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鸢》 第1章 [古装迷情] 《笼中鸢》作者:甜苏余【完结】 简介: 【高亮!强取豪夺】 1. 六品小官之女沈婉鸢为救深陷囹圄的父亲, 在风雪中叩了一夜未婚夫的家门,却得到了一纸退婚书。 走投无路时,摄政王陆珩却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陆珩芝兰玉树,身形颀长,一举一动皆有礼有节。 沈婉鸢满腔爱意和热烈的情意都给了陆珩, 她笑眯眯扑进他的怀中,热烈地说道: “您会不会觉得我不矜持?” 陆珩笑着应道:“婉婉一直是孤的小太阳,孤只怕有一天太阳照不到孤。” 那时,两情相悦,两心欢喜。 直到有一天, 沈婉鸢浑身颤抖地发现陆珩就是一匹嗜血的孤狼 一切都是他的阴谋诡计,就连沈家败落都有他的手笔, 而她却早已绝望地困在四方天地中。 2. 摄政王陆珩权倾朝野,冷血如同蝮蛇, 为了沈婉鸢掩藏他的阴郁,但终有败露的一天。 那天, 沈婉鸢满脸泪痕,哽咽道: “王爷机关算尽不就是让妾以身相许吗?!” 他费尽心机囚在笼中的小雀反抗了, 第一次,沈婉鸢给他下了毒药,逃离了京城。 他差点死在冰冷的江水中。 第二次,在他与京中贵女成婚之日,沈婉鸢又跑了。 他一身喜服抱着哭泣的婴儿,满目暴戾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别院。 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应声而碎。 3. 五年后, 元夕灯展上, 哭着跑出府的肃王府小世子, 看着一位温柔的女子哄着闹别扭的小姑娘, 她嗓音温柔,语气婉转,就像所有母亲一样。 小世子含着泪,冲上去扯着她的衣袖道:“你能哄哄我吗?” 站在远处的陆珩看着熟悉的人,却怔在了原地。 高亮: 1.女主家破人亡与男主无关 2.女主没有和别人生孩子,双c,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相爱相杀 追爱火葬场 主角 视角:沈婉鸢、陆珩 一句话简介:相爱是骗局后,她已成为笼中雀 立意:追求幸福生活用正常方法 第1章 沈姑娘,我们主子邀您一叙 “沈婉鸢求见忠勤伯。” 深夜街巷四下无人,一户官邸门前响起一道沙哑的呼喊。 一位衣着单薄的姑娘站在高大的玄色大门前,正红色的衣裙已经落满了积雪,被冻得通红的手指不停地叩门,她的眼中满是焦虑。 “敲敲敲,敲什么敲。” 一道暴躁的怒骂声从门内传来。 沈婉鸢看着逐渐打开的大门,她也顾不得什么尊卑,重重跪在雪地中,叩首道:“婉鸢求见忠勤伯。” 微胖的中年贵妇眼中满是鄙夷,讥讽道:“有的人就是这么没皮没脸,敲了一个时辰不开门,还不知道为什么吗?一家子晦气东西” 沈婉鸢听着贵妇的话,心中仿若被针扎一般,她低垂的眼眸满是隐忍,但手指却进攥着积雪,再次叩首:“夫人,求求您让我见一见忠勤伯,救救我父亲。” “当初我们老太爷要和你们结亲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你看看你们家连个撑门面的男丁都没有,就算你祖父是正二品,但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爹一个六品小官,你娘还病歪歪,能养出来什么好姑娘。” “看看现在,你爹还昧了朝廷赈灾的银子,若是连累了忠勤伯府,我才要找你这个小蹄子算账。” 沈婉鸢已然明白了忠勤伯府的态度,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拒绝。 今日,原是她定亲的日子,忠勤伯府的礼官仪仗还没来,禁卫军却手持一枚明黄色绣龙纹的卷轴冲进沈府。 为首的将领高声喝道:“正六品户部主事沈天参与户部永宁州八百万赈灾粮掺假克扣,犯欺压百姓之事,罔顾朝廷大计,着羁押重狱,择日宣判!” 还未等她回过神,便看着瘦弱的父亲被押送至牢车,母亲也突然昏厥。 整个沈府瞬间混乱。 她心中惶恐不安,攥着拜帖寻祖父曾经的同僚门生,祈求他们能提供帮助。但听到她自报家门的那一刻,看护人视她为牛鬼蛇神,唯恐关门的速度不够快。 别无他法,她只能拿着婚书来求忠勤伯府。 但现在看来,忠勤伯府也不会帮她的。 倏然,一封信笺便如刀割般甩到了沈婉鸢的身上。 “沈姑娘,这是退婚书,你以后不要来了,从此我们两家婚事作罢,恩断义绝。” 一股冷风吹向了沈婉鸢的身体,她站起身来,紧咬着牙关说道:“既然婚约不成,那便把欠我沈家的一千两银子还回来,毕竟婚约可是你们老太爷用来抵欠了沈家的银子的。” 忠勤伯夫人故意抚着头上的珠翠,讥讽道:“李嬷嬷,沈姑娘不是书香世家的傲气嫡小姐吗?怎么面前的落水狗却说话了。” 沈婉鸢心中已然满是怒火,沙哑地说道:“山鸡装的再像,也不是凤凰。” 忠勤伯夫人却一下子炸了毛,她一贯不愿让人提起她的身世,毕竟出身山野的贵妇在京城也是低人一等。 她正想骂回去,却发现沈婉鸢已然转身离去,走到了街巷的尽头。 第2章 沈婉鸢冻得僵硬的手指紧紧捏着退婚书,木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每走一步,心中仿若重石压着慌张便多一分,胸口的浊气便重上两分。 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可以,她只想祈求上苍漫天神佛救救沈家。 倏然,风雪突然小了。 她仰头望去,头顶出现了一把素雅的油纸伞,她还未说话,便听撑伞之人恭敬地说道。 “沈姑娘,我们主子邀您一叙。” 撑伞人身后有一架奢华的马车,由四匹高大玄色宝驹牵引,硕大的车厢由紫檀木制成,黄金镶嵌其中。 这般奢华的马车中的贵客,她根本不可能认识。 沈婉鸢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们主子,”朝着马车福身行礼后,她便转身离去。 “若是孤能救你父亲一命呢?”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 车厢内,两盏琉璃宫灯辉煌如同白昼,淡淡的檀香味在沈婉鸢的鼻尖萦绕,内里的陈设皆是她从未见过的珍品。 沈婉鸢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窥视着主位之人。 那人穿着一袭玄色绣四爪金蟒祥云纹长袍,剑眉星目,深邃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凛冽。 沈婉鸢心中一颤,整个京城能穿这样形制蟒袍的皇室只有一位。 摄政王陆珩。 在京城,提起他的名字朝中官员无不恐惧。 新帝冲龄,先帝殡天之际着册封肃王为摄政王,他权势滔天,势倾朝野,临朝当日便斩杀了一批官员,猩红的鲜血浸透了未央殿的金砖,血气直冲上天,之后又率重兵以雷霆之势迅速镇压了北方边境动乱。 说书先生每每提起他的名字,能止小儿啼哭。 莫说是小娘子们,便是京城纨绔子弟都惧怕他三分。 沈婉鸢心 中愈发惶恐,微微颤抖的身体又向下弯了几分,重重叩首道: “沈天之女沈婉鸢,叩见肃王爷。” 陆珩却轻笑一声,清润声音仿若清脆珠玉:“沈姑娘,别来无恙。” 这般温润的语气使得陆珩多了几分亲近。 沈婉鸢听着这般陌生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去,想起不能直视贵人面容的规矩,诚惶诚恐道:“您认错人了,臣女从来没有见过您。” 居朝堂之上的摄政王,怎会是她这样的深闺女子能相熟的。 但他这般熟稔的样子,莫不是真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见外男的机会不多,除了与爹爹在家中对弈,便是同苏云川去青草漫漫之地放纸鸢。 除了那个...... 突然流着鲜血出现在她家柴房,养了半月伤的神秘人! 神秘人! 沈婉鸢猛地抬头,但此事事关重大,她又不敢多言语,只得继续低着头。 陆珩看着沈婉鸢想起了过往,眼眸带着一抹笑意,肯定道:“沈姑娘,可是想起来了。” 果然是他。 陆珩的话坚定了她心中所想,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怎会在她的柴房养了半月的。 涉及到宫中秘辛,沈婉鸢却不敢多言,含糊应道:“臣女不知您在说什么。” 沈婉鸢诚惶诚恐,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抬头。” 沈婉鸢下意识抬头,只见面前的小桌案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旁边还有一碟点心。 陆珩轻点桌面:“先吃些东西暖和一下。” “臣女不...”沈婉鸢话刚说完,肚子便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起来。 陆珩轻笑一声,把茶盏往前推了推。 沈婉鸢从上午忙乱定亲之事,下午便是为了父亲的事情在外奔波,又在风雪中叩了一夜的房门。 滴水未进,她的肚子已然前胸贴后背。 沈婉鸢缓缓抬头,试探地看向陆珩,在陆珩肯定的眼神中,缓缓捧起了温热的白玉茶盏。 茶盏中的热气伴着茶香熏着她冰冷的身躯,轻咬着糕点,眼中满是空洞。 忽然沈婉鸢看着地毯上的祥云纹,她面前的人不就是这个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她来不及放好茶盏,跪地叩首道:“求王爷救救臣女父亲。” 陆珩看着俯身叩首在他面前的沈婉鸢,身着一袭定亲时的红裙,满身都是雪花留下的污渍,身子颤抖仿若小兽。 “沈姑娘,可知你父亲犯了什么罪?” 沈婉鸢心尖发颤道:“禁军说贪墨了赈灾粮。” 沈婉鸢说罢又觉得不妥,快速补充道:“臣女父亲一贯谨言慎行,小心行事,还望王爷明鉴。” 陆珩轻点着桌子,“陛下亲自督办,半个户部的人都被抓走了。莫说是沈主事这次在劫难逃,便是沈姑娘恐怕都会没入教坊司。” 沈婉鸢瞳孔一震,纵然她知晓罪臣之女只有一条出路,但是此番被人淋漓尽致地展现在面前,她压下心头泛起的恶心。 “若是孤能救你父亲一命,你可愿跟了孤?” 第2章 “更衣,孤去宫里找皇帝谈谈条…… 沈婉鸢仿若被晴天霹雳一般,她的眼中满是错愕。 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六品户部主事,若是家中没有出事,她连陆珩的侧妃都当不上,即将成为罪臣之女的她,只能沦为权贵的玩物。 她身子微微颤抖,重重地叩首道:“臣女不愿。” 陆珩似乎早已料到了她的答案,说道:“沈姑娘是聪明人,想必也知晓,皇帝亲自下旨,沈府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第3章 “保全所有活着的人才是目的,而孤恰好能助你一臂之力。” 沈婉鸢望着陆珩深邃的眼睛,祈求道:“您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沈姑娘,你一向聪颖,孤若是能改变皇帝的决定,皇帝定不会容下孤。” 说罢,陆珩眉宇之间闪过一抹痛苦,紧抓着胸口的衣衫,强忍的闷哼声若隐若现。 “王爷,我们该回宫了。”门外侍卫焦急道。 “您没事吧?” 沈婉鸢看着陆珩强忍痛意的神情,紧张地问道。 陆珩眼眸再次抬起时,一双凤眸变得通红,胸脯上下起伏,手指微颤:“无妨,可是吓到你了?” 沈婉鸢摇了摇头。 陆珩突然重咳出声,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沙哑道:“孤给你三日思考的时间。” 沈婉鸢害怕了,仿若落荒而逃一般道:“臣女拜别王爷。” 她转身欲离去,手腕却被陆珩紧紧攥住,“外面天寒地冻,孤送你回去。” 闺阁女子忽然被外男抓住手腕,沈婉鸢被吓得赶忙抽手。 陆珩略带歉意道:“抱歉,孤不是故意抓住你的手腕,还请沈姑娘不要在意。” 沈婉鸢看着陆珩眉头紧蹙,眼眸已然不再明亮,却在与她交谈时仍然有礼。 话已至此,她也没有了离去的理由,安静地坐在软垫上,一路上她余光下意识观察着陆珩。 他用锦帕轻拭嘴角流出的鲜血,身姿笔挺端坐于主位之上,骨子里透着天潢贵胄独有的矜贵,又似羊脂玉般温润。 “王爷,到了。” “多谢王爷,臣女告退。” 沈婉鸢恭敬行礼叩首,却似逃一般地离开马车。 陆珩看着沈婉鸢离去的背影,眼神瞬间变得满是不悦,手中的茶盏倏然破裂,鲜血顺着手心滴落,他一改方才温和的面容,冷冷道:“武安,我们回宫吃药。” 他又看着沈府的牌匾,淡淡道:“速去安排一下沈家的事情,使些法子,孤要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属下遵命。” - 破晓时分,天色渐亮。 沈婉鸢一夜未眠,红肿的眼睛满是木然,手指紧紧攥着退婚书。 她轻拭去脸颊上的一抹泪珠,把退婚书塞进一个小银匣中,穿上衣裳便要前往主院看看娘亲。 怎料她推开房门的刹那,小院中的景象却使得她楞在了原地。 府中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在她的院落之中,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局促,为首的便是从小看她长大的管家王伯。 小厨娘春儿也躲在其中。 沈婉鸢已然猜到了众人的想法,却故作不解道:“大家这是?” 管家王伯扑通一声跪下,眼中含着热泪道:“姑娘,沈老太爷在世时,老奴就伺候着诸位主子,现下已然年过不惑,家中不成器的幼子还没有成亲,还请姑娘放老奴一条生路。” 昨天沈父被禁军带走后,下人分外紧张。 沈婉鸢赶忙安抚道:“你们再给我三日,若是不妥,定会发契结工钱。” 毕竟沈夫人卧床多年,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沈府众人都是老人了,他们自然相信她,但现在才过了一日...... 沈婉鸢沙哑说道:“不是说好再给我三日吗?” 王伯一愣,眼中满是泪水说道:“外面的传言甚多,我们实在是怕被老爷牵连,一旦抄家我们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众人接二连三地随着跪在冰冷的青砖之上,砰砰地磕在地砖上的声响狠狠地砸在沈婉鸢的心尖。 每个人都在哭着说着家中的不易,树倒猢狲散,没有人不想活着。 沈婉鸢看着下人们祈求的目光,她心中就像被蛇虫啃噬一般生疼,依靠在廊柱上。 “谁不想活着,谁又能给我一条生路!” 众人哗然,砰砰的磕头声再次响起,哭诉声愈发的大,仿若有一种事不成不罢休的架势,人们激动到快要冲进沈婉鸢的卧房。 沈婉鸢缓缓从卧房走出,左手紧紧攥着一串钥匙,右手端着一把沉重的鸡翅木算盘。 她疲惫的杏眸中还有一抹坚韧,哑声道:“开柜房,解契,结算工钱。” -------------- 沈婉鸢揉了揉酸胀的脖子,睁着迷离的眼睛看向窗外,最后一抹残阳即将被夜色吞噬。 她乌黑的长发飘散在身后,盈盈杏眸满是疲惫,粉颊消瘦,撑着头倚靠在桌子上,身旁装银子的匣子里已然空空荡荡,发簪都被当做了工钱。 她的精神已然被算了一天的月钱所掏空,她实在是疲惫。 忽然柜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跑动声,她自嘲道:“怎么还有人?” “姑...姑 娘。” 小厨娘春儿紧紧攥着自己的卖身契和一根梅花纹银簪,红着眼看着向她。 “姑娘,我们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让我们离开...” “姑娘,夫人又吐血了!”家中最后一个伺候沈夫人的林妈妈哭着跑进了柜房,沙哑的哭嚎声打断了小厨娘。 沈婉鸢也顾不上听小厨娘的话,急促地跑出了院门。 杏林坊的郎中听闻沈府犯了重罪,沈老爷被陛下身边的禁卫军抓走,态度极为恶劣,大门紧闭,好说歹说都不来。 沈婉鸢原以为只是这一家,怎料京城每个医坊都不愿前来。 第4章 沈婉鸢抄手游廊中熬着药,看着漆黑不见天日的沈府,她脸色已然分外惨淡,“竟是没人愿来吗?” 林妈妈眼含泪水,情绪已然崩溃道:“外面那群狗杂种不愿来,悬壶济世也不知学到哪里去了,硬是说陛下不久之后就要下旨斩杀沈府满门。” 沈婉鸢听到此言,已然麻木。 她把手中蒲扇交给嬷嬷,眼神满是木然,哑声说道:“方才我给娘喂了最后一颗凝露丹,还能撑一旬,我先去歇歇。” 沈婉鸢走在漆黑的院子中,乌墨的发丝用一根布带轻轻挽起,鹅黄色的衣袍上的鲜血仿若雪中红梅,被寒风吹拂着衣裙微微荡起,纤柔娇柔似要乘风而起。 她空洞的心脏在流淌着赤红的鲜血,她仰头看着纷飞雪花的天空,扑哧一笑后,瞬间栽倒在厚重的积雪之中。 她每时每刻来祈求神仙来救她一把,但终究是虚无。 不过须臾,冰冷的雪花便把她的身体包裹,沈婉鸢的四肢变得愈发冰冷僵硬,她的头脑却愈发清醒。 她眼神倏然变得坚定,缓慢地站起身来,没有丝毫力气去抖落身上的积雪,跌跌撞撞地撞进了后院的小祠堂。 一夜很长,但是用来忏悔和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又很短。 祖父是正二品的礼部尚书,若是他在天有灵知晓她即将成为他人玩物,大抵会被气得敲棺材板。 沈婉鸢长叩首于祖宗牌位,看着天色渐亮,垂眸走出了府门,敲响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雪后初晴,清晨冰冷的寒风还是吹得人眼泪直流, 沈婉鸢不知道自己在肃王府后门站了多久,脚下似是被粘住一般,她连迈出最后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倏然后门被人轻轻推开,看门侍卫看着她,面露疑惑道:“您是?” 沈婉鸢张嘴欲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但一想到娘亲还在病榻之上,她哑声说道:“沈婉鸢求见肃王。” “王爷说,若是您来,只需告诉您一声,他知晓了。” 沈婉鸢愣住了,她急迫说道:“王爷没有说别的话吗?劳烦您通传一下,我有急事!” 侍卫冷冷摇了摇头,指引着门外说道:“王爷不在府里,您请回吧。” 肃王府高楼之上,陆珩身着玄色缂丝云纹蟒纹长袍,眉宇微簇看着站在后门的沈婉鸢:“孤不方便出面,小皇帝那里可有消息?” 贴身侍卫武安道:“陛下的大意是全部处死,根本没有我们插手的地方,况且沈天是真的干了此事,不过却因此连累了沈姑娘。” 陆珩轻抿着茶盏,脑海中闪过方才穿着普通布裙的沈婉鸢。 她从来没有戴过华贵的发冠,总是带着一根银簪。 现下只是一缕发带轻挽发丝,碎发在脸颊处飞舞,额头满是红肿,粉颊还有几抹泥灰,湿漉漉的杏眸带着几分倔强看着肃王府。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夜半三更,她穿着一袭单薄的寝衣,乌黑及腰的发丝微微晃动,手提一盏灯笼,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海棠树下。 在柔和的月色之下,她一双杏眸满是欣喜,望着枝头已然盛开的海棠花,低喃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书中所言当真是极美。” 她只顾着依着诗中描写去看枝头海棠,却没有看到浑身是血的他躺在海棠树后。 周身的血腥气已然逐渐遮不住,一身黑衣的他看着分外狼狈,被皇帝派人追杀,他只得寻一处地方躲着。 他轻晃着手中带血的匕首,垂眸看着沈婉鸢的背影,用着最后的力气挟持威胁。 沈婉鸢手中灯笼被吓得落地,小声惊呼却被他捂着嘴。 他冷冷说道:“放手后,你若惊呼,我定杀了你。” 沈婉鸢眼眸满是惊慌地点了点头。 他问道:“可有养伤之所?” 沈婉鸢一愣,抿着唇角垂眸说道:“若是侠义之人行至陌路,日后切莫为难小女子。” 之后他便在沈府躲了一旬有余,从每日的交谈中,知晓了她就是前两年刚去世沈老头的孙女。 那个能梗着脖子与先帝吵架掉书袋的礼部尚书沈老头,竟养出了这个有胆识的小孙女,当真是有趣。 回过神的陆珩看着沈婉鸢愈发瘦弱的身姿,一想到她要被皇帝扔到教坊司,幽深的眼眸愈发漆黑,“更衣,孤去宫里找皇帝谈谈条件。”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主事沈付流三千里至寒州,家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示众,女子没入教坊司,病榻不能及地者,法外开恩.......” 第3章 她想,大抵世人对陆珩暴戾的传…… 被押送到教司坊的这天,一队魁梧官兵围在狭小的马车旁,一户一户地摘走如同枯萎花朵般的姑娘。 车厢里很挤,身边人呼出来的气息顷刻便会被自己吸入。 哐当-哐当-似是不堪重负的规律车辙声伴随着女子们或弱或强的哭泣声,总是会带给人一份无形的焦灼。 但在马车摇晃过程中,沈婉鸢感受到她的精神在逐渐下降,眼皮逐渐打架,怎么都睁不开。 清脆的车铃音仿若飘渺的远古召唤,重重敲击到心脏的声音使得人猛然惊醒。 沈婉鸢按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倏然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楞住。 她不是去教坊司了吗?怎么又换了一架马车? 第5章 沈婉鸢瞬间被吓得汗毛直立,她抚摸着自己的温热脸颊,感受着温热的阳光穿过车帘照在她的手臂上,她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竟然那般的轻薄,小而紧的衣服使得她的腰肢分外纤细,胸前也显得是一副珠圆玉润的样子。 怎么都看起来不是正经闺秀的样子。 忽然一道娇柔的女声鄙夷道:“咱们都是一同被陛下赐给王爷,宫女都像你这般小家子气吗?你竟然能与我平起平坐,金陵谁不想与我一醉春宵。” 王爷? 沈婉鸢眼眸微转,试探道:“居在京中王爷不少,也没人与我说过是哪位?这位姐姐可知晓我们要去哪个王府?” 女子怒而斥之,“姐姐?你看着比我还大,怎么胡乱叫人姐姐?!我叫海棠!” 车厢突然被敲打,外面尖锐的阉人高声斥道:“不要说话!” 沈婉鸢心中疑惑,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为了宫女? 她还是沈婉鸢吗?还是像灵异话本中的魂魄附到了别人的身上? 海棠口中的王爷究竟是谁? 她们即将成为哪位王爷的侍妾? 马车倏然停下,太监尖细声音高声喊道:“快快快下车了,莫要让王爷等急了!” 沈婉鸢吓得后背冒着冷汗,紧张仿若蛛丝缠绕着她,她僵硬地跟在花枝招展的海棠身后。 掀开车帘的刹那,黑色金丝牌匾上赫然写着“肃王府”三个大字映入了沈婉鸢的眼中。 沈婉鸢瞳孔猛然一颤,又快速收回视线。 随后,她们跪在肃王府的花厅之中,仿若待宰的羔羊。 海棠却毫无顾忌,揪着她的袖子高声说道:“我看肃王府也就是这样,还没有我们万花楼看着金碧辉煌。” “哦?这位姑娘可是对孤的王府有不满?”一道男声倏然从门口传来。 胆敢拿王府与青楼对比,这便是砍上百次头却不为过。 太监对陆珩的性子一清二楚,他额头豆大的汗珠直落,抖似筛糠跪地求饶道:“王爷恕罪,这个女子性格天真,非恶意之言。” 陆珩阔步向前端坐于主位,修长手指端着碧玉茶盏,轻盈的茶香萦绕在花厅,一副贵公子品茶的好样貌,但小太监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就 在他快要昏厥时,陆珩开口说道。 “起来吧。说一说陛下又有何旨意?” 感觉到劫后余生的太监,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打哈哈道:“陛下见您忙于操劳国事,平日也不去酒楼诗会,赐予您两名姬妾,希望您多休息休息。” 陆珩没有说话,花厅之中的空气仿佛凝固,莫名有一股紧张气氛环绕在左右。 沈婉鸢不自觉地压低了身子。 陆珩缓缓站起身,简单拱手行礼道:“臣谢陛下圣恩。” 太监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简单,没有被肃王为难,他眉目之间轻松了许多,笑着说道:“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此时,花厅之中又陷入了安静。 沈婉鸢不知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心底的惶恐便不能控制。 海棠却笑眯眯说道:“王爷,奴家是海棠,您可去过金陵,那里景美人更美。” 沈婉鸢不愿当出头鸟,便愈发压低了她的身子,余光看到了绣金丝的长靴走向海棠。 正当她轻舒一口气时,冰冷如玉的手指倏然轻触到她的下巴,她下意识颤抖了一下,那人却以不容反抗的力气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垂眸不敢望向贵人的脸颊,只听他淡淡说道:“孤喜欢安静的。” 沈婉鸢还未回过神 ,陆珩已然离开了花厅。而她们也被侍女们分别带到了一处住宿。 这是一处小院,侍女刚带着她行至门口,便离开了此处。 沈婉鸢心中带着几分疑惑,缓缓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淡蓝色的帷帐遮掩着房内的景象,如春般温暖的屋内里有着清雅的香薰,她心中如擂鼓般震动,整个胸腔都在颤抖。 她四肢冰凉,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站在帷帐前久久都未掀开。 “沈姑娘不相信孤能帮你吗?” 帷帐的另一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沈婉鸢紧张的情绪在此刻灰飞烟灭,眼眶刹那间变得湿润,她重重跪地叩首道:“婉鸢叩谢王爷救命之恩。” 她曾想过短暂的一生会在教坊司中凋零,不会再过上正常的生活,读了那般多的书,话到嘴边只有笨拙的一句感恩之情。 “无妨,举手之劳,你祖父曾经教导过孤,现在也算是报了他的恩情。” 但陆珩接下来说得话,却使得沈婉鸢楞在了原地。 “沈姑娘,现在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陆珩说完后,看着帷帐外的沈婉鸢,忽的陷入了回忆。 陆珩犹记得夏秋之交,好友相约京郊翠微山登高饮酒。 刚行至山下,便看到一个穿着桃红花卉团富贵纹的姑娘,抓着一只绯红的蝴蝶纸鸢奔跑在翠绿的草地之间。 奔跑时仿若兔耳的双环髻微微晃动,朱红色发带随风飘动。 她迎着阳光攥着蝴蝶纸鸢,撞进他怀中的刹那,心底的晦暗仿若被驱散了几分。 看着她面容的刹那,他想起了原来是那个深夜提灯,夜探海棠的沈家姑娘。 在官场之上,陆珩也见过妩媚的贵女、勾人的扬州瘦马,却从未有过半分心思,看着同行人满脸色相,他端着酒盏只想发笑。 第6章 但当沈婉鸢仿若小太阳伴着阳光撞进他的怀中,照亮他心底时,他只想占为己有。 他阴暗地期待着她认出他惊讶的模样,却没有想到,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把她护在了身后。 以至于那个男子说什么,陆珩全然没有听到,却听到他说,“...这是我未婚妻...” 陆珩后悔了,后悔在离开沈家的时候,没有想办法把沈婉鸢带走。 那时,他只能淡淡说道一声:“无妨,没有撞到。” 他看着沈婉鸢离去的背影,听到她脆生生地说道:“这位贵人当真是好人。” 好人?呵。 陆珩回过神,看着站在帷帐外的沈婉鸢,“沈姑娘,你和孤现在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您...此乃何意?” “陛下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孤,他想方设法把眼线插进孤的王府。” “而你替代的那个人,便是陛下的眼线。” 沈婉鸢诧异道:“我吗?” “是的,沈家婉鸢已经死在了教坊司的青楼中,在孤内宅中的姑娘,只不过是皇帝赠的姬妾,婉婉。” 陆珩掀开帷帐,站在沈婉鸢面前说道。 沈婉鸢看着陆珩眼眸满是疲惫,她正欲说些什么,便看到他的侍卫急忙说道:“王爷今日初一,您该进宫了。” 沈婉鸢心中仍是慌乱。 陆珩走到了她的面前,轻笑着抚着她的发髻:“婉婉一向聪颖,到时候自然会知道要干什么。” “你好好休息,孤改日再来。” 沈婉鸢愣神地看着陆珩逐渐消失在垂花门的尽头,手指下意识地抚摸过陆珩方才触碰过的发髻。 “男女授受不亲。” 沈婉鸢如细烟般轻柔的声音轻轻在屋内响起,眼中满是正气,粉颊却是一片羞红。 她想,陆珩举止温和有力,身形颀长又有芝兰玉树之风,大抵世人对陆珩暴戾的传言都是假的。 --- 深夜,议政殿内。 小皇帝双眸深邃,嘴角却微微翘起:“皇叔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户部赈灾粮一事全靠你掌控大局,各司衙门才能配合,一举把这群人全都撤职查办。” 陆珩心脏突然砰砰跳动,眉间紧蹙,嘴唇微白,侧目看着殿内漏壶已然过了子时。 过了子时,现在便是初二,若是他再不服下解药,便会中毒而亡。 陆珩一口猩红的鲜血便涌上了嘴中,血液顺着唇角缓缓流下,眼神却似猛兽一般紧紧盯着皇帝。 小皇帝似乎才看到,眼眸带着笑意,夸张惊呼道:“哎呀,朕与皇叔相谈甚欢,忘了今个是初一,哦不,已经过了子时,已经是昨天了。” 他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冲着大太监张福子说道:“狗东西,还不快去给皇叔拿解药。” 陆珩看着小皇帝书案上摆放如山的奏折,垂眸寒冽笑道:“臣只是被先帝留下来帮您干事的人。” - 沈婉鸢被安排在肃王府小院内,自那天之后,她也没有见到陆珩。 大抵过了两三天,陆珩携着风雪寒霜走进了她的卧房。 第4章 宫中腊梅开得正好,便折了几枝…… 冬日的风雪总是下的很大,窗柩被吹得嗡嗡作响,但小院内正房内的地龙却是烧的分外暖和。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动静,沈婉鸢放下手中的书册,转头望去。 只见陆珩携着风雪从门外回来,身着一袭暗红祥云团四爪金蟒长袍,银狐裘的帽子上满是积雪,身边的侍卫却捧着一大捧素心蜡梅的梅枝。 似是察觉道她的视线,陆珩笑着说道:“宫中腊梅开得正好,便折了几枝赠给婉婉。” 沈婉鸢脸上略带羞赧,行礼本欲拒绝,但陆珩似是察觉道了她的意图,已然把一大捧含苞待放的腊梅花枝放在了她的怀中。 素净典雅的香味瞬间充斥到她的鼻尖,熟悉的花苞和香味勾起了她童年的记忆。 她想起了幼时被祖父抱在怀里赏雪画梅的样子。 沈婉鸢的祖父便是上一任礼部尚书,沈老头是个十足的文人,总是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每每感触良多,便会讲了两三个时辰。 以至于先帝总是喜欢与他把酒言欢,既能听到他讲古人风采,又不至于听太久。 谁承想他的儿子是一丝一毫都没有继承到沈老头骨子里文人气质,反而隔辈的孙女却是透着书香气质。 陆珩看着沈婉鸢站在书案前摆弄腊梅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放不下。 “既然王爷赠我一枝梅,我便送您一副画可好?” 沈婉鸢把白玉瓶放在书案上,怎么看都觉得甚好,她抬头看着远处坐在窗边品茗的陆珩说道。 陆珩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孤记得曾经先帝从梅园挖了两株送了沈尚书。” 沈婉鸢一双眼睛圆溜溜地转着,眼眸透着尴尬道:“您也知晓,祖父去世之后,沈家就败落了,家中分外拮据,只得卖些东西。” 说完,她似是察觉道不对,赶忙捂着嘴。 卖御赐之物可是要砍头的罪。 她又慌张解释道:“不是不是,我爹爹卖的时候并不知晓是先帝赠与的梅花。” 陆珩轻笑出声道:“卖了多少银子 ?” “这可是杀头的罪,我不知晓,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别问了。” 沈婉鸢连着三次拒绝,使得陆珩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第7章 陆珩放下手中的茶盏,走到书案上的梅枝面前,看着沈婉鸢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笑着说道:“就算不知道是御赐之物,这梅树也是从昆仑山脚下培育出来的,树枝高大,花枝粗壮,花苞也比一般的大,一株起码有五十金。” 沈婉鸢愣住了,她轻抚着梅枝,难以置信问道:“我爹爹当初只卖了五十两,当真是遇人不淑。” 陆珩眼底却闪过一抹轻视,淡淡问道:“婉婉,若是你父亲真的干了贪赈灾银的事情怎办?” 沈婉鸢眼中满是固执,驳道:“我爹爹为官十几载,一向谨言慎行,怎会犯罪?” 说完这话,沈婉鸢便后悔了。 她小声找补道:“每月家中的账簿都是我在管,每分钱的来源我都一一查看过。” “我娘卧病在床许久,若是父亲贪了钱财,我们怎么可能连御医都没有请过,他们诊金属实太贵了。” 沈婉鸢眼中闪过一抹愁绪,看着陆珩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脸上带着浅笑。 此时氛围轻快,她终于问出了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王爷,您可知我父亲现在被流放到了哪里?我娘亲可还好?” 陆珩没有说话,只是轻挽衣袖,优雅缓慢地研磨着一两十金的徽墨,墨香还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若是怡然自得,自然是独一份的惬意。 沈婉鸢却没有了此番的心情,祈求道:“王爷,婉鸢求您了。” 陆珩从侍女的手中接过温热的锦帕,擦拭掉手指上的墨印,浅笑道:“婉婉不是说给孤画梅吗?现在孤连墨汁都磨好了,你可是要反悔?” 陆珩仍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但沈婉鸢明显感觉到陆珩的话语中已然带着不悦,已然不想让她再提这个话题。 她站在书案前,试探问道:“可是我父亲让您为难了?” 沈婉鸢真的很聪明,就如同第一次见他一般。 户部赈灾粮之事,的确是让他头疼了许久。 陆珩看着沈婉鸢仿若狸奴试探地凑到他的身边,低垂着脑袋,每根发丝都带着沮丧。 “沈天大抵在流放寒州的路上,沈夫人现在在杏林坊休养。” 沈婉鸢瞬间抬头,眼眸满是惊讶,“杏林坊?” 皇帝法外开恩让病榻之人不用服刑,但被抄家之人早已没有了银子,亲朋好友一向也不愿触了皇帝霉头,帮人出钱。 一般重病之人,能在普通医坊修养便已是极好的情况了。 更不必说是是京城传承了百年的医坊,沈父还挣朝廷俸禄的时候,都没有让人住那里的财力,更不必说是被抄家之后。 沈婉鸢心中泛起淡淡酸涩,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望着端坐在椅子上翻动着闲书的陆珩,“王爷。” 陆珩抬头,温润的神情带着一抹浅笑。 家中落寞,她撑了许久都没有哭,但现在在看到陆珩的脸颊时,眼泪却难以克制的飞了出来,唇角弯弯笑着,福身道:“谢谢您。” “所以孤的画呢?” 陆珩温润的声音使得沈婉鸢心中愈发感激。 她透过梅枝,看着陆珩身着一袭湖蓝绣银线暗云纹常服坐在昏黄的灯盏下,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玉簪挽起,俊逸的面容此刻多了几分柔和。 此刻,她觉得世人对陆珩的评价大抵是错的,这样芝兰玉树,性格温和的人,怎么会是传言那样冷冽狠毒的样子。 正所谓,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 她觉得自己竟然这般幸运,竟然遇到了心软的贵人。 她没有被押送到教坊司,病重的母亲还能有活下来的机会,而她的父亲虽然要前往极寒之地,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能等到陛下大赦天下的那一日,他们一家便能再次重逢,哪怕日后过得苦些。 她在祖父的薰陶下饱读诗书,骨子里也沾染了他乐观的心态。 她望着窗外的风雪,又看向了书案上的蜡梅,感激道:“这就给您画,日后若是陛下大赦天下,我能归家时,定会好好感谢王爷。” 听到此话,陆珩眼底的笑意瞬间变为了深邃和冷冽,他垂眸掩饰着眼底的不悦,淡淡说道:“如此甚好。” 沉浸于喜悦之中的沈婉鸢却没有发现陆珩的情绪。 她看着面前刷过黄檗汁的宣纸,泛着淡淡黄色,散发的淡淡药香,使得她不由得细细端详。 上好的湖笔沾染着陆珩方才磨好的墨汁,望着其他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颜料。 这些东西是她从小到大从未接触过的珍品,这般佳品画出来的作品,传说能保持上千年不腐。 她小心的珍惜面前的这一切。 沈婉鸢沉浸于描绘于花枝,全然没有注意到陆珩已然不复温润,满是占有欲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 陆珩缓缓走向了她的身后,看着她笔触细腻,墨汁和颜料之前浓淡相宜,老练的技巧却略显稚嫩。 除了继承了她祖父的技术,还有着小姑娘独有秀气的画风,实属佳品。 沈婉鸢却发现梅枝缺少了几分筋骨,怎么看都不对,嘴里嘟囔道:“该怎么改呢?” 倏然,她身后的陆珩攥住了她握笔的手。 沈婉鸢被吓得身子猛然一激灵,根本没有注意到陆珩什么时候到她身后的,心脏被吓得砰砰直跳,下意识想要抽走手指。 “放松。” 第8章 陆珩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他似是环抱一般,微凉的双手握着她的手指,温热的气息喷在了她敏感的颈侧。 她的脸颊瞬间变得绯红,靠近他一侧的脸颊已然红的滴血,手指也颤颤巍巍不知该怎办。 沈婉鸢如烟般的声音,小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陆珩仿若珠玉相碰般的笑声在她的耳畔响起,“婉婉不是已经是孤的人了?” 沈婉鸢如擂鼓般心跳声瞬间坠落,她的心跳突然空了一下。 她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声。 陆珩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失神,握着她右手的力气却在逐渐加大。 片刻之后,他顺着她的画作,执笔快速的另起了一根梅枝,在浓淡明暗交错之中,勾勒出了别样的美感。 沈婉鸢却没有了欣赏的心思,她连望向陆珩的勇气都没有。 陆珩缓缓放开沈婉鸢的手指,退回到了书案的另一侧,仿若他们之间的尴尬只是她的错觉。 他温和地笑着说道:“过几日待我下朝后,便陪你去看沈夫人。” 沈婉鸢耳朵似是飘过了一句话,她思考了许久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惊喜道:“您说真的吗?” 第5章 您也知晓他之前是我的未婚夫,…… “孤何时骗过你。” 陆珩如沐春风的话语,使得沈婉鸢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定。 陆珩待了片刻,便要离去,沈婉鸢看着陆珩的背影,轻出了一口气,眼中却又有新的忧虑。 身处于肃王府的她,究竟算什么? 想到这里,沈婉鸢眼眸低垂自嘲一笑。 -- “王爷,忠勤伯嫡次子过几日要定亲。” 陆珩刚踏出沈婉鸢的清荷院,武安小声说道。 陆珩眉宇微蹙。 武安赶忙解释道:“就是沈姑娘的前未婚夫,听闻又被家里订了亲,亲家是您的旧部宣威将军。” 陆珩一怔,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笑意:“开国十六将之中的忠勤伯后人要成婚,孤怎么说都要去送份礼,莫要寒了忠臣的心。” 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都抵不上曾经的情郎另觅新欢。 毕竟人心凉就在一瞬。 --- “什么?您要带我出去?” 沈婉鸢望着一早就踏进她院子的陆珩。 陆珩今日身着湖蓝金银秀祥云暗纹长袍,头戴一顶镶白玉金冠,玉带金冠,颀长挺拔,仿若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一般。 “陪孤办件事,之后我们便去杏林坊探望沈夫人。” 沈婉鸢看着陆珩薄唇轻启,她心底的感激之情难以言喻,感激行礼道:“谢谢您。” 她刚屈膝,倏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掌缓缓撑起她的手臂。 陆珩轻笑道:“莫要多礼,你且看看这些东西是否合心意?” 沈婉 鸢这才发现陆珩身后的下人们还抬着六个螺钿樟木大箱子。 沉重的箱盖被侍女逐渐打开,沈婉鸢却楞在了原地。 其中,四个螺钿樟木箱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春夏秋冬四季的华贵衣裳,其中不乏有镶嵌的珠玉珍珠,鞋履皆是苏绣,蜀绣的样式。 另外两个箱子内放着各种大小的锦盒,贴身侍女凛玉在陆珩的示意下,缓缓打开其中一个。 一套镶粉玺海棠并蒂重工掐丝的头面出现在她的面前,发簪上的珍珠流苏闪着耀眼的光茫。 沈婉鸢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贵重的首饰,平日里银簪上镶嵌碧玉便是她最好的东西。 她眼中带着局促,疑惑问道:“这是借我的吗?” 陆珩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放下手中的茶盏:“送你的。” 随着侍女们逐渐打开了所有的锦盒,里面有一套金镶红宝石头面,一根点翠青鸟镶八宝步摇,一对麻花碧玉镯,一对累丝金镯......数出来足足有十多样。 “这...这太贵重了。” 没有姑娘不爱美,也无人能抵挡这些熠熠生辉的珍宝,也没有人送过她这般贵重的珠宝。 但这些东西不属于她,她也没有理由收下这些珠宝。 沈婉鸢心脏砰砰直跳,低眸垂头不敢望向陆珩。 倏然,一阵淡淡的檀香味飘到了她的鼻尖,不知何时陆珩站在了她的面前,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 她不适应与男子离得这般近,她脸颊瞬间变得绯红,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因着退步,发髻上突然出现了微微晃动的步摇。 她猛然抬头,却看到陆珩一双凤眸和煦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缱绻地柔情。修长的手指在摆动着她的发簪。 “这是孤第一次送爱慕姑娘的心意,婉婉也要拒绝吗?” 心意吗?礼物吗? 她被陆珩炙热的眼神望着,心中如擂鼓般砰砰直跳,慌张避开他的视线,“这太昂贵了。” 陆珩眼中笑着,话语之间却不容拒绝道:“婉婉若是不收下,今日便不出去了,择日再次再去杏林坊。” 沈婉鸢只好颔首道:“那我收下,您可不能反悔。” 陆珩笑着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很久很久没有出门了。 刚坐上马车,沈婉鸢嘴角笑着怎么都压不下来,一双杏眸仿若空中星辰般闪耀,扬着小脸偷偷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上的景色。 忽然行至一处小巷时,传来了震天响敲锣打鼓声音,喜庆的唢呐声仿若跳跃的小雀飞进了人的心口。 第9章 时不时路人的高声叫彩声,铜板叮叮坠地的声音引起了人们的抢夺。 沈婉鸢探头朝外看去,原是有一户人家定亲,当真是热闹极了。 她正欲说些什么,却察觉到马车忽然停止。 马夫:“王爷,我们到了。” 沈婉鸢却慌了,她望着镇定自若的陆珩,赶忙问道:“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 陆珩应道:“今日忠勤伯府嫡次子与宣威将军的女儿定亲,陛下让孤赏赐些东西。” 沈婉鸢后背却生出一股寒意,紧抿着唇角,紧张到手脚发凉道:“我可以不去吗?就在车上等着您。” 她又抬头说道:“您也知道他之前是我的未婚夫,现在他定亲我断没有去的道理,况且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后半句沈婉鸢不敢说出口。 “臣等恭迎肃王爷。” 马车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高昂的行礼问安声。 沈婉鸢看着陆珩端坐在主位的样子,心中惶恐愈发的盛,她与忠勤伯府的关系实在是尴尬,若是这般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更何况是她的未婚夫另娶佳人,她心中的酸涩仿若潮汐般涌起。 倏然,一张带着檀香味道的绯色面纱轻柔地挂在了她鬓角,陆珩扶正她的步摇,“婉婉今日是孤的侍女,赏赐完我们便去杏林坊,可好?” 陆珩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说完之后,门外的马夫便掀开了车帘。 “起身。”陆珩威严庄重说道。 掀开门帘的刹那,沈婉鸢仿若在地下沉睡了许久的尸体突然接触到阳光。 众人试探的视线已然看到了坐在马车内的她,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仿若弓箭般向她袭来,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摆正了脸上的面纱,低头弓腰下车,站在马车旁,恭敬福身行礼等着陆珩下车。 “王爷亲临寒舍,实乃臣等荣幸,倍感荣耀。” 忠勤伯一辈子也没有能与摄政王交谈的机会,却没有想到与宣威将军府结为亲家时,竟能收到他的祝贺。 他此刻分外感念先祖的恩德,一会礼毕他定要去好好烧香感谢。 看着陆珩举止从容优雅,无形之中满是皇室威压,紧张害怕的忠勤伯,愈发压低了身子,恭敬说道:“王爷,这般请。” 忠勤伯苏夫人的视线却总是停留在沈婉鸢的身上,对着身旁的嬷嬷说道:“王爷的侍女怎么看着分外眼熟。” 话音刚毕,陆珩淡漠的视线便看了过去。 苏夫人仿若变脸一般,换上了恭维的表情,笑着颔首。 嬷嬷赶忙说道:“夫人快莫要说了,若是惹怒了这位姑娘,吹了枕边风...” 苏夫人刚忙应道:“对对对,你说的对我,万一他们是那种...” 站在苏夫人身后,今日定亲仪式上的新郎官,忠勤伯府嫡次子苏云川却通体生寒地站在原地。 苏云川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此时双眼通红望着沈婉鸢的背影。 他早在心中认定下的妻子,怎会因为她蒙上面纱就认不出。 他们曾在沈家老宅的树下牙牙学语地念着三字经,年少时曾在镜湖边偷偷送她胭脂,少年少女总是喜欢把平时的事情写作书信,一纸书信通了快十载。 沈老太爷在他七岁时定下的姻亲,从孩童垂髫到看着她温婉行及笄之礼。 听着母亲与嬷嬷的对话,他心中的伤痛更甚,但他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快步拉着她的手,解释一番,却被身旁的苏夫人攥着,低声斥道:“你的规矩呢?那可是肃王爷,莫要走太快,惹得贵人不喜了。” 神情恍惚的苏云川才发觉他险些做了错事,但一想到沈婉鸢凄惨的雪夜叩了一夜的门,而他被关在祠堂写退婚书的绝望。 他眼眸满是愠怒,愤然甩袖远离了苏夫人。 因着听着肃王爷要来宣威将军府,就连没有发请帖的人家也赶了过来,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忠勤伯招呼着便要让陆珩往上位坐。 陆珩轻笑道:“忠勤伯可是糊涂了,孤可不是主家。你们莫要在意孤,该如何还如何,权当孤来沾沾喜气。” 宣威将军笑着说道:“亲家莫要这般了,王爷日理万机,切莫耽误了。” 陆珩颔首问道:“今日定亲可是你家长女?” 宣威将军憨憨地摸着头,笑道:“回禀王爷,是幼女。” 陆珩嘴角翘起,笑道:“孤之前与老将军平定西北的时候,他说起家中小孙女总是淘气,担忧着被人欺负了。现在得一良缘,你父亲在天有灵,大抵安心了些。” 将门世家总是传承向前,宣威将军的父亲早已于五年前病逝,他没有想到陆珩还能记得家中老父,铁血将军的心中瞬间流淌着融融暖意。 他感动地要拱手行礼时,便看陆珩抬手说道:“都是粗人,莫要煽情,快开始吧,莫要耽误定亲的吉时。” “对对对,快开始吧。” 沈婉鸢第一次见识到陆珩与朝中大臣谈笑风生的样子,清俊的眉眼缓和肃杀之气带来的威压,三言两语间便掌控了朝臣的心思。他身上有着从容不迫的样子,沉稳和坚定的姿态使人分外安心。 她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听父亲说,先帝在世时,肃王多次被朝臣议储。 她看着陆珩举手投足之间威仪,甚有史书明帝之风。 第10章 倏然,司礼官手执书册,高声喊话打断沈婉鸢的思索。 “吉时到!雁来!” 身着红袍的苏云川从正门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下人们手捧两只大雁,向宣威将军行礼提亲。 宣威将军作为女方的父亲坐在主位之上,陆珩则坐在侧手左位。 沈婉鸢看着苏云川站在她的 面前提亲的样子,心中的苦涩已然溢了出来。 他外貌一副书卷气,温文尔雅,待人有礼,念书并非出类拔萃,但却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 他们定亲的日子,她也像今日的姑娘一般,穿着一袭红裙,拎着琉璃小盏等他前来提亲。 那是她最期待的一天,也是她最痛苦的一天。 但午时已过,忠勤伯府没有来,皇宫禁军却把父亲抓走。 现在想来他们大抵早就听到了风声。 而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苏云川已然打算另娶新妇。 看着花厅入目的红稠,主位高堂的合不拢嘴的笑意,苏云川递给女子的锦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四肢发冷,一滴泪水滴落在面纱上。 突然,苏云川似是望向了她的这边,她瞬间低头,掩饰着眼底的情绪。 但他灼热的目光让她已经不能站在此处,她转身便要了离开此处,但陆珩的大掌却攥住了她的手腕。 第6章 等娘好起来,我们就成婚 沈婉鸢瞬间身体紧绷,陆珩攥着她的手实在是于理不合。 她尝试着抽走,差点被陆珩拽到了她的怀里,踉跄了一下,她赶忙站起身。 陆珩低声说道:“莫走,孤今日再送婉婉一份大礼。” 沈婉鸢只得强忍着苏云川时不时打量的余光,酸涩地看完了定亲的全部流程。 参加定亲宴好友逐渐离去后,陆珩仍未起身。 宣威将军笑着说道:“王爷,臣这里有几坛从西北烈刀子,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陆珩摇了摇头笑道:“你一向爱酒,林川前两天从西北回来也给孤拿了几坛,你且留着莫要浪费了。” 陆珩从怀中取出了几张泛黄的纸,“不过,除了替陛下赏赐,孤还要解决一件事。” 他抬手把纸放到桌子上,手指轻点,淡淡道:“忠勤伯,给孤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忠勤伯余光瞟到桌面上的纸,脸色瞬便僵硬煞白,但看着方才同宣威将军谈笑风生的陆珩。 他觉得这个主子大抵是可以糊弄的。 忠勤伯赶忙拱手行礼,打哈哈道:“王爷您有所不知,臣已经退了这门婚事,断没有和沈家结交的意思,现在沈家无人,这笔债也就一笔勾销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重重地拍桌声赫然响起,茶盏也瞬间坠地。 忠勤伯楞在原地,周围众人突然跪地,高喊道:“王爷息怒。” 他额头的冷汗瞬间落下,伏跪在陆珩的脚边,求饶道:“王爷,王爷,沈天贪了赈灾粮的事情,与臣无关,请您明鉴。” “你且看清楚,上面写着什么。” 陆珩重重拍在桌面上,吓得众人不自觉地颤抖。 被吓破胆的忠勤伯已然不敢说话,苏夫人赶忙跪着向前,捡起地上的纸张。 她伏在地上,哽咽道:“回禀王爷,这是忠勤伯府与沈府的债书。” 但又怕陆珩误会,苏夫人赶忙慌张解释道:“当初沈老太爷说是结为儿女亲家,此债便一笔勾销了。” 现在沈婉鸢知道了陆珩说的大礼是什么了。 她的祖父一身文人气质,为人和善又乐于助人,那时他的好友老忠勤伯欠他一千两银子又无法偿还。 他只是乐呵呵说道:“若是结为孙辈儿女亲家,便一笔勾销。” 那时,沈家上下都埋怨着祖父怎么把家产拱手让人,但现在却是能窥见祖父的良苦用心。唯一的儿子不成器,只能凭借着老友世袭勋爵的姻亲,让沈府还能活下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而她为孙辈唯一的孩子,便被定下了苏云川的婚事。 “此事,孤并非来压迫各位,先帝曾让尚书给孤传道授业,孤便承了沈大人这份恩情。” 他站起身来捡起债书,淡淡道:“现在他的儿媳还躺在医坊,各位扪心自问,这笔钱无论无何是该还上了吧?” 忠勤伯脑子却怎么都转不清,磕磕绊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夫人抬头眼底满是泪水,哽咽道:“王爷明鉴啊!当初准备娶沈家姑娘时,我们也花了不少钱,这么大一笔,忠勤伯府却是怎么都拿不出来了。” “哦?苏夫人是不打算还了吗?” 苏夫人看着陆珩冷冽的淹没,怯懦道:“没,不是。” 陆珩起身,淡淡道:“孤今日是通知,不是商量。五日之内,一千两银票送至肃王府。否则,后果自负。” 沈婉鸢看着陆珩高大挺拔的背影,心中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眼眶泛着酸涩,胸口砰砰,赶忙低头把情绪藏在面纱之下。 “该回府了。” 陆珩低沉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她抬头望去,之间陆珩已然走到了门口,似是看她没有跟上,伸手说道。 陆珩负光而立,沈婉鸢看不清他的眉眼的情绪,心中的混乱使她却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 在她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后,惊觉这样行事不妥,想要把手抽走,却发现陆珩的手劲愈发的大,根本不容她抗拒。 第11章 恍惚行至马车上,陆珩淡淡说道:“武安,去杏林坊。” 沈婉鸢看着陆珩眉眼清润的样子,心中的酸胀在此刻彻底化为了眼角的一抹珠泪,不知该如何感谢,只能俯身行礼。 她的身体微曲,陆珩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瞬间将她拉起身来。 “婉婉莫要感激,孤也有自己的私心。” 沈婉鸢眼中满是疑惑,马车却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瞬间她跌进了陆珩的怀抱。 如细丝般缕缕的檀香缠绕着她的全身,又仿若绳索一般紧紧把她纠缠在原,整个人都沁在其中,世界仿若都停止了半刻。 “...期望婉婉也能心悦孤。” 陆珩仿若珠玉般清润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 沈婉鸢四周根本没有着力点,眼中满是慌乱道:“对不起...”挣扎着便要起身。 陆珩的手掌却微扶着她的腰肢,似是刻意又仿若搀扶一般。 “您...”沈婉鸢腰肢微颤,心中的慌乱想要下意识逃离。 突然,温热的唇角似是清风拂过一般,轻柔的贴在了她的额角,似是树叶坠落般的快速。 “这般当作婉婉的谢礼。” 当她回神时,陆珩孔武有力的臂膀已然稳稳地让她坐回到了原位上,似是方才觉得不妥的接触,瞬间化为了守礼的克制。 沈婉鸢的心仿若飞至山颠,又转瞬从山巅跌落,她看着陆珩温润的眼中满是笑意,她的心尖突然涌上了一股不可言说的感情。 她本就悸动的心脏,因着陆珩又递给她一叠纸张而越跳越快,湿漉漉的眼中满是疑惑。 陆珩看着沈婉鸢的脸颊已然绯红,深邃的凤眸愈发幽深,衣袖下手指轻轻揉动。 在沈婉鸢看向他的刹那,敛去眸色,淡淡说道:“债书的原件,且收好。” 沈婉鸢看着手中的债书,摩挲着祖父熟悉的字迹,哑声说道:“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陆珩轻笑,没有说话。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启禀王爷,杏林坊到了。” —病榻不能及地者,法外开恩。 圣旨中常常会出现这句话,虽是皇帝圣恩,但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着打点和财力,毕竟官府并不会出钱看病。 在抄家之前,沈婉鸢把私藏的十几两银子交给了林妈妈,她原是沈母的娘家的贴身丫鬟,再也没有比她更可靠的人了。 原是想着在普通医馆休养,却没有想到陆珩把母亲转移到了京城最好的医坊。 她坐在马车上微微愣神,对母亲的思念仿若潮水般涌上心头,难以言说的愧疚却在心头翻滚。 她害怕母亲用着担忧的眼神询问着她的近况,害怕问及父亲究竟如何。 说父亲已然在流放寒州的路上? 说自己险些沦落为教坊司中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倌人? 还是说她被陆珩救下,没名没份的待在王府? 她脸上的不安引起了陆珩的主意,他宽厚的大手轻拍着她的手背。 “莫要担心,沈夫人一时还算清醒。” 沈婉鸢摇了摇头,哑声说道:“我已知晓母亲油尽灯枯,现下只不过是温养着。” 她缓缓抬头,眼眶泛着红,“王爷,可以一会儿配合我骗骗她吗?娘亲活不了多久了,且 让她一路走得顺心些。” 沈婉鸢身体微微颤抖,她知晓陆珩是芝兰玉树的温润之人,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毕竟破败的门面要编一个安定的门头。 在她沉浸于担忧之中,陆珩宽厚的臂膀却揽起了她,不知他从何处取出翠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孤并不介意当婉婉的夫君,若是其他,那便需要再商量一下。” 陆珩浅笑着说。 沈婉鸢高高悬起的心脏已然回到了腹中,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满是感激地望着陆珩。 陆珩抬手掀起门帘,“念了这般久,还不快去看看吗? 沈婉鸢颔首,她已然顾不上礼仪姿态,拎着裙摆便下了马车。 沈婉鸢久久站定,看着传承百年杏林坊的牌匾,从抄家到现在已经过了两月有余,这已然不是她手中十几两银子能够支付的起的地方 她转头便要寻陆珩,却没有想到他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突然转身使得她没有克制住脚步,下意识地跌进了陆珩的怀中。 若是外人看来,那便是积雪覆盖着挺拔的硕大松树下,清俊秀丽的夫人似是扑进了夫君的怀中。男子身形笔挺,大氅紧紧护着怀中的女子,低垂的眼眸中满是情意,女子的脸颊泛着红意。 厨娘小春儿就像往常一般去看望沈夫人,却在拐弯处看了这般景象。 小春儿仔细辨认女子便是沈婉鸢之后,她的眼睛猛然一亮,正欲跑去。 却在看到男子身边的侍卫时,身子隐隐颤抖,捂着嘴退回了角落。 --“你若是按我说的,带领他们离开沈府,这袋银子便是你的。”--- 两个月前的月夜,便是那个侍卫与管家交谈。 第二天,管家便领着他们逼迫着向沈姑娘施压。 现在坏人竟然又出现了! - 小童带着他们走到了沈母的病房前, “沈夫人刚喝了药,现下还是清醒的,你们推门进去便可。” 沈婉鸢颤抖的手指贴在门上,怎么都使不出力气,陆珩环臂护她在胸前,贴着她的手指,轻推房门。 第12章 “孤在门外等你。” 随着房门打开,浓重的药味扑进她的鼻腔中,房间很小,入目便看到了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沈母躺在病榻之上。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颤抖,手指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沈母似是察觉到了人,微微抬眼,在看到眼前人时,挣扎着便要坐起来,眼眶的泪水猛然落下。 “婉鸢...” “娘,是我来迟了,女儿不孝。” 沈婉鸢快走几步,搀扶着愈发瘦弱的沈母靠在软垫上,强撑着精神,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沈母含着泪,“你...咳...咳...”,不停的咳嗽打断了话语,帕子上鲜红的血迹刺痛了母女的心。 沈婉鸢轻声说道:“娘,春天就快来了。过了春天,万物复苏,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沈母摇了摇头,虚弱地问道:“我知你一向聪颖,家中出事我且清楚着,你可还在教坊司?哪里可有人欺辱你?” 沈婉鸢听到此话,心头一紧,把方才快速思考的谎言,笑着说了出来:“好,都好。” 她晃着手腕上的翠玉镯,像宝贝一样展示给沈母看:“女儿被江南富商的公子赎了身,他不嫌我身份低微,将要娶我为妻,今日便是他陪我来。” 沈夫人欣喜的眼中却带着一抹忧虑:“可是品行端正之人?家在何方?家中几口人?” 沈夫人抚着沈婉鸢的头,担忧道:“鸢儿知书达理,掌家之后也知晓了识人之道。母亲还是担忧你所遇非人...” 说着说着,她哽咽地气喘道:“不过总比在教坊司好。” 沈婉鸢心中分外酸痛,她不忍让母亲看到自己的泪水,起身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是个芝兰玉树的公子,对鸢儿甚好。” “他携着风雪中给鸢儿带回了一捧腊梅,还帮着鸢儿作主向忠勤伯府要债,是个很好很好的公子。” 沈母惨白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今日他可来了?” 沈婉鸢掖着被角,哄小孩般轻柔说道:“他来了,鸢儿这就去唤。” 沈婉鸢关门而出,呼了一口气,愣神地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她凑到陆珩的耳边,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五品官员及其家眷才可参加宫宴,我娘应该没有见过您。” 陆珩轻笑颔首,抬手便推门而入。 “顾珩,见过沈夫人。” 陆珩浸淫官场十几载,言谈举止分外得体,对于沈母的问话也能应对自如。 问答之间给塑造了一个江南儒商嫡子的形象。 他深沉款款道:“我曾在翠微山与沈姑娘有够一面之缘,君子之道却没有夺人所好的意思,之后的事情,您便知晓了。” 他的话语之间满是欢愉和倾慕,看向沈婉鸢的目光也是举止恰当却又不失浓情蜜意。 沈母看着身姿挺拔的陆珩,虽然身上带着凌厉之感,但看着女儿能嫁良人,连连称赞道:“好,好,好...你们何时成婚?” 沈婉鸢的心瞬间被高高悬起,她伏在沈夫人的病榻前,小声说道:“春天来了,等娘好起来,我们就成婚。” 沈夫人摇了摇头,含着泪说道:“这个月成婚可好?也不用大操大办,给我敬一杯茶便好。” 她说完,温柔地抚摸着沈婉鸢的头顶,望向了陆珩:“顾公子,你说可好?” “娘,顾公子还要去...” “夫人所托,我这就安排。” 沈婉鸢怔了一下,丝毫不敢回头望着陆珩。 她原本想让母亲安心,却疏忽了身为母亲最为期待的,便是见证女儿幸福出嫁的美好时刻。 这是一个即将步入死亡的母亲压在心底最渴望的事情。 沈夫人似是感觉到了疲惫,虚弱地闭上了眼睛,“鸢儿,娘若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 沈婉鸢看着沈夫人再次陷入了昏迷,脚步虚浮地随着陆珩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在杏林坊的拐角处,蹲了许久的厨娘小春儿牢牢记下了陆珩的样子,腿脚酸涩的站起身来。 “小春儿,为何不进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春儿噙着泪水快速转身,抓着苏云川的手臂,慌张说道:“苏公子,我方才看到姑娘被坏人带走了!您快去救救她!” “就是那人的侍卫给了王伯一大笔钱,让他逼着姑娘放我们!” “就是那辆车!” 小春儿连珠炮的声音使得苏云川愣住,他快步跑过去细细辨认,车上的徽章俨然便是肃王府。 背着母亲偷偷过来的苏云川楞在原地,他永远也忘不掉今日陆珩牵着沈婉鸢离去的背影。 望着马车的身影越来越小,他陷入了沉思,哑声问道:“走,去医馆问问他们说了什么,沈夫人在这里,她一定还会来。” 第7章 成亲敬茶,是要双膝下跪的。 沈婉鸢缩在马车的角落,情绪的起落使得她分外疲惫。 陆珩给她倒了一杯茶盏,款款说道:“孤都顺着你的心意,怎么还哭成这般?” 沈婉鸢擦干眼泪,沙哑道:“您为什么不寻个由头推到我的身上?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婉婉不是让孤莫要反驳?” 陆珩云淡风轻的话语,却使得沈婉鸢楞在了原地,她抬头便看到了他眼中的游刃有余,他竟然把她的恳求放在心上。 沈婉鸢心尖却涌现出一股暖流。 第13章 她感受着陆珩眼神中炙热的温度,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 陆珩叹了一声,“莫要再撑着了,这里没有旁人。” 沈婉鸢心尖胀痛,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仿若决堤的洪水一般。 小兽般呜咽的哭声似是钩子一般,刮着陆珩的心脏。 “王爷,究竟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爹爹?” 陆珩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冷冽,淡淡说道:“皇权至高无上。” “就连孤也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婉婉可后悔跟了孤?” 沈婉鸢已然哭得陷入了昏睡,陆珩的话竟是半分都没有听进去。 陆珩眼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轻拭着她额头汗津津的碎发。 他温润的神情已然消失殆尽,蝮蛇般阴骛凤眸中满是疯狂,低声道:“若是孤一朝深陷囹圄,婉婉可 要陪孤下地狱。” - 自从腊月之后,距离新春便愈发的近。 侍女们捧着备好的瓜果点心的忙碌地行走,清扫侍女忙碌了一整个月让王府焕然一新,宫里花房也送来了花团锦簇的盆景,还有一株栽在盆中的桃花树。 缤纷玫红的花瓣绽放在枝头,凛玉笑眯眯地用早已裁剪好的福字挂在树枝上。 沈婉鸢却看着堆放在门口的樟木箱子,疑惑道:“这是何用?” 凛玉笑着答道:“奴婢看着上面的封签,大抵是些衣服首饰。王爷让奴婢帮您穿上,晚上等他回来。” 自从杏林坊出来之后,沈婉鸢已经一旬都没有见过陆珩了。 新春距离愈发得近,她对娘亲的思念便愈发浓厚,原想让凛玉带她去杏林坊再探望一番,但她却蹙着眉,“姑娘,奴婢没有这个权利。” 就这般等啊等,终于在今天晌午,一群人送来了几个嵌金丝的樟木箱子。 沈婉鸢对陆珩不出现,只送东西这件事表示小小谴责。 她缓缓剪开红封,沉重的箱盖被侍女逐渐打开,沈婉鸢愣住了。 璀璨夺目的正红色锦缎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在午后暖阳下闪耀着流光溢彩的光茫,反射红色光茫照亮了半间屋子。 凛玉小心翼翼掀开最外层的锦缎,五彩金线绣成的金凤在正红的衣裙上迸发出耀眼的光茫,每只凤凰的眼睛都是由红玛瑙镶嵌,暗纹闪烁着流光使得沈婉鸢睁不开眼。 随着另一个箱子打开,正中间的位置上放置着一顶金镶珍珠牡丹镶八宝凤冠,凤凰衔珠在眉心处微微荡起。 沈婉鸢鼻尖微酸,眼眶也逐渐泛红。 这几日陆珩原是在准备这些婚嫁之物,她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份惆怅。 沈婉鸢抚摸着嫁衣上的刺绣,低喃道:“沈府还在的时候,我娘也备了一套嫁衣。没有金丝银线,也没有这个华丽,却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罢了,都是前尘往事。” 沈婉鸢坐在梳妆台前,凛玉绝妙的化妆技术,使得她逐渐不认识镜子中的自己。 仿若出嫁般的仪式又似是在梦中一般。 团花纹样式的正红色花钿在眉心中央,一双杏眸似是浸染了绯红色的胭脂,朱红色的丹唇轻抿,凤凰衔珠坠子在眉心微晃,身体微微晃动,嫁衣上的金凤似是在红浪中翱翔。 沈婉鸢看着渐浓的夜色,唯有月光照在石板路上,心口的情绪却分外酸胀。 陆珩是个顶好的人,他愿意陪她去圆谎,让娘安心归去。 但她以后恐怕再也没有穿嫁衣的机会了。 她只会是肃王府的一名姬妾。 浓厚的夜色下,她就像存活一夜的蜉蝣,只能享受着这片刻的欢愉。 终有一日,她会看着陆珩迎娶正妃,会看着他子孙满堂、含饴弄孙。 想到这里,沈婉鸢的心口发胀,情绪逐渐低落。 肃王府后门停着一架分外低调的马车,外表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若不是陆珩的贴身侍卫武安在车门处守着,她险些认错。 武安缓缓掀开厚重的门帘,沈婉鸢在触到陆珩的眼眸那一刻愣住了。 陆珩穿着一袭正红暗纹团纹喜服,头戴一顶金冠镶红宝石,仿若她第一次见他那般,端坐在主位之上,柔和的烛光照在他的身上,平添多了一抹柔情。 沈婉鸢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一眼,陆珩生得丰神俊朗,晃得她眼睛发酸。 她下意识想到这样的盯着男子看,实在是有失分寸,垂眸挪开视线,恰好又与陆珩对视,脸颊瞬间变得绯红。 “还不快上来。” 沈婉鸢红着脸踏上马车,她庆幸周围昏暗的环境,看不到她的失态,但感谢还是要说出口。 她偷偷抬眸望去,却发现陆珩在昏黄的烛光下看着文书,在他快要发现她时,沈婉鸢赶忙挪开视线,低声说道:“谢谢您。” 陆珩本就没有什么看文书的心情,他的眼眸中满是欢喜,昏暗地灯光掩饰着他见不得的心思。 这嫁衣的款式他挑了许久,看着沈婉鸢如细柳的腰肢盈盈一握,清婉娇柔仿若荷塘红芙蓉。水芙蓉的花瓣拢莲蓬在之上,藏在其中的嫩黄的花蕊裹的看不见分毫。 众人皆道花瓣袭人,陆珩却想着偏撕碎花瓣后,欣赏着花蕊倚靠在火红嫁衣之上。 陆珩深邃的眼眸愈发幽暗,感受着沈婉鸢投来的目光,他敛眸笑道:“岁末朝中事务繁多,让婉婉多等了几日。” 第14章 沈婉鸢摇了摇头道:“还是我给您添乱了,晚上回府我便赶快脱下还给您。” “不必,这本就是让绣娘专程给你定制的。” 沈婉鸢抬着胳膊,看着衣衫上的金凤,呢喃道:“真是给我的吗?” 陆珩放下手中的文书,看着沈婉鸢的眉眼,“自然,夏日清荷都不及婉婉娇媚三分。” 若是侍女的夸赞,那极有可能是恭维,但面前的人是陆珩。 他本就生得丰神俊朗,夸赞更是使人分外欢喜,沈婉鸢心都不受控制的漏跳了几分。 “公子,杏林坊到了!” -- 杏林坊沈母的病房中,已经被装饰成喜房的样子,红绸挂在其中呈波浪纹,团富贵鸳鸯暗纹在其中闪着微光, 红底描金的大红喜字挂在主位之上,桌案上摆满了花生、红枣等众多喜庆瓜果,龙凤呈祥样式的红烛在正中间摆放着。 屋内浓重的中药味已然被喜气冲散,沈夫人也难得换了一袭暗红色的衣裙,略显苍白的脸颊被侍女用妆容所遮掩。 她斜靠在床上的软榻上,疲惫的眼中满是欢喜,她招了招手:“小春儿,别站在窗边等了,快坐这里等着婉鸢来。” 小春儿是沈府的家生子,父母去世之后,便去厨房帮忙,看着她年纪小,沈夫人总是会多照顾着她。 原是想让小春儿陪着婉鸢嫁到忠勤伯府,可惜沈府败落了。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知道她在杏林坊养病后,便时不时来这里照顾她。 小春儿眉眼低垂,沮丧道:“夫人,你真的信任姑爷吗?您只见过他一面。” 沈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温柔地说道:“婉鸢是个聪明孩子,我自然相信她。若不是姑爷,兴许我和婉鸢早就死了。” “小春儿,这世道混乱,你孤身在外别被人欺负。” “姑爷是个好人,以后也切莫与他产生冲突。” 沈夫人摸着小春儿的头,还未嘱咐完,门外的侍女缓缓推门而入,大声说道:“吉时到!新人拜高堂!” 此时,病房的门已然变成了喜房的门。 沈母看着沈婉鸢举着绢秀花蝶竹柄团扇,身着一袭华丽的嫁衣,在陆珩搀扶下逐渐朝着她走来。 她眼中的泪水瞬间充盈,满面欣喜又略带感伤,胸痛难以抑制,咳喘的声音打断了司仪的侍女。 看着女儿撤下手中的团扇,便要急忙跑过来时,她摆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母还记得沈婉鸢刚出生粉嫩的小脸招人喜爱,就连奶娘都说没有见过这般安静的宝贝。 婉鸢会走之后,总是喜欢揪着她的裙摆要去花园,她总爱揪一枝海棠花,跌跌撞撞从花丛中扑进她的怀中,奶声奶气地唤着娘。 之后她的身子便总是不见好,婉鸢小小年纪便接过了中馈,学不会便一直学,算不对便熬着夜开始算。 而现在,这个贵人却让她们依靠。 虽然婉鸢成为不了那个贵人的妻子,能若是倚靠着他的真心活下去,总比在教坊司要强千倍百倍。 病魔已经折腾沈夫人许久,今夜却没有感到疼痛,唯有欣慰和欢喜,哪怕现在死去,她已然无憾。 “请新婚夫妇敬茶!” 沈婉鸢看着陆珩一怔,敬茶,是要双膝下跪的。 第8章 方才...好像是她心动的声音…… 沈婉鸢记得,陆珩就连接到皇帝旨意都只是拱手行礼,更别说要让他双膝跪地敬茶。 两人端起茶盏,沈婉鸢正欲寻个由头,陆珩已然掀起衣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岳母大人,请喝茶。” 沈婉鸢愣在了原地,她瞬间听不清周围的声响,唯有擂鼓般巨大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欲言又止地望着陆珩。 众人的视线忽然聚集在她身上,她缓过神来,跪下端着茶盏,“娘,请喝茶!” 病中的沈夫人原是不应该饮茶,但她却推开劝阻的小春儿,噙着泪水,一饮而尽,“好好好,你们好好过日子,娘便放心了。” 说罢,她快速的喘咳了两声,“婉鸢性子沉稳,却总是喜欢硬撑,日后姑爷还要多担待些。” “父母亡,要守孝三年。我自知没有多少日子了,不愿连累你们亲事,若是打乱了你们计划,先说一声道歉。” 沈夫人强扯着笑容说道:“婉鸢,小春儿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还有话要嘱咐姑爷。” 沈婉鸢不知娘亲要说什么,心中难免慌乱,脚下的步伐也慌乱了几分,差点绊倒在门口。 随着木门吱呀的一声关闭,沈婉鸢听到沈夫人如细烟般的声音沙哑道:“...给...添麻烦了...” 她望着紧闭的大门,眉目紧蹙。但一想到陆珩与朝臣相处皆是游刃有余、应对自如的样子,心中的慌乱便舒缓了两分。 陆珩,陆珩,陆珩...... 沈婉鸢在唇边反复念着陆珩的名字,仿若含着莲子糖般甜蜜,心尖上的欢喜溢于言表。 站在杏林坊的走廊,看着窗外院中的松柏。 沈婉鸢想到方才在行礼时瞥到陆珩宽厚的肩膀,仿若能帮她顶起破败的门楣,能让她在压力的重担下能倚靠一二。 她渴望着将今夜的记忆都镌刻在心头。 明媚的红灯笼,燃烧的龙凤花烛,红底撒金字的双喜字,五彩金凤红嫁衣...... 第15章 还有......眉眼清润的穿着正红婚服郎君。 那时,陆珩清俊的面容在红烛之下分外柔和,唇角带着一抹浅笑,仰着头望着楞在原地的她。 突然,沈婉鸢的心口一窒,手指抚着胸口愣愣的望着紧闭的大门。 周围的声音仿若凝固了一般,尘世间所有的喧嚣都化为了寂静与空灵,唯有如琴音般的心尖跳动的声顺着血液在蔓延,满怀期待的跳动着、雀跃着。 心上就像长满了铃兰的草原,一阵带着暖意的清风吹过,花朵瞬间绽放发出悦耳的声响,仿若夏日溪水击石般溅起的清音,幽雅轻音。 吱--呀-- 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沈婉鸢慕然回头。 一双修长的手掌抬起了门外厚重的门帘,他挺拔颀长,深邃的眉眼噙着笑意望着她。 四目相对,陆珩似是说了什么,但她已然听不见旁的声音,唯有胸口处砰砰的心跳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方才...好像是她心动的声音。 陆珩看着沈婉鸢怔在原地,说道:“婉婉可是乏了,回府吧,沈夫人累了,她让你不用再进去了。” 沈婉鸢回过神来,脸颊瞬间变得绯红,故作镇定说道:“娘亲可是同您说了什么?” 陆珩神秘地笑了笑,只说了一句:“沈夫人是个聪颖之人。” 她的脑中突然响起嗡的一声,念头仿若闪电般穿过她的脑海,她紧张问道:“她可是认出您了?” ——“臣妇曾经在宫宴上见过您一面。既鸢儿求您骗我,便莫要再让她心忧了......” 陆珩掩去眼底的思索,柔和地说道:“没有,莫要担心。不过是说些寻常姑爷都会听到的话罢了。” “该回府了。” 杏林坊的抄手游廊很短,沈婉鸢走在陆珩的身后,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心跳却如同擂鼓般,脸颊红得发烫。 因着家中安排娃娃亲,沈婉鸢自幼便与苏云川相识,与他相处这么多年,仿若相处了多年的兄妹,并没有欢悦之意。 现在,却是她从未感受过现在的怦然心动。 此时虽是数九寒冬,但心尖却是如同暖春般明媚。 沈婉鸢心中的欣喜使得脚步不自觉加快,杏林坊抄手游廊很窄,她微微摆动的手背却意外蹭到了陆珩手背。 她心尖的颤抖越发加快,赶忙垂下头,余光偷偷望着陆珩,发现他似是并未察觉,心中却有几分失落。 她偷偷向前一步,又装作不经意地蹭到了他的手背,手指勾着他的手心,她的脸颊瞬间愈发的红烫,耳垂仿若滴血般的炙热。 世人教导女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她竟然故意触碰到了外男的手背。 想到这里,她突然抽回了手。 许久没有动静的大掌,却在她要逃离的瞬间被紧紧攥着。 沈婉鸢的脸颊瞬间爆红,陆珩手心的薄茧蹭得她手心发痒,她扯着手试图离去,但牵着她的大掌却愈发用力。 “不可以这样......” 沈婉鸢微弱的声音传到了陆珩的耳中。 陆珩感受着即将逃离如软玉般挑逗的小手,掩去眼底愈发强烈的控制欲,克制着嗓音的冷冽,清润笑道:“方才不是还大胆的很吗?” 沈婉鸢脸颊瞬间爆红,快速地在心里想了无数个理由,仰着头驳道:“我不是故意的。” 陆珩感受着沈婉鸢试图逃离的小手,凤眸中的笑意中夹杂着一抹不悦,手掌愈发用力,似是要把她紧紧抓在身边一般。 “疼...”沈婉鸢小声说道。 陆珩快速掩去眼眸中占有欲,声音却愈发温柔道:“抱歉,是孤的错。” 沈婉鸢扬着满是笑意的眼眸望着陆珩,“王爷,我从未有过这般欢喜的日子。” 陆珩撑着她坐上马车,笑着应道:“以后还会有的,过几日晚上孤再带你来。” 这话被看门的老伯听得一清二楚。 他抚着胡子,想着之前送了他碎银子来打探消息的公子,笑眯眯想到: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回府之后,凛玉早早便备下了沐浴的热水,卧房内小铜香炉中散发着轻柔舒缓的安神香。 沈婉鸢身着一袭白色亵裙,肩颈处如凝脂的肌肤裸露在外,乌黑湿润发丝披散在身后,眼皮却已然在上下打架。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凛玉看着沈婉鸢已然趴在梳妆台前沉沉睡去。 凛玉正欲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突然一只宽厚的手臂制止了她,看着锦绣华贵的衣袖,她突然转身,便要出声行礼问安。 陆珩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又摆了摆手。 凛玉当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轻声招呼着卧房内的侍女退下,又轻轻地关闭了房门。 卧房内地龙烧得很暖,鎏金开光铜香炉上升起袅袅细烟,白玉瓶中的梅枝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沈婉鸢伏在桌子上熟睡,昏黄的烛光照在面容愈发柔和,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蒲扇般安静的遮住了眼眸,乌黑长发流淌在她的身侧,宁静温和仿若月下仙子。 陆珩拿起凛玉放下的锦帕,摘下扳指,食指上下摩擦着沈婉鸢微红的脸颊。 他眼中满是凌冽与抑制不住的暴戾,“婉婉,以后不可以随意地放开孤的手。” 不过片刻,陆珩握着她一缕一缕湿润的发丝,仿若对待珍宝般轻柔地擦拭,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容。 第16章 沈婉鸢趴着睡得不踏实,小声的哼唧了一声,头却下意识地蹭了蹭陆珩擦拭发丝的手掌。 陆珩怔在了原地,轻笑一声,宽厚手掌轻轻地揽着沈婉鸢纤细的腰身,丝绸制成的亵裙触感柔软。 沈婉鸢身上沐浴后的干净馨香飘到了他的鼻尖,陆珩眼眸愈发深邃,但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地走向了床帐之中。 第9章 陆珩是她心之所系,她甚是欢喜…… 陆珩熄灭了卧房内所有的烛火,只留下床边的一盏琉璃灯。 他轻柔地把沈婉鸢放在雕花木床上,进入帷帐的刹那,其中甜而不腻淡雅的香气萦绕在他的身侧。 深陷其中的陆珩,仿若误入迷途的旅人,他感受着身上的檀香味,不自觉地眉头紧蹙,却又闻到帐内馨香的刹那而舒展了眉头。 他掸了掸衣襟,端坐于床榻边,好似芝兰玉树的正人君,但眼神已然不像往日温润,如蝮蛇般满是占有欲的眼神看着沈婉鸢。 陆珩修长苍白的手指轻抚着沈婉鸢的脸颊,顺势而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脖颈,轻微用力却引起了她的不适,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怜惜。 “婉婉,可是要与孤一起下地狱,怎么能放开孤的手?” 陆珩耿耿于怀于沈婉鸢今日松开他的手,虽然装作不在意的样 子,但每每想到,心头便有着一股不悦。 他望着乖乖躺在床榻上的沈婉鸢,嘴角轻勾,仿若把玩着珍奇异宝般,轻抚着沈婉鸢柔软的小手,感受着她的手指在他的手心滑动,又仿若狸奴的小爪子勾动着他的心弦。 熟睡中的沈婉鸢忽然转动身子,哼唧一声,手指瞬间塞到了陆珩的手心,十指相扣仿若深陷于情爱之中的恋人。 他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意外,轻嗤一声,手指却愈发温柔握着沈婉鸢的手指。 屋内地龙烧的很旺,仿若春日暖阳照耀着一般,沈婉鸢翻身却意外把锦被掀开,亵裙的松动导致胸前的滚圆白兔仿若呼之欲出,如凝脂的肌肤在暖黄的烛火下散发着珍珠般的光茫。 美丽总是诱人亲近,相拥,摧毁。 他也曾在江南见过权贵豢养的妩媚扬州瘦马,也有官员让大家闺秀衣衫半褪给他倒酒,那时从未有过半分心思,看着同行人满脸色相,他端着酒盏只想发笑。 而今锦被虚盖着美人的双腿,上半身的被子已经被她转身掀开,她侧卧而眠仿若睡莲在夜间悄悄绽放,长而乌黑的发丝随意的披在身上,与凝脂润玉般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半褪的衣裙却真正勾住了他的心弦。 沈婉鸢的容貌清秀,并不算世俗所爱的美人样貌,但当她拎着风筝仿若小太阳一般撞到他怀里的那一刻,已经使得他的心弦荡起了层层波澜。 忽的,一股淡淡的馨香倏然飘到了陆珩的鼻尖,他深邃的眼眸此刻已然被深不见底的欲望浸染。 他看着沈婉鸢睡得微微泛粉的脸颊,樱桃般的粉唇微张,他的眼神瞬间充满了侵占,左手感受着十指相扣的悸动,右手掀起了她鬓边的发丝,身子微微俯身向下,吻了上去。 这是陆珩第一次亲吻女子,他试探着似羽毛般轻柔贴上了沈婉鸢的唇瓣,汲取着她的馨香,仿若沉溺于深不见底的大海中,真想永远溺死于她的香甜中。 睡美人般的姑娘,似是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双手试图推动身上若有似无地重物。 她轻轻地哼唧一声,正欲说话,粉唇微张便被陆珩如同攻城略地般汲取了空气,唇舌相遇交织缠绵,津液双唇间传递,炙热且浓烈的情绪被感染。 好热。 沈婉鸢朦胧迷离的眼神微张,哼唧着偏着头便要逃离,但极度的困顿却使她只尝试了片刻,却被突然出现的大掌抵在了她的脸侧,怎么都动弹不得。 “婉婉,莫动。” 陆珩沙哑的声音出现在沈婉鸢的耳畔,她迷蒙地望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心脏怦怦跳动使得她的眼睛多了一抹迷离 她小声问道:“陆珩?” “是孤。” 陆珩俯身向下,还沉溺于方才的亲吻的余韵之中,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指却被沈婉鸢突然抽走。 陆珩一怔,一双柔嫩的玉臂突然环住了他的脖子,满是馨香的小太阳弓起身子再次撞进他的怀中,贴上了他的唇。 陆珩凌冽的凤眸瞬间变得柔和,双手紧紧回抱着沈婉鸢纤细的身躯,感受着她粗糙似啃咬般的亲吻,逐渐克制的欲望却似火山爆发一般。 唇齿间的交织和缠绵,使得床帐内的热度逐渐上升,暧昧的情玉升腾。 — 今日清晨出了太阳,阳光透过菱花纹样式的雕花木窗散成一缕缕光束照进房内。 沈婉鸢慢慢睁开眼睛,揉着迷离的眼睛,还没回笼的神思使得她撑着身子坐在床上发呆。 她忽然感觉右手手指僵硬酸涩,尝试着伸展蜷缩,反复了三四次才确认手指正常。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昨夜的梦境,她脸颊逐渐变得绯红,哼唧一声快速地把头埋进了锦被中,周围的空气仿若凝固了,只能听到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姑娘,该起身了。” 沈婉鸢坐在铜镜前,深思还在游荡,昨夜梦境真实得让人害怕,她从铜镜中望着挽发髻的凛玉,疑惑道:“凛玉,昨夜王爷来过吗?” 凛玉掩去沈婉鸢颈窝处的一道红印,泰然自若地笑着说道:“姑娘可是梦到什么了?昨夜没有人进来。” 第17章 沈婉鸢脸颊泛红,支支吾吾道:“没有,我就问问。” 她想,大抵是昨日心动时分,夜晚仿若神龙入梦般的进入了她的梦境。 纵然古人虽云,论迹不论心。 沈婉鸢一想到她绝非淑女所为的行为,耳畔红得滴血。 她不愿再想,脑海中的场景却不能控制。 梦里,陆珩扶着她的头,吻着她唇角缠绵的氛围,檀香味浸润着她湿润的灵魂。 朦胧的烛光下,沈婉鸢觉得她醉了,想要陆珩离她近些,她下意识伸手环住了陆珩的脖颈,期望能一场不被现实拘束的、热烈的亲吻。 她现在想要急迫的见到陆珩,去探寻心中所思所想。 她听着小院门口的动静,看着日升日落却始终都没有等到他来。 “姑娘,进晚膳吧。” 沈婉鸢放下手中的画笔,看着凛玉摆好的膳食,一盅鸡丝粥,一盘翡翠玉蒸蛋,一盘板栗鸡,一盘千丝万缕酥,显然只有她一人用膳。 “王爷最近可是在忙什么,今日还不来吗?” 整整七天,沈婉鸢再也没有见过陆珩,她心中的思念就像潮水汹涌,克制私欲、守礼守规再也按捺不住她心底的眷恋。 凛玉摇了摇头:“奴婢也......” 话音刚落,小院的门口隐隐约约传来了问安的声音。 还未等凛玉出去查看,沈婉鸢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侍女掀起厚重的灰兔毛银丝帘幕,她探着头向外看去。 陆珩身着暗红蟒纹亲王服,撑着一把油纸伞迎着漫天纷飞的雪花,缓缓向她走来。 两人的视线交织,沈婉鸢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却在陆珩即将要走到门口时,她却退回了屋内,稳稳地坐在圆桌前。 她看着陆珩在屏风后脱下狐裘大氅,掸去了一身寒意,心脏猛烈的敲打着胸膛,一双眼眸满是欢喜。 这几日,沈婉鸢闲来无事便在思索她究竟是不是心悦陆珩,从各种书籍的结论中,她思考出来千百种情况。 但今日听到他来了,见到他的刹那,所有的理论都灰飞烟灭,只有胸膛中跳动的心脏在告诉着她。 陆珩是她心之所系,她甚是欢喜。 陆珩看着沈婉鸢笑得如同冬日暖阳般明媚,身上被沾染了宫中的污浊似是一扫而光,淡淡道:“婉婉为何这般开心?” “王爷今日来了,我心中自然欢喜。” 沈婉鸢脱口而出,耳尖却逐渐泛红,但一双眼眸仍是泛着星光满是欢喜地望着陆珩。 陆珩怔了一下,凤眸中溢满清润的笑意,他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手。 四个侍女应声而入,她们每人手上的托盘上都摆放着一个老樟木书箱。 “这是?” 陆珩淡淡说道:“送你的小礼物,孤觉得你应该喜欢。” 沈婉鸢满是疑惑走上前去,一股浓厚的樟木香伴着芸草香窜进她的鼻尖,箱子上贴的标签早已泛黄,上面的墨迹看着却像是前朝古物。 为了打开这珍贵的物件,她只得用锦帕垫着缓缓打开,看到里面书册的那一刻,她愣在了原地。 沈婉鸢只需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前朝苏相所著的临安十记,因存世量较少,文学造诣又是当世最高,典当行曾经拍卖出千金的价钱。 就连她的祖父也是在先帝醉酒后央求了许久,才得了其中的两本,之后也随着老爷子入了土,她也只见过封皮。 现在传说中一套书册竟然全都送给了她,她转头望着陆珩欲言又止。 陆珩道:“婉婉若是不要,孤再派人送回宫里。” 沈婉鸢话还未说出口,激动的泪水先飞了出来,噙着泪花说道:“不行不行,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陆珩招了招手:“莫要宝贝这堆废纸,先进膳。” 沈婉鸢轻柔地把书册放回原位,把书箱合上后,收回眼底的热切和欢喜,满心欢喜地坐在了陆珩的对面。 她毫不掩饰眼底的欢喜和感激,看着陆珩端着一碗鸡丝粥的样子都比旁人要好看三分。 她笑眯眯地夹着一个千丝万缕酥放到陆珩的盘中,满是分享欲说道:“王爷莫要喝粥了,我觉得这个最好吃。” 沈婉鸢说完才发现,她竟然给陆珩分享他王府厨房的吃食,也许他早 已吃过许多遍了。 她脸颊倏然泛红,眼中带着些许局促却难掩欢喜。 陆珩一向不爱甜食,但看着沈婉鸢期待的目光,只得细细品尝。 甜点入口酥脆,内里的馅料却有着一股淡淡的荷香味,的确是小姑娘们喜欢的味道。 陆珩不忍看她失落,笑着说道:“很好吃。” 沈婉鸢眼中的笑意更盛,她浅笑着说道:“荷花酥,桂花酥还有枣泥酥都很好吃,不过我觉得还是莲子糖最佳......” 话还未说完,一个精致的锦盒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疑惑道:“这是...?” 陆珩随口道:“这是忠勤伯府送来的一千两银票还有孤名下的一处绣坊,若是喜欢,便拿去玩玩。” “婉婉,切莫把自己的钱投进去,钱不够派凛玉去账房要。” 等了许久,陆珩都没有听到身旁的回话,疑惑抬头,却看到沈婉鸢攥着契书楞在了原地,眼神中满是震惊。 他轻笑道:“不喜欢吗?孤听闻你在家中执掌中馈,原以为你会喜欢。” 第18章 沈婉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铺子是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就连契书上的金额都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 她把锦盒又推到了陆珩的面前,摇了摇头:“这般好的铺子您不怕被我亏了吗?” 陆珩放下手中的玉著,漫不经心道:“无妨,出了事有孤给你兜着,怕甚?” 看着暖黄色的烛火照耀着宝瓶中的腊梅,陆珩身着一袭湖蓝色常服端坐,修长的手指又把锦盒放到了她的面前。 沈婉鸢楞在原地,眼眶却逐渐泛红酸涩,泪珠仿若断线的珠子滴落衣衫上。 父亲常年在外,母亲缠绵病榻多年,管理沈府繁多的事务已然使她疲惫。众人又嘲笑她出身自书香门第,却总是沾染了一身铜臭味。 但这就是现实,纵然喜欢风花雪月,但捡碎银才是生活。 所谓的清誉名节根本不会让他们吃饱饭,破败的沈府仅凭沈父的俸禄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全靠她撑着沈府门面,祖父去世后,便没有一个人成为她的后盾。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他端坐在暖黄色的灯盏下,宽厚的肩膀仿若撑起了她空洞了许久的心脏。 没有听到回应,陆珩抬起头,却看着沈婉鸢的泪眼婆娑,诧异道:“怎么哭了?” 沈婉鸢扬着泛红的眼眶,眉眼如星辰般闪烁,含着泪笑着说道:“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10章 但情之所起本就不由己,若是……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沈婉鸢说完后,却小小的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望着陆珩,心尖却有着几分紧张。 她熟读诗书,知晓女子应该温婉含蓄,不应如此直白且热烈。 但情之所起本就不由己,若是此事也要克己复礼,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成了福身问安。 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她抬头望着陆珩,心底忽然有着隐隐担忧,他会不会觉得她行为鲁莽不似淑女? 陆珩似是愣了一下,轻轻摇头笑了几声,缓缓张开了双臂。 沈婉鸢眼眸闪着微光,笑着扑进他的怀中,周身瞬间被浓烈的檀香味包围,她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似要跳出来一般。 陆珩清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那夜红烛嫁衣,婉婉不是已经是孤的妻子了吗?” 沈婉鸢的脸颊瞬间爆红,心尖上细细密密地颤抖使得身体也微微颤动。 