小,又经历了那些变故,失去除父皇母妃外的所有亲人,所以依赖我些。” 第79章 “瑶儿,情爱这事本就玄妙,我们女子向来没有选择夫婿的权利,你好不容易跳出女子规训,爱男子还是女子都无所谓。但娘希望你未来的另一半是心中所爱。眼下,你将要与公主成婚,他在宫里受尽苦楚,无人可依,无论你对他是何感情,都要好好待他,若是你们日后各有所爱,便与公主和离,切莫互相折磨。”王莺娘心疼地看着女儿,她本以为这场婚事,是陛下强求,却不想是瑶儿自愿的。 她们年纪尚轻,皆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公主喜欢瑶儿无疑,但瑶儿看不穿,也看不透自己的心。 女女之爱,虽少见,但却不是没有。 王莺娘做母亲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她们之间没有逼迫没有欺骗,互相奔赴,那便是良缘。 哪怕日后后悔,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高官,也可体面和离,嫁娶自由。 “娘,可是后悔嫁给爹?” “早后悔了。”王莺娘满脸惆怅地望向窗外:“他早不是当年那个满腔赤诚的少年郎,我也不是好骗的深闺女。” “我们之前的情份已经在日日争吵中消磨殆尽。瑶儿,娘只跟你一人说,你也别怪娘,娘真得受够了。等你成婚,转过年去,娘便与你爹和离,我带着瑛儿开铺子过自己的日子去。”王莺娘转身看向自己最愧疚的女儿,她的长女才华无双,却偏偏错生到她肚子里,还是女儿身。 取了个随便的名字,却自己拼命挣来了好前程。 不着调的儿子也在长女的影响下越来越好,每年寄回家的银钱也越来越多,据说今年开了自己的酒楼,聪慧的小女儿也因着长姐,读了很多书,未来要走不一样的人生路。 这一切皆因李瑶,她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 “娘,瑶儿才不会怪你,这些年这个家全靠你撑着,爹还整日怨怪你,你早该离开他,做生意开铺子好,若是需要钱便跟我和兄长写信,我叫人给你送。”李瑶非常高兴看到母亲的变化。 这么些年,她也早从那个护着儿女低头挨骂的母亲变成一个精明能干反过来给丈夫气受的大女子。 现在她终于要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与自由了。 李瑶看着母亲,眼眶湿润,情不自禁俯身抱住母亲。 王莺娘也如以往地每一次一般,把女儿搂进怀里,宽厚温暖的手掌在女儿背上轻拍。 — 皇帝嫁女,普天同庆。 街头巷尾皆是围观的人群,他们脸上满是喜气,挤在人群里,瞻仰驸马爷的英姿。 李瑶与刘瑜拜完天地,挑了盖头,还沉浸在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看越沉醉中,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李瑶,快出来。” “阿瑜,我叫人给你送点吃食过来,你别饿着。”李瑶匆匆丢下这句,便被赵万贯一干人拉到外面待客。 因是公主喜宴,驸马爷又是工部侍郎,来的同僚也格外的多,李瑶一桌桌敬酒,幸好她酒量好,到最后一桌时,一张俊脸微微发红。 李瑶那一身喜服看得顾以澜只觉得刺眼极了,端着酒,迎上去,每句话都说得咬牙切齿:“李大人,今日是你与公主的大喜之日,本官敬你一杯……” 李瑶看着顾以澜那张显得有些狰狞的俊脸,心里只觉得好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接着顾以澜似乎尤觉不够,又一连串说了祝词,逼得李瑶连喝三杯。 但因他官位高,硬要灌酒,也无人敢阻,最后还是十皇子刘璟看不下去,抢过李瑶手里的酒杯,扔到桌上:“好了,就到这儿吧。今日是驸马与皇姐大喜的日子,若是驸马喝得太醉,皇姐岂不是要独守空闺。” 一连几杯酒下肚,李瑶眼眶熏红,她抬眸直勾勾地盯着顾以澜:“顾大人的祝福,下官代公主收下,下官与公主定不负顾大人所望,琴瑟和鸣 、白头偕老。” 一众同僚皆在,顾以澜也不能做得太过,只能独自咽下喉中不甘,坐在椅子上饮酒。 李瑶见他这副颓丧的模样,也不甚在意,转身往喜房去了。 第45章 吻 李瑶走到喜房门口时,脸颊红透,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她眼前一片模糊,脚下踉跄,往门上撞去。 刘瑜听见李瑶的脚步声,便早早在门口等候,却不想,迎来的不是敲门声,而是一个醉醺醺的俏夫郎。 晕乎乎的李瑶跌进刘瑜怀里,这样的体会甚少,她突然发现阿瑜的肩膀很宽,靠着很舒服。 李瑶仰着头,刘瑜变成了两个。 她看不清,又挥着手,想抓住,但却总是抓空。刘瑜看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只觉得可爱,主动把自己的脸送过去。 一张美人面凑得极近,李瑶看得有些痴,唇微张,本是掐着他下巴的手强势地放在脑后,踮起脚,吻了上去。 湿润的唇带着淡淡的酒香,刘瑜并未饮酒却脑子混沌,两颊飘红,他眼睛眨了几下,似乎不敢相信李瑶方才对他做了什么。 而晕头转向的李瑶,凭着本能在刘瑜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离开时一声响亮的“啵”让刘瑜又有些哭笑不得。 “阿姊!你醉了。” 李瑶仍勾着刘瑜的脖子不松,温热的唇离刘瑜红润饱满的唇瓣不过半寸,她迷糊地说:“阿瑜,我的娘子,我没醉。” 话音未落,又勾着刘瑜的头,亲了上去,仍是毫无章法,一触即离。 等醉鬼李瑶第三次亲上来时,刘瑜忍不住了,他主动迎了上去,嘴唇紧紧相贴,不愿分离。 第80章 李瑶觉得不对,这个亲嘴怎么能没有声音,她皱着眉,力道极大地把刘瑜扯开,在人怔愣时,又亲了上去,一边亲一边乐呵:“娘子,这样亲才对。阿瑜,是我的娘子啰!阿瑜叫声夫君我听听。” 刘瑜感觉喝醉了的李瑶简直像被夺了舍,无奈地同时只能迎合她:“夫君!” “诶!”李瑶笑着应声,然后牵着人踉踉跄跄往喜床走。 刘瑜生怕她摔着,一直在旁边小心扶着,等到床边时,李瑶把刘瑜按在床上,刘瑜仰头看她,李瑶俯下身,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醉人的酒意,声音有些暗哑:“娘子!” “夫君。”刘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词早在他心头滚过几遍。刘瑜望着李瑶,满心满眼皆是她。 李瑶今日穿着喜服,俊美撩人,刘瑜感觉自己也醉了,也许早在盖头掀起时便醉了,醉倒在那汪盈盈秋水的眸子里,彻底沉沦。 此刻阿姊醉酒,也许明日便会忘记今夜发生的一切,也许……刘瑜心念微动,主动环住她的腰,歉疚地叫她:“阿姊……” “叫夫君。” “夫君,我想做件坏事,你明日酒醒便忘了可好?” 醉酒的李瑶无法理解,刘瑜话里的“坏事”为何,于是她问:“娘子,你想做什么?” “夫君,我想吻你。”刘瑜直勾勾地盯着李瑶莹润饱满的唇,之前一触即离的吻,根本不够,无法满足,只会撩动人心,让他愈发渴求。 李瑶点头,又重重地亲上去,一个响亮的吻在安静的喜房里炸开,刘瑜失笑,他的阿姊,在男女之事上过于懵懂单纯了。 “夫君,我教你。”刘瑜勾住李瑶的脖子,唇碾了上去。 温热的两瓣唇紧紧相贴,刘瑜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诱哄道:“夫君,嘴巴张开。” 唇瓣听话张开的瞬间,李瑶混乱的脑子里突然闪现话本里孤女与夫人亲密缠吻的画面。 温热的唇,灵活的舌,紧紧纠缠绞弄,抵死缠/绵。 刘瑜的舌还在唇边犹豫,便被李瑶强势勾住,本是刘瑜起的头,却被李瑶反客为主,掐着后脖,探入口中。 李瑶的舌强劲有力,死死勾住刘瑜的舌,吮吸侍弄,淋漓的涎液从两人唇边滑落,沾湿华贵的喜服,但显然此刻无人在意。 很快李瑶便不满足于此,她扣在刘瑜脑后的手转到前面,掐着刘瑜的脖子,把人推到在床上,又细心地把左手垫在他脑后。 刘瑜早就被李瑶亲懵了,他嘴巴大张,剧烈的喘息着,只觉得唇舌被缠得发麻,对上李瑶那双不复温和满是情欲的双眼时,刘瑜恐惧中带着兴奋,两厢对视间,天雷勾地火。 李瑶单膝跪在床上,俯身又吻了上去,先是在唇角细细地亲,在刘瑜受不住诱惑伸出舌头试探时,两人又勾缠在一处,密不可分。 刘瑜被亲得头晕目眩,只知道躺在床上,任李瑶予取予求,他一双眸子里满是泪水,湿漉漉地望着李瑶,似是求饶,实则是勾引。 然李瑶却醉了,大醉特醉,眼睛一闭摔在了刘瑜身侧的床上。 “阿姊?夫君?”也不知是庆幸没有继续下去险些发现男子身份,还是遗憾失去与阿姊亲热机会。刘瑜闭眼,认命起身,帮李瑶除去喜服,身着单衣,然后把她裹进被子里。 看着李瑶睡得香甜,再大的遗憾也消失了,他一颗心被塞得满满当当,忍不住低头在李瑶红扑扑的脸上落下一吻。 他的阿姊啊!他们终于成婚了。 刘瑜又恋恋不舍地盯着李瑶看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漱。 洗漱完,刘瑜在想自己今夜睡在何处。 按理说,他和阿姊已经成婚,理应睡在一张床上,就算发生点什么也实属正常,但阿姊并不知他是男子,一直把他当妹妹,他若是堂而皇之地睡在阿姊身侧,岂不是趁人之危,阿姊日后若知道指不定怎么厌弃他。 这么想着,刘瑜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床喜被,躺在公主府喜房地上,望着阿姊嫌热从被子里伸出的手腕时,刘瑜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心安。 趁着阿姊熟睡,刘瑜伸手,在空中比划着与之十指相扣,但仅仅是比划,并不敢真地握上去,却不想手腕高举酸涩之时,被人紧紧抓住。 刘瑜心一惊,然后是满满的欣喜,他撑起脑袋,嘴角勾起,耳边传来阿姊的呓语,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刘瑜睡在柔软的喜床上,身上盖着崭新的喜被,李瑶已然不在房内,刘瑜高声唤来贴身太监问到:“小顺子,驸马去上朝,怎未叫我。” “殿下,驸马心疼您,特意嘱咐奴才们莫吵醒您,他说您昨日辛苦,叫您多歇息会儿。”小顺子说完,便去外间给公主叫水,只留刘瑜一人躺在床上红透了脸。 再说李瑶,早上醒后,看着繁复喜庆的床幔,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但床上只她一人,又实在奇怪,往床边一看,竟叫金枝玉叶的公主睡在地上,李瑶觉得自己身为驸马,身为刘瑜的丈夫思虑不周。 刘瑜不喜与人共眠,几年未见她居然忘了,新婚夜还醉倒在床,自己是呼呼大睡,舒坦不已,却苦了公主。 李瑶连忙把刘瑜抱到床上,又细心地把自己盖过的被子掀到一边,给他换了床被子,做完这一切,她蹑手蹑脚地出门上朝,并嘱托仆婢不要打扰公主休息。他昨夜在地上睡了一宿,定是睡不好,又叮嘱父母待公主醒了,再去拜见。 第81章 上朝时,同僚皆拱手道贺,唯余顾以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等其他同僚散了,他又酸唧唧跑去找李瑶茬:“昨日驸马与公主可好?” “劳顾大人关心,甚好!” 顾以澜满眼不信,又问:“真的?公主对你可满意?” “顾大人,探听殿下与下官的床帏之事,非君子行径吧?”李瑶斜眼看了顾以澜一眼,又道:“顾大人若是再三番两次找下官的茬,那下官只好,找令尊顾相解决了。” “你,李瑶,被我戳中软肋了,说不过我就找我爹?你这是君子行径?我看不想,到像孩子,你想找便只管去找,但明日‘驸马爷身子弱,房事无力’之事便会传遍街巷。” “……顾大人,你若再如此胡搅蛮缠,我便禀告公主了。或者,你想亲耳听公主告诉你,下官到 底行不行。”李瑶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再理会无能狂怒的顾以澜,自行站到工部侍郎的位置上去了。 顾以澜见她得意的模样,更是气急,他昨日明明盯着李瑶把那酒喝下去的呀。 那酒可令男子□□焚身但无法起立,定会在公主面前落下个轻浮却身体残缺之名,公主便是再喜欢她,也会渐渐失望失去兴趣。 到时他再替公主好好择选佳婿,定比这李瑶好上千万倍。 顾以澜一整个早朝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几次皇帝点他,他都没听到,还是他爹顾相帮他糊弄过去。 果不其然,下朝后被他爹狠狠骂了一顿。 但顾以澜才不在意他爹说什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爹也只敢骂他两句,他的这顾相以及自己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当上的,两人门清,顾家几个嫡子庶子皆被顾以澜故意弄废,顾相能依仗的只有他。 这不,顾相还在说,顾以澜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打断:“爹,我去户部了,您说半天了口渴了吧,记得喝茶润润,儿子走了。” 望着顾以澜利落离去的背影,顾相恨得牙痒痒,只恨不得杀了这个儿子。但就像顾以澜说的,别看他顾家现在辉煌荣耀,但死了一个顾以澜,他顾家便后继无人,算是彻底垮了。 第46章 同床共枕 李瑶从工部回去时,刘瑜在房间里看书,她十分自然地换下官服,又把今日工部的事挑拣着有趣的说给他听。 刘瑜便听着,把书放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瑶挺拔的背影,看到她脱得只剩单衣,又红着脸别过眼去。 夫妻俩聊了一阵,才携手去用膳。 用膳时李跌一脸心虚,不敢看公主,哪怕满桌佳肴,他也只吃跟前的几碟菜,反倒是王莺娘和李瑛要显得自如得多,王莺娘面对刘瑜时不像是面对高高在上的公主,倒真像在看自己宠爱的晚辈,越看越喜欢。 而李瑛则直接得多,一边称赞公主府食物好吃,一边夸公主人美心善,还叮嘱二哥李瑶要对公主嫂嫂特别特别好。 刘瑜听到耳里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瑶儿,你兄长可有说何时来?你都成婚了,他一个做长兄的不来合适么?” “娘,兄长前些时日来信,信里说今年事忙,脱不开身。明年年初,在京城有笔大买卖,届时再来看望。再说,您又不是没瞧见,兄长给的贺礼可是足足三箱子,礼重情更重。”李瑶夹着菜,往嘴里送,有些纳罕地看向刘瑜,怎满桌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这是他这个兄长该做的,再说你都成婚了,他都二十有一了,也不着急,成天做生意,都掉钱眼子里了,那家姑娘看得上他,我这大孙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聊起李元,李跌便起了劲,人也不害怕了,张嘴就是抱怨,但对上公主视线时,话音又落了下去:“公主,草民不是在催你,你愿生便生,不生就算了,您高兴就好。” “爹,在自己家,无需如此拘谨,同夫君一般叫我阿瑜便可。” 李跌看向刘瑜又看向李瑶,愈发惶恐,王莺娘并没有告诉他公主知道李瑶是女子,李跌想起外面的那些传言“雍和公主在三王之乱时,身披铠甲,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只觉得后脖颈发凉。 听到刘瑜叫自己“夫君”,李瑶夹菜的手一顿,脸瞬间就红了,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刘瑜一眼,又转头盯着碗里的饭。 李瑛听到刘瑜这么说,张嘴便甜甜唤道:“阿瑜嫂嫂!” “诶,瑛儿!”刘瑜笑着应道。 这桌上其乐融融,倒显得李跌像个外人。 李跌一顿饭吃得诚惶诚恐,最后吃完时,也就囫囵吃了个饱,没品出什么味道,见公主与女儿笑着交谈,更是胆战心惊,他虽不知,昨日洞房,女儿是怎么糊弄公主,瞒天过海的,但眼下婚也成了,他身为父亲的职责也了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这诺大的公主府,再富丽堂皇,也比不上他橙县的小院子,他要回去。 李跌见公主用完膳,方才小心翼翼地恭敬问道:“公主,您吃好了吗?” “谢爹关心,阿瑜吃好了。”听到李跌的称呼,刘瑜皱了皱眉,又和身侧的李瑶对视一眼,李瑶握住他的手,微微摇头,意思是让她别管,李跌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我在橙县还有间铺子,这次为了来京城见证瑶儿……和公主大婚,已经关店很久了,我……想……”李跌眼一闭心一横,接着说:“我想回橙县去。” “嗯,是京城住得不舒服么?还是爹钱不够花?”刘瑜问。 第82章 “不是,我在橙县住了几十年了,这京城太大太富贵,我住不惯。”李跌低着头满口违心话,若不是李瑶身份这把利剑悬在他头顶,这种出入被叫老爷,仆婢一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他可以过一辈子。 “这样啊!那确实,橙县虽小,却满是记忆,那爹你准备何时回去?