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虫仙银银决定养崽》 第1章 [bl同人] 《(综漫同人)虫仙银银决定养崽!》作者:飞光渡洲【完结+番外】 本书文案: 身为虫师的银发青年最终被虫吞噬,成为光海的一部分。 但是某一天,他发现自己又活了。 从那片光海里诞生出了永生不死的虫的代行人虫仙。 代行人的使命是利用光海穿梭不同的世界线, 致力于传播我主虫虫的光辉。 然而他干着干着, 身边就围上来一群他养过的崽子: 崽子一号是个能读心的小人类, 崽子二号是个没有家的半白柴, 崽子三号是个刚觉醒的付丧神, 还有更多其他家的崽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平安京的贵人们生起无人可医的怪病, 只有一位自称虫师的白发男人声称他能够解决。 当他被奉为座上宾的时候, 皇宫却不知何时已成为虫的温床 【风雅平安京】已开启。 【离乱战国】待开启 【时间线的穿梭者】待开启 第一个世界完结了,接下来的世界会放到免费番外,或者开新的预收里头,归期不定 本书又名: 《变身虫虫后我觉醒母爱》 《养崽一百零八式修炼大法》 《终究还是男妈妈抗下了一切》 无cp养崽文,he。 二设主角,他已经不是虫师而是虫的代行人, 与原著立场不同。 主角控,苏苏苏,带一点疯批特质。 我流养崽,跟《师匠》风格不同,谨慎观看。 内容标签: 综漫 刀剑乱舞 犬夜叉 轻松 师徒 主角:银发青年,叶王,狗子,三日月|配角:改名了改名了宝贝们 其它:专栏完结文可宰啦 一句话简介:幕后黑手男妈妈 立意:建设新世界,树立时代新风 第001章 虫仙银蛊 时值,京中大疫。 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平安京郊外栽种的上百棵樱花树却在一夜之间全部绽放了。 往年颜色深浅各有不同的樱花,今年只开出了一种不祥的白色。 白的极其统一的仿若春雪一般的樱花,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幽香,仿佛裹着蜜糖的毒药,吟唱着塞壬用来引诱行人的歌谣。 雪片一样的花瓣,绽放在焦黑的枝头上,像是带丧的孤女,极其清冷诡异。远远看过去,好像停了一树的白蝴蝶,只要有人惊扰就会展翅高飞。 长着和花瓣一样白色头发的男子身后背着一个药箱,凭空出现在樱花树下。 他的刘海盖住了左边的眼睛,只留下翠绿的像猫眼一样的右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时,那只眼睛里总带着冷淡的神色。 他的装束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黑色的毛衣外搭着一件深蓝色的外套,脖子上围着长长的围巾,看上去倒像是明治时代的作家。 虽然装束奇怪,然而衣服却是干净又厚实的,整洁的几乎与山野格格不入。 刚刚出现在这个世界,他的脸上闪过迷茫,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旁边诡异的雪樱。 除了自号风雅的贵族,全平安京的百姓没有一个人能欣赏这些白色的樱花。 因为这场大疫正是伴随着这些樱花的盛开到来的。 白色的花瓣飘散在空中,简直是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人们私下里说这些一夜开放的白色樱花是不祥的象征,是上天对于一条天皇的责难,是冥府的使者预备降临人间的征兆。 要不是樱花树长在贵族和皇室的府邸,恐怕早就被砍伐了。 从树下出现的白发男人,也就是银古,轻轻伸出手,贴在还沾满露水颤抖着的樱花上。 花瓣就像是有了生命,争先恐后地靠近他的指尖,迫切地想要将自己和银古融为一体。 一树的繁花都调转了自然的角度,冲着他的方向张开了晶莹剔透的娇嫩蓓蕾。 银古敲了一下树枝,才稍稍缓解了花朵的这份躁动。 这些一夜之间盛开的白色樱花每一朵都是一只虫。它们不是静止的植物,而是名为虫的,最靠近生命本源的物种。 花朵的形态只是拟态,吟咏着和歌的诗人是不会发现它们竟然是有生命的虫态,只会成为虫的养料。 此刻看见银古的虫虫们就像是看见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一个劲的想凑到他身边去。 银古看见它们可爱的动静,嘴角扬了一下,在意识里与它们建立链接。 刚一建立链接,众多细小尖锐的声音立马响彻在银古的脑海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他侧了侧耳朵,将整个脑袋靠近樱树,才从诡秘的呼喊声中听出它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救救我?他顺着它们的意思念出声来,却微微皱了眉头。 拟态为樱花的虫虫们竟然一致找他诉说着自己的危机: 要死掉了,要死掉了! 本来只是休眠的结果寄体很快就莫名其妙死掉啦! 嘤嘤嘤,好害怕,虫虫只是想要一点点精。气,为什么会死掉啊? 银古被它们吵得头痛,没忍住从口袋里掏出驱虫的烟,叼在嘴里。 第2章 虽然他已经摆脱了虫师的身份,但是制烟的本事还在。烟雾一升腾起,虫虫们立马安静如鸡,一个都不敢吵闹了。 银古这才把烟按灭,垂着绿色的眸子,白的透明的指尖点了一朵离他最近的花瓣,让它代表其他虫发言。 顺着光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冬天马上过去了,于是虫虫们就变成花朵了 名为空吹的这种虫习性就是春天拟态成树上的花朵,冬天则变成蝴蝶,通过吸收动植物的精气维生。 但是大家发现吸收精气的对象,非常快就死掉了。连带着一起死掉的还有吸收过他们精气的虫虫! 这只虫讲述的音调猛地提高,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在枝头摇摇欲坠,简直要昏过去。 它们向来吸收的精气都只是会让动植物进入休眠,还从没有过对方和自己都死掉的情况。 好多好多虫虫死掉了,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才找光脉求助银古古。 毕竟银古现在是虫虫意志的代行人嘛! 银古轻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一点自嘲。 曾经作为虫师活动于世间的银古,如今已经变成了虫的一部分。 被常暗吞噬之后,银古进入了光脉,他和最贴近生命本源的虫融为一体,共同化作光酒,流淌在黑暗中,汇成一片璀璨的金色光芒。 银古的意识,在从人到虫的转变中被逐渐分解重组,化身成为这片光海的一部分。他竭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然而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都深深打上了虫的印记。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曾经的虫师银古已经彻底死去了。 重新以银古之名行走世间的白发男人只是一个有着过去记忆的,虫的代行人。 他的使命不再是作为虫师行走世界,用自己所了解到关于虫的知识帮助世人驱赶这份怪异的源头。 而是顺着光脉的移动,穿梭进不同的世界线,解决虫的问题,为虫找到合适的栖息地。履行他作为代行者的职责。 正因为这里的虫虫们朝光脉发出了求救信号,所以他才会顺着光脉的流动,来到这个世界。 银古伸出手安抚了一下这只啜泣到近乎昏厥的空吹,对方小小地打了一下哭嗝,终于在他的抚摸下止住了哭声。 关于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 他向虫们承诺着,满树的繁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似乎点头认可了他的作法。 从别人的角度看来,月光下凭空出现的白发谪仙人,只是低头拈花一笑,便得了世间生灵的欢喜,连那些白色的妖花都冲他俯首。 看见这一切的是一个进山采药的中年人,他正是为了他那昏迷不醒的孩子寻找药材,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遇到仙人。 虽然仙人衣着诡异,头发剪得短短的,白色的刘海还遮住了一只眼睛,但是周身的气度却明显与常人不同。 中年人屏住呼吸,隔着老远继续观察他。 银古没有在意远处传来的动静,专心致志地跟虫虫们商量解决办法。 这一片的虫虫们几乎都见证了同伴的死亡,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它们不想再等银古的调查结果,只想赶紧逃跑。 银古跟它们商量,不如先住在我身上,你们依旧可以从我这里获得光脉的能量。 他作为代行人自然是可以直接联通光脉的。 等我帮你们找到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你们再离开光脉,怎么样? 虫虫们没有异议,纷纷同意了这种办法。 它们从扭动着身躯,重新化为蝴蝶的形态从树枝上起身。白色的蝴蝶几乎像一道白色的风暴,从枝桠间刮起带着异香的风。 成千上万只蝴蝶振动着簿翅,飞近他的身体,将他完全包裹在由蝴蝶组成的白色牢笼里。 银古的身形被大片的白色掩盖住,在一旁暗暗观察的男人惊呼了一声,以为他就要被这些可怖的生物吞噬。 下一秒,出乎男人意料之外的,蝴蝶的振动停止了。 心跳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手中的樵刀,准备在这些白色的怪物扑过来的时候跟它们殊死一战。 被虫虫们完全包裹的银古,远远看过去像一个白色大茧。 他闭上眼睛,第二层眼睑也随之关闭,意识沉入了世界最本质的黑暗中。 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道缓慢流淌着的璀璨光河,散发着极其蛊惑的魅力。 银古的意识在岸边坐下,两只手浸入由虫汇聚成的光酒,将这份力量链接到触碰着他身体的虫虫们那里。 采药的男人只看见一阵金色的光芒闪过,他被刺激地闭上了眼,睁开眼睛的时候,白色的蝴蝶,白色的花就全部消失了。 唯一站在原地的是那位留着一头白色短发的仙人! 果真是仙人!刚刚的场景一定是这花妖竟然想与仙人斗法,却不料仙人实力高超,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靠着护体金光将这些妖物尽数消灭。 既然仙人挥挥手都能消灭掉妖怪,那么治好他孩子的病一定也很容易吧。 男人想通这一点,从藏身之处跑出来,扑到银古面前,纳头便拜: 仙人,请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第3章 刚刚准备走光脉直接进城的银古,沉默地愣在了原地。 今天他听到别人说救命这个词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还有,他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对方口中的仙人?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代言人吧! 第002章 空吹之虫 作为能够充分利用一切属于虫的特性的代行人,银古本来打算直接通过光脉移动到城内,去查看情况。 没想到对方上来直接行了个大礼,请求他去治疗自己的孩子。 银古下意识就想张口答应,声音卡在喉腔里还未发出,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重生了。 他已经不再有着虫师的身份,也不再奔走于山林之间,负责消除虫对人类的影响。 而且这个男人的孩子,未必像他曾经的世界一样是因为虫引起的病症。 银古收回口中未出的话,摇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然而男人不依不饶,竟然叩拜着爬到他脚边,拽着他的裤子,祈求赐福。 求求您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吧! 他死死拽住银古的衣角,生怕他一声不吭地消失。 这让确实有这个打算的银古有些焦躁,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摩挲了一下驱虫烟的粗糙外壳,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利弊。 男人只看到他脸上不悦的神情,立马就想收回手,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顶着触怒神明的罪名,紧紧攥着他的衣物。 毕竟生病的可是他唯一的孩子啊! 我并非是仙人银古还是打算澄清这个误会,他不一定能治好这个孩子,因此他不想给对方过高的期待。 然而男人只以为这是他拒绝帮助的托词,根本不肯相信,反而更希望得知他的尊名。 他期期艾艾地说:如果您不介意,小人会为您塑造神像,将您作为我家唯一的主祭神信仰。 别看他进山采药,这只是因为最近的大疫城内的药物储备几乎见底了,他才出此下策。其实他也算是小有家资,完全能掏钱给银古塑个神像。 信仰,他要这个干什么?银古并没有被他提出的条件打动,抽回袖子就打算离开。 然而,一只没有躲回光脉,仅仅藏在他衣服里的虫虫突然顺着银古的手臂爬到了他耳边。 银古古,那个人身上有香香的味道诶。 名为空吹的虫虫伸出自己宛如花瓣的头颅,凑到银古耳边跟他说悄悄话。 银古低声问它:空吹能闻到香香的具体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吗? 虫虫头上的花瓣张开的更大了一些,它试图闻出来吸引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银古面前等待回复的男人有些惊恐,他看着花瓣在空气中绽放又合拢,像是在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差点尖叫出声。 您不是出手将这些妖怪们消灭了吗?怎么怎么还有啊! 明明银古在刚才的战斗中应该将这些花全部都消灭了才对,怎么现在又凭空出现了一朵新的? 甚至这位白色头发的仙人还侧头,微笑着用他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和这朵花对话。 他拉住银古衣角的手都开始颤抖,手心因为对于未知之物产生的恐惧流出了很多汗水。 是邪神吧!果然是邪神吧! 要不,还是现在就扭头逃跑,男人心惊胆战地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但是他的心里有另一道声音反驳道:邪神又怎么啦!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搞邪神歧视啊? 反正已经祈求了那么多神明都没有起作用,如果这位真的能够治好孩子的病,信仰祂又何妨? 于是在银古看来,就是他非但不松手,反而蹬鼻子上脸一般,离自己靠的愈发近了。 因为靠近的举动,男人身上几天没洗澡的汗味和在山里摸爬滚打沾染上的灰尘,一齐钻入了银古的鼻腔,差点刺激得他打了个喷嚏。 银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男人才意识到自己热情过头,似乎冒犯到了这位并不眼熟的神明。 好在白发的神明大人并没有说出什么指责或降下惩罚,只是问他有没有在身上带着一些会散发出香味的东西。 男人愣了一下,赶紧掏出口袋里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展示给银古看。 这是小人内子备下的干粮,这是小人按照药方采的草药,这是小人摘的野果 直到男人把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干净,空吹还是没有发现到底哪一个是吸引它的香味。 好奇怪,虫虫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还是带着香香的味道。 空吹摇头晃脑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一定是他把好吃的东西藏起来了! 听了它的分析,银古淡淡笑了一下,伸出食指点了一下空吹的花瓣,贪嘴的小家伙。 他给空吹分析,这个男人有求与他们,所以不可能隐瞒这点小事。如果他身上带着的这些东西里头都没有虫虫喜欢的味道,那就说明这是他本人的特质。 空吹听得似懂非懂,点点头:所以这个家伙是人鱼肉吗? 它可不是什么头脑空空的虫虫,在这个世界待了那么久,它还是听说过有关让人长生不老的人鱼肉和人鱼巫女的故事的。 第4章 传说中的人鱼肉听起来就异香扑鼻,一定和这个男人身上的香味是一种东西。 让虫虫吃吃!虫虫爱吃,虫虫要吃! 小小的花瓣挣扎着要从银古的肩膀上跳下去,去吞食这股香味。 银古无可奈何的把它从肩膀上取下来,放在手心,教育它:你连对方身上的香味来自哪里都不知道,要是对面是一个专门用香味抓空吹的坏蛋怎么办? 他点着空吹的脑袋,让它不要这么心急。 你好好想想看,他身上的香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既然对方在现身之前没有被虫虫们发现踪迹,说明他当时身上还没有这股香味。 他诱哄着空吹回忆,银古面对虫虫的时候十分有耐心,甚至带着一种非常慈祥的表情。 当然这种慈祥只有虫虫本虫和银古自己知道。看在男人眼里,跟那种可怖的东西轻声细语说话的银古只是显得更加邪性和诡异了。 花瓣在他手心晃了晃,银古耐心的等待它回忆。 片刻,空吹终于回忆起了香味出现的时间,似乎在他说要信仰银古古的时候,好闻的味道一下子就出现了! 银古眨了下眼睛,回忆起对方当时的话语,要把自己作为主祭神信仰吗? 难道说,人类对于他的信仰是非常吸引的虫虫的东西? 他对这方世界的神明体系并不是非常了解,因此也不知道霓虹凭借信仰成神的习俗。 这种信仰之力对于精怪来说是很好的补品,对于许多小型的神明来说则是他们神力的来源。而对于从其他世界迁徙过来的虫,这是属于世界的最好的养料。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一点,但是空吹还是凭借本能被这些信仰之力吸引了。 要吃!要吃多多的! 在银古思考的时候,空吹就已经被空气中愈发浓郁的香味完全摄住了心神。 它整只虫都扭动着花瓣一样的身躯,疯狂舔舐着空气中香味的余韵。 虫想要,虫得到! 银古当然不会拒绝它的请求,既然虫虫爱吃这种名为信仰的力量,那么他就会以此为意志,践行下去。 不就是扮演仙人吗?不就是让虫虫获得信仰吗? 给孩子吃! 银古已经从此地的光脉中了解到了不少这里的情报。 距离现代社会一千多年前的平安京还处在极其封建和愚昧的时代,神明的印记已经开始消散,而更多的信仰在人们心中野蛮生长。 在这种条件下,区区信仰还不是手到擒来。 银古对着面前的男人除了难得的微笑: 我会治好你的孩子,只要你同意信奉我主,追随我主,沐浴在我主的光辉之下。 白发的仙人如同念诵祷告词一般向男人开出自己的条件。 愿意!我当然愿意!听闻能够治好自己的孩子,男人当即答应下来。 他个人俯趴在地上,像是要把全部的身心放上神明衡量价值的天平,来称得自己的分量。 他小心翼翼地发问:敢问仙人您的名讳是什么?您所说的我主又是何等尊贵的存在? 怎么现在仙人上头还有个我主啊?平安京从来没出现过的称谓让男人一头雾水。 我主是构筑生命之基,流动着的光辉之主,人们不可轻易呼唤祂的名,你可以称呼祂为虫。 银古学着他曾经见到过的那些巫师的说法,给虫虫们安上非常厉害的名头。 构筑生命之基,是指虫作为最底层的生命类型,是最接近生命本源的状态,也是塑造生命的基石之一。 流动着的光辉之主当然就是指光酒汇集成的光脉正是虫的聚集形态和最原始的本质这一点。 既然要将信仰分给虫虫们,主角当然要冠以虫这个集合体的名字,而不是让他直接自立为神,代领信仰。 银古十分谦逊地介绍自己,我即是虫的代行人,沐浴在祂无边光辉下的小小使者。你可以称呼我虫仙银古。 第003章 锈蚀之印 白发的仙人站在那里,身上带着克制的疏离,异形的虫子又给他增加了格外奇异的感觉。 他的语气算不上狂热,却有一种很安定的虔诚之感,让听的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想要为自己漂泊无定的精神寻找一个依靠。 即使银古说话的时候,身后漫山遍野的白色樱花都抖动着,发出近乎聒噪的沙沙声,仿佛是什么恐怖故事的现场。 男人还是虔诚的朝他跪拜,用十分诚恳的声音,保证道: 银古大人,小人愿意供奉虫神大人。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银古感觉到天地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丝线从他的心口处连接到男人的身上。 几乎是无师自通,银古立马明白了自己已经和对方定下了契约。 对方将会作为虫的信徒,按时供奉和提供信仰作为虫的食物或者力量来源,而他身为虫的代行人,自然也有聆听祷告和出手救治的义务。 一时间,连银古也闻到了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十分浓郁的香味。 第5章 银古手心的空吹已经完全沉醉在香气里了。 契约一达成,它就迫不及待扑了上去,浓郁香甜的信仰就像开了阀的洪水,巨大的满足感几乎要将它淹没。 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任由空吹把他身上逸散出来的信仰的力量从头到尾啃了一遍。 直到吃得肚子溜圆,空吹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花瓣一展,就顺着微风飘回了银古肩头。 虫虫吃饱啦!虫虫很满意,我们去看看他的孩子吧。 空吹没忘记跟这个男人答应的交换条件,要救他的孩子嘛!虫虫可是很守信用的。 银古调整了一下它的位置,以免空吹在自己走动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 固定好它,银古这才看向总算松了一口气的男人,带我去你家吧,路上先跟我讲一下你的孩子身上出现了什么情况。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尘土,脸上不知不觉又挂上了愁苦的神色。 这次城里头大疫,大部分人出现的症状都是毫无征兆的陷入昏睡,就连那些贵族老爷们都逃不过一劫 这确实是空吹会制造出来的情况,毕竟它们是靠吸收人或者动植物的精。气生存。 人和动物被吸收了精。气自然会毫无征兆的昏睡过去,植物则会以为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也因此空吹会假装成花瓣生长在树上,来掩饰这一异常。 可是我居住的这片区域却有些不一样。 男人很痛苦,居住在这一片的居民们也包括我的孩子,大家不只是昏睡过去啊! 他的眼神充满惊恐,似乎正在回忆一些他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恐怖场面。 黑红色的铁锈不知何日蔓延到屋檐上,接下来便是房屋的木质结构,仿佛铁器锈蚀一般的纹路在房子里缓慢地生长着。 好眼熟的即视感 起初我们以为这只是一些自然现象,然而很快的,仿佛铁锈一样的怪物就从房屋慢慢侵蚀到了动物和植物身上。 路边的野花野草,老鼠,连放在屋内的生肉都会被染上这些黑红色的印记。 一直到这时,这些黑红色的印记才勉强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因为终于伤害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即污染了珍贵的粮食。 它们它们简直就像在这个世界上生长着的活物一样啊! 男人有幸亲眼见证过一次它是如何移动的。 一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刚巧带着在鱼市上买来的新鲜干鱼。然而我一靠近家门附近,就发现墙壁上的锈蚀之印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一样,像潮水一般的退去了。 那一次男人才明白,原来这些东西并不是自然的磨损留下的印记,而是一种更奇异的有生命的东西。 讲到这里,银古已经辨认出了这些锈蚀之印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对方讲述自家孩子的症状。 我的孩子和其他生病的人出现了不一样的情况。 在一次毫无征兆地昏睡过后,我突然能看见他身上开始蔓延起和那些黑红色的锈迹一样的东西 那个怪物吞噬着他的躯体,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开始从他的皮肉分解下去,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那个怪物在生长!那个怪物在吃掉我的孩子! 他的泪水难以抑制的流了出来,混杂在身上的汗水里,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眼眶红了个彻底。 只有住在我们这一片的人才会在感染大疫之后身上出现这些铁锈。 明明只要沉睡下去等着医师研究出解决的办法就好了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无措的茫然。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只要能等到出现了解决办法,他的孩子就能醒过来了啊! 可是这些恐怖的铁锈生长在了人的身上,一点点蚕食着仿佛死去般沉睡着的血肉。 按照这样的趋势蔓延下去,哪怕他们能够等到从沉睡中醒来的办法,醒来之后也会变成失去躯体的残疾人。 甚至更有甚者,会被啃食掉脑子,啃食掉重要的神经中枢,再也醒不过来。 他一边走在前面引路,一边涕泗横流地讲述着自己和周围人的遭遇,时不时还要回头确认一下银古是不是没有离开。 银古大人一定能处理掉这种东西吧? 银古没有搭腔,两只手插在兜里,缓缓地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两步,他突然开口问男人:你不是说你带着鱼干回去的时候,锈迹稍微有些褪去吗? 他几乎笃定的问:你一定已经试过用鱼干驱逐野锈了吧。 野锈?难道就是这些暗红色生物的名字吗? 对于它们来说确实是很合适的名字。 男人顾不得思考他为什么会这么准确的知道这种怪物的名字,连忙回答道:是的,小人一发现孩子身上出现了锈迹,就买了成捆成捆的咸鱼放在他身边。 银古嗯了一声,男人接着说: 可惜这种法子只在刚开始奏效了一下。他苦笑,生长在人类身上的锈迹并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去除。 第6章 挂上咸鱼之后,红色的印记只是被消减了许多。他们自以为发现了这些家伙的弱点,将盐巴铺在病人的身体表面,祈祷能够彻底遏制野锈的生长。 大量的盐分确实驱逐了不少野锈,然而将盐巴揭开的时候,病人们的身体上出现了被蚕食后的空洞。 相比于过去还有野锈作为填充,将血肉裸露在外之后,没有了它的威胁,肉眼不可见的细菌和许多小型的野生昆虫开始生长在病人的身体里面。 相较于看见亲人的身体里生长出蛆虫,还是这些红痕更令人能够接受。 男人曾经不止一次训斥过他们,让铁锈继续生长在病人的身体上是一种掩耳盗铃的做法。 然而家中有亲人倒下的人们只是哭泣着,请求着上天赐予的奇迹。 只有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孩子,恳求这医生开出了一份几乎不可能得到的药方,然后毅然决然进山采药。 在遇到银古之前,他已经在平安京郊外的山里跋涉了三天三夜,去抓住他唯一能够实现的一点点希望。 不过他也是幸运的,不仅没有遇上伤人的野兽,也没有被附近的妖怪抓走吃掉,甚至还能碰到仙人降世的场面。 他黝黑的脸上因为激动出现红潮,连带着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银古又从他身上闻到了那股令人舒适的香味。 空吹在银古的肩头跳了两下,刚刚还吃饱了的它一闻到这股香气又饿了,于是蹦哒着想要吃到更多。 为了避免它不小心摔下去,银古直接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头顶。这下空吹都不用自己跳起来,就能直接吞吃到源源不断的信仰。 银古问它:你对野锈了解多少?他一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就是空吹,还不清楚野锈的性格怎么样。 如果是跟空吹一样性格,说不定能够劝说它们直接搬离人类的城镇,寻找更舒适,更能长久生存下去的地方。 一听到野锈的名字,空吹立马停下吞咽的动作,回答他:是超级讨厌的家伙! 让空吹来说的话,它具体是什么样的性格呢?银古想问的更准确一点。 超级讨厌的家伙?总感觉空吹十分不待见野锈呢。 它老是凶我,还骂我们是不长进的东西,整天就知道骂骂咧咧的。 空吹顿了一下,有些疑惑,但是这个世界有野锈存在吗?虫虫根本没有见到它们啊? 第004章 嘴硬之虫 即使有大疫和红色的怪物肆虐于这片地区,人们的生活也得照常进行。 太阳还会从山后升起的时候,公鸡已经站在树上打鸣,将人们从清晨的睡梦中唤醒。 一些妇女和孩子留在家中照顾生病的人,更多的男人女人则扛上锄头出门做活。 这片区域虽说也在平安京的范围内,却和贵人们的生活天差地别。 男人领着银古顺着七扭八弯的小路往家中的方向走。在这种狭窄的小路上,银古必须得很小心,才能避开装载着生活垃圾的人力货车将污秽蹭到自己身上。 青苔从墙头生长到满是恶臭的水渠,水质很浑浊,里头也漂满了垃圾和各种腐烂变质后的食物。 男人不自觉的捂住了鼻子,有些为难的解释:虽然小人家中略有薄产,但是也仅仅能在平安京置办出这里的房产。故而环境并不清雅,让您受惊了。 银古当虫师的时候翻山越岭,露宿山头也是常有的事,他几乎什么环境都遇到过,因此并不觉得冒犯。 他面上的表情不变,依然是平和而淡定的,不必在意这些小事,我并不觉得困扰。 根本闻不到臭味的空吹也跟着他点点自己的花瓣。 人类真的好奇怪啊,明明是靠着自己十足的努力才获得的成就,却偏偏要和别人比较,甚至因为自己的不足而感到羞愧。 明明是自己非常珍视的家吧虫虫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 银古轻声跟它解释:因为人类要比虫虫多考虑很多事,社交形象、社会关系这些都是需要背负的枷锁。 空吹越听越晕,最后把花瓣一闭,逃避道:不听了不听了,虫虫弄不懂这些东西。 银古被它的小动作逗得发笑,虽然虫也是一种群体性生物,但是一整个群体之间的感情和思想是共通的,并不会出现如同人类一样勾心斗角的场面。 群聚的一种虫在定义上,可以看作是统一意志和统一行动的一只虫。 当然其他群体就是截然不同的家伙了。 就像空吹讨厌野锈一样,虫的种类之间也会有很鲜明的好恶,可能是因为属性相冲,也可能是因为彼此之间有竞争或者吞噬的关系。 当然,这种简单的好恶还不至于上升到一定要摧毁对方的程度。 所以空吹只是嘴上说说讨厌,没有一定要让银古去消灭掉野锈。 不过当他们靠近这个男人的住宅附近时,空吹还是躲进了银古的领口内侧,花瓣紧紧贴着他的锁骨,似乎在瑟瑟发抖。 银古看了一眼周围遍布着的黑红色锈迹,浓郁到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这些像血一样的铁锈味,他对空吹和野锈的关系大概有了猜测。 空吹该不会是害怕到躲起来了吧? 第7章 花瓣躲在衣服里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才强撑着出来嘴硬地反驳他,虫虫才不会害怕! 虫虫只是讨厌它,对,没错,就是讨厌它的气息! 讨厌到要躲起来吗?银古看穿了它的嘴硬,然而却没有将话挑明,而是跟空吹留了点面子。 嗯,虫虫果然是很讨厌野锈啊。 他轻声帮空吹找借口。 一道有些冷硬的声音插进他们的谈话,蛤?讨厌我。 银古循声朝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时已经沾上了一缕黑红色的印记。 宛若锈蚀般的虫顺着他的衣袖生长上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质问道:胆小鬼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讨厌我这种话的? 它的声音听在空吹耳朵里,简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每个音调都带着不怀好意的恶念。 空吹爬出衣服,一个劲儿地往银古的头顶逃命,声音几乎带着哭腔,然而还要假装硬气的骂野锈:就讨厌,就讨厌!你是讨厌鬼! 它反问对方:明明哪里都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嘛! 如果我说我是跟着你的足迹进来的呢。你以为你偷偷迁徙的动作不明显吗?野锈故意这么说。 空吹果然被它逼的要哭出来了,你是坏蛋。你走开,你离开银古古,他是我找来帮忙的代行人。你从他身上下去呜! 什么你的我的,这家伙是虫的代行人。野锈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打量银古,那就说明谁都可以委托他吧! 言下之意银古根本不是它一个虫的东西。 收一收你可笑的占有欲吧,甚至要依靠别人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就说你们空吹都是些软弱的家伙。 你太过分了!野锈是大坏蛋! 眼见空吹的情绪都要崩溃了,银古赶紧安抚它,哪怕虫虫依靠我也完全没关系,毕竟这就是代行人的使命。 他抚摸着空吹的动作很温柔,也就是说,我是为了空吹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空吹愣愣的看着他,终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暴露出自己所有的弱点,紧紧依靠在银古的皮肤上。 银古古最好了。空吹喜欢! 如果虫虫有拟人的形象,野锈现在绝对是站在一旁,抱着双臂冲着他们两个翻白眼。 不过它也清楚自己把空吹欺负的太过分了,在代行人面前还是收敛一点,毕竟对方是因为空吹的祈愿才赶过来救场的。 而且它其实也有要拜托银古的事。 你们该聊完了吧?野锈等了一会儿才打断他们两个的真情流露。 空吹不理它,自顾自飘到银古耳畔,假装自己是对方头上簪的花。 银古重新固定好空吹的位置,然后用同样温和的态度问它有什么事需要帮助。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们几乎是一踏进这个地区,野锈就直接现身了。 按照对方说话的性格,它如果不是真的遇见了需要代行人帮助的事,或许根本不会在银古面前现身。 嘁,只是一点小事罢了。 嘴硬似乎是虫虫们的传统,就算有求于人,野锈也不肯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请让我聆听一下野锈的近况吧。银古从善如流地改变自己的说辞。 野锈这才勉勉强强准备开口。 它还没来得及继续说明情况,走在前方的男人已经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处木门介绍道:这就是小人的家。 发现银古手上还有事情要处理,野锈默默闭上了嘴,甚至移动了位置,躲藏在他身上衣服里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 毕竟代行人正在进行工作。它和空吹那些没有脑子的家伙可不一样,它还是很分得清什么是不该打扰银古的时候。 男人家中的环境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到处都是锈蚀。 唯一的孩子躺在和室的榻榻米上,盖着冬天才能拿出来使用的厚被子,双眼紧闭着,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女主人强撑着身体,在家中照顾孩子。 看见的男人带着不认识的家伙回来,她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找到了能够治病的医师。 女主人连忙翻箱倒柜,找出仅存的食物来招待珍贵的医师。 银古摇了摇头,先让我看看孩子吧。 他起身走进房间,掀开盖在孩子身上的被子,开始细细查看对方的情况。 男人这才找到机会把他这几天出门在外的经历讲给妻子听,前面几天在山里又苦又累的经历没讲多少,他着重讲述了一下在银古身上发生的神迹。 妻子一边听着他的描述,看着他仅仅几天就变得十分沧桑的脸庞,已经能猜想到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她落泪,伸手握住丈夫粗糙的手掌,我明白了,我会把银古大人当做救命恩人一样的仙人对待的。 如果没有遇上对方,说不定丈夫现在还在山里流浪,企图找到几乎不存在的神药。 在环境那样险恶,显充斥着妖怪和野兽的山里流浪,丈夫回来的可能性几乎小的可怜。 随着她真心实意的感谢,信仰一点一点从她的身上升起,飘向房间内。 第8章 空吹咬了一口,从女主人身上飘来的信仰也是香甜可口的,但是和男人的信仰又不一样,更多添加着感激的清爽味。 吃起来就像蘸了糖的凉拌黄瓜一样。 呆银古衣角的野锈咂着嘴,评价道。 确实很像糖拌黄瓜的味道,不对,你这个家伙怎么还在啊! 野锈像是还在品味信仰的味道,声音有些含糊,怪不得你们会搞出来代行人。这种力量是什么?还挺好吃的。 是对虫的信仰。 银古终于检查完这孩子身上的病症,忙里偷闲抬头跟他解释了一句。 空吹这时候也吞食了剩下所有的信仰,歪着头瞅躺在地上的孩子,惊讶地叫起来:他身上也有空吹,但是住在他身体里的虫虫已经奄奄一息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空吹虽然会随意寄生在动物或人类的身体里,但是在吸收精气之后只会和宿主一起沉睡。 它原先确实没遇见过这种情况,难道说这就是那一批死亡的虫虫遇见的事情吗? 野锈也掺了一脚,它有些凝重,不只是空吹,连明明可以随意离开的野锈都被某种力量固定在这具身体里头了。 第005章 发展教派 某种特殊的力量让空吹和野锈被迫固定在宿主体内,无法移动出去。 因此它们的性命被迫和宿主拴在了一起。 被固定在孩子体内的虫虫们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依靠吸收宿主的精。气和血肉维持生命。 然而它们吸收的越多,宿主就越虚弱,连带着被困在宿主体内,被迫和他们同生共死的虫虫们也变得虚弱起来。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循环,越要维持生命,就越需要吸收养分。越吸收养分,宿主就越虚弱,虫虫也越虚弱到需要养分。 这样将双方融为一体的力量,正是造成人类和虫大范围死亡的真凶。 好狠毒的手法! 难道说这方世界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虫的出现,意图靠这种办法将虫虫们扼杀在宿主体内,防止它们大规模生长传播。 银古眉头皱得很紧,意识到这或许是场硬战。 在旁边等候着他治疗结果的夫妻两个看见他严肃起来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家孩子身上的问题已经棘手到无法解决的地步了。 男主人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问他,银古大人,我的孩子还有救吗? 他和妻子抱成一团,期期艾艾地等候着银古最终的审判。 银古看向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的夫妻俩已经彼此勉励扶持了很久,相信孩子能好起来是唯一一个支持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两双一样憔悴的眼睛回望着银古,眼神里充满着期盼和绝望,叫人不忍心说出真相。 不必担心。 银古收敛了严肃的神色,转而安抚着他们的情绪,你们的孩子不过是染上了一点小病,我会先帮他压制住病情不再蔓延。 他打算从光脉提取出力量,供给给这些被封印在宿主体内的空吹和野锈,暂时遏制它们和宿主共同衰落的过程。 不过能否彻底治好他,还得等我看过其他人的情况才能做判断。 银古决定去看看其他病人身上的情况是否和这孩子一样,同时寻找到诡异力量的来源,彻底解决此事。 得了他的准信,夫妻俩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翻箱倒柜想要提前给他支付报酬。 银古制止了他们,他并不需要在人类社会流通的金钱,只需要更多信仰的力量供养虫虫们吃饱就行。 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们从中沟通,让我去看一下其他陷入同样症状的病人吗? 当然可以,大家一定都会感恩银古大人的帮助的。男主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他还等着银古看过其他人之后能彻底解决问题呢。没想到他还没提,银古就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连休息都没休息,就打算继续前往下一家诊断。 男人带上了一些吃食,顺着周围的路敲开了邻居们的大门,总算又让银古接触到了不少同样在昏迷之后染上野锈的病人。 不出他所料,这一片的病人身上都有那种诡异的力量将人和虫的性命牢牢绑在一起。 或许下手之人只是想消耗掉虫的力量,然而作为遏制的代价,被牺牲掉的反而是大多数平民百姓的生命。 不管是现在作为代行人的银古还是曾经奔波于救助人类的虫师银古,都无法理解也无法忍受这种事。 他分出了很多力量,分给了今天接触到的所有病人身上的已经奄奄一息的虫,用来遏制它们生命的流逝。 尽管分离光脉的力量让他变得有些虚弱,然而这种办法确实有效的压制了病情的恶化。 亲眼看见他出手之后亲人身上的锈迹一下子消散了很多,面色也红润起来,许多人都相信银古真的有办法能治好他们。 更有甚者,当场就跪下来叩拜他,一时间信奉虫神的人群大大增加,信仰的力量一下子填补了光脉力量的空缺。 随着他出手压制的病例越来越多,渐渐的人们传说他是虫神大人座下的得力大将,是专门从高天原降临此世的神官大人,是难得一见的善良仙人。 第9章 随着这个秘密教派的发展,也有许多质疑之声出现。 然而面对质疑的时候,虫的信徒们往往会激烈的反驳: 我们祈求神明的垂怜,然而漫天神佛只有虫神投下了祂慈悲的一瞥。 那些大人物,那些神官们只知道斥责我们的不够虔诚。他们只知道拿走我们的金钱,然后道貌岸然的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 虫神才是真正能够拯救世间苦厄的善神,银古大人才是真正的不求回报的仙人。 对于这些近乎狂热的追捧,白发的仙人只是淡淡的将所有功绩都归于虫降下的伟大恩赐,而弱化了自己的作用。 他这种不慕名利的表现反而让信徒们更加相信他的身份,只有真正的神明的代行者才会这么虔诚啊! 这些秘密中流传的名气很快便从这一小片地区蔓延到了平安京的大部分区域。 银古得以接触到了更多的病例。 直到跟整个平安京的数据对比,充斥着野锈的这片区域才显得愈发显得起来。 在百分之八十的地区,空吹只造成了部分人陷入昏睡状态,有的人三五天就会清醒过来,也有十天半个月之后才恢复的病例,但是一例完全死亡的例子都没有出现。 空吹和人类在这些区域里微妙的保持了一种共生的和谐。 经过银古的协调之后,空吹更是扩大了吸收精。气的范围,减少了致人昏睡的时间,使得居民们几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生活。 反正虫虫们所需的精。气总量没变,只不过调整了目标范围和吸收频率,并不会对生存出现影响。 然而在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里,几乎都是生长着野锈的区域。 只要野锈沾染上空吹所寄生的宿主,二者就会被奇异的力量牢牢锁在身体里,在不断循环中走向消亡。 简直像是有人特意引来野锈做了一场实验啊。 银古从一户信徒的家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拎着对方非要塞给自己的点心。 在平安京调查的这些天,他并没有得到太多线索,还好收获了不少信仰,勉强平复了虫虫们的急躁。 空吹和野锈在其他世界碰面的时候,也会造成大家都被困在宿主的身体里出不去的情况吗? 或许这不是孤例,只是一场意外? 空吹朝银古的脸颊吹了一口气,有些气鼓鼓地说:哼,才不是呢。其他世界的野锈只会被我从身体里赶跑,我们两个根本不会共同呆在一起。 野锈很无语,有没有可能被赶跑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这种弱到离谱的家伙。 嘲讽完空吹,它也跟银古确认了一遍,其他世界我们两个最多出现争夺身体的情况,但终究会决出胜者。 像这样被一起封死在人类身体里头的情况还从来没出现过。 这样吗 银古排除了这个可能。 那么果然还是有人暗中设计了现在的局面。 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银古感到稍稍有些棘手。 他走在城镇中的小路上,开始从头梳理自己得到的线索。 空吹到来这个世界之后带来了被称作大疫的昏睡症状,随着白色的花瓣飘进平安京的每个角落,几乎所有地区都被它们辐射。 然后在一些特殊地区,野锈紧接着出现了。它们没有自己迁徙的记忆,只以为自己是跟着空吹的痕迹顺着光脉钻进了世界。 当然现在看来恐怕是有人召唤了野锈,特意投放在这些区域。 被召唤来的野锈浑然不知自己被施加了特殊的力量,在侵蚀了建筑物和日用品之后,终于爬进了病人的身体。 近乎诅咒的力量终于显现出来,空吹、野锈和病人的生命宛如被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在无尽的循环中走向消亡。 银古注意到了很关键的一点,他特意抬起袖子问野锈,你还记得你们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出现在哪里吗? 那里或许就是一切灾难发生的源头,就是幕后之人动手的地方。 野锈们虽然没有迁徙的记忆,但是对于自己走过的地区还保留着很清晰的印象。 它一口答应下来,我还记得我们当时出现的位置,银古古现在就要去吗?我们给你指路。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染上了空吹称呼银古为银古古的口癖。 当它用桀骜不驯的声音念出这种迭词的可爱称呼时,银古总有一种野锈完全崩了人设的感觉。 当然,野锈本虫完全没有这个意识,笑话,硬汉的标志跟用词没有关系。 黑红色的风暴逐渐在银古身边聚集,只要我有着这样的实力,哪怕跟空吹用一样的修辞,都不会有人否认我的强大。 它解释就解释,非要拉踩空吹,就算空吹再软包子也忍不下去它的态度了。 白色的花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形成了另一股雪白的旋涡,两只虫的力量在空中碰撞,时不时就有一些虫因为力量的冲击而死亡,毫无章法地从空中坠落。 银古我想要出手制止这场闹剧,但是两方虫虫都不想让他参与。 空吹一边大叫着加油,一边召唤着更多的同伴加入战斗,这是赌上虫虫尊严的一战,我们绝对要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打得落花流水。 第10章 野锈也不让他出手,不管你最终到底帮了哪一边,都会伤害到另一边的态度。 代行人就给我好好站在那里,公正的裁决出胜负吧! 好哦。银古从善如流的松开拉架的手,甚至从身后的药箱里掏出一本空白的册子,为他们记录胜负。 双虫大战,第一幕,开始! 空吹率先出击,用花瓣产生的高速旋转直接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波,目标直指野锈团聚的中心。 很好,下面我们看到空吹选手率先拿下了一分。 银古在册子上写着空吹的名字底下画了一笔正字。 野锈不甘示弱,立马集中力量展开反击,一时间许多花瓣都受到影响。透明的花瓣上爬满了锈蚀之印,让这些空吹都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跌落在地上。 第二分,野锈拿下! 银古不仅标了记号,甚至站在场外,十分认真地为他们两个鼓掌。 这样大型的虫之间的争斗几乎是人间未见的绝景。 如果不考虑它们二者的杀伤力,黑白红三种颜色在空中的交汇简直像一幅后现代主义抽象画,充斥着十足的生机活力。 还好这条街上没有什么行人,银古不必想办法替它们在人前遮掩过去。 不过就算有人发现了这幅画面又会怎么样呢? 银古嘴角勾起,微微笑了一下,这一切不过是虫神为了拯救平安京降下的赐福罢了。 什么?你说这看起来像邪神的仪式,全平安京的信徒都会站出来帮银古反驳你的。 不过普通人的质疑可能会被信徒彻底打回去,阴阳师的质疑却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本世纪最着名的阴阳师家族麻仓家,向来都有不少成员在阴阳寮供职,家主一系甚至还有不少成员能够出入朝会,上达天听。 随着都城内虫神的传言愈演愈烈,不少阴阳师耳闻了此事,就连阴阳寮里也流传着虫仙银古的事迹。 麻仓家作为势力正盛的阴阳师家族也对其人进行了一番讨论。 不过他们和百姓们不一样,麻仓家的阴阳师们仗着自己是家传势力,向来都看不起其他野路子出身的阴阳师。 更别提银古这种毫无来头给自己挂上仙人名号的骗子了。 是的,他们几乎一致认为银古只是一个口气很大的骗子,根本不是什么有实力的家伙。 于是下一次朝会的时候,麻仓家的大人便上奏天皇,提出要大力整治平安京的□□乱象,矛头直指最近风头正盛的虫神。 以治病救人为名,施妖邪蛊惑之实妖怪假借神只威名,四处吸纳人心,或有不臣之心 他的话说的文邹邹的,简而言之就是告诉天皇有这样一个教派在京中收揽人心,有可能是妖怪假借神明的名头治病救人,目的是为了混进来倾覆王朝。 一条天皇听他将危害说的这么严重,立马就想下令,让人去捉拿罪魁银古,彻底在京中覆灭这股信仰。 然而又有其他家族的阴阳师站出来反驳道:倘若对方并不是招摇撞骗蛊惑人心的骗子,而是一位未知神明派下的神使。得罪神明后降下的祸端,麻仓家能够一力承担吗? 出来说话的人背后的家族正是跟麻仓家颇为不对付的势力。 一条天皇也知道他们之间私下的斗争,但是对方站出来反驳的理由确实有理有据,如果银古是真正的神使,那么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考虑到这一层面,在对待这股新兴信仰的态度上还要更谨慎一些。 听着大臣们的讨论,一条天皇思索了片刻,决定以重臣的规格邀请虫仙银古上殿。 届时麻仓家自然会提出要同对方公然斗法,神使一事孰真孰假,一辨即明。 贵族和大臣们的商议还在继续,银古并不清楚自己已经引起了这方世界最高掌权者的关注,也不知道他即将面临着麻仓家领头的一场恶战。 他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空吹和野锈终于决出了胜负。 野锈不管是整体的协调能力还是单体的攻击力都很强,然而在空吹几乎是漫山遍野现在的压倒性力量面前,终究还是遗憾落败了。 银古在空吹的名字底下画完最后一笔正字,掏出木哨子,吹响了结束的尾声。 空吹空中落下来,蹦蹦跳跳爬回银古肩头,得意的神态怎么样都遮掩不住。 嘻嘻嘻嘻,是谁打架输了,还好意思大夸海口啊? 它简直骄傲的要原地螺旋升天。 只是一次结果罢了,哼。野锈拖着有些沉重的身躯,也爬回银古身上。 略略略空吹趾高气昂地嘲笑他,简直要把过往的郁闷一扫而空。 这下野锈可就再也不好意思说它是无用的废物了。不然连废物都打不过的它们就要变成了更加没用的东西了。 可恶!这次确实是它们输了,野锈咬了咬牙,咽下了无数反驳的句子。 好了好了,既然你们俩的矛盾已经解决了,那么就该我们去寻找异常的源头了。 银古两方都不好偏帮,只能提起新的话题,转移虫虫们的注意力。 第006章 魔幻之声 虫虫们果然被这个新话题转移了注意力。 第11章 相对于它们两虫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还是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更值得在意。 野锈不断在街道周围的墙壁上幻化出指示方向的标志,引导着银古前进。 随着他的前进,周围的街道也从曲折狭窄的小巷,逐渐变为了更加宽敞清幽的大道。 行走在路上衣不蔽体的平民也渐渐稀少了,更多的是乘坐着牛车出行的贵人们。 在这样干净又平整的开阔大道上,背着药箱的银古显得与周围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这身装扮似乎更适合行走在山林之间,而不是与香车宝马擦肩而过。 他们似乎在逐渐接近平安京上流社会的住所区。高墙大院取代了那些仅仅靠木板和泥土垒起来的东倒西歪的小房子,叫人几乎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只有几枝樱花的枝条从墙壁上高高的伸出来,枝条上开满了白色的花。 这里也是空吹栖息的地盘。 野锈自顾自扭到一个显眼的位置,假装不经意的哼了一声,不愧是空吹,连这点小事都要显摆自己。 怎么啦,到我的地盘上还不允许我欢迎一下银古古?空吹炸毛,手下败将就不要随便评论胜者,有本事你也来呀! 来就来!野锈被它一激,竟然从银古身上分出一部分,直接攀爬到这些高高的院墙上。 它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从墙壁上弹开了。锈迹被重重击飞,落在不远处的大道上,然后被过往的牛车无情的碾压过去。 野锈赶紧收回这部分,十分惊诧地问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没办法触碰到这些墙壁? 空吹洋洋得意的笑了一下,才告诉它,这可不是一般的墙壁,这可是这家主人特意拜托了阴阳师布下的什么屏障,据说 它据说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个长得好看的阴阳师说了什么。 这份屏障能够隔绝邪物的窥探,也能帮您净化府邸中诞生的恶念。 阴阳师一手拢着袖子,一手结印,在庭院外侧的墙壁四角都画上了寻常人不可知的符咒。 府邸的主人擦着冷汗,跟在他身后,看他一个一个将躲在暗处的妖魔鬼怪连根拔起,然后绞尽脑汁地夸赞他: 您不愧是麻仓家最年轻有为的阴阳师,一出手就能直接解决我的问题,我一定会在今上面前好好推荐您一番。 容貌俊秀,实力超群的年轻阴阳师轻轻颔首,接下了这份称赞,那就麻烦您多多美言了呢。 他面上毫不客气的接下夸赞,私下却将对方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鬼,居然嚣张成这个样子。 麻仓家难道是不重视我吗?不让家主的人来替我布置结界,反而叫这种初出茅庐的青涩小鬼动手。 明天我一定要在奏折里狠狠参他们一本。 府邸主人的心声里掺杂着数不清的不满、愤恨和恶意,简直跟他嘴上说出来的东西毫不相干。 黑发的阴阳师仅仅颤抖了一下睫毛,并没有将他心口不一之事挑明。只不过他手上的动作跟刚才相比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这才给了空吹能够越过围墙钻进宅院的空子。 那天来布置结界的阴阳师真是个好看的小崽啊! 空吹用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评价道。按照人类的纪年法来确定年纪,存在了成百上千年的空吹确实够格被叫一声老祖宗。 虫虫想跟他贴贴,银古古能找到他吗? 银古有些为难,黑发的阴阳师,这不算什么明显的特征。不过他还是答应下来,在解决问题之余尽量帮空吹找找看对方的下落。 绕过这一片府邸,虫虫们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多出了什么东西在阻碍着它们前进。 这也是那个所谓的阴阳术的力量。野锈辨认出,这些阻碍它们的力量和刚刚将它弹出墙壁的力量师出同源。 阴阳师它暗自记下了这个称谓。 和因为好奇和亲近想贴贴阴阳师的空吹不同,它把这个群体当成了生存环境中的潜在危险。 拥有能够防御的力量,也一定拥有能够攻击的力量。 对方既然有攻击或者伤害到虫的可能性,它自然也要做好准备,而不是像空吹一样,满脑子就知道贴贴。 野锈试图将这些无形的力量意化成具象的物体,以便它能够利用自己的特性,幻化成黑红色的锈迹吞噬它们。 它能否分解吞噬这份力量还是后话,现在,它们两个只能躲在靠银古的光脉之力凝结成的保护罩之下。 野锈继续感知着道路,怪不得它们在无意识之下离开了初次降临此界的地点实在是这周围的灵力浓度太高了。 如果有熟知平安京布局的人为他们领路,一定会热情的跟他们介绍这片区曾经居住过多少多少有名的阴阳师。 然而他们只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根本不了解情况,贸贸然就闯了进来。 白日的住宅区并无多少人,阴阳师们大多为阴阳寮和天文寮工作,早早就前往公署办公。 他们自信于自己布下的重重结界有多么靠谱,根本不会提防在他们离开后前来的不速之客。 第12章 野锈最后把他们领到了一处稍显偏僻的宅院门口,十分确信的说:就是这里!我们就是在这里醒过来的。 银古上前敲了敲门,意外的发现房门竟然没有上锁。 他抬脚推门进去,入目的是一树开的极其繁华的雪樱。虽然同样都是雪樱,却和空吹们伪装出的假象不同。 这是一株真正的雪樱,花朵紧紧挤在一起,开出成簇成簇的美丽姿态,如果植物能化成人,它或许会变成容貌极其动人的美貌女子。 两声猫叫。 银古顺着声音抬头,一只通体黄色身上带着黑色斑纹的小猫喵喵叫着,从树上一跃而下。 这位大人前来麻仓邸有何贵干?叶王大人暂时出门了,无法迎接客人喵。 猫猫从树上跳下来之后,竟然用两脚站立起来,口吐人言,朝他作揖。银古注意到它身后摇曳着两根尾巴。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这只十分通人性的猫跟他解释起来:小生是叶王大人的式神之一,名叫股宗。之所以会长着两根尾巴,是因为小生乃是猫又是也。 猫又,一种霓虹传统妖怪,显着特征是身后分叉的两根尾巴。 银古点点头,这里的主人是叫麻仓叶王对吧? 是的,麻仓叶王正是叶王大人的全名。 猫又下意识回复他。 随即立马意识到不对,连叶王大人的姓名都不熟悉,你们绝对不是客人。快说,你们到底是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猫又股宗连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一副十足警惕的样子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要突然暴起。 银古冲它举起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我只是顺着线索找了过来,有点东西想要询问麻仓君。 你要问叶王大人什么东西?股宗不肯轻易相信他的无害。 只是一些关于这次京中大疫的小问题,相信肩负着保护世人使命的阴阳师大人一定会给我解答吧。 银古笑眯眯地反问回去,股宗虽然觉得他说的很对,但心里总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似乎自己被忽悠了 。 它勉勉强强相信了对方的话,但是不肯让他进去,只让他坐在樱花树下的凳子上等待主人家的归来。 银古不打算争辩这些小细节,他安然自若的坐在凳子上,跟股宗大眼瞪小眼。 在股宗的视觉盲区,一道不起眼的锈迹慢慢从银古在衣服下摆溜了出去,潜进了宅邸更深处的位置。 白色的小花更是跟背景的雪樱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庭院的角落。 银古被股宗监督着,但虫虫们是自由的! 它们兵分两路,一路顺着木质住宅的架构探寻宅内的情况,另一路则顺着植物生长的痕迹探索庭院的环境。 银古坐在树下安静的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它们俩回来。 空吹在开阔的庭院溜达了一会,最终什么也没发现,只发现麻仓叶王家庭院里的植物似乎都长得格外茂盛。哪怕在春寒还未过去的现在,都盛开着许多不同品类的花朵。 这里的植物都好有活力啊,虫虫喜欢这些精。气,虫虫想住在这里。 空吹给麻仓叶王说好话,他把植物养的这么好,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类! 那可不见得! 野锈像是一定要和空吹唱反调一样,反驳它:这家伙给屋子里到处都封印了阴阳术,一定是做了不少亏心事,才不敢让别人看见。 叶王的家里没有多少东西,野锈并没有找到任何下咒的痕迹,只是有些角落用阴阳术封印起来,让他无法探查。 但是我们当时就是从这里醒过来的,我不可能记错! 他还是坚信着麻仓叶王就是幕后黑手。 既然没找到证据的话,我们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银古做了总结陈词。 既然探查完这里没问题,住人家又迟迟不回来,银古起身就想要离开。 股宗总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准备把这个不速之客送出家门。 突然,一阵缥缈的歌声突然传来。 这歌声优雅动听又带着一丝空灵,仿佛是传说中女妖用来引诱船员撞击礁石的歌声,叫人不由得凝神静气,想要一探佳人的容貌。 随着歌声的响起,银古身上的野锈就像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劲的往歌声传来的方向游走。 不管空吹和银古再怎样伸手拦下它,都不能唤醒野锈的理智。 银古一拍脑门,才想起来野锈天特性就是会被特殊的歌声吸引到某一片地区。 有时候也不一定是歌声,只是某个人特殊的音色或者说话时声带振动的频率,就能引起野锈的追逐。 在许多其他的世界里,常年游荡在山野之间的野锈就是被一些特殊的音色吸引到人类的村庄,这才引起了虫师的重视。 银古眼神一厉,立马质问股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虽然野锈也会被人类的音色吸引,但是银古能听出来这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他推开股宗的阻拦,顺着野锈的痕迹一路追了上去。 越追越远,直到又翻过了一座围墙,他终于看见了野锈的痕迹。 暴露在他眼前的不只是那一缕红色锈痕。 第13章 银古的眼前蒸腾起大片水汽,他挥手将水汽拍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型温泉。 温泉的四周修建着挡风遮雨的亭子,铁锈色的痕迹一直从温泉的边缘蔓延到亭子的顶端。 这里几乎被红黑的颜色占据了,根本看不出温泉的底色,整个空间都像是野锈的大本营,到处都布满着痕迹。 银古试图唤起野锈的理智,他从精神世界跟周围的野锈建立链接。 随着链接的打开,野锈们的声音铺天盖地向他传来。 然而几乎所有传递给他的语句,都是支离破碎的呜咽和呻。吟声,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比起虫虫教,这里才像是什么邪。教的传播现场。 银古放弃了唤醒野锈们理智的想法,他卷起裤脚,准备走进温泉深处,去看一看吟唱出这样诱惑声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空吹既害怕跟他进去见到可怖的东西,又害怕留在这一片宛如走火入魔了野锈之中,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决定保护自己找来帮忙的代行人。 别怕,虫虫陪着你一起! 第007章 水蛊之音 越往深处走,才越能发现这处温泉到底有多大。 外围还是木质架构出的屋檐,深处已经是天然岩石形成的洞穴。 水蒸气飘散到房梁上,紧贴着梁柱冷却下来,落下滴滴答答的水帘。水汽几乎将整块木头的侵蚀了,柱子的外皮被剥离出一层油脂,常年浸润在温泉的环境里,隔绝着湿意对木料的进一步侵袭。 柱子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为了防水,使用的材质是黄油纸,连上面的朱砂都添加了不知名的成分,好让它难以褪色。 因此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符纸上的笔触依然清晰可见,闪耀着暗红色的流光。 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贴着符咒,远远看上去像是糊了一墙的黄色墙纸,只有凑近了才会发现其上的咒文。 凑近观察的时候,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笔迹交织成一大片又细又密的大网,仿佛要劈头盖脸笼罩过来。 看的久了,背上似乎都有红色的小虫啃食着骨髓,带着微微的痒意朝上蠕动,目标直指头颅之内粉红色的饕餮盛宴。 还好银古已经不再是人类,他只是稍稍有一点错觉,随即便被空吹的声音惊醒了。 这些符咒的笔迹都好相似哦,总感觉是一个人的手笔。 空吹趴在他身上跟他一起研究,在虫之中略显清脆的声音就像一把铜铃,惊醒了差点被魇住的银古。 银古狠狠喘了两口气,这才从刚才那种几乎魔怔的状态清醒过来。 符咒的作用银古不大能认出来,不过凭借其中的象形文字元素,猜到这或许是一种跟水有关系的咒语。 难道说这些符纸就是这里能存在着温泉的原因? 带着热意的水流从银古的皮肤上流过,他的身体并非人类,因此行走在温泉越来越高的温度里,他的动作也丝毫不见凝涩。 他还能继续忍受,高温却让空吹难以继续维持自己花朵的状态。 花朵只是他在冬天的拟态,当温度上升的时候,漫山遍野宛若美丽花朵的空吹就会通过它们吸收的力量,一跃化成蝴蝶,徜徉于天地间。 看看温泉通往更深处的道路,空吹咬咬牙,决定消耗掉自己累积的能量,将自己改变为蝴蝶的形态。 这样的形态更灵活,空吹也将拥有更强的攻击力,只是会消耗掉过往积攒的力量罢了。 虽然力量来之不易,但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诞生的虫的代行人更加珍贵。 虽然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空吹很清楚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虫这一生命体形态的延续,才是所有品种的虫虫生存的基础。 因此代行人的存在才无比重要,野锈已经失去了理智,和这个诡异洞窟附近的野锈融为一体,变成了没有意志的癫狂模样。 接下来银古能够依靠的外力就只有它了,空吹给自己小小打了一下气。 变身成蝴蝶的形态让它有些精疲力竭,见路程还有很久,它决定在大战之前先休息一下。 空吹躺在银古头顶,昏睡过去之前还不忘叮嘱他: 我先休息一下,银古古遇到危险一定要叫醒我帮忙喔。 银古从袖子的口袋里掏出一顶小小的草帽,带在空吹头上,帮它隔绝头顶不断滴落的水珠。 放心吧。 银古的回答似乎总是这样短促有力,声音低沉,让听的虫感到无比安心。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给自己编的草帽,一边思考着,空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它沉睡过去之后,接下来的行程就只有银古一个人了。 道路变得狭长,外界透进这里的光线也越来越少,每隔几步放着一盏长明灯。 火光仅仅给通道内部带来了一点昏黄的颜色。 走了一段距离,墙上的黄油纸少了很多。银古扶着墙壁前进,手下的触感逐渐从带着肉感的木材变成了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壁。 这里或许就是天然温泉的发源地了。 洞穴里的光线昏黄,雾气蒸腾,深处还有若隐若现的歌声回荡在石壁上,为他的旅程蒙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 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 第14章 水流不知何时已经漫上他的腰际,平静的水面下似乎隐藏着什么暗流。好在银古已经用光脉的力量将自己同这古怪的泉水隔绝开来。 波光粼粼的水面似乎分出了一股泾渭分明的透明水流,流淌着与周围的流向完全不同的逆流。 又是一阵熟悉感,银古顾不上多想,利用光脉之力将自己紧紧压在石壁上,才避免了被这股逆流冲走的下场。 几只从岩壁上掉下来的老鼠却没有他这般幸运。 逆流以势不可挡之力裹挟着老鼠冲进了一处分叉的洞穴,老鼠连挣扎呼救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急速的水流拍昏过去,任由摆布。 没过一会儿,银古眼睁睁看着逆流消失,从洞口飘出来一团红白相间的恶心混合物,将周围的泉水染红了大半。 离开刚刚凶险的逆流处,水流的触感逐渐变得湿滑粘腻起来,若隐若现的歌声也慢慢清晰,仿佛在往深处走两步就能看见歌者的真容。 银谷反而停下了脚步。 真相来得太过容易,反而像摆在明面上的陷阱,只等人们踏入。 温泉的入口之外,股宗焦急的在门口踱步,分叉的两条尾巴交替的拍打着地面,显示着它不平的心绪。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它匆忙抬头,身着白色狩衣的阴阳师从庭院的花草掩映之下现出身形。 