陆珩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在她的耳畔安抚道:“孤就在这里,不会跑掉。” 陆珩身上的檀香味惹得她身子微软,她攥着陆珩的衣襟,小声说道:“您会不会觉得我不矜持?” 陆珩向上抱了抱她,使得她可以坐在他的腿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不会,婉婉一直是孤的小太阳,怎么会有人嫌太阳甚暖?孤只怕有一天太阳照不到孤。” 陆珩的话仿若接连不断的波涛一般,冲击着沈婉鸢心头的早已溃败的堤坝。 沈婉鸢觉得她的头微微发晕,不知是陆珩带着暖意的怀抱还是檀香宁神养思,她倏然想到了那天极致的梦境。 她小声唤道:“陆珩。” 陆珩笑着小姑娘没大没小,低头望着:“孤在。” 倏然,怀中的小姑娘趁着他低头的片刻,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柔嫩的唇角撞到了他的唇角。 这一切都与那夜别无二致,一声轻唤一道回应,但今夜的沈婉鸢是清醒的。 陆珩怔了一下后,紧紧抱着沈婉鸢纤细的腰肢,用以更激烈的情绪回吻着她。 沈婉鸢察觉到腰肢上的臂膀愈发收紧,她就像一张反弓靠在他的身上,陆珩的吻与他平日的清润不同,如同狂风骤雨一般,他撬开她的嘴唇,汲取她口腔中的气息。 她感觉快不能呼吸,身子微微向后试图离开,陆珩环在她腰肢上的手臂却愈发的紧,却腾出手扣着她的脑袋,让她不能离去。 亲吻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珩才把她放开。 沈婉鸢身上已然没有力气,气喘吁吁地倚靠在陆珩的肩头,脸颊红得比炭火还要暖上三分。 她坐在陆珩的腿上,似是有什么东西硌着她,她轻轻地挪动了两下。 突然却被陆珩双手箍着腰肢,他声音带着些许沙哑道:“婉婉别动。” 她不懂发生了什么,只得疑惑问道:“可是装了什么珍贵的物什吗?” 陆珩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了两声,嗓音变得低沉又沙哑,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沈婉鸢疑惑的抬头望去,看到陆珩深邃的眼眸愈发幽深,深不见底的眼眸仿若要把她吞噬一般。 她隐约明白了即将要发生什么。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屋内昏黄的烛光却照在淡粉的帷帐上却略显暧昧。 陆珩突然起身,有力的双臂把她横抱,双腿突然的离地使得她下意识的惊呼出声,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衫不敢松手。 随着陆珩脚步的移动,穿过层层帷帐,她望着越来越近的雕花木床。紧张的心跳声愈发的大,跳动的幅度也愈发的大仿若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攥着他的衣襟,小声说道:“不行,不行。” 陆珩笑了笑:“什么不行?” 沈婉鸢脸颊红得仿若滴血,红晕中带着手足无措,她支支吾吾道:“我...你...” “深入虎穴,婉婉便做不了主了。” 第19章 陆珩温柔地把她放在床榻上,手指轻柔地蹭着她的脸颊,轻笑说道。 沈婉鸢眼眶泛着淡淡绯红,看着男人逐渐俯身向下,床帐之中热度已然升腾。 她双手紧紧攥着锦被,蒙着头,不敢看向陆珩深不见底的眼眸,想像鸵鸟般逃避。 她也曾在订婚前听嬷嬷讲述过云雨欢好的知识,但临到关头,她却后悔了。 具体怎么发生如何发生她是一概不知,对未知的不安盖过她满腔的热情。 她捂在被子里小声说道:“我们能不能学习学习,看看书了解一下,不要这么匆忙。” 陆珩没有说话,冰冷的手指轻触着她的手背,掀开遮住她的锦被,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中愈发明显。 “婉婉的心跳这般快吗?”陆珩笑着说道。 沈婉鸢气急败坏再次用锦被遮住头,低声说道:“您听见我方才的话了吗?” 陆珩没有说话。 沈婉鸢偷偷掀开锦被试图张望,却发现屋内的烛火早已熄灭,她根本看周围的一切。 她的心怦怦直跳,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轻笑:“婉婉现在怎么胆小如兔,方才可是大胆得很。” 一道轻柔的吻贴在了她的额头上,陆珩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即是鸳鸯戏水,那便依着婉婉一同念书学习。” 说完,沈婉鸢感觉身上没有了炙人的视线,望着陆珩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被骗了。 看起来陆珩自始至终便从未想对她做些什么,俨然是在逗弄她年少无知。 沈婉鸢的脸颊被气得鼓鼓的,她高声喊道:“王爷!” 陆珩眼眸已经愈发的深邃,却听到沈婉鸢一声清脆的呼唤,他回头望去。 沈婉鸢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进了床帏之中。 一道伴着少女的馨香扑入他的鼻腔,柔软的唇瓣贴在了他 的唇角,又以很快的速度抽身,准备使出全身的力气试图推走他。 沈婉鸢却发现失策了。 她的力气仿若蚍蜉撼树,陆珩稳如泰山站在床帏,她偷偷望着陆珩的双眼,发现他眼眸中的欲望仿若蛛丝,紧紧缠绕着她。 她垂眸避开陆珩的眼神,眼睛一转,赤着脚便要从床上跑出去。 她的双脚刚踩在地上,便陆珩炙热的大手所禁锢,挣扎道:“不行不行,放我下来。” 沈婉鸢手指无处可放,便下意识攥着陆珩的衣襟。 陆珩眼眸微闪,顺着沈婉鸢的力气,轻而易举般被她压倒在床上。 砰的一声,沈婉鸢缓过神来,却发现陆珩被她扑倒在身下,她却跨坐在他的腰肢上。 陆珩义正言辞道:“婉婉力气真大,若是想强占孤,孤自然不会反抗。” 沈婉鸢的脸涨得通红,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却不敢与陆珩对视,反驳道:“你...你...你故意的,方才我还推不动你。” 她红着脸便要离开,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彻底摔趴在了陆珩身上。 听着陆珩发出一声闷哼,沈婉鸢慌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起身欲减轻陆珩身上的重量,却被他有力的大掌压回原位。 沈婉鸢趴在陆珩的胸膛上,被迫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舒缓了下来,仿若慌乱和不安已经随风而起,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安宁,享受着陆珩怀抱中炙热的温度。 “婉婉之前也是这样对待他人吗?”陆珩突然问道。 “他人?”沈婉鸢满是疑惑,似是一道闪电般的念头突然传到脑中,“苏云川?” “嗯。” 沈婉鸢仰着头,却看不清陆珩的脸颊,但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笑着答道:“王爷可是醋了,您对自己这般没有自信吗?” 他轻抚着沈婉鸢的头顶,淡淡说道:“孤只是在想,婉婉对任何人都是这般热情吗?日后若是有更好的人,婉婉会不会弃孤而去?” “不会,遇到对的人才将一颗真心交付,轻喃情语都想说给君听。” 沈婉鸢说完后,轻啄了一下陆珩的唇角, “真的真的很喜欢您。” 沈婉鸢仰着头望着陆珩,满是情意的眼眸闪着光茫,灼烧着他微凉的心脏。 陆珩避开了沈婉鸢的眼神,炙热大手握着沈婉鸢的腰肢,稳稳地把她放回了床榻上。 他手指轻柔地蹭着她的脸颊说道:“明晚约了杏林坊去看沈夫人。” 说罢,他微微俯身向下,轻啄了她的唇角,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好梦。” 沈婉鸢眼眸闪着光茫,望着陆珩离去的背影,她觉得寻到了世间最好的如意郎君。 自幼与苏云川相处,自始便带着拘束,苏夫人会审视她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媳妇,沈母会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主母,就连苏云川也是一个恪守规矩合格的未来夫婿。 平静如水一般的相处,就像成亲十余载的夫妻一般,就连结局也算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独自飞。 这是沈婉鸢第一次没有约束克制,满心欢喜地表述着她的心悦,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欢喜。 想着方才的场景,她激动地在床榻翻身,不过须臾,她嘴角上扬着进入了梦中。 王府主院。 陆珩从沈婉鸢小院回来已然坐了半个时辰,他手执黑棋轻点棋盘,眼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20章 武安换掉陆珩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看着混乱的棋盘:“主子,您的心乱了......” 武安的话还未说完,陆珩眼眸微抬望着他。 他赶忙闭嘴禁言,后背却生出了一阵阵冷汗。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刚照在淡粉床帐上,睡了三个时辰的沈婉鸢便睁开了双眼。 她情绪高涨没有疲惫,心中兴奋与欢喜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 凛玉端着盛满温水的铜盆进来时,便看着这位祖宗已然赤着脚坐在了梳妆台前。 她的眼睛明亮如昼,笑着问道:“凛玉,王爷可在府内?” 凛玉想着昨晚的动静,眼神微沉摇了摇头,从床榻边拿起蜀锦制成的绣花鞋,“姑娘先穿上鞋,莫要凉了身子。” “今日宫里传召,王爷早早便入了宫。” 看着铜镜中沈姑娘容光焕发的样子,凛玉手持檀木梳轻抚着她乌黑的发丝,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心疼。 话在心底转了许久,最后一根发簪插好时,她垂眸说道:“姑娘,王爷是摄政王,行事皆是以利为先。” 凛玉小声说道:“过了正月十五,先帝三年丧期便要过去了,宫里婚嫁之事便要操办起来了。” 沈婉鸢轻嗯一声,眼中神情依旧如常,手指却微微颤了一下。 她端坐于书案前,羊毫笔滴落的墨点,给画了好几日的山茶花添了一道墨珠。 她突然回神,眼中满是懊悔,画作已然不如当初,墨点被匆忙改成的蝴蝶显得分外死板。 她沉浸于满心欢喜却已然忘了现实,丧期一过,皇家婚嫁之事便要操办起来。 不外乎便是新帝立后、亲王娶妃、公主嫁婿。 而她该何去何从? 凛玉原以为沈姑娘不在意,却发现她在愣神后,心中愧疚难当,小声问道:“王府镜湖旁有一处水榭,可以煮茶听雪,姑娘可要去赏景?” 沈婉鸢愣神良久,“嗯?你说什么?” 凛玉重复道:“沈夫人的杏林坊已经约好是傍晚,现下才未时,王府镜湖旁有一处水榭,可煮茶听雪,姑娘可要去赏景?” “好,那便去吧。” 雪后的肃王府,添了几分素净淡雅。 此时的镜湖一片雪白,凛玉带了一些梅雪和茶叶,用着放在此处的红泥小火炉煮起了茶。 “天与人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沈婉鸢戴着兔毛帽子,紧紧抱着淡淡馨香的手炉,望着湖中景色。 微风吹动树枝上的积雪,没有半分声响,微凉的冰晶在空气中飘动,湖中小亭静静的伫立于此,世俗中的尘世与喧嚣被隔绝,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分外缓慢。 沈婉鸢觉得方才的愁绪似是被风吹走,现在整颗心都陷于棉花般安宁中。 “咚--咚---” 一道道猛烈的爆炸声,突然打破了镜湖的安静。 沈婉鸢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蹙着眉回头望去,却看到了一个许久没见的熟人。 第11章 婉鸢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同她一起被太监送到肃王府的金陵女子,海棠。 只见她身着一袭艳红长裙,腰肢被束得纤细,胸前裸露着大片的肌肤,鬓边带着一枝红丝绒样式的绢花,柔顺一缕长发披在身前。 人还未靠近,浓郁到刺鼻的香粉味便飘了过来。 若是按着钟鸣鼎食之家的规矩,这副勾栏样式总是会被贵妇唾弃,但沈婉鸢却觉得她步伐款款,摇曳生姿。 但就这一位艳丽的女子突然把爆竹扔在火盆中,嘴里还不知道神神叨叨说些什么。 凛玉叹了口气,指了指头:“这位海棠姑娘,这里好像有点问题,来王府之后,便总是说有鬼有妖怪。府中不让祭祀烧纸,她便时不时来烧些炮竹。” “王爷让人盯着她...” 凛玉话音刚落,海棠突然抬头望着她们的方向。 沈婉鸢感觉后背隐隐发凉,避开与她相交的视线,却不料她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哼,许久不见。你当真是开心极了吧,把王爷勾在手心,他从没有来过我的院子。”海棠眼中满是怨怼,说完之后,便自顾自的坐在了沈婉鸢的对面,随意吃着她面前的糕点。 “开心?我们什么都不是。”沈婉鸢看着湖心亭的雪景,想起宫里婚嫁之事便要操办起来道。 海棠听着沈婉鸢的语气,眼底闪过一抹亮光,久久没有说话。 倏然,沈婉鸢闻到了一阵极其馥郁浓烈的香味,下意识地打起了喷嚏,眼眶泛着红。 “喂,这里这般凉,你就穿这么一件薄披风吗?”海棠藏好了衣袖中的香囊,笑着说道。 凛玉也觉得不妥,赶忙说道:“姑娘,可是着凉了,奴婢回去给您拿件银狐皮披风,这里太过寒凉。” 看着天边的太阳约莫还有一个时辰才下山,湖心亭中夕阳美景还有些许 时日,她颔首道:“好,你去吧。” 海棠看着凛玉离开的背影,环视四周,此时观景小亭中,只有沈婉鸢和她二人,最近的侍女在亭外守着。 “你能帮我捡一下锦帕吗?”海棠道。 沈婉鸢闻声低头,看着一个绯红锦帕飘到了她的脚边,她应道:“举手之劳,当然可以。” 沈婉鸢俯身意欲捡起,却被海棠冰冷的手攥着手腕,她只得弓着腰,不能动弹。 若是外人看到,只当是两人在捡帕子,也没有亭外侍女的注意。 第21章 沈婉鸢心中满是疑惑,抬头望去。 海棠嘴角微勾轻声说道:“沈婉鸢,前礼部尚书沈昌的孙女,正六品户部主事沈天的嫡女,传闻被关入烟云楼没有两日,便得疾病而亡,葬于乱葬岗之中。” 沈婉鸢瞳孔一颤,僵硬地楞在原地。 - 凛玉抱着银狐皮披风回到镜湖时,天边的太阳已然开始散发橙黄色的光茫,看着只剩沈婉鸢一人身处其中,却莫名有些孤独。 凛玉收回目光,赶忙把披风仔仔细细给沈婉鸢披上,发现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被吞噬的夕阳。 “姑娘”,凛玉轻柔地推动着沈婉鸢的身体,小声问道:“姑娘,可是乏了?” 沈婉鸢眼眸低垂,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从夕阳西下待到夜色如墨。 守门侍女匆匆赶来,她还未说话,沈婉鸢着急站起身来问道:“可是王爷回来了?” “是的,已经在后门等着姑娘了。” 沈婉鸢拎着裙摆快速地朝着后门的方向走着,她心如乱麻思索了一下午怎么都寻不到头绪。 她迫切的想要见到陆珩,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想知道他们的情意究竟是什么。 陆珩端坐于马车中,脑海中尽是今日朝堂纷争之事,心中总是带着几分烦躁。 倏然,马车门帘被快速掀起,还未等他抬头,小姑娘已然如同蝴蝶般轻盈的飞扑进他的怀中,紧紧相拥,似是受了委屈一般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他张开双臂环抱,轻拍着她的后背问道:“怎么委屈成这般?” 沈婉鸢轻声嘟囔道:“只是想您了。” 陆珩的心弦却被这简单的话语波动,方才的朝堂中的愁绪也一扫而光,感受着沈婉鸢喷在他颈侧温热的气息,空洞的胸腔在此刻被她炙热的情意填满。 “您会有正妃吗?” 想起凛玉早晨的话,沈婉鸢抬眸望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珩看到了沈婉鸢眼中的惊惧,自然明白她的担心。 春节之后,宫中选秀婚嫁便要提上日程,朝中重臣早早便在谋划商议,今日皇帝唤他进宫便是为了此事。 陆珩轻柔地抚着沈婉鸢使得她靠在他的肩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淡淡说道:“婉婉是孤唯一的妻子。” 沈婉鸢的心便安定了几分,今天海棠的话却使得她有了几分忧思正欲询问,便听侍卫说道:“王爷,到了。” “走吧,去看看沈夫人。” 沈婉鸢颔首,正欲从陆珩的怀中起身,他有力的大掌紧紧箍着她的肩膀,“在湖边坐了一下午甚是疲乏,孤抱你进去。” 陆珩的怀抱很暖,暖意沁入身体的一个毛孔,沈婉鸢从未觉得如此安心。 杏林坊的后门处,有一男子却满脸悲愤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身旁的小姑娘揪着他们衣袖,犹豫道:“苏二公子,我害怕。既然姑娘过得甚好,我们不要做了。” “她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苏云川手指紧握看着远处。 -- 医馆病房前, 药童感受着陆珩极强的压迫感,磕磕巴巴道:“不能进去,这位夫人陷入了昏迷,不能见风。” 他忽然看到郎中急匆匆跑上来,赶忙说道:“这...这位公子,王郎中给您解释。” 王郎中自然知晓这位权贵的身份,他擦着汗,喘着气说道:“见过王爷。” 陆珩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 王郎中赶忙解释道:“今天巳时,夫人陷入了昏迷,我们尽全力施救后,还未苏醒。针灸温烤了一天,情况才转好,现在不能见风,还请您见谅。” 沈婉鸢眼眸低垂,鼻尖酸涩,泪珠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她感受着陆珩的视线,问道:“她...还能活多久?” “若是情况好些,还有两个;不好的话,最多一月有余。” 浓郁的药味使得沈婉鸢心脏愈发的空洞,她双腿发软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歪着身子向后倒去。 陆珩双臂撑着她的身体,挥了挥手让郎中离去。 沈婉鸢默默低下头,泪水仿若滚圆的珍珠悄无声息地滴落,无尽的悲伤深深地缠绕着她。 纵然她知道母亲早已病入膏肓,心中也做好了准备,但母亲死期愈发靠近,她却无能为力。 沈婉鸢心中酸楚与哀伤冲击着内心的堤坝,她哭得不能自已,感受着陆珩逐渐靠近,把她揽入怀中。 陆珩轻声说道:“我们走吧,过几日再来。” 沈婉鸢埋在他的胸膛中颔首,整理衣襟后,红着眼睛牵着手跟在陆珩的身侧。 夜色漆黑如墨,寒风呼啸而过,柏松影子在白墙上摇曳,不知为何,沈婉鸢心中隐隐有几分紧张。 “婉鸢。” 一道清亮的男声在杏林坊柏松深处响起。 寂静的深夜忽然被唤,沈婉鸢被吓得一颤,回头望去,看着熟悉的背影却使得她僵硬在原地。 陆珩蹙着眉看着从阴影的人,在他的面容逐渐显露出来的时候,眼眸却闪过一抹轻视。 “忠勤伯府苏云川见过肃王爷。” 第12章 沈姑娘,户部赈灾粮的事情可…… 陆珩下意识把沈婉鸢挡在身后,淡淡问道:“苏二公子深夜不在府中,当梁上君子吗?” 苏云川一袭天蓝色衣袍上满是灰尘褶皱,看着就像是从墙上翻出,面上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殊不知若是他的长辈见到陆珩,早已跪地问安了。 第22章 陆珩笑着继续说道:“前些日子,苏公子同宣威将军的嫡长女定亲,现在这是要夺人所爱吗?” 他们三人的关系被陆珩戳破,苏云川的身体倏然紧绷,紧咬着牙关道:“劳王爷费心。” 沈婉鸢自知苏云川性格温吞不坏,却不知今日发了什么颠,怎么敢与陆珩对峙。 她轻摇着陆珩的手指,小声说道:“王爷,我们回府吧。” “王爷,沈家此番灾祸可与您有关?” 苏云川的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砸向了众人。 沈婉鸢猛然回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震惊地看着面前对峙的两人。 今天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话。 下午在镜湖边,海棠攥着她的手腕,低声说道:“沈姑娘,户部赈灾粮的事情可全都是肃王的手笔,你可真的是乐不思蜀。” 还未等她细细询问,海棠已然翩然离去。 沈婉鸢熟读过史书,也知晓新帝与权臣之间便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她坐在湖边思索了一下午,已然猜到了海棠是新帝的暗桩,她却没有办法相信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陆珩的手笔。 她前十六年的人生都在内宅之中,按部就班循着大家闺秀的人生进程。除了琴棋书画,便再也没有涉猎过其他内容。 现在海棠把她拉入皇室内部的斗争中,她什么都不懂,也不愿去怀疑陆珩。 陆珩身长而立,芝兰玉树如松柏般君子,怎么可能会是她家灾祸的罪魁祸首。 她在心底推翻了海棠的话,却没想到还未过两个时辰,竟然又有人告诉她同样的事实。 沈婉鸢愣在原地,沙哑道:“苏云川,你到底在说什么?” 苏云川拱手,不卑不亢道:“肃王爷自然知晓我在说什么。” 陆珩微微抬眸,冷冷反问道:“孤知晓什么?苏二公子,妄议朝政,可是死罪。”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沈大人一向清廉,怎会往赈灾粮中掺假,既然天恩浩荡皆是君恩,沈府的败落很难不说,您是不是也添了一笔。” 沈婉鸢不愿相信,只是同样的事情被两个人说起又太过于巧合。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珩,她想要知道答案。 陆珩感受到沈婉鸢的目光,他直视着苏云川,漠然且锐利地说道:“孤问你,这天下是谁的天下?而你我又是谁的臣子?” 苏 云川拱手道:“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陆珩似笑非笑道:“你可知晓整个户部有一半的官员都参与此事?你可知晓此事是陛下督办审理?孤怎么可能插手?” 苏云川被陆珩反问式的话语压得喘不过气。 陆珩牵着沈婉鸢的手:“走,我们回府。” “我看见...他偷偷给了管家王伯一袋子钱,让他好好行动,第二天王伯就领着我们逼姑娘遣散府中下人。” 小春儿躲在苏云川的身后小声指控。 苏云川双手攥拳,哑声说道:“婉鸢为何又被您带回王府?您究竟在谋划什么?” 一声接着一声的控诉,吵得陆珩实在是头疼,他一改平日的清润面容,眉宇满是冷冽道:“笑话,一个六品的官员孤有什么所图?苏公子未免太天真了。” 沈婉鸢的脸色已然惨白,脑海中却是在不停的闪过与陆珩初见的画面。 为什么他会在雪夜的马车里等她? 为什么初见便要让她成为他的人? 为什么他每次总是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沈婉鸢感觉到后背窜起一阵寒意,她的四肢仿若冰冻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珩攥着沈婉鸢的手便要往外走,却发现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身子微微颤抖,眼眶中满是祈求,哽咽问道:“王爷,武安究竟有没有去沈府?” 陆珩沉默了。 沈婉鸢爱意与热烈的欢喜还没几日便被泼上了一盆冰水,她试图甩开陆珩的手,但他的力气却愈发的大,怎么都挣脱不开。 “婉婉,回家。” 陆珩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阴郁,沈婉鸢心中的失落感愈发强烈,杏眸中充满了失望之色,她哑着嗓子说道:“您骗我。” 苏云川挡着他们的去路,拱手行礼说道:“王爷,还请您放开婉鸢。” 陆珩眼中的杀意已经难以克制,但沈婉鸢还在身侧,他只得斥道:“若是苏公子再不让开,整个忠勤伯府都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孤说到做到。” 听着陆珩威胁的话,沈婉鸢眉头紧蹙,眼泪如同断线珠帘滴滴掉落。 她错了。 今夜陆珩才是真正的他,一个权倾朝野、杀伐决断的摄政王。 抬手杀戮只是一瞬的事情,也许世人对他的评价都是真的,只有她认识的陆珩才是假的。 芝兰玉树,正人君子都是假象。 沈婉鸢眼神满是绝望道:“王爷,究竟什么是真的?” 陆珩没有说话,强硬横抱起沈婉鸢便要往外走。 苏云川不敢拿整忠勤伯府去试探一个摄政王的愤怒,他紧握双拳,只能让开路。 陆珩也不再对着沈婉鸢掩饰,周身满是冷冽,沉默地抱着她踏进了王府卧房中。 沈婉鸢倏然被陆珩放在了床上,撞到头短暂眩晕还未回过神。 陆珩深邃的眉眼仿若深潭般看不见底,他冰冷的手指紧紧掐着她的下巴,“婉婉,孤已然让你放肆了许多,不要想着离开王府。” 第23章 沈婉鸢被捏的疼痛,眼角含着泪,反驳:“您为什么要沈府的人逼我?您为什么第一次见便要我委身于您?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想知道真相,这便是放肆吗?!” “我满心欢喜寻到一位芝兰玉树的郎君,一腔爱意和情意都给了您,现在却发现我喜欢的一切都是您的骗局。” 陆珩道:“孤骗你什么?” “当初沈府的下人离开沈府的手笔,还有您温和待我的样子也都是骗我的幌子。” 沈婉鸢眼眶泛着红,一声声的控诉使得陆珩心头愈发的烦躁,他感觉到沈婉鸢仿若脱线的风筝即将要离去。 他双手禁锢着她的手腕,沉声道:“婉婉,昨日还在说着爱孤,今日转头便要弃孤而去,未免也太过于儿戏了。” 沈婉鸢失望说道:“您放我走吧,我只是一个罪臣之女,您之后还会有很多的夫人...” 第13章 婉婉小骗子,说好要将真心交…… 沈婉鸢话还未说完,猛烈的亲吻使得她呼吸急促,双手被陆珩禁锢在头顶,唯一的反抗便是紧咬着他的唇齿。 陆珩似是不怕痛,血液流进他们的唇齿间,他的吻变得愈发猛烈,她流着泪水,被迫承受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已然没有了反抗的力气,陆珩也放开了她,他手指上下抚动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婉婉小骗子,说好要将真心交付,怎么现在又想离开孤。” 沈婉鸢驳道:“真心全都给了伪装的陆珩,而您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陆珩手劲逐渐变大,“日后若是再说这样的话,孤绝不轻饶。” 沈婉鸢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她撑着疲惫的身体,执拗道:“求您放我...” 她还未说完,陆珩抬手便把她推在床上,眉眼之中满是怒意。 “婉婉,孤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陆珩看着沈婉鸢红着眼眶躺在绯红色锦被上,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漆黑,不管他怎样克制温和也抵不过沈婉鸢想要逃离的愿望,尽快据为己有才是他掉皇位后学到的最重要的教训。 陆珩感觉沈婉鸢仿若手中沙一般,无法攥住,他沉声说道:“婉婉乖,孤不希望再听到离开这种话。” 陆珩轻抚着她的唇角,沈婉鸢不自觉地蜷缩着身躯,泪珠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滑落,她想狠狠地咬下陆珩的手指,还未行动,却被陆珩捏住了她的下颌。 陆珩轻笑道:“婉婉真的不喜欢吗?” 他似是又变成了清润的模样,面容温和笑着,但修长手指仿若摆弄棋盘一般,却不停地在她口中搅动着。 陆珩却似是满意她的表现,低哑说道:“婉婉真乖,以后可不能跑了。” 烛火忽然熄灭,锦帛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分外突兀。 忽然一道吃痛的闷哼声响起,女子声音沙哑地怨怼道:“陆珩,我恨你。” “恨吧,只要不离开孤。” 沈婉鸢通红的眼中满是羞愤,她沉浮与深不见底的欲海中,她感受着陆珩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噙着泪水,死死咬着陆珩的肩膀,似要咬下他的血肉一般。 月光照在窗柩上,屋内的雕花木床摇了一夜。 -- 冬日的清晨太阳还未出,侍女们早早便点起了屋内的琉璃盏,沈婉鸢缓缓睁开酸胀的眼睛,却看到了陆珩的一双丹凤眼正望着她,他眼睛泛着红血丝,目光带着一抹欢喜。 沈婉鸢抬眸避开他的视线,试图转身避开时,身体仿若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痛难忍。 陆珩长臂一伸,健硕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她每动一下,便感受着他的手臂便缩进一分。 “婉婉,只要不离开孤,什么条件孤都答应你。” 陆珩温热的身躯却不热她冰凉的身躯,沈婉鸢身子微颤道:“无媒苟合,您还要永远把我困在此处。” 陆珩眼眸如星辰般亮,笑着清润道:“这样不好吗?我们一辈子永远都会在一起,就算死了也一同下地狱,孤的陵寝只会有你一个。” “终有一天,我一定会走。”沈婉鸢哑声说道。 话毕,陆珩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眸,冷冷说道:“婉婉,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沈婉鸢第一次发现陆珩伪装得这般深,看着面前人清润的面容,说出的话使得她后背一寒,仿若被毒蛇盯上一样。 凛玉站在床帏外,轻声唤道:“王爷,该起身上朝了。” 陆珩看着沈婉鸢眼眸中已然没有了满腔欢喜和浓厚爱意,他掩去眼眸中的失落,轻啄着她的唇角,转身离去。 今日是大朝会,侍女们早早便备好陆珩的朝服,她们行动很快,当沈婉鸢回过神时,陆珩已然穿着一袭暗红四爪蟒袍即将离去。 她随手披上了一件衣衫,强忍着第一次经历情事腰肢和双腿的酸涩,高声唤道:“王爷!” 陆珩转身抬眸。 沈婉鸢垂眸,祈求道:“过几日是除夕,母亲大抵没有几日了,我陪她守岁可以吗?” 陆珩想起了沈婉鸢方才的话,眼眸变得愈发冷淡。 他看着沈婉鸢的眼睛,冷冷道:“看好姑娘,若是她迈出房门的一步 ,杖毙!” “奴婢遵命。” 沈婉鸢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嘴唇微颤,看着陆珩离去的背影,眼眸中满是失望。 第24章 她已然撑不住被折腾了一夜的身体,瘫跪在地上,冷汗顺着披散的鬓角直流。 侍女赶忙扶起她,安抚道:“王爷嘱咐让您多休息,奴婢扶您回床上躺着。” 昨夜,她在昏厥和摇晃中清醒反复,一夜未眠。再次躺在床榻,沈婉鸢感觉双腿不自觉地颤抖,腰肢酸软根本不能动。 沈婉鸢想到她的一生将会被陆珩囚于肃王府中,泪水洇湿了并蒂荷花的软枕。 门外,凛玉手持披风,恭敬地把陆珩送到马车旁,行礼道:“主子,可要备下避子汤。” “不必,你回去好好伺候着。” 陆珩并不喜欢孩子。 但若是有朝一日娶正妃那日,沈婉鸢有了孩子,既多了一条把她系在身边的纽带,还能抬一抬她的位份, 一举两得。 -- 冬日的暖阳洒在朱红的宫墙之上,明黄色的琉璃瓦闪着耀眼的光茫,一片白鸽自由自在地盘旋在皇城的上空。 陆珩穿着暗红色四爪蟒袍出现在了议政殿的门口,皇帝心腹太监张福子早已等候多时。 他眯着眼,谄媚地跑到陆珩身边,行礼问安道:“奴才见过肃王爷。” 陆珩看着议政殿紧闭的大门,便知晓了张福子来这里的含义,淡淡问道:“谁在里面?” 张福子笑着说道:“回禀王爷,是康首辅突然有事禀报,还不让外人在,陛下赶忙让奴才等着您。” “自从陛下约您来用午膳,陛下口中总是心心念念皇叔,还专程安排御膳房备下好的秦州酒和您爱吃的菜。” 陆珩背手而立,站在门外等着。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康首辅便从里面出来,他看起来年岁已高,浑浊的眼中满是算计,他恭敬道:“肃王爷安。” 陆珩没有理他,抬腿便踏进了宫殿内。 小皇帝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望向陆珩,赶忙走下书案,“皇叔可是久等了?”又赶忙解释,“朕也没有想到康首辅回来。” 陆珩一改接圣旨时随意的态度,他跪地行大礼道:“臣恭请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快步走到陆珩的身旁扶起他,惶恐道:“都说了无数遍,皇叔切莫行如此大礼。” 陆珩淡淡道:“君臣之礼不可废。” 在两人寒暄的时间,宫女们已经备好了午膳,陆珩看着圆桌上都是自己喜爱的菜色,他眼中闪过一旦轻蔑。 小皇帝笑着说道:“快给皇叔布菜,这道琵琶鸭可是江南总督新送来的厨子做的,他还送来了一名金陵女子。” 小皇帝的视线又盯着陆珩嘴角破口,脖颈处的红晕,他挑着眉毛问道:“皇叔可还满意朕送你的姬妾?伺候的可好?” 陆珩冷冷答道:“臣在温柔乡待了几日,已然都不想上朝了。” 小皇帝眼中却露出惶恐:“不可,朝中还需要皇叔主持大局。” 陆珩看着小皇帝的虚伪,垂眸应道:“陛下乃真龙太子,陛下在,楚国安。待陛下弱冠之年,臣便可带着亲眷回封地养老。” 陆珩想到清晨沈婉鸢的请求,他既不放心让她一人出府去看沈婉鸢,在再加上宫中守岁规矩。 他敛眸拱手说道:“臣还有个不情之请,今岁除夕守夜,臣用过晚宴后,便请出宫,还请陛下提前赐药。” 小皇帝一怔,眼中满是天真和忧虑,贴心地说道:“皇叔,今年是第三年了,你身体里的离欢散要变成一月两次了。” “皇爷爷怎么会允许你不在新年第一天不去祭拜他呢?” 陆珩眼中瞬间迸发出冷冽的寒意,死死盯着小皇帝道:“陛下,您在威胁臣。” 小皇帝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笑道:“您是朕嫡亲的皇叔,朕怎敢威胁。” 陆珩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便直接杀了臣,一绝永患。也省得康首辅只要想到臣,便夜夜睡不着觉,整日想着法子带着那四位重臣天天找臣的错。” 陆珩戳破了虚伪的气氛,他倏然起身却吓得小皇帝抓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一根筷子不受控制的落地。 站在议政殿外的张福子也战战兢兢,他身后已然站了一队早已等候多时的禁卫军。 “张公公,可要救驾?” 张福看着内里的环境,慌恐道:“不,陛下还没有示意。” 殿内,陆珩端起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上,酒盏应声而裂。 他看着皇帝,再次跪地淡漠行大礼:“既然陛下不愿臣除夕夜离开,那臣便一直待在宫中。” 小皇帝的脸色瞬间吓得煞白,陆珩是个疯子,没有人能治得了疯子。 他本想为难陆珩,但谁能想到他竟然要一直待到除夕。 这个皇位他得来的属实不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皇叔的恐怖,陆珩他不得不防。 若是陆珩一朝刺杀他,皇位定然又会回到陆珩的手中。 看着陆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后,皇帝愤怒地挥掉桌面上的餐盘。 听着摔裂的碗碟音,张福子赶忙跪地道:“陛下息怒!” 小皇帝踉跄地瘫坐再圈椅上,高喝道:“让禁卫军加强朕寝殿的巡逻。” 陆珩啊陆珩,既是嫡亲的皇叔,也是死一般的对头。 - 腊月三十,除夕。 沈婉鸢发髻被一根金簪轻挽,穿着一袭素蓝色单薄衣裙,神色恹恹地看着紧闭的玄色大门。 第25章 自从陆珩愤然离去,不让她出门后,清荷院的大门便从门外用铁链锁上,除了冰天雪地中的小雀儿,没有人能走出这个院子。 这几日,她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每在沉睡中醒来,又在短暂的清醒后沉睡。 从窗外传来的冷风,使得沈婉鸢昏沉的头似是醒了一两分。 陆珩为什么恩将仇报?她可是救过他一命,让他住在她家的柴房养伤。 他却让沈府的下人逼她走投无路,不外乎是为了让去敲响肃王府的大门,让她委身于他。 海棠口中,户部赈灾粮都是陆珩的手笔究竟是何意? 她父亲深陷囹圄,被流放几千里,究竟是不是他? 几日未去杏林坊,几日也没有见到陆珩,也不知娘亲可还好? 倏然,一件暖和的银狐皮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沈婉鸢的沉思被打断,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姑娘,天凉了,莫要在风口坐着了。” 她反手抓着凛玉的手,赶忙问道:“凛玉,王爷今天还不回来吗?能不能让我出去?你可否知晓我娘最近情况可好了些?” 第14章 王爷,你不能这样!我不会再…… 凛玉慢慢收回手,把方才收到的信笺藏得深了些,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但宫里规矩要求,皇室宗亲岁末年初不得离宫,王爷大抵初一晌午才会回来。” “姑娘,先进膳吧,您一早上也没吃,奴婢看厨房送来的食盒里,是您爱吃的金丝饼。” 凛玉把食盒中的餐食摆好,便寻了个由头走了出来,缓缓打开与食盒一并送来的信笺,里面的内容却使得她瞳孔猛然一颤。 【急报,杏林坊沈夫人病危,只怕难以渡过除夕之夜。】 凛玉垂下眼眸,快步走到院落的大门处,看着站着笔直的侍卫:“姑娘不能出府吗?” 侍卫挠了挠头道:“凛玉姐,忤逆王爷的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凛玉垂眸,急促地快步推开了小院书房的大门。 不过须臾,凛玉从书房走出,一只灰扑扑鸽子飞向了皇宫的方向。 除夕夜间。 孩子们举着糖葫芦在街头巷尾嬉闹奔跑,火红的灯笼照亮了逐渐漆黑的夜色,鞭炮噼里啪啦声音不绝于耳,各家各户的烟火断断续续地照亮了夜空。 肃王府仿若与世隔绝一般,被寂静和黑暗笼罩,更不必说沈婉鸢所在的院落,愈发得安静。 沈婉鸢端坐在窗边,淡淡看着紧闭了许久的大门。 街头巷尾鞭炮的硝烟味随着寒风吹拂而来,外面越是热闹,孤身一身的她,便越发感到悲凉。 去年守岁,爹爹临时被朝中事务唤走,娘亲倚靠在榻上软枕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未能回家的小侍女们一改往日的拘谨,围坐在她的周 围,讲述房前屋后的八卦消息,满地都是瓜果碎壳。 她现在还记得,子时将至,爹爹携着风雪推门而进,娘亲佯装生气地让他脱下外袍。 爹爹却不以为意,满眼笑意从身后取出一枝腊梅塞进娘亲的怀中,而她的鬓角也被插了一枝梅花。 —“也不知是什么天大事情,守岁还要叫走,你身上怎么还有奇怪的脂粉香味?” “夫人冤枉,莫不是摘梅时梅花仙子看上了为夫?” —“油嘴滑舌,看你把婉鸢都惊到了。” 当她回头望去,看着爹爹帮娘亲掖着毯子,满眼都是独属于丈夫的柔情,两人眉目相对,满是情浓。 父母举案齐眉,一同笑着望向她的样子,却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如今,家却碎了。 倏然,沈婉鸢心脏猛烈的颤动了一下,胸口仿佛被重石压着一般,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两分。她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的在颤抖,手指攥着窗柩,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的滴落。 突然,一抹不好的预感如黑云般压上了她的心头。 沈婉鸢猛然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黑暗中,失足摔落在抄手游廊的台阶上。 凛玉气喘吁吁赶来,问道:“姑娘,怎么了?” “凛玉我实在是害怕,我感觉娘亲出事了。” 她强忍脚腕的疼痛,倔强地拍打着紧闭的院门,哑声道:“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就这一次,让我看看我娘,我以后绝不会再忤逆王爷了” 凛玉掩去眼底的哀伤,劝道:“杏林坊会照顾好沈夫人的,姑娘莫要担心了,外面天寒,先回卧房吧。” 宽慰的话语却是压倒沈婉鸢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她故作坚强的眼眸在一瞬间化为委屈,“凛玉,我父亲不知死活。我实在是害怕,若是母亲也不在了,沈家便仅剩我一人了。” “凛玉,你让我见见王爷,我以后再也不会忤逆他了,我乖乖在院子里,求求你,让我见见我娘。” 沈婉鸢实在是害怕,娘亲已然病了许久,所谓宽慰的话语都是自欺欺人,娘亲寿命却是走到了尽头,心头隐隐地惊惧,她实在是害怕见不到娘亲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沈婉鸢看着大门上的铁锁,看着四方的天空,心中充盈着酸胀。 “姑娘,您会冻坏的,我们回卧房吧。奴婢已经吩咐好,若是王爷回来,定会第一时间来禀报。” 沈婉鸢泪珠迸发而出,紧攥着铁链,怎么都不愿离去。 橘红色柔和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鸡鸣破晓,又是新的一年。 第26章 沈婉鸢等啊等,等到天都亮了。 也许是一夜未眠又吹了冷风,沈婉鸢感觉自己发起了高热,眼皮困顿怎么都睁不开,意识逐渐模糊,五感都弱了几分。 她手指紧紧扣着掌心,咬着唇角不让自己昏睡。 哪怕娘亲情况安稳,她都要早早去确认一下,只要娘在,她在京城便不会孤身一人。 铛--铛--- 她好似出现了幻觉,靠着的木门似是有了动静,她欲起身,但双腿麻木使得她平地踉跄了一下。 大门缓缓推开的刹那,朝阳照耀在沈婉鸢的身上,她睁不开眼,只听侍卫说道:“王爷在马车上等着姑娘。” 她提着裙摆,撑着昏沉高热的身体,踉跄地跑到了陆珩的马车上。 打开车厢门的刹那,车厢内铁锈般的血腥味直冲她的鼻尖,勾得她舌根直犯酸水。 一日没有进膳又伴着高烧,沈婉鸢还未看清陆珩,便晕倒在了马车上。 沈婉鸢做梦了。 梦里温暖似春日暖阳,鹅黄色的细柳荡漾在微风之中,春风又吹皱了一池春水。 “婉鸢!” 她循着声音回头望去,梦境却变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着她的脑海,如雪花般的纸钱纷飞在她的头顶。 入目皆是茫茫白色,她双腿酸软,脚步虚浮,唯有一道粗狂的声音大喊道:“沈夫人已登极乐!” “姑娘!姑娘!” 沈婉鸢察觉道有人在唤她,她循声而去,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 她看着杏林坊后院的一切,楞在原地。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 漆黑棺木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木凳 ,漫天飞舞的白纸钱比雪花还要多,寒风吹拂着镇魂铃幽深的声音仿若来自阎王殿的召唤。 清晰可见的牌位上写着的名字,却使得沈婉鸢身体微颤,浑身冰凉。 不,不可能是娘亲。 她甩开禁锢着她身体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向还未盖棺的棺木前。 沈婉鸢看着娘亲安详的面容,她眼中的泪水瞬间迸发出来,伸手探进棺内,轻拍着娘亲的冰冷身躯,喃喃道:“娘,你快醒醒,你告诉他们,你没有死,求求你再抱抱鸢儿。” 沈婉鸢失神地趴在棺材边缘,就像曾经无数次趴在沈母的病床前一般。 她泪水一直在流,空洞的眼神木然地看着天空,都是自欺欺人。 娘亲真的走了。 在合家欢的除夕夜,鞭炮齐鸣,烟火灿烂的时候,她孤独地离开了人世间。沈婉鸢紧咬着牙关,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再也不会有人摸着她的发丝,再也不会有人担忧她进膳香否?入睡可好? 她再也不能趴在娘亲身上,轻嗅着独属于她的香味,贴着她的面颊,分享着少女的情怀。 “姑娘,我们该盖棺了。”负责丧仪的师傅说道。 沈婉鸢还未说话,她的身体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离棺木。 她噙着泪水,回眸望去,才发现一直撑着她酸软昏沉身体的人是陆珩。 她一想到昨夜无助地敲打着紧闭的院门,心尖的酸痛便刺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仅错过了娘亲生命的最后一程,还让她一个人在病房内孤苦而亡。 沈婉鸢含泪使出浑身的力气要摆脱陆珩的禁锢,但他的臂膀却越发的收紧。 陆珩也不知除夕夜去了哪里,他身上的血腥味愈发的重,她胃中翻涌起一阵恶心,抚着胸口便是一阵干呕。 沈婉鸢愈发痛苦,知晓无法挣脱陆珩,她泄了力气,双手扒着陆珩的臂膀,泪眼婆娑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送母亲最后一程都不行吗?” 陆珩声音嘶哑道:“闹够了就该回府了。沈夫人的后事,孤会处理好的,下葬之日孤再带你来。” 沈婉鸢四肢冰冷,她被陆珩抱着,看着棺木离自己愈来愈远。 她拍打着陆珩的胸膛,哭着喊道:“王爷,你不能这样!我不会再忤逆你了,你让我再看娘最后一眼。” 陆珩没有说话,仍然在往前走着。 沈婉鸢眼眶被气得通红,她含着泪水死死咬着陆珩的手臂,誓要要下来血肉般。 突然,沈婉鸢察觉到陆珩的手臂松了力气,她从他怀中跑出,长叩于棺木前,不停地磕头道:“不孝女婉鸢拜别母亲。” 漆黑的棺木逐渐消失在她的眼前,深幽的镇魂铃声逐渐远去,抬棺匠的唱和声愈发模糊。 “姑娘...” 一道怯懦的声音出现在沈婉鸢的耳中。 她循声望去,看到小春儿捏着一张书信,泪眼婆娑地说道:“夫人,让我交给您。” 沈婉鸢一怔,手指颤抖着打开信笺,滴落的泪水洇湿了墨迹。 【这世间纷繁复杂,以后的日子婉鸢要一个人在世间行走了,切莫为你爹爹得罪旁人,肃王府后院深深要小心行事。】 原来她都知道。 倏然,一双大掌牢牢把她横抱起来,她泪水流过的痕迹被风吹得干冷,她看着远处自由的飞鸟,听着陆珩说道:“该回府了。” 是啊,除了陆珩亲手诱骗她进入的牢笼,她竟无处可去。 回到肃王府后,沈婉鸢看着小院再次被关上的大门,她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揪着陆珩的衣衫,噙着泪水质问道:“我究竟是什么?您豢养在金丝笼里面的一只鸟吗?” 第27章 第15章 王爷机关算尽不就是让我以身…… 陆珩眉头微蹙,看着沈婉鸢忤逆他的样子,眼眸中带着些许愠怒。 “孤对你不好吗?” 沈婉鸢满脸倔强,眼眸中满是讥讽,她轻笑出声,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好,怎么不好?” “王爷机关算尽不就是让我以身相许吗?” 他眼底满是愠怒,攥着她细嫩的 手腕:“既然婉婉已然知晓了孤的心意,那便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沈婉鸢偏着头,不愿看向陆珩。 陆珩却扳正她的面颊,俯身向下吻着她软嫩的粉唇,他声音沙哑道:“婉婉不闹了,好不好?” 沈婉鸢绝望地看着陆珩:“为人子女却没有侍奉在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刻,您让我别闹了。” “是孤的错。” “您杀了我吧。” 两人异口同声的话语却使得对方都愣住了。 沈婉鸢没有想到居高桀骜的陆珩会向她道歉,陆珩第一次低头却听到了沈婉鸢这般令人生气的话语。 陆珩俯身向下,猛烈地亲吻着,似是汲取她唇齿之间的所有空气,细嫩手腕被攥到生疼。 沈婉鸢的眼泪却横流在床榻上。 母亲才过世,她便被推倒在床榻之上,唯有眼泪是反抗的工具。 她绝望的闭上双眼,承受着陆珩猛烈的亲吻。 倏然,他转身掀开帷帐,急促地咳了了几声后,话都未说,便匆匆离去。 沈婉鸢喘着气,看着床帷上才换上的鸳鸯戏水纹样,嘲讽一笑。 满腔爱意的她已经死在了知晓陆珩真面目的那夜。 - 肃王府书房门外, 守门的侍卫听着里面仿若爆炸一般的砰砰暴击声,还时不时传来玉器砸地的声音,后背不由得生出了一抹寒意。 突然院门口,传来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侍卫立刻警戒了起来,在看到是武安之后,赶忙推开房门。 浓烈的铁锈味顺着门缝瞬间冲出,一盏白玉壶滚落在他们的脚边。 书房的地面上满是砸碎的瓷片和玉器,喷散而出的血液似点点红梅镶嵌在其中。 陆珩端坐主位上,他眉目微蹙,惨白的唇角处鲜血滴落在暗红四爪金丝蟒袍上,他左手紧攥着胸口急速跳动的心跳,微颤的手指紧攥着圈椅扶手。 武安习以为常地帮他脱去外袍,看着内里的衣衫被鲜血洇湿,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叹道:“您也不怕皇上毒死您。您若是死在王府,我们都没办法讹他。” 陆珩擦去嘴角的鲜血,讥讽道:“小皇帝没有这个胆子,三年都没动手,怎会在今日。” 武安不自觉地抖一下。 先帝为了小皇帝稳固的皇位,便在驾崩之前给他下了毒。 陆珩需要每月在宫中吃下小皇帝赐他的解药,才不会毒发身亡,但解药却会让他忍受六个时辰毒发时的痛苦。 只有经过这六个时辰,才知晓他吃下去的是解药还是毒药。 陆珩为防不测,每月这六个时辰都会在宫中度过,毕竟他若是死在宫中,小皇帝没法对世人交代。 武安算着从除夕夜吃完药,才过去四个时辰,他给陆珩端上一杯茶盏,劝道:“您这是何苦,陛下才给您解药,便急急忙忙往回赶。属下派人领着沈姑娘去杏林坊便好。” 陆珩抬起通红的眼眸,冷冷说道:“她若是跑了,让孤从哪再找一个?” 他想到沈婉鸢倔强的神情,擦拭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幽幽道:“只要人在孤的手里,就算是记恨又有何妨?” 陆珩手中的茶盏却被瞬间捏爆。 - 天色渐黑, 沈婉鸢穿着一袭淡黄色的衣裙,坐在陆珩经常处理朝中事务的书案上,簪花小楷细细密密地抄写着手中的经书。 肃王府没有白衣,也不许燃烧祭品。 她只得不眠不休地抄写着经书,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手腕已然在颤抖仍然在抄写。 倏然,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放在了她的面前。 沈婉鸢摇了摇头,专注于抄写,声音沙哑道:“凛玉,你拿走吧,我没有胃口。” “孤没有凛玉这样的耐心,若是不吃,那便以后也别吃了。” 陆珩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安静。 沈婉鸢平稳的情绪又被陆珩激起了波澜,泛红的眼眶瞬间噙着泪水,心中满是愤然。 她坚定说道:“我不吃。” 陆珩顿了一下,声音微冷道:“孤再问你一次,你吃不吃?” 沈婉鸢一脸倔强道:“母亲去世,我不在她的身边已然心中有愧,现在连吃不下东西,这也要威胁我吗?” 听到沈婉鸢反抗的话语中都是责怪他的意思,陆珩眼眸瞬间沉了下来,端起粥便大步离去,走到门口,下令道:“既然姑娘不愿吃,那日后便不用送膳了。” 听着小院大门上铁链发出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陆珩走了。 沈婉鸢手中一顿,一双眼眸满是执拗,继续抄写手中的经书。 沈婉鸢抄到后半夜,眼眸中满是疲惫,空空的胃感受到了半分饥饿,但一想到陆珩的命令,心中便止不住的气愤。 凛玉推门而入,看着坐在昏黄烛火下的沈婉鸢宛若开败的水芙蓉,整个人看着愈发清隽。 她微微摇晃着手中的茶盏,摆在沈婉鸢面前劝道:“姑娘,奴婢煮了碗桂圆红枣茶补补气血,您若是困了便睡吧。” 第28章 “嗯,你去休息吧,莫要再伺候我了。” “好,您趁热喝了,奴婢顺便把茶盏带走。” 凛玉很贴心,桂圆红枣茶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暖意带走了身体的片刻的疲惫。 沈婉鸢看着凛玉关上了房门,继续提笔抄写经书,困倦却愈发染上了她的眼皮,瞬间便趴在了桌子上。 凛玉恰好进来,小声唤道:“姑娘,您困了,奴婢扶您上床。” 沈婉鸢轻嗯一声,虚软的身体便随着凛玉走向了床榻,强撑着最后的精神小声说道:“凛玉,明天早些唤我起床。” --- “睡了?” 此刻,陆珩的书房也是灯火通明,他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摆弄着文书,淡淡问道。 凛玉行礼应道:“依着您的吩咐,属下给姑娘下了些安神药。” 陆珩颔首满意,但一想到沈婉鸢反抗他的神情,心中便升起止不住的怒意。 “明天多找几个厨子回来。孤记得老八有个酒楼开得红火,顺便把他的厨子也弄回来。” 武安小声道:“您不是说不用吃了?” 陆珩一双丹凤眼中扫出锐利的目光,冷冷说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武安悻悻然,无奈道:“属下知晓了,马上去办。” 第二日, 沈婉鸢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她撑着身子缓缓起身,屋内浓郁的饭菜香扑鼻而来,肚子被勾得咕噜噜响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大抵是饿出幻觉了,陆珩说出口的话怎会反悔。 她披着外衣,掀开帷帐,饭菜的香味愈发浓郁。 难道不是她的幻觉吗? 沈婉鸢行至屏风后的外厅,看着桌面上摆满了各色饭菜,堪比除夕的饭食还要奢华。 她淡淡道:“是王爷要来用膳吗?若是欺辱我,也不必这样。” 凛玉笑眯眯扶着沈婉鸢入坐,“这是王爷专程找来的厨子,给您做的各色菜肴,就怕姑娘吃得不如意。” 沈婉鸢愣了一下,眼中却闪过一抹困惑,肚子却应景的叫了两声。 她眼眸低垂,手指交叉紧攥又瞬间松开,释然问道:“王爷又想让我怎样?” 凛玉端着一碗红玉紫米粥,劝道:“王爷只想让姑娘多吃些东西,既然已经做好了,姑娘多少便用些。” 沈婉鸢捧着手中的碗,愣然地看着眼前。 凛玉笑着说道:“这道红玉粥便是福康酒楼的大厨做的,八王爷听说我们王爷把他酒楼的厨子给带走,一大早便来要个说法。” “咱们王爷说,你那破酒楼少开半个月不碍事。八王爷却不依不饶,让王爷赔钱。八王爷拿了钱还耍赖不走,把王爷气得够呛。” 沈婉鸢被凛玉绘声绘色的讲述逗得笑出声,不知不觉中便用下了半碗粥。 最近脾胃虚弱,她便没有再进膳了。 七天很快,但是对于沈婉鸢又很漫长,漫长到她已然背下了经书的内容,抄写的经书堆起来有十几册。 凌晨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空中飘散的白色纸钱似是要撒到月亮上,招魂幡被吹的呼呼作响。 抬棺的师傅们轻声的喊着号子,司仪举着一张黄纸,也不知道嘴里在说些什么。 沈婉鸢看着缓缓下降的漆黑棺木被深渊吞噬一般,黄土逐渐掩埋,眼泪又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长跪于坟前,伏在地上哭诉着,低喃着,似是孩童时向母亲哭诉一般,在世间的心酸和委屈怎么都说不尽。 她心中难以释放的悲伤与紧绷了许久的病弱身体,在此刻再难坚持。她抚着胸口止不住的干呕,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直流。 陆珩看她这副虚弱仿若细柳的样子,凤眸中满是冷意,他强硬地横抱起她便要离去。 司仪劝道:“夫人有了身孕莫要在这阴寒之地多待,快些走吧,不吉利。” 第16章 想法子离开陆珩,逃离京城!…… 沈婉鸢脑袋突然嗡的一声,四肢僵硬。 她下意识地望向陆珩,却没有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任何情绪,他宛若平常一般,把她抱上马车。 “武安,请太医院张院使到府中。” 走进车厢内,陆珩没有把她放在旁边软垫上,双臂紧紧环抱着她。 随着马车的行驶,沈婉鸢时不时轻微地撞向陆珩的胸膛,脑子却是一片混乱。 在寻常人家,当家主母还未入门,后院不应有庶子庶女出生,更不必说是有承袭爵位的皇家。 若是依着规矩,便是给她灌下一碗红花,让一切都恢复平静。 待字闺中时,她也曾想过日后与孩子一同放纸鸢,摘花念书,抱着他软软的小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夫君归家。 现在不论是留下还是打掉,都不是她能说了算。 陆珩大抵喜爱她的面容,一时得了趣,她连自己的命运都看不清,更何况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沈婉鸢挣脱开陆珩的臂膀,跪伏在马车上,坚定道:“若是有孕,还请求王爷赐碗红花。” 陆珩停下了手中转动的玉扳指,愠怒道:“婉婉,你是想打掉孩子离开孤吗?” 沈婉鸢垂眸答道:“王爷没有嫡子,于理不合。” 陆珩看着沈婉鸢细弱如柳的身体跪在他的面前,乌黑的长发从后背缓缓滑落,这般瘦弱无依竟还时不时想要逃离他。 他轻柔地把沈婉鸢抱起,抚着她的小腹道:“无妨,孤从不在意。我们的孩子自然是要承了孤的亲王之位。” 第29章 之前还想有个孩子可以绑住沈婉鸢,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来了。 陆珩的心情倏然好了几分,但万世万物总是事与愿违。 太医院年迈的张院使看着从床帷里伸出纤细的手腕,他缓缓搭上,片刻之间便收回了手。 “没有怀孕,只不过是肝气郁结,脾胃不调,身体虚弱吃上几副药,不用半月便活蹦乱跳。” 床帷内,沈婉鸢的心颤了一下,眉宇之间却添了一丝庆幸。 陆珩问道:“你可诊断对了?” 张院使是太医院最高的长官,年龄最大,医术最高,就连陆珩的出生都有他的参与。 多年医术被人反驳,他抚着胡子无奈道:“若是臣都能诊错,那京城便再也没人了。您若是想要子嗣,便再努力些。” 陆珩颔首。 听着陆珩送走了张院使,沈婉鸢感觉她仿若浸泡在冰水,浑身颤抖,身体蜷缩在锦被中怎么都暖和不了。 深宅日子中漫长的床笫之欢,总会有怀孕的机会。下次兴许便没有这么幸运了。 她不想生,也不愿生,但被关在清荷院里,她什么都不能干。 沈婉鸢空洞的眼神瞬间闪过一抹亮光,情绪突然的激动使得生理性的泪水瞬间充盈着眼眶。 她一定要想法子离开陆珩,逃离京城。 她再也不想过这种被人所控制的生活了。 沈婉鸢轻拭着眼角的泪水,感受着心脏因为有了目标而重新猛烈的跳动。 倏然,身后的床帷被陆珩掀开,沈婉鸢转头望去,一缕阳光照到脸庞上的泪水,看上去娇嫩欲滴满是委屈。 陆珩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和衣躺在沈婉鸢的身后,宽厚的臂膀环抱着她,劝慰道:“无妨,日后还会有孩子,孤不介意长子为庶出。” 沈婉鸢听到此话,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陆珩的手臂却愈发的收紧,她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沈婉鸢没有说话。 陆珩凌厉的眉宇在此刻也变得温和,这是自从上次吵架之后,沈婉鸢第一次这般依赖他的样子,没有想到她竟然这般喜欢孩子。 他看着沈婉鸢窝在他怀中无所依的样子,心中的怜惜愈发浓郁。 他双臂紧紧收紧,试图着转移沈婉鸢注意力,轻声问道:“婉婉可有想做的事情?” 沈婉鸢听着陆珩的问话,快速思考着趁此机会逃离的对策,沙哑说道:“您关了清荷院的大门,我还有何处可去?” 陆珩没有说话,沈婉鸢知晓他不会退让,但她又想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两人相对而卧,她小声道:“王爷,我没有别的所求,只求您能让我祭拜母亲,每逢七日放我去祭拜一次便好。” 陆珩淡淡说道:“到时候再说。” 沈婉鸢情绪在此刻瞬间崩溃,委屈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掉落。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满腔的热血和浓厚的情意浇灌的人,怎么转瞬之间便成了棋盘后的推手。 泪眼朦胧之间,沈婉鸢下意识地问出了困扰在她心中最后一个问题。 “王爷,我父亲被流放究竟与您有没有关系?” 陆珩冰凉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说道:“婉婉,孤若是能只手遮天,皇帝早就杀了孤,你一向聪颖,自然知晓其中的道理。” 沈婉鸢怔住了。 几滴晶莹泪珠点缀着她泛红的眼眶,被汗浸湿的发丝贴在额头,鼻尖微红,因着愣住粉唇微启。 陆珩轻啄着沈婉鸢细嫩的唇瓣,他的吻就像夏日的暴雨一般激烈。 随着陆珩放在沈婉鸢腰侧的手臂的愈发收紧,沈婉鸢的身体弓起漂亮的弧度,身前如白兔的滚圆紧贴着他的胸膛。 沈婉鸢感受着陆珩心跳声愈发的强烈,床帷之中温热暧昧的氛围愈发浓郁,欲偏头避开陆珩的吻,却不料他的手指紧紧扣着她的头。 此刻,她被陆珩紧紧圈在怀中,根本动弹不得。 沈母才刚刚下葬,她身为孝子本不应做出这样的罔顾人伦的事情。 沈婉鸢狠狠咬上了陆珩的唇角,鲜血的味道瞬间充斥着两人的唇间。 陆珩毫不畏惧疼痛,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陆珩突然停止了亲吻,他眼眸微暗,勾起手指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轻笑一声,把指尖的血液缓缓涂在沈婉鸢的红唇上。 “婉婉,我们也算得上血肉相连了。” 沈婉鸢看着陆珩凤眸中的阴郁,她沙哑道:“我母亲才刚刚下葬,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情,这简直于理不合,罔顾人伦!” 陆珩淡漠道:“成亲那日,沈母便认出了孤。于理不合吗?” 沈婉鸢瞳孔瞬间放大,她急切地问道:“娘亲还说什么了?她可有提到我?” 陆珩俯身向下,哑声说道:“不外乎便是些好好照顾你的话语。” 暧昧的氛围,男女衣衫从床边滑落,雕花木床吱呀的声音从上午一直响到下午。 当床帐再次掀起时,沈婉鸢看着陆珩离去的背影,漠然地哑声说道:“凛玉,备水。” 在氤氲的水汽之中,沈婉鸢坐在浴桶之中发呆,久久都没有动静。 --- 沈婉鸢不知道陆珩究竟要让她怎样,在欢愉时没有答应母亲每逢七日烧纸的事情 但是却在第二日,他遣人送来了绣庄最新的账簿。 第30章 第17章 上次镜湖赏雪,海棠姑娘落下…… 初春的清风带着微微暖意,院中的枯树还未发芽,温暖的阳光却照耀在窗边的人儿身上。 沈婉鸢端坐于窗边的小桌前,左手拨动着算盘,右手持笔记录。 凛玉端着一盏温热的茶,劝道:“这几日除了用膳休息,您一直在写写算算。最近天色正好,您休息休息,去院中放纸鸢可好?” 沈婉鸢揉了揉微酸眼睛,摇了摇头。她只有知道的更多,学会的更多,才能在离开肃王府后有生存的能力。 她又指着帐簿问道:“你可知晓为何从去年进账便不如往年多了?” 凛玉正欲回答,一道低沉的男声说道:“因为江南首富的安家在京城开了店铺。” 沈婉鸢回头望去,只见陆珩身着一身亲王形制的暗红四爪蟒袍走了进来。 俨然是一副才从宫 中回来的样子。 她站起身行礼,看到了陆珩身后的武安抱着一盆粉嫩偏橘色的月季花。 “这是?” “孤在宫中看它开着正好,便要了回来,放挂在你窗口的抄手游廊上,看着心情总会好些。” 这是一株藤曼月季,枝条循着廊柱挂在抄手游廊顶部的隔扇上,数不清的橘粉色的花苞在枝头微微摆动,仿若装饰了一半的花门。 随着清风吹拂,香气从窗边吹进屋内。 沈婉鸢的心中却涌起一番酸涩,他们之间还没有欺骗与嫌隙的冬日,他总是会捧着一束梅花赠与她。 她满腔的爱意都是陆珩一点一滴积攒起来,却在发现欺骗之后荡然无存。 若是... 若是从开始便是真的,他们之间大抵会幸福许多。 但没有如果,沈家便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鸿沟,这个小院便是陆珩给她造好的牢笼。 她只要乖乖听话,他们之间就像最初浓情蜜意那般,但有的东西如同毒刺般扎入后,总会有再翻出来的那一天。 沈婉鸢转头看向坐在榻上翻阅着账簿的陆珩,手指微微颤抖,又转头克制了心中涌出莫名的情感,淡淡说道:“谢谢王爷。” 陆珩轻嗯一声,问道:“绣坊若是有不懂,可以问孤。” “王爷,这五箱东西放哪?”武安喘着气说道。 沈婉鸢疑惑的看着门外,陆珩指着箱子说道:“孤让绣坊把最新的东西都送了上来,你且看看,和你了解的有无不同。” 沈婉鸢看着下人打开了箱子,下意识走上前观察,但心中的波澜却是难以克制。 她翻动着手中的笔记,对照着绣品和布料细细端详。 沈婉鸢看着陆珩的面容,心中产生了几分动容,又瞬间收敛了情绪。 “您爱吃枣泥酥吗?” 沈婉鸢轻声的话语在陆珩的耳畔响起,他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只要是婉婉做的,孤都爱。” “您不能吃...” 凛玉张嘴欲说些什么,陆珩凌厉的眼神看向她,她颔首闭嘴,帮着沈婉鸢进入了厨房。 沈婉鸢会做很多糕点,这还都是因着忠勤伯夫人最爱吃,她便跟着家中厨娘学。 本想着讨好未来的公婆,却没有想到讨好的人变成了陆珩。 讨好吗? 也不算是,只是觉得对于他积极的行为应该反馈一些什么。 因着是突然出现的情况,厨房并没有备好枣泥,只有一些干枣。 沈婉鸢在前面搅拌着面粉,凛玉在她的身后用小剪子取出枣核,还有几位厨娘在帮烧火。 沈婉鸢背对着身子似是在与凛玉说着什么,陆珩看着她笑餍如花的样子,他缓缓走进,冲着凛玉摆了摆手。 凛玉噤声后,悄悄离去。 沈婉鸢并没有发现身后已然换了人,只是细细碎碎地讲道:“我祖父总是喜欢吃些甜食,家中厨娘便会不少法子,我祖父身体不行的时候,还专程让我们把法子都记下来,百年之后祭拜的时候,定要照着法子做。” “可惜抄家的时候,不知道那本书去哪了。不过也无妨,现在糕点铺子到处都是,怎么样都能买到。” “若是到了夏日,露珠点点缀荷叶,我们趁着破晓时分拎着冬日泥土制成的陶罐,采莲花取露珠,既能插花赏荷,还能煮茶喝酒。” 陆珩没有说话,他不想打破现在的安宁。 他们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她会乖顺的遵循着他安排的一切,她会把她能给予的一切都捧在他的面前。 当她讲述着夏日赏荷,他已然把这一切都当成了沈婉鸢将给他的话。 沈婉鸢发现身后人分外安静,回头看到竟是陆珩挽着衣袖在剪着红枣,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您不应该做这些,让厨娘去做。” “但孤想听婉婉说我们的未来。” 沈婉鸢一愣。 若是之前,她会笑眯眯地飞扑进他的怀中,如星辰般明亮眼眸满是溢出的爱意,嗅着他身上的檀香味,欢喜地说着情话。 现在,她垂眸淡淡说道:“您出去吧,君子远庖厨。” 他眼神晦暗不明,看着沈婉鸢身着一袭粉折枝花蝶纹纱裙,带着围裙站在锅台边,脸上沾染了几抹面粉。 却又在沈婉鸢回头询问着他的口味喜好时,他的眼底恢复了平静。 罢了,只要人还在。 随着锅中蒸腾的雾气升起,沈婉鸢嗅着香甜酥香的味道,把枣泥酥端在他的面,“您尝尝味道可好?” 第31章 陆珩心中却有了几分动容,笑道:“用枣泥酥来感谢孤,却对自己的手艺不放心?” “怕您不喜欢。”沈婉鸢应道。 陆珩凤眸中带着笑意,说道:“好吃,是孤吃过最好的枣泥酥。” 他看着沈婉鸢似粉蝶般在灶台边转来转去,他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 随后,凛玉禀报有客来访,陆珩站起身离去。 沈婉鸢站在正房的门口,看着陆珩逐渐远去的身影,却看到他突然回头,淡淡说道:“春色正好,婉婉闲来可以在府中到处逛逛。” 她愣了一下,但她又不确定陆珩说的话语究竟是何意。 沈婉鸢就站在月亮门处,看着陆珩走处了大门,清荷院的大门依旧敞开,哐当沉重的铁链并没有再次锁上大门。 她瞳孔一颤,问道:“凛玉,是真的吗?” “是的,王爷说春色正好,让您在府中到处逛逛。” 她拎着裙摆匆忙跑到门口,看着门外的世界,深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她感觉自己已然可以乘着清风而去,离开这座金银珠玉制成的笼子。 而说是待客的陆珩,转身却回到了他的书房中。 转身之间,陆珩脸上已然泛起了一片红晕,呼吸变得急促。 武安端着后厨熬好的汤药,匆匆推门而入,看着陆珩一饮而尽后,小声嘟囔道:“您真是为博佳人一笑,过敏还吃。” “好好好,您赶快喝下汤药。属下不说了,不说了。” -- 清荷院大门敞开的第二天,沈婉鸢看着梳妆台上艳红锦帕,她想到了一个人。 海棠。 在镜湖边上,她留下了这张艳红色锦帕,显然便是给了她一个能寻到她的由头。 不可否认,海棠成功了,她斩钉截铁谴责她乐不思蜀的话语,却给她的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她已然没有办法再相信陆珩。 而她也迫切的想知道真相是什么,想知道海棠究竟会拿出什么证据。 “姑娘,王爷让奴婢拿来的纸鸢。” 沉思中的沈婉鸢看着凛玉拿回来的蝴蝶纸鸢,纸鸢上苍劲有力的线条显然是陆珩的画作。 沈婉鸢淡淡说道:“那便用这个吧。” 凛玉应道:“好,奴婢这就安排出发。” “等一下凛玉。” 沈婉鸢指着锦帕,浅笑道:“上次镜湖赏雪,海棠姑娘落下了锦帕,顺便也唤她一起放纸鸢吧。” 第18章 沈婉鸢,这可是肃亲王正印,…… 海棠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自从上次镜湖与沈婉鸢交谈之后,好几日她的心悬在嗓子眼,生怕肃王派人半夜了结了她。 风平浪静几日无事发生后,她猜到了肃王与沈婉鸢之间并未那般浓情蜜意,沈家祸患也终究是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沈婉鸢没有把她的身份告诉陆珩,便说明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开花结果便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时机来了。 海棠手指轻抚着桌面上黑色封面写着《金陵除灵全书》的书籍,笑着说道:“走吧,放纸鸢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我,顺便送她本书。” 肃王府的花园是楚国最有名的建筑家族设计修建的,结合了北部风光和江南构建时的一步一景,有高耸的松柏和成片的竹林,景色甚佳。 沈婉鸢寻了好久,只有镜湖边有一片开阔的空地,旁边放置着太湖石堆成的假山群。 虽是正月但天气甚好,不似冬日寒风凌冽,似是春日般温暖,寒风微微吹起,沈婉鸢纤细的手指轻轻挑动,纸鸢倏然随风而起又乘风而上。 纸鸢飞的很高,比肃王府的围墙还要高。 沈婉鸢看着愈发自由的纸鸢,突然乏了,她把手中的线交给了海棠。 “你来吧。” “喂喂喂,我可不会放,若是掉下去怎办! ” 海棠似是抓着什么烫手山芋,慌乱地在镜湖边跑动着,她怀中书籍忽然掉地,她双手一松,赶忙去捡书。 “唔!这可是我带来抓鬼的书!” “风筝掉了!”侍女们小声惊呼道。 海棠眼底闪过一抹狡诈,她望着远处纸鸢掉落的方向,眉宇之间满是焦灼,慌慌张张便拉着沈婉鸢的手,“走走走,我们一同去寻回来。” 凛玉见着沈婉鸢被揪着离去,高声呼喊道:“姑娘,等等奴婢们。” 海棠跑动的速度很快,沈婉鸢跟着难免吃力,她似是泥鳅一般钻进了层层叠叠太湖石堆成的假山群。 假山的缝隙很多,路也很绕,海棠快速进进来后,熟练地堵住了其中一处入口。 沈婉鸢心中一紧,疑虑的目光在眼底划过。 听着身后侍女呼喊声逐渐减弱,沈婉鸢下意识地靠在假山上,手指紧攥着突出的岩体,喘着粗气。 海棠收起了平时夸张的神情,向前走了一步,正色道:“沈姑娘,我就知道你要来寻我。” 沈婉鸢道:“毕竟话只说了一半,不论真假,我都想知道你是谁?你手中的筹码还有什么?” 海棠抿嘴笑了笑道:“你应该猜到了我是陛下的人。” 沈婉鸢颔首。 “自从陛下登基,身旁猛虎环绕,你若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铲除肃王,日后有什么愿望,陛下都会给你实现。” 沈婉鸢却笑了,她推开愈发靠近的海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抛弃肃王的宠爱,就凭你口头的承诺吗?” 第32章 海棠亮出底牌道:“因为沈家被抄,沈天流放边疆苦寒之地都是肃王所为。” 沈婉鸢再次听到这句话,心脏还是会不自觉的猛颤,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上次说过了。” 海棠丹唇在昏暗的环境中分外亮眼,她身上依旧是充斥着浓郁的香粉味,染红指尖轻轻从怀中取出一本书,似是妖孽一般说道。 “你且看看这个。” 沈婉鸢的心高高悬起,双手僵硬地捧着这本沉重的书。 她不知道当书背翻开的时候,究竟会出现什么牛鬼蛇神。看着海棠这般斩钉截铁的样子,她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海棠不容她犹豫,她撕开其中的一页,“这是奏折的原本,你懂吗”,她再次冷冷说道:“肃王为了在朝堂安插自己的人,户部便是他挥下的第一刀!” 沈婉鸢听到了心脏轰然从悬崖坠落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向后倒了一步。海棠向前走了一步,她翻到奏折的最后,强硬地抵在她的面前,咬牙说道:“这可是肃亲王的正印,你可好好看清楚!” 朱红的印章似鲜血般映入沈婉鸢的眼瞳。 “户部主事沈付流三千里至寒州,家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示众,女子没入教坊司,病榻不能及地者,法外开恩。” 奏折最后建议的刑罚都与圣旨别无二致。 沈婉鸢偏头克制着颤抖的声音,低声说道:“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海棠嘴角轻勾,把奏折塞到她的怀中,拍了拍,淡淡说道:“你且好好看看,若是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死无全尸。” 说罢,海棠迅速拿起纸鸢,冲着出口跑了出去。 “喂,你们找我也太慢了!” “姑娘呢?我们姑娘呢?” “在后面。” 沈婉鸢看着海棠逐渐远去的背影,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黑,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指搭在怀中的书册中。 “总算是寻到您了?姑娘,可是累着了?”凛玉的声音使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沈婉鸢扯着笑容,声音略带沙哑道:“方才看到了一只小鼠,被吓到了。” 在经历了这个小插曲之后,众人也没有了放纸鸢的心思,在准备分别时,海棠高喊道:“喂,你能不能教我做糕点,你下次可以教我吗?” 沈婉鸢没有说话,转身便离去了。 在回清荷院的路上,沈婉鸢身子微颤,凛玉以为她被老鼠吓到了,赶忙唤了膳食便让她躺下休息。 在床帷放下后,整个床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 沈婉鸢愣然地躺在床上,四肢冰冷,手指颤抖地从怀中取出两本册子。 她慌乱中手指力气大到差点要把奏折撕毁,打开却发现拿倒,轻喘着气再次打开。 她翻出陆珩遗落在清荷院的杂谈书籍。 奏折和杂谈摆放在一起,相似到相同的遒劲笔迹同时在她的面前出现,如鲜血般红润的肃亲王正印盖在奏折的末尾。 沈婉鸢眼中瞬间变得空洞,她泄了力气躺在床榻上,心中的怨恨仿若见水即生的萌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她心中又闪过一道怀疑,秉着呼吸看着奏折上的内容,越看心头的寒意便越盛,四肢冰冷仿若在数九寒风之中。 陆珩骗了她。 户部之事皆是由他主持,就连证据的出现都是带着几分离奇,官员的罪名及刑罚也是他亲自给皇帝上书建议。 若说皇帝可以伪造一样的字迹,但最后肃亲王正印却是无法伪造的。 沈婉鸢把《金陵除灵全书》藏在雕花木床的缝隙中,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床帷帐顶上彩线绣成的五福纹。 她以为碰到了心软的贵人,遇到了世间最好的郎君,想要给予他满腔热恋和浓厚的情意,想起曾经她站在陆珩面前怦然心动的感觉,心脏仍会乱跳。 沈婉鸢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 日暮西沉。 陆珩散值后便匆匆回到了府中,之前归家的心便没有那么强烈,但现在府中却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行至清荷院门口,却发现正房窗户不似以往明亮,他抖落身上的雪花,“姑娘怎么了?” 凛玉接过陆珩脱下的大氅,白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又说道:“姑娘从午膳后,一直睡到现在。” 陆珩颔首。 他站在外厅散去满身的寒气,掀起门帘便踏进了卧房内,闻着屋内淡淡的馨香,面上也多了几分柔和。 他轻轻掀开淡粉色的床帏,看着沈婉鸢趴在枕头上,侧卧而眠,脸颊上还有着淡淡绯红,梦里还在委屈地小声哼唧。 他轻叹一声,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小声说道:“婉婉,进过晚膳再睡。” 沈婉鸢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却是感觉身体和精神的疲乏已经累了许久。 似是有人在唤她,轻拍着她的肩膀,大抵是凛玉吧,约莫不早了,该等陆珩回府吃饭了。 陆珩?! 她倏然睁开眼睛,看到陆珩就在她身旁的刹那,心脏剧烈跳动。 她瞳孔一颤,身子下意识地向后退,藏在被子中的手指尝试着摩挲着床上的书籍,脑海中不停地回溯着那本书究竟藏好了没有。 “婉婉,可是被小鼠吓到了?” 陆珩眉宇微蹙,似是不满意她远离他的动作,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第33章 沈婉鸢垂眸收敛去害怕,强忍着内心的怨怼,声音沙哑道:“梦魇了,我实在是害怕,它就在我的脚边跑过去。” “孤方才已经让下人们去处理了。” “用膳可好?” 沈婉鸢轻嗯一声,正欲掀开床帷,陆珩亲吻着她的额头,把她横抱到圆桌旁。 她看着桌面上都是她爱吃的菜色,陆珩穿着亲王形制蟒袍,却躬身弯腰帮她穿上了绣花鞋。 看着屋内柔和昏黄的灯光,沈婉鸢硬冷的心突然软了几分。 沈婉鸢动摇了。 她天真地想,会不会海棠给她的一切都是皇帝给她看的假象,她父亲的罪是陛下判的,肃王奏折是假的,肃亲王正印是偷印上去的。 沈婉鸢想从陆珩的口中知道些什么,她回想着下午看到的东西,声音颤抖地问道:“王爷,你可知晓我父亲怎么样了?” 她紧紧盯着陆珩的双眼,试图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一分慌乱,但他身形端正,淡淡说道:“寒州还未传回消息,那里还在下暴雪,一切都很难说。” 她垂眸继续问道:“我梦到了爹娘还在的时候,王爷我求求您,您您能给我讲一下半个户部都被...” 沈婉鸢的话还未说完,陆珩制止道:“婉婉有些东西,你最好还是不要知晓。” “孤只能告诉你,沈天确是参与了此事,并不无辜。” 沈婉鸢忽然不想听陆珩说话了, 她的父亲怎会是穷凶极恶之人,她的心凉了半截,她杏眸望着陆珩,眼泪如珠般滴滴坠落,哽咽道:“会不会是有人伪造父亲的文书?比如偷印了父亲的官印,若是有一天王爷的官印被人偷印怎办?” 这是她想知道的最后一个问题。 第19章 不敬吗?若是觉得冒犯那便杀…… “不会,孤的正印都封存于铁匣内。” 陆珩斩钉截铁的话彻底击破了沈婉鸢的心底防线,她的后背突然涌起一阵寒意。 原来文书是真的,正印也不会造假,一切都是陆珩做的,。 她的四肢逐渐冰冷,味同嚼蜡地吃着晚膳,麻木地往口中送着粥。 陆珩说什么,她都没有过脑,只是茫然地迎合,茫然地接受着他的亲吻,被迫卷入情欲的欢好中。 “没有了沈府,一切还有孤。” 陆珩温热的喘息喷在她的耳后,这句话便是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 是啊,没有了沈府,才有了您。 沈婉鸢身体的每一处已经被陆珩熟悉,都不需要她的回应,陆珩已经能掌控一切,她脸颊泛红,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眶滑落。 在情至最高点时,她紧紧抓着陆珩的后背,在他的耳边,使出浑身力气,沙哑地哭道:“陆珩你个骗子。” 她似是灵魂脱离,身体却在情欲中沉浮,一夜未眠。 清晨,躺在床上的沈婉鸢看着穿戴整齐即将上朝的陆珩,沙哑地说道:“王爷娶正妃的时候,可以放我走吗?” “婉婉,除非孤死了。” 沈婉鸢眼眸低垂,听着陆珩离去后,她翻身掀开帷帐,对着凛玉说道:“告诉海棠,我昨日甚是欢喜,愿意把糕点法子教给她。” - 上午坐在院中染着指甲的海棠,听到侍女的禀报后,笑着明艳道:“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通了。” 海棠下午拎着包袱来到了清荷院,看着吹着风呆坐在窗前的沈婉鸢,笑道:“你可真是个聪明人,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 她向前走了两步,坐在沈婉鸢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橘粉色月季随风摇曳,枝干上的花朵似是伸手便能摘到。 海棠这样想,当然也这样做了。 她站在铜镜前,把鬓边的旧红丝绒花换成娇嫩的月季,又给沈婉鸢簪上了一枝花。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整日怎么就只用一根素玉簪子。” “因为以前在家,过的也不是什么富裕日子。”沈婉鸢淡淡应道。 海棠轻嗅着凛玉端上来的好茶,不自觉叹道:“不论怎得,总归比我的日子好过。幸好小书生在我挂牌之前把我买走,在王府天天吃你的醋,总比半点朱唇万人尝。” “可惜小书生是个懦弱的男人,收了我送的玉佩,却把我扔给了那位贵人。” 海棠继续说道:“我有哥哥弟弟,我爹用三两银子就把我扔到了青楼。若是有下辈子希望能去寻常人家,过一过寻常日子,哪怕苦些,一家人和和美美总是好的。” 沈婉鸢看着窗边起飞的鸟雀,她明白海棠的意思,今生苦难已经没得选了,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 侍女禀报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姑娘,小厨房已经备好了做糕点所需的材料。” 沈婉鸢颔首:“海棠,走吧。” 自从上此给陆珩做了枣泥酥之后,他便唤了工匠把清荷院的小厨房重新修葺,大抵是希望她能常常给他做膳食,但她却再也没有做。 今日却是第一次进去,沈婉鸢穿上围裙,看着海棠问道:“可会烧柴?” 海棠满脸嫌弃,“你居然让我这般纤细的手指去烧火”,她坐在小凳上,叹道:“罢了,谁让本姑娘什么都会。” 沈婉鸢对着候在门口的厨娘们说道:“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们便好。” “奴婢遵命。” 沈婉鸢轻瞟一眼,现在只有凛玉和一些伺候的侍女们在门外候着。 第34章 沈婉鸢今日专程做莲花酥,层层叠叠的花瓣需要在油锅中来回反复油炸。 听着炸物突然爆起的声音形成了噪音的屏障,她侧目看着小厨房门口的雾气蒸腾,淡淡说道:“你们何时能成?” “如果你参与进来,两个月内必定能成!” 沈婉鸢心脏一跳,她垂眸问道:“陆珩会死吗?” 海棠托着腮,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你不会还喜欢他吧?到时候是死是活与你有何干系。” “我从没有杀过人,也不想杀人。” 海棠怒而轻声驳道:“他可是让你家破人亡!” 沈婉鸢杏眸凌然地看着她,“是,我是恨陆珩,但陛下就不无辜吗?你们都是在利用我,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吗?” 海棠问道:“所以,你究竟何意?” 沈婉鸢应道:“我答应你们,但事成之后我要离开肃王府。” 海棠余光看着侍女们,笑着把面粉涂在她的脸上,轻声说道:“好。” 沈婉鸢垂眸又说道:“谁都会做口头的承诺,我需要陛下明确的、甚至可以落在纸面上的承诺。” 海棠说:“我会回禀主子的。” 沈婉鸢看着摇曳在抄手游廊上的粉橘月季,轻嗤道:“如果没有准备好足够的诚意,就别来策反,希望陛下不是食言而肥之人。” “你!你!你怎敢对陛下不敬!” “不敬吗?若是觉得冒犯那便杀了我。” 沈家就剩她一个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想着晚上还有事要求陆珩,她看着厨房中的蔬菜瓜果,快速地炒了几道家常小菜。 看着忙碌的沈婉鸢,海棠吃着苹果,低喃道:“生得一双娇嫩的手,做出来的东西还挺香。” 一个时辰后,小院的大门处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沈婉鸢快步走向了厨房门口,探着头向外望去。 凛玉禀报道:“姑娘,王爷回来了。” 沈婉鸢垂眸掩去眼眸中一抹怨恨,再次仰起头时已然换上了一副淡淡的笑颜。 她端起桌子上的糕点便要往外走,却不料海棠却拿过她手中的盘子,摇曳生姿地走了过去。 沈婉鸢停下了脚步。 陆珩处理完一天的公务,看着从竹林深处走来的身影,凌厉的眉眼逐渐柔和,却看清来人之后,周身的寒意又升腾而起。 香甜勾人的糕点混合着令人窒息的浓密香粉味窜到陆珩的鼻尖,眉宇之间满是不悦。 他的眸光带着刺骨寒意,森森说道:“你为何在此处?” 海棠妩媚福身道:“婉婉教我糕点,王爷你可要尝尝?” 陆珩今天不想与海棠多纠葛,冷漠径直走了过去。 他在抬眸向前时,看到穿着嫩黄色纱裙的沈婉鸢穿着围裙站在竹林深处。 “王爷,能否去我小院坐坐?” 陆珩甩开海棠,快步走到了沈婉鸢的面前。 沈婉鸢收敛掉眼眸中的怨怼,笑眯眯说道:“王爷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陆珩余光看向被赶出清荷院的海棠,淡淡道:“你不生气她缠着孤?” 沈婉鸢应道:“为何要生气?” 陆珩看着沈婉鸢的杏眸只是淡淡地望着他,没有任何情绪。 他没有回答,冷漠地转身走进了房中,看着圆桌上已经摆放好的糕点和晚膳。 “可都是你做的?” 陆珩低沉的声音传来,沈婉鸢指着一盘莲花酥说道:“是的,看您上次吃的枣泥酥很少,猜着您可能不喜甜食,这次便少放了些糖,您可要吃些?” 这次莲花酥层层叠叠粉嫩的花瓣聚在一起,馅料是红豆沙和玫瑰制成,香甜的味道使人食指大动。 这般复杂费功夫的小点心,没有几个时辰根本做不出来。 陆珩端坐于桌前,夹起莲花酥的刹那,便原谅了沈婉鸢。 他回首看着沈婉鸢,方才被冷落的情绪便好了几分,大抵卿卿年少不知什么是吃醋。 他声音温和了些,问道:“晚膳也是婉婉的手艺吗?” 沈婉鸢颔首。 毕竟有求于陆珩,还是要做出求人的姿态,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给他做了一桌晚膳。纵然不如王府厨子手艺高强,但却是陆珩从未见过的家常便饭。 看着满桌菜色,陆珩心情愈发得好,拿起玉筷,便听身传来一道轻柔的试探:“王爷,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陆珩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淡淡道:“先用膳。 ” 第20章 既然婉婉盛情邀请,孤便不辜…… 陆珩身上有着天潢贵胄独有的气质,进膳时也是气定神闲,但今日却是若有所思,情绪带着一抹厌倦。 他进膳愈发得慢,沈婉鸢心中的焦虑仿若潮水一般,逐渐积聚在她的心头,怕今日所求不能如愿。 沈婉鸢纤细如葱的手指阻止着他拿筷子的右手,轻唤道:“王爷...”。 还未等她说完,回过神的陆珩把她扯进了他的怀中:“孤方才在想今日朝中的事情。” 沈婉鸢正欲说些什么,突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到了她的鼻尖。 她眼睛一转担忧道:“您身上怎么有血腥味?可是受伤了?伤到了哪里?” 陆珩摇了摇头,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淡淡道:“孤没有受伤,只不过今日皇帝让孤去重狱处理了几个人。” 第35章 重狱,朝中处置重刑犯的地方,传言那里墙面上的血垢足足有一指深,甚是骇人。 陆珩身上灼热的温度,使得沈婉鸢仿若置身于夏日午后,她趴在陆珩的颈侧,隐忍的眼眸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她伸手环住陆珩脖子,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后,柔声说道:“日后,您还是要小心些。” 陆珩侧目,沈婉鸢一双杏眸闪烁着晶莹的亮光,扬着头担忧的看着他,她颈侧的衣襟似是因着伸着手臂而微微敞开,如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 沈婉鸢听着陆珩逐渐加快的心跳声,轻声道:“王爷的心跳声吵到了我的耳朵。” “婉婉今日这般主动,孤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吗?” 陆珩缓缓站起走向了雕花木床中,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沈婉鸢脸颊羞愧泛红,眼底却分外清醒道:“您不是也心甘情愿入了美人乡。” 陆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沈婉鸢却慌了,她鼓足勇气,勾着陆珩的脖子俯身向前,似撞般轻吻上他微凉的唇,女子身上独有的馨香勾着陆珩的凤眸逐渐幽深 陆珩沙哑地轻笑出声,沈婉鸢这才发现是陆珩故意的。 她眉头微蹙,小小挣扎着便要离开,陆珩却反客为主般夺得了主权。 “既然婉婉盛情邀请,孤便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鹅黄色衣裙和暗红色地长袍从雕花木床上滑落,低哑的喘息声和轻弱的呻吟声在卧房内响起。 陆珩精壮健硕的古铜色肩膀在她面前晃,她的身体仿若秋风中无依的落叶,喉咙深处小声发出低声的哼唧声。 沈婉鸢紧攥着陆珩的双臂,如同水中浮萍晃来晃去。 他们身体上的契合使得她也能获得欢愉,但心底又深陷于沈家的仇恨,身体又被囚于这四方天底之中。 她虚抱着陆珩的背,陷入欢愉的杏眸中却满是自我放逐与厌恶。 一场情事结束后,沈婉鸢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在软枕,陆珩手指缓缓轻拭,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耳后,沙哑笑道:“婉婉真是一朵长在水里的荷花。” 她撑着身体,伏在他的肩头,小声说道:“王爷,正月十四是我娘亲的二七,我能否去烧纸祭拜?” 陆珩低头轻抚着她乌黑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粉颊泛红似春日桃花般,淡红唇瓣泛着湿漉漉的光。 陆珩心中的满足感愈发的充盈,他手指上的扳指缓缓滑动着她的脸颊,说道:“原是这事吗?” 陆珩沉默了许久。 沈婉鸢知晓陆珩怕她脱离他的控制,她直直看着陆珩的眼眸,故作落寞地转头,“您若是不让我去,那也无妨。” 说罢,她淡淡地转身背对着陆珩。 沈母弥留之际,她被关在肃王府,陆珩本就有着些许愧疚,而现在沈婉鸢在赌,在赌陆珩对她的怜惜。 此时,沈婉鸢心里却有着几分忐忑,她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时间越长,心中愈发恐慌。 倏然,身后传来了陆珩的声音,他叹了一声说:“孤没有拒绝,婉婉怎得就闹小脾气了。” “您这是同意我去祭拜了吗?” 陆珩躺在沈婉鸢的身后,她转身问话恰好扑进了他的怀中,她欲往后退却被陆珩环抱着腰,他只是轻柔地蹭着她的唇角,柔软唇齿相互碰撞。 “婉婉付出了色相,孤还有不应允的理由吗?” 沈婉鸢手臂环抱着陆珩,眼底却满是平静,声音却轻柔地说道:“谢谢您。” 两人已经折腾到了两更,陆珩一反常态,他没有留宿于清荷院,回到了主院。 沈婉鸢身体酸痛疲乏,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空洞满是裂痕的心脏上已是一片荒芜。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 肃王府书房。 