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 第1章 《不祥》作者:沉尘花渊【cp完结+番外】 简介: 【前期不解风情直男事业脑,后期患得患失病态恋爱脑鬼太子尹风】x【前期缺爱流浪悲惨诱受,后期冷漠无情一州司马谢清安】 尹风x谢清安 初上任协鬼域朝政的尹风遭亲信陷害,于中元夜标记谢清安,从此谢清安身缠鬼气诅咒,全家夭折灭门。 一心寻死的谢清安被神仙指引去往墨州解除诅咒,路遇尹风。 尹风因愧而处处善待谢清安,从小缺爱的谢清安因此暗生情愫。 可惜尹风甚是不解风情。 待尹风终于认清自己内心时,其鬼太子的身份被揭开,谢清安与其分道扬镳。 【五年后】 谢清安重返墨州,成一州司马,颓废多年的尹风突然从良,事事殷勤,终于抱得美人归,并于家宴上与谢清安订下婚约。 【半月后】 尹风性情大变,墨州司马谢清安失踪,楚家发生灭门惨案,鬼域太子殿后新建一十三层瞻星阁,负责洒扫的侍从们道:“夜夜听见阁楼最顶上传来铁链的声音……” 第1卷 不祥之人 第1章 鬼养人(1) “我头一回听说,鬼域还能立太子呢。” “鬼王之位不一直都是靠殿前决斗拿下的吗?凭什么立太子啊?” “哎哟,我们不满意有什么用啊?到时候还不是上面那位说的算……” “嘘,私下议论鬼王,舌头不想要了吗?” 自鬼王捡了个阴童回来当太子之后,鬼域就开始流言蜚语四起。 依照千百年鬼域的规矩,要坐上鬼王的位置,只能靠拳头,一刀一枪来抢,从未有过靠世袭称王的。 更何况,眼下这位太子殿下,也并非鬼王亲生,只是三百年前,被鬼王夫人怜悯,捡回来的小孩罢了。 当今鬼王殷故,名声尤旺,实力令三界畏惧,处事性格乖张暴戾,鬼域无鬼敢不从。可鬼域并非鬼鬼都顺从,也有敢怒不敢言者。 凡有反叛心者,只能窥觎传闻中他未来会退位让贤与太子之时。 届时,造反夺位,即可。 太子殿中,侍从正为尹风殿下着装,系披风,鬼太子身着玄衣,衣上绣着红色花纹,黑色披风上缀着片片曼珠沙华。 今日,太子将登思涟殿,同鬼王一同处政务。 尹风从小刻苦念书,文武皆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不负小爹厚望,能承接爹的王位。 只是…… 这第一天,心中难免紧张…… 但在众侍从面前,无论如何他都必须面不改色,故作镇定。 太子殿外,一白衣男子翩翩而来,他跨门入殿,见尹风,粲然一笑,唤了一声,大步走近:“风儿。” 尹风一怔,立马回头看向那男子,双眼放光,嘴角微微抖动,强压着欣喜回了一声:“小爹!” 无论何时,尹风见着他小爹,就像见着救命稻草一般。 尹风的小爹,就是当今的鬼王夫人宁洛,性格温润如玉,比他那乖张暴戾不讲道的鬼王老爹强太多了。 尹风牵起宁洛双手,急切问道:“小爹今日会同我一起去思涟殿议政吗?” 宁洛轻笑,抬手摸了摸他头,道:“我若去了,你爹恐怕就无心议政了。没事,你爹不吃人,凶也只是凶一时,不用太过紧张。” 尹风当即道:“我不信。” 宁洛:“不,你得信。” 尹风:“为何?” 宁洛:“否则你只会更加害怕。” 尹风苦笑,牵宁洛的手不知何时开始抖个不停。 宁洛是书生,鬼王则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时至今日,他当年赤手空拳将身高十丈的前任鬼王摁在地上打的传闻,还在鬼域间流传。 尹风是从他手底下学的武艺,从小可没少挨过他训,即使现在已然长大,拥有可以为鬼王分忧的能力,也依旧对他这位鬼王老爹心生畏惧。 在被宁洛一阵鼓励后,尹风终于还是来到了思涟殿门前。 他伫立门外,望着那牌匾,迟迟不肯迈步。 他心中不由发凉:“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这时,他见殿内走来一小儿,那孩子衣着华丽,高束发髻,见尹风,便定在原地,愣愣看他,然后开始吃起手指。 尹风心中正是纳闷:“怎么殿中会有小孩?啊,不会又捡了一个孩子回来吧??” 尹风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劝那孩子“快逃”。毕竟给鬼王当儿子有利有弊,利是有个好小爹,弊是有个坏老爹。 这时,一青衣道士扬着笑从殿中走来,抱起那孩子,回头又对殿内鬼王说了两句道别的话。 尹风一眼便认出,那是曾教过他降妖之法的道士陈叔。 当今鬼王的社交圈甚是杂乱,虽然是鬼,但是跟神仙有来往,跟道士称兄道弟,甚至在人间还有一道观,专为生人解决灵异事件。 陈道长抱着孩子出殿,见尹风,笑然,抱着孩子上前来道:“好久不见啊尹风,又长高了。” 尹风:“没有。” 陈道长:“长高了吧?” 尹风:“没有。” 陈道长笑容无奈:“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不会聊天。” 尹风蹙眉瘪嘴,这点他承认,他确实不是很会。 陈道长低头笑对怀中小儿道:“知意,这位是尹风太子,快,跟他打声招呼~” 第2章 尹风眉头皱了皱,问道:“陈叔,这是你儿子啊?何时生的啊?怎不摆酒啊?” 陈道长嘴一瘪,道:“胡言乱语,这是楚家新生的少爷。我的小师侄。喂,你不是马上要帮着你爹分担政务了吗?这楚家在经济上一直同你们家有来往,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添了个小儿子都不知道?” 尹风语塞,不想辩解,只想认错。 年幼的楚知意咿咿呀呀的说不清话,见着尹风尤为怕生,于是扭头抱着陈道长脖子,闹着要回家。 陈道长没忍住笑出声来:“尹风,人家不喜欢你。” 尹风郁闷挠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道长打趣几句后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经方才那一下寒暄,尹风紧张的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于是,他做过几个深呼吸后,视死如归般踏入思涟殿。 思涟殿是鬼王处政务的宫殿,四面有红烛,殿内有高台,书柜立两侧,红毯铺成地。 鬼王坐高台,手中执笔,案台上堆满卷书。 鬼王不曾抬头,却是知尹风来了,继而开口道:“上来。” 尹风抿嘴,紧张的咽一口唾沫,然后硬着头皮迈步上高台,到鬼王案台边。 鬼王低头写着文书,未抬眼,只问道:“半月后是中元,每年中元狂欢夜都有鬼趁机作乱,你才开始接手政务,鬼域中定然有不服者,我若命你去负责当日鬼市治安,反叛者定然会从中作乱。皆时,是你抓叛贼,立声望的好时机。” 鬼王说着,将笔放下,将手中文书拿起,举到尹风面前,一双黝黑瞳孔锐利盯着他,问道:“故而,此差事,你接还是不接?” 尹风拧起眉,即刻单膝下跪,双手高抬接文书,应声道:“儿臣,接!” 文书落入手中,尹风顿时更是紧张,接着又听鬼王一声轻笑,抬眸,见鬼王起身将案上文书推分至两份,一份高垒如小丘,一份只零星几卷。 鬼王扬着嘴角,看着尤其开心。 尹风纳闷,讷讷看着他将文书分好。 鬼王将那如小丘般的文书往尹风身前推了推,道:“今日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政务全部处完。” 尹风怔然,看那文书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鬼王:“爹,这、这么多,都给我?且今日之内必须完成?” 鬼王抱起手臂:“那三日?不过你若是今日完成不了,明日还会有新的,这政务只会越堆越多。” 尹风抿嘴,又颤颤巍巍的指了指鬼王身前的那三本文书,道:“那、那爹为何只有这么点……” 鬼王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有何意见?” 尹风卑微低头:“没有。” 鬼王道:“那便快把这沓搬走,搬到旁边的案台去。” 尹风人微言轻,在鬼王面前哪敢说个“不”字,只得乖乖照做。 很快,鬼王便处完手中政务,而尹风还坐一旁的案台前绞尽脑汁,抓耳挠腮,头冒冷汗。 鬼王见状,不由轻笑一声,抱起手臂,道:“有何难题,竟叫你表情如此痛苦?” 尹风的表情尤其为难,他抬头看向鬼王,说出自己的不解和疑惑:“爹,这呈上来的文书中有我不解之事。且同样的事情一连出现了三卷,貌似是非常紧急之事……” “三卷?”鬼王闻言,神情也不由凝重起来:“是说何事?” 尹风照着书卷上的内容念道:“是说‘鬼养人’之事。鬼域东北域有一乱葬窟,窟中多饥劳困瘦之鬼,不劳作,不逍遥,专爱到人间养活人,不食人气,不索人命,不知意欲何为。” 鬼王眉头紧皱,没忍住念叨了一声:“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说着,鬼王起身走到尹风身旁,低眼仔细阅览了一遍,又问:“其它两卷呢?” 尹风回道:“其它两卷皆是同样的字迹,同样的话术,应是同一人呈递上来的。” 鬼王又问:“依你之见,如何解决?” 开始了! 尹风不由忐忑起来,心道:“开始了,开始问我面对此事该如何解决了。我若答不好,便是劈头盖脸一通骂,若是答得好……估计也不会得夸奖。罢了,我也不是为那一两句夸奖才坐在此处的。只是,我只听说过人养小鬼,却对这‘鬼养人’之事闻所未闻,问我如何解决?此事褒贬未定,我又怎知该如何处……?啊对,既然褒贬未定,便应该先去将此事褒贬定下。” 于是尹风道:“依儿臣拙见,此事不知是好是坏,应当先去仔细调查一番,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查明养人之鬼意欲何为,再做决断比较好。” 鬼王轻扬嘴角,又道:“那你当如何调查?再过半月便是中元夜,恐怕是赶不及。” 尹风反应迅速,立马应道:“我可派亲信去查,从小在我身边的阿元,身手了得,做事机灵,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此事,我可派他去东北域进行调查,待他调查结束回来向我禀报时,中元夜的差事也应当结束了,皆时我再亲自去东北域处此事就好。” 鬼王微微垂眸,似有话讲,却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好,便依你所言,去做吧。” 尹风心中不由一喜:“爹的意思,可是认可了我的做法?啊,虽然爹未直接夸赞,但我心中甚是喜悦,没想到第一次议政就能得爹认可,看来处政务也并非什么难事。” 第3章 鬼王不再多言,转身便要下高台,尹风见状,又有些不安,连忙起身问道:“爹,您要去何处啊?不同儿臣一起议政了吗?” “议政?”鬼王抱起手臂,回头看他,“我都将差事尽数分与你了,还想留我下来陪你一同处吗?且你立意要做君王,这些政务你就当亲力亲为,若皆有我辅佐,哪里能看得出你自己的主张?” 尹风闻言,心中默默道:“爹说得对,若爹在一侧辅助,我便会一直无法拿定主意,不知自己的策略技法是否合适,到头来,还是让爹来着手政务,我自己什么也未学习到。” 鬼王又道:“且,你方才提的法子不错,值得一试。无论结果好坏,于你而言都是非常珍贵的经验。我总不能一直伴你左右,许多事你总要自己做定夺。” 尹风闻言一愣,连忙问道:“为、为何啊?爹为何不能一直伴我左右?您、您是要去投胎了吗??” 鬼王心虚的收回目光,强压着喜悦却还是在语气上露出了些破绽,继而他大步下高台,回道:“不,谁要陪你这臭小子,你没家室,我有。” “……” 尹风看着鬼王离开的背影,默默的坐了回去。 得,鬼王铁定又去找小爹了。 尹风拿起新的一卷文书,表情郁闷,心中道:“难怪将这么多文书分与我,原是为了赶紧找小爹去……真是……令人无言。” 这时,高台下响起亲信阿元的声音:“殿下,今日可还顺利吗?我叫厨房做了您最喜欢的银耳羹,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尹风闻言赶紧招呼阿元上来,并正色道:“阿元,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政事想请你帮忙。” 阿元闻言,面色惶恐,连忙道:“殿下,这个,不可啊。小的只是一卑微低贱的侍从,不能,不敢议政啊!” 尹风硬将新写好的任命书,和《鬼养人》的禀报文书塞入阿元手中,并道:“我说你能你就能,大不了我再封你个一官半职,以后你就不必在我身前做奴才,专门辅佐我处政务就好了。” 尹风根本没给阿元回驳的机会,直接拉着他看文书,并道:“你看,东北域有‘鬼养人’之怪事,我欲探其究竟,弄清楚鬼为何要养人,意欲何为,此番做法对人与鬼又有何影响。此事本该由我亲自去探的,但眼下父王又差我在中元夜管治安,时间实在赶不及,所以我想差你去东北域,帮我探清此案。” 阿元看着那文书沉默了片刻,接着他的嘴角尴尬的笑了笑,抬眼看尹风:“殿下,您真就如此放心,欲将此重任交于我?” 尹风一脸诚恳:“当然!” 阿元的嘴角沉了沉,眸中闪烁的浮尘也定了下来,而后他低眼看文书,认真道:“太子殿下久居深宫,不知外界事。鬼养人之事,早在上个月就有过流传。我也略有耳闻,若太子殿下想听……” 尹风打断道:“你直说便是。” 阿元颔首,应道:“所谓鬼养人,便是指鬼将自己的邪祟之气植入人类体内,在人类腕心处结郁成一红痣,如此可保生人在鬼域中不受其他恶鬼侵害。” 尹风闻言,不禁觉得疑惑,于是又问:“如此说来,此痣于生人而言,并无害处?可为何要去养人?鬼能有何种好处?” 阿元应道:“就如人养小鬼一样,鬼养人,自然是想要让活人来帮助他们完成在人间未了却的心愿。比方说,给还在世的亲人带话,或是带些慰问品之类的。” 尹风摸摸下巴,心道:“这样看来,也并非是什么严重之事,何须连呈三本文书上来禀报?” 尹风隐隐觉着不对,于是又问:“那此事,可会对人类寿命造成什么影响?” 阿元闻言,嘴角微微一扬,应道:“太子殿下言重了,鬼为一己私欲影响人类寿命,可是重罪,怎有鬼敢犯呢?” 尹风闻言,觉得有礼,喃喃自语道:“也是……如今以父王的威信,恐怕也不会有谁敢犯这样的重罪……”接着尹风又对阿元道:“如此说来,此事不需要再探查了?” 阿元眯眼笑笑:“不需要,太子殿下。不过是鬼怪与人类互相建立良好联系的方式罢了。咱们鬼市不也经常有人类来采买奇珍异品吗?若是那些人都被鬼做了标记,以后再来造访鬼市时,不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碰着流氓恶鬼了吗?依小的拙见……将此事大力宣扬也不为过。” 尹风闻言,虽未察觉异样,但也觉得不妥,于是拒绝道:“此事虽并非坏事,但要宣扬,还是要经父王许可才好。如今我只是辅佐鬼王,分担政务,这样喧宾夺主,恐是不妥。况且,此事无需宣扬,也已流传一月有余,如今我只需视而不见便好。” 阿元轻笑,继而将任命书收于袖中,然后恭敬作揖,道:“太子殿下,其实小人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尹风:“何事?直说便是,不必如此多礼。” 阿元道:“殿下,我伺候殿下三百多年,从小便看着殿下长大,如今能见殿下在思涟殿中为鬼王分忧,也算是了却了我心中的一大愿望。如此,再无遗憾。所以,此番是想来跟殿下告别,我欲纵身六道轮回,往人间去也。” 尹风闻言一怔,倍感意外:“这、这般突然?我、我如今才开始着手处政务,你、你便要离我而去吗?” 阿元笑然:“殿下,您自小勤奋刻苦,比谁人都要努力,您满腹经纶与赤诚,坐上鬼王之位指日可待。故而,不必紧张,小人也不会马上就堕入轮回,至少……啊,至少在中元之后吧。不过,小人也想向殿下辞官,放我这半月,好生享受这鬼域的狂欢。” 第4章 第2章 鬼养人(2) 一晃半月,中元夜至。 自同意阿元辞官后,尹风就总是莫名的感到隐隐不安。 中元狂欢夜,鬼市热闹非凡。 敲锣打鼓的,打折促销的,免费发放珍馐的。鬼门关大开,人夜不敢出门,鬼大肆涌入人间。 尹风带着夜巡的军队,指路两队往鬼市东西,一队巡鬼王宫,还有一队,跟着尹风巡南市。 结果南市热闹得离奇,鬼山鬼海,尹风带着刀剑都难以挤进去。 故而尹风问身旁鬼:“南市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热闹?” 路人鬼回道:“太子殿下,这南市今日有鬼成婚啊!十里喜宴,美食随便吃!当然鬼满为患了!” 尹风皱眉,念道:“这般拥挤,岂非阻碍官家夜巡?”尹风当机立断,抬手举剑:“来人!将拥堵在道路中的鬼魂全部推散!狂欢夜,禁止鬼怪拥堵路段!” 令下,尹风身后的带刀侍卫纷纷整齐划一的挤入鬼群,列成两列,而后一声狂吼,周围鬼魂全被一金色光波震去了两侧。 顿时,南市街道的鬼全都老实了,往尹风身上投来错愕的目光。 尹风背手立着,高声道:“我无论是谁人在此成亲,此番拥堵成灾,阻碍官家夜巡,当罚!” 在场的鬼闻言,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接着尹风又道:“但念今日狂欢,尔等失礼也情有可原,故而,先请诸位自行有序离散,到东西两市或人间闲逛,待之后南市通畅,再来庆贺。” 一声令下,鬼魂们纷纷离散,道路瞬间畅通许多,唯有那饿死鬼还不肯走,趴在那喜宴桌上一个劲的狂吃。 眼看道路通畅,尹风也不再做驱逐,带着官兵继续巡街。 忽的一声惊叫,尹风立耳听闻,即刻动身寻去,官兵在后面追赶,却是追不上尹风飞檐走壁的本事。 “救命,救救我!” 那一声惊叫,是一孩童的声音。 尹风心中疑惑:“阴童怎会在此?就算是狂欢夜,也应当是在阴童船中呆着才是。” 尹风在房梁上飞奔,眼瞥一四合院中,四个赤面恶鬼张牙舞爪围一幼童,口上念念有词:“是活人的小孩。”“吃了吃了!”“看着好生美味。”“人类小孩怎会到此处?不听父母的话在中元夜里到处乱跑了吧?啊哈哈哈……” 尹风当即拔剑斩下一恶鬼头颅,落地将那小孩单手抱起,怒斥道:“大胆恶鬼,还不退散?!” 那三个赤面恶鬼见尹风,吓得连忙拔腿就跑。而那被砍掉头颅的恶鬼,趴在地上着急忙慌的捡脑袋,然后抱着脑袋连爬带滚的离开。 尹风眉头紧锁,将银剑收于侧腰,低头看那小孩。 那小孩泪流满面,却是不闹,睁着个大眼睛盯着尹风。 尹风仔细嗅了嗅,心道:“确实是活人,但活人怎会在中元时到鬼域来?还是一个小孩。难不成是晚上找不着家门,误入了鬼市?” 那小孩蜷着身子,讷讷看尹风,然后颤着声音,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你……你……你不要吃我……” 尹风眉头一蹙,看他抖着下巴,泪眼汪汪,心中发软,又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吃你。” 尹风可不会哄小孩。 于他而言,小孩哭起来可比恶鬼吃人还可怕。 小孩:“那、那、那你也不要杀我,呜呜……” 尹风表情无奈:“我也不会杀你啊。” 接着小孩痛哭流涕:“可是你刚才把那个家伙的脑袋砍下来了!哇啊啊——” 尹风抱娃的手被他哭声震得抖了三抖,连忙好声哄道:“没有没有,那个是坏人,我将他脑袋砍下来是为了保护你,我不会杀你的啊……” 小孩不听,还是哭得厉害。 也是,恐怕方才那血腥的画面,能直接成为这孩子的童年阴影。 孩子哭得大声,尹风倍感手足无措,心道:“无论如何,得先把这小子送回人间才是。” 于是尹风道:“喂,你先别哭了,你家在何处啊?” 小孩:“呜哇啊啊啊啊——” 尹风:“……你自己来的吗?还是跟父母一起来的?” 小孩:“呜哇啊啊啊啊——” 这根本没法沟通嘛!! 于是尹风手指一挥,禁言术直接将那小孩嘴给封住。 小孩愣住,泪眼汪汪的看尹风。 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尹风看孩子哆嗦得厉害,心又软,想着:“他方才才见过恶鬼,又看见我将恶鬼斩杀的场景,心中恐惧也是所应当……” 尹风看着他,不由想起自己生前的悲凉场景。 尹风幼年时父母早亡,两岁时被邻居妇人弃之山野中,后被饥肠辘辘的旅人分割宰杀,煲作童子汤。 忆起当年事,尹风心中不禁一痛,又见小孩弱小无助楚楚可怜模样,还是心软,将禁言术给解了,把那孩子紧紧抱于怀中。 那孩子倒是乖,被解除禁言后竟不哭不闹,只抽泣着,呆呆的给尹风紧抱。 尹风轻声安抚道:“没事,已然没事,我会救你,不必害怕。” ……若当年无助时,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该多好。 尹风心道:“鬼域中,与我为敌的反动势力不少,也许此刻就在暗处窥觊,若因我处境,给这孩子带来无妄之灾,岂非是我之罪?” 第5章 于是,尹风将孩子放下,牵起他右手,翻至腕心,将自身鬼气植入孩子体内。 鬼气郁结成红痣,落于孩童腕心。 孩子愣愣看手腕,又抬眼看他,一脸懵然。 尹风轻轻勾唇,抬手抚他头,道:“有此痣,你今后便不会再被恶鬼侵扰,不必怕,我送你出鬼域,送你回家。” 说罢,尹风又将孩子抱起,一跃上围墙,孩子吓得连忙紧紧抓住尹风的衣襟,紧闭起眼。 于是尹风将他抱得紧了紧,刻意放缓跳跃围墙之间的速度,直赴鬼门关。 尹风柔声道:“不怕,我会抱着你。” 那孩子闻言,才缓缓睁开眼,低头看去,一览狂欢鬼域之夜的盛世繁貌,不由震撼,眼中璀璨点点红光,心情不由澎湃。 他抬头看尹风,尹风仍目视前方,嘴角扬着温柔的笑。 于是那孩子心中更是澎湃,揪紧尹风的衣襟,支起上身,大声道:“大哥哥,你好帅啊!” 尹风闻言一愣,低眸诧异看他。 他又道:“你会飞!还会武功!好帅!那些坏蛋都怕你!好厉害!” 尹风闻言,心中不由窃喜,脸上飘来红晕,抿抿嘴,故作镇定的应道:“是的,所以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小孩嘻嘻笑着,把头贴上尹风的胸膛,笑道:“嗯!只要大哥哥你不吃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尹风眉头轻蹙,心想着这孩子真是什么羞耻的话都敢说。 不过,也只是尹风自己感到羞耻罢了…… 尹风抱他到鬼门前,将其放下,那孩子还紧紧抓着尹风的手不肯松开。 尹风蹲在他面前,道:“你过了这门,就能回到你来时的地方。记住,此地凶险,可千万不能再来了。” 小孩疑惑:“为何?我也不能再来找哥哥吗?” 尹风道:“当然不行。此地不是你这样的孩童能随意进出的,且你来,也未必能见到我。” 小孩撅嘴:“哥哥很忙吗?” 尹风应道:“忙,很忙。” 小孩瘪瘪嘴,略显失望:“好吧……” 尹风看着他的模样,又动恻隐之心,心中暗嘲自己真是拿孩子没有一点办法,随后张开手臂:“抱一下,就回家去。” 小孩闻言,欣喜的往尹风身上一扑,手紧紧勾着尹风的脖子,试图整个人挂上去,但也只能垫着脚,吃力的勾着。 尹风环手将他抱住,因又不由自主忆起生前事而眉头轻皱,心道:“明明已很久未再想起往事,为何今日却总是……不过好在,今日有我出手相救,才叫这孩子幸免于难,不再步我往昔之尘。” “啾”一声,尹风侧脸一湿,继而尹风一愣,松手看孩子。 那孩子笑盈盈道:“我娘说,得到别人的帮助,就要感激别人。我每次在家里帮我娘做事之后,我娘都会特别开心,给我脸上亲亲奖励。今天大哥哥帮我,我也开心,所以我也给大哥哥脸上亲亲奖励!” 尹风愣然,脸红半截。 要知道,就算尹风是这般孩童模样时,小爹也未曾给过他这样的亲亲。 不知如何应对的尹风,只得羞着脸,赶紧推他往鬼门去,嘴上念着:“走走走,快点走!” 那孩子一脸蒙然,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硬是被尹风推了出去。 尹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叉腰起身,往回走去,喃喃自语道:“现在的孩子怎的一个个都伶牙俐齿,说话不讲分寸……” 虽是这么说,但尹风还是很喜欢。 好消息是,中元狂欢夜,鬼市一片祥和,无动乱发生。 坏消息是,第二天思涟殿中有本弹劾:太子尹风,习恶鬼陋习,标记人类,私自篡改生人寿命。 思涟殿中,鬼王坐高台,尹风跪于殿中,当听鬼王字字将弹劾之言念于尹风听时,尹风四肢发颤,心跳如擂鼓。 鬼王一手托腮,一手将弹劾本甩至尹风面前。 “自己看。” 尹风颤着气息,拾起那地上的文书,打开阅览,真字字针对。 尹风连忙道:“爹……标记之事,于生人而言并非坏事!且,鬼域间流传此法已一月有余,若此法有害生人寿命,岂非是重罪?知法犯法,他们岂敢?!” 鬼王听得恼怒,猛拍一下案桌,怒斥道:“废物!半月前已有文书呈来,你当时不是说要派人前去调查?情况可有查明??” 尹风浑身发颤,应道:“有,有调查。当时我问过阿元,这些情报都是他告诉我的!” 鬼王皱眉,道:“我是问你,是否有派人前往东北域进行调查?” 尹风:“我、我当时听阿元所说,未觉不妥,所以……” 鬼王冷笑一声打断道:“所以你便信了?” 尹风愕然,不明所以。 鬼王怒斥道:“自知自己在风口浪尖,还天真般轻信他人所言,实在愚蠢又无知!你可知,这呈上弹劾书之人,是谁?” 第3章 鬼养人(3) 阿元身着官服,上思涟殿中作揖拱手,对鬼王行参拜大礼。 尹风蒙然,至今还未明白当前情形,甚至问道:“阿元,你不是说要辞官入轮回,返人间吗?现在为何身着官服在此啊?” 阿元闻言,面上却是一愣,直起身子,回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半月前,您不是命我去东北域调查‘鬼养人’之事吗?” 第6章 阿元说着,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任命书:“这是您半月前予我的任命书,您亲手写的,忘了吗?” 尹风愣然:“可你当时不是推辞了吗?还同我说,要辞官投胎,你、你忘了吗?” 阿元无奈笑笑,道:“殿下,您记错了吧?我既已接了任命书,就不会辜负您厚望啊。” 尹风傻眼,对阿元自然从容的神态感到瞠目结舌。 这时,鬼王又道:“阿元,既已去东北域调查过,那可有结果?” 阿元作揖行礼,答道:“回鬼王的话,自然是有的。据臣这半月的细心调查得知,‘鬼养人’即是指鬼将自己的鬼气植入生人体内,并在生人腕心处结郁成红痣,目的是为将生人占为己有,即人生时,身体属于标记之鬼,鬼可随意附身,人也可随意看见标记之鬼。人死后,灵魂归标记之鬼所有,无论是做奴仆还是强娶为妻,都只能任标记之鬼宰割。” 阿元补充道:“且,鬼气入人身。生人寿命将大幅折损。鬼王大人,这可是重罪。” 尹风闻言,立马问道:“阿元,你当时不是说,被标记之人,在鬼域可免受恶鬼侵扰吗?!” 阿元微笑回话道:“殿下,确实如此。被标记之人,在鬼域可免受其他恶鬼侵扰,但人若在人间,则会折损寿命,英年早逝。” 此话于尹风而言,宛如晴天霹雳一般。他心中不由高高悬起:“若这么说,那孩子岂非……!” 尹风连忙又问:“那消除之法呢?可有消除之法?!” 阿元笑然:“恐怕是没有。” 尹风顿时感觉天即刻便要倾塌,因自己的无知和疏漏,竟害一孩子陷入危难之中。 鬼王坐高台,见尹风还未意识到当务之急是他自己已深陷泥潭,不由更恼,冷嘲热讽道:“怎么?太子殿下问这是意欲何为?” 尹风闻言,立马向鬼王解释道:“父王,父王!儿臣因无知,于昨夜标记了一小儿,他不应受此无妄之灾,求您救他!求您救救他!” 本来今日一早,鬼域就有尹风标记人类的流言四起,这下可好,尹风慌乱之中竟直接认了罪。 鬼王扯不出笑了,阿元却是隐隐扬着嘴角,不言语。 鬼王歪着身子,手顶侧额,双眼暗暗发红,接着,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咚”的一下,阿元身子不受控制竟猛然跪地。 尹风怔然,看了看阿元,他表情惊恐,面色发白。 尹风连忙抬头看鬼王,道:“父王这是何意?阿元调查有功,父王为何要令他下跪?!” 鬼王眉头紧蹙,却未厉声斥责,而是简单骂了一嘴:“蠢货。” 尹风浑身一颤,心中生怕,却还是硬着头皮向鬼王讨要说法:“爹、爹!此书是弹劾于儿臣,千错万错皆是儿臣无知和疏漏所致,故而您罚儿臣便是,何必为难他人!阿元不过只是奉儿臣之命前去调查而已,他又有何错?!” 鬼王念道:“有功?他最大的功劳就是将你拖入泥潭之中,还让你为他求情。” 尹风不明所以,听得云里雾里。 鬼王对阿元道:“阿元,你当此地是人间?我是人间皇帝,此处有群臣?以为自己耍点手段,在我面前演戏装无辜便能将鬼域太子拉下位?你当真不是第一日来鬼王宫中当差?” 阿元闻言,开始浑身颤抖。 鬼王:“我想你是伺候太子太久给忘记了,当今鬼域,谁才是王?本王可不同太子,本王出了名的不讲。” 语落,鬼王双眸一闪红,忽然“咔”的一声响,阿元左臂竟生生断裂成两截,鲜血四溅,将一旁尹风的脸染红半边。 “啊啊啊啊!”阿元即刻痛得大声哀叫起来。 尹风见状呆然,又听鬼王继续道:“给你一次机会,在太子面前从实招来,若无虚言,送你投胎,若有假话,断你四肢与舌根,将你抛之忘川,永世不得超生。” 阿元哀嚎着,涕泗滂沱,捂着血淋淋的断臂之处,转头对尹风坦白道:“是我,是我故意陷害于你!是我故意编谎话骗你,我知你信任我,知你一定不会怀疑我,故而编谎话骗你,就是为了让你在中元夜标记人类!” 尹风怔然,脑袋中一片浑然。 鬼王又问:“哦?你又是如何得知,中元夜就一定会有人类闯入鬼市呢?” 阿元:“因、因为,因为我们都是计划好了的,小孩,那个小孩,是我们故意带进来的,故意演给太子看,故意引太子中套,只、只是为了让太子身败名裂!!” 这一刻,尹风终于想明白了。 他自知自己身处风口浪尖,周围暗流涌动。 不服者,反叛者,皆对他虎视眈眈。 不知是从何时起,身边的侍从竟也生出嫌隙者,近他身旁,得他信任,更不知是从何时起,勾结起反动势力,于中元夜陷害于他。 先是由阿元亲信编谎言告知他鬼养人之事,又是由反动势力自导自演一出恶鬼吃人事件,拉无辜生人孩童下水,引尹风中套,最后于中元夜第二天,迅速呈上弹劾本,弹劾尹风。 此时阿元再拿任命书来报,鬼域皆知尹风曾派人去探查“鬼养人”之事,故而说明尹风所行之事,是知法犯法,故意折损生人性命。 尹风感到窒息,心中有一股闷气抒发不得。 他想不明白,阿元为何会背叛于他,又是何时起生的二心。 第7章 他浑身隐隐发颤,伸出手扯着阿元空荡荡的衣袖,颤声问他:“你……你……为何想陷害于我啊……?我如此信任你……” 尹风眼中流着痛心,却是没能将阿元感动,反而令阿元作呕:“为何?你如此蠢笨之人,如何能称王啊?!不就仗着是鬼王的义子吗?你当此处是人间?当上太子就迟早能当王吗?待你上位之时,便是鬼域各势力兴起反叛你之时!与其到时做你那必须陪葬的狗腿,不如现在就另寻新主,帮新主上位,到时我便是新王重臣,不必再对着你这个笨蛋低声下气,作揖卖乖!” 尹风手颤抖着,鼻头一酸,眼角泛出泪花来,继而听高台上鬼王笑声,又见阿元对鬼王磕头,好声乞求:“鬼王大人,我已将所有倾盘托出,您、您可否放过我,将我送去投胎啊!您、您方才答应过我的!” 鬼王咧嘴道:“鬼话你也信?来人,拖出去,行肢解之刑,泡入忘川,永世不得超生。” 阿元闻言,瞳孔地震,凄惨尖叫着求饶,却是被鬼王不声不响的施了禁言术,安静的被鬼差拖了出去。 尹风心有余悸,迟迟回不得神,又听高台上鬼王说道:“愣着作甚?此处并非人间,我也非明君。你在鬼域就算是犯了滔天大罪我也可保你无恙。” 尹风却是落泪,抬眼看鬼王,再度磕头:“父王,求求您,救救那孩子!” 鬼王皱眉:“哈?你现在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名誉受损如此之重,还担心那孩子作甚?反正死后也是到鬼域中来,你届时再跟他磕头认错也不迟。” 尹风摇头,声泪俱下:“不可,不可,父王,生命诚可贵,不可因儿臣无知之失,就害得一孩子无辜殒命,早年夭折啊!” 鬼王抱起手臂:“那你想如何?你既已标记于他,又无破解之法,你要我如何能救?” 尹风心中悲痛万分,跪地不起,蜷着身,痛哭流涕。 他听见思涟殿中回荡他哭声,故而咬唇隐忍,后抬头看鬼王,啜声道:“父王,此风,不可长。儿臣欲领兵,至人间搜查被标记之人类,更改他们气运,叫他们余生好过,一帆风顺。再顺藤摸瓜,将标记之鬼擒入鬼域囚牢,待此事调查完结,再一同处刑。儿臣愿与庶民同罪,一同接受刑法处置!” 鬼王居高临下看他,沉默片刻后,应允道:“我命三千三百万阴兵,即刻起入人间搜查东乐国被标记之人,问刑之失,擒头目之事,全权交由你来处。尹风,记着,莫要只见表象,要去深思其背后深意。追究此风兴起的源头,若能将反动势力头目擒住,你的仕途之路才好走。” 尹风再度磕头:“谨遵父命,绝不再令父王失望。” 尹风一直以为,自己还未当上鬼王,反动势力不会有所躁动,结果自己才刚刚参政不过半月,就被人算计,还成功让自己本就不好的名声一落千丈。 如此,要登上鬼王之位,更是难上加难。 尹风身为太子,鬼域中风言风语更甚。 甚至连鬼王宫中,他也能偶尔听见隔墙私语。 “告发尹太子的阿元,今日被鬼王大人行肢解之刑了。” “当太子可真好啊,不管犯什么错都有鬼王护着。” “那可不?不过,也就现在风光,待殷鬼王退位时,有他受的。” “也是,靠山一倒,他跟咱们这种普通鬼也没什么两样。” “就是,说不定我也能到那王位上坐坐呢,哈哈……” 每每听见这样的私语声,尹风都不由眉心紧蹙,心口发痛。 一是被情同手足之人背叛,二是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无形中施以压力,三是忏悔自身罪过,日日夜夜心不能安,常念及那无辜被牵连至鬼域政事的孩子。 他才政不到一个月,便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尹风承下“鬼养人”一案,已有五日。 三千三百万阴兵上人间搜索腕心有红痣之人,找到的多是成年人,并未有那男童的下落。 尹风坐太子殿中,案台上文书高垒,除了“鬼养人”一案呈上来的相关人员名单外,还有一些繁琐闲杂的政务,譬如鬼市中谁人偷了谁家的宝物,谁人又缺斤少两卖肉。 现在尹风一个脑袋比三个还大,面色比刚死时还要憔悴不堪。 忽的殿内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尹风正坐案前扶额,表情痛苦,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瞧是谁来了。 只能靠着那轻盈的脚步声听出,应是个小孩。 第4章 尹风断双腿 小孩? 这段时日,尹风的反应都被这些文书压得变迟钝许多,听见孩子步伐,先是疑惑太子殿中怎么会有孩子,再是猛然想起:“莫不是那个孩子找到了?!” 于是尹风立即放下笔,正想起身去看来者何人,却是见一小娃娃直接跑来扑到尹风大腿上。 尹风愣然,见这孩子身着华服,又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便知不是中元夜时遇见的孩子。 那个孩子没有华丽的衣裳,个子也不高,身材也好似因为有些营养不良而瘦瘦小小的。 这么一想,尹风心中更是难堪——怎么就让这样的一个孩子卷入是非争端之中了呢? 不过,眼前这个孩子是谁?看着眼熟,但叫不出名字。 那孩子上身趴在尹风大腿上,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抿抿嘴,略显害羞的叫道:“尹、尹哥哥要注意休息!” 第8章 尹风一愣,心中一怔:“他是在关心我吗?” 接着那孩子像完成任务一般,立即撒手,往回跑去。 尹风蒙然,接着又听文书后面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知意真棒。” 来者是陈道长。 尹风闻声立马起身,作揖行礼:“陈叔。” 陈道长抱着那叫楚知意的孩子,笑盈盈的朝他走来:“怎的,听闻你遭人陷害之后,这段时日废寝忘食的处鬼域政务啊?身体可是头等要事,就算死不了,也会生病呐。” 尹风苦笑:“劳叔叔挂念,侄儿自有分寸的。” 陈道长停他面前,楚知意则紧紧抱着揪着陈道长的衣襟,吃羞的半遮面,半瞥尹风。 陈道长问:“听说你标记了一人间孩童,故而一直耿耿于怀?” 尹风沉下星眸,自责又浮上面:“嗯,皆是我的过错,本想救他于水火,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陈道长拧拧眉,勾勾嘴角,语气悠哉道:“那现下可找着那孩子了吗?” 尹风摇头。 陈道长又道:“莫急,既已派兵去找,便总能找到的。只是在此之前,你还需注意身体,可别等到时人找着了,你却累倒了。” 尹风低头不语。 陈道长便轻轻笑了笑,低头对怀中的楚知意说道:“知意,半月前你见过尹哥哥的,如今再见,可察觉有所不同?” 楚知意点点头,看了眼尹风,与尹风对上视线后,又怕生的收回目光,往陈道长怀里钻了钻:“上、上次见尹哥哥,尹哥哥看着很、很紧张,现在的尹哥哥,看着很、很累,好像马上就会累倒睡着了一样。” 陈道长笑然:“你瞧,小娃娃都知道你快累倒了,要注意休息才行啊~” 尹风沉声应着:“是,知道了……” 楚知意蜷着身子,又悄悄瞥了眼尹风,见尹风情绪低落,心中怜悯,于是犹豫着将身子一转,对着尹风敞开手臂:“抱、抱抱就不能哭了哦。” 尹风一怔,脸红半截,心道:“我何时哭了?!” 陈道长更是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知意你好生厉害,竟能看出尹风何时会哭啊。” 尹风:“莫、莫要胡说!我怎会……” 陈道长:“哎哟,你要让一个小孩子伤心嘛?” 尹风闻言一愣,看向楚知意。 楚知意红着脸,犹犹豫豫的收着手,好像意识到自己闹了什么笑话一般面露难堪。 尹风无奈,伸手将楚知意抱入怀中,认真道:“总之……多谢你了。” 这一刻,楚知意眸中星光璀璨,脸更红,更是喜悦,随即紧紧抱住尹风:“尹哥哥加油!打败坏蛋,当上鬼域老大!” 尹风眉头轻皱,看向陈道长:“……这些是你教的?” 陈道长摊手,目光四移,撅起嘴:“我不知道哦。” 尹风无言,却是觉着心中紧张的情绪得以微微缓解,这时有鬼差来报:“太子殿下,东乐国安巢县发现一男童尸体,右手腕心处有一红痣,但面部被流石碾过,辨不出模样。殿下,可要去认尸?” 尹风心头一惊,面色煞白,立即将楚知意塞回陈道长怀中,大步往殿外去:“速速带我去认尸!!” 被塞回陈道长怀中的楚知意蒙然,从小到大他还从未被谁像塞垃圾一般塞给别人,顿时泪眼汪汪:“陈、陈师叔,尹、尹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陈道长苦笑:“不是不是,我们知意这么可爱,他怎会不喜欢呢?他只是刚好有要紧事得处,所以走得急了些。没事,师叔下次再带你来找尹哥哥玩啊~” 楚知意却哭闹道:“不要不要,尹哥哥是坏人,他丢知意,他丢知意!我不喜欢尹哥哥,不要尹哥哥,以后我都不要来找尹哥哥玩了!” 陈道长无奈,一个是鬼域太子,一个是在经济上跟鬼域相辅相成的楚家小少爷,这俩要是闹掰,以后可对谁都没好处。 不过还好,楚知意年幼,好声哄哄也就能好了。 倒是尹风……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对孩子温柔一点,走得火急火燎的,连声道别都没有,难怪楚知意闹着以后不要来往呢。 陈道长:“对,尹哥哥坏,师叔回头批评他,知意乖啊~” 东乐国,安巢县。 安巢县傍山而建,近几日大雨,引发泥石流,一男童不幸遇难,尸体多处溃烂,面部更是难以相认。 现仍大雨滂沱,尹风站那尸体前,翻过孩子腕心,见一显眼红痣。 孩子瘦小,身材与身高几乎与中元夜见过的那孩子无异。 “真是他吗……?”尹风心中惴惴不安,生怕认出是那孩子,又怕认不出是他。 尹风回头问鬼差:“标记之鬼可以找到?” 鬼差摇头:“此处附近不常有鬼怪游荡,且发现他时,孩子已死数日,也未得观察过他的起居是否有鬼怪介入。” 尹风:“那便是说,目前对这个孩子的情况一无所知?” 鬼差:“是,且孩子已死数日,再寻他鬼魂,恐怕是难上加难。” “……” 尹风低头看那孩子尸体,心中沉郁:“无从知晓你是谁,亦使心中复杂。我因不知你是谁而感到悲伤,是我愚钝,才将此案推至今日,若我当初见文书时便下令去办,恐怕便不会有今日不幸。” 尹风微微回头,对身后鬼差道:“去寻一安详之地,将他埋葬吧。” 第9章 “是!” 鬼差即刻动身,而尹风不言,安静看着那孩子。 大雨仍不停歇,将尹风面容打湿。 他心中更是愧疚:“可我……也因认不出你而隐隐期待着。” 时隔三月,三千三百万阴兵已将整个东乐国被标记之人记录在案,也顺藤摸瓜抓出了许多标记之鬼,眼看此事终于是即将落幕,尹风却是郁结于心,终日寝食难安。 自那日发现男童尸身以后,就再未找到有被标记过的男童。 故而,那个夭折的男童,一定就是当年中元夜所标记之人。 期待落空,尹风身负沉重罪孽与愧疚,公示有罪之鬼,集体行刑之日,尹风同众恶鬼一同站上了刑罚公示台。 众目睽睽,皆来看那主动要求受刑的鬼太子殿下。 标记人类,干涉更改人类寿命,乃鬼域重罪,依照刑罚,当断四肢,投入轮回,无论新生成人还是畜生还是昆虫,皆为残废,尝却酸甜苦辣,才得以重生。 但尹风,因破案有功,刑罚减免,断其双腿便可。 鬼域对此减免之说褒贬不一,但大多不服者也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这是鬼王亲自下的减免令。 另外,这鬼域中位高权重之人,犯错与庶民同受刑罚之事,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故而尹风也收获一定好名声。 只是鬼域间仍有流传:“这断了双腿的太子,以后哪里还能做鬼王?” “殿前决斗,他连走都走不了道,只能坐在椅子上挨打。” 虽质疑之声满天飞,但尹风也因祸得福。 因其断了双腿,反动势力竟安分了许多。 大概也是不再将尹风放在眼里,才这般安分。 刑罚后,太子殿中,尹风正坐床榻,安静的低头看书,却是忽然听闻殿外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 尹风惶恐,不由汗流浃背,望向殿外,只见一群人乌泱泱的走来。 鬼王,小爹,陈道长,楚知意,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高大男子,和一个青衣道士。 尹风面色惶恐,呆呆的望着他们走近。不由心慌:“发生了何事?怎么各个都一副来探病的样子?啊对,我是断了双腿,但也不至于这么多人……” 最先叫出声的是楚知意,他小小个的身体敞着双臂泪流满面的跑到尹风床边,抓着尹风的手指哭嚷着:“哇啊啊啊——尹哥哥你腿怎么没了,你腿怎么没了!!” 尹风面露苦涩,尴尬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的说着:“是、是哥哥之前犯了错,为了赎罪,双腿被砍断啦……” 楚知意听罢,哭得更是凶:“呜哇啊啊啊,尹哥哥没有腿了——”哭着,楚知意又扭头回去,跑到鬼王跟前,抡起两个软绵绵的拳头往鬼王大腿上砸。 鬼王抱胸,低头看着:“……喂,捶我作甚?” 楚知意:“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叫坏人砍断尹哥哥腿的,都是你,你是坏蛋!知意讨厌你!” 陈道长抱臂一旁看着:“捶得好,知意,用力捶。” 于是知意更加用力。 鬼王:“……” 宁洛坐到床边,眼眶泛红,许是之前痛哭过。他牵起尹风的手,柔声问道:“伤口可还疼吗?” 疼,疼死了。 但看宁洛这般心疼模样,尹风哪里敢如实说啊。 “小爹莫要担心,已经不疼了。” 宁洛心疼的沉沉叹一声气,说话的声音略微颤抖,听着都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你也真是的……这段时日你为此案操碎了心,本就消瘦许多,如今还断了双腿,嗯……” 宁洛说着,垂头掩面真哭了起来。 鬼王闻声,抬头看他,神色紧张,正想上前去安慰,却被另一个男子抢了先。 尹风没见过那个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气质不凡,身披一身黑色华服,装扮尤其华丽。 那男人走到宁洛身边,轻拍宁洛肩膀,温声安慰道:“没事,宁洛,只是腿而已,可以再造的。” 尹风坐在一旁,面色复杂,心情更是复杂:“这人……谁?居然敢当着爹的面碰我小爹?这手……等会儿不会被我爹砍了吧……?还有,什么叫腿可以再造?” 尹风想着,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他默默外头看去,只见鬼王杀气腾腾,怒视着此处。 不妙,非常不妙。 为避免一场腥风血雨,尹风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赶紧将那男子的手挪开,并道:“那个……这位……叔叔是……谁呀?” 宁洛抽泣两声,擦去眼泪,介绍道:“这位是镇守北方的武神,八大主神之一的三扬将军。” 尹风怔然,心生畏惧,连忙作揖:“你、你、你好!” 三扬眯眼笑然,道:“你好生可爱,可愿做我的干儿子?” 尹风:“啊?” 鬼王当即插话道:“这种算盘别当着我的面打。” 三扬不予会,继续笑眯眯的看尹风:“如何?考虑一下,来世我可带你飞升啊。” 虽然条件很诱人,但尹风现在汗流浃背,隐隐觉着这位大叔跟鬼王老爹很不对付。 “不、不用了……我暂时没有要飞升的打算……谢、谢谢您啊……” 三扬:“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 尹风再度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鬼王老爹人脉究竟有多广…… 宁洛努力平复情绪后,对尹风解释道:“天界有能为你再造双腿的法子,三扬将军此次来,就是专门来帮你测量双腿尺寸的。” 第10章 尹风闻言一愣,连忙道:“怎可如此?我既领罪受罚,又哪有再造双腿之?这样岂非白受刑罚?!” 陈道长:“嚯,有骨气。” 鬼王:“脾气真轴。” 楚知意还在捶着鬼王的腿:“呜呜呜呜呜……” 三扬面露难色:“你现在受着痛,已然是得到了惩罚,恢复你双腿,是事后你小爹提出的。你也总不能看他伤心吧?且你断了双腿,以后如何能当鬼王啊。” 尹风却是轴,捏紧拳头,再度反驳道:“不可!我就算是断了双腿,终身残疾,也是我罪有应得!” 第5章 标记之人 “不接新腿的话就关你三十年禁闭。” 宁洛此言一出,令在场的两位男子颤然。 一位是鬼王,一位是尹风。 于鬼王而言,若尹风关了禁闭,那未来三十年的政务又会全部落到他头上。 而据尹风多年对小爹的了解,当小爹下了这种狠命令时,一定要无条件顺从。 “我接。”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段时日,尹风负责的政事一直未落下,无论有腿没腿,他都会按时完成政务,细致入微的处好每一份呈上来的文书。 此事传至宫外,倒也帮他赚了许多好名声。 只是大多鬼都替他惋惜——这没了双腿,再勤奋也无用啊。 半月后,尹风接上新腿,也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莫名长高了许多。 久不用腿,尹风还有些不适应,有时楚知意来找他,没轻没重的往他身上一扑,他便倒了,每次都吓得楚知意哇哇流眼泪,结果每次再见时还会去扑他。 尹风睡眠不好,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那孩子被淹没泥石流中的场景,心痛难耐,梦醒后又安静流泪,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一个月后,太子殿中来了位青衣道士。 尹风见过他,上次跟着三扬将军一起来看过他,只是没打过招呼,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是位鬼王的客卿。 尹风见他来,停下手中的政务,起身作揖:“公子你好。” 那道士笑盈盈的朝他挥手:“你好你好~上次来看过你,你还记得的吧?我是袖清真神,你父王的客卿。” 尹风应着:“嗯,记得。”心里想着:“又是一位神仙,鬼王与神仙交好,真的没事吗?” 那道士停他案前,抱着手臂,抿嘴笑道:“我听闻你之前标记过一孩子啊,是未找到吗?” 此事本就让尹风郁结于心,如今旧事重提,尹风表情难以控制的又现出悲痛:“嗯……已然找到,但为时已晚,我还未来得及做补偿,那孩子就已死于意外。” “哦……”袖清真神念道:“我游历人间时曾听说永西国有一孩子被鬼魅缠身,我还以为跟你有关系呢。既然你找到了,我也……” 尹风震惊,见袖清真神扬手要走,连忙一把将其拉住。 此刻尹风心中骇浪狂涌,只是一丝希望他也不愿放过。 “带、带我去,拜托您……” 暮色下,袖清真神带着尹风行走在永西国一偏僻小村落中。 夜已深,村子里的人都早早熄灭了灯火,就寝入梦。 袖清领着尹风到一破旧木屋前,轻声道:“你进去看看,我听说那孩子前几个月没了爹,弟弟也意外夭折,现在娘又病着。这村子里的人说那孩子是不祥之身,克死爹,克死弟,现在准备克死娘了。我曾远远瞧过他一次,身上确实有邪祟缠绕的痕迹。” 尹风一面听着,一面抬手轻轻拉开窗户。 房内很黑,但于鬼而言并无妨。 房间内的陈设非常简陋,一张木桌,四张圆凳,一个狭窄的床躺着两个人。 尹风微微垂下眼眸,化作粒粒尘埃,随风飘入房间内,落于床边,又化回人形。 小孩对着尹风侧身熟睡着,是熟悉面孔,但多月不见,面容更显消瘦。 尹风轻轻翻他手腕,见腕心红痣,不由眉头紧蹙,不由哽咽。 知他未死,如今依旧平安无事,尹风心中却未有半点喜悦之情,反而将那份自责无限放大,以至于他心痛难耐,心如刀割。 “呵嗯……”孩子轻声啜泣,那双柳眉皱起,而后眼角落下一颗泪。好似做了噩梦,“爹……” 他的轻声呓语,如刀刃般毫不留情的刺了尹风一刀。 尹风顿时不知该如何弥补,才能让他余生顺畅。 鬼气若缠绕生人,会驱散生人气运,折损寿命,更是会使他身边人倒霉不幸。 尹风知道,已因自己之失,使这孩子丧父丧弟,丧亲之痛,郁结于心,是如何都难以释怀的。 尹风所能做的……又有什么呢? “唔嗯……呜……爹……”孩子梦中呓语,流着眼泪惺忪醒来。 尹风手轻抚他额头,轻声道歉:“对不起……” 孩子半梦半醒,看着尹风发呆,接着,尹风又化作尘埃,随风散去。 渐渐的,孩子清醒过来,他愣愣看着半开的窗户,随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方才好像有人来过? 尹风在屋外再度化回人形,袖清正抱着手臂倚靠木墙,歪头冲尹风微笑,轻声问道:“如何?是不是你之前标记的那个?” 尹风无言,只是点头,情绪更显低落。 袖清笑然,又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孩子没死,你应当高兴才是吧,怎还愁眉苦脸的?比他死了还难过似的。” 第11章 尹风垂头不语,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后,再次向袖清真神俯首作揖,认真道:“多谢大人相助,此事,尹风欠您一个人情,日后必会报答。” 袖清闻言,双眸放光:“喔~这般懂事,比你那鬼王老爹强多了啊!” 尹风又道:“但以我现在的处境而言,与这孩子过多接触只会给他带来无妄之灾。所以……尹风有个不情之请,在我于鬼界能站稳脚跟之前,能否请您多多照拂这孩子?至少……不要让他死掉。” 袖清一脸认真的捏着下巴思考片刻,略感难为情的说道:“他身缠邪祟,折寿已是定数。我如何能保他不死啊?太子殿下,您这可是难为我啊。” 尹风紧皱起眉,沉声道:“他的寿命我会想办法。只是希望您……在必要时出手相助,不让他被他人所杀,或是因郁自尽。若……若他家中已无依靠,无家可归的话……请您引他来东乐国,来寻我,届时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尹风所言,是承着万千伤痛。 他又不禁想起生前事,因被人视作不祥,而被弃之,杀之。当时他比这孩子还要小许多,未尝得人心险恶,便夭折。 如今这孩子看着大致有十岁,会噩梦,会难过,尹风生怕他因丧亲和被排挤而心生抑郁,选以自尽来结束一生。 自尽乃大罪,成阴童后不仅要承受自尽之刑罚,还要在阴童船中学习合格了才能轮回转世。 这阴童船初建时,是因鬼王知悉早年夭折的孩子心性大多不成熟,且怨气沉重,若就这般放任去投胎,来世成人必会是性格顽劣之童,若是成兽,便定会是凶神恶煞之兽,故而建立阴童船,将早年夭折的孩子聚集于内,潜心学习,修身养性,待心性成熟时才可进入六道轮回。 袖清抱臂看他,勾唇笑道:“嗨呀,那可真是好大的一个人情啊。不过,太子殿下,您这般看重这孩子,您就自己差鬼使来,天天盯着不就好了吗?何须劳动我呢?还白白要欠我一个大人情。” 尹风如实道:“我身边……已无亲信。且以我现在的处境……实在……不敢与这孩子有过多的接触。所以,无论如何,请您一定……!” 尹风说着,又要作揖。 袖清轻声笑着将他扶起,应道:“行行行,答应你就是。不过我这人,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欠我的人情,可一定得记着,日后我若要你来报,千万不可反悔。” 尹风听袖清答应,心情不由澎湃,隐隐窃喜,立马答应:“嗯!一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尹风并没有过多的想法,他只想救这个孩子,以宽恕自己心中的罪孽。 回鬼王宫后,他脑子一热,潜入生死阁中,依照袖清真神给的名字,在生死簿中找到了那个孩子。 “谢清安——十岁”。 这是那个孩子的名字与年限。 十岁,还这么小。 尹风执笔,蘸墨,篡改了他的岁数。 可于尹风而言,生人命数已十分陌生,不知如何才是正常,也无心去查阅考证,只想着要往大了些。 于是他将“十岁”划掉,改作“五千岁”。 放下笔那一刻,尹风心中高悬的巨石才终于缓缓落下,他却不由心中自嘲:“口口声声强调,干涉生人命数乃重罪,我却还是……” 他眉头又皱,心莫名一狠,将那生死簿合上,扬手而去,心中只道:“若被发现,多重的责罚我自会承担,我只要那孩子不死,只要那孩子平安无事。” 来时坚定,去时也坚定。 但回到太子殿中,回到这被窝里时,尹风开始心慌了:“我方才在想什么?真真干涉了生人命数?若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若被我爹发现了怎么办?会如何严罚于我?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我名声受损,岂非更难在鬼域中站稳脚跟?啊……不该冲动的……” 尹风捂脸,心中烦闷,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只得起身到殿外吹风。 这阴风阵阵,真是让人心更难安。 尹风仰头叹气,面容忧虑,他缓然睁眼,心中想的却是:“好想再看看那孩子……” 可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刻意让自己想点别的事情:“昨日有文书提及小爹生辰之事,爹好像有风光大办的意思,材物、金钱、还有当日的菜谱……这些都得尽快规划好才行。装饰,便像去年那般准备好了,菜谱倒是该翻翻新,总不能年年都吃一样的。最近人间都没有研制出什么新美食吗?宫中的厨房好像也没有新的样式……不过,那孩子也太瘦了,若是能带他来一起用宴,一定会吃得很开心……” 尹风想着,忽然察觉不对,竟想着想着又想到那孩子身上去了。 于是尹风轻“啧”一声,走到石栏前,倚着探出去半个身子,俯瞰鬼市。 阴风阵阵,他心尤难平静,但无论如何,尹风还是觉得:“他还活着,还活着……” 第6章 破解之法 十二年后。 思涟殿,高台上,主位坐鬼王,辅位坐尹风。 尹风手持文书,坐姿端正,低眸念着文书所奏之事:“各地鬼差来报:东乐国四处有鬼动荡不安,离墨州越近,鬼魂越是猖獗凶悍,不知何故。” 鬼王低眸批文书,随口应道:“墨州乃我鬼王领域,杂鬼也只敢在墨州之外嚣张。” 尹风正色道:“不知何故鬼魂发狂,会袭生人,此等罪孽,若是入了鬼域大牢,各个都要受刑。如此嚣张,岂非是受不可抗力影响,使其失了心智?” 第12章 鬼王轻笑一声,又随口道:“你觉着呢?” 尹风微微垂眸,思考片刻,应道:“优先保留冥魈势力在背后作祟的可能。” 冥魈势力是鬼域中的一个反动势力,其以迫害太子,反动新政为主要目的。经这十二年的追查,尹风已知当年在背后给阿元撑腰,撺掇阿元谋逆陷害的反动势力,就是冥魈一党。 只是那背后头目冥魈,尤其能藏,追查他十二年竟没有丝毫线索。就算是想拉着冥魈出来一对一决斗,都是难上加难。 这十二年过去,尹风已是今非昔比。 在权谋策略上,他杀伐果断。 在待人处事上,他冷漠寡言,即使是在身边伺候的人,他也习惯性的保持距离,不再轻信于人,有时若是见故意奉承讨好之人,还会恶言相向。 在情商上……他还是略差一筹,令人堪忧。 直言直语,一根筋,不解风情,生人勿近。这些标签几乎印在了他脸上。 尹风看向鬼王,正色道:“我想实地考察一下,也许收获会更多。” 鬼王头也不抬:“去哪?” 尹风应道:“慕卿山。此山挨着墨州,依照文书中所说,那么此山的鬼怪应是凶险异常,我此去,一可调查其鬼魂动荡之缘由,二可将失控之魂擒服。若能抓到冥魈一党更好。” 鬼王应允道:“这种事情无需再向我汇报,你去做便是。” 尹风无言起身,收拾东西便往太子殿中去。 这十二年间,尹风做了许多事。 一是每日处政务文书,二是追查冥魈反动势力,三是研究清除标记,消除生人体内鬼气之法。 尹风回至太子殿中,才跨入门,楚知意便扑了上来,勾着他脖子,笑盈盈的抱他。 尹风身子不稳,往后一撤,脚跟却是碰到门槛,带着楚知意一同栽到了地上。 尹风面露无奈,双手撑地坐着,看知意,无奈叹气:“你怎又扑我?” 如今的楚知意,已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他依旧是副贵公子的打扮,但模样姣好,颇似女相,身材也纤弱,倒只比普通女子高大一点点。 他甚是爱撒娇,不过只是爱对尹风撒娇罢了。 楚知意笑然:“我常常这般扑你,你应当习惯了才是。” 尹风无奈,歪头看他:“所以,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楚知意道:“无事便不能来找你了吗?我可是为了帮你找消除鬼气之法费了许多心血呢,你怎就能这般无情?” 楚家在墨州是大户人家,其涉猎的产业众多,其中一个就是与鬼域息息相关的沽鹤观。 沽鹤观是墨州最有名的道观,观中供的是宁洛,供的是鬼不是神。 直白的说,楚家经营沽鹤观,让百姓们来烧香求鬼王办事,收到的香火钱,楚家与鬼王三七分账,楚家三,鬼王七。 所以,鬼王与楚家,两家也算交好。 楚知意儿时跟着陈道士学过几年法术,成年后为了继承家业,又改行从商了。 楚知意脑子聪明,在当道士这方面极具天赋,总能自己研究出什么新的法术。 所以,“鬼养人”案的最后收尾工作,即清除被标记之人体内鬼气一事,尹风全权交由楚知意来研究。 现在的体位非常复杂。尹风因为被扑倒而支着身子坐在地上,楚知意则跨着腿坐在尹风小腹上,一双纤纤玉手慵懒惬意的搭在尹风肩上。 楚知意笑着,一边扭着腰,一边故意抱他,同他说话:“我每次来找你你都总是很忙,要么一直在思涟殿处政务,要么就是到人间出勤。干嘛这般努力,你不是太子嘛?” 尹风无奈叹气,一手掐住他腰,拧着眉毛认真同他说道:“别晃腰,下来。” 楚知意闻言却是勾唇一笑,直接整个人跟树袋熊似的,直接贴上他身,紧紧抱住,双腿夹着他腰,耍赖道:“不要,难得见你。” 尹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挂着楚知意站起身,走回太子殿中:“我一会儿要换衣服去人间,你快些下来,到外面去。” 楚知意笑然:“为何?我不能看你换衣服吗?” 尹风非常果断且语气冷淡的拒绝了:“不能。” 楚知意表现得略有遗憾,他将头搭在尹风肩膀上,念道:“可惜了,我本想来告诉你,我已然找到清除生人体内鬼气之法,但你今日好忙,看来也是没空搭我,那改日吧~” 说罢,楚知意自顾自的松手落地,洋洋洒洒的就要走。 尹风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回身拉住他手,神情不由紧张:“你所言属实?” 楚知意很自然的停下脚步,俏皮着笑,回头看他:“尹哥哥,你方才不是还赶我走呢吗?” 尹风耿直道:“那是两码事。你既已找到清除鬼气之法,来时就该直说才是。” 楚知意抿抿嘴:“你现在是在怪我嘛?” 尹风拽着他手拖到书案前,强行摁他坐下,为他铺好笔墨纸砚,跪坐他面前,一脸认真道:“拜托你,速速将方法写下来!” 楚知意看尹风一脸认真又焦灼的神情,不由觉着有些扫兴,但还是提笔蘸墨在纸上书写,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我于你而言就是个研究解决之法的工具嘛?” 尹风端坐着,看他一边嘟着嘴抱怨,一边低头写字,心中不由感到疑惑:“知意为何一脸愁怨?莫不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可这段时间我也没有催过他呀,且如今不是也已然研究出清除鬼气之法了吗?他又在幽怨何事啊?” 第13章 想不明白,于是尹风抱起手臂,问道:“你为何一脸幽怨啊?” 楚知意一怔,怯怯抬眼看他,不知他是何意,也就未予以回复。 而见楚知意不说话,于是尹风又问:“可是谁人欺凌于你了?” 楚知意:“…………啊?” 尹风又一脸正气的说道:“谁人欺凌于你,我去教训他便是,你莫要一脸幽怨,莫要不开心。” 楚知意愣愣的看尹风,接着没忍住噗嗤一笑,继而又大笑起来:“哎哟,你这人,真是愚钝得可以啊。” 尹风不明所以,更是纳闷的皱起眉头,心道:“他方才还一脸幽怨,现在怎又忍俊不禁?好生叫人难懂。” 楚知意笑得眼泪直往外蹦,于是一边擦眼泪一边应道:“好好好,我不念叨你就是了~” 尹风更觉疑惑,心中道:“他何时念叨与我?” 不一会儿,楚知意将解决之法书写于白纸之上,递予尹风,并道:“此法虽未试验过,但九成能成功。不过你我修为尚浅,整个鬼域恐怕只有你的鬼王老爹才能做到。” 尹风小心翼翼的接过那纸,极速阅览一遍后,兴致勃勃的立马起身,并道:“那我现在便拿去给我爹看。” 楚知意手托着腮,笑眼看他:“你一会儿带着你爹去找个被标记之人试试呗。我在此处等你,若有效果,回来同我说啊。” 尹风难掩喜悦,喜上眉梢:“自然。” 应声后,尹风匆匆忙忙又往思涟殿去。 楚知意还坐案台前,托着腮,嘴角难抑。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尹风在全身心投入鬼域政务后,就如变了个人一般,不苟言笑,也不同以往那般待人亲切了。 故而能惹他一笑,楚知意心里美极了。 尹风火急火燎的赶至思涟殿,却是见门前不知何时又多了两列阴兵值守,尹风觉着怪,却也没多想,一个健步直入大殿,却是才跨入门槛,便听见一声娇媚轻吟。 “啊……” 尹风不由顿住脚步,面色尴尬,一个撤步连忙退了出来。 尹风抬头看了看思涟殿门上的牌匾,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后,又多撤了几步,退至首位值守的阴兵面前,故作镇定的问道:“小爹可来过?” 阴兵回道:“正在殿里呢。” 尹风暗叹一声气,拧着眉头,无奈心中道:“我这才走了多久……既然知道人在里面,方才就该拦一下我才是啊。这些鬼差也不知道是如何当的差……” 尹风低头又看纸卷,心道:“依往日经验来看,这一时半会儿我也见不着父王。但时间紧迫,应该即刻动身去慕卿山才是。要不把此方法拜托旁人交予父王?不行,此事重大,随意交予他人我心难安。” 思来想去,尹风最终还是回太子殿,将纸卷完璧归赵的还予楚知意。 楚知意还坐案前,双手接过纸卷,蒙然,又露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无、无用吗?此方法行不通?” 尹风叹气,道:“还未得一试。我小爹去思涟殿了,恐怕父王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时间来同我议事。但我眼下还有急着去赶的行程,所以只能拜托你,日后得空时,再帮我将此方法交予我父王。” 楚知意不解:“你这次要离开很长时间吗?竟抽不出一天空闲来亲自交给鬼王?你不是向来亲力亲为吗?竟就这样交于我?你对我这般放心?” 尹风眉头轻颤,低头看他,神情为难:“我……此次实在是没有办法,又找不到可托付之人,于我而言,现在在我身边的,除了父王与小爹,我最信任之人就只有你了。” 楚知意听罢,面色一红,而后又觉着有些发羞,垂下脑袋,不自觉扬着笑:“好啦,说得这么郑重其事,我还以为你要告白呢。” “?”尹风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又疑惑:“告什么白?” 第7章 您何时娶亲啊? 楚知意将纸张折叠,收入怀中,后抬眼笑眯眯的看尹风,问道:“你此次又是要去哪里啊?要去多久?何时回来?” 尹风如实道:“去慕卿山,也不知要去多久,且……我可能以后极少会再回鬼域了。” 楚知意闻言一惊,连忙问道:“为何?为何不回来?那我以后想见你该去哪里找?” 尹风见知意一脸着急,不由觉着疑惑,但还是如实道:“只是想搬去人间住而已,我在墨州不是也有府邸吗?我下次回来,就是直接去的墨州尹府,你要来,过三条街便能来啊。” 楚知意听罢,才松一口气,笑眯眯道:“啊……我还以为什么呢,在鬼王宫里呆着不好吗?为何要搬去人间啊?啊!是为了方便我随时找你吗~” 尹风皱眉,思来想去也不知楚知意究竟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 尹风如实道:“不,是因为方便我到人间探案。近几年鬼域呈上来的大案子,大多都是鬼于人间伤人,鬼气于人间动荡不安。我暂居人间,更方便快速察觉异样。且,鬼域阴气复杂,若有异党潜伏,我甚是难以察觉,若是在人间,周围鬼气便都清晰可见了。” 楚知意听着尹风一大串的解释里,没有一句是与自己有关的,心中不由失落,没忍住开口问道:“尹风,你打算何时娶亲啊?” 尹风错愕,瞪着楚知意僵了好一会儿,心跳也不知为何突然加快许多。 尹风未回话,楚知意垂下脑袋,手指轻抚着案上木雕的花纹,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你每每看见鬼王与宁公子亲亲爱爱时,心中都无感触的吗?我知你努力,一心只想在鬼域站稳脚跟,但站稳脚跟也并非只有靠勤奋刻苦这一种法子吧?你也知,人间君王有时为稳固政权,会与权臣结成亲家,前任鬼王不也行过此法吗?既有捷径,为何不试呢?这样也无需你这般辛苦……” 第14章 楚知意一言,却是叫尹风感到不悦,他直言反驳道:“若我需靠联姻才能在鬼域站稳脚跟,那便是对我至今所有努力的亵渎。且,我若连脚跟都未站稳,如何能谈儿女之情?虽然我如今在鬼域的处境,已与当初好转许多,但仍不可懈怠。故而,在完全能登上王位之前,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楚知意抿抿嘴,抬眼看他,见他神情认真,也不敢再多赘言,只好微微歪头,自言自语道:“好嘛,我不急。” 尹风却是追问:“你为何不急?” 楚知意蒙然,又讷讷看他。 尹风虽不明白楚知意是如何扯到他自己婚事上的,但身为多年好友,尹风觉着自己还是该好好劝一劝。 于是尹风道:“你身为楚家独子,今年几岁了?有二十二了吧?为何一直未娶亲啊?楚家没为你指定亲事吗?还是说你没有心仪的姑娘?” 楚知意:“………………?” 尹风又追问道:“还是说你已有心仪之人,只是一直未作公开?” 楚知意听得发愣,回过神时不由冷笑了一声:“……你真的迟钝得可以啊……” 尹风依旧一脸不解:“……?” 楚知意目光瞥向别处,抱起胸,语气略微不悦:“好了好了,这种事情无需你多费心,你若真关心我,就赶紧把你身上的一揽子事快些处好,多抽些时间来陪我,我一个人楚府不是学习就是算账,很寂寞的。” 尹风心中想不明白:“他成亲与我身上的一揽子事有何关系?” 尹风又道:“寂寞的话便赶紧娶个娘子入府啊。” 楚知意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泛着红晕,一脸憋屈模样,起身道:“够了够了,不同你说了,跟你说话就是容易来气。我走了!” 楚知意莫名其妙生气,让尹风一头雾水,他不知是不是该说些好话哄知意,更不知那些好话该怎么说,只得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回头问他:“就走了吗?回去算账了?” 楚知意气得头也不回:“回去找小娘子了!” 尹风默然,听他一言,更不知他为何生气了。 找小娘子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吗? 尹风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走至屏风后,更衣扮作普通人。 事发在人间,若是装扮还同鬼域太子一般隆重华贵,便太过惹眼了。 尹风没有实际兵权,此次外出探案也是孤身一人。 尹风解开披风,褪去黑袍,结实的肌肉上旧伤累累,虽多已成疤不会再开裂,但每逢人间雨季,总会有几处隐隐作痛。 他更一红色红衣,作战时若受伤也不易被人看穿。 他高束起发髻,又换一暗红色披风,皮肤被衬得白皙。 剑眉星眸间,散着淡淡凶戾之气。 他提起银剑正要施法离开,却是听见殿外有脚步声,更是听见宁洛唤他:“风儿。” 于是他停了法术,舒了眉头,又显柔和之气,见宁洛入殿,他便疑惑:“小爹?你怎么来了?今日竟如此之快?” 宁洛:“?什么快?” 尹风:“没什么。” 宁洛言归正传,正色道:“我听闻你要去慕卿山?” 尹风:“……啊……是的。” 虽然是在谈正事,但尹风还是忍不住想着:“你们方才在思涟殿中还得空讨论我要去慕卿山之事?一时不知是否该感动一下……” 宁洛眉头蹙了蹙,道:“慕卿山中常有狐妖出没,你只身前往恐怕凶险。可有向你爹要兵权?” 尹风认真回道:“小爹,我现在还无权利挪用兵权,待我真正当上鬼王时再用吧。” 宁洛抿嘴,不满道:“风儿,你为何这般倔强?你是太子,向你爹借用些阴兵也并非什么过分之事。” 尹风却道:“可我若是借了爹的阴兵,那鬼域中又会有言传,我是仗着父王的靠山成事,我不想如此。” 宁洛知晓尹风脾性,也知再劝下去只是白费口舌,于是叹气,说道:“罢了,但你一人还是危险,我甚是担心。至少,把你太子殿中一直服侍你的侍从们带上。” 尹风面露难色,为难道:“小爹,我殿中上下至少五十个侍从,同我一起去慕卿山吗?是否太声势浩大了?且未必一日两日便能破案,我不需要休息,但总不能叫他们累倒吧?” 宁洛沉思片刻,说道:“也是……” 尹风本意只是想找由拒绝带侍从一同前去。自经历阿元背叛之事后,他就再难信任身边之人。 结果宁洛却是道:“我以前在永和城曾置办过一套宅邸,但一直没有用过……” 尹风闻言一惊,心道:“不是,不会真的铁了心叫我带侍从一同前去吧?为此还不惜多送我一套宅邸?!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非又要被鬼说闲话,说是靠着家中父辈才得新添家宅吗?” 于是尹风连忙道:“不不不,不用,小爹,不用这么麻烦。” 宁洛见他着急推脱,更是铁了心一般:“不行,我一会儿便派人去收拾那套宅院,给你换上‘尹府’的牌匾。最晚今晚能入住,届时带着你殿内侍从一同前去,不可推脱。” 尹风无奈,面对宁洛的霸道行径他根本不敢再多推辞。 在这鬼王宫之中,最为温柔之人就是宁洛,鬼王凶悍,尹风有时倒是还敢顶嘴两句,面对宁洛时却不然,尹风有时就算叛逆劲上来了,对着宁洛也得三思而后行,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惹得他伤心。 第15章 慕卿山南北两面挨着两座城,一是墨州,一是永和城。 慕卿山之大,若是从永和城步行至墨州,怎么也得走个五天五夜。 慕卿山以前曾出过诡异命案,西侧山头上还有个千年皇陵,故而山中阴气交汇,妖鬼泛滥。 在永和城尹府收拾好之前,尹风还是只身先行入慕卿山。 一入山便觉头昏脑胀,不得不赶忙退回永和城中。 他依靠城门,往那郁郁葱葱的青山,深思着:“此山阴气比我想象中的还用浓重……不,若只是阴气那也还好,只是这山中各类气息太过混杂,尸气、妖气、鬼气、还有万物生灵之气,他们藏于地下,匿于山洞,躲于枝头,邪气将此山统统笼罩,叫人闻着甚是难受。” 这些杂气,于无修为或修为低下者而言,是什么也闻不见。 于修为极高之人,可以视而不见。 而于尹风这种修为中等偏上之人,则是闻得尤其难受犯恶心。 得想一法子隔绝气味才行。 于是,尹风到城中香料铺买了些味道浓重的香料,扑在面巾上,掩口鼻,再度上山。 结果令他头晕难受的不是邪气,而是那浓重的香料…… 不行,此法,不行…… 于是尹风只能另寻他法。 再度上街,寻着味道浓重又不会重到令人恶心之物。 却是没走两步撞上一人,抬眸一看竟是陈道长,尹风不由嘴角轻扬,唤了一声:“陈叔?您不是游历四方去了吗?怎会在此啊?” 陈道长眯眼笑着,应道:“我听闻明府要换作尹府了,故而来看看。” 尹风未反应过来,还问了一嘴:“什么明府?” 陈道长扬扬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大人的事你小孩子莫要多问。” 尹风闻言眉头一蹙,硬气道:“我如今已不是不懂事的小孩。” 陈道长抱着手臂,敷衍点头:“嗯嗯嗯,是是是。” 尹风瘪嘴,知自己被敷衍,也懒得再做计较。 陈道长修为极高,又对这降妖伏魔之事颇有心得,尹风想着,应可以向他寻求些帮助。于是问道:“陈叔,我欲上慕卿山查案,但那山上邪气太重,叫我一入山便恶心难受,您可有办法能帮帮我?” 第8章 世上只有小爹好 陈道长听罢,打趣道:“有啊~你再回去潜心修炼个五百年,保准你上山头不晕眼不花~” 尹风瘪嘴瞪他,沉默不语。 “哈……”得不到回应的陈道长略感尴尬,于是清了下嗓子,正色道:“办法……我是有啊。我有一宝物,曾藏于明府,啊不,现在是你尹府中了。入门后北院,曾是间少爷院,你到院中凉亭里,抬头看,梁上挂着一条莲状白玉,那宝物可镇邪气,抑异香,你戴身上,便可不受山中邪气影响。” 尹风闻言,双眸发光,虽不见其喜悦轻易表露,却是能从他眸中看出点点星光:“当真如此?” 陈道长:“我何时骗过你啊。” 尹风立马拱手作揖,谢过陈道长后立即往新府邸去。 依陈道长所言,尹风真在北院凉亭中找到一莲形玉坠,玉不大,雕刻的莲花却是精美。置于手心便觉清凉,舒心。 于是,尹风将玉坠挂于脖子上,藏于衣襟中,再度返回慕卿山。 怀玉坠入慕卿山,真如陈道长所言,不再因邪气杂乱而头晕脑胀,欣喜之际,尹风大步入山,却是才没形多远,便见郁郁葱葱的树在白日里便遮天蔽日般,将前路遮得阴森可怖。 尹风徘徊于光明处,探测地形,发现此山灌木众多,若是狐妖藏匿,极难被发现。 狐妖出没时,常伴勾人香气,这山中多种气味混杂,是狐妖最好的藏身之所。 且,尹风逐渐意识到,如果身上常戴此玉,非但感受不到山中妖气,就连这山中鬼气也难以发觉。 尹风立于树林之间,隐隐能察觉到周围有异动,依稀能听见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但碍于气息感知被隔绝,根本无法定位异动在何处,更不知发出异动者是谁。 是鬼?是妖?还是寻常走兽? 在感知能力变得迟钝时,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于是尹风又再度回到城中,往尹府去。 一路上他陷入沉思:“小爹说得对,这山中凶险,我只身前往确实不妥,但我殿中侍从……啊,对了,我殿中侍从修为不高,能入山中且不受邪气影响,若遇异样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告知于我。好虽是好,但若有异党混入其中又该如何是好?” 担忧之际,路过城中寺庙,见一妇人带一女娃,抓着寺庙的和尚大哭大闹,嘴上嚷着:“您帮帮我吧!我平日里也没少给您送香火,拜托您,帮帮我吧!我儿昨日上将山,至今未归啊!方丈,方丈啊!” 那和尚面色为难:“不是我不帮你,是那将山,一个月前城中就已发布告示,将山中有鬼怪,入夜后任何人不能上山,你儿子不守规矩非要上山,这一夜未归必然是被鬼怪吃掉了。我当如何能帮你?” 那妇女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尹风闻言却是一愣,心道:“将山有鬼怪?是鬼,还是怪?若是鬼,我大抵还能镇压,若是怪,也应能收服。” 于是尹风大步上前,拉开那妇女,直问那方丈:“将山在哪?” 突然被拉开的妇女蒙然,啜泣着看尹风,见尹风气宇轩昂,气质不凡,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于是不等方丈说话,那妇女立马抱住尹风手臂求助。 第16章 尹风一吓,满眼错愕的扭头看她。 妇女哭道:“少侠,少侠!你是不是习武之人?您是不是会降妖除魔啊?您可不可以帮我上山,找找我儿子啊?他没死,他命大,他一定不会死在山上的!” 尹风面露难色,心道:“早知应等她们走了我再来问……” 妇女身边的小女娃,泪眼汪汪的抱住尹风大腿,尹风一吓,低头看去,只听那孩子道:“哥哥,哥哥帮我找找我阿哥,我阿哥,阿哥……呜……” 尹风看那孩子哭得梨花带雨,撕心裂肺,又动恻隐之心。若非有心结,他又怎会不忍看孩子伤心难过。 尹风心道:“罢了……反正我也是要上山去,顺道帮她们找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方丈却是出口道:“哎,你们别为难人家,你们不知将山凶险?还硬要将人往火坑里推?” 妇女哭着摇头,无以辩驳,却也不愿撒手。 尹风眉头轻皱,心中不由想着:“不过,怎会有人在山中失踪?将山若是有鬼怪荡漾,也不至于吃人吧?吃人可是重罪,山中鬼气再乱,也不知于敢在将山,在离鬼王领域如此之近的地方犯罪吧?若真是,那也未免太过嚣张……莫非是冥魈一党在此作乱挑衅?依他们的性子,不无可能。若真是冥魈一党,那这将山我还真是非上不可了。” 尹风想着,心中不由有些恼火,继而道:“我已知晓此事,将山我必然是要上去。你们先将我手松开,止了啼哭,再将你要寻之人的衣着样貌描述于我听。” 说罢,尹风又转头看向那和尚:“这位方丈,能为我指一明路,告知我将山是在何处,该从哪个城门出去?” 和尚愕然,苦口婆心的劝尹风好一阵,尹风也苦口婆心的叫他放心了好一阵,才终于得到将山的位置。 从永和城北门出去,便是将山。 去北门,恰要经过尹府。 路过时,尹府大门已开,侍从们已全部换上鬼域特制的,能遮蔽太阳的衣物。府中有一大香炉,焚着香味奇特之香。 尹风想着,既然要去将山,就该先把身上这块白玉坠子给收好,免得上了山后,哪里有鬼哪里有怪都弄不清。 于是尹风迈步入府,守在门口的两位侍从鞠躬行礼,齐声道:“太子殿下。” 尹风心头猛地一颤,顿感不妙,立即皱起眉头悄声道:“此处乃人间,尔等怎可唤我太子??” 那俩鬼侍从面面相觑,低着脑袋不敢抬,也不敢说话。 尹风眉头更皱,凶道:“下次注意,到了人间就要掩人耳目。平日里不可叫人看出尔等是鬼差,在外唤我唤少爷,不可再有口误,否则板子伺候。” 鬼侍从连忙作揖点头,慌张应着:“是是是,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多谢太……少爷,多谢少爷大人有大量。” 看侍从低头哈腰,恭敬有加,尹风一面觉着应是如此,一面又觉着心中烦闷。 在阿元叛变之事发生之前,太子与殿中的各位侍从都甚是亲密。 事发后,尹风就将殿内所有,照顾他长大的侍从全部换了新人,且尹风心思变得尤其敏感,但凡发现有二心者,不再予以机会,直接刑罚处置,再换新人。 如此行为,虽暴戾,却有用,太子殿中不再有能与尹风交心之人,也不再有愿接近尹风之人,就连日常的洗漱伺候,下人们都自行轮流着来。 尹风问:“府中上下都收拾好了吗?我的卧房在何处?” 其中一侍从哆嗦着回道:“收、收拾好了,一、一切都是按照宁公子规划好的来布置,小、小的带您去!” 尹风眉心舒了舒,跟着那侍从走,心道:“小爹的规划?他何时还为我规划了府邸?这点小事他也要费心吗?何须……” 这一入别院,尹风便被映入眼帘之景惊艳。 只见院中一偌大莲池,池中盛有其最爱的莲花,池边种百花,亦有彩蝶翩翩,叫人看了心旷神怡。 尹风不由略感热泪盈眶,心中直念:“世上只有小爹好……” 尹风随侍从指引入少爷卧房,卧房虽不如太子殿大,也没有墨州尹府豪华,但陈设挂画皆是按照墨州尹府中的样式来摆,叫尹风入了新房,没有陌生感。 小爹真是有心了。 尹风酷爱莲,曾往人间购置过不少关于莲花的画作,和带有莲花图案的瓷器,因为太子府中实在摆不下了,许多都堆置在鬼王宫库房中,没想到,今日竟都被小爹安排,送到了这新的尹府里。 尹风实在没忍住,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世上只有小爹好……” 尹风叫人拿来一首饰盒,将玉坠放入,安置于储物柜中,而后提刀欲出门,却是被门口两位侍从叫住。 那两个侍从说话还是哆哆嗦嗦,不敢直视尹风:“那、那个,少爷您要去哪啊?宁、宁公子吩咐我们一定、一定要跟着少爷……” 尹风心中不安:“跟着我?倘若他们是冥魈一党派来的眼线,我若如实告知,岂非是将我的行程亲手奉上?还试图跟着我?恐怕是要我在背后下黑手……” 想至一半,一侍从哆哆嗦嗦的递上来一信纸,并道:“这、这是宁公子……叫小人转交于您的……” 尹风眉心微蹙,接过信纸来看,确实是小爹字迹。 只见那信中写道: 风儿,知你用人不安,所以我已将本贴身伺候我的鬼差调遣至你府上,另有十位鬼将,曾被你爹精心训练过,忠心耿耿,安心差遣。原在你殿中伺候的侍从们,我只留了两位看门,若你仍有戒心,提防那两位即可。 第17章 爱你的,小爹。 尹风默读着信,不由又热泪盈眶,强行维持着从容面色,将信纸折叠,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再度在心中感叹:“世上只有小爹好……” 第9章 深夜将山遇男子 尹风带着宁洛送予的十名鬼差,直入将山。 一入山中,尹风便察觉到四处鬼气动荡不安,更是有凶戾之气于丛林间穿梭。 将山至永和城一共有东西两条山路。 鬼气汇聚于东路,西路则干净。 山中多高树,尹风带着鬼差直上树梢,登高俯瞰山中情形,见东路上有恶狼群聚。 只是狼? 仔细看来,那群恶狼却是各个皮烂骨露,模样恐怖,根本不似活物。 尹风心道:“畜生死后,魂魄应是被强制遣送至黄泉路投胎才对,怎会聚集在此?莫非是有谁将他们魂魄强制滞留于此?” 高树上,十鬼差与尹风围成一圈,俯视狼群。 那群狼正围着一具人尸啃咬,尸体骨肉已所剩无几。 尹风眉心紧锁,心念道:“七匹狼,鬼气却极重,恐怕不止七匹……” 尹风下令道:“扩大巡视范围,把周围的狼匹全引至此处,再一网打尽。” 众鬼差:“是。” “嗖”的一下,鬼差们一致四散,只留两位守在尹风身侧。 一直单枪匹马对外抗衡的尹风,此刻莫名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安全感。 尹风悄悄瞥他们,心道:“鬼王亲自训练的阴兵,给人的感觉竟如此与众不同,气场强大,执行力高,难怪会被派去保护小爹。” 很快,四面足音起,只见方才离散的鬼差引着数匹狼鬼往此处来,尹风即刻下令:“直接斩杀,不必留魂魄。” 说罢,尹风率先拔剑纵身,身侧两位鬼差紧随其后。 十位鬼将与尹风在将山中大杀四方,一直杀至天明,太阳初升。 太阳初升时,鬼魂四避,避之不及,则化为灰烬。 尹风银剑沾红血,血液却是在阳光下“滋滋”作响,蒸发成乌有。 地上的遍地尸骸,也随阳光升起而化作尘埃。 留下的,只有那被啃食殆尽,只剩衣物与残骸碎片的尸体。 尹风将死者残余的衣物扯下,交予一鬼差,命他送予那妇人,并告诉她,她家中长子已死于深山恶狼之口。 尹风收起长剑,回望山中,心中仍惴惴不安:“虽厮杀一夜,但山中鬼气依旧旺盛,剩余鬼魂究竟都藏匿于何处?且为何滞留此地迟迟不走?看来得差几个勾魂的鬼使来才行。” 尹风转头对一鬼差道:“你,即刻回鬼域,调三位勾魂鬼使到我尹府中来。” 鬼差应声,遁地而去。 尹风回至尹府,才入卧房,便闻见饭香扑鼻,不由一怔,目光瞥向屏风后的圆桌,竟见摆满了早膳,一侍女立在一侧,恭敬行礼,温声道:“尹少爷,请用膳。” 尹风才尝过血腥,现下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于是他摆手道:“我现在不饿,你退下吧,我小憩一会儿。” 那侍女也未赘言,应声后便小步退下了。 尹风躺上床,迅速闭眼休憩。本是想打个盹,却是一闭眼就不自觉思考起将山中的种种疑团,故而不自觉皱眉,闭着眼睛沉思。 他心道:“是负责此地勾魂的鬼使疏漏,才导致山中鬼魂肆虐?可得有多疏漏才会肆虐成这样?鬼吃人乃重罪,野兽死后成鬼魂,吃人乃无意识行为,所以野兽死后才会被立即送往轮回,若是发生野兽鬼魂吃人事件,那罪责应是落在负责此地勾魂工作的鬼使头上。” 尹风想着,又微微睁开眼,继续心念道:“此地的鬼使呢?应当带来问罪才是。” 尹风眉头微蹙,躺片刻,弹坐起身:“来人,速把此地负责勾魂的鬼使带来问罪!” 看来这盹是打不成了。 被带至尹府的勾魂鬼使有三位,三位皆是被尹风调来协助的,未见负责此地勾魂的鬼使。 于是尹风问道:“负责此地勾魂的鬼使呢?” 鬼差道:“尹少爷,此地勾魂鬼使之位,已空缺三月有余。” 尹风对此消息倍感诧异。 鬼域中各地官职都是有人负责派遣的,勾魂鬼使之位尤其重要,怎会空缺三月都无新鬼使补上? 想来只觉诡异,于是尹风心中念道:“勾魂鬼使之位不会无故空缺,背后定然有隐情。不过当务之急,应先将将山鬼魂处掉。一会儿我得写份文书,上报给父王知晓才行。” 尹风带着鬼差与三位勾魂鬼使再度上将山,那三位勾魂鬼使不由接连发出惊叹: “喔,天呐,此地鬼魂多得离奇啊!” “满山都是。” “勾不完,根本勾不完。” 勾魂鬼使的与众不同之处,便是能隔物将应入黄泉之魂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尹风及十位鬼差不能见鬼,他们能看得清清楚楚,藏匿之处也一览全无。 尹风抱起手臂,下令道:“既如此,你们便即刻动身去勾魂吧。天黑之后若还有剩余,便全部引至此处,我们尽数杀之。” 勾魂鬼使们不敢有怨言,只得扛着家伙一个魂魄一个魂魄的勾。 尹风带着十位鬼将原地休息,待天黑。 暮色后,山中鬼气愈发浓烈。 尹风再度带十位鬼将攀上树枝,等鬼魂汇聚。 第18章 但今日却是奇怪,等待许久也不见有鬼魂聚来,等来的只有一扛着招魂旗的勾魂鬼使,站在树下高声对尹风道:“尹少爷——今日好生奇怪,恶狼鬼魂都跑至西边那条路了!只剩零星几只在这边!” 尹风闻言,眉头一蹙,静心感知,竟感知到那西边的山路上隐隐有生人气息,不由心头一紧:“又有生人半夜上山了?!” 接着一声狼嚎入耳,尹风循声望去,竟是三匹体型壮大的灰狼鬼魂。 地上的勾魂鬼使见状,连抖三抖,连忙道:“少爷!那个,那个不是正常鬼,我们收不得!只、只能……” 尹风抬眸对十位鬼将道:“你们全部留在此地,将这三匹恶狼斩杀。我去西边一探究竟。” 鬼将未多赘言,得令迅速拔剑而下。 尹风即刻动身,跃于巨木之间,顺鬼气汇聚之处一路寻去。 寻至半山腰,见一群恶狼鬼将一生人男子团团包围。 尹风迅速落脚于男子身后的巨木之上,俯首望去,心道:“左边一只,右边三只,还有四只在身前。站位太过分散,若杀一方,另一方便会扑来将那男子撕咬,若那男子躲闪不急,一口便能要他性命。若我此时落地不恋战,直接将他带走,也许还有生机。” 尹风如此想着,将剑收回剑鞘,正想动身,却是见树下男子手捧一苹果,往外一抵,笑道:“狼大哥,要不今天吃素,换换口味?” 尹风:“…?噗嗤……” 虽然笑得不合时宜,但尹风这下是真的没忍住。 怎会有人在死到临头时还开这种玩笑? 紧接着,数匹狼一拥而上,尹风心道“不好”,立马纵身跃下。 却见那男子将手中苹果往左边狼脸上一砸,直接将那狼给砸懵了去,继而男子撒腿便跑,跑得尤其之快。 数狼见状,立即要追,尹风落地直接拔出银剑将那落后的几只恶狼斩于月色之下。 尹风抬眼时已不见男子,却是能瞧见还有几匹恶狼鬼在后面紧追不舍,于是尹风立即拔腿往那男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可那男子跑得极快,快得离奇。 跑至半路,尹风见一狼脖颈上喷着血,摇摇晃晃欲再追上已扬长而去的男子。 尹风不由心中惊叹:“这人……竟这般有魄力??” 惊叹之余,尹风银剑又起又落,将那摇晃的狼鬼斩成灰烬。 而后他又顺着山路一路追去。 他跃上巨木,踩着树枝飞跃,以更快的速度去追,终于在一空地又见那男子。 可这次情况却是更加危机——只见那男子前方虎视眈眈的站着两匹巨型狼鬼,半截白骨外露,身体比寻常狼鬼大上好几倍。 忽闻“哐当”一声,只见那男子被一恶狼扑至身下,短刀脱手,又被几只后续赶来的恶狼踢至悬崖之下。 已是这般境地,那男子竟连一声“救命”都不知道喊。 恶狼张开血盆大口,欲将男子头颅一口吞下。 尹风即刻拔剑纵身而下,重重落至男子身旁,骤然风沙四起,周遭恶狼呜咽退三步。 尹风迅速将那男子身上的恶狼大力抓起,往边上山体上一甩,“轰”一声响,落下几块碎石。 那男子也反应迅速,虽被风沙遮去视线,却在感知到恶狼离身后,迅速翻滚至一旁,爬站起身,挥手掸去眼前灰尘,睁眼望向尹风。 尹风趁着风沙未散,即刻持剑冲恶狼而去,刀光剑影间,迅速将鬼魂斩于灰烬。 血染红裳时,四下寂静。 尹风低眸看向那到底的三匹巨大狼鬼。 这三个鬼魂倒是奇怪,竟不如寻常狼鬼一般在他剑下化作灰烬。 如勾魂鬼使所言,这几只大家伙,有问题。 尹风心中道:“我的剑可将鬼魂斩于灰烬,这三匹却只是倒地不起,何故?此事,回去后也得写入文书,呈交上报给父王才行。” 尹风收起剑,才想起自己方才还救了位男子。 于是尹风回身朝那男子走去,问道:“你可有哪里受伤?” 男子似看着尹风入了神,经尹风一问,连忙回神道:“没有,没有没有。” 尹风止步他跟前,问道:“你是外乡人?” 男子笑盈盈应道:“啊对,少侠好眼力哈。” 见男子还这般笑嘻嘻,完全没有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紧张模样,尹风心中竟莫名有些恼火:“此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方才身陷险境?若我晚来一秒,他都要命丧黄泉?” 尹风不由蹙眉,不悦显于色,抱起手臂道:“附近居民皆知此地鬼气动荡不安,深更半夜还敢上山者,只有蠢人和外乡人。” 第10章 他的味道,甚香 那男子笑容瞬间一僵。 尹风心中不悦才稍稍得以平息,心道:“看他笑得僵硬,应是知错了。下回再遇危难,应不会这般笑嘻嘻,不将生死当回事了。” 尹风眉头轻舒,继而又瞥向那三匹巨狼,因百思不得其解而不由自言自语喃喃道:“不过,这群家伙一般不在这条路上活动,今日怎都到这儿来了?” 尹风心道:“莫非是嗅见生人气息才……” 那男子突然回话道:“什么,你问我吗?我不知道啊。” 尹风一愣,转头看向男子,蒙片刻,才意识到那男子将自己的喃喃自语给听了去,不由觉着羞恼,心道:“怎一不小心在外人面前道了心声?” 第19章 于是尹风又皱眉,应道:“本也没想着你能知道。” 语音才落,忽有微风起,瞬然间阵阵香味扑鼻。 不是花香,不是香料,不是世间任何香,是不可以世间任何语言所描绘之香,那香扑鼻而来,顿然在尹风脑海中掀起一阵热浪。 热浪将尹风面颊打红,将他身体扑热,更是惹他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察觉身体有异,心口发痒,浑身发热,抬眼看男子,竟有一种……想要将男子吞至腹中的冲动。 为何会如此?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异样。 尹风不由眉心更皱,立马捂住口鼻,大步后撤。 