它连忙迎上去,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告知此地的主人。 看起来不过十多岁出头的少年阴阳师听完他的诉说,点了点头,伸出手抚摸股宗的脊背,安抚它的惊慌。 没事,股宗已经做的很好了。 两条尾巴的猫又得了他的话,反而表现的更愧疚了,都是我没能拦住他,才让他进了大人的禁地。 阴阳师摇摇头,不,哪怕你已经全力出手,恐怕都无法拦住这位先生。 股宗有些惊讶的抬头,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身上毫无灵力痕迹的普通人。 而他是流浪猫死后灵魂幻化出的妖怪,更有叶王大人赐下的力量,怎么会连一个普通人都拦不住呢? 麻仓叶王笑了一下,股宗有没有听说最近在京城大出风头的虫神教? 听说倒是听说了喵。 股宗举起它两只前爪上的肉垫,揉了揉脸颊,喵呜了一声,虫神和这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客人有什么关系呢? 麻仓叶王似乎在面对小动物的时候总能流露出更多的耐心,他跟股宗解释道:这位客人的相貌是白色短发,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箱吧? 是的喵。股宗点点头,这样奇特的发色和搭配确实很难忘记。 这正是传说中虫神派下的使者,被称为虫仙的银古大人的外貌。麻仓叶王揭开谜底。 股宗一时间有些迟疑了,喵?神的使者也会有着急到匆匆忙忙闯进别人家的时候吗? 就算是神使,也不能不打招呼,就闯进别人家的禁地吧! 股宗很不满意这个家伙,要不是叶王大人也不允许它走进这里,它一定要冲进去跟这个强盗做派的家伙殊死搏斗。 想到这里,它身后的尾巴又在地上拍打了两下,直到把这一片的草坪都拍扁了一块,才勉强消解了它的郁闷。 麻仓叶王没有管它的小脾气,把手中的香鱼交给股宗,推开了面前被扯破封印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股宗跟在他身后,被大门里争先恐后涌出来的水蒸气扑了个满怀。两只猫猫眼好容易睁开的时候,叶王大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它惺惺叹了口气,把小鱼干放在门外的空地上,一边守门,一边享用今天的美餐。 随着麻仓叶王的到来,洞穴深处的歌声也变了模样,从几乎引人犯罪的柔媚歌声变成了更加温和慈祥的声音,像是一首来自母亲的摇篮曲。 歌声的改变也让墙壁上疯狂的野锈稍稍平息了一些躁动,不过向来都没有一片黑红色的锈迹敢靠近麻仓叶王的身边。 这次却有一些不一样。 银古带进来的野锈已经在京中生长了一段时间,随着歌声改变后对于野锈们精神上的控制力减弱,它勉强恢复了一丝清醒。 野锈艰难的将自己的躯体从已经毫无意识,只凭本能蠕动的同伴们之中抽了出来。 他拼尽最后一丝清明,抓住了麻仓叶王的衣摆,无声无息地贴了上去。 麻仓叶王似乎没有察觉到它的小动作,他到底是正统阴阳师而不是虫师,对于虫的了解远远没有多深。 当然,他也不会想到这种低级的生命体竟然是有意识有情感的。 少年人的身高在这片温泉里最深的水域,或许只能露出一双眼睛。 然而,他根本不需要沾染上水迹。 在洞中歌声的呼唤下,他微笑着朝深处走去。 宛若摩西分海的神迹,水流自动避开了他的身体,为他让出一条宽阔的水路。 穿着白色的狩衣一路走进去,他的身上竟然没有沾上一丝一毫污迹,简直跟刚刚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银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有这些水流的阻碍,叶王前进的速度很快。 没过一会儿,他就来到了银古刚刚遇见的逆流处。 发现水中的红色血迹时,麻仓叶王似乎有些失望。 第15章 难道名声如此之盛的,自称为神明使者的仙人竟会在这种小小的机关之下送命吗? 而且流出来的是红色的血液也就意味着神明这种东西不过是世人拥簇之下的谎言,是人造的奇迹。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准备扭头原路返回。 神使鬼差之下,他又仔细端详了那一团模糊的尸体。这似乎并不是人类的骸骨,出血量也完全不是人类会造成的大小,或许只是蝙蝠和老鼠混杂在一起的尸体。 也就是说银古先生已经走进了更深的地方啊。 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又轻快了起来,因为这份轻松的笑意,如瀑的黑发在他的脑后微微荡起弧度。 琥珀色的猫眼因为心情的变化猛地睁大,瞳孔反射出一点亮光,虫仙大人,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的低语回荡在墙壁之间,渐渐消散成意味不清的呓语。 他随手从墙角捞起一盏长明灯,举在手上,灯光的照射下,他俊美的容颜宛若神只的造物。 如果世间有神之子这样的说法,他的相貌一定会被人一眼识破是神明的后裔。 和大部分麻仓家的人不一样,他的长相更偏向他出身低微的母亲。那个皮肤洁白眼眸灵动的少女在被贵人看上之后,带着满心欢喜嫁入冰冷的阴阳师世家。 这份珍贵又炽热的心意还没来得及完全展示给丈夫,对方的爱意就已经过期了,她不过又成了对方后院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情人。 但还好,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这个孩子给了她要坚强的生存下去的希望。 然而她的孩子并不是一般的孩子。从出生起,麻仓叶王的哭闹声就一刻未停。母亲不得不将幼小的他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才能止住他的哭泣。 随着年岁的增大,麻仓叶王不再哭泣了,然而有一天,他突然告诉自己的生母,他拥有能够听见他人心声的力量。 敏锐的母亲立马意识到这份不同寻常的力量将给他带来多大的灾难,她严厉的警告叶王,绝对不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世界上的第二个人。 尽管从小就能聆听到他人的心声,当时的叶王还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叮嘱自己。 他只是懵懵懂懂地顺着母亲的话答应了下来,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看着他单纯的模样,母亲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心疼的落下了泪水。不知是在叹息母子二人的命运,还是预见了他此生的磨难。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年幼的孩子怎会知晓如何掩盖自己的不同。 不知是身边侍奉的女仆偷偷告密,还是他在听闻他人心声时面上流露出了痕迹,麻仓叶王拥有听取心声的力量,这件事终于还是被宣扬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就是家族的试探和问责。 母亲挡在幼小的他面前,为他拦住一切狂风暴雨。她那样柔弱的女子,竟然激烈地同长老们争辩起来,为他这个不称职的孩子据理力争。 母亲的怀抱,是他幼时感受到的最温暖的温度。 然而,正是这些为他的未来所做出的努力,让母亲背负上了顶撞长老的不祥之名。 麻仓家需要留着拥有灵视能看透人心的天才,却不需要一个为天才保驾护航的守护者。 简而言之,他们需要一把能够握在手中的利刃,却不希望这把利刃拥有自己的思想,将矛头对准他们自己。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点。 能够听到心声的力量并不是嘴上说说,麻仓叶王的能力足够将他们心底的阴暗面挖的一点不剩。 在失去母亲之后,他被迫迅速成长起来。 过去那个懦弱的神之子已经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取而代之的是麻仓家新晋的天才,宛若明星般耀耀生辉的新生代最强者麻仓叶王。 长老们以为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足够让他的心向着麻仓家。事实上,麻仓叶王在他们和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样子确实无可挑剔。 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在自己的宅邸深处偷偷豢养着可怖的怪物。 银古从阴影处走出来,盯着麻仓叶王的表情说道。 虫神大人亲自派临世间的使者也会将这些可爱的虫们称作怪物吗? 麻仓叶王抬起头,挑衅的反击他。 这样毫无理智可言,只会听从你一人命令的虫,只不过是你趁手的武器,被我称呼为怪物毫不为过。 银古并没有因为他的挑衅而生气,只是用淡淡的语气问他,唱歌的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 麻仓叶王没想到他已经走进了那么深的地方,看清了这神秘歌声的真相。 他紧闭着嘴巴,手上已经捏好了用来攻击的术法,灵力自周身凝聚时刻准备出手。 银古悠悠叹息了一声。 麻仓叶王有些不安,就算再老成,他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 更何况洞穴深处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于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有些色厉内荏,强撑着发问:你为什么要叹气,难道是里面的人出了什么问题? 银古意味不明的盯着他,裸露在外的右眼绿得像一潭春水,又仿佛藏进了森罗万象。 第16章 麻仓叶王和他的眼睛对视,片刻,狼狈不堪的扭过头去。 里面的已经不是人了。 银古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燃之后叼在嘴上。 随着驱虫的烟雾在这片空间内散开,他二人脚下的河水竟然像是被腐蚀了一样,逐渐露出了庞大的空洞。 是虫吧。 利用了无意中发现的虫的特性,在母亲垂死之际将她的灵魂强行留在这个世界上。哼,真是钻空子的好手段。 银古只有在面对虫的时候才会保持耐心,跟人类说话的时候他通常都是直来直往。 既然母亲还没有彻底死去,那就说明我并不是在跟冥府抢人。我只是想将她留在我身边,这难道也不行吗? 麻仓叶王出声为自己辩解。 是的,他发现了这种虫的特性。 在一些古老的水脉之中,栖息着一种可以移动的活沼泽。 这些找的外表就如同普通的水一样,然而当人们将它作为清水饮下之后,都会被这些宛如清水的虫逐渐同化,变成只能生活在水中的一分子。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或许是极其恐怖的事情,然而,如果是垂死的病人眼下了这样神奇的水中之虫又如何呢? 麻仓叶王偷偷用小动物做过实验。它们明明已经没有了气息在垂死挣扎的边缘,然而在饮下这种水中之虫之后,它们奇迹般的生还了下来。 记住了这一点的麻仓叶王在母亲被族人杀死的前一刻,将这种奇特的水中之虫喂进了她口里。 从此母亲在由虫凝聚的水域中生活了下来,永远永远陪伴着他。 银古严厉地打断他,真的是你的母亲自愿陪伴着你吗? 他指着一直到洞穴深处还能看见的黄油纸做的符咒,指着那些宛如干涸的鲜血一样的笔迹质问他,真的不是你使尽手段,将这一片水蛊一直锁在这方狭小的天地,让它们无法流动无法逃脱,更无法见到明日的太阳吗? 银古走到洞穴最深处的时候,看见那个站立在水中长相娴静的女子时,他就猜到了一切。 站在女子对面,银古将她的歌声听得一清二楚。 歌曲中唱颂的并不是人类的声调,而是独属于虫的悲歌。 近乎麻木的凄厉音调诉说着不解与幽怨,这样特殊的音调难怪能够吸引到野锈的聚集。 银古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她到底在唱什么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些音调中蕴含的情感太过尖锐,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清醒的意志,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旋律久久盘绕着。 她已经彻底失去自我意志了。 她已经不再是你的母亲了。 不!麻仓叶王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他的眼神里带着无措和彷徨,又朝着银古的方向走了两步。 她还能认出来我,每次我来找她的时候,她都会用歌声响应我。 是的,曾经的千百次正这次一样,母亲刚刚捕捉到他的气息,就唱起了他回忆中中无比熟悉的摇篮曲。 难道不是她还爱着我,她还记着我的证明吗? 每当他因为这个世界上繁杂纷扰的心声感到困惑和痛苦的时候,他都会倚靠在温泉外那道被封印的门上。 聆听着母亲唱起的温暖曲调,仿佛自己还是曾经的小孩子,仿佛他还拥有着世界上最后一个避风港。 银古难得对人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真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叶王,看看你的脚下吧。 麻仓叶王低头一看,如同胶水般滞涩的由水蛊汇成的水流已经幻化成了两只虚幻的手臂,一左一右,将他的腿牢牢固定在地上。 这是什么!他连忙想要挣脱水蛊的力量,然而挣扎了半天,只让这些如水一般清透的虫在他的身上越扒越深。 怎么会这样?我的母亲大人怎么会突然对我出手?慌乱之中,他挣扎着看向银古。 银古嘴里还叼着那只驱虫的虫烟,周身的水蛊并不多,仅在他的鞋底之外紧紧扒着一层透明的物质。 我说过了,它早就不再是你的母亲了。 被水蛊同化的人只会保留着原来的形体和相貌,属于人的记忆和意识在三个月之内就会磨灭殆尽。 那么三个月之后呢? 麻仓叶王还保留着一点希望,如果执念够强的话,母亲她是不是还能留下一些潜意识? 三个月之后,寻常出没于山林的活沼泽,就会缓慢移动到大海里,最终汇入海洋的水流。 生命会回归于生命发源的最深处。 人和虫会一起死亡。 叶王急匆匆说:我发现这种特殊的水潭会移动的时候,就立马研制出了阻碍它们离开的符咒。 他终究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利用我自创的这种特殊符咒,水蛊们便无法带着母亲一起离开。 不过随着封印的时间越来越久,符咒上的力量也逐渐被水蒸汽侵蚀着,我不得不补上越来越多的符纸才能勉强留住她。 他狼狈的从怀里掏出一沓黄色的油纸,今天恰巧是他更换新符咒的日子,于是攒了许久的符纸都在他身上带着。 第17章 银古接过一张没有使用的符纸,他用指腹摩挲着纸张上面的触感。 你在朱砂里还加入了什么东西用来固定力量? 叶王没想到他连这种小细节都能发现,第一次张贴符咒的时候,朱砂的力量很快就用光了。为了保证力量的持久性,我在朱砂里加入了我的鲜血。 果然。银古脸上是不出所料的表情。 他张开手心,将那张符纸丢入脚下的水潭。 符纸几乎是毫无障碍地融化在水里,混杂着朱砂的血液并没有将水潭染成红色,这些红色的痕迹被透明的虫一口一口吃下。 随着它们越吃越多,最深处依旧在歌唱的女人的身形越来越清晰。 渐渐的,女人竟然完全还原了麻仓叶王记忆中的模样。 好孩子你终于来找我了吗? 女人笑得很温柔,张开双臂冲着他,似乎在期待他像小时候一样,跌跌撞撞扑进自己的怀里。 腿上的束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解开了,叶王的眼睛里似乎只能看得到母亲的身影。 他当真迈开腿,就要投入那个永恒的怀抱。 银古一把抓住他,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水蛊的力量已经积蓄了很多,你还要把自己白白送上去给它加餐吗? 他厉呵住对方。 叶王反应过来,眼前的东西确实已经不再是他的母亲了。 银古还在继续告诉他真相: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里你到底对水蛊干了什么,但是很遗憾,站在我们面前的怪物既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也完全无法被虫接纳。 理论上讲,三个月没有流入大海陷入永久沉眠的水蛊会随着山林之间的蒸腾,自动飘散到云层中。 而在这个过程之前,它的意识就已经化为了虚无。 水蛊是一种相当短命的虫。 印刻在它们诞生后的意识里的,最执着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归大海。 我所见过的没有按时流入海洋的水蛊们,无一例外都死去了。 随着他不断的讲述,周围透明的液体开始咕噜咕噜冒起了泡。 女人宽容的笑着,看着他们,依然张开着自己的手臂,将白皙的颈部裸露在空气中,仿佛全身心地相信着叶王不会伤害自己。 情感告诉他,在这个半透明的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如母亲那般不掺杂任何利益纠葛地珍视着他。 被压制了很久,勉勉强强从水面下挣扎上来冒泡的理智却告诉他,银古说的是实话。存在于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不知真假的特殊生物,这一切不过是想要吞噬他血肉的陷阱。 可是陷阱又如何呢? 冰冷的世间充斥着人类时刻不熄的恶念,这是一个人人都带着面具生存的世界。 灵视的能力带给他的并不是掌控他人秘密的快感,而是无穷无尽的为之作呕。 属于真实的丑恶和来自虚妄的温暖交织在他脑海里,时刻不停的做着斗争。 有时候,叶王也惊讶于自己偶尔萌发的想法。 当他躺在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下,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并不是午后的宁静,而是庞大到可以吞噬整个世界的孤寂。 十多岁的少年叶王想象过该如何毁灭掉这个世界。 留在贵族家结界上的漏洞,在守护平安京的巨大阵法上将关键节点换为他自己的桔梗印,甚至是刻意放任这一次野锈们的逃脱。 毁灭世界和毁灭自己都是他力所能及之事。 足够清醒理智,一个人留在这痛苦的世界上才是最艰难的选择。 麻仓叶王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不知该何去何从。 往常无往不利的灵视在此刻也失去了作用,场上的一个是脱离人类范畴的代行人银古,一个是已经不知道属于什么生物范围的母亲。 能够听到人类心声的灵视似乎也难得无能为力起来。 看他还在犹豫,银古用冷酷到锋利的语言戳醒他的美梦。 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靠近门口的时候,水蛊的歌声都会变成你熟悉的曲调吗? 不是因为它还保留着记忆,而是因为它希望通过这种手段,将他最需要的,最鲜美可口的猎物引入怀中。 它想吃了你。 银古一边极有规律的敲击着墙壁,一边跟他揭露真相。 咚、咚、咚的敲击声仿佛天然带着一种平和的魔力,在这样朦胧的环境下,给麻仓叶王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你不会以为这些野锈是你放出去的吧? 银古嗤笑着伸出手,从他的衣角取下来还维持着理智的野锈。 这地方还活着的野锈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具空壳,只听令于水蛊的歌声。 它们是眼线,是伪装,也是防御的力量。 银古终于串起了所有的碎片,寻找到了让虫和人类共同被困在躯体里走向死亡的真凶。 她的力量暗中沉眠于野锈之上,当它们和空吹争抢着宿主身体内的地盘,这股奇特的力量就会将二者一同困于体内。 第18章 看似是虫和人类在力量的循环中走向死亡,实际上每一次的力量循环中,水蛊都攫取了大部分精。气用来弥补自身。 这就是明明那些病人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身体却快速衰弱下去的原因。 这就是你想见证的世界吗?这就是你不惜维护怪物也要看见的世界吗? 银古看似在说服他,实则冷静的评估起自己将叶王和已经异化的水蛊一同消灭的可能性。 麻仓叶王的符咒只能阻止水蛊得随意离开,却不能隔绝银古得到光脉的力量。 唉,这次行动确实消耗了太多光脉之力了。 之后找个好地方安顿空吹和野锈它们,重新恢复产出一些光酒吧。 不知道从这个世界中得到的信仰能不能直接转化成光脉可以利用的力量? 他评估着眼前的一切,一边计划好了将来的打算。 现在,只等麻仓叶王做出决定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虚假的女人还扭动着身躯,唱那首摇篮曲。 在众人和虫都没有发觉的地方,躺在银古头顶的白色的小蝴蝶终于醒了过来,晃晃悠悠地扇动着翅膀,顺着来时的路飞了出去。 叶王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 虚假的幸福终究是虚假的。 真正的母亲比你这种假货温暖多了,她对我的爱绝不会以牺牲我为代价。 叶王往后退了一步,退回银古身边,和他背靠着背,做好了战斗的手势。 女人被他点破自己身为假货的事实,几乎恼羞成怒,声音立马变得尖锐起来。 活跃在温泉外侧的野锈就像是听到了号令,一个劲的往里扑来。 即使隔着重重的法术,即使和属于虫们的本源之力进行对抗,它们仍旧像没有知觉的士兵一样,不断的填充起死亡同伴的空缺。 透明的水人也同时从脚下攀爬上他们的身躯,在所有滑过的皮肤之上留下红痕。 下一秒,红肿的皮肤就猛地炸裂开,血花几乎和锈蚀混在一起,分不清真假。 银古拉着他飞速往外奔跑,既然水蛊的身后没有退路,那么他们只能从来时的入口寻找一线生机。 随着他们急速的奔跑,身后的怪物们越追越紧。墙壁几乎发生了震动,将那一沓沓黄纸全部震落下来。这道持续了几十年的封印,到底是封不住如此可怖的怪物。 成百上千道透明的触。手用力伸向他们的后背,从叶王得背上狠狠撕下了一块血肉。 吞食了这块血肉之后,这些触。手变得越来越如有实质,越来越靠近人类皮肤的触感。 麻仓叶王强忍着疼痛,使出了一招自己自创的阴阳术。灵力带来的强烈轰炸,终于勉强阻拦了怪物们追逐的脚步。 出口就在眼前,只要再走两步,他们就能来到阳光之下,暂时逃脱无比惊险的追逐。 太好了! 银古殿后,用光脉之力支撑起屏障,将开门的重任交给叶王。 叶王立马在门口结印,临、兵、斗、者皆数组在前 门上的封印本是为了加固安全,在逃生的时候反而成为了一种障碍,叶王的额头上落下大滴大滴的汗珠,生怕自己做错一步。 阴阳印结成,大门终于打开了! 叶王按住门扇,等候银古的到来。 黑红色的锈迹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他的手指,这时正是施加致命一击的时候。 疼痛立马袭击了他,叶王被迫松开了手。 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透明的液体立马牢牢封住了他们的路。 二人脸色猛地一沉。 难道今天就要葬身于此吗? 叶王的眼帘垂下,掩饰住自己打量的目光。 遇到这样危急的情况,所谓的虫神使者,银古,你又会怎么做呢? 第008章 虫仙之邀 整个洞府都被一层透明物质包裹在内,他们似乎并不在天然雕饰而成的洞穴,而是在某种巨大怪物的口腔内,撞击着它的牙齿,寻求生路。 少年阴阳师看似已经用尽了身上的所有手段。他喘着粗气,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滚落,顺着脸颊滑入衣襟,在外衣露出的蓝色领口上染出一片暗蓝的湿意。 他仿佛再也无力支撑灵力的输出,重重跌坐在地上,任由血色的污水打湿洁白的衣摆。 随着大门的封锁,银古手中也支撑不住那面光脉凝聚的屏障。 他防御的力道一松懈,便被冲击力逼的倒退几步,一直逼到麻仓叶王身边。 叶王仰头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晦暗难明。 银古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隐隐有些奇怪。 他只是深入洞穴一次便能引起怪物这样大的反扑,然而叶王看起来却像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总不能银古来之前,这里的怪物对他避如蛇蝎,银古一到,怪物便发狂了吧。 这到底是怪物的陷阱,还是给他演的一场戏? 还是说,麻仓叶王每次悼念生母的时候都从未推开门走进来吗? 不过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透明色粘液从天花板垂下的巨大涎水靠近他们的头顶,墙壁四周伸出状若透明鬼魂般的手臂,越长越长,朝他的裤脚抓过来。 哪怕是曾经见多识广的虫师银古也没见过如此离奇的场面。 第19章 大部分的虫在虫师的书籍里都有记载。它们跟随着生存的本能,追逐着风,追逐着海浪的声音,穿过春夏秋冬,穿过林间的阳光,穿过地下暗河蜿蜒的痕迹,在山野和人类的村子里繁衍生息。 它们是天地的一部分,是自然的一部分,和人类一同拥有着呼吸的逸动。 尽管它们偶尔会造成对于人类来说十分灾难的后果,然而,这只是他们的特性无法和人类的生命共同存在罢了。 虫虫们是好虫虫,虫虫们只是在追逐着生存的本能活下去。 跟这种恶心巴拉的东西可不一样,有品位的虫都不会把自己弄成这种失去理智,粘粘糊糊的样子。 野锈原本躲在银古衣角附近,为了躲避从地面伸出透明触手的脏东西,硬生生被逼的迅速窜到了银古剪头。 没品味的东西! 它扯着嗓子大叫,即使是再讨厌不过长着长长菌丝的虫类,都不会凝聚着这样强烈的恶意试图吞噬虫虫。 虫已经很怪了,这世界怎么还有比虫还怪的东西啊! 野锈对自己的族群有很清晰的认知,但显然,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同样清醒的认知。 在他尖叫的同时,银古已经从包里找出了剩下所有的虫烟,把它们点燃之后摆在地上,熏出一片干净的落脚地和防御圈。 是的,这是他暂时能找出来的最有效的手段。 尽管水蛊已经异化成形貌可怖的怪物,但是它们终究是以虫为寄体,生物的本能让怪物下意识躲避着刺激自己的滚滚浓烟。 银古围着自己和叶王用驱虫的效果划出一片不算太大的范围。 专门针对虫的虫烟虽然有效,但仅仅能起到驱散的作用,并不能完全杀死对方。 更何况这里的水蛊已经不是简单的虫,而是在此基础上衍生出的更危险的生命聚合体。 它们不仅延续了极为漫长的生命,也在日复一日的生长中学习到了捕猎技巧。 它们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和话语,像猪笼草引诱小昆虫一样,来引诱被他们的诡异之处吸引或者被歌声迷惑的人类和阴阳师,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既然对血的气味这么敏感,说不定在这些年的生长中,他们已经吞噬了不知道多少血肉。 叶王似乎没想到他会将自己一同保护起来。少年脸上带着错愕与不解,看起来像一头茫然的小兽。 不过银古根本不相信麻仓叶王表现出来的脆弱和无害。 从他知道叶王能够自己研制出抑制水蛊朝海洋移动的符咒时,他就开始怀疑对方了。 能够自创符咒的少年阴阳师,哪怕在他这种外行人听来都是极其天才的。 他既然能控制虫违背本性的移动,为何不能更深一步控制虫的意识?水蛊不就做到了利用特性操控野锈的意识和行动。 如果跟银古说他这些年里一直老老实实地画着封印,从来没有对其做过研究,也没有起过其它的心思,银古简直能当场笑到肚子疼。 少年人的野心写在眼神里,无论表面上露出多么柔弱茫然的表情都无法掩盖。 当银古了解到水蛊女人形象的真相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对方绝对不像他表面上表露出来的如此依恋母亲,至少不至于因为母亲的歌谣脆弱的哭出来。 如果他真的这么思念母亲的话,应该早早就被这些生出的怪物当做养分吃掉了。 而不是还能大言不惭地站在这里一边流着鳄鱼的眼泪,一边跟他演戏。 划出一片安全区域之后,银古总算能思考此间事种种不对劲的地方。 他打量了一下装的楚楚可怜的叶王,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仰头冲他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也许是叶王的笑容太过灿烂,银古有点恍惚,难道说是他想的太多,误会了对方? 他从前遇到的大多是山中或者海边的村民,大部分村民都在为生计奔波,光是从土地里刨食就耗尽了大半力气,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笑出来。 成年人大多是一脸苦相,只有那些年龄尚小的孩子们还能笑出来。 这样纯粹的笑容,多久没有在小孩子们以外的人身上见到了 银古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其实很喜欢孩子们脸上露出的这种笑容。 没有被世俗的苦泪浸染的笑容,笑声宛如林间的风涛,让飞鸟也随之盘旋。 想到这些,银古有些出神,眉间的冷肃都化了几分。 叶王察觉到他态度的软化,脸上的肌肉调动起一个有些夸张的幅度,冲着银古露出看似更加纯粹和快乐的笑容。 你笑的这么夸张,看起来真的有点假。 他当自己分辨不出来什么是真的笑容,什么是故意为之吗? 银古察觉到他的念头后差点被气笑了,刚刚那纯粹笑容带来的一点滤镜也消失了。 银古有些手痒,这个小混蛋总是让他联想起来一些顽皮的虫虫,他忍不住想要捏一下对方脸上的婴儿肥。 他这么想着,手朝叶王伸了出去。 叶王以为他已经堪破了真相,想要抓住自己,身子往后一闪便躲过伸来的手,腿上发力,直接站了起来。 他二人沉默地对峙着。 叶王捏诀在手中,银古身上的野锈也警惕着,时刻准备扑上去撕咬叶王的血肉。 第20章 倒是银古脸上的表情从未变过,绿眼睛里盛着一泓碧水,冷静地不似凡人。 他的手臂伸在半空,手掌从半握拳的状态松开,向叶王展示自己赤手空拳的无害。 将我引诱入这里,在自己的地盘上,你不必这样警惕了吧? 银古脸上带着极其放松的微笑,反问的时候并无怒气,让叶王恍惚间以为他才是那个威胁别人的人。 这句反问一出,叶王就知道银古已经猜到了不少东西,他一时惊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银古的手掌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精神大震之下,叶王竟然愣在原地来不及闪躲。 出乎意料的是,银古并没有跟往常那些被骗之后恼羞成怒的家伙一样掐住他的脖颈,而是将手掌搭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 他难道不应该质疑自己到底布下了怎样的谋划? 他难道不应该扑上来钳制住自己换得逃生的道路? 叶王一把挥开对方摸头的手,齿尖紧紧咬住下嘴唇,似乎这样温柔的举动比直接的攻击更能激怒他。 既然知道了我的真面目,虫仙大人也不用跟我这个幕后黑手虚以委蛇。 银古被他拍开,二人之间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叶王心念一动,被虫烟驱赶到圈外的水蛊和狂暴的野锈都像是有了主心骨,跟随指令,绕过叶王身侧直奔银古而来。 他身上还保留着意识的野锈赶紧调动起自己的力量,和水蛊的歌声争夺起这些野锈的控制权来。 银古一边躲避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一边问叶王: 你为何要将这些沾染了诅咒的野锈放出去,让它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感染已经接触了空吹的病人? 原因你不是应该猜到了吗? 叶王脸上带着挑衅,全知的虫仙大人 何必再询问我这个可怜人我到底想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了吗? 他的神色里仿佛带上了哀伤,知晓了我的过去,看穿了我的布局,这一切背后的目的也就不难猜了吧。 银古沉默了一下道:所以这确实是你的过去。 他以为有关这个唱歌女人身份的过去只是他为了掩盖自己幕后黑手身份的背景板。 只是他骗取同情心的把戏。 银古要说,他确实被叶王那种如同小兽一般可怜的姿态蒙蔽了一时的双眼。 但是少年人的演技还有待提高,他不该在还没彻底达成自己目的之前,就暗地里露出破绽。 偷偷藏在麻仓叶王衣角上的野锈被他从洞穴的门口带了进来,也将他的不寻常之处全部记在心里。 直到终于见到银古,它才一吐为快。 也就是说,从银古和叶王初次见面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虫的提醒下开始警惕对方了。 知道自己的伪装原来在最开始就被揭穿了,叶王更是恼羞成怒。 身边的怪物在他的指挥下攻势愈发凶猛,银古虽然还在勉力支撑,但是颓势已定。 只是他脸上依然带着那种令人可厌的,仿佛什么情况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淡定表情。 你完全不会感到害怕吗?哪怕即将面对的是死亡,你都不会恐惧吗? 叶王第一次见到这样特殊的人。 平常他所能接触到的贵族,无不是极其惜命,极其畏惧死亡的家伙。 他们挥舞着大把的金钱,请求阴阳师神官们将自己解救出死亡与恐怖的无边苦海。 剩下他所能接触到的对象,便是普通人。 连活着都很不易的普通人,对他们来说死亡是令人提心吊胆的归处。没有人知道死后的世界会不会像生前一样痛苦,他们竭力挣扎着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不管对生死有着怎样的态度,都不会有人淡定到在知晓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还这般从容。 死亡啊 银古的声音隔着虫烟飘过来,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久未蒙面的老朋友。 他的面容笼罩在烟雾中,叫人无从想象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从语气听来,他仿佛真的将死亡当成了一位老友,灵魂寂灭与他不过是一场阖上双眼的旅程。 银古大人当真是仙人。 若是旁人听了他这番话,恐怕只会无比叹服的得出这个结论。 只有银古自己知道,他是真真切切死过一回的人。在生命的终点,他被世人称作常暗的虫彻底吞噬,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他的意识渐渐涣散起来,这就是世俗所定义的死亡吧,银古直到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思考。 他对这样的黑暗并不感到害怕。 虫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迎来死亡呢。 这只是一个已经既定好的结局,虫师要做的就是穿过五湖四海,靠近祂。 银古本以为自己会提前死在任何一次驱虫的途中,或许是为了拉住某个被不可名状之虫吞噬的生命,或是在追寻足迹的时候失手踏入对人类而言的禁地。 没想到最后,他逃脱了种种险境,等到了被吞噬的终焉。然后在死亡之后被接纳,成为虫的一份子。 第21章 其实对于这份邀请,他早有预感。 银古阅读过被历代虫师增补修改过的许多资料,越是了解,他就越发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偏爱的对象。 不管是追逐着他足迹的虫,还是第二层眼睑下散发着无声邀请的金色海洋,整个虫的世界似乎都在欢迎他踏足。 死亡只是另一种生命体对他发出的无声邀请。 想起当时的场景,银古免不了笑了一下。 看在叶王眼里,似乎是真正的神明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第009章 正道的光 难得遇上一位真正的,连灵视都能隔绝的仙人,却被对方嘲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感想? 如果叶王能听见这个问题,他绝对会想连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一起解决掉。 伟大的神明,为什么在世人深处苦难的时候看不见你们的怜悯,为什么当祈祷声响遏云霄的时候看不见任何神迹? 然而现在却能坦然自若的站在这里嘲笑我,指责我的自不量力。 叶王怒吼着,用一种复杂的态度质问他,既然死亡对你来说熟悉又亲切,为什么你不救救他们? 他紧紧盯着那对绿眼睛,生怕错过其中一丝一毫的羞愧。 可是就算他一错不错的盯着对方,也没有看见银古的眼睛里闪一点愧疚。 相反的,对方只是很轻的皱了一下眉。 银古开口:我是虫仙,说的准确一点,我是虫的代行人。 他看着叶王,就像面对着一个任性吵闹的孩子,如果你非要为我寻找到什么一定要承担的责任 他微妙的笑了一下,白色的碎发在谈话间滑落到一边,更清晰地露出这双写满故事的眼睛。 我只会对虫的生命和生存负责。 言下之意就是人类的祈祷于他何干? 就算厌弃这个神明从未投注视线的世界,就算怨恨着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到他头上。 银古将无懈可击的理由拍在他脸上,叶王的气焰一下子消了不少。 他紧紧抿着嘴唇,脸颊上的婴儿肥因为用力显得有些紧绷,眉宇间不免带上了一些焦躁。 叶王哑口无言,却也不打算就此放弃自己的计划。 再说银古已经知晓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麻仓叶王本人。 无论是主观放走野锈,还是一时不察,让这些怪物流窜入京城,这些死亡都与他紧紧相关。 这不是细数什么悲惨的身世,叫嚣着要代世人行使正义的权利将罪责怪于神明头上,就能遮掩过去的事。 这是他身上实实在在缠绕的因果,是他的罪孽。 他不能放跑了知晓他秘密的银古,银古也不打算放跑他。 银古打算跟他过上一场,毕竟虫在这场灾难里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总得讨点补偿才是。 虽然大片的粘液阻隔了银古和光脉之间的联系,但是这份联系并不只是物理层面上的联通。 银古轻轻闭上眼,意识深深投入那片金色的光芒。 叶王只看见他背后亮起淡淡的金光,包裹住银古的轮廓,随着这光芒越来越亮,粘液一样咆哮而来的怪物被不知名的力量腐蚀殆尽。 就像是融化的蜡滴灼烧出一片空白,渐渐露出了石壁和木制框架本来的面貌。 建筑的结构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上面布满了仿佛流水冲刷般的痕迹,因为曾经附着在其上的怪物褪去而显得千疮百孔。 叶王立马调动灵力使用阴阳术,将更深处的怪物源源不断的抽调过来,弥补上攻势的空缺。 可是面前的银发男人身上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一直削弱着水蛊,叶王渐渐有些左支右绌。 他的眉峰皱得很紧,抬手将手指指腹咬在牙间,咬出一个小洞,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 叶王就着这份鲜血凌空画符,血液像是被特殊的力量桎梏着,稳稳飘在空中形成极其飘逸的笔画。 银古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他意图冲破重重阻碍,到叶王身边阻止他完成这个符咒。 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水蛊几乎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他这个方向的防御上,即使不断燃烧不断消融,保护着叶王的屏障的厚度都没有消减多少。 血红色的符咒在空中收起最后一笔,随即向红色的蛛网一样印在水蛊身上。 水蛊透明的身体里一下子就多了许多鲜红色的枝状网络,像是一下子进化出了血管和生命,连爬行的时候都带着呼吸的节奏。 你到底对它们做了什么了? 银古从未看过如此狰狞又诡异的虫的模样,透明的粘液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小又繁杂的网格,有些脉络中间还挂着一些血红色的红点,像是虫卵一样满布在深处。 从核心的黑色蔓延出来淡淡的红,一直透到水蛊粘液般的皮肤表面,让它似乎离人类的躯体更近了一步。 当这些血管一样的红色之状物体出现在水蛊体内的时候,银古有些惊愕的发现光脉对于水蛊能够施加的影响一下子被削弱了很多。 也许是这份符咒的力量阻隔了光脉的感应,也许是叶王真的制造出了跳脱两种身份之间,半人半虫的怪物。 制造出这样仿佛半人半虫的怪物,这就是麻仓叶王掩埋在这山洞里的真相吗? 第22章 银古并不惊慌,光脉在手上凝聚成一层坚固的护甲,他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力量将面前的屏障一层一层剥开。 叶王赶紧后退了几步,生怕他一下子就闯到自己面前,赶忙为自己套上防身的结界。 不过银古□□的力量到底还是有限,拨开了几层屏障之后便有些力竭,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喘气,身体表面模拟出的汗水划过喉结的突起,砸向地面。 野锈也被这变异后的怪物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它大口吞噬着对方,结果一个呼吸之间,水蛊的怪物就冲他张开了更大的嘴巴,反向吞噬了它。 对方粘液的腐蚀力比野锈的更强,仅仅沾染上一点,带着红丝的粘液团子就像是发疯的公牛一样在野锈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几乎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银古一边应付着攻击,一边及时把它剩下的躯体捞回自己怀中,小心点,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野锈后怕的颤抖了声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战斗力这么强的水蛊这家伙,已经彻底变异了吧。 嗯啊。银古点头,让它往自己怀里躲得更深了一点,又从体内调动起一些力量帮对方补充元气。 明明平常是一些连意识都会沉睡的家伙,流动的时候都是在梦里,怎么打虫这么疼啊! 野锈抱怨水蛊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水蛊是一种很特殊的种类,它们诞生后的使命就是一路汇入大海。 虽然同样有着集体意识,但是水蛊几乎不与同类交流,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梦里默默流动,就是停留在山林深处晒太阳。 是的,明明是像水一样流动的液体,但是它们很享受阳光照射下来在水面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感觉,只有这种时候它们的意识才会活跃起来。 不过在这样安静的深处,就算它们醒了过来也不会有人或虫或虫师与它们交谈。 大多数闯进来的生物都在触碰了仿佛泉水一般的水蛊之后被融化成为一体,成为同样暖洋洋流淌在大地上的虚假水流。 和一看就暴躁的野锈不一样,它们算得上是很平静毫无攻击性的种类了。 所以野锈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狂暴起来打架的时候实力竟然比自己高出这么多啊! 野锈:垂死病中惊坐起,菜鸡竟是我自己。 它被迫躲了回来,银古的压力一下子就增大了不少,他只好减少了进攻的举动,尽量将自己和怀中的野锈保护起来。 叶王这方乘胜追击,激烈如秋风般的进攻一下子就将银古的衣服和身后背着的药箱腐蚀出许多斑驳的痕迹。 药箱因为外表的破损有些摇摇晃晃,在打斗之间不小心从裂缝中掉出了一本陈旧的卷轴。 银古并没有发现卷轴掉落的这点声音,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面前的打斗上,却没有发现脚下的粘液偷偷将卷轴包裹了起来,遮蔽了它的身影。 别再负隅顽抗了,你的体力已经坚持不住了,不是吗? 叶王高声叫他投降,如果银古束手就擒,他或许还会让对方死得轻松一点。 银古懒得理他这种拙劣的把戏,叶王只不过是一个喜欢玩弄人心的小混蛋罢了。 如果银古真的投降了,对方反而会极其恶劣的开玩笑的说,啊哈,他是开玩笑的。 胜负还在未定之间。 银古一拳打爆水蛊朝自己伸来的手臂,现在就让我投降,你是不是想的太好了? 或许你还不知道自己在跟谁作战,银古手腕一转,又碾碎了新的攻击。 我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的背后可站着一整个虫啊 随着他的话音出口,门口牢牢锁住的封印突然膨胀到一个极限,轰地一声炸开了。 白色的漩涡,白色的蝴蝶像龙卷风一样撞开了一层又一层牢牢的封印,用强大无匹的力量闯了进来。 这些蝴蝶的翅膀如同刀锋一样,割裂了所有阻碍它们前进的黏液,水蛊体内的血管被一一划开,立马在黏液体内炸出一片绯色的血花。 它们如同疾风一样,将阳光的温度刮进银古身边,几乎为他开拓出了一条十分宽阔的通道。 领头的正是刚刚偷偷逃出去搬救兵的空吹。 它挥动着小翅膀,大声朝银古喊到:银古古不要怕,我来救你啦! 第010章 复杂的爱 叶王站在原地,任由成千上万个白色的刀锋从他身边划破空气,卷着外界温柔的光线,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冲进山洞里,坚定的守护在银古身边。 它们的到来几乎已经注定了银古这方会取得的胜利。 金色的光芒随着大门的爆破彻底照亮了屋内的黑暗,十几年间从未接触过阳光的水蛊下意识躲避起这种奇怪的光线。 和偶尔会蒸干黏液水分的烛火不一样,阳光似乎并不会对它的身体产生什么伤害。 这是一种能够放心触碰的温度,在它久远到刻进身体最深处的记忆里,它似乎非常喜欢在阳光下舒展身体,缓缓流淌成一个波光粼粼的小水潭。 似乎是想起了这份记忆,水蛊在叶王的有意放纵下,终于朝外界探出了试探的脚步。 它们已经被关在了阴暗的地下数十年,从未接触过阳光和风,从未像在刻在本能里的记忆一样恣意流动,直到奔腾入大海。 第23章 身体内的红色血管似乎突然失去了对它们的掌控力。明明已经彻底异化的怪物,此刻却像是生长出了自己的意识,一个劲的想往洞口的方向冲去。 体内用来增强力量的红色血管变成了它们难以逃脱的枷锁。水蛊从这些坚固的细细密密的网挣扎出去,哪怕身体被割的支离破碎,哪怕被挤出一块又一块碎片,都顽强地将自己粘在一起,朝着那陌生又熟悉的光芒蠕动。 银古见状,半蹲下身子,手掌触碰到在地面缓缓流淌的水蛊,将力量传递给它们。 得了这份来自虫的本源之力,水蛊就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挣扎的力道一下子就变得强硬起来。 对阳光的渴求终于压倒了控制着它们的桎梏。 水蛊挣扎着,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永生难忘的束缚,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都集中在阳光的面前。 层层迭迭的透明粘液挤在洞口前的一方小空间,就像是堆栈在一起的肥肉,蠕动着,却一点也不敢触碰到光芒。 春日的暖风吹来,水蛊却打了个寒颤。 这些陌生的色彩照在它身上会是什么感觉?大海真的和梦中的一样,是他们永恒沉睡的归所吗? 它们怯懦着,不敢靠近曾经最向往的自由。 叶王又该怎么办呢水蛊回头观察着叶王脸上的表情。 和追寻自由的本能一同苏醒的,还有它们未曾丧失理智时的记忆。 那个女人在死亡前咽下了这些流动的虫,她自愿成为和它们一起流动的一部分,只希望这些异界来客能够在自己死后庇佑她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流向大海,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为了留住她做出了什么样的研究。 她死前最深的念头就是怎样才能保护好这个十足不易的孩子。 这样的执念也感染到了水蛊。 女人的形体和记忆早就在无尽的岁月中被吞噬,可是爱不会。 自愿放弃生命都要达成的无私的爱,自愿化作养分都要保护的爱,水蛊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强烈的感情,它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人类真是一种复杂难懂的生物,水蛊茫然的看着她,然后任由她和自己融化在一起。 强烈的情感随着二者融为一体的过程冲击着水蛊的感知,让它不由自主地对当时还是小小幼崽的叶王产生了仿佛慈母般的心态。 回想起记忆的这一刻,这样的心态也不由得让它们在选择逃离的时候有些犹豫。 如果水蛊走了,被留在原地孤身一人的叶王要怎么办呢? 可是自由的阳光,对它们有着太大的吸引力了。 无论是依靠什么行动的生命体,都无可避免的对于那颗呈红色星球散发出来的热量产生好感,它是生命起源的根基,它是存于世间的最美之物。 水蛊的内心还在天人交战,叶王抢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抬脚走到了阳光下,让光线全然照射在自己身上,光线顺着衣服的褶皱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他站在阳光下的身影几乎和多年前那个女人记忆中的珍宝重合了。 叶王张开手臂,像是迎接,又像是拥抱。 水蛊惊奇的发现原先桎梏住它们前进脚步的力量一下子就松懈下来,化成了一滩温柔的水。 红色的水流就像是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拉着它们的手,朝那片温暖的金色跑去。 水蛊发出只有虫和代行人能听懂的呜咽声。 水蛊一边呜咽一边痛苦着,红色的小人还不断地拉着它的手,试图把它推出去。 温柔又坚定。 叶王冲它很轻很轻地抬了下嘴角,然后又恢复了冷淡的神色。 水蛊终于移动了脚步。 只不过它们不是冲着洞口的方向,而是朝着银古移动了两步。 我们希望能够把这孩子拜托给您。 在人类的定义里,叶王他或许不是一个好孩子。在虫的定义里,禁锢生命本能的做法更是为人不齿。 但是我们不怪他。 水蛊说完自己的请求后,等待着银古的态度。 它们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也不想解释他们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留在这里。 不管代行人最终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它们都会选择接受。 话是这么说,银古却不能不考虑它们临终前的愿望。 虽然叶王的做法给虫们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但是考虑到水蛊在此刻依然决定为他求情的这份心愿,银古便不能太轻易为他定下处罚。 那么取一种折中的方法。 银古想了想,终于找出来了一个办法。 我不会伤害到他的性命,但是他必须得为他犯下的错赎罪。 他提出来的办法就是让叶王跟随在他身边,一同解决这场京中大疫下的危机和死亡。 由他而起的灾难,也应该终结在他手里。 只有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带来了怎样的后果,他才会明白因他而死的人命并不是轻飘飘的东西。 这样就很好了,谢谢您。 水蛊闷闷地答应下来,身上的力气像一下子泄了干净,连流动的速度都缓慢了许多。 担心它会因为银古一定要处理叶王的决定突然暴起伤人的空吹终于放下了心,白色的蝴蝶扇动翅膀轻轻落在银古肩头。 第24章 空吹的触角靠在银古的脸颊旁,它并不理解人类的心情,此刻却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惆怅。 它望着水蛊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躯体,又望着那个直到此刻还在阳光下张开双臂等待水蛊投入他怀抱的家伙。 空吹摇摇头,它不明白这两个家伙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被伤害者选择原谅,加害之人又做出假惺惺的姿态。 野锈插嘴,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这就是虚伪的人性。 银古摸了摸它们俩,没说话。 水蛊跟他讨论出结果后,终于开始朝洞口移动,去拥抱早已被遗忘在黑暗里的自由。 它们渐渐凝聚成一个透明女人的身形,一步一步往外走。指尖触碰到阳光的那剎那,水蛊全身像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妈妈? 叶王情不自禁地往前踏了一步,想要接住它。 对不起,对不起 他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并不辩解,只是诉说着自己的歉意。 透明黏液做成的女人在阳光下小小转了个圈,裙摆上似乎绽开了流光溢彩的花朵,她转着圈扑进麻仓叶王怀里,用两只手臂拥住他。 他们没法交谈,因为叶王永远听不懂虫的语言,他们没法看清彼此的真容,因为水蛊多年生活在黑暗里早就失去了视物的能力,只能看清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像。 真好,它终于完成了女人最后的遗愿。 水蛊拥抱着叶王,似乎想把它从女人身上感受到的温暖传递给长大成人的叶王。 要好好赎罪,要当个好孩子呀。 拥抱渐渐失去了力量。 叶王已经满脸泪水。 母亲在他的怀中化成一滩透明的水流,顺着地势的坡度,缓缓地缓缓地流走了。 它会流向大海,融化成自由的飞鸟吗? 叶王愣愣的问。 会的。银古点头。 那就好 叶王低下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到底对自己的母亲,他到底对这些虫做了什么啊! 银古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绕过他身边,水蛊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了。如果你还懂得感恩它的话,明天记得来找我。 叶王猛地抬起头,你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银古搞不懂他在震惊什么,我都说过了我是虫的代行人,你不会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吧。 叶王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毕竟神明已经避世许久了,突然冒出一个人说自己是神明使者,怎么听都像是骗子。 银古差点被他气笑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空吹已经张牙舞爪的拍动翅膀飞了起来,冲叶王大叫: 你看清楚一点!这可是我们家超级超级好的代行人,怎么可能是骗子啊! 叶王看着这白色的小东西飞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接住它,和空吹对视,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呢。 第011章 生不如死 空吹后背发凉,立马往后逃回了银古怀里,银古古你看他!他吓唬我! 空吹简直委屈死了,它终于认出来面前的阴阳师正是它曾经见过的那个长相十分俊秀的黑发少年。 叶王的脸实在很受空吹审美的欢迎。 它原先还想着找到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小崽,问问他愿不愿意养一朵小空吹在身边,只要一点点养分,它就愿意开花给他看。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谁想的到他性格这么恶劣啊,呜呜呜。 空吹趴在银古怀里打滚,哼哼唧唧的撒娇,一个眼神也不想分给叶王这个讨厌的家伙。 野锈照旧看不惯它的扭捏作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就爬下了银古的衣角。 褐红色的虫爬上叶王宅邸的围墙,回头催促他们行动,不要再磨磨唧唧了。既然问题困住我们移动的真凶已经被解决了,那就赶紧回去把身体的使用权让给我。 它这话是对着空吹说的。 空吹从银古怀里爬出来朝它呲牙,一边展示自己边缘锋利如刀的翅膀,你确定要跟我抢控制权? 野锈恶狠狠,我还怕了你不成? 眼看它们俩就要当着叶王的面起内讧,银古深觉丢人,一手一个分开马上就要扭打作一团的虫虫。 确实应该去看看之前病人的身体情况,毕竟他们也是虫的信徒。 我们跟那些尸位素餐的神明可不一样,虫是等价交换的好神明大人啊。 想到又能凭借救人的事实为虫赚到不少香甜可口的信仰之力,银古的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啊,说不定再过不久,他就能给虫虫们建起一座神社了。 银古表示自己还挺有成就感的。 银古先生,您这话可不能被世家那些老头子听到了。 叶王看似不经意地插话。 银古哦?了一声,看向他。 少年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开口却不说神明,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您应当还不知道那些老头子早就盯上您了吧? 第25章 盯上我?银古的语气很玩味。 毕竟您和您背后的神明大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很是挫败了神道的风头呢。您要知道,这种大疫向来都是他们收敛信徒财富的利器。 叶王便出身于世家,自然对这里面的阴私之事了如指掌。 这些人命在他们看来只是工具,您治好了平民,传播了自己的信仰,自然就阻碍了他们的路。 不过是一些已经半截黄土埋身的老头子,竟然对真正的神明指指点点,大放阙词,真是无知又可笑的凡人。 叶王在朝堂上听到他们想要公开考验虫仙的时候还只当是看笑话,毕竟他也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会出现什么神明。 估计也就是什么招摇撞骗的骗子侥幸被什么这些大字不识的普通人捧起来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然十分打脸,叶王匆匆带过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只把重点放在讲述这些老资历的阴阳师提出想要跟虫仙公开切磋的提议上。 他们其中大多数人都把您当成了乡下来的懂点医术的村夫,不过就算对象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们也做好了污蔑对方是邪神眷属和倒打一耙的打算。 作为已经被皇家供奉了上百年的大家族,掌握着统治权力的高层到底会相信谁,显而易见。 空吹愤愤不平的开口:那难道我们就要送上去任由他们奚落吗? 人坏!虫好! 虫虫们最多只是性格不合,但是有仇当场就报了,才不会玩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人类却还要考虑利益和名声这些东西。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 它有些舍不得,但是还是狠下心来道:反正大飞机危机已经解决掉了。银古古不想面对这些人的话可以直接离开这个世界,去帮助别的虫虫。 它想要保护对方避免这些讨厌的事,尽管代价是不知何时再见的离别。 反正等我死掉之后,我们还会在光海里面再见的,不是吗? 那是一片包容着一切的海洋。 死掉之后就能和银古古彻底融为一体了,所以虫虫会坚强的等待那一天到来的。 它说着说着,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慢,渐渐地停在银古的领口,用翅膀包裹住自己,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枚颤抖着的白色胸针。 细小的哭声从衣领传到银古耳边。 他无奈的笑笑,伸出手拢住蝴蝶,将它捧在手心里,举到眼前。 银古并没有立马拒绝它的好意,只是说:如果我现在就离开的话,虫虫会感到寂寞吧。 空吹把翅膀打开一条小缝,探头探脑的看着他。 寂寞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写满了回忆,空吹忍不住捧着脑袋,认认真真听下去。 它知道对方一定是在回忆上辈子身为虫师的经历。 翻山越岭的时候,一个人走在旅途的时候,我并不会对死亡感到惧怕。但是我却会害怕寂寞。 毕竟他因为体质特殊,几乎没有人能跟他结伴同行。 于是那茫茫然无边际的雪原,月色下横枝倒影的绝景,人与虫之间隔着的那片璀璨的光海,都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前行的足迹。 那是何等孤独的足迹。 孤独带来故事的种子,寂寞却点燃了它,在人的心底燃起熊熊大火,将一切都烧成灰烬。 所以陪伴虫虫也是代行人应该完成的使命哦。 他垂下眼帘,用长长的睫毛掩饰住自己过往的不安。 空吹只能听到他轻快的声音,于是开心的打开翅膀,飞扑到他脸侧,用十分有元气的声音宣布道: 空吹超级喜欢银古!虫虫会一直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 银古释然的笑了一下,点着它的脑袋感谢它:好,这份承诺我可是会记得一清二楚的。 空吹又犹豫了一下,那,那些想要对付银古的大坏蛋要怎么办啊? 它有些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对方有什么计谋,我接招便是。 为了不让空吹太过担心,他又抛出了一个让虫无法拒绝的理由。 如果我立马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信仰就没用了。没有主持大局维持信仰的人,还并不牢靠的教派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虫虫爱吃的信仰就一点也拿不到了! 这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空吹抱着头嗷嗷叫了一下,还是难以忍住美味力量带来的诱惑。 那就那就算了吧。 它彻底同意了银古的提议。 野锈在一旁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骂骂咧咧教训他们两个:不就是要先打架嘛!我老是听人类说什么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只要我们先把对面打服了,他们再怎么掰扯也掰扯不出花来。 喂喂,这个俗语是这么用的吗? 打服对面吗?值得采纳的建议。银古点头。 你们虫仙都这么简单粗暴吗? 叶王嘴角有些抽搐,不过他并没有出声纠正银古的打算。 毕竟对付这些深谋远虑的老狐狸,还是拳头来的快一些。 第26章 只要真的有能够压倒性将对方打服的实力,哪怕是在怨恨着银古坏了他们好事的家伙,都会担心自己冒犯神明导致脑袋搬家。 就从银古和他的交手来看,这位虫仙背后倚仗着的一整个虫形态的生命体,实力绝对不俗。 只是打服对方是一回事,如果对这些家族供奉的神明出言不逊,或许会被对方扣上邪神的帽子。 叶王分析道:虫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您又直接打着虫仙的名号,很难不让人将大疫和您联系起来。 介时,为了防备虫的入侵,对方或许会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 所以尽量还是不要被他们冠上与人类对立的名头。 他听到了银古和虫虫聊天时说出来的一些关键词,信仰这个东西一向是更偏向神道的那些神官家族常用的词汇。 这似乎是这片土地上神明必不可缺的力量。 重要到哪怕不在人前显露神迹,都要留下神社和神官的传承,让自己世世代代都能从人类身上得到信仰。 那么一个好名声或者说一份正统性,就是很必要的了。 想到这里,他毛遂自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让我跟随您一同前往信徒的家中为他进行治疗。 银古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也是世家出身的阴阳师,哪怕要赎罪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要跟我一同去信徒家中呢? 他在质问麻仓叶王的立场。 叶王无辜的回望回去,我想干什么?我当然是希望您和虫神大人能够世世代代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把那些恶心的家伙一个接一个挤下去。 相必和他原来曾经构思过的将麻仓家屠族的结局相比,让他们失去自己曾经受过的一切权柄和地位,沦落到原先被他们视如草芥的平民阶层,才是对这些自大的家伙最好的惩罚。 我只是想让这些害死了母亲的罪人生不如死罢了。 他哀哀道,睫毛上挂着挥之不去的忧郁。 第012章 沉重之沙 空吹不知道麻仓叶王最后和银古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不过第二天清晨,它趴在银古身上正打哈欠的时候,就看到长相俊秀的少年阴阳师逆着阳光出现在他们落脚的房门面前。 叶王咳,这么看起来你还是有点姿色的。 空吹脸色一红,从翅根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摇摇晃晃差点跌下去。 一定是他一大早就来□□虫虫的错,空吹不肯承认是自己颜控,任性的把所有错误都堆到他头上。 银古回身锁好了房门,招呼叶王,走吧,今天要去看望的信众还很多呢。 银古从居住的街巷往外走,路过人家的小孩子都朝他打招呼,一看就能知道他在孩子里人缘很好。 叶王跟在他背后,提着一些可能会用上的药物。 银古不单单能够诊断因为虫产生的疾病和问题,他常年在山里行走,又有着一个药师朋友,对于治疗一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是手到擒来。 叶王并不会这些技能,不过他单单是拎着东西走在银古身后,就让他们俩这个组合,看起来像是下凡的仙人和身边侍奉的童子。 信众们对于新出现少年的接受度十分良好,既然是跟着虫仙大人一同前来的大人,自然也是蒙受了虫神恩惠的自己人。 而且他们自己也在心里嘀咕过,怎么虫神派下来的神使只有银古先生一个人呢?未免也太没有排面了。 还有不少人看这个教派越来越大,动了心思想要成为同样的神使,就算没法和天生神异的银古大人相比,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高层也好呀。 银古面对这种请求当然是拒绝了,真要让普通人加入这个教派的高层,无疑会被他们发现虫神隐藏在本质之下真面目。 为了他们的心脏考虑,银古强硬的拒绝了这份提议。 被拒绝的人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直到他们看到银古今天突然多出来的少年时,他们的怨恨一下子就消散了。 只有像银古大人和叶王大人这样钟灵琉秀的人,才能被神明看在眼里啊! 他们心悦诚服地说服了自己,那可是不可知不可测的神明,看不上我们这等庸庸碌碌之人也是应当的。 叶王并不只是单纯跟在旁边当个花瓶,每到一处信徒家,他便出手消解掉对方家中盘踞的恶灵或者晦气。 他一出手,信徒就感觉到身体仿佛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连从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都变得明亮了些许。 只跟着银古走了短短一个上午,他的名声就飞快地在虫神教派中流传了起来。 空吹在他施法的空子里偷偷跟银古咬耳朵:银古古不怕他不怀好意,最后偷走虫虫的信仰,把所有的成果都据为己有吗? 银古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让它仔细观察一下这家信徒。 银古正在帮这家的病人换药,生病的和大部分人家一样是抵抗力最弱的老人和小孩,只留了一个青壮年在家照顾他们。 他帮小病人换完绷带,在结尾处打了个蝴蝶结,笑着鼓励她:绘子今天很勇敢哦,换药的时候忍着疼没有哭出来呢。 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摸出一片果脯,塞到眼巴巴等着他奖励自己的绘子手里。 第27章 金黄色的蜜饯捧在孩子柔软的手心里,就像是捧了一颗小小的太阳,珍贵的烫手。 旁边的祖父母一边训斥着孩子的不懂事,一边感谢银古对他们家的关照无论是出手治疗病情,还是后续走访是不忘记给绘子带上小零嘴,他们都将银古为他们提供的帮助记在了心里。 信仰从每个人的身上散出香甜的气味,让整个室内都变得暖洋洋的。 银古大人真是大好人啊。 