阿瑜好给您践行。” “剑刑?不用了。我明日便走。” “明日,明日会不会太着急了些,还是您对阿瑜不满意,我才嫁进来,你便要走?” “不是……”李跌又不敢说自己是害怕,只想回橙县过几天安生日子,他转头看向还在吃饭的李瑛,又说:“是我这小女儿,她实在想她大哥,我们来京城前答应过她,看完二哥,便去江南找她大哥。这已经在京城耽搁半载有余,我这小女儿,晚上想她大哥想得直哭,我心疼女儿,实在是舍不得。” 说完,李跌疯快给李瑛使眼色,李瑛埋头吃饭,没注意,他便伸手拍了李瑛一下,吓了她一跳,李瑛筷子上的凤爪滑落,她满脸遗憾地收回慢一拍的手,望向始作俑者——亲爹李跌:“爹,你拍我做什么?” 李跌急得满身是汗,这丫头怎么馋成这样?他这一顿吃得食不知味,有这么好吃么:“瑛儿,你不是想去江南看你大哥和染姐姐么?我们明日启程可好?” 听到周染和大哥李元,李瑛眼睛一亮:“我想去,但是爹,明日便启程会不会太赶了?” “你大哥生意忙,咱们早些去,便不会耽误他做买卖,你也可以跟你染姐姐多待一段时日。”李跌话里话外满是诱哄,期待着李瑛点头,谁知李瑛一脸不舍地看向刘瑜:“可是瑛儿舍不得阿瑜嫂嫂,嫂嫂对瑛儿很好,瑛儿也想陪着嫂嫂,而且公主府的饭菜很好吃!” “你啊,就是没出息,吃吃吃,就知道吃,去江南在你大哥的酒楼吃个够。”李跌被李瑛气得半死,连在公主面前伪装都忘了,只差抓着李瑛的胳膊,拉她走。 听到李跌急着要走,刘瑜满脸失落,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才新婚便不受公爹待见。他也是第一次做媳妇,满脸无措地看向李瑶。 李瑶知道刘瑜心中委屈,也知道亲爹心中恐惧,但她不能在席间说开,不然以李跌那副德行,还不得意忘形,真把公主当儿媳使唤,把自己当皇帝享受了。 她先握住刘瑜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又看向李跌说:“爹,你要回去便自己先回去,娘和瑛儿好像并不想回。” “莺娘,你不是说要开个铺子么?回去咱们便去看那处地段好。”李跌又眼巴巴看向王莺娘。 王莺娘放下筷子,瞥了李跌一眼,颇为苦恼地说:“我没想好,是在橙县开,还是在江南开,不过我这半年多,在京城,倒也觉得京城不错,适合开铺子。” “王莺娘,你疯了,京城的铺子多少钱,你哪里有银子在京城开铺子?”见目的达不到,李跌又变了脸色。 “我有钱,娘看中何处的铺子,只需跟府里管家说一声,第二日便可盘下来。” 刘瑜说完,李跌又变成了鹌鹑,不敢说话,十分憋屈。 王莺娘瞧他那副模样,只觉可笑,但想 起长子李元,她又确实有些不放心,沉吟片刻道:“阿瑜,娘谢谢你的心意,但确实我那大儿子离家多年,我这做娘的心里甚是想念,如今见到你们夫妻恩爱,相互扶持,娘也就放心了。明日太赶,下月娘再与你爹启程去瞧瞧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 “好,我替娘打点好人手,送你们过去。娘到时可要替我向未曾蒙面的大伯哥问好。”既是思念长子,刘瑜便放下心来,只要不是他做得不好,惹人厌烦,便好。 他其实不擅长与长辈打交道,与父皇是一分曲意逢迎九分要他性命,与母妃则是愧疚多过孺慕,再其他的,见到他都要行礼问好,根本不需要他刻意讨好。 如今见到李瑶的父母,他也不知如何相处。 高位者当惯了,低声下气做不到,随意相处,反倒让爹惶恐不安,现在他们说要去江南看长子,刘瑜反倒松了口气。 等下次见面前,他定要做好准备,当一个合格的儿媳,至少让李跌在他面前能自如些。 用完膳,回房后,见刘瑜仍有些心神不宁,李瑶主动牵住刘瑜的手,轻声安抚:“我爹他就是那样的性格,你不用在意。” “可是我感觉,爹好像很怕我。” “能不怕么?他现在还以为我不知用什么法子,骗了公主的芳心,成天担惊受怕,生怕我的女子身份被揭穿,李家全家脑袋落地,现在急着走,不过就是想到时砍头的消息来了,他跑得更快些。”李瑶满不在意地说道。 “啊?爹尚不知情,我早已知道夫君实为女儿身?要不我去告诉爹,让爹放心住下来。怪不得我对他笑,他反而怕得发抖。”刘瑜这才知道症结所在。 “不用,我爹这人,最会蹬鼻子上脸,让他担心害怕倒是好事,不然得意忘形很容易出大麻烦。” “可是……” “别可是了,别管我爹,他最喜欢自找苦吃……对了,阿瑜,你方才唤我什么?”李瑶问。 “夫君?阿姊可是不喜欢,不喜欢我便不叫了。”刘瑜看李瑶的反应,便知她不记得昨日之事,明明是她让自己这样叫的。 “我很喜欢,我们成亲了,你不这样叫我,还能叫我什么呢!”李瑶喜欢听刘瑜这样叫她,好似她们真的两情相悦终成一对眷侣,会让她暂时忘记,刘瑜只把她当姐姐:“再说了,若是叫别的,旁人听到该怀疑了。” 第83章 “这倒也是。”刘瑜勉强地笑了笑,对李瑶这个解释不太满意,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缘由,终究不会是因为喜欢。 他的阿姊,只把她当妹妹。 这个想法,在李瑶把被子铺在地上时,再一次得到验证。 阿姊醒着都不愿与他同床共枕,明明自己是她的新婚夫人。 见刘瑜有些委屈地看她,李瑶解释道:“我本是想再叫人搬一张床进来,但怕传出去说我们成婚第一日便分床睡,猜测我们不和,所以我睡地上。” “夫君,不用委屈自己,还是我睡地上吧。”李瑶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刘瑜更委屈了,作势要抢李瑶手里的被子。 李瑶往旁边躲去:“且不说你是公主千金之躯,就论,你我成婚,是我娘子,便只可我睡地上。” “你也知我们已成婚,那为何还要与我分床睡,可是嫌弃我?” 李瑶没想到刘瑜会这么想,连忙摆手解释:“从未,我今日晨起见你睡在地上,想起你不愿与人同床,所以才出此下策,断然不是嫌弃。” 刘瑜这才发现是自己昨日的君子行为给自己埋下大坑,他又问李瑶:“阿姊,我若有事瞒着你,你可会原谅我?”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自然原谅!” 刘瑜想自己男扮女装,也是为躲避仇家,保全性命,谈不上伤天害理,他又问:“阿姊,无论阿瑜变成什么样,你都愿意和阿瑜睡在一张床上么?” 看着刘瑜认真的模样,李瑶也认真地回道:“自然,就算我的阿瑜变成那传说里的上古怪物,也永远是我的阿瑜。” 刘瑜终于如愿和李瑶睡在一张床上,他紧张地转头,却发现李瑶已然入睡,竟是半分旖旎都无,看来昨日是醉酒才会如此失态。 心里有些失落,刘瑜却也守着本分,和李瑶躺在一张床上,被阿姊身上温暖的气息包裹,已让他此生无憾,再无所求。 便生在刘瑜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李瑶动了,她胳膊一扭搭在刘瑜腰上,刘瑜侧头看她,只看见她面朝自己睡得香甜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握住李瑶的手。 睡梦中的李瑶似有所感,她往刘瑜身边挤了挤,展臂把人抱进怀里。 刘瑜埋首在阿姊颈侧时,睡意尽无,呼吸也越发粗重。 他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他明明是男子,身量也比李瑶高,如今缩在李瑶怀里,竟让他觉得无比甜蜜…… 第47章 边关告急 送完李家人离开京城,再过几月便是隆冬,王莺娘给李瑶来信,说长兄李元生意做得很好,他与周染的感情也十分稳定,但是不知为何并未定亲成婚的打算,周染也很忙,如今掌管几家丝绸铺子和酒楼,在江南风光得很,出入皆以掌柜相称。 今年年节他们准备留在江南,等开春暖和些,再回橙县。 收到信,听闻兄长周染一切皆好感情甚笃,李瑶也为他们感到高兴,提笔写信让母亲在长兄李元那多住些时日,四处走走逛逛。 正在这时,又有信传来,李瑶接过,一目十行,表情凝重:“去把公主请来。” “是,大人。” 下人来敲门时,刘瑜正在听手下人报账:“殿下,大人有请。” “你先去回禀大人,本宫这就来。” “是!” 刘瑜收起账本,今年京城的几家酒楼商铺,包括江南、徽州几处商铺的营收他皆了然,于是交代两句,又掏出一张银票,作为犒劳,摆手让人退下。 他本准备直接去书房找李瑶,路过铜镜时,又觉得不妥,从柜子里拿出前些日子刚做的新衣穿上,对着镜子,看下打量,心里满意,才快步往书房走去。 刘瑜进门时,李瑶在看边防图,她的手指在几处要冲来回比划,眉头紧皱,似乎在寻突破之法。 见此情景,刘瑜便知应是边关有变,他肃眉敛眸,阔步走到李瑶身边,问道:“夫君,可是边关出事?” “正是,我收到信,边关告急,仇将军失踪,济州失去主将被敌军围困,若是济州城破,数十万百姓性命危矣。而且,阿瑜你看,从济州关往里便是幽州,幽州若破,敌军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京城。”李瑶神情凝重。 “父皇可知?”刘瑜急切地问。 李瑶摇头,如今京城一派祥和之气,帝王官员百姓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祈福庆祝,谁也不知远在边关的将士百姓在遭受多大的危机。 济州关敌军压境,仇将军失踪,京中竟无一点消息,定是有人故意隐瞒。 “夫君,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刘瑜看向李瑶,满眼信任。 李瑶沉吟片刻,道:“首先得让陛下知道边关告急,仇将军失踪事关重大又疑点重重,我先派我们的人前往济州关私下寻找,如今大兵压阵,又主帅失踪,必定人心惶惶,军心不定。情况紧急,明日我便安排一人,假装边关逃难过来的灾民去拦季大人的马车,他素来刚正不阿,又与朝中势力并无牵扯,陛下也倚重他,此事由他上报最好不过。” “夫君,可是还有安排。”见李瑶说完,看着她仍有些犹豫不决,刘瑜立刻问道。 “是,阿瑜,此次我要亲自去趟边关,事关大余百姓,我不能袖手旁观。如今朝中自容家孔家一脉凋敝,除仇谷将军外再无能担当大任的将军人选,我 不放心把兵权交到他人手中,我会请求陛下,亲自领兵,去济州关支援,大败敌军,找回仇将军,带她平安归来。我知道,你很担心她。”李瑶看着刘瑜,语气坚定。 第84章 刘瑜看着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于是点头:“好,我与你同去。” “阿瑜,京中安全,你呆在公主府,等我回来。信我,我当年在寺里,也跟着师傅学了几年,闲暇时又读过几本兵书,你放心,我此去是带兵带粮草支援,等边关安定,有将领坐镇,我便回来。” “那我把暗一拨给你。”刘瑜又连忙道。 李瑶摆手:“不用,暗一你留着自己用。阿瑜,你平平安安在京中,帮我看着粮草和这些个不安分的官员,便是给我最大的助力。阿瑜,等我,我会把仇将军平安带回来。” 刘瑜既担心又感动,看着李瑶坚定的模样,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抱住李瑶,重重点头:“夫君,你放心,京中我会盯好的,若是谁敢给你们使绊子,我让他见不到第二日升起的太阳。” “娘子,我信你。”李瑶回抱住刘瑜,又怕他太过担心,在他背上轻拍安抚。 第二日上朝,在李瑶的安排下,有蓬头垢面的难民慌不择路一头撞上季元青的马车,季元青为人随和,见其衣衫褴褛,于心不忍,便叫车夫给他二两银子,打发了去。 谁知那难民一看见季元青就开始哭嚎,季元青听了半晌,神情凝重,叫车夫把此人扶上马车,随他一同入宫面圣。 皇帝本脑子昏沉,只想下朝,却听到季元青说边关告急,番邦围城,顿时一个机灵,怒目圆睁,扫视一众官员:“季大人,所言可属实?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一官员战战兢兢出列,不敢直视皇帝威严的目光,他早知边关之事,但如今正是年关,涉及官员升迁贬谪,他便隐而不报,却不想用兵如神的仇谷竟然没挡住,甚至还战场失踪,昨日收到军报时,他便一宿未睡,谁知今日就被季大人捅到陛下面前。 “季大人所说之事,可是事实?你又为何没有禀报朕呢?” “臣昨日收到消息,本想今日上朝时禀报,却不想……”柳尚书唯唯诺诺地解释道。 “够了,朕不想听你解释。”皇帝震怒,猛地一拍桌案,一众官员惴惴不安,皆跪地:“请陛下息怒。” “朕息怒?朕没被你们气死就不错了,每日上朝,皆是些无关痛痒鸡毛蒜皮的小事,边关告急这么大的事竟是从一难民口中得知,若是今日季卿并未遇见,那朕还有知道的可能吗?柳尚书?”皇帝看着跪倒一地的大臣,气得想把他们都拖出去砍了。 柳尚书跪在地上,脊背佝偻:“陛下,臣惶恐,但臣确实准备早朝时禀报陛下,臣不是有意隐瞒陛下的,请陛下念在老臣这些年为大余鞠躬尽瘁的份上,饶臣这一回吧!” “行了,都起来吧。柳尚书,那你说说你今日准备汇报的的军情是什么?” 柳尚书身如抖筛,但顾及利益他还是避重就轻地把边关战报说了一遍:“臣收到的军情是:仇将军领兵出发与敌军交战未半,失去踪迹,我军战败,敌军围困济州关,但幽州、沧州都有派兵前往,臣相信,不日定可大捷。” “仇谷失踪了?”皇帝听到仇谷名字时,脑海里浮现三年前那个骁勇善战,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听闻她师从孔良,今年年初孔良年事已高,交付兵权告老还乡,便把重担交付到了这个徒弟身上。 刘修对孔家非常信任,他儿子当年为救自己而死,护驾之功,唯一的孙子尚且年幼刚满十五,去岁才去军中历练,是这个二十有一的少年英雄撑起了孔家荣耀,怎么就这么失踪了呢。 “你是说,此刻,济州关无主帅镇守,还被敌军围困?” “是,陛下,但幽州、沧州援兵已在路上,不日便可抵达,定大破敌军,小小番邦不足为惧。” “你把朕当孩子哄呢?若是援兵到之前,济州关破怎么办,济州百姓怎么办?拿你这张嘴去堵天下攸攸之口,去赔济州关百姓的流离失所?” “臣……”柳尚书被皇帝质问,紧张地不停擦汗,半天答不上话来。 “众爱卿,如今济州危,可有能臣愿带兵前往?” 因前朝将军拥兵自重,本朝便重文轻武,前几年又抄了容家,限制兵权,如今这诺大的朝廷,全是文臣,竟无一武将可用。 “嘶!”刘修气急头疼欲裂,废物,一群废物, 正在这时,一年轻男子出列,他身姿挺拔,风流倜傥,一身江湖气:“父皇,儿臣愿带兵前往,儿臣尚在江湖时听过仇将军大败敌军的功绩,十分敬佩仰慕。今边关告急将军有难,儿臣是大余的皇子,当担起责任,愿披甲上阵,请父皇恩准。” “好!不愧是朕的儿子。”称赞完,刘修又有些犹豫,他就这一个堪用的儿子,虽不甚满意,但战场刀剑无眼,若是没了,待他百年他的江山,不就拱手让人了,思虑片刻,刘修又问:“可还有其他人愿往。” “臣工部侍郎李遥愿往。”李瑶出列,站在十皇子刘璟身侧,缓缓跪下,脊背挺直,俊朗无双,语气铿锵有力:“李遥早几年跟随师傅学过些拳脚,且熟读兵书。今斗胆自荐,臣愿与十皇子殿下同往,定不辱使命,大破敌军。请陛下恩准。” 刘修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瑶和刘璟,又看了看其他老的老弱的弱,风一刮就要倒地的文臣们,别无他法了,总不能让他派人去把年过六十一身伤病的孔良将军再请出来吧。 “好,朕准了。擢封皇子璟为骠骑将军,工部侍郎李遥兼任兵部侍郎,原兵部尚书卸任由兵部左侍郎担任,璟儿你与李卿择日便离京前往边关吧。” 第85章 “是,儿臣/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刘璟下朝后,便随李瑶一同回公主府,他怕皇姐担心,拍着胸脯承诺定会保护皇姐夫安全。 刘瑜看着他们勉强地笑了笑,对这个素来纯善的十皇弟表示感谢。 两日后,李瑶便身披铠甲,立于十皇子璟身侧,两人皆少年意气,风流倜傥,他们转身望向京城,与城墙上的帝王同僚道别,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跨上战马,带兵往北去了。 第48章 仇谷 越往北走,天越冷,李瑶披着大氅在军营里看军报,她派出去的手下在断崖前找到仇将军的衣帛,将军怕是凶多吉少极少,如今济州关内是一于姓副将坐镇,仇将军对其十分信任。 想来他们这一路行近济州,济州仍未城破,是他的功劳。 “姐夫……不,李侍郎,咱们明日便可抵达济州城外,有了咱们的粮草兵马,定可解济州燃眉之急。”皇子璟身披铠甲,腰挂利剑,阔步走到营帐主位坐下,他卸下头盔,目光坚定,一身锐气。 李瑶不似刘璟那般语气轻松:“将军,您不觉得咱们这一路走来,过于安静了么?前任兵部尚书说的幽州沧州的援兵呢?是已经到了,还是根本没有出发?” “啊?”刘璟性子单纯良善,一身少年豪气,且以为人人如他一般热血,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他猜:“可能早我们一步便到了吧。” 李瑶放下军报,摇头:“此刻于将军正在城中死守,才将将抵挡住敌军夜间突袭。此种情况,下官想沧州、幽州并未派出兵马救援。” “什么?他们怎么敢的?若是济州关破,下一个便是他幽州和沧州。而且朝廷也下了调令,他们怎敢抗旨不尊。”刘璟闻言气愤不已,“噌”地一下起身,手放在腰侧,只恨不得立刻拔剑。 若是无沧州幽州援兵,仅靠他们这些人马和粮草,只能绵力抵挡,若是想击退敌军,那便是天方夜谭。 “将军,可听过一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想可能是沧州、幽州刺史有自己的考量,暂不能早下定论。”李瑶安抚好刘璟 ,又道:“将军,如今济州有难,明日我们兵分两路,下官带一队人马去幽州借兵,我在京中曾听闻沧州刺史与幽州刺史关系颇好,他们曾同在孔将军营下出生入死。” “若是幽州刺史不借怎么办?” “将军放心,下官自有妙计。”李瑶早想好万全的法子,但她又怕刘璟少年意气,鲁莽冲动,于是嘱咐他道:“将军,您到了济州关,一切听于副将安排,他在前线时日长,经验深,下官借兵回来前,切勿冲动迎敌,以防守为主。” “好,本将军知道了,你此去一切小心。” “嗯,请将军放心。”李瑶沉声。 她此去不止是借兵,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怀疑仇将军的失踪,与幽州刺史有关。 — 幽州。 “还没找到夫人么?”赵钊端坐在主位,手中杯盏尽碎。 “禀刺史,是属下无能,并未找到夫人。”一健硕男子腰侧挂着佩剑,跪伏在地。 “她一个女子能去何处?你们怎么看得人?”赵钊气急,想起消失在院落中的容雁菡,目眦尽裂,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这般肝肠寸断的感觉,赵钊不愿再尝:“幽州戒严,只准入不准出,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哪里,找到夫人,不要伤到她,把人送回别院,等本官过去。” “还有,夫人失踪前,可见过什么人?” “……刺史夫人,去过,我们不敢拦。” “怎么不早告诉我,柳平莹去做什么?莫不就是因为她,雁菡才要离开我?”赵钊猛地一拍桌子:“去,把夫人叫过来。” “是!” 柳平莹早知赵钊会找自己,也不奇怪,淡定从容地坐在椅子上:“夫君,叫妾身前来,有何事啊?” “你去找她了?” “夫君既然早已知道又何必问妾身。” “砰!”赵钊猛地一拍,红木桌案上瞬间多了道裂痕,他满是恨意的目光落在柳平莹身上:“谁让你去找她的?你对她说了什么?” “是夫君让妾身去的呀,夫君终日不回刺史府,妾身担忧。打听到夫君近日总去别院,心里好奇,便去瞧了瞧。也没说什么,妾身爱夫心切,只是求她把夫君还给妾身罢了。”柳平莹满目深情地望着赵钊。 但赵钊心中痛极:“你……本官是你夫君,你去找她做甚?” “赵钊,你也知道你是我夫君。你问问自己,你的刺史是谁给的。” “本官是陛下亲封的幽州刺史,自是靠军功。” “军功?赵钊,可笑,若不是我爹在朝中为你周旋,你早因为出身容家,死几百回了,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求娶我的?”柳平莹脸色一变,满目怨毒:“你说,小姐,小的卑微,爱慕您多年,有幸得您垂怜,若得妻如此,此生无憾。你还说,你会敬我爱我护我,用军功给我挣个诰命。若不是你如此欺我骗我,我爹怎么给你调换身份,让你去孔将军营下,又是如何捧你上位的。如今,你当了刺史,得意忘形了,还敢养个外室。” “赵钊,我告诉你,你那外室,早被我沉塘了,冬日水冷,湖面结冰,我特意叫人凿开坚冰,把人丢下去喂鱼。赵钊,娶了我,你休想再与别人有瓜葛,哈哈哈哈哈哈哈……”柳平莹说着说着,神色癫狂放声大笑起来。 第86章 听到容雁菡身死,赵钊面目狰狞,起身快步走到柳平莹面前,掐住她的脖子,问她:“你当真杀了她?” “当然,你爱的女人都该死。” “毒妇,我杀了你!”赵钊额上青筋暴起,手指用力,柳平莹仍笑着,脸憋得通红,她说不住话,只能对赵钊比唇形:“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提起柳大人,赵钊醒过神来,最心爱的女人被人害死,他却无法手刃仇人为其报仇。他慢慢松开手,仍由柳平莹趴在地上咳嗽,恨声道:“来人,把夫人关在房里,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得外出。另外加派人手把江面凿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咳咳咳咳……赵钊……你死心吧……咳咳咳……她的尸首已经被大鱼啃食干净了……你找不到的。” “你闭嘴,还不快把夫人带下去。” “是。” “别拉我……咳咳……我自己走。” 柳平莹走后,赵钊颓然地倒在地上,他又一次把人弄丢了,他把她关在别院里,就是为了保护她,却没想到是自己的妻子害死了她:“雁菡,是赵钊对不起你。” 柳平莹回房后,面无表情地把眼角的泪擦干,又拿来一盒祛痕膏细细敷在脖间伤痕处,全然不似在赵钊面前那般癫狂。 — “侍郎,前面便是幽州关。” “好!准备进城。” “且慢。”一女子突然出现拦住李瑶去路。 “请问姑娘,这是何意?” “来者可是工部兼兵部侍郎李遥?” “正是在下。” “小女子有冤情,需大人借一步说话。”女子面上焦急不似作假,李瑶沉思片刻,刚想点头应下,身边副将却阻拦道:“侍郎,不可冒险,此处离幽州不足十里,这女子行迹可疑,她为何不去禀报幽州刺史,反而拦住我们,再说,她怎知您的名姓。” “小女子方才路过,听见这位副将叫您侍郎,幽州谁不知朝廷派李侍郎和十皇子前来支援,小女子实在是有冤无处可伸,才大胆拦住大人车马。” “那你便在此处说,为何要借一步说话。” 女子咬住下唇,手抚在腹部,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副将见她这模样反而愈发怀疑:“大人,这女子说不准是敌方奸细,让下官抓了她,好好审问。” “别,大人,小女子怀有身孕,是仇谷将军的孩子,她不愿负责,我便想去济州找她。” 副将乍听将军辛密,一时尴尬,也不这女子所言是真是假。 “你可有证据?” “有,这是仇将军留给我的。”女子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仇”字。 “呈上来。” 李瑶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确实是半年前仇谷生辰,她与刘瑜一同挑选的那块。 确认身份,李瑶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所有士兵往后退三十步。” “是!” 李瑶看着女子,拱手问好:“仇将军!” 见自己被认出,仇谷也不再掩饰,温婉的气质一瞬变得锐气逼人,拱手道:“李侍郎,你是如何认出本将的?” “因为它!”李瑶举起手中玉,“这块玉是下官与公主一起挑的,将军定不会随意赠人,只是下官未曾料到,英武非凡的少年将军竟是女子。” “怎么,你瞧不起女子?” “并不是,下官见了将军,才知什么叫巾帼英雄,李遥佩服万分,大余有将军,是大余百姓之幸。”李瑶说完,又道:“下官派出去的人手,在断崖处寻到将军的衣帛,但奇怪的时那处却甚少打斗痕迹,我便猜测将军不是落崖,到更像被人掳走。” “你怀疑幽州刺史,所以带人来幽州?” 李瑶点头:“济州被围困,若是城破,下一个便是幽州,幽州与沧州却迟迟不派援兵,下官甚是怀疑。” “你的想法是对的。本官派去幽州求援的士兵全军覆没,派去沧州的也被其劫杀。幽州刺史赵钊通敌卖国,等济州城破,便是他打开城门迎接敌军进关之日。” “什么?”李瑶本以为只涉及官员利益纠葛,却不想赵钊竟是通敌叛国,想造反。 仇谷点头:“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守住济州,济州城一日不破,我们便还有希望,朝中重文轻武,可调用的兵马不足,你借一匹快马和一把刀给我,我绕路去沧州借兵。” “若沧州刺史也叛变怎么办?” “不可能,沧州刺史是我容家兵,我容家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此生最恨通敌叛国之人,沧州刺史只是暂时被蒙在鼓里,本将要去戳穿赵钊的谎言。” “好,那下官再调拨几个人手给你。” “谢了。”仇谷换好衣服,跨上战马,手执佩刀 ,驾马离去。 李瑶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敬佩不已。 “侍郎,我们?” “进城,告诉兄弟们,立即上马出发。” “是,侍郎!” 第49章 狼子野心 李瑶骑马到达幽州时,城门口一片骚乱,出城的进城的百姓皆被阻拦,一守城将领带士兵在门口张贴告示。 “侍郎,下官去瞧瞧。” “嗯!”李瑶点头。 副将翻身下马,走到告示前,城门口的将领见他一身甲胄,气质不凡,便问他,是从何而来。 “本将奉旨随兵部侍郎一同前往济州支援。” 第87章 “既是去济州,为何出现在我幽州城外?”听说是朝廷派兵,将领并无惧意,反而想驱赶他们离去。 “本将与李侍郎一同来幽州借兵,还请兄台帮我们通传一声。” “侍郎?便是那马上的文弱书生?切,还不够塞北的蛮夷当下酒菜的,还是赶紧回京享福去吧。” “就是,就是……”将领一说完,他身边士兵也大声附和道,显然这幽州天高皇帝远,只知幽州刺史赵钊,而不知那远在京城的帝王。 “你们……”副将咬牙,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见其仍在嘴上羞辱李瑶,手放在腰侧,额头青筋暴起,就在他忍无可忍几欲拔刀之际,李瑶下马,阔步朝他们走来。 “侍郎。” “张副将与几位兄弟说明来意了么?”李瑶温声问。 “说了,但是侍郎,他们欺人太甚,竟说你……说你……”那般污言秽语不该说与侍郎听,恐污了她的耳朵。 “无事。”李瑶摆手。 李瑶绕过张副将,走到守城门的将领身前,她拱手问好:“这位兄台,本官的副将已经道明来意,不知可否帮忙,给刺史大人通传一声。” 将领长得人高马大,极为壮硕,他的胳膊比李瑶的大腿还粗,轻蔑地看了李瑶一眼,便拿起自己的砍刀,轻轻擦拭:“李侍郎,请回吧,如今蛮夷来势汹汹,我们幽州尚且自保,确实无余力去支援济州。” 李瑶听到将领的话,微微皱眉,原来不止是这幽州刺史有反心,就连这守城的将领都有异心,什么叫尚且自保,无余力,这不就是把幽州当作一个国,而不是大余的一座城,他幽州刺史占据要地,想占城为王。 “兄台说笑了,幽州、济州都是大余的城池,若是济州破,下一个便是幽州,怎可见死不救,再说,这幽州是大余的幽州,不是幽州刺史赵钊的幽州,你们说封城就封城,说不派兵就不派兵,是不是明日敌军打过来,就开城门投降啊?”李瑶看着将领疾言令色。 却不想这大块头根本不为所动:“李侍郎,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就是个粗人,只想活着,我的家人都在幽州城内,若是派兵去济州,济州城破,我们幽州还守得住吗?” “李侍郎,你也不睁眼看看,还以为现在是容孔两位将军坐镇的时候呢?没有将军,怎么打,叫我们去白白送死,皇帝官员躲在京城享福。我们也不是傻子,我们的命是不值钱,但不能给老爷们当垫脚石还被嫌硌。”守城将领说完,刀也擦完,虚空朝李瑶挥了挥,见她眼睛都未眨,便把刀收起,别在腰间,转身招呼弟兄们关城门。 “李侍郎,小的劝您一句,这大余早不是十年前的大余,我看你也是个有血性的人,何必为昏君卖命,不如另择明主。” “另择明主,选谁,不会是你那如今龟缩在刺史府的赵刺史吧。兄台,我李瑶是大余的官,不为皇权卖命,为的是百姓。是,你身后的幽州有你的家人,可济州百姓呢,我们同是大余人,他们也是你的兄弟姐妹,如今敌人侵袭,若是我们同心协力,守住济州,再加上幽州沧州的兵马,完全可以打退敌军。”李瑶知道这些士兵已经被幽州刺史蒙蔽,他们以为只要保留兵力,济州城破,他们便可抵御外敌的侵扰。 却不知,济州城破,便是他幽州刺史开门迎敌进门之日,他们不是在保留军力,而是被诓骗着做通敌叛国的同谋。 “不可能,刺史说了,我们去济州支援,只会白白牺牲将士,济州易攻难守,若是帮助济州,我们自己的家也守不住,待济州消耗敌人大部分兵力,再打幽州,便后继无力,我们出兵,便可大败敌军。”将领听到李瑶的话有些动摇,但想起刺史的话,他又坚定下来。 刺史不会骗他们的。 “此计何其残忍,用济州将士百姓的命去换取你们未知的胜利,你们还有良知么?你们知道为了守城,为了济州身后的幽州和大余百姓,济州死了多少将士?又有多少手无寸铁的百姓拿起兵戈换上死去将士的衣服,上了战场,他们不想活么?还不是为了身后的国家。果然有什么样的将军,就带什么样的兵。”李瑶满眼沉痛。 就在守城将士被李瑶说动之际,刺史身边的副将突然前来,他拱手对李瑶问好:“李侍郎,京中贵客,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无事,本官是来幽州借兵的,还请将军引荐。”李瑶知赵钊心中算计,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出目的。 副将满脸堆笑:“李侍郎来我幽州,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可有信物,下官好验明身份,呈交刺史,若是有京中调令,那便更好,下官请示刺史后,便可直接出兵。” 李瑶看着副将,有些迟疑,如此好说话,恐怕有诈,心里有了计较:“本官要见到刺史本人,才会出具凭证,再者,十皇子殿下,此刻正在济州抗敌,本官与他约定,五日为期,向幽州调兵八万,若是本官遇难,则放弃济州,退守幽州。” “侍郎放心,刺史在来的路上,幽州封城,需验明身份方可入内。” 赵钊到时,他敛眉肃目,一身威严之气,看见李瑶,毫不客气道:“听闻是京中贵客到了,可有凭证。” “自然。”李瑶示意副将把皇帝赐予的凭证与调令递过去。 赵钊随意翻看几下,点了点头:“放他们过去。” 李瑶有些犹疑,紧握腰间佩剑,果然刚迈过城门,便听见赵钊撕碎凭证,高喊:“她是假的,抓起来。” 第88章 一瞬间,城门口的士兵皆围剿过来,本在城门口看热闹的民众也四散奔逃,李瑶和张副将肩背相贴,沉声道:“赵钊,你竟敢随意撕碎陛下亲赐凭证和调兵诏书,你有几个九族可诛?” “你这些东西都是假的,本官现在怀疑你……以及你带的这几个士兵,都是敌国的细作,抓起来,严刑拷打。” “你敢,我从济州来幽州时,与十皇子殿下约定,若是五日之内,无援兵,便弃城退守幽州,你以为你把真作假,便可蒙混过关,你以为杀我李瑶一人便可掩盖你赵钊通敌叛国的狼子野心么?” 城门口士兵听到李瑶的话,皆看向赵钊,被李瑶戳穿,他有些恼羞成怒:“休得胡言乱语,你这小子敢伪造朝廷命官身份便罢,竟还敢污蔑本官,抓起来,关进死牢。” 士兵再一次围过来时,李瑶放下手中兵刃,束手就擒,她表情平和,不像是被关入狱,到像是被请去做客的。 赵钊见她这模样,心里有些拿不准,便派人把她关进牢里,并未施以酷刑。 张副官被关在李瑶隔壁,眼下借兵不成,反倒沦为阶下囚,他气愤不已,不停低声骂着赵钊,又见李瑶仍一副平静沉稳的模样,他也慢慢放下心来。 果不其然,半夜有脚步声传来,一美艳女子突然出现在大牢里:“你便是兵部侍郎李遥,雍和公主的驸马?” “正是,阁下可是柳夫人?” “算你慧眼。”柳平莹上下打量李瑶,见她拘于牢中,却仍从容不迫,气质卓然,点头:“公主的眼光,比我好。” “柳夫人,副将替我传的口信,你可收到” “收到了,你想说什么便说吧,现在这牢里都是我的人。”柳平莹点头。 “赵钊通敌叛国已成事实,他囚禁仇谷将军,又阻拦幽州沧州支援济州,这些都是证据。听说得夫人搭救,仇将 军才得以逃脱,想必夫人心中早有怀疑。”李瑶离京前,刘瑜特意给她提起过柳平莹的名讳。直言,若是幽州借兵不成,可找她帮忙。 起初,她以为是赵钊会听夫人劝诫,却不想这幽州并不是赵钊一手遮天。 柳平莹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她冷笑:“我还以为他赵钊有多深情,竟是忘了他是个为了前程抛却一切的恶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他竟有如此野心……就他这条肮脏的狗也配肖想那至尊之位?” “李大人,你想我做什么?” “夫人能做什么?” “我能做的多了去了,比如杀了赵钊,再比如架空他的权利,看着他跌落尘埃,再比如偷了他的兵符,把幽州兵马交予你。”柳平莹眉眼如画,红唇轻启,开合间皆是杀意。 一旁默默听着的张副官瑟瑟发抖,生怕这夫人看他不爽,把他也一起杀了。 “夫人在幽州有这么大的权利,那为何还困在赵钊的一方后院。” “因为我蠢,上了他的当,受他蒙骗,让我爹为他铺路。但他可惜,他信任的副将、倚重的官员,一个两个皆是我父亲的亲信。我当初还极力推拒,因为我相信他真的爱我,却不想父亲为我埋下的刀真有用上的时候。不过,李侍郎,你不觉得这样更好玩么?我太期待赵钊被我杀死时后悔的模样了。”柳平莹激动地身体颤栗:“背叛我的人,都该死。” 李瑶也笑了,朝柳平莹拱手:“赵钊的命,暂时还不能取,济州的援兵便拜托夫人了。” “你倒是心系百姓得很,坐牢都不忘借兵。” “赵钊狼子野心,但百姓何其无辜。夫人放心,等事情平息,赵钊的命随夫人处置,李遥会帮夫人善后。”赵钊必死,但不能是通敌叛国之罪,他自己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但柳家不该为他的野心陪葬。 第50章 合作愉快 “把假冒朝廷命官的细作,给本官压上来。”赵钊坐在堂上,居高临下地冷眼瞧着李瑶。 