那男子见状蒙然,脸上更显难为情之色,而后又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问尹风:“怎、怎么了?” 尹风似中了春药一般,听那男子的声音竟叫他更加兴奋,面红耳赤。 尹风眼露惊恐,慌忙道:“你、你莫要靠近我!” 男子尴尬笑着:“我……也没动啊?” 不妙。 那男子确实没动,但尹风只是看着他便觉得浑身难受。 他仅残的智告诉他:“必须马上撤离此地!” 他大步后撤,脚下忽的一空,他侧头瞥去,身子正坠悬崖。 他心道“正好”,任由身子坠去。 “喂!!!”只听那男子一声大喊,尹风立即在男子赶来查看时化作尘埃,随风散去。 尹风于崖下寻一静谧处,扶巨木喘息。 他面色绯红,身体依旧隐隐发疼。他紧揪着胸口衣衫,觉得有一股气闷在胸口,尤其难受。他紧皱着眉,跪坐在地。 他心中慌然:“方才是怎么回事?那男子身上的味道竟叫我头昏脑热,险些失了智!我方才……是欲吃人吗?成鬼至今,我从未有过这样想法,方才怎会……!” 尹风心头一怔,忽然想到:“莫不是冥魈势力又从中作梗?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那人身上散发异香,引诱我以人为食?若我方才未控制住,岂非又被算计,犯下大罪?!好生阴险……” 尹风靠树盘腿而坐,闭眼默念陈道长曾教予他的《静心咒》,许久,身体燥热才渐渐退散。 尹风睁眼,又心念道:“方才那人,是生人。恐怕又是冥魈一党牵扯进来的无辜之人。” 又是同样的事情,尹风不由又念起十二年前被他无辜标记的孩子。虽过去许久,但他依旧耿耿于怀,此时此刻,更是不禁念起:“不知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最近也未见袖清真神造访,没得问及近况。多年过去,恐怕再见面我也认不出他来……谢清安……” 尹风暗暗叹一声气,想着如今这步步为营的处境,若是冒然去找那孩子,恐怕只会给冥魈一党留下把柄。 尹风仰头望那被乌云遮去的弯月,心念道:“他如今,应已长大成人了吧……初见时便觉他瘦弱,如今可能好好吃上饭?长至多高了?长肉没有?成家没有?” 尹风又叹一声气,心中道:“待下次再见袖清真神,无论如何也要请他帮我带些金银给那孩子,人活于世,少了钱便举步维艰。至少我不能让他为金钱之事有所烦忧。” 静谧片刻,尹风才忽然想起:“既是因我才牵连进无辜之人,那我怎可将其就这样抛之于遍地鬼魂的深山荒野之中?!” 尹风连忙起身,再度往山上寻去。 顺着生人气息,尹风快速找去,却是又见那男子被鬼怪擒于地面。 与方才的恶狼不同,这次他是被一群白衣色鬼给盯上了,四五个擒着他,撕扯他衣物。 尹风见状,眉头更紧,停滞于树枝上,见那男子上身衣物被撕破,一条腿赤裸裸的露在空气中,不由身子又发热。 可现在根本不是兴奋的时候啊! 尹风咬紧牙根,扶着树干半跪下来,紧紧揪着胸口,努力平息,结果时间拖得越久,脑中更是浑浊一片。 忽闻男子哭声道:“不要啊,好恶心,不要啊!!” “草。”被宁洛悉心教养,一直懂礼貌讲文明的尹风,在此刻终是没忍住爆出了他鬼生中的第一句脏话。 他纵身而下,稳稳落地,昏着脑袋,一个一个的将那几个白衣色鬼拎起来,扔出去,他脑子已然热得几乎看不清道,但还是强撑着智,扯下披风将那男子紧紧包裹,胡乱的打上一个死结,确保男子无法挣扎出来。 然后尹风将男子打横抱起,腿有些发软,抱起时有些摇晃难定,于是他站起时又用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最后凭着意识快速往山下疾步。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府,回府,回府!!” 他飞奔至半路,竟撞见有鬼拦路,一个个龇牙咧嘴的,伸着个长舌晃悠。尹风见状,即刻止步,心中勃然大怒:“他娘的,什么东西这时候来挡路。” 这时怀中人动了一动,尹风低头看去,只见那男子害怕的紧闭双眼,脑袋往尹风胸口一转。 “草。”尹风心中又暗暗骂了一声,“怎么这般磨人……!” 尹风快忍不了了,再多浪费一秒都忍不了了。 于是尹风恼然怒喝:“退下!!” 那群恶鬼瞬间一颤,连忙俯首作揖为尹风让路。 尹风再度迈开步子往永和城方向冲。却是不知怎么惹到了那怀中人,竟突然对着尹风来了个自我介绍:“我叫谢清安,少侠叫什么?” 第20章 尹风快疯了,听见那家伙的声音他差点就停下来将他扒了吃掉。 尹风在忍耐,那人却似没事人一般,叫尹风好生烦闷,于是凶道:“不要同我说话!” 那男子蒙然,瞪着个大眼,真不敢再说了。 如此甚好! 尹风迅速冲回尹府,抱他入别院客房,将他往床上一扔,然后头也不回的仓皇逃离。 不明所以的侍从们一拥而来,一半去别院看那被裹得跟蚕蛹似的人,一半追着尹风问:“尹少爷,您脸色好差,怎么了?受伤了吗?可要请大夫啊?” 尹风一边疾步往自己院中去,一边拧着眉头,道:“去给我准备衣服,我即刻要沐浴!” 浴房内。 尹风坐浴盆中,他将身子完全浸于水中,甚至还浸入了半张脸。 可眼下情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他眯着眼,盯着水中那莫名兴奋之物,心里发慌:“为何……会变成这样?以前从未兴奋至这个模样。” 尹风面色绯红,眉头紧皱,虽不知那男子身上的香为何会令他兴奋,但当务之急必须是先冷静下来…… 于是尹风面红耳赤,手伸入浴水中,努力心念他物,以平心中波澜:“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莫非是那十个鬼将中有奸细?不,那都是小爹的贴身护卫,不可能会有不轨之人。莫非是今日带回来的那三个鬼使中,有冥魈一党的眼线?啊……真是令人烦躁。” 许久,尹风出浴。 现下脑子已然清醒许多,他一边穿衣,一边心想着:“方才那男子,是否有与冥魈一党勾结的可能?人鬼交易,也有过类似案例……他是从何处来?为何偏偏出现在将山,身上还带着那种味道,是专门勾引鬼的味道?不对,我将其带回时,家中侍从好像并未对他有所反应。难道是特意为我调制的香味?那家伙到底什么来历……” 忽然尹风绑衣带的动作一滞,整个人怔愣许久。 他恍然想起,方才下山时,那人曾对他做过自我介绍。 谢……谢清安……那人是这么说的。 尹风忽然似笑非笑的喘了两口气,摸着脑袋,身子不稳往浴盆边上一靠,心道:“不会吧……?是……那个谢清安?不会是反动势力随意找人来诓我的?可他们怎么会知道谢清安?且谢清安不是在永西国吗,怎会出现在此?” 尹风心中情绪瞬间复杂繁乱。 他愣了许久,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站在浴房门前,做了很久的表情管。 他心中想着:“若我身边真是有奸细,若那人真是那个谢清安……我就更不该将喜怒形于色。” 于是他在门前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差不多平静下来后,他推门而出。 门外守着一侍女,俯首行礼,问道:“尹少爷,是否需要用膳?” “……”尹风一脸淡漠的看她,而后扬手,直往房间去:“我无胃口,无需备膳。” 侍女:“是。” 尹风又吩咐道:“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侍女:“是。” 尹风回至房中,点燃一盏红烛,坐在书案前,揉着太阳穴闭目轻叹,心中念着:“若要弄清那人底细,只需看他右手腕心是否有红痣即可……可,若是有红痣呢?岂非说明他已被冥魈一党盯上?我若对他表现得漠不关心,冥魈一党是否会觉得他已无利用价值,从而痛下杀手?可我若对他表现得太过关心,是否又会叫冥魈一党抓住软肋?啊……心烦。不如装作素不相识好了,让冥魈一党觉得他们是找错了人,我再将其留在身边,让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静观其变。” 第11章 赠玉坠 侍女端来笔墨纸砚和茶水,为尹风满上茶后,问道:“尹少爷,您带回来的那位公子,现下还在那房中,少爷打算如何安置?” 尹风趁着饮茶时间,垂眸心念道:“竟这般急着问我对那男子的打算?看来必须谨慎,不可露了马脚。” 于是尹风回道:“那位公子是我夜猎将山时救下的路人。他昨夜被鬼魂侵扰,现下应当是受了些惊吓,我不擅长照顾人,尔等看着处就好。对了,去拿我的一件衣裳给他,叫他换上。还有,备些吃食给他,免得叫他饿死在我府中。最近城外不太平,你且告诉他,吃饱之后可在府中随意走动,但绝不可离开府邸,叫他千万谨记。” 侍女:“…………是。” 说是叫人家自己看着办,结果还是吩咐了一大堆琐事。 尹风执笔写文书,将这两日发现的异常统统记录。 屋外天渐渐亮起,那十位鬼将与鬼使回至府中复命,那三匹怪狼虽并非普通鬼魂,但于太阳之下还是化作了灰烬。 尹风把此条情报补充进文书后,他将文书递予一鬼将,吩咐他即刻将文书带回,呈交给鬼王。 而后,一鬼使作揖禀道:“尹少爷,将山中鬼气已然清除完毕。” 尹风听罢,略感难以置信:“什么?怎会?” 鬼使道:“是真的,少爷。今日太阳一出,将那三只怪狼照为灰烬后,将山中的鬼气荡然无存。” 尹风警惕,看向一鬼将:“当真吗?” 鬼将点头。 尽管如此,尹风还是不安,盘算着今日抽空再亲自去查看一番。 于是尹风遣散了眼前众鬼,吩咐他们好生休息。 第21章 念起那男子身上的异香,尹风忽然想起那枚莲花玉坠,既然那玉坠可以隔绝异香,直接叫那男子时刻戴着不就好了? 于是尹风将玉坠重新翻找出来,然后大步往别院去。 这才一进客房,尹风便见那男子还被裹得跟蚕蛹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尹风连忙止步,紧皱起眉,问道:“为何还不出来穿衣服?” 那男子嘴角微抽,虚弱声道:“少爷,您看我出的来吗?” 尹风转眸看向他那亲手打的,不顾人死活的死结,不由面露难堪,无言上前,将结解开。 可这一解,那胸口、大腿、手臂,尹风全部一览无余。 尹风见状,不由面色一红,连忙背过身去:“快些穿衣,这般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那男子未说话,只默默地把之前下人端来的衣裳拿来穿上,时不时瞥尹风两眼,心中委屈道:“又非是我故意衣不蔽体,凶我作甚?况且同为男子,有何好害羞的?” 尹风则心中道:“这些下人真是怎么当差的?衣裳都送来了,也不知道把披风给解开,非要我一个一个命令下得那么明确才行吗?得亏此刻手上攒着那玉坠,否则闻见那香味,又见他衣不蔽体,岂非又要……!” “好了。” 尹风心中暗松一口气,转回身看去。 只见那大上好几码的衣裳挂在男子身上,尤其……尤其性感。 男子低头,一手扯着一边衣袖,一手紧紧揪着大开口的衣襟,裤子松松垮垮的,好像走两步路就会掉下来一般。 尹风见那若隐若现的香肩,不由脑子更昏热,眉头更皱:“为何这衣服穿你身上这般奇怪?” 那人无奈又尴尬的笑着,敞开手臂道:“少爷,您瞧瞧我,我这身板跟您能比吗?您看这袖子,从外边都能看见里边。您看这裤腿儿,穿我身上跟裙子似的。我裤腰带就算勒紧了,走两步还会往下掉呢。” 这人手臂一敞,本就宽大的半边袖子就往下滑了去,那半开的衣襟更大,瞬间半个身子赤裸在外。 尹风连忙避开视线,抱起手臂,微红着脸大声唤道:“来人!速把城里的裁缝请来,给他量尺寸做衣裳。” 那人一听,受宠若惊般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少爷,您太阔气了,随便找件下人的衣裳给我就行。” “下人?”尹风心中疑惑,“府中下人身上穿的,皆是鬼域专门研制的,能抵御太阳光照的衣物,材料珍贵难得。他又并非鬼魂,穿来作甚?” 尹风想着,不自觉又瞥了眼那男子,见那白皙嫩滑肌肤,又连忙将视线收回,心中不由烦闷:“这家伙……竟也不知遮挡一下。” 于是尹风语气不悦,回道:“不可,下人的衣裳布料昂贵,你穿着过于浪费。” 那人一愣,不再说话,耷拉下手臂,往后一坐,坐上床,无精打采的低着脑袋。 尹风又悄悄瞥他,看他垂着头,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低着眼,瘪着嘴,难道是我方才语气不好,惹他不高兴了?”尹风心中暗暗猜测着。随即目光又瞥向别处,眉毛拧出一个极其难为情的形状,心又道:“我方才也是一时烦闷才没控制住语气,又不是故意要凶他……且,往日别人被我这般语气对待时,都应更加乖顺奉承于我才是,现下生闷气的……我还是头一回见,该如何是好啊?” 尹风心中又道:“以前小爹说,若要向别人表示歉意,就得赔礼道歉,那我将手中这玉坠送他,是否也算……道歉了?” 尹风抿抿嘴,觉得有些难为情。 从小到大,他除了跟他两位义父和陈道长认过错,还从未向他人低过头。 踌躇片刻,他还是狠了狠心,上前到那人面前,弯身将玉坠挂于他胸口。 那人一颤,抬眸看尹风:“作、作甚?” 尹风眉头轻颤,手指勾起那玉坠,酝酿片刻后,郑重其事道:“此物,送你,须时刻佩戴。” 那人低头看玉坠,怔愣片刻,又抬眸看尹风,忽的嘴角僵硬往上扯了扯,接着双手捧起尹风勾来的小臂,侧耳贴上,像只乖顺的猫咪一般谄媚的磨蹭着,矫揉造作道:“多谢少爷,我好生喜欢。” 尹风面色顿时煞白,连忙将手抽回,面红耳赤着连退两步,好似那被当街调戏,不知所措的良家妇男。 “道谢便道谢,哪来这么多动作!总、总之,你记着必须时刻佩戴,绝不可摘下!” 那男子看着尹风的反应有些发懵,好似有些出他意料一般。继而没忍住勾起一边嘴角,轻轻鼻嗤一声。 男子双手捧起那胸前玉坠,低头看去,宽大的袖子便在此时滑落,右手腕心的红痣不经意间显露。 尹风在见此痣时,心中先是咯噔一跳,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幻想过无数与那孩子重新见面的场景,幻想中他多是自责,愧疚,悲痛万分,而不应似现在这般平静。 怎会如此呢?心中只波澜片刻,然后又静如止水。 “他真的是谢清安。”他心中只这样想着。 “难道是我良心出了问题?”尹风这么想着,又微微蹙了蹙眉,悄悄打量起谢清安,“个子是长高了,但还是很瘦,家里不给他吃东西吗?但他会使刀,力气也不小,身上多少应是有点肌肉。他家不是在永西国吗,为何会到此地来?莫非……是来寻我的?” 第22章 尹风静静看他,双眸颤抖着,不经意间流出一丝轻微的哀愁。 他又想着:“此刻来寻我,我当如何能保护得你……?不,他既已被我标记,我就应当对他负起责任才是。且,一定是他走投无路,处境不堪,才不得已来投靠于我的吧……因为我无知,在你身上做了标记,让你被旁人视作不祥之人,才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吧……” 这般想着,尹风的生前往事又历历在目,不由眉头更皱。 谢清安松开玉坠,抬眸看向尹风,却是被他那副看着要吃人的表情吓得一哆嗦,尴尬扯着笑,颤声问道:“那、那个,少爷,为何一直看我啊?” “你不必像下人那般称呼我,直呼我名,叫我尹风即可。” 谢清安愣了愣,疑惑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尹风哽住,完全没想到谢清安居然会问他为什么。 以往,尹风只管下命令,哪需要向旁人解释什么?谢清安这一问,直接把尹风给问住。 尹风立马头脑风暴起来:“为什么?他问我为什么?我总不能直接说明,是因为我让你不幸,此刻决意要对你负责,才让你不用加尊称的吧?真是,为何要问,直接执行不就是了吗?靠,我若这么回他,他会不会觉得我凶?然后又不高兴?怎、怎么这么难啊!” 尹风抱起手臂,低首道:“你、你方才唤我少爷的语气格外奇怪,以后不许再唤了!” 话才说完,尹风心中便觉着不安了:“完了,语气没把控好,好像又表现得凶了一些。这孩子不会又不高兴吧?” 正是惴惴不安时,谢清安却忽然弯眼一笑,应声道:“好的,尹风少爷。” 尹风:“……” 虽然他完全没有听从尹风的指令,但尹风却是恼不起来,甚至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看着是没生气。” 尹风叫人端来早膳,同他落座于客房圆桌旁。 裁缝未到,谢清安身上的衣服还是松松垮垮的,他不得不时常去扯扯领口。 尹风坐他身旁,总因为视线无处安放而显得表情极其不自然。 他遣侍从到门外伺候,又赶紧找了些事情来做,显得自己不会太过于不自然。 他一边斟茶,一边故作镇定的问道:“你是哪里人?” 明知故问,尹风是真的很努力的在没事找事,没话找话了。 谢清安答道:“善城。” 尹风斟满两杯茶,一杯挪于谢清安面前,一杯自己抬杯小抿,目光微微斜视,瞥他:“善城是何处?我怎未听说过?” 谢清安十指贴着茶杯,却是未抬杯喝茶。 那松垮的衣襟大敞着,叫尹风又瞥见大半春光。 尹风不由耳尖泛红,又默默将目光挪了去,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谢清安:“善城在永西国。” 尹风默默抬起靠近谢清安的那一边手,故作漫不经心的托腮,实则是在避着视线。他又问道:“啊,原是永西国的人。那为何到东乐国来?是只身前来吗?啊,不会是一路走过来的吧?” 谢清安点头:“是的,少爷。” 尹风一怔,心中一紧,想道:“走过来的?!这山高水远,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尹风强忍着心中突然掀起的波澜,故作从容继续问道:“走了多久?” 谢清安瘪瘪嘴,想片刻,然后答道:“我走时十七岁……” 尹风:“现在呢?” 谢清安:“二十二了,少爷。” “噗咳咳……咳,”尹风猝不及防的被茶水呛得咳嗽,咳得眼角泛泪,却是顾不得这些,惊讶望他:“走了五年?!” 第12章 赠新衣 谢清安被尹风的反应吓到,露出一个尴尬的苦笑:“是、是的,少爷。” 尹风目光不由自主瞥向谢清安的脚,可惜裤腿太大,将他赤足遮得严严实实。 尹风不禁心中暗暗骂道:“这袖清真神怎能如此办事?既已收了我的人情,也至少该给他配辆马车才好吧?!五年,五年是什么概念?他一直无家可归,流浪街头了五年?!” 尹风心中瞬间悲愤交加,表情看着十分隐忍:“那之后呢?还要继续走吗?你要去哪里?” 谢清安察觉到了尹风莫名掀起的情绪波动,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答道:“我要去墨州,尹少爷。” 墨州? 尹风心道:“墨州地上是繁华之城,地下是鬼王领域,他去墨州,当真是来投靠于我的?靠,这身子骨瘦成这样,袖清竟让他徒步走到墨州就算是马也该累死了。” 脏话只会有零次和无数次。 尹风又喝茶,强压心中怒火,突然意识到,自早膳呈上来之后谢清安就一直未动筷,心中不由更恼:“都已瘦成这副模样,为何吃饭还不积极一些?!” 于是尹风问道:“为何不吃?” 他又没控制住语气,好似在质问。 谢清安一抖,尴尬笑道:“我不饿,少爷。” “不饿?!”尹风心中瞬间发恼,更是暗暗责备道:“就这身子骨,死了也得被分去饿死鬼的行列。他是感觉不到饿吗??还是……” 尹风拧着眉头,瞥了眼桌上的饭菜,暗暗猜测道:“难道是不敢吃?为何不敢吃?从方才说话起便觉着他笑得僵硬,虽不听从我命令,但行为举止上还是看得出他在小心翼翼。他在怕我会陷害于他?也是,我若是被人莫名其妙带回家中,又给吃的又给穿的,还送礼物,肯定也会心中不安,想着他们是否另有企图。” 第23章 这么想着,尹风又莫名觉着有些自豪,心中暗爽:“该说什么?不愧是我标记的人吗?警惕心同我一样强。” 于是尹风嘴角微微扬了扬,低眸看他:“你担心我给你下毒?” 谢清安一怔,顿时一副如坐针毡的表情,还强扯着笑,应道:“怎么会,我相信尹少爷是好人。” 尹风心中更加暗爽:“还真被我猜中了。” 尹风不由轻笑一声,端起自己的碗,盛了半碗咸肉粥,当着他的面吃得干干净净,心中暗道:“你对旁人可以是这样,但对我便大可不必。我待你,绝对真诚。” 尹风吃完粥,放下碗,瞥了眼谢清安,见他一副“完全失策”的惊呆表情,不禁心中更是觉得想笑:“莫不是察觉到我并未加害他之意,又想到自己方才说‘不饿’,现下正是后悔着吧?” 莫名有点可爱。 尹风抿嘴微笑着,端起谢清安的碗给他盛满粥,推到他面前,然后身子不自觉往他一侧转了转,托腮看他:“既相信我是好人,就莫要磨磨唧唧的。” 可谢清安还是显得有些局促,磨磨蹭蹭支支吾吾的,好像有话要说,却又半天挤不出一句。 尹风一边眉头微微蹙起,消着为数不多的耐性等着他磨蹭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清安:“太、太多了少爷……我吃、吃不完啊……” 太多了?? 尹风听着不禁又觉得恼火,心中道:“都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了,还不吃?只是一碗粥而已,吃都还未吃呢,就说吃不完??” 尹风越想越气,太子爷脾气瞬间上来了:“吃不完就滚,把我给你的衣裳一并脱了再滚!” 谢清安被吓一哆嗦,抿起嘴,不敢多言,也不敢抬头看他,只好耷拉着脑袋,乖顺的吃起粥来。 尹风心道:“还是凶一些才能听话。” 谢清安吃得很小心,一点声响也没有,就连最基本的勺子碰碗声都不带响一下的。 尹风一直托腮看他,看他吃得不香,更是不悦,于是拾起筷子夹了块糕点放入他碗中。 谢清安一怔,抬眸看尹风。尹风知他心有戒备,于是也拿起一块同样的糕点,一边细嚼,一边盯他。 谢清安又扬起一个僵硬的笑,怯怯道了一声“谢谢尹少爷”后,又继续低着头安静用膳。 尹风一边嚼,一边心中纳闷:“这人吃饭怎么吃得这副德性?是第一次在别人家吃饭吗?还是因为我一直盯着他,叫他不舒服了?嗯……也是,之前在太子殿中用膳时,我也不喜欢身旁有人伺候,总觉得被盯着难受。那下次再用膳时,便让他自己吃好了。” 不一会儿,侍从领着裁缝进了屋,谢清安乖乖站着,给裁缝测量尺码。 侍从将剩余的食物全部撤下,尹风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 看那裁缝的手才谢清安身上各处轻触,游走,虽是不可避免之事,但他心中还是隐隐生出不悦,故而眉头微微蹙起。 可同时,他心中也困惑不已:“为何不悦?做衣服量尺寸分明乃寻常之事……”尹风目光悄然上移,落到清安的脸上。 清安面颊微红,似在害羞一般,眉头轻蹙着,一直低头盯着那裁缝的手看。 尹风心道:“………莫非,我已将这孩子视作私有之物?” 尹风又紧皱起眉,赶紧将这念头打消。 测量完毕,裁缝才收起量尺,尹风便开口问道:“要多久能做好?” 裁缝惺惺笑着,应道:“很快,很快,明日一早便能做好,到时候我直接差人送您府上。” 明日一早?这岂非是要看着谢清安如此刻这般,穿了跟没穿一样,在府中晃荡一整日吗? 于是尹风即刻道:“太久了,今日傍晚前就给我做好送过来。” 裁缝一惊:“啊?尹少爷,您这不是为难小人吗?小人裁缝铺里最近单量太多,本来人手就不够,实在是……” 尹风打断道:“那便把我府上的绣娘全部带过去,钱,我再给双倍。” 裁缝闻言大喜,立马连声答应,然后迅速扛着工具跑回店里干活。 尹风再度看向谢清安,却是见他表情僵硬,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尹风心中又纳闷:“这又是怎么了?给他做新衣服还不高兴吗?啊,不会是方才那个裁缝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摸了他吧??摸了哪里?后背,腰,还是屁股?!” 这么想着,尹风顿感不安,于是立马问道:“喂,为何这副表情?刚才那个裁缝摸你了?” 谢清安愣然,不自然的笑着:“啊?没、没有啊。就……就是……” 谢清安低下脑袋,犹豫着问道:“那个……尹少爷,您为何对我如此之好啊?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受、受宠若惊。您是想招我到府上做事吗?还、还是……有别的需求?” 别的需求? 尹风不知他所言何意,却是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如实相告。于是尹风道:“想这么多作甚?你在此吃好喝好穿好睡好,便一切都好。现在你身上衣服太过宽松,就尽量不要出房走动了。你且在这房中好生歇着,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唤人来伺候就行。” 谢清安好似被这泼天的宠爱冲昏了头脑,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讷讷看尹风。 尹风见他不回话,于是轻蹙起眉,又问了一遍:“知否?” “啊……”谢清安愣然,又连忙应道:“知、知道了。” 第24章 尹风看他模样,不由觉得呆傻可萌,轻轻扬起嘴角,伸手揉了揉他脑袋,道:“我还有要事去忙,你在此好生休息。” 谢清安不回话,似还未回神,呆滞乖巧的任他揉脑袋。 尹风揉着揉着,心中竟发软了:“靠,这脸看着好软,好生想掐一把……不行不行,我这是在做什么?” 眼见心中逐渐遐想连篇,尹风赶紧及时止损,收回手,转身离去。 迎着辰时的风,尹风再度只身来到将山。如那鬼使所说,这山中的鬼气竟真于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此事,确实诡异…… 尹风一边往回走,一边心中纳闷:“那几匹怪狼,莫非是有过修为?畏惧阳光,却不畏惧我特制的斩鬼剑,修为应当与府上那十位鬼差一般。虽然野兽也确实能修成仙,但真能成仙者,史上寥寥无几,狼类更是不曾有过,真正飞升的也只有过狐狸与蛇。对了,将山之事既已解决,那我便该将重心重新转回慕卿山上了。” 慕卿山…… 尹风站在慕卿山脚下,望着那邪气漫天的巨大山体望而却步。 他心道:“没有那玉坠,我上去便会头昏脑涨,有了那玉坠,我又不知妖邪藏匿于何处。难道真需我回去再修炼个几百年才能来?” 尹风心道:“但收妖之事,并非我鬼族之事。我只是来探究此地鬼气动荡的原因而已。” 迅速好思绪后,尹风唤道:“来人。” 顷刻,尹风脚下出现一黑影,继而冒出一鬼将,跪地领命:“尹少爷。” 尹风抱臂,仰着下巴,低眼瞥他:“速到山中擒一只鬼出来,要能说话的。” 第13章 清忧安心剂 殷鬼王亲自调教过的鬼将身手就是不凡,没花多久功夫便将一鬼押着送到尹风跟前。 尹风立于山脚一巨木之下,树叶遮天蔽日,正好为那鬼遮蔽阳光。 那鬼灵气微弱,是一普通男鬼,跪在地上呜咽着求太子爷饶命,放他去轮回。 尹风紧皱眉头,冷哼一声,道:“现在想着要投胎了?之前在山中徘徊时怎不想着到黄泉路上排队?” 那鬼啜泣着,哀声道:“我、我、我也是不得已,是不得已啊!” 尹风冷眼看他,不回话,那鬼便自己心慌了,一五一十全部给念叨出来:“太子爷,太子殿下!这山里有狐妖,她、她们勾引我,不叫我走啊!这、这、这能怪我吗?这不怪我啊!” 尹风听罢,不由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心念道:“这种鬼,活着怪女人,死了怪女妖,自己心性不定,品性败坏,却从未想过自己的问题,叫人见了就心烦。” 于是尹风道:“死后不入鬼域投胎,也不报备者,按鬼域律法,当拖去行日照之刑。” 那鬼闻言,吓得直哆嗦,连忙又磕好几个响头:“饶命饶命!太子爷饶命啊!小的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 尹风冷笑一声,抬脚踩住那鬼的脑袋,“哐”一声响,那鬼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动弹不得。 尹风道:“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男鬼闻言,颤着声音应道:“好、好好,多谢太子爷,多谢太子爷!” 尹风继续问道:“说,此山中还藏有多少鬼?” 男鬼:“许、许多呢!狐妖,是狐妖啊!山中好多狐妖,勾引男鬼,邀我们作乐,简、简直是人间极乐啊!” 尹风冷眼看他,心中道:“人间极乐?何来人间极乐,狐妖欲快速修成仙道,则会以人精气,或以鬼阴气为食。狐妖勾引贪图美色者,贪欲享乐者,再于作乐间悄无声息吸走其阴气,增自身修为。难怪此鬼身上灵气甚弱。” 尹风又问他:“你来此地多久了?” 男鬼:“啊?三、三个月了吧?” 尹风心道:“他灵气弱至几乎魂魄要散去。我若不将此山狐妖铲除,恐怕会殃及更多鬼魂。如此说来,此处鬼魂动荡不安,是因此地有狐妖作祟,勾引男鬼,引诱鬼魂竞相赴之,才使这山中鬼气汇聚。如此以往,恐怕鬼域中的鬼怪都要被她们吃了去。” 尹风垂眸,又问道:“狐妖藏匿于山中何处,何时会出来?” 男鬼:“呃、呃……一、一般太阳下山后便会出来,天亮时才会回去,藏、藏匿之处的话,小、小的不知啊……这太阳升起后,我们也躲阴凉处去了,也不知她们去哪啊……不、不过,夜色后,狐妖们几乎不藏身的,满山乱跑!” 尹风收回脚,不再多言,转而对押他的鬼将道:“我已知悉。你将其押送回鬼域吧,直接交予鬼王处。” 那男鬼一听,叫得比方才更加惨烈:“啊??不要啊太子爷!不要不要,您、您直接现在就处置我了吧!不要把我交予鬼王啊,求您了——” 尹风瞬间有种被鬼看轻了的感觉,尤为不爽。咧嘴道:“哈?你怕鬼王不怕我吗?” 男鬼摇头,哭道:“不是不是,总、总之求您一定不要将我交予鬼王啊!!” 尹风被他给气笑了,抬手扶额,冷言道:“就送回去给鬼王,让鬼王依照最严的律法处置!” 鬼将:“是!” 男鬼:“不要啊——太子爷饶命,太子爷饶命啊——” 鬼将将男鬼拖走,尹风抱着手臂转悠,气不知该往何处撒,只得一脚踹上那树,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气呼呼的回府去。 第25章 天色尚早,尹风回府后召集十位鬼将一排站好,他于前排,抱着手臂下令道:“今日太阳下山后,同我一起上慕卿山。今日不必恋战,主要任务是勘察地形,大致记录敌人数量,适当试探敌人实力。减少损伤,及时撤退。” 鬼将齐声道:“明白!” “散了吧。” 语落,十位鬼将齐刷刷落入地下,消失得干净利索。 尹风微微垂眸,隐隐松懈口气。 尹风心道:“避免争斗的话,就算是头昏恶心也能强忍一阵。唉,还是得尽快找到适应慕卿山邪气的方法才行。” 慕卿山邪气复杂,又惹尹风心烦意乱,不得已他又想到那玉坠子,接着又莫名奇妙想起谢清安,心中更是不安:“我今夜离家,他自己一人在府上,是否会感到不安?若府中有异党,是否会对他不利?不……不会,思来想去,他应是对异党最有利用价值之人,应是不会有危险才对。” 他走出院子,见一侍女在打扫庭院,于是问道:“谢公子呢?” 侍女从容行礼,应道:“谢公子在屋子里,一直没有出来过呢。” 尹风心道:“还挺听话。” 尹风不由自主的想去看看他,于是不再赘言,大步往谢清安的别院去。 院中安静,客房外立着两位侍女,面无表情低着头,耷拉着双手站着,生怕别人看不出她俩是鬼一般。 尹风入房后,心有想着:“门外侍女这般站着,若是被谢清安看见,岂非要吓死?” 于是他又后撤出门,悄声对那两名侍女道:“莫要这样站,莫要叫人看出你们是鬼。” 那俩侍女闻言,面面相觑,然后一齐露出微笑,行礼,端站。 这还差不多。 尹风又大步入客房,绕过屏风,见谢清安正侧卧床榻,安静熟睡着。 于是尹风不自觉的轻轻松了口气,扶屏风而立,静静凝望他。 肌肤白皙,面部因为瘦弱而棱角分明,一双睫毛安静的翘着,时不时微微颤动,他淡红色的唇稍稍张开一条小缝,身子有规律的上下伏动着。 尹风不由看了许久,心中道:“此人吃饭不行,睡得倒是真香。” 正是天气浮躁时,谢清安的被褥只盖腹上,为避热气,他睡前将裤腿拉至膝盖,两条白皙小腿静静躺在红色的床垫上。 此时尹风才能看见他双脚上的伤痕。 也不知他是走了多少路,才会将脚磨破一次又一次。 尹风低眸看去,他来时穿的那双破烂草鞋还整齐摆在床边。 尹风不由蹙眉,生出心疼之意。 “他分明总是笑着,为何却叫我觉得楚楚可怜呢?”尹风心中难过,不忍再多看一眼,却又舍不得将目光收敛。 尹风悄声走近,小心翼翼的盘腿坐于他面前,抬手轻抚他散落床榻的长发,心中不由心疼:“我好想问你,这十二年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却又不敢听你如实相告……可你若说‘一切安好’,又更会令我痛彻心扉。” 尹风眸中渐有悲痛倾涌而出,他隐忍痛楚,微微侧头靠于床沿,心道:“待知意将破解之法交予我爹,待试验成功后,我便带你去墨州,带你解除标记,再予你一套宅邸,黄金万两,叫你衣食无忧。届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就这样靠着床沿,盘腿坐了许久,他本烦躁不安的心,在听着谢清安有规律的呼吸声后,竟渐渐平静。 忽的谢清安轻吟一声:“嗯……” 尹风心一颤,以为他要醒,立马坐直身子看他。 却是见谢清安眉头轻颤,呼吸莫名加快,接着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继而梦中呓语:“外婆……” 只是一句话,一滴泪,却似万剑般直穿尹风心脏。 外婆?上次见时,他还是在梦中念着死去的爹,如今竟换作他人,说明他身边已然是有多位亲人去世。尹风每每想到谢清安如今经历的所有苦难皆是因他之失所致,总会痛心疾首。 “我该如何补偿你才好?”尹风在他耳边轻声询问。 可他未醒,也未予以回答。 第14章 失控 暮色之下,慕卿山更显阴森恐怖。林中燃起点点幽蓝冥火,尹风走在前头,十位鬼将紧随其后。 落日后,这山中邪气更加混杂,尹风倍感头昏脑胀,胸闷恶心,却是不能形于色,强撑着往前走。 入至山林深处,尹风倚树停步。 他心道:“越往深处去,身体不适的反应就愈发强烈,再这样前进,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于是尹风回头,对鬼将们道:“上树。” 鬼将应声后,尹风一跃上巨木,落脚高枝。 鬼将们傍树而立,分散开来。 如此,接着月色,尹风才敢喘上一口气。 他捂着胸口,眉头紧皱,脸色煞白,心中念道:“该死,上到树上之后反而更难受……若我再前进,真见到狐妖时恐怕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尹风转头看诸位鬼将,他们修为不及尹风,反倒没事。 于是尹风命令道:“你们,三个去勘察地形,五个入山寻狐妖踪迹,记住她们聚集活跃之地,再自行分配人手,记录她们大致数量,试探她们修为如何。余下的,跟我留守此地。记住,不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该撤离时立即撤离。” 鬼将应声,即刻动身往深山中去。 第26章 尹风自觉胸闷愈发严重,目光昏花,脑子发热,再在树上多呆恐怕马上就要昏厥。 于是尹风念了一声:“随我下去。” 说罢,尹风又纵身跳落地面,胸口的闷气才得以缓和一些,只是头昏眼花之状仍未得改善。 尹风留两名鬼将在身边,是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他试探性的拔了拔剑,却是觉着无比沉重。 不妙,此刻他身体已因邪气侵扰而虚弱许多,此地不宜久留,须立即回府! “我们先回……” “府”字还未说出口,突然一股刺鼻香味扑来,顿然让本就晕眩的尹风更加难受,双腿发软直跪在地。 鬼将甲吓然,惊呼:“尹少爷!” 鬼将乙连忙拔剑警惕四方:“是狐妖!” 鬼将甲不由分说赶紧上前将尹风搀扶起身,语气焦灼:“尹少爷,您……” 尹风当即道:“撤……离!” 窒息感涌来,尹风感觉脑子快要胀裂爆开。鬼将甲闻言,立即搀着尹风往山下跑,并大叫道:“喂!撤离!撤离!!” 鬼将乙捏着剑,警惕四周,却只能闻其香,不见其狐,无奈也只得先掉头撤离。 可这转身,那狐妖便从暗处扑了上来,一扑扑三只,直直将鬼将乙扑倒在地,“哐当”一声长剑脱手。 鬼将甲闻声回头,脚下一绊,扛着尹风一同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狐妖无情嘲笑声四面而起,尹风艰难抬头,眼前却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鬼将连忙将尹风扛起,大声怒斥道:“鬼域太子在此,谁敢无礼?!” 尹风垂着脑袋,似被什么无形重物压着,根本抬不起来。 却是听见周围嘲讽声四起,男声,女声,此起彼伏:“太子啊,那个废物太子啊。”“不用怕,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吸一口太子的阴气,是不是可以直接飞升啦~”“哎哟你别说,这太子还挺帅的咧,吸阴气之前,姐妹们先玩玩啊~” “哈哈哈哈……” 鬼将甲听得汗流浃背,直接背起尹风,遁地而去。 可这遁地之术,只是下等法术而已,狐妖修行多年,于她们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 一红狐化作人形,妩媚笑着,低眼望那地上的黑影快速靠近。 于眼前时,那狐妖直接将锋利爪子刺入地下,不偏不倚,正正刺穿尹风的胸口。 红狐抽回手,笑道:“再来玩啊,太子爷~” 尹风胸口顿然有鲜血淌出,虽不会因此死去,但却是要他承受逾越死亡的痛楚。 他一双手紧紧抓着鬼将的后背,紧咬牙关隐忍痛楚。 地下行走尤其漆黑,再见光明时,听那鬼将道:“尹少爷,我们到了,到府上了!” 尹风脑子依旧昏热,不知为何,入了尹府后竟昏热得更加厉害,他身体开始燥热不堪,但他此刻除了痛以外,感受不到多余的知觉。 府中火光晃眼,尹风不由紧闭双眼,眉头紧锁。 忽的他耳边响起急切又杂乱的脚步,紧接着又听那鬼将着急忙慌的喊道:“谢公子!谢公子快去叫府上的郎中来!快去叫郎中!北门,在北门的那个院子里!” 尹风脑海中回响着:“谢……公子……谢……清安……”他隐隐睁开眼,朦胧间见谢清安模糊残影,顷刻间,谢清安迅速逃离他的视线。 “去哪里……谢清安……”尹风颤着声音,吃力的念着。 鬼将慌张,根本没有听见尹风的呢喃。 “去哪里……”尹风吃力的抬起视线,看谢清安的身影越跑越远,鬼将背着他转过一个弯后,谢清安的身影消失于他面前。 骤然间,尹风心中的不安达至顶点,眼前忽然变得血红一片。 紧接着,他的身体不再受大脑控制,如失控的野兽般挣开了鬼将的手,极速向谢清安追去。 他双眼发红,已似丧失智般,追上谢清安,一把抓过谢清安的手臂,“咚”的一下将他往墙面上狠狠一甩。 白色的墙出现了细微凹陷,有鲜血落下。 可尹风全然未察觉,抱着他,吻上他唇。 谢清安眉头轻蹙,双手抵在尹风胸口,意图将他推开,却是如何也使不上力,反而被吻得更深。 尹风舌尖舔弄谢清安双唇,吸吮,轻咬,动作尤其粗鲁,他试图探入谢清安口中,却是如何也撬不开谢清安的嘴。 于是眉头微蹙,手探入谢清安的衣襟之中,捻红豆迫使他张口,而后迅速将舌探去。 又出现了,想要将此人吞之入腹的恐怖想法。 但尹风今夜难以自控,脑子完全已是不清醒的状态。 他只能依着本能,任躯体肆意妄为。 他一条腿顶于谢清安中间,不时用力,而谢清安被吻得浑身发软,泪倾涌而出。 尹风眼前渐渐清晰,他见谢清安哭得梨花带雨,不禁疑惑,松开唇,碰他面颊,蹙着眉好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为何哭啊?” 谢清安张着嘴抽噎,还未得说话,尹风便脑子一热又吻了上去,不一会儿又松开,满眼潋滟的望着谢清安。 尹风哈着热气,弯身亲吻谢清安的脖子。 谢清安吃力的握着尹风的手腕,试图推搡,却渐渐失去意识。 尹风还在吻着,咬着,舔舐着,待他将谢清安半身衣裳褪去,吻痕落遍半身时,意识与智才逐渐恢复。 第27章 当其智仅恍惚回神一丝时,尹风即刻停止了他的轻薄之举,再度隐忍心中躁动,紧紧将谢清安抱在怀里。 然而为时已晚,尹风停手时谢清安已完全失去意识,瘫软在尹风怀中。 尹风不明所以,却是抱起他时摸见他后脑淌着血,尹风愕然,抬眸看去,只见那完好的石壁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个凹陷口。 尹风瞬间慌了神。 “清……”尹风颤抖着声音,错愕看他,连名字都念不齐全,即刻慌张喊道:“来、来人!救人,救人!!” 第15章 实在不行,就成婚吧 尹府上自配有鬼王宫中派遣来的郎中。 闻声赶来的郎中被当时的情况吓得不轻。 可当时血淋淋的两个人,却只有清安受了伤,尹风身上除了衣服破了个窟窿以外,竟没有一点伤痕。 清安被送至郎中药房抢救,丢了半个神的尹风则被侍从们搀着拖着硬是拽回到少爷房中。 侍女着急忙慌的给他准备更换的衣裳,又端来温水和毛巾,还额外从鬼域多请了个郎中来。 尹风呆愣站着,任由侍从们为他更衣,擦去身上的血渍。 来检查的郎中见尹风,大惊:“哎呀!怎、怎么回事?少爷,您身上的旧伤,怎、怎么全不见了?” 尹风闻言,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去,自己竟真如郎中所说,新伤旧伤全都奇迹般的消失了。 尹风诧然,心中疑惑不堪:“怎么……会……?我分明记得自己被那狐妖重伤,此刻怎会……” 尹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再度确认此刻所见并非幻觉,而是身上真的并无半分伤痕! 尹风心中不由感到震惊,却不能形于色,只心中道:“从回到尹府开始,我便觉得意识更加恍惚,身体几乎不受控制。何故?离开慕卿山之后,头昏脑热之状应当减少才是,难道是因为嗅到了那狐妖身上的味道?还是……” 尹风双瞳一颤,想起自己失控时对谢清安所做的无礼之事,不由心中一紧:“莫非他将玉坠摘了下来?!” 尹风即刻拍开正在帮他系衣带的侍从,转身大步往外走,那侍从见状,连忙拿起外袍去追,念着:“少爷,尹少爷,夜晚风凉,至少把薄外套穿上——” 然而尹风对此充耳不闻,一个劲的大步往别院客房去。 侍从抱着薄外套一路狂追,最后还是被勒令留在了门外。 尹风绕过房内屏风,只见一套淡蓝色衣裳被整齐叠放在床头,那莲形玉坠就安静枕在那衣裳之上。 尹风眉头紧蹙,捏起玉坠便扭头往外走,健步如飞,心念着:“不是嘱咐过他须时时佩戴吗?怎这般不听话?!” 尹风跨出门槛,那抱着薄外套的侍从见状连忙双手将衣裳抵上:“少爷……” 结果尹风视若无睹,直接绕了过去。 侍从:“……” 侍从不追了,他有些难堪的看着尹风离开的背影,与身旁掌灯的仕女道:“太子爷这脾气也真的是够差的耶。” 掌灯仕女漫不经心的回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太子爷的脾气,少抱怨些吧。你还当这是在宁公子殿里当差呢?” 侍从泄一口气,耷拉着脑袋慢悠悠离开。 尹风疾步入郎中药房,屋内谢清安头上扎着纱带,安静躺于床上。 郎中正在捣鼓他的药箱,见尹风满额汗珠,眼神焦灼,不由暗叹一声,道:“少爷,喜怒莫形于色,您这副神态跑来,是人是鬼都知你紧张谢公子。” 尹风站门前,平息喘气,又拧起眉毛,作回以往淡漠神情,迈步入屋,道:“不过是不想因我之失伤人性命罢了,此等重罪,关乎我声誉,紧张有何不妥?谢公子如何了?” 郎中默默看着尹风径直走到床边,一双眼珠子紧紧盯着谢清安看,不由又轻叹一声,道:“少爷,既要装作不关心,就不应该一直盯着人家谢公子看。” 尹风抿嘴,眼睛看着谢清安脸色苍白,双唇发干,毫无要醒的征兆,耳朵听着老郎中的谏言,不由又心烦意乱。 可这老郎中是小爹府上的,人虽话多,但医术了得,曾还得小爹赐过一块“妙手回春”的牌匾,素日里专门负责小爹的身子,与小爹关系甚好。 尹风不敢得罪他老人家,生怕一个出言不逊,他就直接把状告去小爹耳朵里。 于是尹风只得忍气吞声,强行把目光扭向老郎中,咬牙切齿,强颜欢笑道:“我没有装,是真的不关心。” 郎中一脸无语的看尹风,也不再多埋汰他了,如实告知道:“一般人的脑袋撞成那样还不及时医治的,必死无疑,但谢公子不然,他命硬。老夫已为他包扎止血,也已为他上过药,不过日后睡前还需日日来此换药。还有,老夫见谢公子身子薄弱,便多给他开了个调方子。” 老郎中说着,从桌上拿出一药房,递予尹风,并道:“一日一副,一副两次,膳后服用。用药期间忌辛辣,忌生冷,忌口猪、鸭、鸡、牛,鱼肉可少吃。还有,注意休息,期间不要再行房事。” 尹风一怔,耳红半截,即刻驳道:“我、我没放进去!” 老郎中:“得亏您没放进去,否则谢公子这身子骨断然是要生生散架不可。” 尹风亏,多言不得,只能收回目光再看向谢清安。 老郎中搬一圆凳到床边,推着尹风往边上站站。 第28章 尹风讷讷的被他推着走,见郎中坐下身,为谢清安把脉,心中有不满却是敢怒不敢言。 郎中静心把脉,瞥一眼尹风,又道:“杵在此地作甚?药能自己煎好吗?” 尹风一怔:“什么?” 郎中看看那药方,又看看他,道:“派人去煎药啊少爷。” 尹风恍然大悟,立刻扭头往屋外去:“来人!照着这方子,速去煎药。” 侍从拎着药方离去,尹风却还是倚着房门站着。 望着空荡荡的庭院,与无星相伴之月,尹风心中更是烦乱:“怎么今日事事不顺。是我的问题?” 尹风垂头扶额,眉头紧皱。 恍然间,他对谢清安行非礼之事的画面又浮现眼前,谢清安被吻得几近窒息的模样,推搡的模样,挣扎无果只能哭泣的模样,又在尹风脑海中掀起一层惊涛骇浪。 他又觉脑热,于是连忙摇头将心中杂念晃去,接着又心道:“我已对他行那般失礼之事,他醒来可会记恨我,怪罪我?我真是……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失控的一天……!怎么办?现下该怎么办?原还说要好生补偿他,现在可是怎么也补偿不清了。” 他心中又道:“女子若被行此事,便是清白被玷污,男子应要负起责任娶其为妻才是。但……但谢清安是男子,我又该如何?也、也娶回家作太子妃吗?” 尹风本还有些纠结,但想想家中两位义父,又觉此法行得通。 于是此刻困扰于心的,只有:“那我该如何同两位爹交代?说我失控非礼了谢清安,才要将其娶回家中的?那小爹一定会责备于我,我爹也一定会念叨,他以前就同我强调过,成亲一定是要同心爱之人,若他知道我是因这种事情才要与谢清安成婚,岂非要将我四肢卸了浸泡水牢之中?” 尹风的手缓缓从额头落下,遮住半张脸,露出那双充满心事的眼眸。 他继续想道:“但无论如何,确实是我玷污了人家清白……谢清安徒行五年来投靠于我,是因他身边再无可依靠之人。而我却……” 尹风微微回头看向房中人,又环顾四周,此屋只两盏幽暗灯火,位置偏僻又阴冷,给鬼居住无妨,给养伤之人居住就实在是太过简陋了。 于是尹风唤道:“来人。” 院门外候命的侍女听命前来:“尹少爷。” “将谢公子……不,去我房中准备好一套新被褥,把屋内灯火全部点亮,备好茶水,再命厨房准备一盘蜜饯,药煎好后一同送到我房中来。” 侍女颔首领命,小步离开。 尹风眉头紧锁着,转回身,再度走到谢清安身旁。 老郎中收回把脉的手,抬头看他,道:“……您瞧,少爷您又露出这种关切心疼的眼神,当真是怕旁人看不出来吗?” “……”尹风沉默片刻,将谢清安抱了起来。 老郎中疑惑:“作甚呐?” “此地阴冷,不宜养伤,我将他带回我房中去。您带着药箱,也一起来吧。” 尹风说罢,抱着谢清安便往少爷房中去。 月光粼粼下,谢清安的脸愈发苍白,他安静的窝在尹风怀中,一动也不动。 尹风低眸看着,心中吃痛,却为不被人看穿而拧着眉头。 殊不知,他这番行径,早就将心中感情暴露得赤赤裸裸。 第16章 他命硬 永和城尹府,少爷院中。 院内掌灯仕女又添了五六个,将这黑漆漆的夜色照得发亮。 屋内,谢清安仍昏迷不行,静卧床榻。 老郎中和尹风各坐一圆凳在床边守着,尹风紧盯谢清安,全然将自己伤痛奇迹痊愈之事抛于脑后,直至老郎中问起,他才回过神来。 老郎中:“尹少爷,您今日夜猎,可有受伤啊?” 尹风:“……有,但莫名其妙痊愈了。” 老郎中:“哦?我要失业了?” 尹风以为是老郎中耳背,把他话给听岔了,于是又说了一遍:“我是说,伤口全都痊愈了。” 老郎中点头,指着尹风身体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身上的新伤痊愈了,那旧伤呢?也痊愈了?” 尹风愣然,诧异看他,心道:“他怎会知道,医术难道真有这般厉害?还是说,他知道些什么?” 这么想着,尹风连忙问他:“是,我新伤旧伤莫名其妙全部痊愈了,这是为何?” 郎中道:“嗯,我方才给谢公子把脉时便觉有异,谢公子体内有阴气作祟,右手腕心有红痣,应是被鬼标记过才会如此。” 老郎中并不知道谢清安就是尹风当年标记之人,同鬼域众鬼一样,都以为当年尹风标记的男童已然死于泥石流之中。 郎中又道:“但怪异的是,谢公子体内之气,并非只有阴气而已。” 尹风闻言怔然,问道:“‘并非只有阴气’是何意?莫非谢公子也被其它生灵做了标记?” 郎中颔首,道:“应是这么个,尹少爷,您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您寻找被鬼标记之人,增加其气运,令其余生无忧之举?” 尹风应道:“自然。但被标记之人,寿命已然大减,至寿者,也未能活过三年。” 郎中又道:“是。老夫曾受宁公子之名,去验过一两个死者之尸,发现他们脾胃内脏全部衰竭而死,身体大多由内往外溃烂,皆是体内鬼气侵蚀所致。” 第29章 尹风愣然,心中又倍感讶异:“……你……你……您还会验尸?” 郎中颔首,谦逊道:“略懂皮毛而已。”接着又正色道:“但我方才为谢公子把脉时发现,谢公子脾胃内脏均健康无异,且鬼气应已在其体内滞留了至少十年之久,生人之气已然与鬼气不再有排斥之状。” 尹风心虚得不敢接话,只默默的咽了口唾沫,心道:“我早年更改过他的生死簿,阳寿未尽,他自然是死不了。只是此事不能外传,天不知,地不知,你不知,我知。” 郎中又猜测道:“故而,老夫猜测,是否是因为谢公子体质特殊,不仅命硬,自身接纳鬼气能力一绝,且……还具有能为他人疗愈治伤之功效?” 郎中又道:“尹少爷您非礼过谢公子之后,身上伤口皆愈合无痕,莫非,谢公子为人疗愈治伤的能力,是通过性……” 尹风打断道:“可以了,不必再做过多无关的猜测。只需知道他能治愈我创伤,为我医病就好。” 郎中看尹风一本正经的打断,耳根子却红得似要滴血,不由感到无语,又道:“尹少爷,此言差矣。若通过侵犯谢公子便能治愈伤痛,何不将谢公子投入到军营中使用呢?” 尹风闻言一惊,瞳孔发震,当即怒火中烧:“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郎中面色从容,语气平和道:“老夫所言,岂是胡言乱语?尹少爷,您是太子,应当为鬼域考虑。以您当今在鬼域的处境,就算以后顺利登上王位,手握兵权,也一定会有反动势力拔剑造反,届时双方大打出手,若是您的军队折损严重,只需将谢公子投入军营,以非礼之事疗愈军队士兵伤痛,亦可再鼓舞士气……” 尹风勃然大怒,愤然起身,厉声斥道:“岂有此!你一郎中怎可道出如此荒谬之语!还敢以鬼域社稷为由,试图绑架于我?!” 郎中面色依旧从容,抬眸看尹风,道:“尹少爷此刻在位一生人动怒?于少爷而言,鬼域社稷还远不及这无关紧要的生人?少爷,此番念想不可长,您地位未稳,如此更是将自己陷入危难之中。” 尹风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我之事,何须你来担忧?!你只需做好本职之事,将谢清安伤痛治好,将嘴巴给我老实闭上!!” 郎中眉头未皱,盯他片刻,后转回眸看向谢清安,平静道:“您消消火吧。为此勃然大怒,实不像您所为。” “你……!” 正是恼怒时,床上的谢清安忽然呜咽,脑袋微微往旁边一侧转动,眉头紧蹙,表情痛苦。 尹风怔然,当即消了怒火,紧张看向谢清安。 只见谢清安紧闭双目,呢喃着:“我不是不祥……我……不是……” 尹风看谢清安呢喃时眼角滑落的眼泪,瞬然心口一痛。 郎中则是神情淡漠,念道:“只是做噩梦了。” 噩梦,尹风当然知道他是在做噩梦。 但噩梦的源头是现实。 尹风也曾无数次梦回生前,梦见自己被抛弃,被分食,被指着鼻子谩骂“不祥之人”。 此刻谢清安心境,他比谁人都能感同身受。 愧疚,自责,瞬间全部涌上心头,他从不敢想,自己曾经历过的苦难,有朝一日竟由他亲手加倍赐予一个无辜之人。 尹风垂头闭眼,不忍再看谢清安痛苦神情,却又忽然听见谢清安一声呢喃:“少爷……尹少爷……” 这一刻,窒息感铺满尹风全身,他抬眸惊讶看去,却不知自己在谢清安梦中是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只想着是否能在梦里也予他一丝温暖。 可谢清安又流眼泪了,他紧接着张大嘴抽噎,念着:“我错了……少爷……我错了……” 尹风脑中瞬间空白一片。 下一刻,谢清安一声惊叫,弹坐起身,喘着粗气回神。 老郎中依旧见怪不怪般,从容道:“哦,醒了。” 谢清安闻声转头看来,见郎中,又见尹风。 尹风清楚的看见,谢清安在看向他时,眼眸中铺满惊恐。 【作者有话说】 尹风今日运势:大凶 第17章 谢清安惹恼尹风 老郎中起身,扶着谢清安要他躺下,并道:“谢公子冷静些,你伤刚好,不宜情绪激动。” 谢清安眼中噙满泪,见老郎中靠近,应激般推手叫道:“不要,不要靠近我!” 老郎中顿时停步。 谢清安抽噎着,低头看自己的身子,见自己衣襟半开的身上处处是吻痕,处处是咬痕,不由涕泪四下,掩面痛哭起来。 于是郎中又道:“谢公子,您这样哭,脑子会哭坏的。” 谢清安不回话,只哭。 郎中也不敢冒然靠近,只得回头看尹风:“少爷,您看这……” 郎中看着尹风的表情,不出声了。 那是鬼域太子爷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神情,肝肠寸断般的悲伤从他双眸中倾涌而下。 先前只是看谢清安强颜欢笑他便心如刀绞,此刻看见谢清安哭,他更是恨不得自废修为,自断四肢,自泡水牢,以此谢罪。可这些他还觉得远远不够,他甚至想将自己家财全部赠予谢清安,永生永世给谢清安当牛做马。 可是这样,他还是觉得远远不足以平他心中的愧疚,远远不足以弥补他给谢清安带来的伤害。 “我犯了永生不可宽恕之罪孽。”尹风心中默念着,轻步走到床前。 第30章 “退下吧。”尹风对郎中道。 郎中未多言,提着药箱无声无息的离开,并将房门带上。 谢清安听那关门声一颤,慌忙抬眼看去,见尹风拧着眉头立在床前,心中更慌,他抿抿嘴,泪流满面道:“对不起少爷,我错了,我错了……” 尹风心疼的蹙眉看他,哽咽,道不出话,只在心中道:“你何错之有啊……” 尹风抬手,欲为他拭泪,他却是以为尹风要扇他巴掌,下意识的抬手格挡,脸别过一边,紧闭双眼不敢直视。 看着他的反应,尹风心似被刀狠狠割下一块,生疼。 “是我错了。”尹风轻念着,轻握他手腕。 这一握,他抖得更加厉害,头更低,身子更是怕得往下倾倒。 尹风心疼,不敢再靠近了。 于是尹风松开手,坐回凳子上。 这时谢清安才抽噎着,一边抹眼泪,一边怯怯看他。 尹风凝他片刻后,微微低下头。 房中很长一段时间只有谢清安的抽噎声。 尹风心中尤乱,才如此沉寂,待他再度开口时,如下定决心一般,郑重其事道:“成亲吧。” 清安愣住,眼中除惊恐以外,还多了些匪夷所思和莫名其妙。 “我会对你负责的,所以,同我成亲吧。” 谢清安一脸楚楚可怜的哭相,哽咽着驳道:“为、为何要成亲?两个男子要如何成亲?你、你光是占我便宜不够,还要用成亲一事将我囚于你府上吗?” 尹风愣然,听谢清安这么一说,心中顿然兵荒马乱,连忙解释道:“不,我并非此意,为、为何要这么想?我、我并未有要囚禁你之意,我只是想向你赔罪。今日是我失礼在先,轻薄于你,我知男子若玷污女子清白,便要负责,将其娶回做妻,故而也想着,将你娶进门。” 谢清安一双柳眉轻皱,一副羞恼模样,又道:“我一非女子,二非断袖,你这算哪门子赔罪,分明就是强人所难!” 尹风恍然大悟,立马应道:“那不成亲,不成亲就是。你到我府上当少爷如何?或是做我尹府的客卿,我好生待你,定不叫你受委屈。” 谢清安更恼:“为何一定要留于你府上?我、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尹风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去墨州,我送你去,待你头伤好以后,我便叫府中车夫来载,山高路远,我陪你一同去,到了墨州,衣食住行全由我来承担。” 尹风表现得好像要立马包养谢清安的纨绔子弟,惹得谢清安又怕又恼,连连挪着身子往后蹭。 “不要不要不要!你、你放我走就行,不、不用等到我伤痊愈,现、现在立刻放我走就行!” 谢清安的不安与恐惧,促使他一直在将尹风推远,尹风又心疼又自责,心想着:“他这般怕我,也是情之中……若我再态度强硬的将他留于身边,恐怕只会让他更加畏惧我。可慕卿山中狐妖未除,他去墨州又必经此山,就这样任他过去,岂非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如此情形,我更宁愿他恨我,也不愿他自寻死路。” 于是尹风道:“不可。” “为、为何……?” 谢清安又有新泪涌出,尹风看着甚是心疼,本想凶一些,语气再重一些,好强迫谢清安屈服,此刻却是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尹风长叹一声气,道:“今夜夜已深,且你才受过重伤。你若真的着急,就再休息一日,明日早晨再走。” 尹风心道:“届时再派那十位鬼差去护他左右,应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谢清安却是满眼心事,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可、可是……” “可是什么?” 谢清安抖着身子,深深垂下头:“可是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尹风疑惑,心道:“莫非是因为怕我再度对他行轻薄之事,才急着想要离开?” 这般想着,于是尹风道:“我不会再对你行失礼之事,你安心留此一宿可好?” 谢清安疯狂摇头。 尹风眉头轻蹙,直言问道:“你已然无法相信我了?” 谢清安抬眸,泪眼汪汪看他,抿着嘴不说话。 尹风眉头更皱,心中憋屈,不由感到有些生气,但还是压着火苗,低头沉默无言。 他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本就不会说哄人的好听话。 此时此刻,他只能独自懊恼:“他既已无法相信我,那我如实告诉他,山中有狐妖,危险万分的话,他会相信吗?还是觉得这只是我想困住他的手段?倘若我说什么他都无法相信的话,把他强行关在府里,是否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手段……” 尹风想着,不自觉抬起双眸,如狼般盯着谢清安。 他思考得过于认真,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谢清安正因为他的紧盯而浑身打寒颤。 忽的敲门声响起,尹风目光往边上一瞥,听门外侍女道:“尹少爷,药煎好了,要此时服用吗?” 尹风又转眸看向谢清安,心道:“无论如何,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于是尹风应声道:“端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侍女端着汤药到窗前,尹风起身双手端过碗,坐到床边,对谢清安道:“过来。” 谢清安蜷在角落,抱着双膝不敢说话,也不敢靠近。 尹风无奈轻叹一口气,耐心解释道:“这是药,你身子需要调。若是身子骨不行,就算此刻我放你走,你又能走多远?乖,听话。” 第31章 尹风已经非常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些了,但在谢清安眼里,他就是笑里藏刀的在说着:“这是迷药,喝完你就不省人事了,乖,快喝。” 于是谢清安又泪如雨下:“尹少爷,求求您了,虽然昨晚您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您能不能放过我,放我走?” 尹风面容平静的看着他,心中却是悲愤不已。 白日里还总是强颜欢笑的,现在却哭丧着个脸求他。 “连装也不愿装一下了。”尹风心中这般想着,那被他强行压下的怒火火苗又悄然燃起,“为何总是不听话呢?我说什么你都抗拒我,违背我,总觉得我会加害于你。以为我下毒也是,以为我要囚禁你也是。我分明都是在为你考虑,为何就是不愿相信我,不明白我的苦心,于你而言,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坏人吗?你可知,我从未待谁这般有耐心过?” 尹风低头看着手中汤药,又道了一遍:“先把药喝了吧。” 可谢清安摇头,哭着摇头,爬到他身边扯着他衣袖,可怜兮兮的求他:“放过我吧,尹少爷,求求您,我好不容易才到此地,墨州就近在咫尺,我求求您……求……求求您……” 尹风逐渐感觉到烦躁,索性将汤药放回至侍女盘中,继而捏着谢清安的双腕,将其摁倒在床,咬牙切齿道:“我何时有说过不放你走啊?!” 第18章 你是祥瑞 谢清安被摁倒在床后,他眼中被放大的惶恐清晰可见。 可尹风的耐心已然耗尽,心中憋屈尽倒了出来:“我想不明白,于你心中我究竟有多坏?深更半夜,你于深山老林中喊救命,我飞奔而来救你。你说衣裳不合身,我便马上遣人找裁缝来给你做。给你倒茶给你盛粥,给你准备屋子让你休息。你说你要去墨州,我说我会给你准备马夫,到墨州之后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承担,你不愿。如今深更半夜,四处鬼怪横行,我叫你休息一晚再走,你也不愿。现在我说你身子虚弱,要喂你喝药,你还是不愿!你究竟要如何?!你要我做什么才能满意?!” 尹风一连串的控诉,叫谢清安哭得跟个三岁小孩一般,哇哇乱哭,腿还乱蹬。 尹风气得有点喘不上气来,看谢清安这般哭得失控,又觉着是自己过分了些,于是止言,转眸瞪了眼旁边端药的侍女。 侍女一抖,赶紧离开。 房门再度被关上,但这次谢清安只顾着哭,什么也听不见。 慌乱中,谢清安断断续续的说着:“我不要……我不要您为我……做什么,我要……我要离开这里,放我走……呜呜,放我走……” 说了这么一大串,尹风以为多少能起到一点自证清白的作用,结果谢清安还是执着于离开。 尹风又恼,故而控制不住提高音量问他:“为何就一定要执着于要走?!我不是已然答应过你,今夜先睡一觉,明日再走吗?!非要赶着这一时半刻吗?!” 谢清安摇着头,痛哭流涕的道:“不、不行的,呜呜不……我再呆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不幸的……” “什么不幸,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才厉声反驳完,尹风便很快回过神来,斥责声戛然而止。 尹风心中道:“他认为自己是不祥之身,与我相近会给我带来不幸,所以才急着要离开的吗?可白日时还好好的,他甚至已然在府中呆到了晚上。是、是我今夜的伤吓到他了吗?所以他才……” 他此刻才明白谢清安为何无论如何都闹着离开,顿然间愧疚又倾涌而出,他心中念着:“原是担心会令我不幸,才如此……我方才竟还怒火中烧吼了他,惹他哭成这副模样……” 他眼中铺满自责与悲痛,不由俯身将谢清安紧紧抱住,温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误会于你,是我错想于你,对不起,莫哭了……” 虽然谢清安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认错,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谢清安也不打算再做过多隐瞒,于是哭着说道:“尹少爷,是我错了,我应该一早便和你说清楚的。我、我是不祥之身,是扫把星,我再在此多呆,只会让你府上不幸……我、我本以为只是一天不会有什么影响,因、因为以前也……但我不知为何,这次不幸之事竟会发生得如此之快,呜……一定是因为尹少爷您待我太好,诅咒才会应验得如此之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早该离开的,否则少爷也不会伤得这么重,呜呜……” 尹风眉头紧蹙,微微闭目,在心中狠狠责备过自己一番后,将谢清安抱着坐了起来,一手抱他,一手顺他背,附他耳边好声安抚。 “无碍,莫要多想。你并非不祥,我也并非是因你而受伤。”尹风说着,抬起谢清安一只手,摁在他的胸膛上,松了松抱,认真看他,温声道:“且你瞧,我所受之伤,已痊愈,连伤痕都不曾见了踪影。” 谢清安抽泣着,一双含泪眼铺满疑惑,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抚摁的地方,竟然真的不见有伤口。 于是谢清安茫然问道:“为、为何啊?伤口呢?我今日见你,分明胸口上受了好深的伤,流了好多的血。” 尹风轻轻扬起嘴角,无奈间又悄然松了口气,温声道:“我并不知何故,但与你亲密相触之后,身上的伤便悄然愈合了。且连多年未好的旧伤也不再作痛。如此情形,你怎可还说自己是不祥?” 第32章 谢清安茫然的望着他,眼泪悬挂,一时止住。 见谢清安不再有新泪落下,尹风眸中的不安终于是悄然散去了些。 他心中道:“好在……总算是冷静了些。” 可看谢清安脸上泪痕,拇指拂过时还沾泪湿,又不由想起往昔事。 尹风两岁夭折成阴童后,仍被阴童船中孩童嘲讽,指他不祥,笑他死得凄惨,就算是船中有先生保护,还是免不了那暗潮涌动。 “不祥之人”的标签一直到他三百岁时,遇见鬼王那一刻起,才被强行摘除。 若未遇见鬼王,未遇见小爹,也许自己依旧被人暗指着后背,道“不祥之人”。 故而,尹风知道,谢清安想要的是什么,想听见的是什么。 “你并非不祥。”于是尹风认真看他眼眸,指尖为他拭去泪花,“你是祥瑞。” 谢清安的双眸轻颤,人已怔然。 尹风看得出他眼中的所有情绪,茫然,讶异,吃惊,和不安。 于是尹风又将他紧紧抱住,轻拍他背,柔声道:“故而,先冷静下来,把药吃了可好?你若真要走,明日我再送你,可好?” 尹风隐隐觉着怀中人又开始抽噎泪涌,但还是看见他点了点头。 尹风轻笑,唤人再将汤药拿进屋来。 汤药酸苦,尹风特意备了蜜饯。本以为谢清安吃不得那方苦药,却是见他端着碗,仰着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他抬袖擦嘴,将碗还给尹风。 尹风有些诧异:“竟一口气全喝下了?不觉着苦吗?” 谢清安闻言,摇摇头,应道:“以前家里天天喝中药,味道比这个还要重些,所以这药于我而言不算苦涩。” 尹风眉头蹙了蹙,放下碗,又端来蜜饯给他。 “为何天天喝药?是有什么病痛缠身?” 谢清安盯着那蜜饯,露出一个难为情的表情,没吃,只应声道:“是外婆去庙里求来的,说是可以驱除邪祟的药。庙里的僧人说,我就是被邪祟缠身才会变成不祥之身,需要天天吃药,吃满十八岁才可以恢复常人之身。” 胡诌。 尹风一听便知那是谎言,但未急着拆穿,还多问了一句:“要付钱吗?” 谢清安点头:“嗯,我不知道是多少钱,只知道外婆为了给我买药,白天去帮人家干活,晚上还要给人家缝补衣服,几乎不得休息。我若还在吃药上矫情,岂非太对不起她了。” 尹风闻言,有些心疼,拆穿谎言之话瞬间堵于口边,道不出一点。 尹风暗暗叹声气,又将手中那盘蜜饯抬了抬,问道:“这个,不吃吗?” 谢清安抿嘴,难为情的问道:“这个……是什么?” 尹风没忍住无奈笑了笑:“这是蜜饯,解苦用的,你尝尝。” 谢清安以为尹风在嘲笑他没见过世面,脸不由红了半截。他拿起一块塞入口中,瞬间甜丝翻涌,忍不住道:“嗯,好甜!” 尹风笑然:“是否口中不再觉得苦涩了?” 谢清安点头如捣蒜,又拿一块塞入口中,腮帮子鼓鼓的,连回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尹风支起一条腿,托腮安静的看他,不由心中道:“只是蜜饯而已,怎会吃得这么香。莫非是喜欢吃甜食?” 看他吃得这般香甜,尹风不自觉的勾起嘴角,又命人道:“去拿些茶水过来。” 侍女应声离去,很快又端着茶水和茶具过来。 尹风倒了杯茶递予他,提醒道:“蜜饯一下吃得太多,嘴里发甜也不舒服的。” 谢清安眨巴着眼睛,听话的接过茶杯小抿一口。 忽然谢清安道:“可是少爷,您为什么要帮我?” 尹风无奈看他,应道:“只是吃了两口蜜饯便将我非礼你之事给忘却了?我说会对你负责,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所以你有需要,我肯定会无条件帮助你。” 谢清安听罢,愕然,然后面露难色,怯怯问道:“尹少爷,您……您不会还想着同我成亲吧?我、我并非断袖,以后还想娶妻生子啊……” 尹风托腮看他,不由眯眼笑着,心道:“方才不是就已然同他说过,不会逼他成亲了吗?怎还这般惴惴不安,真拿我当喜欢强抢良家妇男的纨绔子弟了?” 尹风笑道:“不会,安心。不过你若是以后改变主意了想同我成亲,我也可以马上娶你。” 谢清安闻言,浑身打了个寒颤,瘪着嘴闷声吃蜜饯。 尹风见他不说话,又觉着心痒痒,故而追问道:“为何不说话?” “少爷没听过那句话吗?‘食不言寝不语’,我且还在吃东西,不能跟少爷说话。” 尹风听罢,不由掩嘴轻声笑起来,心中乐道:“可方才分明是你先同我说的话。” …… 方才哭得太凶,谢清安现在是觉着既头晕又头疼。 侍女端着碗盆离开后,尹风也准备要离开。 离开之前,尹风起身问他道:“郎中说要好生歇息,今夜便在此就寝吧。可觉温度合适?是否觉得热,要多开几扇窗?” 谢清安乖乖的坐在床上,冲他摇摇头,道:“不必,这样就好……不过,此处华丽,应是少爷的卧房吧?我睡此,少爷睡哪?” 尹风轻笑道:“尹府的空房许多,不必担心我。” 清安立马道:“我并非担心你。” 第33章 尹风轻轻勾唇,未作明显笑。 走两步,尹风恍然想起玉坠还未给他,于是又回身到他面前,将玉坠重新戴上谢清安脖子上。 谢清安怔然,连忙摆手道:“尹少爷,此物太过贵重,您还是拿回去吧!” 尹风道:“此物只是了却我心中一丝愧疚,你若不时常戴着,我总是心中不安。” 闻言,谢清安倒是不敢轻易摘下了,但思来想去,他还是又说推托之词:“没关系的少爷,不必觉得愧疚。您已然待我极好,我回报您,与您肌肤之亲帮您治伤是所当然的事情,您不必再为我如此破费!” 尹风一怔,接着眉头轻皱,低眸看他:“什么所当然之事?” 尹风语气骤变,似威胁似危险,令清安不敢随意回话,只能讷讷看他。 尹风又道:“你怎会有如此想法?倘若今日不是我帮你,而是旁人在山中路过救了你,给你吃的给你穿的,为你准备一间还算舒适的客房,你便心怀感激到可以随意与他人有肌肤之亲吗?” 谢清安:“呃……不,不是的,少……” 尹风一手捏起他脸颊,低声道:“帮你是我心甘情愿之事,轻薄于你是我失礼之事,两者不可混为一谈,更不可相互抵消。你的身体不是商品,你若这般自轻自贱,会令我伤心,故,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第19章 撒个小谎,被无情拆穿 尹风才合上房门,便见门外十位鬼将并列站作一排,才稍稍放松下来的心情不由又紧绷。 尹风大步走过他们身边,压着声音道:“去别的院子说。” 鬼将们带回来的消息并不乐观,深入慕卿山的鬼将表示,山林中的狐妖多到离谱,是只瞧一眼便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地步。大约三百只,且只是今夜所见的数量而已。 山中鬼魂数不胜数,被狐妖牵着团团转,场面淫乱,不堪入目。 倒是有一红狐,被其余红狐众星捧月,修为至少在六百年以上。 这就有些棘手了。 尹风至今修为不过四百余年,要与六百年修为的狐妖硬碰硬,只有惨败的结果。且慕卿山中,狐妖众多,寡不敌众,只有挨打的份。 偏院中,尹风抱着手臂,倚墙站着,低头沉思:“狐妖并非普通妖怪,既是有六百年以上修为,也应是到了妖仙境界,若是没有道士协助,恐怕难以收服。若陈叔在……唉,陈叔游历四方,前两日刚见过,这会子应是见不着了。怎么办?放任不管的话,鬼域一定会有大损伤,且谢清安也去不成墨州。” 尹风一想到事关谢清安,又觉心烦意乱:“若是能像我来时那样,直接带他入鬼域,再从鬼域到墨州就好了。可若是让他知道我是鬼,定然又会被吓到……啊,怎么这般麻烦。” 尹风低头捏着眉心,不由叹了声气,鬼将们面面相觑,难得的说起小话来:“太子爷叹气了?我没听错吧?” “哦哦,是真的,我也听见了。” “那是不是说明咱们准备散伙了?” “不至于吧,就算慕卿山的妖收不了,不还有别的山嘛?我们顶多换个地方继续干活……” 尹风抬眸,对鬼将们道:“各自回去休息吧,慕卿山之事,我再另做打算。” 鬼将们一应而散,偌大的别院中只剩尹风一人在吹冷风。 他烦恼极了,眼下情景,恐怕明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谢清安走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言而无信?” 如此想来,甚是苦恼。 今夜尹风随意找了间卧房就寝,许是精神紧绷许久,一躺下来便觉着头隐隐作痛,无奈,他也只得含痛睡去。 第二天一早,第一声鸟啼响起后,尹风便开始起身练剑。 尹府有一处专门给尹风练剑的别院,那里无房屋,只有树与石。尹府规矩,尹少爷练剑时谁人都不能打扰。 每次尹风一有烦心事就爱舞刀弄枪,让自己筋疲力尽时,才能勉强将烦忧之事暂且忘却。 这剑一挥起来,便挥个没完。 他挥了许久,最终让自己满头大汗,衣服黏在胸膛。 他往院门走去,想倒杯水喝,却是见院门前一个侍女神情焦灼着来回踱步。 见尹风出院门,那侍女连忙行礼道:“尹少爷!谢、谢公子他不肯用膳!” “什么?!” 刚练完剑,尹风尚还喘着粗气,听这一消息,嗓门更是无法控制的高了几个分贝。 那侍女又道:“今、今日我们见谢公子醒后,就赶紧给他端上早膳了。但是谢公子就只是坐在那,也不动筷,干坐在那许久,方才、方才又突然跟我们说了一句,‘见不到尹少爷就不用膳’,所、所以,我们不敢怠慢,赶紧来请您了。” 尹风惊然,心中道:“不会又觉着我在早膳中下毒了吧?!他戒备心怎的比我还强??” “靠,我现在过去。” 尹风说着,箭步流星往少爷卧房奔去。 侍女直起腰杆子,面色瞬间恢复平和,默默望尹风远去。 一旁正在扫落叶的侍女甲突然停止了工作,也直起身子,对侍女乙悄声道:“那个,我觉得有蹊跷。” 侍女乙点头,回道:“我故意这么说的,你看把少爷吓的,还说了句不干净的话。” 侍女甲:“为何这么说?你不怕少爷要你掉脑袋啊?” 第34章 侍女乙窃窃笑道:“怕甚?鲜少见少爷这般模样,你想想,给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做新衣,送吃食,还慌里慌张的找郎中给他治病看伤。我听说,昨夜少爷还对着谢公子又亲又咬的呢~今日我见谢公子脖子上……哎哟,说出来都害臊~” 侍女甲:“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有多害臊,兴奋得很。” 侍女乙掩面笑道:“哎哟,这事儿要是成了,宁公子肯定高兴,到时候我多少得去讨些赏头才是~” 尹府里的绯闻早就满天飞,却只有尹风自己是半点风声没听见,还单纯的上了套,急冲冲的往谢清安处赶。 不过谢清安今早确实是一直没吃饭,只是他并非不见少爷就不吃,而是误以为要一直等着少爷来了才能吃。 尹风一身红黑色紧身衣衫,满头是汗,提着长剑喘着粗气大步入房,见谢清安正乖乖在餐桌旁坐着,等得他面色都有些发白了。 尹风不由高声问道:“怎么回事,下人说你不见我就不肯吃饭?!” “什、什么?”谢清安愕然,“谁传的谣言,竟、竟这般离谱?” 尹风大步到他身旁落座,长剑“哐”一下往桌上一砸,吓谢清安一激灵。 尹风看看满桌的菜,又转头看向谢清安:“你是又觉得我会给你下毒??” 谢清安瞪圆了眼,被尹风这贴了脸的大嗓门震得险些魂飞魄散:“你、你说话小点声儿,又不是听不见。” 尹风无奈叹一声气,转而用更大的嗓门对外面的侍从道:“再端副碗筷来!!” 谢清安又一吓,继而转头看向桌面,这时才恍然发现——从始至终侍从们就只准备了谢清安的餐具而已。 侍从端来新的餐具后,尹风一边盛粥一边问道:“药喝过了吗?” “嗯。” “那等会儿吃完早膳我再带你去郎中那换药。” 谢清安轻声应着“嗯”,看尹风盛粥的动作,快且粗犷,由内至外都是一副武夫气质。 谢清安难道:“您看着急匆匆的,等会儿要赶着去哪吗?” 尹风疑惑的皱起眉头,转身对着清安喝一口粥后放下,道:“等会儿没什么事,怎么了?” 谢清安别开目光:“没什么,就感觉您看起来很着急似的。” 尹风无言,拿他碗勺盛满粥后递到他面前,后语气命令般道:“吃。” 谢清安抿抿嘴,拾起勺子吃了一口,小心翼翼的瞥尹风好几下。 尹风无言,面无表情,只是不停的倒茶,喝茶。 但实际上此刻尹风心中慌乱极了:“他若是等会儿问我何时送他去墨州该怎么办?我拒绝他的话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又生气?还是会哭啊?如果我跟他好好解释,山中有狐妖,他会信吗?” 他试图用足够的茶水来淹没心中的不安,结果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忽然谢清安道:“那个……” 尹风心猛地一提,皱起眉瞥他。 谢清安低垂着脑袋,手指不安的摩挲着勺子,小心翼翼道:“我并不是怀疑尹少爷给我下毒,我只是……以为……要等尹少爷来了才能吃,所以才……一直等着……” 尹风心咯噔一跳,脑中瞬间空白一片。 不一会儿,尹风掩面笑出声来,惹得谢清安面红耳赤,头更低。 尹风笑然,心中更是愉悦:“他竟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用膳,怎得这么乖啊,乖得我都不忍大声同他说话了。” 尹风脑海中不由自主的自己脑补出,谢清安因为等他来而饿得肚子咕咕作响,又不敢动筷的画面。 想想就好笑。 “真是乖得可以啊,谢清安。”尹风没忍住道,“我昨日见你用膳时拘谨,还想着是不是我在你身边才这样。本想着今日让你自己一个人吃的,结果没想到你竟一直在等我来。” 谢清安倍感难为情,皱起眉头,低着脑袋道:“我又不知你是何意,你从未告诉过我啊。若明说,我也就不等了。” 尹风还是笑着,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道:“我的错,我的错,都赖我。” 谢清安目光瞥向别处,又小声问道:“所以少爷打算何时送我去墨州呢?” 笑声戛然而止。 果然,该来的迟早还是会来。 尹风收回手,又给自己沏了杯茶:“咳,嗯……你很急吗?” 谢清安闻言一怔,立马直起身子:“少爷是反悔了吗?” 尹风心虚的将视线挪至他处:“也……不是……送是肯定会送的,只是我家马夫今日……正好有事,告假未来,要不你就在府上多住些时日,待他来时你再走?” 其实在官场上叱咤风云十二年,撒个小谎对尹风来说简直信手拈来的。 ……但今日却不同,他对着谢清安撒谎,心莫名的慌,一字一句尽是将“我在撒谎”这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谢清安不是笨蛋,一看便知尹风是在糊弄他。 于是他放下勺子,饭也不吃了,拧着眉毛生着气,道:“您在撒谎吧?就是不想放我走而已吧?” 尹风嘴硬道:“怎会?我若不想放你走,又何须扯谎骗你啊?强行将你留下不就好了吗?” 谢清安抱起手臂:“谁知您是否打算先礼后兵呢?” 尹风从未被人这般顶撞过,就算是宫里喜欢说他闲话的小侍从,也不敢这般当面跟他对峙。 第35章 他亏语塞,无从辩解。 谢清安又道:“总之,今日我必须是要走的。您就算是将我关在此地,我也会逃出去。” 尹风见谢清安这般硬气,无奈扶额,脑子又开始发痛:“我并非是说不让你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清安:“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尹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真相告知于他:“其实,近段时间,慕卿山中有狐妖出没,你从此地出发去墨州,慕卿山是必经之路,慕卿山太大,就算快马加鞭也得走个三天三夜。若狐妖不除,你上山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才想将你留下,待我除尽狐妖后,再放你离开。” 谢清安愣了愣:“……这是您为了留下我撒的第二个谎吗?” 第20章 “那你抱抱我” “绝对不是。”尹风斩钉截铁的回他。 谢清安面上看起来有些气恼,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蹙着眉头,微微低下脑袋,问道:“那何时才能去呢?” 尹风不知道谢清安是怎么做到每一个问题都精准戳在他痛处上的,他不但回答不上来,心里还满是难堪。 尹风掩面以避尴尬,反问道:“你为何如此急着赶去墨州?是要去找什么人吗?” 谢清安如实交代道:“不,是曾有人跟我说,只要到了墨州,就能找到解除我身上不祥诅咒的方法。” 尹风眉头轻蹙,看向他:“是何人所说?” 谢清安:“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说他是一个游历四方的书生,眼界宽,见识广,知道这种邪祟之事应该找谁来处最好。他说只要去了墨州,就一定能碰上可以帮助我的人。” 书生?尹风心中猜测着,应该是袖清真神扮作的凡人。 尹风微微垂眸,托着腮看他:“不是已然同你说过,你并非不祥之人吗?为何还如此执着?” 谢清安眉头轻蹙,抬眸看他,道:“少爷,我知道您这么说都是为了让我开心,但其实我心中都知道的,我身上的诅咒,伤害过许多无辜之人,虽不知我为何能治愈您的伤痛,但……您待我不薄,我不想因为不确定之事而再对您,和您府上的人造成伤害。” 尹风双眸轻颤,他知谢清安此刻惴惴不安,也知谢清安以前一定是经历过许多不好之事,才会像现在这般患得患失。 于是尹风道:“那我将你移至别的住宅,待慕卿山狐妖除尽,你再走可好?” 谢清安愣然,面显疑惑,又有些受宠若惊。 还未听得他答复,门外便有侍从忽然说道:“尹少爷,楚少爷来了。” 尹风感到有些意外,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一阵脚步声快速靠近,他才回头,便撞见楚知意敞开的胸怀,下一秒,眼前一黑,尹风整个脸被迫埋入楚知意怀中。 楚知意抱着尹风的脑袋,笑盈盈的说道:“尹少爷~尹公子~尹风哥哥~我替你爹带话来啦~” 尹风闻言心头一惊:“可不能让知意当着谢清安的面说有关标记之事,否则我是鬼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于是尹风连忙双手掐住他腰,将他往外一推,道:“有事到外面去说。” “嗯?”楚知意疑惑,“为何啊?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你都不打算让我坐着说……吗?”楚知意这时才发现谢清安的存在。 楚知意愣然,他脑中瞬间混乱——以他对尹风的了解,尹风除了两位义父和陈道长以外,绝对不会跟谁面对面坐着用膳的。 “此人是谁?”这样的问题瞬间充斥楚知意大脑。 但他未问,只勾起嘴角笑笑,松开拥抱尹风的手,格外有礼的退了一步,向谢清安俯首作揖:“方才未瞧见公子,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谢清安慌然,他哪会这些繁文缛节,看楚知意向他作揖,他也慌忙起身,学着样子作揖回去。 只是这动作太慌张,起身时不慎将盛有半碗粥的碗给打翻了去,那碗一个咕噜摔落在地,“哐当”一响尤其清脆。 谢清安瞬间僵住,看着一地的碎片脸色发白。想着这碗看着好生昂贵,一时连尹风的脸也不敢看了。 楚知意见状,直起身子,假意慌张道:“哎呀,没事吧?我吓到你了?” 谢清安慌张看他,已然被吓得只会张嘴不会说话了。 尹风见状,起身拎着楚知意的后领子便往门外拖,并吩咐下人道:“来人,去把地板收拾一下。” 侍从们应声入屋,打扫残局。 还未出房,楚知意便顺势转了个身,一手搂住尹风的腰,故意笑盈盈着,说与谢清安听见:“哟,尹少爷,那是谁呀?我才几日没看住你,你府上便多了个小郎君呐?” 尹风皱起眉头:“莫要胡言。” 楚知意又道:“都带到家里来了,不像你的作风啊,尹少爷~” 楚知意搂着尹风大步入庭院,尹风扯着腰上那手叫他松开,而后又将他甩到墙上。 虽然力道有些重,但楚知意完全没叫痛,反而身子紧贴着墙,耸起双肩,微微歪头看尹风,勾唇笑道:“好粗鲁啊,尹少爷。” 尹风不由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抱起手臂道:“正常讲话,再这般装腔作势,我叫人将你押回墨州去。” 楚知意轻声嗤鼻,继而收起娇媚之势,抱起手臂,抬起一腿抵着墙,对尹风道:“你爹说,驱除标记之法他已学会,也找人来试验过,目前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呢,被标记之人在被清除标记后,若与标记之鬼再有深度相交,那标记就会再度显现,且,身体会出现异常状况。” 第36章 尹风问:“什么异常状况?” 楚知意道:“不知啊,因人而异。鬼最喜欢放大人类内心深处的欲望,每次标记重现,生人心中的欲望就会被放大一次。比如说,一个流浪汉,被鬼标记之后,他的物欲就会被放大,可能会去偷些馒头、包子。第二次标记后,他的贪欲会被放大,会去偷些金银珠宝。第三次标记之后呢,可能就会从偷,变作抢。第四次,可能就会从抢,变作杀人越货。以此类推~总之,再度被标记以后,被标记之人心中越渴望什么,就会越想要什么,多次标记后,更是会不择手段得到想要之物。” 尹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若是如此,那只需将标记之鬼斩杀覆灭,或送入六道轮回即可。” 楚知意故意打趣了一声:“呜哇~好凶残啊~以前只说关押大牢,现在就是要直接斩杀吗?” 尹风眉头轻蹙,道:“早该如此的。虽然之前‘鬼养人’一案落幕后,恶鬼不敢再这般大肆标记人类,但这十二年间依然有漏网之鱼在暗中作乱,本以为将他们全部抓来关入大牢便能消停,结果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楚知意眯眼笑着,道:“说得这般义正言辞,其实你是故意纵容他们在暗地里进行‘养人’之事的吧?” 尹风心头一悬,面色一僵,一脸严肃的瞪着楚知意:“莫要胡言。” 楚知意歪头,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饱含深意的凝着尹风。 尹风心中不由乱作一团。 楚知意说得没错,尹风是抱有私心在处“鬼养人”的后续事项,因为他必须找到一个破解标记的方法。 但是被鬼标记过的人类,剩余寿命总是不超过三年。 就算楚知意再怎么天才,也难以在三年之内研究出破解之法。 所以,尹风总是只将罪犯关着,不予重刑。只有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才有机会让世上再出现被标记之人,好有新的实验体给楚知意做研究。 正因如此,尹风也被鬼域暗流称作是有“妇人之仁”,注定当不了君王。 是尹风亏,还妄图否认,面对着楚知意,他总有一种能瞬间被看穿的不适感。 “楚知意,真是人如其名。”尹风心中默念着,“他从小,是我看着长大,对我也不像是有坏心思的样子。但我且相信他不会背叛与我又有何用?他所知道的事情太多,与我走得太近,有一日终会给他自身招来祸端。” 尹风这般想着,也歪着头看楚知意,只是不同于知意,尹风眼中流露出来的更多是警惕。 尹风道:“所以呢?我爹还让你带了什么话?” 楚知意浅浅敛去笑容,垂下眼帘,道:“尹风哥哥,你每次用这种眼神看我的时候,都不知道我心中有多难过。” “什么?” 楚知意继续道:“你好像很讨厌我一般。为何?是我找你找得太勤快,你不开心了吗?” 尹风没接话,只是心中感到莫名其妙:“他突然又在说什么?气氛怎的变得这般奇怪?” 楚知意抬头看尹风,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我年幼时,跟师叔去太子殿中找你,你便不大爱抱我,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厌烦我了吗?若是如此,这么多年又为何纵容我一直来找你呢?” 楚知意的话,让尹风感到莫名其妙,还感到有些心慌,故而道:“你莫要一直自说自话,自己莫名其妙想这么多事情。” 楚知意问他:“太子殿下,你说实话,于你而言,是否只是一直将我当做可利用的工具?因为我天赋异禀,因为我跟陈师叔学过仙法,对你而言是可利用之人?” “?”尹风试图解楚知意突然这般言说的深意,但短短两秒过去,他已然认为自己是解不了了,于是直言道:“我并非这般看待过你。你总是无条件帮助我,种种往事,我看在眼里,心中亦怀有感激,故,你莫要这般妄自菲薄。” 楚知意闻言,却是露出一个苦笑。 他微微扬起下巴,眸中映着的是尹风身后远远伫立的谢清安。 那个身着淡蓝色衣裳的谢清安,正被侍从牵出房间,扭头远远望着这里。 接着,楚知意敞开了双臂,道:“那你抱抱我。” 第21章 谢清安受伤惹恼尹风 尹风无语,心中暗道:“多大了还要人抱?” 但想着方才楚知意那番莫名其妙的言论,尹风又怕不予他抱,一会儿耳根子又要被磨平,只好遂了他的愿,上前将他抱住。 楚知意甚是享受,一双手环着尹风后背,下巴抵在他肩上,故意用脸磨蹭尹风侧颈,惹尹风搔痒又不敢撒手,只能道:“喂,别蹭,很痒。” “撒个娇也不行吗?”楚知意故意这么说着,勾起笑再度瞥向远处的谢清安。 谢清安目光闪躲着,没敢多看。两三个侍从围着他,纷纷抬他手来看,好像是受了伤。 而后,他便被侍从们带去了别的院子。 “喂,还要抱多久?”尹风不耐烦道。 楚知意满意松手,笑眼看他:“这般急着作甚?你又不吃亏。” 尹风眉头紧皱,回道:“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若是叫人误会你我是断袖,以后你还如何讨娘子?” 尹风又说起这种让楚知意不开心的话,楚知意的脸瞬间耷拉下来,然后猛地将尹风往外一推,抱起手臂别过头,闷声道:“去去去,真不爱同你聊天。总同我爹似的,动不动就催婚。你这般关心我,干脆直接娶我好啦,要不入赘进我家门也行!” 第37章 尹风闻言,嘴角一抽:“那样你楚家不得绝后?” 楚知意闻言一怔,接着一喜,眼中瞬间熠熠生光点:“你真打算娶我啊?” 尹风一脸匪夷所思,果断拒绝道:“没有。莫开这种玩笑。” 楚知意的嘴角瞬间又耷拉下来。 尹风不由心中暗道:“……知意今日怎总说些奇怪的话?脸还变得如此之快。” 楚知意又别过头,问道:“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墨州?” 尹风正经回复道:“处完手头上的事便回去。” 楚知意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处完?” “……”尹风闻言,眉头轻轻蹙了一蹙,心道:“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尹风今日已被这个问题困扰烦忧了许多次。 眼下虽未表现出非常苦恼的神态,楚知意却是一眼将他看了穿,正色道:“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了?” 尹风心道:“我若如实同他说,他一定会提出要来帮我。那慕卿山上狐妖之多,修为之高,楚家又只有他这一支独苗,总不能拉着他陪我一同涉险。” 于是尹风道:“没有,只是近期事务繁多,略感疲乏。若没什么事情要交代,你就速回墨州去吧。” 