陆珩换上了一身湖蓝色常服,端坐于书案前,他手指摩挲着面前的书信,询问道:“常老将军在平洲可好?” “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想到今天下午主子被小皇帝派去重狱,武安赶忙询问道:“您今天在重狱可是见到了什么?” “见到常老将军的嫡次子常宇。” 武安眼睛瞬间睁得巨大,常老将军是教陆珩的武功师父,也是传授军事战术的老师。 他急忙上前问道:“常家规矩森严,常二公子怎会入了重狱?” 陆珩右手揉着山根处的睛明穴,眼中瞬间迸发出寒意,倏然重重地拍向桌子,冷冽道:“小皇帝说常宇在边关私造武器,证据确凿,当即斩杀。” 陆珩进入重狱刑场时,犯人已经头戴黑布躺在铡刀上,他本就心存疑惑要求看人,在掀开黑布的同时,锐利的铡刀却闪着寒光而下。 看着熟悉的师弟已经命丧皇泉,他黑着脸便离开了此处。 世人皆知陆珩是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但朝中众人却知晓,皇帝和陆珩的权利是分庭抗礼。 陆珩在当皇子的时候,便参与了边关重大战役,立有有赫赫战功,虽然兵权被收回,他在武将心中却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 而小皇帝登基时,以康首辅为首的文官集团都纷纷倒向这个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天子。 文武两方的抗争,双方有来有往,但总体还算平稳。 今天小皇帝却让陆珩亲手处死了高级将领的亲子,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出。 第36章 摄政王陆珩对嫡亲师父的儿子都毫不客气,其他的武将自然也会在心中腹诽,背叛了忠仆的主子还算是主子吗? 陆珩垂眸说道:“安排一下,孤明日启程前往平洲,亲自谢罪。” 武安赶忙说道:“亲王不可擅自离京,需要获得陛下手谕。另外,您身上的毒变成一月两次,每月初一十五复发,现在距离正月十五还有三日。” 陆珩转动着扳指,森然说道:“小皇帝一定不会放孤离开,这事闹大越大对孤越不利,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你安排一下,元夕中午骑快马从京郊私宅绕着走。” - 议政殿内。 皇帝笑着倚靠在软枕上,吃着淑贵妃喂的葡萄,讥讽道:“陆珩啊陆珩,正月十五一路顺风,朕可是有好礼相送。” 皇帝轻柔地抚摸着淑贵妃如玉的脸颊,看着她一双妖媚的眼眸中透着清纯,淡红的樱桃小嘴噙着一抹笑意,他不由感叹道:“爱妃总是这般美丽”。 突然皇帝脸色一变,愤怒地捏着淑贵妃的下巴,狠厉道:“你之前可是与陆珩定过亲,你是否对他余情未了?!” “你可是怨恨朕从他手中把你夺走?你说!” 淑贵妃心头一紧,眼眸瞬间垂下,在抬起时,眼眶已经带着点点晶莹地泪珠,我见犹怜道:“臣妾已是陛下的人,一颗真心也是独属于陛下,若是您不信,尽管刨出来来看。” 说着,她便要把桌面上的水果刀往身上插,但刀尖却是缓缓解开腰带,白嫩肌肤逐渐裸漏,一双眸子满是渴望和祈求。 皇帝看着淑贵妃求宠的小把戏,心中却是熨帖了几分,他手指轻抚道:“宠你这般久,爱妃什么时候能给朕生个一子半女?” 明黄色的帐子瞬间滑落,床榻上珠翠叮当作响,男女欢爱的声响在正殿环绕。 - 正月十三,海棠再次来到了清荷院。 侍卫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身体瞬间紧张,紧紧握着长剑,高声呵斥道:“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 海棠双手环臂,指着侍卫道:“你说什么?!王爷怎么没有 和我说,小心我叫鬼晚上找你!” 侍卫嘴角尴尬的上扬,若是原来他自然害怕,但是听闻王爷昨天让人把她的神神鬼鬼东西一把火灰飞烟灭后,现在毫不畏惧。 海棠双手叉腰站在大门前,侍卫紧紧盯着她。 她冲着院内高声吼道:“婉婉,婉婉,婉婉,这人不让我进去,你快唤人把我放进去。” 话音刚落,沈婉鸢便从院中快步走了出来,在听到海棠与侍卫对话时赶忙穿好了衣衫,把海棠唤了进来。 明日要去祭拜沈母,沈婉鸢准备做些糕点吃食,这次私下密谈的场合仍在清荷院的小厨房内。 沈婉鸢坐在烧火的小凳上,仔细地挑动着里面的柴火,余光看着厨房外的侍女,轻声说道:“所谓何事?” 海棠看了看门外,一副要抢过沈婉鸢手中柴火的样子,嫌弃道:“您且好好做,我来烧火。” 两人握着同一根柴火,一枚香囊顺势落在沈婉鸢的手心。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海棠伸手紧紧包裹着她的手心,使了巧劲藏在她的袖口。 “好,你来烧火。”沈婉鸢把袖口的东西藏了藏。 之后,两人默契的没有说话,直到糕点炸制过程中,再次形成了一个声音屏障。 海棠背对着凛玉的方向,低声说道:“这龙纹香囊便是陛下给你的承诺,里面还放着一颗丹药,正月十五中午让陆珩吃下,若是铲除陆珩一朝成功,沈府立刻翻案,你便是陛下钦赐的县主。” 沈婉鸢垂眸思索,讥讽道:“笑话,若是陆珩死在我身边,没有人能跑的掉。” 海棠脸上满是狡诈道:“人自然死不了,只不过会瘫两日,你放心,陆珩绝不会死在京城。”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肃王府?” 第21章 婉婉,再见啦! 海棠道:“正月十五晚上去明珠坊看花灯,那里会有人带你走。” “好,我知晓了。” 看着最后一朵莲花酥从油锅中升起,沈婉鸢的心情都好了许多,眉眼弯弯似清风拂面,她的脑海忽然闪过一道念头。 她回头对着海棠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海棠有点为难,但是看着沈婉鸢脸上的恳求,叹气道:“你先说说。” “我母亲有个侍女唤小春儿,现在在杏林坊帮工,我明天早上想同她一起祭拜。” 海棠听完松了一口气,拍着她的肩膀,自信承诺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沈婉鸢紧绷了许久的心彻底松懈下来,看着窗外起飞的鸟儿,她心中暗念道:“春天来了。” -------------- 正月十四。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在淡粉帷帐上,屋内情事过后的氛围愈发暧昧,地上满是散落的衣物。 陆珩健硕有力的手臂从里掀开床帷,正欲站起换衣,如凝脂般白玉带着红痕的手臂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陆珩一怔,他转身把沈婉鸢环抱于胸前,锦被从她的肩头缓缓滑落,她身上或深或浅的红痕逐渐显露,湖蓝绣桃花的肚兜也分外惹眼。 陆珩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低声说道:“可是又要求孤什么事?” 第37章 陆珩心情很好,他很喜欢沈婉鸢全身心的依靠他。 沈婉鸢撑着疲惫身体,沙哑小声道:“今日是正月十四,要祭奠我娘。” 陆珩道:“孤绝不会出尔反尔。” 她又接着说道:“明天是正月十五,您中午能回来陪我用膳吗?晚上再去看花灯。” 陆珩摇了摇头道:“不可,今天必须要入宫,明天中午回来陪你用膳后,孤要去一趟平洲。” “好,那您路上注意安全。” 沈婉鸢的话很轻柔也没有什么怨言,但却是他们争吵之后,难得提出一同出游的要求。 陆珩站在正厅穿戴着衣袍,沈婉鸢倚靠在软枕上,淡淡地看着他,没有情绪没有抱怨。 他却心软了,说道:“虽然孤明晚不能回来,但到时派人陪你去看花灯可好?” 话音刚落,沈婉鸢瞬间从锦被中坐起,杏眸中满是如星辰般闪耀的光彩,如同她给予他满腔的爱意那般,兴奋说道:“真的吗?” 陆珩嘴角轻勾道:“那便权当孤骗你的。” “明天中午您一定要来,我给您备上您爱吃的菜。” 行至清荷院门口 ,陆珩听着身后沈婉鸢的高声呼喊声,他想,只要时间足够长,他们还会和好如初。 他独自深处于地狱中太冷了,终究是要有人陪着才好。 用过早膳后,沈婉鸢在凛玉的陪伴下前往了沈母的坟墓。 沈母的坟墓被安置在娘家墓地的附近,家族的守陵人也时不时会给沈夫人除草擦碑。 沈婉鸢重重跪在砂石地上,长叩首于坟前,她没有起身,坠落在地上的眼泪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泥坑。 短短三个月,母亲病逝,父亲犯了刑罚下落不明,而她则是被陆珩囚禁在了牢笼中。 她还记得第一次相遇,那时陆珩身受重伤倒在海棠花树下,鲜血流了一地,他身子微微摇晃,面容惨白还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她的脖颈间。 最开始收留他,的确是因为被胁迫,但之后却凭着所谓书中写到的一腔孤勇侠义。 那时她觉得自己分外勇敢,现在却是她错了。 她后悔救回了一匹嗜血的孤狼。 若是她明日能逃脱陆珩的控制,她大抵也不能来看母亲了。 沈婉鸢心中的酸苦化作了无尽的泪水,她把十几册手抄经书投进了燃烧的火中,还有书中夹杂的奏折页和龙纹香囊也顺势扔了进去。 这些皇室龙纹物件若是有朝一日在肃王府中被发现,便是陆珩觊觎皇位,理应处死。 而她若是以此为依仗胁迫皇帝,龙纹样的东西流落民间,被发现那还是死路一条,不得不说皇帝心思阴沉。 沈婉鸢把香囊的丹药藏了起来,看着祭台上炽热的火龙瞬间舔舐掉一切,一阵清风袭来,烧成灰的残渣随风飞舞。 她的余光看着周围,寻找着海棠答应她带来的人,回首刹那,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了看小春儿在的方向,低头垂目跪在坟前,紧攥着黄纸。 凛玉欲接过放进燃烧中的祭坛,却听沈婉鸢说道:“不必,这是埋在墓碑前的。” 漫漫轮回路,娘亲你路上小心,定要保佑鸢儿。 肃王府马车逐消失在视线内,躲在柳树后的小春儿慌张挖出了沈婉鸢埋下的黄纸,藏在怀中匆匆离去。 正月十五,元夕佳节。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洒向大地,炮竹声声便在街头巷尾响起,每家每户早早挂上了灯笼,微风拂动,火红灯笼仿若一条火红的长龙在慢慢游动。 沈婉鸢早早便醒了过来,坐在梳妆台前,睡眼朦胧却难掩欣喜。 “姑娘今日怎得这般高兴?”凛玉道。 沈婉鸢自然不能把今夜逃离计划告诉她,笑眯眯说道:“许久没有看过京城的花灯,自然欢喜。” “凛玉,你把大家唤过来”,沈婉鸢打开梳妆台上的小匣子,从中取出昨日准备的红封。 “喏,这个大的是凛玉的,一年到头辛苦了。” “小蝶前几日还说你爹病了,明日便放假几日回家看看。” “苏苏的手生了冻疮,也拿上银子买些药膏” ...... 清荷院的侍女一共就六个,沈婉鸢给她们每个人都发了一个红封,小蝶偷偷打开看着,里面足足有她两个月的月例。 她们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却被沈婉鸢都记在心里,她们相互望着,心头暖暖的,异口同声感激道:“奴婢谢姑娘赏赐。” 沈婉鸢挥着手让侍女们起身,笑着说道:“大家都散了吧。” 沈婉鸢看着她们脸上的欢喜,她心底也高兴。 哪有人生来就愿意伺候人,都是些穷苦之人,在她还能帮衬的时候便帮一把,权当作这段时间的缘分。 陆珩一夜未归,沈婉鸢吃完早膳,便系好襻膊,穿好围裙,站在厨房开始准备午膳。 如玲珑珠玉般精致的汤圆早就被厨娘们备好,桌面上摆放好的咸肉和腊肠 早早洗净切好,水盆中的鱼还在活蹦乱跳,菜笼鸡仔咕咕的叫着,红枣、桂花等配菜已然摆放整齐。 沈婉鸢把昨夜写好的菜谱放在显眼的位置,她嘴角难掩笑容,心中却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空洞。 她描述不清心底的情绪,只得把这个归类于做贼心虚。 而站在厨房的凛玉看到菜谱上的红枣炖鸡后,欲言又止,但又觉得不说不妥。 第38章 她犹豫了片刻,凑在沈婉鸢的耳边小声说道:“姑娘,王爷红枣过敏,食用太多会过敏和窒息。” 沈婉鸢愣在了原地,身子倏然冰凉:“那日做的枣泥酥...” “王爷吃完就呼吸急促,那时奴婢安排好了汤药。” 沈婉鸢端坐在小厨房的椅子上,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她手指紧紧掐着手心,脑海中不停的旋转着奏折上鲜红色的肃亲王正印,母亲坟前被风刮得呼呼作响的招魂幡,还有下落不明的父亲。 她一向愿给予最热烈的爱和极致的厌恶,现在她却犹豫了。 她低头思索后,又快速抬眸,脸上恢复了笑容,强装镇定道:“无妨,不用枣子便好。” 什么都阻止不了她的自由,这场给予欺骗的情意本就不应存在。 太阳刚升至头顶,清荷院已是满园飘香,不速之客海棠也站在小厨房外,酸酸地说道:“我还没有吃过你做的菜。” “姑娘给您也备了一份,她说月满人团圆,让您也热闹热闹。” “元宵快乐啊,海棠。” 海棠看着沈婉鸢笑眯眯地向她问好,她拎着手中的食盒,眼眶泛红目光闪烁。 除了小书生把她从青楼赎出来之后,再也没有人祝她快乐了。她心甘情愿成为暗桩后,生命却如细沙,怎么都由不得自己。 终有一天她的身份会被发现,会被处死随便扔在乱葬岗,但现在却有人在惦念着她,手中沉甸甸的食盒,却是这辈子难以忘却的心意。 海棠放下食盒,抱着沈婉鸢便嚎啕大哭。 沈婉鸢回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小声劝道:“快走吧,王爷快回来了,他一向不喜你在这里。” 海棠吸着鼻子,赶忙离开,却在走到了清荷院的门口,她高声喊道:“婉婉,再见啦。” 沈婉鸢回头望去,看着海棠挥着手,她们都明白此番再见,便再也没有见到的机会了,两人相视一笑,沈婉鸢挥手告别。 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眼眶都泛着红晕。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时候,太阳高悬于天空中,沈婉鸢端坐于圆桌上,看着满桌菜色,心跳愈发得快,胸口仿若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气。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道通报。 “姑娘,王爷回来了!” 沈婉鸢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鸡汤上的褐色浮油,手指却控制不住在微微颤抖。 听着门外逐渐靠近的声音,她站起身来,慌乱之间衣袖卷掉了碗边的玉筷,清脆声回荡在屋内。 “碎碎平安,见孤回来就这般欢喜吗?” 她遮掩着眼眸中紧张情绪,不敢抬头道:“给王爷请安。” “坐...咳咳咳咳咳” 陆珩话还未说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到她的耳边,她赶忙抬头望去,看着面前的陆珩却楞在了原地。 陆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惨白如同濒死之人,身子带着几分微晃,笔挺的后背也带着几分颓意。 他穿着一身玄色绣金蟒的衣袍,俨然是从宫中回来。 沈婉鸢心底惶恐与担忧显现在脸上,在此刻便分外合理,赶忙端茶问道:“您的脸色分外不好,可要唤太医?怎得每过一段时间就病成这般。” 陆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无妨,婉婉莫要担心,暂时还死不了。” 沈婉鸢看他这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她也就识趣的不去多问。 “用膳吧,一会孤还要去平洲。” 陆珩身旁的侍女准备布菜,沈婉鸢挥了挥让她退下,接过她手中的筷子帮陆珩夹着菜。 陆珩捂着嘴咳了两声道:“你也坐下吃,让凛玉她们来。” 凛玉上前欲接过沈婉鸢手中的筷子,沈婉鸢小声道:“权当我给您赔罪了。” “嗯?” “您分明不爱吃枣泥酥。”她小声说道。 沈婉鸢很聪明,她把不能吃换成了不爱吃,就算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也不会对陆珩有害。 她轻轻搅动熬煮了一上午的鸡汤,金黄鸡汤中漂着橙红色的虫草花,翠绿的葱花漂浮在其中,其中还煮了两颗四喜丸子。 她给陆珩盛了一碗,放了一颗四喜丸子。 “在锅子上煨了一上午,感觉您快回来便煮了四喜丸子。” 沈婉鸢眼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忐忑,故作期待等着陆珩品尝,她看着陆珩用汤匙挖着丸子入口,心跳声音愈发的大,心中的愧疚如潮水般袭来,但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难以分辨清楚。 陆珩喝完了一整晚,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孤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菜,御膳房的手艺在婉婉面前都要逊色几分。” 沈婉鸢感受着剧烈的心跳声,衣袖下的手指用力掐着手心,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您总是会说些好听的话。” “孤从没有对别人说过,仅婉婉也。” 陆珩看着沈婉鸢的眼中满是迷茫和泪花,他轻拭着她的泪水,“婉婉,我们还能回到之前吗?” 沈婉鸢没有说话。 陆珩脸色却越发难看,站起身来说道:“好,孤知道了。” “今晚陪姑娘赏灯回来之后,不可让她踏出清荷院一步。”陆珩虚弱声音满是凌厉地说道。 沈婉鸢心中的怨怼压过了愧疚,她双拳紧握道:“陆珩,你难道要关我一辈子吗?” 第39章 陆珩刚踏出房门,回头冷冷说道:“难道不可以吗?” 看着陆珩离开的背影,沈婉鸢泄了精气神,坐在了圆桌前发呆,泪水在眼眶中转动,嘴唇紧抿,满脸倔强不让泪水落下。 她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半颗丹药,望着陆珩离去的方向,留下了最后一滴泪珠。 第22章 逃跑进行时~ 正月十五晚,元夕佳节。 夜幕降临后,京城东西两市才真正的热闹起来,各色各样的灯笼挂在街道两旁,昏黄斑斓的烛光照在人身上却是分外柔和。 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都敞开大门迎接着客人,街边的小商贩挑着扁担吆喝,砍价买卖声络绎不绝。 沈婉鸢看着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鲜活的气息在街道上弥漫,哪怕是常见的糖葫芦今夜看起来都分外香甜诱人。 她的脑海中却一直回荡着海棠的话:“正月十五晚上去明珠坊看花灯,那里会有人带你走。” 凛玉看着沈婉鸢今日这般欢喜,但一想到回去后她又被关在清荷院,心中隐隐酸胀。 忽然她手腕一凉,抬头望去,只见沈婉鸢挥手朝着卖货小女孩挥手告别,她的手腕上被套上了一根璎珞。 “姑娘,这...” “出来玩,不就是买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这个你悄悄拿着莫要让小蝶她们看到。” 沈婉鸢刚嘱咐完便看到了米香居,拉着凛玉就要往过去,“走,给小蝶她们带一盒点心。” 沈婉鸢兴奋如同蝴蝶飞舞般,杏眸圆圆地望着她,嘴角洋溢热情的笑容也感染了凛玉的心。 凛玉这才知晓了主子为什么不愿意放手,有的人就是拥有着给予他们快乐幸福的魔力。 看着沈婉鸢逐渐跑远的身影,她赶忙追上去喊道:“姑娘等等我。” 还未过半刻,沈婉鸢买了许多给清荷院众人的东西,她笑着说道:“凛玉,让他们抱回马车上吧,我们去明珠坊看烟火。” 今日除了凛玉外,还有两名侍卫跟在她们身后。 不是陆珩不害怕沈婉鸢离开,而是凛玉的战力可以以一抵十,其他人都不及凛玉十分之一。 凛玉抱着这么多东西也很疲惫,她没有多想,就让他们抱回了街道外的马车上。 身旁的人忽然在拥挤,有人高声喊道:“快走!烟火马上就要开始放了!” 随着人头涌动,摩肩接踵,顺着人流而去,她们到达明珠坊的时候,烟火即将开始。 明珠坊是京城有名的茶楼,包厢正对着护城河边上放烟火 的地方,平日家中富裕便能预定包厢,现在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前往。 在来之前,陆珩便安排好了明珠坊的包厢,但却因着来迟了,她们只能穿过一层拥挤的人群,才能到达前往二楼包厢的楼梯。 沈婉鸢心中紧张又激动,她装作好奇的样子在四处张望,试图寻找要带她走的人。 她故意在拥挤的人群中走的缓慢,但随着烟火开始时猛烈的一阵鼓声,一层围观烟火的众人便纷纷起身,她们上楼的路便被堵住了。 “咻--砰--砰--砰!” 明珠坊离着放烟火的地方很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却猛地炸开了沈婉鸢脑海中天真的想法。 一切都错了。 不能流落民间的龙纹香囊和皇帝批复的奏折。 这些东西若是在肃王府被发现,便是陆珩包藏祸心,若是在她身上发现,便是大不敬之罪。 这样一个城府深沉的皇帝,怎会真正的让人带她走?死,才是唯一的解。 这里一定会出事。 听着烟火不停爆炸的声音,沈婉鸢心中生出一阵后怕,寒意顺着脊骨流进了她的身体中。zhenzai 随着离大门越远,她观察她们与后门的距离,又时不时观察着一层大厅的人。 “麻烦让一下。” 听到一位男子着急的声音,站在一层通往二层楼梯上的沈婉鸢下意识避让。 沈婉鸢继续观察着一层大厅正在看烟花众人,她突然想到什么,猛然转头看着方才唯一一个上楼的男子。 他神色匆匆但楼梯上的人也很多,并没有人给他让开,随着烟火一声声爆炸,他的嘴唇微张,似是在数着什么。 来往客人总是会撞到灰衣男子,他怀中的包裹微敞开。 从狭缝中看到里面东西的沈婉鸢,眼睛瞬间睁得巨大,她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 这俨然就是火药。皇帝疯了,他要炸死这里所有的人。 沈婉鸢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就往下流,攥着凛玉的手便要往外跑。 凛玉感到有些奇怪,但沈婉鸢也不是第一次一时兴起,她只得跟着。 在两人刚跑下楼梯的瞬间,震耳欲聋般爆破声瞬间冲击着所有人的耳朵。 明珠坊的二楼瞬间被烟尘填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灰尘中,众人尖叫着哭喊着便要往外跑,二楼的木头已经摇摇欲坠,刺鼻的血腥味仿若前往地狱的路引一般。 沈婉鸢因着爆破时的冲击破导致头晕目眩,但手腕却一直被凛玉抓着,她耳朵似是有些听不清。 “姑娘!!我们快离开这里!” 失去秩序的人群拥挤在一层还算完整的大厅,因着沈婉鸢的提前预判,她们已经快到了大门,但怎么都出不去。 沈婉鸢回过神来,回头看着后门的方向,快速扯开凛玉的手,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凛玉推向门外。 第40章 凛玉眼睛睁得巨大,高声喊道:“姑娘,你要去哪?” 沈婉鸢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便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海中。 一个时辰后,沈婉鸢喘着气,扶着腰看着远处的京城外的十里亭。 沈婉鸢看着十里亭旁的柳树下停靠着一架马车,她的心中却有了几分举人放榜时的慌张不安。 她踌躇不前,心底却在无数次的祈祷着。 马车上突然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沈婉鸢看到小春儿的脸庞时,眼中充盈的泪水如泉涌般。 “姑娘!姑娘!这里这里!” 沈婉鸢看着朝她飞奔而来的小春儿,身子激动到微微颤抖,她拎起裙子不顾仪态的跑了过去。 双向奔赴瞬间的拥抱,比她一人在肃王府的孤苦生活更令人感到安心。 小春儿从怀中取出被沈婉鸢埋在沈母坟前的黄纸和银票,委屈道:“有人让奴婢去给夫人上香,刚好看到您在埋这个,小时候您经常把小玩意埋在土让人找,奴婢赶忙挖出来,按着上面的要求备好了东西在这里等您,没有想到您真的来了!” 小春儿年龄小,最近几月经历了不少事情,扑进沈婉鸢的怀中便哭了起来。 她看着小春儿稚嫩的面颊变得粗糙,轻抚着小姑娘的头,怜惜道:“没事,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官道上突然经过一辆马车,使得沈婉鸢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这里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地方,“走,我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行至车前,车夫的身影却分外熟悉,沈婉鸢的眼眸满是警惕和探究。 车夫躲闪愈发躲闪的眼神,使得沈婉鸢瞬间便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她质问道:“苏公子,你怎么来这里了?” “对不起。” 苏云川缓缓掀开斗笠,手中紧攥着缰绳,嗓音沙哑地说道。 小春儿怯生生说道:“姑娘,你别怪苏公子,是他帮着我弄好的,奴婢把苏夫人之前为难您的事情,都同苏公子讲过了。” 苏云川看着沈婉鸢愈发消瘦憔悴的样子,眼中满是愧疚道:“对不起,定亲那日,我被我娘关在了祠堂。” “之前我一门心思只知道读圣贤书,却从来不知道我娘总是会欺辱你。” “对...” 苏云川似是想挽回什么,急促说道:“车厢的匣子里,我备下了你喜欢吃的点。” “这些事情过去了,苏公子,你该回去了。” 沈婉鸢冷漠的声音仿若一盆凉水浇到了苏云川的头上。 “你背后还有忠勤伯府,若是不想惹上陆珩,你尽快回去。况且你还有才定亲的未婚妻,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沈婉鸢话语仿若锋利的刀刃刺向了他的胸膛。 苏云川沉默了良久,落寞说道:“你们都是弱女子不会驾车,我送你们到下一个镇子,找个车夫我便离开。” “好。” --- 与此同时,前往平洲路途艰险,官道左侧是呼啸的江水,身旁则是险峻的山壁。 侍卫们手持利剑紧张地围在陆珩身前。 武安眼中满是紧张,他听着身后的追杀声音愈发地大,搀扶着陆珩声音微颤道:“王爷,他派人追来了!” 陆珩这辈子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能从马上摔下来,他被人下毒了,现在他的双腿瘫软根本不能动。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身旁陡峭的山壁出现了巨大的爆破声。 大小各异的山石夹杂着如波涛般流动的积雪奔腾而下,巨大的山石已然先一步落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身旁是山崩,身后便是小皇帝派来的杀手。 陆珩眼眸逐渐寒冽,看着身旁夹杂着冰凌的河流,转身撑着僵硬的下肢便跳了下去。 第23章 陆珩来了,他来抓她回去了…… 太极殿早朝,身姿魁梧的禁卫军牢牢把守在大殿门口。 震耳欲聋的鼓声号角的轰鸣声使得太极殿前广场愈发肃穆。 小皇帝举着一本奏折愤怒地扔到众大臣面前,斥道:“正月十五元夕佳节,怎么会有匪徒在闹市投掷炸药?死了十人,伤了三十余人,镇安侯的次子也死了,老侯爷还跪在宫门口向朕讨要个说法,现在有没有人能给朕一个解释!” 众大臣见皇帝盛怒,赶忙跪地高呼道:“陛下息怒。” “臣有事禀报。” 皇帝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看着站出来的康首辅说道:“讲。” 康首辅年迈浑浊的眼睛望着皇帝下方第一个空位,义正言辞道:“启禀陛下,兵马司皆由肃王爷负责,京城爆炸,肃王责任不可推脱!今日肃王爷却因故不在。” 小皇帝眼眸微闪:“肃王昨日告假三日,此事...大理寺,刑部,兵部,京兆尹,四司联合彻查!不论幕后黑手是谁,三日后朕要一个解释!” “臣等遵旨。”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散发着绚丽的光茫,地平线上被染上了一片金黄,寒冷孤寂的夜已然过去。 赶了一夜的路,在清晨的时候,沈婉鸢一行三人停靠在了城门口短暂的休憩。 沈婉鸢仿若紧张的小兽,她怎么都不敢闭眼,小春儿扯着棉被盖在她们身上,两人相互依偎着,睡意止不住地涌上了心头。 也不知睡了多久,沈婉鸢听着周围传来了吵杂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却看到了苏云川在她的对面坐着。 第41章 沈婉鸢没有看他,只是问道:“小春儿呢?” “ 她去买早膳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车上。” “嗯。” 三言两语之后,他们便陷入了沉默,车厢内的空气都凝固了。 沈婉鸢感受着苏云川投射在她身上炙热的眼神,她垂眸淡淡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医馆可开门了?” 苏云川便再也坐不住了,满眼血丝的眼眸中满是担忧:“哪里不舒服?可是身体不适?用不用...” “不是”,沈婉鸢打断了苏云川的担忧,但之后的话却如同冰水从他的头顶浇灌,“只是去买些避子药。” “啊...好。” 沈婉鸢察觉道苏云川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但他还是依着她的要求,寻了个医馆。 刚刚开门的医馆人还不算太多,沈婉鸢本是想绝了苏云川对她的念头,但她还未说话,便被郎中拉住诊脉。 明明月事才过不久,但当她坐在郎中身旁的椅子上时,心中却有了几分紧张。 郎中抚着胡子:“脾胃虚弱,身体还算康健,你们小夫妻要不上孩子别着急,再努努力,药就不用开了,服了诊金便好。” 沈婉鸢长出了一口气,她抬头望着挂画,才发现这是一家治疗不孕不育的医坊。 “不好意思,我们是外地人。想买些避子药,不知您这里可有?” 郎中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老夫还以为你们是来求子,童儿,给这位夫人拿一瓶避子丸。” 苏云川却一直处于恍惚之中,直到看着沈婉鸢走出医馆毫不犹豫地吞下了几颗丹药,哑声问道:“苦吗?” 沈婉鸢还未说话,便看到他踉跄跑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前,手指微颤从荷包中掏出了几枚铜板,拿着两串糖葫芦塞进了她的手中,“吃些甜的。” 沈婉鸢忽然想起了,他们之前背着苏夫人偷偷跑出府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一向笨拙,但心底良善,总是能提前想到她之所想,眼中满是真诚。 她也曾想过,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也会是一个好父亲。 行至如此,究竟是谁的错?不是他的错,也不知她的错,但命运世事无常,一条相同的大道已经走到了岔路口。 不论是什么,都该是说分别的时候了。 “小苏哥哥,你该走了。” 苏云川答非所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买上?女镖师送你们我也安心....” 沈婉鸢不敢看向苏云川的脸庞,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你有你的忠勤伯府,你的未婚妻还在家中等着你的求娶。从此之后,我便是山野村妇,你仍是你的二公子。” 两人站在城外的小山坡上,炙热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两人却没有感觉到半分暖意。 过了许久,苏云川徐徐说道:“婉婉,我年少时想到未来会娶你回家,心中便止不住的欢喜。我也从未想过要弃你而去,但忠勤伯府的兴衰却由不得我。” 沈婉鸢看着苏云川的眼底满是红血丝,手指紧紧攥着缰绳,他这般失态的样子却是她第一次见到。 她掩饰掉眼底的悲伤,声音略带沙哑说道:“都过去了。你最好给你今夜出京寻个由头,防止肃王找你的麻烦。” 沈婉鸢倏然转身,对着在城里寻来女镖师说道:“我们该启程了。” “好。” 她径直走进车厢,没有再对苏云川说一句话,直到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婉鸢才掀起车窗向后看去。 苏云川牵着马的身影还在山坡上,一动不动仿若巨石。 她的心中涌上一股酸涩,还未等她放下车帘,便听小春儿说道:“姑娘,这是二公子给你的。” 一张张叠着整整齐齐的银票夹在一张红纸中。 沈婉鸢心底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心脏的酸涩如同浪潮般汹涌。 那不是一张红纸,而是一封不正式的婚书。 豆蔻初开时,总是会对未来抱有期待,少年少女总是会在西厢书案前嬉戏打闹,学着大人的样子写着婚书,两人字斟句酌,仔细抄写。 现在他把婚书交给了她,纠缠了十几年的羁绊就到此为止了,她回头望着仍然站在原地的苏云川。 他们都没有错,只不过世事如手中流沙,却是怎么都抓不住。 她又掀起了车窗,看着仍在站在原地的苏云川,如蝴蝶扇翼般轻声道:“再见了。” - “东家,这个香囊怎么卖?” 西北府中的一家茶楼柜台上摆放着一排精致香囊,一位夫人看着柜台背对着她的女掌柜问道。 沈婉鸢回头愣了一下,笑着应道:“我不是东家,只是安掌柜新招的伙计。” 她继续笑眯眯说道:“这是京城最时兴的款式,这个三十纹,童叟无欺。” 夫人也是个爽快人,便把铜板放在了柜台上就离去了。 沈婉鸢笑眯眯攥着铜板,回想这一个月的过往,却是从未有过的快乐。 之前的计划本是想着去江南,但与苏云川分别之后,她便让女镖师转向了前往西北。 西北府的初春总是来得慢些,但日头却是逐渐暖和,黄褐色的草地泛着不易察觉的嫩黄色。 行至此处,便住进了安掌柜的客栈,她是典型的西北女子,热情洋溢又为人风趣,招呼着她们住下之后,她便产生了定居在这里的冲动。 第42章 安掌柜帮她们寻了一处小院子,她们顺便帮着她打理客栈,再借着她的店铺卖些她和小春儿绣好的绣品。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但沈婉鸢听着身后客人的谈话,后背隐隐发寒。 “喂,你听说没有,正月十五京城茶楼爆炸了,包厢的权贵缺胳膊断腿的。哎呀,那场景血淋淋的。” “嚯,这都一个月了才知道,西北消息果然闭塞。” “我可听说,肃王被收回了京城兵马司的权利,一众大臣要求肃王勋爵从亲王降至郡王。” “那可是陛下亲叔叔。” “你可说,但肃王一个月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沈婉鸢后背却止不住的发寒,陆珩怎么就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他真的死了吗?是她下毒杀死了他吗? 沈婉鸢紧咬着嘴唇,让自己不再去想,但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杀过,杀人这样的事,却让她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都是他的错。 若不是他,沈家怎么会家破人亡,奏折上肃王鲜红的正印在她的脑海久久萦绕。 那桌客人走后,沈婉心中涌出莫名的焦虑与惶恐,仿若乌云笼罩,让人喘不过气。 西北的沙尘暴总是猝不及防,上午还是风和日丽,下午便遮天蔽日,黄沙漫天。 安掌柜摇着手中的红色披帛,眉眼明艳道:“没有客人早早打烊,你们赶快回吧。” 沈婉鸢今日也因着客人的对话有些心烦意乱,向掌柜告别后便离开了茶馆。 漫天的黄沙遮蔽了视线,飞沙滚石激烈的拍打着沈婉鸢的身体,她和小春儿搀扶着顶着风而回。 行至小院门口,沈婉鸢却楞在了原地。 “姑娘,我们出门的时候,没有锁门吗?” 小春儿天真的声音仿若惊扰了夜眠的鸟雀,突然她们周围出现了一群不知藏在何处的侍卫。 “姑娘。”小春儿害怕地搀着她。 沈婉鸢已然僵在了原地,四肢冰冷仿若身处寒冬,身子抖似筛糠,脸色惨白没有半分血色。 是他。 他来了。 第24章婉婉,怎么下毒的时候没…… 沈婉鸢脑海中已是一片混沌, 她已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了卧房。 她在快速从明亮的环境踏入漆黑的屋内时,眼底瞬间模糊一片,身子僵在原地, 额头的冷汗直冒, 连迈开腿的力气都没有。 沈婉鸢背靠着门,冰凉的手指紧紧攥着门框, 在黑暗中不敢前行一步。 倏然, 一道锐利的出剑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噌”一声凌冽又刺耳。 沈婉鸢感觉到脖子上紧贴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 剑刃抵着她颈部的皮肤, 无声的杀意已然包裹着她的身躯。 此时空气仿若都凝固了。 沈婉鸢双手握拳, 直视地望着前方, 她哑声坦然道:“毒是我下的,杀了我吧。” 剑刃愈发地紧贴着她颈部的肌肤。 “沈婉鸢, 你好狠的心。孤差点被巨石砸死在官道上,在满是冰凌的江水中足足泡了三日。你一句杀了你,便想 要结束这一切吗?”陆珩阴郁到幽深的声音缓缓响起。 在黑暗中,沈婉鸢看不见陆珩的神情,却感受到他的愤怒。 她突然前进一步,身子也俯身向前,彻底让剑刃刺破了她的肌肤,铁锈血腥味快速在两人之间扩散。 陆珩眼眸瞬间闪过一抹阴郁,反手把宝剑收回剑鞘内,心中的怒火愈演愈烈。 陆珩斥道:“你就这么想死吗?” 沈婉鸢偏头不愿看着陆珩,反驳道:“这不正如你的意吗?” “孤让你死了吗?”陆珩凤眸闪过凌厉的光茫,凌厉问道:“孤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背叛孤?” 沈婉鸢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嘶哑地说道:“把我关在王府, 没有见上母亲最后一面”,她咳了两声,喘着气,“让我家破人亡,成为你的玩物。” 沈婉鸢眼中满是怒意,声嘶力竭道:“如果这就是对我好?那我永远都不想认识你。” “放肆!” 陆珩说完这句话后,掐着她下巴的手指愈发用力,就在沈婉鸢感觉自己快要呼不上来气的时候。 陆珩突然松了手劲,冰冷的手指在她的脸颊滑动,似是旖旎般的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水。 陆珩眼眸低垂,看着沈婉鸢带着泪光的眼眸,话语却带着一抹柔情,似是讲述讲情话般语气,“回京城,我们再慢慢算。” 听着陆珩的话,沈婉鸢心中的恐惧彻底爆发。 她不想再深陷于肃王府的后宅,不想被困在小小的院落内,不想给他生孩子,不想与他欢好。 她只想要自由。 沈婉鸢眼眶泛红,眼中满是不屈地望着陆珩,缓慢沙哑说道:“不,我不要跟你走。” 陆珩恼怒道:“那你想和谁一起走?忠勤伯府那个小子吗?” 沈婉鸢瞳孔紧缩,急促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破旧的土房子内只有一抹昏暗的光线,沈婉鸢趴在地上满是狼狈,她头戴着一块淡蓝色的发巾,鬓边的汗水洇湿了发丝,一双眼眸满是紧张和怨怼。 陆珩眼底闪过一抹愤怒,手指紧攥,淡淡说道:“杀了。” 沈婉鸢眼中瞬间充斥着泪水,她攥着陆珩的双腿,哽咽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杀了他。” 第43章 “陆珩,你又在骗我!” 她不愿相信陆珩真的杀了苏云川,但的确也是陆珩能做出来的事情。 沈婉鸢心脏砰砰直跳,仰着头望着背光而立地陆珩,攥着他长袍的衣角,祈求道:“是我错了,求求你放过他,这一切与旁人无关,所有过错都是我一人。” 陆珩弯下腰,看着沈婉鸢一双杏眸涌动而出的泪水,楚楚动人的眼眸搅乱了他心头的波澜,随后无止尽的怒火涌上了心头。 “被剑指喉咙的时候,婉婉没有哭,现在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来哭着求孤。” 他轻柔地用绢巾轻拭着沈婉鸢被泪水浸湿的脸颊,“你说,孤还能让他活吗?” 沈婉鸢眼泪无意识地顺着眼角滑落,瞳孔微颤,沙哑说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低声说完后,语气强烈再次说道:“是我害你,是我给你下毒,都是我干的?!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陆珩一双凤眸却变得分外平静,他仿若在看玩闹孩童一般,手掌轻抚着她的脸庞,轻笑道:“婉婉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沈婉鸢的后背瞬间升起了寒意,她微微摇着头下意识向后退,却被陆珩的大掌紧扣着后脑勺,硬冷的唇齿贴在了她的唇角。 沈婉鸢心中却满是悲伤,她的牙齿紧咬着陆珩的唇,似是要生吞下他的血肉。 陆珩却并没有因痛而放开她,紧扣着她头部的大手愈发用力,滔天般的怒意全都化为了这一个吻。 陆珩流出的鲜血在两人的唇齿间流动,铁锈味在萦绕在两人的周围。 原本旗鼓相当的两人,沈婉鸢却落了下风。 她红着眼眶,酸软的身体下意识地靠在陆珩的身上,却又在下一刻,双手推着愈发攻城略地的陆珩。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珩放开了她。 陆珩擦拭着嘴角的伤口,看着沈婉鸢白嫩面颊上泛着红润,如墨玉般晶莹的眼睛空洞无神,愣愣地望着远方,低声喃喃道:“死了,真的死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陆珩眼眸中瞬间迸发出浓重的杀意,他轻柔横抱起沈婉鸢,紧紧抱着她的腰肢,感受她的身体就像羽毛般轻盈柔软,似是稍微放手便会随风而起。 他的心中满是不安道:“你若是再说一遍,孤回去就杀了他。” 沈婉鸢眼睛在一瞬间瞪得巨大,被乌黑发丝遮蔽的面容瞬间焕发了光彩,她紧紧抓着陆珩的衣襟,嘶哑地问道:“你没有杀他?” 陆珩大步迈向马车,没有说话。 沈婉鸢突然想到了陆珩方才的话,立刻捂住了嘴。 她庆幸于陆珩只是愤怒的放话,但心中的波澜还未平息,却又看到熟悉的四匹玄色宝驹牵引的马车。 她扭着身子挣扎着,陆珩的双臂却愈发收紧,直到她的腰肢被箍着疼痛,只得作罢。 她想,大抵被押送至菜市口的犯人的心态大抵也是这样吧。 陆珩抱着沈婉鸢行至院中,她看着小春儿还被两个持刀侍卫压在地上。 小春儿瘦小的身子跪在满目黄沙之中,颤抖着低着头,连半分话都说不出口。 沈婉鸢敛去眼底的不屈,低下了头,恳求道:“求求您,放她一条生路。” 陆珩凤眸瞥向小春儿,瞬间想起了之前曾经见过这个侍女。 在杏林坊,与苏云川揭露武安挑唆沈府下人逼迫沈婉鸢的阴谋,就是她。 沈婉鸢心中满是慌张,她也想起了那件事,陆珩一向记仇的很,小春儿一个人被扔在戈壁小城还好,但是若是扔到沙漠喂狼,那她便再也没有记挂的人了。 陆珩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把她放在马车的软垫中,沈婉鸢再也忍不住了。 沈婉鸢抓着陆珩的手臂,祈求道,“求您,放了她”,她又慌张说道:“她还是孩子,可以把我和她关在一处。” 突然,陆珩紧紧攥着她的腰肢,她看着他平静脸色下的愤怒和隐忍,仿若被野兽盯上一般。 她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怒了陆珩,避开了陆珩的视线。 陆珩修长硬冷的手指摆正了她的头,被迫看着他的眼睛,只听他深吸一口气,怒极而笑道:“婉婉,就连一个奴才你都愿意低头求孤,怎么下毒的时候没有想过孤也是血肉之躯,孤也会死。” 她的手腕被陆珩攥得生疼,接二连三的发问却使得她失语。 她偏着头不愿望向他,但手腕却被陆珩攥得生疼,他用力一扯,把沉默失语的她拽入了怀中。 陆珩冲着马车外,冷漠地说道:“宁远,把这个奴才一并带走。” 这一刻,沈婉鸢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紧张的情绪也瞬间灰飞烟灭,感受着马匹的哒哒声,她胸中的重石却愈来愈沉重。 一路上,她仿若失去神智的木偶娃娃,眼神空洞地盯着马车的一角,被陆珩随意摆动。 又要被关进牢笼了。 -- 沈婉鸢从京城到西北府用了半月有余,但陆珩却用了三天的时间走了过半的路程,夜晚赶路也是常有的事情。 许是愈发临近京城,陆珩看着众人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便下令在驿站休整一夜再继续赶路。 侍女掀开车帘,轻声唤道:“姑娘,该下车了,驿站已经备好了上房。” 等了许久,车内都没有动静,夜幕已至,侍女轻轻地上车,点亮了车上的琉璃盏。 第44章 当烛火亮起的那一刻,侍女心中涌上一股怜惜。 沈婉鸢愣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及腰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珠圆玉润的脸颊已然消瘦,一双杏眼显得愈发的大。 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正在快速的衰败。 侍女看着小桌上原封不动的膳食,小声问道:“姑娘要保重身子,这都三日了,您多少还是要用些。” 沈婉鸢摇了摇头没有 说话。 侍女没有再劝,轻声安抚道:“夜里凉,姑娘我们去驿站歇息吧。” 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导致身体的疲惫,使得沈婉鸢身子发软,她在侍女搀扶下走出车厢,看着面前的景象她却怔在了原地。 她从未见过这般多的重兵和战马,几十名重兵手持长刃,身下的暗棕色战马身披沉重的铠甲,浓密的鬃毛随风飘动,就连她面前的马车也是由四匹战马牵引。 陆珩大抵是怕了,既怕皇帝再次暗杀,又怕她的逃跑。 沈婉鸢心中隐隐闪过一抹不忍,但想到她现在的境遇,轻笑一声,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可怜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兴许是知晓了肃王陆珩夜宿在此,驿站的上房收拾的分外熨帖。 暖烘烘的屋内熏得人困意直涌上心头,精神紧绷了许久的沈婉鸢靠在软垫上,眼皮直打架。 她刚合上双眼,却听到了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出现在屋外,直至伴随着一声吱呀声,房门被缓缓推开。 沈婉鸢脑海中的困意瞬间被驱散,她踉跄坐直身子,紧张地看着屏风外即将走进来的男人。 第25章你当你的摄政王,我去当…… 沈婉鸢闻到了鸡丝汤面的鲜香味, 她看着陆珩还端着一盏琉璃盏走来,烛火所照之处皆是他的身影。 她下意识向后挪了挪,但又想到陆珩一向不喜她脱离他的掌控, 她又停止移动。 陆珩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温柔说道:“你不喜路上的膳食,孤让厨子做了碗你爱吃的鸡汤面, 用一些可好?” 沈婉鸢怔住了, 陆珩似是心情很好,丝毫没有因为她忤逆他而震怒, 但谁又能知晓他的开心是为何。 她已然沦为囚徒, 再也没有了讨好他的意愿, 她摇头道:“我不饿。” 沈婉鸢在等着, 等着陆珩就像之前震怒端着膳食离去时,却不料陆珩忽的横抱起她。 她身体微微发颤, 就在以为要发生什么,陆珩款款把她放在了木椅上,把竹筷放在她的手中。 “多少用一些,三日后到了京城,孤在唤人给你做些好的。” 沈婉鸢环视着屋内,仿若看到了自己回京城之后住的屋子,胸口愈发的堵。 她敷衍用了些,便把手中的竹筷再次放在了碗边的筷架上。 “我吃饱了。” 陆珩看着沈婉鸢消瘦的面颊,垂眸淡淡说道:“婉婉,你的小丫鬟还在柴房。” 沈婉鸢的后背瞬间窜起一阵寒意,想到陆珩雷霆的手段,她赶忙转头望着陆珩,祈求道:“她还是个小姑娘, 若是之前...” 她话还说完,陆珩把竹筷放到了她的手中,抬眸看着桌子上的鸡丝汤面,淡淡说道:“食不言,寝不语。” 沈婉鸢看着陆珩的脸颊愈发阴沉,她剩下的话堵在喉咙中,只得木然地往嘴中塞着鸡丝汤面。 着急的用膳使得她刚吃完,喉咙便克制不住的开始打嗝,眼眶泛着生理性的红晕。 陆珩站起身来给她倒了茶水,沈婉鸢欲接过茶盏,却被陆珩拉入怀中。 “太烫了,等一会儿。” 她似是一下子便坠进陆珩的怀中,他身上赶路时生冷的味道混杂着檀香味紧紧包裹着她。 他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地拍动着她的后背,一道细不可闻的轻叹声传到了她的耳中。 沈婉鸢却僵在了陆珩的怀中,她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热烈的回抱着他,笑眯眯着望着他,现在她的心中只有不断翻涌的厌恶。 她挣扎着起身,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已然温热,但还是激出眼中生理性的泪水。 陆珩看着空了的怀抱,看着沈婉鸢泛红的杏眸中满是倔强的反抗,他眼底涌现出一抹郁色。 “婉婉,过来。” 沈婉鸢下意识摇了摇头。 陆珩没有说话,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她也只能听到她怦怦的心跳声。 沈婉鸢感受着快要从胸膛中冲出的心脏,她眼眸中闪过一抹坚定,望着陆珩凌冽的眉眼。 “我不是你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你当你的摄政王,我去当我的山野村妇,这样不好吗?我们过此以往,权当没有发生过,你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姬妾,会有门当户对的王妃,而我只是一个被皇室设计苟活于世的罪臣之女。” 陆珩眼中阴郁之色愈发的翻涌,“婉婉,之前的事孤可以不在意,全当你被歹人迷了心智,离开孤就这般让你快乐吗?” 沈婉鸢看着曾经让她心头如同小鹿乱撞的陆珩,竟是这样,她转头避开陆珩的视线,哑声说道:“错了,从我们相遇全都是错的,两心相许结果都是你骗我。” 陆珩心中的怒意愈发得盛:“好,婉婉这是要否定我们之前的情意吗?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大抵被你狠心的抛掷脑后了。” 沈婉鸢眼底满是悲伤,谁能想到诺言转瞬即逝,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不真诚的,现在谈何诺言。 第45章 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婉鸢以为陆珩要甩袖离去时,他的手臂却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肢,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道:“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陆珩没有说话,他大步走向帷帐内。 沈婉鸢看着陆珩眼中满是寒冽的怒意,她向床角缩了缩,被他冰凉的大手扯了回来。 陆珩根本不容她反应,便俯身向下吻着她的唇,她反抗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根本说不出来,他的吻霸道而又激烈。 沈婉鸢的脸颊迅速的升起红晕,她娇弱无力的双手推动着陆珩的胸膛,却从他敞开的衣襟中,却意外看到了他肩膀上绑着的绷带,上面还渗出了鲜血。 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还未等她说些什么,眼睛已然被陆珩用发带遮住。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这是什么伤口?” 陆珩没有说话,只是低笑了两声。 “婉婉是在关心孤吗?” 陆珩的心情似是好了许多。 之后如波涛般的波浪让荷花在水中飘荡,浮在水面上的荷花在狂风骤雨中摇曳。 沈婉鸢从未有过这般的厌恶自己,她不愿和陆珩行周公之礼,却又会被他拖进情玉之中,身体反应是欢愉,心底却难掩怨恨。 陆珩坐着紧抱着她,不容她有任何反抗逃离的机会。 在感受着最后狂风骤雨来临之前,沈婉鸢忽然想到什么,赶忙推搡着陆珩,却听到了他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眼睛被蒙上的沈婉鸢赶忙收回手指,下意识说道:“弄伤你了吗?” 陆珩哑声说道:“无妨。” 沈婉鸢又被箍在陆珩的怀中,她声音沙哑地说道:“不行,不能有孕。” 陆珩没有因着她的话而停止,阴郁的眼眸中却闪过一道光,他俯身向下,愈发审入,轻抚着沈婉鸢的面颊:“给孤生孩子吧,这样婉婉就不会跑了。” 沈婉鸢沉默了许久:“我什么都不是,他也什么都不是。” 陆珩知道了沈婉鸢的担忧,笑道:“孤会给他一切,他会是肃王府下一任的主子。” 沈婉鸢没有说话,她已经不能分辨出陆珩的承诺中那一句是真的,也不愿再次惹怒他。 若是一朝有孕,真的会生吗? 不会,因为她想到了之前买下的避子丸还藏在马车的包袱中。 她和陆珩满是欺骗和谎言谈何未来。 待她手腕被松开,眼前的发带被解开时,陆珩已然穿戴整齐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俯身向下,轻啄着她的嘴角。 沈婉鸢蹙着眉转头,却又被陆珩扳正。 “孤从来没有想过婉婉有一天会伤到孤,你看到的奏折并不是真相,哪怕是孤亲自写的,毕竟皇帝的脏事总要有人去干。” 陆珩知道了她看到了肃亲王正印的奏折。 沈婉鸢撑着身子看着他的背影,把萦绕在心中许久的话再次问道:“沈家究竟和您有没有关系?” 陆珩撤步转身,点亮了屋内琉璃盏,他回头看着沈婉鸢红着眼眸望着他,眼中满是祈求。 他径直地坐在了床的边缘,淡淡说道:“孤并不是一手遮天的。” 沈婉鸢不解,转头望着陆珩时,锦被从她的肩颈处滑落。 陆珩只得向前坐了坐,锦被环抱着沈婉鸢,安抚着她的后背说道:“先帝有两个嫡子,除了孤之外,还有个嫡长子,他曾被立为太子,在孤十三岁的时候,他因病离世。还未过两年,前朝再提议储之事,储位之争便落在了孤和先太子的儿子身上。” “对于先帝而言,不外乎是一个老来得的嫡次子,一个是早逝长子留下的嫡长孙。” “之后孤便被扔到沙场上和常老将军历练,回朝之后便进入议政殿商议国事,而孤的侄子只是在尚书房学习。” “所有人都觉得孤便是下一任太子,就连孤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先帝突发恶疾,一纸诏书让孤回宫侍疾,孤走后肃王府却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你明白吗?若是孤没有回去,整个王府的人都会死。” “孤被老皇帝的暗卫压在病榻前,朝着孤的侄子九叩首之后,才知道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什么甚爱幼子,孤当了快十年的挡箭牌,才知晓皇位早就是孤嫡亲侄子的囊中之物。” “为什么不反?”沈婉鸢熟读史书,自然知晓历史的大致走向。 陆珩眼中带着一抹欣赏,说道:“老皇帝给了孤两个选项,一个是吞下每月会发作的毒药,成为新帝忠诚的臣子。” “另一条就是给孤的母后一条白绫,国舅一家斩首于菜市口。” 沈婉鸢蹙着眉说道:“可是皇后娘娘已经薨逝,国舅爷现在却隐居岭南。” 陆珩似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轻笑道:“孤自是不愿母后被威胁,便吃下了毒药。消息还没传到母后的宫里,她不愿让人威胁孤,已经用一条白绫了却余生。” “所以,你每月要去皇宫,是因为毒发了吗?” “是,婉婉一向聪颖,现在是半个月去一次。孤害怕小皇帝用权谋害孤,小皇帝怕孤再起反意,推翻他的朝堂。所以总要有人去背户部的锅,皇帝也只能让孤去当佞臣。” 陆珩已经把皇家往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沈婉鸢身上止不住的在颤抖,她哑声说道:“你们都是弄权之人,而我只是其中的一环,毕竟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杀你。” 第46章 她倏然攥着陆珩的手臂,心脏颤抖着,再次问道:“海棠呢?” “婉婉,她被送到肃王府刺杀孤,就早已知晓一旦败露会发生什么。” 陆手掌抚着她的发丝,沈婉鸢却止不住地在颤抖。 沈婉鸢反问道:“那我呢?” 第26章陆珩,这次是苦肉计吗 陆珩笑了。 他眼眸中满是疯狂, 笑着说道:“陪着孤,这样不好吗?日后我们会生儿育女,百年之后会葬合棺而葬。” “婉婉这次只不过是被心术不正之人骗了, 答应孤, 以后不会离开孤。” 陆珩仿若溺水之人紧紧攥着浮木,紧紧抓着她的肩膀, 强迫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在不安些什么? 是因为在先帝驾崩前一夜才知道慈父的算计, 侄子的背刺。 也是那一夜失去康健的身体,温柔的母亲, 还有触手可及的皇位。 从那之后, 才这般不安吗? 沈婉鸢有几分害怕, 垂下目光, 不愿直视着陆珩的眼神,他的手指却愈发用力。 “好。”沈婉鸢只得轻声应道。 陆珩眼底的阴郁一扫而空。 沈婉鸢在心中反复斟酌了许久的话, 鼓起勇气再次问了出来:“海棠死了吗?” 陆珩淡淡说道:“是。” 沈婉鸢沉默了片刻,缩进了锦被中背对着陆珩,小声说道:“我累了,你也早些歇息。” 听着房门关闭的声音,沈婉鸢紧绷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了,她趴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房间的一角,止不住的泪水洇湿了枕头上的清荷纹样。 海棠死了。 在元夕佳节的相见竟成了永别。 海棠鬓边总是带着一枝红绢花,半束发丝披散在肩膀,明明心思细腻,却伪装成一副莽撞的样子。一双眼眸泛着泪光,站在阳光下拎着饭盒,眉眼笑笑, 声音却哽咽地向她道别。 大抵从那时起,海棠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皇权之下,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一旦入局便再也出不去了。 海棠被丢弃出局,而她还能在棋盘上活多久? ----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车队再次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昨夜陆珩离去后,沈婉鸢便再也没有睡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是在清荷院的日日夜夜,心口仿若被重石压着,怎么都喘不过气。 随着时间流逝,看着天边破晓时分,沈婉鸢嘴角向下,自嘲一笑道:“又要启程了。” 一夜未眠的沈婉鸢简单用了些早膳之后,便坐进了马车候着。 她不愿看到陆珩,也不想和他说话。 但终难如愿。 侍女缓缓掀开车帘,沈婉鸢看着陆珩身着一袭湖蓝色窄袖长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烈马站在她的车前。 她快速挪开视线,陆珩却察觉到了她的疲倦,蹙眉问道:“可是昨夜未眠?” 沈婉鸢颔首。 “京中有要事处理,孤先行一步。”陆珩淡淡说道。 沈婉鸢心中却有了几分惊讶,她下意识地抬眸向外看去,看到陆珩的脸色苍白,嘴唇的惨白似纸,像个病入膏肓之人。 她回忆起昨日陆珩的话,当即便想起了他身上的毒,难道他又要进宫寻解药? “你病了吗?” “没有,孤身体康健。” “好,祝你一路顺风。” 他们的话寡淡的就像白水一样,连半分波澜没有,但沈婉鸢心中却点燃了烛火般的微弱希望,她在心中计划着如何趁着陆珩离开后逃跑。 “别想着离开,你若离开这里,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婉婉你知道的,孤说到做到。” 陆珩的话瞬间击破了沈婉鸢为数不多的期盼,他仿若她心中的蛔虫一般,温柔的嗓音说出了这般冰冷的话语。 沈婉鸢的背脊瞬间蹿上一股凉意,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环视着周围的三十余人,又看向了陆珩,快步上前放下了侍女手中抬起的车帘,她不愿看见陆珩。 “我不会跑的。” 陆珩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说道:“最近宫中的春桃开得甚美,孤给你种了一片春桃,桃花浅深处,不及卿卿深浅妆。婉婉回去便能看到。” 车厢内没有了回话,但陆珩的心情却很好,只要人在他的身边,便没有了担忧。 马蹄荡起地面,灰尘如同雾气一般迅速升腾,沈婉鸢掀开车帘看着隐入烟尘中的陆珩,她心中的孤寂与绝望愈发得盛。 如今的反抗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不可能让所有人给她陪葬。 她倦了。 -- 黑云压皇城,雷鸣震天响,狂风骤雨猛烈着冲击着未央殿的牌匾。 未央殿乃是历代君王登基之处,也是每月大朝会议事之处。 高台之上,十三条金龙盘旋于宝座,扶手两侧的金龙镶嵌的红眼冷漠地盯着阶下之人。 皇帝左臂缠着绷带挂在胸前,怒极而笑道:“肃王,你可知罪。” “臣知罪。” 皇帝怕了。 上次刺杀陆珩未果,暗卫传回来的消息说他坠入江中,本以为他会死在冰冷的江水中,没过几日他带着一身伤冲进皇宫,求取解药。 小皇帝攥着药丸意欲羞辱一番,却没有料到陆珩敢在宫中抢夺,还未等他回过神,手中的药丸早已不在,陆珩急匆匆走出了大殿。 第47章 陆珩中毒之后,竟然还有这般高强的武艺,这次只是夺走解药,若是下次在宫中悄无声息地杀了他也未尝不可。 恍惚离开宫殿 时,小皇帝失神跌落台阶,导致手臂折断,他把错都怪在了陆珩身上。 小皇帝今日专程选在这个至高无上的未央殿内,看着阶下被禁军压住,跪在地上的陆珩,他焦虑的心多了几分安定。 小皇帝深吸一口,笑道:“小皇叔,从你被皇爷爷压着向朕叩首九次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陛下还记得臣是您的皇叔,还派杀手杀臣,咳咳咳....” 陆珩的话还未说话,喉咙便涌上了一股血气,撕心裂肺的声音瞬间回荡在未央殿的上空。 他胸前的衣襟已经被血液浸透,嘴角一直在流着鲜血,眼神却依旧坚定,他的背就像生长于戈壁上的杨树,永远是笔直的。 小皇帝看他这副样子,实在是讨厌,怒拍动着龙椅扶手上的龙首,“还不是因为你有谋反之意!” “臣不敢。”陆珩轻笑一声,淡淡说道。 小皇帝却觉得陆珩在嘲笑他的无能,他愤然起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讥讽道:“的确,小皇叔给朕当了这么多年的挡箭牌也是辛苦了,毕竟别的皇叔也想要皇位,他们估计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看着陆珩脸色依旧如常,皇帝继续说道:“当你从军营回朝,被安排至议政殿的时候,皇爷爷就写好了让朕登基的亲笔密旨,放在未央殿的牌匾后。” “朕才是众望所归,朕才是一国之主,而你陆珩只是朕的垫脚石。” 陆珩没有说话,他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小皇帝,一股殷红的鲜血再次从他的口鼻间悄然溢出,坠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安静。 小黄帝身体紧绷,已经处在了快要发疯的边缘,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弛地坐回皇位上,居高临下道:“小皇叔,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朕赐予你的,就连那个罪臣之女也是,先帝连皇后都能赐死,朕赐死一个小姬妾,朝臣也不会说朕什么。” “小皇叔,你说呢?” 陆珩敛眸,笑着说道:“陛下,若是臣什么都没有了,臣并不介意留名史书,不论善恶。” 小皇帝怕了,陆珩是个疯子,他疯起来杀了他,也不无可能。 先帝还在世时,他们之间相安无事,他一向觉得小皇叔是个温润之人。 直到宫变那日,喝下毒药的陆珩就变成了一个伪装成正常人的疯子。 小皇帝看着陆珩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地,脸上灰白却如同死人。 他是真的想让陆珩死,陆珩大抵也是这么想他的,但他们却是相互制衡。 武将需要靠陆珩去维持,没有陆珩在政事上支持,他的皇位也岌岌可危。 而陆珩需要每半月服下解药,也不能动他。 小皇帝越想越愤怒,颤抖地从怀中取出解药扔到了陆珩的面前,怒而离去。 整个未央殿已然剩下了陆珩一人,他靠着金柱吞下解药,眼神却看着窗外的狂风骤雨。 乌云压城,雷鸣呼啸,就像先帝驾崩的那日。 陆珩平生罪厌恶的事情便是被人威胁,但小皇帝说得对,他什么都握不住。 那日,先帝黑衣禁军手持利刃搭在他的脖颈上,要么他服毒,要么母后和舅父死。 他是皇帝的幼子,也是嫡子,自幼便被父母宠着。 那日陆珩才知道,高大威武的父亲也是一个城府深重的帝王。 顷刻之间,孺慕之情已然化为了深深的仇恨。母后为了护他自尽而亡,亲生父亲给他喂下毒药,就是为了让他给他的嫡孙让位。 “孙儿,等掌权之日,珩儿便不再是你的威胁。” 先帝在病床前对小皇帝的殷殷嘱托,却是他的催命符。 他所拥有的一切,顷刻间化为乌有,就连命都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陆珩嘴角还在流血。 毕竟解药服下后,会让毒药发作六个时辰,解药才会生效。 但他今日不想待在这个虚伪冰冷的皇宫里,他想起了沈婉鸢以前夜里给他留下的一盏昏黄小灯,他掸了掸衣衫,步履微晃走出了未央殿。 他不是孤家寡人,还有人在等他归家。 -- “姑娘,姑娘,您醒醒。” 沈婉鸢浑身疲惫,她翻身远离了那个轻柔的呼喊声,却在下一秒,她撑着乏力的身体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她望着头顶绣蝶戏百花的床帷,柔软锦被上是苏绣被面,香炉中的凝露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味。 沈婉鸢看着眼前陌生的装饰,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这不是肃王清荷院的卧房,也不像驿站的上房。 沈婉鸢却不害怕,无论怎样她逃不出陆珩的手心。 一位眼生的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面容圆润,笑眯眯说道:“姑娘,您可算醒了。” “这是哪里?” 侍女应道:“这里是王爷在京郊的一处私宅。” “奴婢叫平玉,有事您可以唤奴婢。” 沈婉鸢心凉了半截,哧笑道:“私宅?这是怕我又跑了吗?” 平玉不敢多言。 沈婉鸢赤着脚下床,快速推开房门,看着小院的景象,她忽然笑了出来。 一个如同仙境般的小院子,却有着比寻常人家更高的围墙,院内连一株比围墙高的树木都没有,高耸入云的围墙厚重又坚固。 第48章 门外又看到了之前陆珩送她的橘粉色藤曼月季,枝条循着廊柱挂在抄手游廊顶部的隔扇上。 已然过去了快一月有余,又被移植到这里的藤曼月季依旧在枝头绽放。 小院中纯白温润的玉兰花在枝头绽放,泛着嫩黄色的柳条随风摆动,新翻的土是黑润的,房檐下的竹林分外雅致。 正如陆珩所言,院内还种了许多的桃树,但昨夜下的雨却打散了枝头的花瓣,已然零落成泥。 这俨然是一个装饰精美的囚笼。 沈婉鸢抿着嘴,“真好,这次再也跑不掉了。” 她正欲回房,平玉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姑娘,王爷回来了。” 沈婉鸢垂眸,淡淡说道:“与我何干?” “可...可是王爷...” 平玉还未说完,陆珩穿着一身血衣便径直地走了进来,身形高大挺拔的肃亲王,此刻却仿若一阵风便会吹倒。 “婉婉不欢迎孤吗?” 他面色惨白如纸,虚弱望向沈婉鸢。 陆珩似是要说什么,还未张口他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猛然间失去了平衡,轰然倒在了地上。 沈婉鸢心尖猛烈颤抖,下意识便往陆珩身边跑去,但刚走两步,便停在了原地。 “陆珩,这次是苦肉计吗?” 第27章婉婉,我只剩下你了。…… 陆珩晕了。 他面色苍白如同白纸一般, 挺拔的身躯在这一刻却又显得分外脆弱,衣袍上的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 沈婉鸢向前迈了一步, 又停在了原地。 她想, 若是遇到了外人倒下,她都要去帮扶一把, 怎么到现在却硬了心肝。 难道自幼学到的仁义礼智信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沈婉鸢在心中默念:“君子贵人贱己, 先人而后己。” 她快步走了过去,安抚着慌张到颤抖的平玉。 “这里可有主事之人?”沈婉鸢看着平玉尝试着挪动着陆珩, 赶忙制止道:“咱们两个搬不动, 先唤人过来把王爷平平稳稳地放到床上。” “没有...这里只有我。”平玉边说边哭, 吸着鼻涕仿若下一秒就要晕倒。 沈婉鸢镇定道:“不急, 你先唤下人过来。” 沈婉鸢面上镇定,心底却分外慌张, 毕竟处理应急事件时,所有人都可以乱,但主事不可以,自乱阵脚才是真荒唐。 平玉似是被她安抚到,颔首应下。 沈婉鸢以为周围的侍人们 是因为不听她的指挥才不过来。 但当平玉跑到每个侍人的面前,挥动着手势,她才知道陆珩这个所谓的私宅,才是一座整整意义上的孤城。 除了平玉,所有的下人都是聋哑人。 沈婉鸢觉得心脏仿若被人重重锤了一下,看着双眼紧闭的陆珩,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真想让他现在去死,那她就真正自由了。 沈婉鸢看着双眸紧闭的陆珩, 转头对着平玉说道:“你快去肃王府找武安,让他领走他们主子...” 她还未说完,便听平玉惊呼道:“姑...姑娘,王爷又吐血了。” 平玉害怕眼泪直流,哽咽道:“王爷平日不让我们去王府。” 门口的聋哑下人也固执地要死,根本不允许她踏出私宅一步,现在只有平玉能出去。 她声音坚定有力,果断地吩咐道:“莫怕,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从后门进定不会被发现,你可会骑马?” “会。” 沈婉鸢指着陆珩骑过来的一匹棕色大马,“骑它走,一个时辰速速归来。” 平玉在京郊私宅的农庄生活了许久,自然是会骑马,但骑着主子的马她紧张地攥着马绳,看着沈婉鸢眼底的肯定,她转身快速离开。 送走平玉后,沈婉鸢拎着裙子跑回了卧房内,她刚踏进卧房,铺天盖地如同海啸般的铁锈味便冲进了她的鼻腔。 面前的一幕却使得她楞在了原地。 陆珩似是躺在了血泊之中,嘴角的鲜血不停地向外涌着,似是呛了一口气,猛烈地咳嗽声仿若要把肺咳出来。 沈婉鸢怕了。 一切的爱恨情仇在生命的面前变得分外渺小,她已经无力去思考些什么,现在只想让陆珩活着。 殷红鲜血沾染着陆珩的面颊,她清晰地感知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她脚步僵硬地跑上去,赶忙让他侧卧,轻柔地从上到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不到一刻,陆珩沙哑的呼吸声便恢复了正常,但嘴角和鼻腔却在不停地渗血。 沈婉鸢攥着绢帕不停地擦拭,感觉他要把身体里的血流尽一般。 他身体的温度也在逐渐降低,冷到沈婉鸢贴着他的颈部,才能感受到细微的温热。 她触动着陆珩冰冷的脸颊,身子猛然一颤,踉跄站起身来,对着守在门口的聋哑下人比划道:“水,热水你懂吗?” 小侍女怎么都不明白她的意思,沈婉鸢愈发慌张,她的心被屋内人的咳嗽声牵扯着。 沈婉鸢放弃了,她甩袖离去,又回到了陆珩的病榻前,她攥着锦帕不停的擦拭。 “啊啊啊” 一道嘶哑地呼唤声,使得沈婉鸢转头向门外望去。 聋哑小侍女站在门外,她拎着炙热的铜壶,散发的热气熏得她额头不停地在流着汗水,一双天真单纯的眼中充满了小心翼翼。 第49章 沈婉鸢看着她吃力的样子,心中被猛然触动,她扯出一抹笑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举起大拇指鼓励着她。 聋哑小侍女憨厚地笑了一下,便快速地跑了出去。 沈婉鸢赶忙把热水倒进铜盆中,沾着殷红鲜血的锦帕在触到水的刹那,浓烈的血腥味再次窜到人的鼻腔中。 她毫不在意锦帕上的热水,一双纤纤玉指此时被烫得通红。 她不停地换动着陆珩额头上的锦帕,只要温度变凉,便换上温热的,手指上的肌肤已然变得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陆珩的嘴角不再渗血,也不知是好了还是恶化了。 沈婉鸢焦急地看着屋外的动静,却没有一点动静,安静地仿若与世隔绝一般。 突然,一道嘶哑如粗石划地的轻笑声传到了沈婉鸢的耳中。 “咳...咳...莫要着急,孤还不会死。” 沈婉鸢回头望去,不知陆珩什么时候醒来,一双眼睛满是疲惫,却有着几分晴明。 沈婉鸢看着他现在这个模样,心头隐隐生出了一抹不安,面容却仍是淡淡说道:“我没有着急,你死也别死在我的面前” 说完,她便有些后悔。 若是陆珩回光返照,那在他有限的生命中,她竟然对他这般恶劣,一切厌恶在死亡面前都可以原谅。 她赶忙又接了一句:“对不起,方才不是故意的。” 陆珩愣了一下,意欲轻笑一声,却还未笑出声,便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沈婉鸢的后背在一瞬间仿若被电击一般,她脑海中全是陆珩命不久矣,躺于棺椁中的样子。 她赶忙伸手探着他的鼻息,感受着微弱的气息后,手腕突然被陆珩紧紧抓住。 陆珩眼神已然空洞,脸上露出了一抹脆弱,声音虚弱道:“婉婉别走,留下来。” 又开始了。 沈婉鸢蹙着眉便要抽走手,她看到陆珩的脸颊似是有泪滴划过,空洞眼神淡淡地看着头顶的床帏。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在他的眼前挥着手,难以置信道:“你的眼睛?!” 陆珩没有回应,只是沙哑地低喃道:“婉婉,我只剩下你了。” 这句话仿若一根小而锐利的刺,扎进了沈婉鸢冰冷的心尖,她心跳多一份,刺便扎得愈发深。 她张嘴欲说些什么,陆珩突然偏头在她面前又晕了过去。 “陆珩!陆珩!” 她轻拍着陆珩的脸颊,这个人却再也没有了反应。 他就像回光返照一般就清醒了刹那,嘴角又开始吐血,殷弘的鲜血又污了他的脸庞。 沈婉鸢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正在流逝,而她只能祈求平玉能赶快归来。 倏然,门外传来了一道急促地呼喊声:“白公子,我们主子快死了,求您帮着看一看。” 武安冲进了小院,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公子哥。 武安快速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塞进陆珩的嘴中,一股浓厚的檀香味瞬间充斥着屋内。 看着陆珩惨白脸色,武安喃喃骂道:“这个狗皇帝,竟然只给王爷一半剂量的解药,刚才派人送过来另一半。” 沈婉鸢怔住了,原来陆珩身上的檀香味竟是解药的味道。 她原以为陆珩孤傲冷淡,他身上或浓或淡的檀香味也许是虔诚礼佛,原来竟是解药的味道。 先帝竟是半点颜面都没有留给陆珩。 陆珩相信人定胜天,先帝却没有给他半份颜面,这经久不散的檀香味,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一切如同因果,都是他的命中注定,让他认命。 沈婉鸢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份怜惜。 陆珩刚吞下解药,倏然喷射出一股血雾,脸色变得愈发铁青,沈婉鸢手指紧紧攥着床沿,心底满是焦虑:“你这可是解药?” 说完,沈婉鸢觉得她多此一举,明明她才是外人,武安是陆珩的心腹,怎会害他。 “不会的,这当然是解药,我的医术当然可以判断真假。”白衣公子突然出声说道。 “喂,这位姑娘,你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小生名唤白术,家住西南,家中有良田几亩,砖瓦房五间。” 白术捂着脸害羞道:“你若不在意,也可以唤我白郎。对了,敢问姑娘芳名。” 沈婉鸢看着面前油嘴滑舌的公子,有礼道:“沈婉鸢。” 白术还想与沈婉鸢攀谈一二,武安已经快疯了,“您赶快给我们爷看看。” 白术托着腮,比划道:“八百两白银?” 武安忍痛道:“成交!” 沈婉鸢赶忙给白术让出来床边的位置,她的手腕却被陆珩紧紧攥着无法离去。 白术失落道:“这个清丽脱俗的姑娘竟然被疯狗盯上了,可怜。” “您!”武安又开始催。 “好好好好,知道了,催催催魂啊。” 白术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银针,扎进了陆珩手腕上的穴道,感到疼痛的陆珩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劲。 沈婉鸢趁机抽出手腕,红肿的肌肤分外显眼。 倏然,一个白瓷瓶被投进了她的怀中,她愣神地看着面前持针的白术。 “一天敷两次,两天便好。莫要谢我,下次请叫我白郎。”白术眼中满是狡黠。 沈婉鸢感谢道:“多谢,白郎中。” “您快些吧。”武安看着白术又开始调戏,他都快疯了。 第50章 “好好好,知晓了。” 一时间,屋内的氛围竟被白术搞得有些轻松。 白术手起刀落,陆珩身上的衣衫便成了布条,露出了他上半身早已渗血的绷带。 “一根重弩贯穿了肩胛骨,还在水里泡了几日,也没好好敷药。现在伤口溃败,需要把腐肉剔除,重新再养,记得每日换药。” “啧啧啧,吐这么多血,幸好人没死。” 白术的医术很强,从针灸到刮骨的速度很快,陆珩的脸颊愈发惨白,沈婉鸢听着陆珩一声又一声的闷哼。她低下眼眸,转身离开了卧房。 第28章“陆珩死了再通知我。”…… 午后的太阳很大, 沈婉鸢坐在抄手游廊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 她听着屋内的闷哼声,背对着房门,是她害的陆珩差点死在江中, 还受了这般重的伤。 她与陆珩的纠葛早就算不清了, 尤其当知晓户部赈灾粮一事皆是他替皇帝背下的骂名,之前的一切恩恩怨怨都已然如同了过眼云烟。 但她抬眸看着比寻常人家还要高一倍的围墙, 她的眼底染上了些许郁色。 看着方才那位白公子精湛的医术, 陆珩大抵是不会死的。 那她呢? 等陆珩痊愈之后,她又成了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 没有自由, 没有自我。 以色事他人, 能得几时好? 沈婉鸢感觉她深处于迷雾之中, 脚下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便是陆珩给他造好的路。 若是有朝一日陆珩身处于权利的顶端, 皇权之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各种势力的交织,他只会有更多的姬妾,会有更多的孩子。 他现在浓烈的爱意和承诺都如同雾中花水中月一般。 沈婉鸢不知道她的未来,也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唔!” 正当她陷入深深的思索中,一个柔软而毛绒绒的物体突然蹭到了她的脚腕,她不禁惊呼出声,打破了周围的沉寂。 沈婉鸢低头望去,一只白色蓬松长毛狸奴蹭在她的脚边,一双碧蓝如宝石般湿漉漉的眼睛撒着娇看着她。 喵喵的声音仿若撒娇的小姑娘。 沈婉鸢感觉她被这个小东西迷了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狸奴已然在躺在了她的双腿上,翻着肚皮、仰着头, 伸着粉色的爪垫轻触着她发带。 她从未养过狸奴,也不敢抚摸它,浑身僵硬不知怎办时,看到了远处匆匆跑来的平玉。 “姑娘...奴婢...奴婢回来了!” 平玉擦着额头黄豆大的汗水,“武侍卫可来吗?他骑得甚快,奴婢怎么都追不上。” 沈婉鸢颔首道:“已经在里面了,你先在这里候着,看看里面可需要备些东西。” 平玉擦了擦汗,颔首站在原地。 沈婉鸢感觉双腿已然快发麻,她指着腿上的小家伙问道:“这可是你们养的小家伙,我可以摸摸吗?” 平玉笑着拿起沈婉鸢的手,“飘雪很乖,从来没有抓过人。” “原来它唤飘雪。” 沈婉鸢看着平玉轻触着它的下巴,也学着她的样子僵硬地抚摸着飘雪的毛发。 在指尖触及到柔软的瞬间,沈婉鸢感觉到她的心底彻底被这个小家伙击中了。 “飘雪是主子六年前在平洲捡回来的,那时暴雪纷飞,主子便唤它为飘雪。” 沈婉鸢怔住了,问道:“王爷?” “喵~” 飘雪仿若听懂了沈婉鸢的问题,应着叫了一声。 “他很喜欢狸奴吗?” 平玉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沈婉鸢在思索时,手指下意识地停下了抚摸飘雪的毛发,飘雪眯着眼睛看了看,似是无奈的叫了一声,主动地蹭上了沈婉鸢的手臂。 吱--呀-- 房门从里缓缓推开,沈婉鸢转身望去,看着武安的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她抱着飘雪转身朝着院门走去。 “平玉,再给我寻一处卧房。” 看着沈婉鸢似是要走,武安赶忙高声唤道:“姑娘,您不去看看主子吗?他还未醒。” “死了再通知我。” 沈婉鸢没有回头,快步便离开了小院。 平玉左看看武安,右看看沈婉鸢离去的背影,赶忙追了上去。 屋内刚刚清醒的陆珩,眼底却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郁色。 -- 一下午,沈婉鸢听着平玉的介绍,才知晓了这里虽是叫私宅,格局是京郊的庄子一般。 私宅很小,只有三个院子。 除了她住的那间,还有陆珩的书房和下人们居住的院子。 平玉也寻不到好去处,只得把陆珩的书房打开,屏风深处放置着一张软榻,上面的软枕和锦被都是新换上的。 飘雪轻车熟路地跳到了书案旁边的软垫上,整个身子都陷入其中,粉嫩肉垫一踩一踩的,似是回家般的安心。 书案上敞开的一幅画却映入了沈婉鸢的眼帘。 上面画了一般的狸奴,很显然便是飘雪,纵然还未画完,落款已然有了一个红彤彤的猫爪印,时间俨然是三年前,宫变的那一年。 大抵是从那之后,陆珩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沈婉鸢端坐在书桌上,感觉她好像窥探到陆珩心底深处的隐秘角落。 掌管生杀大权的摄政王,不为物喜的陆珩,也有自己的私欲 而这个宅子,就是安置他不为外人知晓私欲的地方。 第51章 想到这里,她和飘雪何尝不像,都是在暴雪的天气中被他捡到,被关在这个小宅子内。 陆珩也欢喜过飘雪,但飘雪还是三年都没有见过他。 若是她没来,飘雪还会在这里等着,直到陆珩来的那一天为止。 看着皎洁的月光洒在了院内,沈婉鸢困了,她不想再想了。 她陷入柔软的锦被中,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感受着飘雪呼噜噜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婉鸢睡了过去。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轻微的推门声,飘雪警惕地站起身来,黑夜中闪着微光的瞳眸一动不动地望着。 在看到来人后,飘雪轻声地“喵”了一声,似小炮弹般冲进了陆珩的怀中,身子滚来滚去,不停地喵喵叫着,似是在控诉着陆珩的罪行。 陆珩笑着温柔,手指轻柔地揉着飘雪毛绒绒的头,“你个小东西竟然还有这般大的怨气。好好好,是孤的错,日后会常来看你的。” 飘雪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喵了一声,似是原谅了陆珩的罪行。 陆珩轻笑,把它放在床榻上,他脱下披风,和衣躺在了沈婉鸢的身后。 陆珩伸手把沈婉鸢揽入怀中,轻嗅着她发丝上的皂角香,轻声说道:“莫要装睡了,孤知道你醒了。” 沈婉鸢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 她不想见陆珩,也不想同他说话,只想让他自感无趣之后,赶快离开。 就在她在心中暗想着陆珩何时离去时,冰冷的手指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 沈婉鸢猛然睁眼,陆珩已然俯身向下炽热用力地吻上了她的唇,他似是生气了,滚烫的吻带着几分凶狠,撕扯着她的唇瓣,浓烈的檀香和艾草味紧紧包裹着她。 就在沈婉鸢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陆珩松开了她。 他冰冷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轻啄着她的耳畔,似是从地狱归来一般,声音低沉道:“婉婉,孤若是死了,你也要来陪孤。” 沈婉鸢下意识一颤,原来他听到了下午她说的话。 她紧咬着牙关,感受着陆珩揽着她腰肢的手臂愈发的收紧,反驳道:“陆珩,这样有意思吗?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能一笔勾销吗?” 陆珩抓住了沈婉鸢的手,沈婉鸢不知他究竟要干什么,挣 扎着就要抽出,陆珩却以更大的力气钳制着她。 沈婉鸢忽然感觉她的手指上沾上了温热又粘腻的液体,同时一阵铁锈味窜到了她的鼻尖。 “陆珩你放开我,你流血了。” “怕什么,流的是孤的血。”陆珩说道:“婉婉感受到了吗?这都是你欠孤的。” 沈婉鸢抬头看着陆珩的眼睛,气到颤抖道:“那你欠我的该怎么还?我把你也关起来吗?” “陆珩,你要把我关一辈子吗?” 陆珩笑了。 陆珩环抱着沈婉鸢,撕裂伤口的鲜血洇湿了沈婉鸢的后背,他幽幽说道:“不会,只要婉婉乖乖听话,孤会考虑放你出去的。” 沈婉鸢没有说话。 陆珩也沉默了许久,大掌抚摸着她的小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孕?” “他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吗?”沈婉鸢淡淡说道。 “还有孤。” 沈婉鸢不懂陆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背上血液的粘腻使得她一夜都未能安枕。 第二日沈婉鸢醒来,已是日上三杆,身上已然换上了干爽的衣服,身后也没有陆珩的踪迹。 坐在书案旁,抱着飘雪的平玉见她醒来,赶忙走过来说道:“姑娘,主子走了,您可以回去住了。” 沈婉鸢心道,终于自在了。 但随着日出日落,整个私宅能出声的,除了平玉便是飘雪。 沈婉鸢才从摆脱陆珩的喜悦情绪中走出,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孤寂中。 盼着天亮,盼着天黑。 除了陆珩书房的废纸,连几本像样的书籍也没有了。 她坐在秋千上微微晃动,数着从她面前经过的第五朵白云,情绪的崩塌似是在一瞬,也许也是在慢慢的积累。 过了一周这样的生活后,沈婉鸢早晨醒来,再次等着天黑时。 陆珩来了。 他说:“孤被皇帝禁足一月,肃王府被搜查,孤无处可去,只得来这里。” 第29章一个把沈婉鸢绑在他身边…… 沈婉鸢身着一袭绯红色纱裙, 抱着飘雪坐在秋千上微微晃动,飘逸的裙摆上沾满了花瓣和泥土,颦颦婷婷眉宇之间有这一抹淡淡郁气。 她看着陆珩不满道:“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来我小小农庄做甚?” 一周未见, 陆珩看起来气色好了几分,脸上也有了血色, 他身着一袭宝蓝亲王长袖蟒服, 身形挺拔却有了几分消瘦之意。 他走至沈婉鸢的身后,代替了平玉的位置轻柔地推动着秋千:“正月十五明珠坊爆炸的事情被查清, 孤有失察之责, 被皇帝禁足一月。” “禁足也是禁在你的肃王府, 来这里作甚?” “因为想你, 想多陪陪你。” 陆珩话音刚落,沈婉鸢看到了下人们搬着约莫二十个樟木箱走了进来。 大抵又是礼物。 这样的招数陆珩已经用了好几次, 沈婉鸢的心中已然没有了波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当箱子被缓缓打开,琳琅满目的物品出现在她的面前时,还是怔在了原地。 第52章 一叠叠书册,一筒筒画卷被整齐地摆放在十个箱子中,就算隔得甚远,沈婉鸢都能闻到书中防蛀的草药香,探头望去,其中的名家孤本数不胜数。 陆珩展开其中一个画卷,看到画作的全貌时,沈婉鸢单脚点地,停下了晃动的秋千,目不转睛地盯着。 “北朝王廪的燕雀图, 孤记得前朝临摹的版本都卖出了千金。” 陆珩随手合上扔进箱子,听着画卷碰撞发出的当啷的声。 这般不爱惜,沈婉鸢的心已然被紧紧揪起。 陆珩又拿起一副画卷,摇了摇头:“晋国李清之的仕女赏梅图,听闻她的诗词甚美...” 他话音还未说话,沈婉鸢突然走下秋千抱起飘雪,快速地朝着屋内走去。 看着沈婉鸢离去的背影,陆珩眉目紧蹙,攥着孤品画作的指尖分外发白。 倏然,沈婉鸢又返了回来。 她蹙着眉从陆珩手中拿过画卷,看着樟木箱低声喃喃道:“对不起,他刚才虐待你们,方才是我错了,日后再生气也不能抛下你们,你们可要原谅我,切莫被虫蛀了。” 陆珩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清润的笑容如春风般舒畅:“还生气吗?” “平玉,唤人搬进屋内,让他们仔细着,切莫磕碰了。” 沈婉鸢没有回应陆珩,只是赶忙让平玉搬走。 陆珩嘴角轻轻勾起,看着沈婉鸢的背影,又看了看高耸的围墙和永远也看不完的书册。 他想,只要沈婉鸢不想着离开,哪怕把宫里的藏书阁都搬来,他都甘之如饴。 沈婉鸢的心情好了许多,用过晚膳之后,她点亮了屋内所有的琉璃盏,捧着画卷细细欣赏着《侍女赏梅图》。 “姑娘,该用药了。”平玉走进来轻声说道。 沈婉鸢蹙着眉,疑惑道:“我没有病,为何要喝药?” 平玉解释道:“王爷...” 陆珩看着笨拙的平玉,接话道:“白术看你气血不佳,肝气郁结,专门给你开了一剂方子。” “光看了一面,便有这般功力吗?” 陆珩垂眸,掩去眼底不为人知的欲望,淡淡解释道:“西南白家,传承了两百年的医药世家,自然有这个把握。你若不信孤,下次他来,你可以细细问他。” 沈婉鸢听着陆珩这般坦荡,她的确需要调理一番,自从沈家没落之后,心情起起伏伏,连精力都比之前少了许多,她便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好苦。”沈婉鸢的身子下意识地微微颤抖,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小包莲子糖。 陆珩修长的手指从中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莲子被糖霜包裹,他缓缓塞进她的嘴中。 沈婉鸢没有拒绝,却在陆珩的手指触碰到她唇角的瞬间,身体仿若触电一般。 她敛眸道:“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喂。” 陆珩笑了笑,侧目看着漏刻箭杆上的时辰。 沈婉鸢已经在困顿的边缘,全靠着一身正气抵抗着睡意,她虽然看着书册,但是脑子已经不再转动。 陆珩不走,她就不敢睡,谁能知晓他究竟会做什么。 沈婉鸢以为她掩饰的很好,殊不知陆珩早已看到了她似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一双眼眸已然飘忽不定,小小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咚- 陆珩看着漏刻上的箭杆,距离沈婉鸢喝药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他站起身来,缓缓走了过去。 沈婉鸢微微向后躲避,陆珩容不得她躲,宽阔的身躯把她紧紧挡住,伸手横抱起她:“莫要再撑了,该睡了。” 沈婉鸢推着陆珩的胸膛,反驳道:“我不困。” “孤困了。” 陆珩的臂膀很有力,紧紧把她箍在身前,容她怎么都乱动都没有松手。 随着愈发靠近床榻,沈婉鸢抿着唇,眼底满是悲伤道:“陆珩,我在这里的意义就是陪你上床吗?” 这样粗俗的话,俨然不像沈婉鸢这样书香世家养出的姑娘能说的出口。 很显然,她想惹怒陆珩,期盼着陆珩能愤然地拂袖离去。 但陆珩没有走。 陆珩垂下眼眸,眼神似豺狼守着猎物一般看着沈婉鸢,温柔说道:“不,我们还要一起下地狱。” 沈婉鸢被陆珩看着后背发毛,她看着逐渐落下的床帐,感受着身体在情浓意欲中的起伏,她紧紧抓着陆珩的后背,哑声说道:“陆珩,你真的很讨厌。” “只要到达目的,孤可以做任何事情。” 溶溶月色下,一夜旖旎。 --- 第二日,沈婉鸢缓缓睁开双眼,已然看到了屋内被春日阳光充满。 她不记得陆珩究竟折腾了多久,撑着身子正欲起身,眼睛突然睁得巨大,一股粘腻液体因着她体位的变动,而从身体中缓缓流出。 沈婉鸢愣住了,她看着已然被换上崭新的床单和身上整洁的亵裙,眉宇紧蹙。 陆珩疯了,之前每次床笫之欢后,他帮她沐浴后方才 入睡。 而今日除了她,一切都是整洁的。 沈婉鸢倏然想到,她在书房软榻入睡那夜,陆珩抚摸着她的小腹,满眼都是期盼孩子的样子。 她眼中满是淡漠,轻轻地赤着脚坐在了梳妆台前,从中取出一枝梅花银簪,手指轻轻扳动梅花,银簪杆部空洞便显露了出来。 