李瑶从容地走进来,抬手挥去肩头的雪,一双眼睛平和沉静,不像是阶下囚,倒像个座上宾:“赵大人,下雪了。” “你倒是心态好,还有赏雪的闲情逸致。”赵钊是个粗人,只知天寒地冻,不知这北边的雪有什么好赏的。 “瑞雪兆丰年,再过几日便是新年,来年大余百姓定会有个好收成。”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假冒朝廷命官,几个脑袋够砍?也许……你向本官跪下磕头,本官可以给你个痛快。”赵钊冷笑,心中最是不屑如李瑶这边嘴上念着百姓,心中却只有头上官帽的文官。 凭什么他们武将一路拼杀,死里逃生,为国立下赫赫战功,官职地位却全然比不上那些在京城享福的软弱文臣。 这江山就该他们武将来坐,才公平。 “若我向赵刺史跪下磕头,赵刺史可以饶我一命吗?”李瑶站在阶下问道。 “休想。” “那刺史说这些废话做什么?要杀便杀,随意给李某按个罪名,便可推出去斩了,还是说,刺史在害怕……” “本官,怕什么?” “怕你通敌叛国的消息世人皆知,怕敌军根本过不了济州关,怕你赵钊机关算尽,最后却仍爬不上高位。”李瑶冷下脸,声音发沉,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在赵钊心头。 赵钊猛地起身,握住剑柄的手不住发抖:“你胡说,本官怎会怕。” “刺史这么胸有成竹?是坚信有你的助力,济州今日必破无疑。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第89章 “你……”一时不察,被李瑶套了话,赵钊有些懊悔,但想起副将方才传来的信,他又定了定心神坐了回去:“你迟早要死,本官与你一个死人争执什么?” “赵刺史,李某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起了叛国之心。” “……我从未想过叛国,是大余对本官不公,对我们这些为大余出生入死的将士不公,我们刀尖舔血,阎王殿是三进三出,却永远低那些文官一等。他们嘲讽我们是只会杀人的莽夫,不配与他们同朝为官,我们守护的和平与安稳,最后也被他们白白占据,在京城安安稳稳享福,到头来还瞧不起我们,凭什么……到底凭什么?”赵钊不甘心,他不愿屈居人下。 “赵刺史……这话王副将说得,严都尉说得,甚至是死去的中郎将也说得,偏偏你说不得,你立过几场军功,又上过几次战场,砍下过几颗敌人的头颅。七年前赵刺史您一战封神,是抢了死去的中郎将的战功,也因此有机会被容将军看中,在容小将军身边做个副将;五年前,容家被抄,您却搭上柳家,把容小将军描述成夺人战功的卑鄙之徒,而您是那个可怜卑微的副将,再后来,您当了刺史,靠着夺取自己副将、都尉的战功,靠着柳大人在官场平步青云,您还不满足吗?” 李瑶每说一句,赵钊的面色便沉上一分:“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这些?” “我是谁?我不过就是赵刺史口中那个胆大包天假冒朝廷命官的细作?” “李遥,你休得糊弄本官,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公主知道么?陛下知道么?” “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你……”赵钊气急,他猛地拔出腰间利剑,直指李瑶眉心,见其狗急跳墙,李瑶也不慌不忙道:“赵刺史,现在便着急取李某性命么?何不再等等。” “等什么?”赵钊见她死到临头,却仍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疑窦丛生。 “等着胜利的号角啊!”李瑶笑了笑,那笑容如北地冬日的风一般刺骨,让赵钊心头发凉,他不停地安抚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他早在抓住李瑶的第二日便派亲兵去支援敌军,如今两日已过,就算是胜利的号角,那也是济州城破,他赵钊赢了。 想到这儿,赵钊反而冷静下来,他又把刀插回剑鞘,坐了回去,冷笑道:“本官改变主意了,我要留着你,让你亲眼看着我赵钊封侯拜相,到时再送你下去,你不是知道一切么,那便麻烦你帮我去向中郎将容小将军道贺,告诉他们,多亏了他们,我赵钊才有今日。” 李瑶笑了笑,并未作声,她只是望着窗外的雪花,一切都如她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赵钊又叫人把李瑶送了回去,并叫人这两日不准给她送饭,饿她两天,看她是嘴硬还是骨头硬。 “侍郎,您回来了,那赵钊没把你怎样吧。”张副将见李瑶回来,立刻关切地问。 “无事。” 夜间,柳夫人又在同一时辰来到牢里。 李瑶正依在墙边假寐,听到动静,眼睫颤动却没有睁眼,直到柳夫人出声唤她,她才起身:“夫人!” “李大人,你上次要我做的,我都办妥了,但你是如何算到赵钊要调兵去支援敌人的?”柳平莹十分好奇。 “他急了。” “什么意思?” “济州久攻不下,眼看敌人的粮草就要耗尽,赵钊等不了了。”李瑶答,她又问柳平莹:“柳夫人可知,现在那群蛮子的粮草是谁在供应?” “赵钊?”柳平莹脸上笑意尽失,不敢相信地惊呼出声,她没想到赵钊竟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今年定州大旱,本就屯粮不足,他竟用幽州的粮,养敌人的兵。 这般,若是敌军不守诺言,幽州也只是下一个济州罢了。 “对。”李瑶颔首:“从知道赵钊通敌叛国之日起,我便有所怀疑,那日,我被王副将压入牢中时,便与一队押送粮草的死囚擦肩而过,包括王副将也不知道,这批粮食运往何处,我想这绝不可能是送往济州,便让王副将去查了一下。果然,这批粮草被运送至北境大雪覆盖的山谷中,粮食送到,死囚就地斩杀,剩余官兵撤离。那批山谷中的粮草可不就是送给敌军的。” “赵钊,我该说他天真呢,还是说他胆大呢!待那帮蛮子长驱直入,他赵钊真能做皇帝么?”柳平莹知晓赵钊虽心比天高,却无半分谋略,这般费劲心机通敌叛国,也不知道到时真能如愿以偿么? “不,他想做的从来不是皇帝,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皇帝,他想做大官,想封侯拜相,想在文臣之上,他向往番邦异族武力至上的晋升规则,所以他把外族迎进来,让他们坐上那至尊之位,迎来他想要的重武轻文。” “什么?竟是因为这样,可他所有的路都是靠我爹一个文官,他到底那来的委屈,觉得朝廷对他不公?我都从未喊为委屈。”柳平莹无法理解,甚至想笑。 若论不公,最该喊冤叫屈的是她们女子才对,凭什么她从小就要被要求做大家闺秀,前半生追寻良人,后半生生儿育女。她也想舞刀弄枪、沙场征战,凭什么她要在后院等着丈夫为她挣个诰命,她也想科举及第平步青云,凭什么赵钊有今日全靠她柳家,却仍觉得自己是她的天。 他一个轻轻松松得到一切的男子凭什么谈论公平,把这天下至少一半还给她们女子才是真公平。 第90章 “轻松得到一切的人,只会觉得这些是自己应得的,并觊觎更多别人手中的。柳夫人……柳平莹,你也感觉委屈,感到不公吧。你想做回自己?想要作为一个女子的自由吗?不是谁的妻、不是谁的母,只是你自己柳平莹。男人可以封侯拜相、三妻四妾、征战天下,我们女人一样可以。” “真的……可以么?”仿佛被蛊惑,她柳平莹这一辈子都在争,却从不是为自己争,她的夫兄在她的谋划下平步青云,她的丈夫在娘家的托举下官至刺史,唯有她被束缚在一方后院,前半生跟着夫兄升迁,后半生随着丈夫奔波,什么也没得到。 也不尽然,前几日得到了丈夫的一句“毒妇”。 只有容雁菡,虽并未言语,但昔日好友的一个拥抱,便全都明了。 她在心疼柳平莹,柳平莹看着她身上的刀伤剑伤又何尝不心疼,但心疼的同时心中却充斥着说不出的羡慕的嫉妒。 “你可以。”李瑶郑重点头,她看了一眼隔壁熟睡的张副将,对着柳平莹比了个口型,又指了指自己:“我、仇将军、你,我们同是女子。” 柳平莹眼睛陡得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李瑶:“公主知道么?” “知道。” “你与她,你们?” “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李瑶直勾勾地看向柳平莹的眸子:“地位、权力、财富、爱情,我们都会靠自己的双手得到,我们从不是妻、母,我们会是王,是帝。” “你愿意加入我们吗?”李瑶向柳平莹伸手。 柳平莹看着眼前穿过监狱栏杆,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充满力量的手臂,张扬地笑了,她伸手重重地握了上去:“李遥,我柳平莹不想做什么一品诰命夫人,我要做刺史,做这北地的王。若你可以助我,那我便誓死效忠公主。” “不!”李瑶摆手:“你要效忠的是我。”似乎看出柳平岩眼中的疑惑,李瑶又道:“因为他效忠的亦是我。” 柳平莹一瞬间眉目舒展,笑道:“那……合作愉快。” 第51章 手起刀落 济州城内,刘璟一身甲胄,手持利剑,站在于柔儿身后,这已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这样的场面从他到济州,便每隔一日就发生一回,这已经是敌军来袭的第三次了。 他站在城墙上,遥望,不知是不是身体太过疲累,竟觉得这一次的敌军比之前两次人更多,密密麻麻看不到头,他们这满城残兵败将,真能挺过这一次么? 刘璟心里发虚,但他不想死,他才找到柔姐姐,他还没有问她为何欺骗他,为何抛下他,也没机会告诉她自己还爱着她。 他不甘心,也不想死。 似乎注意到少年人的情绪,于柔儿回头,她勾唇一笑,肆意又明媚,一如初见,便是这抹笑容让刘璟彻底倾心。 “于副将。” “殿下,有臣在,这些蛮夷只能做刀下鬼。您放心,臣定护你周全。”于柔儿握紧手中刀,掷地有声地安抚道。 “嗯!”刘璟也豁出去了,这辈子他爱的在意的,只有于柔儿,便是败了,与她死在一处,也此生无憾。 敌军的步伐如擂鼓,压在济州每一个人心头,城墙上不止有士兵还有连刀剑都未拿过的老弱妇孺,他们与她们皆披甲为济州为自己而战。 然就在敌军到达城门时,阵型突变,架梯的士兵被步兵从后背杀死,骑兵因战马腹痛不止四处奔逃,敌军竟从内部彻底溃败。 于柔儿看着眼前一幕,眼睛陡得变亮,身后将士皆蠢蠢欲动,热血沸腾,但没有于副将的命令,他们皆握紧武器原地等待。 眼见敌人死伤惨重,往西北方向败逃时,刘璟按耐不住,他拔剑欲追,却被于柔儿拦住:“殿下不可莽撞,小心有诈。” 于柔儿也想追,但城内精兵所剩无几,她们在城中死守,已是不易,若贸然出城,中了敌人的陷阱,那济州便会毁在于柔儿手中,到时,仇将军归,她就算苟活,又有何面目见将军。 刘璟听于柔儿这么说,复又把剑插回剑鞘,只能遗憾地看着敌人败逃。 “等等!”身后土地震响,是从后方来的,接着一小将边跑边喊:“于副将,仇将军归来了,她带着援兵回来了,济州有救啦。” 将军回来了……于柔儿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十分振奋,她站在城墙上往后眺望。 果然,是将军带着援兵回来了。 “殿下,可愿随臣追袭蛮夷?” “誓死追随。”几乎是于柔儿话音刚落,刘璟便脱口而出,他紧紧跟在于柔儿身后,与她一同跨上战马,带着守城的将士与仇谷会合,两人也是默契十足,交代完敌军情况,便打马追去。 她们本以为敌军溃逃会躲在驻地,却不想,敌军驻地早陷入一片火海。 那群蛮子冬日的粮草被点燃,军中马匹腹泻不止,将士骑兵跌落马下,被四处排泄的战马踩断四肢,躺在地上哭嚎。 显然他们也没料到,一直躲在城中死守的士兵竟乘胜追击,连忙整顿兵马迎敌。 为首的将领是蒙国的三王子,他在赵钊的撺掇下发动战争,本想着立功,让父汗另眼相看,却不想着了赵钊的道。 他一边砍杀大余兵甲,一边用蒙语夹杂汉语骂赵钊,骂他奸诈阴险不守信用,又诅咒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三王子身量高,力大无穷,凭着一腔愤怒伤了不少将士。 第91章 眼看他砍人如砍菜,朝于柔儿奔去,刘璟一脚踹开身前蛮子,想过去帮于柔儿,却不想又被另一将领缠住,再看过去时,于柔儿提刀便朝三王子砍去,两把刀对上,于柔儿与有她两个壮的蛮子势均力敌。 刘璟见她不仅无事,还能跟那蛮夷王子,打得有来有往,便放下心来。 他怎忘了,于柔儿武艺在他之上,自己这身功夫,有一半得益于她。 他便是去了,也只是累赘,帮不上忙。刘璟有些沮丧,但眼下是战场,容不得他多想,只能更拼命地迎敌。 一柄刀架在蛮夷王子脖上时,他满脸颓丧地闭眼,自知大势已去,此战败矣。 中原人狡猾,他不该笃信赵钊,在冬日发动战争。 赵钊赠予的粮草让战马上吐下泻,送来的援兵转身便把刀刃刺进蒙国士兵背后。 他恨:“你们、中原人、阴险,特别是、赵钊、我要杀了他。” 仇谷居高临下地看着蒙国三王子脸上的不忿与不甘,扯唇笑了笑:“这叫兵不厌诈。你说我们阴险?但勾结我朝大臣,攻打济州的是您吧。三王子,写信吧,求你的父汗你。” “不……”蒙国三王子梗着脖子拒绝。 仇谷笑了笑:见他不愿,提刀便朝他的胳膊砍去。 砍刀落下,左侧大臂血肉分离,若是仇谷再用力一分,半个手臂都要被她砍下。 半边身子麻痹,剧烈的疼痛终 于让蒙国王子彻底服软,他庞大的身躯止不住地发抖,额头冷汗直冒,眼看仇谷又举刀,他立马道:“我写,我这就写。” 蒙国王子强撑着,用血写下蒙语【儿败,父救】,便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仇谷满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招呼人把他拖下去,又吩咐道找个手重的大夫给他治,不残不死便可。 “把战利品收缴,投降者不杀,马匹喂止泻药,充公。”仇谷吩咐完,便驾马准备回去,稍作休整,再去幽州跟赵钊算账。 “仇将军且慢。”一清点战利品的士兵拦住仇谷去路,他满脸为难不知怎么办才好。 “何事?” “这些蛮子的仓库还捆着些女子。” “这是何意?” “她们衣冠不整,小的问过,皆是附近村落里被劫掠过来的良家子,充做军妓,以供享乐。”士兵知仇将军最厌恶这些,但他实在不知如何处理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询问。 仇谷表情几欲崩裂,她额头青筋冒气,显然气得不清:“让那些女子穿好衣服,带过来。” “是!” 一个个女子被带出来时,仇谷眼中的心疼和不忍都要满溢出来,她一个个问她们名姓家住何处,然后让她们去俘虏里找,是谁抓的她们,又是谁欺辱了她们。 然后仇谷给了她们一把刀,参与劫掠的,剁手,参与欺辱的,割去下半身。 “去,你们的仇,亲自去报。” 女人们拿着刀,站在仇敌面前,她们满脸憎恨,却迟迟不敢下手。 从来只有人教她们忍耐,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们刀,让她们去复仇,但她们却迟疑了,犹豫了,她们不敢,踌躇着停在原地。 那些俘虏看着昔日被按在胯/下欺辱的女子,竟拿着刀,他们自己却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恐惧得发抖,但又见女子们迟迟没有动作,俘虏又不怕了,这些柔弱的女人怎么敢伤人…… 他们露出轻蔑的笑意,甚至挑衅地朝着女子顶胯,恶心至极。 于柔儿看着,只恨不得夺过女子手中的刀,扎进那些跪在地上的男子心窝去。 但仇谷的命令她听,只能这么看着,看着这些女子挣扎着,自救。 终于,有一个女子哭叫着把刀扎进一个欺辱过她的蛮子心窝,接着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举刀斩断了他肮脏的手和下半身。 有第一个女子举刀,她的身后无数的姐妹也冲了过来,砍手的砍手,剁肉的剁肉,一时间围观的将士皆感觉胯/下一凉,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女子们杀红了眼,她们把满腔悲愤全朝敌人发泄了出来,她们恨自己,更恨这些身强体壮的男子。 终于,他们也如鱼肉般任人宰割,终于,她们手持利刃,不再是鱼肉。 刘璟与于柔儿并肩而立,听到他们的痛叫,只觉得大快人心。 仇谷本只叫她们报复回去,但这些男子无一哭嚎着死去。仇谷并未怪罪,反而十分认可,她怕她们无法接受杀人,哪怕是欺辱她们杀她们父母亲友的敌人,所以才只说砍手,但姑娘们做到了,她们用敌人的血祭奠自己的亲人与自身的伤痛。 这一刻,她们是勇敢的,是强大的。 死了,都死了。女子们手中刀落地,落在草地上,轻飘飘,声音不大,这段时间的遭遇如一块巨石压在她们心间,杀了这些比她们强壮得多的仇敌,心中巨石虽不曾落地,但她们终于有了举起巨石的力量,继续走下去。 “谢谢您,仇将军,手刃敌人的感觉真好,感觉死去的自己又活过来了。”第一个举刀的女子走到仇谷身前,一句话说得几欲落泪,但她忍住了没哭,反而咧开嘴笑得畅快。 杀了敌人,要大声地笑,要庆祝她们的新生。 “你们今后有去处么?” 女子们面面相觑,她们看向自己又看向旁人,村被屠戮,回不去,她们又是残破之身,找个归宿,亦十分艰难,天地之大,那有她们姐妹的容身之处。 第92章 仇容看出她们眼中的茫然与无措,她笑了笑,问道:“要加入我们吗?” “加入?