楚知意闻言,不由轻轻笑了一下,道:“让我留宿几日呗。我才风雨兼程的赶过来,你总不能一口热茶都未给我喝就赶我走吧?” 尹风无奈,又道:“你并非是从墨州骑马过来的吧?” 楚知意眯眼笑然:“是你爹从鬼域送我过来的~” 尹风心道:“果然。若知意是从墨州骑马过来,途径慕卿山肯定会发现异样。罢了,他想住便在此住下吧,反正现下我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去夜猎。” 故而尹风遂了楚知意的愿,吩咐下人收拾出一间客卧来。 尹风重新返回房中时,不见谢清安,又见侍从少了一半,不由疑惑,于是问剩余的侍从道:“谢清安呢?” 侍从回道:“回少爷,谢公子在郎中那里呢。” 尹风未多想,应了声“哦”便扭头往郎中院里去。 一面走,一面心道:“没想到他今日还挺乖,用完膳还知道自己来找郎中换药。” 他本喜悦,却在入郎中药房,见谢清安手缠纱带时黑下了脸。 “怎么回事?”尹风沉着语气问。 两三个侍从围着谢清安,见尹风来时,各个都怂得把脑袋低垂,尹风问话时,一个个支支吾吾的不敢回。 谢清安苦笑着,道:“没事的少爷,是我方才自己不小心弄到的。” 尹风大步上前,抬起他手,仔细低头看了看。 纱带已将手掌的伤口包扎好,看不见伤口大小,也不知伤口深浅,能看见的只有那白色纱布上的点点红血。 尹风皱起眉,抬眸看谢清安,语气尤为不悦:“怎么弄到的?” 谢清安语气飘忽,好像做错什么事情一般,心虚道:“就、就是收拾碎片的时候……” 尹风忽然冷言打断:“没有问你。” 谢清安一吓,手一哆嗦,眼中又浮丝丝惊恐无措。 尹风抬眼瞪着谢清安身后那群哆哆嗦嗦的侍从们,怒火中烧,当即怒斥:“问话不答,做事也做不好,一个个跟废物一样围在后面做什么?!滚!!” 虽然不是对着谢清安吼,但谢清安已然被他吓得浑身僵硬,后面那几个侍从更是吓得连爬带滚的仓皇逃离。 只是吼这一句,尹风还不足以平息心中莫名燃起的怒火,但能骂的人一下就跑掉两三个,现下实在是没人可骂了。于是只能强压不满,凶神恶煞的再度将目光转回到谢清安身上。 谢清安怕极了,浑身一直哆嗦,总感觉尹风下一秒就会抓起他的手塞进嘴里,咬碎,连骨头都不剩。 尹风盯着谢清安,责问他:“你去收拾碎片作甚?我已然叫下人去收拾,何须你来动手?做也做不好,还弄得自己满手是伤。” 谢清安哆哆嗦嗦,强颜欢笑着回道:“也没有弄得满手都是……嗯……”谢清安说着,微微垂下头,抿抿嘴,“那个……尹少爷,那个碗……需要多少银子?我赔给您。” “?”尹风拧着眉头盯他,道:“赔给我?” 谢清安头更低:“……嗯,那个碗,看着不便宜……是我失手打碎,我、我可以凑钱赔给您。” 尹风本无让他赔偿之意,不过只是个碗而已。但看着谢清安这般愧疚,小小一个人因为打碎个碗而哆哆嗦嗦,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由心中痒痒。 不好的念头生了出来。 尹风顺势问道:“你去哪里凑钱赔我?” 谢清安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半天,结果只说了一句:“我、我到城里打工,会、会凑钱赔给你的。” 谢清安说得很认真,让尹风不由生出几分想要逗他玩玩的歹意来。 于是尹风扯了扯谢清安的手腕子,将他扯近,他亦然抬头看尹风,尹风勾着嘴角,眼神略带玩味:“出去打工?你不怕自己的不祥之身沾影响别人?” 谢清安闻言,双眸轻颤,又低下脑袋:“我会换着地方打工,今日去客栈帮忙,明日去裁缝店帮忙,后日再帮着到农田里干活。我试过,这样不会影响无辜。” 尹风不由轻笑,道:“何须这么麻烦?你在我府中做活不就好了?” 第38章 谢清安愣然,又抬头看他:“什么?不行,我若一直在尹府呆着,会给您府上的人带来不幸。且、且您方才不是说会将我迁居别院吗?还、还是说您、您出去一趟,给忘、忘记了……?” 尹风看着谢清安又缓缓低下脑袋,耳尖微红,竟不由觉着胸口隐隐发闷。 听谢清安一言,尹风思绪倒是忽然飘至别处,心中暗道:“知意说,被标记之人,内心渴望之事会被放大,那你所渴望的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我统统皆可给你。想要迁居别院吗?我马上就给你去办。” 尹风想得出神,不自觉将谢清安的手扯到自己唇前,低着眼眸,侧脸轻摩他掌中的纱带。 【作者有话说】 只有楚知意受伤的世界产生了 第22章 尹风为清安购置住宅 “没忘。”尹风沉声应着,握起谢清安受伤的手在脸上摩挲,“你若乖乖的,我一会儿便送你过去。” 谢清安抿嘴看他,好似察觉到自己将会有什么危险一般,悄然低下脑袋,问道:“那个……尹少爷今晚还会出去夜猎吗?” “?”尹风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日总是有人要跟他谈及正事。 先是谢清安,然后是楚知意,现在又是谢清安。 尹风眉头轻蹙,心中虽是烦闷,但还是好声回答了他:“不一定,与你何干?” 谢清安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少爷您还像昨晚那般受伤,我若给您疗伤,算不算是……一种赔偿?” 尹风怔然,瞪圆了眼。 这、这算什么?投怀送抱?投怀送抱??? “你……”尹风完全没想到谢清安会这么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这下好,轮到尹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了。 怎、怎么不算呢? 但怎能如此呢?! 尹风立马松手后撤一步,双颊发烫。谢清安见状一愣,讷讷的抬眸看他。 尹风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捂脸一会儿又东张西望的,做贼都不似他现在这般慌张:“你、你胡说什么?都说了叫你不要自轻自贱,不要随意与他人提出肌肤之亲,你、你怎就记不住我的话?” 谢清安看着他,不敢说话,双手默默摩挲手指。 然而,尹风分明是斥责的那一方,仓皇逃走的那一方,却也是他。 谢清安不明所以,还坐在药房中,看他远去,委屈低头。 一直默默抓药,一直被无视的老郎中从容道:“谢公子,你手上的伤不宜碰水,不宜搬重物,口子虽然不大,但还需小心些才好。” 谢清安回头,礼貌微笑道:“嗯,多谢您了。” 老郎中将抓好的药打包,递予谢清安,然后一本正经的嘱咐道:“如果少爷让你做什么重活,或者是让你做什么会让伤口开裂、发炎之事,你拒绝就好了,少爷不会怪罪的。” 谢清安怯怯的为难一笑,接过药包,嘀咕道:“真、真的吗……” 老郎中:“嗯,不用担心,拒绝就行。” …… 尹风火急火燎的冲出郎中院,抬手半掩面,心念着:“真是疯了。”脑海中不停回荡着方才谢清安对他说的话,露出的表情,本就觉胸闷,现下更是难受了。 尹风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府中横冲直撞,不巧撞见楚知意,氛围更为窘迫。 他欲绕开知意,却是被知意一把拽住。 尹风凶然:“作甚?!” 知意故作惊叹,打趣道:“哇,怎面红耳赤的,跟被人非礼了似的?” 尹风抿紧嘴,将他手甩开,气道:“你今日胡言乱语够了没有?从见你第一眼就一直在胡诌,这般喜欢瞎说,就莫要从商,执笔编书好了啊!” 楚知意乐然:“哗,尹少爷,您今日脾气好大啊,却又不似往日。今日怎的就像是个被调戏了的良家妇男,一腔憋屈无处宣泄,然后刚好被我这个倒霉蛋撞见啊?” 猜得居然完全正确…… 尹风现在就是一副心事被人猜中,恼羞成怒的模样。 无以辩驳,尹风只得扭头要走。 楚知意见状,再度将他拉住,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道:“尹少爷,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家伙吧?” 尹风怔住,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楚知意见尹风这般反应,便知自己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眉头轻蹙,十分认真的对尹风说道:“若只是一时兴起也就罢了,若是认真的,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以你当下的处境,喜欢他只会害了他。冥魈势力无处不在,你断不该将情感这般暴露在外。” 闻言,尹风渐渐冷静下来。 楚知意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尹风混乱的脑子终于在此刻慢慢清醒,他不再横冲直撞,强压下心中的忐忑与悸动。 尹风回眸看楚知意,又恢复以往的漠然:“莫要胡言乱语。我也早同你说过,我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楚知意听罢,又看他神情漠然,松一口气般扬起嘴角,松手道:“我只是怕你感情误事。你不知你方才的神情多吓人,我要是冥魈,肯定立马就把那位谢公子给擒了。” “冥魈不会蠢到以为擒个生人就能控制于我。”尹风本就是在故作镇定,为不再被楚知意看穿,他只得避开目光,离开道:“你若闲着没事,就回墨州去,别整日在我院子里瞎晃悠。” 第39章 楚知意冲着尹风离开的背影叫道:“我才来半日欸!就急着赶我啦?!” 尹风不想会楚知意,毕竟跟这样一个随时会看穿自己的人呆在一块儿,于尹风而言,心压力太大。 他轻叹一声气,抬手抹去额上的汗珠,随意拉了一个侍从,吩咐道:“你去城中帮我购置一套住宅,不用很大,但得有院子、卧房、浴房、厨房、茅房,总之该有的都必须有。其次环境得好,围墙得高,通风和采光也得好,屋内环境不能太过阴冷了。价钱不是问题,有合适的直接买就行,时间紧迫,今天之内尽快办好。” 侍从认真听着,认真点头。 尹风想想,又补充道:“对了,买下来之后,叫几个侍从一起过去打扫一下,房子内保持干净卫生,换床新的被褥和枕头,再从鬼域里搬点我之前买的藏品过去,再备好烛台和蜡烛,再拿几卷书……不,直接准备个书柜,把我太子殿里的书都塞过去。” 内容有些多,侍从的表情逐渐从认真变成了木讷。 说罢,尹风正色道:“此事,千万不要让我爹知道,哪个爹都不行。” 侍从呆滞的点头,呆滞的被尹风送出尹府。 尹风抱着手臂站门中间,望着街道中来回行走,悠然自得的人们,大脑有些放空。 才没空一会儿,谢清安的声音便从身旁传来:“那个……尹少爷。” 尹风瞥他,他似只初入豪门的流浪猫一般,小心翼翼的看着尹风,手里提着一袋药包,说道:“对、对不起。” 尹风心道:“怎的又认错?” 谢清安微微将头垂下,道:“方才在药房中,是我失言,惹您不高兴了,我甚是愧疚……” 尹风微微眯眼,心暗道:“他是说那个事……那种事情有什么必要认错?他又没有恶意,只是关心我而已。” 谢清安犹豫片刻,又道:“其实,虽然少爷一直在安慰我,说我身上的诅咒对您不起作用,但是怎么可能呢?现在不是已经应验了吗……?因为我的存在而生气,因为我的存在而损失昂贵的餐具,还有尹府的人,也因为我而被您骂得狗血淋头的……” 尹风内心:“狗血淋头……哪有这么夸张,我也就只说了一句而已。” 谢清安低着脑袋,摩挲着衣摆:“虽然与以前带给别人的不幸而言,这些已算轻的,但……我心中还是不安。所以,尹……” 尹风打断道:“我知道了。不过现在我手头上还有急事,晚些时候再送你去别的地方住。” 谢清安愣然,连忙道:“那个,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尹少爷,我心中惶恐,已给您添太多麻烦,我只是想离开而已!钱、钱我会打工还给您,只是想请您不要再帮助我。” 尹风皱起眉头,道:“我说了,你不用去给别人打工,只给我打工即可。” 谢清安:“可是诅咒会、会影响到您的。” “……”尹风无言,心中暗道:“他怎的脾气这么轴?自己想好的事情一定要别人顺着他才行吗?” 无奈,尹风暗叹一口气,问道:“你若不住我给你的房子,那你住哪?” 谢清安苦笑道:“跟往常一样睡大街就可以。” 睡大街? 尹风听着都觉着恼火,心中不由道:“你是我标记之人,怎可睡大街?” 于是尹风毅然决然道:“不行,住处我来安排,你没得选择。” 谢清安一惊,耳尖微红,双拳紧捏着自己衣襟,看似急眼的提高了音量:“什么?为什么?不要,尹少爷,不必为我考虑这些!” 难得被拒绝,尹风一直忍气吞声,这下倒是被火上浇油,没忍住道:“我答应将你安置别处,已然是我的让步,你还要我如何顺从你?” 谢清安面色羞恼,语气却硬不起来:“我、我不需要您顺从我,只需要将我赶走就是!少爷您又不会损失什么,为何非要顾及我呢?我、我于少爷而言,不过是陌生人……” 谢清安说着,又把头低下。 不知怎的,尹风隐隐觉得,谢清安这般大吵大闹,好似在因为心中的不安而反复确认着什么。 确认什么?确认自己不会被嫌弃,不会被视作扫把星? 尹风自以为应是能与谢清安感同身受的,但眼下却是犯了迷糊,弄不大明白了。 尹风叹一声气,没忍住道:“你怎么这般难哄?给你好处你不要,跟你讲道你也不听。你头上的伤好了?昨晚被非礼之事忘记了?分明是我亏欠于你,想要补偿,现在你却弄得我好似在欺负你一般。” 谢清安低头不语。 他这般不回话,尹风倒是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总之,你乖乖呆着就好,其余的事情……” 尹风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清安生生打断:“那便相互抵消好了。” 尹风一愣,疑惑瞥他。 谢清安抬眸,眼神十分认真,道:“既然少爷这般在意昨晚与我的肌肤之亲,觉得亏欠于我,那便相互抵消好了。我今日打碎了您府上价值不菲的碗,抵消您昨晚的失礼之举,我今日惹您不悦,抵消昨晚您失手让我撞伤头之事。如此,我与少爷就两清了。” 眼前这个谢清安,微蹙着眉头,眼神坚毅,已如下定决心一般,好似换了个人,引尹风不由心中纳闷:“方才明明还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现下怎又变成了这般……?” 第40章 尹风:“你在自说自话什么?” 谢清安:“……我是认真的。” 第23章 尹风怒斩狐妖救清安 谢清安逐渐硬气起来的样子看着有点凶。 因为不知道尹风的真实身份,又自觉是个一无所有之人,故而谢清安说话的语气里,总有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感觉。 尹风也许拿软弱的谢清安没辙,但谢清安若是硬气起来,他心中便不由生出了一种“你竟敢顶撞我”的不悦感。 尹风突然似笑非笑起来:“我说叫你乖乖呆着,也是认真的。你胆敢逃一个试试?” 尹风这般发狠,倒是正中谢清安下怀似的。 谢清安立马硬气回道:“您真当我不敢吗?少爷,我念及您救我的情意,我才一直听话至今,但好像您弄错了。您救我,我感激您,但您非礼我,却是让我憎恶您。您莫要自以为是的觉得,救了我,又非礼我之后,便可将我当作宠物一般豢养在您身边,叫我对您言听计从!” 尹风听他这一番话,眼珠子都给瞪圆了。 尹风渐渐感觉自己跟不上谢清安的脑回路,更是摸不清这家伙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豢养?当作宠物?他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是何时生出来的?”尹风心中这般想着,越发觉得匪夷所思。故而道:“你将我视作变态?” 谢清安毅然决然回道:“我不愿视您为变态,但您的做法实在是让我难以接受。” 尹风嘴角抽动,笑容逐渐变得狰狞:“难以接受?我所做的哪件事情不是为了你好?” 谢清安一双好看的柳眉紧紧皱起,好似已然放弃解释一般,回道:“那少爷还是不要再这么做了。我这个人,从小自私自利,不懂感恩,您最好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哈……”尹风没忍住狰狞的笑了一声,似嘲似讽,令人难以捉摸。他对着谢清安瞪圆了眼:“你是故意对我说这些?为了让我赶你走?” 谢清安却道:“我只是在说心中的真情实感,您若是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好具攻击性的一句话。 尹风本就一直在对着谢清安隐忍脾气,现下被谢清安这么一激,之前隐埋的情绪一迸而发,气得尹风隐隐发抖。 “你再胡言乱语一句呢?” 谢清安真如他所说,变本加厉道:“您的做法让我无法解,且厌恶至极。我不喜欢您给我做的衣裳,我最讨厌的就是蓝色。也不喜欢喝粥,不喜欢喝茶,不喜欢吃饭睡觉总有人在旁边伺候,我不喜欢尹府,不喜欢战战兢兢的看你的脸色,我想走,我现在就想走,在这里的每一刻都让我觉得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你走!!!” 尹风的怒火瞬间爆发了出来。 谢清安居然说他自己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尹风心中恼火:“这几日为了给他清前路阻碍,绞尽脑汁,寝不安席的人是谁啊?事事优先考虑于他,因怕他生气而说话都要句句斟酌之人又是谁啊?他竟说他心烦意乱??” 谢清安似乎一直在等着尹风这句话,故而听见时,连一句道别的话,或是“不复相见”之类的狠话都未说,直接扭头走出尹府大门。 待尹风回过神,谢清安早就没了踪影。 他站在门前,望着来往人群,气得直抖。 许久,他转过身,想回屋里缓口气,却是听见门外有人唤他名,于是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先前派出去的侍从挥着地契,急匆匆的跑来,似讨赏一般,对尹风道:“少爷,尹少爷,按照您的吩咐,房屋我给买好了!就在城西,屋子采光不错,我去看过了,您需要的东西都有,院子也很大。屋内的东西现在就去吗?” “……”尹风低眸看那地契上自己的大名,沉默片刻,道:“去把上面的名字改了,改成‘谢清安’。” 侍从一愣:“…………啊?” 尹风“啧”一声,眉头紧锁,即刻吼道:“他娘的,听不懂我说话吗?!马上给我去办!再这般蠢笨,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剁碎了拿去喂鱼!!” 侍从吓得连忙捏着地契连爬带滚的逃走。 真是,本想讨个赏,结果挨了顿骂。 尹少爷,脾气真够怪的。 尹风回房后,迅速褪去外衣,紧闭门窗,躺卧床榻,势必要将这几日失的眠全部给补回来。 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了,尹风非但没睡着,反而越想越气。 气得他抱着手臂侧躺着,双目紧闭双眉紧皱,磨着后槽牙,想着谢清安。 “打不得,骂不得也就罢了,讨好不得,顺从也不得,世上怎会有如此不可喻,无取闹,蛮不讲之人?!”尹风心中暗骂道,“我待他人,何时像待他一般低声下气,忍气吞声过?!竟说憎恶我,厌恶我,还说我是变态,简直是危言耸听!他娘的,谢清安,你为何总是能摆布我情绪?为何总要违背我,就乖乖呆着,让我伺候你不行吗??” 尹风越想越气,奈何气愤无处宣泄,于是他大吼一声:“来人啊!把安神香给我点上!安神茶也给我泡好!” 尹风强行让自己入眠,觉倒是睡了,但睡得极其不安稳。最后还是惊动了楚知意,给他施了点安眠的小法术才得以入睡,一睡便睡了好几个时辰。 他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第41章 也许是一次性将之前缺的睡眠全部补齐的原因,他脑袋隐隐作痛,故而坐起身,支起双腿揉着头。他唤道:“来人。” 守夜的侍从低着脑袋进来:“少爷。” 尹风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从回道:“子时了,少爷。” 尹风又问:“谢清安回来了吗?” 侍从疑惑:“没啊,少爷。” “啧……”尹风拧着眉毛,又开始生气。 早知便不问了。 “那他回来过没有?可有来敲过尹府的门?” 侍从惶恐:“没、没有啊。” 如此,尹风更生气。 早知便不问了。 尹风双手抓着头发,心中烦闷:“这么晚不回来,他能去哪?真睡大街啊?即将入秋,这晚风吹得那般凉,他怎么能在大街睡得下?要是遇到地痞流氓乞丐可怎么办?妈的,真烦。为什么就一定要走?难道在他身旁,我连生气都不能生了?他来之前,我生的气分明更多,他怎就能全然怪到诅咒身上?” 尹风抬起脑袋,望着那深色的床帘,心又道:“虽然他一直都说要去墨州,但我也同他说过慕卿山上有妖,他再怎么急也总会忌惮一下的吧?总不能在这深更半夜里往妖精窝里扎吧?” “……”尹风忽然开始惴惴不安了:“还真有可能。” 于是尹风立马起床:“伺候我更衣,我即刻要去夜猎!” …… 深夜被紧急召来的鬼将整齐并作一列,立在慕卿山山脚。 尹风提着长剑,头也不回的就往山里头去。 鬼将紧跟其后,嘀嘀咕咕,窃窃私语: “我说,刚才太子爷没有说是什么战略吧?” “没,一点没说。” “那待会儿怎么打?” “不知道啊……” 尹风已然察觉到了异常。 这次入慕卿山,竟没有头昏脑胀之状,更没有疲劳体乏之感,倒是如往常一般,甚是神采奕奕。 虽然没明白为何如此,但眼下他不愿深究其原因,只想赶紧往狐妖堆里扎,要么看看谢清安在不在,要么找一群狐妖来当出气包。 尹风步履沉重,每一步都似要将此山踏平的气势,原还在后头窃窃私语的鬼将,一时也不敢再开口了。 “好重的妖气。”尹风心念着,将长剑拔出。 他渐渐感到兴奋,不由分说直接疾步往妖气汇集之地冲去,速度快如一道光。 众鬼将傻然,只怔在原地片刻,尹风便不见了踪影,吓得他们赶忙去追。嘴上还念叨着: 鬼将甲:“太子爷呢?!方才不还在眼前的吗?!” 鬼将乙:“嗖、嗖的一下就没了!” 鬼将丙:“追啊?!” 鬼将丁:“往哪追啊?!” 鬼将戊:“当然是往狐妖多的地方追啊!!” 尹风一身随风去,徒留鬼将兵荒马乱。 尹风的速度极快,作战时总以极快的移速与攻速制胜。他三两下跃上树梢,又转剑刃朝下,猛然下坠,银剑刺入土地,骤然间地裂山摇,众鬼仓皇四散而逃。 树影间红光左右摇曳,眨眼间剑落血溅,化成人形的红狐一个个命丧当场。 反应过来的狐妖立马咒骂着,四散逃离。 “什么鬼东西嗖的一下就过来了?!”“没看清啊,什么东西?!”“看什么看,逃啊!” 山中瞬然凄声连连,呜咽阵阵,一阵血雨腥风后,只剩风声。 尹风将长剑从脚下狐妖的身体里拔出,抬手撩起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咧嘴一笑,笑得鬼魅又狰狞:“哈,不堪一击的东西。” 尹风额上沾染血渍,回首才见十位鬼将赶来,见此地尸横遍野,树倒山倾,一片疮痍,不由瞠目结舌,怔楞不前。 尹风收起剑,道:“来得太慢,一般狐妖都跑了。” 鬼将连连低头认错,低声下气的模样倒是让尹风一腔怒火无处可泄。 “若再来个能打的就好了。”尹风心中暗道。 忽然山中一角传来一声生人惨叫,尹风瞬然心一提,立马循声冲去。 他并不确定那声哀嚎是谢清安的声音,但他心中甚是不安。 穿过叶与枝,他终嗅到一股妖气与胭脂香料味。 他听见妖媚笑声,听见无助呜咽抽噎声,骤然见月光透树叶洒下一片光辉,眸底映一半露香肩的狐妖,十指红甲沾血迹,身下还压着一个蓝衣男子。 他未看清男子模样,却是如流星般迅速砸了下去。 “撕拉”一声,生生斩断狐妖一臂,狐妖惊叫,连忙化作狐形仓皇逃跑。 尹风见状未追,低头看那男子面容。 见是谢清安,心中又痛又恼,恰巧鬼将赶来,他立马下令:“把那狐妖给我杀了!” 鬼将脚不敢停,连忙扭头追去。 谢清安趴在草地上,面色苍白,口中亦流着血。 他的后背有十道抓痕,抓痕不浅也不深,还未到伤筋骨的地步,只是那右腿,却似才被狐妖狠狠掰过,已然骨折。 纵使尹风再怎么生气,还是用尽他此生的温柔与小心将谢清安抱起,满口责备的话堵在嘴边,硬生生将他堵成了哑巴。 尹风无言,抱着谢清安就往永和城中赶。 谢清安也无言。他没有力气多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咬紧牙关抽噎,徒有泪流。 第42章 第24章 谢清安发出同睡邀请 尹风未把谢清安带回尹府,而是带着直接去了他新购置的宅子中。 烛火摇曳着,谢清安赤裸半身趴在床上,半夜被召来的鬼郎中正为他抹药。 尹风抱着手臂在一旁静默看着,悄然学着郎中涂药与包扎伤口的手法与方式。 郎中用木板将谢清安骨折的右腿固定,嘱咐道:“这几日不要让伤口碰到水,没事少走动,否则这腿好不了。” 谢清安双手枕着脸,微微垂眸,轻声应着:“嗯,谢谢您。” 伤口处得差不多了,郎中收拾药箱,复命离开。 尹风坐至床边,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我早与你说过,慕卿山中有狐妖,你再怎么急,也不该……” 尹风扭头看他,本想好生责备一番,却是见谢清安有泪静淌时,止住了声儿,并在心中暗骂道:“我竟在此时还想着责备他,真不是东西。” 尹风将话全憋了回去,低下头,眉头紧锁。 又到了不知该如何哄人的尴尬时刻,尹风独自酝酿许久,终还是只干巴的念了一句:“你莫哭了。” 谢清安眉头更皱,闭上眼,隐忍着声音小声啜泣。 见谢清安隐忍哭声,尹风又觉着还不如让他放声哭出来,这般憋屈,听了叫人心疼。 可是怎么办?才说了叫他莫哭,现在又叫他大声哭出来? 尹风生怕谢清安会误以为尹风是在有意玩弄他,拿他打趣。 无助,尹风只得干等着他自己哭完,等他自己冷静。 许久,谢清安抽泣声停了,眼泪也停了,倒是轮到尹风肝肠寸断,难受得要紧了。 好在,尹风比较能忍,没落一滴眼泪,只是眉头皱得格外厉害。 房中寂静许久,谢清安才忽然开口:“对不起,少爷。我是因为不相信您的话才跑上山的。” “……”尹风瞥他无言,心中却是道:“他这般跟我认错,真是叫我不知该气还是该心疼了。” 谢清安抿抿嘴,又道:“可您为什么会来呢?为什么要救我?我分明已然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尹风闻言嗤鼻一声,似笑非笑的回道:“你也知你今日对我说的那些话有多过分?” “……所以您为什么还要来呢?我今日分明没有喊救命,您为什么还是来了呢?” 尹风心道:“救便救了,为何还要刨根问底?莫不是真将我当做变态,以为我在跟踪他吧?” 他真怕谢清安是这么想的,于是尹风回道:“我本就是要去山上除妖,救你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谢清安又沉默了。 尹风静静凝望他,心中默默琢磨着:“你心中所渴望的是什么?我若予你所渴望之物,你是否就能乖乖听话,留在此地?至少等我把狐妖除尽,再往墨州去。” 尹风想着,一个流浪街头多年的人,所渴望的也许也就是吃得饱,穿得暖,不必再风餐露宿,受冻挨饿。 想要留住像谢清安这种猜不透心思的人,也许真的需要软硬皆施。 于是尹风道:“谢清安,这个宅子的地契上,我写了你的名字。” 谢清安一怔,满眼惊恐:“什么?为何?您没在拿我打趣吧??” 尹风认真道:“没在打趣,我说的是真的。明日我叫人拿地契来给你,你自己好生检查。” 谢清安顿感受宠若惊,连忙道:“不不不,为何啊?为何要写我的名字啊?” 尹风道:“你不是说不要住我府上吗?也不喜欢被人伺候,我想着你觉着拘束,应是寄人篱下的原因,现在住在自己家中,应该就不会感到坐卧不安了吧?” 谢清安愣然,侧着脸张着嘴,目瞪口呆。 “自、自、自、自己家中……” 尹风眉头微蹙,心道:“这是什么表情?多了套房宅为何不见喜色,反倒更似惊慌之色?” 谢清安眉头紧紧拧作一块儿,然后扭头埋脸,哀声道:“尹少爷,您为何如此啊?我不懂,我想不明白啊……” 尹风听他声音颤抖,好似在忍着眼泪,心中暗道:“难道是太过感动了?既感动,是否就代表已然相信我,能对我放下些许防备?” 尹风这般想着,默默伸出手,轻抚他头发。 他一颤,微微侧脸,含泪看尹风,忽的他双眸一颤,目光瞥向尹风的手臂,颤着声音道:“您受伤了……” 尹风一愣,顺着他目光看去,这时才发现,自己右手小臂上不知何事多了道划痕。 许是在林中斩杀狐妖时不慎被划伤的,伤口不深,故而一直未察觉,只是划破了衣裳,血将伤口糊得看起来有些可怖。 “无事,小伤而已。” 谢清安抿抿嘴,蹙蹙眉,他抬眸看尹风,楚楚可怜的说道:“少爷,您能否靠近一些?” “?”尹风蒙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于是往他脸上挪了挪,弯身问他:“怎么了?” “少爷等会儿会回尹府去吗?” 尹风以为谢清安有意逐客,于是轻叹一声,回道:“我知你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但你现下重伤未愈,我恐怕是不能离开啊。” 谢清安微微垂眸,轻声道:“我并非是赶你之意……少爷若今夜留宿在此,可有别的床榻可用?” 尹风道:“没有,无妨,我就坐一旁守着你,不睡也行。” 第43章 “……”谢清安静静凝他片刻,又道:“我睡眠不好,若您一直在旁边盯着我,我会做噩梦的。” 尹风面露无奈,心中暗暗琢磨着:“他又准备闹什么脾气?” “那你想如何呢?” “……少爷不嫌弃的话,可不可以跟我一起……”谢清安话说一半,又忽然止住,他微微垂眸,思索片刻,道:“今夜之事,于我而言太过恐怖,也许会做噩梦,但夜半梦回惊醒时,若能见少爷在一旁,应会觉心安。” 尹风神情不知何时变得木讷。 谢清安本就受了重伤,我见犹怜,再说上这么一番话,尹风打心底觉着,若是拒绝这样的请求,就太不应该了。 可尹风自己也犯难,心中道:“除了年幼形态时,曾与小爹一起睡过之外,我就从未与他人同眠共枕过……但谢清安说得没错,他今夜遭遇,恐怕确实会不安,会做噩梦。但为何是我?是因为我救了他,他才会看见我时感到心安吗?若我答应,他是否也能对我放下些戒备……” 尹风蹙了蹙眉。 谢清安敏感,察觉后连忙强颜欢笑着道:“方才是我失言了,少爷。” “?”尹风眉头更紧,“失言什么?” “……”谢清安疑惑,笑容一僵。 尹风起身,脱下外袍,道:“我先去洗个澡,身上沾了血,还有汗味,一会儿再回来。” “……?”谢清安心中隐隐不安,又问道:“回来?” 尹风将腰上长剑解下,放置一旁,看向他,道:“不是说要我来陪你睡?” 谢清安顿然红了脸,连忙将脸埋入臂弯,闷声应道:“那你快些,我好生困了。” 尹风闻言,不由觉着好笑,心道:“要我陪他,竟还敢催我。” 但只是觉着好笑,没生什么脾气。又觉着有趣,方才叫人家一起睡时,都不曾见他脸这般泛红。 浴房内,尹风刚泡入浴桶,便听见房外有窸窸窣窣的有动静。 本以为是谢清安,却是察觉到了一丝鬼气。 不过,只是鬼气,并无杀气。 接着,鬼气近了,黑影潜入房内,在浴桶边显形,只见一黑衣鬼将跪在尹风身边,低着头道:“太子殿下,我等回来复命。当时山中逃跑的狐妖,已被当场击毙斩杀。另外,鬼王宫中有异动,听闻是今夜永宁殿中有刺客。” “什么?”尹风诧异。 永宁殿是小爹的起居宫殿,竟也会有刺客? 竟敢有刺客? “刺客疯了吗?怎么杀进了永宁殿?我小爹呢?我小爹没事吧?” 鬼将道:“宁公子他无碍。刺客是当时从太子殿中调换过去的人,现已招供,是冥魈势力安插进来的。” 尹风心中一悬,心道:“是当时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后被小爹调过去的侍从。冥魈势力竟已这般强大,又真将眼线安插在我身边!可恶……若是小爹那时未将我府上之人调遣过去,又送那十位鬼将与我,恐怕我重伤之夜,便是冥魈得势之时。” 尹风眉头紧锁,坐直身子道:“我得回去一趟。” 鬼将却是将他拦下,道:“太子殿下无须过度当心。您也不必现在赶着回去,若有话,让属下带去便可。” 尹风问:“为何?我小爹因我才遭行刺,我怎可连回也不回去一趟??” 鬼将眨巴眨巴眼睛,老实巴交道:“呃……因为鬼王大人正在永宁殿中。” 尹风躺了回去:“……那确实是不必现在回去一趟。那你且帮我给我小爹带声好,告诉他过几日我就回去看他。对了,今日在慕卿山上救人一事,不许声张出去。” 鬼将点头应是,潜没地下。 尹风沉沉叹一声气,心中道:“冥魈一党竟猖獗至此。我本以为他们只是有意反我,没想到竟连我小爹也敢下手,恐怕这是有意直篡当今王位,等不及我上位了。” 尹风抬手扶额,又沉思道:“既想篡王位,直接找我爹殿前决斗即可,何须从我小爹身上下手?莫不是……打算以我小爹做威胁?我爹如此珍爱小爹,若是拿我小爹做威胁,逼他下位,我爹也许真会束手无策。哈,好生卑鄙的手段……” 这般想着,尹风竟又隐隐不安:“小爹亦有鬼王时时保护,宫中各个势力都围着小爹转。但若让冥魈知晓谢清安的存在……岂非是将谢清安往死路上逼?” 第25章 亲一下,只是愈伤而已 十二年前,鬼域中各方反对势力层出不穷,在尹风的不断努力下,如今残存的异党,只剩冥魈一党。 最为缠人,最为麻烦的,也当属冥魈势力。他们无孔不入,手段卑鄙,如臭虫一般难捉、难除。 既捉不着,现下尹风也只能防着。 尹风从浴桶中出来,别起湿漉漉的长发,换上薄薄的白色内衬,身上还有些未擦干的水渍,将那衣裳沾染得些许透明,肌肉轮廓若隐若现。 发梢的水滴落,又让背后的衣裳透去一些。 绑好衣带后,尹风放下头发,拿干毛巾擦拭。 一面擦,他一面想着:“若让异党发觉谢清安乃我之前标记之人,谢清安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明日,再让下人们给谢清安送一套新衣裳来,必须将他手腕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行。最重要的,是得在人前时与他保持距离。那正好,他就一直住在此地好了,对尹府的人称是已然离开便好。” 第44章 尹风轻叹一声气,将半湿的毛巾扔至桶边,扯下木笄,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往屋子里去。 卧房中四面红烛,将房间映得敞亮。 趴在床上的人依旧赤裸上身,只有一张薄薄的红毯掩着身子。 他故意似的,将脑袋转过墙那一面,假装不知尹风来了,闭着眼,装着睡,耳根子却是红得似要滴血。 尹风走到床边,凝他片刻,见他仍闭着眼睛,不由觉得好笑,继而微微勾起唇,伸手碰了碰他耳垂,道:“装睡的时候是否该将红耳朵藏一藏?” 谢清安肩头颤了颤,眉头轻轻一皱,眸子转向他,不由面颊也红了些许。 “谁人装睡,我只是困了。” 尹风弯眼轻笑,爬上床,睡在靠墙内侧。 他对着谢清安侧身躺着,打趣道:“只是困了?” “只是困了。” 尹风不自觉勾着嘴角,凝着他。 他红着脸,与尹风对视片刻后,又紧闭起眼睛。 尹风的眼神不自觉柔和许多,他眸子往边上一瞥,指尖轻转,红烛熄灭几盏,只留床边两炷。 房间瞬然暗下许多,谢清安的脸被红烛摇曳映得微微发红,那白皙的肩膀比鬼使还会勾人魂魄。 不知怎的,尹风竟觉着心莫名紧张起来。 谢清安未做什么,只是安静的睡着。 尹风也未做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 但为何心中隐隐悸动?尹风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当下一涌而出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许久未与人同床共枕过。”尹风暗暗在心中这么想着。 忽然的,谢清安睫毛轻颤,又缓缓睁开眼,羞怯着眸看尹风。 尹风疑惑问他:“怎么了?” 谢清安未马上回答,而是又垂眸看向尹风的小臂。 白色袖子已然将尹风的伤口遮去,可他仿若还能看见一般,双眸颤动着,流着丝丝自责。 于是他又抬眸看尹风,轻声道:“少爷,我趴得手麻了,可以帮我转个身吗?我使不上劲儿。” “好。”尹风支起身子,小心翼翼的抱着谢清安帮他翻身,而谢清安也一双手紧紧勾着尹风的背。 谢清安成功翻身后,尹风松开手,却是被谢清安一个用力抱进怀里。 尹风蒙然,又不敢乱动,生怕动静太大让谢清安伤口裂开。 于是尹风低头疑惑看他:“作甚?” 话音才落,谢清安的唇便轻轻印上了尹风的下巴。 尹风顿然身子一僵,怔愣着讷讷看他。 谢清安忐忑不安的松开唇,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这样可以让你的伤口好起来吗?” 疯了。 尹风觉得自己快疯了。 此刻他的脑子突然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空白一片,一部分正疯狂飞速思考:“我方才是被轻薄了?还是他在为我担心,想为我愈伤才……?” 还不等他思考出个结果,谢清安便缓缓将手收了回来,低下头,轻声道:“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尹风感觉自己脑子快缺氧了,心中疑惑,愣是没气儿问出口,只呆呆的看着谢清安,忽然他捏起谢清安的脸,俯身欲吻。 谢清安紧闭起眼。 突然,尹风停下了动作。 谢清安的鼻息温柔打着尹风的唇瓣,一簇一簇的,好像花球掉落,温柔散开一般,分明无形,却在心中飘落一阵缤纷。 尹风微微垂下眼帘,唇瓣轻颤着,忽然紧紧抿了起来。 谢清安未等到他的吻,于是又睁眼瞧他,看着尹风因为隐忍而紧蹙的眉头,不由眼泛潋滟,抬手轻抚那眉心的褶皱。 四目相对间,似有缓缓情愫流动。 尹风有些迷糊了,他不知那情愫为何意,却是知他心从未有过如此悸动之刻。 谢清安道:“我并非是在自轻自贱,只是在想,您因救我而伤,我若不能为您愈伤,心中不安。” 他仿似在解释,又好似在恳求,如泣如诉,令人心生垂怜。 “可并不一定是在救你时才受的伤啊。”尹风这么想着,却是吻了下去,好似要顺着谢清安的话,找他要些补偿一般。 可尹风吻起人来,模样极其贪婪。 同饿死鬼转世似的。 别人温柔小啄,他却是又咬又啃,惹谢清安发颤,谢清安不禁轻皱起眉头,吟了一声。 尹风闻声连忙松开,唇间还拉着银丝。 分明是个吃人的恶鬼,接完吻之后却是露出一副愕然模样。 好似刚被人非礼了似的。 谢清安垂眸,抬手轻抚方才被咬的唇瓣,投去疑惑的双眸,问道:“这样能让伤口好快一些?” 尹风已然无法思考,想到什么就往外说什么:“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咬。” 谢清安闻言,眉头一挑:“您是属狗的吗?” “好像是属虎的。” “嗯?”谢清安听罢,眼中忽然有点生怕:“那应是吃人,不是咬人了。” 尹风紧紧蹙起眉头,强硬着让自己恢复智:“你,到底睡不睡?” 谢清安垂眸看向他小臂:“你伤已然好了吗?” 本就不是什么大伤,感觉不到痛,又被衣袖遮着,尹风哪知道伤好了没有。 尹风知谢清安这么问,又投来一副焦灼眼神,是想示意他撩起衣袖来看看,但尹风他偏是不撩,还故意问谢清安:“怎的,若没好,你还要吻我吗?” 第45章 谢清安面红一怔,抿着嘴抬眼看他,羞恼道:“我只是在关心你!” “本就不是什么大伤,何足挂齿呢?还是说方才是你故意为之?” 尹风所言,谢清安听着格外难为情,格外难受。好像正在被兴师问罪一般。 于是谢清安不予解释,低下头,语气不悦,闷声道:“哦,知错了,下次不自以为是的帮忙了。” 尹风语塞,心中忽然一慌:“我、我说错话了?看着好像有点生气……我是不是该哄一下?” 尹风:“那个……” 谢清安闭眼:“我困了,少爷。” 尹风闭嘴。 谢清安又道:“我不喜欢睡觉时太亮。” 于是尹风手指一动,将那最后两盏红烛也给熄了。 房中瞬间,又黑又静。静得尹风一动不敢动。 尹风心中郁闷道:“怎么就生气了……?且一生气便爱使唤人,口口声声唤我少爷,也不知到底谁才是少爷。不过,于他而言,能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我倒是……更觉舒心。如此,多使唤我几次也好。” 鬼的眼睛不大受黑暗的影响,所以此刻尹风仍能清晰看见谢清安的模样。 谢清安闭着双眸,神态自若的安静睡着。 尹风却是无法静下心来。 也不知是何时起,他开始觉着浑身燥热,下身更是…… 尹风沉沉呼出一口气,小心翻身正卧着,抬手遮目,眉头紧锁。 得想办法解决才是…… …… 次日清晨,尹风醒时,谢清安还酣睡着,微张着唇,均匀呼吸着。 这一夜,未见谢清安从噩梦中惊醒。 尹风小心翼翼的撩开衣袖,那小臂上的伤确实是愈合了些,但因为亲吻时间太短,还留有道疤在上面,若有大动作,可能还会重新裂开。 “竟然真的这般神奇,为何如此?是因他是我标记之人才会如此吗?”尹风心中猜测着,“那是否只对我一人有效,对旁人无用?” 尹风双手枕着头,又默默转头看向谢清安。 不吵不闹的谢清安,就像只酣睡的兔子。 为不吵醒他,尹风直接化作烟尘,无声无息的飘回尹府中。 尹风悄悄回卧房中换了身衣裳,推门而出时,把院子里的侍从们都吓了一跳。 “少、少爷,您是何时……” 尹风未做答,只一边披外袍,一边命令道:“去把之前给谢清安多做的几套衣裳拿来给我。”说罢,他思索片刻,补充道:“我拿去丢掉。” 侍从愣然:“丢、丢掉?” 尹风应声:“嗯。人既然走了,还留着作甚?” 侍从又道:“那这种事情,交于我们来办就好了……” “啧。”尹风只露了个不耐烦的表情,侍从便马上开始认错:“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拿来给您。” 侍从连忙转身跑开。 接着尹风又看向另一个侍从,吩咐道:“去叫厨房做些甜品来,我一会儿打包带走。” 侍从蒙然:“啊?要带走吗?” 尹风道:“嗯,昨日在巷子里见到几个乞丐,觉着可怜,等会儿拿点吃的过去给他们。” 侍从愣愣的应声,然后回身往厨房去。 不一会儿,侍从抱来了衣裳,也带来了打包好的甜品。 尹风未多言,抱着衣裳和甜品又出了尹府。 这主人不在家,侍从便有些犯懒了,扎堆在一块儿讨论着主人的行踪与八卦。 侍从甲:“我说……尹少爷这一大早神出鬼没的回来,现下又急匆匆的要去哪啊?” 侍从乙:“不知道啊,咱也不敢问。” 侍从甲:“尹少爷何时……对城中的乞丐起怜悯之心了?” 侍从乙:“不知道啊,咱也不敢问。” 侍从议论时,全然未注意到楚知意正在一旁依靠着院墙,用那双锐利眸子紧盯着他们。 忽的楚知意道:“在背后议论主子,你们胆子还真够大。” 【作者有话说】 侍从甲:尹少爷是不是谈恋爱了? 侍从乙:“不造啊,咱也不敢问。” 楚知意:“别聊了,没一句我爱听的。” 第26章 “咬我” 尹风回到谢清安住处时,谢清安正在床上蛄蛹着身子,吃力的要坐起来。 尹风生怕他这么蛄蛹会把自己的伤口给蛄蛹开,于是立马出声喝道:“喂,呆着别动。” 谢清安身子一怔,回头看他。虽然已经满头大汗,脸色略显苍白,但谢清安还是扯着笑,打趣道:“尹少爷,您怎未经许可,随随便便闯入他人住宅啊?” “?”尹风闻言,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也觉着甚是有趣。于是扬起嘴角,坐到床边,道:“那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谢清安也笑:“我若说不可以,你会出去吗?” 尹风笑眼看他,放下手中物,应道:“恐怕不会。” 谢清安趴着身子,笑眼看他,又道:“你这可是私闯民宅,我可叫官府来抓你。” “好,穿上衣裳再去。”尹风将新拿来的衣裳放置床边,朝他伸手道:“我扶你起来穿衣。” 谢清安没有拒绝,任由尹风将他抱着坐在床边,敞开手臂让尹风伺候穿衣。 谢清安一双好看的眼眸盯着尹风,忽然问道:“少爷,您为何要这般待我?” 第46章 尹风无奈,心想着“又来了”,他着实是想不明白,谢清安为何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确认什么。 “难道我要放任你不管?你岂非是要在此饿死,痛死?” 谢清安轻扬嘴角,又问道:“您爱我吗,少爷?” 尹风动作一顿,木然。 谢清安抬眸盯着尹风错愕的神情,又追问道:“若您不爱我,为何要对我这般好呢?” 尹风莫名紧张的咽了咽唾沫,生硬的回道:“只是看你可怜,又浑身是伤的,我没法见死不救。” 谢清安立即接话道:“那您叫侍从来照顾我就好了,何必亲自来呢?” 尹风拧起眉毛,回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不喜欢吃饭睡觉总有人在旁边伺候吗?若是叫侍从来照顾你,他们肯定盯你比我盯得还紧,届时你又要说你坐卧不安,可如何是好?” 谢清安反应迅速的又抛出了一个尹风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少爷很在意我昨日里说过的话吗?亦是很在意我的想法吗?” “你怎每日都有这么多的问题?” “我若不问,怎知少爷的真实想法呢?我若又将你惹生气了该如何是好?” 尹风隐隐感到不妙,甚至觉得谢清安是在报复他。因为昨夜睡前惹了谢清安生气,所以现在谢清安才会用各种问题刁难于他。 尹风无可奈何,给他系衣带的动作都略显僵硬。 “我不会生气,你不用再问了。” “那您是爱我才如此忍气吞声的吗?” 又来了,怎的绕了一圈又回到这个问题? 尹风面露难色,盯他双眼认真反问道:“我必须爱你才能为你做这些吗?” “……”谢清安好似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中略显落寞,但很快他又问道:“那少爷是看见可怜之人,都会出手相助吗?无论那个人是谁,您都一视同仁吗?” “当然不会。”尹风心中这么想着,却并未这么作答。 他蹲下身,帮谢清安穿鞋。因为生怕谢清安将他误会,于是尹风答道:“当然,我以前没少做这样的事。” 谢清安却道:“骗人。” 尹风眉头一皱,抬眸看他。 此刻谢清安的眼神非常奇怪。好像很强硬,又好像很脆弱,宛若柔软的果肉外包裹着一层硬硬的糖浆。 “你帮他们,也会像待我一样,给他们买新衣服,买新的住宅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清安,你不要……” 谢清安打断道:“如果我说我也爱您,您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不离开我了?” 尹风怔住,未说完的话突然如烟尘般散了,叫他瞬间想不起自己方才是想说些什么,想叫谢清安不要什么…… 谢清安双眸轻颤着,紧紧盯着尹风,可尹风却又隐隐觉得,他好像在强撑着,若再这般对视下去,他一定会先收回目光。 “你为何出此言论?”尹风心中想着,甚是不解,“你不必委身相许,只要你想,我也可以永远不离开你啊。” 尹风不敢将内心想法如实相告,与他对视片刻后,却又再次将头低下,为他穿上另一边鞋。 谢清安却似恼了,左腿一甩,将半挂的鞋子甩至一旁。 尹风目光随鞋子而去,心中不由恼火,又听谢清安追问道:“您为何不回答我?只不过是‘是’与‘否’的回答罢了,您为何不回答?” 尹风眉头更紧,已被谢清安问得心烦意乱。 于是尹风抬眸看谢清安,眸中溢出丝丝冷意,他回复道:“不是。” 由此,他隐约看到谢清安眼中的坚毅破碎,藏匿于背后的不安开始点点涌出。 谢清安不再追问,紧皱起眉,抿着嘴隐忍情绪,眼眶微微泛红,就这般干坐着瞪尹风。 尹风轻叹一声气,将那被甩飞的鞋子捡回来,抓着他的脚准备再度给他穿上。 可谢清安却是脾气上来了,左脚又一甩,鞋子又飞了出去。 尹风终是忍无可忍:“谢清安,你到底想如何?!” “我不要你管我,你走!” “什么?” “我叫你走!我不用你管我!” 尹风又觉着气得胸闷,于是肃然起身,厉声道:“你一大早发什么疯?!” 此话一出,谢清安的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可他还是拧巴着表情,气呼呼的说道:“对啊,我就是发疯,受不了就走啊!” 尹风被气得火冒三丈,却对着这打不得骂不得顺从也不得的“小祖宗”无可奈何。 谢清安此刻颇似急眼炸毛的猫咪,忍着满身疮痍的伤痛,恶狠狠的瞪着眼前人。 尹风气得头疼,却未多骂一句。 他强咽下怒气,扶额轻叹一声,又转身欲出门喘口气,结果衣袖一紧,谢清安竟拉住了他。 尹风不明所以,便回头问他:“又要作甚??” 谢清安眼神惊恐:“你……你要走了吗?” 尹风心中郁闷道:“方才不是一直赶我走?现下我就是打算出去透口气,怎又露出这副表情?到底是想我走还是不想我走?” 尹风:“不是你叫我走的吗?” 谢清安即刻大声道:“我叫你走你便真的要走吗?!何须这么听我的话!” “?”尹风甚是疑惑。 怎么相处得越久,越是搞不明白谢清安的心思了呢? 第47章 “那你到底想我作甚?”尹风问。 “……”谢清安抿着嘴不说话,却也不放手。 短短几日,尹风真是觉着自己开了眼界,他从未见过像谢清安这般别扭的人。 谢清安紧拽着尹风衣袖,低下脑袋,掉着眼泪,时不时抽噎。 尹风心中又感不安:“该不会……是因为从小被人排斥,精神真出了什么问题吧?” 出于愧疚,尹风实在做不到坐视不,于是又好声道:“喂,谢清安,你到底想我做什么?你有话直说便是,我能给你的一定竭尽所能给你。” 谢清安抬起另一只手擦去眼泪鼻涕,抬眸看尹风:“当真什么都能给我吗?” “当然。” “不是欺瞒我,不是为哄我开心说的虚无缥缈之话?” 尹风心道:“怎会觉得我说的话会是虚无缥缈之话?分明我已然照着你的意愿,做了许多事情,为何还不信任我?” 尹风想想便觉着无力,但又想着,谢清安这般贪婪索求,定然也是因为标记在身,心中渴求才会被放大。 归咎根本,还是尹风的过错。 于是尹风也只能压着情绪,好声应道:“当然。” 下一刻,谢清安道:“我要你抱我。” 尹风一愣,然后暗叹一口气,敞开双臂将他抱住。 谢清安也抱他,不是普通的抱,而是学着楚知意的样子,双手勾着他双臂,隐隐用力的抱。 如此,谢清安心中的某些缺口才得以填满。 但,谢清安对尹风,欲壑难填。 就这般抱了许久,谢清安又道:“我要你摸我的头。” 尹风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低头伸手揉他脑袋。 “摸我的耳朵,要轻轻的。” 于是,尹风的手指从他头顶顺势滑落到他耳边,拇指轻挲着,将那耳朵摩得微微发烫。他轻轻侧头,贴着尹风的手,发出几声舒服的轻吟。 尹风目光悄然下移,见谢清安的大腿微微颤动,不由也觉燥热起来。 “尹少爷,坐下来。” 尹风闻声,坐他身旁。 谢清安转眸看他,又道:“捧着我的脸,少爷。” 尹风眸中渐渐泛起点点潋滟,他依着谢清安所言,双手捧起他的脸。 谢清安微微仰着头,白皙又修长的脖子上,喉结上下滚动着,莫名吸引着尹风的视线。 “吻我。” 尹风一怔,眉头一蹙,又转回目光对上他双眼。 谢清安再度露出了那双裹着不安的坚毅眼神,他故意抿了抿微微泛红的嘴唇,不再多言,乖乖的等着尹风服从他的指令。 尹风犹豫,靠近,再犹豫,再靠近。 谢清安的鼻息再度拍落尹风的唇瓣,接着,尹风吻了上去。 无论是否接收到指令,尹风的吻总是略显粗鲁与贪婪。他吸吮谢清安双唇时,总有一副要将谢清安嘴唇生生吸下来的感觉。 虽然凶,但谢清安却完全不排斥,相反,他很喜欢这样的进攻方式。 尹风渐渐在谢清安的回应中乱了分寸,此刻,智为何物?他已然抛之脑后。 吻一半,谢清安突然手指抵着他唇,将他往外轻轻一推。 谢清安眼泛潋滟,顶着双颊红晕,轻喘着气问他:“今日为何不咬了?” “……你不是不喜欢?” “我何时说过不喜欢?”谢清安轻呢,双唇又靠近,接着,他道:“咬我。” 第27章 您爱不爱我? 尹风张嘴咬了上来,没有一点点犹豫。 他双齿夹着谢清安下唇,时而用力,时而收力。用力至谢清安轻吟,收力至他心痒难耐。 谢清安因为缺氧而眉头轻蹙,他感觉尹风的舌头快要把他口腔里的空气全部给搅出去了。 于是谢清安“唔唔嗯嗯”的发着声音示意他停一下。 可他却似没听见一般,装聋作哑的身子往谢清安那处压了压,咬更用力。 谢清安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了他压?往下轻轻一倒便痛得谢清安连忙捶他胸口,接着身子发痛使不上劲儿,一软往下瘫去。 尹风这时才缓过神来,连忙搂他肩,使他身子倾斜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谢清安吃痛得连忙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痛痛痛痛痛痛!” 尹风闻言,手忙脚乱的抱他平躺,还贴心的将他双腿抬上床。 谢清安躺在床上喘气,缓着身上的痛感。 真是,昨夜被狐妖划的时候都没现在这般痛。可谢清安却是没忍住,掩面笑出声来。 尹风不明其为何而笑,确实因为刚弄痛谢清安而满脸自责。 谢清安一面笑着,一面伸手抓着尹风的衣袖,问道:“你方才想作甚?将我推倒吗?” 尹风像刚做错事而心慌无措的孩子一般,笑不出来,闷声道:“我没有这个想法。” 谢清安弯眼笑着,道:“你上来,上到床上来。” 尹风脸红:“为何?你又想睡觉了?” 谢清安盈盈笑着,应道:“对啊,快来,我困了。” 尹风隐隐觉着其中有诈:“你不是才睡醒吗?” 谢清安不予回复,只驳了他一句:“你不是说我想要你做什么都可以吗?现下又反悔了?” 尹风无奈,只得乖乖爬上床,侧躺他身旁,枕着手看他,道:“那你快睡。” 第48章 谢清安弯眼笑着,朝他伸出手,道:“给我你的手。” 尹风不明所以,还是将手伸予谢清安。 谢清安牵着那手,环到自己腰上。 尹风一怔,又面色绯红的问道:“这是作甚?” 谢清安笑眼看他:“你得抱着我睡,否则我会做噩梦。” 尹风木然:“可我昨夜未抱你,你也未做噩梦啊。” 谢清安却道:“昨夜是昨夜,今朝是今朝,少爷您莫要拿来相提并论。还有,我现下躺着,背后摩挲着伤口呢,您若不抱我,我肯定吃不得痛,会被活活痛死的。” “……危言耸听。” “就算是危言耸听,您也会抱我的,不是吗?” 此话尹风无法反驳。 尹风皱着眉头,应道:“快睡。” 谢清安轻扬嘴角,闭上双眼。 许久,谢清安都未再动弹。尹风心中隐隐感觉不可思议:“居然真的又睡着了?” 尹风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感觉身子有点僵硬,于是他小心翼翼将放在谢清安腰上的手往回抽了抽。 “嗯……”忽的谢清安眉头轻皱,往尹风一侧扭过头,表情痛苦,似在做噩梦。 于是尹风不敢轻举妄动了,老老实实的搂着他。 安静片刻,尹风的目光开始无处安放,他将房中能看的全都看过一遍后,最终还是回到了谢清安身上。 从谢清安衣裳半敞的胸口看起,渐渐上移,到锁骨,到脖子,到脸庞,最后停留在那被吻得微微发肿的唇瓣上。 本就微微泛红的嘴,现下看着更红了。 尹风心中甚是不解:“为何突然叫我吻他?他最想要之物是吻?不对,在那之前他也叫我摸他。莫非最想要的是被人又摸又亲?谁人会在心中渴望这个,谢清安你是疯了吗?” 尹风一面在心中暗暗责备,一面红着脸又盯他片刻。 这时谢清安缓缓睁开眼,未看他,却是问他:“少爷,您对以前帮助过的人也这般言听计从吗?” “……?”尹风眉头轻挑,心中纳闷:“不是说要睡觉吗?怎么又醒了?难道是因为刚才做的噩梦……” 未等到尹风的回复,谢清安便抬眸看他,用最人畜无害的模样,问最让尹风为难的问题:“我问这个问题惹您不悦了吗?” “没有。”尹风心虚的将目光瞥至别处,犹豫着道:“……我有点搞不明白你了,谢清安。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清安微微眯起眼,不满的抿了抿嘴,道:“您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啊?这又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 尹风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无奈叹一声气后,答道:“除你以外,我没有帮助过其他人。” 本以为这么说能让谢清安开心一点,不料谢清安却像泄气了一般:“您为何骗我呢?是因为我太过无取闹,让您想要编谎言来敷衍我了吗?” “啊?”尹风感觉自己快被谢清安问得神经衰弱了,“你为何总有这么多问题要问?” 谢清安驳道:“您又何来这么多谎言呢?” 尹风沉沉叹一声气,无奈道:“你究竟睡不睡觉?” 谢清安顾左右而言他,又问:“您爱不爱我?” 尹风:“为何又问这个问题?” 谢清安:“您也未曾好好回答过。” 尹风:“……我不明白,我待你好不就可以了吗?为何一定要知道我爱不爱你?且,我若说爱你,你会如何?若说不爱,你又想如何?” 谢清安:“我找不到您不爱我的由,但我也从未听您说过爱我。” 尹风皱眉,表情为难,回道:“我们才相识不过几天。” 谢清安道:“所以您为何会对才认识不久的人这么好?” 尹风抬手掩面,又沉沉叹气。 他觉着,待谢清安阳寿尽了之后,若是送他去鬼牢里审犯人,定能步步高升。 “谢清安,你到底想要我作甚呐?你直接吩咐我就好了,何必要问我呢?” 谢清安看他表情痛苦,终是止了追问。 谢清安泄了口气,略显失落。 双双沉默片刻后,谢清安幽幽道:“您烦我吗?” 又来了。 尹风暗暗翻了个白眼,没有回应。 谢清安又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什么想要的……” 尹风听此,即刻打断道:“就此住口吧,谢清安。我知你要说什么。你先说自己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想要,然后又说不需要我,叫我走。是吧?” 谢清安沉默。 尹风又叹一口气。 尹风真是觉着,今日叹的气,比前三百多年叹的气加起来,都要多。 尹风心道:“心烦意乱的,果然还是出去透口气好了。” 于是,尹风坐起身,道:“我出去透口气。” 这次谢清安没有拦他,满眼心事的安静躺着。 尹风出到院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是将心中的憋屈疏散了一些。 之后的每一天,尹风都会日复一日的回尹府为谢清安打包吃食来,郎中也会每日按时来给谢清安换药。 如第一夜一样,两人每日同眠入寝,但不会再像第一夜时那般暧昧缠绵。 这段时间,谢清安变得格外沉默寡言,每次都是尹风先开口同他说话。但也只是问答式的。 “饿了吗?”“饿了。” 第49章 “吃饱了吗?”“嗯。” “要睡了吗?”“嗯。” 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对话。 四个月过去,谢清安已经能下床走路,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现在,他是连尹风帮忙擦身体都不用了。 尹风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夜,尹风在浴房中沐浴,他身子靠着浴盆,双臂慵慵的搭在盆缘。他仰着脑袋闭着眼,心中郁闷:“今日又是这样,谢清安还是一句话不愿同我多说。他到底想作甚?就算生气也不能生四个月这么久吧?且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他到底在生什么气,被刨根问底问得心烦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尹风在此一住便是四个月,除了每日早晨会回尹府露个脸以外,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尹风心中念道:“慕卿山也没去,楚知意也不知回家了没有。细想来这四个月我竟一直在此照顾谢清安。原先说要回去看看小爹,结果也一直拖着……不行,这几日要重新开始干活了,否则事情总挤压着……” 正是烦闷时,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尹风眉头轻皱,未感知到鬼气,便猜是谢清安来了。 他收回高扬的脑袋,直着脖子定定看着门口的人。 只见谢清安穿着一身白色薄裳,定定站在门口。 那衣裳的尺码比谢清安还大上两圈,一看便知是尹风的衣服。 尹风还未弄明白他想做什么,谢清安便又“吱呀”一声将门给关了起来,接着身子往门上一靠,歪着头,面无表情的看尹风。 “你穿着我的衣服作甚?” 谢清安垂眸看了看,无言,走到浴盆旁,抬手撩起衣带,对尹风说道:“穿错了,少爷帮我脱掉。” “?”尹风有些错愕,他愣愣看谢清安,嘴角微微抽动:“你自己回去换不就好了?” “说得也是。”谢清安应罢,将衣带一扯,本就松垮的衣裳直直掉落于地,谢清安瞬间一丝不挂的站在尹风面前。 尹风眼中更显错愕,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话,谢清安就直接迈步跨进了浴盆中。 “喂,谢……” “少爷如果不想我这么做的话,我就离开。” 谢清安打断了尹风的话,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他,好似在说着:“如果您不允许我这么做的话,我就会永远离开。” 第28章 离家出走的猫 尹风不语,只作了一个默认的表情。 于是谢清安坐进浴盆,背贴着尹风。 “可以抱我吗,尹少爷?” 尹风无言,伸手环抱他腰,于是,他身子往后一仰,贴在了尹风胸膛。 “您手好烫,身体也烫。”谢清安用极其淡漠的语气,说着最令尹风感到胸闷的话,一双冰凉的手伸入温水中,轻抚腰上那双手腕。 不等尹风回话,谢清安脑袋便往后仰了仰,微微往尹风面上侧头,放轻了语调:“如果有话想说,就贴着我的耳边说。” 尹风面上微微泛起红晕,他蹙着眉,真照着谢清安说的,贴上谢清安发红发烫的耳朵,念道:“你四个月对我爱答不,今日又突然在我沐浴时闯进来,打得什么算盘?” 谢清安面色绯红,微微垂下眼帘,低头看着腰上那双手。 谢清安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将他手腕交叉扯了扯,好让他抱自己更紧一些,接着谢清安扬起头,也贴着他耳问道:“说不喜欢我问问题,您自己不也问个不停吗?” 尹风眉头轻蹙,又觉胸闷。只是这次并非心烦意乱,而是因为谢清安贴得太近,身体太热所致。 “两个人太热了,我先出去。” “少爷不是说过,我想要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尹风欲起身,却是被谢清安用背压着,被手拽着,不让他走。 尹风也由他任性,沉声问他:“冷着我四个月,今日来与我示好,只因有想要的东西了?” 谢清安不作答,闭着眼睛,转动着脑袋,用头发摩挲尹风的脸颊。 尹风又道:“想要什么?新的衣服,新的被褥,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谢清安摇摇头,道:“少爷,我背后的伤疤总是隐隐作痒,我摸不到,你能帮帮我吗?” “只是这个?” 谢清安乖乖的点点头,又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尹风无奈轻叹一声,扶他坐直,低眸看着那十道长长的伤疤,不由觉得痛心,眉头又皱一些。 尹风手指摩挲伤疤边缘,谢清安弓着身子,安静的任他摸着。 许久,谢清安问道:“尹少爷,您是断袖吗?” “不是。”尹风几乎没有一点犹豫。 谢清安微微回头:“那是何物顶着我?” 尹风紧皱眉头,解释道:“你这般靠进来,无意间碰到过几次,是受了刺激才会如此,不要自己想入非非。” 谢清安不应声,又乖乖的转回头。 他抱着双膝,任尹风帮忙摸了许久的背。 浴房中的氛围渐渐变得暧昧,谢清安的背越摸越热,那伤疤附近的皮肤也被摸得隐隐泛红。 终于,谢清安说道:“好了少爷,不用摸了。” 尹风刚停手,谢清安便转回了身,一双锐利的眼睛如猫一般紧紧盯着他:“我想接吻,少爷。” 尹风双眸微微颤动,讷讷的看谢清安越发靠近,直到鼻尖相触时,他却忽的将谢清安推开。拧着眉头,一副要教育小孩的正经模样:“这种事情你应当跟心爱之人做,而不应随便找个人来消遣寂寞。” 第50章 谢清安闻言,眉头皱了皱,不满的问道:“您现在已然不想吻我了吗?” 这个问题,尹风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答“是”,谢清安一定会生气,然后又被冷落四个月。 回答“不是”,谢清安一定会得寸进尺,缠着他叫他吻。 进退两难,尹风被夹在中间,只能选择沉默。 谢清安又不悦道:“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您能拿我如何呢?我就是想被人抱,被人吻,您不是说,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您都会照做的吗?” 尹风这时才意识到,谢清安竟不知何时变得有恃无恐起来,无论是撒娇还是威胁,他总是一击必杀,叫尹风无法反抗。 但这次,尹风确实觉得不能再纵容他了。 于是尹风道:“除了这个,及其它有关肌肤之亲的举动之外,我都可以答应你。” 谢清安闻言,恼羞成怒,生气的瘪着嘴,“哗”的一下站起身,跨出浴盆,拾起地上的衣物,简单的将自己包裹起来,嘴上嘟囔着:“您自己洗吧。” 尹风静静看着他,为杀他这不良风气,故意忍着不说话。 谢清安见尹风无动于衷,心中更恼,系好衣带后,赤着脚便往屋外走,走到门前见尹风还是没有反应,于是突然停下脚步,气呼呼的回头看他,道:“您不愿帮我,多的是人愿意帮我。” 尹风闻言,眉头紧紧一皱:“什么?” 谢清安不顾他神情如何,说完话直接敞开大门大步离去。 尹风顿然心中不安,立即起身,拾起放置一旁的干毛巾和衣物,迅速擦去身上水渍,套上衣裳。 忽的大门“哐当”一响,尹风的心彻底高高悬起。 他外袍都未穿,抽好裤子后就立马追了上去。 深秋的夜晚极凉。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谢清安早跑得没了影。 城中处处是生人气息,尹风根本不知谢清安是往哪跑了去。 总不能叫鬼将来找吧?谢清安穿成那副德性,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尹风只能自己找。这个时辰,街道上早就没了人,他不敢出声大喊,否则全世界都会知道他在找谢清安。 于是尹风只能疾步穿梭于大街小巷间,目光扫视每一个深幽暗巷。 他认为谢清安不会跑得太远,可无论他怎么着,就是找不见。 晚秋夜凉,谢清安本就大病初愈,穿成那样出去晃悠,再给冻感冒了该如何是好? 尹风像个找不见猫咪的可怜人,大半夜赤着脚在外面狂奔,心急如焚。 他将住宅附近的街道都走了个遍,仍未见谢清安的影子,他只得先往回走,心里暗暗计划着:“不声不响的,这家伙能跑到哪里去?再找不到,若是遇见无家可归的流氓怎么办?还是得叫鬼将去找……” 正是苦恼时,尹风远远望见家门前立着一个白衣男子,定睛一看,是谢清安正抱着手臂倚靠着门框。 尹风一惊,又一恼,立马大步往他身边去。 谢清安远远凝望着他,面无表情,眸光从上落到下,盯着尹风被石子硌伤,却还健步如飞的脚片刻后,又抬眸凝向他的脸。 纵使以往尹风再怎么能隐藏情绪,现在也全然摆上了脸。 他上来便道:“谢清安,你……” 他本意是要说些教训的话,可他看谢清安衣襟半敞,又摆着一张让人猜不透情绪的冰块脸,生怕再多教训他,只会火上浇油。 于是尹风止住了骂,露出隐忍表情,而后拽着谢清安的一只手臂往家里带,并道:“算了,先进屋再说。” 可他才拽着谢清安走不到半步,手就被谢清安生生甩开。他一怔,回过头正想责备,却是见谢清安一双白皙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接着谢清安整个人贴了过来,嘴也跟着贴了上来,不偏不倚正正吻住他的唇。 尹风又怔,讷讷的站着任谢清安吻,一点都不敢反抗。 谢清安吮他唇瓣,学着他的模样欲霸道占有他的嘴,但谢清安力道不大,于尹风而言,就像在放风筝一般,时而松时而拽,松弛有度到尹风总觉得他会再度突然溜走的程度。 故而当谢清安松开他唇,手臂也稍稍松开时,他下意识的搂住谢清安的腰,将谢清安搂得更近了一些。 谢清安勾唇一笑,弯眼凝他,故意问道:“您怕我又跑掉吗?” 尹风眉头轻皱,回道:“你方才是故意戏弄于我,还是真的找他人消遣寂寞了?” 谢清安额头贴他脸,得意更甚:“您很在意我会与他人消遣寂寞?我若说找了呢?” 谢清安一语挑起尹风的心,占有欲顷刻迸发。尹风他有些恼了,眉头更皱,环在他腰上的手隐隐用力抓着谢清安。 接着,他不由分说的捏着谢清安的脸吻了下去。 这次他比以前的两次都要霸道蛮横,他甚至挑着谢清安的舌头,吸吮,轻咬,又咬他嘴唇,用力至咬出血味。 他掐着谢清安的脖子,“哐”的一下将谢清安摁在门上,一寸寸压制性的吻。 谢清安一寸寸的将下巴扬起,沉溺于这游走于窒息与暧昧间的缠绵深吻。 谢清安渐渐被吻得站不住脚了,尹风却未发觉,甚至吻热了脑子,手游走至谢清安腰腹的衣带上。 谢清安双拳搡了搡他,他松口,满眼写着壑欲难填。 谢清安轻声道:“少爷要在此脱我衣裳吗?不愿我找他人排遣寂寞,却愿意叫他人将我看光?” 第51章 尹风闻言,不由分说直接将谢清安抱起,继而大步跨入庭院。 阴风一吹,那门“哐当”一下合上。 谢清安双腿缠着他腰,一双手扶着他肩。他一直抱着吻他,片刻不愿耽搁。 谢清安微微眯着眼,抬手扯下尹风的发笄,湿漉漉的头发散落,发笄也“叮当”一声落地。 然后,那宽大的白色衣裳也掉落在了庭院里。 隔着两三步,地上又多了条白色亵裤。 接着,房门“哐当”一声合上,两人入了卧房,那房中的红烛却是迟迟未被熄灭。 第29章 “您爱我吗?” “好累,我不行了少爷。” 尹风平日里对着谢清安收敛过太多情绪,以致于谢清安根本不知道他今夜故意挑衅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人物。 尹风所有隐忍的脾气,于此夜疯狂对着谢清安发泄。 谢清安觉着自己快被撞散架了,身上更是一阵又一阵的传来刺痛。 尹风不知停歇,也不会温柔。自顾自的做了些只满足于自己的爱抚之后,就掐着谢清安横冲直撞。 谢清安跪在床上,跪得身子都软了,也讨不到他半点怜悯。 “不行什么?”尹风脑子浑热,直接无视了他的停战申请,将他身子一转,报复般回道:“戏弄我时,怎不见你露这番神色?” “错了……错了,少爷。” “你何错之有啊?谢清安,是我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是我待你太好,让你恃宠而骄,让你得寸进尺。” 他的动作比每句话的重音还要重上好几倍。 谢清安微微眯起眼,侧脸看他,忽的伸出双手,索要拥抱。 此时此刻此景,尹风自然会遂了谢清安的愿,压下身子紧紧拥抱他。 可他还似不满足般,贴着尹风又问出了那个问题:“少爷,您爱我吗?” 尹风感觉自己今夜是中了他的圈套,他似是为问出这个问题才精心设计了这一晚。 尹风紧皱起眉,抱他更紧,回道:“你不该在此时此刻问这个问题。” 谢清安眉头轻颤,无言,却是心痛,双臂紧抱尹风,双腿缠着他腰。 “为何已是此时此刻与您缠绵,您还是无法爱我呢?”这样的话,一直回荡在谢清安的脑海里。 借着夜色与疼痛,他落了眼泪。 他不再说话,只常蹙着眉。 他不再向尹风索吻,但尹风要吻他时他会乖乖不动,无论尹风是要吻还是咬,他都只会乖乖的呆着,发出令尹风愉悦的声音。 他突然就像个木偶,不再主动。 …… 次日,尹风先醒了过来,他扭头看谢清安,见谢清安正背对着他熟睡。 看着谢清安后背上的咬痕,尹风不由皱起眉,抬手掩面,心道:“真做了……我昨晚是疯了吗?” 顷刻间,谢清安昨夜贴于耳边问出的问题又浮现脑海,尹风不由面色一红,眉头更皱,心道:“他怎么会在那时候问这种问题?我若说爱,岂非显得我轻浮?我若说不爱,岂非叫他伤心?” 他又看向谢清安,心中沉思:“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我爱不爱他?这四个月里他也未曾向我索要过什么,唯一一次还是他说他想吃桂花糕了叫我去给他买。楚知意不是说,被标记之人会想要不择手段的得到自己所渴望的东西吗?难不成他所渴望的东西是桂花糕??” 怎么想都不是吧。 尹风渐渐沉下心,枕着一边手,朝他一面翻过身,盯着那背后的咬痕片刻后,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挲。 他心中念道:“还是说,他想要的是爱?他缺的是……” 尹风眉头轻轻一蹙,心似被人紧紧揪住一般发痛:“我怎现在才发觉?他从小受人排挤,十七岁开始流浪,家中长辈早逝,亲眼目睹亲人离开。是我在鬼王宫中过得太好,才将当时我最想要之物给忘却。如今谢清安想要的,分明与当年的我一样……” 尹风从背后抱住了他,一双手不紧不松的搂着他腰,趁他未醒,尹风轻声念道:“……我爱你,谢清安。” 说罢,尹风便觉着难为情了。 他默默低下脑袋,贴着谢清安后颈,面红耳赤,悄然心道:“还是等着下次他问我时再说吧。” 尹风暗暗的将谢清安抱紧,虽然死人没有心跳,但他还是隐隐感到胸口有心鹿乱撞的悸动。 他悄悄嗅了嗅谢清安背后的味道,不由又将他贴得紧了紧,心中暗道:“想再来一次……” 尹风深知不能再来一次,也知谢清安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于是尹风只能在他后颈上一吻以解心中搔痒。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而后又到尹府打包吃食。 尹风抱着手臂在厨房院里晃悠,看看树,看看草,看看石头,看看天,时不时哼点小曲调。 隔墙有侍从小声议论着:“今日少爷怎么了?前几个月来的时候都阴阴沉沉的……”“今日又神清气爽的……打胜仗了?”“有、有可能?” 尹风听见闲言碎语,第一次没有生气的感觉,反倒有点沾沾自喜。 他坐一石头上,望着慢悠悠飘散的白云,心念着:“昨夜熬得太晚,今日他应当不会醒得太快,等会儿再绕两条街去买个桂花糕好了,他好像确实很喜欢吃甜的东西。对了,前两日吩咐裁缝制的新衣裳,今日应该能取了,等会儿顺路也一同取回去吧。” 第52章 “喂。”楚知意的声音突如其来,将尹风的思绪生生打断。 尹风扭头看楚知意,不由诧异:“你还在此啊?” 楚知意正倚靠院墙,低眸看着他。听他一言,楚知意拧起眉毛,不满道:“那我该去哪?” 楚知意走到尹风面前,道:“你四个月未回来,没人送我去鬼域,我该如何回墨州?” 经楚知意这么一说,尹风才想起,现在慕卿山走不得,楚知意又无法使用直接进出鬼域的咒法,自然是走不了的。 能直接使用进出鬼域咒法者,只有鬼。就算是陈道长那样的高修为道士,想要入鬼域,也必须从墨州的鬼门入口进出。 尹风面露难堪的扶额,饱含歉意的道:“啊,抱歉,我给忘了。那你现在要走吗?我送你回去。” 楚知意眉头又一蹙,开口道:“你在说什么啊?抱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尹少爷会跟人道歉了?” 尹风无奈道:“别说得我像什么无礼之徒一般。” 楚知意语气不满,又道:“你难道不是吗?之前何时有过这种事情?你这四个月都去哪了?该不会是回鬼域闭关,被你爹骂傻了吧?” “说什么胡话。”尹风收手,抬眉看他,“你到底回不回去。” “……”楚知意抱手臂看他片刻,忽然道:“我听下人说,那个谢公子走了,真的假的?” “真的。” “撒谎。” 楚知意不出意外的又一眼识破尹风的谎言,惹尹风眉头皱起。 尹风:“你总关心他作甚?” “……我…….” 楚知意欲言又止,他似在思量,揣测尹风此刻的心意。 忽然楚知意道:“我对谢公子一见钟情啊,尹少爷,四月不见,我对他魂牵梦萦啊。” “?”尹风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楚知意,“你才见他几面,就说心系于他?你何时变得这般轻浮?” “……你为何不问我是何时成的断袖?” 楚知意一句反问,将尹风问住,尹风这才意识到楚知意是在故意试探自己。 而看穿尹风的心思,楚知意只用一双眼。 忽的楚知意嘴角一扬,道:“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同我爹说,否则他定要打断我腿不可。啊对了,尹少爷。” 楚知意伸手到尹风衣领边,食指勾开,笑眼看着那脖子上的吻痕,道:“撒谎也该把痕迹好好藏一藏。” 尹风一惊,立马拍开楚知意的手,做贼心虚般起身,道:“你究竟走不走?” “……不走。” “那你自便。” 尹风说罢,绕过楚知意,大步往厨房中去,催着下人动作再快一些。 楚知意定定站在原地许久,他微垂着头,面无波澜的表情下,已然掀起惊涛骇浪,一次一次汹涌的拍着他的心脏,一次一次的拍碎,他又一次又一次的拾起。 他缓缓转头看向尹风的背影,渐渐感到胸闷,无法呼吸。 “你如此折磨我,何不直接杀了我呢?”楚知意心中这么说着,蹙起的眉头轻轻松开。 他此刻所凝望的,曾经随手可触的,总是需要他的那个人,好像已然变作天,变作云,变作月亮,变作掬于掌心又流走的水。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世上只有我真心爱慕你。你为何与我说着没有儿女私情的打算,转头便与他人相好?”楚知意心跳渐快,他眸中渐渐溢出杀意。 可他还是不愿走,无可救药的贪恋那多一刻的背影。 却是见尹风忽然回头看他,提着打包好的食物再度回到楚知意身前。 “你的杀气吓到我了。”尹风一手叉腰,说道,“干嘛这么大怨气?你安心好了,我不会告诉你爹你是断袖的。还有,尹府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我每日辰时会回来,如果哪日你想回鬼域,便在辰时来厨房找我。走了。” 尹风说罢,扬手离开。 楚知意依旧还在原地,不由冷笑一声:“真的……有够迟钝。” 第30章 破损 尹风推开谢家卧房,见谢清安已然醒来,正赤着身子坐在床上,神情还有些恍惚,听见开门声,他缓缓转来那张清冷的脸,面无表情的看尹风。 不知为何,尹风竟觉着有些尴尬。 初夜后的第一次见面,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总感觉该说点跟平日里不一样的,但又不知怎么说才是跟往日不一样的。 但又不能不说话。 于是尹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入屋道:“醒了?” “……嗯。” “那快起床吃东西,我给你买了桂花糕,还带了两件新衣裳给你。”尹风说着,到桌前解开包袱。 谢清安静静看他片刻后,忽然说道:“我不喜欢吃桂花糕。” 尹风一愣,扭头看他:“不、不喜欢吗?你之前不是说喜欢,还叫我去买?” 谢清安语气平静道:“不是喜欢,只是当时想吃。现在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谢清安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定定的看着尹风,好像猫咪在观察人类一般。 尹风不明所以,弯眼一笑,耐心问道:“还是不饿?” “……”谢清安收回目光低下头,道:“不用出去买了,我随便吃点就好。” 尹风隐隐感觉谢清安的情绪有点奇怪,于是他端着餐点坐到床边,拿起一块糕点便要喂他,他却视若无睹般自己捏了一块,送进口中。 第53章 他垂着眸,不与尹风视线相交。 尹风心中不解:“这是闹脾气了?因为我昨夜太凶,让他不舒服了?还是因为我回来得太晚了?” 无论是何种原因,尹风都下意识的好声询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吗?” “……” 谢清安没有回话,像没听见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是尹风又问:“为何不我?是我昨夜太凶,让你不舒服了?” “……” 谢清安还是没有回话,只是皱着眉头。 于是尹风又开口:“还是说……” 谢清安打断道:“食不言寝不语,少爷。” “……” 尹风感觉他绝对是不高兴了,但他没有一眼将谢清安看穿的能力,只能乖乖等着谢清安吃完,再重新问话。 没过一会儿,谢清安将手中还剩一半的糕点放回盘中:“吃饱了。” 尹风放下糕点,给他递来一杯水。 谢清安一口气喝完,将杯子还与他。 “我想睡觉。”谢清安说。 尹风抿抿嘴,面露难堪,又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谢清安还是没回话,自顾自的挪着身子,盖上被褥,背对他闭眼睡回笼觉。 尹风心中郁闷:“什么都不说,问也不,我该如何能知晓你的心思?” 尹风微微垂眸,看谢清安露着半个手臂在外面,怕他冷着,于是将被褥往上提了提,道:“不穿衣服的话,就把被子盖好。” “……” 尹风轻叹一声,起身收拾剩余的食物,正要离开时,谢清安叫住了他。 “少爷。” 尹风止步,回头看他:“嗯?” “……您……”他犹豫着,莫名的变得小心翼翼。 却不似害怕尹风生气的小心翼翼,而是害怕自己受伤的小心翼翼。 他欲言又止,终是问出了别的问题:“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墨州?” 尹风没有多想,以为谢清安是因为耽误了行程才闷闷不乐。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你需要再休息几日”的话了,直白道:“快了,我今日会去慕卿山上夜猎。” “……今日?那您晚上不回来了吗?” “嗯,回来应该要早上了。怎么了?” 休息四个月未去夜猎,初夜后的第二天晚上便急着要夜不归宿,谢清安怎能不多想呢? 可谢清安只道:“无事,随便问问。” …… 日落后,尹风系好披风就准备出门,临走前,谢清安正坐床上看画本。 谢清安不识字,尹风便买了许多画本来,供他消磨时光。 尹风提着剑坐到床边,像马上要出征,又折回来向夫人讨要离别吻的将军一般,好声对谢清安道:“我走了。” 谢清安头也不抬:“嗯。” 尹风郁闷,道:“怎睡过之后又对我爱答不?是我那时太凶,惹你不开心才如此?” “……?”谢清安抬眸看他,“您是想同我来一次再走?” 尹风连忙道:“我并非此意。” 于是谢清安又低下头:“那快动身吧。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天才刚黑。” 尹风实在是猜不透,为何谢清安对他这般忽冷忽热,好不容易自己想明白了,结果谢清安又变得冷漠。 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憋屈。 尹风轻叹一声,站起身:“走了。” 尹风扬着披风才没走两步,一直假意看书的谢清安眉头终于蹙了蹙,他扭头看尹风,没忍住唤住他:“那个……” 尹风止步,抱以某种期待的眼神看他。 谢清安微微垂头:“跟您待在一块儿四个月,我隐隐觉得,好像诅咒对您真的不起作用,所以……不急着去墨州也……没关系。” 尹风未解其深意,只听到谢清安说诅咒对他无效他便傻乎乎的笑起来:“对啊,我早就说过对我无效了。放心,我今夜一定大杀四方,明日就送你去墨州!” 尹风一个人干劲十足,说完摆着手就走了。 谢清安生性敏感脆弱,那些说出来没让尹风听明白的话,他只会自己暗暗觉得:尹少爷一定是故意装不明白。 经过四个月的休养,慕卿山的鬼气又慢慢汇聚一团,山中死一般寂静。 不过,妖气要比之前减少许多。 尹风悠然自得的在前头领路,十个鬼将紧跟在后,面面相觑,时不时说点小话。 下属说的话,即使再小声,在这寂静的深山老林里头,尹风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现下尹风无心管这些,他自上山开始,就一直想着别的事情:“今日把狐妖铲除干净,明日就送谢清安去墨州,待我爹将他体内的标记清除后,我就跟他成亲。按照民间嫁娶,婚房是否得提前些日子准备?那明日一早我便得到尹府吩咐下去才行。对了,要摆几桌酒?要去哪请司礼?我爹应该有经验,回头得找个时间问问他。” 他一直在想着恋爱的事。 忽的一阵凉风过,树叶草丛沙沙响,瞬间将附近异动掩盖。 尹风即刻回神,拔出银剑,屏息凝神,察妖气所在。 忽然间一只红狐从不远处巨木后面蹿了出来,见尹风,吓得撒腿就跑。 尹风见状,轻勾嘴角,即刻道:“追。” 说罢,尹风率先冲了出去,如风一般片刻便追上那红狐,瞬然剑起剑落,本该血花四溅,却不料那红狐突然折弯扑进灌木丛中,银剑“哐当”一声落了个空。 第54章 尹风即刻止步,挥剑斩灌木,又见红狐从一旁蹿出,接着往山林深处逃。 鬼将追不上尹风的速度,尹风心急,也不再等候,直接追着往里去。 又追一段距离后,红狐突然攀上巨木,尹风又止步,仰头望去,却是见周围巨木上站满红狐,数以百只,虎视眈眈盯着地上的尹风。 尹风冷笑一声,眼底浮出玩味笑意,嚣张道:“真是难为你们费心思对付我,别浪费时间了,一起上吧?” 一声挑衅,百只红狐一涌而下,尹风勾唇笑然,拨剑起身跃于众巨木之间,银刃挥红光,斩于一列红狐间,顿然林中哀鸣不断。 尹风意气风发大杀四方,得意忘形,全然未注意头顶树梢还立一三尾红狐。 它化作人形,成一窈窕妖媚男子,他勾唇笑着,倚树抱胸站着。 他从怀中掏出一盒胭脂,抹上红唇后又收起。 接着他手指一勾,尹风瞬间身子动弹不得,似腰上缠一绳索,猛地将他吊了起来,送至那男狐妖面前。 尹风诧然,望着那三只红尾,心想:“不妙,此妖至少六百年修为,我若单枪匹马与他相斗,恐怕没有胜算。但若与十个鬼将一同擒他……” “好俊俏的太子爷。”狐妖勾唇笑着,一只尾巴伸长抚起尹风的脸。 尹风紧锁起眉,恼道:“草,你作甚?!” 另一只狐尾也伸了去,撩起尹风衣襟,见那吻痕,狐妖不由一笑,道:“有主了啊~那可怎么办,把心给我吧。” 说罢,那妖狐猛地朝悬在半空大的尹风冲了过去,手直直掏入尹风胸口,却是没掏出心脏,直直贯穿胸口。 妖狐笑然:“哎呀,忘了,你们鬼是没有心的。” 笑罢,妖狐欲将手猛地抽出,却是被尹风一把狠狠抓住。 接着,尹风长剑挥起,眼疾手快斩下胸前一臂。 狐妖诧异,又咧嘴笑起:“哈,你找死!” 语落,狐妖另一手带着红色长甲直直穿透尹风的脖子。 尹风痛得发不出声,只得要紧牙关,眸底生杀意。 他欲再次挥动长剑,却是被狐妖生生拧断脖子。 尹风的脑袋坠下巨木,接着,身体也被狐妖一脚踹了下来,重重砸在遍地狐尸上。 又有红狐攀树而上,报道:“有鬼将来了。” 男狐妖正施法停止断臂淌血,闻言后,下令道:“撤。” 瞬间,整个慕卿山又恢复一片死寂。 第31章 知意情深 丑时,夜深人寐时,尹府灯火通明,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侍从一个个端着清水入少爷卧房,一个个端着血水离开。 多余的侍从与侍女在门外站列,各个掩面小声哭泣。 十个鬼将更是在外头站着候命,双腿不停打颤。 尹风被他们找到时,已是身首分离,其中双臂还因从高处坠落而被摔折,右腿更是直接与身体断离,飞到了另一处。 楚知意见到四个鬼将捧着尹风身体回来时,直接瘫软站不得起。侍从要扶他回屋休息,他却是吵着要一直跟着尹风。 最后他还是被侍从们一路搀着送进的少爷院中。 郎中在房中捏着针线,缝补尹风破碎的身体。 而楚知意浑身剧烈颤抖着,瘫跪在地上,强忍着眼泪却还是泪如雨下。他颤颤巍巍的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狠狠咬破手指,将血滴上符纸,颤着声音念动通灵咒语。 “师……师叔……你快……回来……尹风……尹风他……他出事了……” 鬼的身体虽然再如何损坏都不会令其魂魄消散,只是同生人一样,若身体一直损坏无法治愈,那他便永远醒不来,同时,也无法进入六道轮回。 这便意味着,尹风的魂魄此刻已然被封印在这具破碎的身体中。 楚知意的通灵讯息传递完毕后,符纸在他手中化作烟尘。 接着,楚知意立马叫人道:“扶我起来,扶我起来!” 侍从闻言连忙上前来扶他,他入房中,见血淋淋的尹风,本就抽痛的心脏更是痛得不行。 可为不妨碍郎中缝补身体,他只能紧咬嘴唇隐忍哭喊,他又瘫软在地,忽然他感觉到呼吸困难,捂着胸口瞪着眼,张着嘴喘不上气,侧身倾倒在地。 身旁侍从吓得连忙道:“楚公子,楚公子您、您怎么了啊!” 床边郎中见状,停下手中针线,立即道:“喂,把他扶起来,捂住他嘴,让他用鼻子呼吸。” 侍从闻言,连忙跪下,道了声“得罪”后,将楚知意扶起,接着紧紧捂住他嘴,片刻后,他的呼吸才渐渐缓回平稳。 郎中低头缝补,道:“楚公子,您出去吧,这样的场面您看不得,在这里只会妨碍老夫。” 楚知意紧紧捏住那侍从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扒开,然后道:“我可以帮忙,我、我会道术仙法,我、我可以帮忙!” 郎中道:“此刻尹少爷需要的是缝补身体,您的仙法再厉害也得等老夫将身体缝补完。如果您还想看见尹少爷醒来,就请出去吧。” 楚知意满眼泪花,痴痴看他,就算是有百般不情愿,还是被侍从给扛了出去。 这才刚出房间的大门,楚知意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楚知意再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正卧客房床榻中,醒来后便立即坐起,如诈尸一般突然,把在床边侍奉的侍从吓一哆嗦。 第55章 “尹少爷呢?尹少爷怎么样了?!” 侍从抒抒胸口,应道:“郎中还在缝补,楚公子再睡会儿吧。” “睡?!我怎睡得着?!” 楚知意焦躁极了,乱着头发便要出门,侍从连忙紧紧跟着,他不敢伸手拦,却是一路劝着:“楚公子,楚公子,您别急,万事都得等郎中缝补好了才能再做打算呀……” 楚知意不予会,疾步往少爷院中去,想入房时却是被两个鬼将拦了下来。 鬼将拦他的手还哆嗦着:“楚公子,郎中说了,叫您不要进去。” 楚知意急道:“我就进去看看!” 鬼将:“您还是别进去了……再等一会儿吧,待郎中将太子身体缝补好,您再进去也不迟……” 楚知意闻言,眉头紧蹙,接着他咬紧牙关,又退回院中,掏出符纸来,再度咬破手指,滴血落符,起通灵咒,再向陈道长发出求助信号。 通灵符昨晚就起过,但一直到今日早上,都不见有回音。 楚知意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干等。 午时,郎中走出房间,楚知意便立马冲了进去。 他跪在床边,痴痴的望着尹风。 尹风面色惨白,身上处处是黑线,他面无表情,双眼无力微睁着,四肢冰凉,身上没有一点血气。 “尹风……”楚知意颤抖着声音,轻念他的名字,再度泪如雨下。 可眼下不是哭泣的时候,他掏出符纸,念动咒语。 陈道长曾教过他凝魂招魂的法术,于是他试图招来尹风魂魄,看看是否能将尹风唤醒。 符纸散发淡蓝色光芒,轻轻飘落尹风额头,却是不见有任何反应。 楚知意没有办法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等着陈师叔赶来。 他跪在床边,埋头哭泣。 他手指轻轻勾着尹风冰凉的手,不敢紧握,生怕将它捏碎。 …… 傍晚,一侍从进来,战战兢兢的问道:“楚公子,奴才愚钝……此事,是否该禀明鬼王啊?” 楚知意静静伏在床边,跪坐在地,他眼泪已然流干,喑哑着声音,问道:“鬼王有办法救他吗?” 侍从讷讷回道:“呃……这个……奴才不知……” “……”楚知意知道尹风若是有意识,肯定不会想让鬼王知晓此事,更不希望这件事情外扬出去。此事若是传入鬼王耳中,鬼王宫内肯定会传扬开,届时若引发更大的麻烦,恐怕他之前的努力都会化作白费。 于是楚知意犹豫片刻后,回道:“再等几日……若三日后陈师叔还未来,再禀明鬼王。” 侍从应声,退下后又端了盘茶水上来。 侍从跪在楚知意身边,为他倒上一杯水:“楚公子,您哭一天了,喝些水吧……” 楚知意眸底不见光色,万念俱灰的神情映在脸上。 而后两天,楚知意时时刻刻守在尹风身旁,侍从们给他送水,送吃食,他每次只吃一点点,好似只为吊着那最后一口气。 有时深夜,他会看着尹风的脸,莫名的笑一下,然后又珍爱的捧起尹风无力的手,贴上自己温热的脸。 