这是大部分百姓都会拥有的一枝空管银簪,为了能撑得上台面,戴在头上仿若实心银簪一般,沈家并不富裕,所以她也有一枝。 第53章 她早在回京城的路上,偷偷把避子丸塞进了银簪里。 趁着四下无人,她快速地吞了一枚丹药,感受着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荡开,心里的苦反而散了许多。 -- 陆珩一夜未眠。 他端坐在书案前,眼中满是难见的笑意,修长手指轻轻抚摸着飘雪的毛发。 “你能不能别笑了,真瘆人。”白术看着陆珩这副样子,抖了抖肩膀道。 陆珩心情甚好,不想搭理他。 白术继续说道:“我现在怀疑你被毒坏了,连生孩子的精力都没有了,你就不能自己努力?除了有的夫人想老来得子,你是第一个让我开催孕的药。” 咻— 一支湖笔忽然射向白术,他赶忙撑起折扇打飞,说道:“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放心,你们身体康健一个月内定会有喜。” 陆珩蹙着眉说道:“孤没有时间了,上次皇帝只给了一半的解药,他已然开始动手,孤若朝中没有足够的支持,一朝失势,与孤相关的所有人难逃一死。” “足够的支持是什么?这和生孩子有关系?” 陆珩敛眸淡淡道:“三月,新帝下旨重启选秀,所有适婚皇室子弟都会成为挑选的对象。” “孤需要一个能抬一抬她位份的孩子...” 一个能让沈婉鸢在知道他干的事情后,不会离开他的孩子。 --- “三月,新帝下旨选秀。” 第30章陆珩手指微微使力,脆弱…… 沈婉鸢不知道陆珩在忙些什么, 但是他被禁足的这一个月,她的生活却是分外规律。 陆珩每夜都会与她共枕同眠,行周公之礼。 暗淡的烛火照亮了屋内的角落, 沈婉鸢的手臂虚弱无力地搭在床榻地边缘, 一身如玉般的肌肤上布满了红痕,滚圆的白兔受到刺激微颤。 陆珩宽厚的大手轻柔着抚摸着她的小腹, 沈婉鸢却下意识微微颤抖。 “距离上次月例结束也过了半月有余, 不知有喜了没有?” 沈婉鸢看着床帐顶部的绣满的石榴花,眼底难以克制的郁气愈发浓郁, 她伸手拨动着陆珩的手指, 声音沙哑道:“陆珩我不信你不知晓, 你身为皇室重臣, 不能比皇帝先有子嗣,尤其你曾被前朝议储。” 若是小皇帝一朝暴毙, 曾被前朝议储,拥有子嗣的陆珩便会成为了皇位的最佳继承人。 皇帝定会想着法子防陆珩,莫说她,便是陆珩也难逃一劫。 陆珩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他的嘴角轻轻勾起,笑着贴着沈婉鸢的脸颊,温热气息喷在她的耳畔:“你从书上看到的东西,不会在我们身上出现的。” 沈婉鸢偏头避开陆珩,哑声说道:“陆珩,你疯了。” 陆珩怔了一下,笑道:“是啊,孤在遇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他含着沈婉鸢绯红的唇角,说道:“明天孤就要走了, 婉婉不能给孤一个好脸色吗?” 沈婉鸢心中涌上一阵喜悦,她手中的避子药已经不多了,再也经不住陆珩这般折腾。 沈婉鸢垂下眼眸,转身伏在陆珩的身上,如玉凝脂般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腰,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发丝微微摆动,仿若猫抓一般勾着陆珩的心。 “又想求孤什么?”正如沈婉鸢习惯了陆珩用螺钿樟木箱送礼物一般,陆珩也习惯了沈婉鸢每次勾人,态度放软时的诉求。 “能不能让小春儿陪我?我知晓你定是把她扔到了王府,这里除了平玉,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沈婉鸢求道。 “不行。” 陆珩的拒绝斩钉截铁,他的拇指和食指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抚摸,捏着她的下巴,两人目光对视。 沈婉鸢的面颊上潮红还未褪去,一双水润的杏眸满是令人留恋的祈求。 陆珩唇角微微下垂:“你又想跑了。” 沈婉鸢的脊背瞬间窜上一阵冷意,垂眸整理情绪,抬头看着陆珩的眼睛,淡淡道:“我不会跑了。” “既然你应了我生的孩子会成为你的继承人,我还等着儿子夺了你的位置,过上当家主母的好日子。” 两人的关系既然已经僵持,浓情蜜意的祈求和反驳定然会使得陆珩生疑。 沈婉鸢说出这般忤逆的话,心里紧张的怦怦直跳,直到她看着陆珩的嘴角微微勾起。 她便知晓,赌对了。 陆珩笑着环抱着沈婉鸢腰肢,嗅着她的味道,再次深入,略带磁性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好,孤等着这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结束后,王位便传给儿子,我们游山玩水可好?” 陆珩十指紧扣着她的手指,她还未说出口的话便化为了婉转的呻-吟声。 清晨,沈婉鸢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陆珩离开她小院的背影,听着小院大门上的铁链打开,又再次锁上。 整个小院又变得分外安静,甚至还有几分寂寥。 沈婉鸢脱力躺在床榻上,感受着锦被残留的温度,困意再次染上了她的心头。 --- 三月三,上巳节。 御花园的粉桃开得甚好,花开满枝压弯了树梢,清风吹过花瓣随风飘落,一群身着华丽衣衫的男女都聚在此处,正是红鸾星动的好时候。 皇室每年上巳节都会举办赏花会,今年却邀请了不少朝中重臣的女儿。 皇族中未婚的男子和朝臣之女,俨然是一场选秀之前的双选会。 第54章 看着少女们洋溢着青春的面颊,太后转头看着空荡荡的宝座,蹙眉问道:“陛下怎么还未来?” 婉贵妃恭敬道:“回禀太后,陛下说宴席先开始,他在议政殿处理完政务便会来。” 太后笑着颔首,对着众人说道:“宫里这片粉桃开得甚好,也不拘大家,一会儿水上祭祀记得回来。” 众人福身行礼道:“谨遵太后懿旨。” 女子们相约结伴散去后,一个身着月白色纱裙女子,偷偷扯了扯侍女衣角,轻声问道:“采萍,肃王爷也会来吗?” 采萍眨着眼睛,调皮道:“奴婢可是亲耳听到老爷和夫人说起的,奴婢在您身边服侍了十年,您还不信奴婢吗?” 相晴晴颔首,她看着坐在太后身边的嫡姐婉贵妃,眼底闪过一抹不可察的嫉妒。 当父亲踏进内阁的第一年,先帝给肃王指婚,嫡姐成为了未来的肃王妃,而她只是一个被扔在老家的庶女。 之后便是新帝登基,嫡姐又成为了新帝的婉贵妃,她待在老家宅院里,只能祈求着京城狠心的父亲能想起她的婚事。 幸好这次选秀,她终于等到了回京城的机会。 凭什么她要当皇帝妾室,看嫡姐的脸色,她要嫁就要嫁世间最有权势的人。 相晴晴却没有留意到,采萍正在与婉贵妃对视颔首。 “陛下驾到!” “肃亲王到!” 众人立刻跪下问安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吧。”皇帝清亮的声音说道。 皇帝身着一袭淡蓝色常服龙袍,袍上龙纹栩栩如生。他的面容俊朗秀气,温文尔雅的气质仿若文人书生,因着年龄尚小,不禁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肃王一双凤眼满是冷漠寒冽,身形颀长,肩膀分外宽厚,暗红色长袍上的四爪蟒仿若冷冷看着众人,无形之中的威压使得偷看的少女们下意识颤抖。 相晴晴也怕了, 但再权势面前她已然被冲昏了头脑。 她还在思考着如何靠近陆珩时,他已然走至了她的前方落座,她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一定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声音。 皇帝随意讲了几句后,众人便散了。太后在身侧唤了几位重臣之女,笑眯眯着向皇帝介绍。 婉贵妃看着这个愚蠢的庶妹,眼底满是气愤。 “爱妃可是乏了?” 皇帝的声音忽然在婉贵妃耳边响起,婉贵妃赶忙回眸,柔柔应了一句:“陛下吩咐的事情,臣妾都办妥了。” “陛下,臣妾可以发誓,臣妾父亲对您绝无二心。” 皇帝悠悠看向相晴晴的位置,笑着小声说道:“爱妃担心什么,朕不过是帮帮相二姑娘,至于她上不上钩,还不是她自己决定。” 相晴晴看着陆珩端坐于案席间,她却是连开口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诸位主子们,还请移步水榭观看祭祀活动。”大太监笑着说道。 御花园中的人造湖很浅,狭窄的九曲廊桥搭在其上,水榭便是在九曲廊桥的尽头。 太后正笑着打趣母族的侄女时,九曲廊桥处一阵惊呼声喊道:“救命!有人掉水里了!” 这般小伎俩却是瞒不过众人的眼睛,太后怒而问道:“是谁?” 太监踉跄跪在皇帝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相...相阁老的女儿掉进了湖里。” 皇帝还未说话,婉贵妃慌张道:“还不快去救人,那可是本宫的妹妹。” 太监擦着额头的汗水,喘着粗气道:“相姑娘落水前,似是抓住了肃王爷的衣襟,只是下身浸了水。” “此事不宜声张,莫要阻了肃王爷的婚事。”太后蹙着眉淡淡说道。 皇帝眼底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驳道:“今日上巳节,若是能促成一段婚事也不错。” “可这身份也太低...”太后看着皇帝脸上闪过一抹不悦,她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转身道:“罢了,都随你。起风了,哀家要回宫了。” 很快,换了衣衫的相晴晴已然跪在众人的面前,陆珩依旧是方才的那身衣袍,只不过是小腿以下沾染了水渍,俨然是一副让众人看清事情原委的样子。 陆珩端着茶盏坐在交椅上,面不改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相晴晴。 皇帝蹙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珩还未张口,相晴晴便抢着说道:“臣女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意外摔落在水中,下意识抓住了王爷的衣袍。”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臣女不是故意的,臣女愿意去尼姑庵做姑子,不愿连累王爷。” “女子本就弱势,失了清白日后怎么嫁人?正是青春年华的时候,怎么能去做姑子?”端阳大长公主怒而说道。 “肃王你府中也无侧妃,相阁老的庶女当个侧妃也可,你看呢?” 端阳大长公主是陆珩的姑姑,最骁勇善战的公主,先帝在时就一向雷厉风行,皇族之中没有敢忤逆她的人。 陆珩品着茶,淡淡道:“姑姑话说得轻巧。” 相晴晴听着陆珩的话外之音,含泪抚着胸口,脸色苍白无助道:“诸位贵人不用为了臣女的事情为难,臣女既然会解决。” 她细弱哽咽的话语刚说完,踉跄地站起身来,冲着柱子便要撞上,宫女们赶忙拦着。 皇帝见此闹剧,怒而斥道:“好了好了,既然今日是上巳节,朕便下旨赐婚,相阁老之女赐肃王为正妃,择良辰完婚。” 第55章 陆珩没有应下圣旨,转身就甩袖离去。 皇帝看着陆珩离去的背影,转头笑着抚着婉贵妃的脸颊:“今年赏花宴,爱妃安排的甚好。” 婉贵妃一双媚眼满是祈求,哑声说道:“陛下,妾身的父亲是忠于您的啊。” 皇帝捏着婉贵妃的下巴,笑着说道:“忠不忠,爱妃说了不算。相阁老之前是肃王爷的亲家,现在又成了亲家,你说你们相府会怎么做呢?” 这俨然是一场赤裸裸的试探,而这个局却是她亲手给父亲做下的。 看着皇帝离去后,婉贵妃踏着织金履走到相晴晴的面前,还未等她反应,抬手便是一巴掌,“你好自为之。” 相晴晴却楞在了原地,她神情满是恍惚,原来她想要的东西这般简单吗? 但她却不知晓,这个局所有人都参与其中。 - 御花园中。 皇帝眼中止不住的笑意,笑着对着大太监张福子说道:“你看到肃王的表情没有?” 张福子搀扶着微醺的皇帝,恭敬道:“陛下龙章凤姿,奴才的一双狗眼全在陛下的身上。” 皇帝哈哈大笑,正欲说些什么,却看到前方似是有人坐在地上,他眉宇紧锁。 张福子赶忙上前,斥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见到陛下不知道行礼?” 宫女惊慌失措的转身,脚似是扭到,怎么都站不起来,试图抬头解释,在看到皇帝圣容的刹那,又赶忙低头,含着泪说道:“奴婢...奴婢扭了脚,不是故意污了陛下的眼。” 小皇帝却楞在了原地。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相像的两个人吗?明明她们之间的相貌不同,但是举手投足的神态却别无二致。 皇帝心中起疑,问道:“你是哪宫的宫女?” 宫女重重磕头应道:“奴婢是贵妃娘娘宫中的清扫宫女,名唤春华。” 听到贵妃宫中,皇帝便没有了怀疑,毕竟那个宫都是他的眼线。 他眼底满是欢喜,笑着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纯情地笑道:“春华?不好,皎皎月轮,你就唤皎皎可好?” 皇帝不容皎皎反驳,横抱起她,转身就离开了御花园。 张福子弓着腰问道:“陛下,我们回议政殿吗?” “不,回东宫。” 看着皇帝一行人前往东宫后,陆珩的身影从御花园的假石后走出,他嘴角轻轻翘起,转身朝着反方向离去。 没想到这么多年,皇帝竟然还怀念他的第一个通房宫女。 可惜那个宫女早就被先帝赐死了。 -- “这位姑娘,还请您莫要在王爷的马车前逗留。”武安冷冷地说道。 相晴晴还未说话,身旁的侍女便趾高气昂道:“你个小小侍卫,你可知陛下已经给我们小姐赐婚,她日后便是肃王府的王妃。” 侍女说完后,相晴晴才制止道:“采萍...” 武安冷冷道:“我只听命于王爷。” “正式圣旨还未下,相姑娘就已经摆上了王妃的谱吗?”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持。 听到陆珩的声音,相晴晴回头的刹那,眼底便充盈了泪水,她哽咽道:“对不起王爷,都是我连累了你,我回去便和父亲说,让他把我送到庙里,绞了头发去当姑子。” 陆珩淡淡说道:“孤不会违逆圣旨,相姑娘也不必再这般寻死觅活,孤定会依着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把相姑娘娶回肃王府。” 相晴晴的泪光中满是欢喜,嘴角已经克制不住的上扬,她堵在陆珩的马车前,要的便是这句话。 整个相府却处于阴霾之中,皇权斗争最怕站错队伍。 因为之前与陆珩结过姻亲,相阁老兢兢业业在新帝面前干了三年,本以为嫡女入宫可以洗清罪孽。 但现在这个逆女又让他们站在了十字路口上,皇帝已然不相信他们的忠诚,肃王早已对他们寒心。 相阁老攥着手中的圣旨,一双浑浊的眼眸满是悲切。 -- 最近,陆珩整整一月都没有来私宅,沈婉鸢的日子过得甚是快活。 平玉专程让人把陆珩书房的软榻放在抄手游廊下,春日暖意的清风徐来,她盖着薄纱倚靠在软塌上,右手执书,左手抚摸着飘雪,吃着平玉从农庄弄来的新鲜瓜果,甚是舒心。 “姑娘,你种下的豆子该去除草了,奴婢看着草都有半人高了。”平玉叹道。 沈婉鸢这才想起,小院中一片地被她开垦,学着种豆南山下,结果真的变成了草盛豆苗稀。 纵然她的心情好 了许多,但身子却怎么都提不起力气,整个人懒散不愿动,只想躺在床上。 尤其这种乌云密布的阴雨天,她愈发觉得心头好似压着什么东西,只想当一朵潮湿的蘑菇,静静的腐烂。 平玉却不许她这般懒散,扛起锄头拉着她便要去除草,嘴里嘟囔道:“趁着阴天,奴婢和您一起干了,庄稼地才是金疙瘩。” 当她们刚走至屋后,小院大门处的铁链却发出了叮当的声音,陆珩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他看着屋内没有人,眉宇紧锁。眼底升起了一股骇人寒意,他正欲发作,却听到沈婉鸢娇气的声音。 “我就说别来干了,种田好难。” “姑娘,那是豆苗,不是草。” 陆珩循声向前走了两步,透过窗户看着屋后种田的主仆,眼中多了几分柔情。 第56章 他顺势坐在了沈婉鸢的梳妆台前,朝中的事情已经让他疲惫,寻求相府的支持也愈发让他心力憔悴。 皇帝选秀结束之后,一个月内便会赐婚。他和沈婉鸢已然没有时间了,这个孩子一定要在他成婚之前出生。 既然是庶出,也要占个长子的名号。 相晴晴会有孩子吗?会有的,只不过不是他的孩子。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在意多忍几年,但他要做好一切的谋划。 陆珩思考着,随手转动着沈婉鸢放在桌面上的梅花银簪。 他忽然停了下来,手指微微使力,脆弱的银管被折断,里面丸药散落在桌面上。 他捏着丸药,深邃的眼神之中带着满是凛冽。 ------ 乌云逐渐压下,天色愈发暗淡,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在耳边炸开,雷鸣电闪瞬间而至,整个世界瞬间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雨滴淅淅沥沥地坠下,沈婉鸢牵着平玉便往屋内跑,却发现屋内漆黑一片。 平玉点亮屋内的琉璃盏,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屋内,看着悄无声息坐在梳妆台前的陆珩。 她惊呼一声,赶忙颔首道:“见过王爷。” 沈婉鸢站在屋外,心却突突的厉害,猛烈地跳动仿若要从喉咙跳出。 她秉着呼吸走进去,正欲行礼,在看着陆珩手指上被折断的银管发簪,她瞬间僵在了原地,四肢冰凉如同被冰封一般。 第31章她掀开衣衫,淡漠地看着…… “婉婉告诉孤, 这是什么?” 沈婉鸢克制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反驳道:“我不知道,也没见过。” 天空瞬间被刺眼的闪电划破, 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屋内, 随后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一阵狂风倏然吹打着门窗。 还未关闭的雕花木窗, 倏然被一阵狂风吹得砰砰作响。 随着陆珩的脚步愈发靠近, 沈婉鸢的心脏仿若要从胸膛破出,四肢仿若冻在原地。 陆珩倏然伸手, 沈婉鸢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手指紧紧捏着她的下巴。 “孤也算是久病成医, 婉婉能不能解释一下, 为什么麝香味这般重的丸药藏在了你的银簪中?”陆珩嗓音低沉,话语之中压抑着难以克制的怒意。 沈婉鸢睁开眼睛, 看着陆珩满是愠怒的面颊,颤抖着说道:“不想生,不想被困在这里,不想成为你的笼中雀...” 她的话还未说话,便被陆珩冷冽地话语打断:“够了。” 事已至此,沈婉鸢忽然不再惧怕,她看着陆珩的眼睛:“王爷,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了。” 陆珩的眼眸通红,说道:“无妨,只要你还在孤身边。” “平玉端药来。” 陆珩说完后,横抱起沈婉鸢便往床榻走去,沈婉鸢紧紧扣着陆珩的肩膀,问道:“你到底在给我吃什么药?” 陆珩坦荡道:“自然是调理身子, 早日有喜的药。白术给孤保证一个月内定会有喜,孤还在疑虑他的医术,现在看来都是婉婉在防着孤。” 沈婉鸢紧咬着牙关说道:“你卑鄙!” “婉婉偷吃避子药,不遑多让。” 陆珩生气极了,随手把她扔在床榻上,她挣扎着起身,却被陆珩紧紧压在身下。 平玉颤颤巍巍说道:“王爷,药来了。” 沈婉鸢正欲寻着陆珩去端药的机会,逃出帷帐时,她的双臂倏然被抬起,双手手腕紧紧绑在雕花木床的上,她挣扎道:“放开我。” 陆珩打结的手法大抵是军中常用,她越挣扎便愈发的紧,手腕愈发的痛。 盛满药剂的白玉碗放在她的嘴角,陆珩冷冷说道:“喝掉它。” 沈婉鸢转着头,抗拒着陆珩把药剂灌进她的嘴里。 他放在左边,她就扭到右边。他放到右边,她就再转回左边。 沈婉鸢看着陆珩的脸色愈发的阴沉,周身皆是冷冷的威压,她垂眸不敢再对视。 倏然,陆珩贴上了她的唇角,强硬的撬开她的唇齿,还未等她反抗,一股苦涩的药剂便被推进了她的嘴中。 她的眼泪瞬间顺着眼角滑落,一双杏眸空洞地看着帷帐上方的绣花,一口一口地承接着陆珩喂给她的药剂。 沈婉鸢感受着身上的衣衫被逐渐褪去,空洞地说道:“陆珩,这样强迫我有意思吗?” 陆珩冰冷的指尖轻拭着她无声的泪水,俯身亲吻:“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不好吗?” 沈婉鸢正欲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就已然化为了呜咽声,她被迫承受着陆珩阴郁怒意之下的床笫之欢。 第二日清晨, 陆珩折腾了一夜未眠,沈婉鸢才刚入睡,便听到了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抵是陆珩要上朝了。 她睁开迷离的双眼,双腿的内侧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腰肢被陆珩的大掌掐出的红印。 看着陆珩身着朝服离去的背影,沈婉鸢正欲下床清洗一番,低头却发现左脚的脚腕上被戴上了一根金链子,上面缀满了铃铛。 她扯动脚腕,却发现这俨然是一个锁链,紧紧把她锁在了雕花木床之上。 沈婉鸢高声喊道:“平玉。” 平玉才送走陆珩,转身听见沈婉鸢的呼唤,赶忙跑进屋内:“姑娘,您唤奴婢。” 沈婉鸢眼中满是绝望的问道:“陆珩吩咐你什么了?” 平玉拾起地上的锦被,小声说道:“不许姑娘离开屋子一步,若是他一朝发现,便会处死我们。” 第57章 “连下床都不可以吗?” 平玉看着满眼郁气的沈婉鸢,低声道:“是的。除了王爷,没有人有钥匙。” 沈婉鸢挥了挥手,沙哑道:“好,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她的心已然空洞,手指紧紧攥着帷帐上石榴花绣样,环视着周围奢华珍贵家具摆件,低头脚腕上精致的金链子,不禁笑出声:“陆珩啊陆珩,我这是真的成了你的笼中雀。” 说完,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眼底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自那日之后,陆珩每夜风尘仆仆从京城赶来私宅时,沈婉鸢已然入睡。 沈婉鸢闻着陆珩身上满是露水和灰尘的味道,双手用力推动着他宽厚的肩膀,嗓音模糊道:“我不想看见你。” 陆珩却不容她反抗,沈婉鸢的力气根本推不动陆珩半分,她长叹了一口气,柔弱无骨地躺在陆珩的怀中,眼神已然麻木空洞。 “孤又给你寻了些前朝孤本,你可看到了?”陆珩轻轻拍着她的背,仿若在哄孩童一般。 陆珩似是觉得心有愧疚,送来的樟木箱愈发的多,里面新奇的玩意也不少,但沈婉鸢却倦了。 沈婉鸢偏着头狠狠咬着陆珩的肩颈,眼底朦胧的睡意也掩饰不住浓浓的恨意。 陆珩后背微微弓起,伸手轻抚着沈婉鸢的头顶,只是轻笑了一声。 沈婉鸢感受着嘴中的血腥味,松开了嘴,背对着陆珩,没有说话。 当帷帐落下刹那,衣衫如同花瓣般散落在地,雕花木床又响了一夜。 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的过,随着她 被困的时间愈发的长,眼眸中的光茫在逐渐黯淡。 平玉专程给她寻了一个精致的小床案,上面摆满了她爱看的书籍和稀奇的小玩意。 沈婉鸢看着忙前忙前的平玉,哑声说道:“平玉,不用管我了。” 平玉坐在床榻的边缘,轻柔地把膏药涂在被脚链扯红的地方,她憨厚地说道:“王爷专门叮嘱奴婢每日涂两次,奴婢轻些,不会打扰到您的。” 沈婉鸢胸口胀胀的,闻着平玉药膏窜到鼻尖的怪异味道,又想起了陆珩令人讨厌的样子,胃里突然翻涌,她捂着嘴道:“平玉把膏药拿远...” 话还未说话,沈婉鸢感觉头晕脑涨,恶心的感觉仿若浪潮一般再次涌了上来,刚刚吃下的早膳已然全部吐了出来。 平玉慌张地端着温水,舒缓着沈婉鸢的背部,焦虑道:“莫不是昨日着凉了,您先润润嗓子,奴婢这就派人去王府。” 这个小小的私宅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禀报陆珩。 平玉只是一个小姑娘,但沈婉鸢却猜到了为何。她眼底的郁色愈发浓。 她掀开衣衫,淡漠地看着平坦的小腹,上面还残留着前几日陆珩攥着她腰肢的红印。 沈婉鸢转头看着上午明媚的阳光洒进屋内,循着鸟叫声望去也寻不到鸟儿,她只得躺回床榻,凝视着帷帐上的石榴花。 - 肃王府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围观凑热闹的百姓已然排到了巷子的尽头。 “听说相姑娘在宫宴跌落湖中,肃王爷英雄救美,这才成就了一段佳话 。” “我怎么听说他们是旧相识,两情相悦久矣。” “不管怎样,当真是郎才女貌。” ... 站在台阶下的武安,听着不知源头的流言蜚语,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大太监张福子看着陆珩的脸色愈发阴沉,他赶忙挥手让锣鼓队停下,弓着腰谄媚道:“陛下怕王爷准备不周,专程让奴才带来的。时辰已到,奴才这就宣旨?” 张福子看着陆珩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跪下,他下意识吞咽口水正欲说些什么。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突然一名侍卫急匆匆骑着马从人群中而来,拱手跪在陆珩的面前,高声喊道。 张福子看着被侍卫打断了赐婚流程,下意识尖声训斥道:“什么事都比不过王爷的喜事重要。” “张公公,这是孤的王府。” 陆珩突然出声,使得张福子吓得跪在地上,后背升起了一阵寒意,他抖似筛糠道:“王爷饶命。” 陆珩冷眼看了他一眼,冲着私宅侍卫招了招手,侍卫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陆珩颔首示意,他面容依旧冷冽,但嘴角轻轻勾起,笑着说道:“还不赶快把张公公扶起来,还请张公公莫要见怪。” 张福子擦着额头的汗道:“奴才只是贱骨头,不劳王爷费心,那奴才继续宣旨?” 此时的陆珩心情甚好,没有犹豫地掀袍而跪,叩首接旨。 张福子赶忙打开圣旨,高声宣布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肃亲王品行端方,德才兼备,实乃朝廷栋梁。内阁大学士相成玉之女相晴晴,出自名门,仪态万方,堪为肃亲王妃之选,二人天作之合。朕感承先帝圣意,今赐婚于此,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成婚。” “臣陆珩接旨。” ----- “脉沉而涩多,这胎大抵会怀的艰难些,切勿动气,当心自己的身子。我给你开些药,平日里仔细养着。” 沈婉鸢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倚靠在软枕上,她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白术:“你真的确定是有喜吗?” “本公子疑难杂症都能解,更何况是妇人有喜,你且相信我,绝对不是骗你的...” 第58章 白术还未说完,沈婉鸢石破天惊地道:“能打掉吗?” 白术还在思考该如何回复时,只见沈婉鸢抬手把手边的药碗重重地摔在了大门口,白术眼睛睁得巨大,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 倏然,一阵熟悉药香窜进了白术的鼻尖。 原是陆珩来了。 “若是姑娘喜欢摔,那就把库房里所有的白玉瓷都摆出来,让她尽情地摔,摔个高兴。” 第32章“姑娘,他他他...”…… 沈婉鸢转头望了一眼陆珩, 转头收回目光,哑声说道:“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陆珩眼眸微微向下,嘴角勾起说道:“婉婉, 孤甚是欢喜。” 看着陆珩愈发靠近, 沈婉鸢的情绪瞬间崩塌,如同散掉的珠帘般的泪珠不停地坠落, 泛红的眼眸满是绝望。 “陆珩, 我祖父曾是正二品礼部尚书,我自幼也是熟读诗书, 也通晓些女红女戒, 你说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婉婉再给孤五年, 到时你想要什么, 孤都可以给你。” 沈婉鸢感受着陆珩愈发窒息的怀抱,伸手推搡着他哭道:“陆珩, 你怎么不去死。” “孤有妻有子,自然要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的活着。” 陆珩眼眸向下,似是坚定自己又像是安抚沈婉鸢。 沈婉鸢猜到陆珩在说什么,她噙着泪轻笑一声:“若是皇帝要杀你的时候,你可别连累上我,黄泉路上我也不愿与你同行。” 她话音刚落,陆珩便含住了她的唇齿,与往常激烈的激吻不同,他轻柔地吻着她,似是春风暖阳缱绻情意,不舍又缠绵。 “若是被扔到乱葬岗上,孤也要同你躺在一处, 若是挫骨扬灰,我们一家三口一同成为花泥也甚好。” 沈婉鸢看着陆珩眼底的阴沉,她愈发觉得陆珩无药可救,哑声说道:“你知道我们这叫什么吗?无媒苟合,珠胎暗结。” “两情相悦,瓜熟蒂落。” “那这个又是什么?陆珩骗骗自己就行了,别当真了。”沈婉鸢从锦被中伸出脚,脚腕上的金链子闪着微光。 “等有一天你不想跑了,孤自然会解开。” 陆珩话语冰冷,但是身体却是微微晃动,沈婉鸢身体本就疲乏,暖意的怀抱和微微晃动的身躯使得她困意袭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然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 沈婉鸢醒来时,陆珩早已离开了私宅。 昨日汹涌澎湃的情绪仿若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她偏头看着窗外的春日的暖阳,眼底却是灰蒙蒙一片。 她衣冠不整的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新换帷帐上的合欢花。 倏然,沈婉鸢猛然坐起身来掀开锦被,空落落的脚腕使得她怔住了。 平玉听见屋内有了动静,匆匆端着早膳进来时,便看到了沈婉鸢这副愣住的样子。 “姑娘怎么了?可是饿了吗?” “陆珩可有嘱咐你什么?”沈婉鸢仿若还在梦中一般,哑声问道。 “有的有的。王爷说姑娘不喜梅子,让奴婢寻些酸酸的食物,让您多吃饭。最重要的是,不论姑娘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派人去唤他。” 沈婉鸢怔住了,问道:“没有了吗?” “没有了”,平玉放下手中的早膳,赶忙掀开帷帐却看到沈婉鸢赤着脚踩在了地毯上,欣喜道:“姑娘,您能出来了!” 沈婉鸢颔首,她回忆着陆珩昨日强硬的态度,原以为他会一直锁着她,却没想到,他竟然解开了金链子。 沈婉鸢想,她可能还有逃跑的机会。 时间如白驹过隙,沈婉鸢原以为她还有力气再折腾一番,但她却根本提不起力气。 陆珩允许她离开屋子,而她只不过是从床上转移到了抄手游廊的软榻上。 每日盖着薄纱昏昏沉沉,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不知现在是何时,整日唤醒她的人,不是平玉便是陆珩。 六月初清荷盛开,沈婉鸢四个月的小腹已然微微隆起,让她吐了三个月的孩子也安静了些,如今她却难以入眠。 大抵是因着睡眠不足,沈婉鸢感觉她的脑子愈发的木,幼时熟背的文章也随风飘散。 她整日混混沉沉,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眼 眶总是泛着红,也不愿让平玉担心,只得说是书中的情意令人感动。 她愣愣地看着小湖上盛开的清荷,粉嫩的花苞分外勾人。 若是能摘下一捧荷花放在屋内就好了,不仅能观赏,还能临摹上一副画作。 对了,画荷花最出名的人是谁?沈婉鸢敲着头,怎么都想不出来。 平玉笑眯眯抱着软垫返回凉亭时,却看到了沈婉鸢逐渐朝着荷花深处走去,冰冷的湖水已然没过了她的小腿。 平玉扔下软垫,慌张地一同进入湖中,高声唤道:“姑娘,湖水太冷了,您快上来。” 沈婉鸢也不知她身在何出,只是当平玉高声呼喊的时候,恍惚间才发现她竟然踏入了湖中。 她摇了摇头,恢复了神智,强装镇定道:“无妨,我只是想摘下手边的这支荷花。” 平玉眼中满是担忧问道:“可要唤白郎中来看看。” 沈婉鸢笑道:“没事,我们回屋吧。” 平玉半信半疑,但看着沈婉鸢状态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也无任何不适,她只得帮她换下湿漉漉的衣裙,用温热的布子擦拭着她的小腿。 第59章 “平玉,今天的事情别告诉王爷。” 平玉是个老实孩子,听到沈婉鸢让她欺瞒时,她难为情道:“您真的没事了吗?肚子可有不舒服?” 沈婉鸢故作轻松,拿起手边的琉璃盏照在小腹上,牵着平玉的小手放在上面,轻声说道:“你看,它还是好好的,我也没有问题。” 平玉犹豫了,还是不够坚定。 沈婉鸢只得骗她:“王爷早出晚归忙于大事,好几日都没来,我也不想让他担忧,目前也没有出事。好平玉,你就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可好?” 平玉看着沈婉鸢摇着她手臂的样子,她犹豫颔首道:“好吧,您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好,去睡吧。” 夜色正浓,床帏落下,夏夜清风微微吹拂。 沈婉鸢已然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自若,她抚着不受控怦怦直跳的心脏,空洞的眼底满是绝望,眼角向下满是哀伤。深夜的情绪仿若豺狼虎豹把她瞬间吞噬,泪水顺着脸颊止不住的流。 她病了,她的精神已经不受控制了。 沈婉鸢看着冰冷的月亮,眼底满是孤寂。 平玉依着约定没有告诉陆珩,但自那之后她总是偷偷观察着沈婉鸢,除了每日看书画画之外,便再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她紧绷的心也舒缓了几分。 直到有一天清晨,陆珩才换上朝服离去,沈婉鸢脖子上还带着暧昧红痕,她坐在床边掀开亵裙,愣愣地看着微隆的小腹。 平玉轻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沈婉鸢抓着她的手抚在小腹上:“嘘。” 平玉还在愣神思索时,手下突然被出现了短暂到险些被忽视的起伏,她瞪大眼睛道:“姑娘,他他他他他...” “他会动了。” 沈婉鸢的语气很奇怪,困惑中又带着几分哀伤,她又继续说道:“平玉,今天梳个好看的发髻,人总归还是要振作些。” 听到沈婉鸢的话,平玉甚是欢喜,但她在庄子上长大,发髻只能说梳得马马虎虎,但陆珩送来的发髻首饰却是宫中难得的珍品。 沈婉鸢手指轻轻戳动着剩余发簪尖端,看着平玉重新给她梳妆,她从铜镜中恍惚之间仿若看到了少女时的自己。 那时谈天说地,甚是自在。 “平玉,该去端来早膳了。”沈婉鸢淡淡说道。 平玉以为沈婉鸢终于要振作了,满心欢喜地端回早膳时,踏入屋内却使得她险些跪在了地上。 沈婉鸢一双眼眸泛红,哀伤泪珠顺着脸颊流淌,鲜血不停从她手臂的伤口处流淌,纤细的手指上紧攥着一根尖锐的金簪,殷红的血液顺着簪棍落在地面。 听到平玉慌张的呼唤声,沈婉鸢似是从情绪中清醒,抬头哑声说道:“平玉,去唤白术吧。” 第33章你说什么?肃王偷偷在庄…… 下朝后, 陆珩身着一袭暗红蟒服从宫门口走出,身旁的武安小声说道:“陛下是铁了心让您下江南解决流民一事,您若是几个月不回来, 沈姑娘这里怎么办?还有五个月小主子就出生了。” 陆珩脸色凝重, 他也不知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心脏总是怦怦跳个不停, 他曾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也从未感受到这般的焦虑。 听到武安说起孩子, 他严肃道:“先让凛玉去私宅候着,乳母产婆必要准备妥当, 不论发生什么, 都要向孤禀报。” 陆珩话音刚落, 身旁突然出现了一道柔弱的声音:“相晴晴见过王爷。” 武安看着站在肃王府马车前满脸娇羞的相晴晴, 又转头看着周围都是走出的文武大臣,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 其中一位爽快的武官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哈,王爷好事将近,恭喜恭喜。” 相晴晴愈发娇羞地低下了头,脸上满是虚荣。 浸淫官场多年的陆珩,自然知晓她的小把戏,冷冷问道:“相姑娘可有要事?” “您唤我晴晴便好,不知王爷今日可有空闲,想邀您绘春楼一叙。” 相晴晴已然很久都没有见过陆珩,她同陆珩两情相悦的流言也不知怎么突然消失,她只好亲自来一趟,到手的王妃之位不能出现任何的偏差。 她身着一袭轻薄的衣衫,领口微微敞开,故作娇羞抬头, 在触及到陆珩冷冽的眼眸时,她脸色一僵又赶忙换上了爱慕的神情。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个侍卫,他气喘吁吁地跪在陆珩的面前禀报道。 也不知侍卫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相晴晴却看到陆珩冷冽的面容瞬间破裂,他对着侍卫快速吩咐道:“向宫中告假两日,孤有要事去办。” 陆珩策马扬鞭便要匆匆离去,眼看她被忽视,相晴晴赶忙唤道:“王爷,您何时有空?” 陆珩扯着骏马冷冷道:“相姑娘,孤会循着三书六礼向相府提请下聘。男女大妨,还请姑娘自重。” 陆珩的话深深刺痛了相晴晴自卑的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拢起微敞的衣襟,对着侍女阴森道:“你去偷偷跟着,看着他究竟干什么?” --- 陆珩来不及回到王府换马换衣,便直接回了私宅,他已然不用隐藏行踪。 皇帝现在不会因为他先有子嗣而产生危机感。 今日上朝皇帝迫不及待地向诸位朝臣宣布,他新纳的月贵人有三个月身孕的消息。 第60章 朝中老臣痛哭流涕,感念先帝慈悲,终于让王朝有了新一任继承人,毕竟皇帝登基至今,虽未广开后宫,但是也有了三五个嫔妃,三年过去竟无一人有孕。 皇帝着急,老臣也愈发着急。 而今皇帝甚喜,说起新纳的月贵人之前只是宫中的一位宫女,位份不高,母族不强,这言外之意便是庶长子对后妃没有威胁。 陆珩眼底闪过一抹讥讽,他布下的暗桩已然开始行动,他即将出生的孩子一朝暴露也不会对皇帝产生任何的威胁。 陆珩快马扬鞭回到私宅,小院的花草被阳光炙烤,没有一丝清风使得人心愈发的急躁。 看着同他早晨离去前没有任何变化的小院,他的心也沉了下来。 正房的大门敞开,门外却站了几个聋哑侍女,她们似是守在这里,又似是在看着屋内的人。 平玉听着门外传来的动静,赶忙跑出来,在看到陆珩脸颊的刹那,她捂着嘴就哭了出来。 陆珩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的脸色愈发的沉,问道:“发生了什么?” “问我吧。”屋内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沈婉鸢乌黑及腰的发丝散落在身后,眼眶通红,微微隆起的小腹却显得她愈发憔悴,她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手臂上白绷带却分外显眼。 陆珩刚踏入屋内一步, 便被匆匆赶来的白术拦了下来。 白术谴责道:“别瞪我,我给你嘱咐几句。” 他们行至小院外,白术叹了一口气,劝道:“你可知晓什么是肝气郁结。” 陆珩颔首。 白术继续补充道:“但她的心病更严重。治病治病,心却难治,郁结在心,她的心病了。” “情绪突然崩溃,下意识想要伤害自己,若是病得再严重些,连生存的想法都没有。” 陆珩眼眸微微向下,问道:“你可有缓解的法子?” 白术环臂嗤嗤笑道:“但凡你做点人事,人姑娘也不知这样。” 沈婉鸢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陆珩,白术的药使得她有了难得的困意,在她神色昏昏时,一双有力的大掌紧紧地抱住了她,托着她的身体,缓缓地向下放,使得她可以安枕。 “睡吧,孤在这里守着你。” 沈婉鸢突然睁开双眼,看着面前清俊的男人,泪珠就像泉眼不停地流淌。 陆珩冰冷的指尖轻拭着她的泪水,哄道:“可是梦魇了?” 沈婉鸢强撑了许久,听着陆珩清润的声音,她仿若崩塌的堤坝,紧紧攀着陆珩的肩膀,抽泣嘶哑哭道:“陆珩怎么办?我控制不住了。” “你看外面的天都是灰色的,我就像江河中孤独浮木,只想一个人静静腐烂,但我不想让他死。” “你知道吗?他已经会动了” 沈婉鸢牵着陆珩的手让他摸着她的小腹,两人相拥静静地坐在床边,感受着新生命的跳动。 陆珩轻轻上床躺在沈婉鸢的身后,强势把她拢入他的怀中,他的大掌却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就像所有父亲都做过的那般,手指轻轻掀起了她的衣衫,微凉的手掌贴着她的肌肤,试图感受着小腹下跳动的生命。 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动,沈婉鸢眼底一片失落。 陆珩并不在乎,他看着窗外明媚的天气,揽着沈婉鸢的身体,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婉婉去过江南吗?” 沈婉鸢疲惫地摇了摇头:“枕上片时春梦中...” 过了良久,她哑声说道:“下一句是什么,我不记得了。” “行尽江南数千里。” 陆珩应道:“过几日孤有公事要去江南一趟,顺便带你散散心可好?” 沈婉鸢垂眸淡淡道:“你一向是个骗子。” 陆珩笑了:“孤又骗你什么了?” “你会把我们锁在屋子里。” “不会,趁着孩子月份还小,我们在江南就当一对寻常的夫妻,在荷花池内摇着乌篷船,那时想摘多少荷花便摘多少,坐在小桥流水人家,看着雨滴坠在青石板上,嗅着江南的新雨味。” “待孩子大些,寻个冬日孤领着你们去平洲,虽是边境之地,但城墙冬日风光甚佳,让羊倌杀头羊,围在篝火旁,看着孩子闹腾地堆雪人。” “婉婉,没有什么焦虑的事情,你只要信任孤。” 陆珩娓娓道来的话语使得沈婉鸢已然沉浸其中,他的话仿若一股温热的泉水舒缓着她不安的心脏,她仰起头看着陆珩眼底的温柔。 沈婉鸢已经控制不住她摇摇欲坠的情绪,但陆珩温柔的话语使得她好像回到了他们情谊正浓的时候。 沈婉鸢何尝不知道她在饮鸩止渴,她现在别无他法,只能依靠着陆珩。 她嗅着他身上的温热的檀香味,感受着逐渐安定的心脏,说道:“陆珩,你不可以再我失望了,我就算拼着命也要离开。” 自那之后,陆珩仿若没有事务一般,整日都在小院里待着,沈婉鸢依旧提不起精神。只不过她差点跳进去的湖被填上了,屋内所有的金簪首饰以及尖锐之物都被收走了。 沈婉鸢倚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上,挺着肚子,看着抄手游廊上的橘粉月季,神色淡淡不悲不喜。 陆珩端坐于书案前,手执画笔也不知在画些什么。 “明天启程吗?可要我备些什么东西?” 第61章 沉浸于画作中的陆珩没有回应,百般无聊的沈婉鸢却有了几分兴趣,她轻轻赤着脚向前走去,在看到陆珩的画作时,淡淡说道:“还行。” 画纸上俨然便是方才她仰头看花的样子,皎洁月光微微洒下,全然是一副美人图。 陆珩把她抱入怀中,揉着她冰冷的玉足:“虽是夏日,但地砖甚是冰冷,记得穿上绣花鞋。” 沈婉鸢转身趴在陆珩的肩膀上,隆起的小腹横亘在他们之间,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 沈婉鸢麻痹着她心底的自由,感受着陆珩给予她安宁。 但这对陆珩来说,也是一种救赎。 他的父皇给他灌下毒药,母后护他而亡,所谓的侄子想置他于死地,他的家人只剩下了面前的妻儿。 陆珩眉目低垂,轻抚着沈婉鸢后背:“不论怎样,孤会护着你们,千万不要离开孤。” 他位高权重但又居高而寒。 沈婉鸢没有说话,但肚子中的孩子却小小的动了一下,小小的动静却使得两人的心得到了归途。 ---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内,沈婉鸢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她被陆珩抱在怀中,他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她试图挪开身子,才发现头发被陆珩压住。 无奈之下,她仰头看着帷帐上的绣花,摆着手指头数数,忽然身后传来了陆珩低沉的声音:“你昨夜惊醒了五次,哭泣了一次。” 沈婉鸢抿了抿嘴,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数什么?” “因为孤害怕失去你,只求婉婉称心如意。” 沈婉鸢“哦”了一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示意陆珩让开。 陆珩仿若没有看到,反而把她抱得越紧,夏秋之交的清晨也是分外的热,沈婉鸢感受着肌肤上的粘腻,推搡道:“你离我远些,热死了。” “心静自然凉。” 过了半刻钟,平玉进门唤道:“王爷,该起身了。” “走,我们下江南。” 沈婉鸢提不起力气,也对衣服穿着没有要求,仿若布偶娃娃般依着平玉的打扮。 “王爷送来的衣裙和首饰,姑娘穿着真好看。” 沈婉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身着一袭橘粉明艳绣蝴蝶兰衣裙,发髻如兔耳般的垂双环髻,脖子上带着金镶玉的璎珞,恍惚之间仿若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愁绪。 她摸着脸颊,心底愈发空洞,“平玉,我看起来是不是沧桑了许多?” 平玉笑着说道:“姑娘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沈婉鸢嘴角轻笑,心底却布满了阴霾,她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那时她笑得明媚,期盼着未来,现在却再也没有未来。 陆珩派人驾着肃王府的马车停在私宅的门口,沈婉鸢踏出门的刹那,看着入目的农田,才知晓了陆珩的心思。 这里果然怎么都跑不出去。 沈婉鸢肚子大了,上马车总是费力些,陆珩横抱起她,轻柔地放在车厢里,亲了亲她的脸颊,笑得清润道:“吾妻婉婉甚美。” 而这一幕却被躲藏在这里好几日的女子看到。 相府内。 相晴晴怒而拍案而起,“你说什么?肃王偷偷在庄子上养了怀孕的外室?” “我还没入门,他竟然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日后我儿子怎么继承王位?” 侍女哭丧道:“那处宅院被严加看管,根本进不去。” 相晴晴胸口快速起伏,眉宇之间的阴郁怎么都挥散不去,思来想去道:“备车,我要进宫。” 第34章沈天,你怎么不去死?…… 江南风景甚好, 但今年临水,江水,问水三地受了旱灾, 家家户户门口的小河都快干涸, 百姓的生活都不太好过。 二狗趴在墙头偷偷看着新来的邻居,虽然她和娘穿着一样的衣服, 但怎么看都像庙里的仙女。 唯一不好的就是仙女旁边的侍女们太凶了, 她刚趴在墙上,就被其中一个恶 狠狠地看了一眼。 二狗思来想去, 应该郑重地登门拜访一下。 邻居大门打开的刹那, 一看到是仙女, 二狗还未张嘴说话, 便听身后喊道:“二狗,你快些回家, 莫要扰了旁人清净!” “我知道了!娘,你好啰嗦!” 沈婉鸢看着面前浑身沾满泥土的小人,说道:“原来是每天在墙头偷看的小家伙。” 原来被仙女发现了。 二狗局促地擦了擦脸上的泥巴,扬着笑脸把手中的一束野花送给沈婉鸢:“仙女你好,这是我送你的,你可以当我的好朋友吗?” 沈婉鸢托着肚子微微向下,接过小女孩手中的野花,平视着问道:“原来你是小姑娘,怎么唤二狗?” 二狗毫不羞涩,拍着胸脯,“因为我娘喜欢,我爹便依了她”。 沈婉鸢还想着要回送些东西,便看到二狗已经跑回了家, 她看着小朋友的背影,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容。 兴许是离开了京城,沈婉鸢的情绪也好转了几分,陆珩不是大张旗鼓下下江南,他们便寻着一处临水的宅子住了下来,白术和谋士们都分散在了其他居所。 入夜后,沈婉鸢倚靠在树下的软榻上,手持千里镜看着满天的星辰,桌上还摆着一本《观星图鉴》。 “婉婉看得这般专注,都没有注意到孤。” 沈婉鸢循声而望,才发现陆珩已然站在了院中,他身着一袭书生长衫,面容上的狠厉和冷冽也柔和了几分,一双凤眸也如同江南山水般柔情。 第62章 沈婉鸢没有回话,冲着陆珩招了招手。 陆珩疑惑走过去坐下,倏然沈婉鸢倚靠在他的身上,说道:“腰酸,软垫太累了,你让我靠一会儿。” 陆珩大抵没有想到她会说出类似服软的话语,他愣了一下,嘴角微翘,身体微微摆正托着她的腰肢,使得她可以靠的愈发舒服。 他的大掌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左右摸了许久都没有摸到动静,沈婉鸢看他努力实在是辛苦,攥着他的手放在了侧面。 “他在这里动。” 耳边传来了促织的叫声,天边明月皎洁如银,怀中抱着他钟爱的女子,感受着未出世孩子的胎动。 陆珩想让时间永远的停留在此刻,没有世俗的琐事,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天荒地老。 “婉婉,孤从来没有这么幸福。” 沈婉鸢听到陆珩嗓音低沉的感慨,转头望去,不料却被他吻住。这个吻不带有任何情欲,却缱绻又缠绵。 “唔,陆珩你停下,他一直在动。” 陆珩松开了她的唇,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道:“真不乖,待你出来之后,孤定要好好立规矩。” 他俯下身子贴在她的小腹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小家伙似是被威胁到了,便不再动了。 沈婉鸢低头看着陆珩,不禁想起了她的父亲:“我爹爹也是这般期盼我的出生吗?” 她倏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我记得我爹爹在户部分管的江南事务,那时他常常来江南,三水之地便是这里吗?” “我们现在住在临水镇,江南临水镇,江水镇,问水镇,合称三水之地。” “明日我能出去逛逛吗?” 陆珩的眼眸却闪过一抹忧虑,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暗卫的禀报:“寒州之地流民暴乱,江南府下属的三水之地却遭遇了匪患,属下看到有寒州之地的死囚出现在此处。“ “外面太乱了,待过些日子,孤陪你出门可好?” 沈婉鸢听着陆珩的话,鼻尖微微泛红,委屈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 与之前阴郁的情绪不同,孕期完全是委屈占据了她的心房,珍珠般的泪珠坠在陆珩的手背。 陆珩回神才发现,沈婉鸢眼眶鼻尖泛红,如同小兽般委屈哭泣的沈婉鸢,他赶忙哄道:“好好好,孤重新想一想,该如何保护你的安全。” 闻言,沈婉鸢眼中瞬间闪着光茫,她泪眼婆娑道:“我会听话的。” 陆珩犹豫了片刻,但转念一想,北境流犯来江南听起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抱起沈婉鸢回房,抿着嘴应道:“不可跑太远,平玉和其他两个侍女都要跟上你,过几日想去那里,孤再带你去。” 沈婉鸢颔首。 -- 陆珩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嘱咐平玉和他专程调过来的两名女武官。 沈婉鸢的情绪不太稳定,自从知晓她差点跳湖,家里的湖已经被他派人填了,这里自然生长的草木湖泊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不能接受有任何超出掌控的事情。 所以当沈婉鸢梳妆准备好,她蹙着眉看着大门外吊儿郎当的白术,疑惑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夫君胆小如鼠,生怕别人拐走他的夫人,专程让本公子陪着。”白术摇着折扇,不靠谱地大喊道。 沈婉鸢赶忙制止道:“别说了,什么夫人,公子的,听起来分外不正经。” “还去逛吗?不去逛我回去睡了。” 沈婉鸢看着身后的三个侍女,又看了看面前的白术,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走吧。” 临水镇,沿着一条小河而建,河的两岸形成了百姓的居所,青石板的小路还略带湿滑,狭小的路摩肩接踵。 夏秋之交,正好是卖花的好时节,但今年大旱栽种的花甚少,但荷花却又不少。 沈婉鸢想要买,但白术一想到前段时间她差点跳湖,赶忙劝道:“小姑奶奶,我去买我去买,你们且在岸上等着,一人一捧可好。” 沈婉鸢和侍女们站在街边的卖糕点的货郎身边等着,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了沈婉鸢的耳中。 “老李,今日你可是来迟了,给我拿两块糯米糕。” 好熟悉的声音。 沈婉鸢瞬间僵在原地,她循声而望,看着站在糕点摊前的沧桑中年男人,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女武官赶忙搀扶着她的手臂:“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沈婉鸢摇了摇头,眼含热泪地望着这个在她生命中举足轻重的男人,她的亲生父亲沈天。 曾经衣冠整洁、温文尔雅,笑起来温柔书生气的父亲,现在穿着邋遢,眼中满是疲惫,步履蹒跚身形佝偻。 沈婉鸢心中隐隐作痛,但眼里满是欢喜,含着泪便要向前认亲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大捧荷花:“喏,给你。” 白术突然出现,打断了沈婉鸢的步伐,她赶忙侧开身子向前看去,但她爹爹同糕点铺老板的对话,却使得她僵在了原地。 “沈叔,你这个月的糕点还没有结清!” “等我过几天回京城找到闺女,一定给你结。” 卖货郎看着面前老头,震惊道:“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怎么还有闺女。” “喂,小姑奶奶你怎么不说话了?” 沈婉鸢楞在了原地。 她看着沈天逐渐走远,她取了几枝荷花挡着脸,其余都塞给白术,挺着肚子便偷偷追了上去,白术把花塞给女武官,赶忙追上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第63章 沈婉鸢缓缓挪开荷花,脸上已然流满了清泪,声音哽咽颤抖道:“我父亲。” 沈婉鸢的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她低喃道:“他是不是说他有个儿子?你说会不会是他善心大发捡来的孩子。” 她的鬓边已然出现了冷汗,一双眼眸无神,嘴唇颤抖地再难说出话来。 白术赶忙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塞进她的口中,劝道:“你切莫激动动怒,有事让陆珩给你解决。” 沈婉鸢性子一向执拗,摇了摇头便继续追了上去,白术见劝不动她,只得跟在沈婉鸢的身侧陪着她,让女武官去通知陆珩。 跟着沈天穿过青石板桥后,一处精致小巧且奢华的院落出现在了沈婉鸢的面前,牌匾上苍劲有力的写着--沈府。 江南的建筑白墙黑瓦,但这户人家漆黑的木门却略显沧桑,大抵是没有钱再去维护。 白术磕磕巴巴说道:“可能是有人收留了你爹,这房可不便宜。” 沈婉鸢身子止不住颤抖,眼神逐 渐空洞,指着牌匾说道:“这是我祖父的字。” 大门轻掩,没有关紧,白术扯着她就要往家走,生怕她气急攻心。 沈婉鸢距离真相这般近,她固执地向前走去,白术只得护在她的身侧,毕竟小姑奶奶出事,陆珩第一个杀了他。 “跟了你,我才是倒了血霉。你瞪我干嘛,若不是姑奶奶养着你,你现在还在外面吃西北风。” 沈天窝囊地怒吼了一声,吸着水烟叹道:“这个宅子可是我给你买的,不,这是我给儿子买的。” 那个女人再次讥讽道:“是啊,多么了不起的沈大人,你还敢说儿子,你现在权财都没有,连买块糯米糕都是赊的,你拿什么留给你儿子。” “好好好,你闭嘴吧,过几日我回京寻一寻婉鸢,看看她有没有钱。” 沈天忽然感觉到门外有人在偷看,他拎起手边的烧火棍,愤而推门而出,却在看到门外人时,楞在了原地。 他惊喜道:“鸢儿,你怎么在这里?” 沈婉鸢眼眶含泪,声音颤抖道:“沈天,你怎么不去死?” 第35章王爷你什么时候成婚?京…… “沈天, 你怎么不去死?” 沈天在沈婉鸢心中慈父的形象已然崩塌,沈婉鸢觉得沈天被禁军绑走之后,她挨家挨户敲门祈求帮助的样子就是一个笑话。 沈天听到此话, 脸色一沉, 却看到沈婉鸢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翠玉镯,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然怀孕。他看着身旁白衣男子, 眼眸微闪道:“逆女!你现在是嫁得好, 竟然来忤逆为父。” “你知道娘已经去世了吗?” 沈天眼神微闪,似是恍惚又似是追忆, 他快速收回目光, 冷漠道:“早就该死了, 整个家都被她吃药拖垮了。” 沈婉鸢眼中满是迷茫, 一双杏眸透着泪光,向前走了两步, 哑声说道:“骗子。” 她指着他身后的大宅子,自嘲地笑了一声:“户部赈灾粮你参与其中,我险些进了教坊司,母亲在除夕夜孤独病逝,原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但你一个人引得整个沈家覆灭,你现在想起来当爹了?” 沈天不耐烦道:“为父不想同你纠缠。” 沈婉鸢不依不饶道:“娘亲病了许久,你早就把祖父留下的东西都败光了,娘亲缠绵病榻多年,连请太医的诊金都没有,你竟然把钱都花到了这里!” 沈婉鸢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大门却被缓缓打开,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妩媚女子,她心头的怒火愈发得盛。 “林姨,真是好久不见,原来在京城你住在我家巷尾的时候,你们就勾搭在了一起。” 真是巧妙,沈天竟然瞒了他们这么久。 林姨笑着说道:“沈家也没了,沈姑娘也不用这么愤怒吧,毕竟我们儿子可什么都没有继承。” 沈婉鸢根本不想林姨,只是对着沈天,冷冷说道:“沈家永不纳妾,沈天你根本不记得祖父对你的教诲。” 沈天听到后,嗤笑道:“你和我爹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古板。鸢儿,难道不记得书中也写道孝顺父母?” 沈天不想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上同沈婉鸢纠结,他转头对着白术,颔首笑道:“这位就是女婿吧?不知家有几口,家在何处?” “与你何干。”沈婉鸢愤然道。 “无媒苟合,怎么着都应循着规矩给我这个当父亲的一笔聘礼吧。” 沈婉鸢被气得浑身颤抖,转身揪着白术便要离去,却被沈天拦了下来。 他浑浊的眼中满是精明:“你若不给我钱,我总会在京城找到你。到时候我扯着草席坐在你家院门口,一朝被按上不孝的名声,你大抵是不想看到的吧。” “怎么沈大人还想在孤的王府门口讨饭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自称,沈天被吓得当即跪在原地,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跪地磕头道:“臣,不不不,草民见过王爷。” 陆珩看着沈婉鸢眼眶泛红,抚着肚子微微颤抖的模样,他眼底怒意更盛,抬腿便把沈天踹到一边。 “婉婉来。” 沈婉鸢愤怒的情绪瞬间化为了压在心头的委屈,眼角流淌着无声的泪珠,快步扑入了陆珩的怀中。 陆珩抚着她的后背,安抚道:“身上难受吗?” 沈婉鸢摸了摸肚子,摇了摇头。 陆珩嘴角微微勾起,看着沈天道:“既然沈大人的宅子在这里,你想要什么进去谈。” 第64章 沈婉鸢揪着他的衣襟,哑声说道:“别给他钱。” 陆珩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哄道:“你先回,这里孤来处理。” “好” 沈婉鸢感觉肚子有些发紧,她也没有力气再同沈天耗下去,陆珩横抱起她,把她放在轿子中,柔声说道:“该用午膳了,莫要饿着自己。” 看着地狱阎王般的陆珩竟然对沈婉鸢这般温柔,沈天强压着嘴角的笑容。若是沈婉鸢是个聪明争气的,那他就是下一任肃王的外祖父。 而现在,陆珩定会看在沈婉鸢的面子上,给他几分薄面。 沈天看着陆珩缓缓向他走来,佝偻的腰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两分,他谄媚道:“王爷这边请。” 当腐朽宅院的大门,被沈天缓缓关上。 “沈天,婉婉和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孤定要把你挫骨扬灰。” 一道似闪电的光芒从他的面前闪过,沈天刚反应过来,身子颤抖地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左手,跪在地上哀嚎道:“求王爷放过草民。” 陆珩反手转剑,抵着沈天的喉咙没有说话,但沈天却能感受到剑刃已经在逐渐割破他的喉咙。 他不敢说话,但陆珩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种无形的威压使得沈天尿了裤子。 “究竟是谁让你们来到临水的,好好回答,孤饶你不死。” “草民不知,草民不知。” “嗯?” “我说我说!” 陆珩的剑已经刺进了沈天的肩膀,他额头留下豆大的汗滴道:“草民逃跑的那天,看到了朝中禁军首领。” “沈天,你有没有明白婉婉为什么让你死?” “死了,才是最好的纪念,你依旧是她心中的好父亲。可惜,你现在不是了。” 大宅内,黑衣人手持宝剑,冰冷的寒光一闪而过,一道血珠瞬间飞溅在白墙黑瓦上。 黑衣人拱手道:“王爷,人死了。” 陆珩冷冷转头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你们只要记得沈天死在了寒州,这宅子的主子还是你们。” -- 陆珩骑着快马飞快得回到小院时,站在院门口却听到从内里传来的轻柔的说话声,他急匆匆的步伐也变得缓慢了几分。 沈婉鸢的情绪已然在崩溃的边缘,他是真的怕了。 他不愿惊扰如惊雀般的沈婉鸢,慢慢缓缓推门而入,看着院内地场景,眼底却止不住地担忧。 秋日惬意的微风吹拂着沈婉鸢乌黑的发丝,她摘下头上淡蓝色发带,坐在矮凳上,一双眼睛满是认真地在给邻居小女孩梳着头发。 她的小腹隆起,面容柔和,一双眸子中透露中母性的柔和,小女孩不知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引得她眉宇间带着一抹浅笑。 陆珩站在小院中的大槐树下,静静地看着沈婉鸢,眼神不敢离开半分。 他实在难以相信,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沈婉鸢已然能整理好情绪,面上的平静难以压制心底如火山般的爆发。 陆珩一整天都不敢离去,在沈婉鸢的身边寸步不离,直到一道机密文件传到他的书房中。 他看着沈婉鸢的眼睛,静静说道:“孤处理些事情,一炷香的时间便会回来,平玉陪着婉婉可好?” 沈婉鸢放下手中的画笔,伸手掩饰掉手掌心的掐出指痕,轻“嗯”一声。 陆珩原想着一时半刻也不会发生什么,直到他从书房匆匆回屋时。 卧房中的帷帐已然全部都放了下来,屋内一盏灯都没有点燃,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陆珩的心已然悬在了嗓子眼,他 缓缓推门而入,每向前一步,每掀开一层帷帐,他的眼中的忧虑便多了几分。 平玉听到声音,赶忙从床帏中探出头,在看到是他后,一双眼眶红红地说道:“王爷,你来吧。” 陆珩摆了摆手,平玉轻声退出了屋内,他已然在心底做了无数种心理预设,但在看到沈婉鸢时满目泪痕时,他的眼眸幽深又黯然。 沈婉鸢身着一袭月白色的亵裙,她缩着身体坐在床尾,双手抱着隆起的小腹,一双眼眸红得要滴血一般,泪水无意识在向下流着,鬓边的发丝带着汗珠沾在脸颊的两侧,苍白敏感的样子仿若即将要破碎的玻璃娃娃。 沈婉鸢不知道是她又陷入了心病,还是白日沈天带给她的冲击。 看着陆珩掀开床帏,她抬起通红的眼眸,哑声问道:“你杀了沈天吗?” 陆珩伸手抱起如蝴蝶翅膀般轻的沈婉鸢,如同哄孩童一般,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婉婉想让他活着还是死。” 沈婉鸢的眼泪克制不住在往下流:“我原以为他干不成肩比山川的大事,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好人,现在他竟然连人都不算。” “我下午坐在院子里思索了一番,大抵我爷爷留给他的东西,都卖了出去。之前你曾我一枝的梅花,我家原有一颗先帝赏赐的梅树,大抵早就被他卖了。” “他每月拿回来的俸禄大抵也是少的。还有那个林姨,之前住在我家巷尾,我幼时总是很喜欢她,她虽然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但她身上总是香香的。身上的衣衫都是江南的高档丝绸,头上带着的发簪也是镶宝石的金簪,而我那时只有一根银簪。她眉眼笑笑,温柔地就像暖阳的微风。” 说着说着,沈婉鸢的情绪又开始崩溃,她趴在陆珩的肩膀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京城每个人都在纳妾,我原以为我们三口是个幸福的家庭,父母温和,只有我一个独女。现在母亲病逝,父亲的钱都给了别人花。” 第65章 “陆珩,我彻底没有家了,以后我该去哪?”沈婉鸢捂着嘴,哭出声来。 陆珩看着沈婉鸢这幅泪眼婆娑的样子,轻轻握着她的手:“无妨,还有孤和孩子。” 沈婉鸢推开陆珩,眼眸中充斥着怨怼:“你也是骗子,陆珩你也骗我,我谁都不相信。” 陆珩伸手揽着沈婉鸢柔弱的肩膀,使得她可以窝在他的怀中,枕在他的胸膛上,沉声说道:“婉婉,纵然这世间多有欺骗,但孤待你的心却是始终如一的,孤之前给你们的承诺永远都是真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没有人比孤更爱你。” “若是人只有一生一世,那便一生一世在一起,若是人有生生世世,孤只想永远爱你。” 陆珩怀中的怀抱愈发的小,他的怀抱很暖又很宽阔,仿若一颗粗壮的大树在替她遮蔽的风雨。 沈婉鸢抬眸看着陆珩清俊面容,放纵着心头突然的悸动,她在心中告诉自己,陆珩会爱她,他们还是相爱的。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饮鸩止渴。 沈婉鸢感觉到小腹中的孩子不再激励的运动之后,她微微垂眸,慢慢抚摸着孩子踢动的地方,哑声问道:“陆珩,你不会骗我了吧?” 陆珩眼眸中闪过的一抹不易察觉的沉思,俯身亲吻着沈婉鸢的额头,应道:“不会。” “陆珩,我什么都没有了,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了。” -- “喂,我已经尽力了,她的心病越来越重了,目前已经不能再加药了,她再也不能受到刺激了。” 白术打着哈欠,看着大清早就把他叫到书房的陆珩,陆珩大抵一夜未眠,眼眸难掩疲惫,嘴唇微微向下,问道:“若是孩子出生后,情况可会便好?” 白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白纸,画道:“若是一般妇人,孕期情绪可能有十,生完之后会快速降到五。” “若是沈姑娘的情绪一直处于崩溃的零,一朝产子后,我都怕她的心病越来越 重,直到我们都控制不住。” “她这么惨,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若是有什么不可说的事情,也尽快藏起来。” 白术环臂轻叹一声,眼眸中满是对陆珩处事风格的不满,“皇帝想着在这里杀了你,但没有想到他提前给你的解药,使得我们可以复刻。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彻底解毒了。” “你什么时候成婚?京城那里可是在等着你。” 陆珩垂眸看着手边带着大红色喜字的婚书,没有说话。 -- “相姑娘,既然这么想见肃王,为何不去三水之地去寻他?” 一道阴沉的声音突然在相晴晴的耳边响起,随后议政殿由远到近的琉璃盏迅速亮起,仿若鬼火飘过一般吓人。 皇帝背手而立站在相晴晴的身后,相晴晴愣了一下,还未缓过神来,便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太监尖细锐利的声音冲击着她的耳膜:“见到陛下,相姑娘还不快快行礼?!” 相晴晴下意识抬眸,却在触及到皇帝龙袍上五爪金龙的眼神,吓得一阵颤抖,怦怦跪地请安道:“臣女相晴晴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了许久,相晴晴都没有被允许起身,她的心已然块从嗓子眼跳出,额头的冷汗不停地滴落在大殿的金砖上。 时间缓慢流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相晴晴感觉她已经要惊恐地昏厥时,她的下巴忽然被温热的手指抬起,被迫直视着面前的皇帝,她的身子止不住的发颤。 皇帝却分外享受这种仿若猫逗弄小鼠般的快感。 他笑道:“胆子这般小,就敢去算计肃王,你应该庆幸,他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你。” 皇帝的手指轻柔地揉了揉她的脸颊,“不过你当真是好容貌”,相晴晴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朕不过是在赐婚时,让张福子偷偷给了你一个令牌,没有想到这么快你就来寻朕。” 相晴晴终于想到来到这里的缘由,重重叩首含泪说道:“陛下,肃王养了外室,那外室还没有几个月便要生产了。臣女还未嫁入,若是有了庶长子,让臣女该如何处世?” 皇帝愣了一下,笑了一声问道:“张福子,莫不是还是沈姑娘?” “是的陛下,肃王已经很久都没有回过肃王府了,每日都住在外面的庄子上。有孕一事,奴婢的人还未探查到,肃王已然带着人去了江南。” 张福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皇帝胸口瞬间燃起了怒意,怒而拍桌起身道:“肃王!” 跪地的相晴晴被吓得身子一直在颤,看着皇帝的靴子愈发靠近她,她的身子愈发向下。 “相姑娘喜欢肃王吗?” 相晴晴愣住了,不敢说话。 皇帝轻笑了一声,手指轻柔地触及在她的手指上,温柔的握着,一双眼眸满是柔和道:“你若同朕合作,朕给你权力。肃王一朝死去后,肃王府便是你和你儿子的。” “我从哪里来的儿子?” 相晴晴看着皇帝的桃花眼中满是情意,一双眼眸噙着笑意仿若深邃的洞穴一般深不见底,她忽然感受到心头悸动。 张福子缓缓退出议政殿,轻轻关上了殿门。 过了一个时辰后,相晴晴腿脚虚浮,一双眼眸湿润又绯红,脖颈上带着些许绯红的印记,在踏出宫门时还踉跄了一下。 相晴晴疲惫的脸上仿若一个胜利者,她嘴角微勾道:“走吧,我们去江南。” 第66章 --- 刚刚进入十一月,沈婉鸢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的四肢却愈发纤细,脸颊上没有一点肉,眼眸中总是带着淡淡的疲乏。 三月怀胎,现在孩子已经快八个月了,每天在她肚子里动的愈发频繁,她晚上总是失眠,陆珩担忧她的身体也一向浅眠。 皇帝也只给了陆珩三个月的解药,这几日怎么着都该回京了。 陆珩想着在江南多待一阵,沈婉鸢的情绪会好许多,但看着沈婉鸢的肚子,在京城待产便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带着几个稳婆,但江南终究没有京城的条件要好些,也幸好这个孩子也没有出来的样子。 他们还能安心几日。 天凉之后,沈婉鸢循着 白术的医嘱,每日在上午巳时之后,在小院中走一走方便生产。 陆珩和平玉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毛皮小袄,套在她的身上,高高隆起的肚子愈发像个球。 天空中突然飘下了雪花,沈婉鸢伸手淡淡地接着雪花,倏然大门被人敲响。 平玉笑着说道:“大抵是二狗来了,奴婢去开门。” 大门敞开,陌生娇弱女子身着华丽,小心翼翼问道:“对不起,能否借口水喝?” 第36章求求你,救救他。早产出…… 平玉还未开口, 女武官已然走到了门口,冷冷说道:“不行,还请这位姑娘另寻别处。” 相晴晴从门缝中看这个巴掌大的小院, 她愣在了原地, 女武官推门的声音却使得赶忙从思考中回神。 她脸上装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声音娇弱又不失礼仪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若是打扰了真的不好意思。我千里迢迢从外地来寻人, 已然没有盘缠,求求主家, 我和侍女就讨碗水喝便走。” 女武官的冷漠脸颊已然不耐烦, 正欲说话, 远处却传来了沈婉鸢淡淡的声音。 “平玉, 给她们端碗水。” 看着女武官把门打开,相晴晴的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当她踏进小院大门,看着小院中的陈设,她再次楞在了原地。 从小院大门到正房都不超过二十步距离的地方,竟然还建造了风雨连廊,因着是冬日,走廊的两侧皆是防风帷帐,廊下每三步便摆放了一盆上好的红萝碳,虽是冬日,但走廊中已然如同春日般温暖。 相晴晴长袖下的手指已然快把手绢给撕烂,父亲是内阁朝臣,但她却是庶女,每年到了冬日手背便止不住的生出冻疮,她都没有见过这般昂贵红萝碳。 相晴晴掩藏着眼底浓烈的愤恨, 她倒要看看这个狐媚子究竟生得是什么样子,竟然能让朝臣风声鹤唳的冷血肃王成为了她的裙下臣。 随着相晴晴逐渐靠近,却看到了那个女子是个朴素的样子。 沈婉鸢身着一袭月牙白长褶裙,长发及腰的乌黑发丝被一条红色发带轻轻束起,似是察觉到了她们的脚步声,女子微微偏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她们,便转头又转了回去。 相晴晴怔住了,沈婉鸢全然不像一个宠妾该有的样子。 沈婉鸢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眸如同看不到底的深渊,冰冷又孤寂。 “请用茶。”平玉说道。 相晴晴眼底闪过一抹轻讽,她接过平玉递来的茶水,故作天真地走到沈婉鸢的面前:“多谢这位夫人。” 沈婉鸢没有看她,只是木然地看着逐渐飘落下的大雪,轻“嗯”了一声。 沈婉鸢觉得她的心病愈发的重了,已然没有力气去应付旁人,只是心底存着一抹善意想着帮助这个小姑娘。 “夫人可唤我晴晴。”相晴晴说完后,心便高高悬了起来。 相晴晴在试探,她想知道陆珩究竟有没有告诉沈婉鸢,他即将要成婚的消息。 在看到沈婉鸢仍旧没有表情,相晴晴嘴角轻轻勾起,她搬了矮凳坐在沈婉鸢的对面,单纯地解释道:“夫人,我是从北边赶来的专程来寻未婚夫的,待寻到他,定要让他好好谢谢你。” 沈婉鸢淡淡说道:“不必。” 相晴晴笑眯眯继续说道:“我未婚夫可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之前参加宴席,我被恶人推下湖中,他英勇相救后,我们两家长辈便觉得可成婚约。” 相晴晴添油加醋地把她设计陆珩的故事将成了英雄救美,两情相约的故事,她不知道沈婉鸢究竟有没有听,但她心底却畅快不少。 沈婉鸢看着面前天真的少女,眼中的光茫微微黯淡,突然孩子踢了她一脚,她眉眼微蹙,手指轻轻拂动着它方才踢动的地方,眼底满是柔和。 “夫人,你的宝宝几个月了?我能摸一下吗?” 沈婉鸢眼底瞬间闪过一抹不悦,淡淡说道:“不可。” 相晴晴怯生生收回了手,眼睛眨巴眨巴说道:“我和未婚夫来年三月成婚,希望到时候也能怀上一个可爱的宝宝。” 女武官看着沈婉鸢的脸上已然稍显疲惫,而面前的女子已然喝完了茶还未走,她径直走过来,行礼道:“这位姑娘,您该离去了。” 相晴晴满脸都是不舍,对着沈婉鸢福身行礼道:“多谢夫人。” 倏然,小院的大门被人推开,沈婉鸢并没有向外看去,能随意进出小院的只有陆珩一人。 她倚靠在软榻上的软垫上,等着陆珩把她抱回屋内。 但平玉还未行礼问安,方才的晴晴却突然惊喜道:“王爷!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能遇到你,晴晴终于寻着你了。” 第67章 陆珩声音低沉问道:“你来这里作甚?” 相晴晴看着陆珩仿若要杀了她的面容,她身子微微颤抖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道:“自从三月被赐后,除了定亲,臣女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您了。” 陆珩没有回应相晴晴,只是大步走向沈婉鸢的软榻前。 沈婉鸢听着他们交谈的话语,她敛眸自嘲一笑。 在平玉的搀扶下,沈婉鸢缓缓站起了起来,她的眼中依旧半分悲喜,她撑着高耸小腹,对着相晴晴福身道:“原来是王妃娘娘。” “平玉,我累了扶我进去。” 沈婉鸢没有同陆珩说一句话,也没有给他任何眼神。 于此同时,相晴晴也装作一副才知晓的样子,她勾着陆珩的衣角,满目都是泪水道:“您这样不合规矩!” “只要你乖乖听话,肃王妃便是活的,你可懂?” 陆珩已然没有功夫同相晴晴纠缠,眼睛一直盯着屋内,眼中担忧着沈婉鸢的情绪,但相晴晴却哭得不让他离去。 陆珩转身攥着抱着他手臂的相晴晴,冷冷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孤不知道你究竟为何要来这里,但死一个不受宠的相府庶女简直轻而易举。” 相晴晴的后背瞬间窜起一阵冷意,她感觉陆珩要把她的下巴卸下来一样,疼痛使得她生理性的泪水,她还未张嘴。 卧房的门忽然被猛烈推开,巨大声音使得陆珩蹙眉望去。 平玉手指上沾着不明液体,踉跄地从屋内冲出摔倒在地上,慌张地呼喊道:“王爷王爷,姑娘要生了,怎么办,小主子这还不到八个月。” 陆珩眼底愈发地冷,抬手把相晴晴摔出了小院,看着这个心机深重的女子,冷冷道:“滚。” 相晴晴看着轰然关闭的大门,掸了掸衣袖,嘴角轻轻勾起:“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随后,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渴望地说道:“我们也出来一个月了”,说着说着,相晴晴的脸上带着一抹绯红道:“陛下努力了许久,也不知道这次怀上了没有。” “走吧,我们回京待嫁。” --- 沈婉鸢看到相晴晴唤陆珩已然愣住,她在心底无数次告诉的自己,不能慌,不能乱,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强撑虚弱的身体,忍着眼底快要溢出的泪水,在踏进卧房的刹那,原本荒芜的心中,此刻已然如同一片废土,空洞的心脏仿若被凌迟,血流不止又无法可依。 她无意识地流着泪水,淡淡说道:“你家主子又在骗我,明明已然要成婚了。” 沈婉鸢说完后,突然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了方才相晴晴说起三月赐婚的事情,又低头看了看不停活动的孩子。 突然,沈婉鸢笑了,由轻笑随后转为大笑,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在流淌:“原来早就想着让孩子绑住我。” “是我错了,我不该相信陆珩,饮鸩止渴最终害的只有我。” 沈婉鸢突然感觉身下流出了一股水,肚子也出现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意,她手指颤抖着轻触着液体,慌张焦虑的情绪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猛然睁大眼睛,含泪慌张说道:“平玉去唤白术,我好像要生了。” 沈婉鸢的发丝已然被疼痛带来的冷汗浸湿,她紧咬着牙关,右手紧攥着床单,左手捧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双杏眸满是无助地哄到:“好宝贝,你别出来, 求求你了,你还没有足月。” 她抬头看着陆珩踏进屋内,感受着肚子中折腾的孩子,低喊道:“你滚。” 得到消息的白术听到了沈婉鸢早产的消息,也顾不得衣冠整洁,左手拎着几十斤重的药箱,右手拎着稳婆,怒气冲冲地冲到小院。 白术看着陆珩脸色沉重地坐在屏风外,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手指却在不停地转动着佛珠。 他怒而斥之:“我昨天诊脉胎像稳固,你今天又干了什么,沈姑娘怎么就早产了?” “唔,白术!”屏风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呼喊声。 白术已然把沈婉鸢当成了自家的小妹,他瞥了陆珩一眼,便匆匆走进了围起来的床帏中。 沈婉鸢已然撑了许久,眼神已然变得迷离,在看到白术进来的刹那,眼底的泪水喷涌而出。 她攥着白术的衣袖,眼中满是祈求,声音嘶哑道:“求求你,救救他。他现在出生会活不下来的。” 白术从药箱中取出一片参片塞入她的口中,“你别说话了,交给我”,他搭脉眉头紧蹙。 沈婉鸢紧张地看着白术逐渐沉重的脸色,当他结束搭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嘶哑地问道:“怎么样。” “没有办法了,箭在弦上,孩子已经要出生了。” 第37章这孩子......没.…… 下午未时, 乌云压下漆黑如夜,不过须臾,飘起了如细盐般的雪花, 潮湿阴冷的空气环绕着在温暖如春的产房。 屋内, 沈婉鸢肚子里的孩子在不停地翻腾着,疼痛使得冷汗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流, 痛得她眼睛已经发直。 她已然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 也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稳婆摸着肚子收缩的频率,赶忙拍打着沈婉鸢的肩膀, 急促唤道:“夫人, 您不能睡, 孩子快出来了。” 沈婉鸢摇了摇头, 她真的好痛。 白术看着沈婉鸢的脸色愈发不好,一根金针扎向了她的穴道, 让她含着人参,高声喊道:“沈姑娘不能睡,不能睡,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的。” 第68章 听到白术的话,沈婉鸢突然怔了一下,流着泪笑着说道:“危险?和孩子共赴黄泉未尝不可,我的命终于能由我自己了。” 话音刚落,冷冽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中:“婉婉,你怎敢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沈婉鸢忍着小腹的剧痛,缓缓抬起上半身看着站在床边的陆珩,说道:“王爷金口玉言,谁敢不尊?” “对了”,沈婉鸢还没有说完她的小腹似闪电窜过一阵剧烈痛意, 眼眸瞬间失神。 她痛得紧攥着陆珩的手臂,张着嘴流着泪,磕磕绊绊喘息道:“妾...还没有祝王爷....新婚...大喜。” 说完,沈婉鸢眼里满是绝望,泪水顺着鬓角不停滑落,悲凉地笑声回荡在产房内。 陆珩低头垂眸,话语之中带着几分微颤:“婉婉,这次瞒你是孤的错,你只要平安康健,想要什么孤都答应你。” “求您放我走。” 沈婉鸢在新一波疼痛中,歇斯底里哭道。 陆珩紧攥着沈婉鸢冰冷的手,斩钉截铁的话语中略带愤怒道:“不可能。” 听到他们的争吵,白术蹙着眉倏然回头想说些什么时,他却愣住了。 在朝中权势滔天的摄政王陆珩,此时就像寻常百姓家的丈夫一般,单膝跪在产房前,双手紧攥着妻子的手指,眼眸中满是担忧,此时他不求权势,不求世俗身为之物,只希望他心爱的女子可以平安。 倏然,沈婉鸢眼中满是失焦,冲着房门的方向,哭着唤道:“娘,鸢儿好痛。” 白术瞳孔猛然一缩,挤开陆珩,捏着金针扎着穴道,高声唤道:“沈姑娘,求求你使劲,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啊,你再不使劲,老奴只能使劲压肚子了。”稳婆也急迫地唤道。 沈婉鸢似是陷入了幻觉,她的眼神再也没有聚光,也没有回复过他们的话语。 陆珩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他的双眸已然布满了红血丝。 他上前抓着沈婉鸢的手臂,仿若从深渊中困兽般,低哑道:“沈婉鸢,孤知道你能听见,这话孤只说一遍。” “你若是再不听白术的话,孤立刻派人去扒了沈家祖坟,掘了你祖父沈老头的坟,把他的尸骨烧成灰烬,扬在护城河中。” “你敢!” “你看孤敢不敢。” 听着陆珩威胁的话语,沈婉鸢逐渐回神,她的眼泪流得愈发汹涌,已经使得她冷汗直流。 她胸脯被气得上下起伏,苍白手指紧攥着床单,愤怒喊道:“陆珩,你个混蛋。” “好好好,这个力气就对了,看见孩子头了,夫人再使劲。”稳婆欣喜道。 陆珩敛眸继续说道:“你若是去了,你远在江南的外祖家,孤定会让他们给你陪葬。” 沈婉鸢眼泪止不住地流,看着陆珩手掌,她狠狠咬了上去。 “夫人再使劲,孩子已经要出来了。” 陆珩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一抹微光。 破晓时分,一声细不可闻的婴儿啼哭传到陆珩的耳中,他双腿已然站得僵直,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望向稳婆。 “恭喜...啊!” 稳婆还没说完,突然惊呼出声,孩子突然被白术抱走,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白术的金针满了婴儿的全身。 稳婆却怕了,她看着陆珩狠厉的眼神,声音颤抖害怕地说道。 “这孩子......” “这孩子......没.....没气了。” 沈婉鸢的心仿若扑通一声坠入悬崖,眼中满是空洞麻木,眼泪顺着鬓角缓缓流下,她撑着疲惫的身子便要坐起来。 陆珩的臂膀却紧紧把她禁锢在床上,他声音低哑如同谷底深渊:“切莫担心,一切有白术在。” “陆珩,你放开我,让我看看他!” “不可。” 现在局面已然混乱,陆珩不敢想象若是孩子没能活下来,沈婉鸢看着他幼小的身体,会不会虚弱而昏厥,但还未等他思索完毕。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出现在内室,侍女们应声而望,却被吓着跪倒在原地。 陆珩站在原地,脸上却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手指却丝毫没有放松对沈婉鸢的禁锢。 沈婉鸢麻木转头,纤细手指紧攥着陆珩的手臂,嘴角却扯出一抹自嘲道:“陆珩,这就是你造的孽,这就是我们的命。” “命吗?孤从不信命。” 白术却根本不管他们在干什么,抱着襁褓就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冷冷说道:“别吵了,看看孩子吧,他这几天甚是危险,我怕你们没有机会了。” 沈婉鸢在陆珩的怀里挣扎着望向襁褓,在看到孩子的刹那,眼泪如同汹涌的波涛冲出眼眶。 孩子浑身涨红,脸上满是青紫,眼睛紧紧闭着,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模样。皮肤紧贴在肋骨上,金针还扎在他的身上,他又瘦又小,胳膊还没有沈婉鸢的手指粗。 “是个小公子。” 沈婉鸢伸手想要抚摸,却在触碰到孩子手指的刹那,又快速地收回了手。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太阳穴痛得她说不出话,她这一年的经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来晃去,甚至看到了祖父站在了房门口。 老头抚着胡子,面色红润,看着还是那么精神,他屈膝笑着对着她说道:“小囡囡,怎么这么累。” 娘亲也来了,她流着泪抱着她,哽咽道:“娘的鸢儿真的受苦了。” 第69章 陆珩看着沈婉鸢状况不佳,赶忙把她放在床上,却听到她脆弱沙哑,低喃道:“求求你们,带我走吧。” 话音刚落,沈婉鸢便陷入了昏迷。 陆珩正欲张嘴呼喊回到软榻的白术,便听平玉颤抖说道:“血!......姑娘流了好多的血!” ...... “糟了!是血崩之兆。” ...... 这是陆珩此生 都不愿回忆的一夜,那日的晚霞似血一般,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汤药酸涩的味道萦绕在他的周围。 随着夜色愈浓,屋内的气氛逐渐凝重,陆珩眼中郁色愈发得沉,眼眸低垂紧紧盯着沈婉鸢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看着白术在沈婉鸢的木床前和孩子的软榻前来回照顾,嘴唇紧抿,敛眸却看不清任何情绪。 整整一夜,从晚霞落下到朝霞升起。 白术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的情况趋于稳定时,呼了一口气看着屋内的漏壶。 他眯着眼缓缓掐算:“小公子是十月三十出生,今日便是初一。” “初一?!该吃药了” 白术猛然转头寻找陆珩的身影。 陆珩长身而立站在窗边没有光线的阴影里,在触碰到他目光的刹那,他似沉睡巨兽般,哑声开口道:“她可是安全了?” “好好养着便成,就是孩子还不太好。” 陆珩脸色惨白,轻嗯一声,便转身走出了房门。 白术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影,蹙着眉赶忙追了上去,他看到陆珩站在转角处,扶着墙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王爷!” “人是会被熬死的,你可还记着今日初一?” 陆珩感受着胸中似刀剐般的剧痛,呼了一口气淡淡道:“十月三十,孩子生辰。” “既然记得,为何不吃药?” 白术快速从陆珩腰上的荷包取出药丸,捏在手里,愤然说道:“王爷,你若是一心寻死,我们怎么办?” 陆珩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淡淡说道:“孤自会护你们平安,但是孤失去的够多了,若是老天爷让我再失去她,孤觉得陪着去死也未尝不可。” 白术把药丸塞到陆珩的嘴里,气愤道:“命这般重要,你竟然要当成儿戏。” “白术,那个孩子能活下来吗?” 陆珩突然转移了话题,白术怔了一下应道:“只有一半的把握。” “好,孤派人去寻个年岁相当的孩子,若是他情况不好,便悄悄换了。” 陆珩就像在说街上的萝卜白菜一样随意,白术却愣住了。 “原来你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所求子嗣,只是为了留住沈姑娘,现在你怕若是孩子去世会刺激到她,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子在此刻便无关紧要了。” “王爷,你究竟在求什么?” 陆珩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垂眸淡淡说道:“求她留在孤的身边。” -- 温暖的日光穿过冰裂纹样式的窗柩,寿山炉中缓缓升起一缕缕宁神香烟,屋内暖如春日,侍女们轻手轻脚地忙碌着,温和又宁静。 沈婉鸢缓缓睁开双眼,床幔围成的床榻使得她有几分恍惚,看着头顶的绣花,脑海里皆是今夕何夕? “姑娘,您终于醒了,可是哪里还不舒服?” 她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才发现平玉坐在床头看护着她。 平玉眼眶泛红,肉乎乎面颊也看着清瘦了许多。 “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婉鸢说完后,才发现嗓子沙哑低沉如同粗沙砾磨砂着地面。 平玉欲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眼泪先流了下来,两行清泪止也止不住,趴在沈婉鸢的颈侧一直哭。 “奴婢....奴婢太害怕了,您流了许多的血,怎么也止不住,睡了整整七天,奴婢真的害怕。” 沈婉鸢安抚地摸着平玉的头,“没事,你且安心,我这不是好好的。” 倏然,孩子嘤嘤地啼哭声响起,平玉擦着泪笑着站起身来,兴奋道:“小公子这几日哭声都有力了许多,他生得甚好,白郎中说他大难不死,定是人中龙凤,您可要看看,奴婢让奶娘抱......” “平玉,我累了。” 平玉说得正兴奋,沈婉鸢冷淡的话语仿若一盆冷水猛然浇下。 平玉怔了一下,“奴婢先退下,姑娘好好休息”,她转身离开的刹那,又想到什么,赶忙说道:“姑娘,王爷一直在屋里守着您,半个时辰前有急事才被武安唤走。” 床帏内却没有声音传出。 平玉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房门被人缓缓打开。 沈婉鸢已然被侍女搀扶起身,她靠在软枕上专注地吃着粥,半分目光都没有看向门口。 “婉婉可是在怨孤。” 第38章鸢儿,你想走吗? 沈婉鸢乌黑的长发被红色发带束在身后, 鬓边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神情。 她一直吃着碗中的药粥,没有看向陆珩,也没有说话。 直到她用完膳食, 想要打发陆珩离去时, 回眸望去,却看到了陆珩抱着一个绣百子五福的襁褓。 