祖母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小孙女小口小口品尝蜜饯,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绘子立马放下手中的零食,仰起头用清甜的声音道谢: 谢谢银古大人,谢谢虫神大人! 这句话一出,信仰就像是循了香味的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进了空吹的体内,让它一下子就醉倒在极其充沛的力量中。 你看,他们会知道自己应该感谢谁。 只要一直打着虫□□头,这个教派就会有很大一部分信仰成为虫的养料。 剩下的信仰原先是全部灌输进银古在身体里,灌输给他和灌输给虫没有什么区别。 叶王一来,只有这部分信仰被分薄了一些,掺杂着感激的信仰虽然不多,却也渗透进叶王的体内。 空吹担心的就是如果将来他所攫取的信仰越来越多怎么办? 他的生命会有尽头,然而虫的生命会千秋万代延续下去。 空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就是长生种和短生种的不同。 对于人类而言漫长的一辈子,在虫的眼里是更小的单位计数的,熬死了一个人,还会有新的人来接替他,继续维持着这庞大系统的运转。 银古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他能够提供灵力的支持,帮助我们赚取更多的信仰。既然蛋糕做大了,就不用愁多出来的利益怎么分配。 他们看似要分薄信仰,实际上却能得到更多的利益,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银古愿意给他丰润的前提是,他能够确定叶王是属于自己的阵营。 这一点早在他们俩的谈话之间就被证实了。 麻仓叶王隐去了姓氏,只保留着名字,加入了这个新兴的教派。 感谢完银古,绘子又红着脸坐起身,凑到银古旁边跟他八卦:这次新来的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她还是个小豆丁,但是基础的审美还是有的。 穿着一袭雪白狩衣,头发在脑后拢成一束,少年简直可以用眉目如画来形容。 这实在是一个太好看的小哥哥了,也难怪绘子会脸红地打听名字。 银古本想回答,又发现叶王已经结束了驱邪的操作,整理了一下衣服,朝他们走过来。 还是让这位好看的小哥哥亲自告诉你名字吧。 银古逗她,明明是偷偷的观察却被直接点了出来,绘子差点害羞得跳了起来。 银古大人过分!绘子嘟嘴,就算是小女孩也是要面子的。 她简直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她越是害羞,旁边几个大人的笑声就越大。 在下的名字是叶王。 和想象中一样温润好听的声音把她从这窘境中拯救了出来。 叶王大人,她慌乱的抬起眼睛,您的名字真好听,这一定是神明赐给您的名字吧! 年幼的绘子并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神明大人赐下的一定都是好东西。 尽管这是那个家族给予的名字,望着绘子亮晶晶的眼睛,叶王并没有打破她的幻想。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起来:是哦,这是神明大人给予我的赐福。 真好啊。绘子认真的点点头,又问他,如果绘子一直当一个好孩子,神明大人也会赐福我吗? 叶王对眼神躲闪了一下,却逃不过小孩子真诚的追问,他眨了一下眼睛,伸出手摸了摸绘子的头。 只要一直当一个好孩子,神明一定会看到绘子的努力,赐福你的。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从头顶传来,绘子双手握在胸口,闭上眼睛,虔诚的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被神明注视的温度也不过如此了吧,她单纯又激动。 叶王身上混杂着朱砂的莲香从他的手腕处飘散到空中,和绘子身上飘出的梦幻的信仰之力混杂在一起,被飞舞在空中的空吹全部吃进了肚子里。 本虫已经接收到她的愿望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保佑绘子的! 空吹就差拍着肩膀大声让她放心了,可惜绘子听不懂这只小蝴蝶的语言。她只觉得面前和蝴蝶站在一起的银古大人和叶王大人,身上莫名添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 走出这户信徒的家里,银古并没有继续赶往下一家,而是同叶王一起并肩行走在街道上。 感觉如何?他先起了话头。 我,背负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离开绘子的视线之后,叶王立马就失去了轻松愉快的神色。 这孩子明明还什么都不懂,明明只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久,纯洁的连内心的声音都干净透彻宛如一块水晶。 然而却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上,被曾经桎梏在身体里的野锈啃咬着骨肉,日夜忍受着钻心的疼痛。 第28章 他亲眼看着银古为她换药的时候,那双掩盖在被子底下的双腿。 仅存的一些白骨裸露在外,因为细菌的感染已经呈现出黄黑色的渐变,伤口处的血肉已经腐烂了,散发出腐臭的味道。 银古甚至要先割掉这些腐肉才能继续为她上药。 然而忍着这样的痛苦,绘子的心里却并没有阴霾,她心底的笑容和脸上的笑容一样快乐温暖,一样的充满希望。 从她身上逸散出的极其明亮的信仰,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痛苦。 时代浩劫中的一粒沙,具体到某个人身上竟然会造成这样沉重的后果。 她笑得越开心,叶王就越愧疚。 他训斥自己,这都是他所作所为造成的后果。 好几次他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立马从这里逃离,却一次又一次被绘子期待的眼神打败,然后获得拯救。 我想补偿他们家一笔钱,您可以代我匿名转交吗? 他的灵视能够听到绘子许下的愿望。 小女孩的心愿不过是能买一套萱草色的美丽和服,可是家中因为生病已经花光了钱财,这对她来说只是梦中的礼物。 可是对于麻仓叶王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没关系,他们家已经加入了教派成员之间组织的互助会,相信很快就能够赚得维持生计的钱财。 至于和服 银古也收获了信仰之力,自然知道绘子的愿望是什么。 他看着叶王脸上难掩的愧疚,叹了口气,绘子现在连站立都费劲,根本没办法穿这种裙子。 对不起,我 叶王急匆匆道歉。 银古打断他,你可以等到她彻底好起来的时候,亲自把这份礼物送给她。 什么?叶王显然还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我有办法彻底治好她。 第013章 冰糖葫芦 与树木伴生的虫,仿若飞雪般的虫,诞生于泥土与流水中的虫 与自然界一切生命息息相关的千奇百怪的虫,拥有着伤害生命的权力,也掌握着治愈的权能。 最基础的生命体这个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啊。 银古眨着眼睛和他对视,眼睛里盛满了狡黠的笑意,叶王你不知道吗? 我以为你捡到我的手札之后,已经把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了。 叶王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炸毛了。 那天解决水蛊的问题之后,叶王在原地收拾残局,却发现角落里,竟然还有一滩已经凝固在原地的水蛊尸体。 半透明的材质堆聚在一起堆出一个小山包,里面隐约有些其他的颜色。 叶王打开这份包裹在角落的馈赠,里面是一个纸页和封条都已经泛黄的卷轴。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回想刚刚战斗的场景,他已经猜到了这是从银古破损的药箱里掉落的东西。 不过银古的卷轴为什么会被水蛊的尸体包裹在这里。 叶王触摸着这些在死后变的半透明的水蛊,有了结论,这是母亲离开他之前为他留下的一份馈赠。 叶王心脏一紧,双手握住卷轴,甩开袖子大踏步往回走。 守在外面的股宗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战斗,它只看见自己的主人带着一身失意和颓唐,失魂落魄的从禁地出来,然后直奔书房。 他身后的门并没有关住,股宗好奇地探头望过去,里面只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并没有什么珍奇的东西。 它舔了舔自己的爪爪,跟上叶王前往书房的步伐。 书房里的装潢很简单,桌面上只插着几枝清雅的樱花。他的桌子和书架几乎都是简约的风格,唯一看起来带着柔软的部分或许就是书桌边上那个用毛皮造就的猫窝。 股宗在猫窝里踩了两步,心满意足地趴了下去。 往常宛如贵公子一样安静处理文书的叶王大人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股宗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状态,叶王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连腿部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桌面上泛黄的卷轴被他翻得哗哗作响,叶王右手提着毛笔,不断的在一沓白纸上记录着什么。 股宗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激动的表情,让叶王大人都看重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向乖巧的猫又难得起了好奇心,它轻巧的一扭身子,就跳到了旁边的博古架上。 两根尾巴交错摇摆,在空中保持着平衡,股宗轻轻巧巧就落到了书桌上。 它很有分寸,不让自己忍不住乱动的尾巴和修长的毛发影响到叶王的思绪。 股宗蹲在旁边探头去看卷轴上的字,阴火,黑夜来袭,将火熄灭,尸骸所生之火便会混入其中。1 它念了一句话,看着旁边生动形象的配图,不由得一阵恶寒。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又可怖的东西啊,是哪里冒出来的新妖怪吗? 这样想着,它咪咪地问出了声。 叶王停下做笔记的动作,挠挠它的下巴,摇头道:这并不是对于妖怪的描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命体。 生命体? 股宗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第29章 在人类的定义里,将它们称之为虫。种群极其庞大,种族极其多样,拥有看穿过去未来,又能够触摸到生命和灵魂本质的虫。 股宗被他的描述惊讶地叫了一声,喵!虫能拥有这么多厉害的能力,岂不是和神明一样了? 叶王轻轻笑了两声,没错,简直是完美无缺的神明形象。 可惜神代早就过去了喵。股宗慵懒的舔舔毛发,并没有把这些当回事。 是啊,现在的神明已经全部隐入高天原,只是一个劲的朝人类索取着信仰,却不用真身降临世间。 叶王用指节敲着桌面,股宗,你说他们到底是不愿意降下赐福,还是不能够现身此方世界呢? 股宗听着他敲击的声音,顺着他的话细细往下一想,竟然惊起一身冷汗。 倘若神代的消亡是因为神明为某种力量限制在高天原不得出现,那么祂们 不过是一群空有力量的可怜囚徒罢了! 股宗怔怔抬头,终于从自己那一向笑着的主人脸上看出了一丝疯狂。 您它得嗓子眼里就像被塞了几斤棉花,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王的目光淡淡看向他,眼神里是从未出现过的威慑,似乎在逼迫股宗下定决心。 它低低哀求着,那可是神明啊。 属于神明的威名早已深深刻在霓虹大地上每一个妖怪的血脉里,就像是人类刻在dna里对黑夜的惧怕一样,几乎是难以克服的恐惧。 股宗一时间觉得自己并不是趴在叶王的书桌之上,而是踩着一块烧红的铁板,让猫烧得跳脚坐立难安。 它隐隐约约有预感,它的主人似乎想要去进行一项极其伟大的事业。 无论是造神还是弑神,都是只要说出来就让人浑身颤栗的词组。 可是细细想一下,叶王猜测不无道理。 它回忆着听说过的神明故事,迟迟做不出决定。 叶王等了一会儿,见它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便停止了等待。 他又重新握起笔,继续誊抄着这本古老卷轴里需要重点关注的虫类,吸收着这份来自异世界的知识。 卷轴的有些纸页还夹着几片泛黄的叶子。 似乎是从深山里摘下的红叶,叶脉上仿佛还能想象出露水移动的轨迹。 叶王将红叶握在手中,提笔蘸着朱砂在页面上绘制了自己的桔梗印,画完之后,他又把叶片重新夹了回去。 银古先生会发现他的小心机吗? 叶王不知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已经被重新封印好的卷轴,交给面前正笑盈盈反问他你难道不清楚的银古。 您的卷轴在前日的打斗中恰巧遗落了,我今天特意带着它为了还给您。 开玩笑,如果对方完全没有发现这份遗失的卷轴,他可没有自己主动提出来归还的打算。 银古表情微妙地瞥了一眼他,伸手接过来检查了一下,卷轴上的封印果然被人打开过,就算重新粘了回去也能发现端倪。 既然你已经看完了这些,相信有些常识就不用我再告诉你一遍了。 银古倒不是很生气,毕竟是他自己遗落在现场的手札。 再说既然叶王已经自己看了一遍,就应该对于虫有了基础的认知,他就不打算费心再给对方介绍一遍了。 这点还请您放心,我一向是个很好学的学生。 叶王在好学这方面确实是值得夸赞的,当然他也有领悟和融会贯通的天分,不然也不会被誉为麻仓家新一代的天才了。 可是我似乎没有看到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虫? 他翻来覆去实在是没有找到哪个虫能够让人类长出骨头的。 确实没有这样特定种类的虫。 银古肯定他的疑问,不过嘛,虫的本源力量光脉之中凝聚的是充沛的生命力,不仅可以应用在虫的身体上,也可以应用在一切生物的身体上。 我会让绘子饮下光酒,和能够将人异化成虫的光酒不一样,有我引导的这股力量将化作她生长出肢体的一部分。 叶王听到这份力量的应用,眼神中闪过惊喜。太好了,他还能见证自己的罪恶被救赎。 不过我并不能供给每一个受到伤害的信徒,光酒只能治疗每一个小孩子。 银古还有些遗憾。 一方面是操控光酒已经十分不易,它本身数量又少,另一方面只有小孩子的身体能够接受这样澎湃的生命力。成年人和老年人则会成熟的过了头,从里到外腐烂掉。 这便是有利有弊了。 成年人几乎都是家中劳作的栋梁,他们身体一垮,几乎就能毁掉整个家庭。 老年人明明能够喜丧,却要在活着的时候忍受巨大的痛苦。 可是我对他们无能为力。 银古的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阴霾,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还好信徒之间组建起了一个互助会,大家都是被折磨过的可怜人,因此也尽量相互体谅,提供了不少工作岗位。 这是他们的谈话中第二次提到互助会了。 叶王明显对互助会有些感兴趣,又多追问了几句。 第30章 银古提了个建议,既然你这么感兴趣的话,我们明天的行程就定在互助会。 我偶尔也会去帮帮他们的忙,处理一下累积的文书。 你既然识字,想来也能帮上不少忙。 纸张的昂贵,知识背后附加的价值,都决定着识字是一项从不廉价的技能。 这个时代能够识字的普通人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人才或者小有家资了。 所以叶王要是能够加入互助会,或许会能帮上他们很大的忙。 叶王确实有些意动,同时也想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他立马点头同意了。 聊完二人近日的行程,银古插着手往前走,顺手又从口袋里摸到一根虫烟,并不点燃,只是叼在嘴上。 叶王快走两步连忙跟上他。 二人穿过大街小巷,路过街边熙熙攘攘的行人,小商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嬉闹声,牛车经过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组成了市井街头的烟火气。 叶王走着走着,就忍不住瞅了两眼街边售卖的小玩意儿。 银古的余光观察到他的动作,心下失笑,他到底还是个没成年的少年人。 银古在街角停下了脚步,叶王没提防他的动作,鼻子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银古先生? 他有些奇怪,不知对方为何当街停下脚步。 难道说面前遇到了什么强敌?还是银古发现了什么危机? 眼看银古要回头,叶王已经做好了备战准备。 被银古递到他眼前的不是什么危险的敌人,也不是逃跑的指令,只是一串红彤彤的,还裹着糖衣的冰糖葫芦。 这个是? 冰糖葫芦,给你的。吃吧。 银古一把把糖葫芦塞到他手里,顺手又点燃了嘴上叼着的那根烟。 毫无气味的清淡烟雾在早春寒中化开,化出朦胧的山影,笼罩住银古的身形。 银古先生! 叶王跑了两步,追着他的足迹,撞进这片山水画一样的雾境。 第014章 互助组织 存在于虫神教派的互助会组织,并非是和农民协会、商人联盟同一性质的利益共同体。 它并不是由共同身份利益团体组成的扞卫权益的联盟,而是另一个更为奇特的组织。 如果要在成员身上找出一个嵌合的共同点,那么只有虫神信徒这一身份可以称之为共同点。 然而作为组织者的信徒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获得了虫神大人赐福的家伙只是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做惯了农活的男人。 他认为这个互助会是大家感召于虫神大人和银古大人悲悯世人的心情,希望能将这份温柔的帮忙传播给其他人才建立的互助组织。 大家都是因为虫神伸出援手,才度过劫难走到一起的家人,收获了力量,也要好好将力量传递下去。 我明白了。 少年阴阳师将长发束在脑后,宽大的袖子用布条缠绕起来,做出干活的打扮。 他正是今天前来义务劳动的麻仓叶王。 看见少年做出如此认真的态度,负责人忍不住笑了一下,叶王大人和他家中的子侄差不多年纪,因此在他眼中即使是被神明选中的使者,也还是个小家伙。 没关系,银古大人已经提前跟我交代过您受过教育。他指了指身后桌上堆着的文件,叶王大人不必去做那些重建围墙之类的粗活,只要负责一些文书工作就可以了。 叶王并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有什么特殊对待,他摇摇头,我什么都可以干 互助会的标准也不是按照身份划分任务吧。 他不是傻子,对方的心声,明晃晃传过来,负责人因为他的年少想为他安排一些更轻松的活计。 他指了指一对领了任务正往外走的兄妹,他们也是孩子,却接了这里最重的活计。 负责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那对兄妹,神情有些复杂。 叶王立马听到了他的心理活动。 原来那对兄妹家中的长辈在这场大疫中全部死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小孩子相依为命。然而家人们生前为了治病,已经欠下了不少欠款,此刻全部压在他们两个人稚嫩的肩膀上。 兄妹俩严格来说其实并不算虫神的信徒,然而互助会的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负责人更是找到了催债的债主,替他们还清了欠款,将他们的债务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虽然他嘴上说着并不需要兄妹两个人偿还,然而他们却默契的找上了互助会的大门,接下来没什么人做的粗活。 如果你拒绝的话,他们反而会很难受。叶王盯着那两个单薄的身影,声音有些缥缈。 是唉,我怎么劝也没用。 负责人挠了挠头,他确实拿这对固执的兄妹没办法。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叶王已经抬脚朝着兄妹俩的方向走过去。 负责人只看见穿着一袭深蓝色狩衣的身影一个眨眼间就走到门口,叫住了那对兄妹。 陌生人挡住他们的去路,哥哥立马把年幼的妹妹护在身后,眼神里充满着警惕。 他打量着面前的阴阳师。对方的衣服干净整洁,和这处农舍改造的院子格格不入。皮肤白皙细腻,眉宇间是惊人的美貌,周身的气度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第31章 叶王不像是互助会的成员,倒像是哪里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 他不完全是教派信徒,自然也不知晓虫神麾下前几天新上任的另一位使者大人。 挡在前面的哥哥认定对方只是一个,不知为何对他们这种下等人起了好奇心的富家公子,于是态度很无情,你有什么事吗?没事就让开。 倒是被他挡在身后的妹妹,黑溜溜的眼睛从哥哥背后探出来,看了两眼又躲回去。 叶王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不仅因为他们俩之间可能存在的身份差异对他没有好感,甚至还在担心自己觊觎他年幼的妹妹。 对方的妹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就算再怎么禽兽的贵族也不会哦,这些贵族还真不好说。 叶王想起来某位源氏的大人因为思念自己的情人,接走了因为长相酷似情人的小女孩 在养大对方之后,两人成亲了。 甚至被传为佳话,被传为佳话! 叶王很难评价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他只能默默的在他心底给贵族们添了一笔坏印象。 有这样的先例在前,也难怪这个哥哥如此紧张。 叶王能够理解原因,却也不太满意他面对自己的态度。 你们想识字吗?我可以教你们一些基础的常用字和怎么看账本,这样你们将来好歹也有一技之长。 他是想力所能及的帮到对方,考虑到兄妹俩的骨气,他不好直接给钱,这才选择教他们一门手艺。 不必了。男孩想都不想,就拒绝他的提议。 叶王不由得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他看起来真的那么像骗子吗? 是的,对面的男孩不仅非常快速的拒绝了他,甚至还在内心腹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拐卖小孩子的家伙。 叶王脸上温和的微笑差点破功,他暗示道:咱们就在互助会的门口,我怎么看也不像坏人吧。 男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他习惯了从这个世界上接收到的恶意,反而对于单纯的帮助有些警惕和不适。 没必要吧。 男孩有些烦躁的跺了跺脚,没必要,你这样的小少爷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 随便找谁都行,我们还要去干活,告辞了。 叶王的内心其实和他一样烦躁,却没有轻易表露出来。 他伸出手拦住兄妹俩,对方差点撞进他干净的怀里。 哥哥没忍住火气拍开他,掌纹上等泥巴在他的衣服上蹭出一条黑色的痕迹,眼神晦暗了一瞬,又恶声恶气地说:是你自己非要拦上来的,别指望着我给你赔衣服。 叶王没打算让他赔衣服,但是他实在是不擅长对付这种太有主见的小孩子。 或者说他原先遇见的麻仓家的未成年成员,不是忌惮着他的实力不敢多说话,就是暗戳戳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对付他。 通俗来讲那些家伙在他面前一个个怂的像鹌鹑,没有实力还心胸狭窄。 他还从未有过这种他想要补偿对方,然而对面始终冷硬拒绝他的情况。 你应该知道识字之后你们将来会过得更好,不管是去城里找个账房先生,还是多看点书,都对你们有好处。 所以没必要因为这些小脾气拒绝他的提议。 叶王看惯了贵族之间拐弯抹角的阴阳怪气,这种直来直去的交流他确实不擅长。 不过和那些需要虚与委蛇的家伙不一样,他真心实意想要为兄妹两个做点什么。 看见他们的沟通如此困难,负责人想要上前帮双方解围。 不过他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站在屋檐下的银古大人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叶王自己解决。 银古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他们的争论,两个小孩子还在说一些车轱辘话。他站着站着,就靠在身边的柱子上,又叼着一根烟。 阳光便从廊下照射在他银色的头发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让明明穿着一身布衣的银古看起来莫名带了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 负责人交代完手上的事情,走到他身后,看着银古大人沉思的背影。 您是想锻炼叶王大人吗? 他猜测着对方的做法,银古大人应该是想让叶王大人自己和信徒们打成一片,将来接手教派的事物吧? 啊,有这方面的打算。 银古并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负责人看着叶王和兄妹俩艰难的对话,忍俊不禁:小仁他们兄妹俩可是出了名的固执,叶王大人估计又得头疼了。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这个当老师的可没什么好插手的余地。 银古没说出口的是,这也是他自己应该去赎的罪,所以遇到多大的问题都应该自己扛下来。 负责人开玩笑地带着诧异的神情反问他:您站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给叶王大人提供求助的机会吗? 银古无奈的看着他笑了一下,负责人确实猜透了他的想法,总归来说,他还是个被拜托给我的孩子。 叶王大人应该背负了很多东西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负责人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低声感叹着:怀着憎恨,又怀着愧疚,这样的眼神我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第32章 和一边伤害着人类,一边害怕着人类的小妖怪一样,闹着别扭,然后犯下如何后悔都无法挽回的错误。银古接话。 我希望他能够找到自己的归宿。 真希望叶王大人能够把咱们教派当做归宿。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同样的话。 成年人对视一眼,也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 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啊,檀君。 那么就麻烦你了。 第015章 苦涩之糖 将叶王拜托给互助会组织的负责人之后,银古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叫上空吹一起出了门。 白色的小蝴蝶早就不耐烦挂在树上当一个装饰品,听到银古叫它一起出去,立马一展翅膀,兴高采烈地飞舞在银古身边。 银古古跟我偷偷出去,不带它们! 空吹致力于排挤一切想要和它抢代行人的人和虫,明明银古是因为它们的祈愿到来的,凭什么要被这些家伙分薄注意力啊! 银古古是虫虫们一个虫的! 这个话说的很奇怪,但是空吹们的集体意识真的非常喜欢银古。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白色的小蝴蝶一边飞翔,一边绞尽脑汁寻找的形容词。 就像就像喜欢街边小摊贩开着机器卷出来的棉花糖,轻飘飘的云朵被空气卷起来,变成一个香甜的梦。 空吹在现代社会的世界时,看不懂那些小孩子脸上的笑容,可是当它飞舞在银古身边时,却猛地想起来那时的场景。 喜欢银古古就像喜欢棉花糖。 一只白色的小蝴蝶叽叽喳喳的告诉他。 千树万树的白色樱花,在平安京的风里异口同声的告诉他。 银古只诧异了一瞬。 他的脸色一下子温柔的不象样子,他抬手放在眼前,空吹心有灵犀般停在他的手上。 温暖的力量从他的指尖包裹住这只小蝴蝶,他轻轻举了举手,用自己的鼻尖去触碰空吹的小触角。 我也喜欢空吹,就像猫猫喜欢推倒水杯,一遍又一遍推倒桌子上的水杯,是刻在本能里的,永远不会厌烦的喜欢。 是代行人与虫之间天然生长出的纽带,也是他作为银古个人意识下的喜欢。 强大的精神波动一下子从他们俩接触的部分震荡开来,空吹的翅膀几乎一下子变成了粉色,它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 银古古它叫了一声,噗,还没来得及说出接下来的话,它就控制不住的从嘴里吐出了一根雪白的细丝。 这是什么!空吹被吓了一跳,然而更多的白色丝线随着它的声音不断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银古捏出一根丝在线手检查它的状态,丝线是半透明的质感,在阳光下看起来带着点雪白的颜色,很有韧性,粗细几乎是1/5个头发丝。 银古摸了摸下巴,有了猜想。 你可能是要织茧了。 空吹一头雾水,织茧?什么是织茧? 银古跟它详细科普了一下自然界生物体的织茧行为。 空吹吓得差点蹦起来,蝴蝶的样子只是我的拟态,我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要织茧了。 它代入的是破茧之后飞出来就立马进行□□的大扑棱蛾子。 一想到自己会变成那么丑陋的样子,还要到处拉屎,它就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在它心里蛾子的四处下卵和随地拉屎没有什么区别。 银古又捻了捻手中的丝线,随着他的动作,丝线化成了一滩散发着微光的液体。 液体在他的手上很快就被吸收了,银古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多出来一股小小的力量。 和光酒普适性的本源之力不同,这股力量带着更深的空吹的群体印记,具体一点形容,就像是樱花味的光酒。 见状,银古放下了心。 这或许是你吸收的力量过多了,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将难以消化的力量化作织茧的丝线,为你提供生命体升级的契机。 他根据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安抚空吹。 空吹想要长得更大,更漂亮一点吗? 他给还有些瑟瑟发抖的空吹顺毛,别害怕,从茧里醒过来的虫虫一定是更强大更漂亮的空吹。 这大概也是生命体拟态的一种保护措施吧。 是好消息哦。 银古感应着世界意识传来的回应,这说明空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在加深。看来随着大家的信仰之力不断增加,虫虫们逐渐获得了这片大地的认可呢。 他很高兴,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他离开之后,移居到此处的空吹会在世界的排斥中受到伤害。 这片空吹还是第一次迁徙到另一个世界,它并不清楚自己和世界的联系加深之后会发生什么。 未知的东西总是令虫恐惧的。 可是呆在银古手上,听他信誓旦旦的保证,空吹的担忧也放下了许多。 空吹想要五彩斑斓的大翅膀,老是白色的樱花已经看腻了。 它呸呸地吐着丝,一边许下了愿望。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点难办了。 银古轻轻皱了一下眉。 第33章 嗯?虫虫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银古顺着空吹的翅膀根部,轻轻安抚了两下,这才说出他今日本来的打算: 我本来是想去附近的神社和寺庙拜访一下,探听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本来空吹的陪伴和力量是他的底牌。 可是如果空吹即将进入休眠期,他们若是不慎暴露了身份,如果产生了冲突,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我看你不如带上叶王一起去。 空吹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它强撑着眼皮提出建议,洁白无瑕的翅膀在空中扇了两下,翅膀上的鳞粉洒在空气中,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它慢慢低下头,翅膀收拢在身后,肚皮朝上躺在银古手心。嘴中吐出的细密丝线越来越多,已经渐渐在银古手指间留下薄薄的丝网。 银古从药箱中翻出一个小药盒,在底部倒上薄薄一层光酒,将空吹的身体全部浸入在金黄色的酒液中。 半透明的强韧丝线并没有被浸湿,在吸收了液体中的力量后,它们顺着盒子内部的花纹紧紧缠绕着,空吹的身体因此牢牢固定在盒子中央。 确认对方能够在休眠期间安心吸收力量,银古眉眼间满是温柔,手指抚过空吹的小小触角。 空吹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然后就陷入了安静香甜的黑暗沉眠。 银古重新把这只珍贵的小药盒放回药箱,满满到那里药箱背在他背后,却轻的感觉不到重量。 这也是他成为虫的代行人之后获得的特殊体质。 特殊的体质也让他在普通世人的眼里看起来愈发接近神只。 这些特殊之处,加上他多日在京中奔走治病救人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信众都很信服他。 此刻他抬脚走向还在说服男孩的叶王,发丝随风飘荡,不笑时仿若真仙临世,自有一种高洁的态度。 刚才还神色冷硬的哥哥看着他过来,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还在争论什么,只愣愣的望着前方不说话。 叶王见他这样,回头一看,原来是银古过来找他们。 银古走到他们面前,手掌自然而然摸了摸叶王的头顶。 这样亲昵的举动一下子就在哥哥眼中坐实了叶王的身份,他立马意识到对方并不是那些出游的纨绔子弟,而是某种程度上的自己人。 他的耳朵根一下子就烧起来了,面上也隐隐带了一些不好意思。 抱歉,银古大人这位是? 他嘴上冲叶王说着抱歉,眼睛却极其孺慕地看着银古。 连躲在他身后的妹妹都不像刚才那样羞涩,而是抓着哥哥的衣角站出来,有些紧张地甜甜地叫了一声:银古大人好。 银古笑着响应了她,又习惯性将手伸进袖子,掏出两颗在叶王看来包裹的并不精致的金平糖,往小仁兄妹手上一人放了一颗。 妹妹高兴的在原地小小跳了一下,然后珍惜地将糖果收进一侧的小荷包里。 从叶王的角度能看见她的小荷包装满了相似包装的糖果,一颗一颗已经积攒了很久,有些包装都磨损得看不出颜色。 这样劣质的甜意,对她来说却是珍贵到需要积攒起来慢慢品味的幸福。 叶王心口一滞,喃喃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虫神麾下的新使者,叶王。 银古不容置喙的声音惊回了他的思绪,叶王感受着对方的手搭在自己肩头,随着声音中的力道点了点头。 哥哥小仁立马跟他打招呼,叶王大人。 妹妹放好糖果,抬起头也甜甜地叫了他一声。 看出来叶王的状态不是很好,银古笑着帮他解围,叶王他想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不用担心他别有用心,毕竟大家都是虫神眷顾的孩子哦。 他对孩子永远是这种充满笑意的模样。 小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彻底相信了叶王的身份。 不过在你们商讨之前,我要先把叶王借走一段时间。他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叶王肩上,整个人仿佛从身后将他笼罩起来。 稍微有些事需要夜叶王帮忙,等他忙完回来就来教你们识字怎么样? 兄妹俩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这种痛快劲我和刚刚百般推拒的样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叶王半抬起头,能看见身后男人的下巴。 孩子们对他和银谷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银古去而复返的奇怪态度,平民孩子们真实的痛苦生活,种种杂相交织在一起,交织出一个光怪陆离的平安京。 让叶王辨不清方向。 少年人稚嫩的脸庞藏在阴影里,少年人单薄的身体镶嵌在银古怀中。 银古的声音又一次飘渺的仿佛从云端传来。 和我一起去平安京看看真相吧,叶王。 第016章 流动之云 真相是流动之云,谎言却是覆盖天际的颜色。 不亲手触摸到带着凉意的云朵,寻常人便永远不肯相信隐藏在虚假天幕的真相。 平安京郊外的山林还带着冬日未去的寒气,通往山顶神社的漫长参道上看不到几个人影。 冷空气钻入鼻尖,进入肺里,让人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 叶王将身上的衣服拢得更紧了一些,走在前面的银古随手递了过来一条有些发黄的围巾。 第34章 这条围巾看上去应该是某人的珍视之物。 叶王打量着手上的围巾,白色围巾边缘的颜色已经发黄,有着明显的的使用痕迹,但是这条围巾迭得很平整,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污渍,还散发着一股皂角的香气。 一看就是被主人珍藏的东西。 这条围巾是银古曾经使用过的衣物吗? 叶王将围巾缠绕在脖子上,温暖的触感紧贴在他冰凉的皮肤表面,寒风被阻隔在柔软的针织物之外,让人忍不住发出温暖的叹喂。 叶王两只手揣进袖子里,带着围巾走了两步,忍不住抬头问他,银古先生也拥有人类的冷暖感知吗? 他的问题近乎冒犯了,银古脚下不停,依然稳稳的拾阶而上。 叶王快步上了两阶,绕到他身边的台阶上,倒退着往上走,眼睛盯着银古的侧脸。 银古隔绝了自己的灵视,叶王只有靠观察他的神色来猜测他的想法。 他二人一人前进一人倒退,脚下步伐却自若的如履平地,应该是这条山间小路上最奇怪的一对旅客。 银古的脸色根本没有什么变化,眉目间还是淡淡的,不回答叶王的疑问,也不表露自己的态度。 他的眼神依然从容不迫地扫视过山间草木,好像能看到从它们身上逸散出来的微微灵气。 对于叶王的问题,银古只说了一句,再往上走,会越来越冷。 言下之意,叶王不需要那么多好奇心,乖乖把围巾带上闭嘴走路就行。 真冷淡啊。 叶王伸手把脖子上的围巾拉得更紧了一些,严严实实遮住衣领的漏风处。 隔着这温暖的屏障,另一个人的体温隔着料峭寒风传递到他身上。 叶王微微眯起眼,似乎能看见银古背着身后的药箱,迎着风雪跨越千山。 其实就算银古不说,他也能猜到一些。 被如此妥帖收拢在药箱里的衣物还带着对方身上的皂角气息,明明曾经被多次使用过,现在却只剩下送给别人抵御寒风的作用。 银古先生曾经也是人类,他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 至于现在,能够被称为神明使者的家伙恐怕整个人都异化了。 他在石阶上轻松地转了个身,重新恢复成和对方并排行走的姿态。 已经丧失了身为人类的资格,却还留着过去之物,怀念着永远不可能触摸到的曾经。 听起来真是软弱啊,银古先生。 他咀嚼着软弱这个字眼,脸上的表情隐隐带出一点嘲笑。 不过他很乖巧的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否则银古绝对要打乱自己的行程,先在半山腰教育一下这孩子。 他们已经走上了半山腰,随着海拔的升高,时不时有一些云朵飘过他们身边。 云雾飘渺,仿若仙境。 涂着红漆,金碧辉煌的神社就隐藏在这重重云雾之后,昭示着神明辉煌无上的权柄。 银古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定在原地,仰着头用眼神描摹着这人力创造出的神迹。 穷极人力塑造的神迹,被誉为神明的伟大,这个世界实在是荒谬的可笑。 叶王一直不喜欢神道的家伙就来源于此。 在他看来,那些神官巫女们不是披着虚假皮囊的伪善者,就是真心相信谎言的傻子。 只是碍于对方超然的地位,阴阳寮经常有一些需要和对方一起合作的任务。 越是亲自和他们共事,叶王就越是对此感到厌烦。 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普通人,却因为神明的使者这个名头,自以为高人一等,仿佛能够侍奉神明已经让他们成为了另一个与众不同的种族。 嘴上诉说着神明的仁慈和信仰,心里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可是身体上的行动却很诚实地争夺着世俗的名利。 这样的家伙也配口称神圣,身披光环吗? 想到这些事,连见惯了人性丑恶的叶王都有些作呕。 他无法评价那些现在已经失去踪迹的神明曾经做出了多么伟大的事迹值得人们信仰和缅怀。 但是现在这些神明的遗产,是这片世界无法铲除干净的顽藓。 他们确实不配。 银古伸出手按在叶王的肩膀上,不过既然我们马上就要去见见将来的对手,带着这副表情可不行。 经他一提醒,叶王立马敛了脸上严肃的神色,重新挂上那副展示给世人的 叶王喜欢这座神社吗?银古的态度难得有些松动,眼皮微抬,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喜欢倒谈不上,只是觉得让他们住在这里有些可惜。叶王点到为止的回答道。 银古没说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台阶上湿润的青苔昭示着今天并没有访客前来的痕迹。 只有我们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上门,不知道这座神社的宫司会作何感想。 叶王眉眼弯弯,心情很愉快。 银古比他稍稍前半个身子,还没踏出鸟居的范围,就被一股庞大的灵力拦住脚步。 他伸出手,摸到了一层透明屏障,手指弯曲敲上去,能听到类似琉璃的声音。 他被拦在外面,叶王却不受困扰,很轻松的越过了这层屏障,站在更高的台阶上等待银古进来。 第35章 看来我们只能当个恶客了。 银古的掌心贴在屏障之上,手下微微用力,虫的本源之力立马随着他的举动在屏障之上打出一道放射状的伤害。 咔嚓。 一声脆响过后,原本透明的屏障上突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般的裂痕,就像烧制出绵裂的琉璃瓦一样,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银古一边感叹着,一边在裂隙的中央伸手做出推开的动作。 原本坚固的屏障像是顿时化成了一滩流水,稀稀拉拉在空中碎成无数片晶莹剔透的碎片,顺着山间的微风一气儿流下山去。 且不说神社众人发现整座大社加固了上百年神明结界突然破碎之后作何感想。 就连站在银古面前的叶王也因为这份强大的力量有些叹服。 虽然他经过相关修习后也能解开神道这边的重重结界,但到底比不上银古这一手以力破巧来的迅速和震撼。 神明留下来的永久结界,神道的老家伙们以百年为纪在结界上添上去的层层封印,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只不过是等同的脆弱罢了。 虫的光芒真是璀璨到让人睁不开眼。 挥开这层无力的抵抗,银古带着叶王彻底进入了神社的核心地带。 拜殿的大门紧紧关闭着,神官和巫女们都缩在更靠后的本殿里商量着对策。 对面一看就不是来好好沟通的架势,连守护结界都被打破了,恐怕一场恶战难以避免。 他们虽然依靠着神明的恩赐有了一些能力,可是他们的力量跟那些神道里的大人物差的太远了。真要打起来,他们只会沦为牺被牲的炮灰。 有关自己的性命,这些往常高贵到不肯承认自己是普通人的神子神女们,也像普通人一样乱了阵脚,围坐在一起商讨着到底是应该合力进攻还是分头逃跑。 掌管这座神社的宫司没有管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什么,而是十分镇定地跪坐在大殿中央的神像前,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副宫司站在他身边,一起虔诚的参拜主祭神明。 拜了两拜,副宫司直起身来,凌厉的眼刀扫了一眼如同鸟兽般惊惶的人群,手上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肃静 他是一位很严肃的老人,从小就被送到这座神社出家,为这里服务了大半辈子,好容易才做到了副宫司的位置,因此眼里最容不得沙子。 碍于他平常的脾气,他一发话,刚刚还激动的争吵到脸红耳赤的年轻人们立马安静下来。 黑压压一片人群,或是惊疑或是畏惧的眼神通通集中在他身上,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发话。 大家都想知道,在这个时刻站出来的老人是否有着什么解决办法? 想想也对,副宫司毕竟在这座充满秘密的百年神社中待了太久的时间。要是他手中掌握着什么能够扭转局势的神器,也是有可能的。 就算不能扭转局势,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也是好的。 毕竟他们确实缺少一根主心骨。 迎着这些期盼的目光,副宫司头一次感觉自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尊重,他想充满威严地大声发话,激动到连拄着拐杖的手指都打着颤了。 然而激动了好半天,他大张着嘴巴,啊了几声,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遗憾地发现自己成不了大人物是因为自己的确没有真才实学。 众人一看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刚刚的镇定只是佯装出来的形象。还没完全落定的尊敬便加倍化成讽刺的利刃,将站在原地的他扎了个体无完肤。 副宫司哆嗦着身子,又羞又气。慌乱的众人也恢复了刚刚毫无秩序的样子。 闭着眼睛虔诚参拜神像的宫司到底是看不下去了,他缓慢地从跪拜用的垫子上爬起来。 相比于没什么本事,只会训斥别人的副宫司,他有着深厚的灵力和权威,是在场诸人真正打心眼里佩服的对象。 见这些儿戏般的争论竟然惊扰到了宫司大人,年长一点的主事者脸上发红,训斥着自己手下的年轻人实在太沉不住气。 人群的喧闹重归宁静。 宫司扫视了一圈新鲜血液,心下叹了一口气,他到底是没给这座神社培养出能力出众的接班人。 他走下祭台,挥开了周围人的搀扶,一直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走到了主殿的门口。 青天白日,关着神殿的大门像什么样子? 神社可从来没有面对敌人,却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的姿态。 把门打开,所有人整装,迎接贵客。 第017章 鸣尊之社 人群恭敬地顺从了他的指令,很快便行动起来。 容貌俊秀的底层神官分列两队,箕坐于放置神明塑像的正殿台下。身着五彩衣的巫女手持着神乐铃,一动不动的侍奉在台前。 祭祀所用鲜花被插满祭台,唐国珍贵的香料远渡重洋,在这里燃起千金一两的香味。 负责主祭的宫司两手捧着写有神明名讳的板笏,清净又强大的灵力护持在周身,隐隐涤荡出清澈的龙吟声,五色神光从脑后生出,仿若天神加护,让人不可逼视。 他手中玉做的板笏由京中最好的工匠雕刻出繁复的水波纹,在正中央刻着此间神社供奉的尊神名号 第36章 沧海原鸣尊,是也。 正是这位自沧浪之中诞生,掌控着无边波涛澎湃之力的天上地下大尊神。 这位神只虽然在京中也立有如此宏伟的神社,不过祂传播信仰的大本营还是在靠近海边的渔村里。 作为和海洋有关的神只,历来都被饱受大海风浪困扰的渔民当作救世主一样的存在。霓虹作为一个岛国国家,几乎大半国土的靠海生存,因此鸣尊之力几乎都可以与那几位天之中主神相媲美。 不过京中虽不算完全深入内陆,却也离海边的和泉、纪伊等地差了些距离。海洋神明的影响力相较起其他几大神社来说稍显不足。 枪打出头鸟,上门找事自然也要从软柿子开始捏起。 鸣尊大社就很不幸的成了银古拿来开刀的对象。 太阳渐渐跃出云端,阳光普照在山头上,就像普照在他们的坟头。 咳,银古当然不打算这么暴力。 他挂着平和的表情,一手插在风衣的兜里,一手伸出,在敞开的门扉上敲了两声。 不大的声音在无比寂静的环境中宛若平地一声惊雷,殿内众人却不受影响,依然在宫司的领导下虔诚地默念着祭文,试图呼唤到高天原上神明垂下仁慈的一瞥。 见众人无动于衷,银古也不恼。 他非常有风度的站在正殿大门口,带领着叶王,冲着被拥簇在最中央的老人行了个礼。 乡野之人,不曾送上拜帖登门,竟然惹得鸣尊座下的宫司大人如此严阵以待,倒是我们的失礼了。 他看起来在道歉,话中的强硬却是一分不让,甚至隐隐有暗讽的意思。 叶王在一旁听着,差点没笑出声来。 自己这方只有两个人,对面却像摆阵一样坐满了神官巫女,这样的重视,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而且这些表面上看起来纹丝不动,稳坐泰山的神社成员,内心根本不如他们表面上摆出来的一样镇定。 叶王简直要被他们心底挖出来的质疑和不满吵得脑袋疼。 神道这方看似人多势众,却只有一人面临这样的大事不仅手上的行动没有一丝慌乱,内心也表里如一的平静。 叶王感受着这股平静,抬眼看去,正巧跟最中央的手持笏板的老者对上了视线。 麻仓家的天才,连你也受到了这等邪神的蛊惑吗? 宫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和了然,纵使神道一方与你们麻仓家多有不和,你也不该 言下之意倒是将叶王的个人行为当成了他背后家族的示意。 毕竟谁家众星捧月的天才,会莫名其妙跑到一个刚出来不久的教派去当神使呢? 他根本不知道麻仓家这个天才对自己的本家根本没有什么好感,更不可能听从家族族老的话到别的教派当卧底。 他只以为这恐怕是麻仓家听到了什么风声两头下注罢了。 这样想来,宫司心下一定,面上紧绷的神情都松懈了不少。 如果只是神道和阴阳师流派惯常争权夺利的手段,那必然不会闹出太多人命,不然到时候闹到御前,两方人面上都不好看。 如果你们看上了敝社名下的田产,叫大长老传封信也就是了,又何必这样大动干戈。他揣度着面前两人的脸色,见他们似乎是看不上,又补充道:贤侄要是看上了鸣尊在京中的道场,也只管开口。不管是哪一处,由我做主,当下就能把地契送到你手中。 银古和叶王一点也没有被他抛出来的条件所打动。 银古一抬手制止了宫司继续提条件的打算,我们此次前来,并不为俗世中这些金钱和权利。 那是?宫司像是才看到他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对叶王时不同,一下子变得有些盛气凌人起来。 他看上去倒像是把银古当成了仆从一类的人,瞅了一眼对方身上简单廉价的布料,便有些恼怒他在这时候插嘴打断他的商议。 叶王贤侄,依我看,你手下的人还需要再学一学规矩。 叶王不轻不重地顶回去一句,不劳他操心。 也罢也罢,贤侄毕竟是能破解本社传承结界的天才,倒是我越俎代庖了。 叶王眼尾一挑,竟然摇头否认,破解结界的并非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那位高人如今何在?可否为老朽请见一番 宫司没有什么自己认错人的尴尬,只想着如何结识破解这位结界的高手,看看自己能不能出得起对方让对方满意的条件,好重新为他们的鸣尊大社设立新的结界。 出乎他意料的是,叶王往旁边挪了一步,将其貌不扬的银古让了出来,这位正是你要找的那位以一力破碎结界的高人。 叶王未尝没有看热闹的心思,他可是将对方刚刚轻蔑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眼下揭露宫司刚刚轻视的仆从才是真正需要巴结的对象,不知这位宫司打算如何做?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自然不是傻子,他稍稍联想叶王拥有能够听到他人心音的传言,便知道这小子是想看人笑话。 心思一转,嘴上的好话一箩筐的说了出来,端的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这个级别的主事者都是人精,就算让叶王看了笑话丢了面子又如何,哪里比得上交好一位高手? 第37章 虽然看到了自己预想中的滑稽剧,叶王却倍感无趣。 要是对方和他一开始表露出来的一样高洁凛然,仿佛真正的大拿般坚守骨气,叶王或许还能高看他一眼。 现在这样的做法虽然是世人的无奈之举,实在是已经让人厌倦的戏码。 连如此德高望重功力精深的老法师在面对压倒性的强权时,也要做出一副周全应付的样子吗? 费尽心力爬到高位,又是何苦。 大殿内所有人的心声都被他收入耳中,底层仆从只想着如何保全自身,神官巫女盘算着顶梁柱死后自己能分到多少羹,副宫司一边羞愧一边怨恨着站出来的主祀宫司,为什么要让自己显得更像一个小丑 无比嘈杂的恶念与众人内心最深处翻滚着的阴郁欲望就像是一壶沸腾的开水,咕噜咕噜叫嚣着要冲破人情伦理的束缚壮大自己。 叶王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站在前方漫不经心地与老宫司谈话的银古瞬间止住了话头。 废话不必多说了。 他严肃起来的时候,银色的发丝随着嘴唇有力的发音激荡出一小片飞扬的冷酷,为他有如冰霜的面色增添了更多的不近人情。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贵社连下那些小小的田产和道场,也不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攫取更多的利益。 这并不是属于世俗的钱权之争,而是神明之间的作法,是不同信仰体系的道统之争! 他微微一笑,报上自己的名号:虫神座下使者,虫仙银古,特来领教鸣尊神力。 第018章 伪灵之体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言! 此方世界自天之御中主神诞生支配宇宙起,神代七神创造泥土人伦,伊邪那岐及伊邪那美两位神只受命用天之琼矛结合而生国土。 一直到平安时期神代失落,高天原关闭,神只彻底消失于人前,距离现在也才过去了短短几百年。 这片国度里的精怪和小神小仙被神代漫长的统治压弯了脊梁,依旧对象征着神明权威的神社和神官俯首帖耳,丝毫不敢起亵渎之心。 宫司聆听着神明的故事长大,经受着颂神经文的熏陶,把只剩一个雕像的神明奉为自己此生唯一的信仰。连这一身灵力,他都认为自己是在神明的照拂下才得以修炼大成。 俗世的追捧,妖怪的臣服,自身澎湃的灵力,无一不诉说着神明的煌煌伟力。 面对这等伟力,却有人打破了屏障,走到他面前摆明身份说着挑衅鸣尊威严的话。 这是何等不自量力之言! 宫司想要一拍桌子,立马出手擒拿对方脖颈,将银古大卸八块,以敌人的鲜血来平息神明可能会降下的怒火沧海原鸣尊大人可从来不是一位好脾气的神明。 是啊,作为执掌此地的神之言,他应该立马厉声呵斥,一边细数对方的罪过,一面降下代表神明施以的惩罚。 然而现实是,已经风蚀残年的老宫司硬生生忍下了这迎面而来的,仿如一道打在神道脸上响亮巴掌一样的挑衅。 他拉过银古二人,用压的极低的声音和他们讨价还价,试图掏出自己的所有身家与银古在私下里达成协议,提前消弭这场斗争。 银古嘴角微抿,脸上仅仅能被称之为礼貌的笑容不达眼底。 我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贵社下了一封赌上了以神明名誉为赌注的挑战信。 银古有些搞不懂对方既然堂堂正正打开大门应战,为什么又要拉过他想要提前打消他的念头。 他维持着体面的表情,没有一点动摇,但声音相比起刚刚的冷淡明显多了一些温情:我家的虫神大人可正在梦中(孵化),等着我捧着胜利的桂冠为祂加冕。 提起自家虫虫,银古绿宝石般的眼睛就像被暖阳融化的坚冰,情不自禁流露出几丝愉悦的心境。 那么阁下就是彻底拒绝我的提议喽?宫司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带着一些苦意。 他何尝不想挺着腰板说话,可是倘若人的背上肩负了数百人的性命,老去的躯体里还残存着对此世的深深眷恋,他又能从何处寻来年轻时永不服输的拼劲呢? 不过很可惜,他的提议被拒绝了。 宫司的心随着银古眼中笑意的加深渐渐沉了下去。 这个老人终于意识到面前发生的一切是不容更改的,事情的走向已经被敲定,或许连结局都已由造物主写好,他所能做的只是在失败面前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他眼角的余光扫视到或端坐或站立的殿上诸人,赞颂神灵的经文传到他的耳朵里,无形中为他增加了些许力量。 宫司深吸了一口气,大声接下了银古的挑战。 还不到战斗的最后一刻,不亲手试试对方的实力,他怎么就能判定自己一定是失败的这方! 下一刻,银古就看到或暗淡或明亮的光点从所有人的身上飘散出来,汇聚到宫司一人的身上,让他周身环绕着的无形气场都磅礴了几分。 清脆的龙吟从云端,从鲜花围绕着的塑像身上,从宫司的身体里,从神社四周无边无垠的密林里狂啸而来。 青色的灵力旋转着,逐渐旋转成筒状,塑造出和供奉的鸣神形象大致相仿的青龙躯体。 叶王认得这一招,这是以形代神,用灵力塑造出神明躯体,以此形此力来威慑和镇压敌人。 第38章 对于那些被统治了千年的妖怪来说,这样制造出的神明就仿佛祂们真身降临,见到之后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何尝敢继续兴风作浪。 谁知道什么时候高天原就打开一条缝隙,让那些被挑衅了尊严的神明偷偷下界,把他们按在地上锤呢。 但是虫可不是这种存在啊。 要说世界霸主,穿梭到这个世界之前的虫已经不知道在多少个世界成为了主宰一方的大能。 它们是基础生命的构造者,却用渺小铸造了无与伦比的力量,所以才更理解强大的本质。 从异界而来的虫不仅不会被这些已失落的神明留下来的余威吓破胆,正相反,它们敢于挑战一切权威。 哪怕现在站立在此处的并不是用灵力凝结出来的虚影,而是真正的神明本身,银古都会毫不畏惧的站出来代表着虫的意志向祂们宣战。 遥远的东方有一句古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对于虫来说,这个世界的神明之位亦是如此。 银古手掌成刀,力量凝聚出一道气刃劈向空中,无形的刀光直冲青龙首级。 宫司赶紧操控着青龙扭动躯体,堪堪躲过这一击。青龙躲闪及时,仅仅被削掉了半副龙角。 强烈的痛楚自龙角断裂处袭来,镇麻了宫司的半条手臂,连坐在龙角那侧的神官都被掀倒了几个。 好在这仅仅是小伤,倒下的神官很快就有人填补上来,青龙的躯体随着灵力的不断输入也逐渐清晰起来。 龙头的样貌就像石雕一样,被雕琢出清晰的棱角,原本混沌的龙身长出了坚固又厚重的鳞片,龙尾流畅的弧线隐隐有行云流水之感。 就连龙吟声都带着兵戈交伐之气,普通人几乎闻之便有心悦诚服之感。 这样的冲击之下,连叶王都免不得凝力烧符,给自己套了一层又一层的护盾。 随着龙型愈发凝实,银古也有了越来越强的危机感。 绝不能让青龙真正成长起来! 银古必须打断青龙塑形的进程,他试图绕过盘踞在前作为屏障的鸣神躯体,直接切断其身后宫司的动作。 但是对方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龙尾一扫,便有无限锋利之气刺破空间,直冲银古周身多处大穴。 然而银古不避不闪,依然顺着刚才的行动向宫司所在之处接近。 眼看数道利刃快要接近银古的身体,宫司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几处大穴都是人体上最关键的穴位,一旦被刺中,轻则全身瘫痪,重则当场殒命。 双方既然决定做过一场,便都不会手下留情。 此刻看见银古竟然对这种杀招露出一种不以为然的轻视,宫司忍不住幻想起自己的胜利。 下一秒,利刃戳进银古的穴位,凶猛的攻击却像是泥牛入海一般,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余波打在墙上,崩飞了半面墙的砖石。 定睛一看,银古身上却没能留下什么痕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破皮都看不见。 宫司顿时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可是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对方不仅毫发无损,还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哪里知道银古整个身体都是由虫的力量构筑起来的拟态,只是空有人类的表象,却没有血液、骨骼乃至经脉和穴位。 以是针对人体再凌厉攻击在银古身上都不起作用。 这一招没能拦下对方的步伐,青龙立马使出下一招。 庞大的躯体缠绕在银古身上,牢牢控制住他的四肢让他无法挣扎,然后像巨蟒捕食一样紧紧勒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紧,仿佛马上就要将他的脖颈勒断。 银古的身体一下子腾空起来,窒息感和脊椎骨被碾碎的感觉,让人仿佛无限接近死亡。 他挣扎了两下,双手使劲扒住缠绕在脖子上的鳞片,手心渐渐落下两滴和光舅同样色泽的液体。 金色的液体却不像往常一样是补充生命力的圣品,而是一滴在鳞片上,就立马腐蚀出大洞。大洞一边冒着白烟,一边响起滋滋的刺耳之声。 外层的鳞片被腐蚀干净,液体便直接接触到了掩盖在期下的青龙血肉。 得益于灵力补充之后的凝实,鸣神青龙的血肉仅仅被腐蚀出一滩青色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到地面上,露出了仅剩白骨的空洞。 巨大的痛苦一下子席卷了青龙的感官,宫司几乎无法控制它不在殿中暴躁的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梁柱、帷帐、墙壁就像纸糊的一样,被发狂的青龙轻而易举摧毁。 殿外原本明亮的日光也不知何时消失了,黑压压的云层积累起来,云层之间隐隐闪动着雷光,空气中积蓄着大量的水汽,仿佛下一秒就有暴雨倾盆。 相比于为了躲避青龙发狂的攻击不得不起身逃避的众人,银古反而从刚刚的绝境中挣扎出来占据了更主动的位置。 在他的反击之下,宫司迫不得已切断了众人对青龙灵力的传输渠道,好解救出一部分人逃离来自青龙自身的致命攻击。 他只留下了一道联系,好让自己能够勉强操控青龙的行动。 然而失去了众人的支持后,青龙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体型一下子缩小了几倍,就连打出的攻击都软绵绵的没有力量。 眼看银古就要彻底击败鸣神伪灵,彻底斩下这颗龙头,宫司心道不好,咬牙拿出来自己压箱底的杀手锏。 第39章 只见他脚下生风,走到殿中央的鸣神神像之前,草草拜了两拜,便将手伸出前去用力一推 竟然将矗立着的足有两米高的泥像彻底推倒在地,在青石砖的地面上摔得粉碎,崩裂出无数片还带着彩色的碎片。 一股悍然之气从粉碎的神像中猛得升起,和不远处的青龙交织在一起,一下子从青龙的躯体里迸射出了五彩神光。 这是自从这间神社建立起来之后,被储存在神像中的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本来应该定期供给给神明,却随着高天原的关闭彻底失去了输出渠道,被封锁在雕像的体内。 如果不是这场祸事,或许这些信仰之力在很久之后会让遗留在人间的神像真正成为神明的分身。 随着信仰之力进入自己,刚刚还虚弱无力的伪灵,摇身一变,不仅重新恢复了实体的样子,力量也加强了数倍。 祂身体的每个部位无一不是世间塑造的绝美,祂感谢的每个姿态无一不是引得众人垂败拜之举。 祂只要引吭,整片属于神社的区域都感知到了它海洋一般浩瀚没有边际的气息。 银古从祂身上隐隐感觉到了来自神明的真正威压,这才有了几分自己正在挑衅神明的真实感。 风雨倾刻间落了下来,狂暴的雨滴击打着房顶,从四面八方席卷起神明的怒火,宣示着一场真正碾压的开始。 银古手背到身后,将手背贴在药箱上,感知了一下结茧的空吹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在安静的沉眠,随即便安心下来。 确认完空吹的安全,他眼尾上挑,竟然露出几分十足怪异的非人感。 这场战斗,终于有意思起来了。 第019章 非我族类 风雷大作之间,无数宛如霹雳炸弹一样的雨点,从四面漏风的墙壁外弹射进来。 它们并不像普通的雨点一样毫无章法的四处乱飘,而是裹挟着此地主人的灵气,与青龙鸣尊的意念合一,如臂指使,全部冲向大殿中央那个背着药箱的人影。 雨点铸成的炮弹带着千军万马不可阻挡之势一起杀将进来,连带着殿内提供灵气的众人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面对这样扑天盖式的攻势,银古并没有惊慌失措,手腕一转,便有如洪流一般的光酒从掌心溢出。那光酒接触到空气,便化作无比凝实的能量体,在银古的身侧塑造出一片金色的屏障,毫无死角的拦一下各处的攻击。 他的身躯不动,只使出这一招,便连一丝一毫的衣角都没有沾染上渝水湿润的痕迹。 雨滴触碰到屏障的表面,水体内蕴含的灵气立马剧烈的爆炸起来,将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坚固屏障炸出坑坑洼洼的模样。 这是双方力量的比拼,也是双方所积蓄的灵气底蕴的比拼。 青龙自恃于自身积蓄了几百年之间无比雄厚的信仰之力定能压倒对方,于是愈发得意起来,密集的雨点猛砸了一会,直至将那屏障外层全部染上了腐蚀性的青色,才堪堪罢手。 可是待祂定睛一看,就算那屏障的外表再惨烈,也无法掩盖被屏障保护着的银古毫发未损的事实。 实在是祂孤陋寡闻,竟然以为自家从一个世界的信仰中分薄出来的微薄之力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与穿梭于无数世界之外的虫比起来,哪怕银古一时能调动的力量有限,也比祂这点芝麻大小的底蕴大得多。 不过鸣尊也不是完全的死脑筋,见这样爆炸的伤害并不能够将对方完全拿下,祂立马转换了思路。 虽然信仰之力足够供给这样消耗式的攻击很长一段时间,但终究是有限的,与其将灵力放在这样消耗过大的间接攻击上,不如化成一把利刃直接撕开银古的防护。 雨势随之减缓了不少,让摇摇欲坠的墙壁终于有了一点喘息之机。 原先大半的神官和巫女早在雨滴飘进殿内进行无差别攻击的时候就已经四散逃命了。 现在还留在场上的是尚有自保之力高级神职人员。 只见他们身形整肃,手中握着一个仿若勾玉样式的法器,正和沧海原鸣尊大人龙头之处的鳞片自然生长出来的花纹一模一样,显然是仿造神力所塑的器具。 此时众人将此器具取来,俨然一副要为神明驱使之后盾的模样,自然是要对青龙的力量起到一些帮助 果不其然,这些勾玉一样的法器就像是一个个增幅器,一下子将青色神力扩大了好几倍,轰然一下便击开了形如薄纸的屏障。 连带着,自然也给予被那屏障保护着的银古重重一击。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银古就算重生之后的身体素质增强了不少,也依旧被狠狠拍到了墙上,在有些斑驳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洞。 撞击激起一片遮天蔽日的白色烟雾,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让人无从猜测承受了这一击的银古是生是死。 有一些心思浮动的神官简直要迫不及待从所坐的位置直起身来,亲眼见证那惹得神社上下惊慌失措的敌手原地丧命,好借着沧海原鸣神大人的光狠狠扬眉吐气一把。 目睹了银古被一招击飞的叶王却远比对手冷静的多。 他并不像他人一样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等个结果。兀自端立在以自身灵力构建出的安全区内,手中拿着一册泛黄的卷轴,安然自若地端详着上面的文字。 第40章 端的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仿佛不远处发生了无限争端都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看得人牙痒痒。 可是不等神官们将攻击目标转移到他身上,白烟深处就有了动静。 起先是无数翅膀振动的声音,然而却闷闷的像隔了一层纱,然后是新生、绽放、彻底从那狭小的丝茧之中展开自己纤细的身姿。 一只、两只、千万只蝴蝶破茧而出的声音带着勃勃生机,直冲破这白茫茫一片混杂着灰尘的雨雾。 纵然一双翅膀挥动的声音不能在人的耳旁惊起一点波澜,可是无数个这样的小生灵组合在一起,却硬生生卷起了一阵属于虫的风暴。 万蝶振翅的声音仿若一场被奏响在金色殿堂里的交响曲,看似吵杂之间却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错落有致,极其整齐,极其有韵律,让人硬生生从那轻薄如纸的翅膀挥动之间听出了一片杀伐之气。 一只色彩斑斓,翅膀庞大美丽,鳞翅上折射出七彩光芒的生物冲破迷雾,双翅舒展,头颅高昂,向世人展示着它极尽华丽的翅膀和那一看就无比狰狞锋利的口器。 