情深义重的说着他未曾说出口的话。 他的眼睛因为映着心爱人的模样,两夜未合。 第二夜,他的眼泪有沾湿了尹风的手背,他自责万分,愧疚无比,恨自己为何没有追着尹风,闹着尹风,一定要陪他出生入死,恨自己为何渺小无比,被人从小夸到大的天赋异禀却在此刻束手无策。 没有灵魂的残躯,会在三日后散去灵气,变作鬼尸,这并不意味着尹风再也醒不过来,但意味着他的身体会长出尸斑,会腐烂,会生蛆,会变得恶臭无比,会失去完全自愈的能力。 尹风的灵魂不会破散,但只有等到身体自然腐烂,自然成枯骨时,他的灵魂才得以从枷锁中解脱,然后再花上些时间,重塑身体。 到时候,爱人才能重见天日。 普通尸体自然腐烂要数月或数年,鬼尸花费的时间更久,至少十五年,至多三十年。 楚知意多等些年岁没有关系,但他实在无法想象,无法看见尹风面庞的数十年。 只是想想,便叫楚知意心如刀绞,只是想一想,便叫他潸然泪下。 楚知意轻吻他的手背,却一次次被冰凉刺透心脏。 他浑浑噩噩的度过两个黑夜,至第三日时,他终于听见门外有人跑来对他说道:“楚公子,陈道长来了!!” 楚知意失神的双瞳颤了颤,他支起僵硬的身体,想要站起身,却是如何也站不起来。 侍从连忙来扶:“楚公子,您,您到旁边坐会儿吧,您在这坐了两天了,太激动的话对腿不好……” 楚知意却是道:“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坐着。快,扶我去见陈师叔。” 楚知意被搀扶出房门,见陈道长抱着拂尘急急忙忙赶来,见楚知意模样,吓一大跳。 楚知意喑哑着声音唤了声“陈师叔”后,瞥见紧跟在陈道长身后的谢清安,不由一愣。 谢清安双眉轻皱,面色略显紧张,却因为不知发生了何事而眸中铺着些迷茫。 “救人要紧,知意你莫急,先到一旁休息。”陈道长虽面色焦急,但还是有条不紊的控制着局面,交代完知意,又扭头交代侍从:“看护好楚公子。”最后回头对谢清安道:“谢公子,随我进来。” 第56章 陈道长大步埋入房间,谢清安紧跟其后,惶恐不安的瞥了一眼楚知意。 楚知意蒙然,不知陈道长叫谢清安进去是何用意。 但强烈的无助已然将他包裹,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为何陈道长是和谢清安一同来的,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询问,他现在想要的,就是尹风平安无事,从昏睡中醒来。 第32章 “您是鬼族太子” 尹风的灵魂被囚于残碎躯壳之中。 漫长的沉睡让尹风几乎感受不到身体存在,当他的灵魂渐渐回于躯壳时,他先是恢复了听觉。 ……“我可以救他。” ……“楚公子,楚公子!”“快,快扶楚公子回屋休息!” ……“不行的话逞什么能……” …… 然后慢慢恢复触觉。 被褥的重量,脸颊轻滑的手指,渐渐闯入他黑暗的牢笼里。 “我也救你一次,是不是我们就两清了?” …… 他渐渐能嗅到血的味道。 血腥和犀角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尤其难闻。 …… 他渐渐能感受到眼皮的重量,眉头轻颤,眼皮轻跳,而后,缓然睁眼。 模糊的光影尤其刺眼,他不由又闭上双目。 而后,他又感眼前光亮被什么挡住,身旁有人说:“慢慢睁眼。” 尹风意识还恍惚,只听得出那是谢清安的声音。 这一刻,莫名心安。 他遵照谢清安说的话,缓缓睁开眼。 清安的手掌为他挡着刺眼的光线,给了他足够的适应时间。 尹风静躺许久,清安也为他挡着光线许久。他暗暗尝试驱动四肢,找回操控身体的感觉。 他双臂抬了抬,手指动了动,接着腿也挪了一挪,最后他拧紧眉毛,扭头看向为他挡住光线的人。 “谢清安……” 谢清安微微蹙着眉,眼神冷淡的,眼眶却是微微泛红。 “醒了?睡够了?” 谢清安语气中夹带着几分虚伪的责备。 尹风微微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吃力,说话更甚,听着像随时会断气一般:“你何时来的?” “……刚来不久。” 谢清安的回应很冷漠,但于尹风而言并不算什么。 他抬手,谢清安便顺从着他的意思,将手递予他。 尹风轻轻摩挲着谢清安的手,轻声道:“我爱你,谢清安。” “……” 谢请安沉默了很久,才皱起眉头,语气平静的问道:“我不明白,您为何突然要这么说。” 尹风神情恍惚的看他,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为何?你不是想要吗?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 尹风以为谢清安听见这句话至少会对他笑一笑,但却是没有。 于是,两人都沉默片刻后,尹风又道:“我爱你,谢清安。” 这次谢清安终于有了回应:“因为我救了您,所以您才决意要满足我,将此话说与我听吗?” 尹风心中道:“哪有这么些问题?我只是想要表达心中所念,你为何眼中又露不安神情?且,你不是一直想听吗?” 尹风回道:“你不是想听吗?” 谢清安:“………谢谢您。” 尹风木讷的回复道:“不、不客气。” 两人又沉默无言。 谢清安的情绪并不高涨,甚至有些不大好,所以尹风也不敢主动说话,生怕自己三言两句又不小心招惹到他。 谢清安叫他安静,他便安静。 谢清安叫他睡觉,他便睡觉。 主打的就是一个听话。 次日,尹风已能下床,且行动自如。 尹风听闻自己伤愈,是因为陈道长在来尹府的路上捡到了迷路的谢清安,也听闻这几日昏迷时,是楚知意一直守在床边,不离不弃,所以尹风特意设宴款待。 四人同坐膳房内。 尹风挨着谢清安,楚知意挨着尹风。 唯独陈道长孤零零的坐对面,看着尹风不停给谢清安夹菜,看着楚知意不停给尹风夹菜。 那两人似来进货一般。 谢清安为难的盯着那堆得好似小山丘的饭菜,无奈叹一声气,道:“尹少爷,我自己会夹。” 尹风却道:“我夹给你的更好吃。” 楚知意无言,这几日守在尹风身边,已然面黄肌瘦,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但每次尹风看他时,他总笑盈盈的,转回头后又苦下了脸。 陈道长不言,默默坐在对面,一边吃饭,一边看戏。 这顿饭,谢清安没吃多少就停下了筷,他转眸看向尹风,面无表情道:“尹少爷,今日陈道长与楚少爷都在,是否可以助您上山除妖?” 尹风一怔,不由觉得唐突,尴尬笑道:“为何这么问?” 谢清安道:“您说剿灭慕卿山妖狐,却是说了四个月。您说会送我去墨州,却叫我等至今日。我无心与您在此消磨时光,也不喜欢光说不做,言而无信之人。您既答应与我,就该尽快办到才是。我一直信任与您,您却这般待我。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及时改路,就算是绕路而行,现在也应到了才是。” 谢清安又开始说带刺的话。 尹风闻言不禁眉头轻蹙,还未回话,楚知意便抢着打抱不平:“别说得好像尹少爷一直亏待与你一般!你从头到脚,哪样东西不是少爷给你的?你不过是个身份低贱之人,竟敢对少爷这般无礼?” 第57章 尹风眉头更皱,即刻叫停道:“知意,不必多言。我本意,就是想今日请陈叔与你,陪我一同上山除妖。”尹风说罢,扭头看向谢清安,柔声问道:“这样安排,可满意了?” 谢清安未瞥他,只低眸抿茶,淡淡应道:“嗯。” 尹风不明白,已然是事事顺着清安,可为何还是无法讨得他的欢心? 他感觉自己快要因为这段突如其来的爱情变得失魂落魄了。 夜,尹风带着陈道长与楚知意上山,他本勒令谢清安呆在家中,谢清安却是不愿,执意要跟来。 尹风怕他不悦,又怕他出事,无奈只好吩咐十个鬼将跟紧他,若遇危难,直接扛着他就跑。 慕卿山上蓝色鬼火幽幽,尹风提剑走在前头,楚知意紧跟左右,陈道长在后头慢步,谢清安被十个鬼将团团围在最后。 可诡异的是,今夜慕卿山一只狐妖也没有。 他们一路走到狐妖曾聚集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 慕卿山上妖气不减,却一只妖都不见,每每感到妖气浓厚时,妖气又很快散了去。 尹风不解,纳闷道:“怎的今日一只妖也未见?” 楚知意环顾四周,警惕道:“周围是有妖气流动,但好像在避着我们。” 陈道长抱着拂尘,默默立在后头。 尹风心中道:“莫非是因为,今日陈叔同来,高深莫测的修为已然将他们震慑,所以才都不敢露面?” 正是纳闷时,忽闻谢清安言道:“尹少爷,今日山中既无妖,是否可顺路送我去墨州了?” 尹风一怔,回头看谢清安。 谢清安的表情依然淡无波澜,与前几夜勾他上床的谢清安相比,前几夜的谢清安就像被魅魔夺了魂一般。 尹风道:“山高路远,徒步得走上五天五夜,且来时我未备干粮,恐怕……” 谢清安忽然打断道:“您不是鬼域太子吗?于您而言,去墨州并非难事吧。” 尹风怔然,眸中显露诧异与惶恐。 尹风好似撒谎突然被揭穿一般,心慌:“他怎会知道我是鬼域太子?他何时得知的?为何而知?谁人告知的?是因知我是鬼,他这两日才会待我如此冷漠吗?” 尹风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昏睡时发生了甚多事情,周围的环境已然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 他心中暗暗猜测:“是谁说的?陈叔?楚知意?还是哪个侍从走漏了风声?” 他现下是要装傻充楞,还是应了此事,他全然没了主意,乱了阵脚。 谢清安的双眸,似审判般紧盯着他。 他只得僵硬一笑,应道:“是,于我而言不难。” 谢清安又问:“且您知我是被鬼标记之人,也知我是因标记才变得不幸,更知谁人能解除我身上的标记,对否?” “…………对。” 谢清安微微垂眸:“所以,除慕卿山中狐妖之事,无论于您而言有多么重要,也请您百忙之中抽出些时间,动动手指,送我去见那人吧。” 尹风的心高高悬起,此刻他的心思已全然落在谢清安身上,身旁人投来如何眼神,他无法留意。 他只在意知晓一切的谢清安,是否会因此对他生厌。 他一双不经意流露出惶恐不安的双眸紧紧抓着谢清安,他嘴角轻轻抽动:“这般急吗……” 谢清安打断道:“戏耍我很有意思吗?” “……” 谢清安双眼如刀,次次刺入他的心。 谢清安轻叹一声气,道:“我不想再与您多言,请送我离开。” “好,”尹风已然乱了阵脚,此刻他不知该如何讨谢清安欢心,只知盲目迎合谢清安的所有要求,“我送你,我送你去。” 尹风迈开步子朝他走进,伸出的手却是颤抖。 尹风牵起他的手,他未躲,于是紧握。 脚下落阵,两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陈道长见楚知意没有阻拦,又是一脸紧张,于是抱着手臂问道:“知意,是你同他说的吗?” 楚知意僵硬笑道:“怎会?” “……知意……唉,罢了,”陈道长转头看向讷在原地的十位鬼将,道:“劳烦诸位,送我与知意一同回鬼域吧。” 鬼将面面相觑,犹犹豫豫。 陈道长道:“谢公子身上,并非只是被鬼气标记这般简单,若想他活命,最好听我所言。” 第33章 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 鬼域内,广涞宫中,谢清安抬头仰望高台,黑帘之后的鬼王,面无表情故作镇定,却是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鬼王鬼气逼人,凡人若直视,定会心慌意乱,身体打颤,若直视过久,甚至还会四肢发软无力,瘫倒在地。 急于求成的尹风牵着他手都未察觉异常,只着急的对鬼王道:“父王,儿臣,儿臣在人间又寻见一被鬼怪标记的男子,儿臣听知意说,您已掌握清除标记之法,故而,请、请父王为其清除标记!” 鬼王在黑帘后,台下之人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个身影,他正歪着身子,支着条腿,惬意的托腮坐着。 鬼王轻哼笑一声,语气略带不悦:“去人间四月,妖未除,案未破,只捡个生人回来?” 尹风知自己这般无功而返,定然是要被怪罪,但此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求着鬼王:“父王,儿臣……”他本想好生解释一番,却又怕鬼王知晓他是因个生人耽误时间而大发雷霆,只好将所有罪责拦下,道:“是儿臣修为不足,日后定会再刻苦修行,早日为父王分忧!” 第58章 “嗯?”鬼王语气中夹带丝丝疑惑,他起身,撩开黑帘俯视底下两人,见两人牵着手,眉头轻轻一蹙。 尹风迅速察觉到鬼王的视线,连忙松开谢清安,俯首作揖。 鬼王眉头不由更皱。 他走下高台,到谢清安身前。 鬼王俊俏,倒不似谢清安想象中的那般可怖。 尽管如此,谢清安全身还是不由颤抖,面上也因恐惧而微微皱起眉头,抿起嘴。 “啧。”鬼王发恼的转眸瞪了眼一旁还在低头作揖的尹风,抬起脚就是一踹。 尹风被踹倒,一脸茫然的看鬼王,谢清安也是一颤,不知其何意,心中更生出几分恐惧。 鬼王恼道:“臭小子,他都抖成这样了你也未察觉?!” 尹风怔然,立马转眸看向谢清安。 谢清安似被当场揭了伤疤一般,无地自容的微微低下头,眉头更紧,不瞥尹风一眼。 尹风愣然,本就慌乱的他更是不知所措了。 鬼王予了他几秒时间反应,见他无动于衷,更是气恼,又道:“愣在那作甚?!” 尹风本就茫然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空洞。 鬼王看着自己的儿子在此事上呆若木鸡,气得直嚷道:“你抱抱他啊?!” “啊?”尹风一脸诧异的看向鬼王,一会儿又看向谢清安,然后连忙起身,敞开双臂欲抱又不抱,怂怂的问了一句:“可、可以抱吗?” 鬼王对他的情商感到瞠目结舌。 尹风微微垂下头,道:“我、我知你今日生我气,所以此刻抱你,我生怕会火上浇油……” 鬼王已然无言以对,甚至开始自责尹风变成如今这样的笨蛋,是因为这些年他对尹风的教育太过于欠缺。 谢清安眉头颤了颤,目光挪于别处,语气淡漠,道:“不必您费心。” 鬼王:“????” 于是尹风抬起的手臂又缓缓落下,情绪低落。 鬼王:“????” 不巧,这时陈道长与楚知意踏入广涞宫。 陈道长:“鬼兄……” 鬼王没收住情绪,又给尹风来了一脚,这一脚,直接不偏不倚,正正将尹风踹到楚知意身上。 楚知意身子本就未养好,抱着尹风往后一倒,摔得生疼。 陈道长更是被吓得一颤,打招呼的声音戛然而止。 跟在后面的十个鬼将更是吓得秒变<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一动也不敢动。 陈道长看尹风这般凄惨,连忙回头对鬼将悄声道:“快去请宁洛过来!” 鬼将闻言也觉有,连忙遁地而逃。 陈道长转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作甚呐作甚呐,鬼兄,冷静,冷静,莫要跟一个孩子置气嘛。” 鬼王:“孩子?!三百多岁的孩子?!” 陈道长:“哈……也、也还算是个孩子嘛。” 鬼王气势汹汹大步朝尹风走来,谢清安见状下意识扯住他衣袖,面露惊恐,脱口而出道:“不要……” 鬼王怔然,回头诧异看谢清安。 陈道长盯着那抓鬼王衣袖的纤细手指,也不由一惊。 广涞宫中瞬间寂静无声。 片刻后,谢清安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对鬼王僵硬的俯首作揖,语无伦次道:“请、请您息怒。尹风今日带我来,只是想请您帮我消除体内不祥标记,若有叨扰,我向您赔罪。至于别的……我只是觉宫中太冷,不由发颤而已,待我标记消除,尹风带我离开后,我便无大碍。请您……所以请您帮帮我!” 鬼王盯他片刻,忽的拉起他手,郑重其事道:“你这孩子不错啊,再给他次机会吧,我会将他教育好的。” 谢清安茫然错愕。 楚知意听罢,不由拧起眉头,插话道:“鬼王大人……” 楚知意话还未说完,就被陈道长暗暗施了禁言咒。 陈道长还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收拾,又对尹风悄声说道:“快去啊,你爹都替你说话了,还不快去求原谅?” 尹风木讷,又发怂,不知所措的看看陈道长,看看谢清安,看看鬼王。 谢清安静了片刻,似在等着什么,等片刻后,又因未等到尹风的回应而失望的微微垂下眸,应道:“抱歉,我并非断袖,对尹风并无此意,若让您误会,实在抱歉。” 鬼王闻言,眉头轻皱,又瞪了眼尹风,尹风双眼已然空洞,傻傻的望着谢清安。 接着,鬼王收回目光,抬起谢清安右手,将他护腕解开,见红痣,正色道:“嗯,你体内确实有鬼气作乱。” 陈道长苦笑道:“不、不止如此,鬼兄。” 鬼王转眸看陈道长,眼神已不如方才那般愤怒,更多的是多了些许惋惜。 好似痛失儿媳一般。 鬼王将手掌至于谢清安额前。 渐渐一股凉气在钻入谢清安体内翻腾,而后,谢清安口中流溢出暗红的光。 忽然陈道长甩动拂尘,掏符念咒,将符纸往清安身上一摁。 突然谢清安身子一弓,张嘴干呕,后有数条小白蛇幻影从他七窍飞出,飘于空中,乍然散去。 鬼王轻念一声:“妖仙?怎会沾染上那种东西?” 陈道长眉头紧皱,道:“方才如此多小蛇飘出,恐怕是母体受损,才会被小蛇缠上。”说着,陈道长又将目光转向谢清安:“谢公子,如今我可答你疑惑。你之所以能为尹少爷疗愈伤口,就是因为这妖仙之气与鬼气在你体内相互交融,而你体质特殊,不死不灭,才令你拥有了一个能为鬼怪治愈的全新体质。” 第59章 谢清安双手撑着弯曲的膝盖,还喘着粗气。 他抬眼看陈道长,擦了擦嘴角的唾沫,直起身,强颜欢笑道:“多谢道长解惑,也多谢鬼王相助,谢清安无以为报……” 鬼王脱口道:“那你就嫁到我们家……” 陈道长立马跳起来捂住鬼王的嘴,对着谢清安尬笑道:“谢公子啊,你可千万别对鬼怪这么客气,你越是这样有礼,他们越会得寸进尺的哈~” 谢清安怔楞片刻,微微垂下头。 鬼王扯开陈道长的手,似自知亏一般未赘言,只抱着无奈又气恼的眼神瞪他。 谢清安沉默片刻,忽的对着鬼王俯首作揖,却什么也未说。 他转身来到尹风身边,蹲下身抬手擦去尹风嘴角的血渍。 尹风一愣,全然未注意到自己竟被踹出了血。 谢清安微微低着眸:“虽然您一直欺瞒于我,但还是感谢您在这四个月里对我的照拂。我知您心意,但我并非良人。” 谢清安说着,微微抬眸瞥了一眼尹风身后的楚知意。 他忽的嘴角轻轻扬了扬,转眸又看向尹风:“如您所见,就算您为我购置了新的房屋,定制了新的衣裳,也改变不了我是个卑贱之人的事实。” 尹风的脑袋仍然一片空白,只知他似在道别,于是本能的拉住他的手,眼神空洞,语言苍白道:“不是的,你不是。” “您说过,只要我想要,您什么都可以答应我的吧?” 尹风连忙道:“对,对,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谢清安抬手遮住他的双眼,叫他只能听见他清冷的声音:“放过我,永远别来找我。” “……” 那一夜,墨州好像下起了大雨。 连地底下的鬼域都听见了那淅淅沥沥的雨声。 尹风的大脑好似已被抽干,他游神了一夜,回神时,陈道长、楚知意、谢清安已经全部消失在眼前。 他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被送回太子殿的,只是浑浑噩噩的睡了四五天后,才真正接受谢清安已离他而去的事实。 …… 鬼域中又有流言肆虐。 “听说了吗?太子爷又去思涟殿跪着了。” “为何啊?” “谁知道……” 自谢清安走后,尹风每日皆会到思涟殿一跪,跪与鬼王议政,跪听鬼王教诲。 一年后,他搬离鬼域,定居墨州尹府。 每日皆会有鬼差将鬼域公文送至尹府中,供尹风处。 一切好似又恢复以往,恢复至谢清安未出现过的以往。 一夜,尹风穿着白色长裳入浴房,手握短刀藏于袖中。 尹风对侍从们道:“今日你们在外面伺候便好。” 侍从们领命,纷纷退出浴房。 尹风宽衣沐浴,他坐于浴池中,仰头闭目,静思片刻。 已然过去一年,却是每每闭目时,又见谢清安模样。 每每见谢清安时,心口便作痛,痛至有泪流。 为缓心中之痛,他此次带短刀入浴,觉有痛心时,便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化下一痕,待血染浴池,伤口吃痛,心中之痛方能缓解。 第34章 禁忌之名 三年后。 墨州阴雨天已持续一个月,阴湿得令人心烦。 一黑衣鬼将冒雨而来,跪于尹风案前:“尹少爷,鬼王差我来拿昨日送来的文书。” 尹风停笔,抬眸,应道:“已全在桌上,拿去吧。” 鬼差点头应是,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上前递予尹风,最后抱着桌上厚厚一沓文书遁地而去。 尹风打开密信。 是有关冥魈一党最近的行动轨迹,接各方眼线来报,异党嫌疑人最近都出没于墨州边境一小渔村附近。 尹风未作犹豫,手心起火将密信烧成灰烬,起身道:“来人,备马。” 这才出尹府大门,便碰上提着点心笼子来拜访的楚知意。 楚知意见尹风,粲然一笑:“尹少爷,去哪啊?” 尹风淡漠应道:“处公事。” 楚知意又道:“最近天气阴冷,细雨绵延,少爷不穿件蓑衣再走吗?” 尹风:“不必。” “感冒了可不好。”楚知意说着,转头对尹府的侍从们说道:“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帮你们少爷拿件蓑衣来?” 尹风眉头蹙了一蹙,决意不再与楚知意废话,扯动缰绳驱马离去。 雨声很快将楚知意的呼唤淹没,尹风耳边只听得见嗒嗒马蹄声响。 墨澜渔坞是墨州边境的一个小渔村,傍墨阳湖而建,主以捕墨阳鱼为业。 为装成生人,尹风带着十位鬼将骑马至渔坞一客栈内,定了三间上房,专挑客栈人多时就坐大厅用膳。 十一鬼分开三头坐,互不言语,只为听附近是否有怪事传闻。 冥魈一党频繁聚众于此,定然是有阴谋。 尹风独坐一桌,抿茶悉听。 身后一桌是两个屠夫,身上一股子腥味。 他们要了两坛酒和两盘牛肉,便开始谈天说地。 屠夫甲:“我说,你家儿子今年是不是要上京赶考了啊?” 屠夫乙:“是啊,昨日就出发了。” 屠夫甲:“嗬,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能来送一送!” 屠夫乙:“送什么送?有什么好送的?我压根就不想他去上什么京,赶什么考,当什么官,老老实实跟我卖鱼不好吗?我这一流的刀工都无人继承!” 第60章 屠夫甲:“去你的,有你这么个爹,你儿子也是倒八辈子霉了。哎我说,昨夜凌晨湖里捞上来一具尸体,你知晓此事不?” 屠夫乙:“啊?什么?尸体?谁啊?不曾听说啊!” 屠夫甲:“哎哟,你一天到晚跟活在梦里似的。昨夜凌晨,隔壁林叔打渔回来晚了,在湖里捞出具尸体来,听说已经被送去公廨验尸了,还没个结果呢。不过倒是听说有人已认过尸了,好像叫什么……谢清安?没听说过。” “哐当”一声,尹风手中茶杯瞬间脱落,茶水倾洒桌面。 尹风心高悬,顿然露错愕神情。 分散四方鬼将察觉异样,纷纷投来目光。 尹风立马拍下银子,起身往客栈外去,十位鬼将见状连忙起身跟去。 尹风箭步流星直奔公廨,却被人拦下,止步门前。 “你是何人?!” “我来认尸。” 拦人的侍卫双双对视后,勒令尹风随从止步,独带尹风一人入公廨,官员来招呼,引尹风去认尸。 只见那尸体已被水泡得不成人形,只有一件破烂的蓝色衣裳。 官员道:“此人,你可认识?” 尹风看着那张脸,竟说不出答案。 胸口的痛感又汹涌,因为此刻站在尸体前的无助,因为无法认出眼前人,因为强烈的懊悔,与愤怒。 尹风的神情渐渐从错愕转变成了冷漠,他眸底的最后一点星光在此刻彻底消失。 他强忍颤抖的声音,问道:“之前来认尸之人,可有提及过他是何时来的此地?可是三年前?” 官员:“是,之前来认尸的男人确实是这么说。” 尹风:“可有说他姓名,是念‘谢清安’?” 官员颔首:“是。” 尹风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他垂眸,又问道:“可有仵作来验过尸?是否死于他杀?” 官员摇头,道:“验过尸,未见明显伤痕。应是溺水而亡。至于是否是他杀,我们还在调查中。你可是他朋友?可有线索提供?” 尹风未直接回答官员问题,而是继续自顾自的问道:“他原居何处?可有仇人?” 官员纳闷,一时不知谁才是官。 官员:“坞中居民不多,问及谢清安,几乎无人知晓。所以,不确定这谢清安是否就是坞中居民。也有可能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 尹风垂眸无言,扭头离去。 官员见状,连忙伸手去拦:“等等,这位公子,事关人命,还请……” 可手触上他时,他已然随成粉尘,散于风中。 …… 那一夜,尹风的手臂上又多了十道痕。 浴池的水被全部染红,就算是有香炉里的香味遮掩,还是叫浴房外的侍从们嗅见了血腥味。 侍从们急匆匆闯入浴房时,尹风已然闭目溺于血水中。 …… 自那之后,尹府中常有男妓出入,一次出入好几个。 鬼域的公文一送进来便会被尹风扔出去。 这日尹风歪着身子靠墙坐着,支着一条腿,手上提着一烟杆。 一衣裳半敞的男妓爬到他身边,双手攀上他双肩,谄媚奉承道:“尹少爷,赏我也吸一口吧。” 尹风斜眼瞥他,轻扬嘴角,道:“今日你还未叫过,我为何要赏你?” 那男妓面颊泛红,妩媚笑着,又用脑袋蹭尹风肩头,道:“尹少爷为何只看我,不与我做?小人甚是不解,是不喜欢小人?可若不喜欢,为何还要日日召小人前来呢?” 尹风闻言,嘴角的笑意微微敛去几分。 “何来这么多问题?” 那男妓笑道:“不过是想知道少爷您的心思,也有错吗?” 尹风垂眸,眼中的笑意也全然散去。 此话,那人也曾说过。 忽的尹风翻了个白眼:“来人,将此人拖出去,割舌头。” 男妓闻言一惊,面露惊慌,连忙松手磕头求饶:“不要啊少爷,不要!少爷饶命!少爷饶命!” 尹风不予会,吸了口烟草。 两个侍从入屋将那男妓拖了出去。 尹风轻轻呼出一口烟气,以为以此便能将心中烦恼呼之散去,可却只是心中郁结更深,更紧,更发痛。 院外传来惨叫,接着不再有声。 还留在房中做事的三个男妓都被吓得瑟瑟发抖,胆战心惊的悄悄瞥着尹风。 尹风又呼一口烟气,转眸瞥向一赤着上身的男妓,命令道:“爬过来。” 男妓不敢不从,颤颤巍巍的爬到尹风身前。 男妓强作镇定,扬起笑脸道:“少、少爷是要我帮忙吗?我可以,我很擅长这个。” 说着男妓便伸手向尹风的裤带。 尹风却是眉头一紧,双眸一红,忽一小阵劲风过,那男妓双腕上多一道血痕。 “啊啊啊!!”男妓没耐住痛惨叫出声。 尹风却似十分享受,咧嘴笑起来。 他将烟灰倒到男妓白皙的背上,又惹男妓双泪纵横。 尹风见状,仰起头忍俊不禁,又猛地一脚将那男妓踹出两米地。 尹风笑得发抖,正回头时一手半掩面,道:“来人,给他赏一金块,然后扔出去。” 那男妓闻言,流着眼泪错愕不堪,结果真见那同手掌般大小的金块扔至面前时,又喜笑颜开,抱着那金块傻笑着,被侍从们拖了出去。 第61章 剩下的两个男妓面面相觑,各个面露惊慌又显贪意。 尹风又吸一口烟草,仰起头呵出雾气,他勾唇笑道:“你们,像野兽一般,决斗,撕咬,谁若用双脚站立,我便砍谁双腿。若你们让我高兴,我便赏你们一人五个金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一日,两个人身上均伤痕累累,意识全无,最后还是被尹府侍从送回的妓坊,当然,送来的还有十个金块。 两年时间,尹府几乎日日都有男妓出入。 出手阔绰的尹风,已然成为那肮脏圈子里的大红人。 一日大早,楚知意来尹府敲门。 这两年内他曾因劝说尹风勿要如此风流成性,而被尹风当街轰出尹府。 这日尹风懒觉睡不成,心情烦闷,听闻是楚知意来敲门,于是直接提着剑去开门。 不等楚知意说话,剑就架到了楚知意脖子上。 楚知意怔然,诧异的看着尹风:“……你要杀我吗?” 尹风:“如果你今日还是来同我废话,我会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楚知意嘴角抽了抽,道:“你知现在城中大家都如何议论你吗?” 尹风白了一眼:“与我何干?” 楚知意:“你、你成日与那些男妓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你在鬼域多年树立的威信,就这般不重要了吗?!” 尹风冷哼一声,收起剑,猛地将楚知意拽了过来,勾唇眯眼笑道:“怎么?你羡慕他们?也想献身于我?” 楚知意双眸颤动,露出丝丝哀愁,他抿抿嘴,哀怨道:“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谢清安于你而言真如此重要吗?” 尹风听见那个名字,表情瞬然变得可怖,猛地一脚将楚知意踹飞在地。 这一脚重得楚知意捂着肚子起不来身,只无助流泪。 而楚知意这样相貌姣好的美人倒地,哭得梨花带雨都无法叫尹风动恻隐之心,反而更令尹风心烦。 “下次再在我面前提及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第2卷 重圆 第35章 墨州新上任的司马 尹风的名声在墨州早就臭了。 他也许久未回鬼域,对那政事是只字不提。 他整日沉迷于血腥与暴力之中,藏匿于体内的恶念日渐失控,他不再似往日那般讲究正义与公平,他彻底释放了一个鬼的天性,全身心接受当恶鬼的乐趣。 折磨人类,就是恶鬼的乐趣之一。 他并没有与生人交欢的喜好,虽以被世人冠以“风流成性”的恶名,但实际只有他自己,和那群男妓们知道。这两年,他除了折磨生人以外,没做过一点“极乐”之事。 男妓们都背地里说他,不举,故而来报复人。 尹风渐渐厌倦了一个个叫男妓来府上的日子,一日他想着何不直接到妓坊去快活?那里要多少生人就有多少生人,想折磨几个就折磨几个。 于是尹风随意披了件黑色外袍,潦草的圈了个头发,举着个烟杆,带着三四个随从便出门去了。 刚出门,便见一鬼差递信给他:“少爷,这是宁公子给您写的信。” 尹风无言,吸了口烟,视若无睹般绕他而去。 那必然是劝说尹风莫要再如此堕落,尽快振作的信,尹风不爱看。 浪荡少爷尹风出门,街坊邻里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尹风觉着吵,故而加快了脚步。 途径一小门户,见一队人马浩浩汤汤而来,停靠门前。 尹风不由纳闷:“什么人,这般大阵仗?” 侍从应道:“少爷,是墨州新上任的司马。昨夜此处有命案,是来查案的。” 尹风闷声吸一口烟,吐雾道:“墨州何时多了个司马?” 侍从回道:“是上个月刚从京都调来的。” 尹风冷哼一声,道:“墨州都多久未有司马了,此地哪有人尊官啊?都是沽鹤观的信徒,出了人命,有人会请他来?” 侍从又回道:“听闻是今早不请自来的。” “哈哈,”尹风仰头笑道,“早猜到会这样。此地就不是卑贱的生人能掌权的地方。” 话音才落,那门户院子里便传来吵嚷声。 只见一道士推着一身着暗红色官服的人出门,并用拂尘指他道:“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 尹风见状,不由掩唇嘲道:“我才刚说呢,就被赶出来了?这般惨呐。” 那司马高束着发,被道士推出门后又试图进入,却是再度被推了出去,这次,连同他的司法参军一起被推了出来。 门重重关上,新来的司马与他的司法参军吃了个闭门羹。 司法参军气得欲砸门,却是被司马拦了下来。 司马无奈轻叹一声,摇摇头,转回身,准备打道回府,再另做打算。 不巧,却是瞥见了那马车前的尹风。 尹风没见他,吸着烟正要走,却是被侍从猛地扯住了衣角。 “少、少爷。” 尹风皱起眉头,回头瞪他:“作甚?” 那侍从神情呆愣,还望着新司马的方向。 尹风不解,却是见自己带着的侍从全都目瞪口呆的望着同一个方向,故而转身看去。 这一看,吸进去的烟差点没给他呛死。 只见那司马,完完全全长着一张谢清安的脸。 不对,那人不是长着谢清安的脸,那就是谢清安! 第62章 尹风愣然。 愣了许久。 新司马转头命司法参军原地等候,然后自己迈步走到尹风面前。 尹风见他,死去的心脏好像又突然开始跳动一般,叫他胸口悸动不止。 谢清安停于尹风面前,未说话,只瞥了眼那只烟杆。 尹风立刻回神,将烟杆塞入身旁侍从手中,手忙脚乱的将凌乱不整的衣裳和外袍全部穿好。 谢清安静静看他忙活完后,才道:“好久不见,尹少爷。” 谢清安的声音,宛如利刃,瞬间刺入尹风刚复苏的心脏。 谢清安:“我才回墨州一月,就听闻了许多您的传闻。” 尹风:“!!” 尹风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 谢清安又道:“少爷是要去哪?” 于尹风而言,爱人出现得太突然,他就像出轨被抓一样手足无措。 谢清安又问:“妓坊?” 尹风不答,谢清安也不再追问,转头道:“是我冒犯了,太久不见,忘记您不爱听我问问题。” 见谢清安要走,尹风连忙一把抓住他手腕,道:“我要去司马府,大人,我人生地不熟,可否载我一程?” 谢清安一愣,回头看他。 他怎会人生地不熟?他们两人都清楚这只是一个粗劣的谎言。 但谢清安还是应允了他。 去往司马府的路上,马车内三人,司法参军与尹风四目相对,一脸不爽的问谢清安:“谢司马大人,这位……是鼎鼎有名的尹少爷吧……?” 谢清安坐着:“嗯。” 司法参军显然对尹风抱有不满与警惕。 但尹风并不在意这些,他抱着手臂,垂着头,悄悄瞥着谢清安。 直至现在,他都无法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谢清安。如此鲜活的谢清安。 心口常有骇浪翻涌,久久无法平息。 一路至司马府,谢清安由侍从扶着下马,尹风正要跟上,却是被坐对面的司法参军一把摁住。 尹风一愣,似才发现车里有第三个人一般,讷讷看他。 这位司法参军长着一张极其正义凛然的脸,一对剑眉常拧在一起,底下炯炯有神的双眸好似能看穿世间所有的伪装。 他面相极凶,尹风在他身旁都显得和蔼可亲许多。 是一张拿去审问犯人一定能很快审出结果的脸。 “喂,你接近谢司马究竟是有何目的?” 尹风看他,心想着:“此人虽面相穷凶极恶,但身无恶气,应无恶意,只是担忧谢清安而已。” 虽知他无恶意,但尹风心中还是不爽。 故而轻轻扬唇一笑,甩开他手,眯眼看他,应道:“我这样的浪荡公子,好色之徒,接近谢司马能有什么目的呢?” 司法参军:“????” 尹风撩帘下车,司法参军反应过来后立马指着尹风大跳下车,嚷道:“喂!你给我把思想放端正一点!这可是司马大人!!” 尹风背着手,弯眸笑着,大步躲到谢清安身后,歪头告状道:“谢大人,你家随从可真是凶悍。” 谢清安眉头轻蹙,看看司法参军,又看看尹风,无奈摇头,叹了声气,道:“凌参军,这位尹少爷是我旧识,您不必太过紧张。尹少爷,这位是我的司法参军,凌正轩,凌参军。” 凌参军听闻尹风与谢司马是旧识,不由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什么?您,司马,您跟这家伙,是旧识??这家伙可是墨州最出名的浪荡公子,不务正业,淫荡无度,风流成性,您怎会与他沾上边啊?!” 尹风抱起手臂,满脸不悦,道:“你何来这么多蔑人清白之词?在谢司马面前可不得胡言乱语。” 凌参军:“我何时胡言乱语了?!就你那破烂名声,整个墨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尹风心中不悦,脱口道:“再多言,我便将你舌头割去。” 凌参军闻言一乐,更是嚷道:“谢大人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不仅荒淫无度,还残暴至极!” 尹风气得牙痒痒,谢清安见两人这般吵闹,无奈,转头往司马府中去,并道:“凌参军您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凌参军一怔:“什么?啊?谢大人!您这是,您……” 尹风抱着手臂,洋洋得意的笑道:“叫你回去,赶你走呢。” 凌参军手指尹风,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只得怀愤离去。 尹风轻笑,赶紧回身追着谢清安入司马府。 司马府很大,谢清安脚程又快得离谱,尹风追上他时,他已在书房中查阅起了卷宗。 谢清安低眉认真看着手中卷宗,窗外光线打在他脸上,将他映得格外好看,宛如一位清冷书生。 尹风面上扬着笑,却是不由得眉头轻蹙,此时此刻他依然感觉自己置身虚无梦境,不似现实。 心中依然有所悸动,可他又想快些靠近,触摸那人的面庞。 于是他走得近了,近到彻底将映在卷宗上的光全部挡去,近到谢清安不得不抬头看他,用眼睛问他“你究竟想作甚”。 他抬起谢清安的下巴,俯身轻吻嘴角。 谢清安没有躲闪,只微微眯起眼,双眸在不曾被人注意时轻轻颤动两下。 他想再示好,却是只敢轻吻谢清安的嘴角。 他松开,谢清安又睁着他那双大眼睛,好似心中未掀波澜一般,直直盯着他。 第63章 可他所见,似与常人所见的景色不同,他隐隐察觉到谢清安眼眸中还蕴藏着丝丝柔情,丝丝交错,复杂繁冗,藏匿在冰冷的外壳之下。 谢清安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不禁惹尹风轻轻一笑。 谢清安见状眉头蹙起,将头别过一边,又低眸看卷宗。 谢清安道:“让一让,你挡着我的光了。” 尹风弯眸轻笑,抬臂揽他肩膀,弯身贴他更近,低声道:“既然无光,那便别看了。” 谢清安依然未躲闪,也未抬眸,淡漠应着:“不可,我才新上任,断不可同某人一样,成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沉迷于淫色之中。” 尹风知道自己正在被点名批评,但还是故意问道:“大人说的谁?墨州大名鼎鼎的好色狂徒,尹风尹少爷吗?” 谢清安轻闭目,脸上挂出几分无奈与不耐烦,但语气还是柔和:“我想应是吧。” 尹风勾着笑,又问:“大人怎知这尹少爷成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沉迷于淫色之中?可是派人暗中调查过了?” 谢清安应道:“不曾。我入墨州一月,耳边尽是这些传闻,想不知都难。” 尹风附和着应道:“那大人可得离那尹少爷远一些。那尹少爷荒淫无度,大人您又生得好看,可别叫那尹少爷看上了。” 谢清安闻言,眉头舒展,仍低眉道:“我与那种人不会有什么瓜葛。” 尹风低眸瞥那卷宗,起手抢了过来,藏于背后。 谢清安一怔,轻叹声气,抬眸看他:“还我。” “若不还呢?” 尹风眼中露着玩味,却又温柔似水。谢清安只看一眼便不再敢看第二眼了,伸手绕他腰间去抓他手腕,嘴上念着:“还我……” 可语音还未落下,谢清安便被他顺势抱进了怀里。 谢清安未作挣扎,甚至抓他的那只手也未松开,就好像是借着抢夺东西的幌子在拥抱一般。 谢清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如擂鼓,但面上还是未显波澜,只将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那藏匿的情丝泛滥出来。 这次他不再等谢清安先开口,不打自招道:“我日日思你如疾。” 谢清安:“……您这样的大忙人,何来空闲思我?” “两年前,我听闻墨澜渔坞有一浮尸,认尸人称是你,那尸体已被海水泡至我无法辨认……”尹风说着,眉头不由紧皱,更是将谢清安抱进,弓起身子欲埋入谢清安身体里,“我每每思你时,便心如刀绞,听不得他人念及你名,更是常常夜半惊醒,梦你怪我,怨我。你可知,没有你,我感觉自己快要活不下去。” 第36章 久别胜新婚 谢清安微微垂下眼眸,语气依旧淡漠:“你现在不是已经死了吗?” “得知你死讯时,比死去还要难受。” 他字字珍重,用最柔软的语气敲开了谢清安紧闭的门。 谢清安不愿这般将心门敞开,故而先松开了手,将他推开。 谢清安本想再度用那冰冷如刃的眼神拒绝他,却是在四目相对时,被他浑身散发的温柔紧紧包裹,顿时就好似锋利的刀被裹上几层柔软的糖浆,迫使谢清安缴械投降。 意识到自己快要再度沦陷的谢清安,忽然显得很仓皇,谢清安又用力推了推他,低头道:“尹少爷请自重,我不是那些可被你随意调戏的男妓。” 尹风眉头轻颤,道:“我并非有看轻你的意思,你于我而言,无比珍重。” 谢清安道:“你何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以前还只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傻少爷,如今怎什么轻浮之话都能随意往外说?” 尹风听谢清安说他是“傻少爷”时,不由轻笑出声,应承道:“就是因为以前太过蠢笨,太过愚钝,才会将你心伤透。我如今全部明了,不愿再做那‘傻少爷’。” 谢清安闻言一颤,面色不由一红,而后又立马拧起眉头,驳道:“我何时被你伤透心?莫要自以为是。” 说罢,谢清安转回身去,又从架子上拿下另一卷卷宗,心烦意乱,装模作样的翻看。 尹风看谢清安极力掩饰心中悸动的模样,心中莫名安定许多,紧接着,贪婪于他心中渐渐放大。 现在的他,愈发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和邪念。 尹风上前又将谢清安手中的卷宗抢过,也跟着装模作样看起来。 谢清安立马伸手去抢,并道:“尹少爷,这里是司马府,您若再这般放肆,我就要差人将您赶出去了。” 尹风抱着那卷宗,坐上案台,低眉看着文字,笑道:“在墨州当司马可是份苦差事,墨州人民有自己的信仰,无论大小事宜,诡案命案,他们第一时间都会去沽鹤观找道士帮忙,你随意查案,只会遭人白眼,不受待见。” 谢清安闻言,不悦道:“那又如何?不受百姓待见,便可放着案件不管,任恶人逍遥法外吗?” 尹风笑笑,抬眸看他:“我可以帮你,无条件帮你。” 谢清安一颤,眸中流动着一丝难为情,和一丝羞涩:“何须你帮?我自己也可以。” 尹风猜谢清安定然又是口是心非,于是将手中卷宗一合,收于背后,笑眼道:“是,我知道谢司马您厉害,但墨州乃鬼王领域,司马总需要一个能在鬼域说得上话,又听话的随从,对吧?” 谢清安抿起嘴,警惕问他:“您究竟有何阴谋?” 第64章 尹风看他片刻,抿嘴笑着,却是眼中露哀愁。 “想借此机会虏获你心,与你长相厮守,是我的阴谋。” 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阴谋。 谢清安终于藏不住眼中的羞涩情绪,他脸已绯红,却是别扭的拧着眉头,抱起手臂,将头别过一边,道:“我已与您说过许多遍,我并非断袖,也非良人。” 尹风:“与你兄友弟恭相伴一生也不是不可。” 谢清安:“你疯了??” “早疯了。” 说罢,尹风捏起谢清安的下巴,试探性的轻轻落一吻于他嘴角,见谢清安未予反抗,反而红了耳根,心中高悬的巨石才得以缓缓降落。 谢清安低下眼眸,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您……可也有像方才那样,吻过他人?” 尹风一怔,瞬然心中又泛起蜜意,故而笑眼问道:“谢大人如此在意此事?” 谢清安见他非但不直面回答,又故加调戏,不由顿感羞愤,气呼呼的道一声“没有”后,又抽出一卷卷宗,坐到案台前,紧皱眉头阅览着。 尹风微微垂头,傻傻的微笑着,手指摩挲着掌心的两本卷宗。 渐渐地,他感觉梦境落入了现实。 尹风轻声念道:“从未……” 书房中静默片刻,突然府外传来声声吵嚷,顿时将两人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谢清安率先起身,一边往屋外去,一边道:“你在此等我,我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尹风不言,默默看他远去,不由心动:“气质都变了。” 尹风不禁轻笑,跳下案桌,跟了上去。 司马府前,围满人群,一个在击鼓,三四个围着守门的侍卫咒骂。 谢清安来时,更是被人们指着鼻子臭骂:“衰星!扫把星!一上任就死人!”“滚出墨州!我们不需要司马!”“这是对鬼王的大不敬!” 谢清安许久未听见有人这么说他,虽然心有畏惧,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大家稍安勿躁,都静一静。” 立刻有人大嚷:“静什么静?!死的又不是你家的人,你凭什么叫人静!” 又有人附和道:“墨州不需要司马!” “……”谢清安静静看着闹剧一片,最后下令道:“今日闭府,关门。” 尹风来时,侍卫正在关门,而门外的百姓如疯了一般往里头挤,大嚷着“谢司马滚出墨州”。 尹风知道墨州人民性格刚烈,却没想到比鬼域反动派还激进。 忽的有人把菜叶子砸了进来,接着就是一群人把鸡蛋和菜叶子往谢清安身上砸。 谢清安惶恐,尹风见状立马大步上前将他往后拽,挡在他身前,温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 忽的门外又有人转了口风:“哎哎哎,那不是尹府的少爷吗?” 尹风闻言,回头看去。 只见一壮汉指着尹风,带着矛头引着话锋:“就是那个天天找男妓的尹少爷啊!” 语音一落,立马有人附和:“哦!找男妓找到司马府上来了?” “我就说这个新司马不是好东西吧?跟这种不三不四之人厮混在一起……!” 尹风不知这群人怎么同疯狗一般见人就咬,却是听谢清安忽的抿嘴轻笑。 遂看清安,他笑道:“尹少爷,你的名声比我还臭啊。” 尹风见他笑,那吵嚷谩骂声便全成了耳边风。他手指轻挥,沉重的木门便将试图涌进来的人全给推了出去,接着“砰”一声关上。 方才费了吃奶劲都关不上门的侍卫,瞬间蒙然。 尹风一手搂他腰,一手牵他手,低声笑道:“听旁人骂我就这般开心?” 谢清安笑着,半垂眼帘,接着把头栽进尹风胸口,笑道:“若白菜叶子,鸡蛋壳子能砸你身上,我会更开心。” 尹风搂他腰的手顺势抚上他背,轻声道:“那下次有机会再让他们砸。” 谢清安笑着,一只手突然摁住尹风抱他的手肘,抬头看他,故作严肃的道:“你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要问你。” 尹风故意问道:“问话何须要到房中去?把我押上公堂不好吗?” 谢清安也顺着他的话接道:“你想上公堂,还是想上我的床?” 尹风知谢清安之意,却不曾想他依然如当初那般直白,爱勾人心痒。 这换作曾经,也许尹风还要不解风情的推脱或是询问一番他意欲何为,但如今的尹风,亦不可与同日而语。 “那要看谢大人更想我上哪里去。” 谢清安听着他自然而然的将主导权抛回给自己,竟觉惊喜,呼吸不由急促了一些。 谢清安笑意完全敛去了,他眼泛潋滟,盯着尹风那勾笑的唇,竟觉着心痒难耐,却也不爽,顶着一张绯红的脸兴师问罪般道:“跟男妓亲多了的嘴就是不一样。” “吃醋了?” “……没有,我也吻过别人。” 尹风听得出他在撒谎,故而愈发觉得可人,故而将他抱起,大步往深府中去。 也顾不上府中侍卫、侍从们的目光了,尹风一边走一边亲他脸颊,他手勾着尹风脖子,稍显得意的扬起笑来问道:“你吃醋了吗?” “谢清安你就适合蘸着醋吃。” 谢清安被他撩弄心弦,也不甘屈于他手掌间,于是支起身子,舔了一下尹风的脖子,笑道:“少爷,您蘸着醋也格外美味。” 第65章 尹风面颊发红,满脸隐忍。他大步入司马卧房,阴风一阵将门紧闭,他将谢清安压倒在床,俯身便吻。 谢清安一条腿缠着他腰,一双手抱着他背,任由着他在自己脸上又亲又咬。 他吻谢清安的脖子,时不时咬上一口。 谢清安问他:“你也这样咬过别人吗?” 尹风却反问他:“你也这样被别人咬过吗?” 谢清安不答,只发着颤。 尹风手解他衣带,抚他腰腹,惹他发痒害羞,于是他又问道:“你也这样摸过其他人吗?” 尹风又再度反问他:“你也被别人这样摸过吗?” 他们好像两只敏感的猫,互相试探着,在没有对方的这五年里,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唯一。 谢清安不答,尹风也不答。 尹风舔舐谢清安的耳朵,又轻咬,仿若恶鬼要吃人。 谢清安将头别过一边,身子已无法自控的开始…… 他问不出问题了,只颤颤说道:“进来……” 第37章 惩罚 尹风看着谢清安身上的衣物都未褪干净就急着叫他进去,不由玩心大起。谢清安越急,他越磨蹭。 他又亲吻谢清安的唇,得寸进尺般向他讨要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五年里你还对谁说过这样的话?” 谢清安眼角泛红,许久不见,谢清安依旧还是易哭体质。 谢清安哽咽着道:“很多,很多人……” “撒谎,”尹风毫不留情的拆穿他的谎言,咬了咬他嘴唇,直至他吃痛呜咽才停嘴。尹风又问:“你可有想念过我?” 谢清安哭着回道:“不曾,不曾。我已然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虽知谢清安是在嘴硬,但尹风听着还是觉得恼火。 他俯身咬着谢清安的衣襟往边上一撩,意外瞧见他胸口还挂着那枚白莲玉坠,心中才生起的火顿时又消了去。 他勾唇笑着,俯身亲吻玉坠的位置。 “嗬嗯…” “看来大人对我还是不够了解,啾,无妨,我来同你说说我尹府的规矩。尹府内,违抗命令者,斩双臂;有不忠者,挫骨扬灰;有说谎者,割舌;有提及你名者,铁水灌口。” 谢清安躺在床榻上,听着不由颤颤发笑,抬手掩面道:“少爷要割我舌头吗?” “不,”尹风说着,俯身贴上他耳根,念道,“于你,应当另立规矩。” 谢清安呵着热气,双手捧着他脸,盈盈笑道:“那少爷的规矩想怎么立?” 谢清安一副有恃无恐的嚣张模样,惹尹风心痒得很,他立即扯下谢清安的腰间绑带,将脸上那双手捆绑,扣于谢清安头顶,又将绑带扯了扯,紧紧系在床头。 “谢大人身居高位,应当更要遵守规矩才是,如有违反,惩罚应涉及躯体之痛,心灵之辱,才可学会乖顺。” 尹风将谢清安的手绑得紧,谢清安不由说道:“好痛,少爷您要将我的手勒断吗?” 尹风不答,在谢清安侧颈又咬一口,继续道:“谢清安,违抗命令一次,罚十下;说谎一次,罚十下。现对你实施惩罚。” 谢清安听得云里雾里,加上头脑发热,更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却见他猛地将谢清安翻了个身,谢清安瞬间蒙了。 谢清安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趴在尹风双腿上。 因为翻身力度太大,手上的绳子又勒得疼,谢清安不由咬紧牙关,略带埋怨的念了一声:“你到底想作甚……” 语音未落,忽然“啪”一声响响彻整个卧房,同时一阵痛感由下至上冲击而来。谢清安被吓了一跳,彻底懵了。 “自己数。” 尹风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个至高无上的掌权者,操控着这一场游戏。 “什、什么?” “啪!” “嗬呃!”谢清安被打蒙了,他脸上露出惊恐与无措,双手因为身体吃痛而紧紧揪着那条绑带。 “自己数,从三开始。若还不数,就从头再来。” “什么?!” 啪! “嗬呃!” 尹风看他耸肩发抖,双瞳微微泛红,轻轻笑道:“还不数吗?” 谢清安面色绯红,满眼惊恐,他微微回头看尹风,流着眼泪,道:“你、你疯了吗?为何打我啊?!” 尹风垂眸看着手中白里发红的圆球,嘴角上扬更甚,低声呢喃道:“因为你的嘴巴总不爱说实话。” 啪! “嗬嗯!尹、尹风,你、你停手!” 尹风饶有玩味的说道:“嗯?不说敬语了?” 啪! “嗬啊!”谢清安被打得眼泪失禁,紧咬牙关,他发颤,忽的被尹风扭过脸来。 尹风沉声问他:“现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这五年可有曾想念过我?” 即使沦为待宰羔羊,谢清安还是倔强的抿紧了嘴,用那双热泪盈眶又充满惊恐的眼睛望着尹风。 尹风微微眯起眼,手起手落,他又吃痛的叫出声。 一下,又一下。 他被打得身体下意识躲闪,却次次无处可躲,他被欺负得着急了,哭声大喊道:“不要!尹风,我不要做了!你走开,你松开我!” 尹风见他哭得梨花带雨,眸里的红色渐渐淡了去,眉头轻颤后,将他翻身正躺,俯身又吻他,把他的哭声吻得断断续续的。 第66章 尹风舔去他泪,低声道:“乖啊乖啊,让你开口说真话怎如此之难?” 他哭道:“为何只让我说真话?分明浪荡成性之人是你,荒淫无度之人是你,为何要我念你思你,你又不缺我这一个消遣!” 尹风轻笑,得逞一般低声道:“所以你承认之前所说的皆是假话?” 谢清安哭晕了脑袋,不料竟这般滚落尹风设下的陷阱,一时无可奈何又气急败坏,他只得耍赖一般大嚷着:“我何时承认了!你不要自以为是的觉得很了解我!” 尹风眯眼笑笑:“我正是以为自知不了解你,现下才要对你‘严刑拷打啊’,大人。” 谢清安双眸颤动,抿起嘴,如承蒙羞辱般别过头闭眼抽泣,又有泪流,可他态度已软许多,仿佛正在自己撕扯着心房上的伪装,左右为难的一边撕扯一边遮挡。 所以他欲言又止,无法直视尹风的眼睛。 尹风侧过头,将耳附他心口,听他心脏声声跳动,笑渐渐敛了去。 尹风双手渐渐环抱他腰,忽然开口道:“我从未与他人有过肌肤之亲,亲吻也好,爱抚也好,除你之外,未再有过第二人。” 谢清安微微睁开潋滟双眼,抽泣着听尹风认真陈述他想要了解的过去。 “我不许他人念及你的名字,却无法将你从脑海中彻底抹去。当知你死讯后,我性情大变,待人残暴无度,一日不伤人便叫我浑身难受,故而叫了男妓日日到我府上来。他们不管身体是否受伤,只管是否能拿到钱财,故意谄媚的模样有时又总叫我想起你。我知是我不好,那些不光彩的事情我本不该做多解释,但你好像很在意……” 尹风说着,也哽咽了一下:“我所说,句句属实,谢清安……你会因此讨厌我,厌倦我,恶心我吗?” 谢清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才高高在上,强势掌控整个局面的人,如今竟在他怀中惴惴不安,害怕他的厌恶,害怕他的舍弃。 他已能清楚感受到,此刻的尹风已经将所有伪装全部卸下,好似一丝不挂的抱着自己的心意,赤裸站在他的面前。 身份、地位、权势,好似全都沉落海洋。 终于,谢清安的抽泣渐渐平稳下来。 面对再度动摇他心的尹风,他终于选择缴械投降,将糊在心上的强硬伪装全部扯下。 谢清安:“……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尹风眉头轻颤,不安的轻声应道:“我在听。” “……”谢清安难为情的犹豫片刻,抿了抿嘴,忽然又道:“靠过来,少爷。贴着我的脸。” 尹风听话的将身子往上挪,侧身挨着他。 谢清安侧头转向他,道:“其实当时我并不是因为您欺瞒我才离开的。前路有妖,后路有鬼,您是怕我知道您是鬼太子后太过害怕,到处乱跑又有危险,对吗?其实我徒行五年,见过许多鬼,也知世上并非只有恶鬼。少爷您一直无条件帮我,就算如实告知我,我也不会害怕您的。” 谢清安说着,眉头轻轻蹙了一蹙,道:“可以帮我把手解开吗?我想抱您。” 尹风闻言,眸中的不安才稍稍减退一些,他紧紧将脸贴上谢清安侧颈片刻,才舍得松开紧抱的手,为谢清安解开绑带。 挣脱束缚的谢清安扭了扭手腕,然后面对尹风侧躺着,双手将他抱住,继续道:“我生气,是因为我每次问您是否爱我时,您要么含糊其辞,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想维持那样奇怪的关系,但每次想脱离您的时候,您又总是表现出一副很珍视我的样子。以至于让我思绪混乱不堪。” 尹风眉头紧蹙,因过去给他造成的伤害而感到愧疚不已。 “虽然是我先逾矩了。但也不能全都怪我,少爷也有错,因为少爷无缘无故对我好,让我误会。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总是问您问题,那时候我心中不安,才会一直问您,但现在不会了。” 尹风听他所言,又心疼,连忙道:“并非你逾矩,所有事情,皆是我之过错。有意欺瞒你是我,有意挽留你是我,有意对你好也是我。你何错之有?从今往后,无论你想问什么,问多少遍,我都会一一回答,你大可不用那般小心翼翼……” 谢清安愣了一愣,抬眸看他:“当真吗?不会嫌我太吵,太啰嗦了吗?” 尹风将他抱得更紧:“我更怕连你的问题都听不见。” 谢清安对尹风的回答感到些许意外,怔楞片刻后,难过的拧起眉头,瘪起嘴。他紧紧抱着尹风,支起手指试图将指甲掐进尹风的后背。 此刻,亦是有千万复杂思绪涌上心头,愤怒也有,悔恨也有,欣喜也有,伤心也有,嫉妒也有。 他拧紧眉头,顺着尹风的话,哽咽着骂道:“对,皆是少爷之过错,皆是少爷之过错。您当时对我是何情意,我至今想不明白,您与我欢好,却不说爱我,您如今说您对我思之成疾,当时爱我入骨,却为何与他人拥抱?您……” 他忽然哽住了,欲言又止。 尹风却是察觉了不对,拧起眉毛纳闷的低头看他:“我何时拥抱过他人?” 他委屈的瘪着嘴,道:“您怎么没有拥抱过他人?难道您觉得我是在胡诌,在无取闹?” “我并非此意,只是……” 尹风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最近做过的“罪行”,却怎么想也想不起,自己是何时与他人有过拥抱之举。 第67章 于是尹风坦言道:“我最近两年都未曾与他人拥抱过,唯一一次还是方才同你。” 谢清安却道:“并非是最近两年,还要好多年前,还要更早以前。在永和城,我刚被您带入尹府时,您就与他人拥抱过。” 这么一说,尹风更是疑惑了:“在永和城,我除你之外还拥抱过其他人?” 谢清安又道:“我说有便是有,还是说,在您心中,他并非其他人?而是意义深重之人?” 尹风无奈,着实是不知该怎样应对谢清安突然翻旧账的行为。 但看谢清安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发笑:“如此久远之事,竟叫你耿耿于怀至今?还叫你不得不在床上时与我翻起旧账?谢清安,你是否还有许多旧账要翻?我恐是不记得了,还需你明示,我才好一一向你赔罪啊。” 第38章 急召 谢清安看他笑,更是不悦,于是双手拽他衣襟,道:“笑甚?看我嫉妒模样,便能叫你开心吗?那你何不与他多抱几次,直接与他成亲不是更好吗?” 尹风无奈笑道:“你所说之人究竟是谁?” 谢清安抿抿嘴,目光闪躲,再度欲言又止。 于是尹风捏着他脸,将他目光再度拧了回来,猜测道:“你所说之人,可是楚知意?” 被猜中的谢清安眉头更皱,立马道:“并不是。” “那便是了。” 谢清安推开尹风的手,不满道:“我并非对楚少爷有敌意。我上个月刚上任时,他还来司马府中找过我。” 尹风闻言一怔:“他来找过你?他为何来找你?他怎知是你?” 谢清安道:“‘墨州新上任司马谢清安’。这样的名声在我来之前早就传开了,估计全墨州只有你尹府不知。” 尹风无以辩驳,恐怕还真是这样。 谢清安道:“楚少爷来找我,请我救您,说您这两年堕落至极,荒淫无度,残暴不仁,荒废鬼域朝政,唯我能救您。您可知我当时知晓此事后,是如何想的?” 尹风安静听着。 谢清安继续道:“‘他何须我救?’,‘数年过去,他定然早已将我忘却’,‘我于他而已不过是短暂的消遣’,‘我如何能救他?’这样的话,一直回荡在我脑海里。但我心中仍怀期待,仍怀侥幸,故而我曾到尹府前伫足几次,却每每看见各个身娇体媚的男妓进出您府时,又觉不悦,愤然离开。心想着,‘我凭什么要救您,您恐怕早已将我抛之脑后’。” 谢清安:“有一次,我听说楚少爷因为提了一次我的名字,就被您轰出了门。我当时想想便觉害怕,只是提我名字便要被轰出门,若是见到我本人,岂非要将我绑起来,折磨得半死?” 谢清安说着,将双手抬到尹风面前,兴师问罪般展示着自己手腕上的勒痕,并道:“您瞧,我并非危言耸听吧?” 尹风哑然,抬手正想轻抚那勒痕,却又被谢清安一把抓住,……。 尹风一怔,谢清安吃痛的半眯起眼,又道:“您看,我并非冤枉您吧?” 尹风眉头轻皱,低下头,捏着他下巴轻声道:“我可从未打算伸冤,大人您又何苦自投罗网呢?” …… ……………………………… ………… 天色渐渐变得昏黄,尹风支着脑袋,满眼爱意的凝视着熟睡的谢清安。 尹风没忍住抬手探了探谢清安的鼻息,感受到他的气息后,手指又轻轻贴上他温热的脸颊。 他未醒,却是眉头轻轻颤了一下,然后手搂上尹风的腰,迷迷糊糊寻找尹风的怀抱。 尹风微微垂下眼眸,也将他楼入怀。 忽的有阵阴风从缝隙中来,落在床前。 尹风抬眸,见一鬼差立在床边,鬼差低头跪下,丝毫没有眼力见的高声禀报道:“尹少爷,鬼王请您回鬼域一趟。” 怀里的谢清安被这一声吓得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啧。”尹风不满的抬眼瞪那鬼差。 鬼差低着头,根本没看到。 尹风知谢清安已被吵醒,但还是压着声音命令道:“退下。” 鬼差非但没退,还继续说道:“少爷,鬼王下死命令了,您今晚一定得回鬼域一趟,否则他就得亲自到人间来找您了。” 尹风再次轻啧一声,心道:“怎么派个这么没眼力见的家伙过来?” 谢清安觉疲惫,未睡够,于是又闭上眼睛,往尹风怀里埋了埋,手紧了紧,闷声问道:“你要走吗?” 尹风低头看他,虽看不见表情,但也知他不舍,于是道:“不走。” 鬼差闻言,连忙道:“少爷!您这次再不回去,鬼王真的会生气的!” “啧。” 若非谢清安在,尹风真想直接将那鬼差的舌头给割了。 谢清安一连听尹风轻啧好几声,知他无可奈何,不由觉得好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尹风无奈道:“笑甚?” “无事。你回去吧,我听楚少爷说,你已许久未回鬼域了。” 尹风闻言,眉头一蹙,倒像是撒娇一般,抿着嘴,问道:“为何?这是在赶我走?睡完就把我甩了?谢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谢清安哈哈笑了两声,眯眼道:“我会付钱给您的,可惜我没有金饼,还得委屈您收点铜钱了。” 尹风眯眼笑道:“我单价甚贵,铜钱恐怕要上千,谢大人有吗?” 第68章 谢清安应道:“哎呀,我向来清正廉洁,恐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呐。这可如何是好?尹少爷,赊账可以?” 尹风道:“不可,肉偿可以。” 谢清安立马道:“不可,我又非男妓,从不卖身。” 鬼差:“尹少爷!” 尹风下意识又“啧”了一声。 谢清安看他又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您快去吧。” 尹风无奈翻了个白眼,叹了声气,坐起身,对鬼差道:“我知晓了,你速速退下,我即刻便回鬼域。” 如此,才终于将鬼差赶走。 尹风穿上衣裳,一边低头系着衣带,一边道:“若累,便再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多快?” 尹风转眸看他:“不知,我在外浪荡许久,从不见我爹这般急着要召我回去,要么是关于鬼域的大事,要么就是攒了两年的气终于决定好生收拾我一番了。” 谢清安弯眼笑着,伸手悠哉的触着尹风衣摆,问道:“会把您腿打断吗?” 尹风回道:“不无可能。” 谢清安打趣道:“您若是腿被打折了,我就另寻良配。” “什么?”尹风拧起眉毛看他。 谢清安说这话,尹风可不敢当玩笑听,他觉着谢清安是真能做出这事来。 于是似笑非笑的回道:“你若另寻良配,我便叫那人英年早逝,让你做几年寡夫。” “哇,好生凶残,难怪总有人说您残暴不仁,原来都并非虚名啊。” “你知晓便好。”尹风说罢,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翻身下床,裤子,穿上外袍。 谢清安枕着手侧卧看他,微微笑道:“您今晚还回来吗?” 尹风回头看他,隐隐勾出一丝笑意,故意问道:“若能回,我自然要回来。怎么?没有我抱着,你睡不着觉?” 谢清安道:“并非如此,您若不回来,提前同我说一声,我也去找个男妓玩玩,感受一下尹少爷这两年享受过的快乐。” 尹风穿好外袍,回身又弯腰吻了吻他的唇,低声道:“你最好背着我一点,若被我发现,定叫你三日下不了床。” “粗鄙之言。” 尹风轻轻笑笑,直起身子,化作烟尘散去。 鬼王宫内,阴气汇聚。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未归的缘故,尹风竟觉着这阴气快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大步入广涞宫,见鬼王与宁洛正在殿内抱臂相谈。 尹风见鬼王,心情不由忐忑,但仍故作镇定,入宫殿,俯首作揖:“小爹,父王。” 宁洛静凝他片刻,轻轻扬了扬嘴角,眼中柔情似水。 宁洛敞开手臂上前来,将尹风温柔抱住,靠他肩上,温柔道:“回来就好。” 尹风吃不得这种温柔攻势,越是这样,他越是没脾气,反而更加愧疚,不敢言说。 他怯怯的抬眼看鬼王,本以为至少会被痛骂一顿,或是痛扁一顿,结果鬼王也只是抱着手臂,微微蹙着眉头,安静的看他。 他心知小爹在时,鬼王不会太凶,也知鬼王是因为宁洛的反应而感到伤心,所以他心更内疚,环手抱住小爹,轻声回道:“小爹,抱歉,这些年让您失望了。” 宁洛闻言,瞬间泪如泉涌,将尹风抱得更紧,小声啜泣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听宁洛哭,尹风心更似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忽的鬼王轻叹一声气,大步走到尹风身边,虽斥责,却非厉声,似怕凶极了会将尹风骂走一般,说道:“你小子,百般召你都不见回,今日终于是良心发现了?” 宁洛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唤道:“殷郎……” 鬼王瘪瘪嘴,忽然问道:“今日是见着谢清安了?” 尹风一愣。 宁洛也一愣,眼眶还挂着眼泪,便扭头疑惑看鬼王:“谢清安是谁?” 尹风又一愣,心道:“爹竟未将此事告知小爹吗?” 鬼王抱起手臂,语气坚定的做了个全面介绍:“一个让你儿子朝思暮想,死不如生,生不如死,性情大变,弃离不得的人。简而言之,应是咱们未来的儿……儿婿。” “?!”宁洛一脸惊诧,立马将目光转向尹风,“你何时有爱慕之人了?!”不等尹风回答,他又再度将目光转向鬼王:“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鬼王义正言辞道:“因为之前八字还未有一撇。” 宁洛又惊,立马转头看尹风:“现在有了?!” 第39章 回来就凶 尹风茫然,讷讷看宁洛,支吾道:“还、还未求亲……” 宁洛下巴都惊掉了,眼神迅速变得焦灼:“那还不快准备?!聘礼呢?花轿呢?啊,还有鬼域的婚宴,也该着手准备了吧??你一直不回家,如何准备啊?啊,对了,你所言之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尹风挠挠脸,对着宁洛抛来的一堆问题,只傻傻的捡起最后一个来答:“男、男子。” 宁洛:“啊,那你可得问问他,是否想要坐花轿。” 鬼王此时打断道:“小郎君,正是因我知你得知此事后会催他,才一直有意瞒你的。” 宁洛听罢,鼓起两个腮帮子,气呼呼的转身看鬼王:“殷郎,此话是何意?你瞒我在先,原是你有错,怎还说成是我的不对了?” 第69章 鬼王轻叹一声,道:“小郎君,你莫急啊。成亲之事急不得,依我看,还是待谢清安先提出成婚一事后,再携聘礼上门比较好。”鬼王说罢,又看向尹风:“不过,你的聘礼是该着手准备了。” 说是不急,但这婚真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催得紧呐。 尹风想逃了。 “爹……聘礼我会开始准备,但此事确实是急不得,恐怕……还得缓上几年。” 宁洛:“什么?!几年?!生人一辈子才有几年,你还要叫人家等吗?!” 鬼王:“此事确实急不得,但你是有何顾虑?还是因为他并非你想长相厮守之人?” 尹风闻言,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儿子非谢清安不可。” 宁洛瞪眼看他,听闻此话,忽然抿了抿嘴,小步退到鬼王身旁,挽起鬼王手臂,然后迅速将脸埋入鬼王臂弯,憋着笑,小声道:“好生肉麻……” 尹风:“……我听见了。” 尹风轻叹声气,继而认真道:“以我现在的处境而言,与谢清安成亲,只会给他带来无妄之灾。异党未除,冥魈一直未找到,还有最近名声也不大好……” 宁洛听他一下道出这么多破事,立马直起腰杆子,正色道:“不可,你今年必须将他娶回家。” 尹风上次见宁洛这般认真,还是在他要求自己抄书做题时,故而不由一怔,面露难色,问道:“为何这般着急?” 宁洛反问道:“那你为何这般拖拉?冥魈一党都存在多久了,你为何还未将其铲除?知道的知道是冥魈一直躲在暗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冥魈有交情,才一直不将其铲除呢。” 宁洛开始训话,在一旁安静杵着的鬼王都有些冒冷汗。 尹风更是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宁洛又道:“总之,谢清安的安危你不必担心,我们会派鬼将暗中护佑,你只管把他娶进门就好。” 尹风表情依旧难堪,心中为难道:“可我与谢清安之间……好似还有许多未解开之结,我们才重逢,他哪里会愿意嫁与我?我们……” 尹风为难着,突然想起今日翻云覆雨之画面,不由眉头轻皱,身体微微发麻,心中念想立即矛头一转:“好想快点回去。” 于是尹风也不多赘言,只敷衍的回着:“是,知道了知道了。” 宁洛见他这种态度,不由抱起手臂,嘟囔道:“你倒是上点心。” 尹风撇开视线,忽然心中又冒出一疑问。 鬼王是如何得知他今日与谢清安见面的? 于是尹风看向鬼王,问道:“爹,你怎知我今日与谢清安相见了?” 鬼王抱起手臂,语气略显骄傲:“他叫你莫要找他,又未叫我莫要找他。” 尹风一愣,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此、此话何意?难道,难道你一直在派人暗中跟着谢清安吗?” 鬼王扬起嘴角,颔首道:“难得有人让你开了心智,怎能就这般放跑?” 尹风心中震惊,立马又问:“那两年前,墨澜渔坞之事,您其实也知晓,那死者并非谢清安??” 鬼王颔首:“自然。” 尹风闻言,又气又急又无奈:“那您为何不告知于我?!” 鬼王:“……我当时写信给你,你有看过吗?” “……” 没有。 这两年家里寄来的信,除了宁洛写的,尹风全部退回之外,剩下的全都被他拿去烧了。 尹风自知亏,只得默默散了脾气,心虚道:“我当时只觉心烦意乱,所以……” 鬼王冷笑一声,道:“我知晓,你烧我两次信后,我也没再给你写过关于谢清安的事情,想着你应是活该。” 尹风瘪嘴,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鬼王又道:“不过,尹风,你是否该想想,冥魈一党聚集墨澜渔坞,所因何事?又为何故意派人去认尸,说那尸体是谢清安的?” 尹风心头一惊,才反应过来:“莫非谢清安已然被他们盯上?!” 鬼王眯眼笑道:“把‘莫非’去掉,他已然盯上了谢清安。” 尹风听罢,心骤然慌乱,立即要折返人间,却又被鬼王叫住:“尹风,你更该思考一事。他们为何宁愿找个谢清安的替死鬼,也不愿真的杀死谢清安?” 尹风身子一僵,脑袋空白一瞬后,再度动身扭头离开。 此刻他心尤乱:“冥魈党派势力无孔不入,倘若他们知晓谢清安于我而言重要非凡,想击溃我心智,大可直接将谢清安杀死,又何须找一个替死鬼?他们目的若是将我心智击溃,就更不该让谢清安重新回到我的视野。他们究竟想作甚?我甚是不解!难道谢清安已然成为冥魈一党的傀儡,重新回到我身边,目的是为了操控我心智?!” 他大步出宫殿,脚底落阵,重返人间。 他在司马府中,望着正在缓缓坠落的夕阳,心中仓皇不安:“会吗?谢清安是冥魈一党?是敌人?怎会?怎么会?为何不会?五年前他连字都不会写,如今却是能考上官职,到墨州当司马?若非他读书厉害,便是有鬼怪在暗中协助……” 正是出神时,忽闻谢清安唤他:“喂,没见过日落?” 尹风一怔,循声扭头看去。 见谢清安正穿着一单色红内衫,抱着手臂,倚房门站着。 尹风瞪着眼睛抿着嘴,脸上写着“惴惴不安”四个大字。 第70章 尹风未回话,谢清安也察觉不对,于是皱了皱眉,迈开步子走至他身前,抱着手臂抬头问他:“为何这副神情看我?回一趟鬼域,便被抽去七魂六魄,回来连我也不认识了?” 尹风凝他片刻,依然不语,心中吵闹:“若是呢?若谢清安真已是冥魈一党的傀儡,我该如何是好?杀了他吗?不可能的,我……” 谢清安拧起眉头,抬手欲捏他脸:“喂。” 却是在手将要碰到时突然被尹风下意识抓住。 尹风未把控力道,捏得谢清安手掌“咔啦”一声响,继而谢清安吃痛的叫了一声:“啊!作甚?!” 尹风眉头紧蹙,一双眼眸微微泛红,紧紧盯着谢清安。忽的他直白问道:“谢清安,你是不是已然被冥魈一党收买?” “什么?”谢清安被他抓得生疼,他不放手也就罢了,还尽问些谢清安听不明白的话,谢清安不由有些发恼:“这是什么问题?什么冥魈一党?什么收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赶紧松开手,你要将我手拧折吗?!” 未得到直面答案,尹风更是心急如焚,见谢清安试图将手抽回,于是他忽的用力将谢清安手往他身边拽去,惹谢清安又一声叫痛。 “松手啊疯子!!” 尹风急了眼,皱眉瞪眼怒声道:“回答我!!!” 谢清安被他这一声吓得一颤,瞬间不再挣扎,眼中露出惊恐,抬头讷讷的看着眼前突然如恶鬼般的尹风。 谢清安就用这双饱含惊恐的眼神与他对视了片刻,依然不见尹风撒手,更是不见尹风眼中露出半点心疼。 谢清安所见到的,只有他眼中的愤怒,焦躁,不安,与憎恶。 谢清安抿起嘴,眉头颤抖着拧在一块儿,语气委屈道:“你为何要用这般眼神看我?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之事吗?” 谢清安再度不直面回答的态度,让尹风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 谢清安每一次的顾左右而言他,都好似在无形中敲定着尹风心中最糟糕的猜想。 于是尹风语气更显急躁,嗓门比方才更大,对着距离不到一步的谢清安吼道:“回答我!正面回答我!!你为何能考取功名,为何能到墨州,是否是受冥魈一党恩惠,接近我是否也是受冥魈一党指示?!” 谢清安颤动的双眸略显湿润,他微微低下头,不再与尹风对视。他念道:“我考取功名,是因为我想配得上你。我能到墨州,是因我在别处县城表现优异,想见你,才向圣上自荐。我能考取功名,是因遇孟先生教我读书,我寒窗苦读,才得功名,并未受谁人恩惠。接近你,也并非受谁人指示,是我今日与你偶遇,情不自禁才如此。” 尹风闻言,心中高悬的大石才得以落下,他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松手将谢清安紧紧抱住,却还未得附耳畔说两句体己话,便被谢清安一把推了开。 尹风蒙然,脑子还因方才的焦灼而热乎着,未得一点思考的空闲,更未反应过来谢清安为何要拒绝他的拥抱。 谢清安别过头,抱起手臂,语气不满,道:“你家人不喜欢我?” 尹风一愣,连忙道:“没有,他们很是喜欢你。” “那为何你一回来,便对我这般凶?” 第40章 深爱之心 见谢清安直白袒露心中不满,尹风这才恍然醒悟,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方才我并非故意凶你,我……我方才是着急了,对不起,我向你赔不是。” 谢清安眉头轻皱,心中还是觉得委屈:“着急便能随意凶人吗?” 尹风眉心紧皱,心中愧疚不已,却是觉得无力,不知如何赔罪才好,只得先向他伸手,欲牵清安手,清安却是紧紧抱着手臂,身子一扭,灵活躲开。 “……谢清安……” 尹风伸手,谢清安躲。 又伸,又躲。 谢清安也不走,就原地转着身子。 尹风颇有一种近在咫尺又抓不到的感觉。 尹风心口隐隐作痛,生怕谢清安真又生气,一气之下又杳无音讯许多年,于是他拧起眉头,满目隐忍痛楚,敞开双臂将谢清安紧紧抱住。 谢清安见状,立马开始猛烈挣扎,嘴上叫嚷着:“放手!再抱,我就喊非礼了!” 尹风神情低落,抱他更紧,一字一句的溢着愧疚与自责:“抱歉,我有罪,不该怀疑于你,我……我当真是罪该万死……” 尹风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抱着谢清安的双臂也不自觉的颤抖着。 终于谢清安不在挣扎,扭头看了看尹风,接着轻轻叹息一声。 谢清安垂下脑袋,不悦道:“可你本就是死人一个,就算‘罪该亿死’又能如何?” 尹风眉头紧锁,将侧脸埋入谢清安的肩窝,闷声应道:“嗯……” 尹风心中自责道:“无论如何也不足以谢罪……谢清安……” 正是自责,尹风却觉额头一热,抬眼看去,是谢清安用他的侧脸贴了上来。 谢清安语气平和道:“我不知你处境,所以不知你为何会出此言论。我心中不悦,是因你将我视作敌派奸细,怀疑我真心。分明在你离开前我已向你如实袒露……现在看来,你并未当真,果然以后还是莫要再说,我明日便写封辞官信寄予京城,然后我们分道扬镳好了。” 这种威胁的话,以前谢清安也没少说。他总是用些玩笑的口吻说出来,惹人不在意后,再真的悄然离开。 第71章 尹风眉头更紧,心中幡然又回荡起失去谢清安的那一段宛如炼狱般的时光,不由心更痛,痛至他没忍住张嘴颤抖着呵出口气来。 “不要……”尹风轻声念着,没有一点脾气,全是哀求。 谢清安身子颤了颤,吐槽道:“喂,尹少爷,您这是在闹哪出?您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说话……” 谢清安说着,挣开尹风的手回头看去,见尹风眼眶微红,满脸都溢着哀痛,瞬间傻眼。 谢清安嘴角微微抽搐,难以置信的念道:“不、不是吧?尹少爷,凶人的是您,弄疼我的也是您,怎的现在好似我在欺负你一般?这要是传出去,您鬼太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什么鬼太子的脸面,尹风现下根本不想去顾及这些。 尹风垂头,拉起谢清安双手,哽咽着道:“谢清安,我错了,我知错了,你莫走……” 谢清安又打了个寒颤,立马甩开他手,敞开怀抱像哄孩子一般把他摁进自己胸口,然后双手拍着他背,好生道:“你……你怎么变成如今这番德性?以前不是还会跟我大吵一架?究竟是谁将你性子磨成这样??” 尹风顺势紧紧搂谢清安细腰,脑袋深埋他胸口,一时泪隐忍不住了,哗哗往外淌。 谢清安轻叹一声,好生顺着他后背。 那个高高在上的尹少爷,鬼太子,以前连哄人的话都不会说两句的尹风,现下居然卑微到泥土里,抱着谢清安求他原谅。 尹风不知谢清安在想什么,在听见他亲口说出“原谅”之语前,恐是难以安心。 片刻后,谢清安又轻叹一声,好声道:“好了好了,吓唬你一下,怎就当真了呢?” 尹风闻言愣了一愣,直起身子,泪眼婆娑的看着谢清安。 谢清安看他木讷模样,无奈一笑。 尹风拧着眉心,宁愿让谢清安看他窘态,也不愿撒手擦泪。 谢清安垂头闻声道:“我知你心意。在来之前我也当过两年官,我知晓你定是身处了什么糟糕境地才会这般焦躁。你怕我接近于你,是与敌人暗中勾结,心中方寸大乱才会如此,我说得对否?” 尹风眉头轻颤,不曾想谢清安竟能解他的处境,虽意外,却还是面色憋屈的点了点头。 谢清安弯眼笑笑,又道:“你若真真怀疑我,就不会像方才那般质问于我,聪明一些,也该是暗中派人盯着。蠢笨一些,也该是用上大刑,对我严刑逼供才对。这叫什么?” 谢清安一指顺着他脖子滑落,落到他心口,点了一点,道:“这叫关心则乱。” 尹风心更痛,惭愧闭目,遂又将其抱紧,片刻后道:“我想吻你,谢清安。” 谢清安轻笑,问道:“为何询问我?是心中觉得对不起我,不敢吻我?” 尹风又点头。 谢清安又问:“现下是必须征得我同意,才敢吻我吗?” 尹风再次点头。 谢清安故意问道:“若我不同意呢?” 尹风哽咽着道:“……你若不愿,那便不吻。” 谢清安闻言,不禁掩唇笑出声。 “您爱我吗?少爷。” “爱。” “……那便吻我。” 谢清安仰起头,迎上尹风的吻。 这一次,尹风吻得尤其温柔,极其小心,当谢清安有一丝丝意图离开的动作时,他便即刻停止。 谢清安也未与他深吻太久,只吻片刻后又收回,心满意足的看着尹风欲求不满又无可奈何的隐忍表情。 “还想要吗?” 尹风又点头。 此刻他像极了为得奖赏而努力表现良好的小狗。 谢清安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牵起尹风双手,道:“陪我出去走走,我心情好了便再给你奖励。” 尹风点头,他现在是一点自己的主意都不敢有了。 今日天气清爽,墨州的日落景色甚美。 墨城湖的水与天际线相汇,站在石桥上眺望,便能见落日倒影将湖面映出层层绯红。 谢清安出门前换了身淡蓝色的衣裳,与尹风并肩同站石桥上,共赏一轮红日。 谢清安弯着身子,一双手支着石栏,托着腮帮子,一手悠然自得的搭在石栏上。 他嘴角始终扬着,眼眸中的繁杂琐事渐渐散去,只剩恰意。 忽的他说道:“尹少爷,您知否?我离您五年,日日对您思之若狂。每每心中不安浮躁时,我就爱到湖边去,我喜欢到湖边看日落,看月出,我常想,您是否也在与我一样,会在世界的另一头陪我看同一个日落,看同一个月出呢?” 尹风闻言,一直凝望他的目光不由变得越发柔和。 谢清安未察觉,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和您说我不是断袖,是骗您的。当时我只觉得,只要有人愿意爱我,是男是女皆可。” 谢清安说着,直起身子,转头看尹风:“我这么说,会让您失望吗?” 尹风摇头。 尹风哪里会失望,他怎么会失望,他甚至庆幸自己爱谢清安,且性别明确。 谢清安嘴角扬起更甚,低下头,继续道:“离开墨州以后,我遇见一人,叫孟怀,比我年长五岁,学识比我深厚,为人善良,见我孤苦伶仃,便收养我,教我读书写字。他好像待我甚是喜欢,我也曾说过会一直陪伴于他,可一年冬日大雪,他顽疾复发,不治身亡。” 第72章 谢清安说罢,又抬头看他,问道:“我把这些告诉您,您会生气吗?” 尹风垂眸看他,心中未有气恼,却是心疼,故而道:“为何觉得我会生气?” 谢清安坦言道:“您不会吃醋吗?在分别之后,我也曾想过与他人相伴一生。” 尹风眉头轻颤,如实回道:“我不知该如何阐述心中的情绪。你心中有过他人,使我心中酸涩不悦,但那人若是一直未出现,未教你读书写字,未给你遮风挡雨的住处,今日你我恐怕也不会再重逢。” 谢清安闻言,微微垂下眼眸,淡淡应道:“嗯。” 尹风眉头轻蹙,忽然又道:“不过,你之前好像并未回答过我。” “什么?” “你吻过别人吗?与别人行过翻云覆雨之事吗?” 谢清安愣然,然后弯眉一笑,故意反问道:“为何问这种问题?不是不会吃醋吗?还在意这些?” 谢清安又顾左右而言他。 尹风眉心更皱,身子一压,双手扶他两侧石栏。 谢清安被他围着,腰身贴着石栏微微后扬,勾着一脸玩味的笑。 尹风沉着声音,满眼溢着危险,却又一脸的隐忍:“我何时说过不会吃醋?且我已然将我之事告知与你,你也应将你的事情全部告知于我才对。” 谢清安笑着,故意道:“为何一定要知道?说了您又不开心。” 尹风不满的微微抿了抿嘴,又压低身子,低声道:“就算是不开心,晚上气得夜不能寐,早上难受得食不下咽,我也想知晓。” 谢清安抬手勾了勾他下巴,又故意问道:“若都有呢?您会突然不爱我吗?” 尹风忽然沉默想了一想,然后说道:“我不会突然不爱你,但我可能会迁怒于你,将你关起来,摁在床上,质问你还与谁人做过那样的事,于你心中,谁更胜一筹。” 谢清安轻咬下唇,双手捧他脸,眯眼道:“那到时候再告诉你。” 尹风又拧起眉头,眼神发狠,却是只默默发狠片刻,又忽的软了下来,突然泄气一般,低头贴着谢清安的侧脸,好声道:“你不告诉我,我一样寝食难安。我想知你心中所思所想,想知你心中还藏有谁人,想知我是否是你心中唯一。” 尹风是真真拿谢清安没有办法,被区区一生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谢清安腰靠石栏,一手环他腰轻抚,眼底渐渐泛起涟漪。 “以前都是我追着您问这样的问题。”谢清安轻声说着,又不由感慨,“如今却换作您了。” 尹风此刻才知,当年谢清安是抱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追问着他。 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当年令谢清安感到痛苦的情绪,尹风当时竟只觉得麻烦和莫名其妙。 于是尹风双手将他抱住,直起腰杆,将他好好埋入自己怀中。 “如今我才知你当年心境。” “……”谢清安眉头轻蹙,似被尹风戳中心中某个敏感点一般,突然变得安分许多。 但这安分劲儿也没过多久,谢清安又带着笑回他:“那我能否也学着当年的您一般,顾左右而言他,叫您煎熬?” 尹风闻言,无比认真的回道:“你想如何待我都可以。折磨我,戏弄我,让我身心俱疲,体无完肤,我都不会责怪你。那是我罪有应得。” 谢清安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的强颜欢笑敛去,双手紧紧环抱着,面上终是露出心疼之意。 可谢清安始终未言说于口,只默默地把那眼角流下的一滴眼泪悄悄藏入尹风的胸口。 第41章 这观,一定得去吗? 这年轻人做事就是高调。 两名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子,光天化日之下在墨湖石桥上,伴着夕阳接吻。 好不害臊。 他们才未吻多久,便有闲言碎语传入耳中。 尹风本不在意,却是在谢清安松开吻后,心中隐隐有些不爽。 于是他问:“怎么了?” 谢清安双手勾着尹风的脖子,腰身不知不觉又后仰靠着石栏,他眯眼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这般不知羞耻,是不是太有辱斯文了?” 尹风眉头未皱,回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马上让他们变哑巴。” 谢清安轻轻笑出声,道:“我若被人认出来怎么办?他们一纸书信投上京城,我可是要被贬去蛮荒之地的。” “他们敢?” 谢清安又笑,松开手,一手推他胸口,道:“够了,再亲,嘴都要肿了。” 尹风心中不悦:“要我吻你的是你,如今将我推开的也是你。当真将我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了吗?” 谢清安看他表情不悦,于是抬手揉了揉他头,笑道:“再这副表情,今晚便将您赶回尹府睡去。” 尹风一听,表情更是不悦,语气耍赖般,道:“为何?既不让我吻,又要赶我回去,岂非是心中另有他人,我并非唯一?” 谢清安不由掩面笑出声来,顺着话回道:“是是是,你今夜还是回尹府去吧。我忽然想起,半夜有约呢。” 尹风闻言,不满的拱了拱鼻子,语气埋怨:“什么?当真?是谁?何人一定要半夜相会?不可,不可!” 尹风如降了智一般,分不清真假玩笑话,谢清安说什么,他就无脑信什么。 谢清安笑得有些累了,又面露无奈,用力将他往边上一推,转身往桥下走,扬扬手,悠哉道:“您把我伺候好了,我说不定就不去了呢?” 第73章 尹风听罢,立马大步跟上,追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想去做什么?我陪你,我买给你。谢清安……” 尹风真的有些心急不安,他真觉着谢清安说的是真话,所以从傍晚到夜幕,他一直都表现得格外殷勤讨好。 谢清安说想吃桂花糕,他就排长龙去买。 谢清安说想喂鱼,他便购置了三大袋鱼料,又召鬼差来,叫他们全部运回司马府,回头让谢清安喂个够。 谢清安说想吃饭,他便领着谢清安往最火热的酒楼里去,大手一挥直接要了最上层的套间,点上墨州最出名的菜。 吃饱喝足,谢清安身子往后一扬,恰意感叹道:“好吃,满足了。” 尹风坐他对面,一手托腮,一手捏着筷子,心事重重的在碗里画圈,小心翼翼的朝谢清安投去焦灼不安的眼神。 忽然谢清安道:“啊,我还想去个地方。” 尹风立即放下筷子,应道:“想去何处?我陪你。” 谢清安眯眼笑道:“我听闻墨州有一道观最为出名,来墨州许久,一直未得空,难得今日得闲,不如您带我去瞧瞧?” 尹风一愣,不由面露难堪。 那沽鹤观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是鬼王手下的产业,墨州内无论是大大小小的灵异之事,或是死人之事,只需到沽鹤观中烧一炷香,便会有道士出面来解决。 就算是旷世冤案,也能顺利破解。 原很简单,若有冤案,诡案,鬼王只需召来亡魂,一问便能知凶手是谁,完全无需推,寻找证物。 麻烦一些的,也只需要在凶手睡梦时,放鬼魂入其梦境,了解当时行凶之景即可。 去参观沽鹤观本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事,但宁洛却能透过观中雕像,见谢清安的模样。 尹风想起先前宁洛催婚的模样,心中就不由发毛,想着:“若我带谢清安一起入观烧香,小爹恐怕会激动得直接从鬼王宫里蹦出来。” 谢清安见尹风不像之前那般爽快,不由觉着纳闷,问道:“怎么了?一副道观里有老相好的表情。不想我去?” “也不是不想……”尹风心虚的别开目光,手不自觉的摸起后脖颈。 尹风心中道:“我若是实话同他说,他会不会误会我有不想将他带回家中见长辈之意?若是那样,他肯定又会胡思乱想,以为我只是将他当做一时兴起的玩物……可若带他去,被小爹看见了,说不定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谢清安盯着他脸许久,越盯越觉着后怕:“等等,那道观里不会真有你的老相好吧?” “没有,只是……”尹风抿着嘴,欲言又止,最后抬眸向谢清安投去一个为难的眼神,问道:“我们去了之后可能会遇到麻烦事,你还想去吗?” 此刻,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想,都源源不断的于谢清安脑海中涌现。 忽的谢清安“哈”一声笑,眼神中放出一些嚣张来:“所以那观里真有我见不得之人?” 谢清安说着,迅速起身,似笑非笑的瞪着尹风:“那我还真是要去好好看看,被你藏着掖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说罢,谢清安扭头便走。 尹风一愣,连忙起身追去。 奈何谢清安步子极快,尹风追得上,却是拉不住。 谢清安不认路,宁可问路人也不愿多瞥尹风一眼。 尹风看着谢清安离鬼域入口越来越近,心中便越来越惶恐不安。 终于,在谢清安踏入沽鹤观大门的前一秒,尹风紧紧抓住了他,手劲极大,似要将谢清安那细胳膊拧断似的。 谢清安吃痛,不得不停下脚步,满脸震惊又埋怨:“作甚?!你要把我胳膊拧下来吗?!” 尹风则是满脸惶恐,惺惺笑着,颤着声音道:“谢清安,我们回家吧,不过是个破道观,在外面看看就好,没必要进去的。” 可尹风越是阻拦,谢清安就越是想要进去,浑身使出吃奶的劲儿,硬往门里迈,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放开,我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进去!” 见谢清安这般架势,尹风莫名生怕,连忙双手抱住他腰,直接将他双脚离地高高抱起。 谢清安惊然,疯狂蹬着双腿,挣扎着道:“你放开,你放开!” 尹风却是没听见似的,抱起谢清安就往回走,自顾自的念着:“别去了别去了,听我的,别去了……” “啊啊!尹风!!!” 这一阵折腾,成功让他们成为了人群焦点。 眼尖的人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墨州新上任的司马和尹府风流的少爷,议论声瞬间传开。 沽鹤观里负责游走指引的道士闻声赶来,见尹风正要将谢清安扛上肩头,立马出声喊道:“尹少爷!” 尹风一怔,心更慌,连忙撒开腿要走,却是被一人从身后紧紧拽住。 继而又听一男人道:“贤侄,这般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 这声音,尹风一听便知是陈叔,还未回头便能想象出他笑眯眯的表情。 肩上的谢清安闻言一愣,抬头见陈道长,眼中瞬间放光,立马扑腾着身子,朝陈道长伸手:“陈道长,救我!” 