沈婉鸢心脏微微颤抖, 她望了一眼, 便赶忙移开了视线。 陆珩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自顾自地坐在了她的床边, 把手中的襁褓往她的面前送了送, “婉婉你看, 这是你辛苦生下的孩子。” 沈婉鸢听着陆珩的话, 忽然一股无形的压力似大山一般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心脏的跳动声在她的耳边愈发明显。 第70章 看着孩子愈发靠近, 她感觉呼吸逐渐急促,伸手推开襁褓,垂眸说道:“这是王爷的子嗣,不必给我看了。” 屋内一瞬间陷入了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陆珩说道:“婉婉,绝对不会有人会把你的孩子抢走,他会在你的身边安稳长大。” 沈婉鸢感受着情绪如同潮水般的反扑,她连回应陆珩的力气也没有,也不想理他。 陆珩又说道:“给他起个名字吧。” 沈婉鸢没有说话。 陆珩不依不饶地说道:“孤记得沈大人博览群书,在朝中任礼部尚书时,朝臣得了子辈孙辈,都想让他起好名字, 这孩子也算是他的曾外孙,婉婉便给他起个好名字。” 沈婉鸢听着陆珩的话,一瞬间晃神想起了幼时同祖父相处的日子。 “祖父的好鸢儿自幼便有咏絮之才,写得一手好字,这诗也写得甚好。” “囡囡日后要嫁个好人家,聘礼不够,祖父都不会让他进门。” ...... 沈婉鸢眼眸酸涩,哑声说道:“澜。” 陆珩怔了一下,下意识应道:“芝兰玉树,自是不错......” “不,是风起于波澜的澜。” 沈婉鸢现在根本不在乎陆珩是否会因为她的冒犯而生气,哑声反驳道。 陆珩脸色一沉,周身满是寒意,愠怒道:“既然婉婉还在怪孤打扰了你生活。那儿子便唤安澜,天下安澜。” 沈婉鸢听完后,心脏又仿若被人重锤一般,陆珩势必要同她纠缠一生了。 想到此刻,沈婉鸢的情绪在一瞬间开始崩塌,仿若溃坝般冲击着她的身体。 雪上加霜的是,陆珩把孩子放在她的身边,说道:“婉婉你多看他几眼吧,这几日你昏厥未醒,他也受了不少罪。” 说完,陆珩便要转身离去。 沈婉鸢看着陆珩的背影,又看着被迫躺在她身边的孩子,她的心脏仿站在悬崖般,惊惧和不安如同潮水袭来,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在锦被上。 孩子似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稚嫩无助的哭声在屋内响起,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陆珩本是带着几分愠怒,却在回眸的刹那,心脏却被面前的景象狠狠揪住。 沈婉鸢泪水无意识地流淌着,脸上布满了泪痕,曾经亮晶晶的杏眸此刻满是茫然。 沈婉鸢感觉她似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一般,直到宽厚的臂膀紧紧环抱着浑身颤抖的她。 沈婉鸢从未感受过情绪这般汹涌澎湃地涌上来,她茫然无措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仿若小兽般,狠狠地紧咬着陆珩的肩膀:“陆珩,你能不能放过我。” “你看我这一双手,上能抚琴作画,下能算账管家,我祖父是前礼部尚书,我不是沈家的嫡小姐吗?我怎么就被你困在囹圄中,成了肃王私生子的母亲?” 沈婉鸢哭得委屈,话语之中都是怨怼:“陆珩你告诉我,我现在究竟是谁?你告诉我,我还是沈婉鸢吗?” 陆珩轻轻 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婉婉,自然是沈尚书的好孙女,才情出众的好姑娘,也是孤唯一的妻子。” 沈婉鸢听到此话后,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她猛然推开陆珩,绝望道:“三书六礼聘下的肃王正妃已经找到了这里,陆珩你别在自欺欺人了。” “你日后有妻有子,为什么要让我生下孩子把我困在这里!” “肃王妃只是一个摆件”,陆珩收拢臂膀,环抱着沈婉鸢,低声道:“孤所求的从来就只有你一个。” 沈婉鸢情绪的崩塌,使得她躺在陆珩的怀中已然没有挣扎的力气,唯有眼泪如同断线珍珠滚落在锦被上。 此时,孩子在平玉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沈婉鸢眉头微蹙。 陆珩吩咐道:“平玉,把小世子抱走。” 沈婉鸢听着陆珩似是异想天开的话,讥讽道:“世子?肃王妃大抵不会同意的。” 陆珩没有生气,只是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郑重道:“婉婉,没有谁的人生能够如愿,孤只期望你能待在孤的身边,若是不喜儿子,孤再也不会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 沈婉鸢不想在听陆珩说这些冠冕堂皇把她困在这里的话,翻身裹着被子,蒙蒙说道:“陆珩,我不想看见你。” “王爷,您该出去了。” 沈婉鸢话音刚落,白术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屋内,还未等陆珩想多说几句话,他已然被白术赶了出去。 沈婉鸢听着房门关闭,她抓着白术的衣袖,仿若即将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白郎中,我好像又病了。” 白术自然知晓,产子后产妇的情绪总是会低落,但对于沈婉鸢而言,原本还未痊愈的心病,恐怕会愈发严重。 沈婉鸢情绪的反扑来得分外激烈,就像潮水一样把她卷进深海里。 他专程在香炉中烧着凝神静气的草药,汤药中也加大了剂量,还是抵挡不住她被情绪吞噬。 白术别无他法,他的药对于心病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沈婉鸢整宿都无法入眠,孩子的哭声仿若幻觉一般在她耳边不停地响起。她虽然门第不高,也曾是京城贵女,她也曾善琴棋书画,现在却只能曾为权贵的外室,成为私生子的母亲。 沈婉鸢没有办法接受现在的自己,她困在情绪的牛角尖中无法自拔。 她整日浑浑噩噩躺在床榻上,深思不知会飘到什么地方,眼泪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 第71章 ----- 自从沈婉鸢的情绪变得如丝线般脆弱,白术便不再允许陆珩来探望,但沈婉鸢却知晓陆珩不是那般听话的人。 白天,沈婉鸢刚开始做好了陆珩随时推门而入的准备,但是他始终没来。 直到夜色正浓,她却毫无睡意,失眠地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帷帐。 吱----呀---- 倏然,房门被人推开,陆珩带着熟悉的檀香味逐渐靠近。 沈婉鸢的心脏猛然一颤,她侧身装睡,合眼而眠,听着耳朵中逐渐变大的心跳声,她害怕直面陆珩。 她紧张地感受着陆珩的动静,他只是帮她掖好了被角,便坐在床榻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静静地守她一整夜,直到破晓时分才会离去。 自那之后,每夜月光透过窗柩照在屋内,陆珩静静坐在床边,沈婉鸢躺在床榻上。 陆珩知晓沈婉鸢在装睡,沈婉鸢也知晓陆珩知晓她没有睡。 屋内氛围达到了一种安静的祥和,没有世俗的纷争。 直到今日,沈婉鸢感觉白术的药似是起了些作用,失眠许久,喝完药后竟然睡了一个时辰。 她下意识地看着床边空无一人的凳子,心中却有着几分困惑。 算着时辰,陆珩该来了,怎么现在还没有来。 沈婉鸢忽然被她脑海中的思想一惊,她现在已经出现了条件反射,她抿了抿嘴,强迫自己不要想,感受着药剂的带给她的困顿,再次进入了梦乡。 沈婉鸢的睡眠质量不好,入眠甚浅,当房门突然被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猛然睁开了双眼。 陆珩今日不知怎么,脚步沉重还带着几分踉跄,随着他的靠近,沈婉鸢闻到了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她紧闭双眼装睡,陆珩却不似以往坐在床边,他伸手把她里侧摆正。 她猛然惊醒,睁开双眼已然被陆珩含住了唇角。 她使出全身地力气推搡着陆珩高大的身躯,唇齿之间的碰撞已然没有往日旖旎,唯有怨怼。 陆珩身上的酒气萦绕在沈婉鸢的身侧,她闷哼一声,陆珩似是清醒了几分。 沈婉鸢却双眼泛红,杏眸中满是失望的望着陆珩,她的唇角上流着血液,她消瘦的身躯仿若一个破布娃娃躺在床榻上。 陆珩眼眸中满是心疼,把沈婉鸢抱在怀中,轻轻晃动着她的身体,仿若地狱出来的野兽一般,在她的耳畔亲吻,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颈后。 他说:“婉婉,孤要回京城了。” 沈婉鸢没有说话。 陆珩冰冷的手似是威胁一般摸着她脆弱的颈部,沈婉鸢下意识一颤,只是轻嗯了一声。 “婉婉,会念着孤吗?” 沈婉鸢感觉陆珩的声音愈发低哑,他收拢的怀抱使得她呼吸不过来,她反抗挣扎着说道:“陆珩,你又在疯什么?” 陆珩蹭了蹭她的额头道:“孤回京城,怕你不念着孤。等春天到了日子暖和些,孤便派人接你回京。” 沈婉鸢道:“正好那时便能看到王爷迎娶正妃进门。” 陆珩顿了一下,冷冷道:“婉婉,莫要说让我们都不开心的话。” 沈婉鸢后背瞬间顺着脊柱窜上了一阵冷意,她垂眸不再说话。 陆珩继续说道:“孤知你不喜儿子,但他在这里陪着你还有个人气儿,待孤走后,婉婉要好好吃药,孤也能安心。” “好。” “记得给孤写信。” “嗯。” “孤走了。” “王爷一路顺风。” 沈婉鸢敷衍送走陆珩后,她平躺在床榻上,身体下意识微微颤抖,泪痕已经布满了脸颊,她颤抖着手翻开枕头,吞下白术配好的丹药。 她感受着整个人仿若坠入深渊般,空洞的眼睛木然地盯着房间的一角。 ----- 日子过得飞快,沈婉鸢也不知陆珩走了多久,她依旧每天按时吃药,按时失眠。 直到有一日,白术把脉结束站在床榻,漫不经心地问道:“沈姑娘,你考虑过离开这里吗?” 白术说得很委婉,离开?应该改成逃跑更合适一点。 沈婉鸢自嘲地笑道:“你以为我没有走过吗?陆珩已经把我抓回来一次了。” 白术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对着对着侍女摆了摆手,看着房门被缓缓关上。 他翘着二郎腿坐着,笑眯眯说道:“我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大,也是一双杏眼,被我爹娘养得甚是娇气。” 沈婉鸢不懂白术为什么要讲这些,但是许久没有人同她说话,她便耐心地听着。 白术摇着扇子说道:“她总是爱唤我哥哥,但是又总是对我做恶作剧,真是一个调皮的小丫头。” “直到成年后,我爹娘精挑细选了一个女婿,我游学归来的时候,小丫头已经躲在那人身后,满脸娇羞。” “其实我是有些生气的,但这个夫婿却是十足十的好人,我们也就依着规矩把她嫁了出去。” “但谁能想到,我们一家识人不清,原以为是为她好,谁能想到婚姻是埋葬她的坟墓。” “怀孕之后,丈夫的外室找上门,就算我们给她撑腰,也没能让她开心。她生产完还没一个月,避开侍女抱着孩子跳了湖,我爹娘被瞒了半个月才知晓女儿早就不在人世了。” 沈婉鸢眼睛睁得滚圆,她看着白术平时嬉皮笑脸却讲述了这么沉重的故事,她哑声说道:“你们没有报仇吗?” 第72章 白术笑了笑,“报仇?” “还没来得及算账,我家就被小皇帝屠了满门 ,婶婶姨母带着孩子逃到山上,小皇帝的人便以剿山贼的名义,在山上把她们通通斩首,尸骨扔到了乱葬岗,派人驻守在那里,一旦有人出现收敛尸身,杀无赦。” 沈婉鸢听到此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哑声问道:“为什么?先帝一向以仁治国,继承人为什么这般?” 白术脸上出现了一抹阴郁,他扯着嘴笑了笑说道:“因为小皇帝不能人道,事关皇家的秘辛。” 沈婉鸢震惊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难以置信道:“不对,我听侍女说,他前几日才得了公主。” 白术笑了笑:“自然会有道人给皇帝献药,让他能重振雄风便好,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小皇帝认为是他的孩子就行。” 这个局的推手究竟是谁,沈婉鸢甚至不用想都知道,她低声喃喃道:“陆珩疯了,孩子是他的?” 白术怔了一下,笑了笑:“不是,他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小公主只是一个苦命的人孩子。” 沈婉鸢没有说话,把自己陷进被窝里。 她没有想到白术这么一个跳脱的人,心中藏着这般沉重的过往。 白术却突然咳了两声,打断了她悲悯的目光,磕磕绊绊说道:“那个...这个...” 平时说话怼人利索的白术,此时却支支吾吾起来,沈婉鸢有些惊诧,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哎呀,你能不能当我的义妹可好?” “我...我吗?”沈婉鸢很惊讶。 白术又觉得似是不太妥,他笑着说道:“若是不愿,那权当本公子胡言乱语。” 沈婉鸢忽然明白了白术刚才讲述了的过往,他们都太孤独了,孤独到这个世间已经没有几个亲人。 沈婉鸢眼中难得透出了一抹微光,她强撑着身子坐起,白术拿来软枕放在她的身后。 沈婉鸢举起手边的茶盏,递给白术一杯,哑声说道:“那便以茶代酒了,婉鸢见过兄长。” 白术看着自己挑选的唯一亲人,眼眸微闪,拱手笑道:“妹妹客气。” 沈婉鸢今日情绪难得好了几分,在喝完药后眼神带着几分困倦,白术说的话,却使得她瞳孔一颤。 “婉鸢,哥哥再问你一次,你想走吗?” 沈婉鸢听着白术的话,眼眸闪过一抹希望,苍白的脸色难得浮上了一抹血色,拽着他的衣袂,急迫说道:“我想。” 第39章朕听闻皇叔也喜得麟儿,…… 随后, 沈婉鸢又想起了陆珩第一次抓她回京的场面,脸色瞬间煞白,颤颤收回了手, 麻木地说道:“哥哥, 我不能连累你。” 她永远也忘不了在西北小镇的小屋里,陆珩手持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指着她的样子。 帮助她逃跑的小春儿, 没有阻拦住她的凛玉, 自那次逃跑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她不敢细想深想, 只能暗示自己她们也许还在肃王府。 “你放心, 陆珩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对我动手的, 况且让你离开对我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沈婉鸢听着白术的话, 从回忆的恐惧中回神,她转头看着白术胸有成竹的样子,垂眸哑声问道:“哥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明明袖手旁观对你才是上策。” 白术看着沈婉鸢的样子,眼眸中都是悲悯,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郑重说道:“人都有私心,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自从嫡亲妹妹产后抱着孩子跳湖后,我总是厌弃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却没能拯救她。这五年,我总是翻医术看方子,想着要是能回到过去该多好。” “婉鸢,我不仅在救你, 也在救我自己。” 沈婉鸢看着她的手背上忽然低落一滴晶莹的水,她仰头看向白术,他却似无事发生般,仍是带着一抹笑意。 她心脏酸涩难忍,滚圆的眼泪低落,似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攥着白术的衣袖,急迫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白术释怀地笑了笑,安抚地说道:“你产子的亏损还未养好,等到春日正暖时,便是你重获自由的时候。” 倏然,窗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若有似无的硝烟味穿过门缝飞到沈婉鸢的鼻尖。 她仰头看着窗户上一抹淡淡的橘黄色霞光,声音沙哑地问道:“哥哥,今夕何夕?” “大年三十了,明日便是新的一年。” 听着白术关门的声音,沈婉鸢瞳孔一缩,眼眸在刹那间被泪水充盈,泪水顺着鬓角滑落在锦枕上的石榴花上。 鸢儿真是不孝女。 一年了,母亲离开她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一年过得就像过了半辈子一样漫长。 她之前也能在苦日子看到一抹小小的希望,现在日子怎么被她过成了这样。 沈婉鸢撑着身体坐起身来,擦干眼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手指轻抚着脸颊。 镜子中的女子,陌生的让她感到害怕。 脸颊憔悴而又消瘦,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眼眸低垂似将死之人一般,似是在一瞬间,她的眼中又多了一抹坚强。 她沙哑地唤道:“平玉,帮我梳妆。” ------- 大年三十的京城也是分外热闹。 肃王府挂满了红灯笼,福字对联已然贴好,下人们昨天领上了主子发放的赏银,今天每人都面露喜色,喜气洋洋地准备着年节需要的瓜果膳食。 第73章 武安从府外回来,匆匆走到肃王府正院,站在书房门外整理了一下衣衫,敲门道:“王爷,属下武安求见。” “进。” 武安推门而入,看到陆珩端坐于书案前,手边还放着一张展开的画轴,里面俨然时一副美人图。 美人不是旁人,正是沈姑娘。 每年三十到大年初一,宫中都有着繁琐的流程和规矩,陆珩需要穿戴好亲王形制的朝服,头戴金冠,脚踩云靴,鸣环玉佩皆要佩戴整齐。 陆珩看着时辰尚早,便坐在书案前,便翻出前几日才装裱好的画轴。 那时夜色正浓,沈婉鸢身着绯色洒金洋褶群,头戴一根翠玉簪,秋日微风微微吹拂着她身上淡粉色的披帛,她左手抚着隆起的小腹,眉眼中皆是温柔。 她手边还放着观星指南,似是要同他讲些什么典故,刹那间温柔的回头望着他,深深地篆刻在他的心中。 有妻有子,清风明月星辰,别无所求了。 所幸,一个月的思念便要在今天相见了。 陆珩看着武安,缓缓收起了画轴问道:“东西可都备下了?” 武安应道:“宝驹已经备好了,骑到江南没有问题。” “可是王爷,明天就是初一,陛下给您解药的日子,您怎么能确定今天他真的会让您不参加宫宴,还要给您解药。” 陆珩想起身上的毒药,眼神便凌厉了几分,他轻嗤一声道:“无妨,大不了孤陪他们母子守岁后,再骑快马回宫服用解药。” 武安在心中暗念道:“快马单程四个时辰,还要连续往返,别说是人,就是马都受不了。” “婉婉可有给孤的信笺?” 陆珩的问话,打断了武安的思考,他赶忙应道:“回禀主子,只有平玉时不时发来沈姑娘的情况,并没有其他信笺。” 武安从怀中取出信笺,放在陆珩的面前,他却感受到了陆珩周身瞬间变得冰冷。 他讪讪说道:“平玉说,沈姑娘精神还是不太好,用膳也不香。” 陆珩眉头紧蹙道:“白术,这个庸医。” “对了,小东西还活着没?” 武安在心里绕了好几圈,才明白陆珩说的小东西是小世子,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禀道:“小世子比您走的时候胖了许多,吃奶睡眠甚好,身体看着也康健了许多。” 武安忽然摸不准陆珩到底对小世子是什么态度,明明昨天王爷还在找幼时先皇后给他的白玉老虎,怎么今天就 是一副无关死活的样子。 大抵这就是父亲无言的爱? 陆珩轻嗯一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问道:“可给宫中人传话了?” 武安颔首道:“全都安排好了,她会尽全力帮助王爷。” “好,进宫。” ------ “回禀王爷,陛下还在同相阁老议事,您在此处等候片刻。” 大太监张福子弓腰谄媚说道。 陆珩早已熟悉了小皇帝这副姿态,不外乎便是杀杀他的气势,他站定在殿门口候着。 还未等片刻,张福子似是看到了什么人,急匆匆跑过去腰弯的更低道:“月嫔娘娘,您怎么来了?哎呦,还有大公主,奴才给您请安了。” “小家伙早上一醒来便吵吵闹闹,我想着大抵是想她父皇了,便带着来看看陛下。” 月嫔说话轻声细语,嗓音温柔仿若潺潺流水,她向前两步,似是看到了陆珩在此。 她低眼垂眸行礼道:“臣妾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珩淡淡看了一眼,摆了摆手道:“月嫔娘娘客气。” 陆珩话音刚落,议政殿的大门便敞开,传话太监赶忙唤道:“娘娘,陛下唤您先进耳房侯着,莫要在此处吹了风。” 至此,陆珩就这般在外面吹着冷风等着。 议政殿内,相阁老却同样是如坐针毡,他浑浊的眼眸看着年轻的帝王。 一个不同于先帝的仁厚,也不同于陆珩凌厉的帝王。他心中满是算计,不仅气量小还心胸狭窄。 相阁老根本不懂先帝,他为什么要把一个培养成熟的肃王陆珩踢出局,让一个从未学过帝王权谋的小皇孙上位。 相阁老今日本就是想着投诚前来,他的嫡女曾经是肃王的未婚妻,但是小皇帝上位后,一道圣旨便让她进宫为妃,得罪了肃王之后。 相府只得不停讨好小皇帝。 但日子还没好过几年,因为相晴晴这个逆女,小皇帝也不再相信他的忠诚。 今日前来,本就是想着趁着三书六礼还未走完,以两人八字不合来取消婚约,谁料皇帝只是冷冷说了一句:“这天下,还没有让朕收回的圣旨。” 小皇帝一席话让他老脸扫地,本欲告退离去,怎料肃王前来,小皇帝便又让人给他续了一盏茶。 直到一个时辰后,一壶茶早已变得清亮,皇帝笑了笑说道:“相阁老请回吧。” 相阁老在殿外看着身上已然积满雪花的肃王,眼眸闪过一抹审视后,行礼问安便离去了。 纵然陆珩身着厚重四爪蟒袍朝服,又身披大氅,却也抵不住在寒风中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冰冷。 陆珩压下心头怒火,眼眸却是分外冰冷,行至宫殿中,行礼问安道:“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没有回应陆珩,他抱着刚刚才过百天的小公主,哄着说道:“这小姑娘就是粘人,昨个才见过朕,今日便又不好好喝奶。” 第74章 月嫔笑着说道:“我们小公主日后可是要当陛下的小棉袄,怎么能烦我们小宝贝。” 在小皇帝怀里的小公主恰好笑眯眯地望着他,他的心中充满了汹涌澎湃的父爱。 小皇帝转头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陆珩,故作惊讶道:“哎呀,皇叔怎么还未起身,你们这群奴才还不赶快让肃王爷落座。” 陆珩眼眸已经满是寒冽,却在抬头看向小皇帝的时候,恢复了平静。若不是今日有求,他定是转头就走,根本不会给小皇帝磋磨他的机会。 小皇帝之后的问话却使得陆珩心头一紧。 “朕听闻皇叔也喜得麟儿,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派人告朕一声,让朕也沾沾喜气。” 第40章陆珩,你还记得今天是什…… 陆珩眼眸满是寒意, 却在抬头刹那间,一双凤眸已然泛红,他苦笑一声答道:“不过是个早产了两个月的外室子, 身子娇弱, 陛下不必挂怀。” 皇帝本以为,陆珩有了子嗣会对自己的皇位产生威胁, 怎料那孩子却是个病怏子。他望着陆珩泛红的眼眸, 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快意。 小皇帝假意安慰道:“无妨,朕让太医院张院使去看看, 他一向擅长小儿疾病, 定会让孩子无虞。” “不劳陛下费心了, 陛下让臣回宫时, 孩子恰好出生,他现在还在江南没有回京”, 陆珩说完,嗓音沙哑道:“不过,那孩子估计熬不过正月。” 皇帝眼眸微转,试探道:“无妨,皇叔还年轻,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 陆珩遗憾道:“孩子母亲因早产身体虚弱,日后恐怕难以再有子嗣。” 皇帝听着陆珩的话,心中愈发的欢喜,他知晓陆珩也一向不喜女色,只心悦那罪臣之女,而肃王未来的正妃相晴晴早已被他灌下绝育汤药。 只要陆珩短时间内不会有子,便不会对他产生威胁。想到此处,皇帝嘴角笑容愈发的盛。 “臣今日所来也是为了他们母子二人, 现下他们扔在江南,又恰逢除夕守岁,臣想告假今夜宫宴和明日宫中祭拜,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眸闪过一抹审视,亲王离京,此事甚重。他正欲说话,声旁传来细弱的啜泣声却紧紧揪住了他的心,赶忙问道:“爱妃为何落泪?” 月嫔噙着泪水的眼眸愈发温柔,眼底还透出一抹悲悯,她摇晃着皇帝怀中的小公主,啜泣道:“臣妾也是身为母亲,前几日公主突发高热,臣妾好几日都夜不能寐,公主还是足月出生,大病一场也消瘦了许多。” “臣妾一个外人想着王爷的幼子,心尖便止不住的痛,那孩子生出来定是瘦弱,当真可怜极了。” 月嫔看着皇帝的眼眸,眼眸怯怯似白兔道:“妾身多愁善感,还望陛下莫要笑。” 皇帝看着月嫔一双眼睛全在他身上,他转头看着陆珩眼底的疲惫,此时,他心中对于权力的掌控达到了全所未有的高度。 陆珩,他的手下败将,就连去看望子嗣都要听从他的命令,现在他还能翻起什么波浪。 皇帝高坐龙椅,缓缓言道:“既然皇叔如此迫切,那朕便应允了。不过,大年初二之日,朕希望在太庙能见到皇叔的身影。” 大太监张福子顺势也把装好的解药递给了陆珩。 陆珩从议政殿走出,他回首望向这个国家权力至高无上的地方,眼眸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当转头看到武安牵着快马在宫门口等候时,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温柔的色彩,归家的渴望此刻达到了顶点。 婉婉在的地方便是家,吾心安处是故乡。 -- 大年三十的江南,处处洋溢着喜庆与热闹的氛围,孩子们呼朋引伴的在巷子中玩耍,手举花灯,嬉笑玩乐甚是自在。 小院屋外也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隔壁二狗的娘还送来些自家做的年糕和汤圆,平玉赶忙把厨房包好的饺子给她们送了些。 沈婉鸢下午难得精神好了许多,唤了平玉研磨,写了两幅对联和福字,让这个清冷的小院多了喜气洋洋的氛围。 入夜后,沈婉鸢屋内的小方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圆桌上则是厨娘早早就备好的热气腾腾的锅子。 但屋内只有沈婉鸢和平玉二人,冷清宛如冰窖一般。 沈婉鸢想起了沈府过年时候的场景,便让平玉唤侍女们都进来,她们坐在地毯上,没有拘束倒是也热闹些。 沈婉鸢环顾四周,这里好像少了一个人,问道:“平玉,白公子呢?” 平玉赶忙答道:“白公子说他去西南有事去办,便不陪您过节了。” 沈婉鸢眼眸中带着几分落寞,便没有再说话了。 突然,房门被人敲响,屋内瞬间鸦雀无声。侍女们迅速且小声地收拾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几分惶恐。 沈婉鸢低头垂眸,空洞的眼底麻木地看着房门。 “姑娘,奴婢有事禀报。” 一道急促的女声响起,众人紧绷的情绪瞬间舒缓了几分,原来并不是王爷前来。 平玉禀报道:“这是小世子的奶娘,姑娘可否让她进来回话?” 沈 婉鸢听着小世子这三个字,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擂鼓在耳边响起,焦虑情绪瞬间充斥着她的心间。 在她孕育这个小生命时,她也曾期待过他的降生,希望他能拥有美好的德行,想过日后同他相处的日日夜夜。 第75章 她会微微晃动着他软糯的身躯,看着他逐渐在她的怀中长,陪他读书写字,习武练功。 当他出生后,一切都变了。 失眠时,她看着平玉落在屋内的拨浪鼓,也想过强迫自己去接受他,但手指颤抖却怎么都拿不起这个小小的玩具。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沈婉鸢吗? 才气过人的沈婉鸢,怎么会囿于狭小的宅院中掩藏身份替人生子? “姑娘,奶娘还在门口等着。” 平玉的话语打断了沈婉鸢逐渐深陷的情绪,她下意识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奶娘心中甚是着急,还没进门便急匆匆说道:“沈姑娘,厢房的地龙不热,奴婢怕把小世子冻坏。” 平玉知晓沈婉鸢的心病,又不敢让孩子直接过来正房,只得问道:“可唤人过来看过?” 奶娘说道:“让女武官大人进来看过,说是工匠过来大抵要到年后了。” 平玉也不知该怎办,除了这里,这个小院中再难寻到一处地龙暖如春日的地方。 倏然,沈婉鸢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她们的忧虑。 她说:“来正房吧。” 平玉张嘴欲说些什么,沈婉鸢安抚道:“无事,莫要担心我。” 奶娘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一个红木雕花的摇篮床便放置在屋内,放在一个离她最远的地方。 沈婉鸢心中充斥着不可言说的焦虑,但这个孩子似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直到她们用完晚膳,他躺在摇篮床中没有发出半分声响,安静地像个布娃娃,而她也没有看到孩子的样貌。 沈婉鸢看着侍女围坐在小方桌前,叽叽喳喳说着话,她转头看着安静的摇篮床。 难道是她错了吗?她究竟在担心什么?忧虑什么? 沈婉鸢说不清道不明,但看着奶娘去厢房给孩子取衣服的时候,她忽然想看看孩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每走一步都停下来片刻,似是怕惊扰了孩子,又似是在担忧自己。 但好奇还是占据了意志的上风,她轻轻走向摇篮床,周围安静地似乎只剩下她和孩子。 沈婉鸢坐在地毯上,手指轻轻触摸着摇篮上的金玉挂件。 这摇篮是紫檀木雕五福药师图,轻柔细软的锦被是苏绣,宣软的锦被就像棉花一般轻软。 而躺在里面的宝宝,睁着一双小小丹凤眼笑眯眯地望着她,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便是陆珩的孩子,生得样貌同他一模一样。 沈婉鸢细细看着他粉嫩的脸颊,他看起来比出生的时候强壮了许多,但看着还是分外瘦弱,他白嫩的小手微微晃动,就像米糕一般。 沈婉鸢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让他攥着,孩子眼睛瞬间睁大,脸上软软地浮现一个治愈的笑容,那笑容如春日般的暖意瞬间冲垮了她心中冰冷的堤坝。 “澜儿,你是唤澜儿吗?” 沈婉鸢轻声低喃,眼眸下意识流出了滚圆的泪珠,滴落在孩子的锦被上。 突然,正房的房门被人从门外打开,一股冷冽的寒意瞬间灌进屋内,空气中瞬间夹杂着潮湿泥土和风雪的烟尘味。 侍女们赶忙站起身问安。 沈婉鸢不用抬头都知道来者何人,她不想同他说话,只是静静地趴在摇篮前看着孩子。 陆珩看着面前的场景,瞳孔猛然一震。 他贪婪地想要把面前的场景镌刻在心头,在京时已经无数次地幻想过,没想到今天它竟然真实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沈婉鸢身着一袭月牙色洒金绣银蝶的衣裙,如墨般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红色发带轻轻束起,鬓边的发丝微微飘动。 她就这般温柔的看着摇篮床中的儿子,细嫩纤细的手指轻触着孩子的手指,也不知她在说什么,低喃的声音却分外动听。 他想,她的心病似是好了许多。大抵是白术的药起了效果,亦或是她想清楚了,能接受孩子在她的身边。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三人。 陆珩掸了掸身上的寒意,脱去大氅,大步走到沈婉鸢的身后坐下,没有说话,宽广的手臂紧紧环抱着沈婉鸢瘦弱的身躯。 陆珩仿若蝮蛇般紧紧缠绕着沈婉鸢的身躯,似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他感受着她身上的馨香萦绕在他满是檀香味的身躯。 沈婉鸢已经木然,她不想说话,但陆珩今日情绪却是分外充沛,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红封塞进她的手中,顺势把一枚小红封放在孩子的摇篮床中。 “婉婉,新年快乐。” “陆珩,你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第41章鸢,本就是天上飞行迅猛…… 陆珩周身的气氛变得凝重, 他没有说话,沈婉鸢已然察觉到了陆珩的不悦。 陆珩的双臂把她缓缓放下,什么都没说,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径直地走了出去。 此时,屋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变得分外刺, 空气如同一张巨大的帷幕压在了沈婉鸢的身上。 此时,寂静的氛围如同潮水瞬间把她吞噬。 沈婉鸢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在摇篮中汗酣睡的孩子, 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 刹那间的寂静如同潮水瞬间把她吞噬, 她感受着空洞的心脏无依无靠的跳动着, 慌张焦虑的情绪瞬间涌入心尖。 她手指颤抖地从怀中掏出白术给她的丹药,也不知吞下了几颗, 她倚靠在软榻上,紧闭双眼尝试着让情绪稳定。 第76章 吱呀一声,房门又响了。 沈婉鸢不想睁开双眼,也不愿同任何人交涉,她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让她身心不悦的地方。 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坐在她的面前,每日泡脚所需滋补草药的味道窜进她的鼻尖。 沈婉鸢的心平静了许多,她想:“大抵是平玉。” 自从她生子之后,白术便把她衣食住行每一处都精养细养,就连梳洗的水都是熬煮过草药的温补药剂。 不仅修复着她生子的损伤,而且对心病的治疗也甚好。 她轻舒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平玉,王爷走了吗?” 过了许久,“平玉”都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帮她脱去鞋袜,温柔地让她踩进热水中。 沈婉鸢感受着脚底的舒缓,却察觉一向喜爱同她讲话的平玉,今日有些一样,竟然分外的安静。 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幕却使得她瞳孔一缩,双脚下意识从木桶中抽回,却被那人修长的大手攥着脚踝,又塞进了木桶中的热水中。 此时,陆珩身着四爪金蟒玄色长袍,头戴镶白玉银冠,修长的身体却缩在软榻前的小凳上,他卷起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按压这她的双脚。 沈婉鸢心尖猛然一颤,她看着陆珩低头垂眸的样子,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初她爱他的样子。 沈婉鸢看着躺在摇篮中乖巧的孩子,又看着面前的陆珩。 她感受着心脏不正常的跳动,再次垂眸问道:“陆珩,你方才生气了吗?” 陆珩脸色微沉,还未说话。 沈婉鸢说道:“方才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愿同我说话,我只得自问自答。”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这几日也是孩子应该出生的日子。” 陆珩抬眸眼底带着一抹寒意,淡淡问道:“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告诉你一声。” 沈婉鸢听着陆珩冷冷的话语,心仿若被冰封在数九寒冬之中,她眼眸中最后一抹希望也消失殆尽。 她方才以为陆珩变了,也许他们还能有平等沟通的机会,有有朝一日能互相听进对方的话。 沈婉鸢忽然觉得四肢冰冷僵硬,身上没有了一 丝力气,她只想静静地蜷缩在锦被中,慢慢地腐烂,她却不能如愿。 陆珩如同冬眠清醒的毒蛇一般,从身后紧紧地环抱着她的身体,他宽厚的臂膀把她裹在怀中,炙热的胸膛却使得她感受不到半分暖意,令人窒息而又无法拒绝。 鸢,本就是天上飞行迅猛的鹰隼。 她不能后悔,她是注定要离开这里的。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传来了噼噼啪啪的炮竹声,休休的烟花声震耳欲聋。 陆珩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边响起:“婉婉,新年快乐。” 沈婉鸢不想回应陆珩,因为她并不快乐,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摇篮床中嘤嘤哭泣的孩子。 他太小了,激烈的炮竹声使得他从梦中惊醒,小声委屈的哭声却咂在了沈婉鸢的心尖。 沈婉鸢想要挣脱陆珩的怀抱去看看孩子,却被他逐渐收紧的怀抱禁锢。 “陆珩,他在哭。” “婉婉心中已经没有孤的位置。” 陆珩不让人进来哄哄孩子,也不许她去看,没有人去哄他,孩子哭声愈发猛烈似是要昏厥过去。 沈婉鸢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陆珩,她愤然说道:“陆珩,你到底想要什么?” “只想要你而已。” 沈婉鸢抬手拭去泪水,“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陆珩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婉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说话?” 沈婉鸢不想再同陆珩争吵,她哑声说道:“是我错了。” 陆珩手臂微微松开,沈婉鸢赶忙赤着脚下床,轻轻摇晃着小床,试图让孩子安静下来,但孩子仍是嘤嘤哭个不停。 沈婉鸢知晓孩子大抵想让人抱抱他,但她从来没有抱过孩子,也不知怎么抱孩子。 她手指颤抖却不知该怎么办。 陆珩从她身后走来,熟练地双手抱起软糯似棉花般孩子,轻轻摇晃着。 沈婉鸢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珩怀中逐渐安静下来的孩子,她不敢相信,面前哄孩子的人是陆珩。 孩子还未满一个月,他便回到了京城,同孩子相处的时间不足半月。 还未等她说话,陆珩已然把孩子塞进了她的怀中,她瞬间僵硬如同枯木一般。 她茫然地看着陆珩,她感受着孩子柔软的小身体,声音颤抖说道:“陆珩,你把他拿走。我手指抖得厉害,会摔坏他。” 陆珩并没有接过,只是让她缓缓坐在床边:“没有关系,还有孤。” 陆珩坐在她的身后,宽厚的手臂拖着她的颤抖臂膀,随着时间流逝,孩子似是又坠入了梦乡。 沈婉鸢看着孩子的面容,下意识再次说道:“他生得不像我,同你一模一样。” 陆珩嘴角微微勾起,他感受着沈婉鸢身上的馨香,感受着手中共同托举的孩子。 他从不后悔他做的所有决定,他们之间只需要时间。 “陆珩,你以后有了别的孩子,还会对他好吗?” 沈婉鸢忽然把怀中的孩子塞在他的怀中,目不转睛地问着他。 “不会。” 陆珩话音刚落,沈婉鸢眼眸一震,呼吸变得急促。 “你莫要急,孤不会和别人有孩子。我们的澜儿便是孤的世子,日后定要把他培养成文韬武略之才。” 第77章 沈婉鸢听到此话,脸上变得安心了许多。 她不敢再抱孩子,怕这个小小的生命牵绊住她,但若是陆珩能给他一个积极向上的成长环境,总比日后跟着她居无定所要强。 陆珩看着她不愿再抱孩子,便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让他们先去他的书房待上一晚,待武安修好厢房地龙再回去。 但守岁的一夜,却还没有过完。 今日还是沈夫人的忌日,听老人说祭拜的仪式定要在寅时,地府的亲人才能收到凡间亲人的祭品,日后才能早日脱离黄泉苦海早日投胎。 折腾了一整日,沈婉鸢的脸色已然疲惫,但她仍坐在漏壶前,目不转睛地盯着。 陆珩劝道:“孤知晓你还等着祭拜沈夫人,你先睡下,过了寅时孤再唤你可好?” 沈婉鸢摇了摇头,陆珩脸色微沉,他没有说话。 此时,距离寅时还有一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珩脸色愈发阴沉,在漏壶响起的刹那,沈婉鸢起身要出去祭拜的刹那。 陆珩脸色阴沉,眼眸中带着愠怒,他双手紧攥着沈婉鸢瘦弱的手臂,强行禁锢着她的身体。 “你身子弱,让平玉他们代劳便好。” 沈婉鸢已然失眠了许久,并不差这一夜,哪怕她病弱在床,她定会强撑着精神起来给母亲祭拜。 她还没有反驳陆珩,便被他禁锢在屋内。 “你们帮姑娘祭拜沈夫人在天之灵。” 陆珩冷漠的声音说着不容置喙的话语。 平玉脸上满是悲伤的看着屋内的沈婉鸢,他们为了能让姑娘祭拜不吹到冷风,早早便把抄手游廊用厚重的帘子封住,从下午便一直烧着红萝碳。 而她手中的经文是姑娘下午强撑着精神写好的,姑娘定是想同沈夫人说说贴己的话,怎料期盼了一晚上却被王爷拦在屋中。 平玉不能违背陆珩的命令,她点燃手中的黄纸经书,在心里小声说道:“沈夫人,你要是在天上定要好好保佑姑娘,让她开心快乐些。” 沈婉鸢看着开始燃烧的黄纸,委屈到极致的泪水彻底落下,她想跪在母亲的灵前好好哭一哭,说一说这一年的委屈。 沈婉鸢养了许久的平静情绪,在这一刻瞬间崩溃,她咬着陆珩的手臂,委屈的泪水不停地滴落在地上。 若是白术哥哥的承诺,她不敢想象,彻底没有希望的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抵也会抱着孩子跳湖吧。 最后一张黄纸化为漂浮的灰烬,陆珩强硬地横抱起她,把她轻柔地放在床上。 “婉婉,待你明年身子好些,孤定会带你去祭拜。” 沈婉鸢低眸敛眸,沙哑道:“陆珩,你从来问过我愿不愿,想不想,行不行。” “婉婉,孤帮你选的一定是正确的。” “是啊,你总是骗我”,沈婉鸢噙着泪水,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王爷,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陆珩脸色带着愠怒走出了房门。 从大年初一不欢而散后,沈婉鸢的心病也愈发严重,她再也没有见过陆珩,孩子百日陆珩也没有出现。 直到二月十五的夜晚,满脸疲惫的武安急匆匆地带着一队人马敲响了小院的大门。 他沙哑说道:“姑娘,王爷派属下,立刻带您和小世子回京。” 第42章陆珩,你以后和王妃有了…… 春日惊雷阵阵, 黑云似穹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怒号狂风席卷,硕大的雨点砸向了议政殿。 年迈的张院使颤颤巍巍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伏跪在地上等着小皇帝的愤怒。 小皇帝眼眸满是怒意, 他抬手把手中的密件砸向了张院使,暴怒道:“你看看这个, 朕想知道为什么早产两个月的孩子还能活下来!” 张院使拿起地上的密件, 快速扫了两眼,他的后背瞬间浮上了阵阵寒意。皇帝和肃王之间的纷争, 从先帝死后便没有停歇, 现在皇帝竟然把见不得人的阴谋摆在明面上。 密件上写着:“肃王之子身体康健, 并无体弱之象。” 张院使重重向皇帝磕头, 战战兢兢说道:“俗话说早产的孩子,七活八不活, 但若是用心养着,也是有活下来的例子。” 皇帝阴郁的眼底闪过一抹凶狠的杀意。 与此同时,相府书房内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相阁老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雨打修竹,他转头对着坐在屋内的人说道:“风雨这么大,王爷若是有事派人说一声便好,何必亲自前来。 ” 说罢,他浑浊的眼眸看了看窗外,顺势关上了窗户。 此时,陆珩身着一袭玄衣长袍正襟危坐,手指轻点桌面,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说道:“既然陛下让我们绑在一起,孤自然是要来见过相大人。” 相阁老却是个人精, 他笑着说道:“臣只是陛下的臣子,王爷莫要给臣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哦?若是孤没有猜错的话,相姑娘诬陷孤的手笔,自然也有陛下出了一份力。” “既然皇帝已经对相大人心存戒备、存心试探,大人又何必效忠?” 陆珩不必说得太明白,相阁老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他在军中甚有威望,但却在文官集团中处于下风,他需要有这么人,当作他在朝中文官的代言人。 相阁老抚须说道:“王爷成王败寇,若是没有投名状,老臣怎么敢报之以桃。若是再易主,只怕要被天下人哧笑。” 第78章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陆珩已然明白了老狐狸的意思,垂眸说道:“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相阁老浑浊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寒光,他笑着说道:“听闻王爷有一外室子,甚喜其母。王爷怎么保证若是一朝登上大位,第一件事便是让外室子成为太子。” “你是要去母留子?” 陆珩坐在黑暗中,相阁老看不清陆珩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却是还有商量的余地。相阁老毫不意外,在江山和美人同时出现时,没有人能拒绝登上权力顶端的诱惑。 “不,我要他们都命丧黄泉,老臣及其门生定会辅佐王爷上位。” 陆珩声音低哑地笑了几声,“好啊,孤同意了”,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相阁老可不像个文官的做派。” “老臣恭送王爷。” 相阁老看着陆珩径直走向风雨中的背影,后背微微生寒,若不是浸淫朝中多年,陆珩周身的气势险些让他丢了气势。 他并不相信陆珩是真正的同意,永远也不能相信一头俯低做小的头狼。 相阁老眼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他甚至都没有思考,拿起匣子内的婚书,用沾满松烟墨汁的笔,划掉了相晴晴的名字。 “老仆,老夫是真的很期待晴晴成婚那日的场景。” “最后一次选择,不管成王败寇,老夫认命了!” 说罢,相阁老的笑声回荡在书房内,添水的老仆看着老爷这般癫狂的笑意,后背瞬间顺着背脊的升起彻骨的寒意。 陆珩走出相府大门,脸色分外阴沉,他看着站在门外等候的武安,快速安排道:“你即刻起身带着孤的亲卫前往三水之地,立刻把姑娘和世子接回京城。” “不得耽误,否则以军法论处。” “属下遵命!” --- 今夜雷雨交加,沈婉鸢还没来得及收拾行囊,便在武安快速的催促声中上了马车。 沈婉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般精简回京,必是情急之下做出的决定。他们从京城去江南足足用了五辆马车,但今夜却只有她这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没有繁复的装饰花纹,车厢内部只是舒适朴素。 车厢中除了她和平玉外,另外两个人便是躺在摇篮床中的孩子和面色紧张的奶娘。 定是出事了。 沈婉鸢感受着马车飞驰在雨夜中,还未等她掀开车窗看着窗外的情况。 一支飞箭便擦着车窗而过,马车后面瞬间响起了刀剑金铁交鸣的铿锵声,刀枪剑弩和厮杀声响彻天地。 沈婉鸢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马车猛烈的飞驰前进,她扶着摇摇欲坠的车厢,感受心脏猛烈的跳动。 “啊!” 一支飞箭瞬间穿透了车厢,奶娘的身躯瞬间被箭穿过,炙热的鲜血喷射在车厢内。 沈婉鸢的瞳孔猛然一缩,一瞬间四肢变得僵硬冰冷,她的脑海瞬间混沌,甚至都来不及让她惊惧。 ------ 橙黄色的朝霞逐渐染红了整片天空,陆珩已然站在京城私宅的门口等了一夜。他穿着昨日的玄色长袍,身上沾染上了一夜的露水,仿若石像一般站在原地眺望着官道的尽头。 “王爷!马车回来了!”侍卫禀报道。 陆珩看着武安浑身是血驾驶着马车,还未等他问话,武安已经昏倒摔下马车。 侍卫们赶忙把首领抱走。 陆珩看着车厢上满是刀剑痕迹已经插在车厢的飞箭,他的眼中已然升起了滔天的恨意。 他手指紧攥,快步向前掀开车门,浓郁铁锈般血液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尖。 车厢内,入目可见之处都是红褐色的鲜血,五支飞箭刺向车厢,平玉和沈婉鸢蜷缩在车厢的角落内。 “婉婉,孤来接你了。” 陆珩低沉的声音在沈婉鸢的耳畔边响起,她迷蒙的脑海中还停留在昨夜的厮杀中。 沈婉鸢抬眸看向陆珩,眼底没有任何悲喜。 当她缓缓抬起身体,陆珩才看到沈婉鸢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小家伙没有受到昨夜的波折,脸上还带着泪痕,他却看到沈婉鸢面容的刹那,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一双小小凤眸却笑得分外开怀,笑起来的小嘴露出了没有牙齿的牙龈。 沈婉鸢低眸看着孩子,似是沉溺在他无牙的笑容中,瞬间她又收起了笑容。 她没有说话,把孩子塞到陆珩的怀中,在平玉的搀扶下,踉跄地走下了马车。 沈婉鸢看着漆黑的大门,又转身看着新生的太阳,面无表情的走向了黑暗中。 自从那日刺杀之夜后,沈婉鸢便没有再见京郊私宅见到陆珩,她倒是每日能见到来给她诊脉的白术。 白术是一个顶好的哥哥,他在京城总是想着她在江南,时不时寄些京城的小玩意给她。 白术说:“王爷这几日忙于应付他的婚事,所以没有来。” 沈婉鸢自然不想看到陆珩,她手中放着一张空白的九瓣腊梅图,看起来就像数九肖寒图,数九隆冬中每过一天,便画上一瓣花瓣,直到所有的花瓣都填满了颜色,春天就该来了。 沈婉鸢这张只画着三朵梅花,一朵五瓣,一天涂一瓣的话,最终指向的日期则是陆珩三月初三成婚的日子。 还爱吗? 不是,只是因为白术说过:“陆珩成婚那日,定会让鸢儿离开这里。” 第79章 那日,她不止一次说道:“哥哥,陆珩会杀了你的。” 白术笑着说道:“不会,他还有求于我,你且放心我是不会死的。” 沈婉鸢就这么等啊等,直到腊梅还剩下最后一片花瓣还没有涂色。 三月初二,那是陆珩成婚的前一天,也是沈婉鸢在这个牢笼的最后一天。 沈婉鸢长坐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感受着晌午春意正浓的阳光,看着小院中灿烂如粉海的桃花树。 这还是上次被陆珩抓回来时,他专程让人从宫中移栽过来,以前从来没有细细观察,今日有了心情和时间赏花,看着的确是比护国寺的桃花开得更盛大。 忽然,咯咯的笑声传到了沈婉鸢的耳中。 她站起身来看着远处被奶娘和侍女哄着的孩子。 奶娘也看到了她,赶忙跪地说道:“奴婢知罪,打扰了沈姑娘,奴婢这就带小世子离开这里。” 陆珩觉得她不喜孩子,便下了命令让孩子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她又怎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白术说,最初大抵是产子后,身体还没适应的自行调节。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她在马车中躲避着刺杀时,只想着舍出全身护着他,不让他受到半分伤害。 在马车上,看着他笑眯眯地望着她时,她怕她心软再也逃不出陆珩给她建造的牢笼。 今天,她只想仔仔细细看看他,把他深深刻在她的心里。 午时刚过,陆珩却抽空来到了京郊私宅,他行至正房看着屋内空无一人,他脸色微沉问道:“姑娘去哪了?” “用过早膳后,姑娘就一直小世子的屋子里。” 陆珩略带惊讶,行至厢房推门而入,一阵轻柔的摇篮小曲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掀开层层淡蓝色帷帐,听着声音逐渐变大的摇篮曲,他掀开帷帐,却是他在心底期盼了许久的场景。 沈婉鸢穿着一袭粉嫩长裙,长发微散在身后,手指轻轻摇晃着摇篮,一双眼眸温柔的样子仿若溺出水一般。 “陆珩 你看,他真的是我生出来的人。” 陆珩坐在沈婉鸢的身后,环抱着她的腰肢,把脸埋进她的脖颈,似是劳累了许久,他轻嗯一声道:“那天,孤真的怕了。” “怕什么?”沈婉鸢回头望着陆珩说道。 “怕你们离开孤。”陆珩沉声说道。 沈婉鸢看着孩子,继续担忧问道:“他最近看着长大不少,但看着分外瘦弱。” 陆珩轻轻抚着沈婉鸢的后背,安抚道:“白术说日后好好养着,莫要担心。” 此时的他们就像一对新手父母,围绕着孩子的生长状况说了许多,但大部分都是沈婉鸢在问,陆珩再答。 陆珩感觉沈婉鸢的情绪好了许多,兴许是她早已忘了他明日成婚的事情,今日也并未同他争吵。 在陆珩还想同沈婉鸢说话时,武安着急催促唤他离去,毕竟肃王府还有许多需要他决定的地方,这里就像逃离世俗的世外桃源。 在他踏出垂花门的刹那,沈婉鸢忽然追出门,她站在灼灼桃花树下,高声问道:“陆珩,你以后和王妃有了孩子,还会对澜儿好吗?” 陆珩怔了一下,淡淡说道:“除了你,孤不会和别人生孩子。” 沈婉鸢笑了,仿若桃花成精的小妖怪,这也是陆珩许久都没有看到的她的笑容,那样明媚快乐。 ----- 红烛摇曳,鞭炮齐鸣,肃王娶亲。 第43章三月初三,肃王迎娶正妃…… 三月初三, 正是春光无限,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和煦的阳光透过嫩绿色的枝叶,照在地上形成了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自从孩子百天之后, 沈婉鸢被允许走出屋门后, 她一向喜欢坐在抄手游廊上的栏杆上,晒着春日的暖阳。 今日她身着一袭素色粉裙, 坐在栏杆处, 微微晃动着双脚,脸上洋溢着笑容, 满是欢喜。 若是面前没有死尸一般横七竖八躺倒的下人, 这场景定是一副美人赏春图。 沈婉鸢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缓缓走到了孩子的厢房门口。奶娘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她眼底满是惊惧,似是护崽的母兽一般浑身颤抖着抱着怀中的孩子。 沈婉鸢昨天在小摇篮旁看了一整夜, 今日并没有踏进孩子的房门,她的视线在孩子身上短暂的停留后,便快步离开了此处。 沈婉鸢走在京郊私宅中,自从被关到这里,她从来没有细细的观察过。今日似是心境不同,感受着温和的阳光,走出的脚步也欢快了几分。 她看着面前敞开的大门,激动的泪水瞬间飞出,潮湿阴冷的心尖已然被春日暖洋照进。 沈婉鸢看着白术驾着一辆马车已然在小院的门口等候了许久,她眉头微蹙,还是心有担忧道:“哥哥,陆珩不会对你怎样吧?” 白术把斗笠往下遮掩了片刻,笑着说道:“不会, 我可是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就算他猜到是我,他身上的毒还靠着我去治,真的无妨。” “那小院的下人们?” “只不是下了点迷药,不到两个时辰便会醒来,我们快走吧。” 沈婉鸢颔首,距离上次坐上马车的心境已然完全不同,上次深夜险些被人追杀而亡,这次却是逃离困着她许久的牢笼。 沈婉鸢掀开车帘,看着马车行驶在大片的鹅黄色油菜花田中,她吸取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自由的风吹拂着她的脸颊。 第80章 一切都是怡然自得的样子。 马车很快便行驶到一处小镇,白术不能再继续护送她离开此处,他让沈婉鸢换了一架马车,嘱咐道:“鸢儿,信义镖局是白家族人所开,这两位女镖师我也相识,她们会护送你到西南。莫要担心,那里自然还会有人接应你。” 白术嘱咐了许多,细碎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尽,又递给了她一个小包袱。 “除了治疗心病的丸药还有一千两银票,一定要收好,莫要被贼人盯上。” 沈婉鸢鼻尖猛然酸涩,看着白术眼泪直流,之前她一人撑着沈氏门楣,只有她操心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被这般挂怀。 白术话还未说话,倏然一个馨香身躯扑进了他的怀中,她哽咽地说道:“哥哥,真的谢谢你。” “落地为兄妹,何必骨肉亲。” 白术看着沈婉鸢的马车逐渐离去,他骑着快马快速驶向了京城溧阳长公主的府邸。 而载着沈婉鸢这辆小马车还未出京畿之地,马车已然从高耸入云的山崖下轰然坠落。 ------ 三月初三,肃王迎娶正妃,大吉。 一阵阵欢快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响彻在整个京城,所有的百姓都闻讯而来,聚集在相府和肃王府的门口,等着下人们到了吉时四散铜钱。 相府内挂满了正红色的灯笼,连绵不断的红绸高高悬挂,入眼皆是大红和囍字。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除了相晴晴。 这是相晴晴第一次穿这般奢华的衣衫,正红色的嫁衣上绣满了金珠,裙摆微微晃动,五彩金凤似是要从中飞出一般,黄金镶红宝石的发冠熠熠生辉。 她生为庶女只想为自己拼一个未来不对吗? 她错了吗? 相晴晴看着桌面上还冒着热气的褐红色汤药,眼里满是愤怒,她猛然站起身来,却瞬间又被身后的妇人压下。 “父亲,你凭什么要我死?我想要让自己过的好些,有错了吗?” 相晴晴说完后,一双眼眸死死盯着面前的相阁老。 相阁老看着相晴晴这双熟悉的眼神,凌厉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亏欠,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强壮的嬷嬷们挥了挥手。 相晴晴瞬间被禁锢,身后的嬷嬷强行扯着她的下巴,强大的求生欲使得她手指四处抓动,但深处于闺中的小姐怎会是粗鄙婆子的对手。 相晴晴双眼瞪得巨大,看着那碗泛着热气的汤药离她愈发的近,她紧闭双唇,却又被婆子狠狠捏着脸颊,狠狠灌入。 从最开始的拼死挣扎到素手就擒,婆子们很快便把一大碗汤药灌进了相晴晴的嘴里。 随后,又像落水狗一般把她扔在了相阁老的面前。 明明是穿着华丽的新嫁娘,却是即将要半死的人。 相晴晴擦拭着嘴角,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她沙哑地问道:“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相阁老掸了掸衣衫说道:“毒药会在肃王迎亲的时候发作,那时你应该在花轿之上,你好好珍惜最后的好时光吧。” 相晴晴忽然笑了,她笑得歇斯底里仿若从地下生出的鬼怪一般:“你们为了陷害肃王,竟然要堵上我的命!” 相阁老冷冷说道:“你不是想要过上好日子吗。视死如视生,日后你定会埋在肃王的王陵中。” 相晴晴笑着笑着,眼中流下了血泪:“当初你一介穷酸书生,骗了我娘身子,让她怀了孕,遇到太师之女又让她打胎,赶她走。” “你永远都不知道,在被你认回京城之前,我过得是什么苦日子,你吃过别人扔在地里的烂菜叶吗?吃过腐烂的菜头吗?” “你什么都不懂,你只要你的权势!” 相阁老冷冷说道:“从你攀附上肃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的命运。” 相晴晴擦着泪水,嘲讽地笑道:“我想要过得好点有错吗?你年轻的时候能攀附太师之女,我为何不能?......” 相晴晴话语刚落,相阁老一巴掌便扇了过去,瞬间她的脸颊高高鼓起。 “给小姐盖上红盖头,在花厅候着。” 相阁老冷冷对着相晴晴,冷冷说道:“你权当为了这个家,相府已经背叛过肃王一 次,这次不能再同皇帝决裂,你好好去吧。” 与此同时,肃王府中也四处张贴着喜庆的装饰,正红金丝的灯笼高高挂起,空气中弥漫着炮竹的硝烟味和点心的香气。 陆珩今日穿着一袭正红色四爪蟒袍,头戴一顶镶红宝石金冠,面色红润眉宇间皆是英气。 陆珩的身边围绕着前来贺喜的朝臣,络绎不绝使得他眉宇之间略带疲惫,却仍旧游刃有余在其中虚与委蛇。 倏然,肃王府内鸣响了第一声礼炮,司礼官面带喜气走到陆珩的身旁,笑着行礼道:“王爷吉时已到,该前往相府去接亲了。” 陆珩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脸色微沉对着司礼官说道:“半个时辰后出发。” 陆珩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心底隐隐觉得有事发生,却怎么都想不到。 众人也不敢忤逆陆珩,直到半个时辰后,司礼官再次说道:“王爷,该出发了,错过了吉时可不好。” 陆珩眉宇微蹙,他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众人欢呼,轰鸣的擂鼓声,但闷闷的心脏使得他愈发不适。 倏然,他在人群中似是看到了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姑娘,同沈婉鸢撞在他怀里那日别无二致。 第81章 陆珩的思绪忽然抽离,他回想起了同沈婉鸢成亲的场景,火红的嫁衣是他专程挑选的款式。儿臂粗的龙凤双烛也是他精挑细选,她说,她从来没有过这般欢喜的日子。 昨日种种忽然在他的脑海中重映。 那时,沈婉鸢眼眸闪着微光,笑着扑进他的怀中,她热烈且直白地说道:“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她会乖巧的窝在他的怀中,笑着说道:“遇到对的人才将一颗真心交付,轻喃情语都想说给君听。” 错了,沈婉鸢错了。 不,他也错了。 自从沈婉鸢产子之后,他们的相处便充斥着争吵,他都快忘记了真正的沈婉鸢是什么样子 昨日身着粉裙在桃花树下,盈盈一笑情绪稳定的沈婉鸢怎会是她本来的样子。 陆珩回想起,沈婉鸢昨日追出门问的最后一句话。 “陆珩,你以后和王妃有了孩子,还会对澜儿好吗?” 陆珩瞬间想通了全部的细节,他心中生出一阵不好的念头,他脸色阴沉,众人还未回过神,已然看着新郎官骑着马掉头离去。 一时之间,肃王逃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消息传回相府的时候,坐在相府花厅的客人们瞬间哗然,却也不敢对肃王指指点点,只是怜惜地看着坐在花凳上等着出嫁的新嫁娘。 相阁老的脸色已然如同打翻的调色盘,众人以为他只是被肃王甩了脸色,但他的阴谋诡计即将要败露。 电光火石之间,相阁老已然想出了应对之策,只要把相晴晴的死归咎于为情而亡,肃王便免不了受到御史台的弹劾。 他嘴角微笑,吩咐道:“让姑娘先回房中休息,老夫这就进宫让陛下给个说法。” “说法?说你给亲生女儿灌下毒药,就是为了要诬陷肃王吗?” 死亡即将降临,相晴晴已然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她拼着身体里最后的力气,扯开奴仆掀开盖头,咬牙切齿地控诉道。 第44章陆珩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院…… 当红盖头掀开的刹那, 众人哗然。 相晴晴一双眼眸已经失焦,红褐色腥臭的血液已经从七窍中缓缓流下,一行血泪滴落在鲜红的嫁衣之上。 “来人, 把姑娘送回房休息, 她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在此处胡语言乱语。” 相阁老瞳孔一缩对着嬷嬷吩咐道。 相晴晴逐渐感受着身体的冰冷, 生命的流逝使得她誓死要拉这家人下地狱。 她循着相阁老说话的声音扑了过去, 宾客瞬间乱成一团。 “你抛弃糟糠妻,毒死亲女儿, 还要陷害摄政王......”, 相晴晴还未说完, 毒药仿若利刃狠狠插进了她的心脏, 一口血雾猛然喷到了相阁老的脸上。 “还不快把小姐从我身上抬走。”相阁老脸色阴沉并没有半分失态。 相晴晴仿若落水的死狗一般被人抬走,她凭着最后一抹意识, 发出最后一道仿若从地狱出来的厉鬼声。 “我等着你们陪我一起下地狱,哈哈哈。” 众人看着花厅中喜庆的装饰,又望着吐血身亡的新嫁娘,一些娇贵的贵妇已然尖叫地晕了过去。 相阁老拱手行礼道:“今日相府闹剧惹得诸位宾客不快,相府自当有厚礼相送,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也不知该作何表示,只有溧阳长公主站起身来,面色冷漠地离开了此地。 -- 快马飞驰在京郊的小道上,陆珩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马鞭,他的脸色阴沉,攥着缰绳的左手已然青筋暴起。 陆珩在心中不停的预设着小院会出现的各种场景,却在真正看到小院空无一人的时候,心中的愤怒已然彻底点燃。 他看着大门紧闭, 下人却晕倒在各自的位置上,他脚步越发的快,他面容紧绷,周身的气压却愈发的冷。 直到彻底看到空无一人的正房,陆珩心头的怒火彻底爆发,他面色冷峻, 陆珩嘴角紧抿,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晃动。 他转身走向了孩子的厢房内,乳母因为听到来人而微微颤抖,却在看见他的刹那,神情瞬间放松。 倏然,孩子突然爆发出无尽委屈的哭声。 陆珩双眸已然压制着愤怒,伸手接过孩子,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院。 不论沈婉鸢跑到天涯海角,他一定会把她抓回来。 下次,他定要备一个黄金制成的笼子,让她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他。 ---- 陆珩回京后,立刻派出所有暗卫前去寻找沈婉鸢,而让整个小院昏迷的罪魁祸首却怎么都不从溧阳长公主的府邸出来。 此外,相阁老为了嫁祸肃王而谋害亲女一事,京城众多贵宾在场却是怎么都瞒不下来。 朝中因此事争吵了数日,陆珩都没有在背后推手,皇帝便在朝臣义愤填膺之中,写好了相府意图谋害皇族,判满门抄斩。 后宫中的相贵妃也被降为答应。 相府众人被斩与菜市口时,雨水冲刷着每个人狼狈的脸颊。 相阁老看着寒光凌冽的屠刀,心中已然悲愤难挡,他想起了相晴晴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等着你们陪我一起下地狱。” 他仰着永不服输的头颅,嘶哑且悲凉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我没输!老夫没输!哈哈哈哈哈哈!” 刽子手挥刀而出,寒光利刃一闪而过,权势功名全都化为尘土。 第82章 ---- 翌日,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昏蓝色的天空中尚有几颗闪亮的星星,朝阳和月光同时照在巍峨的未央宫上。 又是一次大朝会。 朝臣们井然有序地站在未央宫殿前,大太监挥动长鞭鸣响以表肃静。 倏然,一道细不可闻的哭声响起,婴儿似乎被鞭声从睡梦中惊醒。 众人纷纷循声而望,看着站在高台之上的摄政王陆珩。 陆珩今日身着藏蓝色四爪蟒袍,身形颀长、背影挺括,手中一个淡蓝色纹样的包被中,竟然抱着一个还在嗷嗷待哺的孩子。 众人哗然。 张御史率先发难,朝着皇帝行礼道:“肃王爷,这般威严的场合带个还在吃奶的娃娃成何体统?” 陆珩冷冷说道:“关卿何干?” 张御史正欲与之辩驳,处于高台之上的皇帝却打断了他表演鞠躬尽瘁的机会。 皇帝看着那个被他追杀而大难不死的孩子,淡淡问道:“肃王今日为何带着孩子。” 陆珩俯身上前,他说出的话却使得在场朝臣震惊。 “臣昨夜入 睡,先帝入梦,其中说了什么臣已然忘记,但唯有一条便是向陛下奉上兵权。” “另外,臣婚事不顺,便歇了求亲的意愿,五月前喜得一子,现请封世子之位,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眼睛睁得巨大,甚至还有些失态,陆珩说了许多话,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便是:“奉上兵权。” 他和陆珩已然交锋过许多次,兵权却是先帝赐予陆珩的一柄利剑,奉为圭臬的东西竟然就这般唾手可得。 小皇帝难以置信地问道:“肃王你再说一遍,你想作甚?” 陆珩再次说道:“臣奉上兵权,请封世子,请陛下成全。” 小皇帝大喜,拍着龙椅扶手上的龙头说道:“好好好,朕允了。” 文官一时之间气势大增,而武将眼底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但一位从边疆回来述职的平西将军,他的眼底却闪过一抹好戏登场的意思。 小皇帝收到陆珩交出的兵权,大喜之下金口玉言,当朝便给陆珩长子陆安澜册封为肃王世子。 “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讲。” “臣快马加鞭从林州回京,蒙尔达部联合草原十八部已经入南侵,约五十万人已经逼向西北边防,不出二十日就会到达林州,发起进攻。” “臣请求朝廷支援。” 平西将军的话似炮弹一般,砸向了皇帝的心,草原十八部曾在十年前联合进攻,使得整个西北边防摇摇欲坠,边疆百姓生于水火之中。 那时,先帝任命了一位年轻将军,在众人的质疑声中,他善用奇兵,深谙用兵之道。用了三年时间,攻得草原十八部落荒而逃。 从那时起,整个武官集团便对那名小将甚是敬佩。 那个小将军便是陆珩,他出征西北那年才十八岁。不论先帝指派任何人上位,新帝则是天然会被文官接受,而陆珩统率兵马被武官接受,则是一场一场打出来的。 显然,在场的诸位将军没有一个人能去抵挡草原十八部的攻击。 除了陆珩。 皇帝看着才放在他手边的虎符,眼底闪过一抹寒意,他此刻才彻底回过神来。 原来陆珩今日破天荒的要交出虎符,兜兜转转竟是为了给那个外室子请封世子。 他不信陆珩没有提前知晓草原十八部即将进攻的消息。 皇帝眼底瞬间布满了寒意,他不相信朝中众人除了陆珩,竟无人可用。 “定远将军,威远将军率华北三十万大军,支援林州。” 武官瞬间哗然,其中有着急鲁莽者说道:“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愤而退朝。 然而,正如众人印象里恐怖的草原十八部一样,不到一月,他们便已逼近京城。他们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百姓对朝廷怨声载道。 迫于各方势力,皇帝只得把完整的虎符重新交给陆珩。 至此,肃王陆珩带着世子镇守边疆,五年后率兵回朝。 --- 正月十四,肃王府灯火辉煌,五彩缤纷的花灯挂在树干。 其中,一个小院的抄手游廊中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动物花灯,四处洋溢着童趣之意。 而小院的小主子却并没有赏灯的心情,因为他的课业还未完成,而检查作业的人马上就要回来。 陆安澜小朋友身着一袭宝蓝色镶毛领的长袍,吸着鼻涕端坐于书案前,脸上满是认真,一笔一划地写着大字。 平玉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玉米羹,心疼地说道:“世子您的病还未痊愈,先歇歇吧,要是王爷责怪下来,奴婢们帮您求情可好?” 小朋友抿着嘴,倔强地摇了摇头:“父王会打我的手心。” 小春儿怯生生说道:“但是也不能不休息啊,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陆安澜一脸正气道:“没关系,舅舅会救我的。” 他看着漏壶,算着父王从进门到他小院的距离,开足马力地奋笔疾书,在侍女来传唤的最后一刻,收笔完成。 他拖着腮,看着窗外的花厅,小声嘟囔道:“平玉姑姑,我一会儿能不能让父王带我去看花灯,小胖说京城的花灯是最好看的。” 平玉擦拭着他手指的墨汁,抿着嘴说道:“奴婢不知,王爷一向很忙。” 第83章 门外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陆安澜赶忙从窗台下来,跟着众人福身行礼。 “儿子给父王请安。” 从边疆回京之后,陆珩每日忙于朝中政事,已然有三日没有回府。 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检查陆安澜的课业。 他看着大字上还未干涸的墨汁,脸色瞬间阴沉,训斥道:“孤给你安排的课业并不重,为何回京城之后,便不好好完成?” 陆珩的语气甚重,莫说是小朋友,便是朝中文臣也经常被陆珩吓得双腿微颤。 平玉赶忙上前解释道:“世子前几日救了一只......” 平玉还没说完,陆珩已然让下人拿出了小竹棍。 这小竹棍贯穿了陆安澜整个童年,只要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定要双膝下跪,双手伸过头顶受罚。 陆安澜感冒头晕,方才的悲伤还未散去,便听着陆珩骂他,还要打他。一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含着眼泪犟道:“你为什么又要打我?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陆珩,我不要你当我爹爹了,我要换个爹爹。” 第45章陆安澜哭得哽咽道:“娘…… 陆安澜话音刚落, 陆珩手掌重重拍向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顷刻间,屋内的空气瞬间凝结, 静止得令人窒息, 所有声响都仿若被深渊吞噬一般,唯有窗外寒风吹动枯枝的声音分外清晰。 平玉先回过神来, 赶忙跑到陆安澜的身侧, 哄着说道:“世子,快去给王爷道歉, 你不能这样说王爷。” 武安在陆珩身侧轻声劝道:“王爷, 世子还小, 切莫动气。小主子平时成绩优异, 也就这几日没有完成。” 陆安澜是在众人的看顾下长大,每个人都在帮着劝着。 “陆安澜, 你给孤站好。” 这五年,陆珩给陆安澜又当爹又当娘,他自知在教育孩子,总是有些偏颇,但今日陆安澜不要他的话,却使得他分外心寒。 他看着陆安澜的小身子站得笔直,眼中满是倔强,泪痕流满了脸颊。明明生得同他别无二致的凤眸,但这孩子总是像极了她。 陆珩看着他的小脸,心中被点燃的怒火顷刻间烟消云散。 陆安澜却没有感觉到他的父亲已经熄火,他心底满是委屈,噙着泪水,哭着说道:“我不要在这里了, 我要离家出家,我想回林州” 说罢,他哭着跑出了小院。 看着孩子的背影,陆珩胸中的怒火又被点燃,他看即将要追出去的平玉和武安,愤怒说道:“不要管他!孤倒要看他还回不回这个王府,认不认孤这个父王。” 陆珩被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武安赶忙让暗卫跟着小世子。 小春儿从书案下方抱出一个小盒子,怯生生说道:“世子前几日从结冰的湖边救下一个小狸奴病了几日,我们想着让他多休息休息,便没有唤醒他,才使得他没有写完课业。” 小盒子里面躺着一只还没巴掌大的小狸奴,陆珩想起了还在私宅的飘雪,那也是他从冰天雪地之中捡回来的小家伙。 陆珩低头垂眸,淡淡说道:“好,孤知晓了。” 看着陆珩离去的背影,平玉看着武安刚才放在桌子上的锦盒,这才发现,里面竟是小世子求着王爷要了许久的小宝剑。 -- 陆珩刚走到正院,他的脸色愈发惨白,嘴唇上下颤抖,他手扶着廊柱,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武安赶忙扶着他走进书房,“今日十五,您吃了解药都没多久,动气又会使得毒性难压。” “小世子也不是故意要气您的,况且您留的课业属实太多,骑马射箭四书五经......好好好,属下不说了。 ” 陆珩凌厉的眼神似刀剑射向武安,武安赶忙闭嘴。 陆珩淡淡道:“皇帝不会再给孤时间了,若是有朝一日孤败了,他还能保护自己。他年纪小不懂,你还不清楚孤的苦心吗?” “属下......” 武安正欲说些什么,但是打开书房大门的刹那却使得他怔在了原地。 地面上铺着一大张床单,床单上展开着一副美人图,美人身着淡蓝色衣衫回眸向外望去,手指还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 这画的是沈姑娘怀孕时的样子。 武安还以为是什么歹人闯进,但看着面前的画轴,习以为常地收拾起来,叹道:“小世子又过来抱着姑娘的画像哭了。” 武安看着陆珩轻嗯一声,面上却没有半分感情,若不是他还在找着沈姑娘的痕迹,他都会以为王爷已经放下了。 陆珩却想到了陆安澜两岁的时候,那时他第一次翻出来卷轴。 他总是听将军们讲些孙猴子的故事,他总是以为他也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 直到有一日他在书房玩闹,翻出来这个画卷,才知道他也是有娘亲的。 他小小丹凤眼中满是欣喜,仿若星辰一般亮眼地抱着卷轴,软糯地问道:“父王,澜儿也有娘亲。叔叔们说得不对,澜儿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是的,澜儿的娘亲一定会回来找澜儿的。” 那时的陆珩每日忙于整顿军纪,还要提防着草原十八部的攻袭,又忙于整顿军纪。 当澜儿抱着同他一般高的卷轴跑过来时,陆珩才发现,原来他已经这么大了,足以让他知晓一些事情了。 他轻轻抱起还带着奶香味的孩子,放在他的怀中,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来讲述沈婉鸢是多么优秀的姑娘,也是多么好的一位娘亲。 第84章 之后他把小春儿和平玉从京城调到林州来照顾孩子。 但林州也总是有些不懂事的孩子,在陆安澜的面前说他是没娘养的孩子。 陆安澜年龄小说不过他们,只能哭着跑回家。 当陆珩发现陆安澜时,他小小的身子躺在画卷中沈婉鸢的怀抱中,小人儿的泪水浸湿了画卷,怎么哄都哄不好。 从那之后,但凡受到委屈,他总是会躺在画中人的怀中默默哭泣。 陆珩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轻触画中人的脸颊,眼眸似是带着淡淡柔情,刹那间又化为了凌厉,手指紧攥着画轴,似是下一刻就要撕碎一般。 “王爷,白公子来了。”门外侍卫通报道。 “进。” 白术还未进门就鬼鬼祟祟把手中的折扇打开,自从他帮着沈婉鸢离开后,陆珩想杀了他的心也有,若不是在溧阳长公主躲了几个月,他早就尸首分离。 幸而陆珩和澜儿还有需要他的地方,只能放他一马。 白术刚踏进陆珩的房门,一道锐利的寒光直指他的眉心,他挥扇向下一挡,陆珩反手便要刺向他的脖颈,白术只是被迫去挡。 陆珩的攻势越来越强,招招致命,白术只能不停地后退,直到在小院中,被他打在地上。 “你又发什么疯?!” 白术看着泛着寒光的长剑停在他的喉结处,磕磕巴巴说道。 陆珩眼底满是凌厉的恨意,“她到底被你送到哪里了?为什么马车会从悬崖上跌落?你是不是知道她最近的近况” 陆珩派人沿着京城去寻沈婉鸢的踪迹,但是在山崖上发现有打斗痕迹,还有她丢失的一枚玉佩。 白术站起身来,淡淡说道:“她若是不离开你,迟早会死。至于她的近况我并不知晓。” 陆珩冷冷看着白术,反手把手中的剑刺向白术身旁的大树,砰的一声把书房门狠狠关上。 白术擦了擦额头的汗,试探问道:“今日不要用给你把脉了吗?” 书房没有传来声音。 既然不欢迎他,白术摇着折扇晃晃悠悠离去,行至肃王府门前,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他的嘴角下意识露出一抹笑容,掀开车帘看着明媚艳丽的溧阳长公主,笑着问道:“公主怎么来了?” 溧阳长公主挥了挥手,淡淡道:“怕我的狗狗被皇弟打死。” 白术笑着亲吻着公主的脸颊,却被公主嫌弃地说道:“没皮没脸。” 陆珩回京之后,朝中事务如同雪花一般飞到他的书案,看了一个时辰文书后,陆珩抬头问道:“世子可回来了?” 武安应道:“没有,方才暗卫传来消息,小主子......还不想回来。” 陆珩嘴角紧抿,脸色微沉,站起身来说道:“夜色这般浓,竟然还不想归家,孤亲自去把他带回来。” 今日是正月十五,皎洁的圆月高高悬挂在京城上空,柔和的月光洒在京城西市的街道上。 街道上,各式各样的花灯璀璨夺目仿若游龙一般,小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数不尽的游戏玩乐惹的人眼花缭乱。 陆安澜感觉自己深处于如梦似幻的幻境之中,这是他之前在林州小镇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目不暇接地看着周围的场景。 倏然,有人问道:“小孩,你的父母呢?” 陆安澜小朋友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他想起了平玉姑姑讲的拍花子抓小孩的故事。 陆小朋友脑子转得飞快,他赶忙指着后面一位威武的公子,笑着说道:“我父...我爹爹就在后面。” 随后,他总是走在一些妇人亦或是夫妻的身旁,使得外人看起来,这就是他的父母。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陆安澜听着周围热闹的叫卖声,看着天空中绽放烟火,空气中四处都弥漫着糕点诱人的香味以及路人的欢声笑语。 他忽然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就像他救起来的可怜小狸奴,在寒风中不停地打着喷嚏,似是感冒又重了几分。 他看着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领着出来赏花灯,父王却从来没有领他出来过,还对他那么严厉。 在数九寒冬的天气中走着,陆安澜感觉脑袋愈发的昏,他想,是不是该回去给父王道歉,然后乖乖地让他打一顿。 想到此处,陆安澜感觉生活好绝望,悲伤地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他好委屈,他会不会在冬天被冻死。 他好想娘亲,想让娘亲抱着他,哄着他,亲亲他,委屈的泪水怎么都流不尽。 忽然,一道温柔的女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穗穗宝贝,这个已经掉在地上了,不能再吃了,娘给你重新再买一根可以吗?” 陆安澜循声而望,看到了一位身着朴素衣裙的娘亲蹲在一个小姑娘的面前,轻柔地摸着小朋友的头顶,她语气温柔,声音婉转。 这一切就像他幻想中娘亲应该会做的一样。 他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跑到那个女子身旁,攥着她的衣袖,哭得哽咽道:“娘亲,你能哄哄我吗?” 第46章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沈婉鸢已经五年没有回过京城, 但受人所托,她不得不来。 不过听闻陆珩仍驻守在边疆的林州,她慌张不安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不过也不能多待, 她想着等过了正月十六就立刻离开京城,启程回家。 此次出来, 正巧碰到正月十五, 沈婉鸢想着穗穗自幼在北方小城长大,也没有见过这般流光溢彩的花灯, 便抱着她出来逛逛。 第85章 奈何刚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还没有吃到嘴里就掉在了地上。 刚满三岁的穗穗, 却是一个难得节俭的小姑娘。 沈婉鸢说着给她再买一个, 小姑娘却是怎么都不依,非要吃地上这个, 怎么哄都哄不好。 穗穗粉嫩的小脸哭得甚是委屈,一双大眼睛湿润如同葡萄一般,沈婉鸢看着心就碎了,只得轻声哄着。 随着人流逐渐增多,越来越多的人看着她们。 沈婉鸢最怕遇到这样的场景,奈何自家的小姑娘还没哄好,她的衣襟又被一个陌生的小朋 友攥着。 她看着面前这个哭得泪眼破碎的小男孩,她轻柔地问道:“你是谁家的的小朋友,你的爹娘去哪了?” 陆安澜啜泣地说道:“我...我没有娘,我不要我爹了。” 沈婉鸢心想,大抵是和爹娘闹矛盾的孩子。 她环顾四周正欲寻找这个小男孩的父母,却不料被小男孩抓住了衣襟:“娘,我好难受啊。” 沈婉鸢这才发现这个小男孩身子微微晃动, 她赶忙问道:“小朋友,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可好?” 陆安澜摇了摇头。 沈婉鸢正欲再问些什么,他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哭着怎么都不要回家。 与此同时,陆珩脸色阴沉循着暗卫留下来的印记寻找陆安澜,正月十五这般混乱,还跑在外面不归家,陆珩越想脸色越黑。 武安只得在心中祈祷小主子不要再气王爷了。 倏然,武安先跑到了最后一枚印记出现的地方,他绕过拐角处,看着街道中间的场景,瞳孔猛然一缩。 “王爷,沈...沈姑娘...世子.....” 陆珩猛然看到在流光溢彩的花灯中,沈婉鸢正抱着哭着可怜的陆安澜。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她身着一袭简单的碎花蓝裙,眉宇之间已经没有了五年前的青涩,多了一抹成熟的韵味,她眉间带着一颗珍珠,一双杏眸满是担忧地看着怀中的陆安澜。 陆珩一双凤眸紧紧盯着人群中明媚的那个姑娘,他感受着心脏在胸膛中剧烈的跳动。 “王爷,我们要过去吗?” 沈婉鸢倏然感觉到一道灼人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身上,她想起了陆珩,她赶忙下意识回眸望去,却没有看到有人在看她。 她想,大抵是她来京城的心病。 武安还没反应过来,已然被陆珩揪到了小巷子中。他觉得王爷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快疯了。日思夜想了五年的沈姑娘,她就在他们面前,王爷竟然就这般躲了起来。 “王爷,属下现在该干什么?” 武安看着陆珩面色紧绷,仿若一张被紧紧拉开的弓箭,似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 但陆珩却转身说道:“回府。” “啊?!哦!” “世子知晓回府的路吗?”陆珩淡淡问道。 “知晓,属下们都教过了。” “嗯。” 武安看着陆珩逐渐离去的背影,他不知道王爷要干什么,但却觉得他一定要干点什么。 毕竟主子想什么,不是他这个脑袋能想清的。 -- 沈婉鸢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正月十五的月亮,今日却是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趴在她大腿上的小家伙说什么都不回家,穗穗也学着小哥哥的样子趴在她的腿上。 沈婉鸢觉得腿上挂着两个小挂件,却是怎么都挪不开步子,又怕小男孩的家人找不到孩子,只得寻了一户商铺的台阶坐着。 她看着小男孩的脸庞却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疑惑问道:“你看着仿若是高门大户长大的孩子,怎么跑出来这么久还没有人来寻?” 陆安澜难得寻到一位温柔的娘亲,他正想说些什么,猛然打了个小喷嚏,泪眼婆娑地看着沈婉鸢,小声说道:“娘亲,我冷。” “娘,穗穗也冷。” 沈婉鸢从来没有觉得两个孩子有这么难带,她手指轻点着穗穗的小鼻子说道:“我可是给你穿着加绒的裙裙,比你在安城穿的还多,怎么会冷。不要学小哥哥说话。” 穗穗捂着小鼻子扑在沈婉鸢的怀中,撒娇道:“要抱抱。” 沈婉鸢无奈,她只得把披风展开,伸手把左手边穗穗裹在披风里,转头看着眼中满是羡慕的小男孩,伸开右手的披风示意他进来。 陆安澜又想哭了,他扑进新娘亲的怀里,一阵淡淡馨香裹在他冰冷的身体上,他强压着泪水,呜咽地说道:“娘,你能跟我回家吗?” 沈婉鸢听着这般孩子气的话,笑着说道:“每个人都有爹娘,你也有你的爹娘,要不然你的亲生父母可是会难过的。” 陆安澜想着他父王生气的样子,呜咽说道:“我父...我父亲总是给我布置很多的课业,写不完还打我的手心”,说着他还把手心给沈婉鸢看,“你看我的手都糙了。” 沈婉鸢看着小男孩的手,却是不像寻常孩童的手,竟然还生出了几分薄茧,肯定不是打出来,一看便是习武家庭的孩子。 “可怜见的,你家可是有人习武?你的小手一看便是童子功。” 陆安澜听着沈婉鸢说到此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埋在沈婉鸢的胸前哭诉道:“我三岁的时候,我爹就把我扔到大马上,还不许他们把我抱下来,每天还扎马步,还要拿小木剑学剑法。” 沈婉鸢却在心中叹道:“高门大户竟然小孩子安排这么多课业。” 第86章 穗穗却在旁边欢呼道:“哇,哥哥骑大马,厉害哥哥。” 陆安澜的泪水忽然止住,他第一次因为骑马得到积极反馈,忽然觉得骑马好像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拍了拍胸脯说道:“以后,哥哥带你骑马。” “娘,穗穗困了。” 沈婉鸢看着街道上逐渐变少的人群,轻拍着穗穗的后背,看着小男孩说道:“小朋友你家在哪,姨姨明天送你回家可好?” 夜色太晚,沈婉鸢怕遇到什么歹人,只得先把小朋友领回家。 陆安澜忽然看着空旷的街道,意识到父王现在都没有找他回家,心中生出一阵恐惧和害怕,失落的情绪再难绷住,哭着问道:“我爹爹会不会不要我了?” 沈婉鸢擦拭着他的泪水,轻触着他软嫩的皮肤才发现他竟然在发热。 “不会的,他若是不要你,怎么会让你学这么东西。你爹爹是对你给予厚望,你日后可不能再离家出走了。” 陆安澜颔首,他看着沈婉鸢左手抱着穗穗,右手牵着他的手,他才发现自己今天是多么不礼貌。 他红着脸,小声说道:“我的小名叫念卿。” 沈婉鸢回眸疑惑,回过神才发现是小朋友在自我介绍,她笑着应道:“真是个好名字,你爹娘定是想时时刻刻念着你。” 念卿小朋友还未来得及回应,刚踏进沈婉鸢的住所就晕了过去。 --- 清晨,陆安澜缓缓睁开眼睛醒来,却发现他好像不是躺在自己的屋内。 屋内粉色的帷帐中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他身上的小被子也有一股暖烘烘的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他转头看着身旁睡着的穗穗,她手中还抱着一个布娃娃,床上也摆放着好几个样子的娃娃。 床上的帷帐就像一个小天地,而他就像一个小偷,偷偷感受着别人娘亲,想到这里他不禁沮丧起来。 忽然,帷帐外传来了声响,他赶忙躺下假装一副才睁眼的样子。 沈婉鸢换了一身衣衫,她今日穿着一袭深粉色衣裙,长发微微挽起,没有戴着任何的首饰。 她伸手摸着他的额头,轻柔说道:“念卿终于不烧了,早膳想吃什么?姨姨去做。” “穗穗要吃鸡蛋面。”小姑娘软糯的声音从床里面传来。 “念卿呢?” 陆安澜也应和道:“那我也要鸡蛋面。” 看着摆在面前金黄色的炸蛋还有润白的面条,他回头看着这间温馨的小屋,他愈发觉得难过,但想到他父王昨天一个人过完了元宵节也好可怜。 体验娘亲的时间到了,他该回王府了。 沈婉鸢唤了一辆马车,让陆安澜指着回家的方向,穗穗趴在沈婉鸢的怀中问道:“娘,送小哥哥回家之后,我们就回安城吗?” “是啊,你不想姑姑了吗” 穿过了几条街巷,陆安澜唤道:“你们看,我家就是这里。 ” 沈婉鸢掀开车帘,忽然觉得此处有几分眼熟,但为什么这么大的府邸竟然没有牌匾。 玄色大门上方竟然空空荡荡的,连个牌匾都没有。 陆安澜也似是奇怪,他飞下马车敲门唤道:“王伯开门,我回来了!咱家牌匾怎么不见了?” 王伯今日手脚都似乎变麻利了,门刚敲响,他就出来开门。 他眼含热泪紧紧抱着陆安澜,哽咽道:“小公子,你怎么才回来?王...老爷着急寻了你一晚上。” 说罢,王伯赶忙拿着藏在衣袖中的洋葱擦拭了眼角,眼泪瞬间流下。 陆安澜问道:“老爷.......?” 他爹不是王爷吗? 陆安澜话还没问完,王伯赶忙插嘴,对着沈婉鸢感激道:“这位姑娘便是捡到我们少爷的恩人吗?我们老爷吩咐一定要请您进去,好好款待。” 陆安澜也不想同沈婉鸢分开,他央求着说道:“让我爹感谢感谢你,求求了。” “娘,我们要去小哥哥家作客吗?”穗穗说道。 王伯听到一声“娘”,心中的震撼如同飞奔而过五百匹宝驹,额头的冷汗瞬间流下,他想,王爷大抵会疯了。 王伯依旧扬着一副感恩的神情,说道:“恩人,哪怕进去坐坐也好。” 沈婉鸢看着敞开的大门,又看着小朋友祈求的表情,她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好,就去见见你家人。” 砰-- 玄色的大门瞬间关闭。 第47章我凭什么就不能另寻新欢…… 本节高亮: 穗穗不是女主亲生的孩子, 至于她是谁,请看后续分解! -- 这处官邸建筑古朴雄伟,檐廊装饰皆为肃穆大方的纹样, 悬挂的宫灯样式尊贵。 庭院深深, 院落中的花草却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牵引侍女默然低头向前, 念卿的家里非富即贵。 “怎么府里变了个样?” 陆安澜小声嘟囔道, 他明明记得昨日花厅前没有植物,宫灯也不是这样, 就连廊柱从暗黄色变成了深红色。 若不是王伯开门, 他甚至会以为进错了家门。 沈婉鸢左手牵着穗穗, 右手拉着念卿行走在抄手游廊中, 她想起了上一次走在这般雄伟府邸的时候。 