银色头发的异端神使正是被这些看似柔弱实则凶猛的生灵维簇着,漫不经心的踏着满地残骸,整理着略有褶皱的衣襟,从废墟中缓缓走出来。 翠色眼睛里原本透着疏离的瞳仁此刻猛地变成了昆虫一样的复眼,许许多多的瞳孔像丑陋的泡泡一样挤在眼眶之内,看上去密密麻麻,让人起了一后背鸡皮疙瘩,时不时四处转动着收集周围的信息。 银古头上倒没有生出触角来,只是随着那烟雾的散去,他背后那对与升级之后破茧而出的空吹一样的翅膀也随之显露出来。 和拥簇在他周身体型纤细的空吹不一样,银古的翅膀虽然带着同样的花纹,但明显更厚重有力,连散落在色彩周围勾勒出外阔的经脉里都流淌着金色的力量。仿佛只要他一挥翅,便能卷起淹没整个岛屿的狂澜。 对付这样被人力塑造出来的伪神当然,无需他全力挥动自己的翅膀。 光是破茧而出的空吹就能一口一口从青龙身上扯下灵力化作的血肉,将其吞噬殆尽。 银古之前那样谨慎地过招,不过是担心着正在突破关头空吹受到些许外力的影响。 若是破茧而出长出来的新翅膀被影响的丑陋,空吹恐怕要跟他哭上好久的鼻子。 然而树立屏障全力护持了许久,他却从盒子里那枚毫无动静的茧中得了一些感应。 还在沉眠中的空吹隐隐有了一些自己即将突破的预感,可是破茧成蝶说的轻松,那原先作为最好保护壳的茧丝却在这时候变成了最大的阻碍。 单凭空吹还未在空气中变硬的幼翅无法从里面打破这个适合沉眠的摇篮,银古便想办法要利用外力助它一举重生。 前面不过是热热身,银古心里对对方的实力大概有了了解。 他十分确信哪怕是青龙被增幅过的力量也无法轻而易举杀死虫的本体,因此迎上这一击的时候他便将组成屏障的力量一收,任由巨大的冲击波将他和背后的空吹之茧一击贯穿,借助这力量的冲刷成全自己。 鸣尊和场上诸人哪能想得到自己以为的必杀技会为了对方的突破作嫁衣裳,见他被击溃便嘴角上扬,脸上一片喜色。 众人乍然之喜还未庆贺,银古便带着新形态的自己和新形态空吹以一种更强大的姿态回到了场上。 折射着七彩光芒的翅膀收拢在背后,仿佛是传说中神女织就的羽衣,正和穿着此衣的姿容清俊的银古相得益彰。 倒是更显得他是九天之上下凡的神使,而与之作对的众人不过是认不清形式的愚昧凡人罢了。 连声势这般浩大的必杀技都没能解决掉对方,反而让银古变化了一种更加神异的形态这还不能证明到底谁才是天命所钟之人吗? 他们连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也只是逼出了对方的另一种形态。 虽然银古带着极强的非人特征的外表令所有人都有些反胃,可是他们也得打心眼里承认,这个异端,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虫神,恐怕是真的要在平安京截断香火,改天换日了! 这何尝不让许多见过香客如云络绎不绝昔日盛况的老人感到悲凉和心酸。 就连宫司也看破了自己将会面临的结局,无非是成为银古手下败将,将百年大社的名声硬生生在自己的手中毁掉,成为另一个新兴教派的垫脚石。 可越是明白自己注定失败的结局,宫司却不想真的让银古和他身后的邪神这样轻而易举地踩着自己上位。 他的头发花白,脸皮抽动着,眼角阴恻恻地打量着银古展示在人前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如此明显的非人之态安在他原本就俊美的脸庞上,不仅不显得精致,反而透露出更加无措的恐怖。 这样的家伙怎么能成为众人信仰的对象! 这样的邪神怎么能踩着自家的名声,收割全平安京,乃至全部霓虹的信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异族得实名难道会真心实意的庇护人类吗?宫司以己度人,便觉得对方根本是不怀好意所图甚大。 他纵然是拼着所有鸣神信徒和他这把老骨头都要把这等邪异的真相叫人传扬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位看似俊美又仁慈神使的背后真身到底是一个多么令人作呕的模样! 第41章 见场上不管是敌是友,所有人都被背生双翅的银古吸引了目光,宫司便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时机。 他掩在袍下的手微微一招,便有极其亲近的心腹悄悄从位置上起身,不近不远地站在他身后。 宫司嘴唇不动,用极其细微的灵力传声给对方,让他好生记录下眼前的所有真相,寻个时机偷偷从后门的小道下山,将真相告知神道一方和世人。务必要揭破银古悲天悯人的嘴脸,也让诸位同道齐心协力对抗此等妖邪。 那人便领了命,选了个毫不起眼的侧门钻了出去。 银古还正在适应因为空吹此次突破而获得的新力量,并未注意到他离开的身影,就算注意到也只会以为是对方彻底失去信心失败溃逃。 因此一时不察,便让这个极受宫司信任的耳目带着结有宫司灵力的证明偷偷出逃。 银古此时还不知道对方得了宫司授意之后,将今天所看见的真相宣扬出去,会给他添了多少麻烦。 倒是埋首于银古分享给他的书册之间的叶王放下了书本,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咒,折成一个飞鸟的形状。 指尖屈起一弹,灵力便灌注到符纸体内,那鸟儿挥挥翅膀飞了起来,竟是循着耳目留下来的气息摇摇晃晃跟了上去。 叶王虽然听不清宫司交代了什么,可是他把对方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宫司不过是嫉妒银古的强大,又不甘心自己只是他人上位的垫脚石罢了,还非要拉出为民除害的大旗,让人联合起来针对银古和虫神教派。 他也是长着眼睛的人,难道没有看到前段时间的大疫中银古带着这个刚刚成立的教派到处奔忙,帮了多少人,救下了多少条性命吗? 只不过是和神道立场不同,不肯从了他们的利益,便立马被打压成邪端异说。 这些道貌岸然的神官巫女惯会玩弄这样的把戏! 只不过是外表稍微有些殊异,或者有些出众的才能,便被平凡人当成是异类乃至异族的征兆。 普通人的所作所为和神道这些家伙扣帽子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一时间联想到自己,眉心便流露出一段极其讽刺的情绪。 从前对于自己背负的命运的怨恨,和对曾经遭遇的不公经历的愤懑又从积压着的心底翻滚出来,横冲直撞,想要宣泄出自己暴虐的情绪。 叶王一时间竟是想的有些入魔,神思不清,周身的力量被污染了许多,连带着那原先牢固的安全区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他连自己想要将刚才那人的离去之事告知银古的想法都忘记了。周围人心底阴暗的声音,仿佛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叶王只能用自己仅剩的理智艰难地和脑中不停生出的种种邪念进行对抗。 灵视在学习和理解上自然让他如有神助,可是副作用也是极其明显的。叶王只要心神失守,便极易被心魔钻了空子。 可是这种能力却不是想扔就扔的,他幼时控制不住便被各种各样的心音日日缠绕着,不得清净。学了阴阳术之后倒是能控制住一些,加上他也得了官职,偶尔也能避开众人,寻到一些清净的角落好好休息。 不过此次为着防范意外,他便在战斗开始之前亲自解除了自己在自己身上下的禁制。 可是战斗的时候心声本就嘈杂,他看上去并没有插手战局,可是各式各样混合着紧张、后悔、窃喜、恐惧的情绪却被他尽收耳底,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叶王的心态。 量变产生质变,有着宫司这点见不得光的念头做催化,翻涌滚动仿佛一盘污水的心声便猛地增殖了几倍,似乎要将他还保持着清明的灵台涤洗一遍。 叶王的痛苦自然也被不远处的银古觉察到了。 空吹立马分出了一部分力量去保护叶王,好让他不至于在自我挣扎的时候还要分心维护着屏障。 银古也有些自责,他本意原先是探探虚实,了解一下神社运作的基本原则便走。 可是聊着聊着,不知怎的,便跟人家动起手来,甚至闹到了眼下这般神损庙毁的情形,还让叶王又一次陷入了被灵视所扰的困境。 也许是他的态度不够像那些虔诚的信徒一样恭敬,对面的宫司才对他喊打喊杀吗? 银古表示自己不太清楚。 若是让宫司听到他大言不惭的说这些话,准得狠狠啐到他脸上。 谁家打探情报像你们一样嚣张,一来就把别人传承了几百年的守护阵破了啊! 他们可不得以为是大敌来犯,做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么? 第020章 回光之陋 既然空吹已经从沉睡的状态醒过来,银古不需要再顾及茧的安危,自然是速战速决的好! 就算没有叶王此时突发的状况,他也不打算继续跟伪神缠斗下去。 银古察觉到叶王有些走火入魔的现状,却没有像慈父一样立马分出心神去调解和帮助他。 他到底是虫的代行人,不是叶王的保姆,即使应下了水蛊的请求要照拂叶王,也不会像人类的父母一样,孩子一遇到点问题就劳心劳力的立马解决。 值得他花费这种精力的只有虫的情绪而已。 再者说,如果每次因为灵视出现问题都要他去帮忙解决的话,等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叶王没有可以依赖的对象,曾经被银古出手压制的情绪就会触底反弹,让叶王彻底变成毫无心智的妖魔。 第42章 解决心结这种事终究还是得靠叶王自己,银古能为他做的只有带他去看见各式各样的可能性,而不是拘泥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身陷囫囵无法解救。 此时银古能做的,也不过是及时解决这场已经稍显持久的战斗,好从根源替他隔绝心声。 心下打定了主意,银古动起手来便不再像刚才那样只是还击,而是起手便冲着伪神身上关窍而去。 他举手投足之间便有强大无匹的力量随之而动,光是一招一式之间带起的波澜都够众人吃上一壶,更别提作为被攻击对象的青龙本尊了。 刚刚还声势浩大呼风唤雨的龙神鸣尊此刻却像一根被人在手中把玩的细小绳索,在地面上随意翻滚着,扭曲出各式各样的花纹。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银古对付青龙的时候竟然也学着那些捕蛇人的做法,攻击凌厉,专朝龙身之上鳞片防护最薄弱的地方击去,直把那一身看上去格外神气的鳞片打的破破烂烂,远远看上去倒像是谁家当成破烂扔掉的铠甲。 银古本意只是打败对手,并不专为羞辱它,因此戳破对方弱点之后并不折磨,而是直接打出致命一击,了结了青龙的性命。 可怜那鸣尊伪神还没能呼风唤雨逞一逞英雄,巨大的龙头就被直直斩下,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青金色的神血从龙头和龙身的断裂之处喷涌而出,顺着殿内地砖上装饰的花纹流动成蜿蜒曲折的水流,几乎将那青灰色的大理石砖块浸成了深黑的血色。 本来还准备负隅顽抗的神官巫女全部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信奉的神明如此不堪一击,哪怕只是一个被塑造出来的化身,也不应该这样轻易的被人打败啊? 众人的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更多的则是憧憬破灭后相比于心灰意冷更称得上绝望的情感。 这场战斗结束的太快,也太出人意料了! 拿着勾玉法器的高阶神官更是清楚自己能够发挥的力量,正因为清楚自己可以给鸣尊化身的力量带来怎样的增幅,他们看见神明被击败后才更加惊诧。 这次便是真正的心灰意冷了。 不少人甚至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当场就要在手中逼起灵气,化指为刀预备割喉自尽。 宫司立马制止了他们的举动,开玩笑,在敌人面前搞自尽这种事岂不是一场闹剧,不仅对对方产生不了什么伤害,反而会显得自己像是无理取闹的黄口小儿。 有自尽的力气,你哪怕给对方添上一道伤口呢! 宫司感到十分心累。 不过解决了鸣尊伪身,剩下的事情却不好办了。银古本意不打算闹的如此之大,便没有想过后续的处理措施。 到底是应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还是为了不叫他们把此处的消息传出去,就地斩草除根? 银古看着或是颓倒在地,或是颤抖着闭上眼睛不愿意面对这一切的众人,脸上似乎有些挣扎。 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封住他们的口比较好,普天之下没有比死人嘴更严的了,自然还是得解决了他们的性命。 可是银古到底还保留着做人时的记忆,他本身也不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和完全没有人型的青龙战斗时还能毫不犹豫将其斩杀在地。 面对着□□凡躯的人类,他难免有一些物伤其类之感。 略略思考了一瞬,银古倒是从前世的见闻里找出了一种足于应付眼下场面的办法。 他既不想伤了对方性命,又不希望今日发生之事传扬出去,那么唯有将人禁锢起来这一种办法了。 普通画地为牢的法子太容易破解,不过若是借助一种特殊的虫,便可以将他们困在谁也寻不到的隐秘之处。 空吹还飞在半空中帮他紧紧盯梢着场上众人,翅膀挥动的间隙之中便隐隐察觉到世界之外的那片生命之海被人打开了链接。 它抽空看了一眼,发现是银古亲自打开了屏障,还以为他有什么迫不得已之事需要寻求虫虫群体意识的帮忙。 结果下一秒,空吹就看见银古从手上撕出一道发散着蓝光的口子,裂隙对面赫然是璀璨的银河,和呈现出椭圆形流转的银河共同流淌着的金黄色的星星点点的光芒。 空吹只是搭上了光海的顺风车从另一个世界迁徙,还从未亲眼看到过作为生命诞生本源的那片海洋到底徜徉着怎样的美丽。 亲眼见到那些从裂缝中逸散出来的金色光点,空吹心里边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挥动翅膀靠近了一点。 银古见状伸出手把飞过来的空吹在空中略略挡了一下,这种空间裂隙的引力太强,一不小心就会被吸附进去碾得粉碎,他跟空吹解释不让它靠近的原因。 不只是这样的裂隙不能靠近,其实光海对于空吹来说也是有危险的。 银古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空吹因为被阻挡靠近而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翅膀。 为什么虫诞生的地方却不能让虫虫靠近呢?空吹不明白。 既然是生命诞生的地方,自然也是生命终将会回归的地方。银古耐心地跟虫虫解释。 所以对于虫来说,光海意味着死亡和最终的归宿,是只有死后才能靠近的地方。 空吹还有些似懂非懂。 它对于死亡的理解并不真切,不过既然银古拦住了它,它也不是非要凑上去看个究竟。 第43章 空吹摇头晃脑的飞到一边,趴在银古手腕上,等着看银古打开通道到底要干什么。 没让它多等,银古小心翼翼的从缝隙中接出了一条打着旋的,看起来倒像是黑色龙卷风一样的虫。 空吹在脑海里想了一圈,始终也没认出来这到底是谁,便歪着脑袋听银古给它介绍。 银古伸开五指,让那条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小黑虫能够舒适地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这才开口介绍道:它的名字是回陋。 空吹还等着银古继续往下介绍回陋,或者让回陋自己亲口打招呼,可是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却没见到下文。 它扇扇翅膀,好半天才啊了一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疑惑。 银古跟手上的回陋用意念交流了一下,听到对方哼哼唧唧回复一句,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笑得有些无奈,不得不在两只虫虫之间做一个传话人。 嗯回陋跟你打招呼问好。 银古举起缠绕着回陋的那只手,冲着停在自己另一只手腕上的空吹弯了弯指头,就算是他代替着手上的回陋打招呼。 虽然这件事从头到脚都透着荒谬,不过空吹勉勉强强接受了这种打招呼的方式。 大家都是虫,拘泥于人类的礼节干什么! 空吹大度的点点触角,接受了回陋的设定深居简出不爱说话的宅虫。 它从心底涌现出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拍了拍胸脯,让银古放心大胆把回陋好兄弟交给它,让它带着对方适应世界。 银古便问了一下回陋的意见,小黑虫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并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空吹伸出半边翅膀,热情的邀请回陋爬到自己背上来。 小黑虫整个脸都是由旋转着的黑色物质组成的,银古和空吹都看不出来它的神色。 回陋并没有如空吹预想的那样,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它的翅膀上,而是凭借一股无形的力量起飞,整个身体飞到空吹头顶,然后慢慢降落下来,盘绕在它头顶。 隐约间,空吹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像是自己的错觉。 空吹晃了一下脑袋,回陋结结实实趴在它头上,空吹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它实在傻得可爱,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让它浑身不得劲的点到底在哪里。 它摇头把这份错觉扔出脑海,挥动翅膀载着回陋,准备先带它在大殿里溜达一圈,好好跟它炫耀一下自己和银古的战果。 看这里!这些都是我们打下的江山! 它学着在城中听到的那些市井说书人的口气,浑然不觉自己的幼稚可爱。 回陋没有应和它的话,不过纯黑色的眼睛在谁也没有看到的角落里睁开,定定看了空吹和银古的手下败将们几眼,那些人便悄无声息失去了踪迹。 空吹在空中飞了一圈盘旋回来的时候,才茫然地发现了问题:咦我们刚刚路过这里的时候,他们应该还躺在地上吧? 第021章 虫虫软饭 空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些危机。 它背部的肌肉条件反射紧缩起来,两只漂亮的翅膀拍打了几下,紧紧合拢。 能这样悄无声息把敌人变没的家伙,不会是它头上这个,又沉默,又看不出表情的家伙吧! 空吹有心质问回陋,对方是不是导致这些人消失的幕后黑手,是不是故意伪装成自闭虫虫的大boss,是不是故意骗它的大坏蛋? 虫虫真的会难过的! 不过它到底没有把头上的回陋立马甩开,空吹到底还存了点希望,希望是自己的猜测有误,希望自己只是冤枉了好兄弟。 然而它不想残忍的揭开真相的面纱,那个盘踞在它头顶的黑漆漆的家伙却勾起了唇角,用低沉中含着一点恶意的声音开口,打碎了空吹的希望。 诶呀呀,不小心被你发现了。 回陋几乎是贴在空吹的耳边继续道:你说,我应该拿发现真相的小虫怎么办才好呢? 是把它扔回光海回陋停顿了一下,空吹的心脏随着它的停顿被高高揪起。 还是让它和这些人一样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 空吹几乎头皮一紧,立马把头上的回陋甩开,扇动翅膀飞到银古身上,大声喊出来:啊啊啊啊 它属实被自己的想象和回陋营造出的腔调吓得不轻,整只小蝴蝶钻进银古的袖子里,无论怎么说都不肯出来。 银古拢着袖子,笑得有些无奈,歪头看向盘旋着飞在空中回陋,用眼神示意它:你惹哭的空吹,总不能让我来哄吧。 回陋从鼻腔里(虽然它黑色的脸上根本看不见鼻腔)发出一声轻轻的气音。 行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哭鼻子虫还要躲进代行人的袖子里,让别人哄。 它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隔着银古衣袖的布料让空吹听见。 回陋说这种话哪里是在安抚空吹,分明是火上浇油,像是生怕已经被惹哭的空吹不生气。 感受到空吹在袖子里撞来撞去,银古不得不拿出大家长的样子,让回陋不要再逗空吹生气,认认真真给它道个歉。 第44章 刚开始你让我替你跟空吹打招呼的时候怎么说的,我都记着呢。银古知道回陋好面子,精准地拿捏住它的死穴。 回陋想起来自己刚刚为了伪装成高冷人设让银古干的那些事就老脸一红。 它在空中扭动了一下身子,黑色的脸上似乎能看出一点害羞的微红,又争辩了两句:我也不想的,这不是逗小宝太好玩了嘛。 空吹可是光海内部最可爱虫虫投票榜榜首,不逗一下空吹的虫生是不完整的! 银古反驳的话在嘴边硬是没说出来,逗空吹好像确实挺好玩的他有时候也忍不住故意惹毛虫虫,看它赌气的样子。 怎么会有虫一边跟人生气,一边眼巴巴的担心你没有它的照顾会受伤啊! 银古差点被它的小脾气可爱晕了。 一人一虫哄了好半天,空吹才别别扭扭勉强原谅了他们,从银古的领口探出半个头,警惕的望了一下飞行在在半空的回陋。 你不会突然把我变没吧? 它对于那样无影踪的消失还心有余悸,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抓走,被迫离开这个世界。 怎么会呢。回陋跟它保证。 你发誓! 空吹眼泪汪汪的,声音里都噙满了泪花。 你得保证绝对不能在我不同意或者不知情的时候把我变走! 好好好,我发誓,绝对不会在空吹不同意或者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它消失。 回陋实在被它这股可爱劲儿逗的想笑,然而又不敢笑出声,只好硬是憋着表情,一字一句复述它的要求。 得了它的承诺,空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它从银古的领口飞出来,在回陋身边绕了两圈,犹豫了一下还是飞了回来,停在银古右侧耳廓上,假装自己是一枚栩栩如生的装饰品。 空吹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落脚点,小小的触角踩了两下,安稳地靠在柔软的银色发丝旁。 这一番动作下来,它把刚才对回陋的恐惧忘记了不少,于是又兴致勃勃地抬起头想要更加仔细的了解一下回陋的能力是什么。 银古微抬手臂,指尖伸到鬓边,将几缕散碎的发丝重新捋到耳后,好让空吹的翅膀不会被这些碎发勒到。 回陋逗完了空吹,也不再继续跟他们开玩笑,而是开始默默履行自己被召唤而来的使命为这些手下败将找个好去处。 它在空中飞行着施展能力,银古带着空吹跟在它身后,确保回陋并不会因为敌人的垂死挣扎而受伤。 听见空吹的满腹疑问,银古便开始跟它解释回陋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虫。 你可曾听说过一种构筑时空的能力? 无论见到多少次,银古都不得不感叹回陋身上拥有几乎无解的能力。 散发着花香吸引野兽或虫类踏入它陷阱的黑色旋涡,将猎物的时间扭曲成一个回旋的走廊,让他们在丧失记忆后反复生活在同一段时间。1 这就是回陋。 空吹想了一下,又问道:所以刚刚那些消失的人并不是离开了,而是活在了同一段时间里? 活在同一段时间里是什么意思呢空吹并没有陷入过回陋能力中的经历,故而也无从想象这份能力代表的到底是什么。 银古跟它举例子:就像是你过完了一天之后,睁开眼,还重复着跟前一天一模一样的生活。 他讲的例子让空吹越发不明白了,它问,可是我每天睁开眼睛,都在过相同的生活啊?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或者说绝大部分虫,难道不是每天都在过着相同的生活吗? 哪怕偶尔会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可是生活的本质就是一天天以相同的方式生存下去。 睁开眼睛,填饱肚子,获得赖以生活的生存数据,然后结婚生子,延续下一代,又在下一代身上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这样说来,世上的人们和虫们,难道不是一直活在同一段时间里吗? 银古沉默了一会,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空吹的说法很对哦。 他半仰着头,透过破碎的只剩梁柱的房顶朝外看出去,好像能看到这座神社之外的飞鸟和人群,熙熙攘攘,从不止步。 孩子不过是跟随着父母的脚印往前走,后人不过是重蹈着前人覆辙,就像是一场时间的轮回,一遍又一遍上演着相同的故事。 人也不过是在重蹈着自己的覆辙,以相同的思考度过毫无波澜的平静的一生。 但是总有不一样的时候吧?银古眉眼弯弯,像是回忆起了一些高兴的事。 遇见空吹的时候,我的生命便分叉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节点。这个节点之后的我和之前已经截然不同了。 咦?为什么? 因为你的到来,让我的世界变得不同了。正因为有特殊的你存在,我的世界才会拥有不一样的色彩。 空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银古的神色有些感慨,不理解也没关系。虫虫只要知道自己是一模一样的众生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够了。 第45章 空吹骄傲的挺起小胸膛:虫虫当然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啦! 哈哈哈,那全世界最特别的虫虫明白了回陋的能力吗?银古笑得格外开怀。 空吹刚刚扬起来的头瞬间低了下去。 它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虫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啊。 摇头晃脑的小模样直逗得人想笑。 他们在谈笑风生之际,惶惶若丧家之犬瘫倒在地上的众人却尽是汗流浃背。 被永远困在一段相同的时间回旋之中听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惩罚,简直跟神话传说中由那些无比威严的天神降下的怒火一样了。 以是还未落入回陋的控制,他们就先被自己的恐惧牢牢控制着心神,甚至恐惧到了一种涕泗横流的地步。 有些已经陷入了巨大恐慌中的神官仪态都顾不上,连滚带爬扑到银古脚边,一边哭泣着一边恳求对方手下留情。 还有不少人想想看这样的生活就觉得齿冷,却无法逃离虫的控制离开这里,呜咽得几近气绝。 正是这样几乎一致的悲观情绪,才让陷入了巨大恍惚中的叶王难得回过神来。 他一睁眼,就看见一条卷成漩涡的筒状虫飞在银古面前,将被打败的众人暴风式吸入黑色的大洞。 除了银古和空吹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崩溃表情。 这是什么东西?刚刚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全都心态爆炸了? 叶王脸上保持着微笑,可怜、弱小又一无所知。 他漫头雾水地去问银古,这样古怪的场面怎么想都是对方一手造成的吧。 银古先生,我能有幸得知在我暂时失去意识这段时间里,您是怎么打过沧海原鸣尊的吗? 他像一个敏而好学的学生在跟老师请教问题。 银古还没回答,空吹就不经思考地抢答出来:当然是靠伟大的虫虫大人哦! 银古毫无异议,点点头将它的话转述给叶王:是的,我打败鸣神的秘诀,就是吃虫虫软饭。 第022章 黑夜就要到来了 雨过天晴,破破烂烂的神社之中只剩下银古和叶王两个人的身影。 所以您回避杀人的办法就是请回陋将他们困在一段时间回旋之中吗? 叶王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可真是相当掩耳盗铃的操作啊。 没关系,反正每一次回到上一个时间节点的时候,他们的记忆都会消失。 银古表示自己毫无心理压力,连真相都发现不了的话,就不会因为这些真相感到痛苦。 他们会被虚假的世界麻痹感官,于是便不会发现自己一直生活在同一段时间里。 没有死亡也没有痛苦的消失,难道不能称得上是一种双赢吗? 叶王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表示自己实在是叹为观止。 对了,银古将吃饱喝足的回陋收进怀中,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着这座已经空无一人的神社跟叶王说: 叶王喜欢这座神社吗? 一个和他们来时相同的问题。 叶王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回答,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家伙存在,这里看起来确实让人顺眼了不少。 银古无意识的勾了勾唇角,声音里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既然你还算喜欢,这座神社就送给你了。 诶! 叶王被他的慷慨惊得愣在了原地。 不,这怎么说都曾经是神明的居所吧给我的话真的可以吗?叶王摆着手拒绝,袖口宽大的布料在空气中抖落出有些清脆的声音。 他脸上的表情恳切,好像这个回答是他发自内心认同的想法。 空吹从银古的鬓边探出头来,冲着他大喊:虫虫就要给崽崽送神社,送好多好多大大的神社! 银古开口点破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叶王,你难道没有想过这回事吗? 叶王,你在厌恶着凭借神明留下来的余荫作威作福的那些人的时候,有没有对纵容着他们这些行为的神明产生同样的厌恶呢? 银古进行着十分简单又合理的推理。 银古迎着夕阳站立在神社的鸟居之下,万千云霞从他的前方为他披上金黄色的霞光,却也将他身后的阴影拉得更长。 银古站在这仿佛天地明暗的交割线里,就像他本人游走在虫和人的世界之中,让旁人无法看清他的立场。 他质问叶王的东西,正是叶王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过自己无数遍的东西。 为什么人不能质疑神明,取代神明呢?他问叶王,也问着自己。 为什么这里留下来的这个用人力所塑造的神迹,只是因为有着虚无缥缈的□□头,就让旁人连染指的心思都没有呢? 银古压低着声音质问着他,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像是在用这样的说辞引诱着他。 神明已经消失了上百年,这个时代应当是属于人类的时代! 既然那些超越了人类想象的怪物已经被囚禁在高天原,那么祂们留下来的产物就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永远成为故事里才会存在的东西! 第46章 银古看向还沉默着的叶王,脸上的表情似是带上了无限柔情,阳光将他银白色的睫毛都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笑着朝叶王伸出手,我想要建立一个没有神明影响的,没有等级和贵族的,人和虫共生的世界。 叶王聆听着他的说辞,看着他朝自己发出的邀请,竟然也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和对方紧紧握在一起。 固所愿也。 叶王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不知道这份狂妄的愿景是否能在他的有生之年实现。 他也无法将人类的命运肩负在自己的身上,他也从来没有将人类的命运肩负在自己身上。 十多岁的叶王怎么可能会做出百分百正确的决定呢。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要做出这个抉择。 他无可避免地被这份事业感召了,听啊,一个没有神明没有贵族没有特权的世界,简直像是唐国文人笔下的桃花源,每一个字眼都诉说着对自由的渴求。 想必在这个桃花源之中,他亲耳触碰到的那些黑暗都会因为失去了生长的土壤而枯涸。 创造一个新世界,违背常理又孩子气的想法,还真是银古先生会提出来的建议啊。 做出决定之前,叶王的脑海里闪过绘子藏在被子下已经化为白骨的双腿,闪过平安京的贵族们酒池肉林的生活,也闪过互助会的成员眼里的光 那是一种闪耀的光,只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眼里才会出现这种光。 固所愿也。 他回答的心甘情愿。 叶王紧紧地和银古握着手,就像要拉着对方踏上一条永不回头的反叛之路。 他手心的温度从两人双手的交握之处径直传递到银谷冰冷的手心,热情得仿佛一团火焰,感谢您送给我的这座神社 模糊不清的字眼从他的牙关吐出,不像是感谢,倒像是私情的密谋。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叶王眼里藏着的满是清澈的笑意,看着银古的神情,仿佛要将他的一举一动刻进眼底。 这本来就是我的愿望,只是我不敢说出来请求罢了。 就算对方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上,叶王想,他也迟早会踏上这条与整个世界为敌的道路。 银古的出现不过是让他更快也更清醒地意识到世界荒谬的本质,也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对方的邀请呢。 这一刻,他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就是自己没有办法听见银谷本人的心声。 不过那又如何,就算无法跟其他人一样听见心声,叶王和他对视的时候,紧握着双手的时候,也能感受到有一团相同的火焰在他们的心底跳动。 不需要言语,便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将他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快要交汇在一起。 黑夜就要来到了,他们会成为新的太阳。 第023章 世界索然无味 银古他们的动向,神道一方也不是一无所知。 之前得了宫司授意的神官,早在被回陋关进时间漩涡的陷阱之前,就已经选了一条下山的小路匆忙离开了。 叶王虽然发现了他的踪迹,但是因为神智出现了一些混乱,便不小心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唯一还留着一点痕迹的,便是那只悄悄跟随在神官身后的,符纸做成的千纸鹤。 蕴含着灵力的千只鹤摇摇晃晃飞在山间的小路上,根本没想到它的主人已经将它抛之脑后,彻底的忘记了他的去向。 眼看即将离开山林的范围,千纸鹤预感到了自己之后可能会被追踪的对象发现。 它用纸做的小脑瓜努力进行了一下思考,最后得出了结论只有彻底缩小自己的踪迹,粘在对方身上,才能一边节省灵力一边完成追踪目标的使命。 巴掌大的千纸鹤努力缩了一下身子,把自己变成一张指甲盖大小的贴画模样,顺着微风飘呀飘呀,粘在了神官衣摆内侧的角落上,将自己伪装成一朵不起眼的花纹。 它无不得意地想,这样一来目标绝对不会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得意完,它就放任自己收敛起灵力的波动,安心闭上眼睛沉眠在这一方黑暗的角落。 它倒是想的非常好,殊不知正是这个举动让主人叶王也失去了追踪它的办法。 两方一个就快要忘记了这件事,另一个为了节省灵力刻意遮掩了波动进入休眠,竟然谁也没和对方取得联系。 千纸鹤一口气在神官的衣角上睡了三天,直到对方穿过一道拥有强大灵力的结界,它才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往四周看去。 这个神官早已跑出了鸣尊神社名下的范围内,周围全都是看得眼生的景色,布局却十分熟悉。 参道,红色鸟居,遮天蔽日的山林。 哦!又是一家新神社的范围了。 见多识广的千纸鹤一眼就认定了自己的猜想。 它保持着警惕,偷偷探出一个尖尖的头,好让自己圆滚滚的小黑眼睛能够看出一个无人察觉的小缝,看见外界的事物。 这座神社里到处是狐狸和稻穗的标志,神社的规模比鸣尊的那座要大上很多。 庭中间栽种着一棵银杏树,许多又粗又长的染成红色和白色的棉线紧紧缠绕在一起,以树干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伸展,每个绳结上都贴满了画得密密麻麻的符纸。 第47章 正是这些符纸和绳结组成了这座神社强有力的防御结界。 千纸鹤只恨自己生的翅膀,不是两只双手,不能将这里的全貌记下来传递出去。 它倒是知道自己现在势单力薄,不能轻易打草惊蛇,微微露头看一会儿就立马又躲回衣角。 不多时,被它附在身上的神官已经成功通报了姓名,得到了主人家的接见。 随着神官越往里走,香灰蜡烛的味道就越浓重,足以见得这座神社到底有着怎样庞大的名声和香火人气。 真呛鹤鹤! 千纸鹤吸了两口下层充满着香灰的污浊空气,被呛得连连咳嗽,连眼睛的墨迹都被晃匀了不少。 它的情况当然没人注意到,神官按照礼仪和稻荷大社的主祭宫司行了个大礼,扑在对方面前,用一种悲戚的声音朝对方讲述银古和叶王在他们山上实施的种种恶行。 千纸鹤看不见这里宫司的脸色,只能从神官连连叩首的衣角上感受到对方被拒绝的焦急。 稻荷大社主祭宫司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你说你亲眼所见的景象并没有证据,其中还涉及到了麻仓家的人恐怕说服力不够啊。 稻荷的主祭宫司自然不想淌这趟浑水,便找着借口将他往外赶。 不过我们两家情同手足,派几位同僚陪你去一趟究竟也不是不行。他假惺惺地提了个建议,可是听起来却全无诚意,倒像是在打发叫花子。 来自鸣尊神社的神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个结果,一时被气的脸红,连身子都因为气愤而激动得打颤。 老宫司在赴死之前呕心沥血,让我给您带句话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吶!1 他哀哀切切地说:倘若他们针对的仅仅是我们一家尊神,纵然千难百险我也不会来这里自讨没趣。可是您应该能看出来,他们的野心绝对不止于此 剩下便是一些劝对方和其他几个大社一众连手,共同对抗这不知从何冒出来的邪神异端之类的话。 他说得这样真情实感,稻荷宫司也不好充耳不闻,只能做出一副感同深切的样子,连连答应下来自己会承担起这个责任,劝着他放宽心。 为了表示诚意,稻荷宫司甚至还特意从高台上走下来,将跪在地上的神官亲手扶起来,称赞他是心怀世人的贤人。 千纸鹤不耐烦再粘在神官身上,便趁着这个时机偷偷飘了下来,换到了稻荷宫司身上。 它的动作实在是太轻微了,哪怕在布满了神明眼线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叶王的阴阳术实在是要强过这些人太多。 两个人没聊一会儿,神官就自以为得到了稻荷宫司肯定的答复,松了一口气,顺着对方的好意去休息了。 他前脚刚走出神殿,千纸鹤就听见稻荷宫司用一种十分不屑的语气和身边的人对话,言语之间似乎刚刚承诺的一切都不作数。 天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想让我们用全部的力量帮他们对付敌人?开玩笑。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 他们拼上了所有底牌都打不过的敌人,我们难道还指望自己可以一招秒杀吗? 他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别不自量力了,既然都吃到了一份教训,为什么还要硬挺着去触霉头呢。 这话听得千纸鹤直呼内行,就差没给他鼓掌了。 倒是他身边的人有些顾忌,要是麻仓家的小子和那个邪神找上了我们怎么办? 他们刚刚解决了一座神社,怎么会这么快又冲着另一座大社下手?养伤总也得花点时间吧。稻荷宫司并不以为意。 跟他对话的人有些头疼,却碍于他的身份不好说些什么。 千纸鹤留了个心眼,又赶紧跟上这人的脚步,飘到地面上伪装成地毯的花纹。 那人果然没有察觉到异常,踏步经过,一点也没发现千纸鹤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的鞋底。 虽然被人踩在脚底下有点脸疼,千纸鹤默默地想,不过它还是顽强地忍了下来。 现在的它甚至都将自己的使命抛之脑后,只想跟着这些人听听看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局是什么。 没办法,毕竟它本质上是一只吃瓜鹤。 鹤鹤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一场大戏,要是听不到结局,今天晚上准会抓心挠肺得睡不着觉。 它现在跟着的人名义上只是稻荷宫司的副手,实际上却是上一任社主的私生子,因此神社里大部分人都是属于他的势力。 虽然副手没有办法直接跟稻荷宫司在明面上呛声,可是偶有意见相悖的时候,竟有大多数人都是支持他的立场。 这次也不例外,副手离开大殿之后就去找了他父亲生前信任的老人商议这件事。 他当然觉得不够妥当。 如果那名神官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银古他们的野心肯定不止于一个小小的鸣尊神社,或许将来所有人都有大厦倾覆之危。 在危机还没降临之前不做打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心中所想和所担忧的事情告诉这些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 我并不想直接和宫司大人吵架,只是这里到底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回忆,我实在不希望大家的安危出现什么差错。 第48章 他先迭了个甲,也是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不臣之心。 他的话一出来,立马打动了不少人,登时便有人回忆起老社主还在时的景象,恨恨道: 我就知道宫司这个人实在是太目光短浅,怨不得神社在他手下没有多少起色。 嘴上是这么说,他当然也知道近些年香火不盛的原因是神明不再露面了。 可是想要抒发自己的怨恨,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着,尤其是上一任社主离世之后被打压得厉害的的老臣,更是群情激愤,好像立马就要到宫司面前讨个公道。 眼看大家越聊越偏,副手连忙站出来安抚大家的情绪,又努力把话题拉回来,这次的危机,未尝不是我们把宫司拉下来的一次机会。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似乎已经盘算好了要怎么借助这名神官的口,把宫司草菅人命,枉顾得失的事实宣扬出去,然后在社内掀起对宫司本人的不满情绪,借助舆论将他赶下高位。 真是烂俗的套路,千纸鹤点评道。 诶呀呀,世人除了权和利,还有什么真正放在心上的事情呢? 作为一名饱览世事的饕餮客,千纸鹤已经觉得眼前的故事索然无味了。 它挥了挥衣袖,飘飘然下了山。 第024章 心知肚明 千纸鹤飘飘摇摇从野外飞回了城里。 它先是顺着自己过去的记忆,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从侧门飞回了属于麻仓叶王的府邸。 刚一进门,便被留下来守家的猫又股宗扑了个正着。 是叶王大人让你回来找我的吗? 股宗还以为这是叶王看来给它传信的信使,轻轻一挥爪就把千纸鹤按在自己的猫爪之下。 鹤鹤奋力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不仅在做无用功,还会被猫又锋利的爪牙划破自己的肌肤。 它立马躺平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假装自己是只死鹤。 看它真的闭上了眼睛,股宗还以为自己捂得太紧,便将爪子抬起一条小缝,用粉红色的肉垫戳了戳千纸鹤,喂!问你话呢。 千纸鹤躺在地上装死,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见它这样,股宗有些暴躁,两条尾巴拍了一下旁边盛开的花丛,将几朵刚刚露头的花苞拍碎在泥土里。 千纸鹤虽然躺在地上,余光却能看见周围发生的一切。 破碎的花瓣飘到它脑袋旁边,简直是一种无声却又明晃晃的威胁。 千纸鹤立马端正了自己的态度,从地上一跳而起,端端正正地飞在猫又眼前,跟它汇报自己的任务。 刚听了个开头,股宗就露出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立马叫停了千纸鹤。 你刚刚说你是在什么时候被派出去的? 千纸鹤不知道它的表情为什么有这么大波动,还以为自己冒犯到了猫又的忌讳,战战兢兢待在原地,又不敢将刚刚的话复述出来。 直到猫又又一次不耐烦的亮亮爪子,它才在寒光的威慑底下重复了一遍。 我就是在叶王大人和银古大人和鸣尊打架的时候被派出来的呀 这句话到底哪里犯了你忌讳,你倒是直说啊! 鹤鹤不懂,鹤鹤想哭! 千纸鹤不敢在明面上说出来,只敢在心底控诉猫又的霸道。 和它想的不同,股宗并没有被触犯到什么忌讳,露出那种严肃到极点的表情只是因为它又一次想起来叶王曾经和它探讨过的问题 人是否能够战胜神明,取代神明? 股宗不知道人能不能行,但至少妖怪不行。 这个时期,无论是后来远近闻名的大妖怪玉藻前,还是发展壮大乃至建立了庞大西国的白犬家族都只是初露头角。 妖怪们不仅没有能和神明直接抗衡的高端战力,也没有发展出有系统有组织的团体。 刚刚步入平安时代不久,不管是人还是妖怪都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 掌握着强大阴阳术的人类脱离了神明的庇护和控制,终于开始发展出一批脱离了神道范畴,以自创的阴阳术为根基的阴阳师家族。 妖怪虽然慑于往日的余威从不靠近神社,但是对那些荒凉到连巫女都没有的地方却毫不手软。 大半个霓虹国土几乎都笼罩在名为妖怪的阴影之下,让人间变成了炼狱。 就算它们现在并不成气候,也是这片土地上日益滋生出来的顽疾。 可是即使这样,这些土地上的妖怪还经常有神官和阴阳师被派去驱逐它们。它们也不是人类阴阳师的对手,因此往往在某地定居了不久,便被驱赶到下一个地区。 大部分妖怪不是被拔除,就是像它一样被收做式神,在人类的管控下生活。 面对着这样的颓势,谁能敢说要推翻神明,要建立比神明的威名还要高远的妖怪的荣光? 谁有这样的能力?谁有这样的精神?谁能不害怕神明已经镌刻在它们天性中的本能? 股宗不敢想象这一切,甚至连一丁点的念头都不敢有。 可是它却惊恐的发现它的主人不仅有了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还切切实实落实了。 叶王跟它谈论起,神明不过是空有力量的囚徒,这句话才过了没几天,怎么就真的对神社动手了? 第49章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去神社直接挑衅神道的尊严啊! 股宗简直想要厉声尖叫,又怕吸引到了别人的目光,把这件事暴露出去。 因为受到了这样的刺激,它便忘了手下留情这回事,肉垫重重拍了两下千纸鹤,逼着它赶紧把后续说出来。 那叶王大人他们后来有没有打赢鸣神?有没有被对方拿捏住踪迹? 它一迭声地催促到。 千纸鹤被它拍得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被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千纸鹤简直有口难辩,它分明在被派出之后就立马跟着目标对象下山了,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可是猫又是比它高级的多的妖怪,它又不能违背对方的要求。 千纸鹤嘤嘤哭了两声,极力为自己辩解:我当时有任务在身上,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呀! 股宗才不肯相信它的鬼话:谁不知道你是天底下最爱听八卦的千纸鹤。你肯定私下里去了解了结局,不然你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快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 股宗对千纸鹤可算了解得一清二楚,它在稻荷神社的时候确实听了不少八卦,也着重打听了一下鸣神神社的后续。 但是打听到真相是一回事,被对方逼着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它转了转眼睛,不肯说话,反而准备伺机逃跑。 股宗眼疾手快地封锁了它的全部退路,露出一副小恶魔的表情,百般威逼利诱它把后续说出来。 眼看千纸鹤就要迫于它的淫威开口,对方却突然态度大变,露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来。 股宗以为是自己的恐吓还不够,正要露出小猫咪凶猛plus版。 一直修长白皙的手从他的脑后伸来,救走了委屈巴巴的千纸鹤。 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如直接问当事人。 是是叶王大人回来了! 股宗炸了一下毛,立马回头蹭着对方的手,将自己往叶王的怀里埋。 叶王大人~ 因为在自己欺凌弱小千纸鹤的现场被逮住,股宗心虚得紧,连往常不肯大大方方露出来的肚皮都随着动作放在叶王手心,让他随意抚。摸。 叶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顺势抚。摸着它的肚皮,便轻轻将此事揭过不提。 股宗心里凉了半截,灵巧的翻过身,前肢抬起放在胸前,就像人类一样直立起来,十足尊敬地朝叶王行了个礼。 叶王没有拦着它的动作。 股宗低着头不敢动,这本身就是一种暗示了。 一种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暗示。 猫又还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站立在原地,迟迟不敢抬头。 二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僵持住了。 即使他们拥有着及其亲密的关系,即使他们签订了仿佛家人一般的式神与阴阳师之间的契约,即使他们发誓过不会背叛对方 股宗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为什么呢? 它不知道自己在恐惧着什么,只好一个劲的把头往地下埋。 可是,它难道想不起来叶王拥有灵视吗? 它的答案根本不用说出口,根本不用抬头展示出它那犹疑不定的眼神。 光是它那颗砰砰直跳的心,那心声就够说明一切了。 它不仅恐惧着,甚至简直要在这无声的沉默中开始埋怨叶王出现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为什么偏偏,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候回来呢? 为什么偏偏,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做出这种与世界为敌的举动呢? 被叶王亲手捡回来的猫又股宗曾经对他是充满着感激的,可是人不能一直感激着别人,妖也不能。 所有的好积压在心底,慢慢会变成将人压垮的沉重负担。 可是股宗告诉过自己,它是来报恩的,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做出伤害叶王大人的事情。 股宗终于抬起头,冲着叶王喵了声,小生会紧紧追随叶王大人的脚步。 它似是做出了忠诚无比的承诺。 叶王也笑笑,不知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随手揣起在旁边吃瓜的千纸鹤,离开了。 他信步离开了,股宗到像是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几乎是趴在地上蠕动着,一直爬到了门庭前种植的樱花树下,才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棵树是它和叶王大人搬迁到这里的第一天一起种下的。 股宗这样想着,圆滚滚的猫眼莫名有些湿润起来。 庭院中的樱花树无风自动,飘飘洒洒落尽了一树的花瓣。 猫又股宗在树下伫立了很久,半个身子都被花瓣掩埋着,白色的花瓣落在它头上,像是雪落了满头。 春樱一夜之间被东风吹尽,一晚春雪过后,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股宗的毛发,它的胡须猛地一颤,往地上洒落了几滴凝固的水珠。 喵呜一声,它也终于抖下了一身重负,离开了自己伫立的角落。 叶王大人和银古大人和鸣尊打架,它一边走着一边自顾自重复了一遍千纸鹤暴露的信息,银古大人,银古大人? 是那天那个长着银色头发,一点礼貌都没有的客人吗? 第50章 叶王府邸的访客不多,作为迎宾的股宗对每一个客人都记得很清晰。 银古大人是您导致叶王大人做出了这个决定的吗? 它的愤怒像是有了一个宣泄的对象。 股宗嘴里咀嚼着银古的名字,猫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灰色一闪而过。 远在城外辛辛苦苦修缮自己和叶王来之不易的第一个神社的银古,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飞在他身边的空吹往边上闪了一下,带着嫌弃的鼻音道:我就说住在城外的神社太冷了吧,连你都打喷嚏了啊啾! 可恶都是银古古传染给我的啦! 第025章 风花雪月 虽然空吹仅仅是打了一个喷嚏,但银古还是放下手中用来粉刷墙壁的红漆,走过来把它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查看。 虫虫的身体和人类不同,应该不会传染上疾病吧 他自言自语,一边又有些疑心,拎着空吹那对小翅膀上上下下全部检查了一遍。 空吹抖罗一下了触角,精精神神地在空中给他表演了一段飞行,好展示自己并没有生病。 远远看见他们的举动,互助会的负责人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从高高的手脚架上爬下来,打算过来看个究竟。 他身上穿着匠人的衣服,头上还裹着一条发白的头巾,衣服上星星点点洒满了落尘和扬灰。 檀走过来看了一眼,确认完神使和空吹大人并没有受到什么意外伤害,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自家的神使和神明大人谁也没说,悄咪咪地就占据了一位尊神的神社。 不仅用了神秘莫测的手段将原先的人员全部驱逐,还宣布这座神社从此就是属于他们的据点了。 他对神明倒是没有那么多敬畏之心,毕竟一场大疫已经足够让他看清他们从前顶礼膜拜的这些家伙的真面目。 不过 就算已经知晓了自家大人的伟力,谁也想象不到他们竟然这么轻描淡写就拿到了一座神社! 檀被银古大人告知情况的时候,正在互助会的办公室里清查账目。闻言,他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不过不愧是能够被选为负责人的家伙,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立马掏出来平时记录用的纸笔,抬起头用狂热的眼神盯着银古, 银古大人,您对这座神社有什么规划吗 无边夜色寂寥,室内只有橙黄色的烛火微微跳动,银古的面容隐在灯光的阴影之下,檀只能看清他勾起的唇角。 令人胆战心惊,却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移不开眼神。 檀忍不住顺着他颌角的慢慢将视线移动上去,耳垂,银色的碎发,还有自背后舒展开的五彩的蝶翼他对上了对方犹如镶嵌着星子的翠色右眼。 在跳动的橙色光芒之下,那只原本如同波斯猫一般的优雅眼瞳,猛地变成了竖瞳。 檀像是浑身被电流击中,连神经末梢都震颤了一下,立马把头低了下去。 檀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是有些冒犯了,也知道这位大人只有在对待神明和年纪不大的信徒时才会流露出仅有的温情。 他立马朝对方请罪,然而银古大人却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仅没有计较他的罪过,反而将他扶了起来。 银古大人对不起,他顺着对方的力道抬起头,男人俊秀的面孔上隐约露出孩童般的脆弱,像是溺水者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不肯放手。 银古失笑,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突然开始道歉了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成为负责人的。 银古的口气里没有多少质问,有的只是朋友之间的调笑。 在这种气氛下,檀也忍不住放松的心情,出声解释道: 我面对大家的时候当然和面对银古大人不同。 他在互助会内处理问题时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失态,通常都是井井有条,沉稳理智的。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烛光下的色调太过朦胧,还是对方的非人感太过强烈,今天晚上的银古大人只要看一眼就让人呼吸急促。 他捧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深吸了两口气,大着胆子问出了疑问: 您的翅膀 您怎么会突然多出一双和空吹大人十分相似的翅膀 他的眼神简直离不开这对璀璨的翅膀,哪怕对方将翅膀收拢在背后,也很难让人看不见这满目华彩。 作为虫神教派的互助会组织负责人,他有些忧心这样非人的变化是否是银古大人因为受伤才不得不显露出的本貌 檀在心底已经默默认定了银古的本体和他身边一直形影不离的空吹大人一样,是一只蝴蝶。 他忍不住想,哪怕是那些奇闻传说里的蝴蝶妖怪也很难拥有这样美丽的翅膀和无与伦比的力量。 银古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自家负责人的想象里已经变成了蝴蝶怪,他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解释一下这一对翅膀的来由。 他望了望有些矮小狭窄的和室,把檀叫了出去。 夜空并没有星星,只有月亮散发着暗淡的光芒。院子里很空旷,正适合飞行。 银古感受了一下身后多出来的那对翅膀,蝶翼随着他的心意在空气中缓慢舒展开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感,仿佛这对翅膀是他本身就存在的器官,而不是一对附加品或者装饰物 第51章 随着翅膀一寸一寸展开,翅膀上的每一片鳞片都闪烁着炫目又锐利的光,随着风的流动排列成一种又一种神秘的图案。 这样美丽的流光连天上暗淡的月色也盖过去了。 庭院里的樱花树上停满了睡着的空吹,听到有同类展开翅膀的声音,它们从沉眠中醒过来,慢慢绽开了一树繁花。 檀忍不住从袖子中拿出木笛,抵在唇边,咿咿呜呜,吹奏出一首轻缓的小调。 若是让平安京的贵族看到这一幕,他们一定会流着泪称这是风雅的绝景。 然而此夜只有两个人,神明的使者,和他忠实的信徒。 无人留心到这风花雪月的绝景,檀闭目吹完了半曲,睁开眼睛,银发的神使背靠着月光,与他对上眼神。 他忍不住回了个笑。 我一定会为您将神社建造成最符合神明身份的宫殿。 神使和负责人都做出了决定,互助会上下立马飞速运转起来。 利用这些日子积攒起来的资金发布的修建任务很快被人全部接取,还有更多没有接到任务的信众听说了这座神社是献给神明大人的礼物之后,也自发前来帮助。 破损的地方被很快修缮了起来,原先风吹雨打的痕迹被涂上了崭新的红漆,叫人看不出一点时间的印记。 推倒在大殿中央的神像早就被打得粉碎,所有的碎片都扔在了荒草丛生的沟壑里,就算是寻来再巧夺天工的匠人,也不可能复原。 几乎所有人都怀着感激又激动的心情参与进建造,连银古和檀也亲力亲为,拿起了泥瓦工的家伙事儿。 这间因为没有人气显得荒凉破败的神社,一时间到处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信仰从每个笑着干活的人身上盘旋而上,在神社的中央天空被牵引着形成了一棵樱花树的模样。 随着工程进度的加深,这棵樱花树的形象越来越凝实,终于在某一天突破了桎梏,悄无声息地扎根在原先摆放着神像的位置上就好像它原本就长在这里似的。 随着这棵樱花树的出现,附近的草木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键,青山猛地生长出一片郁郁葱葱的新芽,连走过参道前来帮忙的人们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沉疴像是一扫而空,脚步无端轻快了许多。 这自然是一种良性循环的反哺,这里的香火肉眼可见的在未来会繁盛许多。 不过银古暂时还没有开放祭祀的打算。 铲除了恶龙,屠龙少年又化身为新的恶龙,那勇者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 他决定重新想个办法。 他们涉及到了这么多信众,这么多材料的大工程当然不会无人知晓。 神道一方的激进派在会议上几乎气得跳脚,认为这是对他们最大的挑衅。 有脾气暴躁的法师摸着胡须就想带人动手,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有的大神官已经吩咐下去自家的信众绝对不允许掺和到这件事,更不能将材料卖给这些人。 但是还没等他们动手,又有新的消息传来了。 比神道更快做出反应的竟然是阴阳师一方! 麻仓家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据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银古能够造神,立马带着物资和帮助上门,请求结盟,希望能分一杯羹。 然而他们却狠狠吃了一个闭门羹。 这个教派不只是没有接受阴阳师家族的示好,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一般,将他们驱逐出去。 简直是不识好歹! 神道的人接到了这个消息,自以为不会被他们双方连手对付,终于放下心来,甚至还想着接触失了面子的麻仓家。 殊不知被拒绝的麻仓家阴阳师一进入这座神社的范围,就立马感觉到了不同。 他们把这些不同都归咎为树立新神的作用。 甚至觉得对方的拒绝一定是因为这份拒绝背后代表着更大的利益,所以才想要自己独吞,不让他们沾手。 神道开会的时候,麻仓家内部也召开了商议此事的会议。 麻仓叶王带着他的式神猫又股宗出席了会议。 他老神在在地坐在会议室的最末席,嘴角噙着让人看不透的笑,折扇遮住半张脸,只留下两只狐狸般的眼睛围观着众人的争论。 股宗蜷缩在他脚边,冷汗顺着毛发一个劲地冒出来。 它像是被冷风吹着一样,哆嗦了一下。 叶王这才分给它半枚眼神,玉质的声音几乎穿透了它的天灵盖, 股宗,你很冷吗 第026章 甘之如饴 小生不冷,叶王大人。 股宗上下两排牙齿摩擦出刺骨的声响,听起来好像是某种动物啃噬人骨的声音,又有点像锋利的爪子在石板上摩擦的酸牙之声。 它下意识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有些想逃跑,然而身体却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 叶王慢慢从袖中掏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摸上了猫又的脑袋,从它头顶像鱼骨一样的黑色斑纹一路抚摸到股宗脖颈处。 他的声音不含一点怒火,和动作一样温柔极了,然而问出来的话在股宗耳边像惊雷一样炸开。 叶王似是自言自语, 股宗,你说到底是谁把这些消息透露给麻仓家的 感受着他的手就放在自己最致命的弱点上,罪魁祸首紧紧闭上了眼睛,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回复。 第52章 小生也不清楚。 原来是这样啊。 叶王眨了眨眼睛,股宗还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麻仓叶王真的相信了这样拙劣的谎话。 叶王自顾自的继续说: 前两天你回了一趟麻仓本家,我还以为你对这件事一清二楚呢。 您! 您这不是什么都发现了吗! 股宗的第六感疯狂提示它快逃,然而相比于求生的本能,它更明白如果叶王下定决心要把它追回来,它绝对毫无还手之力。 不如省下来努力逃跑的体力,让自己死的体面点。 猫又的两条尾巴讨好似的缠上叶王的手腕。妖怪的体温高得吓人,缠上叶王冰凉如玉质的皮肤,烫得留下了两条红痕。 叶王大人,我知道错了。 它选择低头道歉。 我哪里对你还不够好吗股宗。 叶王用扇子边缘抵住下巴,卷缨冠的系带松松垮垮从他的耳后垂下来,风流潇洒地垂到肩膀前面,尾端的流苏在空中划出一条流畅的弧线。 往常这道弧线,是股宗陪着叶王出席家族会议时最好的逗猫棒。 他们总是坐在没什么人关注的角落,叶王本就不耐烦关心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股宗乐得陪伴着他。 叶王不能带别的东西进来,他们俩个就着在空中摇晃的冠緌也能打发无聊的时光。 然而股宗现在抬头看去,却觉得这道緌带仿佛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又像是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伤疤,只能提醒着它的背叛是多么触目惊心。 人和人的际遇,或者说,人和猫的际遇又怎么会是一成不变的呢 过去的猫又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出背叛叶王的举动,甚至算得上是投靠了他的死对头麻仓家。 可是过去的猫又就算清楚自己追随是的一位离经叛道的主人,也万万不会想到对方选择走上一条堪称与世界为敌的道路。 这几天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是我有哪里对你不够好,还是我没有将我和麻仓家的恩怨清清楚楚告诉你 您没有! 叶王大人并没有哪里对不起小生的地方。 猫又辩解的声音里带着急切和哀伤。 就算它做出了将真相告知麻仓家的选择,它也无法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主人口出恶言,毕竟往日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 人和猫的事,哪里能算得清呢。 在多年的感情和惊世骇俗的压力背后,它只是一个孱弱的小妖怪,根本无法摆脱世俗伦理道德的束缚。 股宗只能选择去做在猫又的概念里是对的事。 叶王静静地听着它的心声,他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 早在他第一次跟股宗提起来自己对于神明那种空有力量的囚徒观点时,他就从对方躲闪的表情和心音里明白过来,他和股宗并不是一类人。 只是他到底还保留着一点幻想,想着股宗到底是他还太天真。 哪怕看过了多少背叛的戏码,竟然还傻傻的相信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 股宗自己偷偷离开府邸前往麻仓本宅的时候并不知道,在它出门之后,叶王站在半掩的门扉之后看着它头也不回的背影,看了很久。 久到一直等不到人的小仁兄妹担心叶王出事,拜托银古来找他。 银古来的时候,正看见叶王出神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小路,脸上既没有表情又不带一丝血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条路上原本是有人的吧 能让叶王失态成这样的,应该是在他心底很重要的家伙,银古猜测到。 真是难得看见叶王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银古每次看见叶王,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很少有这样失神的时候,老是叫人想不起来他也只是十多岁岁的半大孩子。 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还蛮有意思的。银古的神色一下子柔和了下来,连空吹都很给面子的贴了贴叶王的额头。 叶王在烦恼什么呢要不要跟我说说看 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我原来可是翻山越岭去过很多地方的虫师。 叶王完没还全回过神,回嘴道: 高贵的虫仙大人怎么突然愿意承认自己过去的身份了 我也没有否定过我的过去,毕竟人是靠记忆组成的生物,是过去的一切经历塑造了我。 人是有记忆组成的,虫却不一定。 虫自然也是由群体记忆构成的,只是作为代行人的我更多的保留下来曾经身为人时的过往罢了。 那你既不属于人类,也没有完全属于虫吧。叶王的情绪还是很低落。 银古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 你说的也没错,我是游走在两个族群之间的旅人,或者说桥梁也可以。 那你就不感到孤独吗 没有人会一直坚定的站在你这一边,你所做的每个决定都需要用谎言去掩盖背后的真实,当你表现出一点违背他们利益的时候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抛下! 