我们不做军妓。” “不是做军妓,我的军营不允许有军妓。”仇谷正色道。 “可我们这样的女子,大人的士兵也不会愿意娶的。我们宁愿孑然一身,也不想日后被丈夫嫌弃。”不做军妓,那便是要替她们找个归宿,可谁会看上她们这些做过军妓的女子。 仇谷又摇头:“不是做妻子,而是做士兵,做将军,他们男子做得我们女子亦做得。” “士兵?” “将军?” “我们?可以么?” 第一次有人给她们刀,命令她们报复回去,也是第一次有人不是想剥去她们的衣服,而是给她们披上甲胄。 “当然可以。”年轻英俊的将军在雪山脚下意气风发,她卸掉头盔,露出自信张扬的眉眼,她手指朝身边将士一一指去:“我、于副将、张副将、王都尉,还有她们都是女子,我这军营里一半是女子,她们样样不输男子,甚至手里的刀握得更稳,胯/下的马训得更温顺,你们又有何不可?当然,你们若是想读书,我也可以送你们去读书,到时考取功名在朝中做官,也不是不可。” 一群女子听到仇容的话,皆瞠目,就连皇子璟,也愣在原地,他诧异地看向这些天与他并肩作战的将士,原来她们都是女子。 原来除了于柔儿,还有这么多女子从军…… 可,仇谷的军营她说了算,朝堂做官她又如何能夸下海口? 刘璟不知,但他也不是喜欢动脑子的人,想不通便抛在脑后。直到后来女帝登基,忆起今日种种,他才恍然。 第52章 柳平莹 幽州城外战鼓擂响时,赵钊正在与谋士商讨济州城破后,该如何与蒙国谈条件,争取更多利益,恍惚间听到城外战鼓,他喜上眉梢,披甲御马,一路疾驰到城墙之上。 然脸上的喜色却在看见高坐马上的是仇谷时,彻底消失。 仇谷看见赵钊下意识流露的恐惧之色反而勾起唇角,朗声道:“赵刺史,看见本将,似乎不大高兴啊?” “仇将军何出此言,下官前些日子听闻你失踪,还以为你被蒙国掳了去,心里担心的好几晚睡不着,今日得见将军安然无恙,下官放心了许多,今夜定能安睡。” “是吗?本将看……不一定。”仇谷如鹰隼的眸子死死钉在赵钊脸上,让他毛骨悚然。 着戎装骑战马的仇谷让他恍惚,却又心里明白,这才该是容雁菡本来的模样,骄傲恣意,而不是那个被他困在别院,无依无靠的柔弱模样。 可赵钊不甘,他筹谋了这么久,不该是这样,今日站在城外的当是蒙国三王子,容雁菡当虚弱地向他求救,他美人入怀,春风得意,待他追随蒙国直逼长安之时,便是他高官厚禄佳人在侧的人生起始…… 未听见赵钊回答,仇谷又问:“赵刺史可是奇怪?怎么没有你的援兵,我仇谷也能守住济州,如今还能这样好端端站在你的面前?” “将军说笑了,下官方才是想起家中妻子,才分了神,请将军莫怪。”赵钊强撑着回应,又招手让副将去把牢里的李瑶带过来。 仇谷带着兵马前来,摆明是要撕破脸,找他报仇。他比仇谷品阶低,根本没有资格与她谈判,更别说,她掌握了自己通敌叛国的罪证。 眼下,只能用李瑶的性命要挟一番,那可是雍和公主的驸马,陛下亲封的兵部兼工部侍郎,朝廷重臣,若是她有个闪失,仇谷便是立下大功又如何,雍和公主在那昏君面前说几句话,那昏君便会斩了良将。 毕竟在大余,武将最让帝王忌惮,战事结束,武将的命也最不值钱。 “哦?本将曾听闻刺史与夫人柳氏,恩爱非常,羡煞旁人,看刺史这般定是真的啰。” “自然。” “赵刺史,本将军除了陛下,还从未这样仰着脖子与人说话。”仇谷笑了笑,两人皆知话里意思 。 “请仇将军见谅,近日幽州不太平,下官前几日便下令关闭城门,免得细作混进来。” “哦?刺史是在暗指本将军是细作?” “自然不是,但将军在战场上突然消失,甚是蹊跷。如今大敌当前,下官是幽州刺史,不能不小心。”赵钊不敢开城门,也料定仇谷虽带着兵马,但不敢与他开战。 “赵刺史,本将为何失踪,刺史心知肚明,这就不用本将在这幽州城门口,当着数万将士的面细说吧。”仇谷沉下脸,不屑地看着赵钊垂死挣扎。 “至于刺史担心的敌军……”仇谷拍了拍手:“把那蛮夷三王子带上来。” 今日在城墙下看见仇谷,赵钊虽不解,但心中确有准备,却不想她竟这般厉害,生擒了那蛮夷王子。 “你……”赵钊看着蒙国三王子被人拖出来,出气比近气少,还算正常的手臂抬起,指着他想骂,却有心无力复又垂下,他心中顿感恐惧。 她一个女子竟如此厉害,在他赵钊兵马粮草相助蒙国的情况下,率领一众残兵败将还能反败为胜。 似乎看出赵钊眼中疑惑,仇谷好心情地向赵钊道谢:“本将大胜,也多亏了赵刺史的援兵,不然本将还有些发愁,从敌人内部攻破这招甚是高啊!怎么?伪装通敌叛国,实则安插人手,扰乱敌军作战计划的不是赵刺史?” 第93章 赵钊就算是个傻子,仇谷说得这般明白,他也懂了,问题竟出在他身上。他就说怎么仇谷被他关在别院,济州久攻不破。人一归去,济州大捷,生擒三王子,原是自己人出了问题。 是谁?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赵钊在脑子里想着,亲信一个一个排除,突然副将压着李瑶从城墙下往上走,赵钊怀疑目光落在他脸上:“是你,是你背叛了本官,本官待你不薄,你竟然伙同仇容背叛我。” “赵刺史!抢我军功,夺我妻子,便是刺史说的待我不薄?”见被赵钊发现,副将也不装了,他满脸怨怼与不甘:“我与小姐一同长大,柳大人心疼小姐,自然舍不得小姐高嫁受气,于是选中了我。柳大人言,若是那场战事,我立了功在将军跟前露了脸,便把小姐许配与我,若不是你哄我说将军有事寻我,我扑了空,我的战功怎会被你顶替,小姐最后会嫁给你。” “你若是待她好,我也可一辈子做你的副将,远远地守着她,但你见异思迁,娶了小姐,还惦记着别人。还狼子野心,造反拖柳家下水,我怎会让你如意。刺史,是你太贪心了。” “你竟然觊觎本官的夫人?” “是你手段卑劣,抢走了她,得到了却不知珍惜。”副将看着赵刺史,恨极怨极。 “你……”赵钊看着副将,咬牙切齿,却又不敢立马发作,眼下仇谷虎视眈眈,副将又是他曾经亲信,知道他不少秘密,时局不利,待他渡过此劫,再处置他。 “赵刺史在城墙上商量好了没有,本将等得有些累了,本将的士兵也有些累了。” “将军,不是下官怀疑您,实在是幽州百姓赌不起。这样,下官便迎您一人入关,贺宴也吩咐手下设好,至于那些弟兄们,便只好委屈他们在幽州城外摆桌庆贺了。”赵钊心思一览无遗,便是要仇谷独身前往。 仇谷知他心思,却仍笑着点头:“好呀,正好本将这些将士们也累了,赵刺史愿设宴款待,本将自然却之不恭,等宴饮结束休整一夜,再把他们送还到沧州去。” “沧州?” “是啊,多亏沧州刺史支援,本将才能如此顺利击溃敌军。” 赵钊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他劫杀了所有去沧州求援的士兵,却不想最后沧州刺史还是知道了,就是不知他知道多少。 赵钊心中杀心渐起,他筹谋着,等仇谷进来,便杀了她,彻底反了。 他赵钊是幽州刺史,占据西北战略要塞,济州又刚经历一场大战,主帅被他斩杀,自是如探囊取物。然后他再整合济州、幽州兵马攻打沧州。大余重文轻武,除仇谷外再无能挑起大梁的将士,沧州不足为惧。 退可占山为王,进可攻占京城,改朝换代。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赵钊为何不能当皇帝。 “那真是多亏了沧州刺史。” “是啊,待本将回京,定为他请功,还有赵刺史你。” “我?” “你的功劳本将也不会忘记。”仇谷走到城门下,她身长玉立,气势不凡,这是她最后一次仰头看赵钊:“赵刺史,开城门吧。” 赵刺史命令守卫把城门打开一个缝,确认只有仇谷一人,才放心迎她进来,等身后城门彻底关上时,一柄砍刀架在了仇谷脖子上。 “好大的胆子!”仇谷朝架刀之人看去,大声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我管你是谁,刺史要我抓你,我便抓你。” “这么衷心,你可知你口中的刺史通敌叛国,心狠手辣,只想着自己升官发财,却没管过你们这些弟兄的死活。” “不可能。”守门将领膀大腰圆一身蛮力,他一脸笃信,是刺史发现了他的能力,对他委以重任,若不然他此刻还在山上砍树。 “小兄弟,你抓不住我。”仇容往后退了一步,在男子举刀劈来之前,弯腰躲过,向他身后滑去,又反身一脚踢在男子手背上,震得他手背发麻,砍刀哐当落地,其他几个士兵见此皆围了过来,又被仇容三下五除二踢倒在地,甚至腰间兵刃都未出鞘。 赵钊快步下来时,便看见自己的士兵倒在地上抱着腿哀嚎,而仇谷从容不迫地站着,看着他,眼神如刀:“这便是刺史说的贺宴?” “抓起来,活得抓不到便要死的。”赵钊沉着脸回首,眼看身边将士围了过去,却都打不过仇谷,他命人把李瑶带了下来。 “仇谷,兵部兼工部尚书李遥在此,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若不然本官便杀了她。”赵钊拿着剑贴在李瑶颈侧,对仇谷叫嚷道。 仇谷分神看了一眼,面色并无变化:“要杀便杀。” “仇谷,这可是陛下亲封的侍郎,雍和公主钦点的驸马,你就不怕雍和公主知道后报复你么?” “人是你杀的,与我何干?”仇谷头都没回,把围在自己身边的士兵一一解决,这才停下朝赵钊走去。 赵钊看着她刀上的血,终是有些怕了,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占上风,为何她独身一人还能如此从容不迫。 李瑶与仇谷对视,眼中满是欣赏,颈侧的剑冰冷刺骨,但她并无畏惧,不是因为她不怕死,而是这把剑早被换了,便未开刃。 赵钊精神极度的紧绷未曾发觉,他天真地以为只有副将一个背叛了他,但其实此刻城楼上都是她们的人。 “你……”赵钊看着仇谷这般有恃无恐,他又威胁道:“仇将军你的秘密,不想我告诉李侍郎吧,只要你放我一马,我便誓死保守这个秘密。” 第94章 “死人的嘴更牢。”仇谷看着赵钊,手里的刀还在滴血,满眼嗜杀。 赵钊心里畏惧,强撑着,用剑架住李瑶的脖颈,往城楼上退。 他们退一步,仇谷便逼近一步,直到赵钊回到城楼上,身边皆是将士,他才觉得安心,把李瑶随意扔给手下,招呼其他人一起上,高声喊道:“谁杀了仇谷,就给谁封官。” 却不想他一声命令,却无一人动作,他们皆看向赵钊,无尽的恐惧从心头蔓延,他看看向他逼近的仇谷,又看着自己的亲信,突然崩溃大叫起来:“你们杀了她啊,给本官上啊,杀了她。本官命令你们。” “夫君,他们不听你的。” 城楼阴影处袅袅婷婷走出一女子,赵钊定睛一看,发现是被他关在刺史府的柳平莹,这才恍然。 不听他的,那听谁的,当然是柳平莹的,当了太久的幽州刺史,久到他忘了自己的一切是柳家的恩赐,久到他以为自己是柳平莹的天,赵钊颓丧垂下握剑的手,缓缓跌坐在地。 是他败了。 柳平莹朝着赵钊走来,一步一步好似踩在他心上,柳平莹抬起他的头,露出那张她颇为喜欢的英俊坚毅的面容:“可惜了,这张脸长在你脸上。” 赵钊看着柳平莹,似乎看见了希望,他满怀希冀地看着柳平莹:“平莹,救我,我 爱你啊。从今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信我,我一定拼命给你挣个诰命。” 柳平莹疑惑地看向赵钊,充满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脸:“赵钊,你长得老,人废物,想得却这么美,老娘要是靠你,这辈子都见不到诰命的影子,老娘要踹了你,自己当刺史,当这北地的王。” “柳平莹,你疯了?你一个女子若不靠丈夫,怎么可能有封号,竟还妄想做官,称王?” “赵钊,我不是疯了,我是醒了,依靠男子,不如自己做‘男子’,这辈子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我柳平莹做够了,便从你开始吧,我要把这些束缚统统剪碎。”柳平莹笑着起身,命令副将把赵钊提起,押入牢中,待她想想要怎么折磨他。 “柳平莹!”赵钊一声怒吼,几近癫狂,他挣开抓住他的将士,疯了一般朝柳平莹跑去,举起剑朝柳平莹劈下,柳平莹眼睛都没眨,身边另一将士便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赵钊躺在地上怒吼:“柳平莹,你不得好死!” “是吗?”柳平莹看着他的模样,突然觉得累了,这般废物,自己为何要在他身上浪费功夫,还是去死吧! “我夫幽州刺史赵钊,因庆祝大破蒙国,醉酒,脚步不稳,从幽州城墙坠落,当场毙命。我心沉痛,但幽州不可一日无人主事,在朝廷派遣官员之前,幽州由我柳平莹暂时接管。夫君,你便放心地去吧。” 听到柳平莹的话,赵钊面如死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柳平莹赐了死:“不,平莹,我是你的夫君啊,我们说好要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的,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聒噪!塞住嘴,扔下去。”柳平莹吩咐完,便转身走了,不愿再看赵钊一眼。 “是!” “呜呜呜……”你这个毒妇! “李大人、仇将军,妾身先回府准备庆功宴了。”柳平莹莲步轻移,坐上轿子,往刺史府行去,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柳平莹听见,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赵钊死了,她柳平莹自由了。 第53章 男子身份 除夕前夜,李瑶独自骑马奔驰在回京的路上,仇谷和柳平莹留她,但想起刘瑜,她还是第一时间启程骑马回京。 越往东,年味最越足,家家户户挂着灯笼庆祝春节的到来,天上的烟花炸开,为李瑶照亮了回家的路。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除夕夜当晚,李瑶抵达。 看见公主府上的匾额时,李瑶才觉得一颗心落在了实处。 她敲门,以为回见着刘瑜,却被仆婢告知刘瑜不在家中,今日一早便去了宫里。一颗热忱的心又变得空唠唠的,仆人问是否要去宫中请公主回来,李瑶摆手拒绝:“公主今晚当与陛下、容贵妃共贺新年,罢了,明日再告诉他。” “是,大人。” 李瑶离去的背影颇有些落寞,她径自走到书房,翻出自己离京前看的书,复又翻看起来,四周空寂,她怎么都看不进去,左翻想得是刘瑜,又翻还是他。 罢了,一路奔波,李瑶也有些疲累,不若早些歇下,明日便能相见。 房间门刚一推开,李瑶一惊,满室画像主角皆是她,刘瑜的梳妆台上有一个册子摊开,显然是行动匆忙未来得及收起,她本想帮刘瑜收起,但无意瞟了一眼,收拾的手顿了一下。 【阿姊,今日是我们分别的第三十五日,今夜就是新年,我好想你。刚收到信,说战事已经平息,你不日便要与表姐一同回京,不日是哪一日,我还要在这空荡荡的公主府等到何时。】 【阿姊,今日是你出征的日子,我很担心,想阻止你,却又开不了口。我知你心中牵挂百姓、将士,非去不可。但我心里只有你,只求夫君安好。别的,与我何干。】 【夫君、夫君、夫君,我很喜欢这么叫你,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我爱你,生生世世。但我知道,夫君只当我是妹妹。】 【阿姊,今日是我们大婚,我盼啊盼,终于嫁给你了,既娶了我,我便永远是你的妻,此生再也不分离。】 第95章 【李瑶,我的阿姊,是你么?不是我在做梦吧。】 …… 一页页往前翻,一字一句道尽了刘瑜对她的满腔爱意,李瑶突然觉得幸福得有些不真实,她的阿瑜,竟如她一般爱着。 好想见他,想对他坦白,从不是什么姐妹之情,她爱他,无所谓男子女子,李瑶只爱刘瑜。 李瑶收好自己的画像和刘瑜的日录,披上大氅出门,坐着马车一路往皇宫方向去。 方才拐过街角,车夫突然停下:“大人,前面好像是公主的马车。” 李瑶掀开帘子瞧了一眼,确是公主府的马车,她本想雀跃上前,却不想她最厌烦的顾以澜不知在马车前说了什么,竟堂而皇之地上了马车。 车夫小心观察李瑶的神色,只觉得自己甚是倒霉,应该请假在家过节,而不是出来驾车,竟是碰见这皇家密辛,瞧驸马这张俊脸都有些绿了。 “跟上。”李瑶放下帘子,沉着脸命令车夫跟上刘瑜的马车,她倒要看看他们孤男寡女,公主大臣的,大晚上都不归家是要去往何处。 她不是不信刘瑜,她是不信顾以澜,这顾以澜自她入朝,便总对她明讥暗讽,是不是对刘瑜心怀谄媚爱慕,她不敢确定。 但一想起他们此时同在一辆马车,李瑶就心里酸溜溜的。 不会的,刘瑜对她的爱做不得假,怎会白日在日录上对她道尽爱意,夜间就和顾以澜私会,定时在商讨要事。 对,定是如此。 然,跟着刘瑜的马车到醉花楼后门时,李瑶面色铁青,这个顾以澜竟敢带公主来喝花酒,还轻车熟路从后门进,也不知来过几回,这般压迫女子的地方,待她登基定要全部捣毁,一并取缔…… 车夫小心翼翼地观察李瑶的脸色,总觉得自己活不过明日:“大人,小的家中还有妻儿等候,就……” “你先回去。” “是,谢大人。”车夫应声,立马驾着车马回去,转头时看见李瑶转身从醉花楼前门进去时,突觉不对。这醉花楼,不是专供客人寻欢作乐的小倌坊么? 原来不是公主与顾大臣私通,而是顾大人为了巴结公主,带她来玩小倌…… 天呐,车夫觉得李大人更可怜了,连日赶回京城,结果得到的竟是这样的一顶绿帽。 李瑶进入醉花楼时,被眼前一幕惊到,这楼里的客人竟是男女皆有,但在舞台中唱曲跳舞弹琴的皆是貌美男子,他们轻纱覆面,穿着清凉,勾魂摄魄,让人沉醉。 她身处其间,竟有些恍惚,想起刘瑜,她定了定心神,这里竟是小倌坊?顾以澜竟敢带刘瑜来这里,气煞她也。 李瑶心烦气躁,看着他们从后门进来,却不知身处何处,一想到刘瑜此刻和这样的男子共处一室,被其蛊惑,她就心火直冒,想杀人,想一把火把这破地方烧了。 