那时还是在肃王府,她和海棠被宫中太监领到肃王府的花厅, 那时她在路上连头都不敢抬,连肃王府前厅都没有看到是什么样子。 第87章 而这次却有了一个热心的小家伙,他们步伐缓慢,但念卿面上却分外兴奋。 他指着花厅前方小院的一颗小松树,兴奋道:“姨姨,你看这个是我栽的。” 陆安澜在在府中收敛了性子,他不敢在家中喊沈婉鸢娘亲,怕他父王生气,也怕娘亲生气。 不论是父王还是平玉姑姑,所有人都在说娘亲只是离开他一段时间,等他长大,她一定会回来的。 小的时候,他还会相信。但是他现在已经五岁了, 是个男子汉了。 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他已经不再相信了,因为前几日书院的同学说,一般家人去世了,才会说她去了远方。 陆安澜想到此刻,他又想哭了。 前几日,他受寒感冒不仅是因为救下小狸奴,还是因为发现了娘亲可能已经不在世上的消息。 他不敢向任何人揭破娘亲不在的事实,他病卧在床,每夜却偷偷咬着锦被哭。 倏然,温柔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顶。 “你看这颗小松树的旁边还耸立着一颗大树,它挺拔雄壮,你爹爹定是希望你成为人中龙凤,以后莫要和他吵架了。” 陆安澜抬头望着沈婉鸢,她的面容柔和,眼睛闪亮的就像天边的星星,他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娘,穗穗困了。” 忽然,穗穗软糯的声音打破了陆安澜的思考。 沈婉鸢无奈的抱起穗穗,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说道:“睡吧睡吧小懒猪。” “不是猪猪,是穗穗。” “好,是穗穗宝宝。” “念卿,我们继续走吧。”沈婉鸢看着陆安澜看着穗穗的目光,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陆安澜颔首,继续带着沈婉鸢向前走。 沈婉鸢看着近在眼前的花厅,正红色红木宫灯随风微微摇晃,门口的腊梅开得正好,这分外眼熟的腊梅,她却是怎么都想不来在哪里见过。 沈婉鸢看着敞开的大门深处似是一片漆黑,她心脏忽然猛烈的跳动,一股莫名的焦虑忽然涌上心尖。 这样的情绪已经很久了出现了,沈婉鸢忽然怯了,她的脚步也变得缓慢。 陆安澜疑惑道:“姨姨,你怎么不走了?” “没事,姨姨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沈婉鸢已经想要逃离这里,但已行至主人家的花厅前,断没有匆匆离去的道理。 她想,简单打个招呼,寒暄一下离开就好。 沈婉鸢心中的负担少了许多,而此时蹦蹦跳跳的小家伙也变得沉稳了许多。他站在门口拐角处整理了整理衣衫,提着一口气迈了进去。 沈婉鸢嘴角下意识扬着一抹标准的笑容,却在看到主位上坐着男人时,瞳孔猛然一颤,身体下意识微微颤抖,她心脏如同擂鼓一般在耳边响起。 咚--咚--咚--- 沈婉鸢来不及犹豫,抱着熟睡的穗穗,快速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花厅的房门瞬间被轰然闭合。 沈婉鸢看着紧闭的雕花木门,心中满是绝望,心脏如同揣着兔子上下乱蹦。 那人熟悉低沉如同鬼魅的声音,轻笑一声说道:“婉婉,好久不见。” 沈婉鸢没有转身,但男人沉声说道:“婉婉,故人相见都不愿看看孤吗?” 沈婉鸢脸色微沉,头皮瞬间发麻,后背灼热的目光已经不悦的话语,使得她没有选择的机会。 她在陆珩似鹰般凝视的目光下,缓缓转身,望向陆珩。 陆珩镇守边疆吹了五年的黄沙,已然不复五年前清润的面容,他看起来整个人的棱角分明,一双眉眼也深邃了许多,看着成熟了不少。 此刻,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心情尚佳。 沈婉鸢脑海中所有的关卡在这一刻打通,摘了牌匾的官邸,变化了廊柱装饰和花厅的布局,甚至于分外热情奇怪的开门王伯。 沈婉鸢眼眸瞬间变得冷淡,说道:“王爷又在骗我,原来你费尽心机竟是引我入瓮。” “没有,孤没有骗你。”陆珩淡淡反驳道,他看着一脸懵的陆安澜,“澜儿,你告诉你娘亲,是孤让你离家出走的吗?” 陆珩一声澜儿,忽然使得紧绷如同长弓的沈婉鸢瞬间泄了气。 沈婉鸢蹲下身子,瞳孔不停地在颤抖,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地孩子,她眼中闪着微光,眼泪瞬间流下。 陆安澜的小手却抚上她的脸颊,擦拭着她的泪水。 沈婉鸢笑着流着泪说道:“对不起澜儿,我有些激动”,她说着比划起来说道:“我记得你那时才这么大。” 自从离开陆珩之后,白术的药似是起了作用,她吃了一年之后,情绪已经变得十分稳定,她一想到在澜儿出生后没有好好抱过他,心中便涌现出无尽的后悔。 沈婉鸢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安澜,他胎中不足却已经长得这般健康,一双小小凤眸中满是正义,整个人看着瘦,但内里却分外精壮。 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长得这般好,真好。 陆安澜也愣住了。 老夫子曾经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现在他却被一块巨大的莲花酥砸住,又香又甜的滋味瞬间充盈着他的脑子。 他紧攥着沈婉鸢的衣袖,急切地望着陆珩,祈求他再给他一个答案。 陆珩微微颔首。 陆安澜瞬间扑进沈婉鸢的腿上,哭着说道:“我以为娘亲已经不再人世,我以为父王是骗我说娘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第88章 “娘,你能不能不走了,澜儿也想要娘抱抱。” 从小到大陆安澜都没有哭得这般伤心,委屈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他生怕沈婉鸢离开,泪眼婆娑望着陆珩道:“父王,别让娘走。” 沈婉鸢把穗穗从左肩膀挪 到右肩膀,从怀中掏出锦帕,轻柔地擦拭着小男孩脸上的泪水。 她转头望向陆珩的时候,眼眸瞬间变得冷漠。 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澜儿把她的心紧紧揪住,她身为母亲没有养育澜儿,本就心存愧疚,现在却连离开的话都说不出来。 “澜儿放开你娘亲,她还会回来看你的。”陆珩端起手中的茶盏,淡淡说道。 此时,花厅的大门也被打开,明媚的阳光洒到沈婉鸢身上,澜儿依旧抱着她的腿,她甚至都不知道陆珩究竟是变了性子还是以退为进。 倏然,沈婉鸢怀中的穗穗醒了,她睡得迷糊,小声嘟囔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祖父祖母了。” “穗穗再睡一会儿......” 沈婉鸢话还没有说完,陆珩愤怒的话语已经打断了她:“来人,把世子和这位小小姐带走。” 在门口候了许久的嬷嬷们,立刻遵从陆珩的命令,牵起了陆安澜的手,而当她们准备抱走穗穗时,沈婉鸢立刻把穗穗护在身前,颤抖地说道:“陆珩,你究竟想干什么?” 嬷嬷们不敢强行抱走。 陆珩却已然难压心头的怒意,他脸色阴沉,嘴唇抿成一条线,强行把沈婉鸢怀中的孩子递给嬷嬷,又猛然把大门关上。 陆安澜和穗穗在门外哭着喊娘声音愈来愈远,陆珩却仿若凶狠的困兽离她愈发的近,周身的气势已然猛然涨如汹涌的洪水。 沈婉鸢已然如同溃败的堤坝,连第一波冲击都没有抵抗。 陆珩俯身向下,她却背靠在廊柱上无法脱身,她垂眸向下不敢看向陆珩凌厉的眼眸。 陆珩的手指却强行抬起她的下巴,愠怒道:“那个野种是你和谁的孩子?” 沈婉鸢看着陆珩凌厉的目光,声音颤抖地说道:“澜儿,不是你的孩子吗?” 陆珩看着沈婉鸢顾左右而言他,心中的怒意愈发的盛,他所拥有的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竟然被别人沾染。 他说:“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沈婉鸢却以为陆珩在说穗穗,她就像一头护崽的母兽,仰起头看着陆珩驳道:“你不能杀了穗穗,若是她死了,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完。” "沈婉鸢,你怎么这么狠心!"陆珩听着沈婉鸢的话,脸色愈发的沉,他继续说道:“我和儿子在西北整整吃了五年的沙子,你一点都不心疼吗?” 沈婉鸢听着陆珩的话,一滴眼泪落下,哑声笑道:“你当初和相晴晴成亲,难道就没有错了吗?陆珩,你不要倒打一耙,就允许州官防火不允许百姓点灯。” “我凭什么就不能另寻新欢,再觅良婿?再生一个孩子?” 第48章婉婉,孤寻了你五年,结…… 沈婉鸢说完便后悔了。 陆珩脸色阴沉, 他向前迈了一步,一双凤眸紧紧地盯着她,眼中滔天地怒意似要在下一刻把她吞噬。 陆珩忽然抬起手臂, 沈婉鸢紧张的心跳声猛然跳动, 她下意识紧闭双眼,脸颊微微偏头。 咚的一声。 沈婉鸢听着身后的墙壁发出的撞击声, 身体下意识猛然一颤。 随后淡淡鲜血的味道传到她的鼻尖,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陆珩带着滔天的怒意, 手握成拳砸到了墙上。 而现在, 她彻底被困在了陆珩的臂膀和墙壁之间, 如同五年前被他困在京郊小院。 沈婉鸢感受着心脏如同擂鼓般震耳欲聋的声音, 她掰着陆珩坚硬如铁的臂膀,颤抖地说道:“陆珩, 你又在疯什么?” “婉婉,孤寻了你五年,结果你却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你让孤怎么才能放的下。”陆珩紧咬着牙说道。 沈婉鸢垂眸说道:“权当我死了吧。” 说完,沈婉鸢便闭上了眼睛,她不想看到陆珩炙热到快要发疯的眼眸,也不想看到他的怒火。 陆珩呼出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酥酥麻麻仿若被毒蛇舔舐,他埋在她的脖颈处,叼着肌肤吮吸着,又死死咬着。 沈婉鸢感受着心跳的速度在加快,陆珩的手指又粗暴地箍着她的腰,拇指抚摸着衣裙上的腰带, 上下摆动又左右环绕,她的呼吸也随着陆珩的手指轻扯腰带而急促。 陆珩一双眼眸看着沈婉鸢眼中满是抗拒,通红的脸上满是羞愤,他心中燃起的怒火便愈发的盛。 “他也碰过你这里吗?”陆珩手指轻轻点着沈婉鸢的丹唇说道,还未等沈婉鸢说话,他已经给出了答案,脸上满是冷意道:“是啊,毕竟孩子都生了,还有什么是没有做过的。” 沈婉鸢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陆珩口中的他究竟是谁,已经被陆珩衔住了唇。 陆珩的吻似疾风骤雨一般,激烈如同夏日骤雨时的电闪雷鸣,带着浓浓的恨意,似是要把别的男人痕迹彻底抹去,他咬着她的泛红的唇齿,不把她吞吃入腹决不罢休。 沈婉鸢眼中满是绝望,她大抵以后再也没有了自由,陆珩从不会把抓在手中的东西再放出去。 沈婉鸢感受着陆珩的亲吻,胸腔呼吸的空气已经逐渐减少,使出全身力气推着陆珩的身躯,想要惊呼出声,却被他下一刻的亲吻吞入腹中,一瞬间发出嘤咛声后,一滴绝望委屈的泪水顺着鬓角流下。 第89章 倏然,陆珩停下了,他轻轻吻着她眼角的泪珠,手指轻柔地整理好她鬓角的碎发。 “婉婉,孤从来拿你都没有办法。” “来人!”陆珩冲着门外喊人道。 听着陆珩的喊人,沈婉鸢的杏眸中瞬间没有了微光,垂眸等着陆珩吩咐,让她再次被关在小院中。 “王爷,属下在。”侍卫推开门拱手应道。 陆珩淡淡说道:“让世子过来送客。” 沈婉鸢垂下的头瞬间抬起,杏眸满是震惊地看着的陆珩,他已然转身正襟危坐于主位,深邃眼眸分外平静。 这还是她认识的陆珩吗?陆珩真的转了性子吗? 陆安澜听着沈婉鸢要走,攥着手中的画轴跑到花厅,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慌张和不舍。 他紧紧攥着沈婉鸢的裙摆问道:“娘,你能不能别走?” 他着急地都没有等到沈婉鸢回复,赶忙把手中的画轴摊开,噙着眼泪,小声说道:“每次想你的时候,我就看看,现在你回来了,怎么又要走了。” 沈婉鸢蹲下身子看着小朋友展开的画轴,上面俨然是她怀孕时的画像,但人像上又泛着淡淡的水渍,她转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孩子。 沈婉鸢的心被紧紧揪起,她把陆安澜小小的身子紧紧抱在怀中,轻轻安抚着他的背,哄道:“摸摸毛吓不着,谁家的小宝宝,怎么还在哭。” 陆安澜听着沈婉鸢哄他的话,心中愈发难过,他从沈婉鸢带着馨香的怀中探出头,望向他的父王,眼中满是祈求。 陆珩却连半分目光都没有看向他,正色道:“澜儿,你娘亲该抱着妹妹走了。” 沈婉鸢再次惊讶地看着陆珩,她不忍拒绝澜儿,但却不愿被陆珩关在院中,目前只得离去。 她轻轻哄着陆安澜说道:“澜儿不哭,娘亲还在,以后娘亲还会来看你。” 陆安澜不敢反抗陆珩的话,他啜泣道:“我能去看你吗?你还会认我当儿子吗?” “当然可以来找我。娘生了你,你便是娘一辈子的好儿子。” 沈婉鸢从侍女的怀中接过穗穗,牵着陆安澜的小手,头也不回的往大门走去,半分目光都没有望向陆珩。 再次走在抄手游廊上,沈婉鸢的步伐已然加快,走到门口,她坐上了来之前的车,把手中的穗穗放在车上。 看着已然长到她大腿这么高的陆安澜,她弯下腰,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说道:“澜儿一定要平安健康的长大。” “你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等你长大就知道为什么娘亲要离开,你也不要难过,娘永远爱你,” 陆安澜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却一直在回想 着方才沈婉鸢同他说的话,嘴角悄悄扬了起来。 他走回花厅,却看到了陆珩仍然端坐在花厅的主位上,还未等他说话,陆珩淡淡问道:“你娘同你说什么了?” “娘说会永远爱我,我是她永远的好儿子。” 陆安澜说着眉眼都飞了起来,指着额头继续道:“娘还贴贴我的额头。” 楚国人从来不把情爱这种话挂在口中,陆安澜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热烈的爱意,陆珩早已体会中这种泡在蜜糖的心情。 “你娘早就说过爱我。”陆珩下意识和儿子攀比起来。 “那父王为什么要让她走!”陆安澜难过地喊道。 陆珩低头垂眸,冷冷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过几日,孤要回林州,我把你送你娘那里可好?”陆珩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父王,你没有骗我吗?”陆安澜兴奋地蹦起来欢呼道。 陆珩看着这个在他怀里长大的孩子,轻笑道:“课业双倍。” “儿子遵命。”陆安澜做了个军礼,便离开了花厅。 看着陆安澜离去的背影,陆珩的笑容瞬间消失,嘴角紧抿,周身充斥着冷冽的寒意。 “武安给孤查查,沈婉鸢究竟嫁给了哪个野男人。” -- “夫人,你可算是回来,老夫人和少爷来了。” 下人神色匆匆跑到沈婉鸢的马车前,喘着粗气禀报道。 穗穗一瞬间兴奋起来,软软喊道:“爹爹来了,穗穗要去找爹爹” 第49章“陆珩,你怎么又疯了!…… 沈婉鸢来不及换衣裳。 她抱着穗穗匆匆前往正房, 在路上她脸上满是担忧,她轻拍着穗穗的后背,轻声说道:“记得在太奶奶面前要干什么?” 穗穗凑在她耳边, 小声说道:“爹爹教过, 要谨言慎行,不能胡说八道。” 走到正房门口, 沈婉鸢放下穗穗, 整理了一下两人的衣裙,依着规矩端正地走了进去。 屋内, 老夫人身着深褐色华服, 衣服上没有半分褶皱, 一看便是舟车劳顿许久, 重新换上的新衣裳。她苍白的发丝被一对发簪轻挽,发簪插入的角度都是分毫不差。 “孙媳见过老夫人。” “穗穗见过太奶奶。” 两人恭敬行礼, 老夫人眉宇微蹙,淡淡说道:“坐吧。” 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坐下,训斥道:“我安家乃是先帝亲赐的皇商,怎么你们穿得如同路边乞丐,一点规矩都没有,若是让旁人看到怎办?” 沈婉鸢解释道:“事发紧急,还请老太君莫要责怪。昨日在元宵节的灯市上捡了个孩子,今早想着他的家人甚是着急,便早早出门带他寻家。” 第90章 老太太眉宇舒展了半分,不满道:“嗯,下次莫要犯,莫要让别人笑话。” “老太君不想穗穗吗?” 穗穗扑在老夫人的膝头,小小回头对着沈婉鸢眨了眨眼。 沈婉鸢笑着看着穗穗:“小家伙快下来, 莫要让老太君受累。” 穗穗问道:“那老太君身体好些了吗?最近进膳还香吗?” 老夫人抚摸着穗穗的头,语气温柔道:“因为想着穗穗,身子骨好了许多。” 老夫人突然回首对着沈婉鸢说道:“锦玉媳妇......” 沈婉鸢看着穗穗便失了神,脑海中满是澜儿强忍着哭泣送她的样子,突然被唤道,她赶忙应道:“您说。” “你们女人家不要整天抛头露面的,也不知京城有什么事情,非要过来处理,你和穗穗不安全。” 沈婉鸢赶忙应道:“京城的绣坊和布坊出了些事情,银票汇兑出了差错,需要我亲自来一趟。” 老夫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哎哎哎,这些事情莫要在老婆子耳边说,我也不懂,你们管会敷衍我。” “日后我不同意,你们不可出府。” 老太太语气坚决,沈婉鸢正欲劝说两句,一道低沉的男声出现在门外。 “怎么还不等我来,奶奶就埋怨上婉鸢了。” 沈婉鸢紧张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她站起身来迎着踏进门的男人,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穿着有没有出错。 安锦玉今日身着一袭青绿色长袍,身形颀长,身骨消瘦,眉眼清秀,一副文质彬彬的公子样貌。 他踏进门来,一双含情眼眸看着沈婉鸢,转头对着老夫人行礼。 “奶奶,车上的东西已经都卸下来了。”安锦玉恭恭敬敬道。 “好,老婆子放在箱笼的衣服记得拿出来,莫要染上霉味。过几日,端阳长公主六十寿宴,礼品我都备下了,锦玉媳妇陪我同去。”老夫人抱着怀中的穗穗说道。 沈婉鸢颔首,安锦玉在旁边补充道:“正月十八,没几天了。” 没几天了,意思就是他们很快就要走了。 沈婉鸢看着如同她腹中蛔虫一般的安锦玉,噙着笑着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娇气明艳。 安锦玉回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老夫人听着安锦玉说的日期,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哽咽道:“可惜正月二十没办法给你爹娘和姐姐上坟,那时绣玉总说我只宠着弟弟,只爱弟弟,不爱她。” 安锦玉低头垂眸淡淡说道:“不会,她不会怨你,您已经让我提前祭拜过了。” 老夫人却深陷在悲痛欲绝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安锦玉对着她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老嬷嬷赶忙去把温着的汤药端了过来,轻声唤道:“老太君,该喝药了。” “穗穗,来爹爹这里。” 安锦玉把穗穗唤过来,老夫人腾出了手,浑浊眼眸含泪喝下了汤药。 她老太太累了,手指撑着太阳穴嘱咐道:“你们小夫妻许久没有见,便早些回去吧,一定要早日给我生个孙子。” 穗穗嘟着嘴说道:“老太君不喜欢穗穗吗?” 老太君淡淡看了穗穗一眼道:“喜欢,但安家的偌大家产没有个男人撑起家族的门楣可不行。” 沈婉鸢转头看着安锦玉面目表情的样子,赶忙应道:“老太君快歇息吧,莫要累着身子,我们回房了。” “嗯,你们退下吧。” 沈婉鸢不知道安锦玉累不累,她已经疲于应付老太太了:“锦玉,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自从她和安锦玉成婚后,他们便搬到了安城老宅附近的宅院居住,没有老太太窒息的威压,他们一家三口安静温馨。 但今日安锦玉脸上满是疲惫,沈婉鸢分外担忧,她不敢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同老太太从安城赶来,整整十日都是在这般窒息的环境下。 安锦玉安抚道:“不用担忧我,倒是你要多注意。” “好。” “京城的掌柜们把账簿都交了回来,我去看看,晚上回房寻你。” 沈婉鸢看着安锦玉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疼,他瘦弱的肩膀上承担着整个皇商安家的门楣。 唯一的亲人也只会在伤口上撒盐。 --- 入夜后。 沈婉鸢带着穗穗在旁边的耳房洗完澡,把小家伙裹在毯子中快速走回房中。 “你个小家伙,再不听我的话,就不给你买玩具了。” “不要不要,娘坏,娘坏。” 沈婉鸢笑着推门而入,看着安锦玉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攥着一张练习的大字,赞许道:“穗穗最近字练得不错,想要什么,爹爹送你。” 穗穗是个诚实的孩子,她应道:“不是我写的,是念卿哥哥写的。” “是我昨天在灯市捡到的孩子”,沈婉鸢说完后,看了看屋外,似是有人影晃动,她低头道:“罢了,日后再同你讲。” “穗穗,睡吧,娘哄你睡觉。” 今天折腾了好几件事,沈婉鸢温柔的哄唱着歌谣,轻轻摇动着身子,穗穗眼皮相互打架,躺下便进入梦乡,乳母趁机把孩子抱了出去。 今夜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只能先让这个小家伙离开,毕竟成年人的事情,不需要小朋友的参 与。 小院忽然安静了下来。 老嬷嬷面容严肃,手持笔墨站在屋外,眼睛看着窗柩,耳朵高高竖起,看着比判官还要严肃。 第91章 倏然,屋内吹灭了烛火。 老嬷嬷立刻站直了身子,耳朵贴在窗柩上。 屋内,稀稀疏疏脱衣的声音分外明显,粘腻柔情亲昵的哼唧声此消彼长,床榻轻轻摇动声音逐渐在小院响起。 直到屋内小夫妻叫了 第二回 水后,彻底没有声音。 院内还未成亲的侍女们已然羞红了脸,老嬷嬷满意地颔首,收好纸笔转身离开。 安府屋内上一道黑影闪过,而黑影消失的方向正是肃王府。 -- 此时屋内, 沈婉鸢疲惫地靠在软枕上,香腮汗流顺着鬓角流下,揉着手腕沙哑地说道:“许久没有表演,手艺都生疏了。” 安锦玉笑出了声。 沈婉鸢也笑了出来,两人相视而笑,趴在床上怎么起不来。 沈婉鸢看着安锦玉眼中的疲累:“阿姐也累了吧。” 安锦玉,哦不,是安绣玉。 十年前车祸中唯一活下来的人,而她却只能代替亲弟弟锦玉活着,不仅是满足奶奶的期望,更是这个时代对妇女的束缚。 男人在做生意中,总是会更方便些。 老太太原是京城一位侯爷的嫡女,被封县主,身份自然比商贾之家尊贵。但她却始终放不下身份,对府中所有人严加要求,在沈婉鸢看来,安府甚至比肃王府还要严肃。 “端阳长公主是老太君小时候的玩伴,此番进京估计离开也得需要些时日,最近你要辛苦些了。”安绣玉说道。 沈婉鸢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无妨,大不了我带着孩子躲着她。” “阿姐,我昨天见到一个小男孩。”沈婉鸢突然坐起身来,认真说道。 “他竟然是我的孩子。”沈婉鸢一脸兴奋,她比划着说道:“他已经长到这么高,如今看着和我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安绣玉还记得刚捡到沈婉鸢的时候,她那时从夫家逃出来又惨遭追杀,才生产完还有些心病使得她总是很难过。 她手下的镖师帮她赶走了杀手后,沈婉鸢准备感谢时,她才看到原来是熟人。 沈婉鸢第一次从夫家逃跑,跑到西北店铺的老板娘便是她,那时她便觉得这个姑娘一定是从商的可塑之才。 再次相遇后,她便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从那之后,她们便成了合作伙伴。她没有多问过沈婉鸢的过去,但当她今日能欢喜的讲出来孩子,她也不由自主的替她开心。 她想到从西北把她带走的马车的样式,非富即贵,问道:“孩子父亲可有伤害你。” 沈婉鸢眼神飘忽道:“他把我拦下来了,但是又放我走了,他说以后会让孩子过来住,可以吗?” 安绣玉颔首:“当然可以。” 沈婉鸢打了个哈欠,看着已经躺在软榻上的安绣玉,困顿道:“晚安阿姐。” “好梦。” --- 夜深人静的肃王府内,主院书房的灯盏还未熄灭。 陆珩脸色阴沉仿若暴雨前的乌云,愤怒的火焰已经填满了整个胸膛,苍白指尖紧攥着手中的信笺,指尖瞬间发力,信笺被震碎成无数碎片。 他眼眶通红,胸脯快速上下起伏,手指紧攥,交椅上的扶手发出爆裂前吱吱的声音,他难以压抑的情绪即将迸发,书房周围的空气已然变得凝重。 武安赶忙叩跪在地上,后背的冷汗已经洇湿了内衫。 他偷偷抬眸,陆珩已然手持宝剑如同暴风冲出了正院,骑着快马冲出王府。 “王爷,您要去哪!” 陆珩没有回应。 武安看着陆珩逐渐消失身影,他只得骑着马去追,但心底已再为沈姑娘和她的夫婿祈祷,祈祷他们能在怒火滔天的王爷手下活下来。 武安跟在陆珩的马后,追了两条,他彻底安了心。 --- 溧阳长公主府内。 夜深人静的正房内,正是红鸾帐暖度春宵的好时候。 溧阳长公主神色冷傲,身着一袭吊带牡丹裙端坐在床榻上,手持一柄马鞭,如玉的脚趾轻轻踢着地上的男人。 白术上身的衣衫已然褪去,被绳索紧紧绑着,笑道:“公主能不能把我放开。” “今天有个侍女,为什么贴的你那么近。” 白术脑瓜子飞转也没有想起来侍女是哪位,他垂眸问道:“要不公主提醒一下?” “未时三刻。” “我冤枉,我真的冤枉。那可是来给您抓药的侍女。” 溧阳长公主看着跪在地上被绑起来的白术,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叹气,倏然又一马鞭甩在了白术的身上。 “不行,我的狗狗只能贴着我。” 白术正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长公主殿下,肃王爷来了,他要找白公子,气势汹汹还手持了一柄剑。” 溧阳拿出一把匕首划开白术身上的绳索,把他推到门口:“你快去挨打,莫要让我弟弟把我的府邸拆了。” 白术转身把公主抱上床榻,长叹一声道:“你真的不保护我吗?” 第50章肃王世子年幼体弱,不宜…… 白术看着陆珩招招直指他的命门, 他狼狈地抽出长剑,反手向前挡着。 自从得罪陆珩之后,白术专程精进了剑术招式, 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 就算学得再多也难抵陆珩的攻势。 他被打的连连败退,花厅的廊柱成了他躲避的避风港, 还未等他喘息, 陆珩下一轮攻势已经逼近。 第92章 陆珩今日疯得可怕,就像兽园中刚放出笼的猛兽, 通红的眼睛满是怒意, 血眸紧紧盯着他, 根本不在意廊柱上的剑锋。 若是刺在他身上, 哪怕是神仙在世都无计可施。 白术感觉已经要抵挡不住了,被迫滚在地上靠着假山掩体, 扯着碎掉的衣,愤然道:“陆珩,你究竟能不能好好沟通!” “不能。” 陆珩话音刚落,白术身旁的太湖石瞬间爆炸。 陆珩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发着嗡嗡的声音,眼眸满是血色,他真的想要杀了他。 白术后背瞬间泛起的寒意沿着背脊直窜头颅,他看着陆珩又要抬手,还未等他反抗,身后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女声。 “都停下。” 白术擦了擦鬓边的冷汗,心中止不住感叹,这短短的三个字,足以可见溧阳长公主的说话之道,他停下可要挨打, 摆明了是让陆珩别再动他。 不愧是他的公主,就是念着他。 白术喘着粗气看着溧阳长公主走来的方向,眼眸却睁得硕大。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那石桌上竟然摆放着瓜子点心,热茶温酒。 “长公主明明看是我快被打死,热闹看不够了才出来的。” 长公主轻哼一声,从他身边经过时,一张带着脂粉香的锦帕飘到了他的怀中:“擦擦你的脸,现在就像流浪小狗。” 溧阳长公主插着腰,冷冷道:“阿珩,我这柱子记得赔,这是可是庐州红木的,两千两。” 陆珩垂眸道:“明天臣弟就派人过来送钱。” 白术摸着普通柳木廊柱,看着溧阳长公主放光的眸子,在心中叹道:“一个人说胡话,一个也不反抗,也就公主能讹到陆珩。” 溧阳长公主看着陆珩眼中怒火还未消散,转头看着她挨打的狗狗:“阿珩,书房已经备好了你最爱的君山银针,手谈一局可好?” 陆珩收剑颔首道:“好。” 白术看着陆珩的情绪稳定了许多,能同长公主有正常的交谈,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跟了过去。 他准备踏进书房的刹那间,砰的一声 房门轰然关上。 “你先去歇着,我同阿珩有要事相商。” 白术揉了揉被撞红的鼻子,环臂看着月光,转身坐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 --- 书房内, 溧阳长公主端坐于茶桌前,轻嗅着清茶,从罐子中取出带着梅香的雪水加热,不过须臾氤氲的茶香雾气萦绕在陆珩的周围。 “笨死了,怎么这么笨。” 溧阳冷艳的面容满是嫌弃:“情爱之事在于两情相悦,只要能勾住心,还怕人不来吗?” 陆珩想到了晚上看到从安府传来的信笺,“但她已为人妇”,他心头涌上一阵怒火,手指猛然使力,精致的白玉茶盏瞬间破裂。 “记得这个也要赔。”溧阳冷冷的面容瞬间动容,心痛的看着她珍藏了许久的茶盏。 “孤的库房还有一套先帝赐下的镂空白玉茶盏,明日派人一并送来。” 溧阳眼中瞬间冒光,她继续教道:“不就是嫁为人妇,又不是人没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来听着还是很刺激,小树林啊,假山后啊,或者她丈夫不在的时候...你自己斟酌斟酌。” 陆珩低头垂眸,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溧阳长公主却有些急了,她蹙眉问道:“难道你嫌人已经成婚了?同夫婿已行周公之礼。” 陆珩解释道:“并无,皇姐莫要多想。” 溧阳长公主从书房的暗阁中取出一枚扳指,轻轻转动着说道:“那时,谁能想到这个死鬼,在成亲的前十天死了。” “阿珩,其实我也怨他恨他。若是他没有死,我就不会在原定婚期之日被派去和亲,你可知草原十八部的男人们都是畜生。”溧阳长公主咬牙切道。 十年前,草原十八部联合进攻楚国,先帝先派出了一位公主和亲,但他们根本没有停止攻打的脚步,先帝只能继续派出所有的将军,眼看就要攻到京畿之地。 陆珩率兵反击,才使得楚国没有沦陷。他永远都记得杀进军帐时,被蛮子丢下的公主眼中衣衫褴褛,眼中满是死寂,唯有眼珠微微转动。 而那个和亲的公主便是守了望门寡的溧阳长公主,她的夫婿是镇南侯世子,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因为从绑匪手中救下女童,却把命给丢了。 陆珩看着只比他年长几岁的阿姐,眼里满是落寞,宽慰道:“皇姐莫要再想了,都过去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府里还有一套金玉屏风,一个粉玺桃花盆景,明日让人一并送来。” 溧阳长公主扑哧笑出了声:“知道我喜欢这些,还挺会投其所好。我今日还有要事同你讲。” “快六十岁的两江总督曾语志,小皇帝让他在议政殿外跪了一个时辰。” 陆珩蹙眉:“他不是先帝给小皇帝留下的人?”他又想起最近看到的暗信,淡淡说道:“没钱了。” 溧阳长公主颔首:“最富的两江之地交给朝廷的税都没有去年的一半多,小皇帝还把守在京畿军统领王霆给调了回来。” “你说朝廷没钱,还调了一名将军。缩减财政的第一刀会砍向哪里?” 自然是他,战场的西北军浴血奋战,军饷支出巨大。 人只要烧不到自己身上,根本不会知道痛,朝廷大臣看不到钱花在哪里,根本不知道林州西北军的重要。 第93章 陆珩自嘲一笑道:“多谢皇姐的提醒。” “提醒?西北军一定要扛着,不能让草原十八部攻进来”,溧阳眉宇微蹙道:“你在林州都不知道,那群老东西竟然又想着让公主和亲,更有甚者还说让我回去给草原十八部谢罪,你说荒唐不荒唐。” “阿珩,楚国不能没有你。”溧阳长公主站起身来,轻拍着陆珩的肩膀,“我困了,你想好便回府吧。对了,我最近听说皇帝又在寻生子嗣的秘方,毕竟澜儿健康长大,他又着急了。” “对了,答应我的东西,明天一定要送来。” 方才不好的记忆涌上了溧阳的心头,消耗了她不少精力,她推门而出的刹那,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莫要熬夜,我抱你回房。” 还未等她说话,白术已经抱起她。 一股潺潺暖意瞬间涌上了溧阳的心头,她想起方才同陆珩说的事情,沉默了许久,问道:“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一个被救回来的和亲公主,就连长公主的封号都是先帝死之前,心怀愧疚给我的。” “我只在乎我们的未来。” 白术铿锵有力的声音砸在溧阳的心头,她嘴角微微勾起,瞬间一柄镶嵌宝石的匕首横在了白术的脖颈处。 “你若是敢离开本宫,本宫一定杀了你。” “嗯?公主方才特别大声告诉王爷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怎么到我这里就变了!” “因为你是我的狗狗。” ... 正月十七,大朝会。 朝中正六品以上官员及回京述职的地方大员都站在未央宫前的空地上,等级从前到后依次站定。 督察使点名结束后,朝会开始。 正如溧阳长公主所说,陆珩身后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已经有组织地对他开始了讨伐。 两江总督曾语志:“陛下,前两年两江之地饥荒频发,今年交上来的税不足往年十中之五。” 东南府:“东南府今年台风受灾,赈灾结束后也不足十分之三。” 户部尚书:“内务府报上了太庙修缮的申请,国库还是有些吃紧。” 皇帝蹙眉道:“皇天后土,列祖列宗再上,这个钱挤也要挤出来。” 户部尚书磕磕巴巴道:“西北战事纷纷,粮草装备以及武器胄甲已经花了不少。” 一些细碎的声音逐渐涌了上来。 “五年怎么还没有打完。”“十年前,三个月就解决了。”“太费钱了。” 武将们听得怒气冲冲,当即反驳道:“若是没有王爷守着西北边防,你们岂能安稳度日。” 草原十八部近几年似是换了军师,已经不再追求快速攻打,反而转向了骚扰。 是的,就是骚扰。 每隔一段时间便试图突破边境,不分白昼,甚至一次比一次更猛,西北军已经苦不堪言,但小皇帝却不许他们主动进攻击碎草原十八部。 他同皇帝关系日益恶化,他若是不从,小皇帝一柄尚方宝剑便会赐过来,杀他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陆珩知晓这是对他的围猎,他就静静地站着,一双眼眸凝视着小皇帝,小皇帝轻蔑的眼神也睨视他。 皇帝敲了敲桌子,阶下瞬间安静。 他道:“肃王听旨。” 陆珩行礼道:“臣接旨。” “肃王五日内返回林州,三个月内速速解决战事,若是不成便提头来见朕。此外,肃王世子年幼身娇体弱,不宜随军前往西北,送往宫中抚养。” 小皇帝已经不加掩饰对陆珩的打压,世子入宫明摆着便是要成为质子,宫中可是摔跤都会死的地方。 五年前,肃王抱着稚子上朝,隆重地给孩子求了世子之位,之后便随军一直养在西北,众人都知晓肃王把这个孩子当成眼珠子般呵护。 大朝会上的圣旨,陆珩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紧攥着衣袍,叩首谢恩道:“臣接旨。” 陆珩脸色已经阴沉,站在他周围的朝臣微微向后退了退,深怕他怒极而起杀了皇帝。 而小皇帝却又给了众人下了一道骇人的圣旨:“既然没钱,那各州府再加征一成税赋。” “陛下,万万不可。” 年迈的康阁老使出七十岁老人的全力,发出了一道巨大的声音。 同时,张福子却在皇帝耳边小声说道 :“陛下,清一仙人来送丹药了。” 皇帝急不可耐道:“此时不用再议,下朝。” 众朝臣看着皇帝走后风流云散, 唯有陆珩仍然站在未央宫殿前,没有移动。 年迈的大臣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碧空如洗的天,叹道:“快变天了。” ----- 朝会结束后,陆珩转头就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一刻都没有在宫中停留。 他快速安排道:“武安,传信给凛玉让她两日内抵达京城。一个时辰后,让白术在书房见我。另外传信给宫中所有暗桩,让他们想办法让皇帝把世子安排到孤的寝殿。” 武安道:“属下即刻去办。” 陆珩掐着眉心,眼眸中充满着怒火,苍白指尖紧攥扶手。 若是陆安澜在宫中掉了一根汗毛,他都要让小皇帝血债血偿。 陆珩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世子在哪?” 小春儿应道 :“回禀王爷,今天上午世子在校场练习骑术和剑术,可要奴婢派人把他唤回来?” 第94章 陆珩沉了沉,摇了摇头道:“不必,孤自己过去。” 校场离着肃王府很近,平日骑着快马一刻钟就能到,但今天陆珩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他专程从后门而进,让所有下人噤声,他坐在一处不显眼的位置看着小小的陆安澜骑在高头大马上,辛苦已然写满了脸上,但一双眼眸满是坚韧。 陆安澜是早产儿,身子骨虚弱,走路也比正常的孩子要晚,小家伙总是喜欢等他,激动的时候扶着侍女的手,颤颤巍巍走过来,抱着他的腿糯糯喊:“父父。” 陆珩早就料到了这一天,那时他忍下心把才走路顺溜的陆安澜扔到马上,他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但是他要给孩子安排好一切。 “父王!” 倏然,一道清脆的呼唤声冲着他而来。 他回过神,看着陆安澜已经跑了过来,在距离他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行礼道:“儿子见过父王。” “最近练得可好?” “儿子觉得甚好......” 陆安澜还没有说完,突然一柄小剑扔到了他的怀中,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父王已经手持一根木棍向前进攻。 “啊...父王不可以偷袭。” 陆珩手中的木棍已经击打到他的肩膀,他赶忙抽出小剑认真地应对。 “敌人可是不会给你准备。” 从西北林州回京之后,陆珩已经没有时间去看顾陆安澜的每一项功课,今日也是存了试探之意。 陆珩都不用挪动脚下步伐,便能应对小家伙一招一式。 陆安澜年纪还小,招式稚嫩软弱,但是对于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要强多了,和白术能打十个来回没有问题。 “父王,我输了”陆安澜喘着气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坚定道:“父王等我长大,我一定会赢的。” 陆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陆安澜挠了挠头,也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父王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陆安澜等了许久,只听陆珩说了一句:“走,回家用午膳。” --- 红烧牛肉,板栗鸡,糖醋小排,油炸小鱼,杏仁酪。 陆安澜看着桌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幸福感充斥着他的小心脏,他眨了眨眼睛,问道:“父王,我最近干什么让你高兴的事情了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食不言、寝不语。 陆安澜赶忙捂着嘴,假装他什么都没有说。 “用过午膳休憩一会,孤下午送你去你娘亲那里住几日。” 陆安澜的眼睛睁得巨大,他像小炮弹一样冲到陆珩的怀中,激动地说道:“真的吗?父王没有骗我吗?” 陆珩看着陆安澜像小动物一样在他怀中滚来滚去,若是以前他定要训斥他不守仪态,但现在没有什么比孩子健康地活着更重要。 他揉着陆安澜头顶软软的头发,把小人儿横抱在怀中:“没有,孤什么时候骗过你。” 陆安澜嗅着父王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把头埋在他的怀中,隐藏着泪水,小声说道:“书上说,你和娘亲这样算是和离,你们什么时候能复婚?” 陆珩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小朋友总是能清晰地察觉到大人们情绪的变化,陆安澜觉得陆珩今日情绪莫名有些低落,还对他百般纵容。 他心头忽然闪过一抹不好的念头,小小年纪都不懂得掩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父王,你不会是要死了吧。” 周围的侍女们小小的冷吸一口凉气,也就世子爷敢对王爷这么说。 陆珩弹了弹他的脑门:“从孤身上起来,下午不必去你娘亲那里了。” 陆安澜赶忙端正坐姿,吃着饭,小声说道:“父王我错了。” “慢慢吃,孤会送你过去的。” ---- 安府。 自从安老夫人来到京城之后,府中所有人都变得战战兢兢,深怕惹得老太太不满意,她身旁的老嬷嬷更是最恐怖的人,若是遇到错处,轻则打手心,重则杖责。 沈婉鸢寻着由头躲在账房找清净,毕竟老太君和嬷嬷都不喜来这满是铜臭味的地方。 恰逢年尾年初,账簿多到根本算不过来,沈婉鸢算盘打得飞起,但还是头昏脑胀。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怎么啦?”穗穗大声应道。 “夫人,有一位约莫四五岁的小公子说要找您。” 第51章“陆珩,你为什么不反?…… 沈婉鸢从成山的账簿中抬起头来, 还未等她回过神,穗穗已经高兴地欢呼道:“是念卿哥哥来寻穗穗玩了!” 沈婉鸢的脑子嗡的一响,双腿已经带着身体跑向了门外。她拎着裙摆快速地走向门口, 从未觉得从账房到大门的距离有这般遥远, 脚步已然变得虚浮。 砰的一声。 在大门口对着的一个拐角处,沈婉鸢也不知撞上谁, 一下子摔倒在地。 “怎么急急忙忙, 若是老太太身边人看到又要找你抄女戒了。” 安绣玉身着一袭身着男装,手执一柄长扇轻轻敲打着她的额头, 顺势伸手把她从地上牵起来, 摘去她鬓边的枯叶。 沈婉鸢一双眼眸满是欣喜, 凑在安绣玉的耳边小声说道:“阿姐, 澜儿来啦,兴许会住上几天可以吗?” 第95章 安绣玉看着沈婉鸢眼眸的光亮, 想到五年前她满眼的绝望。 她微微蹙眉,回头看着停在安家大门外的一辆古朴沉厚的马车,她是个商人,同各行各业都打过交道,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这家人非富即贵,车厢中也传来了不善的目光。 她不愿去调查沈婉鸢的过往,所有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但她早已把沈婉鸢当成一家人,她不愿她再伤心受伤。 她蹙眉道:“婉鸢,若是前夫对你做出什么事,一定要高声唤人。” 沈婉鸢拍了拍安绣玉的手,颔首道:“你放心。” 这一幕看似夫妻之间亲亲我我的样子, 落在陆珩的眼中分外刺眼,他想到了那日暗卫传来的信笺,上面赫然写着:沈婉鸢嫁于皇商安家嫡长孙安锦玉,是夜,行夫妻敦伦之事。 陆珩的眼眸泛着红,左手紧攥着马车中闪着寒光的剑柄,若是可以的话,他真的想要杀了那个男人。 溧阳长公主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情爱之事在于两情相悦,只要能勾住心,还怕人不来吗?” 陆珩闭目沉思,手指微微放松了手中的剑柄。 “娘亲。” 坐在马车外的陆安澜再次见到沈婉鸢,他含羞唤道。 沈婉鸢紧攥着他的小手,欣喜道:“澜儿,可是要来娘亲这里住一段时间?” 陆安澜羞羞地点头。 沈婉鸢感觉着马车内陆珩炙热的目光,她不想再见到他,抱起孩子就准备回府。 她还未转身,就被武安拦住,他说道:“沈姑娘,王爷还有要事同您相商。” “我没有什么想同他说的话。” 沈婉鸢说完,抱着澜儿再次尝试离开,武安的主子似是预料到了这样,他当即说道:“沈姑娘是关于小世子的事情,事关紧急,还请您上车。” 此时,安府拐角处却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沈婉鸢。 “澜儿最近可是惹恼了你父王?”沈婉鸢问道。 “没有,父王今天特别特别特别好,他给我备下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检查课业也没有骂我,还专程让我来找娘。”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陆珩又要再婚,准备把孩子给她 ,若是这般,她也能接受同陆珩相商。 她抱着澜儿准备上马车,武安却把澜儿拦在车厢外,他说:“王爷吩咐的,有些事情不便让世子知晓。” 沈婉鸢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当她踩在脚蹬上的刹那间,心律杂乱无章,手心出汗。 因着内心深处对于陆珩的抗拒,使得她很难掀开车帘,但看着身后澜儿纯真目光看着她,她咬牙掀开车帘,看到车厢却愣住了。 陆珩今日身着一袭淡蓝青色长袍,一支玉簪束发,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温和的气息。 就像曾经陆珩手持一束梅花迎着风雪给她送花的样子。 他们情意都是陆珩困住她的牢笼,但现在物是人非,他继续当他的摄政王,而她继续作她的安家妇。 沈婉鸢猛然一惊,陆珩能寻到这里,大抵知晓了她的身份,她眼中满是恐惧道:“你不可以对安家的人动手。” 陆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沈婉鸢。 “婉婉,孤在你心里便是这样的人吗?” 沈婉鸢已然再心底作了无数的预设,原以为陆珩又会怒不可遏,谁承想到他竟然克制情绪,甚至问了一句分外反常的话。 沈婉鸢小声反驳道:“难道不是吗?王爷手可通天,对付我们几个小百姓还不是顺手的事情。” 陆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已经紧攥着剑柄,脸上却装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苦笑道:“婉婉,孤不是坏人。” “言归正传,澜儿从小便想着娘,幼时总是抱着画像哭,孤想着你看顾他几日,也算是和孩子相熟相熟,孤五日后来接他。” 沈婉鸢看着摆在她面前的茶,蹙眉问道:“你前几日不是说西北征战之日才送他过来,怎么这般快?住在我这里,连一旬时间都没有。” 陆珩手指紧攥,眼中满是凌冽的寒意:“皇帝让我五日后回西北边疆,三个月内结束西北战事,离京时要把世子送至宫中抚养。” 沈婉鸢瞳孔猛然一颤,她身体止不住颤抖,她下意识攥着陆珩的衣袖问道:“你怎么能让他一个孩子去吃人不眨眼的地方。” 陆珩沉默。 沈婉鸢焦虑急迫道:“陆珩,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连孩子都护不住,他会死的。” 陆珩抬眸瞬间,眼中满是冷冽的恨意,说道:“孤让凛玉带着五个会武功会医术的侍女前往宫中陪着澜儿,溧阳长公主也在宫中打点,肃王府放在宫中所有的暗桩都会为澜儿服务,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你切莫心焦。” 沈婉鸢想着澜儿小小的孩子就要被扔到宫中,泪珠一颗一颗滚落在地,她强压着声音,哽咽道:“所以现在把孩子让我看顾,便是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还能给我留个念想吗?” 陆珩道:“婉婉,孤保证不会让他出事。” 沈婉鸢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连你都能被皇帝设计,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孩子”,她眼中满是悲悯,紧攥着陆珩的衣袖。 沈婉鸢眼眸突然闪过一道光,急促说道:“要不然我带他离开京城,去哪里都行。” 陆珩摇了摇头。 当初她同澜儿从江南回京的那一夜,前赴后继的杀手要拿下他们母子的人头。 第96章 跑,根本跑不掉。 沈婉鸢愈发绝望,脱力的坐在马车地毯上,她浑身冰冷无力,连双腿都撑不起身子。 倏然,沈婉鸢缓缓抬头,眼中满是滔天的恨意,攥着陆珩衣袖哑声问道:“陆珩,你为什么不反?为什么不反?都被逼到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反?” 陆珩没有回答,只是淡淡说道:“孤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澜儿在宫中不会出事,你切莫着急。” 沈婉鸢不想听陆珩说话,她转身就要离开,掀开车帘的刹那,陆珩突然唤了她一声。 “婉婉。” 沈婉鸢怔了一下,没有回头漠然离开。 车帘放下的刹那,陆珩坚持了许久的面孔瞬间破裂,他脸色阴沉如同漆黑的乌云,手中突然使力,捏爆了手中的茶盏。 破裂瓷盏的碎片深深插入他的手心,铁锈味的鲜血瞬间充斥着整个车厢。 “为什么还不反?” 许多人都问过他这句话,他早就在先帝给他灌下毒药的时候就想反了,所有人都该死,莫说是小皇帝,就连他曾经无比敬重的先帝都想让他灰飞烟灭,鞭尸为敬。 他成为皇权的一枚傀儡,就连他的儿子都要入宫为质。 陆珩手握成拳紧攥,碎瓷片深入手心,这场战事打断了他的计划,既然小皇帝等不及向他放出了第一根箭,那就别怪他彻底反攻了。 --- 沈婉鸢抱着澜儿刚踏进安府的大门,小家伙嚷嚷着就要下来:“不要不要,爹爹说我太重了,不能让你一直抱着。” 沈婉鸢看着脸颊消瘦的小澜儿,就想到他早产出生的样子,都过了这么久,还养不起来肉。 一想到孩子五日后要被送到宫中,她心中酸涩难抵只盼着能多抱他几日。 沈婉鸢拍了拍澜儿的小屁股,威胁道:“若是你不给娘抱,娘便把你扔回王府。”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太辛苦。” 沈婉鸢垂眸掩下的红眸又变得湿润,她快速整理情绪,柔声说道:“娘愿意为了澜儿辛苦。” 倏然,一队侍女从他们面前经过,侍女行礼道:“见过少夫人。” 澜儿趴在沈婉鸢耳边小声说道:“姨姨,他们为什么要叫你少夫人?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什么时候姨姨能陪我回家?” 澜儿年幼,根本不懂父母为什么会住在两个宅院,他脑海中全是疑问。 沈婉鸢却略显诧异道:“姨姨?” 澜儿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爹说,出门在外不能给娘添麻烦,若是遇到坏人,我们父子会保护娘的。” 沈婉鸢看着澜儿这般懂事,心中又泛起了愧疚之意,她轻抚着他的头正欲解释她同陆珩的关系,一道枯老凌冽的怒斥声传到了他们耳中。 “少夫人,老夫人有请!” 沈婉鸢看着面前的老嬷嬷,便知道老太太定没有好事找她,她说道:“好,我先送这位小公子回我的院子里。” “不必,老夫人说既然有小客人,见见也好。” 澜儿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拱着小身子便要从沈婉鸢身上下来,让沈婉鸢牵着他的手。 原来这就是娘亲的手,软软的香香的,澜儿捂着小嘴偷笑着,但身子却站得笔直。 他牵着沈婉鸢的手,走在她的前方,小声嘟囔道:“澜儿可是男子汉。” 踏进老太太正房大门的刹那,苍老腐朽地呵斥声瞬间响起:“锦玉媳妇,你身为安家的媳妇,胆敢上外男的马车,你可知此乃何罪?” 沈婉鸢淡淡行礼道:“给老太君请安。” “请安?你只怕是气不死我?”老太太怒而拍桌,“这个孩子又是谁。” 沈婉鸢看着老太太红润的嘴唇开始泛紫,胸脯止不住地上下起伏,一看便是心悸之症又犯了。 她感谢绣玉阿姐能给她一片栖身之地,此番也不愿让老太太气着,只得轻柔说道:“这是正月十五我捡到的那个孩子,现在他家人把他送来寻穗穗玩上几日。” 老太太眉宇舒展,轻嗯一声,又想起刚才前半句,继续训斥道:“锦玉媳妇不懂女则女诫,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跪在祠堂好好反省!” 沈婉 鸢察觉道澜儿的手愈发用紧,还未等她说话,澜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老婆婆说得话,他听得明明白白,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娘要和爹分开住了。 原来他的娘不只是他的娘,还是穗穗的娘。父王也不是娘的丈夫,怪不得让他唤娘姨姨。 现在只有他是无家可归,想到这里澜儿哭得愈发厉害。 沈婉鸢却以为是老太君说话严厉阴沉把澜儿吓到了,此番也顾不得什么情面,她蹲下身来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澜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把他抱起,对着老太太恭敬行礼道:“媳妇这就去祠堂抄写。” 不等老太太同意,转身就离开。 沈婉鸢蹙着眉走到了交叉口,她的侍女早已抱着穗穗在此等候,穗穗兴奋地喊道:“念卿哥哥!” 想通了所有事情的澜儿,却不想同穗穗打招呼,他依旧委屈地趴在沈婉鸢的脖颈处。 “澜儿,祠堂阴冷,你和穗穗回房等我可好。” 澜儿摇了摇头:“只想和娘在一起。” 沈婉鸢想尽了办法都没有把小家伙弄走,无奈之下,只得让他陪她一同去祠堂。 第97章 听到消息的安绣玉早已在祠堂准备好了抄好的女诫,屋内银丝碳烧的热气腾腾,地上的铺盖也有平日的两倍厚。 沈婉鸢完全没有被罚的感觉,转头看着澜儿端正坐在小书案前,一笔一划用罚写纸写着大字,小小人儿眼中满是认真。 这个孩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然长大,她蹑手蹑脚走到他的身侧,看着他练习的字体却怔在了原地。 这是她祖父千字文贴。 祖父行笔刚劲有力,前朝文风深深影响着他的字体,许多孩子练习的第一本贴便是他的字。 她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的感动,祖父生前最希望的看到便是子子孙孙都能继承他的技艺。 一滴水瞬间洇湿了墨迹,聚精会神的澜儿才发现娘亲哭了,他手足无措道:“娘,怎么了?” “没有,娘高兴澜儿字写得很好,澜儿可知这个字体的主人是谁?” 澜儿小手擦拭着沈婉鸢脸颊上泪珠,扑在她的怀中道:“父王说是曾外祖父的字,娘能教澜儿写字吗?” 沈婉鸢双手把澜儿抱起,让他坐在她的双腿上,环抱着他,攥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写着。 “澜儿喜欢画画吗?娘来教你。” 此处,昏暗的祠堂中,暖黄的琉璃盏照着小书案,温柔香香的娘亲紧紧把他抱在怀中。 陆安澜觉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日子了。 若是有,那便是父王娘亲一起陪着他。 -- 正月十八正是端阳大长公主的寿宴。 安老太君出门前仔仔细细检查了无数遍,不论是礼品宝盒还有衣裙珠环都过了一遍她的眼。 直到沈婉鸢戴着面纱牵着穗穗和澜儿出现的时候,老太君浑浊的眼眸中满是愠怒。 “成何体统,你怎可把外人带上?” 第52章 (三合一) 说白了,我们算是…… 正月十八, 端阳大长公主的寿宴,曾经被封县主的安老太君也被受邀前往。 安老太君出门前仔仔细细检查了无数遍,不论是礼品宝盒还有衣裙珠环都过了一遍她的眼。 直到沈婉鸢戴着面纱牵着穗穗和澜儿出现的时候, 老太君脸上顿时生出嫌弃。 “这成何体统, 你怎可把外人带上?” “我才不是.....” 澜儿当即就要反驳,他不允许这个老太太再训斥娘亲, 他挺着小胸膛就要上前讲理。 他话还没有说完, 沈婉鸢就挡在了他的面前,紧紧把他护在身后, 恭敬说道:“回禀老太太, 稚子年幼, 把他一个人放在家中我不太放心。” 澜儿在心中小声说道:“其实没关系的, 父王不在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在家。” 但此时, 他又不太想说,娘亲牵着他的手,护着他的样子是他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场景。 曾经他羡慕的别家小朋友拥有的,现在他也有了,他躲在沈婉鸢的身后,小小凤眸却笑得如月牙一般。 安老太君看沈婉鸢话语坚决,恰逢时辰也到了,她蹙着眉嘱咐道:“一定要记得,你是安家的媳妇,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安家,好好看顾孩子,莫要让他们和贵人们的金疙瘩起了争执。” 沈婉鸢笑着颔首。 此时,她无比感激陆珩给儿子请封世子之位, 整个皇城除了宫中的小公主,再也没有比澜儿更大金疙瘩。 她低头看着澜儿,澜儿也笑眯眯地看着她,眼里都是骄傲。 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笑什么笑,严肃一点。”老太太胸中的还没有撒完,继续挑刺道:“你这面纱又是何物?去给大长公主贺寿,戴着面纱像什么样子,赶快摘下来。” 沈婉鸢自然是怕遇到京城熟人,躲不过只能想办法避过去,她摘下面纱,脸上一大片红疹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说道:“媳妇春日过敏,早上起来脸上起了一片疹子,怕污了贵人的眼睛,只得戴着面纱。” 安老太君找茬无果,黑着脸转身踏上马车道:“快走吧,莫要错过了时辰。” 母子三人相视一笑,登上马车前往端阳大长公主府。 ---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端阳大长公主府到了。 端阳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嫡亲妹妹,陆珩应当唤一声姑姑,而到了小皇帝和陆安澜这辈便是他们的姑祖母。 沈婉鸢牵着孩子们跟在安老太君身后,余光观察着周围贵妇,她们声音虽小,却足够入耳。 “那是被先帝封为皇商的安家。” “她们来作甚?” “哎呀,他家老太太之前是平阳侯府的县主,和大长公主关系甚好,结果侯府被抄后,她匆匆嫁到了商贾之家。” “啧啧啧,一身铜臭味,不过他家倒是人丁兴旺,得了一男一女。” 沈婉鸢看着澜儿,心中有些困惑,小声问道:“她们不认识你?澜儿什么时候从林州回来的?” “唔,正月初五。” 沈婉鸢笑了,原是这般。 澜儿是最近才从西北林州回来的小土包子,整个京城还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知道他是谁。 安老太太虽然糊涂但是耳朵还没聋,贵妇们谈论她的每一句都如同针扎一般,她后背不自觉地挺直,断不能让她们看轻她。 沈婉鸢却如同没事人一般,还在和孩子们说话,她心中怒火当即喷发出来,蹙着眉厉声道:“噤言。” 第98章 声音之大,沈婉鸢也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让她闭嘴,还是顺带警告身旁的贵妇们。 沈婉鸢根本不在乎,但她们身旁的贵妇们脸上却是青紫一片,眼神愈发鄙夷。 行至花厅外,六株腊梅赫然生长在门外,一看便是宫中梅园移植过来,曾经沈府有一株,还有个人曾经也赠过她一捧梅枝。 沈婉鸢的手微微晃动,她低头的刹那仿若看到了陆珩年幼的样子。 刹那间又变成了她的孩子,澜儿一双小小丹凤眼祈求道:“我能和小胖一起玩吗?” “穗穗想跟着哥哥。” 沈婉鸢蹙着眉,脸上一副拒绝的样子,小朋友们似是察觉道她似乎要拒绝。 两张小脸扒着她的腿,满是祈求哼唧道:“去嘛,去嘛。让我们去嘛。” “我有说拒绝你们吗?去玩吧,我在远处看着你们。”沈婉鸢转头让人去告诉老太太,她就不进花厅了。 澜儿牵着穗穗刚过去走到梅树下,小胖就赶忙拉过他问道:“好可爱啊,这是谁家孩子?” “这是我妹妹。” “你能回我家当我妹妹吗?我家有马,有弓箭,有长剑。”小胖兴奋地比划着。 小胖的父亲是陆珩的下属,他们一同从林州回京,小朋友之间有着从小玩到大的交情。 穗穗不懂这个小哥哥在说什么,她小小身子缩在陆安澜的身后,小声唤道:“哥哥。” 陆安澜保护欲瞬间暴涨,制止道:“小姑娘哪有喜欢弓箭的,你吓到她了。” 小胖笑得痴汉,“好可爱”,他正想说些什么,陆安澜打断了他。 他苦恼说道 :“小胖,我爹娘不住在一起怎么办?” 小胖挠了挠头,“这不就是和离吗?”他胖乎乎小手拖着腮思考后,故作高深道:“那就让他们在一起。” 说了等于没说。 他们外来土包子蹲在梅树下戳来戳去,而京城另一波金贵小霸王们却不高兴了。 为首穿蓝袍的小公子盛气凌人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我宣布这株梅树也是我的,不许你们在这里玩。” 小胖想要说话,陆安澜揪住了他的衣袖,只有穗穗小声唤道:“哥哥。” “没关系,穗穗玩吧。”陆安澜揉了揉她的头。 蓝袍小公子见着这个为首的小男孩,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一向百依百顺的小公子生气了,当即就要揪着陆安澜的衣襟让他离开。 小朋友们的战事一触即发。 沈婉鸢看着小朋友似有争执,还不等她赶过去,一道凄厉的哭嚎声就响彻在整个花厅的小院。 而花厅中,得了侍女禀报的康阁老夫人眉宇紧蹙,当即怒气腾腾的说道:“究竟是谁在欺负老身的金孙。” 端阳大长公主没有说话。 溧阳长公主却面露鄙夷道:“康老夫人去看看吧,毕竟就属你家孩子金贵。” 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康老夫人把这个嫡孙当成心头肉,宠得无法无天,别人家碍于康阁老的面子,不仅自家孩子挨了打,还要笑呵呵给康家赔礼道歉,整个就是一个京城小恶霸。 领着孩子的夫人们,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是自家孩子。 沈婉鸢急匆匆过去的时候,澜儿抱着穗穗站在梅树下,小脸一沉像极了陆珩。 她轻触着陆珩和穗穗的身体,焦急道:“可是有被打到?受伤了吗?” 还未等澜儿说话,气势汹汹的康老夫人手持拐杖走了过来。 躺在地上,衣衫被撕碎的康小公子见到靠山来了,愈发在地上哼哼唧唧起来,伪装的泪水说来就来,哭着说道:“祖母,就是他打我。我的腰好疼,身上也好疼。” 陆安澜见他这般假惺惺的恶人先告状,生气道:“你装什么装,我只是把你按在地上,打了你的隔壁,疼也要指对地方。” 小胖补充道:“是你非要让我们离开此地,我们不听,你就要打我兄弟,技不敌人,怎么还恶人先告状,有本事我们再来一局,先让你三步。” 康小公子哭着说道:“祖母,你看他们这般凶横,定时要再打孙儿一顿。” 沈婉鸢彻底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孩子,她抬眸正欲说些什么。 还不等她说话,啪的一声,康老夫人已经一巴掌打到了她的脸上。 “子不教,母之过,你是谁家的夫人。” 众人哗然,这俨然就是要算账了,孩子们之间打架,便要算到整个家族头上。 才赶来的安老夫人听到此话,嘎的一声,捂着胸口就晕了过去。 周围的夫人们小声说道:“这是安家的孩子。” 陆安澜此刻已经红了眼,“你竟然敢打她,你可知我是谁......”,他冲着向前就要讨个公道,却被沈婉鸢猛然保住拦下。 “你们几个小子不仅打人有理,还不敬长辈,还不速速跪下!”康老夫人手持拐杖,重重捶地怒斥道。 “怎么?需要孤也一起跪下给康小公子道歉吗?” 一道强压着怒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婉鸢缓缓出了一口气,依旧拦着澜儿,眼神温柔地让他先别说话。 康老夫人自然不怕陆珩,她只是虚虚行礼,淡淡应道:“老身见过肃王爷。” 陆珩沉着脸:“康老夫人好大威仪啊。” “不过是教育教育小辈,都是爹娘生养的孩子。这小公子竟然蓄意打人,日后长大成为京城蛀虫怎办。” 第99章 康家如日中天,康阁老是先帝亲自指定的托孤大臣,就连肃王见了她家老爷都要尊重点,康老夫人根本不怕得罪任何小门小户。 “康老夫人。” “臣妇在。” “你说孤的世子成了蛀虫,这事需要你操心吗?” 陆珩石破天惊的话使得众人哗然,被欺负过的家长们,嘴角的笑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沈婉鸢缓缓松开了手,轻轻把澜儿向陆珩身前推了推,带着怒意和委屈的小朋友明白了她的意思。 “父王。” 陆安澜委屈地扑进陆珩的怀里,小声哼唧道。 他本来是装着哭,但是被陆珩抱在怀里的瞬间,方才被欺负的委屈没能保护娘亲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他埋在陆珩的脖颈处,止不住的流眼泪。 “他非要......让我们离开,我不....他就打我....但是打不过我,他就告状,这个老婆子就骂我们。” “她还打了姨姨,我保护不了她。”澜儿说完,哭得更委屈了,“父王,她不讲理。” 康老夫人的脸色已经煞白,当年肃王抱着孩子在大朝会求陛下亲封世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尴尬又不落下风道:“原来是世子爷,此番老身就不再追究了。” “追究?孤的世子受了惊吓,康老夫人轻飘飘一句话便要离去吗?是不是太过于简单了。”陆珩一字一句地说道。 “无缘无故打了照看世子的夫人,这难道就不需要算算帐了吗?” 陆珩每说一句,便往前走一步,周身凌厉的威压已经使得老夫人身子微微佝偻。 “老身知错。” 肃王现在是拔了龙爪的蛟龙,根本不是康家能抵抗的,老夫人只得沙哑地认错。 “孤记得大理寺少卿、兵部侍郎家的孩子被康小公子欺负,可是亲爹带着孩子上门请罪。” “我还在他家挨打了。”兵部侍郎的孙子小声说道。 陆珩凤眸凌厉的望向康老夫人,一言不发。 康老夫人已然不复刚才高傲,惨白如纸的嘴唇轻启:“臣妇知晓了。明天就上门请罪。” “散了吧,不要打扰了姑姑的寿宴,该回家反省的回家反省。” 陆珩抱着孩子走进了花厅中,外面发生的事情早就传到了端阳大长公主的耳中。 沈婉鸢此时抱着穗穗也不知去哪,便坐在了梅树下的圆凳上,穗穗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沈婉鸢的脸,委屈地哭着说道:“太坏了,她坏,坏。打娘,骂哥哥,讨厌。” 沈婉鸢笑着看着穗穗,逗着她说道:“叔叔不是把坏人打跑了。” “叔叔?父王?” 穗穗挠了挠头,不明白叔叔和父王之间是什么区别,但方才的“父王”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看着陆珩牵着陆安澜走过来的时候,兴奋地让沈婉鸢抱着她过去,她要见见大英雄。 陆安澜牵着陆珩朝着沈婉鸢走过去。 小姑娘脆生生地冲着陆珩喊,“父王”,她的脸上满是崇敬,小手伸出去出去就要陆珩抱抱。 沈婉鸢赶忙拦着,小声道:“这个可不能学着念卿哥哥,应该叫叔叔。” “我可以把父王分享给妹妹。”陆念卿大度道。 陆珩看着这个小姑娘分外可爱,伸手就从沈婉鸢的怀中抱过来,但一想到是沈婉鸢同野男人生的小野种,他眼底就闪过怒意。 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触着他微蹙的眉宇,“不愁,不愁,大英雄父王。” 陆珩笑了起来,这个小家伙说话倒是分外甜,他从枝头折下梅花,插在她小小的发带上。 “梅赠美人。”陆珩却是在对着沈婉鸢在说。 沈婉鸢挪开视线,当作没有没有听到的样子,脸上只是一副淡淡样子。 而穗穗一下就害羞地扑进陆珩的怀中,指了指沈婉鸢,糯糯说道:“娘要,给娘。 ” 澜儿赶忙制止了陆珩的手,像个小皮猴子一样趴在梅枝上,摘下了开得最好的一支,足足摘了一捧塞进她的怀中。 “赠给大美人。” 沈婉鸢抱着澜儿的梅微微低头,澜儿要给她的鬓边也插一支腊梅。 陆珩眸中满是柔情,轻声哄着抱着黏在他身上的穗穗。 苏醒的安老夫人刚出花厅便看到了这仿若一家四口的场景,她嘴唇被气得上下颤抖,抚着胸口让侍女把她送后门送走。 沈婉鸢不能留了,一定要让锦玉休了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沈婉鸢心头涌上了一股无名的感情,她不能在此处停留了,转身从陆珩身上抱过穗穗,牵着澜儿如同逃跑一般,快速行礼道:“民妇先行告退。” 澜儿回头望着站定在梅树下的陆珩,心中却许下了一个愿望。 坐在车上,沈婉鸢给两个孩子擦着花猫脸,她看着澜儿的脸上有一道小伤口,蹙着眉叹道:“以后遇到蛮横不讲理的,权当他是叫花子,莫要让自己再受伤了。” “澜儿还有什么愿望。” 陆安澜眼眸瞬间放光,才许下的愿望现在就能满足,他一双眼睛渴望地说道:“想让父王和娘一起陪着澜儿。” 沈婉鸢听着孩子说得小心翼翼,她沉默了许久,应道:“好。” ---- 安绣玉就知道安老太太出门一定会出问题,府内一传来消息,她赶忙骑着骏马快速回府。 走在前往主院的路上,她整了整略带褶皱的衣袍,手指轻轻抚动着脖子,无意识擦掉了一片脂粉,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红痕。 第100章 老嬷嬷站在正房门口,眼中满是鄙夷拦下了探病的沈婉鸢。 “少夫人还请回吧,老太君只见锦玉少爷。” 沈婉鸢生怕老太太被气出个好歹,赶忙解释道:“若是今日的事情,还请老太君莫要着急。” “婉鸢,你先回去,我进去看看。”安绣玉急促带着喘息的声音传到了沈婉鸢耳中。 她赶忙上前想要解释一下,安绣玉已经匆匆踏进了正房的卧室门。 沈婉鸢攥着手中的绢巾,眼中满是焦虑,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得先回去。 卧房内,一缕安神香从铜香炉中升起,侍女们轻手轻脚地打理。 吱---呀--- 安绣玉轻轻打开大门,看着层层帷帐,恭敬说道:“奶奶,锦玉来了。” 苍老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是锦玉吗?锦玉快些过来,奶奶有事要同你讲。” 安绣玉深吸了一口气,她发自内心的抵抗着见到祖母,她爱她,却也难以承一波接一波的折腾,她甚至都不用思考就知道是关于沈婉鸢的事情。 她打起精神掀开帷帐,恭敬地坐在了老太太的床边。 安老太太看着孙子来了,仿若心中有了依仗,添油加醋地把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锦玉一定要把这个媳妇给休了,这般水性杨花,若是惹上了肃王爷,我们都会没命的。”老太太攥着孙子的衣袍哭诉道。 安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少时的经历,继续哭道:“当初平阳侯府就是前一任肃王抄家的,他是先帝的弟弟,若是没有他,我还是县主,怎会嫁给小小的商贾之家。” “我可是县主,怎么能让他们磋磨,我屈尊降贵嫁给你祖父,他居然还不知好歹,竟然还在外面养女人,我可怜的儿也死了。” 安老太太又开始糊涂了,她从先帝骂到前一任肃王,从安老太爷再骂到安绣玉,说她不争气是个小丫头,怎么救她活下来了。 安绣玉知道老太太是个可怜人,但她却难以再承受这般辱骂,她看着侍女给她喂下汤药后,便离去了。 --- 沈婉鸢坐在安绣玉的书房门口,眉宇微蹙,眼神放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夜都这么深了,怎么还不回去,莫要冻坏了身子。” 安绣玉疲惫的声音打断了沈婉鸢的思考,她赶忙回神站起来问道:“老太太身体可好些了?” 安绣玉并没有提老太太说的休妻,只是简单说道:“已经睡下了。” 沈婉鸢脸上满是愧意,她坐在安绣玉对面,坦白道:“澜儿是肃王世子。” 她不等安绣玉说话,赶忙解释道:“阿姐,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但我们之间的事情,实在是没办法说。” “说白了,我们算是...”沈婉鸢想了许久继续说道:“无媒苟合。” 严肃的氛围突然被安绣玉这一笑打破,沈婉鸢欲言又止,又不知同陆珩的事情该怎么讲给她讲。 安绣玉柔声说道:“不想说便不必说了。”她在方才老太太添油加醋的描述中,已然猜道了沈婉鸢同陆珩之间的关系。 安绣玉继续说道:“回吧,就这些事情而已,过去的都过去了。” 沈婉鸢脸上闪过一抹愧疚,欲言又止,沉默了许久说道:“皇帝让陆珩回西北之前,把孩子留在宫中。” “这位陛下是要对肃王动手了。”安绣玉蹙着眉,说道。 “我想陪着他进宫。” 沈婉鸢轻柔的语气说出了坚定的话语。 “依情,我是想阻止你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孩子就是一枚质子,届时肃王一旦惹他不快,孩子出什么事情都很难说。” 安绣玉站起身来,坐在沈婉鸢的身侧:“你不怕吗?你同肃王说过此事吗?” 沈婉鸢眼神空洞,一瞬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靠着安绣玉的肩膀,哑声说道:“怕,当然怕,总比我在府中每日胆战心惊要强,我真的怕忽然有一天传来肃王世子病逝在宫中的消息。” “阿姐,你让我去吧,求求你了。” 安绣玉长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锦帕,轻拭着她的眼泪:“既然去意已决,那便去吧,那穗穗怎么办?” “阿姐,你还记得我们刚捡到穗穗的时候吗?那时她都不到一岁,瘦瘦弱弱躺在死人堆中,整个娃娃看起来黑漆漆的,她小声的唤了我一声娘,我便下定决心收养这个孩子。” 沈婉鸢眼泪如珠般滴落:“阿姐,穗穗就拜托你了。” 安绣玉看着沈婉鸢这般坚定,垂眸叹道:“好,我不拦你。但是穗穗只把你当娘,你一定要回来接她。” 沈婉鸢颔首,紧紧抱着绣玉瘦弱的身体,哑声说道:“阿姐,求求你不要累坏身体。” “阿姐,再见。” 安绣玉看着沈婉鸢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泪瞬间滴落,希望她们还能再见。 --- 沈婉鸢整理了情绪,清洗了脸颊,缓了缓嗓子,走回了房中。 卧房中的两个小娃娃已经洗得白白净净躺在了床上,清新的皂角香和宝宝奶香味在帷帐中萦绕。 沈婉鸢故作坏人,噌地一下掀开帷帐,粗声说道:“到底是哪个小娃娃还没有睡觉?” 孩子们倏然间尖叫起来,咯咯地笑着就往她的怀中窜,穗穗没有澜儿跑的快,就被挤在了外面,小嘴一嘟就要哭。 第101章 沈婉鸢赶忙一手抱着一个娃娃靠在床上的苏绣软枕上,她左手抱着穗穗,右手抱着澜儿,揪起被子盖在他们三人的身上。 “你们该睡觉了。” 穗穗兴奋说道:“故事,讲故事。” 澜儿的手臂紧紧抱着沈婉鸢,头埋在她的身上,嗅着娘亲独有的馨香。 听到讲故事,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星星,他父王就从来不会给他讲故事,只会冷冷说一句:“该睡觉了。” 沈婉鸢从床中的匣子取出故事册,问道:“你们想听什么故事?” 穗穗抢答道:“要 听小鸭子找娘亲的故事。” 澜儿也想说,但是他也没有听过故事,只得沉默地看着。 沈婉鸢自然注意了澜儿的情绪,她把孩子们手臂放在锦被中,柔声说道:“穗穗已经听过好多了,今天该哥哥了。” 被点到名的澜儿甚是欢喜,他只是小声说道:“有故事就行,我听什么故事都可以。” 沈婉鸢亲吻着小家伙的脸颊,“乖孩子,可以对娘有要求的。” 澜儿摇了摇头。 沈婉鸢笑着说道:“好,那我们现在要开始讲故事了。” 她翻动着新买的画册,一个一个故事的讲,也不知过了多久,年龄小的穗穗已经进入了梦乡,澜儿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我还能听故事吗?” “当然可以,娘继续讲。”沈婉鸢依着澜儿。 沈婉鸢讲到最后一个小鸭子找娘的故事:“小鸭子就和娘亲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她转头看着澜儿已经闭上了眼睛,轻轻把他从怀中放下,她俯身向下的时候,澜儿却把脸埋进她的怀中,小声问道:“小鸭子的娘会一直陪着小鸭子吗?小鸭子的父母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沈婉鸢瞳孔猛然一缩,若是澜儿不问,她大抵是不会发现他是这般敏感的孩子,这件事就像刀扎在他的心上。 她轻轻拍着澜儿的肩膀,哄道:“虽然我们没有在一起,但是我和你父王都是爱你的,会一辈子爱着澜儿。” “好儿子睡吧,莫要多想,明天带你出去玩。” “娘亲晚安。” ---- 第二日,沈婉鸢准备单独带着澜儿出去,但小磨人精却坐在地上紧紧抱着两人的腿。 穗穗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含着泪哭,哭得鼻涕泡直冒,安绣玉抱她走,她也扭着身子不让抱。 一双葡萄大的眼珠如同水洗一般,委屈巴巴地望着沈婉鸢眼里满是谴责,又转头眼神又求着陆安澜。 “要不然就带她走?” 陆安澜叹了一口气,把穗穗抱起来。 沈婉鸢叹了口气道:“走吧,别装了。” 穗穗立即换上了小脸,软软说道:“好哥哥。”她又嘟着嘴,说道:“坏娘,娘坏。” 沈婉鸢扫视过去,小家伙立刻捂着嘴躲在陆安澜的身后。 当马车行驶到熟悉的道路之后,陆安澜这才发现竟然要回王府,慌张道:“娘,怎么就要把我送回去了。” “你的愿望不是让王爷和我陪着你吗?” 沈婉鸢面上笑着说道,但心底下意识生出了一抹恐惧,心脏也比平时跳的快了许多。 陆安澜瞬间蹦起来:“娘你好棒!” “不棒,坏坏。” 沈婉鸢嫌弃道:“这个小拖油瓶可是你带来的。” 陆安澜笑着抱着穗穗说道:“但是我喜欢她当我妹妹。” 他问道:“不知妹妹芳名?” 穗穗一板一眼说道:“穗穗叫沈宁芷。” 安澜,宁芷。 陆安澜瞳孔一震,他真的很想问问他爹,穗穗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 一辆陌生的马车行驶到了肃王府的大门口,看门王伯看着沈姑娘牵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他眼睛睁得巨大,猛然抬头看着早已安好的牌匾。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今日并没有收到沈姑娘要来的消息。 他笑着眯眼说道:“少爷怎么回来了?饿了吗?渴了吗?” “王伯别装了,我娘都知道了。”陆安澜说道。 王伯常出了一口气,愈发笑得恭敬:“那让侍女带着沈姑娘在花厅候着,我去禀报王爷。” 王伯从来都没有跑得这般快,肥肥胖胖的身体险些把武安给撞到。 “急急忙忙干什么?” 他也顾不得回复,赶忙敲书房喊道:“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 此时,陆珩练剑结束,沐浴之后才坐在书案前,脸色阴沉地蹙着眉看着文书。 王伯踉跄进来后,陆珩眉宇拧得更紧,不满道:“何事?” “王爷,沈姑娘带着世子回来了。” 陆珩就像变脸一般换了脸色,噙着笑转身离开了书房,但他前往的地方好像并不是花厅。 “怎么回房了?”王伯在心里疑惑道。 --- “武安,孤新做的衣袍放在哪里了?” 第53章 (二合一) 婉婉,下次记得要…… “沈姑娘, 王爷书房有请。” 沈婉鸢带着孩子们刚踏进花厅,就看到武安急匆匆跑过来禀报道。 沈婉鸢颔首,牵着澜儿和穗穗的小手, 轻声说道:“要牵好娘的手, 不能乱跑。” 澜儿担忧说道:“娘,你的手好凉。” 沈婉鸢尽力扯出一抹最轻松的笑容, 安抚道:“大抵是被外面的寒风吹到了, 澜儿不用着急。” 第102章 寒风?根本就是肃王府的寒意。 沈婉鸢从踏进肃王府,浑身就开始紧绷。 直到方才看到花厅, 上次来肃王府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她永远也忘不了陆珩把她困于花厅的角落, 通红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仿若下一秒就要把她吞入腹中。 她从心底抗拒这个地方, 但垂眸看着澜儿一直洋溢得笑容。 自从澜儿知晓他们要一起回王府时,一双小小凤眸中满是欣喜, 嘴角的笑容仿若刻在脸上。 她做这个决定并不后悔。 沈婉鸢垂眸感受着衣袖中匕首的位置,随着侍女踏进了陆珩的正院。 正院书房大门敞开, 若是现在沈婉鸢还不明白陆珩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就白同他相处了这么多的时日。 明摆着是在请君入瓮,但她已身入虎穴不得不去。 似是感觉到沈婉鸢停下了脚步,澜儿笑着回眸唤道:“娘,快跟过来。” 冬日的暖阳和孩子的笑容却难以让沈婉鸢感觉到暖意,她每向前走一步,深埋于脑海中的记忆就被挖掘出来一段。 她深吸了一口气,摸着袖中的匕首,快步跟在了澜儿的身后。 “王爷,沈姑娘带着世子和小小姐到了。” “让他们进来。” 听着熟悉低沉的声音,沈婉鸢感受着胸膛中猛烈跳动的心脏, 听着耳中心跳声,面色微沉的踏进了陆珩的书房,她下意识环视书房,看到端坐于书案的陆珩,她的心却猛然跳了一下。 他今日穿着一袭宝蓝色祥纹银边衣袍,银冠挽起束发,单手持书,一副心思单纯闲散王爷的样子,眉眼都看起来温和了几分。 沈婉鸢忽然想到了,那时她看着陆珩这副芝兰如树的贵公子样貌,心动如擂鼓,热烈张扬的向他表达她的爱。 现在她早已不是以前的她。 陆珩似是发现了她在愣神,轻笑着说道:“婉婉看得还满意吗?” 沈婉鸢淡淡说道:“三十而立,王爷终究不是少年人的模样,花已经落了就难再开了。” 陆珩看着她说道:“哪怕让佳人看得顺眼便好。” 沈婉鸢不想再同陆珩打哑谜,她正准备说些什么,一个如小狍子般的家伙已经兴奋地喊道,“父王”,小短腿快速地往他身上冲。 沈婉鸢当即左手抓着乱跑的穗穗,右手拎着澜儿,把他们二人扔给了门外的武安。 “娘?” “让武安叔叔陪你们玩,我同王爷有事相商。” 武安眼神请示陆珩,陆珩颔首道:“把孩子们院子里玩。” “属下遵命。” 武安下意识就要把书房门关上,一道女声高声喊道:“不行,不能关门!” 上次陆珩把她关在花厅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还没过几天,她不能再犯这个错误。 况且这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大门敞开,孩子们还在院子中玩,她就不信陆珩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武安看着陆珩,陆珩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婉婉是想尽办法防着孤。” “王爷若是正人君子的话,何来防这一说。” 沈婉鸢听着陆珩似是站起身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她心底怦怦直跳,衣袖的匕首已经偷偷拔出了刀鞘。 陆珩周身的威压使得沈婉鸢不敢抬头,她径直地看着大门外嬉戏的孩子,眼睛不敢 乱看,随着陆珩的靠近,她已经紧张到不能呼吸。 陆珩看着沈婉鸢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玩味:“言归正传,婉婉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沈婉鸢看着陆珩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双凤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低头避开他的眼神,说道:“澜儿没有对我提过什么要求,唯有一个愿望便是让我们能陪他一日,还望王爷能配合一下,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陆珩没有说话,抓着椅子的扶手微微俯身向下。随着沈婉鸢退无可退的时候,她才发现你,竟又被陆珩困在了椅子上。 “我...我已嫁作人妇,还请王爷自重。”沈婉鸢声音颤抖地说道。 “婉婉......” 陆珩话还未说完,闪着寒光的匕首猛然横在了他的喉结处。 “不...不可以再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 沈婉鸢惊慌到极致,匕首也随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陆珩的喉结微动,匕首也随着上下移动。 她不敢看向陆珩,不用思考都能知道陆珩现在有多么生气。 “婉婉。”陆珩叹了一口气,手指捏着匕首从他喉结处移开。 “下次记得要把刀刃对着孤,要不然孤会觉得你对孤还有余情。” 还未等沈婉鸢回过神,突然,她攥着匕首的手指被陆珩紧紧握着,猛然刺向了他的肩膀。 沈婉鸢猛然抬头,眼眸中满是震惊:“陆珩,你疯了。” 温热的鲜血顺着他们相握的手指处缓缓流下,陆珩身上的檀香味被铁锈温热的血腥味覆盖。 沈婉鸢挣扎着要从他的手中伸出,但陆珩却攥着愈发的紧,他额头上的冷汗滴在她的手背上。 他说:“婉婉,你怕什么,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沈婉鸢眼眸泛红,哑声说道:“陆珩,你个疯子。” 陆珩没有说话,他面不改色地把匕首从肩膀中抽出,又转身坐回到了书案前,他说:“孤同意了,不过今日孤还要去军营,那便从明日开始陪着你们。” 第103章 “嗯。” 沈婉鸢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书房的大门。 ----- 得到父王同意的澜儿,欢天喜地地拉着穗穗和澜儿往他的小院走。 肃王府形制规整朴素,绕过镜湖后,沈婉鸢看着熟悉院落门外站着熟悉的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小春儿和平玉得到消息后,眼中满是兴奋,激动地让人收拾院落,把她之前留下的物品都寻了出来,但她们在小院的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就在她们心灰意冷的时候,沈婉鸢牵着孩子们,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小春儿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扑进了沈婉鸢的怀中,噙着泪说道:“姑娘,您可还好?” 自从第一次被陆珩从西北抓回来,被困到京郊私宅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小春儿的身影。 她曾经一度以为陆珩把她杀了,但看着小春儿健健康康的样子,她眼眶湿润道:“好好好,都好,你身体可好?” 小春儿用力点头:“当时王爷把我扔到王府,之后我和平玉这些年一直在照顾着世子。当时世子小小一个,奴婢没有见着姑娘也不敢多问,这些年心中总是难过。” 小春儿看着更小的穗穗,想要询问一番,还未说出口,就已经被平玉打断道:“快让姑娘进来,有事进屋说,莫要冻着姑娘。” “屋内已经备下了姑娘喜欢的花茶,珠钗都放在了原来的位置,还有您爱看的书,奴婢们也收拾起来晒了晒。”平玉掀开门帘。 沈婉鸢看着屋内的陈设仿若她刚离开没多久的样子,只不过书案上摆放的不再是腊梅图,而是澜儿的课业。 “你们莫要张罗了,我此番回王府只是过来陪澜儿一天。” “您还要走吗?” 小春儿赶忙问道,但她还未听到答案,穗穗的话使得她们楞在了原地。 “娘,抱抱。”穗穗年纪小已经困顿,她伸着胳膊让沈婉鸢抱。 平玉和小春儿眼睛睁得巨大,却也没敢发问。 沈婉鸢拍了拍穗穗的肩膀,哄道:“给姑姑们介绍一下自己。” 穗穗揉了揉,眨着眼睛说道:“我娘叫沈婉鸢,我叫穗穗。谷穗的穗穗。” 平玉是从始至终都知道陆珩占有欲,她担忧问道:“王爷那里.....?” 沈婉鸢摇了摇头:“他大抵已经接受了。” 平玉颔首,轻声问道:“小小姐喜欢吃什么,奴婢让人备下晚膳,王爷说他晚上也会来。” 陆珩又来? 沈婉鸢感觉她的心情瞬间不好了。 --- 夜色渐浓,正是陆小世子赶课业的好时候。 沈婉鸢一向对陆安澜有求必应,但陆珩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在晚膳前,陆小世子委屈巴巴说道:“你们能不能陪着我,过一过寻常的日子?” 沈婉鸢疑惑:“什么是寻常日子?” 陆安澜比划道:“就是像平时一样练剑骑射,看书写字。我们一家四口就平平常常的过一天。” 沈婉鸢看着孩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愿望,感觉喉咙仿若被堵住,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陆珩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他沉声说道:“好,我和娘亲都同意。” 澜儿兴奋地蹦起来,抱着穗穗:“明天哥哥带你去骑大马!” 倏然,他父王的口中却说出了比屋外还冷的话。 他说:“既然如此,那就从今晚开始吧,用过晚膳后,去补你这几天你落下的课业,我们陪着你写。” 陆安澜张着嘴巴,“啊?”,他看着陆珩逐渐阴沉的脸颊,话也不敢多说,嘟着小嘴艰难的吃完了晚膳。 陆小世子的课业之多,沈婉鸢原本是坐在他身旁看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只得倚靠在软榻上。 陆安澜的书案前竖着五盏琉璃灯,明亮如同白昼。小朋友的脸上满是认真,手腕写到微微颤抖也没有停歇。 陆珩则坐在书案旁边的软椅上,他左手持一本书册,右手护着趴在他身上睡觉的穗穗。若非出现今天下午的事情,沈婉鸢都要觉得这人是被夺舍了。 温和的仿若换了个性子。 此时,屋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沈婉鸢忽然觉得,若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便是最幸福的时候。 罢了,她和陆珩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蜡烛已然换上了第二根,澜儿的课业还没有写完,但屋内的人已经各怀心事。 穗穗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睡得还发出咯咯的声音,口水顺着嘴角流在了陆珩的锦帕上。 陆安澜脸上已然满是疲态,求救的看着陆珩,陆珩却漠然没有理会。 陆珩看着内室的床,眼眸算了算宽度,又转头看着困到头点地的沈婉鸢,眼中满是思索。 沈婉鸢已经困得不能自已,要不是孩子爱学习,她早就想站起身来,问问陆珩:“孩子怎么就这么多课业?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走!” 看着陆珩根本没有离开的动作,她心里就难受。 --咚-- 漏壶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已然到了亥时。 “好了,明日再写,该睡了。” 陆珩低沉的声音仿若天籁,除了呼呼大睡的穗穗,沈婉鸢和澜儿早就撑不住了。 沈婉鸢却一点都不敢动,她看着陆珩抱着穗穗径直走到内室中,震惊已然写满了脸颊。 她紧张地看陆珩掀开锦被把穗穗放在床上,他每做一个都动作,沈婉鸢都分外紧张。 第104章 直到他擦了擦衣衫上口水,专程对着陆安澜说道:“明日记得起来练剑,孤先回去了。” “父王!” 收拾课业的陆安澜突然唤住陆珩,他急匆匆跑过去抱着他的腿,委屈说道:“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在你和娘亲的中间。”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小胖说,他总是和爹娘一起睡,我也想要。” 陆珩沉声说道:“把眼泪憋回去,你已经五岁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一直哭,像什么样子。” 陆安澜,抿着嘴含着泪:“可以吗?” 陆珩低头说道:“孤自然可以,但是你还需问问娘亲的意见。” 说罢,陆珩望向了 沈婉鸢。 沈婉鸢脸颊已然泛白,但看着澜儿可怜的小脸,哼哼唧唧委屈的样子,“嗯”这个词轻飘飘仿若从唇中飞出来的一般。 陆珩嘴角微微勾起,看着澜儿说道:“洗漱之后,快些上床。” 沈婉鸢犹豫地走到了屏风后换上亵衣,她回忆起方才陆珩脸上满是坦然,澜儿也不是能被他指挥的孩子。 当她洗漱结束后,站在床边思考究竟是不是陆珩的后手时,澜儿已经牵起了他们的手,走到了床边。 “澜儿和穗穗睡中间,父王和娘睡两边。” 沈婉鸢依着孩子睡在里面,她和陆珩中间夹着两个孩子,她松了口气,她不信陆珩还能干出事情。 熄灯后,床边帷帐缓缓放下,温馨温和的氛围感染着每一个人。 沈婉鸢却难以入睡,突然一只手摸上了她的手,她心脏一紧猛然抽回,一道细嫩的声音轻声说道:“娘,你别乱动。”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澜儿。 澜儿让她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小肚子上,沈婉鸢明白了孩子想干什么。 她轻轻拍着他,就像所有娘亲都有魔法的拍拍一样,她心中对这孩子总是存了些亏欠。 倏然,她的手背被一张大掌所覆盖,厚茧摩擦着她细嫩的肌肤。 她身体倏然僵硬,心中也分外紧张。 “你们把手放好,澜儿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幸福,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吗?” 沈婉鸢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她哑声说道:“娘只希望澜儿健健康康。” 陆珩听出了沈婉鸢的话外之音。 明天便是最后一天,后天一早他便要把澜儿送进宫,而他也要赶赴边疆战场。深宫危险重重,战场上刀枪无眼。 他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还能不能再见到沈婉鸢。 “会的,我们都会健健康康。”陆珩心中忧虑,但仍沉声说道。 沈婉鸢听着陆珩的话,听着澜儿均匀的呼吸声,赶忙把手抽了回去。 前整夜,沈婉鸢仿若躺在荆棘地里,躺着怎么都不舒服,生怕陆珩晚上干些什么。 但她听着陆珩均匀的呼吸声,又觉得多想了。 她困顿地掀开帷帐一角,看着漏壶已然指到了未时,筋疲力尽了一天她早已撑不住了,躺在床上,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进入了梦乡。 陆珩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缓缓起身把澜儿和穗穗挪到床尾,他俯身向前躺在了沈婉鸢的身侧,看着沈婉鸢的睡颜。 沈婉鸢双眸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闭合,柔和的脸庞抵在锦枕上,丹唇微微翘起。 陆珩一想到沈婉鸢已经嫁于他人,甚至那人也曾像他这般望着她的面容,压抑了一整日的怒火瞬间爆炸。 陆珩双手紧抱着沈婉鸢,感受着失而复得的艰辛,他如同狂风骤雨般亲吻着沈婉鸢的唇瓣,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含着她的舌尖,汲取着她口中的空气。 沈婉鸢紧闭着双眼,小声的哼哼唧唧,张嘴喘着气,却使得陆珩得到了可乘之机,愈发加深了这个吻。 沈婉鸢小声哼唧的反抗声愈发的大,柔荑般小手推动着陆珩坚硬的胸膛。 陆珩眼眸变得漆黑仿若深渊一般,心中难以克制想要占有的情绪已占据了上风。 他手指紧攥,感受着肩膀的隐隐作痛伤口,快速放下沈婉鸢走向了小院的浴室。 一桶接一桶的冷水从头浇到脚,健硕的肌肉在湿透的亵衣中若影若现,肩膀的伤口开始渗血,陆珩平静后换了衣衫,再次回到了卧房。 他脸色阴沉地坐在床边,看了沈婉鸢一整夜。 -- 清晨,天边才泛起了鱼肚白。 沈婉鸢还在睡梦中,就被澜儿推醒,就听他高声唤道:“娘快醒醒,该看我和爹爹练剑了。” 第54章魂归故里,肃王安息 沈婉鸢太累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陪孩子学习竟然可以这么累。 卯时,天刚蒙蒙亮,刺骨的寒风吹拂着枯枝, 陆安澜就已经开始了练剑。 她强撑着困顿的身体, 抱着穗穗坐在抄手游廊上看着。 噌的一声剑鸣,彻底赶跑了她们母女的瞌睡虫。 澜儿身着一身玄色单薄的衣袍, 手持一柄小剑, 小小凤眸中满是认真地在跟着陆珩学着一招一式。 沈婉鸢虽然看不懂,却也能从中看出孩子脚步扎实, 出剑收剑也有模有样。 忽然, 一个云剑反手弓步向前刺, 陆安澜手中的剑发出了一声剑鸣。 院子中的众人倏然抬头望去, 武安突然欢呼出声,打破了小院的安静。 沈婉鸢疑惑道:“怎么了?” 武安抱臂说道:“等世子长大, 属下不敢想象到底有谁会是他的对手,世子真的很聪明伶俐。” 第105章 穗穗扭着身子从沈婉鸢的怀中跳下去,蹦蹦跳跳欢呼道:“哥哥好棒!” 陆安澜也没有想过,许久都没有练成的招式竟然今天练成了,感受着众人赞叹的眼神,他笑眯眯得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转头望着沈婉鸢问道:“娘,我是不是很棒。” 沈婉鸢含着笑望着他,眼中满是赞美,还未等她说话,倏然,一道寒光冲着陆安澜刺来。 “戒骄戒躁。” 陆珩低沉的声音传到了陆安澜的耳中,他下意识抬剑去挡, 怎料陆珩却不按照招式出剑。 沈婉鸢也不知这两人在打什么,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珩使剑。 陆珩今日穿着一袭浅蓝色暗纹衣袍,手中长剑闪着蓝色的光茫,他手指轻转长剑,反手剑花轻挽,云剑向前,眉眼温和如同贵公子一般。 陆小世子却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父王上个月才因为自己使剑的时候,耍些花架子,罚自己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现在他为了娘亲给表演,一直用花架子打他亲儿子。 苍天啊,谁能救救他。 远处的沈婉鸢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呆地看着父子二人,在她还未想出来结果,突然陆珩收剑,淡淡道:“该上骑射了。” 沈婉鸢没有想到陆安澜的学习,骑射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对于五岁的陆安澜来说,学骑射也不是小马驹而是高头大马。 沈婉鸢看着他小小的身躯攥着缰绳往上爬,她心中满是心疼,若是在寻常人家的孩子,定是撒泼打滚的年纪。 下课后,她看着流着汗水,笑着飞到她怀中的澜儿,心疼地擦着他额头的汗水问道:“澜儿每日都是这样吗?” “不是,上一旬课可以休息两日,平日父王忙,大部分情况都是师傅陪着澜儿。”澜儿拱在沈婉鸢的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馨香,笑眯眯应道。 沈婉鸢转头看着在同骑射师傅说话的陆珩,他们交谈时不时望向澜儿。 陆珩真的是在把澜儿培养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巳时二刻,骑射结束之后,陆安澜便开始了文史书义的学习,他一想到沈婉鸢就在身后陪着他,眉眼弯弯分外欢喜。 沈婉鸢却累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陪孩子学习竟然能这般累,也许是老夫子的嗓音太过于催眠,亦或是她早已过了学这些知识的时候。 早起的困意仿若海浪一般扑面而来,她强撑着眼睛,脑袋却在不停的点着。 怀中陷入梦乡的穗穗,惹得她困意更甚,她微微偏头看着陆珩坐的笔直仍在听着。 天旋地转的困意染上心头,沈婉鸢却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陆珩已然往她身旁挪了挪。 当意识战胜了身体,她仿若昏厥一般睡了过去,频频点头也被一双手强行按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陆珩垂眸看着沈婉鸢,手指轻轻拂动着她滑嫩的脸颊,眼中闪过一抹缱绻的眷恋。 他抬眸向前看着端坐于书桌前学习的陆安澜,又转头看着倚靠他肩膀熟睡的沈婉鸢,怀中嘟着小嘴熟睡的穗穗。 此时,阳光正好,碧 空如洗,清风吹拂着檐下雨铃,却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安稳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陆安澜上课突然想回头望望,却发现娘亲和穗穗的位置空了,连父王也不知道去哪了,洋溢着笑容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一整个课都没有精神。 午膳时,小家伙嘟着走在回清荷院的路上,嘀嘀咕咕定要让娘亲亲亲他哄哄他,却在进门的时候遇到了陆珩,他也不敢质问,只得跟在他身后回院子。 踏清荷院正门的一刹那,香喷喷的饭菜香味窜到了父子二人的鼻子中,显然并不是王府厨子的味道,是一种很家常的饭菜香。 沈婉鸢绯色衣裙外围着一个深蓝色的围裙,蓝布围在发髻上,她笑眯眯对着侍女说些什么,随后又摆弄着桌子上的菜色,身后还有一个捧着碗小跟屁虫喊着“要肉肉”。 澜儿这才察觉道,他一直寻求的愿望便是现在这个时刻,这便是他从未敢想寻常人家的日子。 严厉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一个调皮的妹妹。 而陆珩眼底满是深深的眷恋和压抑下的疯狂。 突然,沈婉鸢回头望着他们父子,红着脸笑着伸手唤道:“快进来用膳了。” 陆珩敛眸又变成了温和的样子,牵着澜儿踏进门,看着桌子上的菜色,他突然想起上一次沈婉鸢做饭,险些把他毒死在河里,嘴角微微抽搐。 沈婉鸢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淡漠说道:“吃吧,死不了人。” 一家四口落定,用膳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 沈婉鸢破天荒说道:“下午去逛庙会可好?护国寺门口有许多小玩意。” 陆安澜和穗穗瞬间欢呼出声,但迫于亲爹威压,他瞬间熄火,恭敬问道:“父王可以吗?” 陆珩颔首。 他看着沈婉鸢脸上淡淡的笑,却从中读出了难以言说的悲伤。 -- 正值正月, 护国寺一向是香火鼎盛之地,京城周边的百姓都汇聚于此,只求天上神佛保佑全家幸福安康。 护国寺门外的街道上,货郎们和小商贩们形成了一条购物玩乐的街道,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琳琅满目的吃食让小朋友们分外欢喜。 陆珩三令五申不许他们买吃食,小家伙们光买小玩意也欢呼许久。 第106章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护国寺的门口,沈婉鸢转头对着陆珩说道:“我想进去拜拜。” 陆珩没有拒绝。 护国寺香火鼎盛,烟雾缭绕袅袅香火都是世人都向上天的所求。 沈婉鸢站在大殿前,眉宇之间满是愁绪,其实她也不信这些,但是当所有的办法都想过的时候,便只剩求神这一种方式。 陆珩不信神佛,他站在护国寺的院内等着他们的母子。 他看着沈婉鸢虔诚的在神像面前叩首,站起身来还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捐了香油钱。 不到一刻钟,一个小沙弥出来递给了沈婉鸢一些东西,黄纸包成的三角形,大抵是护身符。 她蹲在孩子面前,认真地给他们的衣襟上系上,又牵着孩子走到主持的身旁让他摸了摸他们的额头。 陆安澜不懂,他小声问道:“娘?” 沈婉鸢柔声说道 :“娘想让天上神仙保佑你们平平安安。” 陆安澜一本正经道:“但是爹说天上没有神仙。” 沈婉鸢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直到晚上用膳时,陆珩总觉得沈婉鸢要说些什么,但她没有开口。 明天便是皇帝给陆珩的最后期限,明天一早,陆珩先把陆安澜送到宫中,再回西北林州。 晚上,陆珩端坐于书案前,让武安把澜儿唤来嘱咐一下,但当大门打开的时候,沈婉鸢也来了。 陆珩还未开口,沈婉鸢便说道:“你先同澜儿讲,我再同你说。” 陆珩颔首,让澜儿坐在他的对面,陈述道:“皇帝让孤明日前往西北之前把你送到宫中抚养。” 澜儿眼睛瞬间睁大,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眸仿若小狗一般垂眸说道:“是陛下在忌惮父王吗?澜儿会被抓走吗?” 他猛然抬眸,一双眼眸满是泪水说道:“澜儿会不会见不到父王和娘亲了。” 陆珩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却依旧镇定道:“不会,孤已经在宫里安排好了一切,所有人都会保护你。” “澜儿你一定要记得,在宫中,一个纨绔世子才是最安全的,你可知晓?”陆珩声音已然沙哑,喉结上下移动。 一个五岁的孩子,悲伤瞬间袭袭击着他幼小的心脏,眼眸中仿若坠入尘世的星辰,悄无声息地流着泪水。 沈婉鸢上前把澜儿抱在怀中,说道:“没关系的,我们不是在抛弃你,娘陪你去可好?” “不好。” “不可。” 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陆安澜推着沈婉鸢哽咽道:“你和穗穗回 家,不要在这里。” 沈婉鸢眼眶泛红地看着澜儿,她的好孩子一向是这般孝顺。 陆珩沉声说道:“澜儿先回,孤和你娘亲谈谈 ,明天再同你说。” 看着小人失落地关上了大门,沈婉鸢克制许久的泪水顺着脸颊坠落在地。 陆珩大步向前,也顾不得什么溧阳所说的有礼有节,他紧紧环抱着哭得浑身颤抖的沈婉鸢,手指轻拭着她的眼泪,看着她的眸子说道:“婉婉,孤是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沈婉鸢紧咬着牙关:“陆珩,当初怀澜儿的时候,你不是说我们一家三口共赴黄泉吗?你怎么现在后悔了?” 她身体的力气仿若被抽走,含着泪说道:“我只想看着他。” 陆珩把她扶起来,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眸,厉声道:“肃王府的事情同你无关,你还有你的孩子和...”,陆珩咬牙切齿说道:“你还有你的夫婿,明天一早孤便派人把你和穗穗送回安府。” 沈婉鸢看着陆珩凌冽的面容,揪着他的衣襟,反驳道:“陆珩,你让我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等消息吗?我真的害怕,我怕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沈婉鸢道:“你还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吗?” 陆珩怎会不记得,那时孩子早产出生,瘦小的样子看起来还没有小狗崽子大,皮肤青紫发红,而她一瞬间的大出血,使得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那夜的情形。 “他那时那么瘦,那么小,可惜相晴晴死了,要不然我现在真的会杀了她。”沈婉鸢哑声哭泣,继续说道:“求求你了,陆珩,让我陪着他,若是我们母子出了事,穗穗还要拜托你了。” 陆珩看着沈婉鸢的情绪愈发激动,眼眶含泪仿若刚生完澜儿那会的墨阳,他沉默了许久,沉声说道:“好。” 沈婉鸢回到卧房,一夜未眠,纵然陆珩同意了,但她却难以相信,她睁着眼睛等着天亮后,陪着澜儿一同进宫。 她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澜儿的睡颜,就像她当年离开时整整看了他一天。 ---- 清晨,沈婉鸢听着身边出现微弱的声音,她赶忙睁开疲惫的双眼,却看到了陆珩身着一袭宝蓝色四爪蟒袍,俨然是一副要进宫的模样。 她撑着床榻挣扎着站起身来,还未站稳,便被陆珩的手臂揽住了腰肢。 她疑惑望去,陆珩却突然吻了上来,他的嘴唇冰凉但却不停汲取着她口腔中的空气,她下意识张嘴呼气,一颗药丸从陆珩的舌尖强行渡入她的口中。 沈婉鸢眼睛睁得巨大,流着泪拍打着陆珩的身体,但他的双手却紧紧禁锢着她的脸颊,直到药丸彻底化在她的嘴里。 她感觉到四肢酸软,双眼疲倦,她撑着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唤道:“陆珩,我恨你。” 陆珩似是埋在她的脖颈处亲吻,他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婉婉,除了孤谁都不要信。” 第107章 沈婉鸢最后的意识便是看着他们父子走向了黑暗中。 ---- 六个月后, 夏日暑气甚重,傍晚才有徐徐清风,今日晚霞仿若鲜血染红的一般,沈婉鸢心中却怎么放心不下。 安老太太早已回到了安城老家,安绣玉也 经常在全国跑动,整个安府便只剩下她和穗穗。 自从澜儿被陆珩送进宫后,每月都有他们父子的书信,但距离上次已然过去了一个半月。 每过一天,沈婉鸢的心便如同被缠绕的蛛丝收紧,窒息得难以言说。 突然,侍女来报:“夫人,有个名唤平玉的姑娘找您。” 沈婉鸢眼眸瞬间一亮:“快请进来。” 她还在念着澜儿的消息,却不料平玉便来了,她心中甚是欢喜,还未等她扬着笑容招呼。 平玉已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崩溃道:“姑娘,世子出事了。” 沈婉鸢身形微微晃动,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谁出事了?” “是世子。宫中传来消息,世子溺水了。” 沈婉鸢眼底瞬间发黑,对着侍女吩咐道:“你们看好穗穗,我出去一趟。”她四肢冰冷,踉跄着就要往外走,平玉赶忙搀扶着。 行至街道,沈婉鸢紧攥着平玉的手,沙哑地问道:“陆珩呢?你们王爷呢?!” 平玉还没来得及回答,街道上一队快速奔驰的官兵敲着锣,高声喝道:“京师戒严!京师戒严,所有人员一律站定,不许行走。” 沈婉鸢后背仿若被冰刃纵穿而过,她眼底发黑,心中涌上了一股不好的念头。 上一次京城戒严便是先帝驾崩之时。 突然,皇宫传来了丧钟响起的声音,沉重硕大的钟声如同催命符咒一般,深深敲击着沈婉鸢的心灵。 一声,两声,三声......七声。 九声丧钟皇帝驾崩。 八声丧钟太后、皇后薨逝。 七声丧钟则是太子薨逝。 宫中从未有立东宫太子,仅次于太后皇帝之下的只有一个人。 倏然,一阵狂风肆气,血红晚霞映射下,满天飘洒的白色纸钱随风飘扬,如深渊地狱般的镇魂铃响彻整个街道。 “魂归故里,肃王安息。” 第55章阿姐,陆珩死了,我的儿…… 血红晚霞映照在西边天空, 受到惊扰的鸟群猛然飞窜。 漆黑玄色城门方向,一队身着铁甲重骑兵开道而行,他们盔甲身披缟素, 银色长枪系着白色布条。 随后, 五匹战马制成的车架拉着一副乌黑棺木,白色如雪般的纸钱满天飞舞, 倏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招魂幡被吹的呼呼作响,仿若从地狱传来镇魂铃的声音分外骇人。 引魂人高声喝道:“生者避让, 亡魂归家, 速让速让, 肃王殿下往生极乐。” 暮夏八月, 沈婉鸢浑身冰冷如同身处于寒冬之中,她心跳仿若停止, 双眼赤红地看着从她面前进过的棺材。 她忽然身上仿若脱力一般,平玉嚎啕大哭地抱着沈婉鸢:“姑娘,王爷薨逝了。” 沈婉鸢眼神空洞,“不可能,陆珩怎么可能死?”,她双腿酸软无力,但想着澜儿,她和平玉互相搀扶着往肃王府赶。 一路上都是跪下磕头哭得呜咽的百姓,他们都是受过陆珩恩惠的人。 “肃王爷你的药坊救了我儿子一命,王爷早登极乐。” “前年旱灾,我一家五口若不是王爷的施粥棚,我们早就见阎罗王了,王爷你走好。” 百姓一声声呼唤, 异口同声地喊道:“肃王殿下往生极乐。” 沈婉鸢红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她在安家也知晓了陆珩的所作所为,他是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者,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沈婉鸢心中波涛已然冲破了堤坝,她浑身颤抖着和平玉继续往肃王府走。 她们赶到肃王府门口时,与方才街道上摩肩接踵的人们不同,这里严肃的仿若军营。 肃王府外,陆陆续续站满了身着盔甲的高级武将们,他们手持兵器屹立在门外,守着肃王府这里的安宁。 为首的便是年满五十的定北大将军,他的身旁站得便是身着哭得不能自己的溧阳长公主。 除此之外,周围再也没有了朝中重臣。 是啊,陆珩败了。 没有人赶在这个时候触皇帝的霉头去祭拜肃王,只有陆珩的旧部们前去祭拜。 沈婉鸢强撑着力气走到溧阳长公主身后,白术回眸一看,眼睛瞪得巨大,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婉鸢没有回应,只是木然地看着乌黑的棺材即将抬进王府。 突然,一声痛哭的哀嚎传来。 众人循声而望,小皇帝从銮驾上踉跄地走出来,脸上布满了泪痕,哭得情真意切,身后还跟着陆续得到消息,追随皇帝而来的朝臣们。 顷刻间,肃王府门外的安宁被打破了。 抬棺木的将士们被太监们拦住,禁止他们再向前一步,高级武官们的手愈发紧攥着手指的兵器。 他们没有人向皇帝行礼,直到为首的定北大将军掀袍而跪,声音刚毅道:“臣等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身后的将士们也随着跪拜。 皇帝一眼都没有看向他们,掩袖哭泣快步走到棺木前方,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 咚得一声。 第108章 小皇帝猛然跪在乌黑棺木前,哭得情真意切道。 “噫吁嚱,闻皇叔离去之悲讯,朕心甚悲。肃王乃先帝嫡次子,幼时好诗书,善兵器,洪和三十年,十八岁统兵出征,大破蛮夷。今闻皇叔为流矢所中,坠马而下,朕心甚忧。传西北既定之佳音,又闻皇叔薨逝之噩耗,朕甚悲矣。” “今有太祖留下的一枚玉蝉,愿为皇叔陪葬”,太监端出了一个锦盒,小皇帝冷冷喊道:“朕要开棺送葬。” 康首辅撑着枯枝般地身躯,颤抖着跪地恳求道:“陛下!万万不可,古今上下断没有,盖棺开棺的事情,有辱陛下英明。” 将士们身躯止不住颤抖,他们来此便是为了守着主子,现在小皇帝竟然要羞辱主子。 他们攥着手中的武器等着定北大将军的指示,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誓死捍卫主子身后事。 一向支持小皇帝的文官们也陆续跪了几位喊道:“陛下,万万不可。” 小皇帝已经癫狂,让他多年难眠的仇人已经除去,他若是不开棺看看是否为真正的陆珩,枉费他演了这么一出戏。 他哽咽道:“朕心意已决,太祖的玉蟾若是不放到棺中,朕定会日日难眠。” 定北大将军为了护着所有在朝为官的武将,他没有说话,文官也拦不住皇帝。 “本宫在此,你们谁敢?!” 溧阳长公主冷着脸站在了棺木前,对着皇帝冷漠道:“陛下乃仁厚之君,不可为了此事毁了名声。” 小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恨意,他迟早要把这个姑姑再扔到草原十八部,话里话外却带着谴责道:“太祖之物,姑姑也敢说不敬吗?” “姑姑若是最近过得甚好,便回府思过半年罢了。” 溧阳不敢再说了,她转身流下了一滴泪水,皇权之下没有人能安稳度日,此时没有人能阻止了癫狂的皇帝。 被逼停的棺材轰然落地,太监们有备而来,他们手持起钉锤,不过片刻,棺盖被缓缓打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尸臭味扑面而来。 由于棺材被放到了地上,低到一个所有人都能看清的视角。 此时,肃王安详地躺在棺木中,他身着玄色四爪金蟒朝服,头戴金冠,脸颊凹陷,惨白乌青的面颊分外吓人。 周围的哭声突然高涨,沈婉鸢捂着嘴下意识哭泣。 沈婉鸢眼眶泛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心脏仿若被重拳击打般的痛。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沈婉鸢看着陆珩躺在棺木的样子,想起来他之前枕在她身旁的模样,他们那时岁月静安,一切都是欢喜爱恋的模样。 人真的很奇怪,在活着的时候只能看到他身上的缺点,却在他死后,优点在未亡人的心中逐渐放大,大到本人复活都不会如此完美。 她想起前几个月,陆珩总是把他的信笺夹在儿子的信中给她捎过来,也不管她回不回信,只是自顾自的讲着战场的事情。 现在人却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小皇帝听着周围人的哭泣声,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让太监把玉蝉放至棺内,棺盖上的钉子被 重新钉上的时候。 他眼泪再次落了下来,表演道:“可怜世子听闻皇叔薨逝,失足跌入荷花池,太医院救治整整一日,也没能留住皇叔唯一血脉。” 一副乌黑的小棺材从人群中出现,缓缓跟在了大棺材的身后。 皇帝皇权至高无上,此时已经再也没有人敢反抗了,只留众人眼中满是震惊。 这俨然便是灭门。 沈婉鸢浑身抖似筛糠,胸脯快速起伏,眼底一黑,猛然浑身酸软倒在了地上。 白术赶忙扶起她,她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哑声攥着白术的衣襟:“哥哥,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他才这么小。” 白术红着眼说,捂着她的嘴说道:“嘘,皇帝还在那里。” 沈婉鸢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皇帝的背影,下一刻奋起便要冲出去想要杀了他。 “不可,不可,婉婉不可。” 白术禁锢着沈婉鸢,双手捂着她的嘴,把她往人群后面拉。 突然,皇帝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唯有溧阳冷漠的脸庞。 沈婉鸢倚靠在肃王府的围墙,绝望地看着血红的晚霞,她紧咬着下唇,突然爆发出来震天动地的哭泣,被咬破的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 白术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抱着沈婉鸢,安抚着她的后背。 沈婉鸢紧攥着白术的身体,仿若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流,仿若眼泪之湖不会干涸。 晚上漆黑幽静,一阵阵诡异的风微微吹拂着肃王府花厅的招魂幡,一大一小两幅乌黑的棺材摆在花厅中,点燃的祭盆时不时爆出火光。 王府已然没有闲杂人等,皇帝也早早回到了皇宫。 沈婉鸢在平玉的搀扶下走到花厅,她四肢已然没有了力气,眼睛已经哭得通红。 她看着竖立在供桌上的牌匾,抬手就把陆珩的牌位扔到了火里,看着熊熊烈火吞噬着陆珩的名字,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宫里留下来的太监不知从何处出来,惊呼道:“你乃何人?这可是大不敬之罪,陛下怪罪下来当心你的脑袋。” 沈婉鸢没有说话,她抱着澜儿小小的牌位蹲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再难自持。 第109章 沈婉鸢在灵前守了七天七夜,在闷热的环境下,就算是再强硬的身体也扛不住。 直到她看着两幅棺木起灵被抬出王府,转移到王陵时,她的眼泪已然哭干,站起身时彻底扛不住晕了过去。 睡梦中,沈婉鸢听着澜儿哭着唤她,小小的身体却冰凉地仿若雪人一般,她颤抖着抱着孩子。 倏然,一道凌厉的视线紧紧盯着她,她抱着澜儿回眸望去却看到了皇帝似毒箭一样的目光,而她身后的穗穗已然被皇帝一剑捅入心脏。 她被吓得猛然坐起身来,抚着墙,撑着浑身酸软的身体便要往外走。 小春儿赶忙拦住,哭着问道:“姑娘,你要去哪?” 沈婉鸢已然说不出话,如游丝般说道:“我该回去了,我还有孩子在等我。” “好,奴婢给您叫马车。” ---- 京城安府。 安老太太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她重重拍打着桌面呵斥道:“你媳妇又去哪里了,肃王已死,让她歇了想要攀高枝的心,若是今日你不休了她,便不要再认我这个奶奶了。” 安绣玉眉宇紧蹙。 门外侍女传话:“少夫人回来了。” 沈婉鸢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正厅,看着该在场的都在场,还未等老太太呵斥,她垂眸哑声说道:“锦玉,我们和离吧。” 老太太愕然。 安绣玉对老太太行礼道:“奶奶,我和婉鸢有事商谈。” 老太太赶忙同意,在他们踏出正厅的前一秒,高声唤道:“锦玉,要记得奶奶的话。” 安绣玉皱着眉,搀扶着浑身乏力的沈婉鸢走到书房。 沈婉鸢哑声说道:“阿姐,不要劝我。皇帝若是查到我牵连到安家,你撑了这么多年安家的门楣便会崩塌。” 安绣玉紧紧抱着沈婉鸢,轻声说道:“莫要撑着了,想哭便哭吧。” 沈婉鸢情绪瞬间崩溃,她攥着安绣玉的手臂,哭着说道:“阿姐,陆珩死了,我的儿子也死了。” 她抱着安绣玉哭了一上午,直到中午,她强求着安绣玉给了她一封和离书。 “当初你隐姓埋名操持安家产业,这是你名下所有铺子的契书和分红,只是沈婉鸢和离了,但是李箬依然是安家的掌柜的。” 沈婉鸢看着安绣玉给她的小锦盒,她站在安家的后门,紧紧抱着绣玉说道:“阿姐前路慢慢,一定要保重,记得伪造一个我意外病逝的消息来保安家平安。” “你要去哪里,我们还会再见吗?”安绣玉眼眶泛红。 沈婉鸢抱着穗穗,垂眸说道:“去江南三水散散心。若是我离开这个伤心地想通了便会回来的。” 她拍着穗穗的肩膀说道:“和姑姑说再见。” 穗穗不舍道:“姑姑再见,以后要想穗穗。” “穗穗要听娘亲的话,莫要调皮。”安绣玉看着穗穗,挥手道。 沈婉鸢掀开车帘,看着安绣玉凝视着她们的身影,她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也许这就是每个人的命,她大抵会一生孤独吧。 --- 马车驶出京畿之地,距离她们出发刚还不到三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马匹发出剧烈的嘶吼声。 车夫颤颤巍巍说道:“夫...夫人,我们被山匪劫持了,他们...他们拿着带血的长刀。" 第56章沈婉鸢淡漠应道:“他死…… 沈婉鸢瞳孔猛然一缩,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打开窗户看着马车外围着一群蒙面的亡命之徒。 他们的衣衫打着补丁,或深或浅的褐色血迹沾染在衣襟上。 马夫声音颤抖说道:“求求各位爷, 放过小的吧。小人上有七十老母, 下有五岁孩子,求求各位英雄好汉放我一马。” 他突然话锋一转, 指着车厢内:“里面, 里面的夫人有钱,你们抓她, 莫要抓我。” 穗穗害怕地小声说道:“娘。” 沈婉鸢胸口涌上一股怒意, 恐惧和怒意使得她紧紧抱着穗穗, 环视着马车上所有的物品, 她左手捡起车厢门口的马鞭,右手攥着衣袖的匕首。 倏然, 马夫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啊!” 沈婉鸢透过车帘缝隙向外看去,看着马夫倒在了车厢旁边,为首的匪徒却并未搜他的身。 随着匪徒脚步愈发靠近,沈婉鸢紧攥着手中的马鞭,心脏剧烈的跳动声音仿若雷鸣一般,她警惕到呼吸都变得轻微。 “各位英雄若是想要些酒钱,待我归家之后定会奉上。” 沈婉鸢对着门外之人高声喊道,匪徒没有说话,仍旧朝着马车走来。 突然,车厢外传来了一阵马鞭声,马车的突然发动使得沈婉鸢心中如同有千金坠一般,呼吸都变得急促。 穗穗害怕地小声说道:“娘,我们去哪里?” 沈婉鸢不愿让孩子小小年纪便接触到惊惧的事情, 佯装轻松的样子,笑着说道:“一会儿我们穗穗宝贝就知道了,外面不是坏人。” “娘,穗穗困了。”穗穗搂着她的脖子小声说道。 “睡吧,不管发生什么,都有娘在。” 沈婉鸢不知道匪徒究竟要把她带向何方,但马车却一直在平稳的行驶的,不仅没有伤害她们,甚至于连车厢都没有打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听着门外匪徒正在打卡车厢,惊惧了一路的沈婉鸢立刻又紧绷了神经。 第110章 她拿起放在身旁的马鞭,护在她和穗穗的身前。 随着车厢慢慢打开,一缕刺 眼的阳光直射在沈婉鸢的眼中,经过了短暂的眼底黑暗后,只听门外匪徒恭敬道:“出门在外掩人耳目,属下惊扰夫人了,还望夫人原谅。” “请夫人下车。” 夫人? 沈婉鸢走出车厢,脸上满是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匪徒,她转头望着一同其他的匪徒,俨然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岂非寻常匪徒能比。 沈婉鸢抬头望着马车停靠的位置,一座古朴肃静的山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看着乌黑沉重铁门,没有牌匾的山庄,深处于寂静山林中,训练有素的匪徒。 沈婉鸢脸色愈发的阴沉,她也不用旁人指路,拿着手中的马鞭径直走了进去。 她难以遏制的怒火已然烧满整座心房,“你们主子在哪里?” 侍卫来之前已然被武安首领吩咐了许多,没想到夫人这么容易便能接受了,他赶忙说道:“夫人,这里...这里走。” 抵达主院后,他们却被拦在了门外。 侍卫没有进去正院的权限,他还在准备派人进去通报时,武安首领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不是去接夫人?夫人呢?” 沈婉鸢猛然回头,眼里的寒意如同利刃狠狠刺向了武安:“好久不见啊,武首领。” 武安看着沈婉鸢眼底的怒火,打哈哈道:“夫人,您来了。可是累了渴了,我已经派人给您备下......” 还未等他说外,沈婉鸢已经脸色阴沉地冲了进去,武安突然睁大眼睛,看着若隐若现的马鞭,赶忙上前阻拦。 沈婉鸢却被侍卫拦在了正房门外,她冷冷地看着武安。 武安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侍卫当即让开。 主子,你自求多福吧,属下已经尽力了。 沈婉鸢放下怀中的穗穗,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力气猛然推门,门板无力承受而发出了“砰”的巨大一声。 倏然,浓厚的草药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沈婉鸢脸色阴沉地掀开层层帷帐,眼前的一幕却使得她的怒火愈发的盛。 陆珩脸色惨白,嘴唇苍白似死人一般,躯干缠满了绷带,绷带还有鲜血渗出,唯有一张脸还能看,眼睛黑亮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尴尬。 “婉婉...我...” 突然,门外跑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穗穗回头高兴道:“哥哥,哥哥。” 沈婉鸢脸色阴沉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一般,她一句都不想说,抬手就把鞭子甩在床尾,抱着穗穗黑着脸转身离去。 陆安澜高声喊道:“娘!” “我不是!”沈婉鸢应道。 武安看着怒气冲冲走出主院的沈婉鸢,赶忙关上正房的门,跑到床前,看着陆珩胳膊腿皆在,急促问道:“主子,夫人没打你吧?” 陆珩苦笑地摇了摇头。 陆安澜趴在床沿呜咽道:“娘不要我了。” 武安赶忙哄道:“夫人一向心软,她再生气也是生主子的气,不会不要少爷的。” 陆珩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寒意,奈何伤势太重根本无法动掸,武安赶忙说道:“好好好,属下知错。” 他话锋一转:“夫人可是真生气了,属下现在该怎么办?” 陆珩耳语几句,武安颔首,朝着沈婉鸢离去的地方追了出去。 沈婉鸢一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切,心中的怒火蹭蹭直冒,被欺骗隐瞒的额愤怒已然达到了顶峰。 她怒气冲冲走出山庄,还未还未走两步,武安便赶着马车追了上来,他嘴角扬着不失礼貌的微笑,说道:“夫人上马车,属下送你们走。” 沈婉鸢阴着脸说道:“不坐,谁知道你们又要把我送到哪里?” 她抱着穗穗就是往前走,心中的怒意催着脚下的步伐愈发的快,根本听不到身后的武安在讲什么。 她浑身的怒火现在无处发泄,力气全都使在了走路上。 直到走了一刻钟后,沈婉鸢走到了一处山边,她低头垂眸看着山脚,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山庄竟然修建在山顶之上,她又回眸看着武安扬着笑容驾着马车。 沈婉鸢妥协了。 她坐在车上,冷冷说道:“你若是把马车再驾回去,我定然和陆珩没完。” 武安笑道:“您放心,我保证绝对是下山的路,一会儿大概还能遇到送您的那个车夫,我保证我们只是打昏了他,绝对没有杀人。” 沈婉鸢没有说话,但是下山之路甚是漫长,武安觉得有些东西该让沈婉鸢知道了。 他咳了两声说道:“夫人您没有睡吧?您在听吗?” 沈婉鸢不说话,穗穗兴奋应道:“是要讲故事吗?” 武安解释道:“属下知道您生气,但主子不是故意瞒您的。当初皇帝下旨让主子三个月内大破草原十八部,但战事岂是儿戏,第四个月的时候,西北军已经收不到朝中粮草,军中怨气已然吵到了主子耳中。主子下令节衣缩食,背水一战。” “后来才知晓朝中一直在送粮草,只不过送给的草原十八部。皇帝勾结蛮夷叛国,在最后一战设下埋伏,王爷被敌军包围,险些薨逝。无奈之下只得启动了假死的方案。” “小主子也是我们在宫中的人,在荷花池设下机关,把他从宫中运出,当时情况紧急,所有和主子有关系的人家都被被人盯着,消息没法传出去,只能今天假装劫匪把您带上来。” 第111章 沈婉鸢没有说一句话,武安解释完便不再说话了。 沈婉鸢听完却感觉到累了,自从在血红的晚霞下看到一大一小两副乌黑棺材后,她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回忆起方才澜儿的身影,瘦了些又长高了些。 幸好,幸好。 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沈婉鸢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懈,她抱着怀中软乎乎的穗穗,感受着阳光穿过竹帘的暖意,不过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街道卖货郎和小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小童们前呼后应嬉笑玩乐,香气扑鼻的糕点香甜勾人。 沈婉鸢揉了揉困顿的眼神,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蹙着眉问道:“这是哪里?” “夫人,这是山下的乐水镇。” 沈婉鸢没有想到陆珩竟然真的放她走,她应道:“好,随便寻个客栈把我们放下。” 不过片刻,马车停了下来。 沈婉鸢掀开车帘,抬头看着面前的商铺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闻听书坊。 武安咧着嘴笑着说道:“夫人我们到了。” 沈婉鸢还未来得及说话,武安这一句话点透了书坊帮佣的下人们的神经。 书坊门口清扫的姑娘,笑着接过沈婉鸢的包袱,分外熟捻道:“夫人回娘家可是带了许久,珠珠可是想您的紧。” “快快快,夫人回来了。” 就连书坊旁的卖货郎都是一副同她认识许久样子,谄媚道:“东家回来了,可是要记得照顾照顾小人的生意,小人这里可是有您爱用的香膏。” 沈婉鸢紧咬着牙关,低声问道:“你们主子又想干什么?” 武安还未回答。 门外唯一一个异样的声音出现了:“早就听着说书坊的李夫人,原来是这么貌美的女子,就是不曾见过你家官人。” 抢在所有陆珩安排的扮演人开口前,沈婉鸢淡漠应道:“他死了,我是寡妇。” 第57章“我是她相公”“来人啊…… 乌云如同沉重的穹顶向下压着, 一道亮眼的闪电划过天空,震天响的雷鸣声在天边轰然炸开。 一道压抑到癫狂的笑声从太庙享殿传来。 小皇帝脸颊微微泛红,举起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 他难过道:“老头, 陆珩死了。” 倏然,他的嘴角又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再次重复道:“老头, 陆珩死了, 你最爱的儿子死了。” 皇帝摇着酒壶,绕着享殿看着列祖列宗的画像, 他看着画像中每位帝王严肃的表情, 癫狂的哧笑:“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皇位是朕的, 也只能是朕的。” 他也曾以为皇爷爷是爱他的,但谁能想到都是假的。 他晃悠到先帝的画像下停下, 眼眸中满是怨恨:“ 皇爷爷,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 张福子看着小皇帝仿若下一秒就要把拎着的酒壶扔到先帝画像上,他赶忙上前说道:“陛下,王道士该给您献丹药了。” 皇帝迟钝地点了点头,“走回宫”,他转身对着先帝的画像,“朕有了继承人第一件事便是给您看看。” 回宫后,小皇帝的銮架刚驶进午门,便被一群顶着瓢泼大雨的老臣团团围住,他们叩首在地,高呼万岁。 小皇帝脸上满是不耐烦道:“诸位爱卿,有何事要禀报。” 为首的梁阁老,含泪说道:“陛下, 自从上次加征了一成税赋后,一些穷困地区已然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南方洪涝受灾,东南有遇台风,还望陛下体恤民情!” 这般多的烦心事,皇帝已然不想思考,蹙着眉淡淡说道:“过几日大朝会再说,朕今天乏了。” 大臣们此番前来已然是无可奈何,百姓日子不安稳,暴动只是时间问题,他们执拗地跪在皇帝的銮架前,没有一个人离去。 梁阁老跪地叩首道:“还请陛下下旨赈灾。” 皇帝心中还想着王道士的事情,看着这群老东西堵在路上,他脸色阴沉,怒而斥之:“来人,把他们给朕弄走,每人杖责五十,罚俸三月。” 年迈的梁阁老被抓着衣袖按倒地上,雨水冲刷着他狼狈的身躯,他看着皇帝离去的銮架,绝望笑道:“哈哈哈,竖子误国。” 不过一炷香,梁阁老的话已然被传到皇帝的耳中,他眼神凌厉,仿若恶魔一般说道:“既然他对朕不满,那便诛九族好了,让他下去给先帝讲理吧。” 小皇帝回到宸华宫的寝殿,王道士已然在殿外跪了许久,看着皇帝过来,他赶忙奉上手中的锦盒,恭敬叩首道:“陛下,这两枚丹药是老道用天才地宝,不眠不休整整炼化了七天七夜,定能让陛下满意。” 皇帝根本拿起丹药,还未踏进寝宫,便干服了一枚丹药,他斜靠在软榻上挥了挥手,张福子心领神会地端来了绿头牌。 皇帝手指在每个美人的名字上游走,倏然不满道:“怎么没有月嫔?” 月嫔毕竟是宫中唯一一个生下他子嗣的女人。 张福子赶忙解释道:“回禀陛下,月嫔的沥血之症一直未好。” 皇帝颔首,“让她好好养着吧”,他随手点了一个牌子,“就她吧。” 每个新进宫的嫔妃都渴望获得皇帝的宠爱,宁贵人却后悔了,她想回家了。 宁贵人虚弱地躺在龙床上,浑身伤痕,又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皇帝又吞下了一枚丹药,她的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洇湿了龙枕,这漫长的夜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第112章 她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现在却沦为皇帝泄欲的工具。 她想回家了,她不是什么宁贵人,而是梁府的大姑娘梁施礼,父亲最疼爱的女儿。 --- 在昨天的暴雨冲刷下,早晨碧空如洗,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心情都好了几分。 沈婉鸢站在书坊的门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身后的假伙计们已经开始忙碌的一天,他们洗洗涮涮擦拭着书架和柜台,书册摆放着整整齐齐,陈旧的书册摆在小院中通风透气。 沈婉鸢承认她来这里是被迫的,但是待了一个月的心情却是舒畅的,她每日端坐在柜台打着算盘,看着人来人往,干着喜欢的事情,也看不到讨厌的陆珩,悠然自得的小日子分外美好。 今日是书院沐休的日子,书坊大门刚打开不到一刻钟,书院学子们已然涌进了书坊。 沈婉鸢做生意一向有头脑,买够五百文的书册便会送一壶墨汁,况且她生得貌美,性情温柔,来结账的书生们都是红着脸交钱又赶忙匆匆离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柜台前结账的排队的人已然到了书坊门口,沈婉鸢忙得脚不沾地。 忽然,一道怯怯的声音传到了沈婉鸢的耳中,她从人墙中望去,澜儿竟站在门口。 她指了指后门说道:“澜儿,穗穗在后院玩。” “老板娘,结账啦。” “哦好,这两本书册一共一百文。” 沈婉鸢顾不上安顿澜儿,只能先让他去寻穗穗,但还未过一盏茶的时间,一道轻微的啜泣声传到了她的耳中。 “呦,谁家孩子蹲别人门口哭,你爹娘呢?”隔壁布坊的周姨好心问道。 “呜呜,我娘不要我了。” “可怜见的,这狠心的爹娘,把这半大点的孩子扔这里。” 孩子? 沈婉鸢赶忙循声而望,看着澜儿正被周姨揽走,她赶忙把手中账簿给了身旁伙计,高声喊道:“周姨,这是我儿子。” 澜儿听着沈婉鸢的话,瞬间挣脱开周姨的怀抱,扑到沈婉鸢的怀中,哭着说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对不起宝贝,娘方才有些忙,娘向你道歉。” 沈婉鸢看着澜儿又长高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也少了许多,看着沉稳了许多,却没想到还是要让娘抱抱的小家伙。 她转头向周围街坊邻居介绍道:“周姨,这是我儿子...才从老家赶过来。” 周姨看着沈婉鸢叹气道:“妹子,你相公走的早,倒是给你留下了两个好孩子。” 澜儿猛然抬头看着沈婉鸢,正欲说些什么,沈婉鸢捂着他的嘴,遗憾道:“是啊,谁知道他年纪轻轻就走了,留下我们母子三人。” 说着说着,沈婉鸢抬起衣袖轻拭着不存在的泪水。 书坊的书生们听闻李夫人是位寡妇,今日亲耳听到却是坐实了传闻,一向喜好风花雪月,又爱美人的书生们,心头涌上一阵热浪。 沈婉鸢牵着澜儿走进后院的卧房。 澜儿还未说话,沈婉鸢便紧紧把他抱在怀中,娘亲身上独有的馨香紧紧裹着他瘦小的身躯。 忽然一滴泪水滴落在他的脖颈处,他感受着娘亲颤抖的身躯,小小的臂膀紧紧抱着她,他抽泣说道:“娘,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沈婉鸢抱着他走到床上,把他环抱在怀中,就像所以母亲做过的那般,她凝视着他的眼眸,贴着他的额头,哑声说道:“娘真的害怕那副小小的棺材中转着娘辛苦怀胎的孩子,澜儿在娘肚子里也是乖巧的宝宝。这几年也没有好好抚养过澜儿,他还那么小,原本有个美好的未来,却躺在了棺材里。” “娘的眼泪流干,那棺材摆在肃王府的花厅中动都不动一下。” “我就在想,是不是这辈子我本身就是孤独的。” “幸好,真的幸好。澜儿宝贝还活着,娘不求你能有多大本事,只求你平安康健。” 澜儿眼泪流着更凶,他环着沈婉鸢的脖颈,趴在她的肩头,抽泣道:“对不起,对不起,让娘担心了。” 沈婉鸢轻抚着澜儿的后背,哑声说道:“不用说对不起,娘应该向你道歉,那日不该迁怒澜儿宝贝,毕竟这件事的罪魁祸手是你父王。” 澜儿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娘还爱澜儿吗?” “娘当然爱你,会一辈子爱你。” 澜儿心绪敏感,忧心了许久的事情在此刻说开,他一时之间有了几分困顿,他小声说道:“娘,你说父王死了真的好吗?他说他最近会来寻咱们。” “没事,不用管他。”沈婉鸢拍着澜儿的后背 ,轻声哄着他入睡。 看着澜儿熟睡之后,沈婉鸢的脸却瞬间垮了下来。 这真是一个噩耗。 ---- 在书坊的日子是澜儿最快乐的日子,娘会在早晨轻轻拍他们起床,会亲自下厨给他做荷花酥,会抱着他和穗穗坐在店门口晒着太阳和隔壁姨姨们聊天,会教他念书写字,会在睡前给他们讲故事。 陪着娘坐在柜台收银也分外有趣。 今日又是书院沐休的日子,沈婉鸢忙了一整天,她看着天边已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正欲收拾关门,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姑娘,还请等一下。” 一道温和风雅的声音传到了沈婉鸢的耳中,她回眸望去,原来是书院的书生李清风 。 第113章 他是书院中,为数不多家境富有的学子,总是来她这里买些书籍,一来二去便熟捻了几分。 沈婉鸢招手唤道:“赶快进来避避雨,这般晚了,李公子怎么还不归家?” 李清风笑着说道:“帮着书院的先生干了些活,便出来的迟了些,有件事总是压在在下的心头,想着今日一定要说给姑娘听。” 沈婉鸢眼中满是疑惑地望着他。 李清风说道:“李姑娘,你发髻有枯叶,我帮你取下来。” “方才去给穗穗端鸡蛋糕,可能不小心落到头上了。” 沈婉鸢下意识低头,李清风脸上满是温和,却在她低头摘枯叶的一霎那给她簪了一枚玉簪。 他脸脸颊瞬间变红,还未说话,突然门外传来了雨水混杂着泥土味道,一道低沉的男声暴怒道:“婉婉,你怎么又找了野男人?!” 沈婉鸢猛然一惊,抬头看到陆珩身着玄衣手持竹伞站在雨中。 她想转身就跑,没想到李清风却攥住了她的衣袖,他手持算盘对峙道:“来者何人?” 陆珩已然被这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气得要死,他紧咬牙关说道:“我是她相公。” 李清风忽然笑了:“这位公子,谁人不知李姑娘的夫婿早就身死,你切莫装了。” 扑--哧-- 沈婉鸢低着头突然笑出了声,她都不用看都能想象到陆珩的脸色有多难看,她倏然想明白了这里的话语权可是由她控制的。 陆珩眼眸已然满是愠怒,他抬腿踏进书坊的刹那,沈婉鸢已然高声尖叫道:“来人啊来人啊,登徒子闯进书坊了,意图对小寡妇行不轨之事。” 书坊的假伙计们猛然出现,但看到门外人的身影,他们怔在了原地,但为了保证身份的完整性,只得在心中祈祷主子快走,手上却拎着棍子假装驱赶。 而街坊陆续赶来拎着扫帚的阿姨们毫不手软,她们打打杀杀地追着陆珩和武安,直到彻底看不到他们身影才罢休。 布坊周姨回到书坊,气喘吁吁道:“光天华日朗朗乾坤,竟然还有登徒子,妹子你还有两个孩子,一定要多注意可疑人。” 李清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叹道:“还是日子不太平,李姑娘日后定要早些关上铺子。” 沈婉鸢低头垂眸,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小声说道:“今晚事出突然,麻烦大家真的不好意思,叔叔婶婶们你们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伙计们陪着。” 周姨说什么都不放心,从家中拿了几个抄火棍放在书坊,让沈婉鸢放在床边防身。 看着他们离去,书坊的大门紧闭后。 沈婉鸢彻底忍不住的爆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趴在柜台上,怎么都缓解不了。 她一想到陆珩方才有多狼狈,可能还挨了周姨几扫帚的打,她心中就有多畅快。 “娘,你真的不怕爹回来找你的麻烦吗?”澜儿拖着腮问道。 沈婉鸢捂着肚子笑着说道:“你不懂,这么多年。我就算计成功你爹这么一词,之前都是他骗我。” 她忽然想起来,第一次逃跑给陆珩成功投毒的事情,这次最多算第二次,但有的事情真的是越想越好笑:“你爹他生气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以后就算来的话,大不了让周姨陪着我们睡。” 沈婉鸢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身体已经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每天晚上睡觉前,把门窗都由内锁上,毕竟书坊的假伙计们可都是陆珩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让换锁的老拐头,把家中大大小小的门锁全换了个遍,钥匙全都统一由她管理。 有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好了,偏偏主人公却不来了,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有一日,书院沐休,沈婉鸢忙的脚不沾地帮着柜台在收钱和整理书籍,门外却传来了周姨的惊呼声:“哎呀呀呀,这位公子怎么脸色惨白地躺在这里,可要需要帮助吗?” 在门边货架摆书的假伙计也赶忙去帮忙。 沈婉鸢疑惑探着头从柜台望出去,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身体下意识一颤,紧咬着牙关转身就要跑,却不料周姨高声唤道:“李妹子你快出来,这个公子是你从老家来,说是寻你的。” 沈婉鸢离去的背影猛然僵住,她硬着头皮转身,四肢僵硬走路有些顺拐。 完了,她完了。 第58章我在肃王府烧了七天七夜…… 沈婉鸢硬着头皮刚走出大门, 阳光扑面而来,在经历了短暂刺眼的光芒后,她微微抬头, 看着站在她对面的人却怔在了原地。 陆珩今日身着一袭青绿色长袍, 一根玉簪束发,阳光照在他消瘦的面旁, 他嘴角微微上扬, 炙热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流转。 沈婉鸢看愣了,打了个激灵后赶忙低头, 她朝着门外缝隙的地方悄悄挪动着脚步。 “婶子看着比前朝玉娘还要精干三分。”陆珩笑着说道。 玉娘可是前朝最出名的妇人, 生得貌美操持家务还是能手, 其子皆中举, 可谓是全福夫人。 周姨瞬间笑着仿若一朵花:“你这小兄弟可真会说话,婶子老都老了怎么能和年轻小姑娘一样。” 不过, 周姨却觉得面前人似是相熟,好似前几日见过,她试探道:“小兄弟,你家在何处?婶子看着你这么这般眼熟。” 陆珩笑了起来,温和的嗓音仿若猫爪刮着沈婉鸢的心。 第114章 “在下已是而立之家,家中夫人温柔娴熟,育有一双儿女。” 周姨正准备说话,转头却看到沈婉鸢眼神飘忽,半个身子已经挤出了人群。 沈婉鸢突然感受到灼热的视线,还未等她逃出去,她的手突然被周姨牵住,还不等她缓过神,她已然站在了陆珩的对面。 “妹子快来, 这可是从你老家过来寻你的。你这是要去哪?可莫是病了 ,你这手为何这么凉。” 沈婉鸢几乎是被热情的周姨扯到陆珩面前,她装傻问道:“周姨,你找我?” “嫂夫人,许久不见了。”陆珩眼神中带着一抹狡黠,淡淡说道。 沈婉鸢顿时仿若被雷劈一般,震得她脑子都嗡嗡作响。 难道这就是报复吗?报复她之前说他是登徒子采花贼。 沈婉鸢下意识抬眸看着陆珩,却又在接触到他炙热眼神的刹那又快速低下了头。 “啊,原来是妹子的小叔子,快进来坐。” 沈婉鸢看着周姨热情的把狼引进家门,而假伙计们着急地端茶倒水,若是她没有看错,假伙计们端上的茶,还是她前几日才在茶庄买的新茶。 此刻,沈婉鸢的心比冬日飞雪还要冷上几分。她脑海中正想着怎么赶走陆珩,突然从后院窜到前院追逐玩乐的孩子们却冲了出来。 穗穗咯咯地笑着扑到沈婉鸢怀中道:“娘,哥哥追我。” 澜儿反驳道:“是穗穗先不好好看书的,我身为兄长,自然要教导她。” 倏然,一道轻咳声吸引了孩子们的视线,他们转头看到陆珩的刹那,眼睛突然放光。 澜儿转头看了看沈婉鸢,停下了脚步。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穗穗却如同小蝴蝶,窜进了陆珩的怀中,把小脸埋进他的怀里,软糯糯地喊道:“父...” 陆珩突然捂住了她的小嘴。 穗穗却愣住了,她才说一半还没有唤完父王,一双眼睛委屈的看着陆珩,怎么父王不让喊父王了。 但这一声,彻底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 周姨震惊了,眼睛睁得滚圆,她指了指陆珩,“你和她”,她又指了指沈婉鸢。 沈婉鸢深吸一口气,嘴巴下意识张开解释:“我....” 她的脸噌的一下红的吓人,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尴尬的场面,她手指紧攥着衣裙,若是有地缝已经想钻进去了。 依着现在他们的设定,俨然一副小叔子偷情嫂子还生下孩子的旷世奇恋。 她已经没有脸再在这街坊邻里混下去了。 忽然觉得那 天晚上不该笑话陆珩,哪怕说他是个发疯的伙计也比现在强。 周姨尴尬地不知说些什么,陆珩轻柔说道:“抱歉,我兄长英年早逝,便由我兼祧两房。” 她看着面前眼中满是真诚和温柔的男人,心中的不适感瞬间灰飞烟灭:“原是这般,哎呀呀,晚膳做好了,我该回去看看了,你们聊你们聊。” 沈婉鸢看着周姨似逃一般离开这里,她却僵在了原地,也不知该干什么。 “老板娘,结账了。” “哦,来了。” 一下午,陆珩坐在门边的躺椅上,怀中趴着两个孩子,他嗓音低沉又又温和,枯燥乏味的经义讲得引人入胜。 沈婉鸢却总是在愣神,眼神下意识定在他们父子三人的方向,却在陆珩转头的瞬间又收回目光,眼中变得分外冷淡。 晚上。 “穗穗才洗完澡不要在床上乱跑,过来擦头发。”沈婉鸢叉着腰站在床边唤着。 一想到陆珩用完晚膳刚出门不久,她心中焦急,想着紧锁房门,生怕下一秒他便冲进门来。 澜儿顺手一捞,抱着脸上满是欢喜地穗穗,坐在沈婉鸢的面前:“娘,已经抓住不听话的小孩了。” “我听话,穗穗听话,哥哥坏。”穗穗嘟着小嘴,转着头说道。 “谁听话给谁擦,现在哥哥听话,给哥哥擦。”沈婉鸢轻轻擦拭着澜儿的发丝。“澜儿,娘亲一会儿去沐浴的时候,你带着妹妹,不能离开这里,谁唤都不离开好吗?” 澜儿重重点头,伸出手指认真拉钩道:“保证不会让人进来。” 沈婉鸢看着澜儿一脸大人般认真的模样,陆珩总是诓她骗她,但他们的孩子却是个好孩子。 她伸出手指勾着阑儿,笑着说道:“好,娘相信你。” 沈婉鸢转身推门的刹那,澜儿突然喊道:“娘亲。” 她倏然回首,澜儿已然如同小炮仗一般扑进了她的怀中,“怎么了,宝贝?” “澜儿觉得现在好幸福,想要娘亲亲。”澜儿想起了在宫中不好的日子,他忽然觉得只要同爹娘在一起,便再也没有苦日子了。 “亲亲!”穗穗也举着小手高声唤道。 沈婉鸢揽着两个孩子,哄着他们躺在床上,给他们盖好薄衾,温柔道:“好,娘会给先闭上眼睛的宝贝亲亲。” 两个小家伙瞬间闭上眼睛。 当人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所有的感官变得分外清晰,一阵馨香温热的风吹拂着陆安澜的脸庞,温热的亲吻贴在他的额头上。 此刻,陆安澜觉得他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而走在路上,却被假伙计们强行带到书房的沈婉鸢却觉得世上最难逃脱陆珩手心的人,一定是她。 沈婉鸢面无表情的看着书房大门,原来她在书坊待了这么久,这间乌黑的房间是专程给陆珩准备的。 第115章 她不想进去,转头就要走,但脚还没有离开抄手游廊,侍卫的双臂已经拦住了她。 “您请。”还有好心的下人帮她打开了书房的大门。 沈婉鸢吸气,转身踏进屋内,她刚站定,大门被缓缓关上。 书房内,昏黄的灯光照在陆珩身上,他斜靠在软榻的软枕上,手中正翻动着一本小册:“婉婉,过来。” 沈婉鸢垂眸淡淡说道:“你来干什么?” 陆珩抬头:“来接我的夫人回家,婉婉,我们谈谈好吗?” 沈婉鸢冷漠说道:“我们之间没有可谈的。” 陆珩大步上前,他似是有什么急不可耐要讲的事情。 沈婉鸢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只听陆珩哑声说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凭什么?”沈婉鸢冷冷说道。 陆珩脸色已然难看,他抬眸的刹那,却看到了沈婉鸢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向了地面。 “陆珩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不是死了吗?”沈婉鸢说完这句话,便再也绷不住了,眼泪簌簌地流,声音哽咽再次说道:“陆珩,你不是死了吗 ?” 沈婉鸢浑身颤抖如同惊弓之鸟,一双眼眸满是空洞,满是泪痕的粉颊脆弱如同破碎的海棠花。 陆珩上前紧抱着沈婉鸢的身躯,声音沙哑说道:“对不起,婉婉 。” 沈婉鸢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陆珩。 她压抑了许久委屈和怒意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声音已经失控道:“你凭什么觉得你回来我就会原谅你 。” “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就连假死都没有我知道的份。你看过赤血红霞下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吗?你看过夜半子时祭坛中飞溅出来的纸钱吗?你闻过烟火缭绕的烛火味吗?” “你可知晓我有多害怕,一大一小两幅乌黑棺材摆在花厅,每天晚风吹拂着镇魂铃的声响,我都以为是你们回家了来看我,祭品台上每天都有我新做的莲花酥和红豆糕,想着你红枣过敏,祭品台上从未出现红枣。我每日守着摸着棺材,一遍一遍地抄着佛经,期望着你们能通往极乐。” “现在你告诉我,你没死,还想着重新再来。” 陆珩紧紧抱着沈婉鸢愈发颤抖的身躯,他双眸赤红道歉道:“对不起。” “陆珩,我在肃王府的花厅烧了七天七夜的纸钱,我当时真的是个傻瓜,再也没有比我更傻的人了......” 沈婉鸢说不动了也哭不动了,陆珩粗糙的手指轻拭着她的眼泪,看着她一双湿润的莹莹杏眸瞪着他,他俯身向下亲吻着她的丹唇。 陆珩的吻不带着任何的情欲,双唇触碰的刹那仿若勾走沈婉鸢的精气一般。 沈婉鸢情绪冷静了下来,她勾着陆珩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陆珩眼眸微闪,手臂横在她的腰肢上,使得她瘦弱的身躯靠在他的胸膛,他们是在亲吻,又似是在相互撕扯,鲜血从两人唇齿处滴落,坠在地毯中。 “我上战场的第一天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陆珩嘴角流着鲜血亲吻着沈婉鸢的手指,哑声说道:“现在想来大抵是年轻气盛,没有后顾之忧。” “那天六十石弓射出的冷箭直指我的心脏,幸而偏了几分,直穿了我的肩胛骨,瞬间成群的敌军开始向我围攻。那时神智模糊,但一想到婉婉日后无依无靠,我便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也要爬回来是,死也要死在你身边。” 陆珩看着沈婉鸢,笑着说道:“幸好回来了。” 沈婉鸢没有说话。 陆珩看着她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笑着攥着她的手,强硬扯下他的衣袍。 一声闷哼声响起,沈婉鸢的瞳眸却睁得巨大。 陆珩衣袍下消瘦的身躯已然被白布紧紧包扎,左侧肩胛骨上还在渗出猩红色的鲜血,前胸后背手臂上皆是渗血的伤口。 他哑声笑道:“你看,没有骗你。” “婉婉,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陆珩看着沈婉鸢怔住的目光,他俯身向下亲吻,还未触及到沈婉鸢唇角的刹那,就被她狠心推开。 她道:“陆珩,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讨厌你。” 第59章穗穗依然是你的亲妹妹,…… 沈婉鸢似逃一般回到卧室, 屋内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的她眼睛酸涩。 屋内一盏微弱的烛火照着孩子们熟睡的脸颊,她狼狈地坐在圆凳上, 平复着心中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手指轻轻摩挲,鲜血的触感仿若还在手指萦绕。 之后, 沈婉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珩, 也许是那夜争吵,也许是陆珩在阎罗殿走过一遭。 陆珩似是变了。 他每天静静地坐在书坊窗户旁的摇椅上, 一张小桌, 一壶清茶, 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根本不管朝廷有多乱,也丝毫没有要反攻京城的样子。 “李姑娘?” 沈婉鸢忽然被一道熟悉的男声唤道, 她赶忙抽回望着陆珩的目光,仰着标准笑容道:“客官怎么了?可是要结账?” 她倏然回头,原是许久未见的李清风, 自从上次喊陆珩是采花贼那夜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今日身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袍,长身而立,手中也不 知是拎着什么。 沈婉鸢笑眯眯地寒暄道:“原来是李公子,倒是许久没见了,近来可好?” “我前几日陪着母亲回了老家一趟,一直没有过来,今个想着都收拾妥帖了,赶忙过来看看。” 第116章 李清风看着沈婉鸢粉颊娇嫩似花般的模样, 耳朵红得仿若滴血。 沈婉鸢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么多,但想着原是他之前留下的书单没货,她招呼着伙计,“珠珠,前些日子李公子要的书可到货了?” “夫人,除了还没有。” 沈婉鸢还未说话,李清风赶忙制止,把手中的锦盒放到柜台,磕磕绊绊说道:“不用...不用着急,我给你...给你送些肃南州的点心。” “不用...” 还未等沈婉鸢拒绝,李清风已然把点心放在柜台上,“你给孩子们吃也行”,说罢,她匆匆转身离去。 沈婉鸢愣住了,她忽然想起之前的发簪,赶忙追上去,“李公子,你的东西落下了。” 沈婉鸢看着消失在人群的李清风,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这么直白,她原以为只是熟络的客人,没有想到他竟然喜欢她,况且她名义上可是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小寡妇。 沈婉鸢回到书坊,不经意间转头的刹那,却看到陆珩手中的茶盏已然碎了一地,茶水也洇湿了一片地面,伙计们快速地收拾着。 她缓缓抬眸,正对上陆珩似鹰般地眼神,她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矮了几分,但回想起陆珩背着她同别人成亲,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她倏然回眸望向陆珩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握着茶盏,品茗看书。 沈婉鸢以为一切如故,第二天却出现了岔子。 李清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进书坊的时候,沈婉鸢正在同伙计交谈。 “李公子,你来了,进货的小兄弟可是买回了您要的书 。”珠珠惊讶道:“呦,李公子你的腿怎么了?” 沈婉鸢回眸望去,发现李清风今日竟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样子使得她心头的怒火燃了起来。 她瞬间转头望向坐在窗户边的陆珩。 陆珩似是被她灼热的目光盯着瘆人,缓缓放下书,无辜问道:“看我作甚?” 沈婉鸢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陆珩坦诚道:“这位李公子不管是崴了脚,还是瘸了腿,又不是我干的。” 李清风也不知道沈婉鸢为何要问这个男子,但书坊的气氛却分外尴尬,他赶忙打哈哈道:“是我是我,是我昨天从书院回家的路上踩了泥水,平地摔了一跤。” 沈婉鸢这才收回望向陆珩的目光,哪怕是李清风是自己平地摔,坑肯定是陆珩让人挖的,怎么可能他是无辜的。 她看着李清风叹道:“李公子你定要好好养伤,没过多久便是秋闱,你在书院翘楚,若是一朝中举,便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 李清风看着沈婉鸢眼中满是认真和鼓励,他感觉心脏怦怦直跳,一瞬间从脖子根到耳朵红得发烫。 他垂眸腼腆说道:“我今天才去书院让先生看了看新写的策论,感觉距离举人还有些差距。” 沈婉鸢送了他一本册子说道:“切莫妄自菲薄,我看过你的策论甚是不错,不过是个举人而已,你定能一举夺魁。” 听着沈婉鸢夸得天花乱坠,陆珩看着李清风离沈婉鸢最近的胳膊,脸色愈发阴沉。 “若是李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看看吗?” 陆珩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沈婉鸢的夸奖,李清风循声而望,看着端坐于窗边的公子脸色阴沉甚是骇人。 他还在犹豫时,沈婉鸢已经从他的手中夺过,他急忙唤道:“哎,李姑娘。” “你定是觉得我在胡乱夸奖,你且看看,我的眼光到底行不行。” 不等李清风阻拦,沈婉鸢已然把他的策论放到了陆珩面前。 陆珩看着站在他面前分外局促的李清风,蹙着眉拿起策论,却在看的过程中缓缓舒展开眉头。 行文规范,技巧稚嫩,能引经据典也能从中脚踏实地的思考。 陆珩没有想到乐水镇这个小地方竟然也能出现可塑之才,他抬眸正欲说些什么,却看到了沈婉鸢笑着对李清风说道:“你看,我就知道你写得甚好。” 陆珩缓和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这里写得很好,但是对于针砭时弊还缺乏思考,若是只是这样写,身处于芝麻小官也能做到,但若是对于朝中大事,你应该......” 李清风原本还有几分疑惑,但听着陆珩冷冷的讲解,脑海中未能疏通的思路在此刻彻底打通,他瘸着腿从柜台上取过笔。 听着陆珩的教导,他愈发弓下了腰,眼中满是求知,陆珩所讲的东西,已然不是书院的老师能讲出来的知识,他仿若一块棉布,不停地在汲取着陆珩灌输的知识。 未了,他恭敬作长揖,谦卑道:“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李妹子,李妹子,你和你家那口子有事没?九月十四,我儿娶亲 ,你们一家定也要来热闹热闹。” 周姨火急火燎地冲进书坊,她笑着眉眼飞起,身着一身暗红色衣裙高声招呼道。 李清风眼眸却睁得巨大,他左看看右看看,茫然地眼中满是手足无措。 什么叫那口子。 沈婉鸢却没有注意到李清风的表情,她笑着迎上去,攥着周姨的手,恭喜道:“恭喜,可是相看下了哪家姑娘?” 周姨的儿子被送到了镖局学武,她曾经见过那个小郎君,身形高大却分外温和。 第117章 周姨指着东边的一家商铺说道:“老孙染坊的小女儿,自幼便同我家小子认识,用你们读书人的话那便是青梅竹马。” 周姨眼眸仿若弯月,笑得合不拢嘴。 沈婉鸢应道:“说白了,不就是婶子看着长大的儿媳妇,哪有不满意的,若是可以婶子现在就想让儿子把小孙姑娘娶回家。” 周姨笑着颔首,她把沈婉鸢扯到离陆珩稍远的角落,也不在乎李清风是否在他们身后,神神秘秘问道:“妹子,婶子还有事相求。你莫要嫌弃婶子是个粗人,你夫君去的早,孩子都是那个小叔子的吗?” 沈婉鸢脸瞬间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 陆珩缓缓抬起书册挡着面容,看着沈婉鸢这副有苦难言的样子,一双丹凤眼满是笑意。 周姨拍了拍沈婉鸢的手,嘱咐道:“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妹子帮我筹备整理婚仪,这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是粗人,没有一个能写会画的,这写喜帖贴对联却成了我们家的难事,不知妹子可愿。” 沈婉鸢感受着陆珩似是在笑她,她着重强调道:“可是我夫君已死,不会影响了你们的喜气吗?” 周姨安慰道:“哎呀,你和那位的老大都五岁了,你夫君去了都六七年了,无妨无妨的。” 街坊邻居相互帮忙,沈婉鸢也从未参加过别人的婚宴,便颔首应下了这件事。 而今天却是李清风受到暴击最大的一天,他转头看着沈婉鸢,又望向坐在窗下的前辈,他已然感受到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 还未等他感慨,穗穗扑进陆珩怀中呜咽道:“爹,不要让娘给我安排课业了,呜呜呜呜呜,我的手好酸。” 李清风冰冰凉的心又被射了一箭。 “李公子,这些东西你还是那走吧,我们不合适。”沈婉鸢把簪子和糕点放到他的怀中,语重心长道。 一颗少男的心,在此时彻底碎了,在他踏出书坊大门的刹那,又一道低沉的男声,笑着唤道 :“李公子,希 望在明年殿试能见到你。” 李清风以为陆珩也是参加考试的学子,虽然陆珩已经和他喜欢的姑娘有了孩子,但他却分外感激这位公子的指导。 他远远望着他,再次作揖感谢。 沈婉鸢听着陆珩的话,心脏咯噔一跳,转头看着他面色如常,她眉宇微蹙问道:“你要开始了吗?” 除了考生和皇帝,殿试已然没有了第二个身份的人。 陆珩倚靠在摇椅上笑着望向她,没有说话。 ----- 用过晚膳后,沈婉鸢拍着穗穗哄入睡后,便走进了澜儿的书房。 澜儿端坐于书案前,一笔一划地练着大字,陆珩坐在软榻上,看着手中的文书。 沈婉鸢看着堆在书案侧面的喜帖,便有些头大,幸而周姨亲戚朋友并不多。 一般来帮忙的都亲朋好友,都是已经嫁人的妇人,她们围坐在一切笑着谈论着。 “在想什么?”身后忽然出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沈婉鸢的思绪,她下意识说道:“在想我定亲的时候,是谁来帮忙。” 说完,沈婉鸢便后悔了,陆珩的眼神若是能穿刺的话,她身上已经都是洞了,但有的东西都是事实。 “娘,这个是什么?” 听着父母开始说话,澜儿指着桌子上的沾着红色双喜字的糕点问道。 沈婉鸢解释道:“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糕点坊轩和一的点心,周姨拿它来当作喜饼喜糕。” 轩和一每天的糕点是限量的,并且要早早排队购买,周姨显然是大出血了。 “什么是喜饼?” “因为娘亲帮她家筹备婚仪,每位帮忙的人都会有一份。” 沈婉鸢耐心讲道,但澜儿之后的问题却使得她很难回答。 “爹娘成亲的时候也有吗?”澜儿眨着纯真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沈婉鸢不知道该答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给澜儿讲她和陆珩的关系其实什么都不是。 若是骗他,但他总会有一天知道真相。 她垂眸淡淡应道:“没有。” “你们是没有成亲吗?”澜儿瞬间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哽咽说道:“其实现在还是在哄我吗?爹和娘生了我,娘和叔叔生了穗穗。” 澜儿不知在哪听到的话,他哭道:“会不会再过几日,娘就要走了?”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分外敏感,澜儿又是个尤为懂事的孩子,他能今天问出来,俨然已经在心中转了无数圈,借着喜饼这个由头彻底问出来。 沈婉鸢看着埋在怀中呜呜哭泣的澜儿,她把他抱在怀中,轻轻哄着拍着。 陆珩看着沈婉鸢眼眸垂下的阴影,冷静说道:“陆安澜,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同你说的,那时没有喜饼,不过是你外祖母病重,我们连婚仪都是在你外祖母病床前匆匆行礼,更不必说喜饼,肃王府的书房里靠近画轴的位置放着一个樟木箱子你可还记得。” 澜儿在沈婉鸢的怀中点了点头。 “那便是你娘的嫁衣。” 沈婉鸢倏然抬头望着陆珩,她以为早就被扔回内务府,怎料到竟然在他的书房放着。 人的思绪总是会随着记忆纷飞,那时陆珩身着正红暗纹团纹喜服,头戴一顶金冠镶红宝石,清俊的面容在红烛之下分外柔和,唇角带着一抹浅笑,仰着头望着楞在原地的她。 第118章 明媚的红灯笼,燃烧的龙凤花烛,红底撒金字的双喜字,五彩金凤红嫁衣...... 那时心尖跳动的声顺着血液在蔓延,现在想来仿若毒药一般深入骨髓。 沈婉鸢轻轻晃着手臂,拍着澜儿说道:“宝贝,你太小了。等你弱冠之礼的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会告诉你。” “娘会永远爱我吗?” 沈婉鸢看着澜儿脆弱的眼神,叹了了口气,轻轻说道:“会的,澜儿不要这么敏感,娘会一直爱你的,娘现在告诉你个秘密,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沈婉鸢丹唇微启,澜儿眼眸睁得巨大,陆珩手指紧攥着茶盏。 “前两年南方干旱,穗穗还不到一岁,瘦瘦弱弱躺在死人堆中,整个娃娃看起来黑漆漆的,她小声的唤了我一声娘,我便下定决心收养这个孩子。娘同你讲,只是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穗穗依然是你的亲妹妹,你可记得?此事不可以同任何人讲。” 澜儿难以置信地消化着沈婉鸢说的话。 沈婉鸢继续说道:“穗穗便是禾穗,希望她能永远都不挨饿,你们兄妹以后要扶持向前。” “娘,对不起。”澜儿趴在沈婉鸢的怀中,啜泣道歉道。 “走吧,娘抱你回房睡觉。” 沈婉鸢一句话都没有同陆珩讲,但陆珩看着沈婉鸢离去的背影,手指微微颤抖,嘴角勾起再难压下,凤眸中满是欢喜。 他看着桌子上的喜饼,对着门外侍卫唤道:“给我备马,我要去一趟京城。” 第60章刚好等我死了,你就可以…… 清晨的阳光照在帷帐上, 微弱的光使得沈婉鸢早早便醒了过来,澜儿躺在她的左边,自幼因为母亲不在身边的不安, 他总是喜欢睡觉时紧紧抱着她, 小脸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小家伙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洇湿了枕巾,软嫩的脸颊分外可爱。 沈婉鸢想了一夜, 书坊皆是陆珩手下的人, 他们并不会嚼舌根,而澜儿接触到不好的信息大抵是在宫中, 流言蜚语难免会多想。 想到这里, 沈婉鸢的心脏仿若被刀割, 她不敢想象才满五岁的孩子到底在宫中发生了什么, 在豺狼虎豹进去都要夹着尾巴的宫中,能活着出来已是上天的恩赐。 沈婉鸢轻轻俯身向下, 亲吻着澜儿的额头。她耗尽心血生下的好孩子,一定要好好长大。 在她转身看顾穗穗的时候,背后的小家伙却悄悄翘起了嘴角,手指轻轻触摸着方才沈婉鸢亲吻他的地方。 沈婉鸢看着躺在她左侧的穗穗,俨然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睡得四仰八叉,怎么看都不是一副淑女的样子。 穗穗幼时已经苦了许久,却没有磨灭她心中的小小的希望,她轻轻触摸着她的脸颊。日后不论陆珩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身为娘亲只希望孩子们能健康长大,哪怕没有成为一个大能的人,只要平安康健便好。 “娘的宝贝们,该起床了。” 沈婉鸢安顿好孩子们, 便前往了前院的书坊,她坐在柜台盘算着账簿,招呼着前来的客人们。 自从她彻底接手闻听书坊后,每逢隔壁书院休息日,这里便是门庭若市,生意甚佳。 待她从忙碌的夹缝中小小休息时,转头在窗户的摇椅上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她转头正欲询问,门外突然人头窜动,一群佩带官刀的捕快走了进来。 门口招揽生意的伙计笑着谄媚道:“各位官爷前来所为何事?”说罢,他转头对着里面人喊道:“快奉些茶来。” 为首的捕快摇了摇手,“不必麻烦,我们还要去下一家”,他甩开手中的画像,对着书坊的所有人高声威慑道:“此人乃是京城大官,他包藏祸心,诽谤朝廷,现已被诛杀九族,所有人切莫再传播他的书籍,一旦发现,杀无赦。” 沈婉鸢看着画像上的梁阁老,被朱红色的笔花了一个叉,她瞳孔紧缩,手指微微颤抖。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被诛了九族。 沈婉鸢还在沉思时,倏然一声暴怒的叱喝吓得她打了一颤。 “你有古怪,你难道是他的同党?” 她猛然抬头却看到捕快持刀向前,闪着寒光的刀锋对着她。 沈婉鸢收回神思,装成一副害怕的样子,大气不敢出 地说道:“民妇连鸡都没有杀过,一时间听着这种消息是在害怕。” 说罢,她抬眸向上,一副欲语泪先流的样子,湿润的眸子微微颤抖。 伙计珠珠赶忙上前,搀扶着沈婉鸢,解释道:“我们老爷早早离世,夫人便听不得生老病死,路上遇着棺材都会昏厥,更换何况这个人诽谤朝廷还被诛了九族,还望大人见谅。” 捕快看着面前的小妇人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他敛眸收回了关刀,淡淡说道:“下不为例。” 说罢,为首捕头在书房内转悠还不离去。 沈婉鸢轻轻扯了扯珠珠的衣袖,珠珠赶忙上前,悄悄把几枚碎银银子塞到捕头手中,说道:“照顾不周,还望大人海量。” 捕头瞬间变了笑脸,转身对着沈婉鸢说道:“李掌柜日后若是有事记得通知本捕头。” “走,我们去下一家书坊。” 沈婉鸢看捕快们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心中隐隐了几分担心,她招呼珠珠道:“你们把梁时的书全都撤下来,中午之前尽快销毁。” 梁时曾是她祖父的至交好友,年岁甚小却同祖父也能相谈甚欢,他为人正直,他曾主政一方的地方百姓,提到他都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句好官,他也是入阁年龄最小的朝臣。 第119章 他文学修养甚佳,京中被他提点过的后辈数不胜数,在整个文官集团中,梁时也是重要的一方势力。 武将不服皇帝,文官的一员大将又被皇帝亲自下令诛杀。 沈婉鸢看着窗外轰隆隆的天空,淡淡说道:“真的要变天了。” “变天?李掌柜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沈婉鸢循声而望,门外站了一群身着蓝衣的捕快,他们个个佩戴官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沈婉鸢心头一紧,这群人上午才来,还未过两个时辰,怎得又来了。 她面上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施施然从柜台走出,轻声问道:“各位官爷前来,可是为了什么事情?” 上午收了钱的捕头,抱臂倚在大门,邪气笑道:“有人举报,你这里还有梁某忤逆朝廷的书籍”,他指着书坊,下令道:“你们去搜!” 沈婉鸢赶忙解释道:“上午你来之后,我们已经把梁某的书籍都销毁了,现在这里都是正经书”,她的解释他们完全不听,“哎,这可是前朝古书,一本千金。” 沈婉鸢根本拦不住,捕头笑着邪气道:“有没有李掌柜说了不算,要我们查出来才算。” 而站在门外假货郎眼眸满是担忧,在触及到珠珠目光后,他匆匆挑着担子离开,片刻后,一只灰色海东青快速飞离了乐水镇。 伙计们给捕头端茶倒水,珠珠又拿了些银钱给他,笑着说道:“您也是辛苦,上午听完您的指示,我们掌柜的就吩咐了要销毁,我们可是老老实实做生意。” 捕头掂了掂钱袋,面露鄙夷却顺手塞入怀中:“有没有书,你说了不算,我也说了不算。” 此时,一位捕快尖锐的声音传来:“头儿,找到一本《梁氏诗词全集》” 沈婉鸢眉宇微蹙,旁边的伙计赶忙解释道:“官爷,我们这里从未进过这种书。” “哦?难道你在质疑是我们诬陷你?”捕快慢悠悠说完,凶狠地看着沈婉鸢说道:“李掌柜,跟我回衙门一趟吧。” 根本来不及让沈婉鸢反驳,她的双手已然被扣上了锁链,她心中如擂鼓,面容却依旧冷静,转头吩咐道:“照顾好孩子们。” 珠珠手指紧攥,她重重颔首。 而周围的街坊看着沈婉鸢被带走,霎那间人心惶惶,还未到关门的时候,所有掌柜的赶忙让伙计们紧闭大门。 在街道的尽头,唯有一家王氏书坊还在开门营业。 沈婉鸢被押在前往衙门的路上。 顷刻间,乌云压城,狂风呼啸着伴随着暴雨落下,沈婉鸢瞬间被暴雨浇透,纱制衣裙紧紧贴在她的身体上。 沈婉鸢感受着周围捕快们不怀好意的色气眼神,心脏紧张到剧烈的跳动仿若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浑身冰冷,身体微微颤抖,幸好是在街道上,他们不敢光天华日对她做什么。 沈婉鸢被强迫压在衙门大堂之上,额头的冷汗混着雨水滴落,周围腐朽的味道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酒气味使得她下意识干呕。 她神经紧绷,手指紧掐着手心。 “李掌柜,你这可是顶风作案”,张知县摇摇晃晃从内厅出来,捕头在身后跟着。 沈婉鸢看着捕头,掩藏眼底的冷意,俯身说道:“回禀张知县,我的书坊并未进过这本书。” “知县你看,我都搜出来,李掌柜还这般嘴硬。”捕头附和道。 张知县摆了摆手,面上一副很难办的样子,叹道:“李掌柜我们也不是非要关押你,但你这东西......” 沈婉鸢已然不想说话了,被泼脏水的时候,只有泼水的人知道她有多无辜。 张知县看着沈婉鸢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他重重咳了两声,拍惊堂木道:“既然李掌柜罪不伏诛,那便关押入狱,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沈婉鸢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关大狱,烂肉腐烂的恶臭混合着霉味直窜进她的鼻子,昏暗的环境中,只有一盏小煤油灯在燃烧。 捕快把她推进了一处牢房,她踉跄进去的时候,地板上隐藏的老鼠瞬间害怕四窜,还有从她鞋面上蹿出去的动物。 她浑身颤抖坐在牢房的角落,听着隔壁牢房奄奄一息地呼吸声,她后背一阵阴冷,仿若有鬼怪般恐惧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抱臂蜷缩在角落中,眼泪控制不住的滴落,心中恐惧和焦虑如同海浪般再次向她袭来,一波一波冲击着心中的堤坝。 此时,两个戴着斗笠的男人,骑着快马停在了乐水镇门前,珠珠面露焦急道:“主子。” 陆珩缓缓抬头,眼中满是冷冽道:“他们真是找死。” -- 子夜,大狱中愈发阴冷,深入骨髓般的寒侵蚀沈婉鸢的骨头,幽怨的叹气和怨恨的唾骂在深夜显得分外清晰,老鼠发出吱吱的声音好像在啃她的骨头一样。 沈婉鸢难逃困顿的席卷,感受着周围诡异的眼神,她浑身微微颤抖,眼眸看着牢门的方向。 她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她都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变成绝望,强撑的精神濒临崩溃。 她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躯,埋在双臂中。 砰——— 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使得沈婉鸢猛然抬头看着狱门的方向,刺眼的阳光射-进幽暗的大牢中,笔挺的身影出现在门的尽头。 陆珩来了。 沈婉鸢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瞬间放松,强忍了许久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流淌。 第120章 陆珩看着沈婉鸢仿若小兽般狼狈的蜷缩在角落,身上的衣衫还流着水,他眼中满是怒意,轻轻攥着沈婉鸢冰冷的手道:“我带你回家。” 在沈婉鸢泪眼婆娑的视线中,陆珩脱下身上的披风紧紧裹住她,她周身瞬间被暖意包围,她揪着他的衣襟,哭着委屈道:“你去哪了?” 陆珩蹭着她的脸颊,哑声说道:“对不起。” 陆珩跪在她的面前,他温热的大手握着她冰冷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沈婉鸢噙着泪看着他的凤眸。 陆珩握着她的手轻轻掀开绑带,随着最后一层油纸被打开,一阵淡淡甜香味飘到了她的鼻尖。 沈婉鸢看着面前已经半碎的糕点,眼泪已然在眼眶打转。 “别人成亲有的,我的婉婉也要有。” 乐水镇到京城要骑快马跑一宿,轩和一的糕点还要早早去排队去买,喜饼上红纸的喜字却是陆珩的字迹。 沈婉鸢手指微颤拿着一块温和的糕点放进嘴,泪水倾泻而出再难以抑制。 “走,我们回家,孩子们还在等你。” 沈婉鸢被陆珩横抱而起,他身上炙热的温度驱赶了她身上的寒意,她缩在他的怀中,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他的胸膛。 陆珩手指紧攥,看着身后的县衙 ,眼中满是狠厉。 ---- 沈婉鸢不知道睡了多久,心理的疲惫已然使得她难从梦境中醒来,大梦一场竟是让她又回忆起了以往。 从祖父抱着她哄着她,同苏云川结亲,遇到陆珩同他相爱,之后发现他的真面目被困在私宅生下澜儿,再到后来她捡到穗穗,抱着她遇到安家。 最后一幕便是停留在陆珩从光中走出把她抱出囹圄。 好累。 沈婉鸢睁开双眼看着昏暗的环境,还未等她询问,身后人担忧问道:“身上可是还难受?” 沈婉鸢摇了摇头,她从温暖的锦被中抽出身体,在掀开帷帐下床前,又被身后人紧紧抱回床上。 “我已经安顿好孩子们了,不要担心。” 陆珩不容她拒绝,强硬地把她塞回被中,轻声说道:“睡吧,还早” 沈婉鸢却是未眠,她听着怦怦的心跳声,转头看着陆珩的侧颜。 听着他的均匀呼吸声似是有变化,她赶忙敛眸闭目。 沈婉鸢的目光使得陆珩也并未睡着,他不愿打扰她片刻的安静,就这般静静地躺着。 第二天沈婉鸢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然没有了陆珩的身影。 珠珠听着她起身,上前搀扶着说道:“夫人还难受吗?” 沈婉鸢摇了摇头,还没等她询问陆珩的事情,珠珠说道:“昨天镇南侯小侯爷路过此处,遇到县衙在滥伤无辜,报给州府,州府官当即下令革了他的职,捕头被关在重狱。” “王氏书坊的王掌柜给了捕头一百两银子买夫人的命,捕头串通知县,不过昨天晚上王氏书坊被人放了一把火。” 至于人死没死,珠珠闭口不谈。 沈婉鸢今日也不想去前院,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小院的树下,嗅着初秋的清风,感受着温和的阳光。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倏然,从门外跑来了一个家伙,他趴在院门环视着屋内。 沈婉鸢算着时间,笑着说道 :“你怎么逃课了,你爹爹不在。” 澜儿舒了一口气跑进来,扑在她的膝盖上,担忧说道:“娘,身体可好?” “娘当然好。”沈婉鸢俯身掐着澜儿的腰,让他窝在她的怀中,她轻轻问道:“怎么忽然这么问?” “我前天怎么都找不到你,我和妹妹就一直坐在门口等你。” “昨天早上师傅让练剑的时候,我看到爹爹把你抱回来。” 小家伙直往她怀里钻,小声说道 :“娘,我害怕。” 沈婉鸢摸着澜儿软软的头发,看着他小小的凤眸说道:“怕什么,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还有你爹爹在,你爹爹可是平定西北的大英雄。” 走到院外的人,恰好听了沈婉鸢轻言细语的话语,他嘴角微微勾起,但亲儿子的话,他的脸色又变得青紫。 “爹爹会老的,以后澜儿也会成为大英雄保护娘。” 小朋友斗志昂扬的话语刚落,一道低沉的男声使得他猛然一颤。 “妹妹还在上课,你居然今日逃课,晚上罚抄十张大字。” “啊?爹爹,我错了。” 沈婉鸢看着陆珩牵着澜儿离开的背影,她嘴角微微勾起。 经历过这个插曲后,日子还同往常一样过,不过陆珩不经常离开书坊了,若是离开也是半日归。 只要他在书坊,他便总是待在她目光所及之处。 沈婉鸢知晓他心中总是不安,便默许了这个行为。 随着秋闱即将开场,来买书借书的学子少了许多,沈婉鸢托着腮看着又跑来寻陆珩的李清风,叹气道:“我记得你上午才来过。” 李清风站得毕恭毕敬,眼中满是求知欲道:“不耻下问,况且前辈这般优秀,我定要好好学习。” 他说完又挠了挠头,小声说道:“还有我的错,之前对夫人多有叨扰。” 说完,李清风羞愧的脸上泛红。 陆珩顿时不想教了,挥了挥手道:“你回家吧,我没有什么教导你的了,上了考场全凭本事吧。” 第121章 李清风恭敬行大礼道:“若是我能中举,春闱能否同前辈同去京城。” 陆珩笑着摇着手中的折扇:“你安心准备,莫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若是那会我还活着,我们自会相见。” 李清风脸色一沉,愕然道:“先生可是身体不好?” 沈婉鸢一时之间来了精神,轻拭着眼角的泪水说道:“是啊,这是家族病,不外乎是又要守寡,我已经习惯了。” 陆珩脸色微沉。 李清风眼眶泛红道:“我家中还有一根长白山参,一会儿给前辈送来,前辈定要健健康康。” “快回去复习吧 ,莫要操劳了。”沈婉鸢挥了挥手。 陆珩还未说话,沈婉鸢蹙着眉说道:“你真的会死吗?”她忽然一惊:“你之前不是每半月进宫服用解药?” “白术已经在西北的时候,已经炼出来解药了。至于会不会死 ,不外乎便是成王败寇 。” 沈婉鸢在离去前,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问道 :“梁家真的被诛了九族吗?” 陆珩眼眸微沉,冷冷说道:“整整斩首了三天,死了快两百多人,除了在宫中为妃的梁大姑娘。” 沈婉鸢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了,陆珩却陷入了思考中。 过了约莫半个月,秋闱放榜,沈婉鸢抱着孩子站在门外跑着看榜的书生们。 书坊离放榜的位置极近,沈婉鸢看着有长着白胡子的老人“呜呼”一声,激动到昏厥,年轻人垂头丧气地离开此处。 “啊!” 突然一声尖叫传到沈婉鸢耳中,还未等她细细看,一个青绿色身影已然跑到书坊门口,高声唤道:“前辈前辈前辈,我是解元。” 咚的一声,李清风已然跪在陆珩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哎,你快起来。” 