叶王的情绪有些失控,双目带上了痛苦的红色,白得透明的手臂上隐隐有青色的经脉随着暴怒鼓起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第53章 银古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种愤怒,是被背叛吗 他拉着因为失去了同伴而彷徨的少年走进了门扉,单手将对方抵在门板上。 这不是银古会做出来的举动,却是他正在做的事。 背叛是他们这种异类和呼吸一样的存在,他不希望还是个孩子的叶王被这样赤裸的恶意伤得体无完肤。 门板因为他的动作被重重闭合,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谁也不知道门后的两人用如此接近的方式直视着对方。 叶王能感觉到男人的发丝几乎都要扫到自己的睫毛上,左边的刘海特意长到遮住眼眶,他的双瞳锁定着唯一一只露出来的绿色眼睛。 银古宛如帘幕般的刘海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叶王紧张得快要把自己刚才的愤怒抛之脑后了,他的余光忍不住去探寻银古特意掩盖起来的秘密。 嗯,我被亲手养大的妖怪背叛了。叶王想微笑,扯了扯嘴唇,却找不出一点笑意。。 叶王此时的愤怒已经去了八九分,表演出来的不过是他特意展现的脆弱。 太孤独了。 因为我是异类,所以不管是谁我都无法留住吗 他半真半假地悲伤着,这些话未尝不是他的真心话,只是在许许多多年因为灵视被排挤在外的经历中,他早就学会了不去用质问伤害自己。 追寻着想要在手中紧握着什么,换来的从来都是徒劳和更大的痛苦。 叶王不会去做这种无用功。 被别人抛下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不受欢迎的异类。银古想也不想就将自己灼热的呼吸凑上来,毫不在意自己已经突破了对方的社交安全距离。 人本来就是孤独的动物。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所有人都是这趟旅程上的过客,只有自己永远不会背离自己选定的道路。 为这种注定的背叛伤心,不如接纳本身就身处孤独的现实。 他曾经一个人跨过路迢迢,水千程,追寻着千奇百怪的虫的足迹,从住着庞大白色灵蛇的山间一直走到只能看见辽阔海面的小岛上。 无人做伴,也无人能与引虫的他做伴。 就算在旅途中结下了彼此难以斩断的羁绊,也免不了在现实的面前割舍下缘分。 就当作是一场梦,在冬天的火炉旁留下,在春天到来时背起行囊,闭上眼睛的时候,还能回忆起当时心脏跳动的感觉。 银古换了个姿势,伸手将少年拥进怀中,一手拍着他的背,尝试安抚道: 孤独是人生的常态所以要不要试着接纳虫虫 他轻笑着,轻描淡写地用语言点出最残忍的真相,然后抛出了一个令人无比心动的提议。 虫虽然有自己的意识,但是只要祂选择了你,就绝对会全部,一点点不剩的接纳你。 不管是哪一部分。 不管是你的痛苦,不管是你的归属感,不管是你离经叛道的一切,你暗藏的疯狂,你最恢宏的愿景 祂是伟大的,包容一切的生命体。 银古的眼神几乎要咬上叶王的心,这份邀请了来得太及时也太有诱惑力,教人根本生不出一点拒绝的心思来。 叶王一口咬住这送到他面前汁水横流的桃子,咬破颇具诱惑力的表皮,无论底下是否藏着剧毒的果肉。 我们早已经是共犯。 他甘之如饴。 按照原着,银古并不会这样情绪外露,毕竟他是作者的眼睛,是记录一切故事的人。 但是这里的叶王是一个他需要负有责任的孩子,也是他下意识看好的继承人,所以才忍不住接近了叶王的社交安全距离。 第027章 卧底我自己 思绪回笼,叶王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跟股宗挑破真相后升起无边怒火。 他仅仅是张牙舞爪地恐吓一下了本身就心虚得发抖的小猫咪,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他就已经被对方那副引颈受戮的情态呕得反胃。 罢了,叶王觉得有些无趣。 跟一只小猫咪计较什么呢,他早就知道对方是一只懦弱,愚蠢的小猫咪,被别人随随便便一哄就会跑掉。 本就不是同路人,何必强求它的跟随。 猫又的背叛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在羽翼未丰之时随意诉说自己的野望。 这点程度就被吓跑了,真是胆小 他收回还抵在股宗命门处的扇子。檀香木做的扇子随着他手腕的转动轻巧闭合,在空气中激荡出一阵香灰燃尽后的味道。 股宗浑身一个激灵,像是感应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它执拗地拉住叶王的裤脚,猫爪扒在布料上差点扯出两道丝线。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股宗的腰部托举起它,强硬又坚决的把它从叶王身上拽了下来。 股宗。叶王像过去一样喊着它的名字,露出像过去一样的笑容。 猫又在空中呜咽着,两条尾巴彻底耷拉到地板上,没有一点光泽,就像是变成了两根装饰用的皮草。 如果不想被报复的话,别让我再看见你。 第54章 他用股宗最熟悉的语气和表情说出了最残忍的判决叶王要彻底赶它走! 股宗在空中奋力挣扎着四肢,像划水一样想要靠近叶王,重新对他诉说自己的后悔。 它想了很多种结局,失去小零食,被封印灵力,受刑无论哪一种结局都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它只想着告诉麻仓家的人真相,让对方帮忙把走上歪路的叶王回来,可万万没想过要彻底离开叶王大人啊! 捏住股宗的无形力量将它牢牢控制在叶王的一定范围之外,任凭它怎么凄厉的嚎叫都不理会。 这样鸡飞狗跳的情形连坐在叶王身边的族人都忍不住回头去看,甚至还有人想去劝劝狠心的主人,怎么能这样对待猫又呢 可是他们一看见猫又的主人是端坐在末席的叶王,又看见对方一脸专注根本不受影响的样子,也熄了开口求情的心思。 没必要为了一只不知死活的小妖怪招惹这个煞星。 还有的人想要钻研旁门左道,趁机凑上前去问他, 你是真的不想再收留这只小妖怪了吗 叶王轻轻颔首。 那人高兴极了, 既然如此,就把这只妖怪转让给我吧! 叶王瞥了对方一眼,啊,这是一个想要通过猫又得知他有没有什么特殊修炼方法的投机家伙。 随你。股宗现在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不打算管闲事。 猫又听见了他俩的对话,双目赤红,脊背高高地拱起一片炸毛,爪子不受控制的从肉垫里冒出。 它从空中跳下来,爪牙在麻仓本家的青石砖地面上狠狠划出几道锋利的痕迹,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叶王用余光看着它,直到猫又的身影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他才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把注意力回到会议上。 家主和长老们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已经统一了想法,那就是银古的身上一定隐藏着极其有价值的秘密。 这份秘密的价值让对方连名声在外的阴阳师家族送上门的合作都能推拒,让神道一方为他们火急火燎地展开了全面压制行动。 能和神明扯上关系的事情一定都不是小事情。家主的妻子就是神道一方嫁过来的姬君,因此他掌握不少私下里流传的消息。 就算和神明无关,麻仓家拿到的东西也能让神道的老头子们扼腕叹息好一阵了。 长老们也很赞同他的意见,可是银古一方已经拒绝了他们提出来的合作,再巴巴地送上去,岂不是等着被人家羞辱。 依我看,大长老有些主意, 倒不如我们私下派人跟在神道身后 怎么说家主很感兴趣。 神道要做的事情,无非是暗中破坏掉那位神使的布局。我们的人可以在后面适当的加一把火,等到对方彻底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出手相助,岂不是白得的人情。 这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众人商讨了一阵,都无甚异议。家主便点头通过了这项提议,又指派了几个家族边缘不常露面的阴阳师跟在神道身后,伺机而动。 又就着毫无意义的事情谈了半晌,家主歪头算着账本的时候,扫视了一圈众人。 他从一堆东倒西歪,已经听得昏昏欲睡的底层成员之中看到了唯一一个还坐得端正的家伙。 他年纪大了,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招手派人去叫他往前坐点,想提拔一下这个态度认真的年轻人。 叶王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认真,实则心思已经跑到了银古借给他的古籍上。 却没想到家主身边的小侍从跑到他边上来,说什么家主让他凑近点坐,言语之间满是器重。 叶王差点被逗笑了,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因为家主知晓他的灵视之后为了眼不见心不烦,特意远远安排在最末尾的,怎么现在又回心转意了 他倒是想看看对方打算做什么。叶王顺着对方的意思,坐到了更靠前的位置,好让家主可以看清他的脸。 家主本来还满心欣慰的等着见见家族的后起之秀,叶王一露头,他就在心里叫起苦来: 怎么偏偏是这个冤家! 家主感觉自己被欺骗了,那么多优秀的后辈他怎么偏偏点出来这一位。 家主心里气得想骂人,想到灵视,又赶紧调动灵力把自己的心理活动全部隔绝起来,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喜大于惊的表情。 叶王君果然是麻仓家的栋梁之才他绞尽脑汁找着夸赞的词语,思来想去,倒是有一个能把对方支开的好去处。 你刚刚也听到了我和长老们议论的事情,麻仓家需要从异神那里得到有价值的秘密,这正是你的能力派上用场的时候。 所有人的秘密都会在灵视下一览无余,叶王你简直是天生的情报收集专家。家主对自己的提议越想越妙,派叶王出手不仅专业对口,还能让他暂时的远离麻仓家的核心。 卧底到他身边去吧!麻仓家需要你的付出。 诶呀呀这就是所谓的,我卧底我自己吗 丰姿俊秀的少年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家主紧紧地盯着他,以为他要拒绝。嘴里严肃的呵斥还没出口,就听到叶王笑眯眯地开口答应下来: 第55章 既然您特意为我安排了这么重要的任务,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话说的奇怪,家主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可是他根本不解真相,也完全不清楚当日大闹沧海原鸣尊神社的银古身边还跟着一个麻仓家的年轻人。他只好把这不祥的预感归咎为对方的不情愿,于是板着脸强硬地下达了命令。 叶王十分艰难的忍住了自己的笑意,让造。反头子去卧底自己的教派,简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光是想想就叫人啼笑皆非。 我的一定会好好去卧底的噗哈哈哈! 叶王实在是没忍住荒谬感带来的冲击,放肆地笑出了声。 家主以为他在嘲笑自己,老脸一红,挥手叫人把他立马赶出去完成任务。 叶王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到他走出了麻仓家的范围,都还能听见十分畅快的笑声。 出了这档子事,叶王去互助会教导小仁兄妹识字的时候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直笑得小仁兄妹发毛,以为他被换了一个人。 叶王大人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没有,只不过看见有人在我的眼跟前犯蠢罢了。 叶王:笑死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第028章 神道出手 虫神的神社紧锣密鼓地修缮着,像是一颗石子搅动了这一池沉水,各方势力都不由自主地参与了进来,在其中发挥着或多或少的作用。 银古和叶王还是照常地拜访信徒,为他们治疗疾病同时聆听他们的祈祷,只是偶尔会去神社看看进度。 虫拥有的生死人肉白骨的力量也在这些日积月累的问诊中慢慢体现了出来。 曾经因为疫病在昏睡中被吞噬了全身骨肉的老人和孩子们,发现自己曾经失去的肢体出现了生长的迹象,除了没有经过足够太阳照射而显得发白的皮肤之外,竟然一点一点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 简直是神迹! 尽管他们需要躺在病榻之上忍受着肢体重新生长的巨大痛苦,可是光想想自己还有恢复的可能,这些病人就已经足够感激虫神和神使银古大人的恩赐了。 这样人力不可能达成的效果无疑是反对一切流言的铁证。 因此当民众们接到由那些本地的神社人员发出的通知时,一下子就激起了他们激烈的讨论。 神官大人怎么能说银古大人是骗子呢明明我家的亲戚上个月才在银古大人的帮助下醒了过来,好生养了一段时间,现在都能下地干活了。这是有亲戚信奉虫神的人。 就是就是,我听到还有的巫女大人说银古大人是异端,咱们信奉是的邪神哩!有个农妇也忍不住插嘴。 那你怎么回复的围观的好事者发问。 我当场就啐了她一口!她很得意, 我家娃仔生病的时候我到处求医问药也不见她出来帮我找个医生,还不是靠银古大人治好了。现在倒是出来想要把人家真正干好事的神使撇到一边,自己挣这个名头吗 围观群众十分支持她的观点,甚至觉得银古一定是得罪了人,才被别人泼了污水。 像银古大人那样真心实意帮助信徒的神使怎么可能是邪神的侍从呢! 谁家邪神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费尽心力给他们治病,早就把他们抓起来一个一个吃掉了。 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人,谁还没有一两个在大疫中得病的亲戚,且不说被关照的这份态度,就是对方起死回生的力量也足够确信不是凡人了。 正因为有这样庞大的舆论基础,神道忙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想要挑起的舆论战根本没打起来,就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彻底涅灭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既然虫神教很着急要修缮好新的神社,他们便在这上面动手脚使绊子。 神道一方毕竟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上百年的时间,无论是政治底蕴还是经济底蕴都很充足。 他们四处联络大商人大贵族,要求他们拒绝将建筑材料和粮食提供给跟这个教派相关的所有人。 好一招釜底抽薪! 在神道的号召力之下,神社的建设步伐一下子几近停滞。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信徒都不敢在明面之下宣布自己的身份来支持他们,毕竟大家都是要买米吃饭的。 银古起初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他上门回访的时候遇见信徒一家挂着尴尬的笑容,似乎极力掩盖着他来过的痕迹时,他才恍然意识到了几分不对。 不得不说,神道这份手段使得真是出人意料的有效。 感激和信仰不能当饭吃,只有粮食能当饭吃。 他们不是想故意这样对待银古大人,可是作为从来只能被他人主导着命运的蝼蚁,他们又能反抗些什么呢 不仅是明面上的信徒数量减少了,连往常人满为患的互助会都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快活不下去农民接一点任务,赚取一点果腹的佣金。 唯一一对风雨无阻来这里的人竟然不是信徒,而是小仁兄妹。 他们不像是其他信众一样为了神明的庇佑而来,仅仅是为了报答银古大人和负责人檀大人的恩情而已。 他们俩一进门,没有立马去找叶王学习今天的课程,反而直奔檀的办公室。 第56章 檀正在归档之前的档案,胡子拉碴着,黑眼圈很明显,一看就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 办公室里到处都是散落一地的卷轴,小仁拉着妹妹踮着脚从空地上走过去,生怕弄脏了这些珍贵的纸张。 檀摸不清他们的来意,以为他们俩是想在离开这里之前跟自己交代一声,起身给兄妹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看着他们小口小口抿着茶,檀摸了摸自己袖袋里的荷包,盘算着如果他们决心要走,自己能拿出多少钱最后接济一下他们俩。 可是没等他把钱掏出来,小仁却扒开自己层层迭迭的破布衣服,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几串铜钱,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檀有些呆愣,眼角一下子就湿润了。 小仁拉着妹妹,冲着他鞠了一躬: 我和妹妹相信银古大人和檀王大人都是好人,叶王大人也对我们很好。 男孩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想法,似乎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我不相信那些人说的真相,但我和妹妹没有办法站出来反驳他们。 他似乎因为自己做不了什么有些愧疚, 互助会最近资金很紧张吧,这是我们两个攒下来的存款,希望能帮助檀哥哥度过难关。 还有这些他继续翻着身上的口袋,又零零散散掏出了不少面额或大或小的零钱,一齐放在桌子上。 这些是婶子们让我带过来的钱。 小仁回忆着那些婶子教给他的话, 她们说自己也是迫于无奈才不来往的,不能为银古大人做什么,只能托我带一点心意过来。 大部分信徒家里都被疫病拖垮了,能够缝缝补补凑出来这么一大笔零碎的钱实在是很不容易。 纵然是见惯了人情冷暖的檀都有些触动,这些天来互助会这里实在是门庭冷落得紧,叫他胸中老是藏着一口郁气。 有时候他甚至都要替银古和虫神大人怨恨这些朝三暮四的信徒,为什么这般轻易就听信了别人的挑拨为什么连如此深厚的恩情还能选择背叛 现在这股郁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桌子上那些零散的钱币,铜币上面到处是磕碰过的痕迹,虽然对于一个大组织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却是普通人家节衣缩食才能攒下来的存款。 即使对于现状来说杯水车薪,这份心意也是弥足珍贵的。 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像是被人击中了,他甚至能从小仁传话的口气中猜出来那些捐钱的婶子们都有些谁。 她们没有办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表达自己的支持,可是这些东拼西凑过来的捐款,一点一滴都诉说着自己的立场。 怎么让小仁你们反过来安慰我了,我还真是一个失败的大人啊。檀想用开玩笑的轻松语气安慰他们,自己却说着说着几乎掉下眼泪了。 檀君,我有些事情打扰到你吗 银古逆着光站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的门扇,打断了檀的情绪。 檀赶紧收拾了一下散落的文件,好给银古能腾出一块落脚的地方。 银古大人不必担心。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信徒们送来了一些小小的心意,我一时动情,才有些失态了。 他解释着自己的狼狈,又撩起袖子胡乱擦了两下眼泪。 银古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巾,檀忙不迭地接过来,在通红的眼眶上擦了擦,然后紧紧将这条柔软的手巾握在手里,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我面前就没必要这样故作逞强了吧。银古拍拍他的肩膀。 银古只比他高了半个头,却笑的宽厚,颇有一种长者的感觉。 檀最近因为神道那些家伙的步步紧逼遇见了很多烦心事吧。银古用着极其笃定的语气。 是这样的,不过我肯定能解决的,银古大人他不想让银古对他感到失望。 我都说了要坦诚一点嘛。 银古的眼睛随着未落的话音猛地变成了竖瞳, 既然是这种攸关信徒们的大危机,就到了我该出手的时候了。 这个战场可是需要神明亲自落子的棋盘啊! 唔因为剧情很多原创,银古的设定也算是原着的二创,所以ooc是不可避免的,谢谢大家理解啦。 第029章 没有需求 银古在檀面前把豪言壮语放下去的时候,叶王就站在屋外,抱着手臂靠在廊下。 空吹也在门外跟叶王呆在一起,但是怎么也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人一虫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空吹头一次跟叶王见面的时候,觉得他长得又好看,能力也强,还在结界上留下了足矣让虫通过的漏洞。 那会儿,空吹就对他起了兴趣,还一个劲地催着刚到此地的银古帮忙寻找他的身份。 可是没过多久,叶王在他这里的印象就被彻底的颠覆了。明明是长的那么好看的小阴阳师,却因为一己私欲将生性自由的虫囚禁了十多年。 空吹在冬天迁徙的时候也远远看见过隐藏在森林深处那道透明的水流。它能感觉到水蛊安宁和平的内心,也能从它们愉快地流淌中感受到那方浩瀚大海对于它们的召唤。 第57章 因此它才格外愤怒。 甚至把叶王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一个简直称得上是利欲熏心的幕后黑手。 它没想到的是,水蛊并没有像它一样生气,相反的,一种独属于人类之间的血脉亲情母亲和孩子的纽带,隔着不可磨灭的痛苦,在人和虫之间链接起来了。 空吹免不得捏着鼻子接受了叶王,就连银古在和对方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都将其视为了足以传授衣钵的弟子。 空吹能猜到,在银古彻底稳定了这个世界的局面离开之后,作为虫神使者代替空吹在人类世界接替代言人的必然是叶王。 它也不是不喜欢对方,只是总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隔阂在双方之间,让它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叶王首先抛出了话题。 自从上次他跟银古达成了一致,同意接替对方成为行走在世间的虫神使者之后,银古就给他共享了感知,让叶王能够明白虫的语言和情绪。 总不能神使跟神沟通还要靠翻译吧! 神道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啊。他找的话题正是最近全教派上下最关心的事情,想要以此引起空吹的兴趣。 然而空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虫和那些普通信徒不一样,并不靠柴米油盐过活,也没觉得这些天骤然失去的信仰之力是什么大事。 它干巴巴的应答了一声, 银古古会出马解决的。一副全身心信赖银古的模样。 叶王想要探讨下去的话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嗓子眼里,他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把刚才的话题咽下去,顺着空吹的话称赞了几句银古的实力。 他变着法儿,用各式各样的话题跟空吹聊了半天,总算摸透了空吹的性格。 虫虫没有太多放在心里的事情,除了生存之外就只关心银古和它的零嘴儿。 然而这两件事情又是一体的,没有银古,就不会有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补充给它,有了银古,当前的艰难局面一定会被迅速打破。 空吹既不需要费心,也不需要动脑子,代行人的作用就是帮它解决一切麻烦。 叶王立马明白了今后自己应该怎么拿捏和空吹相处的分寸除了切实关乎到虫切身利益的地方,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不必事无巨细地告知空吹。 虫确实是很理想的上司啊,叶王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他不必把对方当成至高无上的生灵,只要当成一个还算可爱的合作对象就行了。 他可以分出心神来经营自己的事业,甚至可以在不触碰对方底线的前提下借助教派,信徒,乃至神明的力量。 银古已经安抚完信徒的情绪,从门里走出来,叶王带着愉悦的心情迎了上去。 叶王遇到了什么好事吗,竟然笑得这么高兴 银古微微诧异,可是在叶王眼里他也带着寻常难得一窥的笑容, 银古先生不是也遇到好事了吗 银古并没做解释,下意识掏出虫烟点燃,夹在手上,一只手揣在兜里,靠在叶王对面的柱子上抽烟。 但是他身上兴致勃勃的情绪根本掩饰不住。 银古先生打算从哪里切入这件事的关键点呢。叶王很自觉地接过继承人的责任,开始分析平安京的形势。 我们现在要面对的麻烦可不只是来自神道一方的压力。 他把自己在家族会议上听到的消息通通分享出来, 神道与阴阳师家族联合了相熟的贵族进行施压,阴阳寮的掌权者早先就和阴阳师家族一起在天皇那里跟给我们上了眼药。 虽然说那个男人因为本身对阴阳寮权利过大有些不喜,因此才颁布了御前对奏的谕旨,可这并不代表天皇会轻而易举承认一个新教派的正统性。 所以除了要解决最近的危机,之后的御前对奏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叶王,你觉得贵族们支持神道和这些阴阳师的底层逻辑是什么 银古把问题抛出来,然后自顾自地回答道: 当然是因为他们不得不仰仗这种非自然的力量来逃避妖怪,恐惧和死亡。 从前被他们倚重是的神明,在神明出走之后,阴阳寮才会以势不可挡的状态崛起他们开始需要阴阳师的力量了。叶王联系到这些年朝堂之上的势力变化,恍然明白过来。 说的明白一点,他们是掌握着权力却憧憬着另一种权柄可怜虫。 叶王很讽刺地总结了一下, 那么银古先生是想要利用那个男人对于神权威胁到王权的危机感来做文章吗 他思考的方向是借力打力,不然银古提到由神明出走这一标志性事件展开的权利分水岭干什么 不。银古抽完了一根虫烟,把烟头碾灭,左手从兜里掏出来,食指竖在嘴唇边上,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空吹扇着翅膀飞到了叶王耳畔,它的声音是那种清脆的少年音,故意压着嗓子说话也能听出来一点阴恻恻的感觉: 既然他们因为恐惧依赖阴阳师和神道,为什么我们不制造出一种只有我们自己能够打破的恐惧呢 妙哇!这简直是天才的想法! 叶王差点拍案叫绝。 第58章 既然贵族对虫神没有需求,那么他们是时候为他们量身制造需求了。 反正那些家伙就算活在世界上也只是一些无用的蛀虫,不如拿来做他们敲山震虎的椽子。 解决这次危机并不需要我们去求着那些贵族和商人们高抬贵手,他们似乎搞错了供求关系。 银古并不是会被人威胁的性格,正相反,他在应该做出反击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一句话简介是:幕后黑手男妈妈 嘿嘿嘿~ 关于平安时代阴阳师的盛行,在我的综漫世界观的理解里可以解释为,这是一个神明隐退的分水岭。 高天原成为了只能进去不能出来的地方,神的力量衰退,神秘被揭开了面纱,人的力量由此兴起。 不过和人的力量并行而起的,还有妖怪的力量,由此诞生了战国时代,武士家族的碰撞,群妖与许许多多的巫女神官混乱的碰撞,之后会融在犬夜叉的世界观里。 第030章 荆棘之路 平安京的贵人们生起了无人可医的怪病。 起先是三三两两的小贵族告了病假,朝堂之上一下子少了几个人影。一条天皇上朝的时候,一看臣子们稀稀落落的样子都有些不爽,便停了几日的早朝,等着贵族们重新回来销假。 可是过了几天,也不见他们养好身体重新回来,反倒是政务官接到了不少他们府上女眷请假的折子。 除了请假,这些女眷私下里还花了大价钱四处寻访名医。 整个平安京的名医几乎都被她们请了一遍,然而府上依然跟流水席一样接来送走名医,男主人却始终不见转好的迹象。 从他们开始,奇怪的病症就像是裂变式进行传播一样,飞快的蔓延到整个京都的所有大家族头上。 每个病人的症状都出奇的统一身体完好无损,能进水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像是所有的意识都凝固在躯体里。 在病症发展的初期,大家还以为这些病情和前些时日的大疫一样,只消远离的一些奇怪的花瓣,又或是找家人伪装成仆妇的模样去虫神教派讨点恩赐便能避过去。 可是不管他们再怎么将病人和所有异常的生物隔绝开来,不管他们用的再诚恳的心情解开对于异神教派的禁锢,将米粮分发给穷苦的信徒们都无济于事。 女眷们简直要哭瞎了眼,恨不得明天就去把宫中的御医抢出来治病。 她们看着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没有一点自我意识的男主人,除了一些曾经被辜负过的主母能狠心起来不管,大多还是一边流着泪一边为对方祈祷。 让医生们看了一通,贵族们才发现这次怪异的病症并不是人力所可以救治的。 他们立马转变了策略,流水般的医生送出去,转而进来的是一批批神官大德,阴阳术士。 庭院里从终日缭绕着的微苦的药味换成了香灰蜡油的迷雾。 远远看过去倒不像是在求神拜佛,倒像是从院内升起了滚滚浓烟,在庭院的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云,笼罩着他们。 平安京周围几个大社等门坎差点被人踩断了,主社的宫司打着旋儿,像花蝴蝶一样,不停地接待着新的贵客。 为了争夺贵客,神道上下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今日你表演一个青龙入海,明日我便有点豆成兵的神迹,让不通神鬼之事的贵族们看的目不暇接。 表演得卖力,捐赠自然不会少,为了破财消灾,贵族们简直是争先恐后把家里的钱财送到他们手上。 他们的嘴角越发咧的像一朵花,往日枯瘦的面上也带上了油脂填充的富庶之气,大笔大笔银两雪花般飞来,将每一座神社的募捐箱都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从箱子外的红纸上榨出油水来。 收了银子,这些宫司忙不迭地打点好行装,把自己捯饬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随便选了个黄道吉日就坐着牛车沿程门中央的大道被迎了进来。 道路两旁是贵族们特意安排来迎接他们的百姓,手里都捧着鲜花瓜果,五彩布匹,隆重的几乎赶得上迎神大会。 他们便从牛车的窗户把头伸出去,迎接这些爱戴和喝彩声,这让他们的自信心愈发足了。 可是浩浩荡荡到了府上,一看见病人的形貌,这些大师们吃了一惊: 只见病人或卧或坐在自家屋内,面色红润,双目炯炯,丝毫不见病入膏肓的样子。 这哪里像是病人,岂不就是个活人样子! 有大胆的宫司弯腰上前,伸手在病人的眼前晃了一晃,半晌对方都毫无反应,他们才确定下来这病症不是什么玩笑话。 看完了症状,自然是要讨论办法出来。 可是在座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并没有人见过自家典籍里记载了相同的情况。 席间,一位博览群书的大德提出来,古书中有被妖怪吸食精气者,也是魂魄俱散神思不属。 可是这种情况,被吸食精气的那个人自然骨瘦如柴,绝不可能像现在一样相貌完好。 那若是幽冥地府误拘人魂魄,不肯归还,和这症状自然也是吻合的。 当场便有能够沟通黄泉的阴阳师出手,一道黄符烧下去,敬告伊邪那美女神座下童子此间种种事,希望能得到回复。 然而这道黄表烧是烧了,却石沉大海,不要说没有回复,连那堆香灰都一点动静没有哩! 第59章 讨论大半天,这些人都没能讨论出个结果来。 时至中午,主人家少不得摆了几桌酒菜。 众人坐于席上,还未动筷,便听女主人对他们的工作进度有所不满,言语之间意在威胁他们,如果不能解决这奇怪的病症,便要从他们手里收回这些日子以来捐出去的家产。 大师们心脏猛猛一跳,就算贵族的家产在他们手里过了这一遭能刮下不少钱来,可那些都是蝇头小利,哪里比得上捐出去的大头 有这样的威胁,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女主人自然要打一棒子给个甜头,又承诺给第一个解开症状的大师在原先的报酬上翻三倍。 原先的报酬已经够丰厚了,成功之后竟然能翻三倍! 这几乎是一个大庙宇一整年的收入了! 这让原先还打算轻轻松松吃顿饭的大师们扒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人人都无心吃饭,只想着能够赶紧想出办法治好怪病,拿到那份独占鳌头的报酬。 饭食一撤,这些人简直是卷起袖子撒腿就跑,争先恐后地冲回了病人所在的居室。 他们这下不像早上那么克制了,没有远远地看着,而是凑在病人跟前,摆弄着他的四肢,掀开他的眼皮,又打开他的口腔,处寻找着一些病变的痕迹,想从这些痕迹上分析出病人的病灶。 原先被梳理的端庄的病人像是被恶狗分食一样,衣冠散乱,头发乱糟糟的铺开,涎水和鼻涕顺着脸上的沟壑蜿蜒下来,在身下的榻榻米上滴出又深又大的水渍。 大师们一人一只手托举着这具肉体,像是佛前托举莲花的童子一样用心,可是从门外看过去,只让人觉得是一堆堆发散着尸臭的橘子皮。 翻来覆去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大师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们想出了个笨办法,所有人排着队,挨个把自家的本事施加到病人身上,看看哪个能起作用。 霓虹号称有八百神明,他们此处聚集了几十位能人异士,总不能谁的力量都起不了作用吧 他们几乎有着满满的信心,事实却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给他们来了一个极其讽刺的教训。 所有的力量施展在病人身上就如泥牛入海,经不起一点波澜。 男主人还是那样祥和的表情,一动不动,整个人如老僧入定,只是没什么意识。 不仅如此,有些更激烈的力量被直接反馈到施加者的身上,让他们自作自受,凶猛的力量在他们肉体上留下了深深的疤痕。 有受伤打滚的,有发功嚎叫的,有因为插队推推搡搡的,场面一度混乱不堪,众人几乎撕打在一起,简直看不出来一点大师的风范! 他们在原地乱作一团,角落里倒有一位真正身怀本领的法师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出去。 他是精通水占卜的觉慧法师,今天受邀来这里什么法器都没带,倒是在怀里揣了几张空白的占卜纸。 觉慧大师并不为报酬而来,只是发现这怪病背后有异才来一探究竟。 多事之秋啊他回头看了一眼居室内几乎称得上群魔乱舞的景象,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觉慧法师避开人群,在院中寻了一处清澈的水滩,手指拨开水面上的浮萍和落叶,露出一汪清澈的水镜来。 他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不好弯腰把占卜纸放在水上,就顺着刚才的动作一屁股坐到水池边的泥土上,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衣服有没有沾上泥巴,和那些装模作样的家伙一点儿也不一样。 水占卜的白纸被水面的张力抻开,绵软的白色宣纸浸透了清水,平平整整舒展开来,连纤维的骨架都看得分明。 纸面的中心晕开了一层层涟漪,水流没过表面,又形成了一面新的水镜。 觉慧法师坐直身子,手持一串七花五叶佛偈串,口诵佛号,抬起委顿的眼皮盯住水镜。 灵感从旁人看不见的水面上漂起,像一根细细的丝线,从觉慧法师的额心连接到真相的碎片。 不知道连接到了什么,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大,牙齿却有一股力强压着要合拢,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颤得不象样子。 荆棘之路。 觉慧法师隐隐约约感受到这是一处两界交汇的黑暗地带,行走不慎便会跌入某处深渊。 陌生的词组,似乎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听说过。 布满荆棘的路径。 如果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它听起来似乎是黄泉风格的东西,再加上两界交汇这个情景的暗示要找熟悉冥土的老友问问吗 觉慧法师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031章 生与死 思前想后,觉慧法师还是将这条线索告知了主人家。 征求女主人同意之后,他给远在出云研究冥道的老友澄泰寄了封信请问有关于荆棘之路的线索。 老友的回信没几天就寄了回来,信封上还挂着一点出云的露水,觉慧法师随手用袖子擦了擦水渍,迫不及待地拆开。 老友的回信写的很简单,也响应了他的猜想。 荆棘之路确实是存在于两个世界交界之处的道路,人类一旦踏入这条路,就再也回不来了,只能永远的迷失在荆棘与黑暗之中。 觉慧,你的水占卜向来是准确的,既然你能带着这个名称来问我,想必心里已经有些答案了。 第60章 信中,老友澄泰这么猜测到。正如他所说的,觉慧确实凭借病人表现出来的如同失魂一般的症状,摸到了大致的方向病人的灵魂不知所踪,只余肉体健在。 女主人一听澄泰大师说踏上此路之人永远无法回归,不觉红了眼眶。 她用期盼的眼神催促觉慧法师继续往下念,希望澄泰大师在信中下文写明了解决的办法。 觉慧法师继续念道: 不过这条荆棘之路并不是存在于人间世界和冥府之间的道路。 不是和冥府之间的路,那是什么觉慧法师愣了一下,匆匆翻到后文。 荆棘之路连接的是人类和另一种生命维度概念的生物,是虫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之间的交界处。 虫觉慧法师万万没想到这条奇怪的线索,竟然能和最近京中兴起的新风尚虫神崇拜搭上关系。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觉慧法师听说了不少有关这个教派的事情,也参与了神道统一的会议,心里下意识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没有立马念出来,而是皱着眉头,自己往下看。 踏过这条路,踏过路上重重迭迭的黑暗,旅人如果没有迷失在寻不到方向的黑暗中,就能触摸到祂的真身,看见那片无人能想象出来的绝景。 澄泰他是怎么对祂和这条路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就算他是研究冥道的家传大师,也不见得能在其他领域也走得这么深吧。 还是说神道的某些老家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自己的立场。 觉慧法师整张脸几乎都要皱起来,皮肤挤出密密麻麻的沟壑,只把两个核桃大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看着信纸眼睛里冒着精光。 这是一条身处在世界夹缝中,朝着光和虫之神朝拜的道路。 觉慧法师的目光像饥渴的春虫一样,用极快的速度蚕食过底下的文字,似乎想从白纸黑字之间看到老友的真心。 澄泰甚至用上了朝拜这个词,足可以见到这个向来没什么信仰的老家伙被震撼的有多深了! 难道说荆棘之路上展现的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真正神明吗! 觉慧法师研究了一辈子神代故事,此刻他的身体几乎在颤抖,说不上是惶恐还是激动,女主人只能看见这位法师连白色的胡须都要抖动出一片模糊的残影了来。 许久,他才冷静下来,继续往后翻阅。 介绍完了荆棘之路的相关情况,澄泰大师笔锋一转,打探起觉慧手上的情况来。 你认识的这些病人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突然踏入这样危险的地方 老家伙,这可不是能够轻易沾手的浑水。 澄泰未免太看低他了,觉慧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他在研究神明的道路上走了一辈子,会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澄泰那个老匹夫写这句话分明不是担心他,而是想故意挑起他的好胜心,区区激将法,以为老夫会被这种小儿科的挑衅影响到 觉慧很不爽,有点想把手上的信纸扔了,看见女主人在旁边,又不好把脾气发作出来,只能忍了忍,再往下看 你以为我在担心你开玩笑! 我会担心你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了,谁不知道你这个老东西看得最清楚,从来没做错过一个决定。 从澄泰的文字里,能看出一个老头阴阳怪气调侃朋友时的样子。 至于解决办法嘛我都说到这了,该求人家就去求,天天顶着你那个虚名有什么意思。 觉慧念了一半就念不下去了,这封信前半段还认认真真解释科普向答案,一本正经的他还有点不适应。没想到后半段又回归了老友的个人风格,一张嘴就能把人气死。 他叹了口气,信纸在手里捏的发皱,折了两折,到底没丢掉,只是塞进了袖袋深处,像是眼不见心不烦。 爷爷,您这封信真的能劝动觉慧爷爷吗 澄泰大师的小孙子躺在和室的榻榻米上,大太阳天里身上盖着棉被,正侧头听澄泰坐在走廊里给觉慧法师写信。 小子,对你爷爷还没有信心吗我跟觉慧那个老家伙打了半辈子交道,他什么脾气我一清二楚。 澄泰把信装了信封里,随手封了一道冥道的气息在上面,权当是封口的火漆。 他冲着屋内笑了一下,苍老的声音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欣喜, 别担心,觉慧接到这封信之后绝对会去找那个男人的,到那时候我娃仔的病就有救了。 他的眼皮眯了一下,从两颗浑浊的有点泛黄的眼珠子里迸射出来无限的希望,就像是有两只跳动的火苗,迎着日光一闪一闪。 那个男人的力量咱们爷俩都看见了,活死人肉白骨,哪怕是曾经的盛世也不是所有神明都能有这样涉及生死的力量! 他眼里的光似乎透过薄薄的纸窗,要烧到孙子的身上去。 小子只要我干完这一票,你就能好起来,和其他家的小子一起蹦蹦跳跳的,在大热天也能出去划水吃冰去,去真的看看这个世界了! 澄泰大师已经年近九旬,儿子儿媳都在冥道的研习中先后逝世了,给他留下了世界上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的小孙子。 第61章 可惜大概是整个家族都跟冥道走的太近,他的小孙子一出生心脏就蕴藏着冥道的力量,从小就体弱多病,随着年纪的增长更是愈发虚弱下去,眼瞅着就时日无多。 他带着孙子,远离京都故友举家搬到出云,就是因为这里的气候更适合孙子调养身体。 治好孙子这件事几乎成了他后半生的执念。 他离开京都之前,觉慧也曾劝过他,人活到这个岁数总该看开一点。 再者,他浸淫冥道多年,生离死别是惯常见到的事,怎么自己身在局中反而看不透,不肯放手 澄泰这个暴脾气,当时就差点和觉慧割袍断义,被拦下来又骂他这个老匹夫,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不觉得肉疼。 两个人就此算是割袍断义,已经许多年没有信件往来了。要不是这次觉慧亲自写信求助,他们俩或许还不会恢复通信。 不过觉慧那老东西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他给自己寄信的动作都被别人全部提前算到了,甚至还早早跟自己打好了招呼。 澄泰叫下人来取信的时候犹豫了一刻,他知道,自己这封信寄出去之后绝对能引起老友的兴趣,让对方下定决心踏进这场风波。 老友和他差不多同岁,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这次平安京的风波,是一场会让觉慧晚节不保乃至于粉身碎骨的龙卷风。 他不该把对方引进来。 但是孙子的声音又从黑黑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孩子的声音里满都是稚嫩的向往, 爷爷,我终于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听保姆的小儿子说,外面能看见出云的山,青色的山尖还能看见飘渺的云雾,和我梦里罩在爷爷身上一样的雾。 澄泰的眼泪控制不住涌了出来,老人死死压抑着自己啜泣的声音,不肯让屋里躺在棉被里的孙子听到他的脆弱。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在最后的日子陪着孙子走完这些病痛,然后亲手用冥道的力量杀死自己的准备。 这样至少在前往冥土的路上爷孙俩还能做个伴。 不过这种念头现在再也不需要了! 感谢上苍,澄泰头一次这么感谢虚无缥缈的运气,感谢上苍让他遇见了银古和虫,给了他的孙子一次能够平衡冥道和生命之力的机会。 他当时对虫的力量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有怀疑,于是在银古的邀请之下亲自走了一遭荆棘之路,出来之后他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澄泰跟死亡打过太多次交道,因而对生的力量的理解也远超过世界上的其他人。 他很确信,只有光酒这般纯粹的生,才能和他孙子体内的死打个平手,遏制住死亡侵蚀躯体的进程。 非人的神使很高兴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两人立时便签订了契约,澄泰负责引觉慧下水,银古则要提供大量光酒治愈他孙子的顽疾。 不过签订契约之前,银古先提醒他一点: 过去喝下光酒的所有人都渐渐被虫接纳了,换句话说,他们的本质慢慢变成了虫。 你的孙子喝下光酒,最后活下来的还是不是百分百的人类,是不是百分百的他自己就不一定了。 若是旁人一听,肯定要拒绝银古提供的光酒。毕竟这听起来实在是太怪异太危险了,谁会不恐惧自己变成半人半虫的怪物 不过这爷孙俩显然不似凡人,两人对了下眼神,都把头点点,达成了一致。 这些年他们什么办法没有试过,只要能活下去变成怪物又如何 大人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小孩反而看上去冷静些,眼神里除了坚定之外,还有一大片猩红色的血丝。 银古挺喜欢他的眼神,伸出手指点在小孩的眼皮上,笑眯眯发出邀请: 等你好全了,我们教派似乎还缺一个优秀的神子。 第032章 龙叶夫人 远在出云发生的一切,觉慧法师并不知晓。 他把信纸收到怀里,内心揣揣不安,正思虑着这封信背后透露出来老友的态度和那份神秘的邀请。 他转头正想离开这里,去找相熟的人商议此事,袈裟袖子却被女主人死死拉住,周围的侍女们也连忙扑了吧,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 觉慧法师这才想起来自己面前还站了一位事主,正等着他回报消息。 女主人泪眼婆娑,脸上敷的粉面都被泪水沾湿,簇簇落下来,显然是伤心得连仪态也顾不上了。 觉慧法师被她哭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前半封信确实给了女主人极大的希望和方向,他接下这个委托时也答应了要全力出手救治女主人的丈夫。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难办,这种病症的解法竟然跟银古和虫扯上了关系,那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了。 觉慧深感进退两难。 女主人看出他有心要走,知道自己的眼泪打动不了法师的铁石心肠,她换了个策略。 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是修行有成的法师,难道要眼睁睁看见一条人命死在你眼前吗! 觉慧法师被她一骂,心里的愧疚从一分升到了九分,兀自忖度一下了,到底还是佛法战胜了人性的弱点,双手合十念了一声法号,原地坐了下来。 女主人见他有话要讲,立马收拾好衣冠,正襟危坐在他对面,另外叫了一个识字的侍女拿了纸笔在旁边记录。 第62章 府上大人的病因我已得了水占卜的结果,告知了夫人。 女主人点点头, 是的,您说大人他病的源头跟荆棘之路有关系。 其实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老朽心下已经有些预兆了,只是还不确定,便写信去问了我那远在出云的老友。 觉慧又从袖中拿出他已经揉做一团的信纸,放在手心慢慢抚平。 澄泰他为我指明了解决的方向,但是这件事背后牵扯的太多了,因此我本意是不愿同您多说的。 为什么您明明知道我为治好大人的病花了多少精力,耗了多少钱财,为什么不肯将解决的方法告诉我 女主人有些怨恨他的隐瞒,用折扇掩着泪花,哀哀啼哭。 您愿意为了救治大人付出那样高的报酬,我都看着眼里。但这件事并非花钱就能解决的,世上有太多花钱解决不的事,夫人您应该知道。 觉慧不好在明面上把神道和虫神的矛盾挑明了说,只好先暗示她几句。 没想到女主人听了这话,反而收住了眼泪。 她像是一下子拿到了主动权,用含着一点锋利的声音反问他, 觉慧法师,你怎么知道我会退缩你怎么就觉得我应付不了这些麻烦 您可知道,我出嫁前的姓氏是什么 觉慧法师在她大婚的时候接过祈福的工作,自然是晓得的, 您是藤原氏的姬君。 他眉心跳了跳,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了她衣摆上绣着的暗纹,果然是藤原氏的家辉! 在下出嫁前的名讳是藤原龙叶。 若说大人的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结果,我恐怕只能哭泣着请求神灵开恩,可是论及人与人之间的权力争斗,藤原氏在这个天下无出其右。 这下,觉慧法师总能放心大胆把真相告诉我了吧。 龙叶夫人笑笑,侍女立马贴心的送上帕子,让她擦拭自己刚刚的狼狈。 藤原氏就意味着贵族权力中心的枢纽,也意味龙叶夫人在平安京上流圈层有着极强的影响力,这些贵族说不得就是神道的核心客户。 觉慧法师觉得自己像是矮了几寸,在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强硬的龙叶夫人面前,他知道自己隐瞒不了什么,心一横,便把能说的囫囵吞枣都说了一遍。 竟有这种事 龙叶夫人看着面前案上摆着那张皱皱巴巴的信纸,手指屈起,轻轻在银古的名字上点了两下。 既然觉慧法师和这位澄泰大师都认为只有银古大师才能解决我丈夫的麻烦,那么我于情于理都应该请这位大师过府一叙。 她这么一说,自然有身边得力的手下按照给其他大师的规格收拾了一份拜访礼,送到互助会的门口。 虫神教派小打小闹弄出来的互助会组织,在龙叶夫人和贵族们这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们之前联合商人进行的打压和制裁才能那么迅速。 觉慧法师见她派人出去上门拜访,自认为这里没有自己的事了,便想收起信纸就走。 龙叶夫人一个眼神,就有人把他团团围住, 既然您是府上请来治病的贵客,在大人清醒之前就离开这里,恐怕有大不敬的嫌疑吧。 她的政治嗅觉一向很敏锐。 即使她不知道这件事最终会发酵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但她十分清楚,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封锁在自家府上和藤原家的会议室里。 对内情知之甚多的觉慧法师自然也不能随意放出去,任他接触神道说明情况。 她半是强迫半是客气地把人留了下来,一同被软禁的还有其他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大师们。 众人对她的举动都有些不解,好在龙叶夫人又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在他们面前哭了两哭,允诺事成之后每人奉上黄金,立马消弭了大部分人的怨气。 安顿好了这些沽名钓誉的家伙,她刚刚派出去的侍女却灰头土脸地从大门回来了。 一起被送回来的还有那些一看就精致高贵的礼品。 侍女跟她汇报,自己根本没见到主事之人,更别说那位传闻中十分亲善的银发神使,就直接被几个乡野村妇丢了出来。 龙叶夫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扇柄,闻言并不愠怒,反而露了笑。 看来对方也是聪明人,那就好办多了。 她假装大动干戈,将刚才负责准备礼品的手下狠狠骂了一顿,又露出心焦的样子,着人备上一份比刚刚更贵重更华丽,盒子上还印着家徽的礼物,让人一路吹吹打打送过去。 手下马不停蹄备好了一切,立马带着新的礼物出了门。 龙叶夫人这才从居室起身,被众人拥簇着往内院的方向走。 跟在龙叶夫人身旁的侍女瞅着她的神色还算愉快,便小心翼翼开口问: 夫人,这次换成了这么隆重的邀请,想必神使大人一定会答应来治疗大人吧 他不会来的。 啊 他不仅不会来,甚至还要再拒绝我几次,直到我换一身衣服出门,亲自上门拜访虫神教派,他才会勉为其难接受这份橄榄枝。 请一位大师竟然如此麻烦吗我看咱们前院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不都是夫人下了一遍帖子就巴巴凑上来的吗 第63章 那些蠢货和真正有本事的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龙叶夫人看得很透彻, 原本也没指望他们真的能起什么作用,我不过是要做出一副救夫心切的态度来给世人看看,各取所需罢了。 眼下这位却是有真本事的高人。咱们得求着人家帮忙,自然要捧着人家,三顾茅庐,把脸伸过去让人家打几下,这样才好消解前些日子针对他们的矛盾。 呀!那要是请来这位神使大人真的把咱们家大人救活了怎么办,夫人岂不是又要整日困在后院出不去了 侍女是她从藤原家带来的老人,二人感情深厚,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就提起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龙叶夫人自然知道这小丫头是担心自己,因此对她的态度格外宽厚,笑着解答到: 关键不是能不能救活大人,而是我们得在拿到情报的第一时间,和这位强有力的帮手达成同盟 她低声教导着侍女,看对方却还是一脸茫然,根本理不清这些弯弯绕绕,龙叶夫人便低声住了口。 这些谋划不是一个贵女该掌握的东西,但是她却懂得很多,连<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的故事都能随口用出来,足以见得她在藤原氏得到了怎样都教育,只可惜最后竟然被许配到这样落魄的贵族府上为妻。 曾经名扬平安京的藤原龙叶嫁给了一个蠢货,现在还颇叫人惋惜。叶王带着讽意提起大半个平安京都知道的事实。 银古眼前正摊着他们收集来有关龙叶夫人的资料,他早就看过了几遍,只是没有亲眼看见本人,到底无法凭空想象出一位才貌双绝的姬君。 藤原家本来是打算把她送给中宫的,连教养都按着皇后的标准来,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竟然把她嫁给了皇室的一个远房贵族。 叶王对这样的密辛知道不少。 许多人猜测是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藤原氏为了脸面,不得不放弃原本的计划,匆匆把她找人嫁了出去。 不过我当时见过这位龙叶姬君一面 和众人的猜想不同,藤原龙叶并不是和谁有了风流韵事才不能入宫。 而是她本人不愿意成为自己叔父与主家在宫中斗法的棋子,所以故意引得那名贵族迷恋上她,终于从中宫手里截下了这个婚事。 这个结果只是她为了逃脱命运,亲手谋划,演给世人的戏剧罢了。 檀用敲门声打断了叶王往下继续的揭秘, 银古大人,叶王大人,门口又来了一车新的礼物,这次送的果然更奢华了。 连人带车扔回去! 第033章 初次会面 应付了两波来这里送礼的侍女,银古和叶王都有些不耐烦了。 继续在互助会这里呆下去,难免会有有心人观察着龙叶夫人的举动,把前因后果联想到他们身上来。 倒不如去神社那边寻个清闲。 两人交代檀,如果有人来就说他们出门野游去了,以此为由闭门谢客。 檀自然明白应该怎么做,点点头,让他们放心出门,互助会这里的一切事情都有他在。 于是龙叶夫人派的下一波使者到来的时候,就发现一直对他们关闭的大门打开了,虫神教派互助会的负责人冲他们微微鞠躬,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龙叶夫人的委托真是来的不巧了,银古大人他们刚刚有事,已经离开这里了。 请代为转告龙叶夫人,就说庙小神微,难以满足她的期待 负责送礼的下人一脸为难,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更显得他们看不起人夫人也绝对不会接受这个答案的。 再说,连主人家都不在这里了,他们就算送再多趟礼物,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仆从想赶紧回去把这些新情况报告给夫人,又觉得自己得干些什么,竟然把一车礼物往门口一丢,不管对方收不收,扭头就跑。 留下檀一个人站在门口,面对着一大车包装精美的礼品。 他拧了拧眉心,这样的做法也太乱来了。 若是普通人,可能真的要被这样强买强卖的做法逼得束手无策。但是叶王离开之前猜到了可能会出现突发情况,给他留了一沓符纸。 檀从袖口中掏出符纸,用两根指头夹着数了一下, 第二张,第三张这一张应该有用。 他从中挑出一张符纸来,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随手往装礼物的牛车上一贴,车轮竟然自己缓缓转动起来,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青天白日底下,这样的景象实在是稀奇的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一路上也不知道惊扰了多少贵人,又在平安京的奇谈故事里引起了多少版本的遐思。 丢下东西就跑的仆从心中还暗自得意,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拿捏住对方。 可当他跑回龙叶夫人府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被他丢下的车辆完整无缺的立在府门口,不仅没有丢掉任何一点礼品,连负责拉车的老牛看上去都是那么精神奕奕,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 真是奇哉,怪哉! 仆从吓出了半背冷汗,他明明是一路小跑回来的,就算对方全力驾驶牛车都不可能所以他跑步的速度快,不要说这车上空无一人了。 总不能总不能是牛车自己跑回来的吧 第64章 那到底是妖怪还是鬼魂啊! 他像是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从牛车旁边绕过去,生怕自己触碰到了什么禁忌。 隔着快一米的距离蹑手蹑脚走过去,仆从勉强松了口气,两只手摸着自己的胸口顺气,脚下不停,一阵风一样地跑到前院找人去通报夫人。 龙叶夫人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变化,她倒不是惊奇于能够自行寻路回来的牛车 她只是没想到,还有正主抛下手头的事直接离开了平安京这种发展。 看来虫神大人是对这种你来我往的试探有些不耐烦了。 呵呵,还真是小孩子脾气呢。 龙叶嘴上带着笑,眉峰却聚了一团掩不去的愁云。 主人公下了台,这戏自然也不好继续唱下去,再这样着人一趟趟送礼过去,就不是心知肚明的推诿而是在众人面前扮丑角了。 银古大人还真是给我出的好大难题。 龙叶夫人叹了口气,她本意是想着这样一来一往的拒绝中,能显得自己作为高姿态的这方礼贤下士的名声。 不管两人合作的真实情形是怎样,至少在世人看来到底是藤原家的名头压了对方一头。 不过银古他们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她举动底下隐藏的小心思,谁也不牺牲自己的脸面去成全别人的脸面。 这不,他们两人往城外的神社中一避,再装作想不通的样子派人继续送礼就太可笑了。 龙叶夫人为自己之前的错误决定摇了摇头,是她想左了,她自以为聪慧,用头脑戏耍过世人,殊不知自己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不放在眼里的对象。 她甘拜下风。 龙叶夫人想通了这一切,心上的包袱反而放下了许多。 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作为藤原氏的姬君,她有胆量也有能力在谈判桌上正面博弈。 她叫来身边侍女,收拾出一身礼仪完备且方便行动的衣物,袖套将袖摆挽得高高的,女子浓密的长发也用彩布妥帖地包裹起来,看上去干净又利索。 夫人这身打扮仿佛是要去山间打猎。侍女称赞她, 要是再配上一把好剑,看起来就跟唐国书里的侠女一模一样。 龙叶失笑, 可不就是要去山中,只可惜我不是去打猎的,而是自己送上门的兔子。 就算是兔子,夫人也是最好看最厉害的那只。侍女一边说一边点头,一心认定她的夫人天下第一好。 龙叶伸手把固定头发的头巾往紧拽了拽,另一只手伸出去揽过小侍女的腰身,红唇擦过侍女鬓边耳语了一句。 侍女一下子羞得红心跳,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夸了些什么。 山间的参道经过修缮已经变的崭新如初,青苔杂草被统统扫除,连千百年来行人在石阶上踏过的痕迹都用泥灰磨平了影踪。 神社大殿的破洞已经被全部补起来,墙壁摸得锃光瓦亮,屋檐上的瓦片也换成了花了大力气买来的好瓦,远远看过去像是一片烧得火红的琉璃。 藤原龙叶带着一顶仕女笠,轻薄的白纱不算长,并不妨碍她在山间灵巧地行动。 不过才走了一半,缺乏锻炼的她就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 她揭开纱巾,随手放在路旁新移栽的樱花树上。 春意虽浓,但是山上实在太冷,焦黑的树枝上只有零星几点米粒大小的白色花苞。 纱巾搭在枯瘦的枝桠上,反而压得枝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一只手从树干后面探出来,白色的皮肤和黝黑的树枝形成了冷暖鲜明的对比。 藤原龙叶吓了一跳,慢半拍抬头顺着那只手望过去,正对上一双折射着七色光芒的翅膀朝她飘来。 她强自镇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对方放出这只蝴蝶是要干什么。 她不敢惊呼出声,因为难保这不是虫神教派打招呼的方式,所以她不能显示出自己的不尊重。 银古还是发现了她强撑的紧张,便叫空吹回来, 空吹,你吓到龙叶夫人了。 空吹遗憾地飞了回来,放弃了继续近距离观赏美人的机会。 蝴蝶上下蹁跹,重新落回了男人的肩头。 龙叶夫人这才恢复了表情,开始仔细打量这所谓的神使,她潜在的合作对象。 这一看,她不得不承认虫神教派在平安京发展的那么迅速是有道理的。 相比于神道一个个长的只能算周正的神官,男人反而更像是神明亲手塑造的生灵,拥有着异人的容貌,身上还带着一股历尽千帆的从容劲儿,让旁人难以移开目光。 在下是藤原龙叶,银古先生久仰大名了。 她并没有用出嫁后的姓氏自称,而是用了她还在藤原氏时的名字介绍自己。 这意味着这场会面是只属于藤原氏和虫神双方之间的交易,哪怕她已经嫁人,也不会有其他势力知晓并参与进来。 非常好。 银古将她的纱巾对折,重新交给她手上, 这山上的樱花树都是虫神大人栖息的地方,珍贵又脆弱,恐怕难以承受夫人纱巾的重量。 龙叶没有再戴回去,她顺势把纱巾塞进袖袋,然后和银古并肩走在这条小道上。 树影遮住了烈日,只撒下一点重重迭迭的影子,参道上不算热,正是私下会面的好地方。 第65章 没想到,夫人竟然这么早就亲自动身来与我见面了。 面对突发情况,竟然能做出如此果决的决定,这位龙叶夫人确实不是寻常人。 我自然也没有想到,银古先生邀我见面的心情如此迫切。 她的话里带着软刺,拐弯抹角地指责是对方的突然行动才导致他改变了计划。 山间天气爽朗,比在京中众人聚在一堆多嘴多舌的吵闹要凉快的多,因此我才改了主意。 言下之意是夫人大张旗鼓的举动把别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了,他不想将这件事宣扬的兴师动众,更不想被对方用舆论胁迫。 两人一来一回,不硬不软地顶了几句便步入正题。 银古的脚步放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慢条斯理的语调问了一句: 多问一句,夫人是代表着自己,还是代表着藤原家来跟我谈判的 藤原龙叶脸上的表情一点波动也没有,像是早已在心中拟过无数次的答案,像是她已经回答了很多遍她到底为谁而活。 您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我自然是代表我自己来和您交涉了。她故作疑惑。 这是她拿到的线索,这是她攥在手里的筹码,自然也该由她分润利益的大头。 藤原氏,说句大不敬的话,藤原氏又算是什么东西 同样都是宗家血脉的优秀子弟,凭什么女眷的宿命就得是牺牲自己的婚姻和幸福,为家族换来更高的利益 在叔叔告知她婚事之前,她也曾期待过自己的才华能够被家族看在眼里,也曾盼望着能够用这份敏捷的才思报答养育她的家族。 但是嫁人并不是一种报答,嫁给中宫更不是! 天皇已经有了一位藤原氏的妻子,为什么又要送进去新的女儿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叔父争夺权力的野心罢了。 叔父的野心满足了,家族的权力获得了,可她呢,她的野心又有谁来满足! 既然她的婚事是一枚能够获得权利的棋子,为什么要将权利拱手让人,为什么不能将这份权力带给自己呢 龙叶夫人啊,出嫁前可是整个平安京都鼎鼎有名的才女呢! 忍不住刻画配角的手,这本大概就是用主线串起来故事,每个有名有姓的配角都因为虫到来的收获了不同的命运。 ps:龙叶夫人的经历就是捏他一条天皇一帝二后和藤原道长的故事,但是没有原型。 第034章 三道难关 不知是不是今年国运有异,年初才刚刚经历过一次大疫的平安京,又被新的怪病侵袭了。 前段日子还只是中小贵族们身体有恙告了假,这些时日来,随着晚春的最后一波樱花凋落,居住在宫内的皇后也像枝头零落的残瑛一样,生了这难解的怪病。 皇后与现在在位的天皇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眼睁睁见到自己心爱的妻子,宛如一具丧失灵魂的木偶一样躺在床上,天皇一连半个月都无心国事,专心陪伴在妻子身边。 自然,他也和那些求生的贵族一样,找遍了整个京城能寻找到的名义。 不只是平安京有点名头的医生,就连那些在霓虹国土上云游的游医也被当地的贵族一车车送进平安京来,只为了寻找出棘手病症的解决方法,治好这位被天皇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可是不管药方换了多少遍,皇后依旧水米不进,像具空壳一样,安静地躺在用檀木雕琢的床上。 不仔细看的话,或许会以为她是哪位工匠巧夺天工的产物。 不过在宫女们看起来,这样的病生得简直是风雅极了。 皇后韶华之年的美貌被完整地保存在躯体之上,没有老去的皱纹,没有病人会拥有的怪味,反而像是被祝福过一样睡着了。 她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红晕,从华服下露出的肌肤如雪,叫人不敢触碰天上仙子,简直是一幅美人春睡图。 因此,天皇常常拉着她的手,希冀于她某一天就从这漫长的睡眠中突然睁开眼,朝他绽放出粲然的一笑。 沉香从宫殿的角落散发出让人迷醉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遮住了这位掌握着一个国家最高权柄的青年检索的眉心。 宫殿外响起脚步声,前来通传的宫女匆匆忙忙走进殿内,向坐在床边的皇帝通报访客的请见。 陛下,一位自称来自海外之海信奉新神的医师在外求见,他声称他有办法治好娘娘的身体。 海外之海新神天皇有些不满的拧起眉心, 恐怕是什么乡下的赤脚医生,打着这样的名号来招摇撞骗吧。 这种给自己扯一个玄虚的名头来招摇撞骗的事情,这些天他可见的多了。 那些宣称自己得到了汉家仙方的医生,还有哪位神仙在梦中亲授药方的医生,全都是只会说大话的家伙,用出来的东西还不是一点疗效都没有。 然而在这些人嘴里,神仙啊,海外啊,就像是大白菜一样的东西,随便挑一个人没有这个名头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想到这里,他不想再见这个新的骗子,挥挥手让人把对方打发出去。 哼!医师肯定又是挂着名头的骗子,把他的药箱扒干净,扔出宫去。 不知道这是谁送上来的医生,真是没眼力见,随便找个招摇撞骗的家伙就送了进来。 第66章 然而传话的宫女不仅没有照做,反而就地一跪,露出几分挣扎的情态来。 她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 这位医师大人是贵人推举进来的 天皇听不得这种话,更没想到在他说完命令之后对方居然不立马照做,立马带上了几分火气。 