主事的掌柜,见李瑶杵在门口,面色阴沉,自知此人不是来寻欢作乐,八成是来抓奸的,但他这地方自从开了,便从不怕事,于是扭着屁股装作不知,走到她身边,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这位公子,好像是个生面孔,第一次来我们醉花楼吗?需要我给您安排安排,绝对是最上乘的小倌,你喜欢什么样的,强势威猛,难以征服,还是喜欢低眉顺眼,小鸟依人的?” “……花样还挺多。”李瑶嘴角抽动:“不用,我是来寻人的,顾以澜在何处?” “顾以澜?小的不认识您说得这位公子。” “不认识,不认识你怎知他是男子,而不是位女子呢,我看你这地方来寻欢作乐的女子也不少。” “公子,您别误会,我们这儿卖艺不卖身。公子小姐夫人老爷们来,我们 便模仿他们喜欢的模样招待他们,但也仅止于此。来我这地方的都是可怜人,他/她们爱的人不爱他/她们,便在我这儿醉花楼找个替身,聊以慰藉。” “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顾以澜在那个雅间,我瞧着他从你们这后门进来。”说着,见掌柜变了脸色,又压低声音威胁道:“我是兵部侍郎,你若是不带我去,我明日便带官兵抄了你这醉花阁,让你再也开不下去。” “您这是做什么,我真不认识顾大人……”自知失言,掌柜只得闭上嘴带她去,见李瑶沉着脸,又忍不住讨饶:“大人,等会儿顾大人若是怪罪,掌柜的我可担待不起。” “放心,我一力担着,他不会怪罪你的,磨磨唧唧,还不带路。” 掌柜扭着腰,磨蹭着把李瑶带到最大的一间上房,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顾以澜的声音:“谁?” 李瑶瞥了掌柜一眼,眼神威胁意味十足,掌柜只能掐着嗓子说道:“大人,是小的,小的给大人送茶来了。” “不用。” “大人,这可是上好的蒙顶茶。” “滚,惊扰了贵人,你几个脑袋够砍?” 李瑶忍了又忍,终是气愤地一脚踹了上去,听到动静,顾以澜沉着脸出来,见是李瑶,脸上诧异遮都遮不住:“你怎么回京了,没听说啊。” “顾大人,除夕夜不在家陪老爹,蛊惑公主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你该当何罪。”李瑶本以为自己点出顾以澜的罪责,他会惶恐,却不想他浑不在意地挑眉,又侧身给李瑶让出一条路:“驸马爷,公主在里面等你。” 李瑶犹疑不定地瞧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撞开他的肩膀进去了。 第96章 顾以澜在她身后揉了揉肩膀,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李瑶进去时,并未看见刘瑜,绕过外间到里面,只看见一男子背对她,正在舞剑,动作行云流水,锋芒毕露。 这便是顾以澜给刘瑜点的小倌?不就是肩宽腰窄,会些漂亮的招式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李瑶酸溜溜地想。 不想再看这个男子,李瑶四处张望,却仍未寻到刘瑜踪影,想来刘瑜定是受顾以澜蛊惑,心生好奇才来,却不想这里的男子也不过如此,便回公主府去了。 对,定时如此,李瑶又放下心来,忽略心中的酸涩,转身准备回府,却不想舞剑的男子似乎注意她的动静,停下动作道:“顾以澜,你说本宫这剑舞得可好,听说妇人都喜欢看,那李瑶会喜欢么?” 李瑶听到男子的声音,整个人僵住,这声音无比熟悉,却比惯常听得更低沉些。 刘瑜似乎并未发现她不是顾以澜,又接着说:“她知道本宫本是男子,会吓坏的吧。可本宫不是故意瞒她,本宫只是怕,怕她知道,然后远离我。但我们已经成婚半载了,她就算知道本宫是男子,也不会舍得抛下本宫的吧!” “殿下何不亲自问她。”李瑶转身,目光沉沉望向男子打扮的刘瑜。 “阿姊……”刘瑜看见李瑶,一时间惊大过喜,看着自己身上的男装,无措地站在原地。 李瑶一步一步朝刘瑜走去,脚步声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刘瑜心如擂鼓,颤栗不安。 她走到刘瑜身前,微微仰头看他:“殿下,您没有什么想对臣说的么?” 第54章 一夜未停 “我……我……”刘瑜喉间干涩,骤然见到李瑶,胸中腹稿皆忘了干净,不该是这样的,他本准备了一个良辰美景向李瑶舞剑一曲,然后坦白一切。 但眼下他剑舞也没练好,还被李瑶堵在醉花楼,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我……我不是有意隐瞒的,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 “阿瑜,你是男子?” “是,可我不……”刘瑜急着解释,李瑶却出声打断:“那剑舞是准备跳给我看的?” “是,但是我……” “那跳吧,我方才不知是你,没看清,阿瑜可以再跳一次么?我想看。” 李瑶说完,刘瑜脸腾得一下红透,他还没有跳熟练,想拒绝,但刚开口,李瑶又说:“开始吧!” 刘瑜犹豫着,转身站在中央,四周空无一物,李瑶席地而坐,撑着头看他舞,刘瑜长发束起,一身男子打扮,未施粉黛露出一双上挑的凤眼,勾魂摄魄。 刘瑜这张脸美得雌雄莫辨,女装时,略施粉黛,清丽无双。现在负手持剑,男子打扮,又身姿挺拔,俊朗无双。 李瑶不禁想,刘瑜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打扮都正好踩中她的喜好,她喜欢的非男非女,一直都只是刘瑜。 刘瑜身形如电,手中长剑气势恢宏,随着身姿舞动,脚步轻旋,时而力拔山,时而翩若惊鸿,刚与柔的碰撞,恰到好处。 李瑶起身,一步步朝刘瑜走去,刘瑜见她过来,立刻想停下手中动作,恐伤了她,李瑶却说:“接着舞。” 她一步步靠近,随着刘瑜的摆动,翩然起舞。 李瑶勾住刘瑜的腰,手指在他握刀的腕上游移轻抚,两人紧紧相贴,如影随形,她仰头亲吻男子俊俏的侧脸,在他震惊不知手脚如何摆放时,勾住脖子,垫脚狠狠亲吻。 剑从手中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顾以澜探头瞧了一眼,被刘瑜恶狠狠瞪了回去,便灰溜溜关门离开,并交代掌柜,不许其他人打扰。 这个吻,是李瑶清醒时主动吻上来的,刘瑜欣喜若狂,他主动张开嘴,接纳李瑶的强势索取。 李瑶很满意刘瑜的乖巧,探出舌头在男子唇间舔舐勾缠,她的手在刘瑜腰际轻抚,吻停下,李瑶看着刘瑜湿漉漉的眸子,问他:“阿瑜?你喜欢男子?” 刘瑜听到李瑶这么问,表情又些惊恐:“怎么可能。” “可这地方都是男子,来此寻/欢作乐的也都喜欢男子。” “我……我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我是来学些技巧,讨你欢心的。”刘瑜一张俊脸红透,说完这话便不敢再看李瑶。 李瑶从他一人舞剑时,便已然猜到,不过是坏心眼地逗弄他:“是吗?” 刘瑜有些害羞点头,耳根红透。 “可我不喜欢外面这些。” “那阿姊喜欢什么样的?”刘瑜有些急了,但看到李瑶眼中的笑意,他才知道自己被李瑶耍了,懊恼不已:“阿姊,你怎么这样。” “娘子,怎么不叫我夫君了,是穿着男装说不出口么?” 刘瑜唇瓣紧抿,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他总觉得李瑶在调戏他,但他到底是个男子,被女子这般调戏怎么想怎么怪异。 “不叫便罢了,我啊,就喜欢那个温温柔柔叫我夫君的公主娘子,可惜我那么大一个娘子,变成了男子。”说完李瑶还满是遗憾的摇头,似乎对刘瑜竟是男子身特别失望。 刘瑜咬牙,以前是女子打扮,“夫君”他脱口而出,如今这身男装,倒让他有些无法适从,难以启齿了。 见刘瑜仍未言语,李瑶偷偷抬眼瞧他,于是抽手,假装离去,刘瑜心中慌乱,立刻抓住她抽离的手腕,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夫君。” “诶!”李瑶听到,高声应道,笑眯了眼。 第97章 刘瑜发现自己又被耍了,但那人是李瑶,他毫无办法,无奈地拥住李瑶,两人复又贴在一处,呼吸交错,暧昧不已。 李瑶垫脚亲了亲刘瑜的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阿瑜,想讨我的欢心,就来问我,我告诉你。” “那……阿姊喜欢什么样的。” “我啊……我喜欢乖的,你乖么?”李瑶反问。 “我乖的。”刘瑜满心满眼皆是李瑶:“我最听阿姊的话。” “是么?那回公主府,再给夫君展示展示娘子在这醉香楼还学了些什么讨好人的手段。” 李瑶一双眼睛勾人得要命,刘瑜顺从地点头,两人乘马车回了公主府。 门刚开,便被人一把关上,刘瑜被李瑶推倒在床上时,还有些发懵,他懵懂地 望着李瑶,一双唇早在马车上被亲得红肿;“阿姊!” “阿瑜!”李瑶跨坐在刘瑜腰上,双手撑在他胸口,眼角眉梢皆是引/诱:“房间里的画像和你藏着的日录,我都看到了。你喜欢我很久了,对吗?” 刘瑜点头,看着这样强势的李瑶,喉间干涩,他隐约猜到会发生什么,只觉得兴奋不已,身下那处更是不受控制地膨大。 “阿瑜,我也喜欢你,不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我喜欢的都是你,不用你去学哪些勾/引人的法子,只要你坦诚告诉我你的心意,我便上勾了。”李瑶抬手抚摸刘瑜绯红的脸颊,用手指轻轻描绘他动情的眉眼,红唇轻启,句句诉尽爱意。 刘瑜眼眶湿红,他没想到李瑶竟一直爱着他,他后悔了,不该瞻前顾后,该早些坦白的:“是,我爱你,阿姊,我爱你!从京城再见,我便知道,李瑶,你是我此生挚爱。” 李瑶勾唇一笑,伏下身子,贴在男子唇边落下一吻,轻轻地柔柔地不似先前激烈:“这是对你坦诚的奖励。” “我还要!”刘瑜得寸进尺地向李瑶讨要,若他是犬,怕是身后尾巴早就兴奋地摇动起来。 偏偏李瑶喜欢逗他,她起身指着自己的唇:“自己来拿。” 刘瑜撑起身体,揽住李瑶的腰,贴上她的唇,动作轻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但李瑶却不喜欢,她喜欢激烈的令人窒息的缠吻,于是,手上使劲,刘瑜复又被推倒在床上,湿热艳红的舌头在刘瑜红肿的唇上轻轻舔舐,又猛地伸进唇里,用力地搅弄缠绵,锋利的犬牙磕在刘瑜唇上,血腥味在两人唇瓣间蔓延,李瑶愈发兴奋,她扬起头,贪婪地舔着唇问道:“可以吗?” “什么?” “阿瑜,可以让我吃了你吗?我忍不住了。”食色性也,美色在前,两人又心意相通,李瑶实在情难自抑,她坐在刘瑜腰腹之处,两人缠吻间,她能感受到身后的东西在逐渐变大。 李瑶坏心眼地往后坐,轻轻地蹭,细细地磨,满意地看着刘瑜抑制不住地喘息变重,又问:“可以么?” 刘瑜早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兴奋,他眼含祈求地望着李瑶点头,也不知是希望她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乖!”李瑶满意地又亲了亲他的脸,抬手拆去头顶发髻,青丝垂下,李瑶仿若吸人精血的妖女,贪婪地引/诱着刘瑜踏入她精心设下的陷阱。 当然,刘瑜深爱着她,甘之如饴。 “殿下,你帮臣脱。”李瑶抓着刘瑜的手放在衣带处,轻声唤他殿下。 突然被李瑶这么叫,刘瑜清醒了一瞬,愈发羞涩,他顺从己心,扯开李瑶腰间系带,一层层剥去她的衣服,到裹胸处,突然停住,他看向李瑶,虔诚地问:“可以么?” “可以,殿下想如何做便如何做。” 她又叫自己殿下,刘瑜俊脸爆红:“你能不要这样叫我么?” “那叫你什么?娘子?” “还是叫我殿下吧。”虽不明白李瑶为何在床上有这种癖好,但刘瑜能做的便是乖乖听话。 阿姊,说了,她喜欢乖的。 刘瑜很乖,很听话。 他小心地扯开裹胸,看着上面勒出的痕迹,心疼地亲吻。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胸口,李瑶觉得很痒,但并不讨厌,于是便纵着他,甚至主动挺腰,往他嘴里送去。 屋内烛火噼里啪啦,燃了一夜,早上仆婢来时,皆红着脸离去,不敢打扰。 今日是初一,要上朝,但李瑶是偷偷回京,并未通报,京中除了顾以澜谁也不知,但见昨日情况,应当是不会出卖她的,李瑶于是安心地躲了懒。 半月未见,昨夜又缠绵悱恻,没有细看,如今李瑶再看刘瑜,看着他被刻意修得细长的眉,上挑的眼尾,高挺的鼻梁,以及不加修饰显得有些硬朗的轮廓,无一不在告诉李瑶,这是个男子。 李瑶撑着脑袋看他熟睡的侧脸,想到他一国公主竟为讨她欢心去醉香楼学剑舞,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她的妻,满心满眼爱着她的妻。 她李瑶此生学业有成、娇妻在侧、挚友无数,大业将成,何其幸运! 刘瑜醒时,正好对上李瑶满含情意的眸子,他忆起昨日,脸颊又红透,有些害羞地不敢看她。 李瑶兴致又起,调侃道:“嘶,哎呀……” “阿姊,怎么了?” “我这里酸得很。” “哪里酸,我给阿姊揉揉。” “好啊!”李瑶拉着刘瑜的手往下,贴上去,一片柔软,意识到是那处时,刘瑜脸上爆红,他愧疚地帮李瑶按摩,低声道歉:“阿姊!对不起,都是我没能控制好自己。” 第98章 李瑶瞧着他那模样,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暗自腹诽:那里是刘瑜没控制好,是李瑶第一次太上/瘾,一夜没停下。 感受到手心湿润,刘瑜顿住,看着李瑶迷茫地眨了眨眼:“阿姊?” 回应刘瑜的再次被推倒,火热的身体相贴,李瑶又骑了上去。 第55章 弑父杀君 “阿瑜昨夜怎会与那顾以澜搅和到一起,可是他蛊惑的你。顾以澜那厮心机深重,你切莫上他的当。”李瑶躺在床上想起昨日的事,又是一阵心头火气。 “他……”提起顾以澜,刘瑜有些不知如何说起,但他不愿再欺骗李瑶,想了想还是从头开始说:“阿姊,可还记得六年前容家通敌叛国、八皇子因悲伤过度身亡。我便是那早该死去的八皇子。” 看到刘瑜眼中的悲伤,李瑶有些不忍,她握住刘瑜的手,轻声安抚:“阿瑜,若是心中难过,不用勉强自己。” 刘瑜摇头,继续说:“那日是父皇寿宴,我因担心容家女眷,出宫前去照看,谁知回宫便看见,代替我去宴席的妹妹,满脸痛苦倒在皇子寝宫中。母妃说,他们要取的是我这个八皇子的命,为了让我活下来,为了让妹妹牺牲得有价值,我成了九公主。再后来我便出宫去了兰澄寺,遇到了阿姊……” 李瑶看着刘瑜,面露心疼,她倾身搂住刘瑜,温暖的掌心落在他脑后:“都过去了,阿瑜,都过去了,你还有我。” “阿姊,我总是想,当初若是没有让妹妹替我去参加寿宴,那是不是会不一样,又或者若是死的是我就好了。” “阿瑜,不要怪自己,错的不是侥幸活下来的你,错的是害死容家害死九公主的凶手。阿瑜,你曾说你的仇报了一半,那另一半未尽的仇是谁?我们一起报,祭奠死去的容家英烈,还有九公主殿下。” “是……是父皇。是他,幕后操纵一切的一直是他。我母族捧他上位,他却忌惮我母族容家势力,在我外祖交付兵权,天下太平之际,仍不放心,构陷于他。而我,只因我是皇子,对他一心培养的三皇子有威胁,又是他最恨的容家遗孤,他便派人威逼利诱当年与我有几分交情又处于势弱的顾以澜,逼他给我送上一杯毒药,却不想阴差阳错被替我参加宴席的妹妹饮尽。” “顾以澜母亲是个顾相的妾室,在顾府受尽折磨,顾相却不管不问,顾以澜也常常被欺负,是妹妹心善救了他,并警告顾家其他人不准再欺负她,父皇用他的母亲和我妹妹的性命相要挟,并骗他那只是一杯会让身体变弱的药酒,让我再无继承皇位的可能,他最终点头答应。” “顾以澜心中清楚,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于是他只倒了一点药,希望对我的身体影响最小。但他却不知,那是毒药,沾上一点便足以毙命,他更不知道,喝下药的是我的妹妹,他的恩人。” “前不久,阿姊你去济州,顾以澜母亲因病过世,他来我这儿负荆请罪,坦诚八皇子之死,撺掇我弑父杀君改朝换代,报仇雪恨。他愿拥护我成为女皇,只求我能原谅他不得已的恩将仇报,他也不知那是害人性命的毒药。他只是想保全母亲和我的性命。” “我看着他跪在地上,好似想起曾经他被妹妹叫人从泥潭里捞起的模样,只觉得父皇甚是残忍,竟这般玩弄人心于股掌。” “我信他说的一切,之所以没有杀他,也只是觉得他可怜,我知他从我归京便对我大献殷勤,一是为了报恩 ,二是为了赎罪,我杀三皇子之所以如此顺利,其中也有不少他的手笔。” “我们都可怜,可恨得是父皇。我看着他愧疚的模样,卸下女子伪装,他不敢相信,悲伤之下只想自裁了结一切。我拦住了他,死解决不了问题,活着的人要替死去的人报仇,为他的母亲,我的妹妹,报仇。于是他也成了我们的盟友,我为如何更好的向阿姊坦白发愁,他为我献策,昨日是我们第三次去。” 刘瑜解释完,李瑶眼眶微微湿润,她心疼地把刘瑜抱住,想起那个在兰澄寺见到的阴郁寡言的师妹,想起他终日的梦魇:“阿瑜,我会帮你,今上残害忠良、毒杀亲儿、豢养贪官污吏、耗干国库只为长生不老、他根本不配做皇帝。” “万寿宴将近,仇将军也将班师回朝,再行封赏,那日便是我们的机会。” 