李清风再抬头,泛红的眼眶已然满是泪水:“三人行,必有我师,待我去京城,定会寻好郎中给前辈看病。” 陆珩眼眸中满是赞许,他没有看错眼前人,他摆了摆手:“起来吧,好好准备春闱。” “举人老爷,明天我儿成亲,之前同你讲过了,你定要记得来给我家添添喜气。” 周姨笑着如同一朵花,邻里街坊的孩子们都是她看着长大的,看着面前的李清风有了出息,她赶忙过来恭喜道。 “举人老爷你快回家,官兵到你家报喜了!”门外人高声唤道。 李清风含泪冲着周围街坊邻里作长揖道:“谢谢诸位姨姨婶婶叔叔伯伯这么多年的照顾。” “是个知感恩的好孩子。”沈婉鸢叹道。 “刚好等我死了,你就可以嫁给他。”陆珩冷不丁说道。 第61章陆珩他凭什么仗着我喜欢…… 周姨蹙着眉, 甩着帕子说道:“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们家明天一定要来热闹热闹。” 沈婉鸢笑着说道:“好,一定会去的。” --- 孩子们自从知道今天不用学习, 还可以去参加宴席, 昨夜便把沈婉鸢备好的衣衫放到了床边。 早上起来都不用人唤,他们便主动地穿上衣服, 开心地在房间内跑来跑去。 沈婉鸢缓缓睁开眼眸, 穗穗已经贴在她的脸颊上,高声唤道:“娘, 起床, 去姨姨家吃饭。” 沈婉鸢叹了口气, 撑着身体坐起身来:“有没有人能帮娘穿衣服?” 穗穗兴奋举手:“我我我!” 澜儿已经率先抱起她的衣裙走到了床边, 义正言辞道:“哥哥先来的。” “那我帮娘穿,哥哥是男孩子, 不能帮娘穿衣服。”穗穗小家伙一套接着一套。 澜儿不服输道:“那我帮娘画眉!” “我帮娘擦粉。” “我给娘端饭。” ...... 沈婉鸢后悔了,平日穿衣梳妆不过半个时辰便能结束,但两个小家伙开始攀比,却是怎么都结束不了。 “都坐下用早膳,若是再乱,晚上罚抄大字十张。” 陆珩严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他进来的刹那间,孩子们被吓得赶忙端坐于小凳上。 沈婉鸢坐在梳妆台前,嘴角微微勾起,正欲笑孩子们,陆珩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乌黑 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身着绯色衣裙, 素面朝天,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她低头寻着发簪,再抬眸时看向铜镜时,陆珩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身着一件暗红色长袍,头戴一顶银冠,面容被风沙吹了几年,棱角愈发分明,他面容凌厉,低头抚着她的发丝时,眼眸温和仿若溺出水一般。 沈婉鸢听着心跳咚咚的声音,她垂眸赶忙抽回发丝,却被陆珩抓住了她的手。 陆珩道:“婉婉,你在躲什么?” 沈婉鸢眼眸微微颤抖,试图抽回手指,却被陆珩攥得愈发的近。 “爹爹,娘亲,快来用膳。” 坐在远处圆桌上的澜儿,打断了他们的僵持。 沈婉鸢察觉到陆珩手掌松了力气,她赶忙抽回手指,淡淡说道:“没有躲什么,梳妆而已不劳您费心了。” 她唤道:“珠珠,帮我挽发。” 陆珩依旧站在沈婉鸢身后没有移动,珠珠只得站在原地待命。 陆珩俯身向下,拿起桌子上的发梳,轻柔地梳着沈婉鸢的发丝。 “婉婉,你到底还在害怕什么?” 第122章 怕什么?当然是怕你。 沈婉鸢看着陆珩低头帮她挽发的样子,心动的欢愉如同毒药在她的血管中流淌,她永远也忘不了每次当她热烈地向陆珩相拥的时候,他就像毒刺总是会伤害她刺伤她。 那时他们正相爱,她发现他的真面目,却被锁在肃王府的小院。 之后她怀孕时心病愈发严重,生产时才发现澜儿的出生竟然是为了把她绑在他身边,他却早已定下了肃王妃。 沈婉鸢手指掐着手心,她克制着心中满腔爱意的迸发,这次她不愿再向前走一步。 “大抵看着还是不错的。” 陆珩低沉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沈婉鸢回过神看着镜子中的她,头戴一支金镶红宝石的偏凤,珍珠坠在凤凰的口中,微微晃头甚是灵动。 陆珩走至她身旁,拿起桌面上的螺黛俯身向下,他手指抬起她垂下的头。 沈婉鸢看着陆珩深邃的眼眸满是认真,她感受着胸膛中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陆珩还在思考该如何给画眉,沈婉鸢突然推开他,冷冷说道:“不劳你费心了。” 说罢,她已快步走出了房门,珠珠也顺势跟了出去。 端着小碗用膳的穗穗看着沈婉鸢的背影,高声唤道:“娘,你要去哪?” 澜儿却看着陆珩,眼中满是困惑。 陆珩转动着手中的螺黛,嘴角微微下垂,却在走到孩子们面前控制了情绪,温和说道:“无事,你们娘还有事情,她先去周姨家了。” 陆珩猜得没错,沈婉鸢心中杂乱无章,坐在家中的每一个地方都无法平复心绪,她坐在柜台前让珠珠简单梳妆之后,便前往了周姨家。 沈婉鸢刚出书坊的大门,看着面前的景象怔在了原地。 整条小巷子都挂上了红绸,正红色的灯笼高高悬挂,鞭炮声热闹的仿若过年一般。 ...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亲朋好友的祝贺声,锣鼓热闹的敲击声... 沈婉鸢不知为何,走在这个正红色的街道上,鼻尖泛酸,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看着周姨身着正红色衣裙,手持一把团扇,冲着她高声唤道:“妹子,这里这里!” 沈婉鸢快步上前,还未等她说话,周姨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们家那口子呢?” 沈婉鸢笑着应道:“他们一会儿就来,我想着你这里忙,想着早早过来帮帮你。” 周姨眼睛忽然被沈婉鸢发髻上首饰晃到,赞道:“妹子,你这个金凤真亮”,她又低声小声道:“是不是小兄弟送的?” 沈婉鸢脸颊被问得通红,周姨的视线却分外灼人,她只得颔首轻嗯一声,又赶忙转意话题夸道:“婶子今日笑得眉眼都要飞起了,可有我需要帮忙的?” 周姨笑着拍着她的手说道:“哈哈哈,不要夸了,我这里正巧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妹子,我弟妹应该在结亲的时候端着首饰盒送过去,她却闹了肚子,此事还望你帮帮忙。”周姨说着说着,把她拉在角落小声说道:“顺便我家臭小子若是被却扇诗堵着,还得麻烦你了。” 沈婉鸢颔首,突然想起什么攥着周姨的手腕说道:“婶子,我可是寡妇,切莫犯了忌讳。” 周姨拍拍沈婉鸢的手,笑着说道:“不怕,妹子的福气还在后面,穷苦人家能吃饱饭已经是好的了。” “周婶子,端首饰盒的人找好了没有!” “这里这里。” 周姨唤道:“李家妹子,此事就拜托你了。” 端首饰这件事分外简单,只需男方家的一位女性长辈,端着首饰走到女方家,这象征着给予新妇的礼物,由于成亲仪式分外混乱,首饰早已给了新妇,所以沈婉鸢只不过是端着一个空盒子,权当是依着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这是沈婉鸢第一次接亲,她在众人的指示下走到新妇的房间,心中却背触动。 与娶媳妇的周家不同,王家母亲身着暗红色衣裙紧紧抱着即将出阁的姑娘,泛红的眼眶满是泪水,锦帕已然被洇湿。 掌事人欢喜喊道:“吉时已到。” 沉默的父亲在一旁看着,等了许久,催促道:“不要哭了,老二背你姐姐出嫁。” 新妇的脸颊上的脂粉已然被哭花,梳妆女上前补粉说道:“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了哦。” 周姨儿子同新妇一起站在花厅中跪拜父母,沈婉鸢看着新妇肩膀微微颤抖,而在旁边沉默的父亲却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 沈婉鸢听着吹吹打打的声音,心中却是涌现出无尽的空虚,直到当成亲队伍走回周家。 小家伙们突然扑进她的怀里,两声软糯的声音唤道:“娘,我们想和你一起坐。” 沈婉鸢快速收拾好情绪,“好啊,你们要听我的话”,说罢,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进宴席。 不过片刻,仪式开始。 宴席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成亲的仪式,沈婉鸢抬眸却看到陆珩的身影,他端坐在男子席间,出众气质使得他同众人分外不同。 在陆珩转头看向她的刹那,她收回目光又看向了新妇,眼中流露中一抹羡慕。 随着掌事人高喊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婉鸢的脑海中想起了杏林坊那日,原本只是为了诓骗母亲,让她走得舒心些,现在她看着面前的场景,鼻尖酸涩再难抑制,眼泪簌簌的滴落。 第123章 “娘,你怎么了?”澜儿小声问道。 沈婉鸢擦着眼泪,笑着说道:“只不过是,想起来你外祖母了。” “那我们明年过年的时候一起看她可好,爹爹今年还带我去看她,我给她讲了好多林州的故事。” 沈婉鸢嗓子仿若被堵住,她哑声说道:“你爹爹吗?” 澜儿小声凑在她的耳边说道:“我和爹还写了好多经书烧给外祖母。” 沈婉鸢抬眸看着对面的陆珩,两人视线相撞,这次她没有躲开,嘴角微微上扬。 陆珩眼中的担忧已然化为了温和的笑意。 沈婉鸢忽然感觉到衣摆被人轻轻扯动,她转头看着生气的穗穗,捏着她的小嘴笑道:“怎么了?可是又与哥哥生气了?” 穗穗扑在沈婉鸢怀中,嘟囔道:“穗穗为什么没有见过爹娘磕头?” “磕头?” 穗穗伸长胳膊指着花厅中的新婚夫妇:“就是那样。” 周围妇人顿时笑了起来,笑着说道:“当然是因为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 澜儿拿着一块点心放在穗穗手中,哄道 :“当然是爹娘先成亲,才有哥哥和穗穗。” 穗穗的眼泪瞬间充盈,哇的声音就哭了起来。 “好啦好啦,以后穗穗成婚的时候,娘去参加可好?”沈婉鸢拍着小姑娘的背哄道。 小家伙不依不饶哭得愈发大声,“穗穗不要”,她扭着身子埋在她的怀中。 沈婉鸢感受着周围愈发灼热的目光,她远远朝着周姨示意后,便赶忙离开了宴席。 穗穗 才三岁,但却是个实心的小家伙。 她感觉手臂快要断掉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陆珩轻柔地声音:“怎么哭了?” 他轻松单手接过穗穗,让她趴在他宽厚的肩头,小姑娘在他怀里看起来仿若小玩偶一般。 “要...穗穗要...要参加爹爹...和娘亲的那个...” 穗穗边说边指着周姨家,陆珩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穗穗以为唯一一个给她撑腰的陆珩也不理她,小嘴一嘟便又要哭泣。 陆珩贴在她的耳中,不知说了什么,小家伙立刻变得精神起来。 她含着泪贴在陆珩的脸颊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沈婉鸢看着哄着穗穗的陆珩,垂眸看着她牵着小手的澜儿,眼眸微闪笑着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 周家喜事的第二日便是中秋节。 沈婉鸢早早便让假伙计们备下了糕点膳食所需的食材,孩子们未时下课后,便牵着手跑到了厨房。 “娘,这个好吃。” 沈婉鸢赶忙转身过去阻止,然而澜儿抱起穗穗让她趴在灶台边,大大地挖了一勺红豆沙。 穗穗糊了一嘴,还不忘哥哥的好,举着勺子正塞在澜儿嘴里。 “沈宁芷,你给我从哥哥身上下来,站好!”沈婉鸢严厉说道。 穗穗扭着小身子趴在沈婉鸢腿上,小声说道:“不要生气,不要喊大名,穗穗知道错了。” 沈婉鸢一时之间没了脾气,刮着孩子们鼻尖说道:“一切听我指挥,若是不听话,让你们爹爹罚你们。” “听令!”澜儿站直行了个军礼说道。 穗穗也有样学样道:“会听话的!” 清风穿过厨房窗户,阳光洒进厨房内,白色面粉飘荡在空中,孩子们脸上抹满了面粉和偷吃的馅料。 陆珩环臂站在门外看着他们。 沈婉鸢倏然回眸,脸颊上也沾染上了些许面粉,一双杏眸闪耀如同星辰,她唇齿轻启似是说了什么,陆珩却没有听清,只听到了他心跳怦怦的声音。 “主子,夫人让您把这袋柴拿进去。”珠珠提醒道。 陆珩颔首,拎着木柴走进厨房,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晚上圆月挂在枝头,隔壁邻居的桂花香若隐若现,小院树下的桌子上已然摆满了膳食。 一道板栗烧鸡,一道肉末鸡蛋羹,一道红烧蹄膀,还有一盅冬瓜汤。糕点则是豆沙酥饼和酥皮月饼。 陆珩不知从何处拎着一壶梅酒,沈婉鸢正欲制止:“我不。” “今日高兴,畅饮一杯可好?”陆珩不容她拒绝已经给斟满酒。 随着温热的酒香也勾起了孩子们好奇心,澜儿偷偷舔了一口陆珩的酒杯,皱着眉说道:“好辣。” 穗穗学着便要伸手去够,沈婉鸢制止道:“不可以拿酒杯。” 穗穗湿漉漉眼眸看着沈婉鸢,眼眸中满是小心翼翼的祈求。 沈婉鸢叹气,用筷子轻点酒杯:“张嘴。” 穗穗眉眼立刻飞起,笑着眯着眼张开小嘴,“啊”,梅子酒却没有饮品好喝。 她皱着眉说道 :“不好喝。” “好了,该乖乖用膳了。”沈婉鸢轻抚着穗穗的头顶说道。 之后,陆珩不知在忙什么,只剩下她们母子三人在吃,两个孩子用膳结束后,便被珠珠带去睡觉了。 陆珩匆匆赶来的时候,沈婉鸢已然醉了。 她单手托着腮看着陆珩,手指轻点酒盏一饮而尽后,红着脸颊笑着望着他。 陆珩快步向前,伸手抢过沈婉鸢的酒盏,却被她躲开。 沈婉鸢嘟囔道:“你抢我酒杯干嘛?” “婉婉,你醉了。” 沈婉鸢一时间来了精神,仰着头温柔笑道:“醉了?我没有,你才醉了。” 第124章 陆珩看着沈婉鸢眼眸正欲说些什么,她却突然趴在他的后背上,纤细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 陆珩看不到沈婉鸢的面容,但她唇齿上的梅酒香气喷在他的耳后,炙热又暧昧。 沈婉鸢已然不知今夕何夕,她凑在陆珩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的嘴还挺好亲,软软的。” 陆珩眼眸微暗,心跳甚快。但下一刻沈婉鸢的话使他脸色阴沉如同乌云。 她说:“我觉得应该没有兰坊的公子们好亲......有个叫...叫什么来着?” 沈婉鸢捶了捶头,恍然大悟道:“哦,什么渊的,他还会给弹琴...唔唔唔就是被人赎走...花钱都看不到了...” 陆珩不想听了,转身把沈婉鸢禁锢在怀中,愠怒道:“婉婉,你什么时候去过兰坊,去哪里干什么?” 沈婉鸢泛红脸颊却没有害怕的样子,勾着陆珩的脖子,含含糊糊笑道:“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可是小寡妇,为什么不能去?” 说罢,她眼眸中闪过一抹骄傲,揪着他的衣襟问道:“你是...谁呀?你凭什么...凭什么管我?” 陆珩语塞:“...我...” “我是你孩子们的爹。” “爹?他爹死了。”沈婉鸢眼神空洞呆呆说道,刹那间,她的眼泪如同瀑布涌了出来,瞬间洇湿了陆珩的衣襟。 她哭着说道:“他就是个混蛋,皇帝也是个混蛋,人都死了不知道多久了,非要开棺验尸,要是有雷应该把他们都劈了。” “陆珩一张惨白的死人脸躺在棺材里”,沈婉鸢扯着陆珩的手,让他抚在她的胸口,“我的心就像被剐了一样。” “我晚上在棺材前烧纸,我还怕有鬼来寻我。” 沈婉鸢哭得眼睛通红,仿若小孩揪着陆珩衣衫就是委屈哭诉。 陆珩哑声说道:“你...不是讨厌他吗?” 沈婉鸢斩钉截铁道:“讨厌。”她又哭道:“那也不用死啊,我真的怕小皇帝开棺开出来陆珩身首分离,就剩下颗头的样子。”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陆珩紧紧环抱着微微颤抖的沈婉鸢,正欲说些什么,突然他的手掌被沈婉鸢咬住,她的泪水一直在流淌,似是要咬下来肉一般。 “陆珩他凭什么仗着我喜欢他,就这样作践我。” 陆珩瞳孔紧缩,托起沈婉鸢的脸颊,哑声急促道:“婉婉,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珩不是人,他仗着我喜欢......” “唔—” 沈婉鸢话还没说话,如夏日暴风雨般的吻紧紧贴在她丹唇,面前人的嘴又软又热,还带着淡淡酒香。 她挣扎欲骂些什么,全被面前人吞入腹中,张嘴欲咬上男人的唇齿,却被他躲开,他汲取着她嘴中的空气,津-液在唇齿间流动。 沈婉鸢感觉她醉得愈发厉害,她嘤咛一声推搡着面前人,他胸膛却似城墙一般无法挪动。 她不知道被亲了多久,直到她在喘息中哼唧道:“好热...今日你服侍我更衣。” 陆珩垂眸看着沈婉鸢脸颊红似朝霞,倚靠在他怀中衣衫半褪,一双杏眸盈盈含泪望着他。 他深邃的眼眸愈发漆黑,横抱起沈婉鸢径直走向卧房,帷帐瞬间落下。 第62章难道是躺在陆珩床上,便…… 氤氲的热气在床帷中升起, 梅酒升起的热度在沈婉鸢的唇齿间流转,身体仿若深处于火炉旁。 她泛红的脸颊满是手足无措,手指拨动着衣裙上的腰带, 眼眶红红仿若受了偌大的委屈:“我热...解不开...” 倏然, 她不知怎得解开了衣襟,杏眸一瞬变得欢喜, 还不等她脱下, 炙热的手掌猛然攥着她即将行动的手指。 “婉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陆珩眼眸仿若深不见底的潭水, 声音沙哑说道。 沈婉鸢天真说道:“脱衣服啊。” “唔......” 陆珩俯身向下含着沈婉鸢的丹唇, 似是要把她吞入腹中, 他修长的手指在沈婉鸢的手心轻点, 十指紧扣向下轻解罗衫。 陆珩声音沙哑问道:“婉婉,你还心悦我吗?” “讨厌你。” 娇若黄鹂声音逐渐响起, 直到天空微微泛着鱼肚白才停歇。 第二日,沈婉鸢揉了揉疲惫的眼眸,缓缓撑起身 体坐起身来,她看着陌生的环境,瞬间清醒过来。 “珠珠,这是哪里?”沈婉鸢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 “这是主子的房间,昨天您醉了晚上便宿在了此处,您可要再休息休息?主子现在已经出门了。”珠珠应道。 沈婉鸢听着陆珩不在,她瞬间脱力躺在床榻上,昨天的酒入口醇柔,但后劲十足,她根本不记得喝酒之后到底干了什么事情。 她太累了,昨夜的梦境使她劳心伤神。 梦境中, 她大抵是在做红豆沙的糕点,一直握着杵头捣豆沙,她甚至感觉捣了一夜,甚至于现实中的右手也很酸痛。 沈婉鸢微微抬起右手。 伸开,握住,再伸开,再握住。 沈婉鸢想,大抵是昨日和孩子们做糕点太累了以至于梦中都在做。 但想到梦境的后半段,她的脸颊红得仿若滴血一般,难道是因着躺在陆珩床上,便会做春-梦吗? 她梦到,不知是蛇还是什么藤曼轻触着她,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使得她喘-溪出声,如泉水般喷涌的梦境在她脑海中绕来绕去。 第125章 沈婉鸢猛然坐起身来远离这个床榻,对着珠珠唤道:“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氤氲的雾气在浴房中蒸腾,沈婉鸢看着衣架上放着的昨日衣服,她的身体也并无不妥,心道:陆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变得君子了许多。 但她也不知怎么了,坐在温暖舒适的浴桶中,感受着水流在身体的两侧流动,脑海中都是之前同陆珩欢好的场景,想到此处,她浑身变得通红。 她小声暗骂了一句:“都是陆珩害的。” 沈婉鸢总觉得那夜发生了什么,但陆珩却仿若消失了一般,整整两日都没有见到人。 直到第三天早上,澜儿早早起身练剑时,沈婉鸢听着窗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披着衣衫走出门外,眼前的一幕却又使得她想起了那日的梦。 陆珩今日身着一袭浅蓝色单薄衣袍,看起来比五年前身材更好,身形修长,宽阔的肩膀下肌肉微微鼓起,肩胛骨若隐若现,腰带勒紧腰肢,俨然是一副好身材。 沈婉鸢看着陆珩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又顺着衣襟的开口处微微流下。 “娘,我今日是不是很棒。” 澜儿的声音打断了沈婉鸢的思索,她赶忙收回视线,笑着说道:“当然,娘的澜儿一向很棒。” “哇哇,爹爹你听,娘夸我一直很棒。” 陆珩没有回应澜儿,径直地走到沈婉鸢面前,许久都没有说话,沈婉鸢也没有离开,眼眸中满是困惑道:“可是有事?” 陆珩微微颔首,眼眸却轻松了许多,问道:“你还记得中秋月夜的事情吗?” 沈婉鸢的瞬间爆红如同晚霞晕开,她下意识说道:“难道你还会读心?知晓别人梦境。” 说完,她瞬间捂嘴道:“我什么都没说。” 陆珩却笑了。 他低声略带磁性的声音笑起来分外好听,仿若清泉沁人心脾,笑着说:“你难道梦见了什么不该梦的?” 沈婉鸢却愈发的红,羞愧之下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转身便要回房,陆珩却攥着她的手。 “你干什么?我可不记得那夜发生了什么。”沈婉鸢欲从陆珩的手腕中抽回手臂。 “但是婉婉那日可是对我...”陆珩还未说完,沈婉鸢便捂住了他的嘴,眼眸满是慌张道:“我对你干什么了?在孩子面前别乱说。” 澜儿的眼眸却闪着星星,他也想知道爹娘背着他究竟干什么。 陆珩鼻尖喘出的气息却沈婉鸢耳朵愈发的红,她脑海中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快速抽走手。 陆珩轻咳了一声,幽幽说道:“你喝醉之后,我好心把你放在床榻上,你竟打了我一拳。” 沈婉鸢轻舒了一口气,澜儿趴在沈婉鸢的腿上,小声嘟囔道:“没事,不就是打了爹爹,不然你打我一下。” 沈婉鸢看着澜儿挺着胸膛站在她面前,她笑着说道:“不愧是娘的好儿子。” 陆珩看着他们母子转身回到卧房,刚踏进门,帷帐里已然传来了一道清脆拒绝声:“不能进来!” “好。” ----- 早上,陆安澜练剑之后,穗穗就该起床了,顺着小姑娘的心意给她穿上好看的衣裙,擦好防止干裂的脂膏。 看顾着两个孩子用完早膳,看着他们牵着走前往陆珩给他们安排的学堂。 沈婉鸢便开启了一天的生活。 她坐在柜台前,手指拨动着诗词书籍,转头问着身旁擦灰的伙计问道:“你们这书都是从哪里进货的?” 坐在窗边的陆珩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眼眸看着书,手指却停下。 伙计应道:“有一部是从篆刻坊购买的,还有一部分是安排书生誊抄。” 沈婉鸢蹙着眉问道:“除了这些书,还有别的书吗?” “夫人需要什么,我派人去买。”伙计道。 沈婉鸢一想到这里的假伙计们都是陆珩的人,她眉头紧锁地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忙吧。” 沈婉鸢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去哪,倏然她想到一个人,眼眸似放光一般快步走出了书坊。 陆珩当即站起身来,看着沈婉鸢走进了隔壁周姨家,手指轻点着书籍,眼眸中满是思考。 ----- 周姨的布坊近日生意不佳,在柜面上摆了许久的布匹都没有人买,反而是一些碎布头和便宜的粗布买的人愈发多。 沈婉鸢一踏进门,伙计上前迎道:“李掌柜来了?可是要买布?” “你们夫人呢?”沈婉鸢探着头问道。 伙计指了指后门道:“在后院的染坊里,我带你去寻她。” 沈婉鸢笑着颔首。 “妹子,你怎么来了?” 周姨依旧热情地高声唤道,“你快出去,莫要把你的衣衫给染了颜色。” “怎得染缸都少了这般多?” 沈婉鸢三个月来过一次,现在染缸是之前得一半还要少,她眼眸中满是震惊。 周姨擦了擦手叹道:“妹子你有所不知,咱们乐水离着京城近情况倒好些,但现在外面可是乱得很,南方今年受灾本就收成不好,皇帝还加了一成的税,叫不上的就充军。我家那口子去南方买染料,遍地都是饥荒,还有吃人的情景。” “为何要充军?”沈婉鸢再次问道,“难不成还有攻打楚国的?” 周姨叹道:“百姓吃不饱饭,还要被迫充军,自然有人起义的,我二伯哥在东南府,他前几日传信来说,一个月前,他们那里大大小小起义了许多人。” 第126章 沈婉鸢垂眸颔首:“日子都不好过。”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便少用些染料,不要再去进货了,外面太乱了。”周姨叹道,她摆了摆手说道:“不说这些了,过好我们的日子便好。” “妹子,今天寻我可有要事?”周姨认真问道。 沈婉鸢想到今日前来的目的,脸颊噌的一下便红了起来,她看着跟在周姨身边的侍女,缓缓把周姨扯到身边,小声说道:“我们寻个地方细说。” 周姨以为是什么神神秘秘的事情,让侍女把屋内的茶室收拾好,沈婉鸢红着脸坐在桌前,小声问道:“婶子...你有没有...” “我说不下去了,要不然我还是走吧。” 沈婉鸢羞耻心占据了上风,站起身来就要走。 周姨眼中满是困惑,赶忙攥着她的手说道:“别走别走,还有什么不能和婶子说的。” 沈婉鸢吸了吸鼻子,凑在周姨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还未等周姨说话。 她已经听到了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感觉到身上的血全部在往脸上涌,脸颊发烫如同锅贴一般。 周姨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沈婉鸢这副样子,笑道:“ 哎呀,不就是避-火图,怎么这么害羞?!” “前几日臭小子成亲的时候,我让人买了不少,现下还有一本。” “你等着我给你去取来,这种事就是咱们女人家说的,以后不要和婶子客气。” 周姨正欲出去,倏然转身神神秘秘问道:“可是你家那口子不行了?” 沈婉鸢被问得局促,她一双眼眸震惊地看着周姨,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问题实属难答,她根本不知道陆珩究竟行不行了,但周姨的话却使得她猛然一惊。 她眼中满是震惊,小声道:“难道......” 周姨叹了气说道:“没事,还年轻,还能治疗。” 沈婉鸢认真颔首。 当周姨拿着避-火图回来的时候,沈婉鸢看着封面上写着诗词全集的书眼眸瞪得愈发的大。 “这书?” “现在这种书都是这样卖,封皮看着正经,内里的画却是些避-火图。”周姨交到沈婉鸢手中。 沈婉鸢仿若揣着什么烫手山芋,赶忙放到怀中,周姨却不依不饶拿出来,戳了一下她的头说道:“你们小媳妇就是容易紧张,你且看看这里的画。” “喏,你看这张...” “那张也不错...” 沈婉鸢看着画中小人羞死人的姿势和高难度动作,颤颤巍巍说道:“婶,要不还是还给你吧。” “哎呀,闺房之乐,你回去好好研究。” 周姨顺手把书塞进她的怀中,认认真真把沈婉鸢送到书坊门口,对着坐在窗边的陆珩笑得分外灿烂。 陆珩还未回应周姨,便看到沈婉鸢已然把周姨推出门外。 “婶子,你快走吧,我不送了。” 陆珩眼眸中满是困惑,他看着沈婉鸢怀中似是放了一本书,眼中满是探究。 沈婉鸢被看得仿若炸了毛的狸奴,红着脸回眸道:“看我干嘛!” 说罢,她便匆匆离去了。 这烫手山芋便是放在哪里都不太稳妥,沈婉鸢从灶台下的缝隙中转移到她卧房床榻的缝隙,又怕被孩子们发现。 但过了几日沈婉鸢已然藏无可藏,她坐在书案前环视一周,忽然觉得放在大大方方放在书架上才是正道。 但东西在手中却总是心痒难耐,她和陆珩说白了便是无媒苟合,一般都是成婚前娘亲交到女儿手里,她也从未看过。 一想到前几日的春梦,她紧张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屋内无人,小院外也没有人。 她碎碎念说道:“我就是有些好奇,人总是要好奇,我娘没给我看过,我看看又不犯法...” 沈婉鸢手指捏着第一页缓缓翻开,这本书不仅有图,甚至还有解释。 她看得脸愈发的红,但人总是禁不住对比,若是说实话,上面小人的身材比陆珩还是差远了。 “娘,你看书怎么不翻页,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爹。” 沈婉鸢下意识答道,忽然她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澜儿,慌张合起书,问道:“澜儿怎么来了?” “爹说要唤你用午膳了。” 沈婉鸢合上书放在怀中,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走至门口却发现陆珩也在。 他深邃眼眸微闪,嘴角轻轻勾起,但沈婉鸢根本不容他说话,便匆匆离去。 陆珩看着沈婉鸢怀中的书,眼中满是思索。 入夜后,一道黑影缓缓推开沈婉鸢的房门,轻柔挑开帷帐,看着睡得正香的母子三人,给他们掖好被角后。 在屋内短暂地寻找了一番后,在梳妆盒的夹层中发现了沈婉鸢宝贝了许久的书。 他快速地翻动了几页后,嘴角愈发上扬,眼眸却闪过一抹狡黠。 --- 天塌了。 沈婉鸢打开梳妆盒的夹层,她藏里面的避-火-图丢了。 第63章依着咱俩几乎没有的情分…… 沈婉鸢眼眸中满是困顿, 手指仍在不停地翻动着,从梳妆盒的一层翻到三层。 珠珠站在沈婉鸢身后问道:“夫人可是寻什么首饰?需要奴婢帮您吗?” 沈婉鸢被吓得一个激灵,她扶着胸口道:“不用, 你去忙你的, 我自己寻就好。” 第127章 “好,您有事唤奴婢。” 沈婉鸢忽然想到什么, 赶忙问道:“珠珠, 早晨可有人动过我的梳妆盒?” 珠珠应道:“回禀夫人,没有。” 沈婉鸢颔首, 脸色却愈发惨白。 她昨晚睡前明明放在梳妆盒里, 怎么一觉醒来竟然失踪了, 若是丢了寻常书籍还好, 但是避-火图若是被人发现,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难道掉到红木梳妆台的背后了吗?还是不小心掉到床底?还是方才她没有看清, 仍在梳妆盒里。 沈婉鸢越找越心慌,她在屋内里里外外都没有找到。 直到陆珩牵着孩子们回来用午膳时,她神色僵硬坐在圆桌前,看着都是她爱吃的菜,放在口中的刹那却是味同嚼蜡。 “娘,你听见我方才说什么了?” 澜儿的呼唤打断了沈婉鸢的沉思,她回神问道:“嗯?你方才说什么了?” 说罢,她下意识叹了口气。 陆珩垂眸掩下眼底的笑意,沉声说道:“听珠珠说,你寻了一上午东西,可是丢了什么?” 沈婉鸢脸颊瞬间爆红,赶忙调整情绪,连连说道:“没有, 什么都没有丢。” 这事要被陆珩知晓,那还得了。 用过午膳后,陆珩便离开了小院,沈婉鸢偷偷把澜儿拽到一边,小声问道:“娘问你一个问题,你先保证绝对不会告诉你爹爹。” 澜儿眼眸闪闪发光,仿若要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般,正欲兴奋呼喊,沈婉鸢赶忙捂着他的嘴:“嘘。” 澜儿眨了眨眼。 沈婉鸢看着孩子的纯真眼眸,轻咳一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娘的一本书,封面上写着诗词全集?” 澜儿蹙着眉,托着腮仿若小大人一般思考道:“没有,但是娘要是找书的话,不应去书架寻吗?” 书架?! 沈婉鸢眼眸瞬间发亮,捧着澜儿的小脸,重重亲了上去:“谢谢我的好好儿子。” 澜儿不明所以,沈婉鸢心中却分外激动。 她想,大抵是上次放在书架没有拿回来,这本书折腾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她都记错了地方。 看着孩子们下午去学习后。 沈婉鸢站在书房的大门,转身对着珠珠说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别让人进来打扰我。” “奴婢遵命。” 她轻轻推门,环视四周屋内看着无人,赶忙紧闭房门,朝着书架径直走了过去,先在书案上翻找了一遍,没有寻到。 她转身站在梯子上,趴在书架上,一层一层地翻找,忽然在书架的角落中发现了这本书。 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外观正常。 沈婉鸢嘴角难以抑制上扬,红着脸翻动着里面的内容,长出一口气,低喃道:“原来你在这里,吓坏我了,幸好一切正常。” 沈婉鸢笑着转身刹那,转头撞到一堵“墙”上,还未等她回过神,手中的书册已然被人拿走。 她猛然抬头在看到陆珩的刹那,浑身变得僵硬,故作气势凶狠道:“你...你还给我,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说罢,沈婉鸢便欲夺过来,但陆珩身形颀长、腰背笔挺,手指高高举起,她却是怎么都拿不到书册。 陆珩略带磁性的笑声在她的头顶响起,他笑着说道:“不过是诗词全集,婉婉竟然这般小气,便是给我看看又有何妨?” 沈婉鸢眼睁睁看着陆珩修长的手指仿若慢动作一般,缓缓翻开书册。 陆珩翻动的时间甚长,沈婉鸢的内心不停的经受着煎熬,发烫的脸颊已经没法抬起,耳朵红得仿若被烫 伤一般。 陆珩久久都未说话,沈婉鸢却再难经受这般煎熬,她紧咬着唇角抬起头,却看到陆珩深邃的眼底满是笑意。 “你.....我就是看了,你要拿我怎么办 。” 说罢,沈婉鸢突然感觉身体腾空而起,她紧紧环抱着陆珩的脖颈,下意识尖叫出声。 陆珩低沉的笑声在她的耳边响起,他坚实炙热的胸膛分外灼人,他说:“不能对你怎么样,但既是我没有满足婉婉,那总是需要将功补过的。” 陆珩的气息紧紧裹着她的身躯,沈婉鸢心脏怦怦直跳,发烫高烧的脸却是怎么都降不了温。 忽然,陆珩走出了书房,抱着她径直走向他的卧房。 她挣扎着推动着陆珩坚实的胸膛:制止道:“你...你不正经,光天华日,朗朗乾坤...” 话还没有说完,陆珩低头遮住了秋日下午的阳光,温热的唇瓣轻轻贴在她的嘴角,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鼻尖,腰肢愈发软,心中隐隐渴望愈发澎湃。 忽然一道,阳光晃在沈婉鸢的眼眸,仿若瞬间抽离一般:“不行,不行,不行。” 陆珩不容她拒绝,推门而进,把她缓缓放在床上,笑着说道:“婉婉,不可以说谎。” 陆珩凤眸凝视着她,仿若烈酒一般使得她心中意志力逐渐崩溃,她抚着逐渐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听着耳边咚咚心跳声,脸颊已然红得发烫, 她逐渐放弃了抵抗,在陆珩俯身向下亲吻时,她仰起头加深了这个吻,手臂环在他的脖颈上,泛红的湿漉漉眼眸望着他,小声说道:“就...就这一次。” 陆珩低沉的笑声在她耳畔环绕,愈发使得她软了身子,他说:“一个月十次可好?” 沈婉鸢反对:“不行,就一次。” “五次。” 第128章 “不行,两次。” “好,那便初一、十五。” 男女衣衫顺着帷帐跌落在地,沈婉鸢看着陆珩结实有力的身躯上,布满了或大或小的伤痕,还未等她感慨,陆珩已然俯身向下。 屋内,男人低沉轻笑中的粗喘声,女子如同鹂鸟般娇声愈发婉转,雕花木床不停歇的吱呀声愈发强烈,守在屋外的侍女羞红了脸。 沈婉鸢仿若一片树叶落在溪流中,她无法抵抗如同浪潮般的浓情蜜意,她趴在锦枕上感受着浪潮汹涌,哑声说道:“不行,说好了一次。” 在混沌之中,忽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本书,陆珩修长沾着水的手指轻轻翻动,她红着脸带着哭腔道:“你快拿走它。” 陆珩没有停止,沙哑低沉的嗓音如同深渊般笑道:“我觉得这张甚好,婉婉觉得呢?” 沈婉鸢睁开带着泪珠的眼眸,看着画像上男-女-之事,脸色瞬间爆红,这姿势已非常人能及。 “不行,太羞人了。” 沈婉鸢上了贼船已然不容她拒绝,陆珩沾水的手指紧扣着她的手,粘腻的感觉使得她脸色愈发红,她被迫坐在他-腰-肢上,手持撑着他的身躯,眼泪直往下流淌,陆珩却恶趣味在逗弄她,心理和身体的满足感已然达到顶峰。 她无法抽离,只得继续沉浸于波涛浪潮中。 沈婉鸢不知道陆珩究竟折腾了多久,她在中途已然昏睡了过去,整个人眼花缭乱,嗓音沙哑。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使得她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 “咚——咚——” “娘,他们说你在爹爹这里。” “穗穗要娘。” 沈婉鸢缓缓睁开双眼,撑着身体便要起身,身后的人却强行把她塞在锦被中,轻揉地抚摸着她的额头说道:“睡吧,我去打发他们。” 沈婉鸢听着陆珩下床径直走向门外,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孩子们竟能老老实实离开。 她此时也没了睡意,缓缓睁开双眼,背对着陆珩也不愿翻身,感受到陆珩带着凉意走进帷帐内,他轻声安抚道:“不睡了吗?” 沈婉鸢摇了摇头,忽然她想起什么,赶忙反身紧攥着陆珩的手臂说道:“不会怀孕吧?” “不会的,当初生澜儿已然去了你半条命,两个孩子就好,白术给了我一瓶男子避子药,一切交给我,不用担心。” 沈婉鸢湿润的眼眸中满是诧异,她看着陆珩凤眸中认真的神色,她下意识说道:“你变了。” “没有,我一直很心悦你。” 陆珩沙哑的嗓音满是认真。 沈婉鸢看着陆珩沉溺的眼眸,赶忙避开,撑着他的手臂坐起身来:“我要回去了。” 她双脚接触到地面的刹那,险些跌落在地,幸好陆珩在她身后搀扶着她。 此刻,沈婉鸢才意识到他们到底折腾的多么过分,看着窗外已然黑下来的夜色,她双腿酸软乏力,大腿内侧还在微微颤抖。 她猛然转身说:“你....都说一次。” “没有,我没有同意。” 沈婉鸢深吸一口气,高喊道:“珠珠,搀我回房。” --- 太过分了。 沈婉鸢拖着乏力的双腿踏进浴桶的刹那,周身的疲惫瞬间被抹去,氤氲湿润的热气贴在她的身体上。 她低头看着腰肢上布满的红-印-子,还有脖颈处暧-昧-的红-痕,大腿内侧的肌肉在微微颤抖,神思瞬间抽离回到了下午的时刻。 忽然,沈婉鸢脑海中闪过周姨给的避-火-图,把所有东西串起来的话。 这图俨然是陆珩拿走的! 他竟然早早就发现了她的动作,今日下午他悄悄出现在书房,大抵是早就准备蹲守她。 陆珩又骗她。 --- 十月十五,沈婉鸢从早上就开始焦虑,若她是个记性差的也就算了,但偏偏她却记得今日同陆珩相约之事。 她坐在窗前托着腮思索着,现在怎么想都算是无媒苟合,若是在村里大抵是要被抓走浸猪笼的。 但这头狼偏偏是她自己勾来的。 若说她不喜欢周公之礼吧,但.....又貌似是欢喜的。 沈婉鸢心中的两个念头在拉扯,一个声音告诉她正经名门闺秀不应该拉拉扯扯,另一个声音告诉她既然欢喜为什么不干。 “夫人,主子给你的信。”珠珠的话打断了沈婉鸢的沉思。 “明明午膳才见过...” 沈婉鸢蹙着眉打开信笺,在看到里面内容的刹那脸颊瞬间爆红,手指颤抖着在烛火上烧掉。 这个陆珩,当真是不正经!俨然是在提醒她今日是十五。 用完晚膳后,沈婉鸢感觉陆珩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她抬眸凝视,看着他深深的目光,紧咬着唇,小小地点了点头。 陆珩嘴角微微勾起。 两人以为眼神交流动静甚小,但澜儿却蹙着眉看得清清楚楚。 用过晚膳之后,陆珩已然先行离开,沈婉鸢把两个小家伙哄着入睡之后,穿上兔毛披风匆匆出门。 沈婉鸢看着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她正欲沿着抄手游廊前往,珠珠却轻轻拍着她的肩旁,指着垂花门的深处:“夫人,主子在等你。” 她回眸看到的一幕,心脏却怦怦跳个不停。 陆珩撑着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风雪中,他身披大敞仿若柏松般等着她,回眸相视眼中满是柔情。 第129章 沈婉鸢觉得她溺在他的眼眸中,她拎着裙摆向他跑去,但冰雪甚滑,她还未站稳脚底一滑,直接摔进了陆珩的怀中。 陆珩的大氅紧紧裹着她,轻笑道:“这算是投怀送抱吗?” “不是,咱们现在最多算合作。”沈婉鸢嘴硬道。 在风雪中,陆珩低头含着沈婉鸢的唇,紧紧揽着沈婉鸢纤细的腰肢:“走吧,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两个小家伙。” 两人在风雪中相互依偎,亲吻。 但如此精明的两人却没有发现,身后已然有两个小尾巴在偷偷尾随。 砰— 陆珩左手关上房门,右手揽着沈婉鸢的腰肢吮吸着她脖颈处的馨香,啄着她唇角的甜意。 沈婉鸢转头亲在陆珩的唇上,加深了吻,陆珩双手使力使得她能双腿盘在他的精壮腰肢上。 她脸颊逐渐粉红,看着陆珩深邃地眼眸微暗,唇角愈发用力,双手环抱着他的宽阔腰背。 陆珩抱着沈婉鸢缓缓走进床榻,帷帐落下的刹那,两人眼神接触,衣衫顺着床沿滑落。 此刻,帷帐内暧昧的氛围已然达到顶峰,唇齿亲吻愈发浓烈,或有似无的喘息声渐渐响起。 突然!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两人猛然一颤,沈婉鸢眼眶泛着湿润望向陆珩,陆珩如墨般的眼眸不耐烦地看着门外。 “小主子们,你们回去吧,主子和夫人有事相商。” 珠珠尴尬地看着孩 子们,她根本来不及制止,他们便已然敲响了房门。 澜儿牵着穗穗,穗穗手中拎着小布娃娃,从房檐下落下的雪花还飘到他们脸颊上。 穗穗困顿难忍,哭着说道:“要娘,穗穗要找娘。” 澜儿怕娘亲离开不愿离去,情绪瞬间被穗穗传染哭着说道:“澜儿要娘抱。” 沈婉鸢一时之间着了急,推搡着陆珩说道:“你快出来,孩子哭了。” 陆珩卸了力道,沈婉鸢顺势从他怀中出来,踉跄地从地上捡起衣裙,拢上披风,快速开门抱着孩子们。 “娘的宝贝们,怎么哭成泪娃娃了。” 澜儿哭得泪眼婆娑道:“呜呜呜呜呜,你晚上怎么不在,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穗穗一听不要,哭得愈发用力:“要娘。” 沈婉鸢哄道:“好好好,娘背着澜儿,抱着穗穗可好,今晚在这里睡可好?” 陆珩缓缓套上亵衣,垂眸敛去眼眸中的幽暗,坐在床榻边平复着心中澎湃的情绪。 他转头看着侍女已经换好床单,眼眸凝视着重新躺在床榻上睡觉的陆安澜。 “走啦,莫要让孩子们就等。” 陆珩深吸一口气,跟着沈婉鸢躺在了床上,但这次与之前不同,两个孩子睡在床的里面,沈婉鸢躺在他的身旁。 澜儿还没缓过来,抽泣着扑在沈婉鸢怀中,轻声问道:“娘,你和爹在商量什么,为什么不能白日说。” 陆珩道:“给...” 话还没有说完,沈婉鸢眼眸微转,说道:“自然是在给澜儿准备生辰礼物,今日已经十五了,没过几天娘的宝贝就要六岁了。” 穗穗揉了揉眼睛,小声说道:“穗穗也要礼物,穗穗生辰的时候,爹和哥哥不在。” 沈婉鸢摸着穗穗的头,笑着说道:“好,我们穗穗是五月的生辰,那时候爹爹和哥哥还在外面忙,这回一并都过了可好?” 两个孩子兴奋地笑着 澜儿扑在沈婉鸢怀里,害羞道:“真的吗?那我们可以许愿吗?” 沈婉鸢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澜儿兴奋说道:“我可以不上学吗?......” 他话音刚落,陆珩森森说道:“不可以,你今晚无故打扰父母,罚你们两个明天给我再交五张大字。” “啊?!” 沈婉鸢听着陆珩的话,下意识笑了出来,但下一秒他的手却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肢,她伸手肘击过去。 “好啦好啦,生辰那日可以不用上学。” 澜儿欢呼道:“要吃娘做的糕点可以吗?” 穗穗接着点菜道:“要吃长寿面,要吃鸡蛋糕。” 沈婉鸢宠溺地看着孩子们欢喜的模样,心中的幸福感瞬间充斥全身,她应道:“好好好,都答应。” 孩子们兴奋起来很快,但没了精力也很快。 一家四口躺在床上,帷帐内气氛不自觉让人感到幸福。 陆珩环抱着沈婉鸢纤细的腰肢,看着她紧闭双眸,眼中满是浓浓的眷恋,正欲低头亲吻 “日子要是这样一直过下去也行。” 沈婉鸢突然睁开眼睛,看着陆珩说道。 陆珩深邃的眼眸满是遗憾,轻抚着沈婉鸢鬓边的碎发:“婉婉,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过一段时日我便要走了。” “嗯 。” 沈婉鸢转身背对着陆珩,没有再继续说话。 --- 十月三十, 澜儿和穗穗刚睁开双眼,便获得了一个热烈的亲吻,沈婉鸢拍着他们的小屁股说道:“该起床了,昨天夜里下了厚厚一层雪,上午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玩雪可好?” “娘好棒!穗穗爱娘!”穗穗欢呼着扑进沈婉鸢的怀中 澜儿含羞的捂着脸说道:“娘,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不能拍屁股了。” 沈婉鸢戳着他的额头说道:“等你什么时候长大了,娘就不管你们了。” 第130章 澜儿扭扭捏捏也扑进沈婉鸢怀里,撒娇道:“不行,澜儿喜欢娘管。” 沈婉鸢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转头让侍女们拿出来备下的新衣裳。 澜儿是一件宝蓝兔毛翠竹长袍,穗穗是一身嫩粉色兔毛长裙,绣着玉兔和圆月。 两个孩子甚至欢喜,围在沈婉鸢的身边高兴唤道:“谢谢娘。” 用过早膳之后,母子三人穿戴整齐,笑着在院落中玩雪。 小院中被皑皑白雪覆盖,沈婉鸢专程让下人们莫要清扫,洁白的雪层仿若棉花一般覆盖在院内,阴冷的天空使得积雪并未融化。 陆珩听着欢声嬉笑,站在抄手游廊中看着沈婉鸢。 沈婉鸢身着一袭鹅黄色兔毛长裙,头戴一顶灰鼠毛帽子,两条麻花辫垂在耳旁,跑起来微微摆动,灵动仿若他曾经在翠微山上见她那次。 那时,沈婉鸢穿着桃红花卉团富贵纹,抓着一只绯红的蝴蝶纸鸢奔跑在翠绿的草地之间。奔跑时仿若兔耳的双环髻微微晃动,朱红色发带随风飘动。 她迎着阳光攥着蝴蝶纸鸢,撞进他怀中的刹那,心底的晦暗仿若被驱散了几分。 而今,沈婉鸢手中举着雪球,朝着孩子们的屁股上打去,澜儿当即就要追赶,穗穗却被一雪球打到了雪堆里,小家伙个子矮,挣扎了半天都出不来。 穗穗不仅走路不利索,举着雪球竟是一个都打不出去。 她陷在雪里看着没人管她,撇着小嘴就要哭,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她高高举起,她惊呼出声。 “走,爹爹带你玩。” 陆珩把穗穗抱在胸前,给她一颗小雪球,让她趁着澜儿不注意砸他身上。 穗穗激动的尖叫鼓掌,沈婉鸢带着澜儿躲穗穗的雪球,孩子们咯咯地笑声在小院上空环绕,雪花纷飞四散,现在正是好时候。 玩雪结束后,侍女们两个小家伙换上干净的衣衫,灌下一碗热腾腾的姜茶后,便开始了做糕点的日常。 孩子们还是喜欢玩弄馅料,一人捏着一块面团忙碌好像厨娘一般。 沈婉鸢看着他们脸上的面粉,索性给澜儿脸上画了一个小老虎,穗穗则是喜欢小兔子。 穗穗不依不饶道:“娘也要!” 沈婉鸢低头闭眼道:“好,你们来吧。” 陆珩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母子三人笑着玩面粉的样子,眼眸却愈发的暗,他久久地凝视着面前地一幕,转身离开了此处。 入夜后,晚膳便是下午沈婉鸢在厨房做好的吃食,穗穗高兴地从盘子中取出一枚四不像的点心,扑进陆珩的怀中,指着说道:“爹,穗穗做的。” “好,做得不错”,陆珩揉了揉穗穗的头,随后从怀中取出两个锦盒:“你和哥哥,一人一个。” 穗穗递给澜儿。 两人拆开地瞬间,澜儿疑惑道:“爹爹?” 穗穗却不懂,扯着里面的纸张问道:“娘?” 沈婉鸢接过穗穗手中的纸张,眼眸瞬间睁得巨大,这不仅是京城位置最好的铺子,还有京郊的几户庄子和数不尽地良田。 她疑惑道:“孩子们还小,怎得要给他们这般重礼?” 陆珩眼眸中满是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道:“孩子们也不小了,你先帮他们保存好。” 沈婉鸢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慌张,她正欲说些什么,陆珩制止道:“无妨,你拿好就行。” 这一副托孤的样子,俨然使得沈婉鸢的心中仿若揣了个兔子四处乱跳,用膳时的情绪也低了几分。 直到她哄着孩子睡觉后,她拿着陆珩给孩子们的礼物径直的走向了他的卧房。 她还未敲门,侍卫已经帮着推门道:“主子在等您。” 真讨厌。 陆珩永远是一副吃准她的样子。 沈婉鸢踏进房门,看到陆珩站在书案前,烛火的微光跳跃在画轴上,他手持画笔不知在画些什么。 “你究竟要干什么。” 陆珩抬头招了招手道:“婉婉你过来,看我画的怎样?” 沈婉鸢径直走过去,发现陆珩把上午一家四口在小院中的玩雪场景都画了出 来,只不过里面没有他。 事情到今天这一步,沈婉鸢已然明白陆珩究竟要做什么:“你什么时候走?” 陆珩伸手把沈婉鸢扯入怀中,抱着她坐在书案前说道:“明天,我手下的西北军需要整装集合,现在他们伪装成流寇在京郊两百里处徘徊。” “你还会回来吗?”沈婉鸢问道。 陆珩道:“婉婉是不舍得我吗?” 沈婉鸢没有说话。 陆珩轻抚着她的面颊,使得她倚靠在他炙热的胸膛上,他自言自语道:“在攻进皇城前,我还会回来的。” 陆珩继续说:“婉婉,你会想我吗?” 大抵是会吧。 沈婉鸢没有说话,但身子却在微微颤抖,陆珩抬起她的头,迫使她凝视着他深邃的瞳眸,她仿若被他眼中炙热的情绪扑倒。 陆珩低头亲吻着她的唇角,她下意识回应着陆珩的吻,两人的吻浓密而又悠长。 陆珩不知想起什么,轻轻扯咬着沈婉鸢唇角,哑声说道:“婉婉,一定要想我,一定要想我。” 沈婉鸢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声音沙哑道:“陆珩,别死。” 陆珩眼眸闪过一抹微光,亲吻着沈婉鸢的发丝,应道:“好,不会死的。” 第131章 ---- 陆珩真的走了,书坊的假伙计却多了不少。 沈婉鸢每日坐在柜台前愣神,眼眸却时不时望向陆珩曾经坐过的窗下。 那里依然摆放着一把摇椅,一张小桌,桌面上的书也是陆珩翻了无数遍的史记。 “李夫人?” 忽然,一道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沈婉鸢的思索,她循声而望,原是李清风。 “不知前辈在哪里?” 沈婉鸢叹了口气道:“年底了,他回老家安顿去了,你可是寻他有事?” 李清风腼腆的挠了挠头道:“上次他给我布置的策论,我今日写完了,想让前辈再指点指点。” “哎呀呀,小兄弟怎么这个时候走了?你们娘三最近可不要到处乱跑,这世道太乱了。” 周姨人还见到,洪亮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为何?” “来来来,先给我倒杯水。” 周姨端起侍女备好的温水一饮而尽,她叹道:“我那亲家前几日回乡看望他家的老姨,他老家就在王村,离这里不过几十里地,他听村中人说最近匪徒、流寇甚多,村中好多外出的人都回不来了。” “漫山遍野都是新坟,这世道可太乱了,幸而我们住在城中还好些。”周姨叹道。 沈婉鸢想着陆珩规整西北军的事情,试探问道:“这些匪寇都是从何而来?” 周姨道:“都是些受了灾税赋甚重的老百姓,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去当匪寇。” “都是些可怜人。” 周姨指着京城的方向叹道:“都是这位弄得,我还听说京城斩首了好几位官老爷,当真是吓人。” 沈婉鸢笑笑道:“过几日,我就把铺子关了,权当早些过年了。婶子方才的话,切莫对着外人讲,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还不是一天一天的过。” 周姨笑着颔首。 日子就这样过着,两个孩子总是围着她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知道也不清楚,只得告诉他们,春节前他定会回来。 孩子们每日掰着手指头数啊数。 直到,腊月二十三,恰逢小年。 今年过年的氛围不复之前火热,家家户户都不敢在门外挂灯笼,商户们早早紧闭大门,街道上的人都少了许多。 沈婉鸢笑着从周姨家出来:“之前生澜儿的时候,便是在江南三水,婶子做的年糕,看着比三水还要好。” 周姨笑着推搡道:“快走吧,给你拿些东西就一直夸,抹了蜜的小嘴都没你甜。” “好,我便回去了。” “快回吧,孩子还在等你”,周姨说完,脸色瞬间一紧,“妹子妹子,你家门口怎么站了个人。” 沈婉鸢拎着食盒转身看着门口,笑着说道:“这不是我那口子。” 周姨拍了拍胸脯道:“吓我一跳,你快回吧。真好小兄弟回来,陪你们娘们三过年。” 沈婉鸢颔首告别,看着书坊后院升起的袅袅炊烟,对着站在家门口的陆珩说道:“愣着干什么,回家吃饭。” 整整两个月,陆珩在战火死亡和熊熊硝烟中风餐露宿,鲜血死亡萦绕在他们每个人的身边。 此刻,万籁俱静,小院炊烟袅袅。 沈婉鸢回眸望着他,如同冬日暖阳的话流淌进他冰封的心脏。 他大步向前,紧抱着沈婉鸢,声音沙哑道:“好,回家吃饭。” 陆珩踏进小院大门的刹那,澜儿追着穗穗跑出屋外,两个小家伙看到他的刹那,仿若欢喜的小蝴蝶扑进他的怀里。 陆珩张开双臂,紧紧把他们抱在怀中,他力气甚大,一手抱起一个孩子。 澜儿有些扭捏,但心中却甚是欢喜,趴在陆珩的肩头不停地说着他学业上的进步。 穗穗却是一个小碎嘴子,不停地向陆珩表达着她思念之情,软软趴在他肩头,欲语泪先流地抱怨他不在。 沈婉鸢站在圆桌前,制止道:“再不用膳,我可要让他们撤走了。” 穗穗当即从陆珩怀中跳下来,捧着小碗嘟着小嘴道:“不行,要吃肉肉。” “那便坐好吃饭。” 用膳过后,沈婉鸢让珠珠陪着孩子玩,转身就走向了陆珩的房间。 这两个月时间太漫长了,漫长到她每天都是在胆战心惊中度过,甚至于之前陆珩假死的场景,还不停在她梦中回荡。 她看着屋内漆黑一片,门外也没有侍卫,她蹙着眉推门而入,突然屋内的一盏琉璃盏亮起,吓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不点灯?” 她话音刚落,如同狂风暴雨般的亲吻落下,根本不容她拒绝和反抗。陆珩仿若一头出笼的野兽,他横抱起沈婉鸢径直走向床榻。 沈婉鸢不知道陆珩这两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在情爱之事上的粗狂却仿若险些失去至宝一般。 他的亲吻仿若带着吞噬,她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肢,手指却意外触及到一片纱布。 她手指微微颤抖,轻轻安抚着男人激动的情绪。 当一切都趋于平静时,陆珩赤-裸着胸膛紧紧抱着沈婉鸢,嗅着她发丝上的馨香,吻着她的脖颈处,低声说道:“我要攻进皇城了,婉婉陪着我回京城可好?” 沈婉鸢湿漉漉眼眸满是拒绝,还残存情-欲的脸庞满是不愿。 “不要,我过我的小日子,你去干你的大事。” 第132章 陆珩蹭着沈婉鸢的脖颈,沙哑道:“陪我可好?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沈婉鸢摇了摇头:“不去,我怕死。依着咱俩几乎没有的情分,你若是输了死了,我可以逢年过节去看看你,给你烧些纸钱......” 她话还未说完,陆珩生气的吻着她的唇齿,牙齿轻轻撕咬着,闷哼道:“去不去?” 沈婉鸢却学会反抗了,她反咬着陆珩的唇,失去全身力气推着陆珩健硕的胸膛:“不去不去不去。” 突然沈婉鸢想到什么:“你不用把我绑走,别让我讨厌你。” 陆珩的情绪似是平复了许多,他手臂却禁锢着她的身体,使得她愈发靠近他炙热的胸膛。 他似是妥协了:“好,不去。” 陆珩轻叹一声,轻轻蹭着沈婉鸢的脸颊,哑声说道:“婉婉,我真的很心悦你欢喜你,想同你过一辈子......” 沈婉鸢听得耳朵发红,打断道:“对了,这次孩子们跟我,你不能带走。” 陆珩轻嗯一声:“你说了算。” 沈婉鸢以为可以睡觉时,陆珩再次俯身向下,他身上的力气似是怎都用不完。 沈婉鸢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她仿佛看到天都亮了,身体的酸痛和困顿使得她在暖烘烘的被窝中,瞬间睡了过去。 哐--次---哐---次 沈婉鸢不知道 她又做什么噩梦了,奇怪的声响总是萦绕在她耳边,她艰难睁开眼睛时,看着面前的一幕,心中的怒火直冲头顶。 澜儿和穗穗被侍女抱在怀中,而她则是躺在一辆马车上,她抬眸瞬间同陆珩对视。 她紧咬着牙关,气到颤抖道:“陆珩,你又骗我。” 第64章进攻皇城! 寒冬腊月, 一辆朴素的马车驰骋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这辆马车行驶飞快,车体却分外稳定,没有颠簸。 在行驶过一座山之后, 马车停在了官道旁, 络腮胡车夫轻敲车厢,低声禀报道:“主子, 到了。” “嗯。” 陆珩看着怀中睡得分外香甜的沈婉鸢, 轻声应道。 原本沈婉鸢生了一肚子气,却难抵袭来的困意。他轻轻拍打着沈婉鸢的后背, 给她披上大氅, 不过片刻就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一路上, 陆珩的眼眸没有离开过沈婉鸢的脸庞, 随着离京城的愈发近,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沈婉鸢的手指, 转头看着两个孩子,窝在侍女怀中熟睡,眼眸中满是深邃。 “醒醒,婉婉。”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沈婉鸢的耳畔响起,她身体酸痛,神经困顿,揉着眼睛缩了缩身子,愈发把头埋在了陆珩的怀中。 陆珩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叹一声没有说话,他没有再催,就这般看着沈婉鸢躺在他的怀中,环抱的臂膀愈发紧,仿若想把沈婉鸢塞进怀中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再次传来了一道轻缓的敲门声。 “主子时辰到了,我们该走了。” “好,我知晓了。” 陆珩轻轻拍动沈婉鸢的肩膀:“婉婉,该起身了。” 沈婉鸢眉宇微蹙,如蝶翼般的眼眸缓缓睁开,抬眸看着陆珩的脸颊,瞳孔紧缩,赶忙说道:“我......” 话还未说外,陆珩的行动已然打断了她的话,他以一种强硬到不容她拒绝的行动,直接把她抱出了车厢外。 沈婉鸢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她紧攥着陆珩的手臂,焦灼问道:“陆珩,你带我去哪?” 此时,澜儿也醒了,他看着爹娘马上要离开,眼中满是慌乱,瘪着嘴带着哭腔道:“娘,你们要去哪?” 陆珩轻声道:“乖乖待在车厢里,我同你娘亲有话要说,一会儿就回来。” 沈婉鸢一头雾水,朦胧睡意在被寒风吹拂的刹那瞬间清醒。 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陆珩似是发现了她脸颊漏在外,拢拢大氅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 沈婉鸢抬眸看不到陆珩的脸颊,她心中满是疑虑,正欲问话。 陆珩低沉的声音已然响起:“此番回京,我已做好万全之策,你和孩子们先安顿镖局,镖局从未经过我的手,小皇帝一时半刻发现不了,除夕之夜,切莫开门。” “我手中所有与肃王府无关的铺子庄子都已经交给你,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们切莫提前出京,京城之乱结束后,自然会有人去接应你们母子三人。” “之后不用去太远的地方,西北便不要去了,西北军一旦被发现叛离,那里局势会乱。” “澜儿出生之前,你甚是喜欢三水之地,我已买下了一个庄子,丫鬟仆人都已经安顿好了,安心住进去便好。” “目前,京城虽然危险,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婉鸢听着陆珩托孤一般的话,脑海中皆是他躺在棺材中的画面,还有她曾在肃王府烧了七天七夜的纸钱。 她身子微微颤抖,指紧攥着陆珩的衣襟,哑声说道:“我们回乐水好吗?继续当书坊的掌柜的,过我们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可好?” 陆珩垂眸:“婉婉,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忽然,一滴炙热到烫人的泪水坠在他的手上,也滚落进了他的心里。 陆珩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你这样怎么让我放心?” 他缓缓掀开大氅,看着沈婉鸢杏眸溢满了泪水,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拭去她的泪珠,微微俯身向下亲吻着她的唇角,怜惜地吻去泪珠。 第133章 “我该走了。”陆珩道 “陆珩,别死。” 沈婉鸢声音颤抖,却深深揪住了陆珩的心。 陆珩眼眸微闪问道:“婉婉,吾心不变,卿可转也?” “还是讨厌你,非常讨厌你。陆珩若是你死之后,我不会去给你烧纸的。” 沈婉鸢挣扎从陆珩的怀中跑回车厢,他看着空落落的怀抱,嘴角微抿,眼神中满是落寞。 他转身牵着宝驹准备离去时,忽然,身后一道娇柔的声音喊道:“等一下。” 陆珩回眸的瞬间,两个小家伙穿着兔毛衣衫踩着雪扑了过来。 他伸手抱着两个孩子,轻松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澜儿似是察觉到了不同,他蹭在陆珩的怀中,哽咽道:“娘说爹爹要出远门一段时间,让我们好好的亲亲你,抱抱你。” 穗穗瘪着嘴,眼睛含泪说道:“爹爹回来的时候,会给穗穗带礼物吗?穗穗会非常非常想爹爹的,比太阳还大的想你。” 陆珩轻声安抚着两个孩子,抬眸看着站在车厢旁边的沈婉鸢,笑着说道:“会的,等爹回来。” 他一手抱起一个孩子把他们塞进车厢,转头看着站在车厢外的沈婉鸢,沉声说道:“我走了。” 他转身的刹那,突然感受到手中被塞了个东西,当他展开手掌时,看着分外熟悉的护身符时,马车已然向着京城的方向行驶。 他嘴角微微勾起,飞身上马,向着相反方向骑行。 --- 最近流寇频发,看守京城城门查得也愈发严,守城官兵呵斥道:“进城的人,都拿出路引。” “喂,老头你在干什么!” “你们从乐水镇到京城作甚?!” 络腮胡马夫笑着说道:“我们是威英镖局的,上面是夫人和小主子们,专程来京城过年。” 守城官兵皱眉。 络腮胡马夫偷偷塞了一个荷包,笑得愈发恭敬谄媚道:“官爷行个方便可好?” “让他们过吧。” 沈婉鸢听着马车外的对话,心中的情绪却难以言说,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现在回京竟隐隐生出了一份不安。 风雨欲来山满楼。 威英镖局地处京城南阳门旁,离城门甚近,方便送镖,另一方面则是利于肃王府信息的传递。 沈婉鸢戴着帷帽出现在威英镖局的门口时,管家已然等候多时,他笑着说道:“夫人,好久不见。” 说罢,他笑着摸了摸澜儿的头:“怎么不认识叔叔了?” 穗穗好奇抬头,在看到管家面容的刹那,瞬间哭了起来,扭着身躯喊道:“抱抱,娘抱,穗穗怕。” 沈婉鸢赶忙哄着,“不怕不怕,有娘在。” 她看着面前人熟络的样子,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位熟人,她惊诧道:“你怎么....” 面前留着胡子,一副壮汉的身躯,一条长疤横穿脸颊的男人。 竟然是武安。 武安哈哈大笑道:“老爷特意让我来接夫人”,在引着她们进入内院,“夫人莫要在外面受了风,我们进去再说。” 沈婉鸢微微颔首。 一路上,沈婉鸢不止一次被这里所震撼。 后院照壁后的竟安装着一扇五指厚的铁门,窗柩纹样细密,这里的小厮壮实的样子仿若下一秒换了衣衫便能上战场杀敌,这里布置俨然是一副铜墙铁壁的样子。 若是有朝一日这里被发现,凭着这里的布置也足以抵御一段时间。 沈婉鸢心中愈发难受,她询问道:“武安你的脸怎么回事?” 武安笑着挠了挠头,低声说道:“多谢夫人关系,这是假的。” 沈婉鸢微微颔首,她看着孩子们已然兴奋地围着小院中竖立的武器玩乐,突然同样脸上带疤的侍女跑了过来,行礼道:“小公子!夫人!” 澜儿瞬间便认识了面前人,扑进她的怀中喊道:“平玉姑姑。” 沈婉鸢看着面前熟悉的人, 想起了之前的肃王府的老人,赶忙问道:“其他人呢?” “我们都被王爷安排到了不同的庄子,有的亦或是在街边乞讨,夫人莫要担心。” “咻”的一声。 沈婉鸢循声而望,看着被炸到天上的炮仗,转身说道:“走吧,好好备下吃食,过年了。” -- 腊月小年一过,除夕夜便在眼前,今年重税使得这个新年也没有任何的生机。 除了每家每户挂着红灯笼之外,便是孩童们在街道上点燃着炮竹。 在镖局中,沈婉鸢手写了几幅春联挂在门框,她看着天色渐晚,夜色逐渐浓郁,便早早和孩子们用过晚膳后,待在花厅中。 花厅外,一队小厮神情肃穆地驻守在门外,还有一队手持长枪的小厮站在镖局紧闭的大铁门外。 平玉给孩子们念着画册,沈婉鸢神情恍惚,耳朵却竖起听着大门处的动静。 -- 京城城门上。 守城老兵缩了缩脖子往旁边的火盆靠了靠,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对着旁边的队友骂道:“真他-娘的,今年除夕夜的饭,一盆汤里都看不到几颗米,冻死老子了。” 队友瞭望着京城外的方向,叹气道:“都是命。” “送酒了!送酒了!王统领派我们来送酒了。” 老兵瞬间激灵,转头就看到了张狗黑和其他两名相熟的官兵推着一车酒在向着周围派发着。 第134章 还不等他们前往,身后的官兵已然冲了上去。 “别抢,都有都有。” 老兵队友微微蹙眉:“张狗黑你们怎么送酒?之前肃王...他不让守城喝酒。” 张狗黑不高兴道:“那你们别喝。” 老兵捶了他一拳,笑呵呵说道,“我兄弟太耿了,你们可别在意。” 因着都是熟人送酒,所有人并不设防,在寒风中饮下一壶烈酒,当真是好滋味。 但老兵队友只是简单抿了一口。 随后,伴随着咚咚几声,城门处所有官兵都晕倒在地,老兵队友在昏厥前,俨然看到张狗黑和一队官兵面色凝重,为首之人快速放出鸣响出一炮。 京城远郊的山林坡上,忽然从四面八方涌现出大量的身着胄甲的重骑,他们面色凝重手持长刀,身披短弓。凛冽寒风吹拂着每个人面容,冰凌凝结着他们神色凌然的面容。 陆珩身着银色胄甲,手持一柄长剑,如刀般锋利的面容满是寒厉,眼神凝视着京城的方向。 直到他看着京城城墙处闪放的三响焰火炮,他伸出长剑,指着京城方向,冷冷说道:“进攻皇城!” 第65章一道闪着冷光的箭矢瞬间…… 未央殿, 洒金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宝相纹样的红地毯铺满了整个宫殿,红萝碳盆随处可见, 殿外飘着小雪, 殿内却如同春日。 若非依着太祖传下来的规矩,楚国皇族和朝中重臣都应聚在宫中共同守岁, 溧阳决计不会走出她的公主府。 她环视四周看着周围朝臣皆以落座, 嘴角不禁扯出一抹嘲讽。 自从她的弟弟陆珩薨逝后,这群高级武将们仿若被下了降头, 摔断腿的摔断腿, 胳膊折的胳膊折, 还有丁忧守孝不胜枚举, 现在坐在殿中的将军们仿若一群残兵败将。 文官便更不必说,自从梁阁老被诛杀九族之后, 他们每日呈上奏折都要细细的字斟句酌,说话也变得甚是谨慎,每日上朝前还得摸摸脑袋在不在脖子上放着。 当真是无趣极了。 突然,一道苍老尖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溧阳公主,恕老臣直言,今日是除夕新始,你鬓边插着一朵白花不太妥当吧。” 溧阳冷冷回眸,出声之人正是康阁老,小皇帝最衷心的臣子。 她今日金簪宫服皆是符合形制,但临到进宫前,一想到惨死在西北的陆珩,她眼中的泪水便止不住流,轻轻便在鬓边插了一只白色通草山茶花。 溧阳手指轻轻抚摸白山茶, 冷冷说道:“为何不妥?本宫不过是一个惦念着弟弟的姐姐罢了,肃王才薨逝不满半年,我为何不能寄托哀思?” “不像您人老皮松,心冷如铁。您不多替陛下操心一下朝中大事,让百姓过得安乐,却来管本宫一个弱女子,当真是笑话。” 康阁老没有想到溧阳竟然这般咄咄逼人,他捂着胸口就要继续训斥,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太监高昂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从陆珩死后,溧阳便再也没有进宫,她行礼抬眸看到皇帝的刹那,却被吓到。 不到半年,皇帝整个人看着浮肿了许多,行步乏力,眼底乌青,整个人都透露着萎靡。 他身旁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她面容妖冶,举止轻浮,嘴角勾着一抹浅笑,身姿无骨勾在皇帝身上,同皇帝一同坐在龙椅上。 皇帝胸膛的自信已然难以言语,他满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他转身眯着笑眼,举着案前的酒盏:“梁儿张嘴,这美酒可是朕专程派人从江南送来的。” “臣妾多谢陛下赐酒。” 溧阳听着这个名字,她瞳孔猛然紧缩,传闻中整个后宫最受宠爱的梁妃竟然是她。 梁妃名唤梁施礼,其父便是得罪了皇帝被诛杀九族的梁阁老,整个梁氏族人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溧阳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书香世家养出的嫡女,竟然能俯身在杀父仇人身上,她微微抬眸看着他们。 只见梁妃火红的丹唇微微张开,粉嫩的舌尖轻舔皇帝手中的酒盏,俨然是一副勾人的勾栏模样。 皇帝浮肿的眼中满是情欲,抚摸着梁妃的脸颊,转头才看到阶下众人还在跪拜行礼。 他淡淡说道:“起来吧。” “臣等陛下谢隆恩。” “朕还没进来就听到康阁老说话,可是在说什么热闹的,让朕听听。”皇帝淡淡说道。 康阁老瞪了一眼溧阳,禀报道:“今日除夕守岁乃万象更新之时,溧阳公主无事祖宗礼法竟头戴白花,其心可诛。” 溧阳冷冷地看着康阁老,淡淡说道:“若是陛下不喜,那便让我禁足府中,绝不会污了您老人家的眼。” “你...你这黄口小儿....” 砰的一声。 皇帝猛然拍桌使得殿中朝臣浑身一抖,瞬间跪地叩首道:“陛下息怒。” “日后,宫中不得再提肃王,违者一律杀无赦。”皇帝愤怒道,随后他看着溧阳又回旋了态度,瞬间变脸,淡淡道:“溧阳姑姑,下不为例。” 溧阳看着皇帝这般喜怒不定的样子,甚是恶心。 小皇帝已然被气得胸脯快速起伏,梁妃白嫩如玉手指轻轻抚摸着皇帝的胸膛,柔声说道:“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来服些酒可好?” 皇帝攥着梁妃的手指,酒气眼中满是遗憾道:“梁家竟然有你这样的额可人儿,他们死也无憾了。” 第135章 梁妃回眸笑着说道:“能陪在陛下身边,已经是臣妾的福分了。” 皇帝心中仿若涌上了一股暖流,拍了拍梁妃的手,正想说话,突然被却一位朝臣高昂铿锵的声音打断。 “臣有事禀报。” 皇帝眼中满是厌恶道:“说。” “陛下,微臣是江南总督李意之,腊月回京述职一直未能见到圣上。江南灾荒实属罕见,流寇横行使得民不聊生,从入冬开始,江南已经死了千人不止,微臣恳请陛下赈灾救命,派兵镇压匪寇。” 李意之说罢,整个殿内都回荡着他叩首的声音。 皇帝愈发心烦,挥了挥手:“你的事情,择日再说。” 李意之知晓皇帝是在敷衍他,若是此番不成,他再难见到皇帝,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身为主政一方的官员,他怎能忍心看到横尸遍野的场景,就连他的家中都无米无粮。 他颤抖着重重磕头道:“陛下,微臣求您看看江南两省吧,百姓们的日子 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皇帝心烦意乱,气得手指微微颤抖,他本以为陆珩死后,朝政便会轻松许多,现在万事都是一团麻。 他当即挥手就要杀了李意之时。 梁妃一双温柔的柔荑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如玉般的手指捏着一枚丹药放在他的嘴边,笑着说道:“陛下,莫要生气,这是张福子给您送的丹药,大不了让他辞官回家,莫要气着您的身体。” 皇帝颔首,狠狠训斥道:“摘下你的乌纱帽,立刻辞官滚回家,莫要在朕的面前出现。” 李意之紧咬着牙根,身子微微颤抖,沙哑说道:“草民告退。” 经过这一番小插曲后,张福子挥了挥手,在角落等候了许久的宴乐响起,舞姬身着单薄衣物也在殿内翩翩起舞。 殿外,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划破天空,重骑手持长枪冲破宫门,守门太监连滚带爬地躲避着刀剑。 殿内,一副歌舞升平祥和的景象。 突然,一道尖锐的喊叫声打破了殿内祥和,众人蹙眉循声而望,只见一名太监滚进未央殿。 他脸上满是鲜血,颤抖着指着门外说道:“有人带兵杀...闯进宫门...” 咻—— 一道闪着冷光的箭矢瞬间穿透守门太监的心脏。 第66章 正文完 沈氏婉鸢宜正位中宫…… 未央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尖叫哭喊声此起彼伏,桌子碰撞声音、瓷盘砸地声的不绝于耳。慌于逃命的贵妇散落了一地珠钗,朝臣扳指玉佩也跌落在地, 乐姬琵琶古琴琴弦散作一团。 此时, 秩序瞬间被打破,所谓尊卑也没有保命重要。 殿内禁军极其快速持刀围在皇帝身旁, 一旦有朝臣向禁军位置躲避, 便会被一脚踢开。 皇帝搂着梁妃,看着面前朝臣没有朝臣的样子, 宫女太监也围坐一团, 他的胸膛中满是愤怒, 他怒而拍桌道:“放肆, 到底是谁敢逼宫?!” 他说罢,脑海中忽然窜出一个名字, 他撑着龙椅上的龙头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说道:“陆珩,是不是你?陆珩,你是不是没死?” 皇帝坚定了心中猜测,他看着黑漆漆的门口,拿起手边的酒盏投掷着喊道:“陆珩,有本事出来!” 倏然,咔嚓咔嚓的厚重靴子声快速急促传来,众人心脏被紧紧捏住,他们抬头朝着大殿门口望去。 玄黑色的盔甲精兵瞬间蜂拥而至,他们手持长刀,身戴弓箭,有组织地快速站在了殿内的每个角落。 朝臣们看着身材健硕的精兵站在他们身旁, 浑身抖似筛糠。 围着皇帝的禁军们愈发向后,保护皇帝的圈已然在缩小,皇帝愤然指着门外怒骂道:“王安这个禁卫军统领,权当是是饭桶吗?连皇城都守不住吗?......” 皇帝还未骂完,距离门口最近的武将们突然站起身来,黑压压一片甚是骇人。 “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吗?!” “臣等见过王爷。” 方才还是一群残兵败将般的将士们看着即将走进来的人,眼眶中满是泪水,他们行军礼激动大喊。精兵和武将们如同山呼海啸般的问安声响彻整个大殿上空:“臣等见过王爷,臣等见过王爷....” 皇帝看着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玄色盔甲走进大殿,那人手指微微摆动,殿内的请安声瞬间停止。 “陆珩,朕的小皇叔,你果真没死。”皇帝咬牙切齿道。 “托陛下的福,臣还活着。”陆珩笑着说道。 说罢,陆珩拔出手中的长剑,挑开身旁侍卫手中的木盒,一股尘封已久的尸臭味瞬间散开,侍卫手指一抖,一颗生蛆的头瞬间跌落在地。 胆小的朝臣已然晕了过去。 皇帝道:“你这是做甚?” “陛下不认识了吗?草原十八部的踏罗部的世子,勾结朝中重臣,用着西北军传回京城的情报设下埋伏,差点让臣死在林州。” “这么精准的情报,除了陛下还有谁能知道呢?陛下,你说到底是谁在通敌。”陆珩幽幽的话语在殿内响起。 朝臣眼中满是震惊地看着陆珩,他们又转头看着皇帝。 皇帝紧咬着牙关说道:“朕不知道”,随后强装镇定,故作大度道:“既然你回来了,那你欺君之罪,朕便不再追究。” 陆珩闪着寒光的长剑划地,尖锐的声音瞬间在殿内响起,他轻嗤一声道:“陛下难道不知道,臣现在在干什么吗?” 第136章 “从陛下登基至今,臣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不管是被你派人追杀,被先帝下毒每月还要向你施舍解药,甚至连臣的世子出生回京险些丧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之间该有个决断了。” 陆珩手持长剑缓缓向皇帝走去,禁军上前阻拦时,精兵瞬间把他们按压在地。 皇帝看着闪着寒光的剑刃愈发靠近他,颤抖着把身旁的梁妃推在他的身前,冲着躲在一处的朝臣们喊道:“谁能救驾,朕封一字并肩王。” 朝臣无动于衷。 他转头抖似筛糠看着陆珩道:“你是要朕死吗?朕可以给你传位,不要杀了朕......” 陆珩长剑指着皇帝的衣襟,冷冷道:“臣起兵造反的时候,已经根本不在乎皇位是否合乎仪制。” “不过,臣不会让陛下死。” 皇帝猛然抬头,陆珩瞬间收剑入鞘,看着他没有了杀他的意思,他把身前的梁妃推倒,声音颤抖道:“朕就知道皇叔还是爱护朕的。” 陆珩冷漠道:“毕竟你是先帝的好长孙,日后圈禁.......” “啊!” 陆珩话还未说完,皇帝突然发出一道凄厉的声音,众人循声而望。 只见皇帝捂着脖子对着身后的梁妃,咒骂道:“你个毒妇!” 梁妃眼中满是见血的茫然,随后看着皇帝未死,眼眸中满是狠意和决绝,她紧攥着皇帝手臂,沾满鲜血的手指毫不犹豫地从头上继续扯下一根金簪,狠狠扎向了小皇帝的脖子。 “你杀我九族,凭什么不死。” 皇帝根本来不及跑,陆珩也并未让人去救小皇帝,只是看着梁妃朝着皇帝扎下最后一根金簪。 他颤抖着身子躺在大殿中,不过片刻已然没有了气息,睁得巨大的眼睛满是不甘。 梁妃看着皇帝已死,她撑着身体的最后一股力量陡然消失,她瞬间如同柳丝瘫坐在地上,委屈的哭声瞬间响彻整个大殿。 她浑身颤抖着朝着东南方重重磕头,哭得沙哑说道:“爹娘兄长弟妹,施礼给你们报仇了,你们一路走好。” “你们等等我....” 梁施礼瞬间站起身,跑着就要朝着柱子撞去,陆珩挥了挥手,距离她最近的精兵把她拦了下来。 陆珩淡淡说道:“梁氏谋害陛下,先行关在宫中,择日处死。” 梁施礼红着眼看着皇帝的尸身,侍卫试图拉她起身,她摇了摇头,哑声说道:“我自己会走。” 陆珩看着梁施礼离开后,淡淡说:“陛下丧仪,礼部按规矩办。” 礼部尚书从人堆中颤抖着走出说道:“臣遵命。” 陆珩看着精兵把皇帝的尸体抬走后,他向前走路几步,站在龙椅处转身,一双凤眸睨着阶下大臣。 倏然,如山呼海啸般地跪地俯首声,高喊道:“臣等见过新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咚—— 新年钟声从钟楼传来,新的一年开始了。 ---- 清晨,沈婉鸢倚靠在床上的软枕,一双眼睛熬的通红,眼底满是乌青,心还是被紧紧揪着。 她转头看着熟睡的孩子们,轻轻给他们掖好被角,心中的愁绪已然乱如麻。 突然,大门被人猛然推开。 澜儿和穗穗瞬间惊醒,穗穗嚎啕大哭起来,澜儿满是紧张问道:“娘,怎么了?怎么了?” 沈婉鸢哄着两个孩子,看着急匆匆进来的平玉问道:“可是有人闯进来了?” 平玉捂着大哭穗穗的嘴,声音颤抖道:“大门外有人来了,您先带着小主子们待在此处,切莫出声。” 沈婉鸢的心砰砰乱撞,她还未说话,平玉已然快速跑了出去。 等待是一件极为漫长地事情,平日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此刻仿若过了一天一样长。 两个孩子似是察觉到紧张的气氛 ,缩在她的怀中不敢出声。 沈婉鸢听着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四肢僵硬不敢动。 倏然,门外传来了震天撼地的请安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还未等她抬眸,内室的帷帐已然被陆珩掀开。 他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袍,寻常的样子仿若一夜未归家的丈夫。 沈婉鸢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在此刻瞬间放松,她知道陆珩赢了,看着他一切如常,一滴泪珠瞬间落下。 陆珩冰冷手指轻轻拭去泪珠,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走吧,今天初一该去祭拜孩子们外祖母了。” 沈婉鸢看着陆珩眼底的柔情,仿若被烫到一般。 想到陆珩的身份,她向后退了退,摇了摇头道:“你身份尊贵不应去那处,派人送我们便好。” 陆珩怔了一下,认真道:“婉婉,我还是我,没有任何变化。” 沈婉鸢还未说话,怀中的穗穗转头伸手对着陆珩,委屈哭道:“要爹爹抱。” 陆珩伸手抱起穗穗,方才的委屈瞬间爆发,嚎啕大哭道:“怕,穗穗怕,方才有人吓穗穗,爹爹保护穗穗。” 陆珩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哄道:“没事,爹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爹爹只是一夜未归,而沈婉鸢却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对待陆珩,看着他一副慈父的样子,她只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乐水镇,那时一家四口,邻里和睦甚好。 如今,陆珩已经成为天下之主,他会有很多的妃嫔,会有很多的孩子,而她渴望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第137章 忽然,一只小手轻轻扯动着她的手指,她低头看着澜儿稚嫩面庞,他笑眯眯说道:“娘走啦,我们去看外祖母了。” 沈婉鸢抬头,陆珩已然抱着穗穗走出了房门,她轻叹一声,没有办法阻拦,只得跟着上前。 一路上,沈婉鸢不想与陆珩说话,只得合眸装睡,之后简单祭拜后,他们便踏上了返程的马车。 陆珩问道:“我们回肃王府可好?” 沈婉鸢愣了一下,她本欲颔首,忽然想到陆珩现在的身份,她眼眸微闪:“你能把沈府给我吗?我想回家。” 陆珩沉默了片刻,颔首道:“好。” 六年了,沈府自从被抄之后,便一直封锁至今,陆珩派人快速整修,不到一天已经能简单入住。 宫中事务还未处理完,陆珩简单安抚了他们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沈婉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她左手牵着穗穗,右手牵着澜儿走在沈府的抄手游廊,心中怅然却是难以言语,时过境迁,这座宅子还屹立在这个地方。 “娘,这是你的家吗?” 沈婉鸢转头看着澜儿,轻轻抚着他的头说道:“是,娘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你看那里还有一株海棠树,还是娘出生的时候,你曾外祖父种下的,我记得那里还埋了一台女儿红,等到正月十五,我们一起挖出来。” “花花。” 穗穗指着廊柱上同她一样高的地方,有一个雕刻的小花。 沈婉鸢抱着穗穗把她放在花朵处,比对着说道:“这是娘三岁的时候,有一天你曾外祖父想记录娘的身高,就雕了一朵梅花。” “穗穗比娘高。”澜儿看着穗穗身高比梅花还要高几分,笑着说道。 沈婉鸢看着两个孩子在她幼时长大的地方,追赶玩乐,笑着牵着他们说道:“走,我们进门,娘给你们找小玩意。” 自从正月初一后,沈婉鸢一直都没有见到陆珩,直到她带着孩子们前往护国寺还愿时,恰好听到了宫中传来了十八声钟鸣声。 旧皇已逝,新帝登基。 历史又翻开了新的篇章,而沈婉鸢却不知道她该何去何从。 回府后,她倚靠在软榻上,看着澜儿和穗穗在写大字,她翻动着手中的舆图。 看着西北,她摇了摇头,陆珩西北军所在之处。 转头又看着安水镇,这里也很难回去了。 又向下看着江南,最近匪寇甚乱,灾民也很多,不是女子适合前往的地方。 ...... 沈婉鸢看了半日都没有选到一处合适的地方,随手把舆图放在了软榻上。 入夜之后,一个黑影骑着快马,匆匆赶来。 沈婉鸢的小院早已熄灯,唯有一个里应外合的小奸细还强撑着精神并未合眼。 听着熟悉的门响声,澜儿缓缓坐起身,伸手冲着那人要被抱走。 陆珩轻轻把儿子抱起来,在经过软榻时,澜儿轻扯他的衣袖,让他拿上那本书。 书房内,澜儿打着哈欠,趴在陆珩的肩膀上小声说道:“爹爹,你今天来迟了,我都快睡着了。” 陆珩自从察觉到沈婉鸢在躲他之后,便主动消失在她的面前。但每日他还会回来沈府看看他们母子三人。 澜儿有一日并未熟睡,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爹,瞬间精神,从那之后,他便成了陆珩安插在沈府的小奸细。 “爹爹,你看这个,娘看了一整天。” 屋内黑暗,陆珩这才看到澜儿让他拿起的书册,竟是楚国舆图。 他的眼眸瞬间变得寒冽,紧攥着舆图的手指已然发白。 澜儿似是意识到什么,紧张问道:“爹爹,她是不是又要走了?要离开我们了。” 陆珩轻轻抚摸着阑儿的额头,安抚道:“不会的,她不会走的。” 他声音低沉似是说服澜儿,也似是在说服自己。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下午沈婉鸢带着两个孩子把海棠树下的女儿红挖出来,陪着孩子们做了一下午糕点。 当她端着糕点走进屋内时,却看到陆珩身着一袭暗红色衣袍端坐于圆桌前。 她怔了一下,故作如常般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陆珩坦然道:“自然是陪妻儿用膳。” “哦。” 用膳时,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给陆珩讲着最近他们遇到新奇古怪的事情,穗穗讲得兴起还要扯着陆珩去看廊柱上的小梅花。 这一番折腾,两个孩子撑不到出门看花灯,已然困得睁不开眼,平玉带着两个小家伙回房,澜儿在走出房门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珩。 此时,屋内只剩下沈婉鸢和陆珩二人。 她当即站起身来就要随着孩子们离去,陆珩立刻攥着她的手说道:“婉婉,陪我喝点。” 沈婉鸢的心猛然一跳,转头看着陆珩眼中的认真,她深吸一口,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在喝酒。 陆珩在等沈婉鸢醉,沈婉鸢在等自己醉。 沈婉鸢知道今天是怎么都躲不过去了,只得把所有的话都摊开了说,她不知为何总是说不出口,既然酒壮熊人胆,她便当一回熊人。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的面颊瞬间变得绯红,整个人也变得大胆了许多。 陆珩修长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哑声问道:“婉婉,为什么要躲着我?” 第138章 沈婉鸢杏眸中瞬间充盈泪水,指着陆珩的心,哑声说道:“你是一国之主。” 陆珩握着沈婉鸢的手,柔声说道:“我也是你的夫君。” 沈婉鸢立刻抽出手,眼眸中满是委屈说道:“你会是很多女人的夫君,你总是在隐瞒我。” 陆珩伸手轻拭着她的泪水:“不会了,这次真的不会了,我发誓绝不会骗你了。” 沈婉鸢晃晃悠悠站起身,拿着酒壶,指着他说道:“我不相信你,你个骗子。你问我为什么躲你,你让我怎么对待你?孩子爹?还是我的夫婿?” “我喜欢你的时候,满腔的爱意都给你,眼中心中都是你,结果你给我泼了一盆凉水,相晴晴的事情我根本忘不了。” “陆珩,我真的怕了。你是陛下是皇帝,我什么都不是,就算你下旨让我进宫,我根本无力反抗。日后,你说你为了朝局稳定 ,又要娶别的人,要和别人生孩子时,那时我就像个踏进同一个泥潭两次的傻子。” 沈婉鸢举着酒壶说得正尽兴时,陆珩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她瞬间噤声。微醺的脑子还未转过弯,陆珩已然攥着她快速走出了房门。 “你...你不会是生气了要砍我头吧?”沈婉鸢磕磕巴巴地说道 她抬头看着陆珩冷峻的面容,心中暗叫不好,她不知道陆珩要带她去哪,只能跟着。 直到,陆珩推开她家祠堂,径直走向祭台,还未等她问话,陆珩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沈婉鸢心脏一震。 她瞳孔紧缩,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拉他起身:“你干什么?你是一国之君,这不合规矩。” 陆珩摇了摇头,他笔挺跪在沈家列祖列宗面前,叩首道:“晚辈陆珩诚心求娶沈婉鸢为妻,沈家列祖列宗在上,还请诸位同意。后宫唯她一人,不复再娶,若是有违誓言,天打雷劈。” 一叩, 二叩, ...... 九叩。 沈婉鸢身子微微颤抖,看着陆珩对着沈家列祖列宗九叩首后,滚圆的泪珠一滴一滴滚在地上。 她举起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既然醉了,那便再醉些吧。 陆珩横抱起她径直走向卧房,低头轻嗅着她唇齿间的女儿红,哑声说道:“婉婉,我都想剖出心给你看看。” 沈婉鸢彻底醉了,她不想再思考什么,看着陆珩唇齿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俯身向前吻上他的唇,制止了他的话。 陆珩眼眸微深,轻叹一声,加深了吻,汲取着她嘴中残余的酒香,如同暴风骤雨般吮吸着她的口中的气息。 沈婉鸢眼中满是醉意,胸膛中压抑许久的感情在此刻瞬间爆发,她喃喃说道:“心悦你,非常心悦你。你问了许多遍,也是心悦你,想同你一辈子在一起,想同你葬在一个坑里,生同寝,死同穴。” “喜欢看你坐在窗户下看书,喜欢看你亲吻我,喜欢和你欢好,喜欢看你练剑,喜欢看你骑射,喜欢看你哄孩子,喜欢同你一直在一起。” 陆珩缓缓抬眸,看着沈婉鸢微醺泛红的眼中满是平常见不到的浓厚情意,她杏眸微闪,眼中全是他的身影。 她热烈浓厚的情意打得陆珩猝不及防,他呼吸变得不稳,声音颤抖说道:“婉婉,你再说一遍。” 沈婉鸢自顾自说道:“但是我害怕你成为别人的夫婿,你之前总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妻子,你还瞒着我娶相晴晴。” 沈婉鸢说完,她不想听陆珩说话,亲着他的唇角,哑声说道:“不要说了。” 陆珩深邃眼眸微沉,嘴角却微微勾起,他沉声说道:“好。” 帷帐落下,情浓意合。暮色正浓,月光溶溶。 -- 沈婉鸢后悔喝酒了。 她揉了揉发昏的头,嗓子沙哑,浑身酸疼,倏然身后人把她拢进锦被中。 她瞬间清醒,转头看着躺在她身旁的陆珩,昨夜发生的事情瞬间涌入她的脑海中。 她嘴角微微颤抖,眼神闪烁,转身就想跑。 陆珩长臂一伸,瞬间把她扯入怀中,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脸颊瞬间绯红。 还未等她挣扎,门外突然传来了武安的敲门声,他高声喊道:“夫人,圣旨到,还请速速到前厅接旨。” 沈婉鸢猛然抬头对着陆珩说道:“你想干什么?” 陆珩笑着说道:“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是让朕的妻子早点回家,你还不快去接旨。” 沈婉鸢摇了摇头:“不去,你以后还会有妃子。” “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沈婉鸢咬着唇说道:“你总是瞒我骗我。” “圣旨昭告天下,君无戏言”,陆珩转身从取出两枚圣旨,继续说道:“你不想让澜儿当太子吗?还有穗穗的公主之位。” 沈婉鸢环臂道:”你要有良心,就该封他们。” 陆珩道:“外面的圣旨生效,朕立刻公布这两张。” 沈婉鸢昨夜已然把心中的话全都讲给了陆珩,此时她坦然了许久,她恍惚坐在床边,还有一种云里梦里的感觉。 陆珩微微上前,环抱着她,轻轻说道:“我向你保证,你担心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你不是想过书坊一家四口的日子,我们回宫一样过,永不负你。” 沈婉鸢回头,看着他认真的眼眸颔首:“好,最后信你一次。” 陆珩拍了拍手,宫人们瞬间涌入,不过半个时辰,沈婉鸢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愣了神。 第139章 她身着一袭正红色绣金丝凤凰宫装,镶红宝石头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眉目之间红色花钿闪着金光。 沈婉鸢转头看着陆珩已然换上了一袭暗红色五爪金龙常服,他牵着她的手说道:“走,去接旨。” 前厅已然布置妥当,因着正对大门,听着传圣旨的声音,住在周围的大臣也匆匆围在门前。 沈婉鸢跪在蒲团上,没有看到太监宣旨,抬眸却看到陆珩站在她的面前,手持圣旨。 “启元元年,新春伊始,朕躬至沈府,以求吾妻之。沈氏婉鸢乃礼部尚书沈义之孙女,生于翰墨之家,名门淑女,性情温婉,贤淑有德。朕与吾妻于患难之际相遇也,朕心对其多有所歉,彼受诸多之苦也,吾二人情深意笃,朕甚爱之,非彼不娶也。 今惠风和畅,万物生辉。朕登基之初,最首重之事,乃迎彼还宫也,沈氏婉鸢宜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今天地神明,列祖列宗在上,以圣旨为证,朕立誓也,后宫唯一人矣,若违斯誓,天诛地灭。” 这俨然不是封后圣旨该有的样子,而是陆珩的字字恳切的一纸求婚书。他所有的情意在此刻全部公之于众。 若是昨夜陆珩向她沈家列祖列宗发誓,此刻却是对着天下人发誓,不论是屋内还是门外的人们,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怕她不信,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保证。 他说:“婉婉,你愿意吗?” 沈婉鸢泪珠滚落在地,抬眸的瞬间,看着陆珩深邃的凤眸中满是情意,他最后没有说“钦此”,而是询问她是否愿意。 沈婉鸢愣了片刻,陆珩脸色已然微沉。 突然她如同当年相遇那般,红着眼眶扑进他的怀中:“愿意,我愿意,心悦是真,欢喜也是真。” 陆珩胸中所有的担心在此刻化为乌有,他释然一笑:“好,我们回家。” “哇哇,回家啦!”两个小家伙跟在父母身后奔奔跳跳钻进马车。 彼时,惠风和畅,万物生辉,人情意暖情相浓。 --- 楚武帝一纸封后诏书,引得后世无数历史学家研究,在历史长河中,帝后情深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强有力的治国之政也开启了这个朝代的新纪元。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