他随手拿起一个瓷杯在地上扔的粉碎,言语间满是怒火,质问道: 什么贵人,在宫里的话竟然比我的旨意还好使! 是是藤原氏的大人,是藤原氏的大人把这位医师举荐进来的。 藤原氏,好一个藤原氏! 明明原先只是一个依靠着皇室的宠爱拿到权柄的家族,现在竟然反过来骑到了皇族的头上,甚至骑到了皇帝本人的头上来! 如此倒行逆施,他们真是好样的! 天皇的心里生气十足恼怒,可是他到底还没有深厚的根基,无法和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家族抗衡,只得忍住了心中一时之气。 连带着,他对病床上躺着的那位同样出身于藤原氏的皇后都多了几分不喜。 这些愤怒和不喜当然不能明面表现出来,此时此刻又有一个撞到枪口上的藤原氏举荐的医师,他立马找到了能够拿捏的宣泄口。 天皇眉宇间压抑着郁色,往常温和的声音都有些暴躁, 既然是藤原氏举荐来的医师,想必有几分能力罢毕竟叔父往常举荐的藤原家英才一个个都在朝堂之上占据着不低的位置,这位大人竟得以被举荐在我面前,恐怕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仙师吧 任谁都能从这看似夸赞的话中听出来愠怒和轻蔑。 天皇实在是气愤得狠,藤原氏难道单单掌握着属于朝堂之上的权柄还不够,还想要把手伸进他的身边操控为他看病的医生吗 看来往日那些恩赐简直是肉包子打狗,只会养大他们的野心。 他不禁想起几年前因为皇后所在的那一支失去了主要地位,新接手权力的的藤原道长为了稳固地位,想把自己的侄女送进来成为另一位皇后。 另一位皇后,亏得这老货说得出口! 如此开前代之先河的一帝二后,只能说明属于天皇的面子被踩得一干二净。这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 他怀着十二分的恼怒从床边站起来,打算狠狠刁难一下这个被打上藤原氏印记的海外医师。 等候在外的银古已经站得有些无聊,他并没有靠近这座恢宏的宫殿,而是不远不近的站在微微生长出野草的园中。 夏日的紫藤花已经长出了一连串的花苞,在风中像风铃一样摇曳出浅绿色的弧度,彩色的蝴蝶停在上面。 空吹被入夏的暑气晒的有些打蔫,略略拍了几下翅膀就不肯在动,一个劲的往花苞的阴影里钻。 银古背着药箱,站在园中抽烟。 他并不像那些第一次来到皇宫的乡下医生一样新奇的到处打量,皇宫中一再的奇花异草在他眼里似乎和路旁的杂草没有什么区别。 宫女们躲在廊下偷偷打量着这位医师,他的身上没有一点乡下人的土气,皮肤白皙得和养在室内的贵族们差不了多少。 头发是异样的银色,并没有留成长发,似乎是为了方便行动修剪成了干脆利落的短发,却没有损耗他一丝一毫的气度。 他身上的着装虽然怪异,却并不突兀,或许是和他抽烟时有些怔愣的表情有关。 那样的男人,身上简直写满了秘密。一位侍女忍不住喃喃。 其他女官也纷纷附和她, 光是他站在那里的表情就叫人心碎,简直比得上那些贵公子们了。她们不关心天皇和藤原家的那些争端,毫无负担地欣赏着园中的银古。 清晨的太阳在云层下移动了小半步,殿内的旨意才姗姗来迟。 银古还以为现在就能够见到矗立在这个国家权力金字塔最顶点的男人,没想到这条旨意里竟然提了一个条件。 他必须当场治好三个生病程度不一的病人。 第一位病人失去了肢体,银古需要让他生长出和原先一样的肉。体,第二位病人全身溃烂流脓,银古需要解决病因,然后让他的皮肤恢复光洁,第三位病人不知为何陷入了永久的昏睡,银古要把他从植物人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如果完不成这三道考验,那就说银古只是所有虚名的骗子。他和藤原氏都会受到最重的问责乃至失去性命。 这样苛刻的要求对于普通的医师,简直是强人所难啊! 他白色的睫毛遮住眼睛里的神色,眼帘垂下,翠色的瞳孔都显得有些无力,看上去像是霜打的茄子,就连传话的宫女忍不住心疼他。 这样的要求摆出来,不是明晃晃的为难人吗也不知道这位银发的医师大人到底触到了那位怎样的霉头,竟然遇上了这种人类根本无法达成条件! 刚刚还在欣赏他容貌的女官们听到这道旨意,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天皇大人往常不都是温和的有些过头的样子吗怎么会拿这样的事情刁难一个从未见过的医师 她们光是听着三道条件,就觉得这个小医师绝对要被难为的哭出来了,一时间纷纷起了怜爱的心思。 其实陛下也留了余地,如果您实在做不到这些要求的话,只要拒绝参与这场测试,现在转身离开就可以了。 第67章 传话的侍女同情地为他解释潜台词,希望能够帮助到无辜被政治纷争波及到的银古。 所有人都不觉得他真的能够完成这三道苛刻的要求。 就连提出这份要求的天皇,也只想着用这种看起来就离谱的条件狠狠挫败藤原氏的锐气。 让断肢重生,治好全身溃烂如癞蛤蟆的病人,从沉眠中唤醒脑部死亡的患者人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神乎其技的医术就连最有名的神官都不能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治好这些人吧! 侍女已经做好了回报他放弃的消息。银古却有了别的动作。 他指尖拿下嘴上叼着并未点燃的烟,手心向上让一只七彩的蝴蝶飞在他手上,然后微微躬身,启唇道: 既然陛下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想要看看我的本事。在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好,我这就帮你去回绝等一下,银古大人,您是答应了吗侍女捂住嘴差点惊呼出来。 没错。他冷静地点点头。 侍女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多劝,只能点点头带着有些恍惚的神情去回复一条天皇。 一条天皇本来以为这个烦人的骗子已经在砍头的威胁下被打发走了,正攥着手巾为妻子擦拭额头。 听到对方答应的如此爽快,他手中的巾帕被攥紧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既然如此,叫他到偏殿待命吧。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在这种条件下还能这么自信一口答应下来! 第035章 震惊众人 三位病人一次被抬上来,放在偏殿的正中央,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宫女们纷纷避开,就连坐在上首的天皇也拿熏香的扇子遮住了鼻尖。 他们患有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绝症,这些病人在漫长的求医途中早已丧失了希望,此刻躺在地上,浑身都充斥着绝望和沮丧的气息。 在这座偏殿中洒扫的下人看见银古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无一不在内心叹息,这样一位风流倜傥的医师竟然要命丧于此了。 银古掀开帘子走进来,朝天皇行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礼仪。 他抬起头的时候,天皇终于完完整整的看见了他的面容。 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天皇甚至有点后悔,他觉得拥有这种空灵美貌的人并不会和藤原氏同流合污。 银古医师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和那些满心名利的骗子肯定不一样。 天皇一肚子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只不过为了脸面着想,他不能立马否决了自己刚才的旨意。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故作生气道: 银古医师怎么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样子,凭借这样的外貌叫人如何信服你的医术 银古并不着急,淡淡反问道: 如果对医生还要以貌取人,那恐怕全天下的病人都寻不到能治病的良医吧 倒是牙尖嘴利。 天皇并没有因为他的辩解和美貌露出别的表情,依然是那样不怒自威的样子,端坐在高位。 有反驳我的力气,你不如考虑一下怎么把这些病患治好。 真正的实力到底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只会嘴上说说的人不过是草包。 毕竟如果治不好他们,你就得以死谢罪了。 天皇故意强调了一下后果,想要吓退银古。只要银古现在选择放弃挑战,他也不是不能大发慈悲原谅对方的冒犯。 银古有点为难的挠了一下头。 众人还以为他终于觉得无从下手,打算退缩了。 谁料他多看了几眼地上的病人,眼睛一眨不眨,从里头透出分明的疑惑: 就这 就这天皇就只能找到这种程度的病人来为难他吗 众人一时无语。 就算对自己再有自信,银古当着天皇的面说出近乎挑衅的就这,也有点太托大了吧。 宫中的御医就站在病人身后,本意是监督银古不能作弊。这时候听见他的话,一个个气得吹鼻子瞪眼,感觉自己的脸面被面前的年轻人扯下来当成了踏脚石。 有些性格刻薄的御医马上训斥他竟然如此大胆, 毛头小子!说话之前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做到吧! 他的话音未落,却听到脚下传来一阵阵肌肉撕扯的声音。 前排的御医有些疑惑,蹲下身掀开被子,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第一个失去双臂的病人身上多出了许多血色,双臂的断裂处原先长着大块的血痂,原先凝结的褐色痕迹裂成了片状的碎块,掉落在被子上。 红色的肌腱顶开了这些伤口,青色的神经紧随其后生长出蜘蛛网的脉络,紧紧包裹住血管和骨骼,莹白的骨骼作为主干不断延伸着,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抻着它往前生长。 这人的断肢竟然凭空开始生长了!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御医都被这反常识的神迹震惊到哑口无言。 他们之前用了多少生肌锻骨的药物的没能让这人的伤口出现什么变化,怎么现在反而断肢重生了,而且这么生长的这么迅速这么有序。 难道说这是银古出的手! 一部分御医们震惊地围着病人,想要研究他身上究竟出现了什么不同,还有一部分御医已经将热烈的眼神投注到银古身上。 要是能学到这一手神乎其技的医术,何愁不能爬上更高的位置,成为京中贵人的座上宾啊! 第68章 不只是他们,就连远远坐着的天皇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把头前伸,似乎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景能引得他的臣子围聚在一起集体震惊。 病人本人就更惊喜了,他不敢立马起身活动自己新长出来的手臂,但是上半身借着旁人的力气坐了起来。 他把手臂慢慢搭在身前的被子上,用眼神一寸一寸描摹过去,生怕这只是蒙蔽人的幻想。不过骨骼活动带来的痒意和疼痛,无一不说明着他的双臂是真的重新生长出来了! 本应是风暴中心的银古淡然地看着他们的表现,好像引发这一切动乱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倒是空吹很得意,叉着腰高傲地站在银古肩头,聆听四面八方传来的钦佩与溢美之声。 对对对,虫神神使就是这么厉害!多夸几句,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夸人都不会啊 它一会点评一下这个老头,一会儿又嫌弃别人夸赞的花样不够多,震惊的不够到位,恨不得自己亲自给别人写稿子夸银古。 银古并不太在意别人是怎么评价他的,他不过想着只要完成了三道要求就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谁知道这些人连他能让断肢重生的事都能如此震惊呢。 他有些不解,以往救治信徒时他并非没有用过这种手段,他还以为自己的名声早就传遍平安京了。 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虽然他生白骨的名气很大,可是在贵族们看来,这只是他用来抬高自己身价吹嘘出的虚名。 天底下想要发展壮大的教派吹嘘名声可不就是走得这一套嘛! 只不过恰好他是其中有真才实学的那一个了。 殿中热烈的气氛并没有随着第一位病人的双手完全生长出来而消失,相反的,大家对于银古接下来的手段充满了期待与好奇。 他对第一位病人出手时根本没让旁人发现他到底是如何动作的,那么下一位总该让他们细细观摩一下了吧! 所有人都收起了轻视的态度,把他围簇在中心,等着银古出手。 抱歉,出人意料地,银古选择推拒他们的观摩, 我治疗病人的手法属于教中机密,恐怕不方便在列位眼前表演。 叹气声此起彼伏。 一个脑筋转的很快的年轻御医立马发现了他话中的漏洞, 如果我们成为了虫神教的信徒,我们是不是就能够观摩您的手法了 银古还没来得及回答,现场又有好几位御医挤到他身边,表达自己迫切想要加入虫神教的心愿。 他假意推辞了一下,并且告诉他们就算真的加入了教派也不一定能够学到这手医术。谁料这些人纷纷表示自己不介意,还是一个劲的要求他允许满足自己对于虫神大人强烈的爱。 银古只好点头表示同意,并把这些当场昄依的信徒留在病人身边的帷帐里,其他人则被无情地清理了出去。 他清人的途中,又有几位变卦的御医含着热泪把感谢费塞进他手里,才算让自己也加入了留下的虫神信徒行列。 他们是否真的信仰不一定,不过这句昄依的话说出来,空吹能感觉到它和这些人之间多了单方面的契约关系。 对方交换了自己的信仰作为抵押到资格的筹码。 这些契约的味道尝起来有些发苦,空吹皱着眉头勉强吃了下去, 虽然他们同样蕴含着力量,但是好难吃哦。 就当作是换个口味吧。银古低声安抚它,看来想要用交易的手段得到信仰并不是正确的道路呢。 他本来还想试着拓宽一下信仰的来源渠道,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不过显然获得信仰的途径不能投机取巧。 无妨,有这些结论也足够了。 他心情很不错,手下的动作放慢了一点,让旁观的御医能够看清他是如何对病人的伤口进行消毒和清创的。 已经有好学的御医从自己的袖带里掏出速记本记录他的步骤,然而记到一半却有些写不下去了。 银古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将一种金色的液体均匀涂抹在病人的皮肤表面。这种液体一接触到皮肤,就立马钻了进去,将原本枯树皮一样的烂皮翻新成光洁如初的嫩肤。 这样的神迹旁人该怎么学习呢 有人认为这种神秘对液体就是银古治病的真正底牌,他们还以为这是哪种失传的药方,于是询问他是否可以将药方分享出来供大家参考。 银古便把液体随手递给了一个人,让他代替自己上前尝试涂抹。 那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蘸取了一点金色的液体,学着银古的样子涂抹在病人身上。 奇迹并没有发生,液体只是在病人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点水渍,可是刚刚那仿若新生的情况却没有出现。 怎么换了人这药水的功效就完全不同了呢他们不知道这是银古本人拥有引导光酒修复躯体的能力,只以为是自己使用的方法不对。 刚刚盘问的人简直愚蠢的让人笑掉大牙。观看的人不敢再随意出声猜测,只能打算之后去虫神教的神社里亲自求教。 帷幕外的御医等待的心焦,没过一会,帘子拉开,他们终于能亲眼看见病人的情况。 原本浑身流着脓包的病人已经脱胎换骨,浑身上下的皮肤白皙的仿若豆蔻年华的少女,所有的部位都看不出一点生病的迹象。 第69章 就算是告诉他们银古在现场换了一个人,也比他能将病人治好到这个程度更可信! 第036章 这皇帝 原本已经目瞪口呆的医士们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出自己受到的震撼。 他们更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对方高超的艺术,而是一种无从学起的仙术! 他们只听闻过药方中的仙草有这样脱胎换骨的功效。 可就算是天上仙草吃下去也得有起效的时间,哪里有像他出手一样立竿见影的疗效。 人群之中气氛更浓。 得到银古首肯后,被允许进来围观的御医们立马上前对这个病人全身上下进行检查。 有的医士见识过街头巷尾的把戏,生怕他只是用蜡层附着在病人身上,制造出治好的假象。 他上手掐了一下病人的胳膊,看见皮肤上留下了一道一道月牙似的压痕,立马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站不住脚,低声道了句歉。 还有细心的御医特地翻看了病人身体上原本的胎记,直到看见对方背上作为标记的独特胎记,他才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确认眼前发生的神迹是真实的,现场的气氛立马转变为狂热。 几乎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了, 要是能加入虫神教派就好了,的念头。 他们这么想,刚刚没有申请观看的御医们听到里头热了动静,也忍不住生出一股悔意。 反正信仰这东西谁都看不出来,自己就是口头答应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总比在外面咬牙切齿地听帷幕里发出阵阵惊呼声好吧。 众人心中各有算盘,有的人打算休沐后先去了解一下情况,有的人打算找熟人为自己引荐。有的人原先还不屑,也被这样震撼的事实鼓动的有些心痒。 如果真的加入这样神奇的教派,自己也能学到这样的医术吗对方会不会把这当成一个忽悠他们加入的幌子。 许多医术甚至是家族流传的,他们学会了之后能交给子孙后代吗 银谷大人既然是藤原氏推荐上来的,如果信奉了他的教派,会不会惹得天皇陛下不喜 大部分人都因为忌惮的种种原因,不愿当众表露出自己的态度来。 银古被围观的御医们挤到了外侧,也因此,他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脸上的表情平平,似乎只是完成了一件对他来说极其平常的事,倒显得和场上火热的气氛格格不入。 银古轻轻朝右边侧了下头,对空吹感慨道: 还好今天没让叶王跟来,他一定讨厌极了现在的场面。 不仅他讨厌,虫虫也不喜欢这些家伙! 空吹很不高兴, 他们的信仰之力又涌过来了!好讨厌! 哦 银古只能感受到力量的涌入,并不像虫虫一样可以尝到味道,他有些不明白。 空吹皱着眉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样的比喻才能描述出自己的心情。 他们信仰的味道就像银古吃过的那种便携干粮在压箱底放了半年之后,拿出来和泡菜搅拌的味道简直又酸又臭,虫虫快要受不了。 根本不是混合着感激的甜甜味道,令虫作呕! 银古被它奇妙的比喻逗乐了,眉眼舒展开着笑出声来,把旁边几个御医吓了一跳。 空吹一边气愤,一边假装恶心趴在他肩膀上呕吐。 这些家伙简直是虫能想到的最劣质的养料。 那虫虫就不吃了。反正咱们很快就不缺这点廉价的信仰了。 银古不鼓励孩子勉强自己,他从袖口摸出两粒最近用信仰之力凝出的糖豆,当点心一样喂给空吹。 糖豆的大小刚刚好让空吹能抱在怀里,它一口咬掉了四分之一。 也对,等银古古见到这里的头头嘿嘿嘿嘿。它含糊不清地咀嚼着自己的零食。 银古又喂了它一会,等御医们的兴奋劲过了,他才出手打断这场久久不息的讨论。 诸位想看的东西,不知道看见了没有他微微欠身。 不管诸位是否满意,都请暂时离开此处,我即将出手解决我的最后一道考验。 怎么最后这次治疗银古先生又不让别人围观了他们还没看够呢! 他的态度看起来彬彬有礼,不死心的御医们便觉得他是一个讲道理的,好说话的人。 于是,这些医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变着花样劝他,希望银古能够改变主意,允许他们看看他治疗昏迷症的手段。 他们想的不错,可惜银古不仅不是人,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对象。 医士们说了没两句,就感觉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笼罩着他们,每一个说话的人都忍不住停了下来。 意识到不对的医士看向银古,却被他嘴角不变的弧度吓了一跳。 原本还要道德绑架银古的话瞬间被他们憋回了嗓子眼。 恍惚间,在他们眼里,银古的眼睛竟然变成了昆虫的复眼。眼白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肥皂泡,挤在眼眶里,显露出诡奇的压迫感。 医士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定睛再看的时候,银古的眼睛却还是干干净净的一只绿色瞳孔。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敢再讨价还价了。 把这些御医清理出去,这间用帷幕遮挡的小隔间才难得安静下来。 第70章 银古俯身,掰开病人的眼皮查看他的瞳孔, 眼球反应正常,他应该还保留着清醒的意志。 虽然这名患者和贵族们一样,都是身体陷入昏迷的病人,但是他只是无法控制身体,自身的意识还是清醒甚至清晰的。 人类有时候很脆弱,有时候又比任何东西都顽强。空吹发表自己的见解。 是这样的。银古颔首。 有的人类很脆弱,比如这些贵族们。我们还没有真的想要置他们于死地惜命的贵族们就已经开始求神告佛了。银古举例。 有的人类又很坚强,比如百姓,也比如武将和侠士。百姓和原野上的野草一样广袤而微不足道,也和野草一样面对疾风反而更加坚韧。 比如他们最开始的信徒,宁愿死在山中也要为家人追寻生的希望。 武将和侠士既能相逢义气为君死,又不肯离开自己的战场,扭曲地死在病榻之上。 空吹似懂非懂地接话: 人类真是让虫捉摸不透的家伙,生命的延续对于他们来说似乎还有超越繁衍之外的意义 银古微微笑了一下。虫虫要是想理解人类文化,恐怕还要思考很久。 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拿到面见天皇的资格。 看起来你是意志坚定的武将,这样就好办多了。银古检查了一下病人手上因常年射箭锻炼出来的老茧,觉得眼前的情况并不算棘手。 他能从细微的地方看出来,这位武将确实还有着顽强的求生意志。 这种沉睡症的治疗方法一般是对肉体进行刺激,迫使神经系统发出讯号,来寻找意识接口。 但如果病人的求生意志不强,又或者已经被多年隔绝的生活消磨掉了心气,这种刺激疗法就收效甚微了。 他卷起袖子,单手印在病人的胸膛上。 从空吹的视角看去,源源不断的青绿色丝线从他手心中迫不及待地钻出,将病人的身体缠绕起来。 千丝之虫的身上闪着幽幽荧光,它们咬破皮肤,顺着毛孔钻进去,柔软的身体绕过层层肌肉与粘膜的阻隔,捕捉到茂密如森林尽头一样的神经末梢,然后紧紧咬下。 像电流一般的刺痛随着咬合时自然注入的毒素,从病人的神经末梢放射出电信号,全部汇聚到大脑皮层的神经处理器,成为唤醒意识的一阵阵呼吸。 隔着这些荧光,空吹看不清银古到底是怎样操作着这些丝线进入常人无法触碰的身体深处。 但是它从银古额头上密密麻麻沁出的细汗,就能知道他有多费神。 庞大的力量用来摧毁高楼,当然不是轻而易举的,可是想要操控着精细的能量去拯救一个生命,也同样是世上极难的事情。 它被凝重的气氛感染,不敢出声,远远飞在空中望着这一团玉石一样的治疗现场。 空吹等了一小会儿,银古还没有结束手上的治疗,它索性从帷幕上方的空隙中飞了出去。 御医们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让宽阔旷大的宫室都嘈杂的像菜市场。 它撇了撇嘴,绕了个道,飞进了内室。 皇帝本人坐在床边,皱着眉头听下人禀告银古的战绩。 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神乎其技的医术吗他其实并不是很满意藤原氏举荐上来的人才真的有这么厉害的本领。 回话的人小心翼翼的说: 各位御医大人们已经亲自上手检查过治好的病人,确认无疑了。 空吹好奇的多看了两眼,眼前这个有些发福的男人就是人类中最尊贵的家伙吗他也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怎么看都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难道说他身上有什么虫虫不知道的优点,所以人类才让他做领头人吗 空吹偷偷靠近了一点。 从天皇身上传来一股浓烈的香气,就像是好几种名贵的木材点燃之后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仔细嗅嗅,这里还有一种怎么也掩盖不掉的腐烂味。 呕 空吹差点被熏的晕了过去,连忙往后退了好几米。 它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皇帝,它根本没想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对虫虫来说竟然是杀伤力如此之大的武器。 太恐怖了,想必气味这么臭的人连信仰之力都会是臭鱼烂虾的味道吧! 银古古,天皇的信仰,咱们不要也罢! 第037章 打得一拳开 第三个病人的症状显然有些棘手。空吹几乎快把整座皇宫转一遍,回来的时候银古还在对病人进行治疗。 这次银古得出手并没有像先前一样立竿见影,刚刚那些钦佩的声音便立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质疑和不满。 亲眼围观他进行治疗的御医们却将这样的言论大声驳斥回去。 阁下如果不了解沉睡症到底是一个多么难以治愈的绝症可以闭上嘴,而不是在这里显露自己的无知。说这话的是一位专研内科的大夫,从他嘴里出来反驳的话十分有信服力。 有人高声叫嚷起来,想让帷幕里的银古记他一份好。 银古先生刚刚的表现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哪怕他无法唤醒第三位病人的意识我都会去虫神派求教的! 第71章 对!我们相信银师的能力。更多的年轻御医甚至嘴里已经叫起了银师的名号。 质疑派神色不渝,他们实在看不惯太医院多年打下的名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挑衅。 能让断肢重新长出来算什么,有本事让昏睡症的病人起死回生啊! 嘴上叫嚣的那么厉害,进去了这么久还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他们吵闹了这一会儿,帷幕里面的人依然毫无动静,并没有出来安抚逐渐充满火药味的气氛。 质疑派立马占了上风,纷纷嘲笑银古一定是心虚得不敢回话。更有甚者竟然口出狂言,气焰极其嚣张道: 这种乡下来的蹩脚医生要是能治好沉睡症,我就当众倒立学狗叫! 姿态不可谓不猖狂,气势不可谓不嚣张,他本以为自己这等豪言壮语放下去,会迎来背后的同僚更加热烈的鼓掌和喝彩,然而众人却突然一致沉默下来。 发生了什么难道大家被他的气势直接镇住了吗 放下狠话的御医摸不到头脑,站在他对面的老御医却一个劲朝他挤眉弄眼。 师父,您眼皮抽筋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老御医,也就是他师父差点气个倒仰,这糟心的徒儿怎么就看不懂别人的暗示呢 老御医想小声点提醒徒弟,银古的声音已经不轻不重地响,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他的咳嗽声。 身处于流言蜚语风暴中心的男人带着满身疲惫,从拉开的帷幕里走了出来。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打了一场大战,连往常总是挂着柔和笑容的嘴角都抿得有些发白,当然,这并不减损他的魅力。 他显然也听到了刚刚那句极其有针对性的侮辱。 众人打量着他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友善的表情,心里默默地为这个年轻御医点了蜡。 没眼色地上去挑衅别人可以,被别人当枪使了也可以。但你总不能在还确定不了对手的实力之前,就贴脸开大吧 不知道你对我这种蹩脚的乡下医生治好了沉睡病患者的事实,有什么高见 他的音调不算高,杀伤力和嘲讽度却足够让背对着他的年轻御医的脸色唰一下的白了。 你你你御医结结巴巴地想说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刚刚还在里头不言不语任人嘲讽,没过几分钟就走出来说自己已经治好病人了。 天照大神救人也没有这么快吧! 想到刚刚的回旋镖没过几分钟又打回了他自己身上,御医就恨不得两眼一翻原地晕倒。 就在他双腿一软的时候,他的师父老御医伸出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年轻御医疼得一激灵,差点从原地蹦起来,嘴里极其流畅的吐出了一长串道歉和认错的话,一看就是一个常年认错的主。 徒弟的认错有几分诚心不可知,老御医却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他光从银古露的这几手就能看出来,对方绝对是本事大,实力强,不好惹的主。 你没看别人都只是酸溜溜的质问几句,只有他的傻徒弟还把这些酸话信以为真了。 祸从口出啊 打定了主意之后要好好教导徒弟,老御医强压着他给银古先生认真赔罪。 银古本来是懒得计较这种闹剧的,但是围观了全程的空吹却很不高兴。 明明就是他们的错!凭什么他们一道歉,银古古就要接受,这绝对是道德绑架!空吹言之凿凿道。 银古乐了, 看来虫虫最近补了很多文化课,连道德绑架都知道是什么了。 人类太坏了,空吹要学新东西保护银古古! 空吹吹胡子瞪眼,看上去对到此为止碰到的人类都很不满。 它叉着腰,在银古面前强调自己研究出的结论: 道德绑架只会绑架有道德的人,只要虫虫没有道德,他们就绑架不了我。 银古现在也是虫,所以没必要遵守人类的道德。不想接受这两个家伙的道歉,就不接受好了。 银古勉强解释了一句自己其实并不是被道德绑架了, 我只是不太想理会这种小丑的表演 他完没说还,空吹已经快要捂着胸口窒息过去了。 银古古你这样是会被他们轻视的! 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像看见自己家没有生活阅历的乖崽刚一出门就被坏蛋骗走信任的老母亲。 空吹搜刮了一圈自己最近学的谚语,劝告他: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太善良的虫是会被坏人欺负的。 银古久违的沉默了一下。 他已经想象不出来自己在空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其实他是打算在御医们确认完结果之后,小小地出手惩戒一下刚刚闹的最欢的几个人的。 况且只要他展示出应有的实力,曾经嘲讽过他的人就会潜移默化地成为被众人排斥的对象。毕竟踩低捧高这件事,人类干的可太熟练了。 这些阴暗的念头在他心底转了一圈,没有被说出口。 他不想让空吹接触更多丑陋的人性,虫虫只要安心躲在代行人身后就可以了。 不过空吹因为担心他受伤害特意去接触了人类的文化这件事,还是让银古身上一下子充满了暖流。 第72章 他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容,用近乎纵容的口吻响应空吹的感情: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多亏虫虫提醒我,不然我就真的被他们道德绑架了。 要是没有虫虫在,我一个人根本招架不了他们啊。 空吹闻言,骄傲地拍拍自己的胸膛以示强壮。 对待空吹银古像春风一样温暖,对待那群挑事儿的御医,银古的脸色立马挂上了冬风般严酷的寒霜。 光是道歉恐怕不够吧! 他的话里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言而有信,想必诸位都是受过教育的人,不会理解不了这个词。 他隐隐嘲讽了一波御医们的虚伪,成功让许多人都心虚得低下了头。 我刚刚允许大家观摩我的操作,这是情分,不是本分。有些人却厚颜无耻地把这当成自己理应得到的权力,真是可笑。 刚刚煽动大家质疑的御医里头就有因为被拒绝再次围观银古的治疗,所以故意挑起争端想要压一压他气焰的人。 银古在空吹的指认下一个一个看过去。泛着淡金色的丝线,从他的指尖连接到这些人的关节上,像傀儡戏一样将他们紧紧缠绕。 他也没有如何动作,两根修长的手指交互摩擦,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无形的千钧之力就逼着御医们噗通一下全部跪在了地上。 这出动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离得近的人已经下意识去扶他们起来了,可是不管这些跪下的御医们和旁边的人怎么努力,哪怕急出了满头汗都站不起来。 肉眼看不见空气中金色的丝线,也看不见他们仿佛被蛛网一般的陷阱裹挟在内的模样。 正是这种无形控制下的恐惧才让人害怕。 我说过我脾气不是很好吧哦,没说过 那现在,各位可以了解到我这种乡下医生到底凭借什么站在这座宫殿里了。 丝线猛地收紧。 跪在地上还梗着脖子不肯认输的御医们四肢的每一个关节都被勒出了一圈圈血痕,鲜血立马从他们华美的衣服上渗出来。 银古略微一松手,丝线虽然松开了,他们却直不起身子,一个个全都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众人骇闻,人群像潮水一样从他们身边散开,生怕被可怖的力量波及到自己。 他们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同僚在地上打滚哀嚎。 刚刚年轻气盛的御医也立马被师父踹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滚到银古脚下。根本不用他催,原地表演了一个倒立狗叫。 大殿中回荡着还带着颤抖的狗叫,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像一群无力反抗命运的羔羊。 直到他叫完,人群中才陆陆续续传出来此起彼伏的道歉声。 所有人都彻底记住了银古说过的话。就连天皇派来观察结果的人,都没有对他出手的惩治发表什么意见,而是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银古的心情却因为他们的安静好了很多。 他默许了还站在原地的御医们进入帷幕去查看病人的情况。 这些医士们同手同脚的走了进去,连上手检查都不敢,只是同恢复了意识的病人交谈了几句,就脚底抹油跑出来了。 诸位确认完了吗 确认好了,确认好了。银古先生的医术当然没什么好质疑的。 那么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天皇陛下银古看向天皇的侍从。 最后四个字被他咬的很轻,让旁人无法察觉到他的轻蔑。 您这样医术精深的人才,天皇陛下自然自然愿意接见您。 看完了刚才这一场,侍从传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颤抖,他几乎是哭丧着脸代天皇向银古发出邀请。 请您最后等待一下通报。 他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职责。 静候佳音。 银古挑眉,脸上多了几分叫旁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第038章 座上宾 冰片和檀香合成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氤氲气氛。 银古还背着他的药箱,在侍从的引导下前去面圣。 也许是他的动作太过理所当然,也许是他刚刚的余威尚在,竟然无人想要检查一下他的药箱里是否带着淬毒的匕首意欲重伤皇帝。 这皇宫内的防卫竟然是如此松懈。 他轻轻挑破笼罩在这座宫殿内室上的那层结界。处理过一次本土神官设下的结界之后,其他的结界对他来说不过是解一道有固定解法的方程,只消将力量输入进去,便轻而易举。 已经整理好衣冠端坐在高位上的天皇无端感觉到了一阵恶寒,仿佛冬日的冷风第一次从密封的窗户中钻了进来,细细啃噬他的骨骼。 远远瞥见过一眼的白发医者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知道银古有真才实学,天皇对他的态度也稍微热情了一点,叫人为他赐了座。 银古大大方方的落座,不仅没有推辞这种逾矩的恩赐,更抬头回视天皇的打量。 比起天皇从眼神中展示出来的不加掩饰的感兴趣,银古的视线略微扫视了一圈天皇全身,就平淡地移开了。 说到底什么神明的血脉都是为了蒙蔽世人编出来的传说。 第73章 银古确认完他的血脉中根本没有任何能够反映神代特点的东西,立马对他丧失了兴趣。 虫在这个世界可能会遇到的最后一点棘手的阻碍,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阻碍。 如果天皇真的是神嗣,说不定它们还有暴露的风险。 但是现在坐在上方的男人仅仅是一个被养的白胖的凡人,一点危险性都没有,浑身上下灵气最重的东西是一串戴在手上的佛珠。 银古懒得再虚与委蛇,单刀直入地问: 我已经完成了三道要求,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见见病人了。 他甚至连敬称都懒得说。 面对真正有实力的人才,天皇并不打算苛责他的无礼。相反,他敏锐地意识到银古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是藤原家的走狗。 他所担心的勾结之下的举荐有可能只是双方共益的合作。 如果只是合作伙伴,他为什么不能将银古拉到他的阵营呢 作为这个国家至高无上权利的代表,身为天皇的他难道不比一个普普通通的摄关家更值得投资吗 天皇自以为胜券在握。 他站起来,想走过去拍拍银古的肩膀,和他深入谈谈,好展示一下自己礼贤下士的精神。 银古微微侧身,面不改色地躲过了他的亲近。 天皇有点气恼于他的无情, 中宫的病情还算稳定,银古先生可否愿意先与我谈谈旁的事 银古眼眸里闪过了然。 自然可以。 不知道银古先生信仰的虫神是一位什么样的神明 / 您难道也想问问我这造神的长生是真是假 天皇迫不及待的疑问和银古压低声音的邀请撞在了一起。 啊一心只想和他多说几句话的天皇被银古话里的关键词吓了一跳。 造神长生 你们虫神教兼职的这种业务,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银古看见他有些茫然的怔忪表情才反应过来,以为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信仰之力造神的人只有阴阳师一派。 这些人不仅自己得出了离谱的猜测,为了不让别人分一杯羹,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去。 想通这一节,他不禁有点啼笑皆非。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目标竟然被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手,确实可笑。 天皇可不知道他扶植起来和神道打擂台的阴阳师家族们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他还以为只是自己单纯不知道罢了。 银古直接挑破了真相。 我记得前些日子,阴阳师和神道双方还为了这个秘密向我的教派施压了一段时间。这么大的事,难道他们都没有告诉陛下吗 这么大好的时间,不帮他亲爱的对手上眼药实在太可惜了。 银古火上浇油, 甚至连某些贵族大人也插手了此事 他隐没了后面半句话。眼神却明晃晃写着,有的皇帝不会连手下人的动向都不清楚吧 天皇的火气一下子冲到了天灵盖。 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封建制度下的绝对皇权被挑衅了。 意味着他就是一个被各方势力玩弄在掌心的傀儡,意味着他自以为是的权利制衡只不过是这些家伙演给他的一场戏。 明明应该相互对立,相互牵制的朝臣和贵族,神道和阴阳师呵,真是他的好臣子们啊。 天皇面上闪过一丝阴狠,也因为银古不畏权势的陈述对他多了一丝好感。 他当然明白这是对方在上眼药,可是银古说的东西都是极容易查证到的事实,并不是故意抹黑。 天皇想要拉拢他的心情更加迫切了一些,这种得罪了各方势力的人才自然是做直臣孤臣的料子。 他立马命人把银古的位置重新摆放到御前,准备和他从长生一事开始促膝长谈。 在侍从们手忙脚乱地忙着给银古端上来一杯重新砌好的新茶时,空吹听见了他的低笑。 第039章 山茶花会 引起这场风暴的蝴蝶远在深深的宫门里与天皇考虑合作。 他的另一个合作伙伴也没闲着。 龙叶夫人以自己的名头朝京中诸位贵族家中发出了请帖。她选择的贵族都是因为家中男主人生了怪病倒下之后,随时有可能被收走家产的贵族夫人和小姐。 在请帖上,她用最优雅的社交辞令声称自己已经寻找到了这场怪病的解法,此次正是为了公布解药而邀请她们。 既然藤原氏出身的姬君都这么说了,这解药恐怕是真的。 接到帖子的贵女们早就因为这场怪病焦头烂额了,闻言立马收拾好自己,马不停蹄地赶赴龙叶夫人的邀请。 牛车匆匆赶到了门口,她们才发现龙叶夫人邀请的贵女们几乎都是婚前和她走的很近的夫人。 见到身边的熟人,众人权且松了口气,龙叶想必率先邀请她们可能是因为解药数量有限吧。 众姐妹相互对视了一眼,拎着裙子走了进去。 她们的动向本应该激起旁人的侧目,毕竟这些夫人和小姐身后代表了一大批贵族中的中坚力量。 可惜世人往往觉得女子成不了什么大事,就算是这样反常的集会也被某些醉生梦死的贵族们调侃为风雅的茶会。 龙叶夫人正是抓住了这样的心态,才毫不顾忌的朝自己曾经的姐妹们发出了邀请。 第74章 知道她的性子不会开玩笑,许多夫人进门之后连茶水还来不及喝,就连忙拉着她的手让她讲讲治病的妙方。 龙叶夫人温柔地牵过她们的手,安抚着姐妹们的情绪。 姐妹们应该都听说了我之前急病乱投医的事。她指的是自己朝大师们发布悬赏的事。 众人点头,这件事在贵族圈层里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觉得她实在有些自降身份的嫌疑,不过这些夫人们倒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成果。 难道是这些大师们中有能够解决的高人 有人心里疑惑,不应该呀,龙叶请到的大师们也是他们求过一遍的高人,可惜并没有什么成效。 问题自然不是这些废物点心解决的。她笑了笑。 不过千金买马骨到底还有些作用。真正能够解决此事的高人听闻了此事,愿意出手助我解决丈夫的怪病。 龙叶停在这里,故意吊起她们的好奇心,顺手咬了半块点心。 贵女们闻弦歌而知雅意,抛出种种许诺和利益想要从她这里换得高人的渠道。 龙叶放下点心,拍了拍手上的食物咋残渣,有些为难: 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大家,只是能够解决此事的高人和诸位曾经有些过节。 什么!所有人原本激动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纷纷开始盘算自己曾经得罪过谁。 但他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因此特意请我作为中间人与大家说合。龙叶夫人没有让她们继续猜测下去,直接揭开了答案。 前些日子神道那边曾经和某些贵族们展开了一项合作,意图打压一个在京中刚刚有些名声的教派 她点到为止。 有几个没有听闻过这件事贵女还没反应过来,但更多的人已经清楚了能治好这个怪病的高人到底是谁。 虫神教派,虫仙银古。 有人低低说了一句, 难怪。 放出这样的惊天爆料,龙叶便老神在在地开始享用自己准备好的茶点,任凭这些夫人小姐们各自交换情报。 不过她虽然面上看起来不关心,侍候在各人身边的侍女却是她最好的眼线。 众人滔滔不绝地讨论起来,每个人的反应和考虑也被龙叶收入眼中。 随着她们的讨论愈发深入,龙叶心底对她们的期待也越来越低,就连她往常最爱吃的点心都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次被邀请参与的贵女们已经是她用往常的经历判断出最合适的人选啊 为什么这偌大的平安京,寻不到几个与她有着同样志向的姐妹呢。 是的,她举办的这次宴会并不只是为了分享解药,也不仅仅是为贵族和虫神派牵线搭桥,而是在挑选合适的人选。 挑选能够和她并肩前行的人选。 失望的心情沉重得像枷锁,她没有什么兴致再观察下去了。 龙叶夫人把银古留下的互助会地址和联系人檀君的情况透露给贵女们, 只要说明自己是来求药的人就能进入互助会,不过对方是否能够答应,就要看诸位姐妹和负责人檀先生聊的怎么样了。 她索性做了个甩手掌柜,接受了一些作为介绍人的好处之后,便以时间不早了为由将她们请出府。 送走了这些人,龙叶心里的那口郁气还是没出来。 她闷闷地咬着已经有些变凉的花饼,把这些点心当做磨牙棒一样咬来咬去。 和龙叶夫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一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自家小姐一定是在生气,偏偏又不肯表现出来发火,一口恶气只能在心中折磨自己。 侍女缓步走到龙叶身后,柔荑轻轻为她按压着太阳穴,抚平她的焦躁。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夫人的志向哪里是平凡人能懂得的,更不要说寻找到志同道合的贵女了。 她的小姐是几百年才能出一位天才,合该是天上高洁的明月姬啊。 她笑得很温柔, 不过我刚刚听了客人们的谈话,有几位人选是您可以考虑的 她记忆力很好,能一字不差地重复出那些夫人们之间的谈话。 她的动作很轻柔,声音也带着一股春风拂面的暖意,龙叶在她的安抚下终于露出了今天难得的笑意。 过两天再帮我拟个帖子吧。龙叶盘算着时间,几天的时间应该够他们消化在虫神派的见闻了。 这次邀请还是以普通宴会的名义吗 我想想龙叶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自己垂下来的长发, 总得给我们的秘密活动起个好名字,这次茶会就叫山茶会吧。 坚韧高洁的山茶花,果然和夫人很相配。侍女称赞道。 具体邀请的对象我会口述给你一个单子。不过这一次不能光明正大的上门邀请,我记得我出嫁之前你在她们几个府上埋了一条线吧 侍女躬身回答: 是的,根据您的吩咐,她们暂时蛰伏在较为隐蔽的岗位,没有成为核心成员。 龙叶点头, 可以暴露一两个人选,展示一下我们的诚意,顺便私下把邀请发到位。 我这就去办。侍女认真记下龙叶夫人的话。 龙叶反而拉住了她的手,叫她不必着急, 写帖子的事不忙先帮我解决头疼吧。 第75章 侍女捂嘴笑了一下,抵挡不住自家小姐的撒娇攻势,不仅从头到尾帮对方按摩了一遍,还给她喂了不少点心水果。 龙叶躺在软垫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几日后。 宵禁前半刻钟,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几顶小轿趁着夜色偷偷进了龙叶夫人的府门。 这次秘密茶会参与者除了主持人龙叶夫人之外,只有三位贵女。 一位是嫁给了武家首领的夫人,一位是几乎和藤原氏齐名老牌贵族家的夫人,还有一位正是上一任天皇最小的姬君,今年才刚刚成年,还没有选好夫家。 这个阵容几乎融合了贵族中大部分势力。 不知道是她们的身份造就了她们的选择,还是她们凭借着对于权力渴求的本能爬到了这个身份。 总之,眼下这个局面让龙叶很兴奋。 四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龙叶既然有把握邀请她们,自然不像上一次一样绕那么大的弯子。 大家应该都了解到银古先生手里有着这场怪病的治疗方法,最近我听说你们也在和他们商谈报酬。 武家夫人点头, 没错,对面的合作实在有些大胆,我们恐怕还得再讨论一段日子才能有结果。 她讽刺地笑笑, 反正我那个死鬼丈夫活着和病倒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我在管事。 姐姐倒是看得开,老牌贵族家的夫人蹙眉, 可惜我这边旁支的麻烦太多了,不然我也希望我家的死鬼永远病下去,倒省了心了。 小姬君虽然还没有丈夫,不过她忙前忙后为自己舅家的堂弟求了不少药,此刻她竟然也也参与到话题里。 我那个风流成性的堂弟可以病死,但得在和我结婚之后病死我花了那么久时间才把舅家的权利拿到手,没想到却在他这里掉了链子。小姬君有些咬牙切齿。 说着她又羡慕道: 还是龙叶姐姐聪明,及时从火坑里跳了出来。虽然我这个远房堂叔没什么能力,但好歹不会故作聪明出来管事。 龙叶也笑笑,伸手摸了摸她靠过来的头发, 及时抽身总比和中宫打擂台好,我那个好叔父可算是如意算盘落空了。 姬君也不要太信任舅家的承诺,到底还是抓在自己手里的权利让人放心。 我听龙叶姐姐的。长相甜美的姬君冲她笑得纯真。 龙叶搂着她,冲在场的姐妹们点了点头, 除了直接治好病人的手段之外,银古先生还向我提供了一个新的治法。 一个能够保留他们之前的记忆,却让他们人格消失的治法。 她的神情里闪烁着熠熠的光彩, 姐妹们,我们的机会来了! 来了! 贵族身份和关系魔改架空,只借用了大概的时间背景,我流政治。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啊,她们的举动都是根据性格和身份推的咳咳。 大家应该能猜出来,其实这场和荆棘之路有关的怪病是原着中从荆棘之路诞生的食核虫造成的。 出场:漫画第七卷第四话和第五话《荆棘之路》 第040章 高山溪流 伟人未必生来作高山,溪流击石亦是湍流。 听到龙叶夫人用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告诉她们机会来了,在座的诸人都没有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 也许是对龙叶的性格早有了解,也许是她们自身也怀着同样的野望。 没有人跳起来破口大骂龙叶在痴心妄想,更没有人觉得这样的话题是女性不应该讨论的东西。 武家夫人只是痛快的将手上的茶一饮而尽,将杯子拍在桌面上,差点把实木的桌面拍出一条裂痕。 贵族夫人试图用自己袖袋里的扇子遮住脸上越来越大的笑容,可惜笑声还是从扇子的边缘跑了出来,怎么也拦不住。 小姬君倒是没之前显得那么稳重,她一下子从龙叶怀里坐直了身子,两只手撑在桌面上,眼睛像是落进了星星一样,闪着亮。 她马上就到了嫁人的日子,本来以为和舅家的联姻万无一失,只要一成婚就能拿到舅家的支持。谁料平添波折,原先的努力差点就付诸东流。 现在龙叶不仅为她提供了解决怪病的办法,甚至还有比感情和婚姻更方便的控制手段,这叫她怎能按下自己的激动。 她难得露出一些不是特意伪装的孩子气,拉着龙叶的手腕不放,追问她更多的细节。 好姐姐,别卖关子了,快给我们讲讲是怎么回事吧 众人心里的问题不少, 什么叫灵魂存在人格消失他们的人格能消失到什么地步,消失之后还受人控制吗如果性格一下子变得太多,会不会被别人发觉异样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问题, 我们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疑问差点把龙叶的声音淹没,她聆听了片刻,点点头对诸人道: 这些问题与其让妾身告诉大家,不如直接请银古仙师本人来为我们解答疑惑吧。 话音刚落,和室左侧靠近庭院的门扉就被轻轻敲响了。 月光将门外人的身影打在薄薄的纸窗上,也让他身后那对非人的翅膀一览无余。 第76章 这就是前些日子被藤原家举荐给天皇的虫仙银古吗这就是虫吗 龙叶扬声说了句请进。 门被打开了。 潮湿的气流在银古的身侧打个滚,往地板撒上了庭院里新鲜的落花。露水挂在来人的衣服上,打湿了他半边青衫。 银发的神使取下头上的斗笠,冲她们点头致意。 七彩的小蝴蝶原先躲在他的斗笠之下,进了门才甩甩翅膀,重新窝在他的头发里。 叨扰了。 银古自认为算得上是这场茶会中的不速之客,不过其他人并没有这么想。 龙叶夫人从身边的食盒里取出那份特意为他准备的糕点,两位已经成婚的夫人用扇子遮着半张脸,露出一双妙目打量他。小姬君更是毫不掩饰地看着他。 不愧是前不久跟神道打的有来有回的仙师,您一看就不像凡人。 姬君有一部分神道的消息渠道,因此对他的解格外多一些。 她嘴上客气地称赞对方,眼神却忍不住往银古身后长着的那对鳞翅上面瞅。 空吹发现了她故作不经意的视线,拉了一下银古的发尾,然后像一朵轻巧的云,从他的肩膀上飘落下来。 流光溢彩的小蝴蝶施施然飞向了她的手心,得到了一句带着喜悦的惊呼。 银古适时解释道: 看来虫神大人很喜欢您呢。 小姬君笑了两声,刚刚还有些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捏着花饼喂手心上的小蝴蝶。 银古这才将身后自己的翅膀展开,向其他人介绍自己: 既然这是一场带着诚意的会面,我并不想隐瞒我和虫神大人的本质。 伸展起来足足有快两米长的巨大翅膀,几乎一下子就将室内暗淡的烛光照亮了。 所有人的注意都不可避免地集中在这片仿佛流动着的七彩之海上,一时间,大家连呼吸都放轻不少。 正如大家所见,虫是一种拥有自己体系的独特生命体。 我们需要的养分,来源于信徒们纯洁的信仰之力,因此,我才来这里向各位提出合作。 武家夫人发出一声响亮的大笑,反驳他: 就凭你们之前在大疫中积攒下的人气,只是攫取信仰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吧。 用这个借口来谈合作,还说什么诚心银古先生打量我们都是无知妇人吗 武家相对于高层贵族来说,算得上是最接地气的一类家族。因此年前京中出现的巨大动荡,夫人了解的一清二楚,也知晓银古一家一家亲自为信徒治疗的壮举。 这时候他还说什么只是为了信仰合作,不是在开玩笑是什么 银古苦笑, 如果平安京并没有其他信仰的存在,这一点确实不难。但可惜是的,一个新的教派想要在盘踞了几百年的神道手中抢夺信徒,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提到神道,武家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如果是想依靠他们的力量来和根深蒂固的神道势力对抗,这次结盟自然还有的谈。 银古依然是淡定自若的,似乎这并不是一场他主动邀请的合作,又像是他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说到底,如果完全不考虑后果,给他使绊子的神道,阴阳师,乃至贵族和皇室都没有人能够抵抗来自虫的力量。 哪怕此世界意识会阻拦他的屠/杀,只要他控制死亡人数,达到一个不惊动世界意识的比例就可以了。 就算被察觉到, 虫也有退路可以选。 无论是回归本源之海,还是直接跑路到别的世界,都不会真正损伤到名为虫的生命聚合体。 但是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血腥,太幼稚了。 更何况他们已经验证过,如果不是真心实意贡献出来的信仰,对于虫来说并不算是优秀的食粮。 为了保障信仰之力全面稳定的产出,银古遗憾的放弃了武力碾压这一选择,转而寻求一个可靠的同盟。 贵族的立场向来是摇摆不定的,他们应该算是最好争取的队友可惜,他们也是最容易叛变的家伙。 所以我想合作的对象并不是贵族们,只是各位而已。 贵族夫人用长指甲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严格来说,我们几个的身份也是贵族。 贵族这一群体确实不是我优先选择的合作对象,银古简直是有些愉悦地打断她。 但是在贵族这一层身份之前,我相信诸位的身份先是自己。 贵族夫人咬紧了牙齿,似乎有些不愉,小姬君倒是红了半个眼眶。 牺牲掉那些轻视你们的家伙的利益,得到从未被允许女性沾染的权柄,这难道不是一笔合算的买卖吗 答应你的合作,我们难道就能够拿到权力吗这笔买卖未免也太简单了一些。 谁会相信这句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的承诺。 我或许是一个无名小卒,我的承诺让诸位听来也许可笑 但虫会完成允诺的一切。 哪怕是弑君哪怕是长生哪怕是是猎杀神明不知道谁问。 银古竖起食指,抵在自己嘴唇上, 力量在他的唇齿间打了个结。 第77章 生。 他说。 言语的力量在一瞬间被放大了数千倍,室内所有用木头或者植物肢体做成的家具都疯了一般长出枝丫,连门框都迅速抽条成棵棵大树。所有人一下子被隔绝在绿色的监狱里。 贵女们小心翼翼伸出手,抚摸树干的纹路。遒劲的根系在她们脚下编织成坚实的根基,深深扎根在地心深处,好给几层楼高的大树供给养料。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出身武家的夫人更是挽起繁琐的袖子,两手抓紧树枝,一个翻身就爬上了树干。 她轻盈地扶着树干在树梢处站稳远眺,身上鹅黄色的羽织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贵族夫人看见她矫健的身手,目露羡慕。一根柳树的枝条伸到她面前,绅士地朝她挥动叶子,示意她坐上来。 贵族夫人笑着对柳枝回了个礼,拉着身边的龙叶和小姬君就坐了上去。她们刚坐稳,这根柳枝就和加了油的火箭一样,盘旋着飞快地升到了树梢。 屋顶早就被充满生命力的枝桠打碎了。 树梢上郁郁葱葱,新芽与嫩叶上洒着些许星光。 柔韧的柳条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藤篮,为她们和站在树上的武家夫人提供足够休息的安全之处。 银古飞在半空中,空吹带领着一群白色的虫虫飞在他身边,穿行在深深浅浅的绿色海洋里。 生命似乎在这一刻碰撞出一曲天籁之音,直叫人感动地落下眼泪。 然后是 银古拉过龙叶夫人的手,带着她从空中跳下去。 消亡。 所有的一切随着祂的陨落化成发光的粒子,烟云一样被吹散在空气中。 虫虫们及时接住一同坠落的贵女们,好让她们成为这场崩塌中永恒不变的观众。 死亡不过是一剎那的事情。 空气中肆虐着喧嚣的风暴,扯下每一片叶子和每一朵花。她们身边的树木融化了骨骼,分解成回归光海的粒子,全部被翅膀卷着,汇入了银古的掌心。 他的手掌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看不到底的深渊。随着光点的涌入,深渊的宽度一下子扩大了不少,看上去似乎要把他吞噬掉。 银古稍稍遏制了一下它的扩张,用另一边完好无损的手掌邀请贵女们, 诸位要参观一下荆棘之路吗 第041章 为了通往自由的权力 罡风像刀子一样在透明的覆膜上割出金戈之声。 银古带着她们,站在一艘全部用半透明的青金色材料搭建出的航船上。 航船外覆盖的正是这样一层薄如蝉翼的薄膜,看似脆弱,却将这条荆棘之路上宛如赤焰般能够燃尽灵魂的罡风,通通拦在外面。 他们的周围是一片漆黑的大海。 海面上没有其他光源,他们就是最明亮的灯塔。也因此,航线刚开始进行,躲在暗处的家伙就窸窸窣窣出来了。 小姬君最早听见这种动静, 你们有没有听见我们背后传来的声音 好像是一块已经腐朽掉渣的木头,被顽皮的小孩子一把折断,然后用指甲一点一点刮下来的碎屑声。 咔嚓嚓,咔嚓嚓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生物发出来的声音,只是本能地觉得恶寒,于是靠进了旁边龙叶夫人的怀中。 龙叶夫人虽说从觉慧大师那里听到了荆棘之路这个词,也因此和银古合作,拿到了她意想不到的帮助。 但他们当时交谈的时间不长,这次受邀踏上荆棘之路,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 被一个陌生的家伙引领着前往从未为人所知的神秘之地,甚至这个家伙并不是人类,而是背后长着翅膀的虫,听上去就叫人头皮发麻。 龙叶夫人却不这么想,风险的背后往往意味着更高的收益。 她冷静地把怀中的女孩子搂紧了一些,涂着猩红色指甲的手顺着小姬君的脊背拍打,安抚着她的情绪。 别怕,银古先生不是用神力保护着我们呢。她指的是那层薄膜。 见小姬君还是紧紧抱着她的手臂,手心里全是汗水,龙叶无奈地笑了笑,把头侧过去,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你还记得我出嫁前那天晚上,我们都聊了些什么吗 小姬君微微抬起头,咬紧打着冷颤的牙床,眼睛里的害怕一下子褪却了。 我记得的,姐姐。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是她最敬爱的姐姐用尽浑身解数,最后用一场糟糕的联姻,才换来的能够逃脱被当做货物一样贩卖的命运。 她曾经见过那个要和姐姐结婚的贵族,花心多情,不求上进,甚至连一副好皮囊都没有。 然而仅仅因为他是拥有着皇室血脉的男性,即使跟主支隔得很远,也比她们这些女人的地位高。 小姬君以为龙叶夫人选中他,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和皇室有关系,叔侄兄弟同时求娶一个女人的名声不好听,只有这样才能打消藤原叔父的想法。 为了自由,嫁给自己不爱的人,真的算逃离了这份命运吗她不懂。 然而穿着嫁衣的龙叶夫人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 如果我真的成为了新的中宫,天皇陛下一定会防备着藤原氏势力的反扑,不肯给我一点权柄。甚至他会为了原先的中宫打压我。 那嫁给这个家伙呢小姬君并不看好他们,难过地抽了抽鼻子。 第78章 我知道他是个草包。龙叶夫人晚餐后喝了点酒,这时醉意一上来,说出口的话便愈发大胆起来。 草包自然有草包的好处,他管不了事,于是我就是名正言顺接手他领地和武士忠诚的人。 她脸上的红晕让她看起来像是发了高烧,又像是在她极其浓艳的眉眼中涂抹出一朵不肯低头的山茶花。 支脉难得算是独苗的贵族,他们背后掌握的资源比某些自诩高贵,却像羔羊一样被驱赶在平安京内的贵族们多了太多。 然而他们的领头人却是个花天酒地的草包。 龙叶有意提点她的小妹妹, 支脉的其他人很迫切的需要一位有魄力,有身份的领导者。 姐姐的才干和出身绝对不会输给其他人!小姬君急得有些高声。 小姬君为自己着急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这让龙叶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头。 没错!她颔首道: 我正是一个极其合适的人选。 男子中没有能顶天立地的好汉,但是娶一位强有力的妻族也是可行的办法。我以这件事为筹码,让他们帮我躲过了叔父和天皇的斗法。 小姬君这才放了点心,又低低的感叹道: 姐姐,为什么女人从来主导不了自己的命运 我们难道就一定要为人妻,为人母,把出众的才智当作一份锦上添花的彩礼吗 她的话犹如敲响木铎,荡起一阵涟漪。 龙叶一时哑口无言,连手中的茶杯都失手掉在榻榻米上,眼眶涌出了几滴泪。 她何尝想把自己的婚事当成一件掺杂着无数利益纠缠的交易,她又何尝想把自己天生聪慧的才智当做成为当家主母的敲门砖。 她只是没有选择,不得不从一方庭院跳进另一方庭院,寻找看似更少的枷锁。 这就是我们身为女性的命运她也是一个刚准备出嫁的女孩子,她也在惧怕未知的前路,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但是她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了。 所以我们要比他们更狠心,我们要比他们拿到更多的权力。 她脸上的红晕一下子褪去了大半,面皮紧绷着,甚至有些发白。 妹妹,你记住。这个世界上唯有权力是通往自由的路。 平安京里一切事情都诉诸风雅,相信爱情的那群家伙,不过是一群蠢货。 小姬君接话, 他们的爱情比露水还短暂,只要女子容华老去就立马会变心。除了他们之外,剩下的人都是野心家。 她的眉眼中已经带上了成年人会有的那种坚定, 我们会成为同样的野心家! 龙叶夫人赞许地点点头,她握住小妹妹的手,和对方相视一笑。 为了通往自由的权力。此刻小姬君从她的怀中起来,重新在航船上挺直脊背站立着,口中还默念着这句话。 武家夫人和另一位贵族夫人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无言中朝她传递力量。 站在最前方的银古察觉到了这些动静,远超凡人的耳力甚至让他听清了小姬君唇齿间呢喃的那句为了通往自由的权力。 本能的,他的脸上绽开一抹淡淡的微笑。 明明已经脱离了人的身份很久了,可是拥有成为人时记忆的他依然会为人类不屈的意志和勇气动容。 要是让曾经的老友见到他,一定会嘲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吧。 空吹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从梦中醒了过来,依恋地贴了贴他的食指, 银古古在难过吗 没有质疑,没有猜忌。 虫虫只是安静的陪伴在它正在伤心的代行人旁边。 它们的感情向来是直白又朴素的,银古不愿意让空吹担心,立马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从远处黑暗中传来的声响越来越大,随着这些生物慢慢靠近,众人终于看清了发出这诡异声响的家伙们究竟是什么模样。 来人竟然是一些四肢着地,脖颈极长,面目峥嵘到模糊的怪物。 他们的眼睛里泛着红光,一眼看过去好像是一片时不时闪烁着红点的海洋。 看起来这种怪物来了不少。武家夫人很谨慎地估计了一下局势。 银古先生您还能撑得住吗龙叶夫人和贵族夫人把小姬君挡在身后,手里已经攥上了从扇子和簪子里抽出来的小刀。 怪物们的吼叫声从屏幕外传来,数以万计的红色眼睛和这层看上去近乎没有的屏障对比起来,让她们显得像是落入狼窝的一块好肉。 银古伸出手,又将这层屏障加固了一点。 不必担心,荆棘之路上的怪物没有办法突破我用虫神本源之力塑造的屏障。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众人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她们能够清晰的听到怪物们用力捶打防护罩的闷声,也能看到这些百鬼夜行般的鬼怪,在距离她们不足两米的地方冲她们张开血盆大口。 这些怪物嘴里的牙齿上,甚至还挂着丝丝血肉和已经变成青紫色的涎水。足以想见如果没有防护,从他们腹腔中传来消化后的腥臭腐烂味该是多么浓烈。 在神代已经保护了上半年的平安京里,惯常见不到这样的景象。 第79章 只有在人烟稀少的地区,或者根本没有神社驻扎的地区,当地的人们才能看见妖怪纵横肆虐的人间地狱。 平安京的贵族怎么会理会他们眼前看不到的水深火热,因此这些贵女们连听说都没听说过这样恐怖的地狱绘图。 这些怪物会从荆棘之路里跑出去吗依然是武家夫人提出了这个敏感的问题。 银古摇摇头, 荆棘之路只有我拥有打开的权限,他们并不会随意打破人间和光海之间的界限,更无法在人间作乱。 还没等武家夫人松一口气,他却接话, 但是这些怪物的形状,是根据每一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的怪物形状模拟出来的。 武家夫人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源赖光大人曾经用一把安纲锻造的刀斩断名为酒吞童子的大妖怪吧 他提的这件事,算的上是那段时间京中被谈论最多的传闻,所以众人都有所耳闻。 武家夫人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这些怪物的原型都来自于霓虹的妖怪。 更正一下,来自于现存于世上的妖怪。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见众人眼带思索,银古加大了对屏障上的力量输出。 随着笼罩在船外的那层金色光晕越来越大,追逐着光芒扑向他们的漆黑怪物慢慢被融化在这些光线里。 光芒越盛,融化的怪物就越多。 没过一会儿,刚才密密麻麻红眼睛的海洋就消失了一大片。 有了他力量的威胁,剩下的怪物虽然还冲他们张开渴求的牙齿,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悻悻而去了。 银古先生的力量对现实中的这些妖怪应该也有作用吧 武家夫人的语气中带着惊叹, 真是属于神明的伟力啊。 她这时候倒是口称起神明来了,就算银古真是的异类又怎么样。面对这样无人能匹敌的力量,就是敬称他一声神明也不为过。 她的想法要是让叶王知道了,恐怕会引为知己。 曾经的神明,难道不也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另一个不属于人的种族吗 既然如此,神明的称呼自然是强大者得之。 没错,虫神的力量同样可以应用在抵御妖怪的攻击上。银古跟伪神那一仗已经让他确定了自己的实力水平。 如果我们将来达成合作贵族夫人紧跟着发声。 如果我们成为盟友,这样的力量自然也会为各位所用。 银古承诺到, 诸位无需再像过去一样,低头去请求那些天生就拥有能力的神官和阴阳师。 他诱惑她们, 力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让人放心,不是吗 当然是这个道理!不过她们可不能完全让银古占据了主动权,于是龙叶夫人便出来讲了两句,不清不重地把他的诱惑重新推了回去。 您的承诺和神官们的承诺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就算将力量握在手心,您也随时能收回去。 