刘瑜重重点头,他等这日等得太久:“好。” “如今陛下的命靠丹药吊着,等到那日你便藏起他的药,万寿宴百官面前,暴露出他癫狂呕血命不久矣的一面,到时药石难医,朝中官吏全是保命派,只求安稳活着,也不在意谁做皇帝。到时,你代帝监国,我以女子身份与仇谷将军逼宫造反,我要你拿到传国玉玺,当着百官的面,向我臣服。”刘瑜的仇他亲手报,男权的天李瑶来掀。 她在幽州承诺过仇谷,会给容家翻案,给仇谷手下的女兵正名,给柳平莹封王,让她和仇谷共治北地十八州郡,她在兰澄寺给众多被救助的女子承诺过,今后大余会女男平等,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好!”刘瑜点头应下,并着手安排。 计划订好,李瑶又请来现已官至户部侍郎的蒋挽前来商议。 至于赵万贯,他现在是刑部郎中,刑部案件多事忙,她们本也不准备把赵万贯和季家牵扯进来,所以并未多言。 距离万寿宴不足三月,李瑶派人给仇谷送信,隐晦道明谋划,仇谷收到信时,蒙国剩余残部已无战力,边境安定,她休整几日便带着亲信以及蒙国三王子入京,于柔儿、皇子璟亦跟随在侧,济州与幽州由柳平莹坐镇。 第99章 仇谷动身时,柳平莹相送,她写了封家书,请仇谷带与父兄,仇谷点头应允。 柳平莹所在的柳家虽与柳贵妃同姓,但不属同枝,当年容家一案并未参与期中,甚至还私下保全了不少容家军的将领,仇谷对柳家是感恩的。 仇谷一路带兵行至京城,路过的每一个城池百姓皆高声赞颂她们的功绩,常常让仇谷梦回儿时跟随祖父身侧,被百姓仰慕追随的日子,他们容家皆是英雄。 祖父、父亲、诸位叔叔伯伯、表兄弟,雁菡这就把你的冤屈洗净,把该属于你们的荣耀一一归还。 母亲、诸位婶婶、表姐妹,雁菡会重塑容家,风光迎你们归京。 等我! 随行将士依例不能入京,但仇谷带的皆是女将,一番乔装打扮,便也慢慢混进了京城。 万寿宴是陛下生辰,边关大捷,仇将军得胜还朝,还把蒙国三王子生擒回京,龙心大悦,半月前就下旨册封皇子璟为靖王、擢升骠骑将军仇谷为大将军封安邦侯,食邑一千。兵部侍郎兼工部侍郎李瑶为兵部尚书封毅勇伯,食邑三百。亡故幽州刺史赵钊追封靖边伯,食邑三百,世袭罔替,幽州暂由其安邦侯仇谷接管。 “这李遥真是奇人,入朝不到一载,迎娶公主、官升几级,如今更是封了毅勇伯,这晋升速度谁不羡慕眼红?” “是啊,不过咱可羡慕不来,人家师从前任太傅,被雍和公主看上,当了天子女婿。如今又有军功在身,成了天子宠臣。自她归京,陛下对她十分依仗看重,自是一般人比不了。” “依本官看,她一个书生,去战场能立什么战功,还不是顶着驸马的名头,人人护着,混了个军功,本官去、你去、他去,也没有什么分别。” “是啊,若不是她那张脸迷惑了公主殿下,我看驸马、毅勇伯根本轮不着她李遥。” “有功夫在这儿酸别人,怎么不自己考个状元,当初济州有难需要将领的时候,怎么不站出来,现在人家立了功,得了封赏,便在这儿嚼舌根,大老远本官都闻到了酸味儿。”赵万贯刚到殿外,就听见几个官员围在一处讽刺李瑶靠脸攀上公主才得今日封赏,气得他脸都黑了。 他兄弟李瑶的才华出众,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也是他们配议论诋毁的? “你谁啊?”为首的官员刚入朝,他是顾相夫人的侄子,虽只是个八品小官,却眼高于顶谁也不看在眼里。 其他两位官员自是认得赵万贯,且不说他与毅勇伯交好,就说他未来岳父是季太傅,自己也官至刑部郎中,品级在他们之上,他们便惹不起,顾相夫人的侄子怎能跟赵万贯相提并论,于是老实道歉,拉着顾相夫人的侄子灰溜溜离开。 赵万贯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见此情况,也没再为难,只叫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小心祸从口出。 “是是是。”他们也并不想在此谈论贵人,实在是这个顾相夫人的侄子最喜欢议论李瑶,他羡慕嫉妒,只恨不能取而代之,要不是为了攀上顾相,他们早敬而远之了,也不照照镜子,就他那样能跟毅勇伯比么。 “万贯兄,怎还不入殿。”蒋挽来时,赵万贯仍在殿外站着。 “方才见着几个小人,我正记下他们的样子,到时捉到错处,好参他们一本。”赵万贯气愤不已,又把方才听见的给蒋挽说了一遍,并叮嘱她不要告诉李瑶,免得李瑶不高兴。 蒋挽点头,与赵万贯并肩入殿,赵万贯总觉得自李瑶归京,她和蒋挽总避开他私下商讨:“你和李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话他以前也问过,但李瑶和蒋挽都说没有,叫他别疑神疑鬼,还说他是刑部案件看多了,累着了,让他好好休息,却不想这次蒋挽笑着点头:“若顺利的话,万贯兄马上就会知晓。” “你们果然瞒着我,现在不能说吗?”赵万贯好奇地抓心挠肝,并对她们瞒着自己感到不快。 “万贯兄,马上是陛下寿宴,快快进去,别误了吉时” “那等寿宴结束,你必须告诉我。” “定如实相告。” “这才差不多。”赵万贯满意落座,与左右同僚一番寒暄,酒过三巡,皇帝才姗姗来迟,他神情阴郁面无喜色,不像过生辰,倒像要杀人。 一众官员皆噤声,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自济州被围,陛下每日上朝皆大发雷霆,暴怒无常,眉间阴翳可怖,再未舒展,时常因一点小事便重罚官员,轻则贬官,重则抄家,朝野皆小心谨慎,生怕被抓住错处。 年纪稍大些的官员惊恐不已多请辞致仕,但除年过六十,行动不便者,皆被驳回。 皇帝子嗣凋敝,除了远嫁的公主,关在皇陵的五皇子,如今能参加寿宴的只剩刚封王的十皇子刘璟和留在京城嫁人建府的雍和公主。 “父皇,今日是您的寿宴,儿臣特意搜罗了南海的珊瑚树,献与父皇,祝父皇寿与天齐,祝大余国运昌隆。”刘璟起身朝着皇帝遥遥一拜,献上不怎么用心的寿礼。 “父皇,儿臣知陛下喜欢听戏,前些日子在民间看了出好戏,特意叫宫里师傅勤加排练,赶着父皇寿宴,献与父皇,望父皇喜欢。”刘瑜说完,等刘修点头应允,抬手示意,戏台上好戏开场。 刘修药找不 到,他头疼欲裂,若非今日是万寿宴,他甚至都不想来。 第100章 此刻皇子公主的道贺他一句也没听清,只扶额点头,心中暴虐肆意,难以控制。 他分神抬眸看了一眼戏台,瞳孔紧缩。 只见戏台上年迈的将军得胜还朝,身后士兵抬着一架架棺椁,威严的帝王刚为他升官,转头就把将军打入大牢,满门男丁抄斩,女眷流放。 阴影中的帝王冷漠绝情,前来求情的皇子被他抬脚踢开,手一抬,一杯毒酒灌下肚,再也没了声响。 皇帝高坐龙椅,高高的台阶下百官跪伏,皇帝挥手,一封封抄家贬官的圣旨飞入官员家中,朝堂上的官员越来越少,直到只剩皇帝一人。 但他并不在意,仰头躺在龙椅之上,举起丹药,一颗接一颗吃下,神色癫狂:“朕乃真龙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砰!”刘修脸色铁青,手中杯盏掷出,应声碎裂,下一刻戏台上的皇帝被人一剑刺中,了无声息。 “大胆,刘钰!这便是你献给朕的寿礼?”皇帝暴怒,众臣皆噤若寒蝉,跪伏在地。 刘瑜缓缓起身,他嘴角挂着笑朝暴怒的皇帝行礼:“父皇,喜欢儿臣的寿礼么?” “你知这台戏是什么意思么?” “自然。”刘瑜看着皇帝,敛去了笑容:“父皇,你不觉得这故事很熟悉么?父皇满手鲜血,夜里睡得着吗?他们没来找您索命么?” “放肆,朕是天子,朕做得一切都是为国为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排这一出戏讽刺朕。朕看你是活够了,想下去陪你皇兄。” “哈哈哈哈哈哈……”刘瑜看着高坐龙椅的皇帝,只觉得可笑,他指着满朝文武,笑得弯下了腰:“看啊,这就是你们拥护的天子。” 刘瑜又指着皇帝:“你,残害忠良;你,毒害亲子;你,豢养贪官;你,掏空国库;你,滥杀无辜。你这样的人,配为天子么?配受百姓爱戴么?” “放肆,来人,雍和公主神智不清,殿前失仪,拖下去……人呢?朕的话不好使了是吗?朕要杀了你们,啊啊啊!”刘修捂着头,头疼欲裂,他再抬头,看向那个孽女时,竟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的是刘钰还是被他毒死的刘瑜。 他疯了一般地捶打自己的脑袋,又唤道:“朕的药呢?快把朕的药拿上来。” 小安子端着药送到皇帝手边,刘修拿药的手有些发抖,他把药往嘴里倒,癫狂之态和戏台上的皇帝如出一辙,就在他服完药躺在龙椅上时,大殿上突现脚步声,众人抬头,是陛下半月前亲封的大将军,她竟手里提刀朝陛下走去。 刘修抬眼看她,昏昏沉沉间好似故人归:“容峙,是你么?你来梦里见朕了?” “你这昏君,还有脸提我爹的名讳?他为你打江山、守江山,你却用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灭族,你对得起我容家满门忠烈么?” “容峙,朕不想的,谁叫你们容家有了皇子,朕怕,怕外戚干政,怕你们催着朕去死,就像朕的父皇一样,朕怕朕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杀死。朕不是念在你们容家的战功,只灭了三族男丁吗?朕已经留情了,还是说,你想为刘瑜讨个公道,他也是朕的儿子,朕也心疼,他死的时候,朕流了一夜的眼泪,但他是你们容家的种,朕不放心。你知道的,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跪在地上的朝臣瑟瑟发抖,他们不过是来参加一场万寿宴,却不想窥探帝王辛密,今日当真能活着走出大殿么? “你不过是为了你的贪欲找借口,你做的桩桩件件皆是因为你的疑心,你根本不配做皇帝。”仇谷手中剑锋直指刘修,刘修却浑然未觉,他似疯若癫,大笑着:“朕不配?那谁配,父皇不愿把皇位传给朕,他嫌弃朕出身卑微,觉得朕学识不如太子,谋略不如五皇兄,可是那又如何,他们都死了,所有说朕不配做皇帝的都死了,谁敢说朕不配为帝,朕便杀了他。” “父皇,你疯了。” “朕没疯。” “是吗?那你看看儿臣是谁。”刘瑜笑着迎上皇帝那双布满血丝浑浊的双目。 “你是刘钰,不……你是刘瑜,你是被朕毒杀的皇八子刘瑜!你为何没死,为何?” 下首官员面面相觑,心道这皇帝铁定疯了,都开始男女不分了。 谁料刘瑜笑着点头,不再掩饰低沉嗓音,他红唇轻启,虽笑着却句句泣血:“父皇,那个愿意亲手给你做瓷器的小公主,早就死了。她喝了您赐的毒药面色铁青,痛苦死去。” “钰儿死了,我杀了钰儿?不,钰儿没死,你是钰儿,死的是刘瑜,死的是皇八子刘瑜,啊啊啊……”刘修被刺激狠了,又开始大叫,然后发疯一般扔东西,捶脑袋,最后胸腔淤积,一口血喷了出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帝晕了过去,却无一官员敢出声,他们心中慌乱,不知如何是好,皇帝喜怒无常,他们本盼着皇帝驾崩,十皇子刘璟即位后,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但眼下,这雍和公主摇身一变成了早夭的八皇子,这大将军也成了容家遗孤,最后谁即位,尚未可知。 最后打破僵局的竟是兵部尚书李瑶,众人这才发现,她从一开始就端坐在席位上,从容不迫,这场皇家大战在她眼里到真如那戏台上的戏剧一般。 她施施然起身,对着呆愣的太监唤道:“陛下晕厥,还不快宣太医。” “是是!”小太监几乎连滚带爬往太医院去。 第101章 李瑶又看了一圈战战兢兢的同僚,她沉着嗓子道:“诸位大臣,天色已晚,万寿宴到这儿便结束了,诸位可以先行回府,陛下病重,朝中诸多事宜还仰仗各位大人。” “毅勇伯说得是,那下官便先回去了。”一官员立刻起身道,话音未落,他又觉得不妥,立刻转身向上首的两位殿下告退:“公主……不,八皇子殿下,靖王殿下,臣等先行告退。” “去吧!”靖王刘璟并未作声,反倒是刘瑜挥了挥手,让官员退下,接着满殿的官员皆抖着腿蹒跚离宫,今日之事带给他们的震撼极大,一时难以接受,心里盼着帝王最好一病不起,又担心即位者是谁,自己之前有没有站错队,会不会得罪新君。 要说眼下朝堂官员皆是这副没了风骨的模样,全是刘修豢养出来的,自服用丹药上瘾,他便听不得一句忠言逆耳,所有说不中听话的人,皆被他停职在家,或是贬官罚俸,最重的抄家灭族。 今日能参加万寿宴的都是胆小怕事溜须拍马之辈,他们只想着保全自己,换个性情温和的帝王,往后能仕途畅达。 就连季太傅都因前日汇报了一桩陈年旧案,耽误陛下下朝,被罚俸半月,在家闭门思过一旬,正好错过万寿宴,当夜得知时,惊骇不已,连夜称病。 帝王病重,京中动荡,容贵妃伺候陛下左右,一碗碗汤药下肚,刘修再说不出话来,他望着容贵妃满眼仇恨,最终痛苦死去,死状与九公主刘钰如出一辙。 容贵妃抱着刘修渐渐凉透的尸体,轻轻笑了,笑得凄楚,她恨刘修,更恨爱上他的自己,赔上母族,赔上女儿性命,才彻底看透这个薄情寡义心狠手辣的帝王。 刘修死后,容贵妃则自请离宫,剃度出家,青灯古佛相伴,为自己前半生错误的选择赎罪。 第56章 女帝登基(完结) 万寿宴结束,宫中当晚便传出消息,皇帝因痴迷长生,丹药上瘾,药石无医,恐时日无多。 但因皇帝并未立太子,雍和公主又变成八皇子,大部分官员皆摇摆不定,不知追随何人。 按理说,雍和公主……不,八皇子身后有仇将军和李尚书,十皇子来自民间虽封王,且有季太傅为师,但回京尚晚,根基不牢,支持八皇子的党派理应更多。 可八皇子有硬伤,他嫁了人,夫君是兵部尚书李瑶,两个男 人混在一处,且这么多年扮女装,明眼人皆能看出他们十分恩爱。 八皇子好男风,若拥他即位,皇位后继无人,也是问题,而且他们感觉八皇子与皇帝对峙时,两人性情极其相似,受够了暴君苦的官员们,准备撺掇十皇子刘璟夺位。 一时间,官员皆去靖王府邸拜会,却不想靖王此刻正在雍和公主府,缠着于副将。 于柔儿正在听李瑶安排,刘璟却总怕她饿着,虽不出声,却不停地把糕点水果往她面前摆,惹得于柔儿厌烦。她自入军营,当了副将后,性格便强硬许多,更是愈发混不吝,与曾经那个大家闺秀相去甚远,但她十分满意自己现在的模样。 又见刘璟递了一盘糕点过来,于柔儿猛地一拍桌子:“殿下你若是不想听就出去。” 刘璟有些委屈,但却还是老实地收回了手,只是哀怨的望着于柔儿,谁知他的哀怨眼神全抛给了瞎子,于柔儿完全不理会他,反而满脸崇拜地看着李瑶。 “皇帝驾崩,太子未立,百官定会各自战队,拥护靖王或八皇子即位。” “本王才不愿做皇帝。”刘璟一听,唯恐他们推举自己上位,吓得要死,立马拒绝,他只想和于柔儿快意江湖,若是于柔儿想继续在战场拼杀,他也去。 “我知你无意皇位,但朝中官员大抵希望性情更为温和的靖王即位,争执不休时,我会与仇将军造反逼宫,到时拥护我登基称帝。”李瑶简单说完,又问:“你们可有疑问?” 顾以澜听完满脸诧异地看向刘瑜,但见刘瑜并无异议,他便没有说话,既然刘瑜拥护李瑶,那么他便助她登基,反正,谁做皇帝,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于柔儿第一个点头,她兴奋地抚摸腰间长刀,满目崇拜溢于言表,她就知道,李瑶不会屈居人下。 当年她站在课室之中,教她们读书识字,畅想女男平等的世界时,于柔儿便坚信,李瑶会带领她们到新的天地去。果然再次相遇她成了侍郎,并告诉她们,她要做女帝,要带领她们亲手去创造女男平等的国家。 仇谷也点头,她早就想扩大她的女兵规模,她想告诉全天下女子,做“男子”得到权利,那种不被规训,不被强迫,不被轻视,被仰望,被崇拜,被曲意逢迎的感觉太爽了,而那些男子这么爽了几千年。他们就算平庸无能,只能勉强果腹,但只要他们有个家,便能在家中做“帝王”,夫人便是他们的奴仆。 她要叫全天下的女子们,都来做“男子”,做不被规训的女子,做家财万贯、封侯拜相、自由自在的女子。 蒋挽则递上了一本册子,里面记录了她对李瑶登基后,法律权利如何向女子倾斜,如何用雷霆手段尽快促成女男平等的初步构想。 待法条更改,一代一代更迭,女子终会成为自己,不是谁的母、谁的妻、谁的女,只是她们自己,不用读女训,不用遵守三从四德,她们也可去书院读书习字,会得到如男子一般的家庭供养,如男子般的扶持,她们不会一出生便被扼杀,她们会迎来自己的国家,一个还女子公平与权利的国家。 第102章 这是李瑶、仇谷、蒋挽、于柔儿、柳平莹、周染……她们联手要实现的大业,她们要掀翻这个男尊女卑的大余,创造女男平等的新世道。 — 皇帝驾崩,举国哀恸。 大臣在大殿上悲伤痛哭,但其中有几分真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文官以顾相为首,武将则以仇大将军为首,他们一左一右站在大殿最前方,待百官哭声渐消,顾相率先出声:“今先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在时,常称赞靖王仁孝纯良,又心怀天下,战功显赫。是以,臣认为,先帝心中即位人选,当靖王莫属。” “是啊,先帝定意属靖王。先帝在时还指派季尚书做十皇子太傅,传授治国之策。” “那是先帝不知,雍和公主实乃八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自小聪慧,饱读诗书,治国安邦之策早烂熟于心,若不是一场意外,定是皇位不二人选。” 其余官员皆心中腹诽,先帝都毒杀亲儿了,还能意属传位给他,再说这先帝死得不明不白,指不定就是他杀的。 