陈道长手抱一青玉柄拂尘,眯眼一笑,又对尹风道:“贤侄,你好生听听这观中人的议论,恐怕,你今夜是逃不掉了的。” 尹风此时才注意到,自己已是万众瞩目,无论是观内还是观外,都是一片议论纷纷。 第74章 这一瞬间,他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既然观内有人议论他与谢清安,那么鬼王宫内肯定已经知晓他们莅临沽鹤观一事,若这时止步离开,反而会被家里两位义父轮番教育。 尹风轻叹一声气,将谢清安放了下来,无奈道:“罢了……” 谢清安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胳膊,一脸狐疑的看着尹风。 陈道士眯眼笑着,招手带路,引他们入观。 沽鹤观香火不断,观内极大,四面有小庙堂,不供神佛,而是供各位在观中修行的道士坐堂。 一般情况下,人们都是先给观内正堂神殿进供上香,上香后,正堂内专门分发问堂券的道士会给上香人一张券,然后上香人再拿着券去找观内的道士寻求帮助。 简而言之,就是,若想找道士帮忙,就得先给正堂神庙里的那位上供香火。 陈道长本名陈仙君,原是这道观的住持,后又将道观掌管权全权交予鬼王,开始去各地游历,偶能见上一面,实属难得。 陈道长渐渐放慢脚步,与两人并肩,他温声问谢清安:“谢司马,今日要来烧香祈福吗?” 谢清安回道:“是有此意。” 陈道长笑然:“沽鹤观得神明庇佑,祈福尤为灵验。谢司马携爱人而来,定然能得个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的福气。” 尹风听罢,不由心道:“哪有来求自己义父保佑我们白首不相离的……”于是他低头抱臂,轻声道:“陈叔,你被再说了……” 谢清安听尹风嘀咕却是不满,眉头一蹙,回道:“什么爱人?我何时这般没眼光了?” 尹风一听,心头一哽,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 陈仙君拂尘抿嘴,轻笑着,故意道:“啊,难道是我没眼力见,误会司马与少爷了?” 谢清安也抱起手臂,应道:“是的,我与尹少爷清清白白,绝无那层关系。” 见谢清安这般决绝否认,尹风心中又觉难过,脸上又显几分焦灼。他语气略急道:“谢清安……” 谢清安毫不留情的直接打断:“陈道长,在哪里买香?我要去祈愿,今年能得一良缘,早日成家立业。”说着,谢清安还不忘回头给尹风抛一个挑衅的眼神,“到时候还请尹少爷赏脸,来我府上吃喜酒啊。” 尹风无奈又憋屈,根本不敢说话。 陈仙君引谢清安来买香,香火钱并不贵,一炷香15铜钱,长明灯一盏150铜钱。 谢清安按照上香规矩,自掏腰包买了三支香,一盏长明灯。 陈仙君一边带他去正堂神殿上香,一边温声跟他说着上香的规矩:“一会儿入堂后,三叩三拜,双手上香,在叩拜时,先在心中默念三遍‘无上宁神请降世’,后再默念你心中所愿,祈愿完后,将香插入香台即可。” 谢清安认真听着,默默急着,点头后便径直往正堂去。 尹风默默跟着,满脸难为情,忽然,他感受到一股子凉意从身后拂过…… 第42章 不是男宠,可能是爹 谢清安点燃香火,双手持香入堂。 堂中四面璧上所画,是一白衣飘飘的女神降世,四面恶鬼臣服叩拜。 氛围诡异,却令人震撼。 谢清安仰头望去,见那神位供着的女神铜像被雕刻得格外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便真会动起来一般。 那女神慈眉善目,体态翩跹,纵有绫带飘拂,叫人看了不由觉着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谢清安不由暗暗感叹其美貌,却又连忙收回目光,生怕自己的直视之举,如亵渎神灵。 谢清安依照陈仙君所言,三叩三拜,心中默念三遍“无上宁神请降世”后,将信心中祈愿全部告知于无上宁神。 尹风与陈仙君在正堂神殿外等着。 尹风心中惴惴不安,更是浑身发冷,不由耸了耸肩,搓了搓手臂。他拧着眉头,轻声道:“陈叔,我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陈仙君微笑,从容道:“尹少爷,你也老大不小了……” 尹风一听这话,立马抬手打断道:“行,陈叔你别说了。我竟忘了你同我小爹是同一战线的。我成婚又不能给你们抱孙子,不知你们一个个都急着催我作甚?” 陈仙君抱拂尘,若有所思的点头:“你小爹何时催你了?” 尹风:“今日便召我回鬼王宫,催过一次。” 陈仙君闻言哈哈笑道:“他是知晓你有意中人才这般催你的吧。” 尹风面颊微微一红,眉毛更是拧作难为情的形状,望着神殿内起身上香的谢清安,喃喃道:“催我又有何用呢?此事又非我一人便能做主。” 语音才落,宁洛的声音便从尹风身旁响起,吓得尹风腿一软,差点瘫到陈仙君身上。 “说我什么呢?” “哇啊!!” 宁洛笑眯眯看着惊魂未定的尹风。 不出尹风所料,宁洛真的来了。一身白衣飘飘,长发随晚风轻拂,背着手,扬着唇角,一脸的和蔼可亲。 陈仙君见宁洛,粲然一笑:“宁洛。” 宁洛笑然:“仙君,好生难得,你今日竟回道观了?” 陈仙君:“我掐指一算,今日观内有好戏,故而千里迢迢赶回来。” 尹风:“你说的好戏应不是与我有关的吧?” 陈仙君:“哎呀,此戏与你八字甚是匹配呢。” 宁洛双眼放光:“当真?还有这种好事?” 第75章 尹风:“……你猜我为何不笑?” 宁洛抿嘴轻笑,对尹风道:“我方才在鬼王宫中听见风声,说你带爱人到观中来了?我家儿婿正在何处?快带我瞧瞧。” 尹风一脸无奈,道:“小爹,您这般可是会吓到他。” 话才说完,尹风便被大步而来的谢清安一把抱住了胳膊。 尹风蒙然,转头看向谢清安。 谢清安的表情非常诡异。他笑着,不是普通的笑,不是正常的笑,而是笑里藏刀的笑,笑得刻意,笑得虚伪,笑得僵硬。 尹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笑容,故而直接蒙了,摸不清谢清安这是要作甚。 紧接着,谢清安故意扬着声调,笑眯眯的说道:“相公,我已然烧完香了。现下是要回家去,还是再一同逛逛?我有些想吃桂花糕了,你可还能再去给我买一些来?” 相……相公??? 尹风听得瞬间面红耳赤,那死去的心脏差点重新跳起来。 一旁的宁洛一脸震惊,陈仙君却是已然看破一切,强压着嘴角,刻意拧着眉毛,将伤心的事全都想了一遍。 趁着大家都震惊时,一鸣惊人的谢清安假惺惺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宁洛,突然作出一副震惊的表情,连忙假松手作揖,道:“啊,相公,这位是你的朋友吗?方才没有注意,还请公子恕我失礼之罪。” 宁洛嘴角颤抖着上扬,心情逐渐激动澎湃,但为体面,还是强压着激动的心,作揖回礼,温声道:“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公子不必如此多礼。” 谢清安一听,暗暗皱起眉头,心道:“什么一家人,谁同你是一家人?” 谢清安直到现在,都以为尹风在道观中藏了什么老相好。 方才谢清安烧完香便见尹风正与这位白衣男子谈笑风生,又见这位白衣男子气质温和,笑容甚甜, 谢清安收回礼数,假意笑着,问道:“啊,一家人?这位公子原来是我相公的亲戚吗?看着好生年轻,”谢清安说着,又“恩爱”的挽起尹风的手臂,转眸对尹风道:“相公,以前怎从未听你提起过?是你的哥哥,还是堂兄弟?” 尹风面颊已然红透,脑子也快被烧得一塌糊涂,讷讷盯他片刻后,慢悠悠道:“他、他是我小爹。” “……?”谢清安的笑僵住了,瞬间感觉刚才那几声“相公”白叫了。 真是的,莫名其妙搞什么雄竞啊? 谢清安僵着笑,弱弱的问上一句:“你……你爹我见过,好像不长这样啊……?” 尹风也小声回道:“你上次见的是我爹,这位是我小爹,是我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郎君。” 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谢清安脑子里头瞬间混乱不堪,在此之前,竟不知尹风这一家子的家风如此开明。 现在可怎么办?方才谢清安可是当着尹风家长的面唤了尹风好几声“相公”。 怎么办?这下可怎么办? 谢清安无地自容的垂下脑袋,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揪着尹风衣袖,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你小爹定是要误会我们了……” 宁洛背着手,身子往谢清安一处微微弯曲贴近,笑盈盈的问道:“误会什么?” “哇啊!”谢清安被吓一跳,若非双手紧紧扒着尹风,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了。 谢清安寻思着,自己方才也没有说得很大声,他怎就能听得见?! 谢清安结结巴巴的道:“啊……没……不是……这个……没有……” 宁洛笑然,上前将瘫软的谢清安抱进怀里。 谢清安瞬间蒙了,却是闻见宁洛身上散出的淡淡桂花香味后,紧张的心情隐隐得以改善。 宁洛轻拍着谢清安的后背,温声道:“好孩子,好孩子,不必紧张,不必紧张。” 宁洛见谢清安呼吸逐渐平稳后,他松开拥抱,牵起谢清安双手,笑盈盈的温声道:“好孩子,你生得可真漂亮。” 谢清安闻言,脸霎红,要知道,从小到大可没人这般夸过他! 谢清安瞬间又变紧张,身体僵硬的朝宁洛点头,傻愣愣的回着:“您也漂亮,您也漂亮……” 尹风一时觉着心里头发酸,于他而言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竟就这般抱在了一块儿。 尹风上前将两人拉开,将谢清安抱进怀里,附他耳边轻声道:“就是这样我才不想带你过来。” 谢清安这时才知是自己误会于他,心中生愧,又因脑子还在发热发懵,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尹风抬眸看宁洛,道:“小爹,人已见到,我们就先回去了。” 宁洛闻言,一脸遗憾:“这便要走吗?都还未能好好坐下一起聊聊呢。” 尹风固执的将谢清安抱走,道:“谢清安方才说要吃桂花糕,您不是也听见了吗?现下再不去买,晚些可就关门了。” 宁洛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顺从着道:“好~那你们快些去,别错过了时辰。” 尹风得此一言,更是加快脚步搂着谢清安离开。 谢清安人已经傻了,已是出了道观两里地,都还未反应过来。 来之前谢清安明明是想着要来把尹风藏在沽鹤观里的小狐狸精给抓出来的,结果怎么就莫名其妙见了父母?还当着长辈的面莫名其妙唤了尹风几声“相公”?? 救命,谢清安感觉自己未来半个月都不会想出门了。 第76章 太丢人了! 他被尹风搂着走了一路,快到家门口时才忽的哀嚎起来:“啊————你怎么不跟我说你小爹会在那里啊?你要说了我就不闹着去了啊!” 尹风苦笑:“我不知该怎么同你讲,怕你会误会于我……” 谢清安不解,更是嚎道:“什么,什么呀?我为何会误会你啊?你那般说得不清不楚,才叫我误会好吗?啊——我居然还以为那是你藏起来的男宠,害得我……啊气死了,未来半个月我都不要出门了!” 谢清安说着,便红着脸大步往司马府上去。 尹风见状,连忙追行,道:“我是怕同你说了实情后,你会以为我不愿将你带去见我家长辈,误会我对你不是真心。我怎会有男宠?除你之外我眼里已容不下任何人啊。” 谢清安头也不回的入府,入屋,入被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点脸都不愿露出来。 尹风坐于床边,无奈看他,因为惹他难为情而心中生愧,沉默片刻,道:“对不起,是我将事情弄得太过复杂了。” 谢清安闷头回道:“不许道歉。” 尹风皱眉,眼中泛起层层涟漪。他轻声问道:“为何不许?我应当道歉才是。” 谢清安:“……又不全是你的错,你要是道歉,我也得道歉。因为我不想道歉,所以你也不许道歉。” 尹风闻言,竟觉着有些好笑,不由轻轻嗤鼻,眼底又多出几分宠溺来。 他看着那薄薄的被褥将谢清安的身体轮廓裹得清晰分明,不由打起了坏心眼。 他抬手,隔着被子摸谢清安头发。 谢清安没有反应,于是他渐渐大胆了起来。 为转移谢清安注意,故意打开话题,手伺机游走:“谢清安,方才在沽鹤观中,你为何突然唤我‘相公’?” “什么为何?我方才不是已经同你说了,我以为那是你私藏起来的男宠,所以才那般叫你!” 尹风目光随手游走到他腰上,又问道:“你以为他是我的男宠我知晓,可我不知你忽然那般唤我的由。” “……需要什么由。我就突然想那般唤了,哪里需要什么由。” “……所以,你是想独占我吗?” 第43章 谢清安夜戏尹风 谢清安沉默片刻,突然掀开被子,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尹风,脸上还是那副因为无地自容而过分害羞的表情。 尹风一怔,偷摸的手悬浮于半空。 谢清安道:“是,我是有那份心思,怎么了?你不是说心里只有我一人吗?我这么做你应当觉得开心才对,为何要来质问我啊?” 尹风眼底掀起一层涟漪,他渐渐又觉快失去智了。 他抬手轻抚谢清安的脸颊,谢清安则立马抬手捏住他手腕,拧着眉头,没好气的说道:“你要作甚?” 尹风沉下眸,抿了抿嘴,微微压下身子,低声问道:“叫了相公之后,就连敬语也不说了?” 谢清安羞赧的抿起嘴,生怯却又强行控制自己瞪着尹风:“我可是墨州司马,官位比你高多了,何须对你用敬语?” 谢清安每次这种反应,都让尹风有种情难自已的感觉。 “在外人面前就说我是你相公,只你我二人时便自称司马,谢大人,好大的官威。” 尹风眯起眼,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而谢清安将头扭于一侧,抬起另一只手抵着尹风下巴,咬牙切齿的发狠道:“胆敢对司马不敬……明日便将你关入大牢里。” 尹风轻轻勾唇,身压更低:“若是等到明日才将我关起来,今夜大人可就得遭罪了。” 谢清安眼泛潋滟,立马紧闭双目,再度将尹风推了推,道:“别挨那么近,今日不可再做了。今日白天已是做过一回,再做怕是要肿了。” 尹风用头顶开谢清安的手,一边亲吻谢清安的脸颊,一边呢喃道:“我会给你买药。” “那、那也不行。你太凶,我腰痛,消受不起。” “我会温柔一点的。” “不行,你根本不会。” “我发誓……嗯啾。” “不,不行,你肯定说话不算数,到最后还是会随心所欲的折磨我!” 尹风一口热气落在谢清安喉结上,他支起身子,黝黑的双眸紧紧盯着谢清安。 他低声道:“我不会,我保证。我现在……”他又哈出一口气,然后紧皱起眉头,一脸快要忍耐到极限的样子。 他整个身子紧紧贴着谢清安,单手紧紧抱着谢清安,似要将谢清安镶入身体一般。 “忍耐得快要到极限了。” 谢清安被他撩拨得面红心跳,呼吸也渐渐变得温热急促起来。 他的鼻息落在谢清安耳根,弄得谢清安好痒。 可谢清安并不是那么乖顺的人。 他仍捏着尹风右手的手腕,另一只手又推了推尹风,道:“先沐浴再说……” 尹风傻乎乎的直白问道:“沐浴后便可行房事吗?” “你再不松开,未来一个月都不可行房事。” 尹风闻言,只好忍痛割爱,恋恋不舍的松手。 他脸色已红透,满眼写着“神志不清”四个大字,想到什么便往外说什么:“那一起沐浴吗?” 谢清安坐起身,扯了扯掉落肩膀的衣袖,道:“为何要一起沐浴?我不要。” 尹风被拒绝,于是伸手欲揽他腰,却是看他拒绝神情后,硬是自己将抬起的手又给压了下去:“你以前不是会来找我一同沐浴吗?坐在我怀里要我吻你……” 第77章 谢清安闻言一惊,立马面红耳赤道:“那都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怎可与当年相提并论?!” “……不行吗……?” “不行!” 谢清安立即翻身下床,好衣物,侧头对他说道:“总之,我先去沐浴,待我洗完再轮到你。在此之前,老实呆着。” 说罢,谢清安匆忙扬袖离开。 尹风胸闷,却无破解之法,只得敞开手臂往后一倒,倒在床榻上,倒在方才谢清安睡过的床榻上…… 谢清安残留在房间里的味道,让他再度上头。 可他必须忍耐,不能再惹谢清安不悦。 于是他翻身侧卧,将那薄被团成团,紧紧抱住。这样就好像在抱着谢清安入睡一般。 许久,有侍女来道:“公子,司马大人请您去浴房沐浴。” 尹风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谢清安差人来,是不是有同他一起沐浴之意,于是放下被子,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的就跟着侍女往浴房去。 结果浴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尹风倚着门框,语气不满的问道:“谢司马呢?” 侍女低头道:“司马现下正在书房中阅览卷宗呢。” 尹风眉头紧皱,应了声“知道了”,便迈步入浴房。 他坐入浴池,仰头休憩,那温水将他本就滚烫的身体泡得更加燥热。 他来时便知道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于是故意在浴池中泡得久了一些,本意是想冷静下来,结果越泡越热,热得他烦躁起来。 他出浴,将水擦干,换上侍女早就备好的衣裳,大步出浴房,见那侍女还低头哈腰的守在门口,便问道:“谢司马现在何处?” 侍女道:“回公子的话,司马大人还在书房中。” 浴房离书房还有些距离,于是尹风疾步如飞,快速往书房去。 结果到了书房,里面却是只点着蜡烛,一个人影都不见。 尹风又急又恼,见着掌灯的侍女路过,立马抓来问道:“谢司马现在何处?” 掌灯侍女道:“司马大人刚走,说是要去莲池散步。” 于是尹风立马往莲池后院去。 院子大,天又暗,尹风一眼便能瞧见那莲池中央的亭子里有灯火烛影,于是毫不犹豫追去。 结果追到亭中,不见谢清安,只见一掌灯侍女在收拾亭中案台的书卷。 尹风隐隐觉得谢清安是故意在躲他,不由心中生恼,语气逐渐暴躁:“谢司马现在何处??” 掌灯侍女行礼道:“公子,司马大人才刚走。说顿感饥饿,到小厨房寻些宵夜去了。” 饥饿?? 尹风才不信,他十分肯定今日已经将他喂得饱饱的,现下谢清安一定是在戏弄于他! 于是尹风又扭头往小厨房的方向去。 这天黑路远,尹风走得又急,好几次都差点摔跟头。 好不容易赶到小厨房,里面却只有个正在收拾东西的厨子,于是尹风又问:“谢司马现在何处啊??” 厨子回道:“司马大人刚来用过宵夜,说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尹风气道:“他要去何处消食?我才从莲池过来,根本未见他身影!” 厨子道:“哦,不是莲池。司马大人说他要去司马府外走走。” 尹风的忍耐已经到达顶点,他关上小厨房的门,大步往卧房方向去,召来鬼将,下令道:“把谢清安给我绑回来!” 鬼将实诚,真是将谢清安给绑回来的。 而且速度极快,尹风推开卧房门时,谢清安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床上,嘴巴还被条黑布封着。 他神态自若,看尹风急得脸颊绯红,甚至没忍住发笑。 尹风看他笑眼,不由更恼,上前坐到床边,扯下他封嘴的黑布,责问道:“你是故意要戏弄于我?” 谢清安笑道:“怎会,怎敢呐?尹少爷,倒是您突然叫人绑我回来,我好害怕啊。” “你哪里有害怕的样子?分明戏弄我戏弄得十分开心。”尹风说着,一手撑床板,一手扯起谢清安胸前的绳子,道:“现在好了,还想玩吗?” 谢清安勾着笑,轻轻扭了扭肩膀,道:“您先松开我。” 尹风似笑非笑道:“是,是该松开你,否则衣裳都不好脱。” 说罢,尹风将他身体一翻,让他趴在床上。 他双手被绑在腰后,现下是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尹风解开他手上绳结,又扯开剩下的绳子后,谢清安突然“噌”一下坐起身,双手勾住尹风脖子。 尹风却以为他要跑,下意识面色慌张的摁住他手臂。 谢清安弯眼一笑,道:“为何作出这番紧张神色?我又不会跑。” 尹风有些羞赧:“你方才就跑了。” 谢清安道:“这不还是乖乖被你抓回来了吗?” “若是乖,一开始就不会跑。” 谢清安扬起嘴角,道:“我若是不跑,怎么能瞧见你现在这般有趣的表情?” 说罢,谢清安主动亲了亲尹风的鼻头,然后又笑眼看他。 尹风依旧拧着眉毛,仍羞赧,语气却软下许多:“如此便想蒙混过关?” 谢清安咬了咬下唇后,双手从他肩窝处滑落,落到自己腰腹上,一双眼睛盯着他,一双手轻车熟路的扯衣带。 尹风眼中本还有些质问与怪罪,却是在看着谢清安跪在他面前,一件件将衣裳褪去后,眼神犯迷糊了。 第78章 谢清安也坏,脱便脱吧,却不脱完,留着件白色的薄薄内衬,敞着半边衣襟,掉着半边衣袖,露着半边肩膀,勾着一抹销魂的笑,轻声念道:“我不知少爷所谓何意啊。这里是司马府,我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何时轮到尹少爷您当家做主了?您才是客吧?哪有客人把主人绑回家的道?” 谢清安说着,又低头,手勾着尹风的腰带往床上拽。 “还是说,把我这儿当妓院了,想我伺候您呢?” 尹风眉头轻皱,顺势抓住谢清安的发,低眸道:“你嘲讽我?” “我喜欢你。” 谢清安一副已读乱回的作势,叫尹风摸不着头脑,更是羞赧。 谢清安却甚是喜欢看他一副不知所措又满是隐忍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双手捧着他的脸,直起身子贴近,轻声问道:“夜深了,不做吗?少爷若是不做,我可就要睡了。” 尹风咬紧后牙,拧紧眉头,将他摁倒:“戏弄我,可让你如此欢愉?我看你是在故意讨罚。” 谢清安扬笑:“我承认。” 谢清安是知如何蛊惑他心的,尹风一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一夜旖旎,次日尹风醒时,却又不见谢清安。 下人说谢清安在书房政务,尹风便寻了去。 尹风黑色的外衣堪堪半披半穿着,他倚靠门框抱胸看谢清安,不满道:“你脑中只有政务?连晨日缠绵都不予我了?” 谢清安低头写字,闻言不由轻笑,道:“我何时与你有过晨日缠绵?莫说得我对你有多情深义重。” 尹风听罢更是不满,走到他身旁,坐上案台,低眼看他,道:“难道你对我不情深义重吗?” 谢清安笑而不语,继续忙着手头上的文书。 就这般静了片刻后,尹风忽然道:“大人,我烟瘾犯了。” “嗯?”谢清安眉头轻轻皱了皱,停笔抬头,看他道:“昨日见你时便想问你,你是何时染上的那个?” 尹风摸摸后脖颈,目光瞥向别处,如实道:“不知道,好像有几年了。” 谢清安听罢,低回脑袋,继续写字,道:“那有什么好上瘾的?我只听闻对身体无益。” 尹风低眸瞥他,忽的扬起一抹笑,歪头弯下腰:“大人是关心我呢?” “不是,就是好奇。你个死人的身体,会不会受烟草腐蚀。” “我是死了,但我身体不是啊,大人。”尹风说着,抓起他手,摁在胸膛,笑眼看他:“你瞧,有心跳。” 谢清安愣然,掌心印着一耸一耸的心跳。 他愕然抽回手,亦有惊讶亦有惊喜,他连忙问道:“为何会有心跳?之前明明是没有的啊?” 尹风眯了眯眼,问他:“大人怎知之前没有?莫不是什么时候趁我睡着了偷偷听过?” 第44章 召灵 谢清安一怔,立马收回目光,低回头,耳尖发红,抬手掩耳,道:“休要胡诌。” 尹风低笑:“是我在胡诌,还是大人在心虚啊?” 谢清安难为情的拧着眉头,故意扯开话题:“五年不见,少爷变化真大。以前甚是单纯,现下却是句句风流调戏,看来少爷这几年没少做风流事。” 尹风抬手,轻触他耳尖,他一颤,立即拍开尹风的手,面红耳赤道:“作甚?被我说中了?” 尹风轻笑,道:“你倒是没有很大的变化。” 谢清安别开目光:“不要说得你很了解我一样。” 尹风听罢,笑意渐敛。 他意识到谢清安说得没错,他对爱人所知寥寥,于他而言,谢清安更似一张写满字的纸,他却只阅览过一角。 谢清安过去的五年经历了什么? 谢清安十七岁开始流浪,期间又经历了什么? 谢清安十七岁以前,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些他都想事无巨细的全部知晓,他时常认为,他若是能从谢清安儿时便开始陪伴左右,现在也应是能将谢清安一眼看穿的程度。 可惜不是,谢清安又太会隐藏,因此尹风也常有不安。 生怕谢清安将不满都藏在心里,待哪日突然爆发。 尹风沉默许久,倒是让谢清安觉着心慌,立马敞开文书,对尹风说道:“喂,帮我看看这个案子。” 尹风闻言,扬起微笑,接过那文书来看:墨州城北银元铺店长沈元,于九月十五日深夜被害,尸体有多处溃烂,胸口有抓痕,脖子处有刀伤,死因难断。 尹风眉头轻蹙,见“尸体溃烂”几字,便觉蹊跷。 以前“鬼养人”之事,被标记之人死状也是尸体溃烂。 但这沈元的脖子上有刀伤,又像是被人行凶杀害。 谢清安见尹风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不由隐隐觉着心动,故而站起身,同他一起坐案台上,故意贴近道:“这是今日凌晨紧急送来的卷宗,现尸体已在公廨处,要一起去看看吗?” 尹风颔首:“自然,快带我一同前往。” 这人还未至公廨,便听见司马府外边吵嚷声一片。 门仍关着,守门的侍卫见谢清安,连忙上前来请示,称这外面吵嚷之人是沈元家属,欲上门索要沈元尸身。 谢清安皱起眉头,无奈道:“尸体才送入公廨多久,便急着来要人了……” 尹风接话道:“他们应是打算带尸身回去,然后求沽鹤观的道士施召灵法阵,破凶案。” 第79章 谢清安轻叹一声,道:“我猜也是这样。” 尹风抱起手臂,问道:“所以大人意下如何?” 谢清安扬手,吩咐道:“领他们去将沈元的尸身带回吧。” 说罢,谢清安又回身往回走,并对尹风道:“同我回去换身衣裳。” 谢清安看起来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尹风也未多言,勾起嘴角紧跟其后,对谢清安的下一步甚是好奇。 尹风边走边问道:“就这般让他们领尸体回去了?不想破案了,不想当墨州司马了?若是一直拿不出成绩,恐怕会被弹劾吧?” 谢清安道:“只是让他们领回尸体,我何时说过不想破案了?沽鹤观于墨州地位颇高,我一个新来的墨州司马,何必与它过不去呢?” 尹风:“那你想如何?” 谢清安:“换便装,扮作路人跟上去,我甚是好奇,沽鹤观道士探案,究竟有何高招。” 尹风笑然:“竟是如此的绝妙‘高招’。” 谢清安回屋解褪外袍,颔首笑道:“你莫不是在取笑于我?” 尹风抱臂倚门边,笑眼看他,回道:“恐怕还真是。” 谢清安笑而不语,从衣柜中拿出一件蓝色外袍套上。 尹风见状,不由想起多年前谢清安第一次与他发生争执时说过的,“最讨厌蓝色”之事。 于是尹风问道:“你以前不是说不爱穿蓝色?” 谢清安漫不经心答道:“为何您总记得这些随口说出来的气话?” “嗯?” “我当时是想尽快离开您,才说那样的话骗您。” 尹风愣了愣,随即又勾起嘴角,弯眼问道:“那为何现在又如此坦率了?” “……”谢清安低头系着腰带,沉默片刻后,回身走到他面前,一双眼直直盯着他,道:“我与您既是两情相悦,如今我也不再是身份低贱卑微的奴隶,所以,没必要再对您撒谎,把您推开。我心悦您,故而,想将您拉得再近一些。” 谢清安说话时的眼神格外认真,把尹风说得又觉燥热。 可现在可不是行那事的时候,尹风只得赶紧瞥开目光,半掩面,眼露难为,道:“你是故意在此时说这话?” 谢清安弯眼轻笑:“是,少爷真聪明。” 尹风微微皱眉,又道:“故意戏弄于我,于你而言有何好处?”说着,尹风双手扶门槛,稍稍弯身贴近谢清安,低声道:“又不是今夜不回来了。” 面对尹风的威胁,谢清安嘴角扬起更甚,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尹风的脸颊,笑道:“可我就喜欢看你此时这般隐忍的表情。” 尹风捏起他下巴,低头亲吻他唇,片刻后又松开,道:“沽鹤观道士破案,不过是召灵问灵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看也罢。” 谢清安笑然,道:“你只是想找个由叫我不出门吧?” 说罢,谢清安推他胸膛,将他推至门外,接着大步跨了出去,径直往司马府大门方向走。 尹风无奈,只得隐忍着,紧跟上去。 银元铺前围满了人,哭丧的,看热闹的,比比皆是。 谢清安拉着尹风挤到最前头,见一道士立于尸体旁,捏符甩袖,口中念咒。 不一会儿,那道士便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起来。 谢清安如今已看不见鬼怪,于是扯了扯尹风衣袖,悄声问道:“他是召来了沈元的鬼魂?” “嗯。” 尹风沉声回应。 尹风眼中,沈元的鬼魂躲在房檐下,哭嚷着向道士陈述昨晚的经历。 沈元:“有一个人,一个黑衣人,昨夜突然蹦出来,拿着刀把我给杀了!” 道士:“可看清长相?” 沈元:“没有!看不清楚!就知道是个男的,个子很高,不壮,看着好像会武功!” 道士颔首,挥袖道:“我已知晓,退去吧。” 召灵而来,只问了这几个零星问题,尹风不由觉得蹊跷。这凶手还未得知是谁,怎就直接叫沈元鬼魂退去了? 接着,那道士转身对众人说:“昨夜,是有恶鬼伤人,待入夜后,我再施法将其降伏。” 尹风闻言,眉头蹙起,抱着手臂不语。 谢清安听罢,也抱起手臂,小步后撤,贴上尹风胸膛,轻声呢喃问道:“他所言可有虚假?” 尹风垂眸望他,嘴角轻扬,轻声回道:“司马真是料事如神。” 谢清安颔首轻笑,又拉起尹风的手往人群外面钻。 尹风问他:“要去哪里?” 谢清安含笑道:“去附近酒楼吃早膳。” 距离银元铺不远,有一膳香楼,谢清安要了间二楼的雅座,点了些吃食,便倚靠窗边坐下,捏着盏斟满茶的茶杯,支着条腿,侧头往楼下望去。 他勾着嘴角道:“道士晚上才会来,但看底下人群,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尹风坐他对面,一双眼甚是挪不开。 于他而言,如今的谢清安格外迷人,相比从前,更添了几分勇敢独断的魅力。曾几何时,谢清安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唯唯诺诺的少年…… 尹风忆起往事,忽又觉着不对。 当年将山初见谢清安,谢清安可是一人对数鬼狼不见畏色,即使被狼压制于身下,也能处变不惊的迅速将随身带的短刀刺入鬼狼脖子,这样的人,怎么能是手无缚鸡之力呢? 尹风想着,不由轻声笑了笑,托着腮帮子,满眼爱怜的看他。 第80章 谢清安闻声瞥去,见他窃窃笑着,也不由笑了笑,问道:“笑什么?” 尹风应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以前的事情。以前我总将你视作软弱捂住,孤立无援的猫咪,现在想想,以前是我将你看轻了。” 谢清安闻言,耳尖微微泛红,咧着略微得意的笑,问道:“怎么?现在发觉我帅气潇洒了?” 尹风含笑垂眸,眼底漾着柔情,他牵起谢清安的手,拇指摩挲着谢清安的手背,温声道:“此刻与你对坐,才发觉我对你知之甚少,无论是此刻,还是过去与你在永和城的时日,我对你的事情,好像从未问过。现下才想了解你,会不会显得为时过晚?” 尹风说着,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神抛了过去,谢清安的笑渐渐僵硬,他眼中好似蕴着泪花,接着轻轻垂下了脑袋。 谢清安的手蜷了蜷,却又忽的翻手用力将尹风的手握住。 他们四目相对,谢清安好像已然下定了某种决心,正强硬的克服着心中退怯的思虑,坚定的望向尹风。 “我还未白头,你尚不算晚。” 尹风此刻,甚想拥抱他。 第45章 他的往事 “我出生在永西国,父母是农民。” 谢清安说着,渐渐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有一年中元,我梦中去到了一地方,我当时不知那是何处,只当是梦境的天马行空。可我在那里,见到了凶神恶煞的鬼怪,梦中几乎要被吓破胆,却如何也醒不过来。不过,当时有一哥哥救了我,我不知他是谁,他却平安将我送出了梦境。” 谢清安说着,泄气一般叹了口气,道:“我当时以为是遇到了好人。结果却是遇见了比恶鬼还要可怖的家伙。” 尹风闻言,眉头轻皱。 谢清安继续道:“当时在梦中,那人在我手腕上留下一红痣,说可以保我在鬼域不受欺负。此事你是鬼域太子,不必我多赘述你也知晓的吧?我被那家伙标记了。” “……嗯。” 谢清安道:“也就是从那之后不久,我家里人陆陆续续去世,先是弟弟,然后是我爹,再然后是我娘。我双亲死后,被外婆带去善城居住。大家都说我是扫把星,是不祥之人。我外婆叫我不要听那些人胡言,说我并非不祥,只是双亲运气不好,得罪了天上的神仙。” 谢清安说着,头默默垂了下来,双手轻置在桌面上,拇指相互摩挲着。 他继续道:“说是这么说,但外婆还是会去庙里给我求驱散邪祟的方子,以前还会去拿药来给我吃,后来就是直接去捡香灰来煎药。我十七岁那年,外婆去世了,她养我三年,却是苍老了十多岁。外婆的去世,让我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所以我把自己关在家中,跪在外婆的尸体旁,不吃不喝浑浑噩噩了三天三夜。这三天,天天有一书生来敲门。” 谢清安又轻轻叹一声气,道:“谁在乎那个书生呢?我都没有活下去的打算了。可谁知……我已是三天三夜未进食,身体疲乏意识却格外的清晰。于是一夜我决定,带外婆的尸体到山中安葬,之后再寻一高树吊死。” 尹风眉头紧皱,双手更是不自觉的捏成拳,闻言心痛不已,却又愧疚难耐。 谢清安未察觉他的情绪,继续说道:“结果我一开门就瞧见那书生站在我家门前,还问我是不是要寻死。他说,他有办法救我,只要我一直往东方去,去到一个叫墨州的地方,去那里找最出名的道观,道观里会有人知道该怎么驱散我身上的邪祟。因为身上有标记,好像特别容易招鬼,路上所遇鬼怪许多,风餐露宿多年,坏人恶鬼,好人善鬼我都见过许多。那书生说,只要见到鬼,就头也不回的跑。若是见到‘袖清真神’的庙,就进去躲一躲。他还说,离墨州越近,鬼怪就越凶。” 谢清安说着,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抬眼看向尹风:“你瞧,我都这么辛苦了,还要被你困在永和城那么久,是不是突然很有愧疚感?” 尹风神情凝重,虽知谢清安是玩笑话,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反而愧疚更深。 谢清安不由道:“你这是什么苦大仇深的表情?好生吓人啊。” “……对不起。” 谢清安的眉毛拧成一副为难神情,他抿抿嘴,道:“都是玩笑话,你莫要当真啊。我还是很感谢你那段时间照顾我的,若不是你拦着,说不定我真的会死在慕卿山中啊。” 谢清安不知,尹风的道歉,更多的是愧疚于给他带来了所有的苦难。 见尹风表情依旧没有好转,谢清安便不敢再说了,提起茶壶往尹风茶杯中斟茶,并说道:“哎呀,又说想了解我,如今又这副神情,我是真真不敢再同你多说了。” 尹风沉默片刻,问道:“你就不曾想过,要将当年标记你之鬼找出来报仇吗?” 谢清安无奈笑道:“我是人间的官,又不是鬼界的官,哪有这个本事?” “……如果有呢?” 谢清安依然笑道:“怎么?你要帮我报仇吗?” 尹风不言。 谢清安又道:“逝者已逝,如今我的标记也已经驱除。我没有一定要报仇雪恨的志向,只想过上安定的生活。漂泊半生,我真的想要安定下来,在不会被人视作不祥,不会被排挤的地方安度余生。” 谢清安说罢,放下茶壶,双手托着脸,笑眯眯的看尹风,问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志向?” 第81章 尹风应道:“你想怎样我都依你。只要能时刻护你左右,我便心满意足。” 谢清安闻言,又玩笑道:“哈~我本以为我算是没志向的人了,没想到你更没志向。” 尹风轻轻微笑着,道:“你如何没有志向?寒窗苦读,一举中状元,现如今还是墨州司马,仕途之路走得格外顺畅啊。” 谢清安道:“哪里顺畅?在来之前,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其实……当官不是我的志向,但不当官,就难实现我的志向。” 谢清安小抿一口茶,转头望向窗外。 尹风静默凝望着他,眸中千思万绪,尤其复杂。 谢清安忽然问道:“你不好奇当时我是如何知晓你是鬼太子之事吗?” 尹风一怔,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当年事发突然,事后也没有细究过此事,现在突然提起,当真还是未解之谜。 尹风猜测道:“是有人告知与你?” 谢清安点头,道:“是。尹少爷要不要猜猜是谁?” 尹风眉头轻蹙,脱口而出道:“楚知意。” 谢清安故作惊讶模样:“哇,好厉害,一下便猜中了!” 尹风轻叹一声气,道:“我知他心意,他这么做是想将你我拆散罢了。” 谢清安眉毛一挑,问道:“你早猜到他用意?” 尹风:“非也。只是突然提起此事,念及当年事,仔细想想,知意当年应是这番用意。” 尹风说着,目光也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谢清安勾唇笑道:“楚少爷向您表白了吗?尹少爷。” 还未得答复,两人的谈话便被突然出现的凌参军给打断了:“谢司马!” 谢清安一吓,尹风一怔,两人双双扭头看去。只见凌参军脸上笑呵呵的,气势汹汹大步到谢清安身旁,毫不见外的坐了下来:“我就知道,谢司马您肯定会在附近!” 谢清安脸上挂起官场上的假笑:“哦?凌参军竟这般神机妙算?” 尹风默默的直起身子,抬手抿茶。 凌参军笑道:“听闻银元铺出了命案,我便想着谢司马您肯定会过来!谢司马真是心系百姓的好司马啊!” 尹风默默的白了一眼,心道:“这马屁拍得可真够响亮的。” 谢清安微笑应道:“所以,凌参军也是因为此案到这儿来的吗?” 凌参军点头,自顾自的拿过一个茶杯,给自己斟茶倒水:“是啊!我就好奇了,什么东西能把好端端的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扼杀在深夜之中!” 谢清安笑然:“方才道士不是说了吗?是恶鬼伤人。” 凌参军饮着茶,气势汹汹的哼一声,道:“嗬,什么恶鬼伤人,我看,就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谢清安呵呵笑着,轻声道:“凌参军,谨言慎行啊。” 凌参军豪迈道:“怕什么?这儿的百姓多是吃软怕硬的,他们看司马您文弱,便都爱来欺负你。我就说那道士是胡说八道,我看谁敢来跟我较真?!” 谢清安又颔首轻笑,抿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和凌参军聊起事物来。 尹风坐对面,无聊的托腮盯着他们,心中不满道:“究竟还要说到何时?这家伙就看不出自己在此很多余吗?” 尹风本想赶那凌参军走的,但见谢清安与他谈起公事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怕自己小肚鸡肠惹得他不悦,于是只能强忍着情绪,不停喝茶,目移窗外,眼不见为净。 时间过得甚是漫长,这茶壶里的水都被续上一壶新的了,那凌参军还没走。 尹风觉着,自己是真真忍不了了,若是再不做点什么,搞不好今晚凌参军得跟着他俩回家呢。 于是,尹风簌的站起身,道上一句“我出去买支新的烟杆”,便扭头离开,不悦已然挂满了脸。 尹风以为自己这般明显,谢清安应该会马上追出来的。 结果不然。 尹风抱着手臂在酒楼外边站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谢清安出来,心中更是不悦,自顾自的咬牙翻白眼,自言自语道:“跟那种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家伙究竟有什么好聊的?真是……” 尹风埋怨着,就要迈开步子去找烟杆铺子,却是听见身后传来谢清安的声音。 “不是说要去买新的烟杆?怎还在这儿?” 尹风一吓,回头看去,见谢清安已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就在他尤其近的位置。 尹风心道:“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他不会都悄悄听去了吧?嗬,听去也好,让你知晓我生气,当好好哄我才是。” 于是尹风阴阳怪气的回道:“正要去呢,司马大人怎一个人下来了?不跟那位凌参军再多聊会儿?” 谢清安一边眉毛轻挑,应道:“只是聊公事,聊完便下来了。” 尹风继续阴阳怪气道:“哦,原来只是公事啊。方才看你们聊得甚是开心,我还以为是私事公事感情事一起聊了呢。” 谢清安嘴角微微勾起脑袋往侧上一扬,道:“啊,是啊,尹少爷原来是怕打扰我们才这般匆忙离开的吗?那我岂能辜负少爷美意?正巧我听闻这家酒楼的酒酿得不错,方才未点,没能喝上。现下正好,凌参军又爱酒,我再去同他喝上两杯。” 第46章 鬼太子又窝囊了 说罢,谢清安便扭头往回走。 尹风见状立马大步上去将他一把拽住,脱口道:“不可!” 第82章 谢清安弯眼笑问:“为何不可?” 尹风紧皱着眉头,不悦道:“若是喝酒喝大了,今日还如何办案?且你又知凌参军酒品如何?倘若他醉后对你动手动脚怎么办?” 谢清安故作惊讶模样,应道:“呀!尹少爷是在关心我吗?好生难得啊。”说着,谢清安将尹风的手一推,道:“放心,凌参军的酒品我是清楚的。上个月我才与凌参军喝过酒,他除了醉后爱动手动脚以外,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尹风听罢,双瞳地震,拽他手更紧:“什么意思??他已有过对你动手动脚了?” 谢清安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啊,轻点,你拽痛我了!” 尹风却先急了眼:“他动你哪了?摸你哪了??有没有做更出格的事情??” 谢清安颇是喜欢看尹风这副着急模样,于是故意道:“我……我不记得了啊,那天晚上我也喝多了,记忆甚是模糊啊。” 尹风怔然,瞪圆双眼呆呆的看谢清安。 谢清安勾唇一笑,道:“怎么这副神情?尹少爷吃醋了?” 尹风拧起眉头,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故意说笑逗他,还是真有此事。 尹风现在就觉得自己像个老实人一般,被谢清安拿捏玩弄。 谢清安笑着,又要走,尹风手臂发力,紧紧拽着他,低声威胁道:“你若敢去找他喝酒,我今夜便送那小子往极乐之地。” 谢清安闻言,不由笑道:“啊呀,少爷,您可不要如此啊。您若是把他送走了,这案我当是查还是不查啊?还是您想到牢狱里,与我来场禁忌之恋?” 尹风闷闷的轻哼一声,语气略有埋怨:“你现在是在戏弄我,取笑于我吗?” 谢清安笑然:“怎敢?” 尹风看着谢清安一脸嘚瑟模样,便觉着不悦,心中暗道:“分明就是在戏弄于我。谢清安,你当真是过分。” 于是尹风决定不遂谢清安的愿了,松开手,道:“你只顾着与别人聊天,将我晾在一边,此番恶劣行为,也能说是正与我相恋吗?” 谢清安一怔,看着醋意外泄的尹风,不由觉着诧异,轻声念道:“哦……居然就这般直白的说出来了……” “我心悦你又如何?如今你不也并未放在心上,将我置之不,与他人谈笑风生吗?” 谢清安抿着嘴,咽了口唾沫,贴近道:“你当真吃醋了啊?” 尹风看谢清安已然被自己震慑,心满意足,脸上神情却是愈发不满,嘴上更是不饶人:“我是否真的吃醋于你而言又有何重要?你一直说我把你当做消遣,实际上我才是你消遣的玩物吧?如今您是高高在上,清正廉洁的一州司马,而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没有本事只会败家,还臭名远扬的尹少爷。是我配不上你,不是你的良人。” 尹风本意是想将话说得重一些,重到离谱,离谱到一听便知是气话的程度,但谢清安表情却是变了,他眼中渐渐溢出诧异、悲凉与痛心。 当尹风察觉时,已然是骑虎难下。 谢清安讷讷的看着尹风,身体好似僵住一般,一动不动。 “……”双双沉默几秒后,尹风终是对着那张好似目睹世界末日般的神情动了容,软下心,一把将谢清安抱住,懊悔又傲娇道:“所以我得更加努力才行,不然你真要被旁人抢了去……” 谢清安僵硬的身躯好似从窒息中突然挣扎出来了一般,猛地喘起气来,勾着双臂,紧紧抓着尹风的衣袖,半张脸埋在尹风的胸口,止不住的呵气。 “你、你、你……” 谢清安的模样如呼吸苦难一般,不由让尹风心惊,顿感无措,内心迸发的愧疚感让他抱谢清安更紧。 “你方才、方才是要与我分开?” 尹风低头看去,只见谢清安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吓得他立马将谢清安的脑袋摁进怀中,疯狂道歉道:“不是的不是的,都是我瞎说,是我胡说,是我想故意气你才那般说。是我不该,我有罪,我向你赔不是,你当真不该那么想!我不能与你分开,一时,一刻,都不能与你分开!” 话音才落,尹风就被谢清安猛地推开。 他惊慌失措的看着谢清安,谢清安一脸心受重伤的神情,虽未有泪落下,却是红了眼眶。 谢清安未说一句,扭头扬手而去,尹风却似听见了万千责骂,生生将他骂得浑身僵硬,不敢追上去半步。 于是,他便看着谢清安大步回酒楼,消匿于人海中。 尹风心有愧疚,又觉就这般追上去只会火上浇油,于是只得孤身折返回尹府,打算先暗自神伤一阵,再去思虑如何哄好谢清安。 可才入尹府大门,便瞧见有客人来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无所不能的鬼王老爹。 尹风心虚的摸着后脖颈,垂着脑袋走入会客堂,低声唤道:“爹……” 鬼王手中正拿着一卷文书,低眼看着,未抬头,语气正经道:“我听闻你去看过了沈元的招魂仪式,正巧我收到了沈元的申诉文书,你当时在现场,可有察觉什么蹊跷……” 鬼王说着,抬眸看尹风,见尹风一脸哀愁,仿佛刚被恋人甩了一般,心不由紧张起来,话锋一变立马问道:“你又惹谢清安不悦了?!” 尹风尴尬的上下摸着脖子,脑袋更低,双眸瞥至别处,支支吾吾的回着:“嗯……嗯……就……是说了点不好听的……” 第83章 鬼王神情更加紧张:“哄了吗?” 尹风怯怯道:“……没……” “窝囊!”鬼王脱口而出道,“我当你与谢清安分别多年,性子能大胆一些了呢?结果还是这般窝囊??你既惹人家不悦,又不及时哄之,那你究竟想做甚呐?他被你气跑,跟人家好了你便开心了?” 尹风为难道:“不是……” 鬼王又道:“那你为何不哄啊?!还自己灰溜溜的回来了??” 尹风心虚的轻声道:“我怕自己再去是火上浇油,万一他想一个人静静该怎么办?我……我会去哄的……只是觉得当时那个情况……我……不太好……” 尹风欲言又止,本以为鬼王听了会大发雷霆又将他臭骂一顿,结果却不然。 鬼王只翻了个白眼叹了声气,他道:“罢了,人与人心性不同,你完全照我的习惯去做也未必行得通。你就依你对谢清安的了解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便好。” 鬼王说着,将手中文书往尹风面上甩了一甩,道:“在此之前,处一下正事?” 尹风接过文书,心不在焉的低头默念起书上文字:“沈元申诉道士招魂弄虚作假,意图掩埋凶手行凶真相……谢清安也应是料道如此,他是如何猜到的?沽鹤观凭借民众信仰,总是顺成章的插手民间大小适宜,换个角度讲,道士在墨州的权利独大,甚是危险,倘若他们想要行凶杀人……” 尹风想着,眉头紧紧一蹙,抬眼看鬼王,正色道:“爹,此事可否再给我些时日调查?” 鬼王抱起手臂,道:“可以是可以,但你需要多久?这不是个很难办的案子,你何须一拖几日啊?” 尹风道:“我是不需要,但谢清安需要。他是墨州司马,爹你知晓司马在墨州不好当,若此案能助他在墨州站稳脚跟……爹……” 鬼王又翻了个白眼,摆手道:“啊知晓了知晓了,别一口一个谢清安的,也不知你这点像谁。总之,你看着办吧,你小爹还在鬼域等我,我就不在此跟你浪费时间了。走了。哦,过两日中秋,你小爹叫你一定要回去一趟。” 尹风颔首,心中无奈道:“你不也一口一个小爹吗?” 送走鬼王后,尹风便一心投入关于谢清安的事情。 他心道:“哄是该哄,但我总隐隐觉着光是嘴上哄着应是不够的,虽然爹以前教我时并没有说过多的方法,但……我与爹的处境和性子都不相同。谢清安的性子与经历也许小爹大相径庭,直接套用爹教导的方法肯定行不通……” 他低头看文书,继续心道:“……总感觉谢清安需要的不只是甜言蜜语……若我能在再见他之时,将所有棘手的事情都帮他操办完成,再说些好话哄哄,他应就能原谅我了吧……” 他闭了闭目,眉头轻皱,思虑片刻后决意不再思虑,转身便道:“来人,去沽鹤观。” 尹风出门之前,重新捯饬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打扮,才出门便撞见偶然路过的楚知意,楚知意见尹风,讷讷的定在原地,如木头一般。 而尹风也只是看他片刻后,默默别头离开。 尹风疾步如风,心在见到楚知意后又乱了几分。 心虽乱,但他却无暇顾及,满脑子皆是与谢清安有关之事。他心道:“那道士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撒谎,背后定是有隐情,无论如何,得先从他家境与人际方面着手调查。兴许真正的凶手,是与他关系亲密之人。” 第47章 清安醉酒 鬼界的眼线广泛,若想知道什么情报,将一直隐匿游荡在沽鹤观中的鬼魂抓来一问便知。 道士秋鹤,家在北方,儿时同父母迁入墨州,十岁开始修道,至今已有二十三年,家中有一妻子,与一八岁小儿,家中长辈只有一老父亲,岳父身患重症,常年卧床不起,妻子性格本分,多年一直恪守妇道,在家照顾长辈,养育小儿。 秋鹤在道观中资历不浅,收入稳定,却是人看着长得着急了些。 其在道观中做事一直本本分分,认识他的鬼魂给出来的评价都出奇的一致——是个很努力的老实人。 尹风独坐银元铺对面的二层茶楼,抿着一杯清茶,紧皱着眉头,沉思着:“老实人?他那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哪里像老实人?倒像是只老狐狸。” 尹风目光微微往外头一瞥,不偏不倚的瞥上隔壁酒楼的二层雅座,谢清安正歪着身子,一手托腮,一手转着酒杯,咧着嘴不知正同对面的凌将军说些什么。 “好气。”尹风默默的收回目光,翻了个白眼,捏茶杯的手隐隐用力。 他心中气有两点,第一点,是谢清安现下正放肆的与别的男人面对着面,喝着酒,谈着天,说着地。第二点,是尹风气自己像个什么偷窥者一般,苟在这隔壁的茶楼默默视奸他们。 “我堂堂鬼太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尹风心中这般念着,一口闷了那茶后,又满上一杯。 他眉头更皱,双肘撑着桌子,硬逼着自己不往那头看,心中继续道:“刚才去沽鹤观时,秋鹤并不在观中。他今日是同时接了多单委托?满墨州的跑?不过说来也怪,当夜发生命案,整个墨州居然没有一个鬼怪在附近,也没有鬼魂目击当时情况。这绝不会是巧合,除非是有人施了鬼怪不能靠近的法术。” 他拧了拧眉头,继续沉思:“但若是会法术之人下的杀手,那沈元尸体有多处溃烂又是为何?那并不是生人能造成的痕迹……不行,光凭文字描述还是不够明确,必须得亲自去验尸才行。” 第84章 他这般想着,便要动身,却是见楚知意不知何时来到了他桌前。 他一愣,继而冷笑一声,道:“怎么?不过是没打招呼,就一路追到这来?” 楚知意面无波澜,直接走到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我知道您在调查沈元的案子。我知道凶手是谁,除此之外我还有你想要的其他情报。” 尹风道:“你当我鬼域无人能查了吗?” 楚知意自然的拿起一盏新茶杯,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道:“鬼域势力再大,不也多年查不出冥魈是谁吗?” 尹风一怔,才意识到楚知意这次是带着大情报而来。可见楚知意不像以往那般对他盈盈发笑,他又觉心中不安。 故而尹风发问:“你意欲何为?” 楚知意抿一口茶,低眸轻声念道:“您认为我意欲何为呢?五年里您待我那般冷漠,纵使我如何向您示好,您也熟视无睹。我应当与您划清界限,从此分道扬镳才对。我也不是身份低贱之人,我也是尊贵之躯,怎奈您如此对待……” 尹风皱起眉道:“你若只是想说这些……” 楚知意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就知道您会是这般反应。我知您对我没有情意,也不想听我说这些,但我又做错了什么呢?竟连在您身边说话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尹风似笑非笑道:“你还觉委屈?当年谢清安为何突然知晓我是鬼太子?又为何突然知晓我有破解他身上标记之法?若非是你告诉他……” 楚知意颤着声音打断道:“我若不告诉他,您便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吗?以一个虚伪的身份一直伴他左右,一直欺瞒于他吗?” 尹风一时哑然,心中气闷又无法反驳。 楚知意垂着脑袋,继续道:“我告知于他,总好过您自己开口吧?坏人皆是由我当了,您又有何不满意?且,若非为了他,您又怎会一直执着于慕卿山剿狐妖之事?您明知以您的修为,根本就是送死。” 尹风“啧”一声,不耐烦的将目光瞥向别处。 楚知意的声音越说越抖,如今忆起往事,他依旧心有余悸,心口作痛:“这么多年,您只知谢清安将您的伤治愈,却不知我在您床边守了三天三夜。您醒来后可有问候过我?哪怕是派人来问候一声也好,为何没有呢?为何没有呢?” 眼泪终是从楚知意的眼角落了下来,他立马抬手拭去,目光往外瞥去,瞥见隔壁酒楼的谢清安,眉头不由轻颤。 他垂下头,自我平息着心中的情绪。 他抽泣两声,又抹了抹眼泪,强忍着颤抖将情报道来:“……冥魈是我爹,楚范。” 楚知意一鸣惊人,直接叫尹风瞪圆了眼。 “……?……?!” 楚知意低头,继续道:“两年前制造谢清安死亡假象之事,是我爹一手操办的。此次沈元命案,凶手是那个叫秋鹤的道士,全由我爹指使,其实许多年来,我爹都在制造出恶鬼伤人,道士除鬼的假象。目的是为了将沽鹤观与鬼怪彻底区分开,降低鬼王于墨州人民心中的信誉,彻底抹黑鬼界,建立以沽鹤观道士为首的新信仰。” 尹风愣然,他看着楚知意,不由插嘴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大义灭亲吗?” 楚知意抬眸,一双黝瞳如胶似漆的黏腻着尹风:“我以此情报,换与您再同修旧好,可以吗?” 尹风愕然,又哑口无言。 楚知意抿着唇,又有泪下:“我知道您一定会去剿灭我楚家,那时我一无所有,沦为乞丐,沦为低贱之民,我可以不要锦衣玉食,我可以不要荣华富贵,可我不能没有你,您将我带回府中作奴仆也好,将我杀了囚于宫中也罢,我什么都愿意,只要能在您身边……能再看见您……” 尹风彻底傻了,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楚知意,彻底陷入了混乱,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你先……冷静一下……” 楚知意摇摇头,抽噎着道:“尹少爷,我爹已然注意到谢清安,您……您千万小心……沈元之事,您若与谢清安插手,恐怕……会惹他发怒,与鬼域为敌反动也就罢了,鬼域毕竟有自卫能力。但他若是对谢清安动手……我怕您会再度像两年前那般……” 此番话,如警钟般在尹风心中不断作响。 一旦想到会有危险毕竟谢清安,尹风便会失去所有智与分寸。 …… 当夜,银元铺前又围满人。 秋鹤道士在人群之中做法,尹风还在茶楼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一切。 他的目光不在道士,而在人群最前面的谢清安身上。凌参军在谢清安一旁,抱着手臂满脸不屑的盯着神神叨叨起舞的秋鹤。 许久,秋鹤做完法,宣布恶鬼已退散,此域居民不必再担惊受怕。 百姓欢呼雀跃,为其欢呼,高呼沽鹤观观名,顺带踩了一脚墨州司马的名头。 人群渐渐散去,谢清安和凌参军还在原地。尹风饮下最后一杯茶,走出茶楼,一面朝他们两人走去,一面努力抚平心中不安,控制面上表情。 逐渐靠近,他看见谢清安抬手推了推凌参军。 逐渐靠近,他听见谢清安咧着嘴婉拒凌参军护送回府。 谢清安:“不必,路也不远,过几条街便到了。凌将军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 凌参军:“司马大人,您这样我不放心啊!还是……” 第85章 分明是谢清安推的他,结果凌参军稳稳站着,谢清安却一个踉跄退步,不偏不倚正正跌入尹风怀中。 凌参军一愣,谢清安也抬头,这时尹风才清楚的看见谢清安脸上浮现的丝丝朦胧醉意,他脸颊发红,身子又热又软。 尹风抬眸对凌参军说道:“凌参军请回吧,我会送谢司马回府的。” 凌参军显然也喝了点酒,他本就看尹风不顺眼,现下更是恼了,指着尹风便道:“你个流氓痞子,脑子里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你闪开,莫挨着司马大人!” 凌参军又伸手要将谢清安抢去,却是被谢清安呵声制止:“不得无礼,凌参军。尹少爷不是坏人……你快回家吧,尹少爷会送我回去的……” 谢清安含糊着声音,迷迷糊糊的拽着尹风的衣袖扭头便走。 凌参军见状,又想说话,尹风却不再给他机会,直接暗暗下了半个时辰的禁言咒,叫他老实回家去。 谢清安扯着尹风头也不回的走了一路,走至石桥上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看四周,又看看底下的湖水,纳闷的呢喃起来:“咦?回司马府的路要经过这座桥吗?” 尹风静默看着他,心觉可爱,却又隐隐作痛。尹风上前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结果抱着才没到一秒,谢清安就像碰到脏东西一样尖叫着猛地弹开。 “哇啊啊啊!不要碰我!是谁!居然如此大胆!” 谢清安跳着转身面对尹风,立即摆出一副要打架的姿态,却是眼前晕乎,看不清眼前人。 尹风轻叹一声,道:“方才还说我会送你回家,现下又不认得我了?” 谢清安呆愣的定了一会儿,然后收了姿势,身子不稳,慢悠悠的往前头栽去。 尹风又将他接住,轻唤了一声:“谢清安。” 谢清安闭着眼睛轻呢:“你又到我梦里来作甚……” 此言一出,尹风即刻愣了三愣,片刻后沉着声音回道:“谢清安,这不是梦。” “我喜欢你念我的名字……” “嗯?” “谢清安……清安……你再念几遍……” “……谢清安。” 谢清安彻底软在了尹风怀里。 尹风觉得甚是奇怪,明明在他来之前,谢清安还是能把腰杆挺直的,怎么他一来,谢清安便开始神志不清,四肢无力? 不过也没有必要究其原因。 尹风觉着,谢清安要么是真的醉了,在看到尹风之前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要么就是谢清安没醉装醉,在此撒娇。 尹风低声道:“我抱你回去,谢清安。” 尹风语气温柔,却是叫谢清安落了泪,抽噎着说道:“不要不要,不要回去,他又不喜欢我,太丢人了,不要回去……” 尹风垂眸,自知他说的是自己,于是温声回道:“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你?” 谢清安额头贴着他胸口,摇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 “那就别胡思乱想了,嗯?” 谢清安又摇头,忽的抬起他那双汪汪泪眼,道:“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为什么喜欢我?您说不出来的话,那之前说的都是假话。” 第48章 你且安心,我会护你 尹风无奈的微微勾起嘴角,像哄孩子般好声道:“谢清安,你当真是醉了在说胡话吗?还是装醉来套我的话?” “唔嗯……”谢清安抿起了嘴,又有泪流,“您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就是不能直接告知于我?是因为我问得太过突然您还没有编好吗?” 看他哭得伤心,尹风不由觉得内疚,一边抬手为他拭泪,一边道:“我何须编啊?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若你真想知道我是何时动心于你……” 尹风说着,语气中逐渐带上了几分犹豫。 何时动的心?何时? 若要追溯过去,遥远得令尹风难以第一次心动的时间,故而犹豫不决,无法回答。 于是谢清安又哭着低下脑袋,自言自语道:“您若是动心于我,又怎会五年未来寻我,我叫您别来找我,就真的不来了吗?可我当年叫您别再管我死活时,您还是会管的呀,呜呜……” 谢清安扑他怀中哭泣,尹风眉头轻蹙,温柔搂抱他,心中道:“我若非是动心于你,此刻就不会因冥魈之事烦心……” 尹风垂眸,温声道:“谢清安,沈元之事,我们不再插手了可好?” 谢清安还在哭,摇着脑袋应道:“不要啊……不要啊……您为什么总是叫我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呜呜……我现在可是司马,可是墨州司马,你得听我的……才对……” 尹风眉头轻蹙,抱他更紧,心中隐隐作痛,轻声念道:“是,我总叫你不要做这,不要做那,你心中有怨是应该。但我这些都是为了你的安全在做打算。你可知,我不能再看你深陷危难。” 谢清安忽的双手勾住尹风脖子,扬起熏红的面颊,潋滟着双眸,对尹风道:“我要吃桂花糕,少爷。” 看来他是真的醉了,说的话东一句西一句的。 尹风轻抚他面颊,道:“现下时间已不早,卖桂花糕的铺子恐怕已经打烊了。我明日一早再去给你买好不好?” 谢清安迷糊的愣了一下,表情呆滞,又道:“那我要回家。” 尹风低声应道:“好,我送你回家。” 第86章 谢清安却是搡开他手,道:“不是送我回家,你也要回家。” 尹风道:“我们一起回家。” 谢清安听罢,才又老实的一头栽进尹风怀中,然后呢喃道:“我要你背我……背我回家……” 谢清安很轻,尹风背上身就感觉是扛着一床被褥而已,他手抱着谢清安那两条腿,之前从未意识到,这家伙的大腿还没他胳膊粗。 不是当了两年官了吗?怎还这般清瘦? 只是走几步路,尹风便把未来三十天要给谢清安投喂的菜谱给拟好了。 谢清安趴在他背上,双手无力的搭着,半个脑袋耷拉在他肩上。 这会儿尹风才能闻见他呼吸中透出来的酒味。 看来谢清安是喝了酒,但是量应该不大,此刻谢清安是真的已经醉到要说胡话的地步了吗? 尹风微微回头,见谢清安闭着眼,看似酣睡着。 于是尹风道:“谢清安,你当真醉了吗?” “……” 没有回话,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于是尹风扭回头,背着他继续往司马府去。 天色已晚,自昨夜发生命案后,夜间外出的行人骤减,一路上只有零星一两个男子,原本夜市摆摊的商贩都早早收了摊。 原本热闹的街道,现在静得只能听见尹风沉重的脚步声。 尹风不知,谢清安默默睁开眼,侧头看着尹风一脸心事重重,不苟言笑的表情,心中泛起波澜。 于是谢清安也不装了,抬起一只手弹了弹尹风的侧脸,尹风一愣,扭头看他。 见谢清安只是面色微红,眼中还有一丝清醒的光点,不由轻笑道:“不装了?” 谢清安:“你要这么说,我不高兴了还会继续装,三天三夜不醒酒,到时你可就后悔现下取笑我吧。” 尹风微微勾唇,扭头看向前方,道:“都是我的错。” 谢清安因为尹风道歉而无法继续责骂而拧了拧眉头,他问道:“你何为叫我不要再管沈元之事?” “……” 尹风沉默了,他并不是不想将事实相告,而是此刻脑海中突然回荡起方才谢清安装醉所说的话:“您为什么总是叫我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 此番话,终是成了一利箭,穿透尹风的心脏。 他依旧沉默,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为何?我分明是想予他保护,让他停止再去触碰危险之事。可为何好像……每次都让他对我产生误会?我儿时被收养,小爹也会因为怕我有危险而规定我不能去做一些事。譬如不能爬到高处,不能玩火,不能玩尖锐之物,不能冒然去人间,不能……” 尹风眉头轻蹙,还未得结论,谢清安便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少爷又是因为想保护我吗?” “……”尹风停下脚步,依然垂着脑袋。 他心中道:“谢清安知我是想保护他,并非是想扫他的兴,阻止他的仕途。但……为何心中会有别样的感觉……” 他犹豫着,再度将目光转向谢清安,却见谢清安皱着眉,星眸中的光点愈发明亮,他才发现谢清安对外事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只有对着他们的情爱之事时,才会显得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他不由嘴角微微抽动。 他此刻才发现,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未真正认识过谢清安。 于是他双唇未启,道:“去做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成为墨州最好的司马也好,扭转百姓的信仰也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生死之事,我会护你。” 谢清安的眉头一松,眼中露出几分惊愕与惊喜,他嘴角未扬,却是往下掉了掉,并非是不悦,而是生出几分感动的难堪。 于是谢清安双手紧紧抱住了尹风的脖子,头埋入臂弯,双耳发红,道:“我也可以保护我自己。” 尹风看谢清安反应,不由弯眼勾唇,顿然觉得心中有一郁结得以舒解。 “司马大人这般厉害,总得留些活给我干才好。否则我在你司马府白吃白住哪里像话?”尹风轻笑着,又迈开步子。 迎面有清风来,将两人的发轻拂,薄薄的乌云散去,皎皎月光铺路。 尹风望着前路,心中又莫名掀起感慨:“终隔多年,又与你同临风前,沐月下。” 尹风抱谢清安的双手暗暗使了使劲。 “谢清安这条命,谁人也别想从我手中夺去。” 他心中这么道。 第49章 醉后坦白 次日清晨,尹风因为怀中人的挪动而苏醒,他微微睁眼,见谢清安正蹑手蹑脚的从他怀中爬出去。 那姿态有点滑稽可笑。 尹风不由勾起嘴角,道:“大人去哪?” 谢清安被吓得一颤,回头看他,道:“什么啊,你醒了啊。” 尹风应道:“你在我怀中动来动去,我怎能不醒?” 谢清安别回脸,耳根子却是有些发红:“那你以后睡觉别抱我这么紧不就好了?” 尹风:“你这是为难人。” 谢清安:“你又不是人。” 谢清安迅速下床穿上外衫,一边随意的将头发竖起,一边说道:“我今天得去沽鹤观调查一下那个道士的背景,你可要同去?” 尹风笑眼看他,脸上略微扬起骄傲的神情:“你想知道什么?我昨天已然全部打听清楚,你只要问我便好。” 第87章 谢清安一愣,立刻回身看他:“当真?你去调查过了?什么时候?在我睡着之后你出去了?” 尹风如实道:“非也。是你昨夜将我弃于酒楼门前不顾后去的。” 谢清安又愣:“那段时间你都去做了这个?” 尹风道:“是否该夸我两句?” 谢清安抿了抿嘴,别开目光,道:“夸你作甚?你昨日并非只做了这个吧?” “嗯?” 尹风不知谢清安此乃何意。 于是谢清安自己接话道:“你还同楚公子一起在茶楼里喝茶了吧?” “……”尹风愣住,他顿时不敢躺着了,立马坐起身,不由念道:“为何我和他单独在一起时总能被你看到……” 谢清安抱起手臂,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哦,怪我长了双眼睛,看见你俩在我对面的茶楼里对坐喝茶。一会儿我便自戳双目,再也不看就是。” 尹风苦笑,不得不在心中念道:“这么多年不见,他怼人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无人能比……” 尹风无奈道:“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有点神奇罢了。” 谢清安依旧抱着手臂:“你再感叹一会儿,便要连解释都能糊弄过去了。” 尹风闻言,不由发笑。 以前竟从未觉得谢清安是如此爱吃醋之人,以前在永和城时,谢清安虽也有放肆的时候,但他的眼神总是铺满试探和小心,哪里像现在,眼里只有“为所欲为”这四个字。 尹风道:“我本是一人在喝茶,是楚知意自己找了过来,还给我提供了些重要情报。一是关乎沈元一案,一是关乎鬼域政事。他说凶手是那秋鹤道士,但那道士也只是其背后主谋的一把刀而已。” 谢清安神情认真起来,问道:“还有背后主谋?是沈元的仇家?” “……不是。”尹风思虑几秒后,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是鬼域的一反动党派,他们反对我成为未来鬼王,所以一直暗中算计我。” 谢清安闻言,甚是震惊:“啊?为何反对你啊?” 尹风如实道:“鬼域从没有世袭鬼王的先例。大多数是以刀剑相争夺来的。我爹生前是将军,死后又赤手空拳将前任鬼王拿下,对鬼域做了一系列政改,才使得鬼域大部分鬼唯他是从。虽然愿意扶持我的鬼很多,但反动派也不少。这十几年我相继剿灭、拉拢了一些,唯独剩冥魈一派难以根除,我花了数十年都未曾能查出冥魈一派的头目是谁。而据楚知意所说,此次沈元之案,就是冥魈一手策划。不过,我也还未辨得真假。” 谢清安坐到床边,问道:“可如你所说,楚少爷又怎么知道沈元之事与冥魈一派有关?” 尹风皱眉道:“这便是令我不解之处。昨日楚知意来告诉我说,冥魈其实是他爹,楚范。” “啊?”谢清安惊然,“当真?这、这算什么?大义灭亲吗?” 尹风摇头:“所以我不知他是何意。” 谢清安愣神几秒后,又问道:“若楚少爷说的是真话,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啊?” 尹风又摇头:“所以我不知他这是何意。” “……?”谢清安还陷在震惊和懵之间,感觉头上开始转小星星,脸上全是疑惑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许久,谢清安又问:“那如果楚少爷所说句句属实,你又打算怎么办?” 尹风闻言,微微垂下头,思虑片刻后答道:“若楚知意所言非虚,那我首先得派人去楚家打探清楚,在冥魈手下的势力到底有多少,我手下虽有些士兵,但因我两年未涉鬼域政事,士兵也遣散回宫许多,势力已不如当年了。” “?”谢清安脸上不解更甚,“你不是鬼域太子吗?叫鬼王帮你出兵拿下不就好了吗?” 尹风闻言眉头紧皱,胸口那股子轴劲又上来了:“冥魈一派就是因为看不起我背后靠着鬼王,才处处与我作对。我若再请我爹出手相助,岂非做实了自己是个废物太子?十多年来我兢兢业业为鬼域上下操劳,为的就是证明自己有实力做好鬼王,并不需要仰仗我爹的权威。” “……?”谢清安已然把“不尊重不解”这几个字刻上了脸上,他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终缓缓道上一句:“……啊?” 尹风抿起嘴,不知他疑惑什么,于是也道:“……嗯?” 谢清安瘪了瘪嘴,道:“我没有听错吧?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尹少爷,为了证明自己而一直没苦找苦吃吗?” 尹风闻言,心中略有不悦:“什么?我何时找苦吃?” 谢清安道:“你有那么硬的靠山,为何还要向那些针对你之人作证明啊?前面十几年你已然拉拢、收复反动势力我便不说了,单说现在剩下的冥魈一派。这么多年你为鬼域上下操劳,鬼域上下难道看不见吗?该服从的自然已经服从,不该服从的,你又强求来作甚?他们不看好你,就是不看好你,当你真正坐上王位,掌握鬼域兵权时,他还能举兵起义,螳臂当车不成?” 尹风愣了一愣,又立马驳道:“你这是何意?是想说我应当直接请求我爹的帮助,剿灭冥魈吗?” “不然呢?”谢清安立马道,“你既有如此靠山,为何不用?你又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权有势有地位,你何惧之有?你又不是我,我无权无势无地位,除了读书考取功名,查案破案为百姓服务许多年,才能得到你所拥有的一半。你分明可以走捷径,却非要绕一大圈,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第88章 尹风:“可那样便会有人认为我是无用的太……” 谢清安打断道:“那又如何?他们敢反你吗?你那里是鬼域,又不是人间。你是鬼王,又不是人间的君王。拥护你爹的势力,自然会拥护你。鬼域应当没有人间那么多规矩吧?谁违抗你,你杀了便是啊!” 尹风愣然,一时不曾想到谢清安会说出这样的话。 尹风有些懵了,想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入口,谢清安也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就算做得再好,不愿看你称王之人还会另寻由反你。况且,你又怎知,他们是真的看不起你,还是另有所图呢?倘若他们只是打着这个幌子,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篡位称王呢?你何不如直接趁现在这个机会,借着自己当权当势,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以除后患?” 尹风懵了许久,忽的鼻子嗤笑一声,道:“以前我爹同我说过,不要与掌管人间仕途的神走得太近,说他们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我全然不当回事。现在看来,我还是需要重视起来才行。” 谢清安闻言,一边眉头轻皱,一边眉头轻挑,露出不悦的神情来:“我这是在同你说实话。在人间,像要得权得势的小人,总唯恐天下不乱。于鬼域,应更甚。” 谢清安说着,低下脑袋,沉思片刻后,又道:“其次,我虽不知楚少爷将冥魈一事相告是何用意,但我总觉得,你应当提防他些才好,他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总之,以后他说了些什么,你都要尽数告诉我。” 尹风闻言,不由勾起嘴角,温声应道:“遵命,老婆大人。” 谢清安猛地浑身一颤,霎红了脸,立马扭头瞪他:“胡乱叫些什么?!” 尹风眯眼一笑,又唤道:“老婆大人。” 谢清安脸更红,似要滴血一般红,瞪着眼捏着拳,一副兔子急了马上要咬人的模样:“别那般唤我,一我们未成亲,二我又不是女人,你怎可这般叫我!!” 尹风甚是喜欢看他窘迫急眼又吃羞的模样,不由抿唇一笑,道:“那唤什么?同别人一般唤你司马大人?太生分了啊,大人。” 谢清安咬咬牙,喃喃自语道:“看你的表情明明爽得要死……” “什么?” “没什么。”谢清安扭回头,抱起手臂沉默片刻后,道:“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此时尹风才想起,昨夜谢清安装醉时,也曾对他提过,喜欢他念“谢清安”这个名字。 直呼其名,就像曾经那般。 尹风微微垂眸,想起这么多年来谢清安都未好好念过“尹风”这个名字,总是“少爷少爷”的唤,要说生分,这个称呼才生分。 于是尹风微微弯眼一笑,道:“那你从此也念我的名字好了。” 谢清安一怔,没有及时回话,也没有回过头看他,只是难为情的摸摸脖子,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我就喜欢叫您少爷……” 尹风闻言,不由疑惑,遂问道:“为何?” “……”谢清安沉默片刻,声如细蚊般嘟囔道:“这样感觉很刺激……” 尹风怔然。 谢清安立马紧闭起嘴,慌忙起身,仓皇逃离,只道:“我先去看卷宗了。” 第50章 尹风邀谢清安参加家宴 再过一日便是中秋,尹风盘算着既然中秋要回鬼王宫中用晚宴,不如到时再将情报告知鬼王,以便借兵剿灭冥魈一派。 午时,尹风独自在莲池中的凉亭乘凉。 他歪着身子坐,手支着石栏,撑着脑袋,心有旁骛的望着池中白莲发呆。 他心中还在回味谢清安与他说的话,心道:“谢清安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我只顾着证明自己,完全没有考虑过他们只是拿我当幌子,实际上谋权篡位。若只是寻常鬼怪也就罢了,偏偏冥魈是楚家老爷……” 尹风眉头轻皱,念及此事,心中又烦忧:“若楚知意没有说谎。那事情可就变得麻烦许多。鬼域在人间的诸多产业都是交由楚家来代。可以说,楚家与鬼王之间存在尤其密切的资金交往,断了楚家的路,也就相当于断了鬼域的大半财路。” 尹风抬手捏了捏眉心,闭目,继续心道:“尤其是沽鹤观。观中的道士、香火、建筑、维护,全部都是由楚家在办。起初爹也只是想以此让墨州人民对鬼怪抱有敬畏之心。但现下,冥魈营造出恶鬼无故伤人,道士为民除害的假象,以墨州人民刚烈的性子,说不定真有哪日就把沽鹤观中供着的鬼像给砸了……” 尹风扬起头,微微睁眼,心中不由发怵:“要是那铜像是爹的,砸了便砸了,后果应当不会太严重。但那铜像偏偏是小爹的,若是砸得断胳膊少腿的,墨州恐怕要被我爹给掀翻过来……” 正是郁闷,正午日头又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热。 他转了个身,双肘搭着石栏,身子往后一靠,脑袋扬起,望着凉亭外的半边蓝天白云,心中不由道:“天气热得难受,就算身上穿着防晒的面料也难顶这酷暑。一般鬼要是碰到这太阳,岂非要直接化成灰了?” “……”尹风这般想着,汗水缓缓从他面颊滑落,他心中不由道:“明日……要不要带谢清安一同回去?虽然是家宴,但……小爹应该有那个意思的吧?” 尹风扭头望向远处书房一角,心又道:“明日中秋,他不会还要去查案?午膳前我已将线索都已告知于他,他又打算如何处?啊……我一个人在此纠结有什么用?还未问过他是否要同我一起去明日的中秋家宴……” 第89章 这事想来有些难为情,若是被拒绝了怎么办?尹风得作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显得不那么窘迫? 若是谢清安答应了,又该怎么抑制心中的欣喜若狂? “大中午你在这作甚?” “??!!” 谢清安的声音突然从另一头传来,吓得尹风立马扭头看他,一脸的惊愕。 尹风回头看看书房位置,又回头看看谢清安,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问道:“你怎从这边过来的?书房不是在另一边吗?” 谢清安抱着手臂,拧着眉头看他:“谁说我是从书房过来的?啊,不说这个,你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尹风心中隐隐不安:“我当然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但他突然提及是为何事?要告知我明日有事,抽不开身吗?那我是否应该先下手为强,先邀他来鬼王宫中参加家宴?” 尹风这般想着,立马道:“明日中秋,鬼王宫有家宴,你可愿陪我一同前往?” 谢清安一怔,一脸满腔话堵在嗓子眼的无措感,愣片刻才道上一句:“……啊?佳宴?你们鬼也过中秋吗?鬼王宫的佳宴,有生人能吃的东西?” 尹风道:“你若是肯来,我自然会安排他们准备生人能吃的东西。” 谢清安挠挠脸,难为情的苦笑道:“是不是……有点麻烦人?” 尹风立即道:“不会。且你来,大家都会开心的。” 谢清安抿抿嘴,道:“莫要说得好像我是去给你们鬼怪当晚餐一样。” 谢清安说罢,抱起手臂,又问:“那你们鬼王宫的佳宴要开到几时?不会到深更半夜吧?” 尹风闻言,心中不由一乐。看谢清安的意思,应是答应了来赴宴。 于是尹风道:“时间由你来定,想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你告诉我时间,我去安排就是!” 谢清安为难道:“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由鬼王来安排吗?交给我来定,是不是太过僭越了?” 尹风却是粲笑道:“不会,你若能来,那你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谢清安抿抿嘴,犹豫片刻后道:“那就……酉时结束,可以吗?” 尹风立即道:“当然。” 谢清安看尹风答应得迅速,脸色微微泛红,继而又抬手摸着后脖颈,目移他处,道:“听闻今年中秋夜,戌时墨州有祭月仪式,届时有烟火花灯,还有庙会。你……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去看看?” 尹风一愣,脑中瞬间空白一片,如个木头一般,不会说话只会瞪眼。 谢清安本就有些难为情,见尹风没有反应,更是将身子背去,道:“你要是之后还要留在鬼王宫中善后,也没事,我自己去也……” 不等谢清安说完,尹风便立即回话道:“当然!当然要去。” 谢清安摸着后脖颈,微微垂下头,耳根子已然全红。 “那、那可就说好了,到时候可别突然说有事,让我一个人去啊。我先去午睡,外面日头大,你……你多喝点水。” 谢清安自顾自的说完,便一溜烟的飞速撤离。 尹风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心中喜悦更是澎湃,他已然等不及明日再回鬼王宫,当即就落阵杀回鬼域,直奔广涞宫去。 “爹!”广涞宫中回荡着尹风中气十足的呼唤。 高台黑帘后,渐渐显现鬼王身影。 殷故撩开黑帘,望见尹风满面春风得意,不由轻轻嗤笑一声,问道:“怎的这般高兴?谢清安说明日要同你一起来参加家宴了?” 尹风颔首,笑道:“是!” 殷故弯眼笑着,回头对椅子上倾躺的人温声说道:“你儿子好似开始走桃花运了。” 尹风一愣,竟不知那帘后还有一人。 殷故扭回头,道:“故,你如此着急回来,所为何事?” 尹风道:“是为明日家宴的食谱与时间而来。” 殷故道:“你直接找宫内管此事的鬼去对接便好。无需再向我禀报。” 尹风闻言,更是抑制不住面上喜悦,连声道谢后扭头便跑出宫去。 “先去宣布调整家宴时间,再去叫厨房拟定一份生人爱吃的食谱。”尹风这般想着,疾步如风在宫中四处奔走。 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太子爷的事实,这些琐事,他完全可以吩咐下人去办。 鬼王宫家宴,是宫中鬼王亲属或亲信才得以围坐一堂的宴会。 鬼域中大多数鬼都不会留在鬼域过节,大多数是到人间去,回生前地,与家人相聚。 所以,鬼王宫家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尹风捏着内务府拟好的宾客名单,不由觉着纳闷。 他心道:“我本以为只会是我们四个人,没想到竟有这么多?陈道长,三扬将军、袖清真神,还有江令舟将军……爹竟也邀请他们参加了家宴?众口难调,这食物的口味……罢了,全部按谢清安的喜好来做。” 谢清安喜欢甜口,酷爱桂花糕,现下又正是桂花花季,桂花糕自然是要往多的去准备。另外再多准备些各式甜品,甜口的菜肴。 总的来说,这次的菜品多是以甜口为主,咸口、酸口、辣口为辅。 接着,尹风又对内务府掌事的管事说道:“在名单上再加一个谢清安的名字。” 管事愣了一愣,问道:“小人愚钝,请问谢清安是……哪个谢,哪个清,哪个安呐?” 尹风闻言,轻叹一声,道:“算了,拿笔来,我亲自写。” 第90章 几行笔墨挥落,谢清安的名字正正方方的加在了名单最末尾。 尹风先是满意的提纸瞻赏那三个字,后又觉着不满意,于是将纸递予管事,道:“你去重新拟一份名单,把谢清安的名字放在我旁边。” 管事蒙然:“…………啊?” “有何好疑惑?快去!” “哦哦哦……”管事不敢多问,抱纸潜逃。 接着尹风又大步回太子殿中,留守太子殿的侍从见了尹风,纷纷露出摸鱼时上司突然现身的惊恐神情,坐在地上的,躺在桌上的,拈花臭美的统统冲上前来跪迎,异口同声道:“恭迎太子殿下!” 尹风大步掠过,挥手道:“免礼。” 他大步入寝殿,侍从们连忙起身,紧赶慢赶的追着尹风。 尹风直奔衣柜前,翻箱倒柜翻不出一件像样的衣裳,这下他心中可是苦恼极了:“之前的家宴,穿得都太随意了些,一套华服穿了三年,早是好几年前的样式了,且……看着也不大好看。这可如何是好?明日便要用,就算是宫中所有绣女连夜赶制,恐怕也赶不出来……” 忽闻宫外吵嚷声一片,扰了尹风思路。 于是尹风回头问侍从:“外头怎的这么吵?” 侍从面面相觑,他们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只低着个脑袋支支吾吾。 尹风拧起眉毛,心道:“我宫殿附近只有几间空着的偏殿,平日里无人来往,哪会像今日这般吵闹?” 于是尹风关上衣柜门,大步往宫门去。 站立宫门,只见白墙宫道中乌泱泱列着一批阴鬼,他们紧跟着前头的两人,一黑一白,一壮一瘦,一位魁梧健壮,一位温文尔雅。 那是三扬将军与宁洛。 三扬低眉笑眼看宁洛,宁洛温柔勾唇与他说着宫中事,路过太子殿,宁洛便驻足与尹风打招呼:“风儿,快来见过你三扬叔叔。” 以前尹风不懂,但这几年偶尔遇上陈道长时,陈道长多多少少会跟他提起些三扬将军与他小爹的事情,现在尹风心里知晓,这位三扬将军,可是他父王的情敌。 不过父王倒是对这位情敌没有很上心,说白了还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小爹对三扬将军的态度又很复杂,好似胜于友情,未及于爱情,更甚是靠近于亲情。 “难怪今年家宴名单上会有三扬将军的名字。”尹风心中这般想着,大步上前,礼貌作揖道:“见过三扬叔叔。” 三扬:“叫干爹。” 尹风猛抬头:“啊?” 宁洛抱起手臂,轻叹一声,无奈责备道:“三扬将军,你就莫为难他了,他若真的那般叫你,岂非要被殷郎打断腿不可?” 三扬:“无妨,打断了我会再给他接上的。” 宁洛道:“可那样会很痛的。” 三扬:“无妨,大男人怕什么痛?” 宁洛又叹一声:“三扬将军……” 尹风苦笑:“不是……要不要先问问我的意见?” 第51章 尹风为谢清安准备宴席 虽然尹风很少见三扬将军,但每次见面,三扬将军都是穿着格式华服,穿金戴银的来,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贵气。 尹风想着,现做恐怕来不及,倒不如直接找三扬将军借一套来穿穿,反正以三扬和小爹的交情,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于是尹风微笑道:“三扬叔叔,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 三扬一听尹风需要帮助,立刻严肃起眉眼,字正腔圆道:“但说无妨。” 尹风开门见山道:“明日便是鬼王中秋家宴,但我翻遍整个太子殿也未能找出一件像样的华服来,现在命人赶制恐怕也来不及。所以,不知能否向您借一套华服来应付应付?” 三扬闻言颔首,应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唤我一声干爹。” 尹风笑容僵住:“?” 宁洛轻咳两声,无奈扶额道:“三扬将军,你到底对此有什么执念……” 三扬笑眼瞥宁洛,温声道:“只是做这孩子的干爹,也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吧。宁洛,你夫君应当不会小气到连这种小事都要斤斤计较吧?” 宁洛抬眼无奈看他:“不好说……这一声风儿若是唤了,要么你倒霉,要么我倒霉,要么风儿倒霉,要么我们三人一起倒霉。” 三扬闻言,眉头轻蹙,面显无辜,道:“怎会?是我想做这孩子的干爹,你夫君难道还会怪罪于你,迁怒于你吗?怎会这般小肚鸡肠?若我是你夫君,定然是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宁洛抿抿嘴,转眸看向尹风,道:“明日家宴,是该好生打扮一番,你若真要找三扬将军借衣裳,便待我不在时再借。三扬将军今日留宿宫中,你一会儿带他去你殿旁的清雅宫中休息,我便先回去了。” 宁洛说罢,扭头看三扬,又道:“麻烦你了。” 三扬眯眼微笑:“不麻烦。” 宁洛微笑颔首,挥手作别。 待宁洛走远,尹风立即唤道:“干爹,帮帮我。” 只这一声,三扬那魁梧壮汉的脸上瞬间露出无比享受的神情,好似被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咪撞进怀里一般,一脸怜爱的低头看着尹风:“好,好,干爹帮你,干爹帮你啊。” ……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三扬,尹风忽然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太子殿中。 尹风坐在床前,五个鬼侍从捧着衣裳立于面前,三扬站在一侧,大手一挥,道:“选吧,乖儿子,选!这些都是今年最新的款式。” 第91章 尹风拧着眉头,盯着那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五盆衣裳,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怎么说呢……? 既然三扬将军说是最新的款式,那就肯定是最新的款式。 但是……为什么这些衣裳…… 都清一色的黑呢? 都是统一黑色外衣加黑色毛绒披肩,一看就是特具三扬特色的衣裳。 尹风无奈问道:“干爹,就没有别的颜色吗?” “嗯?”三扬正色道:“这不都是别的颜色吗?你看,这是这是黯黑白金,这是黝黑黄金,这是玄青暗红,这是黎黑金纹,这是磨砂黑与朱红。这不是五颜六色任你挑吗?” “……”尹风的沉默震耳欲聋。 “您的人生快乐吗?”尹风没忍住问道。 三扬一本正经的回道:“在你唤我干爹之后,就快乐了。” 尹风不由哽咽。 三扬拿起那套黑金华服,道:“这件吧。这件如何?” 黑衣金纹,纹有雄鹰祥云,衣襟处有山河纹路,衣袖处有百花细纹,全衣上还配有黑灰色暗纹,需凑近了看,才能看清,手摸起来甚是舒坦。 总体显沉稳又霸气,就是单穿着这身衣裳,再配那万能的黑色貂皮披风,实在略显笨重,也略显老气。 于是尹风道:“穿此衣可以,但披风可有别的样式?轻盈些的,可有吗?” 三扬一听尹风不喜欢他的貂皮披风,脸色立马变得难看,斩钉截铁道:“没有。” 尹风:“三扬叔叔。” 三扬:“有的。你等我回去拿。” 尹风:“拜托您了,干爹。” 三扬扭身回天宫,不时又出现于太子殿中。 这次他端来了三件新衣裳,虽然还是主黑色调,但这次多多少少也添了些别的亮眼颜色。 尹风一眼便瞧上了那件黑红色的衣裳,遂上前拿起细瞧。 只见红襟黑衣,袖有红纹,纹伴金丝,左肩绣一金色麒麟,红色衣摆更有麒麟纤云,外裳刺绣也有一麒麟,他见此,脑中不由浮现谢清安明日盛宴着蓝裳出席,故而勾唇一笑,道:“就着此裳。” 衣裳定下后,他又到宫中寻了些金银挂饰来,腰上挂玉佩,挂香囊,发冠配红珠宝,双耳戴蓝珠红流苏配饰,更是找人为其妆发。 一捯饬便是捯饬了一整天。 三扬坐在太子殿中悠哉喝茶,尹风还坐在镜前任侍从为其梳长发。 三扬不由道了一声:“你怎弄得像个女人一样?” 尹风闻言眉头一蹙,驳道:“不过是挑些衣裳配饰,弄弄发型罢了,怎就像个女人?” 三扬轻“啧”一声,道:“大男人何须在意这些?男人应当注重的是气质,像我这般气质非凡的,穿什么衣服都彰显男人的英勇气概。” “……”尹风无语凝烟片刻,道:“我现在知道为何我爹不将你放心上了。” 三扬蒙然:“啊?啥意思?” “……平日也就罢了,像明日那般重要的场合,亦有重要之人在场,自然是要好生打扮。