银古难得有些头疼,跟人类贵族打交道比跟虫打交道要费心的多。 虫神不会随意收走祂眷顾的信徒的力量,这份承诺的时效性是一辈子。各位随时可以向其他人揭穿我的真实身份,更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 银古想了想,也许只有他坦诚相见后的真实身份能够让她们放下心来。 龙叶夫人微笑着不接茬。 小姬君反而跟着提起他们之前那个没有聊完的话题, 银古先生,您还没告诉我们,究竟怎么样才能让我们控制生病的这些家伙呢。 端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小姬君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在谈判场上的手段已经慢慢练出来了。 提到这个话题,银古将船的控制权交给空吹,准备和她们正面谈谈。 其实这次的怪病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病症,而是他们的灵魂迷失在了荆棘之路上。 一语石破天惊,所有人的眼睛霎时间睁得极圆。 第042章 绿色棉花 银古站在她们面前,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闭口不言,丝毫不担心这句话会给他和她们带来怎样的影响。 这次的失魂症是由荆棘之路引起的,而他刚刚说过能够掌控荆棘之路的只有他自己。 因果关系显而易见。 直到此刻,龙叶夫人和其他人才知道在平安金的上流圈层中,引发了宛如地震般巨大动荡的幕后黑手,竟然是虫神使者虫仙银古! 怪不得她们求遍了医师,神道和阴阳师,都没有一个人能解决这样奇怪的病症,偏偏只有他做到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亲手引发这场大病的人出手救治,可不就是手到擒来么! 有这样能够让人无声无息失魂生病的手段,自然也得是个数一数二的神医。也难怪前些日子她们听说银古从宫中为贵人治病后,天皇特意送了一车药材给他。 后怕像潮水一样,紧紧裹挟住她们的情绪。 面对着幕后黑手,贵女们明明应该害怕到颤栗,明明应该和这样恐怖的家伙划清界线,可是她们的神经却因为惊喜砰砰跳动着。 已经走到了这里已经将她们的野心在跳动的烛火下展开的淋漓尽致,她们真的愿意回头吗 第80章 她们当然不会回头! 幕后黑手又如何,她们早已经是搅动这场风云的参盘者。如果她们所做的事情被众人所知晓,她们也会背负上恶女的名号。 同样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龙叶夫人自觉其实挺能够理解银古的。 毕竟想要从被神道和阴阳师两方连手牢牢把控着的,几乎水泄不通的平安京中撕开一道口子,不下点狠药是不行的。 只是前段时间贵族刚好出手打压虫神教派,成了出头鸟罢了。只要他不是专门猎杀贵族的杀/人魔,她们都能合作。 她和其他两位夫人对了一下视线,彼此都对接受合作的态度心知肚明。 小姬君对其中的内情解不多,还没能及时转过弯来,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反对,但是不问个明白,总让她心下难安。 于是她不顾姐姐们的示意,问出了心中所想: 您是对贵族有成见吗为什么这次生病的全部都是贵族 如果您对我们有成见,那么这场合作百分之百不可能是长久进行的。 她自然有她的骄傲, 这样的话,我会宣布退出。 我相信以我自己的能力也足够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无论是权力,还是爱情,我想不出我和银古先生合作的原因。 龙叶夫人的心悬了起来。她的好妹妹呀,现在她们在人家的地盘上,生杀大权都被把握着,哪怕是答应一段暂时的合作也好过白白丢了性命。 龙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刚刚没有拦住小姬君。 小姬君不知道其他几人都为她有些提心吊胆,她仍然仰起头看着银古,等待着他的回答。 银古并没有因为她带着挑衅的语气勃然大怒。 我并没有对贵族有成见。 他的绿眼睛盯着小姬君,沉静地让她想起首饰盒里那块绿色的翡翠。 虫对于人类的阶级没有立场,我们只是在寻找更有利于生存的合作对象。 但我本人有立场。 在普世的社会价值上,我认为我选择的这些家伙都是渣滓。 他的眼神有一刻锐利如一道闪电,像是蓄满了从人间看到的种种丑恶与不公。 我会庇护虫神的信徒,不巧是的,大部分信徒都是被贵族们视如草芥的普通人。 他们不能给虫神提供金银财宝,甚至不能在生活的压迫下坚定的选择虫神,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比贵族纯粹得多的信仰。 他们的信仰就这么珍贵吗 小姬君不解。 银古笑笑,说起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见所闻。 我与阴阳师做交易,他的信仰里掺杂着对于神明的反叛。 我与天皇做交易,他的信仰只是口头的承诺和把我当做棋子的野心。 我与你们做交易,你们提供给我的同样是利益。 当然,我不是说这样的交易不好。只是说的明白点,来自他们的信仰掺杂着感激和崇敬,却是唯一一个不以信仰当做筹码的群体。 他们没有想从我这里主动得到什么哦,最多就是获得心理安慰。 他曾经也见过这样的人类, 他们只是勤勤恳恳地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光是生老病死就已经很艰难了。 偏偏还要面对贵族的压迫。 雪上加霜原来是这样。小姬君羞得脸红,她也知道贵族们都是什么德性,仔细一想,这次陷入病中的确实都是一些劣迹斑斑的家伙。 没有怪你的意思。 银古反倒安慰她,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畸形的世界不是小姬君一个人能改变的呢。 他皱着眉头,看向小姬君的时候,有点像是一个有些手足无措的长辈。 你本人也是活在这种畸形制度下的笼中鸟,不是吗 银古半弯下腰,努力开解她, 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笼子,改变这一切。 我会帮助你们完成这场革命。 误入荆棘之路的灵魂,会游荡在这片黑暗之海中,直到有人将他们寻回。 在此之前,依然留在现实的身体会陷入一种身体还保有着活力,意识却荡然无存的失魂症状态。 他重新将视野放到众人身边这片幽暗之海。 这里是虫的世界与人类世界之间的交界处,也是虫所经过的道路。 在这片荆棘之路上生长着一种名为食核虫的家伙,它会吞噬掉游荡在这片海洋上的灵魂。灵魂一被吞噬,身体在变成行尸走肉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彻底死亡。 银古似乎能透过茫茫黑暗看见那些可爱的虫虫, 当然,它们只是有些贪嘴。毕竟对于它们来说,灵魂的味道是最美味的零食。 贵女们安静地听着他的讲述,也没有错过银古脸上难得浮现出的温柔,仅仅给予虫的温柔。 这一点,使他身上笼罩的令人不敢靠近的迷雾稍稍有些消散。 不过细细想他的话,到底还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连灵魂也能吞噬的虫吗龙叶夫人的嘴角有些泛苦,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如果银古不只是需要信仰,而是需要更多的东西,也完全能得到。 第81章 她倒是得感谢那些提供了纯净信仰之力的信徒,让这位煞星只打算搞革命,而不是进行杀戮。 在某个特殊的世界里,有人研制出了一种人造虫。 银古眼神放空,从自己的记忆中翻找出药袋家的故事, 他们使用光酒所制造的人造虫,不仅能够作为人造灵魂使用,同时也能吞噬掉食核虫。 当步入荆棘之路的人用掉人造虫之后,便会变成失去灵魂的空壳。只需要旁人将这种人造虫亲手灌注其体内,就会使他体内中的人造灵魂听从灌注者的指令。 人造灵魂不会被亲近之人看出问题吗贵族夫人想了想她丈夫那一大堆亲戚,发问。 人造灵魂只会吞噬掉之前的人格,但是原先的记忆会保留下来,无论问他什么问题都不会出现差错。旁人最多会感叹一下他性格有些变化。银古打包票。 的确是大有可为。 但是将人变成虫还有一个风险,武家夫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道: 如果我把丈夫变成了听我指令的家伙,那么我还会有孩子吗 她担心自己如果没有继承人,就会动摇她的地位。 小姬君坏笑着说: 这有什么,姐姐大可以找一些家境贫寒的美貌郎君共赴巫山,将来生出来的孩子照样是自己的。 贵族夫人嗔怪她年纪轻轻,并不知道生孩子的难处。 往常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走过鬼门关,哪里是嘴唇上下一碰就能生出来的事。 刚刚二十几岁的贵族夫人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回忆起生产时的痛苦,她依然觉得冷汗直冒。 再说如果我们难产了,丈夫也一起死去,旁人难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太危险了。龙叶夫人赞同她的观点,同时也补充道。 那总不能让我先捏着鼻子和那种糟糕的家伙上床吧! 小姬君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提前逃离这份应该履行的义务,听完她们的话,一下子沮丧的快要长蘑菇。 银古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各位到底是想拥有继承人,还是想拥有孩子 四道视线集中在他身上,银古微微一笑,手掌一翻,手心里不知何时生长出来几丛绿色棉花一样的青苔。 当然是能够确保我们位置的继承人。龙叶夫人代替其他人说出了她们的心声。 银古轻轻朝手心的青苔吹了一口气,像松茸一样的绿色棉花在空气中散开,然后慢慢聚合成一个类似婴儿的形状。 请容我向各位介绍棉吐。 绿色的婴儿漂浮在空气之中,不时随着他的声音和动作做出种种相应的反应,看起来简直和真实的婴儿无异。 银古能听见棉吐惬意地用咿咿呀呀的声音朝他撒娇。 当女子怀孕之后,飘散在空气中的棉吐会随着呼吸进入怀孕女子的体内,寄生在胚胎之上。 他伸出一只手指放在棉吐头顶,好让它能伸出手抱着荡秋千。 在整个怀孕的过程中别人都不会察觉到什么。直到生产的时刻,棉吐会变成一滩泥一样的生物,最大可能性减少孕妇的痛苦。 这就能够使得最凶险的生育时刻变得安全了许多。 在虫的特性中,害羞的棉吐被生出来之后会立马逃跑,直到一年之后将人类模样的人茸送回到父母身边。 他介绍着棉吐的特性,棉吐似乎也像听懂了一样,害羞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绿色的小脸。 一年的时间有点长了,如果有公婆的存在很难瞒住。龙叶夫人觉得不妥。 银古解释道, 其实这个特性只是因为棉吐担心刚出生就被宿主的父母杀死。如果是自愿接受的对象,它就不会敏感到逃跑。 只要诸位能够接受自己的孩子是披着孩子皮的虫,那么不管想要什么样子的继承人都能实现。 他的野心终于揭示出来了! 四个女性看着他的眼神都从还能这样变为不可置信。 银古先生的意思是把我们属意的继承人都变成虫吗武家夫人的表情看起来想骂人。 银古不赞同她这种说法,这怎么能叫把他们的继承人变成虫呢, 我只是为各位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罢了。 至于用或不用,值得与否,都由各位自己选择。 银古不紧不慢把问题抛给她们, 哪怕各位并不想接受棉吐,我们之间的合作也不会因此终止。 这是一个明摆着的阳谋,到底是牺牲掉一个还未成型的孩子换来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还是将自己微薄的性命托付在十死一生的生育中 天平的朝向实在太过轻易。 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贵族夫人率先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棉吐。 她在生育上实在吃尽了苦头,生下的孩子却一个也没有继承到她的优点。她的慈母心终于还是在孩子们愚钝不堪的表现之下窒息了。 龙叶夫人对于孩子这事倒没有那么看重,她在意的是虫难道想染指贵族的权力不过光是看银古展现出来的实力,她觉得对方根本没把贵族的权力看上眼。 银古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抚摸着棉吐,故作感慨道: 我只是想给这孩子找个母亲,毕竟棉吐只有通过寄生在胚胎的方式才能诞生繁衍。 第82章 代行人的作用就是给虫虫们解决问题,帮助它们繁衍生息嘛。 请不要太过担心。 我会让它控制好寄生的比例。各位生下来的婴儿只会是一个有一点点特殊的正常孩子。 它们会理解母亲的志向,会体贴姐妹们的难处,会对这个世界抱着一颗柔软的仁慈之心,也会是人类定义中,最优秀的继承人。 食核虫和人造虫:漫画第七卷第四话和第五话《荆棘之路》 棉吐:漫画第二卷第五话《棉孢子》 有部分改动。 第043章 自视甚高者 这么说来,物资封锁的解除也有我们这些新朋友的助力了叶王饶有兴致地提问。 他正坐在互助会的桌子前,手边还摆着上午教导小仁兄妹和其他信徒的孩子时用到的课本。 小仁坐在叶王对面的桌子上练字,虽然他还不是信徒,却潜移默化地拥有了更重要的身份。 唐国的雕版印刷技术自传到霓虹后已经风靡全国不短的时间了,然而底层民众依然没有办法从一天的口粮中掏出购买书籍的费用。 纸张上所传递的知识分明是人类智能的结晶,却被宣传成神降下来的恩赐,被视为只有血脉高贵之人才能熟练掌握的技能。 区区平民只是保障他们生活的工具,还妄图染指哲学,艺术知识这崇高的领域,太可笑了。 平安京的民众似乎也接受这种说法,将孩子送到这里念书的信徒们只是为了让他们认几个字,能做最基础的加减法,将来能到商人或者贵族家里求一个会计的职位谋生就行。 大多数小孩子都听着家里的话,努力学习这些数算知识。 然而小仁却一脸认真地告诉叶王,无论他愿意教他们什么东西,他都愿意学。 他的心声也澄澈的一览无余,似乎因为确认他是可信的,确信虫神教派的家伙都是好人,于是一门心思地相信他。 他真的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叶王近乎叹息般的笑了一下。 我要埋葬过去,改变未来,将人的自由意志无止限的凌驾于世间一切规则之上。 他看着对方的眼神满都是戏谑, 哪怕直到现在,我成为了你们嘴里的神使。我将来的路也不会和虫神教派完全重合。 所以如果对方只是想向这个教派报恩,那么根本没有必要从他这里入手。 请您做我的老师。 明明他看起来比那些满腹经纶的老夫子不靠谱得多,小仁却依旧觉得叶王在身上有一种令人莫名信服的魅力。 用传奇本子的话讲,我是主角的对立面。在你看来,现在我正与贵族和神明为敌。但是在将来,我或许会与世界为敌,或许会将矛头指向所有人。 倘若只是想将你看不顺眼的贵族彻底推翻,只消跟着檀的步伐就够了。我记得他也被贵族们害的家破人亡,连多年的祖业都被夺去了,才不得不来这里高就的。 他毫不避讳地提起互助会负责人檀君,对方似乎也没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遥遥冲他点了下头。 跟着他你能学到不少东西,檀也很看好你,做他的徒弟可比做我的徒弟轻松得多,也安全得多。 叶王为他指了明路。 小仁疑惑地摇摇头: 叶王大人是不愿意让我成为您的徒弟吗 他的心声并没有盘算着做谁的徒弟比较好的利益得失,也没有担忧将来可能会面对的糟糕结局。 小仁的心声和他的疑问一样真实。 叶王大人是不愿意接受他,才询问他这么多问题吗 这倒不是 叶王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人,自从猫又从他身边离开之后,他已经 叶王咽下自己方才的想法,转而考教起小仁来,若是收个这样的徒弟,似乎也不错。 只是 如果成为我的徒弟,你就一天回头路都不能走了。 小仁当然没有第二个答案。即使叶王已经朝他说明了前路上将会遇到的种种艰险,但是并没有动摇他想要追随叶王脚步的心愿。 因此明明并没有对虫神产生信仰拥有信徒的身份,但是小仁作为他的徒弟和檀看好的后辈,经常出入于互助会的办公室也没有人提出意见。 银古和叶王它们的谈话也不避着他。 小仁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世事的磨砺已经让他过早的成熟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心里有数。 银古坐在房间另一边,跟檀一边聊天一边整理档案。 他就这样平淡的方式,将前几天夜里和山茶会结成的合作告知了所有人。 叶王从他联系龙叶夫人的时候就猜到他想做什么,因此只是对这件事提了些兴趣,却并不感到惊讶。 檀自他说完要展开对于神道施压的反击之后,就一直期待着银古的出手。得知这一消息,他只觉得将胸中浊气尽数吐出,颇有一番斗志昂扬的样子。 房间里最震惊的人反而是小仁。 他把手上的毛笔放下,忍不住紧张地问: 银古大人真的获得了那些狡猾贵族们的支持吗 第83章 他左眼写着上当,右眼写着受骗,脸颊鼓着一团气。 可别是被贵族忽悠吧他的表情里明晃晃写着担忧。 银古大人生的如此好看,保不齐有的贵族为了讨他欢心把他骗到手里才答应合作反正贵族们惯会这一套。 叶王坐在对面听着他的心声,差点被逗得笑出来。 银古先生,小仁还以为你被那些贵女们骗财骗色呢。 他熟稔地调侃银古,得到的是对方忍不住想翻白眼的表情。 她们不是被可笑的感情冲昏头脑的对象,我更不是。银古还是象征性地解释一下了, 和山茶会的合作只是双方出于利益的交易,不过这份交易并没有期限。 即使他从这个世界彻底离开,这场交易都会一直延续下去。 由互助会和山茶会相互扶持着,让弱小的虫在这个严酷的世界顽强地生存下去。 山茶会会在考察后吸纳更多的成员,而我们所提供的人造虫和棉吐自然是越多越好毕竟我们的要求是蚕食掉更多的贵族嘛。他温柔地抚摸着掌心上小小一团的绿色棉花。 为什么一定要是贵族呢小仁有些好奇,如果需要母体提供一个渠道,难道不是连动物也可以选择吗 为什么一定要把范围限定在贵族身 银古慢慢走过来,小仁睁着眼睛看他手里的棉吐随着空气的流动微微颤抖着自己的躯体。 谁让贵族们既不从事劳动,也不接触剧烈的太阳,他们是很好的养分供给者,棉吐可是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呢。 更何况我也有一点私心。 银古回想着他最后带领贵女们穿过荆棘之路,遥隔数万米的深空遥望那条金黄色银河时的景象。 她们同样是愚昧世间中的一环,但有的时候,欲望的火焰能使人类的身体上迸发出同样璀璨的光芒。 何必去看光海,她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里都燃烧着一团火焰,烧灼自身,烧灼世间,烧灼无形的锁链。 有的时候,如今的我也仍为这样昂首高歌的灵魂折服呢。 檀抱着怀里的账本,凝望着谈论到人类时翠绿的眼眸都变得闪闪发光的银古。真让人忍不住嫉妒被银古这样欣赏的对象。 随着激动,银古身上那些非人的特征有隐隐有些失控。 恍然之间,檀仿佛又看到了对方背后展开的那对巨大的华丽羽翅,又回到了那个月夜之下。 您可比人类耀眼多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没有让任何人听见,只是脸上浮起一团羞涩的红晕, 我愿意为了实现您的愿望前行。 这间屋子里呆着的简直是天底下最奇特的教派。 没有严苛到近乎变态的等级制度,没有像教条般的宗册典籍,没有永恒高大的神像,也没有人类永远追索不到的神光。 有的只是一个更像野心家的代行人,一个没有去处的商人,一个曾经犯下大错的狂妄家伙,哦,还有一个流浪街头吃着百家饭的穷孩子。 端坐在雕梁画栋的人们不会想到他们的对手竟然是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也不会想到这些家伙竟然有胆量朝着权威和规则挥动拳头,誓要捅破这层旧世界。 麻仓家当然也是如此。 于是他们就更疑惑银古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才说服贵族们撤销对他们在经济上的围追堵截的 开会的主导者依然是那一群老头,不过这次叶王的座位明显往前移动了不少。 座在他座位周围的家族成员都忍不住眼睛偷偷去看他。 一是,实在是他的母亲将他的模样生得这样好,叫他们哪怕因为对方的名声想要躲避他的出现,都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位麻仓家名副其实的天才。 二是,叶王的名字一下子排的这样靠前,他到底带来了怎样的情报,才让往常将规矩礼法刻在骨子里的长老都忍不住要把他叫到身边,听听他的阐述 到底是接近这个不祥之子,好在家族接下来的动向中分一杯羹重要;还是先保护好自己,离他远一点,防止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更重要呢 因此在叶王身边就出现了这样一种奇特的景象,他附近的几个座位简直成了一圈真空带。 然而隔在圈外的人却有不少都跃跃欲试,想要和他搭话。 叶王轻轻将扇柄拍在手心,周围族人贪婪的嘴脸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从小他就一直面对着这一群只会追逐利益的秃鹫长大的。 他无意再去回忆自己显露天赋前后的冷暖对比,也不想仔细听这些人心里在他身上打的算盘。 他抬起一只手,歪头撑在鬓角,眼皮微微合拢似是假寐,脑海中却在思索着他从银古那里了解到的虫师知识。 也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得到几分心灵上的安静。 这样谢客的态度太明显,自然也有本来想放低身价,却没有得到他重视的家伙恼羞成怒的时候。 有几个新生代的小天才本来还想和他这位前辈说说话,见他理都不理,气得把手里照着他曾经留下来的笔记画出的符纸往地下一摔,嘴里不干不净就想打架。 第84章 有人想打架,自然还有拉架的,劝和的,甚至还有人一副长辈的样子趁乱开始教育叶王的。 原先安静的场地一下子变得有些混乱起来,谩骂声,指责声,嘲笑他的,回护他的,乱糟糟烩成了一锅粥。 叶王被吵得厉害,抬眼看过去,叫嚷最欢的那个人手里拿着的攻击类符纸还是他五年前的杰作。 其他人手里的不少符纸,也是他在麻仓家流传下来的传统符咒上面加以修改的加强版。 太可笑了,一个将他弃之如敝的家族,却还眼巴巴用着他几年前为了填饱肚子交上去的法术。 吵闹的声音实在太过聒噪,处于风暴中心的叶王终于有了动作。 他只伸出两根指头,在空中微微点了一下。旁人还未看清他指尖上流转过的灵力到底如何起效,空气中就突然生出无数团悠悠灵火,一下子引燃了他们手中还留着叶王修改痕迹的符咒。 无论是攻击符咒,防御符咒,还是治疗符咒,此刻都变成了他们随身携带的一个个微型炸弹,从他们指尖一直炸到腰间专门储存符纸的荷包。 热闹程度不亚于一场小型烟花秀。 叶王欣赏着他们手忙脚乱想要扑灭身上粘着的灵火的样子,终于噗嗤笑出了声。 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一道威严的声音逐渐从内室传来,大长老转出身,用自己的灵力浇灭了这些毒火。 听到他的声音,就算身上还有火苗没有扑灭,也有不少人像淋湿了的落汤鸡一样立马站在原地,不敢高声。 大长老扫视了一圈,在场所有人都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只有罪魁祸首本人还优哉游哉地坐在原地看笑话。 这下他可算找到了拿来开刀的对象。 叶王,我将你的位置提到如此靠前,难道不是为了让你给他们做榜样吗为什么你不劝住他们不要吵架 真是好笑,他不为这场闹剧火上浇油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人来质问他为什么不劝阻。 叶王挂着一副无辜的表情,笑了笑, 哦也许是我刚刚回忆我在虫神教派的见闻时太过专心,所以忽略了他们在发疯吧。 大长老被他的话一堵,想到自己确实还要从叶王这里获得情报,只好悻悻放过了他。 不过他的火气总要有地方发泄,于是大长老脸色一转,把看起来就闹得最欢的几个家伙狠狠骂了一通,绝口不再提叶王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不过如果挨骂的人用嫉恨迁怒的眼光看着叶王,那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直到把几个人骂的狗血喷头,大长老的气才微微消下去一些,叫了所有人入座,便重新拾起上一次的议题。 神道最近对于虫神得打压力度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只有一些极其相信他们的信徒还在孜孜不倦地抹黑虫神派,但是贵族那边没什么动静了。大长老率先讲述了最近的见闻。 家主听到过一些风声,他提出一种猜想: 不是说对面的神使前些日子被藤原家的人举荐给中宫看病了吗 或许是藤原氏在贵族之间发话,出手庇护了他们也未可知。家主身边的长老立马接上话。 不过这样一来恐怕造神的法子早就不止我们一家知道了,能打动藤原家那样的庞然大物出手的条件,不可能有比长生还珍贵的东西。大长老的表情似乎十分忧虑。 区区贵族,也想在这只有天生灵异之人才能获得权力的地方分一杯羹吗 就是!他们的血脉就如一潭死水,什么神的子嗣,这么多年来皇室血脉中根本没几位生出灵力的阁下。 就算猜测是藤原氏出了手,还有不少族人依旧看不起这所谓的第一摄关家,并不觉得他们是多大的威胁。 毕竟普通人和能力者的鸿沟宛如天堑,根本不可能逾越。无论贵族们使出什么手段,在阴阳师面前都和跳梁小丑没什么区别。 麻仓家也不全都是这样的胡涂人,至少家主本人还是很清楚麻仓家其实是依附着贵族的权势,才能维持自己超然地位的现实的。 所以他并没有掉以轻心,反而迫切的想知道,银古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手段才笼络到了这些他们的老顾客。 起码在御前对奏到来之前,我们要摸透他的把戏。 其实就连大长老也有一些自视甚高,连他也并不是太理解为什么家主将这一次在御前的比试看得如此重要。 以往不都和神道御前比试过很多次吗只不过大家两两平手罢了。 也没见到发生什么后果啊 第044章 做个美梦吧! 事实上问题可要比他想的严重的多。 往常在阴阳师和神道一方进行决斗的时候,一条天皇通常不会发表自己的观点。 毕竟两方的实力不相上下,得罪了哪一方对他来说都是不利的。倒不如让他们为自己指尖漏掉的那点权力挣个两败俱伤,而他自己稳坐钓鱼台,渔翁得利就是了。 平衡才是帝王之道,他一直做得很好,让双方的实力在明争暗斗中此消彼长,却永远没有一家独大的时候。 过去这样的平衡做法是因为天皇没得选择,但现在,银古把另一个更好的选择捧到了他面前。 第85章 没有这么多年世家大族和神道香火积累出的背景,虫神教派只能做纯臣,做忠臣,做他手里的刀,才能拥有一个和其他双方抗衡的靠山。 不仅如此,一条天皇其实是清楚神道和阴阳师们联合贵族们在私下搞的那些小动作的。 哪个善于权术制衡的皇帝,能够容忍自己手下的贵族和能人异士起不臣之心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竭力避免着世家贵族和这帮玄门中人结党营私,可对付区区一个虫神教派,就让他们爆出了无数条和贵族凝聚的利益关系网。 只是出手对付一个兴起不到一年多的新兴教派啊,就有不下五家大贵族的商行联合展开了针对行动! 一条天皇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不是连他屁股底下的皇位都要掀翻过去 其心可诛,其势可诛,年轻的帝皇在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简直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即就把这些暗地里包藏祸心的家伙拉出去斩首。 但是他不能如此任性,一条天皇决定先和这些家伙虚以委蛇一段时间,正好考察一下他新的合作对象的诚意。 自然,也要花点时间去验证他口中长生的真实性。 哪个皇帝没有想过长生不老,权利是青春最好的养料,他已经品尝过这世间最动人的毒药,因此难以放手,难以挣脱。 好在,他派回来的探子回报给他的都是好消息。 似乎神道方和阴阳师家族都无比笃定,银古手上藏着足以让世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至于是不是长生就见仁见智了。 但是探子还了解到,这两方内部已经引有不少想要寻求合作的声音出现了,这可大大不妙了。 一条天皇是打算通过对他的器重,来渐渐回收曾经下发给神道和阴阳师手中的权力的。 要是他们又重新打成了一片,他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被人当傻子糊弄了不成。 御前对奏啊 这本是麻仓家想要打压银古气焰排除异己的法子,此刻却能派上用场。 只要银古一口气将他们碾压过去,把这些仰仗着贵族供给的家伙从高台上狠狠的扯下来,让世人看见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 一条天皇自然有好名头能够顺理成章地将权力移交给银古和他的虫神教派。 败者不会怨恨裁判,只会憎恨抢夺他们位置的人,所以天皇可以在这场权力角斗中安全隐身。 甚至于他可以利用这个更加受到他控制的组织,来和藤原为首的大贵族在朝堂上展开更加激烈的抗衡。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皇帝沾沾自喜于自己超脱凡人的智慧。 殊不知他属意的合作对象盘算的并不是他眼前的这点短浅的利益,而是更大,更长期的养分 山茶会的影响初露端倪。 第一件事当然是先喂自己的丈夫吃下她们得来不易的人造灵魂,好救活他们的怪病。 吃下那颗粘粘糊糊,看起来好像是一团混合着粘液和血丝的虫卵之后,病人原先仿佛木桩一样僵硬的肢体立马柔和了下来。 即使银古已经跟她保证过效果,龙叶夫人还是站在丈夫的病榻前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侍女跟在她身旁,一只手伸出去,虚虚环绕着她的腰身,以免她因为过分激动向后跌倒。 左右已经全部屏退下去了,就连问诊的医生也只是等候在门外。 室内唯余她主仆二人和已然失去找回自己灵魂的可能性的男主人。 你说,我这次的赌注能赢回来吗 龙叶夫人没有望向自己手底下被喂了一团虫茧的丈夫,反而盯着墙上挂着的唐国字画。 侍女知道她的担心,也同样为她可爱的女主人捏了一把汗。 她顺着龙叶夫人的目光所及看过去,墙上的那幅字画正题着一句哪怕是在霓虹都家喻户晓的诗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她的笑靥宛如一朵开在长安城十里春风中灼灼逼人的桃花, 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了,您从来没有赌输过任何一件事。 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您会成为赢家,会成为和唐国女皇一样,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她们说话之间,男主人的身体上很快浮现出一层层青青紫紫的尸斑,但是这样可怖的景象只有短短一瞬间,回过神来,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原先的红润。 沉眠了几十天的病人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 龙叶和侍女审视般地打量着他,似乎想透过这层皮囊,看清他底下的灵魂到底还是不是过去的他自己。 男主人慢慢坐起身来,但是没说话,眼睛有些无神地盯着龙叶夫人的面孔。 龙叶尝试着对他说了一句指令,对方立马起身照做,然后用一种殷勤的态度回来邀功。 龙叶夫人心情复杂地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摸了摸,对方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又试探性的问了几个只有男主人曾经知道的秘密,对方不仅对答如流,连极其隐私之事都毫不犹豫的告诉了她。 看着对方一脸信赖的样子,龙叶夫人心中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晃晃悠悠落到了实处。 她这才感到身子有些发软,让侍女搀着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挥挥手叫医士进来诊断。 第86章 三名御医早就静候多时了。 听见吩咐,他们鱼贯而入,一个接一个请男主人伸出手,好为他把脉。 没人察觉到端倪,所有人都在祝贺他身体康复,顺便又朝龙叶夫人打探到底是哪家的神医妙手,治好了这样离奇的病症。 龙叶夫人得了答案,并不想把银古的交易透露出去,于是客客气气给他们塞了酬金让他们请了出去。 不仅仅是这些医生,就连她曾经软禁在府内的那些法师大能们,也拿着一笔丰厚的遣散费被放了出来。 拿了这笔钱,这些人的怨气倒也没有那么大,不少人还觉得自己无功不受禄,对她的遣散费有些羞愧呢。 当然羞愧归羞愧,钱是不可能还回来的,哪怕是冒牌的和尚也要养家呀。 所有人之中,真正拒绝了这笔实际上名为封口费的钱的大师,只有觉慧法师一人。 他不要钱,他只让下人传话给龙叶夫人,他想要见一见身体康复后的男主人。 对外的说辞是他不甘心自己没能起到帮助。实际上,觉慧心里明白,自己能被放出来意味着,龙叶夫人或藤原家和银古的交易木已成舟,他已经无法再做什么手脚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亲眼看看真相,还是要将龙叶夫人劝上一劝。 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鸠止渴啊! 龙叶夫人遣人拒绝了他。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夺走灵魂,创造灵魂,将人类变成寄生着虫的躯壳,就连下一代的继承人也不放过。 说不定过不了几百年,平安京就真的成为了虫的快乐老家,一个温和而稳定的供给园。 所有人都会被卷入虫把控制权历史创造出的梦想世界,一个在人类历史上简直可以被称作乌托邦的时代。 不会再有恐怖的剥削,不会再有因为个体差异不平等存在的压迫,不会再有苦苦祈求神明降临而不得的悲剧。 这场盛大的美梦,所需要付出的只是一点点无足轻重的信仰罢了。 至少,她确信她们做的不是亏本买卖。 第045章 电车难题 冥道大师澄泰秘密进京了。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觉慧法师正是其中之一。 觉慧心下有些奇怪,在这种风声鹤唳的紧要关头,人人都想方设法把自己拔出泥潭。澄泰不在老家照看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的孙子,却带着对方一并进了京,实在有些奇怪。 你这是彻底不过了怎么连宝贝孙子都牵扯进来了。 觉慧没有在自己供职的寺庙里招待老友,而是找了一家隐蔽的茶屋,特意定了个包间请他们吃饭。 听见他的问题,澄泰放下筷子,伸出手摸了摸自家孙子的头,叫他: 青央,跟觉慧爷爷问好。你出生的时候他还抱过你哩。 青央便扬起小脸,和澄泰一起,一老一少用极其相似的表情看向觉慧,他们俩眼睛里都泛着相似的黛色光芒。 青央和过去他在老友泛黄的信件中看到的描述不同,他不是个病怏怏的孩子,反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红润的生机。 他在额头上还有一些沁出来的汗珠,像是刚刚和村头巷尾的小孩子踢了一场皮球,又像是已经大笑过,浑身上下满都是跳动着吶喊出喜悦的活力。 最显眼的,当然还是那股和澄泰相似的黛色灵力,一直隐隐流转在他的吐息之间。 觉慧惊讶地问出声: 青央竟然已经开始修行冥道了 他知道青央从出生以来心脏就饱受着这股力量的折磨,别说利用了,冥道之力对他而言简直是一个永不终结的诅咒。 可是现在,他眼前的孩子和任何一个健康的孩子一样,冲他笑着,肆无忌惮的拥抱着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 觉慧又将目光移向老友,曾经被命运突如其来的坎坷打击的满头白发的老人,也重新焕发出了他俩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往日压在眉宇间的沉疴已然一扫而空,又遇见了新的机遇,澄泰自己的实力也跃升了一个台阶。 觉慧面对着他的时候,更觉得他深不可测了。 不久之前,那位神使大人来乡间找过我。 澄泰说的是那封信的事,虽然并不后悔,但他对老友确实有些愧疚。 当时为了治好青央,摆在我面前是的什么条件我都会接受。 银古先生用生的力量平衡了青央身上冥道之力中浓郁的死气,他现在不仅身体康复了,还能开始学习我的家传绝学。 如果只是用力量压制下去,倘若失去压制呢这终究不是根治的法子。觉慧的语气里含着担忧和不解。 他不愿打击老友的积极性,但是索取他人的力量来压制自身的问题,这与引鸠止渴何异 这点却最不用担心。 澄泰的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银古大人自然想到了办法,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打了个哈哈把这一茬揭过去,招呼着老板上菜,开始跟觉慧讨论起自己在荆棘之路上的见闻和冥道的新感悟来。 觉慧拦住他的话头,语气并不是很客气, 我看你老了老了倒是活回去了。竟然拉下这张老脸给那种披着人皮的怪物当说客。 你当我不晓得他们是什么玩意儿 澄泰先是把靠近庭院的门开了一半,让自己的小孙子去园子里玩耍,然后才回过头答了好友的话。 第87章 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个身形佝偻的老头, 形势比人强啊,觉慧。 你也该认清现实了。 祂的降临是大势所趋,你我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勉强还算得上睁着眼睛的家伙。你能看清即将发生的一切,却没有能力避免,更没有能力逃脱,现在却在这里指责我他显然也怒气不轻。 你说,人到底是知道真相好,还是不知道真相好。觉慧被他的话一戳,像一个放跑了气的球,瘪瘪地坐在位置上叹气。 无非是睁着眼睛死何闭着眼睛死的结果罢了,还值得你这么烦心 澄泰想得倒是很开, 我只要在我活着的日子里,守着我孙子就够了。 他换了个位置,坐到了老友身边,提起茶壶给两人一人斟了一杯清茶。 知道你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咱们碰一个。 他把茶杯举到觉慧面前,觉慧只好歪了歪杯身,和他碰了一下。 你当年好奇冥道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入不了我们这一行。到现在我还是这么想。 觉慧没想到他重提旧事,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他比澄泰还多一份愤愤不平,毕竟当年正是对方的阻拦,才使得他多次从修习冥道的流派无功而返。 如果想要涉及生死的概念,最要紧的是不能拥有太多的感情。 澄泰回想起自己的祖训,有些感慨道: 心里装着重要的人和事,走在生与死的边界时怎么可能会不回头呢 莫说是你,如果青央他先我一步离去了,纵使耗尽老夫毕生所学,我也会将他从冥界抢回来。提到这种可能性,澄泰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抽紧起来,活像只要生吞了人的恶鬼。 你这人!觉慧摇头,澄泰现在的模样真是没眼看。 那我既没有爱人又没有亲子,难道不比你这幅样子更适合研究冥道吗 觉慧法师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他自信于自己对于世间没有任何特殊的牵挂,也根本不会将灵魂迷失在冥道里。 澄泰看着他笃定的样子,一手端着茶杯,一边笑得肚子疼。 你心里确实没有装着具体的人,但是你太爱管闲事了!你心里装着的是被称为人的一个整体,种族的兴亡,人类命运的走向,你想的太多太多了 这不好么这是典籍上圣人的话,觉慧始终把人类的命运当作自己肩上肩负的一块责任, 我既然学了这份本事,自然应该成为人类窥见前路的眼睛。 这是能力者的使命。 况且他们出身于人类,无论是爱和恨都会被施加回这个群体本身。 他心怀这份大爱,难道不比那些滥用能力胡作非为的人好吗 澄泰没吱声,吊着一对三角形的眼白狠狠冲他翻了个白眼,惹得觉慧差点出手打他。 你人还怪好的嘞。澄泰的回答听起来总是像在阴阳怪气。 我要是一个普通人,听了这话当然会对你感恩戴德。自然,对方高举着为了人类存亡的名号,任何一名人类都不会反过来诋毁他。 可是世间的事情并不因为你拥有着多么无懈可击的立场就让步。 在前往冥界的道路上,有千千万万个灵魂正在受到火焰的煎熬和拷问。贫穷者重复着劳动的姿态蹒跚前行,挥舞着锄头,把灵魂里的污浊当做汗滴流下;富贵者拖着一身肥肉缓慢挪动,像过去鞭打奴仆一样,用鞭子鞭打着自己的双腿前行 你的慈悲和善良对他们正在经受的痛苦并没有帮助,甚至有可能因为你的出手让冥火寻到了现世的气息,导致大地上也燃起了这黑暗诞生的熊熊烈火。 正是预见到了这份结局,澄泰才竭力避免他接近冥道所学。 如果说拯救一个人的性命引起的后果是一,那么怀着大爱的你拯救了上千万生命的同时,也会引发海啸一般亿的后果。 他搭在觉慧肩膀上的手臂更加用力地往下按几分,仿佛一座大山紧紧压在觉慧心头,压得觉慧喘不过来气。 为了救一群人,反倒要牺牲更多的人,这就是你自诩的慈悲 澄泰仿佛是在质问,又仿佛是将一把刀戳进了觉慧的心口。 一千根银针落进他肺里的痛苦都抵不上他此刻密密麻麻泛上来的窒息感。 究竟是拯救正在受苦的人重要,还是保下更多无辜的人重要人的生命难道是能够放到天平两端,用来衡量价值的玩意儿吗 满口道德的圣人寻不到解法,慈眉善目的佛祖也给不出答案。 澄泰依然压着他的肩膀,看见觉慧闭口不言的样子就来气,于是在他肩上借力一撑,轻轻松松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选不出答案,所以我把选择权从你手里抽走了。 觉慧,你心思太重,不适合吃这碗饭。 澄泰拍了拍衣服后摆的折皱,像是拂去心上的尘埃一样拂去衣襟的尘埃。 今日谈话看起来是没什么结果了,倒不如就此告别,免得他和老友一大把年纪了还兵戈相见。 反正他相信今天这一通辩论下来,觉慧无论如何都会在心底埋下动摇的种子。希望觉慧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也算是他替老友保下了性命。 第88章 毕竟银古先生是不会输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澄泰大师一把拉开茶室通往庭院的门准备叫孙子青央回家。 午后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让他通体生寒。 全副武装的神道成员集结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里,为首之人紧紧攥着青央细嫩的脖颈,正挑衅地看着他。 澄泰大人,好久不见了。 是神道大神官带领的队伍! 澄泰一瞬间被抽光了力气,他知道今天自己如果不认输,对方绝对会当场杀了青央。澄泰几乎是靠着门框才让自己勉强站立在原地。 放了我孙子,我跟你们走。 他自愿放弃抵抗,让神道成员用缚灵索捆住他的双手将他带走。 觉慧叹息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他承诺自己一定会放青央平安离开。 澄泰回视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面对昔日好友,更像是一只恨不得生啖觉慧血肉的恶鬼。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场谈话竟然是一场鸿门宴,更想不到竟然是他以为正人君子的觉慧设下了这局棋。 到底是对面棋高一着。 被押送着路过觉慧身边时,他诅咒一般朝觉慧低语道: 没关系你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找错了对手。 其实质问是捏他电车难题啦。 宝贝们,这本书可能把第一个世界写完就暂时先完结了。这本断断续续的,实在是写的有点疲惫了,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后面的世界,有可能的话会当做番外或者另开一本免费的再写。感谢支持。 第046章 御前对奏 决战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纵使之前三方起过许多次冲突,纵使卑鄙小人使出了多少阴险毒辣的手段,最终的胜负依然要靠这场堂堂正正的比试得出结果。 贵族公卿受邀成为这场盛会的见证者和裁决团,以期在众目睽睽之下决出毫无疑虑的赢家。 一条天皇特意派人在宫殿外的宽阔场地上搭建起高达三尺的木台,作为这场比试的御用场地。 宫人们更是提前训练好了仪态,确保自己能以最快速准确的话语为宫中的贵人们实时讲解正在发生的激烈争斗。 一切事务都如拉满弦的弓箭,蓄势待发,静候主角的入场。 阴阳师和神道是头两个到达的势力,领头的自然是各家的家主和神道的大神官们。 他们身后跟着的却是生面孔,潜修多年的大师,极具潜力的天才后辈多少往常并不露面的高手都为了这场赌上尊严和权力的比试亲自出山。 他们浑身散发着连普通人都能察觉到的澎湃灵力,大部分人都显得英姿勃发,就算是老者也有灵力填补身体的衰老和气血的缺陷,使他们远远看去便像是一群笼罩着神明宠爱的神使。 真是神的宠儿们,天皇隔着帘子露出一丝冷酷的杀意。 如果不举办这样的盛会,或许他这辈子也猜不到神道和阴阳师手里还攥着多少张这样的底牌吧。 他们展现出的实力有多么强大,天皇的怒火便有多么高涨。 无论是他们对于灵力在延长寿命和容颜上的运用,还是独独朝他隐瞒起的虫神可能拥有的造神之术,都让这个尘世最高的普通人领袖感到深深的背叛和冒犯。 好在,就当一条天皇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他忠实的臣子,优秀的合作对象紧接着入场了。 银古身边依然带着空吹,不过这次他没有穿那身简约风格的衬衫套装,而是穿着一套难得一见的月白色和服。不过形制依然古怪,比起常服,更像是难以行动的礼服样式。 空吹停在他的肩头,触角上带了一圈小小的花环。这只拥有着七彩翅膀的小虫子简直成为了银古的代表性特征,所有人提到虫神使者的时候都不会忘记提一嘴一只总是跟在他身边的蝴蝶。 他并不像别人一样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大堆拥趸。跟在银古身后的只有普通人檀,下一任神子青央和编外人员小仁。 一只蝴蝶,一个普通人,两个小孩子,这算什么队伍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 阴阳师和神官们冷眼旁观着他们的入场,一个个都在心里嗤笑着这个新兴教派的寒酸:连有实力的家伙都凑不出来几个还妄图挑衅神道与家族们上半年的底蕴,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们写在视线里的不屑太过明显,以至于檀有些难以承受这样灼热的压力,红着脸微微侧头对银古说: 银古大人,其实我来不来都行的现在反倒叫这些人看轻了您。 但是檀君等待这一天很久了吧。 银古对人类情绪的感知向来极其敏锐,自从互助会的物资受到贵族们截断的那次起,他就敏锐地意识到檀的情绪不对劲。 他身上混杂着不甘与复仇的火焰,或许和他进入互助会之前的经历有关。 因此在这场最终的决战和审判到来时,他主动提出要带上檀一起,邀请他见证敌人的结局。 别担心,银古朝他眨眨眼, 跳梁小丑的声音不过是死亡前的叫嚷。 空吹跟着点点头, 虫虫保证他们下一秒就完蛋了。 说好要请你欣赏属于我们的胜利,檀君不会不相信我的承诺吧。银发的仙人冲他许诺到。 第89章 檀朝银古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安心地走在他身后。 我和青央可不打算只做观众!小仁拉着青央的手,急急忙忙插话。 他听着银古先生的意思,怎么像他一个人出手就够了呢那可不成!他要作为叶王师父的代表亲自上场战斗,而不是站在旁观席上眼睁睁看着银古一个人和对方进行车轮战。 青央也跟着点点头,抓走他爷爷澄泰的对手就在面前。复仇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拱手让人,即使是对他有恩的银古大人。 看着这两个小家伙争先恐后的样子,银古忍不住拍拍他们的肩膀,失笑道: 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们来这里,自然会给你们留出上场的机会。 我们总得教这些家伙看看虫神教派还有更多新生的力量,不是么 安抚好他们的情绪,银古大步流星走上前,领着众人坐在了比试台左侧特意为他们预备的座位。 阴阳师和神道众坐在对面和他们遥遥相望,双方对视之间,仿佛已经过了一轮眼神的厮杀。 坐于上首的天皇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开始吧。比试台之外隔着一片树林的空地上便响起了阵阵鼓声,气势如虹,一下子将紧张的氛围烘托到了最顶点。 神道先前已经在银古手里吃了好几个大亏,第一场便当仁不让站出来,誓要先挫败他这个邪说异端的威风。 头一个上场的是京都香火最旺盛的神社之一,伏见稻荷大社的主祀大神官。 他从观战席上站起来,脚下便生出无数颗数不清谷穗的稻谷,为他搭建起一条金黄色的天桥通往比试台。随着大神官的移动,他周身又不断的传出音乐之声,红狐的幻影盘绕在空中,似乎是要为之加冕。 轻柔花朵伴随着音乐纷纷落下,让旁观者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这场神迹,直到他在比试台上站定,围观众人才从这一场绚烂的幻梦中醒过来。 来战。 大神官高傲到不愿意说出请赐教,只是施舍一样居高临下的望着银古他们,仿佛能与他交手已经是上天赐予他们的极大荣光。 银古还不见有什么动作,青央已经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双手紧握,太阳穴青筋暴起,用看见仇人的眼神看着他。 大神官确实是他的仇人。青央没想到对面派出了第一位选手,就是那天让他和爷爷分离的领队大神官。 银古大人,虽然这是第一场比试,但是请您允许我上场。青央胸中憋着一口气,不顾后果地向银古请求道。 他提出请求的态度看似很决绝,其实内心也有些不安,他担心银古不肯答应他的请求。 毕竟如果第一场比试因为他的缘故失败了,对虫神教派今天的御前对奏来说无疑是十分不利的。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纵然在修习冥道上颇有天赋,也难以和成名多年的匹敌失败或许是必然的。 但是在和爷爷相依为命的孩子眼里,血脉相连的亲人还是比半路出家的恩人高得多。 虽然我和神官实力差距很大,但是家族曾经有一招冥道之术可以来和对手同归于尽。青央显然打着和对方一起自爆的算盘,毕竟他现在光脚的怕穿鞋的, 我要和他在天皇陛下面前赌命。 银古没有回答,便被他紧紧拽住礼服的袖子,挣脱不得。 银古大人,求求您了青央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泪水。 别哭,我还没有拒绝你的请求呢。银古摸摸他的头。 那您的意思是要现在拒绝我青央带着一脸眼泪和鼻涕仰头问他。 我是说我同意你第一个上去比试了,但是,银古停顿了一下, 别想着靠自爆的方式取胜,我答应过你爷爷澄泰大师要保护好你。 见青央脸上的坚毅不为所动,他换了个说法, 你也不希望你爷爷被叶王救回来之后,发现你已经和他阴阳两隔吧。 青央眼里几乎是一下子有了神采,他压低声音问道: 怪不得叶王大人没来,是您特意派大人去救我爷爷的吗 银古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声音放低说: 今日比试,来的人大都是精英,所以神道的守备必然松懈。我已经让叶王和空吹等虫使们去各处探查澄泰大师的踪迹。如果你切不可暴露了这件事,只有让他们认为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能更好地转移神道的注意力。 青央点点头, 我明白,那这场比试我还用上场吗 既然爷爷有望被银古大人救回来,他就没必要用两败俱伤的法子和仇人拼命。可要是不用这道秘术,或许他会代表虫神教派输掉第一场的比试。 别担心,输了也无妨。虫神已经见证了你的决心,祂会保佑你的胜利。 银古微微屈膝,让停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空吹得以更方便飞向青央,亲吻他的额头。 站在比试台上的大神官看不见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只能用不满的声音催促他们, 磨磨唧唧,胆小鬼连接下我的战帖都不敢吗 大神官本以为接下来要上场的是其中银色头发的成年男性,没想到他们交谈完之后,竟然派出了一个小孩子来迎战他。 青央病得太久,虽然已经十多岁了,看起来却还是七八岁的模样。爬上一米多高的比试台时甚至不得不把半个身子贴在上面,手脚并用才蹬上来。 第90章 围观群众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虫神教派再怎么有底气,也不至于第一场就派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奶娃娃出手吧! 他们到底是有什么别人不知晓的底牌,还是已经决定把这个孩子当做弃子,想通过勾起对面的恻隐之心取得胜利呢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围观的人们把心紧紧提到了嗓子眼。 青央好容易从地面爬上来,刚刚站定,迎面便有一道灵力朝他打来。 他躲闪不及,连指尖的冥道之力都来不及捏出来反击,只好抱膝一滚,堪堪躲过毁容的下场。 灵力从他的耳侧刮出一道血痕,像无形的箭矢在实木的比试台上留下一道入木三分的痕迹。 这只是一个冲锋的信号。事实上,还没等他做出更多反应,接二连三的灵力就如满天剑雨倾泻而出。 这样密密麻麻的灵力攻击简直像一场大型的表演秀,大神官毫不在意自己庞大的灵力输出,甚至不惜用更多的灵力将这些半透明的箭矢变成金色的谷穗形状。 不过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青央也调动起了自他心口蔓延出的冥道之力。 黛色的浓雾从他的毛孔中升起,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满天金色谷穗从天空坠落,和这片浓雾接触的剎那便发出滋滋的响声,而后极其迅速地溶解在空中。 这滩浓雾简直像是强力的浓硫酸,来者不拒,腐蚀了大神官的所有攻击,在青央的身边撑起了一片安全区。 青央出生是自带的冥道之力竟然如此霸道,难道说他和稻荷大神座下首席大神官真的有一战之力! 贵族们或许不认识他,但没有人不熟悉位高权重的大神官的实力。眼看他的攻击被青央的浓雾悉数阻挡,不少人都重新调整了对虫神教派实力的认知。 怪不得他们第一场派了个小孩子出战也不见得有什么担心,原来这就是底气所在。 冥道之力天然和生灵中自然诞生的灵力相互冲突,因此具有腐蚀和涅灭的特性,可以说是稻荷大神以生长,繁荣为核心的灵力的死敌。 青央的冥道之力甚至比在此道修行了一辈子的澄泰大师更为纯粹,毕竟他的心脏里是真正的冥道遗留。再加入虫本源之力的调和,他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足足往上迈了好几个台阶。 大神官的攻击不见得一直能保持下去,青央身侧的浓雾却丝毫没有消散。 一时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浓雾在他的身旁缓慢地流动着,黛色慢慢有了实体,凝聚成一条条大蛇的虚影。 黑暗中射出几道金光,随着浓层层开裂,八条紫黑色的巨大蟒蛇恍若蜕皮新生,睁开了它金色的眼睛。 此刻正是大神官灵力暂时耗尽,心神俱疲之时。他站在原地重新祷告着神明的颂词,眼睛紧紧盯着面前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背后已经凝聚起虎视眈眈的毒蛇。 阴影自他的头顶投下寒意,也遮蔽了那片温暖的日光,大神官还浑然不觉,只一心念诵着虔诚的颂篇。 巨大的猛兽已经张开嘴巴,目露凶光,随时准备冲上前去将他的头颅咬个稀巴烂。 涎水从空中跌落在他的头上。大神官这才被头顶的湿润唤回了神思,他摸到了一手潮湿的水汽, 下雨了不应该啊 他还以为自己头顶上的阴霾是移动的云层遮住了日光,愣了一下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和锋利的蛇牙只相距不过半只手臂的距离。 天知道扭头正对着蟒蛇巨大的食道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心理创伤。旁人窥不见他的心声,只能看见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朝蟒蛇口中甩出一沓爆炸符咒,随后立马朝反方向奔逃而去。 大蛇遗憾地咂了咂嘴,望着刚刚到手的肥肉自己溜走。它的头并没有如大神官所料一样被成打的灵力炸成血肉模糊的烂泥,爆破符只不过在它的食道深处点起了一阵浓烟。 巨蛇抽动了一下它不舒服的肚子,尾巴在角斗场盘了一圈,狠狠击打在大神官逃跑的必经之路上,把他面前的场地砸的稀巴烂。 士可忍孰不可忍!大神官一边逃命,嘴中喃喃的祷词一边也已经接近尾声。 下一秒,巨大的赤色灵狐自他的身上跳脱而出,与盘踞在场内的黑色恶蛇虎视眈眈的对峙。 贵族们何曾见过这样山崩地裂的景象,不少人尽管坐在座位上,也已经两股战战几欲逃走。 天皇更是惜命,他不肯叫人看出来他畏惧着这些非人的巨大怪物,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匆匆忙忙躲回宫殿里去了。 神道的参赛者并没有管观众席上发生了怎样的骚动,他们围聚在一起商讨着青央的冥道之力所幻化出的八条巨大蟒蛇是否是多年前被神明斩杀的八岐大蛇的分身。 虽说在神道流传下来的典籍里,英勇的神明最终击败了凶残的八岐大蛇,获得了奇稻田姬的青睐。但是典籍里并没有交代八岐大蛇最后的去向如果是灵魂潜逃到冥府获得了死亡主人的庇护,也是有可能的。 不管这些巨蟒是不是真正的八岐大蛇,主事人们对视了一下,达成了共识,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重新复苏的八岐大蛇为祸人间。 言语之间已经给还未证实真假的青央定下了罪过。 场上巨兽之间的争斗正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狠狠撕咬着对方身上的血肉,吞噬着对手的力量化作自己的养分。 第91章 银古远远看到神道一方的席位上上悄无声息少了几个人,他只以为对方是察觉到了安保上的漏洞,要着急着回去防守,便没放在心上。 坐得久了,他也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空吹猜到他的目的地,不愿意同去,便被他留在檀身边保护他们的安全。 银古绕过看客们,穿行过层层回廊,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绕到了这座宫殿的背面。 一条天皇早已经给他留了一条用来秘密议事的小径,等候银古在比赛的间隙中找自己商议赛程。 刚刚宣称自己去更衣的一条天皇将步辇下榻在这条小径的尽头,翘首以盼银古的身影。 银发男人如约而至。 这样恭敬又准时的合作伙伴,让天皇郁闷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不少。 银古卿,你来了。他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期盼。 陛下,您这次为什么早于约定退场了 他们本来计划是的在每场比试的间隙,由天皇退场更衣作为信号来进行秘密交谈。不过青央这一场的比试还没有比出结果,他就看见天皇匆匆忙忙从座位上退场了,这才有了这场交谈。 银古卿,我实在没有想到神道的手中竟然还掌握着这样难以匹及的力量,我忍不住想要找你问问居住着神明的高天原是否真的彻底关闭了 我亲爱的陛下啊 银古笑着看他, 事到如今,高天原是否真的关闭,神道到底掌握着怎样强大的力量,这些问题还重要吗 您莫不是以为我们的合作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您还能像过去一样重新挽回神道的忠诚吧 因为是二人之间的秘密谈话,这处小径的仆从都提前被遣散的一干二净。 天皇听完他的话,慌乱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到帮手。 他心虚的垂下自己的视线,不敢和银古对视,当然也不敢承认自己在看到神道展现出的力量时已经隐隐有了后悔的想法。 就算他现在想要反悔也没关系,银古会贴心地告诉他,这趟贼船上来了就没办法下去了。 不过我想您没必要产生一些无谓的惶恐。银古安慰他。 虫神大人需要的是优秀的合作伙伴,只要我们之间有紧密的利益将双方牢牢捆绑在一起,您就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任何伤害。 他举起手掌面前战战兢兢的人间天子宣誓一般承诺着。 不管这伤害来自于他人还是我本人都一样。祂会从一切危险中保护好合作伙伴的利益。 你们当真能击败神道几百年来的底蕴吗天皇还想从他的口中得到一句准话作为自己的定心石。 那就请陛下拭目以待了。 神使已经厌烦了这种枯燥的对话,两手背在身后,转身从这条小径上离开,只有充满挑衅的声音依然回荡在墙壁之间。 天皇从未遇见过自己完没说还话对方扭头就走的尴尬场面,难堪地愣在原地。他狠狠骂了几句文雅的脏话,想要大声叫嚷让御林军把虫神教派这群荒诞的家伙赶出去。 他的最后一点理智拉住了他。为了在御前对奏里削弱神道和阴阳师家族的势力,他已经做了很多安排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且不说他和这两方原先的支持者翻脸,就连向来不插手此事的藤原家恐怕也会踩着他的错误分一杯羹。现在就此收手实在是会亏得血本无归。 不过落得现在这个局面也怨不得别人。 现任一条天皇最擅长的就是驱虎吞狼之计,对他来说只有权力的平衡才能让他减轻心中的猜忌。 正因如此,在神道与阴阳师家族二者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反而要引入一股更强的新势力打破这个格局,让自己成为唯一的掌盘者。 可是驱虎吞狼的计谋却变成了引狼入室的陷阱。 新的合作伙伴到现在才露出了自己凶残的真面目,他们想要的看起来不只是神道与阴阳师们曾经取得的地位,而是超越人间的权力,超越皇权,甚至于颠覆神明的新世纪。 一条天皇的手臂上起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心中的恐惧消散之后,转而生出来的则是更大的野心。 虫神教派既然有能力造神,是否也有能够让普通人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呢作为合作伙伴,想要拥有虫神的赐福不算过分吧,他准备在最后一次比赛的间隙朝银古提出这个请求。 回到赛场上,巨兽之间的争斗已快要落下帷幕。 青央本以为自己的力量并不足以支撑这样庞大的蟒蛇长久存在于赛场中央,因此最开始他想的是速战速决。 可惜对方反应很快,立马也召唤出了赤狐与他抗衡。僵持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感觉心脏隐隐作痛,好在时刻关注着赛场的空吹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及时把银古提前作为备用的力量隔空传递到他身上。 虫的新力量为他的心脏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在这样浓郁的生机灌输之下,冥道之力又一次源源不断地涌现,让场上的大蛇重新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遗憾的是青央的年龄限制了他的发挥,即使有空吹暗中帮助也难以弥补双方巨大的岁数差距之间带来的鸿沟。 银古重新回到座位的时候,大蛇已经有了颓势,正因为狐狸咬下的伤口而痛苦嘶吼着。 第92章 银古预备在青央快要力竭的时候叫停认输,这只是第一场比试,并不值得青央赔上自己的全部底牌。 反正以他稚子之身把对面高龄的大神官逼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让众人承认他的实力了。 他打算见好就收,神道却不想轻易结束这场比试。 一把泛着冷色的短剑从观赛席上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正好落在大神官手中。 阴阳师家族的位置离得不远,有眼尖的人立马便认出了这柄短剑的身份正是昔日须佐之男于出云国斩杀怪物八岐大蛇时所用的神剑, 天丛云剑是也! 这柄神剑的尊名一出,就连阴阳师们都对这些神官有些侧目:拿这样盛名在外的神器对付一个黄口小儿,未免也太胜之不武吧 况且场上伏见稻荷大社的神官明显正处于优势,根本不需要外力的帮助也能轻而易举得到胜利。 他们自认为不算什么好人,也万万没到对一个稚子痛下杀手的地步。 不只是他们一片哗然,原先没把这场比试的结果放在心上的银古也难得认真了起来。 虽然这边短剑其貌不扬,但是他能感受到从剑身上传来的威压明显不是人类的武器能够拥有的。 看来青央 银古先生,那可是神明使用过的天丛云剑啊!青央这下恐怕危险了!小仁差点激动得从座位上跳下去。 空吹也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银古古,我从那里感受到了有可能会伤害到虫虫们本源的东西。 银古今天头一次皱起了眉头,没想到神道竟然还有着神器作为压箱底的手段,可是仅仅对付一个青央,没必要掏出这样的武器吧!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神道竟然要对青央下死手。 不过原因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先将台上处在极度危险之地的青央救下来。 银古没有多想就展开身后的翅膀,准备直接飞上台将青央捞回来。 他一头撞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神官们布下的屏障。 银古从空中往下望去,比试台周围的几大方位盘腿坐着按所属的五行八卦依次排布的神官们。 正是他们用灵力结成了这座坚实的屏障,将比试台彻底封闭成一个旁人无法影响的小空间。 你们今日是真的要将本教神子害死在这里吗 银古面无表情的发问,他的翅膀已经呈现出攻击的姿态,锋利的边缘高高竖起,时刻准备划破空气冲到这些神官面前将他们割喉。 领头之人大声回话: 我们并非有意与贵教为难,只是这位神子召唤出的巨蟒不是他物,正是千年前在国土上作乱的大妖八岐大蛇。 他们找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为了避免将这种为祸人间的妖物放跑,我们才特意出手布下大阵,又请来了天丛云剑作为镇压妖物的法宝。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他又阴恻恻补充了一句: 不过刀剑无眼,倘若在降妖伏魔的过程中伤害到了您的好徒儿,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我会代表所有神官向您真诚的鞠躬道歉。 好不要脸! 人的生死岂是轻飘飘的道歉和鞠躬能弥补的错误 银古已经明了了他们的态度,看来想要救下来青央的性命,今日便要不死不休的做上一场! 檀和小仁用担忧的视线望向他,银古冲他们安抚一笑。 不过是以一人之力对抗今日在场的所有神道精英罢了,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挑战,身为虫的代行人,这只不过是他的穿梭无数世界时会遇到的小场面。 区区神道小儿,怎么能匹敌虫神星海一样浩瀚的伟力! 神道:躬匠精神 第047章 直取蛇头! 银古小儿,你竟敢夸下如此海口,你当天从云之剑是什么东西这可是能斩杀世间一切事物,从未折损过锋芒的神剑! 从神代流传下来的宝剑身上不仅流转着七彩光辉,甚至还有来自诸多神明的祝福加护,它是平安京能够震慑对这个风水宝地虎视眈眈的大妖怪们的一大原因。 此乃护国之剑! 将这把剑都轻易调出来对付来自虫神教派的冥道神子,足以见得神道众人对于八岐大蛇的恐惧和对于这个诡异教派的警惕。 可惜了纵使他们拥有着世界上最锋利的剑刃,昔日持剑者身影也渐渐隐没在泛着旧日荣光的故事里了。 神剑失去了那个足以开天辟地的主人,到底能发挥几成功力呢 尽管感觉到了一定的威胁,银古也并没有把他们的抵抗放在眼里。 指尖本源之力一出,青金色的漩涡环绕在他手上,像是握着一团微缩的星海,此刻太阳的光芒都没有这份力量来得明亮。 