但此刻八皇子党的仇将军并未发话,他们也不可把话说得太绝,万一是八皇子登基,那今日拥护靖王的,都再无出头之日,就怕八皇子同先帝一般暴虐无道…… 官员心中惶恐,被议论的二人却皆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关心谁即位。 这时,交付兵权回乡养病的孔良竟在孙子的搀扶下到了大殿,打乱了李瑶的计划。 孔良看着先帝的灵柩,老泪纵横,哭了一阵,擦干泪,他又听闻先帝并未立太子,沉吟片刻,站队靖王。 这孔良本就是顾相派人请来,他在信中暗示八皇子弑父杀君,心狠手辣,绝非仁君之选。如今亲眼见着,孔良也觉得靖王性子仁厚,更适合做皇帝,而八皇子背后的仇将军虽是容家人,却也是他多年徒弟,他自信自己的徒儿是忠君爱国之辈,定然也会拥护更为仁厚的靖王。 季元青并未说话,但他是靖王太傅,就算不说,百官也自动把他划为靖王党。 八皇子和仇将军似乎并无异议,于是百官就准备这么拥护靖王上位,却不想靖王好似现在才回神,他张口便拒绝:“本王不当皇帝,谁爱当谁当。” “靖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当担起天下重任,做个明君。”顾相没想到他会拒绝,耐着性子劝到。 “本王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当不了皇帝。” “王爷……” “本王不当,若是你们非要让本王当,本王明日就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见靖王如此决绝,顾相和孔良面面相觑,只得把目光重新放在刘瑜身上,刘瑜接收到他们的视线,只觉得可笑:“现在想起本宫了?” “八皇子殿下,您看……”顾相小心翼翼地看向刘瑜,刘瑜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笑了笑:“本宫从未说过自己想做皇帝。” 顾相彻底傻眼,他从未想过,暴虐无道的先帝驾崩后,竟无人愿意即位,他们把那至高无上的皇权视为洪水猛兽不屑一顾。 他与孔良对视,两人都不知如何打算,他又看向自己一直低着头的儿子,顾以澜注意到顾相的视线,则直接侧过头去,气得顾相两眼发晕,不停地重复:“两位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大余百姓不可没有皇帝啊。” 顾相又满眼热忱地看向李瑶:“毅勇伯,你劝劝殿下,早日登基,稳固朝纲,才是正事。” 李瑶身形挺拔,屹立在百官中,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抬头面朝两位大人:“顾相,你说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以李瑶看来,两位殿下都不堪为君。” “放肆,李遥你怎敢如此胆大妄为,口出佞言,两位殿下是皇子,人中龙凤,是最有资格登上帝位的人选。你再这般胡言乱语,本相便唤人,把你押入大牢。”顾相听到李瑶如此大不敬的言论,立刻出言训斥,再顺道拍一拍皇子马屁,却不想两位殿下都不理会他,甚至对于李瑶的话,表示认同。 “我看谁敢!”仇谷站在李瑶身后,她拔出腰侧宝剑,剑锋泛着暗芒直指顾相。 “这是皇宫,仇将军怎敢带刀入内?” “本官叫她带的,甚至我们还带了兵。”李瑶话音刚落,仇谷手中剑鞘重重砸向地面,殿外立刻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千个带刀侍卫,从殿外涌入,把这群官员围了起来。 孔良被孙子扶着,满脸痛心地看着仇谷:“徒弟,你这是何意?” “顾相,让李瑶来告诉你们。”李瑶几步向前,站在殿堂之上,她摘下官帽,披散头发,又解开腰间细带,露出里面的女子服饰:“我,李瑶,一个女子,要做皇帝。” 百官仰头望她,心中震撼,不知是被李尚书原是女子震撼,还是被她说要做皇帝震撼,总之,他们仰望着她,久久无言。 百官之首的顾相率先出声,他指着李瑶的脸,气得跳脚:“从古至今哪有女子为帝,李瑶你这是逆行倒施。” “我登基之后,便会有第一个女帝,在我之 后会有十个百个女帝。顾相,你的思想太过迂腐陈旧,该把位置让给新人了。我看顾尚书不错。” “你……”顾相气急败坏,他又把矛头指向顾以澜:“你这个逆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李遥是女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要谋权篡位,登基当女帝?” “父亲,两位殿下既然都不愿意当皇帝,谁做不都一样。” 第103章 “不一样,哪有女子做皇帝的。”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李瑶站在大殿最上首,手指轻抬,从象征皇权男权的龙椅上滑过,原本温和的眉眼变得凌厉,她看向百官,字字铿锵,句句泣血:“女子,何为女子,有女子才有人,才有你们男子,你们谁没有母亲,谁又不是母亲生养长大,为何你们却瞧不起生养你们的女子,为何,女子胯/下可以生出帝王将相,却被自己的孩子斩断了权力与自由。甚至连读书识字的机会也没有,你这些官吏口中的百姓,到底是人,还是人群中的男子?” “你们男子连诞育子嗣的能力也没有,为何可以当天子,掌天下权,你们配么?你们不过是从我们女子手里偷走权力的盗贼,你们剥夺我们读书识字,挣钱独立的权利,用三从四德用子嗣把我们像地里的牛一样拴在后院,让我们一辈子都为你们的荣耀耕种犁地,凭什么?” “李遥,你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男子生来便是女子的天,你竟想反了天去。”顾相年过半百他见过的女子多是端庄温婉、宜室宜家的模样,第一次见到李瑶这般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 “顾相,你说男子是女子的天,那若是男子的母亲,我们女子不让男子出生呢?若是男婴像女婴一般出生就被溺死呢?若是你们男子也被剥夺读书识字、甚至是出门的自由呢?那你们还是天么?” “当然,你们是男子,是从出生起就是被期盼渴望的‘天’,自然无法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你们只会觉得这个女子真可恶啊。竟想把权利从我们手中夺走,她怎么敢的,我要杀死她,杀死所有敢有这样想法的女子,我要再造一条更粗更坚硬的锁链,套在所有女子颈项之上,然后逼着她们跪下,逼着她们臣服。她们要什么权力,要什么自由,要我们男人施舍的爱就够了。” “但是,我此刻站在这里,便是要亲手从你们手中夺走,这皇位我李瑶坐定了。” “你……放肆。”孔良怒极,他本就一身伤病,此生最得意的徒弟还站在反贼身后,更是险些站不住,需要孙子扶着才能勉强支撑:“仇谷,忠君爱国你还记得么,就这样拥护一个女子为帝?站在我们所有人的对面?你忘了师父的教导么?” 仇谷看向昔日师父,解下头盔,未经刻意掩饰的声音清冷婉约:“师父,我本名容雁菡,本就是女子,拥护女子为帝,何错之有。也许你早就忘记,我儿时在后院练剑,你看见,张嘴便说,一个女子,舞刀弄枪,小心无人敢娶。多年后,你看见男装的我,却视若珍宝,精心培养。师父,我拥护的不只是李瑶,我拥护的是我自己,一个女子为帝,便会有更多的女将军,她们不用女扮男装,不会因为是女子被看轻,被嘲笑,被推搡着走向唯一一条贤妻良母的道路。我忠君爱国,忠得是把女子当人,给予自由与权力的君,而不是世袭罔替的无能皇子,我爱的国,是一半子民是女子的国,若一半的子民都被忽视被束缚,那便不是我爱的国,它需要推翻重建。” “你们女子柔弱,上天赋予你们生育的能力,便是让你们待在家里,我们男子赚钱养家,你们不过抚育子女,更何况我们功成名就,也会有成群的仆人照顾你们左右,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女子本弱,若没有男子保家卫国,你们早就躺在敌人胯/下,被肆意玩弄。女子就算外出挣钱,脏活累活也都干不了,又如何能养活自己。” “谬论,我李瑶,从小读书识字,一甲状元。她蒋挽,亦是女子,入朝为官,治理定州旱情,夜以继日为民奔波。她仇谷,为报家仇,女扮男装走上战场,入伍五载,战功无数,武将第一人。他的母亲,为做生意常年奔波在橙县与江南,是我们橙县有名富商。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们女子天生需要保护?又凭什么认为我们无法养活自己?” “那是少数,多数的女子,如本官的妻子,母亲,女儿,他的妻子女儿,都需要男子呵护,需要家庭遮蔽,根本没有谋生的手段,若是如你们一般,她们只会把自己饿死。” “那是因为你们只给了她们一条路,一条嫁人的路,抹杀了女子的无尽可能,你们告诉她们,在家父亲兄弟保护你,你长大了你的夫君儿子保护你,可你们的保护不过是口头说说,女子在后院的付出,却是一辈子道不尽的血泪,你们甚至连家都没有给你们的女儿,她们甚至还没有自保的能力便被你们催着赶着,像货物一样卖去别人的家,这便是你们口中的保护?可笑又伪善。” “好了,说这么多我也累了。你们是无法明白的,就算让你们变成女子生存一载,体会女子不易,你们也只会在变回了后,感叹幸好我是男的。”李瑶一步步走到端着玉玺的王公公面前,把玉玺拿在手里端详,这是女子从未体会过的,至高无上的权利,她掂量着也不过如此。 孔良还想辩驳,结果气血上涌,猛咳起来,他孙子扶着他给他拍背顺气,顾相也想出声反驳,但女兵的利刃对向他,让他再无开口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瑶一个女子,穿着女装,披头散发,堂而皇之地坐上龙椅。 满朝文武,唯唯诺诺贪生怕死。唯有季元青,把李瑶的话听进了心里。此刻,他才明白,为何,父亲会如此看重李瑶,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为腐朽的大余带来新生。 刘瑜满眼崇拜地看着李瑶,待她端着玉玺,坐上龙椅,他才一步一步往上走去,在距离龙椅三步之遥时,他掀开皇子蟒袍,缓缓跪下,叩首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04章 李瑶满意地看向她的妻,又看向一众官吏,居高临下,薄唇轻启:“所以……此刻还有人要阻止朕登基称帝么?” 上首是睥睨万物的女帝,身侧是锋利的剑芒,一众官员皆跪地,磕头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第57章 番外一:周染李元进京 年初的买卖因为京中动荡,黄了,江南又有许多富商逃难过来,船运需求猛增,李元忙得不可开交,终于闲下来,已到年中。 他这才想起远在京城的妹妹,吩咐仆人去问周掌柜何时有空,与他一同入京。 却不想,仆人回来时说,周掌柜昨日就带人进了京,听说新皇登基,请她去做龙袍。 李元大惊,收好包袱,骑上马就往京城去了。 他一人一马,脚乘快,前脚刚走,宣他入京的圣旨就到了家门口。 宣读圣旨的官差没有找到李元,又听闻李元已经入京,还以为是他听见消息,便把赏赐抬进李宅,自行回京去了。 这边周染带的人多,脚步慢,不足半晌,便被李元追上。 李元风尘仆仆,周染则端着茶,低头浅酌杯中茶水,明明是在路边茶棚,却好似在品尝什么西域贡茶。 本是满腔的郁气,看到周染,一扫而空,他翻身下马,走到周染面前,举起茶碗,可怜兮兮道:“姑娘,小生一路寻人走到此地,口干舌燥,可否向姑娘讨杯茶水喝?” 周染抬眸看他,没有起身,只是太手举起茶壶,李元会意弯下腰,解暑的茶水顺着铜质壶嘴往外涌,碗中茶满了,周染停手,见李元还在看她,她用壶嘴轻轻地敲了敲碗边:“公子,喝吧!” 李元眼睛盯着周染,抬手把杯中茶饮尽。 “好了,出发吧!”周染起身,招呼一众裁缝和仆婢,没再看李元一眼。 李元看着周染毫不留情起身的背影,不甘咬牙,耐着性子追上去:“周掌柜。” “怎么了?李老板?”周染没有转身,但她停下了 脚步。 只要周染停了,李元就会眼巴巴地追上去:“等等我!” “本来就是在等你。”周染说完,上了轿子,李元听后嘴角不停上扬,他生怕自己笑出声,不停地咳嗽掩饰,最后竟真的呛到口水,憋得脸通红。 周染听到动静,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他。 李元捂着嘴抬头,看着周染担心的神情,边咳边得寸进尺地握住周染拿帕子的手。 周染一说话,他就咳,弄得周染也不好意思开口让他放手,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一起进了轿子。 轿帘放下,李元这才止住咳嗽,他一张俊脸咳得通红,但他仍执拗地看着周染。 周染也看向他,两个人再一次对视,眼中只有彼此。 “周染。” “怎么了?” “你进京为什么叫我一起。” “我接到了圣旨,召我入宫。”周染解释。 “我听说了,你奉旨入宫做龙袍。恭喜!”李元闷闷出声:“派人跟我说一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你都不想着我。” “你没收到圣旨么?”周染诧异,她在官道边的茶棚等候,便是算准了时辰,等着李元,李元一个人来就算了,竟是没收到圣旨? “没有,陛下给我下圣旨做什么,我只会跑跑船运,不会织布。” “你知道登基的是谁么?” “与我何干,我只想入京看妹妹。”李元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愈发不开心,他时时把周染放在心尖,周染却总是对他若即若离,让他毫无安全感,现在他明明是问为何不告知他,她却问他知不知道皇帝是谁,他刚从海上回来,那知道谁当了皇帝。 “你当真不知?”周染又问。 “不知道,总不能是瑶儿吧。再说这又与我何干,只要新帝不限制海运,我能继续做我的生意就行。” 没听到周染的回答,李元抬头,见周染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有些莫名:“怎么难道我猜中了,那狗皇帝真要禁海运?” 周染摇头又点头,一脸一言难尽:“你猜对了一半。” “那一半?” “前一半。” “前一半?总不能是瑶儿吧。”李元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整个人愣在原地,满脸震惊地看着周染:“啊?真的?” 周染笑着点头:“你要是晚一步追过来,封爵的圣旨应该已经到李宅了。” “啊?你没骗我吧?瑶儿?我的妹妹?她当皇帝了?可她是个女子,女子身份被拆穿怎么办,去年女扮男装当上状元,后来又当了驸马,怎么现在还当上皇帝了呢!难道她要装一辈子男子?” “不!”周染摇头反驳:“瑶儿,她很厉害,她宣告天下,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 李元震惊地睁大双眼,却又很快平静下来,那是他的妹妹,从小就天赋异禀,天资卓绝,做出什么事情他也不奇怪。 她的才学,状元当之无愧,她的心胸眼界,皇帝又有何不可。 “不愧是瑶儿!”李元有些惭愧又颇为骄傲,他一个男子,从小读书不如妹妹,如今好不容易靠自己经商买了大宅子,有了船队,却还是靠妹妹封爵,风光无限。 — 周染和李元到京城时,京中很热闹,他们一同入宫面圣。 第105章 跪在地上向他们一同长大的妹妹,他们的皇帝陛下行礼谢恩。 周染抬头时,看到坐在高位的李瑶,满是钦慕,好似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初见,那个扶她走出泥泞的少年。 一转眼,她端坐龙椅,眼神睥睨万物。 真好!她这样好的人,坐在了最适合她的位置上。 “哥哥,染姐姐,免礼!”李瑶笑着让他们起身,又踱步到他们身边。 李瑶的手一如往昔,温柔有力,她左手挽着周染,右手挽着李元,三人同从前并无分别。 从李瑶出现后,周染的眼中再无旁人,她就这么近乎贪婪地看着李瑶,直到那个男子出现。 周染看着传说中男扮女装蛰伏多年的八皇子,如今的皇后,他俊美无双,看向李瑶时满眼崇拜与爱意,周染的眼神暗淡了一瞬,又重新挂起笑,把李瑶的手让了出去,和李元一起向皇后行礼。 她看着李瑶轻轻搂住皇后的腰,两个人并肩而立,恩爱非常。 周染落在李瑶身上的一颗心又随风飘散,她曾经爱的那个少年,如今很幸福,她达成了自己抱负,有了携手一生的爱人,这便够了。 在皇宫中住了些时日,周染和裁缝们紧赶慢赶,制好了龙袍,以及一件凤袍。 李瑶抚摸着衣摆上精美的花纹,眼神讶异:“辛苦染姐姐了。” 做龙袍只是李瑶的一个由头,其实她并不缺这些衣服,她只是想见见兄长和周染,想名正言顺给周染一些支持。 周染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她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手艺,制成龙袍,打响她周染绸缎庄的名气。 当皇帝的是女子,制龙袍凤袍的也是女子,她叫周染,是周染绸缎庄的掌柜。 李瑶希望天下的女子皆有名姓,靠双手顶天立地,周染亦是如此。 她周染是女子,是掌柜,是商人!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