一是彰显出我重视此场合,二是让他知晓,我是为见他才如此注重打扮。” 三扬愣了愣:“什么意思?你有心仪之人了?” 尹风眉头轻蹙,应道:“否则你以为我这般隆重打扮是为何?” 三扬不由哼笑一声,又道:“可世间不也只有女子才会为心悦之人打扮吗?不是有那么句话?‘女为悦己者容’?你这又是何必?” 尹风闻言,心中隐隐感到不悦,继而驳道:“无关男子女子,我不过是想讨心悦之人欢心罢了。何须找那么多由?男子便不能为心仪之人打扮吗?我这番还好,明日你见着我父王,才会知道什么叫夸张。” 说罢,尹风心中不由浮现出谢清安初见他这副打扮时露出的惊艳神情,后又隐忍心痒,左一句轻挑,右一语调戏,挨着尹风闻他香囊沾染的味道,轻声在他耳畔念上一句:“尹少爷今日可真帅。” 尹风已经开始暗爽了。 尹风不由咧嘴傻笑,脑海中的幻想已经推进到宴会结束,祭月仪式结束,抱着谢清安进屋子的画面。 三扬就这般看着他傻笑,不明所以的冷笑了两声,道:“不甚解。” 发型做好以后,尹风满意的点头,吩咐道:“好,明日就按照这个样子做。” 说罢,尹风起身,到屏风后更衣,并对三扬道:“干爹,我一会儿送你去宫中休息,然后我就要回人间了。” 三扬疑惑:“回人间?这么晚你回去作甚?直接在鬼域休息不就好了。” 尹风一愣:“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三扬:“早就过子时了,三更半夜你要去人间吓人?” 尹风听罢顿然心慌:那我岂不是一整个下午加晚上都不在司马府中?!完了,出门前并未告知谢清安,他现在应是恼了,不行,得尽快回去谢罪才行! 于是,尹风连忙换好衣裳,匆忙道:“我先走了!” 人间已是天漆黑,尹风吹至司马府,只见书房还有灯火亮。 于是尹风转道至书房前,心道:“怎这么晚了还在看卷宗?查案也不能这般不注意休息。” 可才至书房门前,便见那红烛幽幽摇曳,映得那趴在桌上的人影晃晃悠悠。 尹风不由心中泛酸,故而悄声漫步走到他书案边,弯身细看,谢清安已然抱着书卷,枕着双手昏沉睡去。 第92章 尹风心中不由发问:“是一直在此等我等到睡着了吗?” 愧意上涌,尹风眼中潋出几分心疼。 他轻轻抱起谢清安,谢清安眉头便轻轻蹙了蹙。 他怕将谢清安吵醒,便小心翼翼的抱谢清安往卧房里去。 但走路总归还是有些颠簸,谢清安稍稍睁开眼,瞧见尹风的半张脸后便即刻又闭了起来。 他在尹风怀中抱了抱自己的双臂,然后脑袋往尹风怀中埋了埋,闷声埋怨道:“鬼混回来了?” 尹风微微低头看他,温声应道:“苍天明鉴,我可未去鬼混。” “嗯……”谢清安深嗅一口尹风身上的味道,又道:“你身上都染上香味了。定是去妓房寻欢作乐,不然怎会到现在才回来。” 香味? 尹风细细想来,应是今天试衣裳时,身上沾惹了香囊的味道。 尹风轻轻勾起嘴角,满眼温柔缱绻:“只是沾染上些香味,便惹你胡思乱想,乱吃飞醋?” “我并未吃醋……”谢清安的语气充满疲倦,他依旧闭着眼,好似下一秒就会再度陷入沉睡。 于是尹风脚步放得一慢再慢,月光落在谢清安白皙侧脸上,不时谢清安抖了一抖,身子蜷了一蜷,也不知是他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 只听得谢清安轻声呓语:“不要离开我……” 尹风眼中的柔情不经意间全部溢了出来,听他呓语,抱他时感他颤抖,心格外发软。 霎然间不禁想起初见谢清安时的场景,那时谢清安还是个不及他腿长的小家伙,哭哭啼啼的,要人抱着,要人哄着,哄开心了便万事大吉,哄不好便哭天哭地欲将尹风耳膜哭破。 现在回想起来,尹风没忍住轻轻嗤笑。 他又低头看怀中人,心中不由念道:“如今也是,要人抱着,要人哄着。哄开心了便万事大吉,哄不好便作天作地,作上作下,硬是将我心折磨得痛苦不堪。” 他将谢清安轻置于床上,为其盖上薄被。 谢清安已然沉睡,均匀的呼吸和心跳声,好似千万只手抓挠着尹风的心脏,牵引着他往床上爬。 但尹风还是强忍了回去,他俯身亲吻谢清安的脸颊,又亲吻他的眼睑与额头,才恋恋不舍离去。 第52章 中秋家宴(1) 尹风简单沐浴后,他才蹑手蹑脚爬上谢清安的床,侧卧于一侧,枕一只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搂上谢清安的腰。 看着谢清安安睡的侧脸,尹风不由想吻,但又怕弄醒他,无奈只能强忍着,就此作罢。 次日一早,尹风醒时谢清安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此生有幸,第一次和谢清安同时醒来。 “早安。” 尹风先问了早,谢清安似还未睡醒,表情懵懵的扭头看他,讷讷愣了好久,才哑着声音回道:“早……咳嗯……” 人刚睡醒时的声音就是这样,慵懒无力还带着些喑哑,尹风听着便觉着下面胀胀的。 尹风故作镇定,一本正经道:“今晚鬼王宫中的家宴已经安排妥当,酉时开始,戌时结束。不过我恐怕得提前过去,到时再另外派人来接你。” 谢清安闻言,眉头轻轻蹙了蹙,不满全写在了脸上:“你就不能亲自来接我吗?我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碰到恶鬼可怎么办?” 尹风轻轻一笑,心道:“在鬼域,哪有恶鬼敢碰你。” 继而尹风回道:“安心,我会安排好人送你入宫,引你入座的。你也知道,我是鬼太子,是要与鬼王一同出席才可。” 谢清安心中又有顾虑,道:“那到时候你坐哪?会跟我坐一块儿吗?” 尹风笑道:“当然,放心,没事的。谢大人不是也当过两年官吗?应当不至于畏怯这种场合吧?” “那是自然,”谢清安皱了皱眉,“我只不过是担心你找不着我会发疯。” 尹风闻言,没忍住轻笑出声:“还是大人你考虑得周到。” 谢清安轻哼一声,扭回头,又问:“那你今日什么时候要走?” 尹风想了想,心道:“按说应当是午时便要去做准备,但走得太早,谢清安心中会不会太过不安……” 于是尹风道:“未时再走。” 谢清安沉默片刻,忽然道:“提前一些,午时走吧。” 尹风一愣,心中疑惑:“怎的还赶我?” 不等尹风问,谢清安便不打自招道:“我想起今天中午还有事情,你在此我恐是顾及不上你,不如你早点过去,早点准备完,我也能安心做我的事情。” 尹风闻言,忽的有点泄气:“你当我是累赘了?” 谢清安笑眼看他:“你可不就是我仕途上的绊脚石吗?跟你在一块儿,我根本没法专心查案。” 尹风两眼一翻白:“好,是我影响到谢大人了。我走便是,我走便是。” 尹风说着,坐起身:“总能在您府上用过早膳再走吧?” 谢清安笑然:“当然,这一点我还是挺大方的。”话锋一转,谢清安又突然道:“毕竟以前在尹府也没少吃你们家的东西,现在全当我……” 尹风以为谢清安要说“报恩”、“还债”之类的话,吓得尹风抖一激灵,连忙道:“住口!不可胡言!什么你家我家,如今我家就是你家,你家就是我家,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可没有什么欠不欠,还不还的说法。” 第93章 谢清安还躺着,双下巴都差点被他吓出来。 谢清安先是一怔,再是噗嗤一笑,打趣道:“你才是在胡言乱语吧,我们又未成亲,又不是夫妻,哪里来的‘你家就是我家’这种荒谬的说法啊。” 尹风闻言,不由紧皱起眉头,双手撑着身子,往谢清安一侧倾斜贴近:“我们虽未成亲,也不是夫妻,但你我如今白日恩爱,夜晚缠绵,与夫妻又有何异?至于成亲一事,你若是想,随时可与我提起,聘礼我早已备好,只要你开口,当日我便可全部送到司马府上来。” 谢清安的笑瞬间僵住。 他看着尹风认真的神情,莫名紧张起来。 他暗暗吞了口唾沫,结巴着问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聘礼,什么成亲,还要送到司马府,你现在尚在梦游中,还未睡醒吗?” 尹风却斩钉截铁道:“不,我说的皆是真话。在与你重逢后,我便开始着手准备提亲聘礼。我怕你不愿,所以一直未提,现在也是,我只等你开口,就算是三更半夜,我也会立马将那聘礼敲锣打鼓给你送过来。” 谢清安又怔愣许久,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坚定,一个错愕,两两相对无言许久,突然谢清安“噌”的一下坐起来。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聘礼?提亲?你真要跟我成亲呐?!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谢清安惊叫着,一只手猛地贴上尹风额头,“没发烧啊?!你真的醒了吗?!” 说着,谢清安还想给尹风来上一巴掌。 好在尹风眼疾手快,在那一巴掌落下前捏住了谢清安的手腕。 尹风拧着眉头,表情略显无辜和憋屈,语气不满道:“你这是要作甚?不答应也不必动手打我吧?我可以等,你不用急着做决定。” 谢清安目瞪口呆的看着尹风,平日里充满智慧的眼神,如今却充满混沌和漩涡。 许久,谢清安才回神。 他猛地抽回手,别过头,脸上神情慌张无措,面颊上铺满红晕。 谢清安道:“先、先不提这个……你、你也应当回去好好再考虑过才是。不、不必等着我,我、我今日全当你是在说笑,我们才重逢不久,你现在肯定也只是一时冲动,以、以后你想好了再说!” 尹风闻言,心中顿然不安,生怕谢清安误会自己真心,见谢清安扭身要下床离开,于是又抓住他手腕将他拽了回来。 谢清安仓皇看他,尹风郑重其事道:“我并非一时冲动,并非一时兴起。我思你念你,心中早已非你不可,你安心,日后我定不会再欺你瞒你,不会再沾花惹草,我只在你身边,只与你相伴左右,厮守一生!” 谢清安听得脸更红,欲滴血一般,却又像被吓到了,什么话也没说,连忙甩开他手,像只受惊的猫咪一般,撒腿就跑。 徒留尹风一人在床上凌乱,惴惴不安。 事情有点不妙了。 早膳时,谢清安是叫人把早膳端去书房里吃的。 早膳后,谢清安又一直躲在书房中不出来,甚至派重兵把守书房门口,严令禁止尹风出入。 尹风没见过谢清安这种反应,颇似应激了一般,故而尚无对策。他不敢贸然行动,只得远远观之。 午时,他吩咐三名鬼将盯着谢清安,一是保护谢清安安危,二是到点引谢清安去往鬼域。 临走前,他到书房又被拦下,尹风解释道:“我就是想同谢司马说一声,我即刻要动身离开了。” 官兵道:“尹公子请回吧,我们会将话带给谢司马的。” 尹风心中犯难:说是这么说,但万一没把话带到怎么办?回头谢清安因为这个生气,我又该如何是好? 秉承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则,尹风直接冲着书房大喊了一声:“谢司马——我走了——今晚酉时你一定要来啊————” 脸上的官兵一吓,当即要责骂:“喂!你别吵谢司马办……” 书房中却即刻有人回道:“知道了!快走吧!!” 听谢清安有回话,尹风不安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了些下来。 至少证明谢清安还没有到不他的地步。 于是尹风寻一静僻无人处,落阵回宫。 回宫时,宫中已布置好大半。 桌案、座垫,殿前雕刻、彩绸与红灯笼已布置妥当,往日布满黑帘的广涞宫,今日却是红绸错落,金毯铺路,一双金龙盘柱而上,立在那高台两侧。 今日的鬼王宫,一改往日死气,尽显华丽富贵之气派,虽然此地不见天日,却是能与那天上的天宫相媲美。 虽然此次装潢尹风并未参与,但一些细节装饰上真的很符合尹风的遐想——每个座位后侧都立有一列桂花,桂香扑鼻,甚是舒心。 尹风回太子殿中沐浴更衣,依照昨日定好的行头再度梳妆打扮,坐于镜前时,尹风即觉紧张,又觉兴奋,甚至还有些许期待。 骤然间,“谢清安会以什么样的表情的注视他”,“谢清安会对他说的第一句是什么话”,之类的猜测充斥着尹风的大脑。 他期待谢清安对他今日着装造型的评价,他知道自己虽然有时情商跟不上,但单以自己的姿色,一定能把谢清安迷死。 着装就绪后,尹风又到厨房视察,而后又到殿中指挥调整,一切准备稳妥后,他便往思涟殿去。 才入思涟殿,便见鬼王与小爹在谈话,小爹不时掩唇发笑,尹风便知今日鬼王心情不错。 第94章 于是尹风大步直入,唤道:“爹,一切已准备就绪,您可还要再去现场确认一番?” 不等鬼王回复,宁洛便接话问道:“殿中可有宾客到了?” 尹风回道:“江将军和三扬将军已经到了。” 宁洛颔首,对二人道:“那我去便好。家宴开始前,你们尚且不能露面。” 说罢,宁洛扭头便走,刚走两步却又折回来:“对了,清安那边你安排好了吗?” 鬼王抢话道:“小郎君你安心好了,这家伙可比我们急。” 尹风一怔,双颊微微泛红,却还故作镇定的回道:“已然安排妥当,时辰到时,自会有人接他过来。” 宁洛听罢,轻轻一笑,放心离开。 尹风却是不解,扭头问鬼王:“爹,以前家宴,小爹不是也同我们一起,宴会开始前不能露面的吗?今年怎么不同了?” 鬼王道:“你小爹说了,怕谢清安一人在底下不适应,所以今年他提前入席,亲自带着谢清安,陪他讲话。这么好的亲家,可从哪里找?” 尹风闻言,心头暖暖的,微微垂头轻笑。 继而有鬼差来报:“太子殿下,谢司马现已入广涞宫中。” 第53章 中秋家宴(2) “太子殿下,谢司马现已入广涞宫中。” 尹风听罢,紧张瞬间显于面色。 鬼王:“知道了,退下吧。” 鬼差领命退下,鬼王轻笑一声,回身给尹风了一下衣襟,道:“一脸怂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被谢清安生吞活剥了,回头冥魈一党直接把谢清安拉入伙,叫你缴械投降,乖乖让位可如何是好?” 尹风知鬼王是在点他,不该在外人面前将感情外露。但话已至此,尹风也决定顺道将冥魈一事全部告知于鬼王。 于是尹风道:“爹,前几日楚知意来同我说,冥魈就是他爹,楚范。” 鬼王面不改色,甚至嘴角轻扬,哼笑一声,又道:“他当真这么说?准备借你之手大义灭亲?” 尹风如实道:“此事还未查清,我不敢妄下结论。但是爹,若此事是真的,楚家若真是冥魈一派的幕后指使,我想请您帮忙出兵,将他们一网打尽。” “嗯?”鬼王似笑非笑的抬眼看他,“怎又突然需要我帮忙出兵了?你不是一直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太子’吗?若我出手,岂非又要惹人闲话?” 尹风回道:“惹人闲话也好,惹人笑话也无妨。我协朝政已非一两日,我为鬼域所做的贡献天地可鉴。信任我之人自会拥护我,反对我之人,无论我再如何自证也都是白做功夫。所以,我也不打算再为了那些不值当之人,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鬼王听闻,不由勾唇笑道:“你倒是有些思想觉悟。” 尹风闻言,忽的露出一个骄傲的表情:“谢清安教的。” 鬼王又哼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是,你爹我怎么都教不会的犟驴,谢清安一下子就给驯服了,厉害,驯驴大师。” 鬼王说罢,扬扬手回身道:“走吧,时辰快到了。今日家宴,我甚是期待。” 广涞宫内,宾客多数已到场,唯独陈仙君的座位空着。 编钟古琴器乐响,高台下的人瞬间停了闲聊,纷纷往高台上投去目光。 尹风与鬼王立于红帘后,尹风低眼扫视,却未见谢清安的身影,不由发疑,又有不安,扭头轻声问鬼王:“谢清安呢?” 鬼王轻笑:“怎么,还怕你小爹将他拖去吃了不成?” “不、不是……” 还未能问个明白,面前红帘便被侍女缓缓撩开。 尹风不得不即刻停止询问,再度转眸望向台下的宾客。 皆是些熟悉面孔,尹风双目并未做停留,还在不停扫视殿内,寻找谢清安的身影。 鬼王在念致辞,说了什么,尹风全然没在听。 待鬼王说完话,底下的三扬将军问宁洛去哪了时,尹风的注意力才转移回来。 宁洛和谢清安在一起,得知宁洛在哪,便是能得知谢清安所在何处。 鬼王轻笑,语中带刺道:“三扬将军雅致,就爱关心有夫之人的去向。” 江令舟将军:“刚才我见宁公子和一公子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是不是还不能动筷?” 袖清举着酒杯:“上酒上酒!这酒不够喝啊!!” 鬼王:“……你若现在喝醉要耍酒疯,我会马上把你扔出去。” 袖清真神默默把举起的酒杯放下,正襟危坐。 编钟声再响,宾席悄声一片,古琴声响,伴一双人踏入宫殿。 只见那两人一蓝一白,一温润如玉,一面露青涩。 有风来,宁洛一身轻飘飘的白裳灵动,惊艳四座。 三扬将军看得瞠目结舌。 而此刻,尹风眼中只看得见谢清安一人,今日的谢清安,身着一身薄薄的淡蓝色外袍,内一件蓝白相见的干净衣裳,蓝中绣白云,云中绣金色桂花,入此殿中,伴阵阵花香,宛似从花苞中落下的仙子。 他青涩的脸上晕着淡淡绯红,衣摆飘动,亦有玉佩香囊挂于腰间,头上难得见他戴着一件银色嵌有蓝珠子的发冠。 他高束着的头发,正被微风轻拂,几律碎发凌乱于他姣好的面容前,他抬眸,只露一副无措又故作镇定的神情,便瞬间将台上那傻太子拿下。 尹风暗暗捏紧拳头,抿紧了唇,心道:“草……” 第95章 宁洛面色抱有歉意,好生道:“抱歉,清安方才扭了脚,我便带他去处了一下。” 尹风心一惊,想都没想立马就要冲下台去,得亏鬼王手快,死死将他拽住,压着声音道:“你老实呆着,在这种场合失态,是不会让谢清安有好感的。” 尹风闻言,不得不停下躁动,远远望着谢清安。 而谢清安的表情非常奇怪。 他抬头望着尹风,眼中泛起奇怪的情绪,他凝望尹风片刻后,又将目光撇向别处,不时又悄悄偷看回来。 虽然他每次偷看都会成功被尹风捕捉,但他还是不厌其烦的每每装作不经意对视,迅速挪开目光。 尹风不知他是何意,心中更是不安。 此时却是听鬼王在身边悄声道:“不枉你今日打扮那么久,看来是有点成效。” “什么?” 尹风没听明白,但鬼王却不再多说了,扬手便宣布家宴开始。 宁洛扶谢清安在底下位置坐下,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往台上去。 而尹风则是快步下台,在谢清安身边落座。 他故意将座垫往谢清安一侧挪了挪,又歪着身子贴近,悄声问道:“脚怎么了?” 谢清安面红耳赤的低着脑袋,无措的扣着手指,应道:“没什么……没事,没扭着,是你小爹说要我装着扭到脚了叫我出去……” 尹风闻言一愣,甚是不解:“为何?他叫你出去作甚?可是有悄悄话要与你说?” 谢清安摇摇头,道:“不是……没有……他就是说等我会儿要跟我晚点入场,叫我跟他在外面等一会儿……” 尹风更是不解,但他坚信,小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于是尹风也不再追问,只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 “嗯……”谢清安低着脑袋,用余光瞥着尹风,在尹风准备直起身子端坐时,忽然轻声叫住他,“那个……” 尹风动作一顿,扭头看他,满眼疑惑,等着他说话。 谢清安脸色比方才更红,但那双眼眸却不像方才那般闪躲,而是直勾勾的,带着羞怯之意,紧紧凝视着尹风。 只听谢清安道:“你、你今天……还挺帅的。” 说罢,谢清安便难为情的将脑袋又低了回去,眉头也跟着轻轻蹙了一蹙。 他不知,就这简单的一句话,已然在尹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若非此处人多,尹风当真是想将他抱来一顿狠亲,逼着他再多说几遍。 可他不能,只能呆呆的定在原地,一脸正在处内心挣扎的表情。 谢清安又瞥他一眼,继而轻咬下唇,眼中泛起潋滟,悄声问道:“今日是为了打扮才那么早离开的吗?” 尹风讷讷道:“不、不是,是你赶我午时走。” 谢清安抿了抿唇,将目光移致桌上美食,红着脸低声道:“因为也我需要点时间沐浴更衣……” 两句话,让尹风大脑再度失去运转能力。 “嗯……”尹风喉结上下滑动,嘴角轻抽着,一会儿上扬一会儿落下,不时抿唇,一副欣喜又努力不外露的怪异表情。 “你头上的发冠甚是好看。”磨蹭许久,尹风才终于将舌头捋直了说话。 谢清安闻言,耳根更红,抬手佯装撑脸,实则目光羞涩闪躲,道:“这可是我昨日亲自挑选的,自然好看。” “昨日?” 不知是不是在家宴这种隆重场合,谢清安不似以往那般放肆,反而更加容易害羞脸红。 尹风却相反,可能是在自家地盘,调戏打趣谢清安之事,简直信手拈来。 尹风勾唇笑着,故意问他:“昨日谢大人未去探案吗?” 谢清安闭目回应道:“只是探案时路过店铺,见好看就顺手买了而已。” “只是顺手吗?” “只是顺手。” 坐谢清安另一侧的江令舟将军歪身探了个脑袋过来:“太子爷,陈道长今日也不来吗?” 尹风抬眸回应他:“去年陈叔也未来,今年估计也是吧。” 江令舟闻言,也不再多问,只端起酒杯自顾自的嘟囔着:“哦……感觉挺久没见到他了。” 尹风不语,给自己也倒上一小杯酒。 谢清安此时疑惑,轻声问道:“是之前在尹府见过的陈道长吗?” 尹风颔首:“嗯,陈叔四处游历,鲜少会出席我们的宴会。若想见他,要么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么就是他恰巧又游历回墨州了。” 谢清安又疑惑,继续问道:“陈道长四处游历,是为降妖伏魔吗?可你们鬼域的宴会怎会邀请道士参加?” 尹风见谢清安好奇,故而心中发痒,于是往谢清安身边挪了一挪,悄声道:“让我跟你一同坐,我就告诉你。” 谢清安表情为难:“这么多人看着,你莫要……” “怕什么?”尹风轻笑道,“宴席已开,没人会注意我们的。” 谢清安闻言,心有余悸的环顾四周,见周围宾客都各聊各的,各聚各的,好似真无人留意他们。 可谢清安心中还是为难。 尹风见他迟迟不做决定,于是又挨近,贴耳轻声问道:“谢大人是要自己坐过去一些,还是要我将你抱到我腿上来坐?” 谢清安迅速抱着座垫挪到了桌案的另一端。 尹风紧跟着挪了过去,顺带将自己的碗筷也一同带了过来。 第96章 尹风拾起筷子,一边给谢清安夹菜,一边温声道:“陈叔以前和我小爹是挚友,是生死之交,他们感情甚好,所以无论陈叔来不来,小爹都会准备他的席位,准备他的请帖。” 谢清安又问:“那鬼王呢?他和陈道长的关系也很好吗?” 第54章 中秋家宴(3) 尹风托起一边腮,道:“那倒不是。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好。我小爹不在时,陈叔就很怕我爹。但我小爹在时,陈叔又很肆无忌惮。” 尹风说着,自己都没忍住笑出声:“你可有见过哪个生人,胆敢指着鬼王的鼻子痛骂?此事可就陈叔敢这么做。” 谢清安闻言,不由觉得新奇,又问:“那鬼王不生气吗?” 尹风道:“不生气。陈叔以前救过我小爹的命,我爹脾气就算再怎么差也不会真拿陈叔开刀。” 谢清安又问:“可陈道士是修习道术的……和鬼走得近没有关系吗?” 尹风轻笑:“没事,乱道心的一般都是人,不是鬼怪。” 说着,尹风夹起块肉递谢清安嘴前:“啊。” 谢清安听话的将嘴张开,却忽然想起这是公共场合,又连忙把嘴闭上,面红耳赤道:“我自己会夹。” 尹风眯眼笑着,将肉放回碗中,继续道:“原本你一来我就该亲自接你的,但小爹说在家宴开始之前,我和爹还不能露面。” 谢清安一怔后,立马压着声音道:“对了,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家人也在?早知道我该准备些见面礼才对。” 尹风愣了愣,讷讷道:“既是家宴,我家人当然会在……且何须准备见面礼呢?应是我们家该给你准备聘礼才对。” 谢清安听罢脸更红:“今日长辈都在,休要胡言!我本以为是整个鬼域的佳宴……谁知是你们鬼王家的家宴……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尹风闻言,心顿然一慌,生怕是自己哪里招待不周,惹谢清安不高兴。 于是尹风连忙道:“为何?怎么了?是有谁惹你不开心了?还是我哪里没有安排妥当?你大可告诉我,我下次一定注意。” 谢清安抿抿嘴,目光瞥向别处,摸着后脖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是你们家的家宴,来的要么是你们的亲戚,要么与你们家是挚交,我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个刚上任没多久的墨州司马,实在是跟你们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虽然有你在,但我还是觉得有点无地自容,觉得怪怪的……” 尹风随即道:“你与我成亲不就好了吗?” 谢清安立马驳道:“啊!都说了先不要再提此事!” 尹风坦然道:“但我爹和小爹早已将你视作我家未来的夫婿,邀你一同来参加家宴,也没什么不妥的吧?” 谢清安面色绯红,眼中开始转起小漩涡:“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同你父亲们说了?这、这种事情,我还未答应,怎么就可以同长辈说啊?” 看谢清安的反应,尹风一时不知他到底是真的抗拒还是假的抗拒。他好像有点慌张,又好像有点点窃喜。 秉承着不懂就要问的原则,尹风开门见山道:“你生气了?” 是,或不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却是叫谢清安一哽再哽,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一人走到两人桌前,捏着酒杯直直盘腿坐在了下来:“谢清安!” 谢清安一吓,扭头看去,这一眼,却是叫他一愣。 只见袖清真神醺红着脸,举着酒杯道:“谢司马~恭喜恭喜,恭喜上任~尹,嗝~尹太子,恭喜抱得美人归哈~” 尹风眉头轻皱,道:“袖清真神酒量竟然这般差劲吗?” 袖清笑道:“不不不不~酒不醉人,人自醉~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哈啊~羡慕你,爱情美满~” 尹风心道:“当真是醉了。”继而扭头召来侍从,吩咐他们备下醒酒汤给袖清真神,又叫他们把袖清真神扛回自己的位置上。 静片刻,谢清安忽然问道:“刚才那位是神仙吗?” 谢清安的表情很奇怪,不同于寻常疑问,更像是见到难得一见的旧人,满脸的不敢确信。 尹风捕捉到他的神情,故而道:“嗯,是。怎么了?” “……”谢清安愣愣的望着那袖清真神片刻,然后微微垂下头,娓娓道:“没什么,就是……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自我外婆死后,我曾意图自缢,当时有个云游书生劝阻了我,还叫我到墨州来……” 尹风眉头轻皱,提及往事,他便隐隐感到不安,但他依然还是要不露声色的回应着谢清安的话。 “记得,怎么了?” 谢清安道:“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对我说的话。他叫我一路往东方去,就算遇到鬼怪,也不要回头……他还说,‘若途径袖清神庙,又正巧饥肠辘辘,身疲神倦,便进去歇息,会有人好生招待。不过,若遇鬼怪,袖清真神可就护不了了’……” 谢清安说罢,抬眼看向尹风,难以置信又小心翼翼的问道:“说的袖清真神……可是这位神仙?” 尹风苦笑:“还真是。” 谢清安面露苦色,不由喃喃自语道:“那位书生和袖清真神是什么关系……?我怎会得他的庇佑……?” 尹风心中发毛:“自然是因为我拜托了他来照顾你。” 尹风自然不能这么说,否则当年他标记谢清安之事就该瞒不住了。 第97章 于是尹风道:“兴许那书生是袖清真神身旁的小仙童所化。他看你天资聪颖,日后定能在仕途之路上成就一番大业,所以才要一直庇佑着你。” 神鬼之事,谢清安不懂,听尹风这么说,谢清安也只能半信半疑的回着:“原来是这样吗……” 尹风看着谢清安逐渐陷入沉思,心中不安,于是立马拾起一块水果塞进谢清安口中,并道:“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今时不同往日,大可不必再纠结这些。” 谢清安嚼着口中的水果,向尹风投去一个无奈的表情。 谢清安不再多说,也不再多想,继而抬手撩了撩尹风耳边的长发,目光落在尹风而上那对耳饰上。 谢清安道:“你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是有心诱惑于我?” 尹风闻言,心中暗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发痒。继而弯眼轻笑道:“谢大人可喜欢?” 谢清安不自觉的也弯起双眸,拇指轻挲尹风的耳垂,温声问道:“你何时有的耳洞?世上哪有男子戴耳饰的?” 尹风抬起一边手,将耳边的手轻握,谢清安一愣,转眸对上尹风的眼。 继而尹风轻声念道:“现在有了。” 与之四目相对的谢清安,脸上又不自觉流露羞怯神色,他微微别过头,眉头蹙了一蹙,道:“莫用那种眼神看我。” “何种眼神?” 以往都是谢清安主动,如今在尹风的地盘,他却显得无比羞怯,这叫尹风心中止不住的暗爽。 谢清安小退一步,他便想得寸进尺的大进一步。 于是尹风捧着那只手,微微侧脸,双唇贴着那掌心,故意发出“啾啾”的声音。 那只手颤了颤,继而变得温热又柔软。 尹风抬眼瞥去,只见谢清安脖子以上皆是一片温红。 就算是这样害羞到极致,谢清安也只是说着“不要”,手却老实的一动不动,任由尹风捧着。 尹风分明没有使劲,谢清安只要想,随时可以抽回。 所以,这说明谢清安一点都不抗拒。 “说不定心里还甚是享受。”尹风这么想着,脑子渐渐感到燥热。 若非一会儿家宴结束,还答应了要和谢清安一起去参加祭月仪式,尹风真想现在就把他抱回太子殿中,翻云覆雨一番。 忽有人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吓得谢清安连忙把手收回,尹风脑中燥热未退,转眸望向门外时,神情还有些呆滞。 “诸位好啊,我没有来晚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陈仙君手抱拂尘而来,一身青衣素裳,脚踩踏云白靴,扬着悠然的笑款款而来。 江令舟将军先反应过来,立马唤道:“陈道长!” 宁洛紧随其后,欣喜万分:“仙君!” 陈仙君眯眼笑着,礼貌的两次作揖。 鬼王道:“今日真是难得,陈道长竟来我宫中过中秋?” 陈道长笑然:“嗨呀~听闻今年的鬼王家宴有重要人物出席,我当然要来凑凑热闹。” 陈道长说着,笑眼转向谢清安。 谢清安浑身一颤,表情一僵,又惹陈道长轻笑,转头对宁洛说道:“宁洛,今年我有望到你们宫中蹭个喜酒吃吗?” 尹风闻言,面露难堪,心道:“又来了,他与小爹又要开始一唱一和……” 只见那台上的宁洛抱起手臂,无奈的摇头轻叹一声气,回应道:“唉……难说,我也想啊,但只我一人想,孩子们不急,我急有何用?” 尹风难为情的拧起眉头,转眸看向台上的宁洛。 高台上只设有一张桌,宁洛与鬼王共用一桌,宁洛与陈仙君一唱一和的催婚,鬼王在一旁只敢吃菜,不敢多嘴。 陈仙君又道:“你劝劝啊。” 宁洛道:“我劝过了,但实在是催不动……” 尹风扭回头,余光瞥向谢清安,见谢清安若有所思的低着脑袋,眉头轻蹙,心中不由更慌:“莫不是这些话叫他误会,以为我对他不甚上心?” 于是尹风连忙挨近,轻声与他说道:“我小爹故意这么说的,别放在心上。” 谢清安眉心又动了动,他扭头看看尹风,而后又低下头,轻声回道:“嗯。” 此时三扬将军插话道:“什么喜酒?宁洛,你要休夫再婚了?” 一直匿于阴暗处的鬼王突然开口:“再婚也轮不到你。” 三扬哽住,接着厉声道:“你怎知轮不到我?!莫要小瞧人了!” 鬼王冷笑一声:“不是我小瞧你,是小郎君根本瞧不上你。” 宁洛闻言连忙苦笑唤声制止:“殷郎……” 尹风见风向已然转向宁洛,暗暗松了口气。 而此时,谢清安趁乱,凝视着尹风,轻声问道:“少爷,如果我说我心中还有其他人,您还会爱我,想要和我相守一生吗?”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海星啊宝宝们~ 第55章 突然订婚 尹风闻言愣然。 他心懵道:“他此话是何意?他心中还有别人?是说他除我之外还爱慕着其他人?谁?是谁?平日在他身旁的不就只有我?他还会爱慕谁?凌参军?” 尹风皱了皱眉,问道:“是谁?” 谢清安收回目光,又心事重重的低下脑袋,道:“明明是我先问您的,少爷。” “……”想不想和谢清安长相厮守,这个问题,尹风一定会说“想”。但此刻他却是忍不住将那个字捱于口中。 第98章 他突然开始思考自己对谢清安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愧疚,还是莫名强大的占有欲。 若只是后两者,那又能称得上是爱吗? 谢清安低着头,膝上的双手默默摩挲着,片刻,他又道:“少爷您是何时喜欢上我的?您又喜欢我什么呢?” 又是这样的问题。 何时喜欢上的?尹风回忆着,对谢清安最起初的感觉似乎只有怜悯和愧疚。 不等尹风开口,谢清安又问他:“我们初次见面时,您是觉得我很可怜,同情我,才给我地方住,给我东西吃的吗?” 尹风不知该怎么回答。 当初是有同情的成分在,但因标记而对谢清安造成不幸的这份愧疚,尹风根本无法如实坦白。 尹风不答,谢清安便抬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无奈,尹风只得犹豫着答了一声:“……嗯。” 谢清安似早已料到一般,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眼中略显落寞。 谢清安又道:“……那给我购置房产呢?也是出于同情……啊,忘了你是鬼太子,家财万贯应是不缺钱……” 此时谢清安的情绪忽然变得十分低落,尹风就算想说什么话,也必须先斟酌三分。 尹风心中猜测道:“他突然提及往事,又露出如此不安道神情,是怕我心有假,有一日会负了他?还是担心我对自己的真心不甚了解,便贸然说爱慕?” 谢清安越是这样,尹风心中越是焦灼不安。 于是尹风道:“你如今在担心什么?” 谢清安皱着眉头:“我不知道……” 尹风眉头轻轻蹙了一蹙,牵起谢清安的手,摁在自己胸膛。 谢清安神情一滞,目光呆滞的随着手掌移动。 尹风道:“你不知,此处的心跳,是你赠与我的。” 谢清安掌心温热,感受着那一阵一阵有规律的跳动,不由眉心轻蹙,他抬眸,问道:“我何时?” 尹风道:“那年,我这副躯壳支离破碎,在尹府昏睡三天三夜之事,你可还记得?那时是你予我新生,让我重见光明。” 谢清安满脸难以置信,他诧异道:“是……是,那时我吻你许久,你的伤口便尽数好了。但、但你本没有心跳,怎么可能会……” 尹风温声道:“你离开那日,我此处传来前所未有的痛感。也是那时,我才发现这颗心脏在跳动。” 谢清安愣然,眼中泌出千思万绪。一秒情绪涌动,他却又似怕被发现一般,尽快敛了低下头去。 尹风感觉得到,重逢以后,谢清安的性格便变得坦诚许多,虽然不像以往那般爱藏着掖着,但他也总是真话假话一同往外说,已是鲜少看见谢清安这般退怯的神情。 于是尹风抬手捧起谢清安的脸,再度将他的视线抢了回来,尹风垂着头,含情脉脉道:“无关民间嫁娶,若办仪式,也只是在鬼域内,向臣民宣告你的存在。你若不愿,不办便是。只求你,不再离我而去。” 谢清安的脸已红透,他眼神痴迷的皱了皱眉,硬是再度把头低下,起手推了推尹风。 尹风以为他又要拒绝,不料却是听他轻声道:“怎又突然说起这个?这种事情,待只有我们两人时再说……” 尹风闻言不由心中欣喜,于是顺势紧紧捏住他手,轻声应道:“好。” 陈仙君入座,推了美酒,斟了杯茶,远远朝谢清安投来目光,忽的说道:“谢司马,来墨州可还习惯?” 谢清安身子微微一颤,因被突然点名而吓了一下,好在他反应及时,面色不露一点难为,反而从容微笑道:“劳陈道长挂念,一切都好。” 陈仙君又道:“最近墨州不大太平,我一路来时耳边皆是命案凶案的传言。我也不知真假,只知这墨州民风彪悍,百姓都信仰沽鹤观,你这司马也不好当吧?” 谢清安的笑容僵了一僵,尹风见状,插话道:“墨州若是平安,这司马也不好当。如今墨州发生的数起命案,都与鬼域反派有关,墨州地上地下相互勾结,暗流涌动,谁人来此当官都是件苦差事。归其原因,还是我们鬼域内政做得不够好,异党未除,才牵连无辜百姓。” 陈仙君摸杯抿茶,斜眼笑着,道:“我同你说话了吗?臭小子。” 尹风眉头一蹙,顿时哽住,心道:“不妙,我若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恐怕又要被陈叔拿去开玩笑。不行,大庭广众之下再被拿婚姻之事说笑,谢清安定然会不悦……” 身旁的谢清安轻轻叹一声气,接着说道:“没关系,正因是件苦差事,无人愿来,我才得以顺利拿到墨州司马的官职。既是我自己决定要来,就一定会通过自己的努力站稳脚跟。无论是人间律法,还是鬼域内政,只要是对墨州百姓有利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 鬼王听罢,严肃道:“鬼域内政何时轮得到你一介凡人来干涉?” 宁洛从容不语。 尹风一怔,抬头看向鬼王,心道:“怎突然用这种语气跟谢清安说话?父王脾气再差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才对……” 陈仙君抱起手臂道:“墨州虽是鬼王领域,但鬼王并没有义务要保墨州百姓平安,鬼做事,全凭自己心意。” 尹风又一怔,转眸看向陈仙君,心道:“陈叔又是为何接上这句话?为何他们要在此与谢清安作对,给他如此压力?” 第99章 尹风惶恐,牵起谢清安的手,意图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结果谢清安却是手指暗暗用力,示意他冷静。 紧接着,又见谢清安道:“现在谢某自是没有权利干涉鬼域内政,过些时日吧,过些时日我再干涉。” 尹风:“?” 鬼王:“何时?” 陈仙君不假思索道:“下月十五,正是黄道吉日。” 谢清安颔首道:“那便下月十五。” 尹风蒙然,讷讷的看谢清安:“你们在说什么?” 谢清安抿着嘴,微微低下头,思虑片刻,不回应尹风,而是起身向鬼王作揖行礼:“今日,多谢鬼王的盛情款待,余下时间,我与尹少爷还想结伴出游墨州的祭月大典,恐怕现在得先行离开了。” 鬼王勾起笑,扬手道:“允了,去吧。” 谢清安再次行礼道谢,继而拉起尹风大步往门外去。 才出广涞宫的大门,便有清风迎面袭来,尹风被谢清安拽着走,不见他面容,只听他忽然盈盈笑着,他忽的扭回头,笑道:“还不快带我回人间?” 尹风神情还懵着,却是不多问,谢清安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于是尹风停下脚步,反手握住谢清安的小臂,道:“那你抓紧我……” 话音未落,谢清安便勾着他脖子吻了上来。 尹风怔然,剧烈的心跳顿时让他脑袋一片空白。 他讷讷的瞪圆眼,看谢清安深情的闭目亲吻,他便也识趣的放轻了动作,一手抚他后脑,一手环他腰。 继而脚底落阵,显出红色光晕,将两人身影渐渐从鬼王宫中抹去。 他们化作红褐色的烟尘,散落在人间。 墨州城小巷中,尹风将谢清安摁在墙上亲吻,谢清安收回一只手,轻抚小小风。 谢清安不时用力,惹尹风皱紧眉头后,不禁发笑。 尹风问他:“你想在此处做?” 谢清安摇头,道:“我可不似你一般不知羞。” 尹风不满道:“有些人的手都快伸到里面来了,究竟是谁不知羞?” 谢清安眯眼笑着,手指又用力,尹风身子一颤,咬牙切齿唤道:“谢清安……!” 谢清安勾着笑,另一只手抚他脸颊,贴近轻声道:“再让我听一遍,你的心跳。” 尹风微微眯眼,感受到谢清安打在自己唇上的温热鼻息,没忍住倾身又吻他唇。 面颊上的手滑落到胸膛,如获珍宝般,爱抚着胸膛的温热。 忽的那手又似条泥鳅一般,钻进衣裳中抚摸。 尹风一颤,松开唇,又拧起眉头看谢清安。 那谢清安依然弯眼笑着,尹风好似已然沦为他掌心玩物。 尹风不满的唤了一声:“谢清安。” “有何指教?” 谢清安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尹风不禁道:“世上敢对我这般粗鲁无礼者,独你无二了。” 谢清安笑然:“我是否该感到荣幸?” 尹风隐忍片刻后,道:“把手拿出来。” “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全部。” “只能选一个。” “……下面的。”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海星呀宝宝们~ 第56章 祭月吻 暗巷呜咽,琼浆玉露倾泄满手。 谢清安不乖,舐去掌心玉露,眯眼笑道:“好快啊。” 尹风羞恼,低声道:“莫要挑衅我。” 谢清安含笑歪头,又像猫一样,用脑袋去顶了顶尹风的下巴。那发梢挠着他的脸,惹得尹风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谢清安。” “知道我喜欢听你叫我名字之后,就叫得这么放肆了?” 谢清安说着,将脸贴上尹风的脖颈,故意往尹风锁骨上哈出一口温温的热气。 尹风顿然感觉呼吸困难,胸口心跳更是难以抑制的加快。 生时的心跳他早已忘却,如今的心跳让他不由感到新奇。 尹风手搂上谢清安的腰,道:“在外面这般放肆的撩拨我,可有想过回家之后的后果?” 谢清安眯眼笑着,双手勾着尹风的脖子,晃到尹风面前,道:“什么后果?少爷要惩罚我?要打我屁股?” 尹风看他表情,甚似挑衅,于是一边嘴角轻轻勾起,低声道:“上次打你,哭天喊地的,今日倒是嚣张起来了。” 谢清安嘴角扬起更甚,牵着尹风一只手摸去,贴身道:“如今,此处,随时恭迎少爷疼爱。” 谢清安疯了吧。 尹风一边胀着小尹风,一边心中这么想。 什么祭月仪式,什么庙会游街,他现在只想赶紧扛着谢清安回家。 于是尹风手臂用力一抬,不料谢清安却似泥鳅一般,呲溜一下从他怀中滑走,迈着大步往巷子外边走,还不忘回头冲他道上一句:“走了,庙会要开始了!” 尹风一脸隐忍又无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宝贝,无奈的在心中暗暗叹息:“真是辛苦你了。”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沽鹤观中更是热闹非凡。今年的祭月仪式,依然是在沽鹤观中举行。 因为场地有限,能入观中近距离参观仪式的,只有当地的有钱人家。他们提前交银子买座,带着全家人来祈福。 楚家作为沽鹤观的大股东,自然是要出面。 谢清安与尹风未提前交定金,现下也只能在外围围观。 第100章 听着观内锣鼓喧天,谢清安不免有些泄气,尹风察觉,便道:“想进去看的话,我带你溜进去。” 谢清安无奈道:“这人多眼杂,若是被人认出来可如何是好?你想怎么溜进去?翻墙吗?那明日整个墨州百姓都要知道他们的司马是个不交钱就想混进场的坏司马了。” 尹风看他拒绝,眼中却满是遗憾,于是轻轻扬笑,拉他手道:“这是我家的产业,如何不能进?” 说罢,尹风便拉着谢清安穿过拥挤的人群,谢清安以为他真要翻墙进去,一面被他拽着走,一面连忙道:“不要,不要,真的不要,尹风!尹、尹风!” 人群拥挤,谢清安实在不知尹风是如何能在前头走得那么快,更是不知尹风是如何能在这人山人海中分清东南西北。 这空气逐渐变得稀薄,热气上涌,忽的一下又豁然开朗。 谢清安被尹风拽出了人群,他怔然,抬头时对上尹风的眼,尹风不知何时回的身,待他出人群时一把将他双肩握住。 谢清安讷讷看他,还未说话,便见尹风道:“抓紧我。” 谢清安一愣,连忙道:“不可翻墙!” 看谢清安一脸认真又隐忍期待的模样,尹风不由嘴角扬起更甚,心中绽出朵朵鲜花。 继而尹风弯身抱住了他,语气宠溺又温柔的在他耳畔道:“知道了,我的司马大人。” 谢清安顿感心脏停滞一拍,还未待他面红耳赤的垂下脑袋,四肢便变得轻飘飘起来。 谢清安愣然,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与尹风一同化成颗颗黑色砂砾,漂浮于空中。 他们随风而扬,飘进烟火飘渺的沽鹤观中。 砂砾落于高高书阁的阁顶,他们便又化回了人形。 谢清安脚底不稳,一双手紧紧攀附尹风,尹风站得稳当,紧环他腰。 尹风道:“这样便不会有人发现司马大人溜进来了。” 谢清安抿紧嘴唇,面红耳赤的瞪他。 羞涩上脸,往日阴阳怪气不断地谢清安忽然静了下来。 谢清安双眸有些闪烁,他慢慢将目光挪开,低声道:“你早说清楚些,也不必叫我如此慌张。” “嗯?” 距离甚近,他们在高处又是安静,谢清安说得再如何小声也还是传进了尹风耳朵里。 可尹风却装作未听清一般,故意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谢清安拧紧眉毛,满脸的羞涩与难为情。 忽的底下吹起号角,两人一同低头望去,只见一群打扮奇异的人围着一祭坛手舞足蹈。 谢清安看得入神,尹风的目光渐渐移落在了他的身上。 也许是因为今夜月圆,月光更是皎洁,故而将谢清安的轮廓映照得比以往还要柔和。 渐渐地,尹风看得入神,鬼使神差的抬起一只手,将他脸捧了回来。 尹风低头吻了上去。 好似月亮将尹风的思绪抽离了去,他脑中空白一片,只剩炙热的爱意。他闭上双眸,用呼吸,用指尖,用心跳去感受谢清安的每一个动向。 谢清安的双唇在微微颤动。 谢清安的唇渐渐湿润。 谢清安的双唇时不时隐隐用力的黏着他的吻。 谢清安温热的呼吸一阵一阵的轻轻扑在他脸颊上。 他睁开眼,谢清安早已将那双动情眼闭去,攀在他肩上的手也抚上了脸。 先吻上来的是尹风,越发炙热的却是谢清安。 风将后院桂花香携来,萦绕两人身边。 高处不胜寒,他们却是吻出了热气,情舍时,牵着银丝双眼相望。 尹风轻抚谢清安的脸,没耐住又亲了一亲他的唇,而后鼻尖贴着他鼻尖,轻声道:“我爱你谢清安。” 谢清安眸中的光点微微晃动,他轻低下头,唇与尹风双唇的距离若即若离,吐着温气轻声回道:“我也爱你。” 尹风感觉心脏马上就要蹦出来,剧烈得难受,却又伴欣喜。 于是尹风轻轻勾勾唇,又吻上他的嘴,继而抱他更紧,爱意迸发得愈加汹涌。 待底下的人群渐渐稀疏,他们汹涌的爱意才渐渐归于平稳。 两人坐在房顶上,仰望着月。 谢清安望得尤其出神,好像已然陷入某层回忆。 忽的,谢清安道:“这五年您有看过月亮吗?” 尹风凝视他,心中亦有心动。 尹风:“很难不见月,但像如今这般安静坐下来欣赏,只此一次。” 谢清安又道:“我将明月寄相思,您不曾赏月,难怪不知我相思。” 尹风闻言,眉头轻颤,又有愧疚又觉委屈:“月亮不会说话,何以告知我相思?” 谢清安道:“你我同望月,怎会不知我相思?” 尹风又道:“你我相隔各地,如何能知你相思?” 谢清安扭头看他,问道:“古人皆以明月寄相思。我思你,便望月。你不望月,如何思我?” 尹风闻言,遂将衣襟敞开,扯他手来抚摸,道:“我思你时,此处甚痛,故而以此作相思。” 谢清安的指尖颤抖,眸中尽露讶异心疼之色,指腹抚过道道疤痕,皆是此间五年来,尹风因相思成疾而落下的划痕。 谢清安眉头紧皱,眼中顿然泛起泪花,他责声道:“为何做这种事?!我如今也不能再为你疗愈伤口,以后岂非都再不能抹除了?” 第101章 尹风:“不能抹除才好。” 谢清安:“为何?!” 尹风:“这般才好时刻提醒我,不可再给你徒添怒火。” 谢清安面有恼意,却是泪落了下来,更是斥道:“这种事情记在心上就好,何须以这种方式?!” 尹风又道:“我不知此生能否再与你相逢。于我而言,未来之路甚是漫长,我并非能随意投胎,转世重来之人。而你,回于茫茫人海中,你我从此形同陌路,我不知该拿那昙花一现的心动如何是好,只能用此等方式铭记那转瞬即逝的缘分。” 谢清安又道:“你当真是笨蛋?若此后还有新人呢?茫茫人海又有人与你相知相遇相恋呢?看见这些疤痕会如何作想?” 尹风当即道:“你如何能断定我此生还会爱上他人?予我心跳那一刻,这颗心便已属于你。” 谢清安无话可讲,只是心中难捱抽痛,他反手揪住尹风的衣领,低头抽噎:“你怎……能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倘若我不再回来呢?倘若我就是爱上他人,不再来寻你了呢?” 尹风温声道:“我会在此处等你,待你来到鬼域时,遥望你饮下孟婆汤,将我忘却后,我便安心离开。” 谢清安上身渐渐蜷缩,他终是泪如泉涌,滴滴落上衣衫。 尹风见他如此,心中甚是发痛,故而将他揽入怀中,一面轻抚后背,一面温声道:“可如今你我不是已再相逢?如此为何还要哭泣?你我之间已然互相袒露心扉,关系比过去还要好,不是吗?如今唯一缺的,就是等你开口,答应与我成婚……” 尹风话说一半,又怕谢清安以为他在催促,于是连忙止口。 谢清安却是将头抵在他肩膀上,手敲打着尹风的胸口,道:“我不是已然答应你了吗?你再如何木头,也不至于听不懂我之前在家宴上所说的话吧?下月十五,不就是我们大婚之日吗?” 【作者有话说】 “你如何能断定我此生还会爱上他人?予我心跳那一刻,这颗心便已属于你。” (尹少爷您终于长嘴了啊啊啊啊啊) 第57章 长扬街送心愿 尹风愣然,讷讷看清安,许久才挤出来一句话:“当真……此话当真?” 谢清安红着眼抬眸看他,眼中尽漾情意,应道:“当真,全部当真。”说罢,又吻上尹风双唇。 今夜的风儿夹着些凉意,似天色愈晚,愈凉。 好似一双冰冷的手捂上人的双耳,待尹风唇轻触谢清安耳垂时,才意识到谢清安在微微发颤。 “冷吗?” 谢清安摇头:“只是有点高兴。” 谢清安双臂紧抱他,道:“只是想到世上竟还有你爱我,便觉得欢喜,现下是有些喜极而泣,心中亦有千思万绪,未得与你相告。你如今可想听吗?” 尹风回手环抱他,低声应道:“自然,凡是关于你之事,我皆想知晓。” 谢清安略有哽咽,道:“我初来墨州时,曾借着视察民情的由,一日内屡次路过你家门前。第一次见你家有仆从把守大门时,心中甚是激动,那是这五年来最靠近你的一次。只隔着一道墙,一扇门。第二次见你家有男妓出入,心又如跌落万丈深渊,一想已是五年岁月,你位高权重,自然不会将我这样不起眼之人放在眼中,故而匆匆离去。” 谢清安继续道:“可那日傍晚,我还是折了回来,远远望你家门口,又想寻一处高楼,若能在高楼处望见你院中景,我定会一直等待着你的出现。可尹府附近,并没有高楼。不过那日……我还是见到了你。” 谢清安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夜幕,我又徘徊于你府上院墙外,却闻一声叹息,声虽轻,却是能听出,那便是你。只是一声叹息,便瞬间引我无数遐想。你是否是思念于我,才如此叹息?若我再到你面前,你对我当如何?你是否恨足了我?在你心中我是否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想想便生怯……又开始后悔不该自荐到墨州来当官。” 尹风眉头轻皱,听他哽咽,心中不由抽痛,继而捧起他脸颊,轻声道:“我对你,难生恨。” 谢清安似笑非笑的轻嗤一声,又问:“为何呢?为何呢?我甚是不解,为何您不恨我,不讨厌我,不厌烦我,反而对我如此牵肠挂肚呢?只是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便非我不可,便爱我不能了吗?” 尹风眼中的情绪渐渐复杂起来,他心中道:“若是与你追究往事,倒是我该害怕才对。” “那你又是为何呢?”尹风问道,“与我说,也曾心许他人,可如今为何还是非我不可呢?” “……”谢清安微微垂头,“我贪慕你爱我……世上除你外,似乎人人与我相交皆另有图谋……我不知你为何爱我,为何总无条件妥协于我,没有由,令我不安。若有由……我又怯于听……” 谢清安所要,是世上最纯粹的爱慕,是无需由的无条件爱慕。尹风自认为可以做到无条件的对谢清安妥协任何事,却不敢说自己的爱生于愧。 于是尹风紧抱着他,温声允诺道:“你若只是贪慕我爱你,我便安心了。因我此身,唯有爱你之事,无法自控。” 谢清安眼起潋滟,又亲吻,忽余光有光亮,侧头望去,只见盏盏天灯升起,比那繁星还要耀眼。 尹风顺他目光望去,眼中映满光亮,此刻心中亦澎湃汹涌,竟生出许多想要与谢清安一同去做的事情来。 第102章 于是尹风道:“一起去放天灯吧。” 谢清安扭头望他,眼中顿然闪烁着星星光点,继而扬唇笑道:“少爷还有这种闲情雅致呢?” “也不知为何,忽然有许多想同你一起做之事。” “还有何事?” 尹风答道:“许多。想同你一起在家中读书、写字,与你一起下棋、赏花、抚琴、作画。与你游街,与你同食小吃,与你在湖边喂鱼,与你在酒楼对饮。” 谢清安眼中温情洋溢,他似正被幸福包裹,笑容都无比甜蜜,继而接话道:“与你一起放天灯祈福,与你一起放花灯许愿,与你一起做长相守之结。” 在知爱人与自己心意相通时,尹风的笑愈发温柔宠溺。 他答应会与谢清安一同去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情,会用那颗跳动的心脏和深沉的爱意,去弥补这五年的缺失。 他们行至卖天灯的店铺,将心愿写上天灯。 谢清安说:“愿望不能说出来,否则便不灵了。” 尹风知晓这是人们的习俗,故也遵守。 尹风提笔在天灯上落字:愿谢清安年年岁岁安康,岁岁年年欢喜,愿与谢清安长相厮守,心意相通,白首不分离。 而谢清安正在他对面,扬着笑,安静的写着自己的心愿。 两人双双写完后,捧着天灯到湖边去,点燃烛火,灯便缓缓送上了天。 尹风望向谢清安,而谢清安仰头望着那灯飘远,渐渐与圆月重影。 谢清安慢慢收回目光,低头见湖中飘着花灯,又扬起嘴角。 谢清安说道:“我还有心愿想许,陪我再放盏花灯吧!” 尹风温声道:“就算没有心愿,我也会陪你放。” 也不知为何,尹风忽然开了窍一般,这般情意绵绵的话竟张口就来,且说得还是一本正经,毫无羞怯之色,这样的尹风,反倒让谢清安有些难以应对。 谢清安抿嘴笑着,望着湖中飘荡的花灯,轻声问道:“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明知这些不过是个美好祈愿,未必能成真。” 尹风闻言,心中不免生出些苦味来,他心中猜道:“既已答应陪他一同放花灯,又为何露这般为难神情,道这些忧愁之语?他所担忧,是认为此等行为很幼稚?” 于是尹风反问道:“那我说想同你一起看书写字,抚琴作画,岂非也很幼稚?” 谢清安立即抬眸回他:“此等事情怎会幼稚?!” 尹风也即刻回道:“所以,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于我眼中,都并非无意义且幼稚之事。” 谢清安一双星眸颤动,凝尹风许久才再度收回,他勾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此番油嘴滑舌,倒不像你了。” 说着,谢清安忽然抓着他手臂,指着尹风玩笑道:“不管你是谁,赶紧从他身上下来!” 尹风笑然,大手揽过谢清安的腰,答道:“是你夫君呢。” 谢清安一个翻身从他手下溜了出去,一边大步往卖花灯的铺子去,一边雀跃着回道:“什么夫君?还没拜堂,哪里来的夫君~” 尹风大步跟上,双手背后,微微侧着脑袋,眼中全是谢清安。 此刻,岁月静好。 花灯飘泊于湖面,两人立于长扬街湖畔,双掌合十,默念心愿。 尹风望那花灯飘远,心中只道:“愿往后,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得清安一心,永不辜负。” 那夜风微凉,两人的心跳却格外灼热。 长扬街上摆庙会,什么稀奇玩意都摆了出来。而谢清安此刻眼中只有一件事情最为紧要——做长相守之结。 此结是墨州特色绳结,是以七色绳编织而成,民间流传,心心相印的两人一同为对方编制长相守结,并日日佩戴,便能白头相守。 墨州专门提供材料做这绳结的店铺不少,庙会上更多,谢清安拉着尹风的手,步履坚定的往一处去,并道:“我早打听过,在墨州做长相守结,用料最好,最灵验的铺子是哪间,我定有包间,你且放心随我走,定不会叫你失望!” 尹风弯眼笑着,心中默默道:“就算是随意在路边寻个摊位,我也不会失望。” 长相守之结编织起来略显复杂,好在店铺中有专门的妇人做指导,上手才不至于那般困难。 妇人先是一步步做示范,叫他们两人仔细看着,随后才让他们着手操作。 尹风仔细瞧着,仔细听着,谢清安与他并排坐着,学得也格外认真,但到动手时,尹风已编完半截,谢清安还在刚起步。 谢清安双手捏着那七根线,眼中有星星在转:“这真的是七根绳子吗?我怎觉着有七十根啊?” 尹风手上不停,瞥他手上那坨乱线,不由轻轻一笑:“我们的司马大人终归还是被难倒了?” 谢清安哀声道:“好难——原本以为没有这么难的,但是为什么啊?我明明是按照她教的做了呀,怎么……怎么你就能做出来,我不能?” 尹风放下手中绳结,到他身后坐下,将他抱于怀中,手把手的教他,附他耳边温声道:“静下心来,实际并没有那般难。此绳结用七色绳编织,是寓七情六欲之意,虽看似复杂,但耐心按照教程编织,经历千万次纠缠,终能成为长相守之结。” 尹风低眸望着那渐渐编织成型的绳结,胸口心跳渐渐发快。他掌心包裹着谢清安双手,一点一点教导。 第103章 往日谢清安似只难以把控的野猫,如今却是无比乖巧,静静的在他怀中,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清安的耳朵彻底红透了,好似将要滴血。尹风故意贴近用鼻尖轻触,那温热感便似吻一般,落于他鼻头。 谢清安身子微微一颤,将头扭过一旁,轻声呢喃:“知……知晓了,你且坐回旁边去……” 尹风见他羞涩模样,不由心中发痒,生出几分调情之意,故而贴更紧,吻落他脖颈,闷声道:“需要我时便叫我来,不要我时便一脚踹走,谢司马好大的官威。” 谢清安眼中又泛潋滟,他微微朝尹风的方向转回头,与之对视片刻后,声如细蚊般道:“莫要勾引我吻你。” 第58章 月下凉 “嗯……嗯,唔……” 尹风知道的,谢清安根本忍不住,扭过头便吻了上来,热烈得似好几夜未吻过一般。 谢清安放下绳结,反手摁住尹风的脑袋,扬起下巴吻去,啃去,吮去,舔去。 尹风淡淡的回应着他的吻,心中却是掀起千涛骇浪,时不时发出沉声低吟,任谁听了都知他在享受其中:“嗯……嗯……” 谢清安红舌轻挑他唇瓣,又投以一双迷离多情眼,轻声道:“嘴唇干涩,可是我没伺候好你?” 尹风微眯起眼,应道:“是,应当再多些才是。” 谢清安扬唇,又吻上去。 情深蜜意,此刻谢清安只觉自己身上不断发烫,发热,在一次次与尹风的暧昧拉扯中,逐渐变得大胆、欲求不满。 “嗯……嗬哈啊……” 谢清安松开唇,凝望尹风逐渐泛起涟漪的双眸,不由嘴角扬起更甚,他道:“为何露出这副神情?” 尹风道:“何种神情?” 谢清安轻笑道:“一副恨不得马上将我抱回家,脱得一丝不挂,把我摁在床上不眠不休三天三夜的神情。” 尹风知谢清安会说些调情的话,却是不曾想过谢清安的话是越说越露骨,竟一时叫他胸口发闷,双唇发干,忍不住轻舔唇瓣,继而又倾身吻上去。 尹风原本置于桌上的双手,慢慢环上谢清安细腰,一只手即将探入谢清安衣襟时,忽的被谢清安抓住。 谢清安松开唇,道:“心急什么?这可还是在外面。” 尹风眉头轻皱,拿额头顶弄谢清安的下颌,低声道:“方才在小巷中时,你表现得可比我着急。” 谢清安勾起嘴角,故意道:“怎的?现下是想报复我了?” “怎敢?”尹风眯着眼,亲吻谢清安的侧脖,低声道:“若是不小心惹你生气,一脚将为夫踹了可如何是好?” 谢清安轻轻嗤笑一声,道:“还未拜堂,就自称‘为夫’了?” 尹风道:“否则应当称什么?” 谢清安眯起眼,再度将他脑袋往自己脸上摁,亲吻他唇后,轻声道:“就这般叫着便好。” 这天磨蹭到很晚,因为一边卿卿我我,一边制作绳结,街上行人都空了他们才各自拎着长相守结往司马府的方向走。 尹风一边走,一边解下护腕,谢清安见状不解,便问道:“你要在此脱衣?” 尹风无奈道:“只是想将护腕解下。” 谢清安又问:“为何解下?” 尹风答道:“因为我现在便想将此结戴上。” 谢清安闻言,笑道:“这般心急?想着与我长相厮守想疯了?” 尹风认真道:“早已想疯了。” 谢清安忽的止了声,似没想到尹风会这般认真回答一样,面色绯红的别过脸。 尹风将绳结戴上左手腕,满意的抬手瞻赏,不由道:“谢清安,你手艺当真好。” 谢清安抿起嘴,一时不知这是夸奖的话还是讽刺的话。 因为这送给尹风的绳结,大半都是尹风自己做的,谢清安学到收尾都没怎么学会。 “别取笑我……”谢清安对月拎起绳结,仔细瞻赏片刻,不由轻声喃喃自语:“你又是如何能将这复杂的东西学得如此之快……?” 说罢,谢清安一边解开左手绑带,一边道:“你这般心急的戴上,我若不与你同步,岂非是辜负……” 绑绳落,袖口松,那白净的手腕露了出来。 与之露出来的,还有谢清安愣神的表情。 谢清安突然停住了脚步,未刹住步伐的尹风在行两步后,疑惑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怎么了?一人难戴吗?可要为夫帮你?” 说着,尹风便转回身,再度走回他身边。 怪的是,谢清安抬着小臂,身体如僵住一般,低着脑袋一动也不动。 尹风看不见谢清安的表情,见他不反抗,便以为是默许,于是一手将他手中绳结接过,一手捧起他右腕。 尹风垂眸,将绳结滑入谢清安手腕中,下一瞬,他才瞧见那隐隐被淡蓝色微透明袖口遮掩的,若隐若现的红痣。 尹风心脏瞬间高悬,下意识要唤他名,却是连“谢”字都未念全,那人便着急的抽回了手。 尹风身体也僵住,他双瞳骤缩,渐渐有窒息之感,他抬眸,见谢清安正握着自己的右腕,以一副复杂的神情望着他。 世界终究是安静了下来。 他们相对无言,就这般对视良久。 尹风不敢妄动,眼中满是惊慌失措。 而谢清安眼中的神情更是复杂,惊慌、惊恐、无措、难以置信、错愕、悲愤,全然浮现脸上。 第104章 他们静了许久,忽的谢清安步子往后一撤,尹风便立马着急的往前一步,欲图将他抓住。 “谢清……” “等一下……你是谁?” 谢清安的语气带有惊恐与错愕,他见尹风前进,便又退一步,下一瞬,又即刻大声道:“先不要靠近我!” 尹风不敢妄动,真不敢再前进,只得好声道:“好,好,我不靠近,我不靠近。你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谢清安面色惊恐道,“五年前我不是已然将这红痣去除了吗?这个……这个是被标记的意思,对吧?这是那颗被标记的痣吗?” 尹风紧张的吞咽一口唾沫,脑海中疯狂翻涌:“是……是那颗痣,但它当年明明已被清除,怎会再度出现?难道是因为去了趟鬼域,难道是在鬼王宫中时被谁人再度标记了?不……不是,谢清安此生只能被我标记,不可能再有他人……” 恍然间,当年楚知意的话忽然浮现脑海:“被标记之人在被清除标记后,若与标记之鬼再有深度相交,那标记就会再度显现,且,身体会出现异常状况。” 他抬眸看向谢清安,心中道:“清安应当不知……只需告诉他是方才在鬼域时,被无名小鬼标记的即可……” 于是尹风僵硬的抽动嘴角,决定欺瞒:“是,是那颗痣,但你先别慌,我们回鬼域,叫我爹再给你清除就是……” 尹风试探性的伸出手,却是令他再步步后退,忽的,听谢清安颤着声音问道:“是你吗……?” 尹风心中一哽,如心脏骤停一般,浑身瞬间僵得丧失知觉,脑中空白一片。 看尹风的反应,谢清安似已知晓答案,纵有两行泪落,握手腕之手不自觉发力。 谢清安又道:“当真是你?” 尹风心中慌然:“他为何这么问?他应当不知是我才对……对,兴许只是试探,试探而已,他不是最爱试探吗?” 于是尹风僵硬笑着,道:“怎会?兴许是方才在鬼域时被哪个无名小鬼标记了吧,来,没事,我带你回鬼域,再清除一次……” 谢清安道:“我刚到墨州,楚少爷找我时,与我说过。求我救你,又叫我远离你,他说你是当年标记我之鬼,再度与你亲近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我不信的,我本是不相信的……可他说,再与当年标记我之鬼亲近,红痣和诅咒就会重现……” 尹风彻底乱了分寸。 若是楚知意告知,那此事断然会往最糟糕的方向走。 尹风顿时哑然,不知该从何辩解。 只见得谢清安满目难以置信渐渐变作失望,再到绝望和痛苦,他不合时宜的笑了两声,右手紧紧揪着胸口衣襟,道:“我本以为那些只是他有所嫉妒的小人之言,如今怎都成真话了?且为何……为何对我说真话的人都不是你……” 谢清安的声音哽咽,身体微蜷,却不让尹风靠近:“你究竟……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尹风……尹风……当年标记我,害我亲人折寿早亡之人,到底是不是你?!” 一声怒吼后,世界安静了。 晚风都不敢太过喧嚣,街上的灯笼都忽然灭了两盏。 尹风不知该如何作答,撒谎?还是坦诚? 现在说谎还有意义吗? 但是如果坦诚事实,事情会变得更糟吗? 解释呢?如果解释一下呢? “当年中元狂欢夜,是我受奸臣设计所害,我若知晓那标记会惹你不幸,定然不会那么做,是我……” 谢清安哽咽着打断道:“所以当真是你?你一开始便知,我是当年被你标记之人,是吗?” 尹风又哑口无言。 谢清安追问道:“所以你接近我究竟意欲何为??!!” 尹风的心猛然咯噔一跳,他渐渐感觉头昏眼花,只能讷讷看着谢清安在他面前怒吼,嘶喊,声声哭泣如刀般在他心上乱划。 “你一步步将我引入你圈套之中,是因我还未死吗?若想灭我家满门,你大可不必用这般麻烦的方法!还……还……” 谢清安双唇颤抖,哽咽着道:“说什么爱我,思我,念我……不过久别重逢匆匆一面,便轻信了你花言巧语的我……真是……愚蠢至极……” 尹风见谢清安浑身发颤,便心疼得立马大步上前将他紧紧抱入怀中,而谢清安也立马紧紧抓住他臂膀上的衣裳,痛哭流涕。 “你为何骗我?为何骗我啊??你当真喜欢玩弄我,喜欢折磨我?看我痛苦不堪你便高兴了是吗?” 谢清安声声哭诉自己心中悲愤,一双手颤抖着。 而尹风却只能讷讷抱着他,面对谢清安的控诉无言驳回。 忽的,谢清安抬手攥紧发笄,一拽而下。 高束的发散了下来,下一秒,发笄插进了谢清安的侧颈。 怀中人猛地颤了一下后,先是身体紧绷,再是逐渐变软无力。 尹风双手颤抖着,紧紧将他抱在怀中。 尹风不敢低头看,只将他的脑袋往自己怀中贴。 谢清安…… 谢清安。 谢清安…… 第59章 忘川执念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人山人海,人山人海,望不见头…… 耳畔有水流声,有低愁声,有衣裳拂过花朵声,有怒喝声,唯独没有脚步声。 谢清安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环顾四周,仍不知身处何处,只见天无光明,只见人群拥挤,只见脚下开遍无叶红花。 第105章 他被后来者不断推着往前走。 他侧头望去,只见忘川河上飘着幽幽蓝色鬼火,又见河畔坐一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手中拄拐杖,弓背咂舌,背着拥挤人群,独自念念有词。 清安随着人群步步走近他。 他已不知在此驻足多久,一直仰头望着那无星永夜。 清安心中不解:“为何要驻足于此?就算逗留于此,也无济于事。为何要在此让所有人都知他心有遗憾,都知他生前抱憾而终?反正人生亦是苦海,何必留恋,何必再遗憾,何不踏入轮回,将经历的苦海全部忘却……忘却……” 清安眸中光黯淡,步步从他身旁走过。却是听见那人含糊不清的念着谁人的名字:“君啊……陈仙……君……啊……” 清安愣然,止了脚步。 接着他被人群推了出去。 他站那老人一侧,略感诧异的低头看老人许久。 见那老人沉默许久,又念起仙君名字。然后又沉默,又念起。 他好像在被执念控制着,呆板又木讷的重复着他所执著的东西。 他是谁?为何如此苍老之人独坐忘川湖畔念着陈道长的名字? 清安不明所以,却是感受到一股极其悲凉的氛围。也许是因为现在他们都剥离了肉体,直击灵魂相触,让那份悲凉与执着更容易共情。 清安慢慢落座于他身边,抱着双膝侧头看他。 他那双瞳孔已然泛起淡淡灰色,口中没有牙齿,脸上的肉因年老而变得松弛沧桑,他握着拐杖的双手时时发颤。 他每次眨眼时,总是会很用力的闭上又睁开,好像是因为看不清眼前景色才如此。 若是已然老眼昏花,他所执着之人再到面前时,还能看清吗? 清安心中泛起苦涩:“何必一直等着呢?心中执着之事终是不会有结果,无论是活着,还是对谁的期盼……” 清安托起腮,顺他目光一同望去。那无星永夜只有一片漆黑,他在看什么?为何总抬着头? “他来了吗?” 老人突然问道。 清安一愣,转头看他,答道:“没、没有,陈道长没有来。” 老人瘪了瘪嘴,依旧抬着头:“那我再等等。” 清安呆呆看他,心中不解,于是又问:“您为何要在此等他啊?他正在世间游历呢。” “哦,他还在游历啊。好啊,好。”老人自顾自的点头,“他游历多久了啊?” 清安抿抿嘴,道:“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是很了解陈道长……” 老人笑然:“我啊,和他约好了啊。我要在此等他,不管最后是谁先死,都要在这里等着才行啊。” 清安心中疑惑:“可陈道长看着年轻气盛,要说生老病死,恐怕还要好多年呢,这得等到何时?” 老人又问:“小伙子,现在是哪一年啊?” 清安道:“现在是德玄三十年。” 老人沉默片刻,又问:“崇辉帝已然薨了吗?” 清安愣然:“崇辉帝好似已是百年前,五百,六百年前的国君了啊?” 老人不说话,只沉沉的叹了一声气。 清安心道:“难道他已在此等了六百年吗?是否太过夸张了?什么执念竟叫他等六百年?还有,陈道长难道也已六百余岁?” 震惊之余,清安又听老人道:“他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得一直等着才好啊,不然过了这座桥我便会忘记他了。” 清安怔然,愣愣看老人。 谁会生气生这么久……? 不知为何,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尹风的脸,耳畔仿佛又听见他的低声呢喃:“予我心跳那一刻,这颗心便已属于你。” 清安不由抿抿嘴,说道:“那个,应该不会有人生气生这么久的,你莫要多想。” 老人:“那他为何不来见我呢?” 清安:“也、也许是因为陈道长并未离世呢?” 老人闻言,笑道:“哦,那许是修道成仙了,好啊,这样甚好啊。” 清安无奈,道:“既然如此,您也可以安心投胎了吧?” 老人的笑渐渐敛去,他又沉默。 清安看他,竟心中泛出丝丝悲痛,仿佛此刻他灵魂深处的情感已悄无声息传递至清安心间,他眼中遮目的灰色掩去的深情与懊悔,宛如一阵寒风,刺入清安心头。 “如果下辈子我不记得他了,该怎么办?若我下辈子再也无法与他相遇了,该如何是好?我情愿他永远在我记忆中鲜活明亮,如果忘记他,我会非常痛苦。” 清安眉头一蹙,连忙道:“可你忘记他后,便不会感到痛苦了。” 有一瞬间,清安感觉这话好似是在劝与自己听,于是泪与语音同时落下,他未哽咽,却是心口发痛。 只要重新开始,就不会有苦楚。 “可我与他并非只有痛苦,忘掉他后,那些美好至我想珍藏于心的回忆又该何处安放?我若忘却,世上便无人再记得,我若忘却,那些往事便好似南柯一梦般虚无缥缈。可那些我曾日日所思,夜夜所梦的事情,又怎舍得就此化为乌有?” 不知为何,清安莫名哽咽了一下,接着,他见老人眼角也安静落下一滴泪。 清安心中感触,阵阵发痛:“那些我日日所思,夜夜所梦之事,也只藏于我心中,还有许多未来得及向他传达……若早些……在今日之前,我便倾诉于他,此刻我心中是否也不会有遗憾……” 第106章 他意识到自己至今不曾向谁认真表达过心意,无论是爱意,还是感激之意,他都止步于口,或伴以试探脱口。 为何怯于表达呢? 为何身至黄泉时,才想要将心思倾诉呢? 若投入六道轮回,那些倾泻而出的愤恨只会留存于尹风心中。 而那些不曾言出口的爱意,只会随他的记忆一同消散。 会遗憾吗?会后悔吗……? 清安还是想不出结果。 忽然,老人眼中映出光辉,他好似看见了什么绚烂美丽之物般,痴痴望着那无星永夜。 清安再度随他目光看去,除了黑暗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可老人却是笑了,他忽然伸手抓住清安的手,用拐杖指向那黑夜,道:“你看,烟花。” 恍然间,他的灵魂渐渐泛出淡白色的光,飘于空中,绽出朵朵绚烂的烟花。 清安双眸轻颤,讶异的望那烟花,一簇接着一簇的绽放,蓦然双泪纵横。 故而清安低头拭去,却是见身旁老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位俊朗少年,他高束黑发,额间戴着一条金莲抹额,他扬着笑,也转头看向他。 他递来的目光,好似眼前人正是心上人。 他大胆的将心中所爱露于眼中,不加任何掩饰的投去给眼前人,毫不吝啬的粲然笑着。 那双铺满爱意的眼神好似在清安心中狠狠撞了一下。 清安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又赤裸的爱意铺满双眼,不留遗憾的将心中的绵绵情意瞬间流露。 他不用说一句话,清安便明了他的心动与喜欢。 可是,他忽然的消散了。 化作阵阵颗粒光点随阴风散去。 清安愣住,再度仰头望去,天空又变无星永夜。 第3卷 异域鬼王 第60章 瞻星囚笼 墨州的天气开始变得阴沉,雷暴伴雨,一电闪雷鸣夜,楚家大火,一夜之间,富甲一方的大商贾就此殒没。 墨州司马府大门紧闭,司法参军凌正轩集结军队在府中大肆搜查。自中秋夜后,墨州司马谢清安已失踪半月有余,加之“楚家灭门惨案”,整个墨州都似被笼罩在一个恐怖如斯的黑暗囚笼之中。 短短半月,鬼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尤其是那位鬼太子,中秋夜后,便率阴兵灭门楚家,不取金银,只索人命。 据说,楚家上下所有人,是因得罪了鬼域王族势力才会遭此下场。 现在,楚家上下老小,全部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唯独那老爷楚范,和少爷楚知意还被关在鬼牢中等待问审。 虽说是问审,但鬼太子每次前去,似乎都不是为了问罪,纯纯是为了行刑。 鬼牢那两位曾经风光无限的人物,如今被折磨得比街边乞丐还要狼狈不堪。 而鬼太子,仿似变了个人。 如今鬼王宫中,常坐广涞宫政的是鬼太子,他性情手段比鬼王殷故还要暴戾恣睢,就剿灭楚家,宣布冥魈入狱之事后,鬼域不安分的势力突然老实了许多。 太子殿后新建了一十三层的高阁——瞻星阁,一般侍从不得入,就算是打扫的仆从,也最多只能上到三楼。 关于那阁楼上藏的是什么,大家众说纷纭。有道是藏着绝世宝物的,有道是鬼太子豢养的神秘凶兽。 瞻星阁的结构特殊,一到三层有阶梯,再往上便没有了,除了一些尚有修为的人,无人能上。 曾有仆从说,他在打扫阁楼时,曾听到最顶层传来铁链的声音。 故而鬼太子豢养凶兽的传闻在鬼域悄然流传。 而那瞻星阁中藏的什么,只有鬼域王族知晓。 永夜鬼域,圆月当空,月色在此处洒下白光,总要比人间更显凄凉。 尹风一身黑衣,扬着暗红色的披风,大步踏入瞻星阁最高的阁楼。 那楼台上铺满月光,月光下立着一人,那人披散长发,只着一件薄薄的淡蓝色长袍遮羞,只是这衣裳单薄,也遮不住什么,使得他大半春光外泄,锁骨上、胸口上、肩膀上、大腿上,皆是斑斑红点,还有未消去的吻痕。 那人纤长的脖子上缠着几圈白色绸带,胸前挂着一白莲玉坠,左腿上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 他就站在楼台前,静静的仰头望月。 尹风见那月下人的侧脸,不由道:“今夜月色甚美,不是吗?” 那人没有回应,甚至连目光也未予尹风一瞥。 尹风停在他身边,一手捏住那人的脸,强行将他的目光转了过来。尹风垂眸,语气带有丝丝寒意:“我在同你说话,谢清安。” 谢清安眸中无光,那双冰冷的眼珠子里泛不出一点情霜,他强硬着扭过头,挣开尹风的手,语气清冷道:“我有点冷,殿下。” 尹风知他是想要多添几件衣裳,在此之前,尹风已明确拒绝过多次。 于是尹风也不再多言,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转身往床去。 “冷就到床上去,盖好被褥便不会冷了。” “……” 谢清安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只是乖乖的任他抱走。 尹风将谢清安放于床上后,又拿来一药箱。 尹风熟练的解开谢清安脖子上的绷带,手指轻抚他右侧的圆形伤口,道:“快愈合了。” “……”谢清安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默默的低着头,像个木偶。 第107章 “还痛吗?”尹风问。 “……”谢清安不答。 尹风又道:“再涂些药吧。” 谢清安依旧不回话。 谢清安很乖,一动不动的任尹风在他侧脖颈的伤口上涂抹药物,又任尹风为他缠上新的绷带。 处完旧伤后,尹风将药箱重新放回木柜,然后褪去披风,扔于木椅上,然后一边解着腰带,一边朝床走去。 “你今天好像不爱说话。” 尹风褪去上衣,爬上床,一手摁他肩膀,将他摁倒。他也不做挣扎,只静静的凝望着尹风。 “我想听见你的声音。” 谢清安依旧不作答,听罢后甚至将头扭过一边。 尹风不满的微微蹙起眉头,又勾嘴角,冷哼一声道:“没有表情,也没有声音,你当真是知道如何惹我心急如焚。” 说罢,尹风俯下身,亲吻他的下颌与耳根,他身子发颤,眉头终是轻轻皱了一皱。 尹风又张嘴咬他耳垂,舌尖挑弄耳轮,一手握他腰,一手顺他腰身而上。 谢清安紧皱起眉,紧咬唇瓣,纵使抖得再厉害,也不愿发出一点声音。 可尹风似对他隐忍到了头,手在他胸前爱抚,弓起手指用指甲拨弄。 “嗬嗯……”谢清安叫出了声,带着隐忍之意,听着更是动人。 “你此处还是敏感。”尹风在他耳边轻语,“以前都会说喜欢,今日怎不说了?” 谢清安双手揪紧床单,咬着牙,又不作答。因为强忍着声音外泄,身体变得无法自控的一颤又一颤,一起又一伏。 尹风放平五指,谢清安却不自觉的挺了挺胸口,似在讨赏一般,不由惹尹风一声轻笑:“今日送来的药全喝了?脸这般红。” 谢清安依旧不语,别着头,一脸的隐忍。 尹风贴近他下颌,深吸一口气,道:“可有人说过你身上的味道甚是香甜?对了,是我说的。当初叫你佩戴玉坠,你偏是不听,扰我心智,乱我心。但为何如今你未摘下玉坠,我也觉得你甚是香甜?嗯?谢清安……” 尹风在他本就布满红痕的身体上又添吻痕,时而轻咬,感受掌中体肉的颤抖。 终于,谢清安在他的一再爱抚下,颤抖着求饶:“放过我……求求你……” “嗯?”尹风听闻谢清安轻声呢喃,便抬起头来看,见谢清安脸上双泪纵横,咬着被褥抽泣,心中不由抽痛。 尹风僵硬的冷笑一声,道:“谢清安,你何出此言?我是你夫君,与我在此长相厮守不是你之所愿?” 谢清安紧闭双眸,泪更涌,他哽咽着道:“什么夫君……还没拜堂,哪里来的夫君……” 同样的话,尹风听了两遍。 这一遍,确实叫他心如刀绞。 于是他咬紧牙关,坐直身子,扛起谢清安一条腿。 谢清安惊然,慌张失措的朝他伸手,连忙道:“不要!不要!” “不要?此处是鬼域,何时轮到你说的算了?” 尹风咬牙切齿的回了他一句,随即谢清安便痛得直仰头大叫,双腿更是猛地一弓。 尹风抓起他脚踝,高举过肩,如泄愤般让那人哀嚎不断,再也无法克制声音。 铁链“哐啷”作响,谢清安欲抬手捂上自己的嘴,却被尹风一把抓住手腕,强硬的摁上枕头一侧。 “不是不爱说话吗?不是面无表情吗?你当真该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好好听听自己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尹风拧紧眉头,胸中火焰似又燃猛烈,于是虎口握着谢清安小腿猛地向下压去。 谢清安不得已将尾椎高抬,张着嘴高声求饶,但纵已哭得梨花带雨,也讨不得尹风一点怜悯。 尹风听那哭声,似更恼,嘴上依旧不饶恕:“哭得这般惨烈,怎么,当真是让你痛了?你以前不是总说喜欢我,爱慕我吗?如今又为何要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试图离开我??” 尹风的每一次重音,都惹谢清安哭喊,谢清安已然说不出话,颇似砧上羔羊,任人宰割。 …… 铁链声响了许久才安静下来。 尹风侧卧床榻,紧紧抱着已发软无力的谢清安。 谢清安微微睁着眼,又面无表情,苍白的脸上还残有泪痕。 他呼吸均匀,身体随之有规律的起伏。 尹风闭着眼,半张脸埋在他后脑中,嗅着他的味道,安静睡着。 许久,尹风察觉到怀中人有异动,便睁开眼敲他,见谢清安扭了个身,正朝他怀中。 尹风眉头未蹙,不大明白谢清安是想打什么算盘,于是只安静凝视他,不曾言语。 谢清安垂着眼眸,试图卖乖,可惜语气如何也乖不起来,还比平时更加清冷:“我想沐浴……” “……” 上一次谢清安说要洗澡,便是想骗尹风带他出阁,然后逃之夭夭。 虽然是在鬼域地界,谢清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出去,但还是惹恼了尹风。 于是从那之后,谢清安若是说想沐浴,尹风便会亲自端一盆水上来,给他擦拭身体。 但在半夜时突然说要沐浴,还是第一次。 尹风觉着谢清安是不想看见他,才故意这么说,以此将他暂时支开。 于是尹风不回话,不答允,只默默的低眸看他。 见尹风没有反应,谢清安也知自己卖乖卖得不好,于是也不再自讨没趣,默默的挪动身子又背过身去。 第108章 这身一背,倒是让尹风更觉不悦,故而眉头紧皱,身子一弓,将谢清安抱得更紧,唇贴上谢清安的后背,一边亲吻嗅他体香,一边道:“讨好我,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谢清安未回话,就连一句否认都不愿多说。 尹风不用猜便知谢清安肯定又是面无表情,他不由心道:“像是我在自讨没趣一般。” 他一只手抚摸着谢清安的大腿,又挪唇亲吻谢清安的后颈,他像是在吸着令他神魂颠倒的香味般,道:“说你喜欢我,我就带你去。” 第61章 中秋那夜(1) “说你喜欢我,我就带你去。” 尹风一句话,似威胁,似恳求,似趁火打劫,似委曲求全,让谢清安捉摸不透。 不过,无论谢清安是否能琢磨得透,都不影响他保持沉默。 “不说?” 尹风眯着眼,眸子里寒光凛冽。 尹风手又往深处抚,谢清安腿微微一抬,试图阻止尹风再度深入,他道:“痛……” “痛?”尹风手指在褶皱处打转,“若真的怕痛,为何不说,不向我求饶?恐怕是还不够痛……” 尹风话还未说完,手腕便被谢清安一把摁住,随即听谢清安道:“我喜欢你。” 四个字,让尹风险些心脏骤停。 可尹风很快又反应过来,那四个字,比冬夜的雪还要冰凉,莫说感情了,甚至一点温度都没有。 就像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念出的文章一般。 这让尹风更加不爽,他眉头更皱,手指忽然发力往那红肿的地方摁,惹谢清安一声闷哼后,怒道:“重新说,说到我满意为止。” 谢清安咬紧牙,手臂隐隐用力片刻,忽的松开了,他放弃挣扎般泄了劲儿,不说话,又有泪流。 尹风看他这般反应,心更似被狠狠拧变形一般,猛地发劲抱他,他无力反抗,只木木的任他紧抱,赤裸的后背紧紧贴着尹风胸口。 汗水相融,谢清安身上散着阵阵令尹风痴迷又吃痛的体香。 尹风收回手,紧抱他,将半张脸埋入他背,语气如怒如哀:“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喜欢我,再说一遍。” 就算是没有感情的也好,尹风想要再听一遍。 “…”可谢清安不再说了。 无论尹风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命令他,请求他,他都不再说了。 最后尹风只得紧紧将他抱在怀中,紧得好似要将他嵌入血肉中一般,紧得谢清安不由扬起下巴,显得有些呼吸困难。 这天的夜色很凄凉,风中带的寒意,足以让被拥抱的谢清安浑身发凉。 许久,尹风的情绪终于趋于冷静,他渐渐放松了拥抱的力度,看着被拥出红痕的谢清安,心中又泛心疼。 他抬手轻抚谢清安发红的后背,温声问道:“痛吗?” “……”谢清安依旧沉默。 尹风不由哽咽,弓着身子,将脸贴上他后背,一双拥抱的手不禁颤抖。 “我爱你,谢清安……”他喃喃自语着,得不到一句回应,得到的只有谢清安轻轻皱起的眉头。 尹风也不再追问和强求,抚摸片刻后,坐起身,将拷在床头的铁链取下,拷上自己的手腕,接着又用被褥包裹住谢清安,将其抱起。 他垂眸,看着谢清安清冷的表情,温声道:“我带你去沐浴。” 跃下瞻星阁,往太子殿中的浴池去,谢清安的双眼要么闭上,要么只映有圆月。 尹风将他置于池水中,自己抱着铁链坐在池边,静静的凝望他。 而谢清安也老实,坐在池水中望着柱上的红笼。 尹风道:“那盏红笼是去年的旧样式,你要是喜欢,我明日给你放到阁中去。” 谢清安瞥他,不语。 得一缕目光的尹风,心动一瞬,不由有些欣喜,又道:“今日你说冷,要不要给你换床厚点的被褥?” 谢清安收回目光,不作搭。 尹风瞬间又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又改口道:“不过这天气时好时坏,温度忽高忽低的,也不急着换被褥……” 谢清安忽然打断道:“放我出去。” 尹风心猛地一颤,抿紧了嘴。 谢清安垂着头,没有多说什么。 浴池中寂静片刻后,尹风才斩钉截铁回道:“不可能。” “……”谢清安眉头紧紧皱起,他应是知道结果,却还是心痛难耐,“你将我囚于此地也无济于事……” 谢清安话还未说完,铁链声便响起,尹风起身拽着铁链,赶着人一般着急:“够了,沐浴也无需这般久,出来。” 谢清安不悦,深知自己就算不照他说的做,尹风也不敢怎样。 于是谢清安抿紧唇,紧闭上眼,不回声也不动弹。 尹风见他如此,心中不安又发恼,于是直接纵身下水,落到他面前。这一刻,谢清安脸上才终于显出惊诧来。 尹风道:“走不走?” 谢清安拧紧眉,瞪他道:“放我走。” 尹风的表情更显恼怒,他右手拽铁链,左手捏谢清安的脸,贴近恶狠狠道:“不要再说这种话!” 谢清安道:“那我当说什么?你又想要什么?将我囚于此处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吗?你当真是……叫我恶心。” 谢清安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似声声咬在尹风心口上。 尹风心难捱,亦痛亦闷,不由咧嘴冷笑一声,俯身掐住谢清安的脖子,侧头亲吻谢清安的脸颊。 第109章 谢清安别过头,他便顺势咬谢清安的耳垂,低语呢喃:“当初不是你一定要来找我?如今你又……” 谢清安打断道:“若当初就知晓你是标记我之鬼,我定对你避而远之。” 尹风动作一滞,是因心脏猛然剧痛。 为抚心伤,尹风拽铁链的手不自觉用力,掐脖子的手顺势绕到谢清安后脖颈,他拇指将谢清安下颌顶起,吐舌舔舐谢清安的下巴。 他病态的笑了笑,回道:“避而远之?这辈子恐是不能了。” 谢清安拧眉不语,任他欺凌身体。 尹风掌中温热,心却愈发的凉。 他轻吻谢清安的唇,得不到任何回应,最后轻吐一声气,松开了手。 “你看看我,谢清安。” 尹风又露出悲哀的神情。 “我不能没有你,你能否怜爱我几分……” 尹风说着,又轻轻将他搂入怀,温柔得像捧起一张纸。 谢清安不语,尹风又开始魔怔一般的喃喃自语:“回答我,谢清安,回答我。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没有回应。 这夜,尹风抱谢清安在瞻星阁上入梦,谢清安因疲倦而睡得深沉,尹风却是因为噩梦睡得断断续续。 最后索性不再睡了,安静的凝视起谢清安的脸。 睡时,谢清安是背对着他,后来睡沉了,谢清安便翻了回来,正卧在床,一只胳膊露在外面,置于腹上,随着呼吸起伏。 尹风静静凝望他的面容,心中亦有痛楚,又有欲望燃烧。 他心道:“你若一直像现在这般乖巧就好了。” 他缓然伸手,指尖触碰谢清安的脸颊,力度温柔到不会将人吵醒。 他目光柔和,随着指尖滑动,从谢清安的脸,到鼻尖,到嘴角,到下巴,他欣赏着最爱的脸,触摸着最渴望的人,心中却是凄凉一片。 他心道:“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没有过去,忘掉所有人就好了,明日给你去盛一碗孟婆汤,你喝下吧,喝下便什么都不会记得,从此眼中只有我……” 尹风眸里的谢清安逐渐放大,他靠近,在谢清安的脸颊上亲吻。 他闭眼,半月前谢清安在他面前自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时心口的剧痛感,如今还依然会在深夜中突然出现。 那夜中秋,圆月当空,寒风四起,谢清安的发笄笔直的刺在侧脖上,谢清安双眸未必,却是陷入了死亡的冰凉之态。 尹风知道,谢清安的阳寿未尽,所以不会真的死去,现下只是灵魂走上了黄泉路,要过桥,是如何也过不去的。 尹风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谢清安逐渐发凉的身体,脑中浑然空白。 他现在所面对的,是突然知晓真相的谢清安,是已然无法承受真相而选择自杀的谢清安,是很快就会因为无法死去而再度醒来,承受创伤之痛的谢清安。 是不知日后会如何看待自己的谢清安。 尹风心中亦乱亦慌,他颤颤巍巍的试图将谢清安抱起,却是双腿发软,站不起身。 无奈只好原地施法落阵,传回鬼域之中。 他悄悄回的鬼域,阵法直接通往太子殿,抱着谢清安踉踉跄跄的往床榻上赶,几次腿软下跪,双手都死死护着谢清安,不敢让他再多受一点伤害。 他将谢清安安置上床时,脑子昏热到差点两眼发黑,他跪在床边,扭头便喊道:“来……来人!传太医,传太医!不可、不可让其他人知道,绝不可惊动了鬼王!” 语音刚落,尹风又立马将侍从叫住。 他心中道:“此事但凡走漏一点风声,定会被有心之人拿去借题发挥。说不定还会牵扯出当年我私自修改生死簿之事,届时事情闹大,给谢清安又添麻烦岂非更是大过?与其到时手足无措,倒不如现在就请求父王和小爹的帮助……” 于是尹风立即改口道:“去传唤太医,只叫一个来便好,再去请鬼王来,就说有急事,来得越快越好!” 负责传话的侍从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显然是因为不敢照尹风说的那样,催着鬼王来,唯唯诺诺,犹犹豫豫的样子最终收获了尹风劈头盖脸一顿骂。 “快去啊!愣着作甚,没腿吗?!” 侍从一吓,立马扭头逃走。 尹风紧握谢清安手掌,冷汗直流,他心中亦然冒出多个糟糕的猜想。 一是他与谢清安从此形同陌路不再来往,二是谢清安从此对他只剩仇恨,三是自己被隐瞒多年的罪过被有心人揭露,引发鬼域动乱,给谢清安惹来无妄之灾。 第62章 中秋那夜(2) 鬼王和宁洛比太医还要早到一步,入殿见尹风跪在床边,床上那人又身着蓝衣,便立即察觉事态不对。 于是鬼王立即对殿内候命的侍从道:“你们全部退出去,太医来后只让太医进来便可。” “是。” 鬼侍从们纷纷退下,殿内的气氛越发凝重。 宁洛快步上前,见谢清安躺在床上,脖子上还插一发笄时,顿然吓得浑身一抖,立马倒吸一口凉气,捂唇小退三步。 鬼王神情凝重的迈步而来,严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是有歹徒意图取他性命??” 尹风面色苍白,身体微微发颤,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整话:“不是……不是……是……是我……是我……是我的错……” 鬼王看着尹风怅然若失的模样,忽然倍感烦躁,于是不客气道:“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第110章 尹风颤抖着,微微垂头,又扭头看向宁洛,眼中只写着四个字:“无助”“求助”。 宁洛眉头轻颤,立马蹲下身将尹风抱入怀中,一面轻抚他背,一面好声安抚道:“别怕,深呼吸,好好说,有我们在。” 尹风双瞳失神,哽咽片刻,才颤颤巍巍的道:“小爹……清安……是十七年前被我标记的孩子……” 宁洛闻言一愣:“什么?当年被你标记的孩子不是早已在泥石流中丧命了吗?” 鬼王抱着手臂,拧着眉头,接话道:“五年前我给谢清安驱除鬼气标记时我便知晓了此事,所以呢?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直至今日才晓得吗?” 尹风轻轻颔首,应声道:“嗯……” 宁洛蹙眉,心中有话,此时却抿唇不多语。 鬼王又道:“谢清安家中人早亡,他孤身流浪多年,吃过不少苦,知道自己多年苦难都是拜你所赐,一时想不开也是正常。” 宁洛眉头更紧,依旧未说话,只抬眸瞪了眼鬼王,鬼王便立马住了口。 尹风身体更颤,声音更抖:“爹……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他会不会……从此憎恶我……厌恶我……” 鬼王刚被宁洛瞪过,不敢随意开口。 宁洛好声道:“无论如何,先把清安的命救回来才好。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人命关天之事……” 尹风忽的抓住宁洛一只手臂,念道:“小爹……我……我改了生死簿……谢清安……不会死……” 此言一出,鬼王和宁洛脸色骤变。 鬼王:“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宁洛:“风儿,此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定是要闹得满城风雨啊!” 正是这时,殿外传来侍从声:“大人,太医来了!” 宁洛和鬼王脸色差得可怕,太医进来时头都不敢多抬一秒。 尹风被宁洛紧紧捏了捏手臂,后又被宁洛一推,听他道:“此处由我照看清安即可,你同你爹出去。此事绝对不可声张,不可再让他人知晓。” 尹风神情还有些恍惚,便被鬼王拽着胳膊拖了出去。 他们到一无人偏殿中,鬼王神情凝重,尹风贴着墙,又是满脸惶恐不安。 鬼王道:“此事,你当真没有在说笑?” “没有……” 鬼王又抱起手臂,思索片刻后,正色道:“篡改生死簿是大忌,本该先惩罚你干涉生人命簿,但出于私心,我不想如此。你呢?你又如何打算?” 尹风心中惶恐:“我?我受什么惩罚都无所谓,那是我罪有应得,但若牵连到谢清安……” 不等尹风回答,鬼王又开口道:“因权谋私,定然会引起鬼域部分势力不满,他们若是反你,我还能帮你压下,但你若要认罪,那要受罚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人,被篡改寿命的谢清安也会受到惩罚,轻则送往轮回,重则永世为奴为俾为鬼怪玩物。所以,为他为你,都应考虑清楚。” 尹风拧紧眉头,道:“我不会认罪,也不会让谢清安因我受罚。” 鬼王闻言,不由用鼻子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像十七年前那般轴呢?非要太子与庶民同罪?” “……”尹风不语,纵使再怎么轴,也不容让谁戳了谢清安这条软肋。 于是尹风问道:“我该怎么做……?” 鬼王道:“谢清安已死,嫁祸给冥魈一派,你以无故伤人为由,便可将楚家剿灭。” 尹风一怔,抬眸看他,问道:“只是伤人的由,便将他们灭门吗?” 鬼王眯眼勾唇道:“自然,他们伤的可不是普通人,伤的可是你鬼太子的未婚妻。” 尹风又怔,鬼王继续道:“反正今日才订的婚约,鬼域上下还无人知晓此事,是男是女我们说的算。届时,再随意找个女尸,冒充你那惨死的未婚妻就好。” 尹风又问:“那谢清安呢?” “藏起来。” 从此,太子殿中筑起高楼,没日没夜的修建。 尹风心中明了,要想保住谢清安,就只能按照鬼王的计划实行。 出于警惕之心,宁洛将太子殿中的侍从全部调离,将当年护佑自己的十个鬼将全部遣入太子殿中。 三日后。 尹风与鬼王正在思涟殿中,一同策划剿灭楚家的计划,此间,尹风才得知,鬼王早在五年前就已调查清楚,若非是想给尹风历练机会,早就出兵拿下了。 闲谈间,尹风曾发问过:“我本以为您不会去管异党之事?” 鬼王道:“我本是不想管的,是他们自己不识好歹。五年前你小爹遇刺一事你可还记得?” 尹风怔然,才想起似乎确有此事,当时他还身在永和城,得知此事后本还打算回来探望一下,结果事情一拖再拖便给忘记了。 尹风讷讷的回道:“嗯,当时本想抽空回来探望,却是事情太多给忘记了。” 鬼王似笑非笑道:“枉你小爹对你这么好,竟连这种要紧事都给忘了。也不知你一天天在忙些什么,妖也没除,媳妇儿也没讨到。” 尹风脸黑扶额:“别取笑我了……” 鬼王轻哼一声,又问:“谢清安醒了吗?” “……还没有。应该快了,这几日,太医日日来给他上药,伤口也有愈合之迹,应该很快就……” 话音未落,殿外便有鬼将来报:“太子殿下,到时辰该回去了。” 第111章 尹风愣了愣,心想着,素日里并没有到了什么特定时辰就要回殿中去的规定。 莫非是谢清安醒了? 尹风心中闪过这么个猜想,于是立马起身,头也不回的急忙往外赶。 “儿臣先回去了。” 鬼王未说什么,由他匆忙离去。 太子殿中,寝殿大门紧闭,院内无一鬼,殿中不断传来摔打东西和嘶吼的声音。 尹风止步寝殿外,吩咐身后鬼将退十步后,大步流星往寝殿中赶。 大门一推,便见地上一片狼藉。 花瓶破碎,书画被撕得破烂不堪。 尹风来不及去顾及这些,目光焦灼的扫视着殿内的一切,急切寻找着谢清安的身影。 他紧闭上门,大步踏过碎瓦细渣,环顾四周,终是在一个角落里寻见了谢清安的声音。 谢清安衣衫不整的,蜷缩在床边的角落,喘着粗气发着抖。 尹风脸上快步上前,蹲下欲抱他。 “谢清安……” 谢清安的反应像只应激的猫一般,全身猛地一颤,满眼惊恐的抬起头,见是尹风,立马敞开手臂猛地将尹风抱住。 谢清安抱得很紧,尹风也立即回手将他环抱,继而又听谢清安在耳边颤抖着唤他名字:“尹风……尹风……” 尹风心脏跳得猛烈,一时不安惶恐和欣喜若狂同时涌上心头,叫他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 “我在,我在。” “尹风……尹风……” “是我,是……” 尹风话音未落,却又被谢清安猛地推开,尹风怔然,只见谢清安泪流满面,一脸悲愤,咬牙切齿对他道:“滚!!为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怎么可以是你!!” 谢清安疯了一般,目光扭转瞥向殿中一木柱,便立马要起身一头撞去。 好在尹风眼疾手快,将他拉回后又紧紧抱在怀中,两人坐在地上,谢清安扑腾着四肢。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碰我,快滚啊!!!” “谢清安,你冷静一点!”尹风用力抱他。 “你放开我!!” 任由谢清安如何挣扎,尹风都死死抱着他不放,终于是将谢清安弄得筋疲力尽,耸着双肩低头啜泣,他双手紧紧抓着尹风的小臂,抽噎着道:“你要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才好……怎么冷静……你把我救回来就是为了折磨我吗?就是为了折磨我?” 尹风听他抽噎,心如刀割,心中万千思绪翻涌却只能干巴巴的不停说着:“不是的,不是的。” 谢清安哭泣许久,终是放弃了挣扎。 他躺坐在尹风怀中,生无可恋的脸上挂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他静了许久,偶尔抽泣一下。 尹风没有说话,依旧抱着他。 “我累了。”谢清安轻声道,“我想睡觉。” 尹风眉头轻蹙,低声应道:“我抱你去。” 说罢,尹风将谢清安打横抱起,又至床前将他轻稳放下。 谢清安正卧床上,安静躺着。 他看起来确实是累坏了,方才哭得好像马上就要晕倒一般。 谢清安转头看尹风,念道:“给我一杯水,方才哭得太凶了。” 第63章 知意受刑 是,谢清安方才哭了那么久,是该补充一些水分。 但殿中的茶壶杯子全被他摔了个粉碎,只能另外再找人送来了。 于是尹风坐床边,抬手安抚性的轻抚他额头,投去一双布满温柔与担心的眼神,温声道:“你在此等我。” 谢清安乖乖的闭眼:“嗯。” 寝殿外十步都没有侍从,要想使唤人去端盘新的茶水来,尹风只能往外走走。 可他心中不安,于是犹豫动身时又回头看了谢清安一眼。 谢清安依旧闭着眼睛,好似已然入睡。 犹豫片刻,尹风轻叹一声气,还是决定说道:“我并非有意瞒你,起初我对你示好,对你百般成全,是因我有愧于心,想尽力补偿于你。若你心中仍有不满……我可任由你处置,打骂也好,割臂断腿也好,只要能让你泄愤,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清安微微睁开眼,却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尹风暗自哽咽,又道:“我知道这些年是我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与折磨,是我有罪,所以只要你能原谅我当时的无知之过,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谢清安眉头轻皱,继而又闭上双目,将头别过一侧,有泪落下。 尹风心中难捱,他也难受,心中似有许多不知该如何道起的千言万语,却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再说下去。 也许此时两人都需要冷静一下。 尹风这般想着,于是站起了身。“我去给你拿水来。” 说罢,尹风离开寝殿,见到鬼将后,吩咐他们迅速找水来,不久,水送到面前,他便端着盘子扭头回寝殿中。 那狼藉一片的寝殿,地上全是碎瓦烂陶,回寝殿不过十步路的路程,尹风便在脑子中打算好了一切:“一会儿清安休息后得尽快把殿内打扫了才是,不能叫旁人来瞧见,还须我亲自打扫合适……” 可再度踏入殿中时,那场景却是将尹风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谢清安赤着血淋淋的脚,背对尹风坐在铺满碎瓦的地板上。 尹风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只见谢清安一双手被碎片划得血肉模糊,腕上的血液喷涌着,流淌一地。 第112章 尹风吓得立马放下盘,将他手中的瓦片扔掉,扯烂自己的衣袖,手忙脚乱的为其包扎。 “胡闹些什么!!!” 尹风吼了出来,随即耳边是谢清安啜泣的声音。 尹风扭头看去,只见谢清安泪流满面,绝望的问他:“为什么死不了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死不了啊?为什么……” 此时尹风的脑子好似被扔进了一大煮过中,被沸水不停的烹煮。 他终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同时也失去了智。 之后的日子,谢清安一直在不停的寻找自杀的方法,撞墙,割腕,抹脖,穿心,甚至是被送上了瞻星阁后还尝试从最顶处一跃而下。 但无论他如何尝试,结果要么是死不了,要么就是半路被尹风给拦截了。 谢清安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血淋淋的,尹风一度因此陷入疯狂。 直至尹风将篡改他生死簿的事情告知于他,他才终于放弃了寻死。 生人命簿被更改,便意味着会出现身魂两离的情况。譬如,生人身体失去了活人象征,但因为阳寿未尽,其灵魂将无法跨过奈何桥,无法纵入轮回,只能在世间游走,直至阳寿耗尽。 不过,也有熬不到阳寿尽时便灵力散去,魂飞魄散的可能。 得知真相之后,谢清安的性子变得淡漠清冷,不再寻死,脸上终日挂着漠然与绝望。 尹风每天都会来看他,但是鬼域无白昼,谢清安也不知尹风每日都是什么时辰来。 他只知道,只要尹风来,他便又要被摁在床榻上,那单薄不足以遮羞的衣裳又要被褪个干净。 尹风紧拧眉头,硬是将那回忆抹去,他挪动身子,将熟睡的谢清安紧紧抱住。 动静有点大,但谢清安太过疲惫,并没有被折腾醒。这倒让尹风惴惴不安,立马侧耳贴上谢清安的胸口,听见阵阵规律心跳后才松一口气。 尹风转头,下巴抵着谢清安的胸口,静静凝视谢清安的脸许久,又爬到谢清安脸边,伸手捧他脸,亲了又亲,不断予以缠绵又暧昧的亲吻。 尹风低声重复着:“谢清安,我爱你,谢清安,我爱你……” 尹风的手又顺谢清安的脖子滑下,他指尖轻抚那道道旧疤痕,心中既是痛,又是恨。 …… 次日一早,谢清安还未睡醒,尹风便已将早膳备好摆于桌上。他一边穿着衣裳,一边望着谢清安。 他心中悲愤,好着装后又坐到床边,轻抚谢清安的脸颊。 他眼中流着心疼与深情,下一秒又被他敛了去。他起身,纵身一跃飞下瞻星阁,大步直往鬼牢去。 鬼牢阴湿恶臭,尹风进去都要先给自己上个屏息咒。 而那楚家父子,就被关在鬼牢最深处。 两人的牢房只隔着一道墙,尹风常去楚知意牢中,每次去都会有凄厉惨叫声传出,于楚老爷而言,这就是最严酷的刑罚。 这日,尹风又是直入楚知意牢中。 昔日光鲜亮丽,风华一世的楚家长子,如今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打开牢房铁门,沉重的铁链拴着楚知意道双脚,楚知意倒在地上,头发凌乱,他上身赤裸着,只有一条红色的纱布从他左膀一路缠到右臂。 他在进入鬼牢的第一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第十天他被钝刀砍断了左臂,第十二天又被砍掉了右臂。 第十四天,尹风将他的门牙拔了去。 第十五天,十针刺入他脚趾。 最可悲的是,他现在不是生人,无法一死了之,他是鬼,只要不入轮回,就要一直承受这份无止境的折磨。 尹风止步在楚知意面前,尚且还未做什么,便听见隔壁牢房传来嘶哑的吼叫:“王八蛋!!!你离他远点!离他远点!不要碰他!!!” 尹风垂眸,面上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他蹲下身,捏起楚知意的下巴,凝着楚知意那双阴暗无光的双眸,低声道:“他还为你说话,难道还不知是你将楚家出卖?” 楚知意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尹风依稀觉着他是在笑。 楚知意:“我能为你牺牲一切……” 尹风眉头轻蹙,耳边又传来哭声:“太子,太子殿下……放过知意,放过知意吧……求你,求你……” 尹风对此充耳不闻,继续道:“你所道对我情深义重,却又为何要与他们同流合污?看我与谢清安落得如此境地,便是你想要的吗?” “……”楚知意沉默片刻,“我想要他死。” 尹风闻言立即瞪圆了眼,眉头紧锁青筋暴起,捏他下巴的手顿然猛地发力。 楚知意痛得叫不出声来,只张着嘴巴颤抖着唇,翻着白眼发出嘶哑的“呃呃”声。 尹风咬牙切齿道:“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恶毒之人。你……” 尹风抬手将楚知意的嘴捂得严严实实,五指更是用力得像要生生将楚知意的脸给碾碎一般。 楚知意的眼泪无声落下,忽的“咯嘣”一声响,楚知意双瞳一瞪,即刻咳出血来,尹风松手,便见四五颗牙从楚知意口中吐出来。 尹风看着手掌沾染的血渍,不由厌恶的轻“啧”一声,下一瞬,地底下冒出一鬼将,双手捧着水盆到尹风身旁。 尹风一边侧身洗手,一边道:“很遗憾,谢清安不会死。” 楚知意无力翻身,趴在地上忍着身体痛楚,喘息道:“只要他生不如死,我便心满意足。” 第113章 尹风眉头又紧锁,二话不说上去便往他脸上狠狠来了一脚。 楚知意被踹得整个人几乎飞出去,他张着嘴哈气,眼泪止不住的流,如此痛苦,他却更似来劲,抖着声音不停道:“谢清安该死,谢清安该死,谢清安该死!” “他妈的。”尹风咬牙切齿咒骂一声,上前又踹一脚,这一脚直接将楚知意踹到墙根,紧接着,他又大步上前,抓着楚知意的头发重重将楚知意的脸往墙上砸。 “轰”一声响,墙面凹陷下去,完美嵌入楚知意的脸。 “你他妈胆敢再说一句试试呢?!” 楚知意嘴角扬起一个十分难看的弧度:“谢……谢清安该死……” 又“轰”一声响,尹风抓起楚知意的头,又狠狠砸下去。 可楚知意仍不停,尹风砸得越狠,他就叫得越大声:“谢清安该死……谢清安该死……!谢清安!该死!谢清安该死!谢清安该死!!谢清安该死!!!” “轰”一声巨响,风沙起,楚知意牢房的地板上多了一块凹陷,那墙早被砸得破裂不堪,若非尹风有一丝智尚存,恐怕鬼牢就要破防了。 楚知意不动弹不说话了,但尹风胸口仍堵一口闷气,于是他再度抓起楚知意的头往地上砸去,见楚知意真不再有动静,才松手起身。 尹风调整了一下呼吸,低眸看着不成人样的楚知意,心中既恨,又痛心,他心中道:“若非你糊涂,我们何必沦落如此境地。我看你长大,看你从年幼小儿成为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你且道心恋我,你又知我心意,为何要将自己逼入如此绝境。” 尹风闭目片刻,似敛去心中残留的定点怜悯。 他终是迈开步子从楚知意身边离去,停在鬼将身前再度将沾染血渍的手洗净。 水流波澜声下,忽然伴起楚知意的抽泣。 尹风瞥去,只见楚知意身子颤抖着,脸还被镶在泥土里,他哭泣,后哭诉:“我心恋你……我心恋你啊……尹少爷……” 尹风眸中生起短暂的涟漪,他不予回应,扭头扬长而去。被背弃在身后的,只有哭泣与哭喊。 “太子爷……太子爷!求求你放过小儿,我们楚家忠心耿耿为鬼王,绝无半点谋逆之心啊!太子爷,太子爷!太子爷我们是被冤枉的,太子爷——” 第64章 “我不会再爱你” 依照计划,应择一女子尸身以未来太子妃的名义厚葬,以此给楚家定罪。 因为尹风是鬼太子,所以对外也必须宣称女子的魂魄已魂飞魄散,然后私下再悄悄将女子魂魄送入轮回。 表面功夫是做予鬼域上下看的,所以厚葬仪式也得在鬼域中举行。 因为身份不凡,仪式只在鬼王宫中举行,对鬼域有重要贡献的群臣都要来参礼。 这日黑棺作轿,敲锣打鼓,唢呐声响破半边天。 鬼王宫中哭声与嘀咕声混杂,也有鬼言:“如今鬼太子与鬼王当年行径越发相像。” 他们口中所说的“当年行径”,尹风也略有耳闻。 鬼王当年的手段要比尹风还要狠毒一些。 鬼王与宁洛纠缠五生五世,有一世他们三拜成亲,鬼王却因不知自身鬼气外泄对生人寿命有折损而丧偶,此事对鬼王的影响颇大,因此一度荒废朝政,于是鬼域中对宁洛的贬低流言四起,鬼王知晓此事后,直接下令,将所有多嘴之人的唇舌全部拔去。 如今鬼域,前有立暴政鬼王,后有为妻屠人满门鬼太子,可以说,鬼域前途一片光明。 此处不是人间,鬼的地位越高,越可肆意妄为。 午后,尹风再度回到瞻星阁,又见谢清安站在楼台上,俯瞰着整个鬼王宫。 尹风轻步靠近,从背后将他抱住,侧耳贴近他脸,嗅他身上体香。 尹风温声道:“昨日还说冷,今日怎又到此处吹风?” “……”谢清安沉默片刻,回道,“本不想来此吹风,却是听见敲锣打鼓唢呐响,便好奇来看,不曾想鬼王宫中竟有如此大阵仗。鬼王纳妾了?” 尹风回道:“不是鬼王。” “……”谢清安微微垂眸,不再问,身体却是僵了一僵。 尹风抬眸,知他误会,却故意说明:“是我新封太子妃。” 谢清安眉头轻皱,目光往别处一瞥,不予回话。 尹风抬眸盯着他的侧脸,捕捉着他每一秒的神情,继而环他腰上的手拥得更紧,故意贴他耳根轻呢:“吃醋了?” “……”谢清安不语,只眉头更紧。 “为何不说话?是被我说中了?” 谢清安闭目,将头别过一边。 尹风追着他的脸,亲吻他的下颌,又道:“谢清安不是最爱吃醋?” 谢清安皱眉,抬手将尹风的脸推开,继而转眸瞪他,道:“既是已另有新欢,又来寻我作甚?” 听谢清安语气不满,尹风心中渐渐泛起甜丝,他勾唇道:“当真心中不悦?可是不想看我与他人成亲?” 谢清安抿抿嘴,收回目光,道:“你现在是想来放过我,还是想来玩弄我?” 谢清安如此反应,便是表明了他心中对尹风仍有感情,尹风克制着心中的欣喜不形于色,将他抱更紧。 “相信我,谢清安,我从未想要……” “伤害你”三字还未说出口,谢清安便打断了去:“我相信过你。” 第114章 尹风哑然,目光狠厉中又带着几分呆滞。 两人都相对无言片刻后,谢清安再度道:“可我已然不知该如何再相信你。” 此言一出,尹风顿然感觉浑身发寒,他面色慌张,连忙道:“今日并非我娶亲,是为对外称楚家害我未婚妻,现需要找一女子来追封太子妃,以此做实楚家罪名。今日晚些时候,宫中就会有鬼悄悄将‘太子妃’送入轮回。我与那名女子并不相识,我甚至未见过她一眼!” 谢清安垂着眸,安静听着,忽然道:“为何向我解释?” 尹风一怔。 为何?能是为何? 于尹风而言,解释是为不让谢清安误会于他,是不想再欺瞒谢清安,是不想再让谢清安受伤。 于是尹风如实道:“我是怕你误会。” 谢清打断道:“可让我误会之人不是你吗?” 尹风再度愣然,此刻谢清安是在怪罪方才来时,尹风故意对他说那些令他误会之语,这件事,尹风无以辩驳。 所以尹风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抱谢清安的手也抖个不停,他眸中露着恐惧,启唇颤道:“对……对不起……我错了……我……我错了……” 谢清安垂眸未看他,也未说什么,平静得像一片湛蓝纯净的湖。 谢清安的沉默令尹风感到害怕,他宁愿谢清安对他又打又骂又哭,也不愿看到谢清安面无表情的沉默。 此刻尹风的心脏正如遭受千刀万剐,疼痛难以,又似被砍去了四肢,就算已然抱紧爱人,却还是感觉拥抱着虚无,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 “你看看我,谢清安,求你看看我……” 他声音哽咽又沙哑,他眼中满是哀求,他魁梧的身躯一瞬间变得无比卑微,卑微得比尘埃还渺小。 许久,谢清安终于转眸看向他,看他狼狈模样,不由轻叹一声气,道:“你不必对我这般,我不过是你的一个阶下囚。” 尹风摇头,转身从正面抱他,厚实的手掌摁着他后脑勺,此刻他拥有日月,却如无星永夜般空无。 “你是我的爱人。” “……”谢清安沉默了一会儿,眉头不自觉轻皱,声音轻微哽咽,“你让我感到害怕。于我而言,将我拉上深渊的人是你,我对你充满爱与感激……却不知你才是将我推下深渊之人。你将我囚于此地又有何意义?你明知我已不会再爱你。” 尹风的身体瞬间僵如冰,他大脑瞬然空白一片。 谢清安的话就像一阵强烈的风,将尹风身体里所有的思绪和精神支柱全部掳走,只留一具空壳。 此刻尹风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触碰谢清安。 可谢清安总是爱说这样的狠话不是吗? 这一句定然也是…… 于是尹风缓然松手,小退一步去看谢清安的表情。 若是撒谎,谢清安的眼神中会浮动不安,眼神会闪躲,表情更是充满破绽。 可答案令他遗憾。 谢清安的脸上没有一点感情波动,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这一刻,尹风才终于收到了他的审判处决书。 “你若送我离开,我会抱以最后的感激。” 尹风有些慌不择言道:“你阳寿未尽,我送你回人间你再度寻死也是无法投胎的……” “……”谢清安垂下头,“嗯,我知道,你早已将我的生死权都一并夺去。” “不……不是的,谢清安……” “放我走吧,我不会寻死。” 尹风:“可、可是你要去哪?你不可能做五千年司马,你、你还是人,你需要钱,需要食物。” 谢清安:“嗯。否则我会饿死街头。多谢你,让我不得不多奋斗五千年。” 尹风双手紧紧拉着谢清安的手腕,眼眶红润,声音更颤:“不、不用,我可以,我可以养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谢清安语气冷漠:“可我不想再见到你,我这么说,足够清楚了吗?” 尹风因心脏剧痛而双腿发软,他不由跪在了谢清安跟前,双手依然握着谢清安的手腕,仰头时已有泪悄然滑落。 “不要,不要,谢清安,我求你,我求你不要……” 而谢清安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只是垂眸看他,甚至连低头的动作也不曾有。 圆月下,鬼域上位者,跪于生人前,忏悔罪孽,哀求原谅。 他还是没有放谢清安离开,他抱着谢清安午睡,像必须挨着主人睡觉才能睡得安稳的小狗一样。 谢清安也不再说什么离开的话,他自知是徒劳,像个木偶一样由着他摆弄。 午睡后,尹风醒来,见谢清安不知何时也进入了熟睡。 尹风看着谢清安,心中不由道:“说不爱我,却在我怀中安然入睡……你当真已不爱我?世上当真没有能弥补我过错之法了吗?谢清安……” 尹风将半个身子侧倒在谢清安胸口上,他心中犹痛:“我若真放你走,你便能好过吗?便能原谅我吗?便是你想要的生活吗?谢清安……谢清安……你我怎会行至此……” 尹风微张嘴,颤抖着呼吸了一下,坐起身,抬手轻抚谢清安的脸颊。 他心道:“倘若当年我不轻易受人蒙骗,未将你标记……纵使我们一辈子不复相见,我也不愿你如今这般痛苦。” 第115章 这半月内,他进行了无数次这样的忏悔。 午后尹风需到思涟殿中协政务,也不知是怎的,这半月来递上的文书是越来越多,但麻烦事没有,殷勤问候的居多。 今日鬼王疏懒政务,思涟殿中便只有尹风一个。 他文书才批不到一半,便听见外头有人步履矫健,哼着小曲来。 尹风抬眸看去,只见陈仙君甩着他那玉柄拂尘,笑盈盈道:“哟,鬼太子,今日怎独自在此啊?” 尹风见仙君,嘴角微扬,语气平静道:“陈叔。” 仙君闻言,笑意敛了些:“怎的半月不见,变得深沉不少?是要成婚了,要故意装得稳重一点?” 尹风本就不明显的笑意突然僵硬,他似不想被人看穿一般,将文书立起,低垂下头,故作正经:“陈叔别拿此事与我说笑了。” 仙君眉头一皱,立即察觉不对:“怎的,谢小公子悔婚了?……你另有其他相好了??” “不是。”尹风立即回驳,之后却欲言又止。 陈仙君抱起手臂,问道:“为何这副神情?脸色也差得像刚死的一样,你就不怕把谢小公子吓着?” 一听人提起谢清安,尹风不由眉头更紧,捧文书的手暗暗使劲。 他不答,陈仙君便正了色,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65章 重见曙光 尹风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陈仙君听。 陈仙君听罢,轻叹一声气,感叹道:“真是世事无常啊,想当初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的事情,还仿若是在昨日。” 仙君耸耸肩,扬扬拂尘,道:“但当时谢清安体内不是还有另一个东西吗?虽然你更改了他的寿命,但他能活下来也并非完全是因为这个啊。” 尹风一怔,心中恍然:“对……当时他体内并非只有鬼气。当时陈叔为他清除体内妖仙之气时,还爬出多条白色小蛇,如鬼气一样,妖仙之气也会牵连周围人,甚至是以血脉散开不详诅咒。” 尹风想着,忽然兴奋起来,立马起身道:“您的意思,是清安家人之死,未必与我有关??” 仙君抱起手臂,颔首道:“我的意思,是此事还尚无定论,你且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既然谢清安体内有妖仙与鬼气两种邪气,那么定然有个先来后到。倘若当真是鬼气先来,那么你屠人满门之事无可厚非。但若是妖仙之气先来,那么你倒成了谢清安的救命恩人了不是?” 听君一席话,尹风醍醐灌顶,即刻大步冲下高台:“我读书时曾在志怪杂谈中有过一点了解。书中道,若是被妖仙之气缠绕而死之人,死后墓葬处会有妖仙汇聚。若是因邪祟之气纠缠致死之人,死后墓葬处至少三里地寸草不生,就算是郁葱威武之树,也会在三年内枯竭而死。” 仙君笑然:“哇,你可比你那不爱读书的老爹像样多了啊。没错,书中所说不假,故,你只需和清安一起到他家人墓前,一探便知。” 此番话,无非是给尹风点燃了新的希望之火,可喜悦情绪转瞬即逝,他面上又显焦虑:“可若他家人墓前寸草无生,该如何是好?” 仙君眉头轻挑,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语气沉了几分:“那你就放他走吧。” 这一声,仿若才尝到甜头又被狠狠来上一刀,尹风清楚的感觉到胸口心跳骤停了一瞬。 说来好笑,一个鬼竟再次尝到了暂死之痛。 尹风咧着一个僵硬的笑,回道:“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若当真是你屠他满门,不是更应忏悔,遂他所愿吗?”陈仙君好生说着,语气温柔,“一错,两错,三错,再步步错,便永远无法回头。太子爷,若两人相缠注定是错,放下与成全何不是个最好的办法?相忘于江湖,何不是一种解脱?” 尹风看着他,鼻头一酸,眼眶一润,哽咽着在心中说服自己听从仙君的教诲。道他都明白,只是心中难做断舍离。 他神情恍惚间,也好似看见仙君眸中藏匿着难以释怀的郁结。 再次去往瞻星阁的路上,尹风步履维艰。他停滞楼下,徘徊许久,仍无法下定决心依照仙君所说的去做。 他总想着:“倘若此次一去,当真坐实了是我之罪孽,该如何是好?当年冥魈一党送谢清安来鬼域,既是反叛党要定我的罪责,定然是做了充足的调查与准备,又怎会送一个身缠妖仙之气的人来制作陷阱?” 如此这般,他却步楼前,不愿将此事推进。 踌躇间,殿外传来通报,是宁洛来了。 尹风闻声一颤,提着心扭头出寝宫迎去。 才出寝宫大门,便见宁洛满脸忧愁的迎面而来。 尹风操风关上宫门,跪下行大礼:“小爹……” 宁洛不似以往那般急着扶他起来,而是站定原地,发出一声轻叹后,才弯腰将他扶起。 听宁洛叹息,尹风心中不由一揪,面上显难以掩饰之痛。 宁洛温声问道:“清安近来可还好吗?” 尹风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宁洛眉头轻颤,抿着嘴,沉思片刻后,道:“这些日子里,你宫中传不来一点消息,我想来看你,却总被你爹拦着。” 宁洛说着,走近一步,抬手轻抚尹风鬓边的长发,不由神色哀愁更甚:“你脸色好差,这几日可总是睡不好?别太勉强自己,看你痛苦,我心中也同遭千刀万剐般难捱。” 第116章 宁洛的温柔,瞬间叫尹风泪如泉涌,他低头抹泪,抽泣不断,什么话都没有说,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洛见状立马将他抱住,温柔的轻拍他背。 宁洛什么也没说,却是将他内心的壁垒一次次击溃。 尹风哭得险些呼吸不上来,那片刻的窒息却是叫他感到满足,他紧抱着自己的双臂,试图将体内蔓延的伤痛勒停。 此刻,他心中犹然清晰。 一,他并不想让谢清安离开。 二,他甚是想弄清楚当年真相。 三,他也想对谢清安温柔以待,想让他不再活于痛苦之中。 于是,纵使他行路靡靡,却还是登上了瞻星阁顶层。 谢清安正坐床边,大敞衣裳。 谢清安好似才刚醒一般,微微回眸瞧他,眼眸中依然散着寒意。 尹风走近,落座一旁,见谢清安挽起衣裳,不紧不慢的低头系腰带,心中不由泛苦楚。 若能回到两情相悦时,谢清安定是要揪着他的衣襟问他是否还要再来一次。 这样突然出现于脑海间的联想,叫尹风不由觉得可笑,轻扬嘴角悄悄自嘲一声后,对谢清安道:“方才陈叔来殿中看我,与我说,你我之事尚还无法下定结论。” “……”谢清安不应,似认为尹风在耍花招一般,不予正眼。 尹风继续道:“当年你体内身藏两种邪气,一是妖仙,一是鬼气,若你家是先招惹妖仙,那害死你家人的便另有其人。” 闻言,谢清安好看的眉头终于轻轻皱了皱,可他依旧不回话。 尹风不禁心慌:为何没有反应?他已然不想同我再多说一句话了吗? 于是尹风说话的语气虚了些,继续道:“所以……只需到你家人墓前,便能知晓真相。” “……”谢清安依旧保持沉默。 气氛降至冰点,尹风不敢再多说,一脸忐忑的望着谢清安的侧脸。 谢清安静坐许久,才终于打破僵局:“若是妖仙先来的呢?” 尹风立马接话道:“那你家人墓碑周围便会有妖仙缠绕,甚至会成为妖仙的聚集与繁衍之地。” 谢清安:“……若是你先来的呢?” 尹风:“那墓葬处至少三里地寸草不生。” 谢清安:“……我当如何相信你?若你提前派人过去,将妖仙引入墓葬处呢?” 尹风:“妖仙徘徊之处,必是百草丰茂,才好遮掩本体,藏匿于世外,与受鬼气侵蚀之相完全相反,我动不了手脚。且,我并不知晓你家人墓葬之处所在何处,那是永西国地界,我等势力也不能随意踏足。” 谢清安垂眸:“倘若发现墓碑处寸草无生,你当如何?” 尹风哽咽,他本不想让谢清安的话掉落在地,却还是迟迟无法接话。 要他说出放走谢清安这样的话,实在是太难。 尹风的沉默,换来了谢清安一声冷笑,继而他轻摆过头,道:“所以你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 如今谢清安的每一句话,要么成刀割他心,要么成针刺他肉,尹风无力遁逃。 他垂下头,犹豫许久后,才轻声开口:“谢清安……你对我可还有半点情意?” “……” 尹风明知谢清安不会回答,但得到沉默答复后,他还是没忍住心抽痛。 他拧起眉头,勾起一个难看的微笑,这一笑,似讥讽着自己的可笑。 他终于说道:“若发现墓碑处寸草无生,我便放你离开。” 阁内又寂静许久,他未敢抬头看谢清安的反应,心中期待着谢清安能大闹着反咬他,说着“你愿放我离开,看来也没有很爱我”之类的话。 更是期待着谢清安哭着对他说“我知道你当时并无恶意,我们重归于好吧”,又或者是惋惜这段关系,说些“我们好不容易才两情相悦,我不愿真的离开”这样的话。 但现实往往不倾向于他。 “好。” 谢清安的回答,比那北国顶峰的雪还要冰冷。 纵使心痛,但尹风还不死心,他抬头瞧谢清安,咧着难看的笑容问道:“若墓碑之处并非寸草不生呢?若墓碑之处盘绕妖仙呢?你当如何?” 他看得很真切,谢清安依然未看他一眼,只是眼珠子往上翻了一下,回道:“再说吧。”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便将尹风的半个魂魄抽了去。 他愣神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再……再说是……何意?” 谢清安垂眸,回道:“我现在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他心脏剧痛,表情僵硬,他故作镇定,却还是露了马脚,他以笑掩哀,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说些成全的话,却是说得比生离死别还痛苦。 “好,好,没关系,我可以等。” 他有些哽咽,吞咽唾沫的动作都显得生硬不自然。 他有些坐立不安,不知欲看何处的将头扭过右边,不时又扭回左边,起身也不是,继续坐着也不是,相比之下,谢清安要比他从容得多。 “何时出发?” 谢清安一声问话,尹风好似立马得到了能再度看他模样的权利,继而接话道:“随时,你想何时出发?我都依你。” 他不觉得卑微,只一门心思想讨好这个人。 “现在。” 可这个人,却着急的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第117章 第66章 入永西国 尹风为谢清安备了件新衣裳,这个季节,永西国比东乐国要冷上几倍。 故而新备的衣裳是加厚保暖的蓝色长裳,可谢清安见尹风抱裳来时,却是冷言道:“我不喜欢蓝色。” 尹风闻言,笑容僵硬:“你之前不是说喜欢?为何现在又变了?” 谢清安道:“因为看见蓝色便会想起和你的过往,让我恶心。且……” 尹风抱衣裳的动作颤了颤,见谢清安还有要继续多说的意思,吓得连忙颤声道:“我已知晓,我已知晓……我去换,我这就去换。” 他离开,再回来时抱着件黑色衣裳,这次谢清安终于不再多说,双手接了去。 本是看过无数次,抚摸过无数遍的身体,这一刻却是叫尹风不敢多窥视一眼,他背过身,站在楼台前,一双手搭在木栏上,手指不停摩挲着。 直至谢清安说“换好了”,他才敢转过身去。 他鲜少见谢清安着黑色衣裳。谢清安本就清瘦,着黑裳显得更加瘦得可怜,纵使心中难过,尹风还是咧着嘴僵硬的夸了一句:“好看,你穿这身很好看。” 话音落下,尹风脑海中的谢清安已经笑着回他:“我穿什么不好看?” 可眼前的谢清安却安静得令他害怕。 谢清安朝他走来,尽管他没有在谢清安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却还是情难自已的紧张起来,一双黝褐色眼眸追随着谢清安的身影缓慢移动。 谢清安停在他身旁,还未说话,他便开始不敢呼吸。 谢清安仰头望月,他便小心翼翼的转身,随着他一起望月,谢清安轻舒一口气,他便紧张的吊起一口气。 “我们怎么去?” “走、走着去。” 其实不是从墨州走着去,但尹风脑子浑浊,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向谢清安解释。 永西国与东乐国有非常明显的地域分界,殷故虽强悍,但手也不能伸到东乐国以外的地方。 简而言之,便是永西国有永西国的鬼王,东乐国的鬼王势力若要进入永西国,便得先去找永西国的鬼王报备,至少露个脸,交个底,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只是纯纯路过。 尹风带谢清安去往人间,只需落传送阵即可,但阵法只能落脚到东乐国的边界,要入永西国,只能徒步过去,且在永西国内,不可随意施展法术。 不过,这个规矩是十年前新立下的,听闻永西国人民不信仰鬼神,鬼神在那处没有信徒,没有养分,很难建立势力。 若非十年前有来自永西国的鬼王使者来拜访,尹风都不知晓此事。 得到尹风回答的谢清安不由冷笑一声,垂头闭目道:“从墨州走到永西国?要走到猴年马月?你是打算换个法子折磨我?” 尹风连忙解释,却是语无伦次:“不是,我的意思不是从墨州走过去,我会和你一起到东乐国边界,然后再走过去,我不是要折磨你,是鬼域有鬼域的规矩,我们也得遵守才是……” 谢清安皱起眉头,一脸极不情愿再听下去的神情,他道:“好了,无论如何,赶紧动身,只要能到永西国就好。” 尹风立马住口,抿起嘴,垂下头,暗暗安抚心中情绪后,朝他伸出手:“牵手才能一起过去。” 谢清安一脸厌恶的舒出一声气,继而故意高抬手臂,隔着衣袖,将手递到尹风掌心中。 尹风眉头轻皱,却是不敢说一句不满之语。 他隔袖握紧谢清安的手,脚底落阵,四周光亮慢慢黯淡。 此阵,是穿梭无数阴间小道,缩短人间路途的传送之阵,途中会听见诸多幽魂鬼怪的尖叫哭喊声,声音刺耳乱人心。 寻常生人听此声,是会有头晕目眩,恶心反胃,心生死意之症,所以,带生人走此传送之道,必是要叫他们闭眼捂耳。 可尹风不敢。 不敢触碰,不敢说话,不敢要求谢清安做任何事。 当灯光彻底暗去,耳边响起嘈杂之声时,他心中忧虑还是叫他将目光转向了谢清安。 可谢清安却是神态自若,好似对那乱心之声充耳不闻。 这令尹风更加难过。 如此反应,只能说明谢清安的心已与死人无异,也许比那在传送道路上的鬼怪还要煎熬万分。 尹风自责不已,愧疚难当,他忽然感觉自己配不上谢清安,甚至是当真不配出现在谢清安眼前。 已是如此,就算到了墓碑前,发现当年谢家是被妖仙屠门,他也不知是否还能与谢清安重修旧好,再似从前。 不久,眼前再现阳光,周围的环境杂草丛生,无比陌生。 谢清安来到人间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环顾四周,而是松开尹风的手。 尹风手指轻蜷,好似想要握住那一瞬溜走的温暖,可最后连风也不愿在他掌心停留。 谢清安环顾四周,道:“我知道路,跟我走就好。” 谢清安说罢,头也不回的迈步向前。 尹风故意没有紧跟脚步,站在原地片刻想等着看看谢清安是否会回头,可是那身影越发的远了,也等不到谢清安的一个回眸。 他半悬空的手终究还是放了下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追随着不停前进的人。 谢清安当真是知道该往何处走,才没走多远他们便能望见山下的城镇。 也不知谢清安是不是走山路走得累了,他扶一树木眺望那城镇许久,尹风不多问,只默默地在他身旁,随他目光一起眺望。 第118章 他脑海中的谢清安此时已经喋喋不休的开始同他说起,曾经在那座城镇中的经历。 可眼前的谢清安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眺望,好似在独自回忆着曾经路过那座城镇的过往。 回忆结束后,他收回目光,继续扭头前进。 眼前的山路开始往下,尹风觉着,他们今夜恐怕是要在城中休息一晚了。 这样也好,能多呆一日便是一日吧。 可天色渐暗,谢清安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脚步,这让尹风不由有些心急。 谢清安在前头走,尹风在后边跟,一边追着脚步一边望着周围是否有酒楼,当酒楼的招牌出现视野中时,他连忙一个小跑追上,握住谢清安的手,说道:“要不要休息一晚再走?” 谢清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瞬,又扭头看那酒楼,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只是同意休息一晚,尹风心中便欣喜,面上更是控制不住的扬起笑容。 “等我,等我,我这就去要一间房!” 说着,尹风便松开手往酒楼里跑,才没跑两步,不安感便从心中迸发,他立马回头小跑到谢清安身前,再度拉起他手腕。 “跟我一起进去好吗?” 谢清安没做什么表情,也未颔首,只是迈开步子往酒店中去。 尹风追他到柜台前,一边掏钱袋子一边对掌柜道:“帮我要一间上房。” 掌柜是个苗条泼辣的女人,她敲着算盘,头也不抬道:“上房一间一晚200两。” 尹风将一银锭放于台前,道:“再帮我做一桌好菜送来。” 那掌柜抬头,见那银锭,立马喜笑颜开,“噌”一下站起身,爱不释手的捧着那银锭,笑呵呵道:“哎哟,客官~这还用您说呀?我送您上去~好菜马上给您呈上~哎您小心台阶啊~” 掌柜在前头带路,谢清安却不似之前那般走在前头了,而是默默低着头,跟在尹风身后。 尹风怕谢清安会趁他不注意跑路,于是总三步一回头。 掌柜引他们到房中后,笑呵呵的进房,殷勤道:“而为客官,可有忌口?我们店中也有许多能歌善舞的美人呢,要不要叫两位来给二位客观作伴?” 尹风回道:“不必,我们更想清净些。忌口的话,不要做辛辣的菜,多做些甜口的。” 掌柜笑盈盈的点头道:“好的好的,二位客官稍作片刻,我这就叫厨房给二位准备哈~” 说罢,掌柜便扬着玫红色的手帕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将门给合上。 尹风看谢清安神情好似如释重负一般的暗暗松了口气,不由疑惑,却也不敢问,只敢嘘寒问暖道:“累了吗?要不要先上床休息一下。” 谢清安看向那床,冷言道:“我不想同你睡,你再去开间房吧。” 尹风早猜到他会这般说,心中却还是发闷,他故作从容的回道:“无妨,你既不想,我便不睡床,我睡地上,睡桌上都可。” “……”谢清安沉默片刻,又道,“你就不能另开一间房?” 自然不能,他宁可整宿不睡,也不愿谢清安在他视线中消失片刻。 “钱不够。”尹风本想玩笑性的说这么一句,话到嘴边时却又立马被他咽回肚中。 他不由心道:“我若这么说,他会不会又要觉得我是在欺瞒于他?” 于是他暗暗斟酌几番,只好如实回道:“我不想看不见你。” 谢清安眉头轻皱一下,不再多说,褪下外袍,坐上床,放下床帘。 谢清安冷言道:“那便如你所愿吧。我外婆的墓就在下一个山头上,答案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听谢清安一言,尹风心不由一梗,他身体发麻,呼吸发颤,他看着床帘后模糊的身影,心脏再度痛如刀割。 予他心跳之人,将心动与心痛一并给了他,将世间最无法缓解的苦楚尽数赠予了他。 第67章 谢清安失踪 当夜,谢清安没吃多少饭,便言疲倦早早睡下了。 尹风怕打扰谢清安睡觉,也早早熄灭了红烛。 他无睡意,便抱着手臂倚坐窗台,他望着人间的夜空,无星无月,只有阴云阴风。 他眼神无光,思绪远飘,他心中没有想任何事,只是放空,无法集中精神。 他就那般坐到深夜,坐到楼下没了行人与马车,坐到四下寂静。 一阵寒风过,听床上人打了个喷嚏后,他恍然回神,连忙下窗台将窗子关严实。 他回身,才猛然发觉房中还有另一人! 不,不是人,是鬼。 就在他面前,非常模糊的一个身影。 尹风皱起眉,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鬼的声音很缥缈,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一般脆弱:“鬼……王……有……请……” 尹风知道永西国的鬼王会来找他,却没想到竟这么快。 按照礼仪,他必然是要去见永西国鬼王一面,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若是反抗,也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 于是尹风悄声应道:“知道了。” 他绕过那鬼魂,轻步走到床边,撩起床帘看谢清安许久,确认谢清安已经熟睡后,才随那鬼魂一同离开。 永西国鬼王宫不似东乐国的那般富丽堂皇,虽然该有的宫殿都有,但总显得小气了一些,简陋了一些,用来接待使者、贵宾的宫殿中,连一盏灯笼都没有,只点着蜡烛。 第119章 侍奉殿中的鬼差,也大多是些半透明的鬼魂,他们没有脚,走路都是飘着,不似东乐国中的鬼侍女,能以生人姿态行走。 而他们的鬼王,看着好似一个才二十岁的少年,他笑得阳光,有一对虎牙,看见尹风来,便兴奋地跳下高台大步上来迎接,毫无帝王的稳重之气。 那鬼王上前来,双手牵起尹风的手,一双黑眸炯炯有神,他道:“你好啊!东乐国的鬼太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尹风沉着应道:“贸然来访,多有得罪,还请鬼王见谅。” 那鬼王粲然笑道:“哎哎哎,哪里的话!你能莅临寒宫,是我的荣幸啊!对了,我虽是这里的鬼王,但实际上没有什么真本事,你也不用对我太过恭敬,就叫我名字,傅渊就行!” 这鬼王,竟没有一点王的架子。就连鬼最基本的死气都没有。 傅渊尤其自来熟,他拉着尹风一同走上高台,一同坐上王座。 不坐不知道,这永西国鬼王的宝座硬得硌得慌,也远不如东乐国的有质感。 实在是给人一种……乡下皇帝的感觉。 傅渊好似许久没说过话一般,拽着尹风便说个不停:“我记得十年前派使徒造访过你们东乐国啊!哇你们东乐国的鬼王宫就是不一样,气派啊!听闻殷鬼王颇有赚钱之道,若有机会,我是真心想向他请教,也想像他一般赚得盆满钵满,好将我这破王宫好好改造一番啊!” 尹风心有旁骛,应付傅渊尤其敷衍:“嗯,家父确实独有一套。” 傅渊大笑:“哈哈哈哈,且殷鬼王好生厉害,竟能让整个墨州人民都信奉他。天呐,我何时才能有他这种本事!尹太子,你都不知道,我这鬼王当得多累!得力的手下没有几个,信徒几乎没有,这永西国的人民逢年过节也不会烧纸钱,哎哟,真是活着没好日子过,死了也没好日子过啊!” 尹风道:“既然如此,去投胎不就好了。” 傅渊闻言,笑着摆手道:“什么?投胎啊,不行不行,我要是投胎去了,永西国岂不是更要完蛋了?不行的不行的。” 此言一出,倒是叫尹风觉着新奇。 傅渊一个弱势的鬼王,不去投胎又能给永西国带来什么改变?且永西国又为何在他口中被说得如此不堪? 于是尹风问道:“此话何意?永西国莫非还有没鬼王就解决不了的事情?” 傅渊道:“不是啊不是啊,也不是一定要鬼王才能做,主要就是没有人去做啊。永西国现在乱得很,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妖仙横行,几乎每个山头上都能见到妖仙,你知道的吧?蛇仙,狐仙,黄仙,那些修不成仙的半成品,仗着自己有点法力就骑到生人头上去。是惹不得骂不得,谁招惹了谁倒霉。永西国又无道士,简直就是它们的繁衍修仙圣地。还有啊,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说人何苦为难人啊?你听说过那个吗?就是把这里的人抓起来,卖到……” 不等傅渊说完,尹风便立马打断了他的话,一脸忐忑与震惊的摁住傅渊的手腕:“你说什么?永西国妖仙横行?此话当真?!” 傅渊因尹风的突然激动而怔了一怔,讷讷回道:“啊……是、是啊。” 欣喜间,尹风又猛然想起谢清安说过她外婆就葬在下一个山头,于是又连忙问道:“那最近的山上,有妖仙吗?” 傅渊依然怔神:“有、有啊,永西国几乎每座山上都有妖仙啊。” 尹风又追问:“是什么?可是蛇仙?” 傅渊愣然,这显然是个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他好似并不想让尹风失望,于是立即说道:“这个我不清楚,但你若是想知道,我现在就去帮你查清楚!” 尹风第一反应是立即答应傅渊的示好,第二反应却又警觉起来,他心道:“自我入此鬼王宫以来,傅渊便一直殷勤奉承,我若顺应此事请他帮忙,我岂非是等同于欠了他一个人情?且此事关系到谢清安,绝不可将第三人牵扯进来。” 于是尹风迅速敛去面上神色,沉声道:“不必,我只是随口一问。你的好意我已心领,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傅渊一听,连忙拉住他道:“啊我送送你啊!这里往人间的路不好走的!” 能有什么路不好走? 尹风不禁觉着有些烦了,离开客栈虽然没有多久,离开前也已经确认谢清安已经熟睡,但他心中仍有不安,总觉着再见不着清安就要发飙难以自控。 于是尹风甩开他手,道:“不必,我可自行入法阵离开。鬼王便送到这吧,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尹风立马落阵脚底,一圈红光闪耀,他眼前景色开始迅速模糊,紧接着耳边又传来哀嚎哭泣,而后,恢复寂静。 扑鼻而来的是房中燃烧的香料,他迫不及待的走到床边,又小心翼翼的掀开床帘。 眼前一幕,令他大惊失色。 床榻上空空如也。 他心猛地咯噔一跳,顿然僵住。 世界寂静片刻,他似块木头一般伫立原地,片刻后又突然似阵风一般冲出房间,冲下阁楼,扑到柜台前询问:“掌柜,谢清安呢?!” 那掌柜正趴桌上打瞌睡,被尹风这一叫给吓了一跳,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他:“……啊?什么……?” 尹风自知再问也是浪费时间,于是立马扭身往门外冲。 第120章 他在无人的街巷中狂奔,心急如焚。 在异国他乡,他无法召唤鬼将,只能靠着一双腿一双眼去寻找。 谢清安,谢清安会在哪里?! 逃走了? 亦或是又找了个角落死去?? 谢清安若是在这里死去,便意味着他连谢清安的魂魄都无法带回。 深夜的风微凉,拂过脸颊时,就好似被刀刃划破一般刺痛,他狂奔着,不顾周围人是否休息,疯喊着:“谢清安!!谢清安!!!谢清安!!!!!” 大街小巷中回荡着谢清安的名字,可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到底去哪了?! 尹风感觉自己快疯掉了。 他从城东一路跑到城西,他扶城墙喘息,思考着谢清安的去向。 也许谢清安是自己先去看了外婆的墓呢? 可问题是,尹风也不知道谢清安外婆的墓在哪里,他只知道是在下一个山头,可这座城镇四面环山,山体之大,他更不知哪个才是谢清安要找的墓。 他心痛,痛得比死去时还要难受。 他不禁揪紧衣襟,跪倒在地,他感觉到自己难以呼吸,似有块巨石堵在胸口,将呼出吸入的气全部阻断。 他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将窒息感再度放大。 他本是死人,不呼吸也不会死去。 对,不呼吸也无法死去。 即永恒痛苦。 他涕泗滂沱,泣不成声,他蜷缩在地,指尖在身上落下划痕,却是只见血色,不见心中疼痛缓和。 为何呢?明明再等一夜便能一同见证答案,为何非要先走呢? “我已然让你如此厌恶了吗?” 这样的声音在他心中不停回荡,他身体发抖,发颤,倘若此刻谢清安能出现在他面前,就算是磕头到流血也一定要求谢清安留下。 “他看见我这般痛苦,会心疼我吗?” 这样的声音同时也回荡在他脑海中。 他祈求上天怜悯,将爱人还予他。 可上天予他的,只有一缕孤寂月光。 无人的街道,充斥着他无法抑制的哀伤。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轻拍他肩,他一愣,立马回过头。 那一瞬,他出现了幻觉。 是谢清安的脸。 他脑海中的谢清安已经哭着对他说:“我已探明一切,你并非屠我满门之人,反倒是你救了我的命。” 可眼前人的模样渐渐清晰,那人开口,也不是谢清安的声音。 “尹、尹太子,你还好吧?” 尹风还是从天堂坠落了地狱,从幻觉坠入现实。 第68章 鬼之子(1) 尹风本不想让傅渊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但他无法控制,抱头痛哭,哭得越发撕心裂肺。 傅渊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蜷成一团,甚是手足无措,抱也不是,拍也不是,只能苦笑着道:“尹太子,你、你冷静一下,你先好好说,如果我能帮忙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的啊。” 尹风摇着头,因为喘不上气而说不出话,他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一只手紧紧掐着脖子,他张大着嘴,脸通红。 傅渊已然吓傻。 这时一人停到尹风眼前,尹风低头见一双踏云白靴,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拂尘抬起了下巴。 视线被泪水浸糊,只见陈仙君一掌伸来,将他嘴捂住,接着又听仙君道:“好好呼吸。我会帮你找到他。” 陈仙君的话,似给尹风喂了粒定心丸,他终于开始尝试冷静,呼吸也逐渐平稳,只是眼泪仍如泉涌,将仙君的衣袖都给打湿了去。 仙君收回手,没忍住吐槽了一句:“怎这般哭哭啼啼的,得亏这是在异国,若是还在眼线众多的东乐国,你这鬼太子的面子往哪搁?” 尹风边哭边道:“爱往哪搁往哪搁,没有谢清安我什么也做不了。” 仙君闻言,不由轻笑,用拂尘怼了怼尹风的脸颊,道:“听听,说话跟三岁小孩儿似的。” 说罢,仙君站起身,拍拍衣袖:“好了,起来吧,我带你找他。” 尹风擦去眼泪鼻涕,跟着起身,一双眼眸子紧紧盯着仙君。 陈仙君从袖中掏出一符纸,对尹风道:“借我你一滴血。” 尹风闻言,立马咬破手指,将血滴上符纸,只见那符纸从血滴处迅速四散出文字,再接着,那符纸漂浮上空片刻,然后迅速往一处飞去。 尹风见状,立马追去。 傅渊不明所以,却还是心慌慌的紧紧跟上,一边跟一边道:“尹太子!跑慢点!注意脚下!别摔着!你要是在我这摔出个三长两短,我可不好跟你们东乐国鬼王交代啊!” 尹风不予会,一路追着那符纸冲上城外的高山,山高路抖,符纸不会累,尹风不会累,傅渊却是追得够呛,一边气喘吁吁扶着树,一边哀声道:“哎哟……哎哟……尹太子……你、你、你腿脚可真好啊……你……你跑慢点啊……” 爱人失踪,尹风哪里敢慢下脚步?他恨不得那符纸飞得再快一些,快到让他成一阵风,直接吹到谢清安脸上。 符纸最终停在一无字墓碑前,那木头做的墓碑已然破烂不堪。 尹风立在坟前,心道:“莫非这就是谢清安外婆的坟墓?” 尹风环顾四周,杂草丛生,更是有一丝妖气暗中流动,此刻他心中莫名兴奋起来。 尹风心道:“如此说来,当年真是妖仙先缠上的谢家,而并非是我害死了他们。” 第121章 欣喜之余,他又想到:“谢清安已然来墓前看过了吗?!那他应当已经知晓真相,我们之间的误会也应当化解了才对,他没有由再逃走的!” 于是,尹风立即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大声唤道:“谢清安——谢清安——谢清安!!” 可山间回应他的只有回声。 怎么会呢?谢清安既已知晓真相,便没有由再离开啊?! 尹风心中不安:“莫非是因为这半月里我对他太过粗暴,已将他心伤透,他不想再见我才离我而去?不要……不要……不要啊……” 尹风越想越慌,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难调。 此时身后有傅渊赶来,赶到尹风脚边,如释重负的一头栽在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喘息道:“哎哟……哎哟我的妈……尹太子……你……你……你怎么这么能跑啊……哈……累死我了……累……” 尹风越发感觉胸口发闷,喘不上气,他不由紧皱起眉,弯腰捂胸。 不同于刚才,现既已知道自己与谢清安并没有血海深仇,尹风觉着就算谢清安要躲他,他也该先将谢清安找到,两人好好聊过才对。 最重要的是,他心中根本无法放任谢清安一声不吭的离去。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可胸口却比刚才还闷得厉害。 忽的他腿一软,“啪”的一下跪倒在地。 一旁的傅渊见状,吓得“噌”一下弹坐起来,惊呼道:“我去!尹太子你没事吧?!” 尹风更是吃惊,他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感到讶异。 那一瞬的腿软,似被人从身后踹一脚所致,可方才并没有人那么做,也并没有其他鬼怪和妖气接近,怎会如此?! 忽的,眼角闪耀红光,尹风立马反应过来抬头望去,只见那漂浮空中的符纸又开始晃动。 “谢清安……” 尹风轻喃他名,随即撑地站起,却是被右腿上莫名传来的剧痛给压了回去。 傅渊见状,连忙起身将尹风扶起:“尹太子,没事吧?!” “……我右腿使不上劲。” 傅渊:“啊?是刚才跑太快扭到了吗?” “……”尹风也有些懵,他瞪圆了眼,脑中飞速回忆一路追来的过程,却是没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那符纸红光逐渐耀眼,紧接着开始闪烁,最后又往一处飘去。 傅渊见状,连忙惊呼:“啊!飞走了!” 尹风一惊,连忙瘸着脚要去追,傅渊见状,连忙叫停,然后弯身将他扛上了背,尹风愣然,连忙道:“喂,你……!” 傅渊不由他多说,立马背着他追着符纸跑,并道:“没事没事!我还能跑!” “……” 尹风心道:“谁人担心你还能不能跑?” 傅渊当真是口嫌体正直,没追一会儿便开始两条腿交叉着打起架来,走两步就得寻一大树倚靠歇息,嘴上还念着:“我去……我去……好……好能跑,能……能跑啊……要……要命啊……” 傅渊停歇片刻,背上的尹风看着越发远去的符纸,心中甚是焦急,立马拍着他肩,催促道:“快些追啊!要看不见了!” “啊啊————” 傅渊哀嚎,傅渊狂奔,傅渊为点亮他们的爱情而拼命。 这就是他的宿命。 深受疲乏折磨的傅渊,开始一边跑一边将心中之话尽数道了出来:“尹太子,尹太子啊!之、之后,能……能不能请你……请你在殷鬼王面前说……说一点好话啊?就算是借点兵过来,行、行不行啊?永……永西国……的妖仙要是再继续横行霸道,永……永西国的百姓都……都要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啊……可……可不可以……哈啊……可不可以就帮帮忙……哈啊……” 尹风闻言,心中暗道:“果不其然,他当真是有事相求才对我如此殷勤奉承,也是,世上任何人,任何鬼,任何生物之间,若非利益,如何能相连接。” 既然傅渊已经将其所求尽数道出,条件也并非为难之事,尹风便也不再客气,将交易条件摆上明面来说:“你若帮我寻到谢清安,我定会竭尽全力在父王面前帮你说话。” 傅渊闻言,欣喜万分,立即咧嘴笑道:“哈啊……好、好啊!多谢太子,多谢!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家小相公找回来!” 尹风闻言,不由回道:“你在胡说什么?” 傅渊拼尽全力迈开大步:“啊?不是吗?谢、谢什么的,不是你的小相公吗?!” 不知为何,谢清安那句话又回荡于脑海之间:“什么夫君?还没拜堂,哪里来的夫君~” 当日语境,与今时处境已完全不相匹配,回忆起往事,便觉心如刀割,可心脏的疼痛,却是叫尹风更加坚定,他拧起眉头,回道:“对,他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小相公。” 傅渊大笑一声,跑得更加卖力,又道:“你看你看!我就说吧!什、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成亲啊?你们会成亲吗?你们会在鬼域设宴摆席吗?我可以参加吗?” 什么时候成亲?什么设宴摆席? 傅渊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踩雷。 尹风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设宴摆席。 也许他们真的能找回谢清安,但是他没有信心真的能将谢清安追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谢清安依然遵守他们之间的婚约。 毕竟,半月前的中秋家宴上,他们所立下的只是口头婚约,没有字据凭证,没有婚书。 第122章 就连太子殿中准备好的聘礼都还未赠予谢清安。 他们这算是定下了婚约吗? 尹风不确定。 中秋那日,他们虽是在鬼域,虽是在尹风的地盘,但支配主导者,明显是谢清安。 无论尹风如何囚禁,铁链如何沉重,在这段感情中,谢清安才是上位者。 他们追着符纸,在山间狂奔,忽的那符纸往更高处飞去,又停住,突然炸出万丈红光,红光瞬然将周围绿叶繁草映照得血红。 傅渊即刻停下脚步,怔怔望着那符纸:“这是在干什么?!” 尹风嗅到生人气息,更有血腥味,于是立即警觉的环顾四周,并道:“周围有人。” “?!”傅渊闻言,立即闭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下一瞬,便听见一棵树后传来一群男人的惊呼:“卧槽什么鬼东西?!”“啥玩意啊??”“我靠,见鬼了?” 傅渊与尹风瞬间锁定声音来源,傅渊想都没想直接往那声源处冲,绕过巨木,只见四个壮汉围着一男子蹲着。 中间那被黑布捂嘴,打得血淋淋,昏迷不醒的男人,就是谢清安! 谢清安的身影映入尹风黝褐色的双瞳,顿然惹得尹风怒火中烧,那双瞳孔即刻被血色覆盖。 尹风一声怒吼,浑身如起火般发烫,吓得傅渊连忙松手。 坠落下地的尹风更似疯狗一般,四肢着地,瘸着一条腿猛地往一壮汉身上扑,十个指甲如厉鬼般瞬间伸长数倍,如成把把利刃,直直往其中一个壮汉脸上插。 那壮汉的脸瞬间也变得血淋淋,他张嘴,欲痛苦哀嚎,却在张嘴那一瞬,指起指落,不偏不倚正正插入其口中,尹风再撑开五指,那壮汉的脖子直接破碎成渣。 第69章 鬼之子(2) 其余三人看傻了眼,两个反应快的迅速操起地上比手臂还粗的木棍,直直往尹风头上抡。 傅渊见状惊呼:“小心……!” “心”字还未完全脱口,便见那两根木棍被尹风双双捏入手中,尹风贴身的袖口似被火焰灼烧一般,突然爆裂成灰烬,散于空气中,还带出一丝焦味。 又见尹风小臂青筋暴起,那双拳狠狠一捏,木棍瞬然碎作木屑,再有数道细细红光顺木纹而下,落入壮汉掌中,突然惊叫声起,只见那俩壮汉手上燃起火红焰火。 他们身上似被放了一条无形引线,那火焰迅速顺着壮汉的身体轮廓蔓延,很快,火焰灼烧至壮汉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 傅渊对此目瞪口呆,“砰”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痴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而光是被火灼烧,对尹风而言已完全不足以平息怒火,只见尹风猛地敞开手臂,腰身后仰,血盆之口大张,全然一可怖恶鬼形象。 突然那两个挣扎蹦跳的火人身体一僵,下一瞬,便见两个赤色魂魄被生生吸出身体,它们还在做着恋恋不舍的徒劳挣扎,当魂魄的最后一根手指被剥离体外,那两个身体便“砰”的双双倒地。 火焰仍在燃烧,却未蔓延至一草一木。 最后一壮汉吓傻了,举木棍的手已然使不上劲,两条腿更是肉眼可见的抖。 他反应过来时立马转身要逃,却是连第一步都未迈开便被尹风猛地从身后扑倒在地。 “啊啊啊啊!!”一声凄厉惨叫后,四下便变得寂静无声了。 那个男人死了,死得又快又惨。 快到傅渊根本没看清尹风捅了他哪里,惨到死后,尸体还在被尹风撕扯。 纵使四人已经惨死,但尹风的怒火还是没有得到平息。 不……与其说是怒火未平息,倒不如说是…… 尹风已完全失控。 他手口并用的将最后一人撕得骨肉分离,血淌成河,肉块四散,傅渊作为鬼王,见到这场面都瑟瑟发抖。 傅渊咽一口唾沫,努力平复心中恐惧,颤声道:“尹……尹……尹太子……” 话音未落,便有一手拍在傅渊肩上,傅渊吓得浑身一抖,立马扭头看去,见是陈仙君才松一口气:“哈……你……你好啊……你快救救他,他、他、他这样好恐怖。” 陈仙君双眸望着尹风的暴行片刻,又转眸望向树下昏迷不醒的谢清安,镇定且认真的对傅渊道:“且先不必管他,你来帮我。” “啊?”傅渊虽对陈仙君处此事的先后顺序感到疑惑,但还是老实照着仙君的指示做。 陈仙君:“将他上身扶起来,让他睁眼便能看见尹风。你一只手托着他后脖子,对,就是这样。” 陈仙君又从袖中拈出一符纸,他启唇轻念咒语,一甩拂尘,将符纸一抛,双指迅速在空中比划,下一瞬,符纸贴上谢清安额头,再成灰融入谢清安体内。 陈仙君一声令下:“醒!” 谢清安瞬间双瞳大睁,猛地大吸一口气,人直接弹坐起来。 此刻,映入他眼中的尹风正临弯月下,走火入魔般行残忍暴行。 尹风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身体比原来还要壮出两三倍,背后顺着骨头长出两列倒刺,他皮肤变得黝黑,有无数条如火线般的红丝在身体各处流动。 他变得比恶鬼还要可怕。 月光皎洁明亮,将他骇人的模样映照得无比清晰。 肉眼所见,谁能想到那是平日英俊倜傥的少年? 恐怕宁洛来都无法相认。 第123章 可谢清安却是脱口而出了:“尹风。” 许是风将他的呼唤带远了,那个人没有听见,又或许是那个人真的已经走火入魔,被恶劣鬼性完全侵蚀大脑,听不见任何声音。 于是谢清安涕泗滂沱,他倾下身子欲起身,却是因瘸了右腿不得不又跪下地,他四肢爬行,急切的朝尹风爬去。 傅渊见状,再度瞠目结舌。 “等、等等!!他身上很烫!!”当傅渊反应回神,呼喊出声时,谢清安的手指已经触上了尹风的后背。 再下一瞬,谢清安整个人抱了上去,他侧脸贴着尹风背上的倒刺,泪水落到尹风身上被瞬间蒸发。 如傅渊所说,尹风的身体烫得离奇。 谢清安哭泣,是因为惊魂未定的恐惧,亦是因为双手无法将尹风抱紧。 很快,谢清安的衣袖开始燃起火焰。 傅渊见状,立马惊叫一声,爬起身冲去将谢清安从尹风身上拽开。 谢清安被拽倒在地,衣服上的火焰依然在燃烧,燃烧范围愈烧愈大。 傅渊见状,也来不及管别的,立马上脚踩,欲将谢清安身上的火焰踩灭,却是脚脚踩得谢清安身体发疼。 谢清安痛哭着,双臂作遮挡状。 可那火焰如何也踩不灭,傅渊急死了,踩得更加用力,谢清安泪眼模糊间,翻滚挣脱踩踏,又猛地翻身往尹风身上爬。 傅渊吓傻了,连忙道:“我靠!!你别再靠近他了!!你想死吗??!” 谢清安对此充耳不闻,他从侧面攀上尹风的身体,尹风余光终于瞥见他,扭头看去。 谢清安所见,是完全变了模样的脸。 完全血红的眼,呈圆形的血盆大口,苍白中又带着微微蓝色的脸,比儿时梦游鬼市时所见的恶鬼还要可怖无数倍。 可谢清安还是扑了上去,一双手稳稳捧住那张狰狞的脸,闭上双眼,在那片血红中落下亲吻。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灼热,掌心的温度却渐渐冷了下来,他再度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他所爱之人的模样。 他泪如泉涌,却不禁扬起嘴角,他什么也没说,又吻了上去,不偏不倚的吻在那张柔软的唇上。 他使劲,尹风便被他压倒在地。 火焰在他身上燃烧,尹风抬手,搂上他腰,火便渐渐变小,渐渐变小,直至彻底消失。 他们在月下忘情亲吻,在月下相拥。 他们好像已感受不到伤痛,只感受得到彼此。 …… 隔日,客栈内。 厢房中挤着四个人,不,是两人两鬼。 陈仙君与傅渊坐在桌前,傅渊一边扶额低头,面色为难的嘀咕着:“我听说东乐国民风没有这么奔放啊……” 陈仙君则佯装抿茶,实则紧紧盯着床上两人,漫不经心的应道:“也没有很奔放吧?” 傅渊咬牙切齿的反驳:“还没有?他们昨晚搁那旁若无人的亲了多久?!我屁股都坐麻了!” 陈仙君:“这才多久,年轻人不就是精力旺盛的吗?” 傅渊:“不是,陈道长,你为何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啊?这种事情在东乐国很常见吗?!” 床帘后,谢清安赤着身子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枕头,表情吃痛,一直强忍着声音,却还是时不时的发出呻吟。 尹风垂眸,温声问他:“很疼的话就叫出来。” 谢清安憋红了脸,应道:“不……不疼……没关系,不用管我……” 尹风眉头轻蹙,柔声道:“若是疼,我就停一停。” 谢清安:“不……不要停……继……继续……” 尹风有些于心不忍:“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会儿?我怕再继续你会疼晕过去。” 谢清安强颜欢笑道:“怎……怎会?我没有那么弱,你继续,继续……嗯……!” 尹风动作一滞,道:“还是停一会儿吧。” 谢清安侧过头,胸口因为喘息而上下伏动,他终是决定妥协:“休息……那就休息一会儿……” 尹风眉头更紧,他将手中的创伤药收好,目光扫过谢清安身上诸多被灼伤过的地方,心中揪疼。 “怪我……我昨日怎会突然变成那副模样……”尹风自责的抡起拳头往自己脸上砸。 谢清安见状,连忙抬手抓住他衣袖,扯着嘴角笑道:“我都不敢想象,你若是用那股蛮劲跟我做,我会有多爽。” 帘外传来傅渊忍无可忍的低吼:“我靠!我就说东乐国民风奔放吧???” 尹风知谢清安是在安抚他情绪,但如此他更是内疚,他小心的在谢清安身旁趴下,撩起谢清安因为汗水黏上脸颊的碎发,随即温柔亲吻谢清安的侧脸,轻声道:“回东乐国后,我就去找三扬将军拿药,你的伤很快就会恢复原样。” 谢清安的灼烧非常严重,他的胸口,大腿,双臂,还有半张侧脸都有不同程度的灼伤。 谢清安轻笑,回道:“我都被烧成丑八怪了,你还对我这么好?” 尹风闻言,心疼道:“脸上的伤若不能痊愈,我也自毁容颜陪你。” 谢清安闻言,笑道:“不行啊,我没你那么纯情,你这张脸若是毁了,说不定我会将你弃之身后啊。” 尹风却是认真道:“我说的是认真的。” 谢清安回道:“我也是认真的。” 谢清安手轻抚他脸颊,道:“想想这么帅的一张脸,竟被我一个丑八怪拿下,便心中暗爽。” 第124章 尹风眉头更紧,他闭起眼,将谢清安的手捧入掌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睁开眼,心有顾虑。 此刻他甚是想问谢清安昨夜发生了什么,却又认为不该问出口,不该再让清安回忆昨夜不好的经历。 于是尹风依然沉默,将所有心事与疑问全部沉入心底。 没关系,不一定需要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要此刻,只要此刻…… “只要此刻你在我身边就好。”他心中这么想着。 第70章 “我修无情道” 人生前有念,善念与歹念,善人得道轮回,恶人受罚入地狱,枉死冤屈成怨者,则徘徊世间,或寻执念,或入轮回。 尹风幼年惨死,被人分尸烹童子汤,枉死成怨,成年累月险压垮阴童船,幸得宁洛教诲,受爱之教育而放下执念,成善者。 但善人难除恶念,鬼更甚。 鬼的歹念似种子,深埋于心,藏于智之下。恶习似水,无声无息灌溉恶种。 烧杀抢掠为恶习,折磨生人为恶习,以玩弄生人为乐为恶习,自私贪婪为恶习,待恶种结恶果,表面再善之鬼都会被恶果反噬,成恶鬼。 若非有强大信念,亦会走火入魔,丧失智,成只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之鬼。 如此,昨夜尹风突然变异,是因这两年来日积月累的恶习、歹念,已潜移默化的改变尹风心性,而昨夜见谢清安遭歹人袭击,心中起杀意,更是成了刺激恶念发生质变的导火索。 总而言之,宁洛花费几十年悉心教导的好大儿,一夜之间回到了解放前。 尹风对昨晚的记忆很模糊,他几乎不记得被谢清安亲吻前发生的事,缠绵拥吻后发现周围尸骸遍地,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回来的路上听陈仙君与傅渊讲述当时之事时,尹风只觉得后怕。 倘若当时还没有恢复智呢?谢清安岂非也要被烧成木炭? 尹风凝望他,认真道:“倘若下次我还这般模样,你就别一个劲往我身上扑了。” 谢清安笑道:“为何?心疼我?” 尹风:“……嗯。” 谢清安又玩笑道:“我毁了容貌,这辈子只能跟你锁在一块儿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这样便不用再费那么大力气锁我。” 尹风闻言,心咯噔一跳,面色一惊,连忙道:“对不起,我、我认罪,你想如何罚我,我都认。” 谢清安笑然:“认罪?尹少爷你道什么歉啊?你当真知道错了?若我再说要走,你便不会将我关起来了?” 尹风一怔,抿起嘴不敢回答。 他一定会把谢清安关起来的,一定会的,他一辈子都不想谢清安离开。 可如今他甚是为难,只好卖乖反问道:“你如今还想离开我吗?” 谢清安盯他,笑意渐渐敛去,半认真半玩笑的问道:“你不生气吗?” “什么?” “我昨晚偷偷逃走的事情,你到现在都未责骂我。” “责骂”一词,尹风如何听都觉着刺耳,想必是因为想起瞻星阁的过往,谢清安才会用上“责骂”这个词。 尹风心口揪痛,不由拧起眉头,轻捏谢清安的手,垂下头,温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三字苍白无力,尹风知道这三字远远不足以弥补他对谢清安造成的伤害,故而他道歉时,连谢清安的双眼都不敢直视,身体因愧疚和懊悔而隐隐发抖。 他的情绪满溢,因为谢清安的沉默而惶恐不安,因不知谢清安下一步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而胆战心惊。 他脑海中的谢清安已然开始质问他:“只是说‘对不起’就好了吗?如果道歉就能解决问题,那我就活该承受你带给我的伤害吗?”“我身上的伤,心灵上的伤,皆是由你所致,你与其对我说‘对不起’,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恕罪。” 他的手心开始泛冷汗。 好可怕,为何内心又陷入无限的恐惧呢? 为什么,每次做出伤害谢清安的事情之后,还要恬不知耻的乞求原谅呢? 自责内疚的情绪将尹风笼罩,他眉心颤抖着,像正在等待审判的罪人一般。 而眼前的谢清安沉默片刻后,语气认真的问出了他从未想到过的问题:“所以,知道真相后你还会爱我吗?” 尹风愣然,睁眼抬眸瞧他,讷讷问他:“什……什么?” 为何会问这种问题? 尹风脑中一片空白,不明所以却还是立马回答:“当然!当然会爱你,为何会不爱你?世间纵有千万人,但我独爱你!” 尹风的告白显得仓促直白又有点无礼,下一秒帘外便传来声响。 傅渊:“我靠!” 陈仙君:“哇哦。” 傅渊:“我就说你们东乐国民风奔放吧??” 陈仙君道:“没有,他们的鬼王还是比较含蓄内敛的。” 傅渊:“当真?当真吗?” 陈仙君:“…………” 傅渊:“??你说话啊,你说啊陈道长,你说话啊!” 尹风支起半身,认真的看着谢清安。 谢清安则安静的平躺着看他,回道:“因为我并非是因你而变得不幸,反而是因你才能活到现在,如此,你还会对我有愧疚感吗?你以前不是说,初见我时,供我吃住,为我购置住房,是因可怜我吗?那时你看见我,也心中有愧才会如此的吧?” 第125章 尹风又一愣,连忙道:“你难道一直以为我是因为愧疚才对你如此?” 谢清安微微别过头:“我不知道……” 尹风此刻很想抱他,用尽全身力气拥抱来告诉他自己对他的爱意有多么汹涌,但他身上尽是伤痕,尹风根本不敢妄动,故而心中涌起许多无助,无奈,与迫切之情。 尹风道:“不,也许我初见你时确实是因愧疚才对你百般殷勤,但如今已完全不同,我对你的心意,以‘爱’为名都显浅显,谢清安,我以前是为证明自己,为鬼域,为鬼王之位而游存世间,但如今,是为你,是为见你,是为护你,是为想你,是为恋慕你才游存于世间,为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使唤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为你赴汤蹈火,谢清安,这不是愧疚,这绝对不是愧疚,此刻我心脏的每一次跳动,皆是因你,因你在我面前,因你的面容,你的灵魂,让我心中爱意汹涌澎湃难以平息,谢……” 尹风一开口,便像没关闸门的大水坝,一个劲的哗哗直淌。 谢清安立马抬手堵住他嘴,面色绯红的道:“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说这么大声作甚?说这么激动作甚?生怕旁人听不见吗?” 尹风眼神无辜又真挚,眨巴着眼睛望着谢清安,好似在可怜巴巴的说着:“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此时帘外两人又开始闲聊。 傅渊:“……一时不知该说东乐国民风奔放,还是该夸尹太子文采好。” 陈仙君:“这算文采好?” 傅渊:“不算吗??一口气说出这么大段情话,不算文采好算什么?” 陈仙君:“算他气长。” 傅渊:“……?” 谢清安看尹风老实一些后,缓然松手,红着面颊轻声道:“这种话,以后只在仅有我们二人时再说……” 尹风似讨到骨头的小狗,扬起嘴角点头应好,若有尾巴,定然已经摇晃起来。 谢清安垂下眼眸,转头望向帘外两个模糊的身影,道:“陈道长,辛苦您大老远跑来帮我,一直未得好好感谢,待我伤好后,还请道长一定赏脸到我墨州司马府上坐坐,我定备上好菜好好款待您。” 陈仙君闻言,笑然:“好好好,一定去一定去。” 傅渊接话道:“你也不推脱一下?” 陈仙君自然而然道:“有人请客为何不去?” 话说至此,尹风便顺势问道:“话说回来,陈叔,昨夜你为何会突然出现?” 陈仙君抱起手臂,道:“受某位大爷之托,不把你们俩平安带回来就叫我吃不了兜着走。” 尹风怔然,听这话,应是受了鬼王委托才来,也是,既能这么快到达永西国,那定然也是走了那阴间的快速传送通道。 陈仙君继续道:“不过,虽然结局是皆大欢喜,但我心中还是不解。谢小公子,你家到底是如何招惹上妖仙的?” 谢清安闻言,面露难色:“我不知晓……” 尹风道:“当年清安才十岁,他能记得什么?” 陈仙君:“……谁人问你了?” 尹风:“……” 傅渊此时道:“永西国人民招惹上妖仙并非难见之事,妖仙性子坏,仗着永西国无道士便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有的人只是上山采药不小心踩到它们的尾巴,都要被他们纠缠九族,祸害一生呢。” 陈仙君轻叹一声,道:“修仙首先要修心性,心性不好,自难成仙。” 傅渊听罢,不禁好奇问道:“陈道长看起来仙风玉骨,气质脱俗,法力深不可测,可是已然修道成仙?” 陈仙君咧嘴一笑,玩笑道:“是是是,小道在‘无情道’上,已几近成仙。” 傅渊闻言,脸上挂满崇拜。 谢清安闻言,扭头小声问尹风:“无情道是什么道?” 尹风正侧卧清安身旁,一手撑头,听清安问,便勾出个无奈的笑来,回道:“无情道就是封心锁爱之道,陈叔以前的事情我不甚了解,只知是受了很严重的情伤,所以一直游走四方,居无定所。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小爹说陈叔如何修行也无法成仙,陈叔又常以修道之人现身,所以才对外称自己所修无情道。不知道之人,便真以为他是此道上的仙人。” 谢清安疑惑的看尹风片刻,若有所思的扭头望向帘外。 帘外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傅渊信手拈来的奉承,陈仙君厚脸皮的承蒙。 忽的谢清安唤道:“陈道长,有一事我想同您说。” 帘外两人止了说笑,双双将目光投来。 陈仙君带着余笑,问道:“何事?你说。” 谢清安道:“半月前我自杀未遂,但魂魄是到黄泉路上走了一番。在忘川河畔我遇见一人,他一直在念您名字,说他一直在等您,问我您是否来过。我不知他是谁,也不知他为何等您,但我觉着……应当告知您一声。” 帘外原本吵闹不休的人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若非能隔着帘子看见他们身影,当真要以为外头空无一人了。 安静片刻,谢清安抿抿嘴,小心翼翼道:“那个,陈道……” “长”字还未念完,帘外陈仙君便激动的站起了身,问道:“他只说了这些?可还有说别的?他现在还在忘川河畔?还在等我吗?” 第71章 来去匆匆 尹风从未见过陈仙君这般激动,他都怕陈仙君一个着急直接过来把帘子掀了。 第126章 谢清安怔愣几秒,立马回道:“还、还有,他问我您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问我如今是什么年头,说他和您约好了要在那里等着,还说不愿意投胎,不愿意将今生的记忆全部抹去,不愿意忘记您。” 谢清安越说越激动,忽的声音一提,道:“啊!还有,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他拐杖往天上一指,便有烟花出现了!他,他也变得很年轻,但、但很快他又变成细碎粉末飘散,许久又汇成人形坐于湖畔。” 仙君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你可看清他的模样?” 谢清安回道:“是一金……” 仙君打断道:“是一金衣少年,头戴一金莲抹额?” “呃嗯,是的……” 尹风觉着,陈道长这无情道怕是要修不成了。 于是尹风道:“若非鬼魂,去不得黄泉路。陈叔,可要我送你过去见见?” 陈仙君没有立马回话,而是努力平复心情后又坐了回去。 他犹豫片刻后,道:“不必,我自行过去就好。” 尹风一愣:“什么?陈叔,非鬼怪,入不得黄泉路啊。还是我送你……” 陈仙君轻轻笑道:“不必,我自有办法过去。谢小公子,此事多谢你告知,日后必携谢礼登门道谢。” 谢清安闻言也一愣,正想说些客套话,却又见陈仙君起身作揖,道:“贤侄,既然你与谢小公子的误会已经解开,那就不必再在此耽误,快些回东乐国鬼域吧,我也好向鬼王交差。” 陈仙君看似是为尹风之事操心,实际上他比谁都急着回东乐国。这一点,尹风心知肚明。 谢清安忽的抓住尹风手臂,轻声道:“陈道长看着好像很急着回去,要不,你先同他回去?” 尹风一怔,面露不安,轻声回他:“什么叫我先同他回去?你呢?你不同我一起走吗?” 谢清安弯眼微笑,似想叫尹风放心,温声道:“我难得回一次故乡,想再多呆些时日。” 就算谢清安说的是真话,尹风还是心有余悸,不安忐忑,他别扭着回道:“我不要,你不能离开我的。” 这一句话,颇似撒娇,惹谢清安一声轻笑。 谢清安抬手轻抚他脸颊,又温声道:“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何况我现在这幅样子能逃到哪里去?你若当真放心不下,就速去速回。” 说得也是,谢清安大半身都被灼伤,昨晚还是被尹风一路背回来的。 谢清安伤口面积太大,无法穿着正常衣裳,他自己也无法动身穿衣,别说逃跑了,就连下床方便都难。 尹风暗叹一声气,不安面色中又添了几分自责。 此时又听谢清安道:“你看起来很难过。” 尹风垂眸,轻声回道:“我总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坏的事。我明知所有痛苦皆是我带给你的,却还是自私的想要把你留在身边。我不想看你痛苦,可你在我身边总是受尽磨难。” 谢清安的指尖在尹风的脸颊上轻轻滑动,两双眼眸在对望中拉出无形的暧昧之丝。 谢清安温声道:“从来都不是你自私的想要留住我,是我自私想要留在你身边。是我自私的……想要留在你身边……” 谢清安在用眼神索吻,尹风无法招架,低身轻吻片刻又松开。 尹风隐隐觉着,他们的距离似近似远,谢清安好像还藏有很多秘密,他如今对谢清安依然不甚了解。 他有时羡慕楚知意有能将人一眼看穿的本事,又对谢清安藏匿的秘密感到痴迷。 尹风晓得,世上最了解他之人并非谢清安,但爱上一人的心情甚是奇怪,有时希望被看穿,有时又希望被予以余地。 有时希望将爱人看穿,有时又因爱人的神秘而着迷。 无论如何,尹风对谢清安魂牵梦萦。 他又低身吻了吻谢清安的唇,只是唇瓣互碰,便令他心跳加快。 他眼中噙满情霜,甚是想顺势再多亲吻一会儿,但眼下情景不允许他这般做,谢清安也抬手抵住他唇,弯眼轻笑道:“你要陈道长等你多久?” 尹风心中甚感委屈,却无奈抽离这暧昧氛围,恋恋不舍的对谢清安道:“那你在此乖乖等我。” 谢清安笑道:“快些回来我就等,不快些回来我就逃跑。” 尹风知是玩笑话,却还是心中不是滋味。 于是他立马撩帘下床,对两人道:“陈叔,我现在跟你回东乐国。傅鬼王,此地就劳烦你再多呆一会儿,清安就暂时拜托你多加照顾了。我很快就回来。” 傅渊笑盈盈接下此差事,并道:“放心放心,交给我放心~” 尹风又嘱咐道:“清安伤势过重,穿不上衣裳,你只在床外守着便好。” 傅渊摆摆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放心去吧放心去吧!” 尹风颔首,转眸看见陈仙君的脸上铺满焦灼,他虽什么话也没说,但眉头紧锁已然将烦心事挂在脸上。 于是尹风也不再多说,握住陈仙君的手腕便落阵回东乐国鬼域。 鬼王宫前,陈仙君松开尹风的手,道:“贤侄,你自己回去向你爹汇报吧,我就不去了。” 尹风闻言,便道:“那我派两个鬼差送你去黄泉路。” 陈仙君摆手道:“不必,你去忙自己的事情便好。” 陈仙君一边说着一边双指在符纸上比划。 尹风见状,连忙解释道:“不是的,陈叔,生人去黄泉路需要鬼差引路才行,否则是到不了的……” 第127章 陈仙君道:“那是普通生人到不了,不是我到不了。” 尹风:“修、修道之人更是到不了啊?” 陈仙君将符纸往天上一抛,符纸便碎成红色粉末,将陈仙君包裹,于是,陈仙君的身体便从下开始慢慢消失。 陈仙君对尹风道:“我也并非修道之人。” 尹风疑惑,却是见陈仙君消失在眼前。 他当真凭着自己的本事去了黄泉路?? 尹风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对周围人的了解还是太少…… 广涞宫中,鬼王早等在其中。 尹风大步入宫,一边靠近一边快速道:“爹,当年我并非屠灭清安一家之人,是有妖仙作祟才致清安孤苦伶仃,现清安深受重伤,我就不在此多停留了,先走了!” 尹风大步到鬼王面前,作了个揖就立马扭头要走。 忽的尹风脚底一沉,好似被十几只手从地底下紧紧抓住一般,一个不稳“哐”一下摔在地上,摔得膝盖生疼。 “啊……” 鬼王不紧不慢走来,踹了他肩膀一脚:“你礼貌吗?信鸽传信都知道停着等回信呢,你这跟个回旋镖一般来了又走是想闹哪样?” 尹风跪在地上,揉揉肩膀,抬头看他,无辜道:“爹,清安伤势真的严重,我真的急着回去。” 鬼王道:“你是郎中?伤势严重你回去看一眼便能好了?天呐,真不敢想象,你若是在人间当君王,定是个远近闻名的大昏君。” 尹风瘪嘴道:“爹,你以为你到人间当君王就能不昏庸吗?” 鬼王道:“所以我在鬼域当鬼王。” 尹风:“……” 鬼王抱起手臂道:“谢清安受的什么伤?摔伤?刀伤?还是内伤?” 尹风如实道:“烧伤……昨夜我应是受恶习恶念反噬,失了智。陈叔说我昨日身上甚是滚烫,谢清安来抱我,便受到火焰灼烧。” 鬼王沉默片刻,道:“……你俩拼在一起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大脑吗?” 尹风瘪嘴,回道:“请别说风凉话好吗?” 鬼王道:“做蠢事还不让人说了?” 尹风捏紧拳头,回怼道:“爹,现在不是数落我们的时候吧?您若没有办法救治清安,就赶紧放我走!” 鬼王拧紧眉,歪头看他,道:“小郎君以前是教过你懂文明讲礼貌的吧?怎的现在说话这般无礼数?怎的?我不能救治,你便能救治了?” 尹风大声道:“当然啊!您放我走,我就可以立马上天宫去找三扬大人,三扬大人驰骋沙场多年,殿中一定有许多仙药可用!” 鬼王的脸瞬间耷拉下来,不悦全然写在脸上。 “哦,急着找干爹帮忙?” 如今心情,尹风焦灼不安,可管不了鬼王生气与否,直接明了的说道:“爹,现在是计较干爹不干爹的问题吗?我现在要去救清安,去救谢清安!你不想我赶紧把谢清安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吗?!” 鬼王虽恼,却也只是闷哼一声后解开了法术束缚。 尹风见双脚的重感消失后,立马头也不回,连爬带滚的冲出广涞宫。 一出广涞宫门,便立即落下法阵,直往天宫去。 但神鬼向来不对付,尹风的传送法阵也只能到天宫大门前。 天宫大门金碧辉煌,四处仙云环绕,云中有各类人形,皆是由看守天门的天兵天将所化。 从极夜瞬间转至极昼的尹风,不得不以手遮双目作缓和,他眼睛都还未得完全睁开,便急着大喊道:“我乃鬼域太子尹风!请诸位神将为我通报三扬将军!我有急事,一定要见三扬将军一面!” 第72章 明真相 以前神鬼向来不对付,但这几年神界中总有暗流往鬼界涌,要说反鬼王的神官,现在倒不如三十年前的多了。 尹风直冲天门,也只是被天兵天将盯着,若是放到早些年间,恐怕是刀剑直接就押上来了。 如今,这万千白云不见一点变化。 尹风皱皱眉,抿抿嘴,大喊一声:“干——” “爹”字还未喊出口,脑袋便被一白玉折扇给沉沉敲了一下。 “嗷!”尹风摸头瞧去,见袖清真神拧着眉毛一脸无奈的看他:“我说鬼太子,你好歹也是个太子,怎的这般没有戒备之心?” 袖清真神折扇半掩面,凑近悄声道:“这里是天宫,你若直喊将军干爹,岂不是要害死他?” 尹风抿抿嘴,心道:“满天神官无人为我传报,我又能如何是好?且时间又如此紧迫……” 其实尹风自己心里清楚,不是伤口急于治疗,是他急着见谢清安。 离开谢清安一秒,他觉着周遭空气都恶臭无比。 袖清真神扇子一甩:“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三扬神殿外,尹风紧跟袖清真神身后,跨过大门后忽的一股子强烈鬼气扑面而来。 尹风一吓,即刻止步,面色惊诧。 袖清知他会被吓到,故也行两步后停下回头向他解释:“不必惊慌,这是好多年前你爹留下的。” 尹风眉头一紧,察觉事情并非那般简单:“我爹?” 袖清耸耸肩,一脸无奈:“是的,你爹最猖狂的那几年,扛着刀杀到天宫,直接把三扬将军手臂砍断一只。哇~这真是浪漫到极致。” 尹风不解:“浪漫何来?” 袖清笑笑:“他上来抢你小爹。你知道的,三扬将军一直垂涎宁洛许久了~” 第128章 话音才落,便闻三扬将军嗔道:“莫要说得这般不成体统,我与宁洛关系胜似亲人,与殷故那种肮脏龌龊的思想完全不同。” 袖清真神嗤笑一声,抱起手臂轻蔑的瞧三扬,语气戏谑:“什么肮脏龌龊?若龙阳之好是肮脏龌龊,那你岂不是连宁洛也一同骂了?” 三扬行至两人身前,正色道:“宁洛是被殷故欺骗才如此,是被鬼迷心窍才如此,鬼最擅长蛊惑人心,宁洛肉眼凡胎难逃其蛊惑。” 袖清弯眼笑道:“那现在宁洛也是鬼了,受不得其蛊惑,你怎不拉着他跟你飞升?” 三扬继续正色道:“宁洛为人重情重义,他不同我飞升自然是不愿伤害殷故。无妨,他想如何我都可护他左右。” 袖清轻声哼笑,嘀咕一声:“他可需要你来护?” 尹风无心了解他们的纠葛,直接开门见山的打断道:“干爹,清安现半身受火烧重创,听闻您征战多年,殿中藏有许多治愈伤痛之药,故而想来向您讨要一些。” 三扬嘴角未扬,眉头轻挑,语气瞬间变得温和许多:“有有有,有的,干儿子要哪种?干爹这有外抹的,有内服的,还有止痛的要不要?” 尹风心道:“他当真吃这一套……” 尹风应道:“见效最快的是哪种?” 三扬抬手,掌中便变出一小金瓶来:“这瓶中有一药丸,服用后,三日后身体外伤会完全痊愈,这三日内,服用者虽不会察觉痛感,但会患嗜睡,且噩梦缠身,此药虽有副作用,见效却极快,你可要?” 尹风眉头皱了皱,觉着三扬这是在给他出难题。 这岂非就是将体肤之痛转移至精神之痛? 于是尹风问道:“没有其它见效快又无副作用的药吗?” “这已是见效最快之药,半身烧伤,用其余药物至少也要一至三个月才能完全痊愈,且期间伤口依然会发痛,”三扬说着,将药瓶子往尹风面前递了递,“依我看,长痛不如短痛。” 尹风闻言,虽觉无可奈何,但也别无他法,想起谢清安半身严重烧伤,愧疚又上心头。 他接过药,沉声道谢:“多谢干爹。” 尹风本就高大,但在三扬面前还是略显娇小一些。三扬瞧他低着脑袋,心情有些沮丧,没忍住身后揉了揉他脑袋,好声道:“日后若有需要干爹的地方,随时可来找我。” “……”尹风捏了捏手中药瓶,心中千万思绪复杂缠绕,却是条条牵着谢清安。 他曾听闻天神能查阅人间千万事,能审判人间千万罪,于是他抬眼看三扬,决心将谢家事问个明白。 “干爹,我心中一直有疑虑,恐怕只能仰仗神官权利才能知晓。谢清安及其家人,为何深受妖仙纠缠?以至于谢清安半生漂泊,早年成孤?” 三扬闻言,眼中隐隐放光,他拉起尹风的手,侧身便要引其入殿,嘴上道:“你随我来,我帮你一查便知。” 尹风与袖清同三扬入书阁,大大小小文综书卷堆满角落,书架直通阁顶,密密麻麻的书卷看着叫尹风头疼。 尹风不禁眉头轻皱,问道:“我们是要一卷一卷查吗?” “无需如此麻烦。”三扬大手一挥,有一长卷浮于眼前,字迹显现,详细记载着谢家功德与罪过。 三扬手指轻弹,直接锁定于谢家招惹上仙灵的时段。 只见文综上写道: 永西成帝43年,谢思钦夜间于家门见一白蛇,遂呼其父赶来而杀之,蛇亡,腹中亦有数十白蛇爬出,杀不尽,蛇入草垛,遂作罢。白蛇乃修仙之蛇,为妖仙母体,孕育千百妖仙,惨遭杀害,腹内小妖仙皆不可幸免,故而化作妖仙诅咒,纠缠谢家上下,以谢思钦之父为首,以血脉延伸,系亲族蔓延,诅咒将至百余年。 尹风眉心紧紧一皱,又听三扬道:“谢思钦便是谢清安之父。年幼时与其父亲杀害一妖仙母体,故而祸引全家。” 尹风道:“既是谢思钦年幼时犯下的罪孽,为何他又能平安无事活到中年,娶妻生子诞下双生儿?” 一旁的袖清扬扬手,悠哉道:“嗨呀,那有什么奇怪的?不把谢思钦养肥了杀,怎么依靠血脉延伸诅咒啊?妖仙又不傻。” 这么说来,真相大白,当年谢清安是先身缠妖仙诅咒,再是被鬼气标记,机缘巧合下两种邪气相撞,竟成祥和之兆。 可这么一想,尹风又觉不对——冥魈一党怎会送一个身缠妖仙诅咒的孩子到鬼界,引导尹风标记? 尹风心中细细复盘:“冥魈一党当年当真是要祸害于我,但送一个身缠妖仙诅咒的孩子来又是何意?若意是要我残害一无辜男童,陷害于我,用一个干净之人岂不是更好?还有当年谢清安假死一案,冥魈势力要杀谢清安信手拈来,何必寻一替死鬼?他们做事分明残暴可怖,却似件件留有退路……” 尹风沉思得久了,三扬察觉异样,便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 尹风如实道:“干爹,鬼的功德过失也能查吗?” 三扬眼中忽然泛起点点星光,面上却不起波澜:“怎的,你要查你爹的罪过吗?我……” 三扬手都抬一半了,却硬是被尹风打断:“不是,我对那个不感兴趣。” 三扬却是道:“他是你爹,多少也该了解一些。” 尹风:“下次一定,现在不想。” 第129章 三扬:“……” 尹风:“干爹,你可查楚范吗?一直与我鬼域有经济来往合作的楚家老爷。” 三扬手一挥,又一卷轴展于尹风面前。 可卷轴上的一切,皆是夸赞。 楚范自幼精通商贾之道,十五岁时白手起家,二十岁时已赚得盆满钵满,二十五岁在墨州成为远近闻名的年轻富豪,三十岁正式与鬼域进行合作往来,于客户,于产业,都怀以赤诚真挚之心相待。 对鬼域的合作产业,更是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三扬看到最后,不禁皱起眉来,他问道:“风儿,你为何最后要将其虐杀,还要将其关入鬼牢之中?他并非罪孽深重之人。” 尹风面色凝重的一字一句多次反复阅读那卷轴上的黑字,心中波澜起伏。 若神卷上的记载皆是属实,那么说谎的只有一个人。 “干爹,楚范之子——楚知意,可否查阅?” 当一切阴霾挥去,乌云即将被吹散,便是真相告天明时,尹风的心不由高高悬起。 三扬手起手落,新的卷轴在眼前展开。 尹风一双幽褐色眼眸一字一字从上到下,句句细细阅览,如览过往,不知身边人竟从何时与之成对立般,心中泛起五味杂陈。 楚知意,墨州楚家老爷楚范之子,冥魈党之首。 此人灵根极深,自出生便得修道鬼子陈仙君青睐,三岁结缘鬼太子尹风,十二岁同陈仙君修道,修道三年弃道从商,开始学习商贾之道,十七岁开始随家父接触鬼域商事。 楚知意天生聪颖,倾慕鬼太子,因爱生妒,年幼时童言无忌将鬼太子陷入困境,成年后组织鬼怪,于墨澜渔坞杀害无辜生人;撺掇沽鹤观道士滥杀无辜,栽赃灭亲,牵连数十无辜之人,罪孽深重。 袖清真神在一旁眼睛都给看直了,不由道:“哗……楚知意不是陈仙君以前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儿吗?修身养性不成,成了个鬼域毒瘤?” 此刻,尹风脑中轰然空白一片,胸口更是闷得慌。 在此之前,他分明已经做好接受楚知意是罪魁祸首的心准备,但当这一刻揭晓时,他仍然感到难以置信。 第73章 床头轻呢 尹风心中还有些恻隐,他必须亲耳听见楚知意认罪。 “我已知晓,多谢干爹。” 尹风退一步,俯首作揖,面色依然凝重。 三扬瞧他,不由眉头轻皱,正色道:“日后若还需帮助,尽管来找干爹。” 袖清抱着手臂,玩笑道:“是,三扬将军每日可都盼着你来呢。” 现下,尹风没有心思回应玩笑话,他微微颔首,告退神官。 他化作一缕清风落入谢清安的窗台,床帘微拂,傅渊连忙悄声去关窗,一扭头见尹风在床前,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他没叫。 尹风隔着薄薄床帘凝望谢清安,他正小憩,眉头舒展,脸色虽苍白,却是多了些祥和宁静。 耳边传来傅渊压着声音道:“尹太子,您回来了,好快啊!陈道长呢?没一起回来吗?有没有找到医治谢公子的药?” “有。”尹风回着傅渊的话,目光却未挪开谢清安半点,“陈道长恐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清安睡多久了?” 傅渊即答:“差不多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尹风稍稍有些讶异。 尹风觉着自己也没有离开太久,怎就过去一个时辰了? 这时傅渊又道:“对了尹太子,我的手下来跟我说,昨日绑架谢清安的那几人魂魄已压制在我王宫中,您可要抽空去审问一番啊?还是我直接丢入轮回?还是叫他们下地狱去?” 尹风微微垂眸,心中不由暗暗道:此处是你的地盘,这种事情怎来问我?你当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这般过问我,哪有鬼王的样子?虽然我知晓,他是想奉承讨好我,与我鬼域建交,但…… 尹风眉头轻轻一皱,扭头看向傅渊,傅渊不知怎的,惶恐的浑身颤了一下,惺惺笑着。 “你已帮我许多,待我回鬼域后自会再来助你整治妖仙之祸。至于那几人魂魄,你是鬼王,你当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无需过问于我,我是客,你才是主。” 傅渊怔了怔,嘴角笑意抽了抽,道:“太子爷,你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传闻多是闲人传的瞎话,信不得。” 傅渊又笑笑,道:“那我回去将他们审问后,将昨晚事件一一记下后,便将事件呈辞递交于您。” 尹风颔首,道:“多谢你。余下的交于我便好,待清安恢复健康后,我们便启程回东乐国,往后我会再尽快与你联系。” 傅渊阳光笑起来:“好嘞~那尹太子,我们回见~” 尹风礼貌性的朝他微笑,颔首作别。 傅渊化作黑色尘埃散去,房中又安静。 只是这才没静几秒,谢清安的声音又响起:“尹少爷人缘可真好。” 尹风一吓,瞳孔骤缩一秒,连忙转头看向床榻上的人。 谢清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扬着笑看他。 尹风眼中瞬间泛起涟漪,他撩帘坐下,牵起谢清安一只手,弯身将那手覆于胸膛,轻声道:“方才听见你声音,心脏差点跳出来。” 谢清安笑眼道:“怎的?真跳出来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尹风一脸愁容,整个人都显得忸怩起来:“这要跳不跳的,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呢。” 第130章 谢清安又道:“瞧瞧,这嘴说话怎么一麻一麻的?油嘴滑舌可不像你。” “怎的不像?”尹风说着,身子渐渐往下趴去,握着谢清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莫非于你心中,我就是个笨嘴拙舌,不解风情之人?” 谢清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他硬挤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觉着有趣,笑然:“难道不是吗?” “你这是在责怪我?我方才可是辛辛苦苦跑上天宫为你取药,无论如何,是否也应该先夸奖我?” “倘若不夸呢?” “倘若不夸,这药我便不予你。” 谢清安没忍住笑出声:“哈哈……当真不给?” “当真不给。” “当真?” “……”尹风眉头轻蹙,抿了抿嘴,好声道,“假的,你就是打我骂我,都要给你的。” 顶着谢清安的笑,他坐直身子,将那药瓶掏了出来。 他倒出药丸,对谢清安道:“此药见效最快,但有副作用。服下药后,三日内你会变得嗜睡,且遭噩梦缠身。但这三日内除梦魇外你不会感受到任何伤痛,三日后,伤口也将全部恢复如初。嗯……你若是怕,也可不服用,我再去找些没有副作用又见效快的。” 谢清安眯眼笑着,抬手拿过药丸,道:“不过是做噩梦,又不是真的,怕什么?去帮我斟被水来。” “哦!”尹风不敢怠慢,应声后立马下床给他倒来一杯水。 尹风将茶杯置于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将谢清安扶坐起来,谢清安吃下药丸,他立马把水给递上。 咕嘟咕嘟咽下,谢清安便顺势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 “你如今怎么变了那么多?”谢清安突然问道。 “……”尹风单手抱他,将茶杯放置一旁,“我变了哪些?” “要我细说?恐怕不是夸奖的词,你当真也要听?” 尹风亲昵的用脸颊磨蹭他的头发,温声道:“你骂我我也爱听,是你的声音我都爱听。” 谢清安不由扬唇一笑,显出一丝坏意:“你以前说话可凶,像恶犬。” 尹风:“如今呢?” 谢清安:“像小型犬。” 堂堂太子爷被人说是狗,谢清安想着他无论如何也会埋怨两句,结果他却是来了兴致:“当真?” 好似莫须有的尾巴忽然晃动了起来。 “不许表现得一脸开心。” 尹风笑眼瞧他,语气温和:“都说了听见你声音就会开心。” 谢清安笑着垂头,笑着笑着竟落下一行泪来。 泪下来一次后便收不住了,又下两三行。 尹风一见立马急了,连忙擦拭他泪道:“怎的哭了?我可是又说错话?” 谢清安啜泣着摇头:“感觉像在做梦。” “做什么梦?” “从一开始就好像是在做梦。”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眼泪,抬手握住尹风的手背,泪眼婆娑的凝望着尹风。 看他落泪,虽不明所以,但尹风还是忍不住心痛,宛如那被千刀万剐的心脏泛出酸水来,将那伤口一遍一遍浸泡,苦不堪言。 “正常人谁会活成我这个样子?”谢清安哭着说,“我这么倒霉一个人,你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到底有哪里值得?来此之前,我心中好乱,一面又希望予我不幸之人是你,一面又害怕予我不幸之人是你。” 尹风一愣:“为何?” “倘若是你予我不幸,愧疚便会结于你心,你不敢亏待我,不敢怠慢我,不敢离开我,你还会用各种卑鄙的手段留住我。倘若不是你予我不幸,那你愧疚散于心,又……”谢清安哽咽了一下,“又怕你不会再那般对我委曲求全,不会再有耐心容忍我的无取闹。你会不会突然就不爱我?突然,突然,突然就发现我没什么好的,没什么配得上你的,我什么也不会,还总是闹你,我何德何能……” 尹风不容他说完,便一把将他摁进怀中,胸口衣裳一润,心也跟着流泪。 尹风的声音坚定又温柔:“我爱不爱你,与我对你有无愧疚并无关系。我爱你便是爱你。” “可你以前说过,对我所有的好皆是出自愧疚。” 尹风拧起眉毛,将谢清安抱更紧。 什么愧疚,他自知心中爱意早就将愧意掩盖。 “你莫要多想,是我嘴笨,是我不好,那些都是我在胡言乱语。”尹风着急安慰着,“我爱你,无论过去孰对孰错,我都爱你。你并非一无是处,你并非爱无取闹,我爱你,我每次见到你时胸口都翻涌汹涌爱意,换言之……你也予我新生。” 谢清安的泪更是停不下了。 他紧紧抱住尹风,嚎啕大哭,好像要把过去的坎坷与委屈全部一次性哭出来。 心中的不安,渐渐隐去。 第74章 难伺候的主 这三日谢清安的胃口变得尤其刁钻。 “我不想吃这个,太甜了。” 就连以前最爱的桂花糕都被他拒之口外。 桂花糕是东乐国的美食,这桌上一盘桂花糕,还是尹风托手下千特意里迢迢送来的。 “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酸梅汤,我想喝酸梅汤,好渴。” 酸梅汤又是什么?东乐国可没有这个东西。 于是尹风问道:“是永西国的特产吗?” 谢清安点头:“对,是善城特产。” 第131章 服下药后第三日,谢清安的精气神明显好了许多,使唤人的语气都比以前直气壮许多。 尹风也无怨言,直接问道:“往哪走?远吗?” 谢清安回想片刻,道:“是有点远……你要是快马加鞭,现在出发也得半夜才能回来了。不行不行,那我现在不吃了,这家客栈里有个招牌菜,叫什么……红茄糖醋鱼的,我想吃那个!” “好,我去叫人准备。” 尹风应着,便起身要往房外去,才没走半步,又被谢清安叫停:“哎等等,其实这里的丸子汤也很好喝,也要一份那个吧!” “行。”尹风又行半步。 “等一下,记得点些时蔬,你总是忘记点这个,光是吃肉的话很难消化的。” “好,记住了。”尹风再行半步。 “哎对了,我想吃西瓜。” “……这个季节哪里有西瓜?” 谢清安闻言,泄气一般撅起嘴:“是哦,冬天了……” 尹风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好声安抚道:“待东乐国夏天时,我再每日差人给你送西瓜来吃,可好?” “好!” 谢清安还是好哄的。 尹风又迈开步子,这次他终是能顺利的踏出房间。 尹风照着谢清安的吩咐到楼下点餐,折返途中一阵阴风轻轻从耳边拂过,悄然带来一句问候:“尹太子,此刻,客栈外,等您。” 尹风脚步一滞,眉头一紧,扭头往客栈门外看。 只见傅渊双手握着两个棕色瓶子,站在客栈外笑盈盈的朝他晃手。 于是尹风到他面前:“傅鬼王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傅渊听这一声尊称,脸色大变,差点给他跪下:“哎哟哎哟,尹太子,直接唤我傅渊就好,不必如此客气。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起谢公子是善城人,昨夜又刚好途径善城,便想着买些特产过来。酸梅汤,也不知道谢公子喜不喜欢。” 尹风闻言,眼前一亮,立马将那两瓶子接过,并直言道:“如此巧合?方才清安才说想喝。” 傅渊弯眼一笑:“这么说来,我还算是来对时候了?” “是。”高兴一瞬,尹风又瞬间黑下脸:“你怎知清安是善城人?你调查他?意欲何为?” 尹风脸一黑,傅渊吓得又差点跪下,他冒着冷汗晃着手,战战兢兢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我不敢啊。我就是在查那日谢公子被掳之事时,顺道查到的。不是有意去查的啊!” 尹风又问:“所以那日将清安掳走之人是谁?” 傅渊抹去额头冷汗,正色道:“是一个拐卖人口的团伙。上次在宫里时我便想要一同说与你听的,但你那日走得太急……永西国除了妖仙作乱,人与人之间也不太平。一些以妖仙称王的地界,认为要给妖仙献祭生人才能保平安,永西国的政法治安管不好,教育落后,一些县城地痞流氓很多,看准拐卖挣钱,便成立了这类组织,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尹风拧紧眉头,语气平稳:“所以此事归根究底还是与妖仙有关。” 傅渊颔首:“对,永西国大半都被妖仙占领,当今圣上昏庸,不管不顾,只顾酒池肉林享乐人间。若再无人管,永西国怕是要被妖仙彻底占领。” 尹风凝他片刻,忽然好奇傅渊生前是位怎样的人,又为何而死。 鬼生前的执念在一定程度上会控制鬼魂的行为,尹风甚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执念才会让傅渊在这个不信鬼神的国家萌生以鬼魂之力拯救苍生。 但询问鬼魂生前死因是尤其不礼貌的事情。 就算是有权有势的尹风也不会轻易提起。 于是尹风一边心中盘算着回头再差人调查,一边附和道:“明日回东乐国,我会向父王提及此事。到时会给你寄来书信,你且安心。” 傅渊闻言,顿然眼中放光,盈盈笑着:“好!好的!若需要情报,我调查了许多,随时可取!” “嗯。”尹风应着,回身朝他道别,“多谢你的酸梅汤。” “成亲一定请我啊!” “……嗯,好。” 成亲? 与谢清安重归于好后尹风根本没再想过这件事情,只想着快些把谢清安照顾好,带回东乐国去了。 如今再提起成亲之事,尹风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 在回程的路上,尹风心中万万千千结。 我之前对他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他如今是否还会答应?虽说早有婚约,但那时也只是口头承诺,并未立下婚书,聘礼也未交予谢清安,重修旧好这几日,谢清安也从未提及过此事。 尹风心中这般想着,步伐越发沉重。 可当他推开房门,见谢清安正悠哉坐在床上,手捧着书,朝他投来笑意时,那千千万万结又忽的全解开了。 不知为何,成不成亲对尹风来说似乎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尹风扬起微笑,朝他晃了晃瓶子:“猜猜这是什么?” “酒吗?” “再猜猜。”尹风到他身旁坐下,打开一瓶递到谢清安面前。 谢清安嗅了嗅,顿然欣喜万分:“酸梅汤?!” 尹风弯眼笑然:“是。” 谢清安立马放下书,双手接过品尝一口,又欣喜道:“对,就是这个味道,好熟悉!你方才去买啦?怎的这般快就能回来?” 尹风温柔笑着,应道:“是方才傅渊送过来的。其次,我是鬼,去善城何须骑马?你且尽情差遣我就是。” 第132章 谢清安闻言皱了皱眉,倾身凑近道:“为何不骑马?你又要走那阴间鬼道?” “嗯?有何异议?” 谢清安轻轻叹息一声:“我不想你走那条路。” 尹风不解:“为何?” “那条路上诸多靡靡之音,乱人心神,我不愿你多听。” 尹风一愣,心咯噔一跳。 尹风就算有了心跳,但本质上也只是通晓了生人的情感而已,对那些乱人心神的鬼言鬼语依然免疫。 虽然如此,尹风心里还是甜出蜜来,笑着回道:“我是鬼,那些靡靡之音对我无效的。” “那我也不乐意你听。”谢清安当即道,“你可知当时带我走那阴间鬼道时,我听见了什么?” “听见了什么?” 谢清安也不卖关子,一脸不满又真切的如实道来:“尽是些叫我别再与你往来,说你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不值得信任之话。他们对你,定然也是要说我的不是。” 尹风闻言,嘴角一抽。 实际上他并未听过有谁道谢清安半句不好,听到了全是说什么“你不行”“你不配为王”之类的话。 兴许那被困在鬼道中的鬼魂,就算对尹风再怎么不满,也不大敢说谢清安的坏话吧。 但尹风心中溢着蜜,才不愿如实相告,他抬手轻抚谢清安的脸,温声道:“那又如何?怕我会弃你而去?” “弃我而去的话只能说明你是个愚笨之人。哦,不止愚笨,还是个无情无义,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混账东西!” “哈……”尹风神情有些诧异,但明显是爽到了,勾着嘴角瞪着眼,继续贴近,“我是混账东西吗?” “你离开我的话,就是。” “不离开的话呢?” “得寸进尺得意忘形不听话的话,也是。” “也是?那你要我做过品学兼优,文质彬彬的大善鬼?” 尹风说着,寸寸靠近,一直到鼻尖摩挲谢清安脸颊都不曾停下。 谢清安低眼瞧他:“你是不是善类与我骂你混账东西没有关系。” “嗯嗯,没有关系,你不讲道的骂,爱怎么骂怎么骂。”尹风念着,抓住谢清安的双肩,情不自禁的眯眼亲吻谢清安脸颊。 谢清安被亲得发痒,却是不自觉的扬起脑袋,给尹风腾出更多发挥空间。 谢清安的手慢慢攀上尹风小臂。 尹风眸子一瞥,忽的眉头一紧,没忍住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咬。 谢清安更是眼泛潋滟,毫不吝啬的发出轻吟:“呃嗯……” 谢清安微微侧头对上他迷离视线,轻声嗔道:“要吃了我?” 谢清安的眼比那勾魂的锁还厉害,只对上一瞬,便叫尹风神魂颠倒,若非智还勾着一条线,尹风便是要直接将他摁倒一阵又啃又亲了。 尹风呵出的热气落在谢清安脸上,将那白润的脸呵得扑红。 第75章 恋爱脑的钱真好赚 “不可?” 谢清安闻言,嘴角一勾,双手搭上尹风的脖子,微微歪头,眯眼睨他,反问道:“我道不可,你便不吃了吗?” “……你在勾引我?” “有这般明显?” “你伤未愈。” “已不作痛,不碍事。且……你那里早已等不及了,不是吗?”谢清安不安分的手勾上尹风的腰带,只言片语中带着蛊惑。 尹风暗暗咽了口唾沫,心道这谢清安真是耐不住性子,也真是不简单,三言两语就撩拨得人春心荡漾。 但尹风依然不敢妄动,他只捧来谢清安的脸,小小泄欲亲吻嘴唇片刻便松开了,拉着条银丝低声说道:“再多等一日。” 谢清安的笑意掉下去几分,挑衅般问:“怎的?你以前从不会拒绝我,如今是不行了?” 不行? 无论是指哪方面,尹风心底对这个词还是有些不良反应的。 换作旁人说,他定是要怒火中烧,但是谢清安说,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僵硬的笑道:“待明日你伤势痊愈,回了墨州,定叫你三日三夜下不来床。” 谢清安闻言,眸中有光隐隐闪动,嘴角抑制不住的颤抖上扬:“当真?尹少爷还有这种本事?真是让人期待。” “有没有这本事你明日便知。” “明日?”谢清安意味深长的笑着,扯过尹风的手摁在裤子上,念道,“那此刻该如何是好?你我看起来都需要解决些急事。” 尹风手掌心的真实的触感令他心头一颤,顿然觉着有些口干舌燥。 谢清安已是半立起来,全然一副今日不做不罢休的嚣张挑衅态度。 尹风暗道不妙,本就忍得辛苦,现在更辛苦了。 当下情形,谢清安的意思是非做不可,既然如此,他只能忍痛割爱,逃离这是非之地。 于是尹风一咬牙一狠心,将手抽回,紧着眉头揉他脑袋,一脸正义凛然:“我出去转转,看到好吃的给你买点回来。” 说罢,尹风不敢多贪一眼谢清安,起身便往外走。 谢清安没有多说什么,就算说了什么,尹风也不会留下的。 客栈外,尹风独自行走在街上,他目光落于街道两侧的小摊小贩。 永西国与东乐国的市井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在手工艺小饰品上大有不同。 东乐国有鬼神信仰,饰品中多是带有奇幻隐喻的花纹。 第133章 但永西国则恰恰相反,他们更崇尚自由与人本身。 若是东乐国的茶馆中说书的是念神鬼故事,那么永西国的茶馆中说的就是些世间英雄事迹。 尹风路遇一卖花童,举着一捧蓝色的鲜花在街上叫卖。 那花尹风从未见过,长相奇特,却很是漂亮,一支花上开三朵,一朵花上五朵瓣,三花紧挨着,给人一种很盛大繁荣的错觉。 “鸢兰,鸢兰,有人要买鸢兰吗?” 小女孩举着花,在街上走着。 她衣裳朴素干净,眼底也清澈。 鸢兰?确实是尹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花。 于是尹风上前问道:“此花怎么卖?” 小女孩眨巴一双大眼,将花递到尹风面前:“哥哥,一朵花五文钱,两朵花十文钱,三朵花五十文钱。” 尹风眉头一挑。 这孩子数学是同谁学的? “一朵花五文,两朵花十文,三朵花五十文?” 小女孩坚定的点头:“是的。” 这属于什么?民风淳朴的抢劫? “为何这么卖?三朵不是应该十五文?” 小女孩摇头:“哥哥,三朵、三朵一起买的话,可以和爱人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尹风心头一颤,脱口而出:“买。” 尹风直接掏出一银锭,又问道:“三朵一起买可以长长久久永不分离,那更多一起买呢?你还有没有更多的花?” 小女孩看着那银锭顿时傻眼:“有、有、有的,哥哥你要多少!我去给你采!我家种有很多!” 尹风闻言,眼前一亮:“那你带我前去可好?我还要许多。是不是花越多,便更能长久?!” 小女孩狂点头:“是的是的!花越多,越长久!” “速速带我去你家!” 小女孩没多想,立马带着尹风回家,尹风也是一刻不带犹豫,交了钱就跟着人家走。 小女孩的家不算大,中规中矩的一个四合院。 但小女孩的行为却是古怪,鬼鬼祟祟的小心开门,蹑手蹑脚的把尹风往屋子里带,还一直做着噤声的手势。 尹风不禁低声问她:“这真是你家吗?” 小女孩的声音很轻:“嘘,不要说话,快点跟上我。” 纵使两人已经很小心翼翼,但还是惊扰了屋里的人。 先闻其声:“阿年,你回来了?” 继而有脚步轻轻,一白衣男子扶墙而来,披散着长发,面色苍白,嘴唇也泛白,看着病恹恹的。 造化弄人,尹风初见那男子时,竟觉着他与楚知意于眉眼间有些相似,虽然打扮朴素,但那好看的脸蛋尤其吸睛。 他看起来更似二十岁时的楚知意,若好好打扮,一定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小女孩:“哥!” 那男子见尹风,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本就不是很稳的步子忽的加快,一脸慌张的扑了上来,尹风一惊,抬臂接住他颤颤巍巍的双手。 只见那男子慌张道:“抱歉抱歉,小妹不是有意的,需要什么赔偿我都可以赔给您,小妹年纪还小,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小女孩闻言,连忙唤道:“哥!哥你别管了!” 阿年慌里慌张的跑来将那男子推开,那男子病弱,本就不稳,小女孩这么一推,更是要往一边倒去。 尹风见势不妙,下意识伸手去扶,所幸,没有摔到哪里,倒是风把他吹得咳个不停。 “咳咳、咳、咳咳……” 阿年一脸愁怨:“都说了叫你不要管了,你只要在房间里好好呆着就好了,总出来作甚?现在天气又这么凉……啊,你自己摸摸看啊,你的手都冰成什么样子了!” “咳咳……咳,不、咳咳……不碍事。这位公子,小妹收了你多少钱,我们尽数赔给你就是,小妹年纪尚小,还不懂事咳咳,咳!” 此人说话虽然苦难,但尹风多少也猜到了他的意思——三朵鸢兰花并不值那么多钱。 尹风不言,虽然已经知晓阿年故意多收钱,但也没打算追究。 尹风并非是涉世未深的家伙,他估摸猜测着应是女孩为了给哥哥治病才故意编造谎言,抬高花价。 世人贫苦,鬼最能感受。 第76章 定情之物不足以定情 阿年的担忧、纠结全部浮于脸上,他看得出那娇小的身躯正在很努力的挽回局面,不由心头一揪。 于是尹风道:“我并非要追究什么,我是真心喜欢那花,才来找阿年买的,不必如此惊慌。” 阿年闻言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接茬道:“对啊对啊,人家是真的很喜欢我们家的花,你别多想,你别管啦!快回去休息吧!!” 男子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可、可是……?咳咳……” 阿年不再多说,立马搀着男子往屋里引,并对尹风道:“那个,大哥哥,再往里面走就是花园了,麻烦你先在那里等等我!” 尹风未多言,扭头便往院子中去。 一入庭院,阳光明媚,更有一股安详之气扑面而来,这是鬼魂被好生安葬后才独有的感觉。 尹风定立在院门前,目光扫过花田,最后落在了最角落的大树之下。 那立着两块木牌,黑字斑驳写着一对夫妇的名字。 这若是在东乐国,想探个究竟只需召几个鬼魂来问问便可,奈何这是永西境内。 第134章 不一会儿,阿年便迈着步子匆匆跑来,扶着院门气喘吁吁的看着尹风。 尹风瞧她,开门见山道:“所以鸢兰并不能让恋人长相厮守?” 阿年明显有了一个犹豫的表情,她咽了咽唾沫,道:“有、有的,怎么没有?鸢兰代表赤诚真心,赠予爱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越赤诚真心,岂不就能越来越长久吗?” 阿年虽然很明显是在强词夺,但多少还是给尹风心中来了些触动。 没错,赤诚真心比世间任何美好隐喻的花都要重要。 尹风不禁陷入那充满谎言与欺骗的悲哀过往,片刻抽离,道:“嗯,所言极是。那再给我多一些吧。” 继而话锋一转:“你哥哥病了?是为买药才故意提高价格?” 阿年拎起花园中的篮子,一边埋头采花一边道:“是我自作主张要这么做,不关哥哥的事。” 尹风心生疑惑:我也没有怪罪于你啊。 于是尹风道:“我并非是要兴师问罪,相反我解你们的苦楚。如果钱能解决你们的困难,我可以无条件帮你们。” 阿年闻言一怔,又一喜,紧接着又一忧,脸色煞白:“为什么?你是人贩子吗?是要给钱给哥哥,把我卖掉吗?” 尹风无奈道:“我若是人贩子,还会跟你到家里来?早就将你掳走了。” 阿年面色为难的犹豫了一阵,然后转头继续采花,并道:“我不要,无功不受禄,哥哥教我的。你无缘无故帮我们,肯定是另有图谋,打着什么坏心思!” 尹风无奈叹气,心想着这孩子的反诈意识也实在是太强,于是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在离开时悄悄多放了两块银锭在他们家木桌上。 尹风回客栈时,正见谢清安独坐在圆桌前,托着脑袋望着窗外。 桌上已然摆满食物,谢清安却一下未动。 见尹风回来,谢清安先是一笑,然后又拧起眉头:“去哪里风流了?现在才想着回来找我?嗯,你还记得我呢?” 本来是出去消火的,回来听谢清安一顿阴阳怪气,又给他骂硬了。 尹风僵硬笑着:“我哪里是去风流,莫要冤枉了我。” 尹风将花藏在身后,大步向谢清安走去。 谢清安还抱着手臂嘟囔:“冤枉你?仓皇的逃走,又满面春风的回来,这是在外面遇见什么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了?难得见你……” 话音未落,一捧花便怼到谢清安面前。 谢清安一怔,讷讷看那花。 他不接,也不说话,只是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盯着那花许久。 直到尹风问:“阴阳怪气我,也是你的喜好?” 谢清安回神,脸上瞬间铺上红晕,他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低着脑袋接过花朵,语气柔和许多:“你出去这么久,就是为了采这个?” “喜欢吗?” “……喜欢到现在就想把你摁床上。” 尹风身体一僵——看来等会儿还得出去散个步。 谢清安,你当真是个魅魔。 “你为何总是说这些话来逗弄我?” “因为喜欢看你一本正经又面红耳赤的模样。”谢清安扬起脑袋,一双星眸紧紧锁着尹风的视线,他勾勾嘴角,“甚是有趣。” 尹风很清楚谢清安这挑衅般的调情手段,他最受不得这个,下面又胀起来。 这可太麻烦了。 尹风捏紧拳头,立马坐下,拾起筷子,转移话题:“先用膳。” 谢清安脑袋一歪,微红的脸上扬起微笑:“先用膳还是先用我?” “谢清安,莫要得寸进尺了。” 谢清安闷笑两声,腾出一只手拾起筷子:“好好好,不逗你了。” 尹风暗舒一口气,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泄泄火才行。 用餐片刻,尹风目光一瞥,见谢清安还怀抱着那捧花,于是道:“怎么还抱着?桌上有花瓶,插着不好吗?” 谢清安却是道:“你管我呢?” “哈……好凶的语气。” “讨厌?” “胡说什么?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讨厌你。” 谢清安轻轻哼笑一声,不再接话,只是安静用着膳,嘴角微微上扬。 静下来后,尹风才发觉,方才谢清安的那句“讨厌”,好似带着几分试探,兴许是结局让他满意,才露出笑颜。 尹风安静睨着他,心中想着:“他仍然心有不安吗?他好像总是容易不安,可是为何?除了他以外,我不会再贪恋世间任何人,这一点我分明已然同他表明过许多次。” 犹豫片刻,他决定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你仍然心有不安吗?” 谢清安没说话,脸上却挂了点难堪。 尹风怕自己说错话,又怕谢清安是真的不安,于是连忙道:“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怕我做得还不够。我以前除了小爹,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没有经验,你若有不安,有不满,往后你直白告知于我可好?” 谢清安故作从容的一边夹菜一边道:“意见提多了只会惹人烦,我不想那么做。” 尹风闻言觉有,既然已是敏感多疑的心思,让他直白提意见实在是有些白日做梦。 于是尹风轻笑,温声道:“那只好我自己多留心才是。” 尹风自言自语着,脑子一转,又道:“哎,我听闻人间有情男女,皆会寻一物件来做定情信物,你我可要一样?” 第135章 谢清安闻言,眼眸子一亮,却是道了些不在乎之语:“我是略有耳闻,不过那物又有何用?定情信物紧攥手中就能长相厮守,永不背离吗?倘若弄丢了呢?便是顺成章的将多年情分也一起丢了?” 尹风感觉自己又是找骂了,于是闭口不言,下一秒又听谢清安道:“包括你今日送我花所表达的情愫,难道在花枯萎之后,情意便全然散去了吗?” 尹风连忙道:“并非如此,我爱你之心绵长无边,此花虽有花期,终有一败,但花凋零后我还会再给你买新的花。不仅如此,我还会在你庭院中为你种上各种花,新鲜的花,应季的花,叫你一年四季皆能瞧见,如此……如此可否表我衷心?” 谢清安未抬眸,依然从容的吃着菜。 可他不再多言。 谢清安微微低着脑袋,尹风瞧不见他此时眼中流露的感情,只能一个人忐忑不安的反省自己是否又说错了话。 尹风不敢多问,不敢多嘴,不敢轻举妄动,只默默地坐在一旁,安静等谢清安用完膳。 谢清安拿帕子擦了擦嘴,问道:“我以前到东乐国时,总见有人会在墓碑前烧纸,这是何故?” “东乐国人认为,人死后有魂,成鬼,徘徊世间。人们为了传递自己对亡者的思念,便会做纸钱,烧去阴间,赠予亡故者,愿他们在阴间能重获新生。” 谢清安闻言,自言自语的呢喃:“阴间鬼……重获新生……?” 他对这句话甚是不解。 “人既已死,又怎能重获新生?人成鬼后,不会被催着投胎吗?那烧纸钱又有何用?” 尹风道:“并非如此,鬼投胎,须走黄泉路,上望乡台,过奈何桥,倘若死后对人间人,人间事颇为怀念,也可在世间暂做停留,只是……若是生前没有修为的鬼魂停留人间,其魂魄便会一年一年愈发的虚弱。以前有在人间停留二十年的鬼魂,他决定投胎时,身子已然隐隐约约几乎看不见了。” 谢清安嘴角抽了抽,感到匪夷所思:“二十年?你们管二十年叫暂做停留?” “嗯……我爹对这种事情管得不是很严,他说,那些魂魄是否消散,是否投胎重生,他们自己有选择,我们只需要处停留人间为非作歹的恶鬼就好。” 虽然不明原因,但尹风觉着,鬼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谢清安沉默片刻,又缓缓开口问道:“那么……可以帮我找些纸钱来吗?我想给我外婆也烧一点。” 第77章 再见非故人 傍晚时,红云晕染半边天。 谢清安跪在破烂不堪的木牌前,将那木牌拔了出来,重新插了一块新的上去。 尹风拾起那破旧的木牌仔细瞧了瞧,不见上面有任何字迹,于是纳闷:“为何你当年不在木牌上刻字?你又怎知这是你外婆的墓?” 谢清安一边摆弄着新木牌,一边云淡风轻的回答:“我当年被视作不祥之身,如若在木牌上刻字,被人发现了他们一定会把我外婆的尸身挖出来一把火烧掉。” 尹风闻言,不由心头一惊,不敢想象当年谢清安还年幼时陷入了何种境地,更是暗暗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大嘴巴子。 “至于我怎么能知道这就是外婆的墓……”谢清安顿了顿,抬头,指向东北方向三米远的一棵大树,“那棵树是这座山头最大最老的树,我小时候跟外婆出来拾木柴时,我总是在那棵树下偷懒……” 谢清安又哽咽了,目光停留树木许久,好似看见过往尚有亲人在身旁时的画面,双眸又见水润。 可他未落泪,低下了头,语气平淡的将所有告知:“当年我安葬好外婆后,也有好好观察过四周的环境,感觉还是在那棵树上吊死比较好。所以记忆深刻。” 尹风顿然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痛得快要呼吸不上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清安将木牌安置好后,对着木牌磕了三个头,平淡语气中终于起了些波澜:“外婆,我来看您了。” 谢清安的声音一颤,尹风的眉头也跟着一颤,立马跟着跪在了他旁边。 谢清安未侧头,余光瞥见尹风下跪,眉头一紧,眼泪便涌了出来。 他未大声哭泣,而是隐忍着抽泣,颤抖着声音道:“一别许多年,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谢清安……我还活着,还活着,不仅活着,我现在还是墨州的司马,您一定不知道墨州在哪里吧?墨州在东乐国,在很远的东乐国……” “你怎么一个人去了这么远?” 身后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两人一惊一愣,纷纷转回头去,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十四、五岁的年轻少女。 谢清安的神情看着比尹风的更加惊诧,他张嘴愣然,好似有话要说,却沦陷在震惊之中。 那少女背着一竹筐,筐里装满木柴,一脸天真无邪。 谢清安的嘴角扬起一个奇怪的弧度,语气有些窘迫:“啊……因……因为当时有人对我说,只要到了东乐国,就有活下去的办法。” “不去东乐国就没有活下去的办法了吗?”那少女道。 谢清安一怔,哑然,只定定的盯着那少女看。 尹风观察着谢清安眼中的感情,复杂又奇怪,激动又窘迫,还伴着些尴尬。 少女说罢,又眯眼笑道:“但是在哪里都能活下去的人一定很棒。” 谢清安眸中的水光又滑动,他意笑着,看着却像是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 第136章 “嗯,嗯。” 少女笑着,招招手与两人作别,蹦蹦跳跳的往山下去。 谢清安望着那身影许久,终是有泪安静的滑了下来。 尹风眉头轻皱,将心中猜测问了出来:“那女子,是你外婆的转世?” “……我还什么都未说,你又怎知我意?” “……你背井离乡多年,年幼时又没有什么朋友,你方才神情,像是看到故人一般震惊与失措。可是发觉她与你外婆眉眼有几分相似?” 谢清安颔首,轻声道:“嗯,是有一些。” 谢清安又跪了下来,道:“帮我把火盆拿来吧,我还是想给外婆烧一点纸钱。” 尹风心中尚有一丝不解,既然已瞧见那人与外婆有些相似,又是在此时此景相遇宛如天意,又何须再烧纸钱给早已投胎的灵魂? 但尹风没有多问,只照着谢清安所说的去做,为他摆好火盆,点好火,帮他纸钱,递予他。 如今所烧去的钱,流向永西冥界,将归孤魂野鬼与鬼王所有。 尹风安静凝视谢清安。他此时所想又是什么? …… 后半夜,屋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冷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屋子,半梦半醒的尹风抬手将谢清安的被子掖了掖,自己腾出半个身子,成个人形架子,将谢清安紧紧抱住。 …… 寒意再幽幽飘来时,尹风睫毛轻颤,睁眼,见谢清安正伸着一只手指轻触他鼻梁。 眼前的谢清安,面容姣好,那身上的伤痕随着昨夜晚梦,一同散了去。 于是尹风又贪婪的多看了两眼,静静地,静静地凝着。 然后谢清安微微勾起了嘴角,他眸中有光,如皎月下的一潭清水,尹风从那小潭中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一只手从被褥中探了出来,轻抚上脸颊,温热得尹风想多贴一会儿。 也不知,是手暖,还是脸颊凉。 两人四目相对,氛围安静得恰到好处。 冬月的雨水冰冷刺骨,谢清安着一淡蓝色棉衣,批着一淡蓝色披风站在窗前,呵出一口热气,回头瞧那正在给花瓶里的花洒水的尹风,忽的微微一笑,念道:“尹郎。” 尹风的手颤了颤,心也跟着快拍几下。 他缓缓转头望谢清安,一脸难以置信,甚至觉着方才是自己的错觉。 谢清安笑着:“你知道这些是什么花吗?你就买?” 尹风咽了咽唾沫,好像在面试一般,谨慎起来:“我、我知道的,叫鸢兰。” “嗯哼?”谢清安笑着,转身对尹风,抱起手臂好似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可尹风只知道这花的名字,那个与爱人长相厮守与赤诚真心的花语,他还未来得及考证是否真实。 现在来个突然袭击,尹风只得硬着头皮回:“卖花的人说,鸢兰代表赤诚真心,三朵凑在一起就能寓意恋人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谢清安不出意外的发出了一声嗤笑。 尹风脸瞬间红了,这可比成年后被别人说他年幼时当众拉裤兜还要尴尬。 “不许笑我。” “不笑,不笑你,哈哈哈……” 尹风摸着脖子,窘迫的目移他处。 忽的谢清安双手覆了上来,捧着他脸转了回来,下一秒,柔软的吻落上他额头。 尹风本就红的脸瞬间更红了。 “这算什么?” “算你犯蠢的奖励。” “这也有奖励?” “因为你犯蠢的样子很可爱。” “可爱”这一词对尹风来说有点矫情,本是有些反感,但过了两秒又乐在其中了。 “可爱?你说我?” 谢清安颔首:“嗯,可爱。” “可爱这词用在我身上合适?” “有何不合适?” “我一堂堂八尺男儿,怎能用‘可爱’来形容?” “我喜欢可爱的相公。” “……”尹风不挣扎了,妥协的将手放在谢清安腰上,“罢了,可爱就可爱吧,世上无人比我更可爱,你断不能喜欢上别人。” 谢清安又笑,继而坐上尹风腿上,紧紧将人抱住。 尹风胸膛砰砰乱跳,那声声如擂鼓般的心跳阵阵向尹风传递别样的情愫。 很奇怪,酥酥麻麻的,让人呼吸时快时慢,甚是紊乱,惹心欣喜,又徒增紧张。 他微微垂下眸,腰上的手攀上谢清安的背,暗暗将谢清安往怀中又抱了抱。 “我喜欢你。”突然的就蹦了出来,轻盈又悠哉的撞进谢清安耳畔。 尹风清楚的感觉到谢清安颤抖的抱紧了他一瞬,而后便更紧的不再松手。 此刻尹风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心中也依然不安,他从未清晰地感觉到谢清安完全属于他,他近年所做的所有不合常的事情,皆因惧怕谢清安的离去。 要拥抱很容易,要亲吻很容易,伸手便能相拥,贴近便能相吻,但为何仍觉掌心空空如也?好似谢清安又会突然化作缥缈尘埃散落凡尘。 究竟是从何时起,忽然有了这般多复杂的感情? 是从心脏重新跳动开始,还是从再见谢清安开始? 重获新生的感觉……便是如此酸甜苦辣皆尝尽,悲喜交加,历便人心冷暖。 此时,耳边传来谢清安轻声呢喃:“此花名鸢兰……尚有一别名,在善城,人们称其为‘春生花’。春生花盛开在冬季,花季持续整个冬春,从今年,盛开到明年,民间人们对此花的寓意各有不同,有的地方会将它视作永不凋零的花,有的地方会将其视作永恒的生命、捱过寒冬的新生。虽没听过此花有代表赤诚真心的说法……但它出现在这里,便被赋予了此种意义。” 第137章 谢清安说罢,松开手,一双含情脉脉眼紧紧勾着尹风的双眼:“民间有情人常有互赠定情信物的习俗,我并非不想与你行民俗之礼,只是觉着世间无一物能代替我之情意,如若像旁人一样,用玉佩,用香囊,用镯子,用发簪,那如若哪日玉佩碎了,香囊丢了,镯子被偷了,发簪断了,我便会忧心忡忡,终日不可安心……” 这一刻,谢清安心中的不安全部具象化。 尹风立即拉起他一只手,贴上胸膛,满目真诚,字字珍重:“这个,是你予我的定情信物。” 谢清安手一颤,白皙的脸上透出淡淡粉红,继而羞嗔道:“这算什么?还不如玉佩、香囊呢?” 尹风闻言,心咯噔一跳,隐隐作痛,连忙问道:“为何?为何啊?难道我的心还不足以代替那些俗物吗?” 谢清安道:“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若哪日我生了你的气,我尚可把玉佩摔了,把香囊剪了,你的心呢?我还能掏出来不成?” 尹风愣然,然后又诚恳问道:“你要是生气,我帮你把它挖出来也无可厚非啊!” 谢清安一吓,连忙抽回手,拽着自己的衣襟,骂道:“你发什么疯?” 尹风觉着委屈:“不是你说要掏出来的吗?” 谢清安羞嗔道:“我、我只是……!啊啊,罢了!你以后少说这些疯言疯语!” 尹风及时住口,又好声哄道:“你生气了吗?” 谢清安立马道:“生气,气死了!”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谢清安拧着眉头,抿着嘴,一副有气不知该不该往傻子身上撒的神情。 忽的,谢清安问道:“你之后打算做什么?何时回东乐国?” 尹风有些懵,也不知上一秒还在询问该如何哄人,下一秒怎么就开始问行程计划了。 难不成是谢清安还想在故土多呆上几日,又怕冲撞了行程,才突然这么问的? 哈啊,谢清安真的是一个体贴细腻的人啊—— 尹风这么想着,眯眼冲他笑道:“都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去。” 谢清安看着尹风的笑,打了个寒颤:“突然笑什么,怪渗人的……总之,不急着回去的话,我想再去个地方。” 第78章 墨州一别 也不知道谢清安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他驭马时还挺有模有样。 两人驾马同游永西国,谢清安领着尹风直往故乡去。 翻过一个山头,入另一座城,里头不甚繁荣,放眼望去,多是三四层独栋,街道宽敞干净,来往之人的衣着也甚是得体。 谢清安道:“此城是善城,年幼时我同外婆居住此地,许多年我几乎未出过家门,最后一次走在大街上,还是外婆去世后,我将她尸体搬运离开时。” 尹风默默驾马跟在一侧,听他语气平静,却是感受到他心中万千苦楚。 谢清安抬头眺望远处,指着北方山头道:“那里之前有座庙,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以前外婆每过半月就要去庙里给我求香灰。” 尹风疑惑:“香灰?求那个做什么?” 谢清安语气平平:“庙里的僧人说,我是因体内有邪祟缠身,才会被称作不祥之人,单是吃药不够,还得拌入香灰,据说可以驱除邪祟。” 尹风闻言不由觉着心疼,香灰拌药,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胡诌……”尹风轻声念着。 谢清安轻轻一笑,看着已然释怀:“是胡诌,我知道没有什么效果,但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如果吃香灰能把人吃死,我恨不得天天吃。” 尹风眉头一颤,心漏一拍,他望着谢清安,见谢清安面上释怀的望着远方,心更痛。 “你不会死。” “……我知道。” 这不是尹风想得到的回答。 忽的感觉有些词不达意了,尹风本是想说,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产生要结束生命的想法,结果说出来就变了味儿。 尹风将缰绳一抽,马儿快步拦在谢清安马前,谢清安的视线终于被尹风侵占。 “我也不会再让你有这种想法。” 谢清安愣了两秒,后莞尔一笑,一扯缰绳,驭马绕过他:“现在不会,我心中已有重要之人,不会再轻易那般想。” 尹风一怔,心快两拍,回过神时谢清安已离他几米远,于是他立刻驾马掉头去追,明知故问的追道:“此话当真?是谁?你心中重要之人是谁?” “是你。” 谢清安的直白,让尹风得意得合不拢嘴。 途径一花楼,楼阁中红袖招摇,声声娇唤:“哎哟~好俊的两位公子~”“公子,上来玩玩啊~”“我们姑娘什么都会呢~” 谢清安闻声转头望去,下一秒视线又被尹风挡住:“看什么看?快走。” 谢清安不由觉着好笑,装模作样的动了动鼻子:“嗯?什么味儿?你闻见没?” 尹风应道:“闻见了,一股子妖媚惑主的胭脂粉味。” “不是啊不是啊,是好浓的醋味。” 尹风面色一红,挂上几分难堪:“你取笑我?” “就是取笑你。” 谢清安笑着,抖了抖缰绳,马儿快步往前去,尹风见状连忙追去。 于是谢清安又快了些,尹风加快速度的同时心又高高悬起,一边追一边道:“清安,你慢一点!小心别摔下来!” 第138章 谢清安却像没听到一般,速度越来越快,尹风看着心里发慌,直接缰绳一抽,马儿快速追去,正要追上时,谢清安却是突然勒马停了下来。 他目光落在一空地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尹风不明所以,同他一起勒马止步,目光追去,见那空地空得怪异,像是一排屋子突然被铲去一块一般,让这条街显得尤其不整齐。 “此处怎么这般设计?”尹风问。 谢清安语气平静:“许是觉着我家不祥,所以也一并铲了去。” 尹风闻言,心又咯噔一跳。 谢清安未多言,扯着缰绳掉头往回走,语气悠然:“罢了罢了~早知会如此,只是想来验证一下是不是同我所想而已。” “……” 尹风不语,目光落在那周围的房屋上,眉头一紧,瞳色便红了,视线穿过墙砖,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尹风,” 红色瞳孔渐渐涣散,布满整个眼白。 “尹风?” 黝黑的邪祟之气从尹风七窍飘出,锁定周围每一个人。黑气缠绕一个人后,又传递给下一个人…… “尹风。” 呼吸沉沉,沉到身体几乎没有起伏。短短一眨眼,黑气便扩散至整个善城。 “哈……”尹风微启唇,呵出一口热气,眉目更沉,好似蓄势待发的恶鬼,马上就要将灾难降临人间。 忽的一只手伸来,掐住尹风的脸颊将尹风的脑袋往一处扭去,瞬间红色双眸恢复正常,尹风的神情也变得懵懵讷讷的。 谢清安把着他的脸,一脸纳闷:“在看什么呢?叫你几声都没反应。” 尹风弯眼笑笑:“我不装作看不见,怎么给你机会来捏我脸?” “哈,”谢清安干笑一声,收回手,“走了,我们把马还给驿站后就回东乐国吧。” “嗯?今日就回去?” “否则呢?此处也没有什么好呆的了。”谢清安垂头,捏了捏缰绳,又补充道,“回家吧。” 尹风的心忽然沉了下来,有一瞬诧异,又有一瞬安心,他驭马上前,牵起谢清安的手,也垂眸。 “家”这个字,于谢清安的意义也许比常人更为特殊。 半生流浪,四海为家,如今他念出“家”时,心中又是何种滋味? 他是否会怀揣期待?还是依然不安?与他而言,新的避风港是何处? 尹风眉头紧蹙,牵他的手也隐隐用力。 “好,回家。” …… 墨州的冬季,四处白茫茫,前夜又大雪,街道上行人甚少。 尹风带谢清安传送到司马府前,谢清安望着司马府的牌匾有些愣神,疑惑问尹风:“你怎带我来此处?不带我回鬼域?” 尹风也愣:“你不是想回这里吗?” 谢清安的表情有些无奈:“我说回家……啊……不带我去鬼域吗?去见你爹。” 尹风像个仆从:“你要见我哪个爹?” “你想我见你哪个爹?” “两个一起?” “我没意见。” 尹风觉着有点捉摸不透谢清安……不过他向来捉摸不透。 尹风朝他伸手:“那我现在就带你回……” 语音未落,忽闻陈仙君呼声,闻声而去,见仙君身披青色长袍,着一青蓝色厚裳,款款而来。 他浅浅微笑,手中仍捧一拂尘。 不知是否是错觉,尹风觉着他眉目忽然变得柔和许多。 “谢司马。” “陈道长!” 谢清安见仙君,便露出欣喜之色,之后又满是疑惑:“道长,上次黄泉孤魂之事……” 仙君止步两人面前,颔首温声应:“已然解决,多谢你了,谢司马,若非你将此事相告,我也不知还要在世间游历多久。” “陈道长……”谢清安一怔,欲言又止,“是与那鬼魂相识吗?” 陈道长垂眸含笑:“嗯,旧相识。” 陈道长说罢,抬眸看向尹风,又道:“贤侄,明年春日,我也许会去永和城,届时可否能到你府上落脚?” 陈仙君的话,听得尹风有些惶恐,连忙道:“陈叔,我府上你想来便随时都能来啊,无需向我过问的。且,明年春日,我也未必会到永和城去,你若想去府上呆上几日,便自己进去就好了啊。” 尹风语气说得比较所当然,却措不及防的受了谢清安一记肘击,正是纳闷时,又闻谢清安道:“陈道长,您不必客气,若您要到府上去,便烧符纸传音来,我们提前安排鬼差到府上收拾干净,再派些仆从过去,若那时能抽出身,我们也一定尽量过去好生招待您。” 尹风揉着方才被肘击的小臂,完全不敢多嘴。 虽然也是叫陈道长进出随意,但感觉谢清安说得比宅子主人妥当有礼多了…… 陈仙君笑笑:“不必麻烦,不过是落脚些时日罢了。” 谢清安又道:“反正永和城尹府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您若是想去,随时可去,去多久都行,全当自己家便好。” “多谢。”仙君颔首,继而又笑,“在此之前,也不知能否吃上谢司马的喜宴?” 谢清安闻言,笑意敛了敛,他抬手摸摸后脖颈,微微低头似在思量。 仙君见状,不由一笑,对尹风道:“你怎的还没哄好谢司马?” 尹风一抖,有些无措:“啊?我……我……” 第139章 仙君抱起手臂,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方才的温文尔雅全部烟消云散:“嗨呀,你若是有你爹一半会表忠心就好了~” 尹风抿起嘴,面色为难。 关于爹和小爹的事情,无人同他讲,他也就只能从传闻中知道个一二,就算朝夕相处,鬼王也是避着尹风跟小爹调情,尹风哪里知道鬼王是怎么表忠心的? 身旁清安轻叹一声气,忽的转变了话题:“陈道长,您之后还要继续游历吗?我听闻您曾是沽鹤观住持,如今风雪不断,夜间若遇大雪,在野外岂非受罪?何不留在墨州,待春日来时再走?” 陈仙君笑道:“大雪过,春日来,但我若停留于此,我的春日恐怕永不再来。” 尹风有些没听明白,但谢清安在一侧,他完全不敢插嘴。 谢清安却是听明白了似的,勾笑作揖:“那就祝愿陈道长此去,一帆风顺。” 仙君微笑,手持拂尘一挥,扫过谢清安的头顶,即有点点青光落上发梢。 “鬼脉青明幽心尘,赠予你,祝愿谢司马此番一别后,事事顺遂,永世平安,此生安稳,无畏,仕途之路一帆风顺。” 第79章 我要当你的狗 鬼脉青明幽心尘是尤其贵重的礼物,是只有鬼王血脉的高贵之鬼才能赠予,且只能赠予一人之仙法。 鬼脉青明幽心尘宛如许愿的咒语,只要念出口,想要送什么都可以,钱、土地、长生不老、亦或是修为,只需脱口而出便好。 此仙法,尹风都无法赠之。 故而听闻仙君将此仙法以祝福之势赠予谢清安时,尹风愣了好久,愣到仙君扬长远去都未能回神。 且….…送都送了,怎不多送一个与爱人百年好合? 尹风不解,但出于尊重,隐隐觉着陈道长这般做法一定有其深意。 身旁的谢清安忽然唤道:“尹少爷,方才喜宴之事,是我故意别开话题。但你莫要多想,我只是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我并非对你无爱意,只是心有不安,不曾像过往那般坚定。” 谢清安的直白,比那街上寒风还要凌冽,但不知为何,吹得叫尹风安心。 兴许是谢清安愿将心事坦然告知,才令人安心。 于是尹风道:“无妨,若此事将成为你的束缚,我情愿不当你夫君。” 此话惹谢清安一笑:“不当我夫君,你想当什么?” 尹风脱口:“当你的狗。” 谢清安闻言一怔,怔许久。 然尹风并不像在开玩笑,反而是一脸认真,认真得让谢清安觉得有点好笑。 “少爷,您睡醒了没啊?这里可是东乐国,叫鬼魂们听见了可如何是好?你这鬼太子的面子往哪搁?” “爱往哪搁往哪搁。” 去了一趟永西国,尹风的脸皮好似越发厚了。 尹风牵起谢清安的手,心头又一惊:“手怎如此冰凉?!这披风不暖和吗?!该死……” 说着,尹风就要将他身上那件乌黑的厚重披风取下,谢清安见状连忙道:“哎哎哎,不必不必,哪有这般脆弱?既是冬季,哪有不冷的道?你若当真心疼我,就该快快将我带回你鬼王宫中去。” 尹风讷讷的点头应声,即刻落阵回宫,那黑白两夜一颠,一眨眼的功夫,周遭便换了副风景。 此次回宫,宫中总飘着股花香,却是不见花丛。 尹风乖巧问道:“为何急着要回宫?你所谓何事?” 谢清安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高台“广涞宫”的牌匾上,继而勾唇一笑,对尹风道:“少爷,我有事情想单独找鬼王相谈,你若有事,便去忙吧。” 尹风见谢清安势要将他驱走,心瞬间不安,连忙道:“为何要将我支开?我可以在大门等你啊。且,若是撞上我爹心情不好可怎么办?有我在还能带你逃跑。” 谢清安闻言忍俊不禁:“见到老丈人还要逃跑吗?天底下真会有这么邪乎的事?” 尹风见状,啥也不管了,直接一把将谢清安抱怀里,气鼓鼓的嘟囔着:“反正你不能离开我的,我要跟着你,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 “哈哈……你怎么这么黏人?以前你可不是这幅模样。”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不能离开你的,离开你一分一刻我都觉得煎熬。” 谢清安含笑歪过身子,一只手抵着他脸,道:“我不要黏人的小狗,我要去办点私事。” “私事?你还有什么私事是不能告诉我的?还有什么私事是要跟我爹去办的?” 眼看着尹风越发蹬鼻子上脸,谢清安直接手一滑,摸着尹风的下颌,扭头亲吻他的嘴唇。 尹风傻然。 谢清安此时好声哄道:“乖,就分开一会会儿,你先回你殿里去,我很快就回来,嗯?” 尹风讷讷的瞧他片刻后,莫须有的尾巴晃了起来,接着乖巧的应声:“嗯!嗯嗯!!” 于是乎,尹风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放谢清安走了,自己又鬼使神差的回了太子殿,静静呆了一会儿后才猛然回神——我放谢清安走了?! 尹风猛的从书案前冲出来,一路冲到殿门口,正想往广涞宫去时,忽的有人上来报:“尹太子,楚知意神魂俱灭了!” 尹风闻言心咯噔一跳,才想起楚知意曾修过道,知晓如何让鬼魂破散,只是没想到,他竟会用在自己身上。 第140章 冥魈一党的诸多疑问还未能说明白,尹风不想让楚知意就这么轻易了结,于是立马掉头转变方向,直奔鬼牢去。 鬼牢内依旧阴湿,哀嚎埋怨之声此起彼伏。 尹风大步至楚知意牢房前,只见楚知意平平躺在地上,闭着眼,口中轻声念咒。楚知意已经变成半透明的形态,虚虚飘渺得好似身上裹了层雾。 按说,在魂魄形态彻底化作粉末前,楚知意都可以醒来的。 于是尹风立即开了房门唤道:“楚知意!” 楚知意闻言,眉头轻皱。 尹风又唤一声:“楚知意!” 这次楚知意猛然睁眼,灰色的眼珠子一瞥,见尹风,脸上立马挂上复杂神色,似喜,似悲,似愤,似怜,他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抽泣着,嘴巴扭成了一个几近憋屈的形状。 虽然满是疮痍,但那天生姣好的面容配上梨花带雨的哭泣,还是惹人心生怜悯。 但不该如此。 于是尹风皱紧眉头:“你哭甚?!楚知意,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冥……” 楚知意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尹少爷,尹少爷,我当再也进不到你了,我听信他们的疯言疯语,道你去了永西国,道你与那妖仙残斗,道你再也无法归来,道你从此灰飞烟灭,我轻信他们,我是如此蠢笨!蠢笨如猪!蠢笨如猪!” 楚知意突然的情绪崩溃叫尹风傻了眼——这还是方才平静躺在地上等魂魄消散的楚知意吗? “喂,你……”尹风有些不知所措。 楚知意哭着,哭声阵阵扰乱尹风思绪,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是位高大人物,如今却躺在地上痛哭流涕。尹风眉头轻蹙,仿若瞧见了当年初见时的场景。 楚知意的头发渐渐变得透明,声音也逐渐小了。 兴许是他的哭声太过悲痛,尹风渐渐觉着他是否亲口认罪已不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了。 尹风眼中泛起怜悯,他浅浅觉着知意有些可悲,可怜,又可恨,他依然无法原谅知意的所作所为,但如今他心中所动,既痛又感叹。 最后,尹风只问了一个问题:“你当见不到我,才如此了结自己?” 楚知意哭得悲痛,但还是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表达得清晰一些:“尹……尹少爷,世上无人比我更爱你,我可为你而活,可为你而死,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可为你倾尽我的所有。可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在没有你的世界里苟活。你可知……你可知五年前,你半夜从慕卿山中归来,遍体鳞伤,支离破碎,我倾尽毕生所学都无法将你救回,我苦守三天三夜,泪流尽了,身体僵了,心也死了,我愿当时便随你一同去了!但是……但是你可知……那谢清安一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救回,我开心你平安无事,却憎恨他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凭什么?凭什么呢?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凭什么我拼尽所学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轻易做到?凭什么……凭什么你要爱他……” 楚知意的嘶吼的声音愈来愈弱,他哭着,闹着,好似孩童。 于是他渐渐的散去了,最后映入眼帘的只有泪光中模糊的身影。 牢房静了。 尹风的心中却难以平静。 魂魄消散,永世无法轮回,亦此世再无楚知意。 第80章 清安抚慰尹太子 查询过楚老爷的平生后,尹风便传回书信,释放楚范入轮回。 许是那时有流言传开,也不知是如何传的,竟传得尹风再无回东乐国之日。 永夜星河耀红笼,宫道上,尹太子行路靡靡,周遭黝黑鬼魂退避三尺,寒不敢近。 忽的,一蓝衣男子从宫道另一头快步朝他跑来。 百鬼皆惊恐,窃窃私语他胆大包天,这般不知礼数,竟在宫道中疾行,竟见太子不跪,竟将太子扑倒在地,竟将太子熊熊抱住……等等,将太子抱住? 众鬼魂皆惊恐,纷纷躲于墙角房檐下,投来窥觑之眼,道唏嘘之声。 那生人勿近的鬼太子,竟就这般容人将他扑倒?! 众鬼皆云:“咋回事?那蓝衣服的谁?没见过啊。” “太子爷是蒙了,等会儿那人就惨了。” “等一下,太子爷怎么好像在摸那人的屁股?” “喔!他扇了太子爷一巴掌!” “谁??扇了太子爷一巴掌??” “那个蓝衣服的扇了太子爷一巴掌!” “我靠,传下去,传下去!!” “太子爷被人扇了一巴掌!!!!” “妈呀……这大不敬之罪……依照太子爷的脾气,岂不是要气死了,那人岂不是要被剥去四肢,丢进水牢?!” “等一下,太子爷又被扇了一巴掌!!” “我靠??!!传下去传下去!!” “太子爷被人扇了两巴掌————” “坏了……这人怕是这辈子都入不了轮回了……” 然而,此时的当事人,一手撑着地,一手摸着脸,嘴角勾着笑,缓缓道上一句:“给我打爽了。” “哈……”谢清安双手捧起他脸,“要巴掌还是要亲?” “要亲。” “凭什么奖励你?” “你方才打我,此刻应当是补偿我才对。” 谢清安眯眼笑着,却是透着点危险的意思:“我真该拿面铜镜来给你自己瞧瞧,也不知方才是去了哪里,回来就一副丧偶之相,怎的?是我死了,还是你的小情人死了?” 第141章 “小情人”这词一出来,差点把尹风直接吓得原地魂灭。 尹风脸色骤变:“没有啊!没有啊,我没有啊!我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啊!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一个啊!” 谢清安的笑意敛了殓,略显严肃起来:“所以你方才去了何处?” 尹风抿了抿嘴,面色显犹豫。他并非不想告诉谢清安方才是见了楚知意,而是提及方才在鬼牢中所见所闻,不免有些悲秋伤春之感。 谢清安有不满,捏起他脸,又道:“瞧,又是这副神情。怎的?当真是去见了什么一说出来就会叫我恼火之人?” 尹风眉头轻颤,继而将谢清安紧紧抱入怀中。 谢清安一怔,不明所以,继而尹风轻声道:“楚知意神魂俱灭了。” “……” 谢清安忽的沉默了,尹风未瞧见他是什么表情,自顾自的沉浸在悲哀之中:“一直与我,与鬼域作对的冥魈一党首目,我从未想过会是他。” 谢清安依旧沉默着,氛围变得奇怪。 尹风不知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只感觉得到他的手一勾,轻轻抚上尹风的背,安抚性的顺着。 尹风沉沉呼吸一口,抱谢清安的手紧了又紧。 他无法言喻此时的心情,虽然他并未对楚知意有男女之情,但心情还是难免落了个空,过往他看着楚知意慢慢长大,如今他看着楚知意一点点消散眼前。 看着楚知意从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残疾人,心中有恨亦有悲,他始终想不明白,楚知意究竟是何时开始,做了背叛他的人。 他也曾无条件相信楚知意,可历史还是再度重现了,欺骗,不忠,这两个词语仿若从尹风正式开始协朝政时就一直伴随他左右。 世上除了鬼王和小爹,可还有值得信任之人? 尹风越是这般想,身体越是止不住的发颤,忽的谢清安手拍他背,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我知晓楚少爷对你的情感,他当真是将你爱之入骨。你若说他是背叛你之人,我如何也无法相信。他背叛你的动机……你也并未询问吧?” “……嗯。我看他一点点消散于我面前时,脑海里已然空白一片。” 谢清安的声音明明很轻,却让尹风感觉甚是有力量:“既如此,那些所谓动机,因果,也不必深究。今日许你难过,明日之后,不可再提及楚知意,他所作所为皆是他之决定。”犹豫片刻,谢清安还是说道,“我虽不知你与他有何种难忘过往,也不知他为何对你一往情深,我当不好评价什么,但你如今既已视我为独一无二的珍视之人,我便也有些许私心……” 谢清安说着,双手捧起尹风的脸颊,一双星眸紧紧认真的盯着他:“我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所以,希望从今之后,除你双亲外,能影响你伤心难过、开心喜悦之人,只有我。” 那一刻,尹风感觉自己好像从万里高空坠落时被一朵柔软的云给接住了,他望着谢清安那双星眸,迟钝的才意识到此刻心中蹦出来的话竟是:他竟没有因为我对楚知意的离去崩溃而感到愤怒。 也是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应在谢清安面前表露出对楚知意的怜悯和残余的感情。 他尝试收敛,却更难过,继而眼泪涌出来时,他又抱住了谢清安。 他哽咽的答应着:“只有你,只有你。” 谢清安未语,抬手轻拍他背,轻轻泄下一口气。 片刻,又闻谢清安轻声道:“人亦有悲欢离合,伤心难免,我且解你,但并非意可纵容。” 尹风哽咽着,泪便落了下来:“可我,可我是鬼,并非人,为何还要尝那辛酸之痛。” “……谁叫你此处跳了呢?” 谢清安说着,手抚上他胸膛。 “此处可隐隐作痛?” 尹风点头。 谢清安又道:“……痛便对了。以此祭奠楚少爷的离去,也不算遗憾。” 尹风眉头轻皱,也顾不上周围有没有窥觑目光,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紧紧抱着谢清安抽噎。 …… 谢清安说他还不想那么快回到大众视野,就算回去,也得是带着合失踪的由回去。 于是尹风便暂时将他安顿于太子殿中。 一日,太子殿中,尹风正在政,谢清安正在一旁拎着本鬼域史册问:“你爹当真是赤手空拳就把那十丈高的前鬼王给打倒了啊?” 不等尹风回复,门外便有人声来道:“谢司马也对鬼域历史感兴趣?” 第81章 太子爷又哭了 那声音一听便知是宁洛,尹风抬头望去,继而放下笔,粲笑起身:“小爹,怎的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宁洛表情无奈:“你将你殿中的侍从都尽数遣了去,我当让谁给我通报啊?” 尹风闻言一怔,才想起自己因为对背叛之事有点应激,差遣侍从都不得入内殿半步。 “我给忘记了……” 谢清安作揖:“宁公子。” 宁洛也回了个礼后,道:“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是我来得突然,可打扰到你们了?” 从小养自己到大的小爹突然这么讲礼数,尹风心中不禁有点发毛,连忙道:“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小爹,你这般说话,可叫我害怕。” 宁洛抿嘴轻笑:“怕甚?我又非来吃人,只是闲来无事,恰巧想起谢司马在殿中,所以想来同你们聊聊天。” 第142章 尹风心中暗暗觉着不妙——莫不是又来催婚? 于是尹风先发制人道:“小爹,成婚之事我们暂时不考虑。” 宁洛一愣:“……我何时说是来商议成婚一事了?” 尹风不信:“难道不是吗?” 宁洛无奈笑道:“当然不是,且成婚一事,前几日谢司马不是已然与鬼王商议完了吗?” 尹风闻言一愣,继而转头看谢清安,谢清安则装模作样若无其事的目光撇向别处。 又闻宁洛道:“你竟不知道吗?” 尹风转回头:“我竟不知道吗??” 宁洛见尹风这反应,忍俊不禁道:“怎的你自己的婚事,自己不晓得啊?” 尹风还在震惊:“所以你们都知道,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尹风猛的转头看谢清安,本想要个说法,却是见谢清安一改神情,抱着手臂一脸不悦,继而谢清安道:“那日我从广涞宫出来时,本就想告诉你的,但你那日正为他人神伤,叫我没有一点兴致了。” “哇……哇,哇……?” 尹风顿然有一种,你本来很没,但你说得很有,让我除了震惊、感叹和哑口之外,没有任何办法的感觉。 一旁的宁洛闻言立马收了笑,连忙问道:“此话何意?风儿你移情别恋了?” 尹风这会儿才想起来,楚知意神魂俱灭之事他还未告知鬼王与小爹,现下说吗?当着谢清安的面再度提及此事? 尹风不敢。 于是尹风只能道:“没有,怎么可能?”中途还不忘转移话题,“小爹您也是,您既与爹都知晓此事,为何不同我说呢?” 宁洛的笑容一僵,继而愣道:“此事……也能怪我?” “反正知情不报者都……” 谢清安打断道:“此事怪我。” 尹风立马追着打断道:“此事不怪你,怪我不识好歹没有分寸不懂你的心。” 宁洛笑得无奈:“你这油嘴滑舌的招式也是你爹教的?” 尹风立马扭头看宁洛:“我所说之话句句发自肺腑,并非油嘴滑舌!” 宁洛笑中带着些欣慰,却是懒得多看尹风一眼,转眸对谢清安道:“谢司马,我昨日才听闻,原来前两年民间所传的‘仟遥明官’说的是你。” 谢清安闻言,连忙道:“不过是些百姓们夸大其词的称赞罢了,于我而言只是做好本分工作而已,没有什么明官不明官的。” 尹风不明所以,追着问道:“什么仟遥明官?是什么意思?” 宁洛回道:“谢司马在来墨州之前,曾在仟遥县当过两年县令。当年仟遥县的奇闻怪事被闹得沸沸扬扬的,亦说有妖魔鬼怪从中作祟,殷郎曾想派官去查的,不曾想之后又有言传道,新上任的县令三日侦破十年诡案,一举缉拿数名幕后黑手,又一连三月携手私人参军一同侦破多起连环命案,年纪轻轻甚是了得。不曾想,那位县令竟是谢司马。” 听闻一系列种种功德,尹风不由觉着诧异。 当年失手打碎个碗都哆哆嗦嗦的人,如今竟有如此成绩?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不……真是叫鬼大开眼界。 谢清安谦逊道:“没有那般夸张,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运气好罢了。” 宁洛轻笑,道:“司马这般就过于谦逊了,仟遥县之事,乃人鬼勾结作乱,普通人要破案并非易事。风儿,你当多向谢司马学习才是。” 尹风一愣,眉头拧作为难模样:“小爹,您此番来不会就是为了捧清安,顺带踩我一脚的吧?” “嗯……”宁洛瞧他,眼神柔和,“还真是。” 尹风哑然,看着宁洛又将目光转回谢清安,两人侃侃而谈昔日辉煌,仿佛他们才是这太子殿的主人。 尹风无奈,重新坐了下来,一手托腮一手执笔,嘟囔道:“这般厉害,怎从未同我说过……” 耳畔喧嚣,心中浮躁,尹风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其实他非常想知道,谢清安背着他商议的婚事究竟是什么,与他相离的这几年,又做了什么事。 这在鬼域的数日相伴,竟只顾着调情和做爱,实在是太不像话。 许久,宁洛终于决定离开,两人送他到门前,瞧着宁洛远去后,谢清安一把抱上尹风的手臂,笑盈盈的瞧他。 “生气了?” “生谁的气?” “我的?” “我哪里敢生你的气?” 这话尹风不是在阴阳怪气,是真的有点惶恐。 “纵使我不告知你成婚一事,你也不生气吗?” “……”尹风细细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感情,“我并非生气,就是觉着难过。” “嗯?”谢清安隐隐勾唇,歪头瞧他,“此话怎讲?” 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但尹风觉着此事说出来可比憋在心里痛快,于是说道:“即是你我的婚事,我却是最后一个才知晓的,为何?若换作是我,定然会忍不住立马告诉你,为何你能忍耐几日绝口不提?” 尹风眉头轻轻蹙了蹙:“……是因为我于你心中,并非重要之人吗?” 谢清安一怔,脸色有些发白,他立马直起腰杆子,满脸不知所措:“什么话??” 看谢清安表情骤变,尹风心中更是泛酸,变本加厉道:“若非重要之人,那为何还要接近我?是为仕途,还是地位、财……” 话音未落,尹风便被谢清安一掌捂住了嘴。 第143章 谢清安看起来有点生气:“胡言乱语什么?方才你也听宁公子说了,以我的才能,何须觊觎你的地位和财富?何须靠你走顺仕途之路?你当真是……!” 谢清安的话音忽然顿了顿,他眉头轻颤,盯尹风片刻,猛地抽回手,道上一句:“你若这般想我,那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罢,谢清安扭头便走。 尹风见状,吓得连忙收敛方才的悲伤情绪,大步追去,一挽他手,连忙道:“我错了清安。” 谁知清安胳膊一甩,直接将尹风手甩开,脚步不止。 尹风又追,又拉,又道:“我错了清安,我真错了。” 谢清安又甩。 尹风又追,又拉,又道:“我真真错了,清安,我不该那般想你,我是笨蛋,我是混蛋,我蠢笨如猪。” 谢清安还甩。 不得了,这谢清安每甩一次手,就比上一次冲得更快,照这个速度,再多甩几次岂非直接走出宫去了?! 于是尹风立马快步一跃,敞开手臂将他紧紧擒于怀中。 谢清安腰身微微一弯,抬手欲挣脱,但尹风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甩不开。 尹风抱他哀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怪我!是我不好。” “怎的是你不好?不都怪我吗?因为我未及时同你说成婚之事,因为我觊觎你所能带给我的地位、财富、仕途!” 尹风欲哭无泪哀嚎:“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口不择言,是我脑子不好使,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长了嘴不会问,是我自负,是我高估自己,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谢清安冷笑道:“哈?你的错?怎会是你的错?你可是堂堂太子爷,全世界错了你都不会错,你且松开我,让我走!!” “不要啊,不要走,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以后我断不再说这种话,我若食言,便将舌头割去!” “哈!我要你舌头作甚?怎的跟我一起便是要割舌头?那你走罢,免得跟我在一起遭老罪。” “不!!!” 眼看拦不住谢清安,尹风直接猛地用力把他往地上一扑,将他压倒在地,双手擒他头上,身子跨坐在他腰上,眼泪止不住的就哐哐往下掉,掉在他脸上、鼻子上、脖子上。 “我当真错了,你不要走,不要走啊。”尹风又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谢清安被吓着了,讷讷的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人。 就这眼泪往下掉的情形,不亚于下雷暴雨。 “再、再哭,马上就走。” 尹风闻言,“呜呜”两声后,猛地将头迈进他颈窝,双手紧紧抱住谢清安,隐忍着声音抽泣。 谢清安躺在地上,双手抱他,愣了许久。 第82章 岁月永安(终章) “……我并非故意不告诉你。”谢清安抱着尹风许久,待尹风情绪冷静些后,温声道,“是我给忘了。” 尹风憋屈,闷声道:“此事怎能忘记……” “因为也不是什么必须马上去办的事情,所以过段时间就给忘记了。”谢清安抬手捋了捋尹风的头发,继续道,“那日我去同鬼王商议的也并非全是婚事,还有诸多我返墨州需要鬼域配合的事宜……嗯,总之,婚期暂定在明年中秋,其实我也怕说出来叫你觉得还需等太久……” 尹风连忙道:“不久,不久,一点都不久,你说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谢清安眯了眯双眼:“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 “不委屈!什么委屈,何谈委屈?!你愿意同我成婚,就已是我莫大的荣幸!!” “荣幸?”谢清安被这话逗得有点想笑,“怎说得这般严重?你可是堂堂太子爷,应当是我之荣幸才对。” 尹风贴着谢清安颈窝,摇头:“不,你且莫当我是太子爷。” “那我当你是什么?” “……”尹风微微抬头,泪眼婆娑的凝着谢清安,“当我是……夫君。” 谢清安眉毛一挑,伸手捏他脸,语气平和:“还没拜堂,哪来的夫君?” 这话尹风是一点都听不得,听罢便浑身发抖热泪盈眶,抱得谢清安连连喊疼。 “喂,喂,等一下,松开我,你是要把我抱死吗?你是鬼我还不是啊!” “不要说……”尹风又哭,“不要说这番话。” 谢清安现下觉着有点棘手了:“你又哭?你又哭什么?堂堂鬼太子成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然而尹风好似已然将面子、礼数,全部抛之于脑后了:“呜呜……是夫君,是夫君……” “啊啊好好好,是夫君,是夫君,哎哟我的天老爷……” 究竟谁才是大个几百岁的长者……罢了,年龄已然不重要,面子已然不重要,尹风算是尝到撒娇卖哭的甜头了。 隔日,太子爷公然抱着一男子在宫道上痛哭流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鬼域。 而后几日,谢清安都很忙,人间鬼域两头跑,还不许尹风跟着,也不许尹风问,使得尹风每日处政务都尤其心不在焉,笔下写的不是“谢清安”就是“谢司马”,堪比情窦初开的少女。 忽的有一日,谢清安重新穿上官服,对尹风道:“少爷,该回人间了。” 人间?谢清安看来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就待此刻重新回归大众视野。 第144章 尹风自然是要随他去的,回人间后,不管是呆在司马府,还是在尹府,尹风都无所谓,只要是在谢清安身旁。 谢清安回归大众视野的方法看起来有点简单粗暴,但也看得出来他确实花了些心思。 这日一阵清风将沽鹤观的香火吹入各家,来祈福之人入堂便各个惊呼:“此、此人是谁?!谢司马吗??之前失踪的谢司马??” 只见谢请安盘腿坐于堂中,闭目养神,背后是一樽白玉无上宁神像。 尹风依照谢清安的指示,抱着手臂安静杵在一侧。 谢清安缓然睁眼,见眼前拿着香愣神的人,语气平和:“恶鬼伤人案已破,速召我凌将军前来。” 凌正轩闻讯赶来时,见谢清安,顿然热泪盈眶,见尹风,又立马变得凶神恶煞,扑上去揪住尹风衣领便吼:“我就知道是你!你这几月把谢司马拐到何处去了??!!” 尹风立马挣开他手,回道:“胡言乱语什么?谢司马……谢司马本就是我的人。” 凌正轩闻言高声吼道:“胡言乱语!!!你个厚颜无耻之徒,怎敢对谢司马道如此轻薄之语??!!” 尹风似笑非笑:“哈,你急什么眼?” 话音刚落,余光便闪耀白芒一片,闻讯赶来围观的群众甚多,瞧见那白光,纷纷傻眼。 只见那无上宁神象中分化出一人,素衣白裳,披散头发,绫带随风飘动。 那不是宁洛吗? 尹风瞧着都有些傻眼。 今日宁洛为了配合谢清安的演出,甚至扮上了女相。 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一个个连忙跪下磕头,声声道神迹降临人间,就连那凌正轩都差点给跪下来。 宁洛端庄,正色与一众百姓道:“墨州危难,有不轨之徒滥杀无辜,嫁祸恶鬼,以至墨州人心惶惶,不得安宁。数月前,谢司马与尹少爷一同入恶鬼道查明真正,耗时数月,于鬼门关前行走数遭,终得以查明真相。墨州并非受恶鬼作乱,实乃道人装神弄鬼也。道士秋鹤,联楚家少爷,意图推翻我观,占墨州之权,故,杀之。” 此言一出,底下议论纷纷。 尹风表面上平静,心中却也掀起波澜。 他曾想过谢清安至少会带点功劳回归人间,继续官职,却没想过会用这么邪乎炸裂的方式。 不过细想也对,这墨州百姓只认自己的信仰,若想获得他们的爱戴,又不能完全取代沽鹤观的地位,就只能是选择与信仰共存的方式。 既如此,谢清安受到无上宁神的认可,那么应该大多数人都会认可谢清安。 此招虽邪乎,但还挺有效。 宁洛极其刻意的念一声“谢清安乃墨州第一司马”后,在众目睽睽下又与神像化为一体。 此时谢清安才站起身,顶着万千瞩目,回身向无上宁神像作揖,道:“书生谢清安,承无上宁神厚爱,肩负保卫墨州安宁之责,谢某在此发誓绝不负无上宁神厚望,保百姓平安。” 凌正轩闻言,立马将尹风一推,单膝跪于谢清安身后,铿锵有力道:“谢司马乃墨州第一司马!!” 继而围观群众纷纷下跪效仿,高呼:“谢司马乃墨州第一司马!!” 尹风见状,倍感震撼,他身为鬼域太子,都未曾受过这种礼拜。 在高呼声中,谢清安缓然转身,望曾唾弃他的百姓跪于殿前,面色平静,他好似知晓这些百姓并非跪拜于他,而是跪拜于他身后的信仰。 既无法推翻信仰,便披上信仰的外衣,夺回自己的权力。 尹风再度为人间走仕途之人的阴谋算计暗暗感叹。 他看向谢清安,不怒自威,挺直的腰板和华丽的衣裳已不再似初见时那般褴褛破碎,他不畏流言,不惧人心,他分明是个如此高大伟岸的形象…… 这般想着,那时清安装醉栽倒怀里的场景又浮现于尹风脑海。 尹风不由勾起嘴角,心道那位墨州第一司马不为人知的一面,仅有他能瞧。 ………… 三月后的一个清晨。 积雪消融,大地回春,安静的司马府中传来声声鸟啼。 谢清安披散着头发,简单裹着一件蓝色外衣,仰着头抬着手,在房门前逗着鸟笼里的金丝雀。 继而半敞的木门“吱呀”一声又推更大,尹风拿着一蓝色披风上前来,从背后给谢清安披上后,顺势环住他腰,睡眼惺忪的将脑袋搭上谢清安的肩膀。 “一大早便来逗鸟,也不知道逗逗你夫君。” 谢清安轻笑:“夫君何须我逗?招招手便自己摇着尾巴过来了。” 尹风轻咬谢清安耳垂,嘟囔道:“我哪有这般乖顺听话?” “没有?” “没有。” 尹风的双手缓缓下移,抚至谢清安的双腿。 “昨夜忘了给它添粮,今早便得先将它喂饱才是,你难道还要同它吃醋吗?” “何尝不可?” 尹风说罢,双手一用力,将谢清安转向自己,抱着双腿将谢清安抱了起来。 谢清安双手勾他脖子,笑盈盈道:“堂堂太子爷,怎可这般小肚鸡肠?” “谁叫你夫君是醋坛子?”尹风蛮不讲的应着,贴近吻了吻谢清安的嘴角,继而又道,“现下可将它喂饱了?可来喂饱我了?” 谢清安一手轻抚他脸颊,一双含情脉脉眼睨得尹风神魂颠倒:“喂到撑死都可以。” 第145章 尹风胸口心跳剧烈,没耐住哼笑一声,抱着谢清安扭身回房,继而有风来,将那房门又给实实闭上。 这也清晨,安静的司马府中,鸟啼清脆,院中新栽的鸢兰迎风摇摆。 晨光落入窗格,洒在那敞开的书卷与未收的笔砚上,沾染上墨香,沾染上那房中弥漫的情热。 ——至此终章—— (我们番外见) 第83章 七夕番外篇:解暑 (时间发生在非常后期,两人关系已经非常稳固,平平无奇的一天。) 夏至,天尤热。 尹风坐案前静阅书卷,清安则托着腮坐案台另一头,望着院内树梢上的蝉虫。 案台在窗边,风来时还能带些凉意。 清安只穿一件淡蓝色薄裳,汗错落的浸湿半身,贴着身子,看着好生诱惑。 清安未察觉,尹风倒是时不时往他敞开的衣襟处瞥。 清安一手拿着桂花糕,漫不经心的嚼着,突然他大叫一声:“啊——好热啊——这么热的天气你怎么能看书看得这般定神?!” 尹风心虚的瞥向窗外:“热吗?我是鬼,察觉不到。” 清安不满,瘪瘪嘴,爬到尹风身后,一个熊抱将他抱住,下巴抵在他肩上:“啊——尹少爷,你家相公快热死了,这事你管还是不管呐?” 尹风脸颊微微发烫,看似身躯纹丝不动,实则内心小鹿乱撞,故作镇定的问道:“所以你想如何?我叫下人来给你弄些消暑的绿豆汤来?” 清安跟只躁动的猫咪似的,摇晃着身子,脑袋在尹风耳边胡乱的蹭:“你方才才叫人给我送过糕点,现在嘴巴里全是甜味,再吃绿豆汤就尝不出味儿了。” 尹风微微侧头看他:“那如何是好?” 清安停止蹭动,似笑非笑的看他:“你为何回我这句?” 尹风不解:“否则应当回什么?” 清安笑道:“这般不解风情?我说我嘴巴里全是甜味,你不应当立即说‘不信’,然后捏着我的脸,强迫我开口,然后吻我,尝尝我口中的甜味吗?” 尹风听罢,瞪眼愣然,瞬间面红耳赤。然后慌张撤回头,看看书,然后又慌张的转头看向清安。 清安眯眼勾唇笑着,什么话也不说。 尹风眯起眼,轻声呢喃:“你简直如小狐狸一般。” 说罢,尹风捏起清安双颊,覆唇探舌吻去。 这倒好,本就热,现在更热了。 尹风吻着,顺势将他摁倒在地,欲解他衣带,却是被清安伸手制住,尹风眸中泛潋滟,又不得不疑惑停手。 清安笑道:“尹少爷,这青天白日,你想要作甚呐?” 尹风皱眉,还未缓过神来。 清安抬起手,手指缠着他落下的发丝,眯眼笑道:“你瞧这白日里,日头本就大,热得我浑身是汗,少爷还要再火上浇油吗?还是说,少爷看不得我湿身模样,”清安说着,抬了抬膝盖,顶了顶尹风,“是我不好,惹少爷难耐?” 尹风眉头更皱,粗着喘气声,道:“你故意的?” “怎会?” 尹风直起身子,扭头对着门口喊道:“来人,去给我准备一鼎碎冰来!” 清安不解,还打趣道:“作甚呐?少爷要将自己泡进冰里,好消暑去火吗?” 尹风不语,松开他,站起身,后将他抱上床榻,贴近道:“你是在取笑于我?” 清安眯眼微笑:“哪敢。” “怎的不敢?” 话音才落,两个侍从便扛着一大鼎入房,鼎内装满冰块,清安侧头看去,笑道:“喔!突然房中好生凉快!尹少爷怎不早点拿来,是准备等我热得进了棺材后才拿来当葬品吗?” 尹风不答,走到鼎边,拿起三个四四方方的冰块,又走回床榻。 他坐床边,将手递去,供清安赏玩。 清安没见过冰块,也觉着新鲜,于是捏起其中一块,本想拿起来好生欣赏一番,却不想冰得他立马松了手。 “啊,这小小一块,怎的这般冰凉?弄得我手都发凉了……你一次捧着三个,不觉着冻手吗?” 尹风应道:“我是鬼。” “哦,也是,你不怕冷。” 尹风又道:“此物若是放入甜品中,能叫甜品冰凉可口,你可有试过?” 清安摇头:“不曾呢。不如今日就试试如何?!”清安说罢,兴奋道:“你方才不是说要给我喝绿豆汤吗?快叫人呈上一碗,我加入此物试试!” 尹风垂眸,轻轻勾起嘴角:“为何?此物于夏日中尤其难得,我为何要将如此珍贵之物轻易交予你?” 清安闻言,瘪着嘴,抱起手臂道:“那你拿来作甚?同我说起作甚?” 尹风笑然:“你不是说暑热难耐吗?自然是要拿来给你降温的。” 说罢,尹风拾起一块咬于口中,贴近吻上清安的唇。 清安愣然,身体被冻得一僵,双唇贴着那冰隐隐发颤,舌尖也如试探什么新奇之物般,碰一下那冰块又迅速缩回去。 而那冰块,在两人唇齿温热间,渐渐融于冰水,顺着清安下唇一路流到他脖颈。 被冰水抚过的清安,瞬间浑身一抖,松开尹风的吻,轻吟着,别过头去。 “好凉……” 尹风未出声回应,又默默咬起一块冰块,接着他将清安摁倒,衔着那冰块在清安脖子上轻滑。 第146章 清安又发颤:“你、你作甚?” 尹风未作答,继续衔冰块滑动着,从侧脖颈,一路到锁骨。 说来奇怪,这冰块分明是用来降暑的,却是叫清安越发觉着热。 清安意识到不对劲时,衣裳已经被他挑开大半了。清安推他:“喂,尹风,适可而止。” 尹风依旧未回话,将手中最后一块冰覆于清安胸膛。 清安瞬间抖一激灵,说话变得不利索起来:“等下,尹风,你、你作甚呐!喂!” 清安渐感事态不对,双腿瞪着,一脚踢他,一脚推他。 尹风松口,将那半块冰块置于他喉结处,沉声道:“是你先开的头,为何怪我?” 清安面红耳赤,亏结巴:“你、你、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定,你、你不是看书呢吗?为何我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将你撩拨了?不、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你读啊你倒是!” 尹风微微眯起眼,双指夹着那冰块在他心口处磨蹭,惹清安骂人的声音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你故意与我说那些话,不就是想叫我如此做吗?”尹风沉声说着,低头用鼻尖在他腹上磨蹭,“且,你不是一直说热?冰块消暑,我拿来予你解热,岂非正好?我分明是一片好心,谢清安你为何一直责骂于我?” 清安脑中已经浑浊一片,他侧脸咬着手指,试图隐忍发声,却还是没忍得住阵阵轻吟。 此人,甚是诡计多端也! 眼看是逃不得了,清安迷离着眼,捧起腹上尹风的脑袋:“我、我要你吻我。” 尹风闻言,勾唇一笑,又攀上来,到他面庞边,低声问他:“要我吻何处?” “你、你说我是要你吻何处?” “我不知晓。” “你明知故问。” “我当真不知,是此处?” “啊!”清安一吓,双瞳骤缩,而后眼角有泪,咬牙切齿责备道:“你手若这般不老实,待会儿我就将其剁去!” 尹风轻轻笑了笑,又故意装傻充愣道:“抱歉,原来不是这处,是我多想了。那是这处?” 清安又一吓:“你!!” 尹风笑道:“还不对吗?” 清安气红了脸,羞嗔道:“嘴!嘴!我叫你吻我嘴!莫要摸奇怪的地方!” 尹风心痒痒,哼哼笑着,吻上他的唇。 这人,真是不禁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