他一手托举星辰,飞在半空中,风从他的衣摆吹过平安京,带得树枝最末梢上的世界意识也悄悄睁开眼,评估这两个种族之间谁是更有竞争力的下一任霸主。 明明己方已经彻底将银古包围了,连自己也手握着神剑,大神官头上还是不断有大滴大滴的汗水滚落到衣襟。 大神官顶住威压,强迫着自己朝青央举起剑刃,只要先杀了这只怪蛇,哪怕银古最后想讨个公道,他们也可以将饲养八岐大蛇的罪名安在对方头上。 第93章 毕竟人死如灯灭,谁会为了死人得罪他们呢 他显然是不够了解银古的性子。 银古并没有如他所料被困于包围中,也没有继续和其他人缠斗,反而硬生生挨下了几道阵法驱动之后打在他背上由灵力凝成的鞭刑。 脆弱的丝织物立马皮开肉绽,灵鞭朝着裸露在空气中的白色皮/肉挥去,把肉/体割出三四道绽放的伤口。 暗红色的血液并没有从伤口爆裂一般射向四周,它们只是受惊一样绷直了身体,像无数条红线蠕动着重新编织出完整的身体。 倘若当时见过他救人的御医在观战席上,说不定还能猜出几分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断肢重生。 不过仅仅是这一幕就够观众们起了各种各样的心思。 即使这些虫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外貌,也没有人不眼馋自我修复的能力。 坐于高台上的皇帝本人也忍不住忘记了对方刚才大不敬的威胁,转而思考自己到底能从合作中获得多少东西。 当然,神道不能对此视而不见。觉慧法师已经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知了他们,连青央的身体问题是如何解决的也有人去审问澄泰,然而如不直面,无人能想到生的力量还能有多少可玩儿的花样。 知晓银古真正实力的龙叶夫人和山茶会的成员也有部分坐在观战位上。 龙叶夫人自然不担心自己寻找盟友的眼光,不过小姬君还是有点沉不住气。看见银古硬生生受了这几道鞭刑,连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她几乎把下唇咬得发白,发间的头饰随着场上紧张的氛围微微摇晃,碰撞出清脆的金属声。 她未来的夫君坐在她身侧,看见她的不安,还以为是她被这样宏大神异的场面惊扰了,便从袖子下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她的恐慌。 母舅家的武士们站在她二人身后,隐隐有以她为首的模样。 银古挨了这几下攻击,围着他的神道众人还以为他是被神器压制了力量无法还手,因此领头的神官催促大家加快力量输出, 异端没有还手之力,加大输出!只要我们将他复生的力量消耗完就能取胜! 阵法的威力依言增强了,银古身上伤口恢复的速度果然也越来越慢。 场上大神官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剑锋挥舞得愈发迅猛,好几次都擦着大蛇和青央的头颅而过,在青央皮肤表面留下了斑斑驳驳的血痕。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消耗完银古和青央的体力,活捉他们就和瓮中捉鳖一样轻松。 殊不知这都是银古特意露给他们的破绽! 银古的力量来源是虫的本源之力,是无数个世界中的千千万万虫们用生命和死亡汇聚的海洋,用一个小世界中存储的力量上限和他相比,简直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果然,他们被骗了过去,还以为银古的力量有限,威胁不大,加上领头人错误的决策让他们加大阵法的输出,导致现在场地上的防护罩一下子被抽调了不少能量。 银古抓住他们心理防线松懈的契机,忍着身上各处的伤口,用手中力量朝保护罩的薄弱点狠狠扎去。 场地上的罩子在他有效的攻击性下轰然溃散了,银古立马俯冲到场地中央,正正好从大神官的剑锋下救出青央。 他把青央夹在胳膊下,眯起眼睛扫视过压在头顶隐隐闪着雷光的阵法。没有了人质的束缚,他终于可以好好大闹一场。 五行四方的灵力滋养着阵法,从上方朝他咆哮神灵伟力的怒火,一柄神剑自下方袭来,漫卷神代煌煌故事的余威。 稳定的金色翻涌过混沌,如天上之水铺天盖地从他体内生出,向四方涌来。 恍然间,众人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最古神话中毁天灭地的大洪水席卷世界,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却也带来了新的生机。 人们终于对星辰的浩瀚有了更贴切的认知,这样的力量之下,万事万物都感动地流出了眼泪,心悦诚服于足矣碾压世界的霸主麾下。 凑近观赏比试的世界意识自然也是被这股力量侵袭的对象之一。 被力量的冲击波在树枝上打了一个踉跄,世界意识才猛地察觉到它一时不察,似乎放进了一个太过恐怖的家伙进入自己体内。 为时已晚,当它用尽全力想把在这里撕开世界间隙的裂缝,肆意作乱的银古赶出去时,才发现他祂的意识体上都缠绕着一个个纤细又坚韧如钢琴线的细丝。 这些细丝不是来源于他处,正是从它的身体上生长出来的东西。 世界意识还没出手,就彻底傻眼了。细线不止缠绕在银古和他身旁虫的意识上,也在它自己身上拉起了鸡皮疙瘩一样的孔隙。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银古到底对它干了什么 世界意识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细丝的末端都绑着一个个样貌不一的人族:有一身褴褛正在为虫神修整神社的贫民,有一边照顾病人一边给银古点燃长明灯的老人,有尽管锦衣玉食也被欲望之火日夜焚烧的贵女 每个人身上看似不起眼的弦线,都谱写着对虫神的感激与挽留。一个人的信仰也许微弱如蜘蛛丝,然而信徒们将虔诚地心愿汇聚成了一张大网,让世界意识无计可施。 它总不能放弃这么大比重的原住民性命不要,在自己身上留下缺口,就为了把讨厌的家伙赶出去吧! 第94章 世界意识气急败坏地想通了这一切,差点咬碎了牙。它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咆哮: 该死的,该死的虫子 银古听不到它悲愤的心声,只觉得自己从世界缝隙提取的本源之力稍稍滞涩了半秒钟,然后才恢复正常。这一剎,他耳边的风声里响起了曾经救治的信徒未出口的感激。 这感激嘈杂又清晰,银古能听见每一个人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回荡,也能想起来每一句话对应信徒的样貌。 他立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可没想到他低笑,笑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 银古遥遥望着平安京城内的居民区露出一个难得真心的笑容,至少此刻,虫神神使和虫神的信徒们跳动着同样的心情。 当然,他刚刚出现的停滞在庞大的力量输出面前并没有引起多少变化,神道的神官们根本没有感觉到银古某一刻力有不逮。 他们还维持着结阵的方位,只是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力量压倒在地,甚至双膝和脖颈被深深压进了石板造的地面,在坚硬光滑的地面上压出不少龟裂纹。 死亡的利刃悬挂在每一个人的头上,这样残酷的结果甚至是长期的刑罚过于浓厚的生命力注入离得最近的大神官们体内,他们像果子一样被迅速催熟,然后老化,枯萎,变成干干瘪瘪的葡萄皮挂在骨架上。 所有老人都发现自己用不出一点灵力了,他们体内的灵根枯竭殆尽,整个人连走路都像要散架一样摇摇晃晃,嘴里也掉了一嘴牙齿,只剩下一排萎缩变形的牙床。 迅速的死亡只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为了信仰牺牲的卫道士,漫长的衰老才是对曾经拥有力量与长生不老的神官们来说嘴恐怖的刑罚。 神官们追逐一生对东西此刻皆成了泡影,神代他们本就没有多么浓厚的信仰,成为神官不过也是想要参透力量的奥秘。 银古这一招一下子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几乎是发现自己变老失去力量的同时,就有人已经忍不住半威胁半求饶, 虫神神使,你快放了我们,难道你想让你的新神子失去唯一的亲人吗 言语间俨然是高高在上的威胁。 见银古没什么表示,他又把目标转向青央,极力诉说自己和澄泰的关系是多么多么要好的朋友,希望能从他这里曲线救国。 青央早就吃了银古给的定心丸,并不担心爷爷的生命安全,于是忍住怒火冷静地回复道: 既然你是我爷爷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他被抓走了,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那人一下子哑口无言,他要是承认自己是澄泰大师好友,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出卖澄泰和觉慧,给神道带路的小人吧。 青央见他面露心虚,立马乘胜追击,大蛇尾巴一扫变把这名神官拍进了围墙里。 趁他分神之际,稻荷神社的主祀大神官勉强从地里挣扎出半个头,瞄准蛇首,将手中的天丛云剑一把掷出! 只见寒光一闪,神剑如有神助直取蛇头! 第048章 弱小无助 察觉到这抹寒光时,青央显然已经躲闪不及,银古此刻也无法立马停止此刻正在输出攻击的状态剑刃便擦破重重霞光,誓要完成它从出生到死亡的使命! 下一秒,这柄短剑却一头栽进了由冥道之力构筑的漩涡中。 青央并没有还击之力,那么出手打出这一道冥道漩涡的到底是谁难道是爷爷出手! 青央扭头一看,果然,这道和他的力量相似有同出本源的冥道之力正是来源于他的爷爷澄泰大师。 就在刚刚他们和神道众人缠斗的时候,前往各个神社禁地去寻找澄泰下落的叶王终于发现了他的踪迹。 虽然神道之人已经着重派人将人质牢牢监视在禁地,可面对大部分精英都被抽调来围观,或者成为压制银古阵法的一员这样的情况时,剩余留守的神官根本不可能是叶王的对手。 一救出澄泰,叶王他们就立马赶往皇宫前的比试之地,刚巧赶上了大神官这手卑劣无比的偷袭。 看见自己的孙子差点惨遭神道毒手,澄泰不顾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强行催动力量,凝聚起一道精悍无比的力量打向空中,勉强将天丛云剑拦了下来。 冥道之力足以吞噬这世间的万物,天丛云剑身上的神性也被压制的不轻,但哪怕剑身渐渐漫上了锈蚀的痕迹,它依旧继续在空中朝前方飞行。 不过有了这层缓冲,原先站在场外的空吹一下子就回过神来出手相助,旁边树林里白色的花瓣一下子变成了由数百个蝴蝶组成的巨手,一把攥住空中的剑柄,将它重重甩出。 天丛云剑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力道,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最后猛地砸在了高台之上的王座面前,把天皇遮挡阳光的帷幕一分为二,劈成了两半。 也差点把天皇本人劈成了两半。 一条天皇脸色一下子发白,很快又转了一通青紫色的面容,最后定格在怒气勃发的猩红中。 他的右手紧紧捏着象征权力的王座,可是他却腿软的站不起来,他想要训斥让他遭遇这种尴尬之事的罪魁祸首,可是指责声怎么也出不了口。 全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变得鸦雀无声,谁也想不到这柄剑为什么会飞到王座之前,谁也不敢站出来当质问凶手的出头鸟。 第95章 当然,也没有人抬头看天皇的脸。 在众多低垂的头颅之中,毫无动作的银发神使是那么醒目。 银古飞在空中的高度几乎和天皇齐平,他只用轻轻扇动翅膀,就能落在天皇坐着的高台之上。 这样近的距离,使他能够清晰地看见这位人间天子由内而外产生的恐慌。 陛下不必担心,我说过我会保护我的盟友。 银古轻声朝他重复了一遍自己曾经的许诺, 您看 小半只剑身都扎进高台底座的天丛云剑在二人眼前蜂鸣着,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嗡嗡作响,随即破碎成满天莲花瓣一样的碎片。 虫神教派会解决您恐惧的根源。 这真的是友好的援手,而不是什么更上一层的恐吓吗 一条天皇顾不得多分辨下去,不敢和银古对视,眼神便四处飘忽,直到瞄见了瘫倒在地的大神官,他才找到了能够改变的话题: 既然护国神剑已经断成碎片了,那么这场比赛的结果他扫视了一圈虽然还不服气,但已经全部倒在地上的神道众人,公布了比赛结果, 大家有目共睹,虫神教率先赢下这一场御前比试。 观众席上的贵族虽然看不见他二人之间无形的交锋,但能感觉到此时的气氛有些不对。一听一条天皇都已经发话,便全员通过了这个结果。 飞在半空中的银古优雅地收起翅膀落地,顺势朝众人行了个谢幕礼。 承让。 青央被他放回地上,立马跑去检查爷爷澄泰的身体状况。叶王带着微妙的笑意在银古的身后站定,小仁也凑到他身边跟他站在一起。 师父,下一场让我代替您去应对麻仓家和其他阴阳师家族的人吧小仁看着对面麻仓家朝师父望过来的即惊疑又仇视的目光,忍不住朝叶王提出了这个建议。 叶王这样大咧咧的站在银古身旁,甚至还帮虫神教派的成员救回了亲人,任麻仓家家主再怎么欺骗自己,都没有办法忽视展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真相麻仓家派出去的卧底麻仓叶王本身就是虫神教派的成员之一。 他们不仅引狼入室,甚至把希望错误地寄托在对方身上,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麻仓家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都被气成了猪肝色,几名本身就对他有偏见的长老尤甚, 我就晓得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狼心狗肺的家伙,麻仓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了 他们自以为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给予叶王衣食,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了。就算是曾经想要把他当做实验品又怎么样叶王展现了自己的天赋后他们不就立马收手吗。至于后来他自己创造的超·占事略决,那肯定也是基于麻仓家流传下来的典籍创造的,麻仓家自然也有一份所有权! 麻仓叶王的灵视能够看到他们每一个肮脏自私的想法,不过在家族拿走他所创的术法时,他没有提前藏起自己的术法。 如果这本书够得上我的赎身钱,我会抛弃麻仓这个姓氏。 能脱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家族,仅仅交出一本术法书对他来说算得上足够划算的买卖。 麻仓叶王用凝聚了自己小半生心血的作品为自己争取到了自由。 虽然他的名字前还坠着麻仓的姓氏,但他心里早就卸下了自己的枷锁,此后,无论是当初那个麻叶童子还是麻仓叶王,都死在了过去的时间里。 从这个世间挣扎活下来是的叶王,也只有叶王。 他自认为已经减掉了身上所有加在叶王之前的虚名,麻仓家当然不这么想。 他们潜意识中还以为叶王是当年那个小小的童子,即使偶尔露出的阴沉眼神令人不喜,他也是他们的财产。 财产不会拥有自我意识,财产也从来没有被当作一个完全的人来尊重,于是傲慢的主人们看见财产竟然背叛了自己时便怒气冲冲,深感丢脸。 要是你现在还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重新回到家族赎罪,麻仓家会宽恕你一半的罪孽!否则,不要怪我们对你动手了,叶王! 叶王在场上另一侧的存在就像是一根扎进他们眼球中的钉子,让麻仓家家主忍不住想提前动手。 站在叶王身边的小仁能看见他们的杀意,他愿意代替师父承担被诅咒的命运,输掉比赛又或许是死在台上,他都心甘情愿。 但是又何需他自愿赴死, 你难道不相信师父能料理的了这些跳梁小丑 叶王用手中的扇柄跳了一下小仁的脑袋, 小孩子家家,别一天到晚光想着去送死。 没有人值得你舍弃自己的生命。 师父也不行吗小仁知道他的答案,还是忍不住追问。 我当然也不值得。叶王笑着叹息,他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值得追随甚至牺牲的对象,更何况, 我收你为徒只是一时兴起,而不是想利用这种关系束缚你去完成什么。不然他和麻仓家的家伙有何异 听到小仁的心声,他更是忍不住又敲了他两下, 哪怕我什么都没说,你是自愿的也不行!我收徒弟难道是为了把徒弟培养出来,好让他去送死吗 确实,银古难得加入他们两人谈话, 谁收徒弟都不是为了让对方去送死,所以叶王,接下来的这场比试交给我吧。 第96章 银古先生也不相信我的能力叶王玩笑一般冲他眨眨眼, 刚才的那些守卫只是热热身,我打架的兴致可是才刚刚被挑起来啊。 青央刚刚得了他的恩惠,闻言立马帮叶王说话, 叶王大人的仇恨和我的仇恨一样,都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执念,要是连这点小事还麻烦银古大人出手,不就显得我们这些神子太懦弱么。 檀也凑过来帮叶王说话,因为是平安京本地人,和贵族做过贸易的他比其他人更清楚一点叶王曾经的名气和实力。 那样的力量完全不需要怜悯和帮助,所以所有人都没想到银古会主动提出代他打了这一局。 银古自然清楚叶王的水平,见大家都赞成将这场比赛交给叶王自己应对,银古没有说出心中的顾虑,他不再坚持,只是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叶王闲庭信步,施施然走上了擂台。他孤身一人代表虫神教派出手,对面的阴阳师家族们却派了一打高手迎战,竟然显得他是单刀赴会的英雄好汉。 阴阳师家族们感觉自己还未交手,就已经被对方狠狠打肿了脸。可是让他们把这些人撤下来只派一个人上去,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没有人是叶王的对手。 因此尽管难堪,这些家主们还是顶着窃窃私语不吱声。既然自己这边家族成员众多,有人数上的优势,那抛下自己的优势不用反而追求面子,岂不是买椟还珠搞错了重点。 以是,十二个凶猛的阴阳师精英整齐划一的站在场地一侧,光是眼神中透露出厮杀的战意就够对手喝一壶! 叶王站在他们对面,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弱小无助。 第049章 神迹无觅 站定在台上,出身阴阳师家族的选手们纷纷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符咒和式神是阴阳师攻击的老手段了。 本体千奇百怪的式神一被放出来,就冲叶王身上扑去。它们挥动着爪子,时不时还发出状若野兽的嘶吼,看上去根本没有章法。 这些式神并不全是流传在世家内部的神兽,更多的只是阴阳师们从野外抓捕回强大的妖怪后,用契约逼迫它们成为自己的仆从。 用契约获得的式神们野性未驯,虽不能主动攻击自己的契约所有者,但它们可以把怒火发泄在对手身上。和流传许久的家养式神不同,它们是真真正正沾满了血腥的怪物,连猩红的眼球里都鼓动着对血肉的渴望。 把这样的怪物放出来对付他,还真是挺看得起他的,叶王感觉他们的小心思挺有趣。 难道你们以为用这种东西就能阻碍我的胜利吗 这种连理智都没有,只知道嗜血的低等妖怪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叶王并不需要如何动作,几张改良符咒就轻而易举的抵挡住了他们的进攻。 他把这些不入流的攻击手段当成开胃小菜,围观的贵族们却恐惧着场上梦魇一般的魔兽。 有眼尖的贵族在扭头躲过战斗画面之前,突然在这一群妖怪之中发现了一只眼熟的怪物。 他顾不得害怕,尖叫起来: 这只鸟嘴人身的妖怪就是前段时间出现在我噩梦里的家伙!不愧是麻仓家,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将它收服了吗 他又嘟囔了一句, 不过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去请过麻仓家的阴阳师来解决它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几名有同样经历的贵族顿时将他拉到一边,和他核对最近的遭遇是否一致。 他们几人都是最近被噩梦缠身,梦中有许多样貌可怖的妖怪追逐着要吃掉他们,梦境的结尾通常是有高人路过出手降服了这些妖怪。 你们还在记得那人使用的符咒长什么样子吗有人提问到。 虽说被梦中经历吓得不轻,确实有人看清了符咒上所画的纹样, 我记得中间是像五角星的咒纹。立马又有人想起来, 我记得五角星就是麻仓家桔梗印的主要图案吧。 果然。提问者像是想通了什么,突然沉默了一瞬。其他人连忙催促他把心中的猜想讲出来。 诸位做完怪梦之后,可有向神道或者阴阳师们寻求帮助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在梦境的暗示下,每一个贵族都或多或少寻求了灵异势力的帮助。不管是去寺院进香,还是找阴阳师来家中除晦,直到付出了不少时间和金钱,他们才解决了这场噩梦。 然而在此之前,这几位贵族都是对神代和妖怪这种闻所未闻的事嗤之以鼻对家伙。 怎么看这都不像一场意外,反而是对咱们的报复和惩罚。贵族一边冷笑,一边得出了结论。 出现在咱们梦中的妖怪们并不是莫名其妙找上我们的,而是阴阳师们想要逼迫咱们去寻求他们的庇护,特意放在梦中的。 真是好算计啊他面色很难看, 如果不是他们在这次战斗中将这些妖怪放出来,或许咱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中了谁的圈套,还把这些伪善的家伙当成救世主在顶礼膜拜呢! 他们谈话的位置不算偏僻,已经有路过的仆从听到了风声,将这些消息告诉其他主子。而这些受骗的贵族们也咽不下这口气,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些骗子阴阳师的所作所为公布出去,叫其他贵族认清对方贪婪的真面目! 第97章 场上的阴阳师和叶王打的难舍难分,场下的阴阳师们却感到观众席上对他们的打量似乎越来越凶恶。 麻仓家家主不得不从战场上分神,派人去了解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派去的仆从被贵族提前安排下的人手拦在观众席之外,几乎所有在场的贵族们都拒绝了这次求见,其他几家阴阳师家族派出去的仆从也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刚开始发现贵族们态度不对,阴阳师们还没有把他们的奇怪之处太放在心上。或许这些愚蠢的贵族只是被他们能够掌握的强大力量吓破了胆,需要缓缓呢 可是随着仆从们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依旧需要贵族进行资金支持的阴阳师们有了些恐慌。 在座的几乎都是直接供给他们生存的大金主,他们的态度可是决定了下个季度的家族预算能有多少。倘若这些人撤资,那阴阳师们连一根画符的笔都要买不起了。 家主们一迭声地催促仆从们带着他们刚刚从身上掏出来的礼物,再次求见贵人。 一时间,他们观战的区域四周充斥着匆忙的人,显得有些乱糟糟。 场下的骚动很快便扰乱了场上选手的心绪。 世家势力雄厚的选手并不担心发生什么意外。可也有一些根基本就薄弱的小家族,家里唯一的高手就在台上,无论如何也不会无动于衷。 决斗岂能容人分心,稍有不慎就易招致满盘皆输,更何况场上并肩作战的不是区区几个人。 这样的连手对战中,只要有一两个成员出了点小错,整个团队的节奏就会被完全打乱。 果不其然,他们组织的进攻还没来得及伤到叶王,就在同伴节奏错误的攻击下变成了一场内部人的大混战。 叶王无需出手,他站在场地一侧隐藏住自己的身形,静静看对手们的式神相互厮杀。 或许这些阴阳师世家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今天在贵族内部突然爆发的真相并不是什么意外事故,戳破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悠哉悠哉站在比试台上冷眼旁观。 比试场上的争斗也包含了场下的部分啊。叶王轻笑,折扇遮住他翘起的嘴角,却遮不住他眼睛中闪动的恶意。 骚动足足持续了十分钟,阴阳师家族的所有人才认清了现实他们真的触怒了自己曾经最大客户的霉头,或许只有拿出更多的诚意才能让贵族们回心转意了。 焦头烂额的选择了放弃,家主们回过头来想再看看比赛结果的时候,另一重噩耗也像冰雹一样砸向了他们。 有刚刚一波自相残杀作为依托,叶王不知道使出了什么秘法,把他们的一时全部放进幻境里。所有人都在展现自己压箱底的实力,可是一招一式都没有打到叶王身上。 叶王那副自在悠闲的样子堪比郊游,着实令人生气。 麻仓家主盯着他的身影沉思了片刻,第六感在脑海中提醒他:刚刚发生的骚乱一定和叶王脱不了关系。 这个出生卑劣的孤儿,这个自他们手中培养出的天才,这个天生洞察真相的灵视,这个背叛者,小偷,欲弑神的罪徒一定是他干的!! 无需什么铁证,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麻仓家主在心里冷笑,既然对方不仁,他也没必要讲究什么原则了。他打了个手势叫人过来,吩咐下去, 告诉上面的介三,可以动手了。 仆从在早就和介三少爷约定的地点朝他做出了相应的暗号。并没有全力陷入战斗的介三尽管有些精神恍惚,还是认出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该使用秘密武器了。 介三收回了自己刚刚放出去的所有式神,割破手腕,随着他念诵口中咒语,从手腕流淌下的鲜血在地上逐渐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叶王听见了他的心声,介三是那种在心里也要过一遍咒语的家伙。 好熟悉的咒文,他一边回忆,叶王一边进行拆解,听了大半段之后,叶王终于明白麻仓家准备用什么东西对付自己了。 以和我同源的血脉作为术式材料绘制成法阵,然后放上你们手中保有的和我关系最密切的物品来对我进行镇压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好办法。 叶王意外肯定了他们的方向, 如果曾经的我想彻底压制某个人,或许也会使用这样无聊的阵法吧。 我记得这是我三年前就创作了雏形的大型魔阵,但我敢肯定我没有把记录着过程的那张纸交给你们。叶王给自己加了个扩音符,好让自己的声音能够传到所有人耳朵里, 最开始是想对付麻仓家来着,不过后来我找到了更好的办法。至于我的草稿,恐怕三年前股宗就和你们有来往了 真是个小叛徒。 隐藏在观战席上猫又不敢吱声,只好尽力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麻仓家阴阳师队伍的后面。 它想为自己辩解它并没有三年前就背叛叶王大人,可这套即将对付叶王的阵法,也是麻仓家从它提供的叶王草稿中研究出来的东西。 说到底,三年前的背叛和此刻的背叛一样,都令人无法宽恕。 算了,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这些垃圾能够从我的东西里研究出来什么吧。 追究责任已经没有作用了,叶王打了个响指,周身浮现出一圈燃烧着幽幽蓝火的符咒。 随着火焰烧灼在空气中,从阵法里朝他袭来的隐形锁链也被迫显形了:十八道长满荆棘的铁链纵横交错,把他周围的空间封得滴水不漏。铁链不断向内收紧,似乎是要绞死他的肉体,好在有蓝色火焰的阻挡,它们暂时还无法靠近叶王。 第98章 不过铁链并没有善罢罢休,而是用不断的移动和绞紧空隙来缓解蓝焰对它们的伤害。 铁链不止来源于阵法内,随着法阵的运转,渐渐地,叶王的心口处也显露出铁链的幻影。 这些诞生于心脏的细小铁链顺着他的四肢经脉,迫不及待的堵塞了叶王身体里灵力运行的道路,让他能够调动的灵力越来越少,摇曳在风中的蓝色火焰也越来越弱了。 见阵法起效,介三不敢懈怠,连忙在胳膊上划出更多的伤口,让血液组成运转更加复杂,伤害也更大的阵法。 叶王的抵抗果然更加微弱,铁链甚至从经脉中钻出,开始缠绕在他的四肢上裹束住他的行动。 铁链伴生的荆棘将每一根小刺都刺入了他的皮肤里,汲取到血液之后,这些荆棘飞快长成了更粗壮的绳索,绕着叶王的躯干一圈一圈开始压制他。 外层的大铁链更近了一步,在叶王身边织起了看不见内部景象的密网。这样的攻击简直是绞肉机,想必要不了多久叶王就要变成血肉模糊的骨头架子了,不,连骨架都会被折断,被碾碎成骨片混在肉泥中。 麻仓家主无不得意地欣赏这美妙的一幕,想必叶王再桀骜不驯,再能够洞察人心,也无法从这样的攻势中逃出生天吧! 铁链响动了好一会,几乎将那片区域的雾气染成了血色才停下来。 主持阵法的介三也从刚刚极其亢奋的状态中慢慢清醒过来,失血过多的他嘴唇发紫,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着一条天皇判决他和阴阳师们的胜利。 大脑供血不足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介三显得很高兴,这次他为家族做出了这么重大的贡献,等回去之后家主一定会把他当成心腹培养吧 不会哦。一道熟悉的令他胆战心惊的声音。 按照我对那个老头子的印象,他只把普通族人当做一次性耗材,只有近亲才是他的心腹。你这么傻,只要糊弄一下就能过得去,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旗子。 介三梗着脖子,用余光朝自己的左侧看了一眼:叶王那副俊美无俦的脸就靠在他的肩膀和他对视! 他怪叫一声,连忙甩开身上可能缠着的鬼魂,一边往前跑,一边往身后不停的扔爆破符。 不是我要杀你的,不是我要杀你的,这一切都是家族指使我干的啊!叶王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肯定能明白罪魁祸首都是家主,你就放过我吧! 他还当叶王已经死在了刚刚的攻击中,现在现身是冤死的鬼魂缠在他身上来索命的。 介三本来就虚的发晕,还从地上跳起来逃跑,没往前跑两步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看叶王追了上来,他只好闭上眼睛,战战兢兢等着自己的下场。 叶王一脚把他从场上踢了下去,遥遥和麻仓家主对视道: 可惜了,你们视作压箱底的办法,在我这里一点作用都没起。 麻仓家主显得有些慌张,他们明明已经将这套阵法研究透了,同源的血脉会牢牢追踪着受术人的位置,不给对方一丝一毫的逃跑机会。可看着现在完好无损的叶王,难道真的是他们哪里的研究有漏洞 叶王不给他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手中折扇一扫,强大的灵力将其他精神还在混乱中的选手通通从台上打了下去。 场边的阴阳师家族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仍然感觉到有灵力化作的扇风从自己脸上刮过,给不少没有防备的成员来了重重一击。 不管这些人对他怎样怒目而视,叶王风度优雅地立在台上,彰显自己得胜者的地位。 一条天皇看见这样压倒式的结果,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当场就要宣布银古的虫神教派就是今天的胜者。 连败两场的神道和阴阳师人仍旧不甘心银古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轻易的获得胜利,他们也恐慌于虫神教派即将踩着他们上位,成为更具正统性的能力者的可能性。 于是这些恬不知耻的家伙纷纷跳出来抗议。他们声称这两场比试只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想要获得在平安京乃至整个霓虹传教的权利,除非虫神教派能展现出类似神代神迹的能力或事件。 如果他们拿不出来神迹,老夫就要认为他们只是一帮哗众取宠,妄图伪造神明的骗子而已!大神官们出声刁难银古他们。 不知道什么程度的事迹足够被认定为是神迹呢 银古并不畏惧这种挑战,不过对方得将要求说个明白,否则他展示完,这些家伙却指责他展示的东西未达标,那就有些过分了。 定义这些是神道的强项,神代的故事对他们来说已经烂熟于心,于是便有博学多识的神官一边背诵神明的故事,一边提出要求: 昔日有神明调和泥土创造世界,移山倒海可算得上神迹之一。 有女神投身冥土开创轮回,使死人复生也算得上是神迹之一。 有神明掌管山,风,河流与农业,如使谷穗迅速生长,日结万担,也算得上是神迹之一。 曾有怪物肆虐,神之子斩杀妖孽平定动荡,若能清剿中多大妖而不伤,也算得上是神迹之一。 银古神使,您想展示哪个方面的神迹请挑选吧。 他们似乎十分自信,觉得神明彻底避世之后,不会再有人能完成类似这样的壮举了。因此,邀请他展示的时候,神官们嘴上说着请字,态度却显得极其高傲与不屑。 第99章 第050章 恕我拒绝 啧,他们对于神明的要求还真是低啊。叶王很是不怠地嘲讽。 他有底气这么说,移山填海虽然有些难度,却是人力和术法都能达到的结果。 死人复生也有钻研的冥道家族,他曾经也研究过与之相关的泰山府君之术。 谷穗生长对银古来说就更简单了,充满生机的本源之力随意灌注在什么植物身上,都能将其迅速催熟长大。 消灭在京外作乱的妖怪们则是这些选项中最简单的一项,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的事情,放在虫身上简直是小儿科。 这种程度的事迹就足够他们判定为神明,怪不得这些年来神道还死心塌地的相信着,高天原的那帮家伙会回来重新赐福人间。 他们的眼里难道就看不见一点属于人,而非神灵的伟大吗 那么阴阳师们对于这样的判定标准有什么态度呢叶王很好奇他们听到这样可笑的标准,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结果大大出乎他所料。 阴阳师们虽然觉得有些条件出的太过宽泛,可是没有人有异议,没人觉得这些要求并不是神迹,而是凡人也能达到的成就。 搞得我都想试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自己创建新的教派了。真是够荒谬可笑的。 银古安抚他, 所以,让我来展示一些更靠近神明这个词语定位的神迹吧。 他曾经在旅途中所见过形形色色的虫中,有许多虫引起的变化对于人类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壮丽:宛如黑洞的常暗吞噬物质与精神上的一切,利用狂风形态收割猎物的鸟风常年呼啸在荒原上,游荡于星空的天边草啃食一切肉眼所见的光,奶水化为血,用血潮侵染大地乳潮 人类的渺小使其难以理解这些与虫相关的现象的形成,但银古生前所接触的山民即使再愚昧,也没有对这些异观如此顶礼膜拜,乃至作为自己信仰的对象。 虫的生存,于他们,不过是彼此之间熟悉又陌生的两个种族共同栖息在同一片天空下罢了。 虫师的存在也并非为了剿灭,大部分虫师都被奔走在两个世界之间,尽力维系其中的和平。 他们不会磨灭对于虫身上神奇力量的惊叹,也不认为人类的努力就是毫无作用的玩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来自唐国这句话或许是他们心情的最佳写照,万物自然中的一切生灵都是平等的,所有种族都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的权利努力挣扎而已。 哪怕银古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了虫的代行人,这样的思想都牢牢扎根在他的记忆深处,影响着他的选择。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仅仅想着解决空吹所面临的危机,帮助它生存下去就能离开了。 可是越接触,才越能发现这个新世界的畸形。 神异力量早就以信仰交换的方式深深烙印在人类的底色中,银古不免有些可惜,他改变了想法,如果人类一定要崇拜一些已经陨落的土鸡瓦狗,为什么不能崇拜虫带来的异象呢 既然谁都可以成神,他自然要为深爱的虫争取到这个机会。 他在这个世界中的努力和战斗被虫的群体意识尽收眼底,得知他要朝这些无知的人类展示真正的伟力,不少种类的虫都蠢蠢欲动想要出手。 它们的声音在银古脑海里叽叽喳喳吵成一团,他的身体表面一会儿显现出这个虫的特征,一会儿又游荡着另一种虫特有的纹路,讨论了半天,集体意识和银古终于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银古熟练地从缝隙中接出一只外观像植物的虫,他身边的空吹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喔。 叶王等人好奇的盯着这位从来没见过的虫使大人。头上顶着小花苞一样圆球的虫,站在银古手上大大方方朝他们转了一圈,却没有发动任何能力。 高台上的一条天皇被神官的眼神催促道: 银古先生,你们现在是否可以开始展示了 当然可以。银古半弯下腰,让手中的小虫滑落在土地里。 向诸位介绍一下,我要展示的神迹名为蚀日! 蚀日!难道说银古要展示如何吞掉太阳吗众人被他的话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来! 就连自认为是合作者的一条天皇和姐妹会的成员们也只以为,银古要从神道所说的条件中选一个进行完成,根本猜不到他竟然选择展示与其截然不同,也更加壮观的神迹。 触碰到泥土的蚀日头上的圆球和下面的根迅速分离,根紧紧扎根在泥土里,分出的核则飞向了空中。 空吹听见了核中传来的,只有虫能听懂的召唤。它放松了对于分身的控制,让整个平安京的空吹都循着追随这声音的本能飞向了天空。紧贴在四周围墙的野锈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就连被植入了人造虫的傀儡都隐隐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呢喃。 人类听不见这种特殊频率的声音,他们只能感觉到投注在身上的阳光慢慢黯淡下去,温度在迅速流失。 一条天皇抬头望着平日里不可直视的太阳,从太阳的轮廓中发现了迅速繁殖的黑点。这些黑点刚开始还星星点点分散在金黄色的圆里,随着繁殖迅速增多,逐渐连成了一大片黑色的阴影。 第100章 没过一会儿,大半个太阳就被这片黑色的阴影彻底吃掉了,剩余的部分也在不断减少。 不只是太阳的轮廓消失了,连阳光也一同被这片黑暗所吞噬,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变得昏暗无比,简直一瞬间来到了黄昏的逢魔之时。 银古还没有停手,任凭蚀日将最后一丝光芒也拦在身后,直到整片大地陷入了彻底而永恒的黑暗。 侍奉贵人的仆从们摸着黑,手忙脚乱地寻找到烛台和火柴,才勉强结束了这阵极其具有冲击力的黑暗。 叶王点燃了自己符咒上的蓝色火焰为虫神教派得众人照明,与一片暖黄色的烛火相比,他们格外显眼。 不管是天皇还是贵族,神道还是阴阳师,都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让人惊疑不安的景象。 心智不坚定的人已经开始说服自己,银古所在的虫神教派一定是有一位真正的神明,才能连日夜运行不息的太阳都收入囊中吧! 神道隶属于天照大御神宫下的神官已经迅速开始背诵祷文,祈求他们所信仰的太阳神能够出手解决这场危机,哪怕不现身只是让神明的怒火和惩罚降临在银古身上也可以啊! 他们跪倒在地,脸上的表情虔诚到不能再虔诚,甚至有些人一边跪拜一边痛哭流涕,神官们寄希望于自己的虔诚能够感动上天。 事实却不如他们所料,他们曾经推崇至尊,名为天照的太阳神没有对他们的祈祷给予一丝一毫的响应,更没有因为这样冒犯神明威严权柄的行为勃然大怒。 太阳还是一片漆黑的。 天地之间的暖意在迅速剥离,连烛火消耗的速度都比往日快了些,神官们只觉得寒意彻骨,几乎要透到他们心底去。 神明毫无响应的状况和对方一出手就吞食了太阳的力量相比,让许多神道的信徒都开始怀疑自己原先信仰的是真正的神明吗 比起他们还算解状况的疑惑,平安京并没有受邀前来观战的贵族们和根本不晓得有这回事的平民百姓们要惊慌的更加彻底。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黑暗到底源于何处,到底是有大妖怪占领了京城准备吃掉他们,还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懈怠,有神明亲手为人类降下了惩罚所有人都不晓得,只能战战兢兢躲在家里,请求世界末日到来的能够放他们一马。 平安境外的霓虹国土上,动物已经感知到了异常,在山洞,树林,草丛所有能够隐藏自己的地方瑟瑟发抖地等待危机过去。 游荡在荒原上的妖怪们也显得格外焦躁不安,他们不屑于因为这一时的黑暗而惶恐,可是内心深处也隐隐怀疑,是否这场日食是神明回归的信号,他们接下来会不会面对暴怒中的神<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他们发泄怒火 失去了太阳,对于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命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也无怪乎所有人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黑暗有种类繁多的猜测。 花了好大的功夫,一条天皇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他的心里已经彻底相信了银古背后或许站着一位真正伟大的神明,此刻他除了后怕,还感到无比的庆幸还好自己慧眼识珠,提前成为了银古大人的合作伙伴,想必他应该会卖自己一个面子吧 神使大人,我们已经见识到了虫神为我们展示出的神迹。我相信在座的没有一个人会否认这是只有神明才能创造出的神话,说到这里,他还是停顿了一下。神道和阴阳师们此刻安静的像一群鹌鹑,恨不得把头都缩进羽毛里。 一条天皇收回目光,继续道: 虫神大人能够将太阳收入囊中,恐怕直接降伏霓虹的国土也是并非不可之事。他的认知很清晰,顺便又捧了一把对方, 有这样强大的神明愿意降临吾国,可算得上是百姓之幸,国君之幸。 霓虹愿以举国之力,来供奉这位伟大的神明。虫神的信仰将成为国教,随着使节的传播向春种一般播撒在霓虹土地的各个角落。 虫神大人将会变成这片土地上唯一被认可的正统神明,其他信仰将被视作异端。 您会享有数以万计的神社和供奉,百姓除了要给天子交税还会将金钱和信仰一同投进虫神神社的赎罪箱 至于银古大人和其他各位神使,我会为诸位加冕,各位大人们将享有国师一样的待遇,成为在普通人的品级之外更高一层的人上人。 诸位的需求,就是霓虹国土的目标。 一条天皇居然许下了如此重的承诺,这样优厚的条件,简直是把银古等人当作半身神明一样进行崇拜了。 贵族中许多人听完他提出的供奉条件之后,深觉不妥。可是让他们出言阻拦,这些贵族看着昏暗无比的天色怎么也吱不出声,最后还是默认了一条天皇的抉择权利哪有活下去重要呢 神道的神官们简直恨得牙痒痒,他们虽然也被太阳消失的天象震撼了,可是一想到自己都没有受到过天皇这样的待遇,他们就觉得十分不爽。 可惜心里再不爽,他们也得把这股郁闷的情绪打碎牙齿和血吞。毕竟谁都没有办法站出来拍拍胸脯,说自己能够解决这场危机,说自己也能完成神明才能完成的神迹。 技不如人,连自己信仰的神明都无所响应,不少人的心灵支柱轰然倒塌,依然处在恍恍惚惚之间犹疑着不肯相信。 第101章 阴阳师世家们接连遭到了金主放弃,比赛失败,敌人还真的展现出了神迹等多重打击,家族成员们一个个都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他们就差连夜举家投靠虫神教派换取支持了,根本没有力气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没有异议。 一条天皇自信地等待着银古说出肯定的答案。 蓝色的焰火照亮了银古非人的翠绿眼睛,他没有一刻比此时更让众人感觉到他是真正神袛派到人间的天使。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回答,包括檀,包括叶王,包括小仁,包括澄泰一家。他们没有因为天皇的允诺心动,也没有催促银古赶紧摘取他们来之不易的桂冠。 所有人都在等候着银古做出祂的选择。 获得您的邀请荣幸之至,但请恕我代表虫神教派拒绝。 蚀日:出自漫画特别篇《蚀日之翳》。 第051章 旅途的终点【正文完结】 他怎么会拒绝这么丰厚的提议! 他怎么能拒绝这么丰厚的提议! 要知道,天皇做到这种程度的许诺,可不是对谁都一样的。这可是在神明面前宣誓,要以举国之力进行供奉的程度啊! 天皇难以理解自己听到的话语,所有人也几乎都大惊失色,只有虫神教派的成员们在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如果他们走到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成为能够大肆敛财的贪婪家伙,他们又何必将做着同样事情的神道批判的一无是处呢 他们加入虫神教派有的是为了寻找到新的道路,有的是满怀感激献出自己的力量,唯独没有人是冲着自己能够获得什么利益来的。 倘若银古接受了一条天皇的提议,他们恐怕还要检查一下他是不是被人控制了精神。 山茶会的几位贵女也没有对他的决策露出什么质疑的表情,即使只见过这几面,她们也清楚银古先生的性格。 他仇恨贵族吗不一定。但他一定厌恶着这个世界约定成俗的陈规陋习,才会选择帮助她们的叛逆。 天皇提出来的条件在常人看起来再诱人,也不过是要把一个未知的神明摆到供人崇拜的偶像位置上,牺牲的依旧是百姓的血汗,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地位。 看透了这一切的龙叶夫人对天皇嗤之以鼻。皇室不一直都自称为神的后嗣吗怎么面对异教神明还未完全展现出的力量,立马就举手投降,提出了这样丧权辱国的优厚条件他还不如一个普通人有骨气! 他们的想法跟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跟天皇的就更不一致了。 天皇自认为拿出了十足的诚意,银古的拒绝却是明着在打在一条天皇脸上的一巴掌,偏偏他还不好当众训斥对方。 可当众被下了面子,为了皇室的威严考虑,天皇也不能继续再宣布他的供奉。他忍了忍,看着依然没有一点光亮的太阳,到底还是说: 既然如此,神使大人将来想要什么东西,尽管派人来告诉我。吾国一定会尽全力达成虫神大人的要求。 他这两句话说的已经有些咬牙切齿,银古不能再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 解决蚀日的办法极其简单,银古将手掌摊开,蚀日的根便跳回他的掌心。离开土地之后,根与核之间的联系逐渐加强,黑色的小圆球从高空落下,被召唤过来的其他虫也随之散去了。 太阳终于重新绽放出它的光辉,人们才意识到阳光对于自己来说是如此珍贵。 太阳被归还回来之后,一条天皇也没有多谈下去的心思,便草草解散收场。 和他深受打击的表现不同,贵族们比往常热情一百倍地追逐银古他们的身影。 谁会不想交好仍然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神明呢对于有钱的人和有权力的人来说尤甚。 于是连皇家的宫殿都没走出去,银古几人已经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了最中央。贵族们打探着怎样才能获得虫神的庇佑,有意改换门庭的阴阳师也跟在他们身边吹捧着,所有人都想从新出炉的神教身上分一杯羹。 银古借口自己还有要事要面见天皇,先一步从这样的包围中逃走了,他实在有些受不了平安京贵族们吹捧别人时用的那种肉麻腔调。 他确实有要是要重新面见一条天皇,不过在此之前,他在这座空旷的皇宫里散了一会儿步。 负责护卫这座宫殿的士兵们,没有人敢阻拦他,更没有人敢靠近他,侍女和仆从们也只敢隔着树丛的阴影远远望向这位气度非凡的大人。 银古独自等待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眼熟的仆从隔着老远就冲他行礼,告诉银古天皇陛下正在等待他到来的。 银古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轻车熟路回到了之前比赛间隔时,他与一条天皇会见的密道。 陛下日安。 银古这次倒是规范地朝对方行了一下礼,摆出一副他们今天刚刚见面的样子,看上去恭敬又滑稽。 一条天皇可感觉不到什么恭敬,当你和对手的差距过大犹如天堑时,对方无论摆出什么姿态,一条天皇都会感觉到深深的冒犯和无力。 此话略过不提,这次会面一条天皇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和银古合作。 银古刚刚坐在他对面,一条天皇就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银古先生,咱们俩之间的合作还能继续下去吧! 第102章 银古猜测他在亲眼见证过虫神的实力后,态度会发生一些转变,也做好了因为刚刚的拒绝而被他指责的准备。唯独没有想到一条天皇一上来,竟然先问他合作还能否继续下去。 看着一条天皇那张老褶子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银古感觉自己看到了欲望的具象化。 我和天皇陛下之间的合作当然会继续,不过看您这副样子,似乎还有其他话想对我说 果然被看出来啊,一条天皇有一瞬间的羞愧,然而他的渴望很快就压过了这点微弱的情感。 在刚刚的比试中,我有幸瞻仰到您受到伤害后也能自我修复的神力。我想得知,这种神力是您自己独有的,还是虫神大人赐给您的力量 如果这是虫神大人的恩赐,那么什么样的信徒才能获得这份力量呢 他的脸上就差写满了,他这样的信徒行不行虫神大人快选他,为了永生他什么都能干。 贪生怕死或许是某些人类的天性,但是在一国元首的身上显露得如此淋漓尽致,还是让银古嘴角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讽意。 像您这样虔诚的信徒,当然能享受虫神的恩赐。 银古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在他手心里的空吹, 只是您真的确定,要接受这份与众不同的力量吗 当然,当然!一条天皇不知道银古在问什么傻问题,这可是他通往永生之路的阶梯啊,谁会不愿意为自己有可能受到的伤害添一份保险呢 银古摇了摇头, 我只是担心这份赐福的过程有些血腥,您或许接受不了。他露出有些可惜的神色。 虫神大人与众不同,赐福的过程自然也不同俗流,这当然是能理解的。一条天皇向他保证道。 银古垂眸笑了一下,随手便点出来这条密道中护卫们的藏身之处, 跟我谈话的时候还要防备着刺杀,陛下的警惕心未免也有些太过了吧 这些人被点了出来,一条天皇立马让他们撤出去,一边赔罪道: 他们只是一些小小的安保措施罢了,为了不被别人偷听到我和银古先生的合作,我这才出此下策。 其实一条天皇只是被银古之前的警告吓破了胆,虽然知道这些人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把他们安插在这里,给自己提供心灵安慰。 银古没有把心思放在计较这种小事上,继续道: 无关的人已经离开了,那么我现在就能为天皇大人举行赐福的受洗仪式。 一条天皇得了话,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兴奋起来。他跟随银古的指示在椅子上端正坐好,双目紧闭,静候神只到来的。 眼皮合拢后,在他眼球能够直视的黑暗中,一道微光划过,黑暗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这缝隙中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引力,将他的灵魂从肉体中抽离出来,径直飞向那片深邃的幽海。 欢迎进入荆棘之路。 天皇的灵魂被卷入这片洪流前,他听到银古这么说。 现在,留着在这个座椅上的,只剩下一具象征着人世间最高权柄的肉身。无论什么样的灵魂被塞进这具躯体,都能行使同样的权力,甚至行使的更好。 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不同,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拥有完整一条天皇技艺的提升不是他本人。 哪怕是和天皇关系最亲近的中宫,都不可能分辨出枕边人的细微区别。她或许还会庆幸与对方不知何时转了性,竟然重新承担起身为一个丈夫的责任。 曾经被他用来进行政治斗争的臣子们也不会发现他的消失。他们只会觉得这个傀儡皇帝似乎突然变得不好拿捏,但又没有原先那么爱玩弄权术。或许是找了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吧 神道和阴阳师们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逐渐被驱逐出权力中心,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天皇。也不会像已经有过经验的觉慧法师一样,一眼认出这种偷换灵魂的把戏。 这个肮脏的,令人作呕的灵魂,终于毫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世界上。 他留下来的空壳会成为人造虫最舒适的蜗居,这种优质灵魂会比过去的他做的更好,实现一切他未曾实现的妄想。 当然!出自虫神亲手捏造的灵魂,也会为虫神教派在霓虹国土上的发展大开绿灯。 根本不需要在众人面前的承诺,也不需要金银珠宝的裹饰。 银古从来没有把他和一条天皇的合作放在心上,毕竟他早已想好了要如何取代对方。 相比起人类牙齿碰撞出的承诺,还是虫的改变更彻底,更让他有安全感,不是么 他甚至无需找什么借口接触一条天皇,对方本人就眼巴巴送上来,自愿接受来自虫神的赐福。 在银古的印象里,接受过这样赐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死后重生蜕变为神使的他本人,一个是自愿献上灵魂的一条天皇。 一比一的概率,只是天皇刚好赌输罢了。 将人造灵魂注入这具躯壳,银古轻轻松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这条密道。 相信连天皇本人都成了他们的傀儡,在这个世界接下来的发展中,虫虫们理应不会再遇到什么重大的危机。 银古思考着哪里还有漏洞。贵族目前对他们的态度是极其追捧的,等将来热情褪去之后,他们也有山茶会的姐妹作为卧底,不断瓦解贵族的敌意。 第103章 互助会解除被针对的危机后,也在檀的带领下走上了正轨,未来他们或许能凝聚到越来越多的信徒。 神道与阴阳师已是丧家之犬,没有政府信用为其背书,又没有其他神迹继续显露,很快就会被虫神教派所取代。 这个世界终于成为了让虫能够安然成长的温室,人和虫在自然中共生的序篇将从此展开。 而来自平安京的,有关虫仙银古的故事就此落下帷幕。 代行人要面对的危机与斗争从来不会停歇,将意识联通到虫的集体意识中,他又接到了几个来自不同世界的求援。 规划好之后的行程,从密道出来,午后的暖阳照在银古身上,似乎略略抚平了他心里的疲惫。或许有时候,繁忙的代行人也该给自己放个假。 空吹从银古手心飞出,为他摘回了一朵飘落的紫藤花。 银古古和我一起回互助会看看吧,叶王他们早就准备好举行庆功宴啦! 空吹知道解决了这件事之后,银古就该立马离开这里,动身前往下一个世界了。可是它还想再和它最爱的神使多待一小会儿,绞尽脑汁,空吹才想到这个理由。 这可是他们准备了很久的宴会哦。银古古要是不去,檀君和小仁他们一定会哭出来的! 虫虫的诚挚邀请,银古怎么都不可能拒绝。 他含笑接过那朵紫藤花,在空吹期待的小眼神下点点头。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他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完结!耶耶,我再发一张番外。下周咱们就是番外啦~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说。 第052章 番外一·新世界 「袛园精舍之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1 平安时期的中段,这首颂起镰仓时代枭雄的小诗还未诞生,但其中所述有关于盛衰轮回的故事已不新鲜。 满长的神御时期随着高天原一起失去了踪迹,徒留下信徒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寻觅生机。 人皇的权柄迎来了从未有过的高峰,神官的地位第一次低于贵族的座椅。这群鬣狗仿若丧家之犬,仓惶又无助,紧紧抱着怀中的残羹冷炙不肯松手。 危机不会等他们太久,新的野心家已经登台开始抢夺其位置。 不出意外的话,百年之后,神道的光辉将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从人类中诞生的守护者阴阳师,并以此为舞台进入妖怪横行的战国时期。 这方世界已然做好了供应接下来这场盛会的准备,更多的人口与信仰,集中了强大灵力的奖赏,和以严酷环境搭建起的天然角斗场 最后的赢家会成为下一个千年的主宰,成为世界的宠儿,不断攀爬自身的发展之树。 可惜这一切都不会实现了 这颗树还未成长,就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变质。天外来物寄生在宠儿的身躯里,借以掩盖自己汲取的养分。 它们裹着美丽的糖衣,像是上天的馈赠一般白白送到人们手中,满足欲望,完成愿望,以救世主的蝶翼使世人忽视它本体的恐怖。 寄生虫,请允许我这样称呼祂们。 在接下来的几十个世纪里,祂们已经从树根深处蛀蚀到了每一枝小根系。 你的亲朋好友,你的老师,你的恋人与孩子,或许某刻会突然露出一个不符合身份的笑容。一个代表着虫彻底胜利的喜悦的笑容。 他们或许是空吹的使者,或许皈依山茶会的旗下,或许生来便带有棉吐的特质。 而你不应该查觉此事。 蛀虫们已经在这颗大树上精心涂满了伪装的油漆,叫人看不穿底下的层层漏洞,然而总有一些好奇心旺盛得过头的家伙想要刨根问底。 你对你的枕边人起疑心了吗 他/她为何热衷于在周末雷打不动地参加秘密集会,还总是带着红润的脸色回来祂们的容颜是否几乎未变,而你缺衰老的很快你和祂们吵完架后,为什么总会遗忘这段记忆,只留下自己道歉的印象 你对你的同事和领居起疑心了吗 祂们竟然不会发脾气,不会像你一样愤怒地大声叫嚷,不会嚼舌,不会嫉恨某人到手的奖金比自己高。就好像祂们满意每一个人的存在,把他人的喜乐也当做自己的幸福。 你对你的孩子起疑心了吗 他/她和曾经的你不一样,从小就不喜欢顽皮捣蛋,而是像海绵一样吸收着世上的知识,彬彬有礼,十全十美。祂可以满足一切父母对于孩子的理想,但是满足不了你的。祂们好的如此殊异,和全天下其他孩子一模一样。 但是祂不理解你说的亲子时间是什么意思,也难以从这简陋的活动中发觉你的父爱或母爱。你的自我体验和对世界的认知正在发生冲突。 这个世界太过理性,宛如上好发条的钟表,以至于你正常的情绪被视为反常和癫狂。 你不该知道真相。 你应该遗忘祂们在深夜进入沉眠时背上会生长出一对斑斓的翅膀。 嘘,别问出来。 如果不想打破幸福,优秀的伴侣需要学会缄默。 如果你不肯忍耐,那么恭喜你,姐妹会将为你量身制作人造灵魂,用完美的造物代替你这个毫不起眼的螺丝钉,在这台吱吱嘎嘎的世界机器上运转。 第104章 谁都会对你这样干,如果你说出真相的话。毕竟虫是一种生命聚合体,分株不过是不同意识的自我灌装出的独立个体罢了。 你察觉到这层危险,谁也没敢告诉。但是秘密和真相总得有一个倾诉的地方。 你选择了宗教。 你想,守口如瓶的神父或者与利益毫不相干的神官会为你保守秘密。 为此,你特意选了一天,驾车前往远在国土边境的小村庄里的教堂。 神父是个浓眉大眼的外国人,和被这片土地腌渍入味的人们不一样,他似乎总把神呀,天使呀挂在嘴边。 谁会信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你鄙夷他的虔诚,更不认为神明是存在的,毕竟你的教科书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人的力量远胜于神的伟力。 不过为了找人诉说埋藏在心里的秘密,你还是忍了下来,勉强附和了几句他的祷词。 是啊是啊,神是最伟大的 他停下了祷告,也许是看穿了你的心不在焉,他没有继续自己的忏悔,而是将你带进了教堂大厅侧面的忏悔室。 他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纱帘面对你,等待倾听你的故事。 你看不清他的脸,决定先开口, 我发现这个世界被虫入侵了。 哦他的语气催促你讲下去。 你掰着指头告诉他你发现的异常,虽然是日常,但是你的直觉和教科书上的东西都告诉你这一切不对劲。你分析着你认识的这些人究竟是露出了怎样的马脚,亦或者是从何处接触到虫。 他似乎很感兴趣,忍不住坐得近了些,你能隔着帷幕从他凑近的脸颊上看见他勾起的嘴角。 难道这位神父也有过和你相似的经历吗你像是找到了尘世中唯一的知音,忍不住把自己更多的困惑和恐慌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祈求有人懂你,有人能理解你的不安,有人能帮你解释这一切或者只是递给你一杯热水 你获得了一杯热水。 刚刚声音里还透着不正常悸动的神父沉默地从忏悔室的小隔板上递给你了一杯热水。 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清澈得可以透过水面看见隔板上的木纹。 一杯好心人安慰你的开水,这能有什么不妥呢你这样问自己。 不会有问题的!这可是唯一一位认真听完你说话的神父啊! 尽管第六感一直提醒着你要谨慎,但是你还是屏蔽了它,狠下心端起了水杯。 干了!你给自己壮胆,把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白开水温度适宜,划过舌根,还带着一点点橘子味,尝起来像橘子苏打水的味道。 「白开水有这么好喝的味道吗」这是你昏倒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沉重的闷响,似乎是重物击打地面的声音】,然后是【拖行声,像蛇的扭动】,一句人声这次我绝对会献上合格的祭品。 很久之后,你的意识渐渐苏醒过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你并没有立马睁开眼睛,而是谨慎地倾听身边的一切 最近出现的漏洞怎么越来越多了这都是第几个自然人察觉到不对之后逃跑被抓回来了奇怪质问。 真奇怪,回答的声音也像是隔了一层雾, 他明明不是完全自然人,怎么也觉醒质疑意识了呀 一阵刺痛感从你的手臂传来,似乎有人抽了你的血。 还是回答的那个人, 他的基因架构链果然也发生了突变,源自■的基因被莫名隐藏起来了。 虫神集团的那帮家伙究竟在搞什么!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们搞出来的,嘴上说着要构建统一意识体,还不是特意把刺头激化出来说到这里,对方才意识到周围似乎还有别人,噤了声。 算了吧,也不全是集团的问题。毕竟最近新的神使上来了,这位可是肃清主义者,早就看老教材里头讲什么自然人抗争不满意了。 再说现在哪里有什么百分百的自然人啊等等ta怎么醒过来了! 这就是你二次昏迷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声尖叫。 新闻。一 【埃尔泽巴,真正虔诚的修士。他曾经是一位异教徒的神父,因为破获了异端发起的抗争,他终于凭借自己的贡献成功被虫神教派接纳,并获得了真正的圣洗 】 在新闻报道传回来的画面上,那名神父躬身跪在地上看不清面容,背后是一双巨大诡异的鳞翅。 想必神会接纳祂虔诚的信徒。 新闻。二 【近日我市出现多起精神类流行性疾病,该流行病的具体表现为异常攻击性,迫害妄想症,并伴随出现有关虫类生物的巨大化幻觉】 温和而克制的女声一如既往地播报着每日新闻,她显得是那么权威,以至于坐在幻觉精神病院里的你和被当做精神实验体的你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你患上了精神类传染病 但是精神上的疾病,怎么会使你出现器质性的病变呢 你摸着接受过治疗后高高隆起的肚子,感受着肚子里千万颗绿色浮草一样的生物为你进行治疗的过程,百思不得其解。 第105章 医生定期来查看你的情况,偶尔你会听到祂说, Ⅺ号实验体今日状态良好,体内自然基因崩坏程度下降至55%,有望培育出真正的自然人受体。 你听不懂这个,你只知道你即将孕育一个新诞生的小生命。 一个仅属于你的生命,一个即将延续你生命的生命,它到底是孩子,容器,碳基聚合物,还是一个崭新的你 激素堵塞了你大脑里的思考回路,你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 下午的阳光很好,你关掉电视,躺回床上。 你用来做胎教的课本摊开放在刚刚的茶几旁,其中有一段话被印刷厂重重标红: 世界是由人的理性和虫的光辉构筑的乌托邦。 这就是结束了吗你沉沉闭上眼睛睡去,病房外的标签依然写着传染病二科:精神幻觉类表征。 注1,平家物语开篇诗。 第053章 番外二·神代 神代之前,曾徜徉在世界之外的众多神明,最开始也不过是一群没有居所的游荡者。 此处的没有居所是指祂们仍未找到一个能够根植下自己的根系,好从中汲取养分的世界。 祂们飘荡在仿若树林般茂密的世界之海之中,仰视着文明与延续的火种在世界内部点亮日光般挥洒的星火,看似无喜无悲,却像苍蝇一样摩挲自己的双手,时刻准备进入某个世界。 所以或许我们不能称呼祂们为游荡者,而应该叫祂们该死的小偷,恶心的杜鹃鸟,毫无廉耻之心的偷渡客。 当然,祂们是挑剔的。在千万年的寻找中,这些游荡者从终于发现了一个刚刚诞生出神秘的新世界。科技与文明的枝桠还只是刚刚露头的嫩芽,惟有唤起神秘的枝头准备结下新的果实。 一个稚嫩得恰恰好的世界,如果没有祂们的进入,或许这份神秘便会给予世界内的本土居民更多突破界限的力量。 挂在枝头的果实就像误入狼窝的羔羊,看似安全,实则在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已经盯上了它。 神明们既然是最先发现这多汁果实的探索者,自然也摩拳擦掌准备享受自己来之不易的晚餐。 于是在这片大陆上 神明降临了。 即使世界的神秘已经开始起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对这种特殊的力量所能带来的一切毫无认知。 他们看到外来者从天而降,化作和自己一样的人形,却仅仅用一根叉子就能搅动海水铸造大地,放声歌唱亦能使百兽镇服,弹指之间便能猎杀凶残的妖怪 当时的人力无法完成的事迹被无知与蒙昧视为救赎,视为世界意识化身为神明赐予他们垂青。 于是不知真相的人们便对这些神明顶礼膜拜,以为自己所能调动的那些由新的神秘诞生出的力量,并不是世界给予他们的天生的馈赠,而是来自于神明的赐福。 和世界之外常年狂啸的风暴不同,世界之内往往是庇护在羽翼之下安宁而祥和的地方。 游荡者们贪婪地享受着新世界的一切,不管是干净稚嫩的土地,人们的崇拜与信仰,还是空气中无时无刻不飘荡着的浓郁灵力,每一种新鲜事物都使祂们感到飘飘然。 被煌煌伟力蒙蔽了双眼的人们用圣歌传唱着祂们的故事,用圣殿组成祭祀祂们的高台,用圣教凝聚众人对祂们的信仰。 不得不说,这些行为极大满足了游荡者的虚荣心。直到此时,这些家伙才愿意把手中攫取的果实稍稍朝祂的信徒手上挥洒一点,好以此获得神官们的忠心,让他们拼尽全力为自己奉献一切。 神明们在这样的日子中,已可略略窥得曾经梦想中的生活:作为能够无限传播意志的主宰者,享有一切养分和赞颂,祂们的意志即是世界的意志! 不过世界果实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在上百年的寄生中,神明们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从大陆最深处的灵脉里溢散出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微弱了。继续依靠这股力量维持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好在此时,祂们发现了获得力量的新途径,也可以叫做另一种形态的新能量 信仰之力。 神明发现那些没有被祂们放在心上的渺小人类身上,竟然可以诞生出另一种美味的能量。高傲的神明第一次垂首看向脚下的小小生灵,开始将祂们不怀好意的目光掩盖在虚假的慈悲面容之下。 信仰之力来自于信徒对于他们崇敬和感恩的情感,也因这股情感的强弱影响着力量的大小。信徒数量越多,信仰越忠诚,信仰之力就越强大。 于是每一个得知此事的神明都争先恐后开始抢夺信徒,这片大陆很快掀起了神明之间的混战。 祂们闹出巨大的动静,引来了新生的世界意识。 发现祂们竟然在自己身上进行这样鸠占鹊巢的举动,世界意识一时怒不可遏,当场就驱动力量要将祂们赶出去。 然而这终究是一场无用功。 从数以万计的人类身上生长出来的信仰之力,不知何时已将他们的躯体与这些神明紧紧相连。金黄色的粘稠力量宛如强韧的蜘蛛丝捆绑在信徒们的四肢和躯干上,即使信仰的灼烧使他们疼痛难当,也没有人想要斩断自己身上这条和神明之间的缘分。 第106章 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和神明一起对抗的是入侵家园的邪恶,而不是妄图保护自己的盟友。 生灵的哀嚎与痛苦随着他们脚下的土地传递给世界意识,让它无法再继续将这些小偷驱赶出体内。 无人再可阻挡神明降下祂们的光辉,世界意识重新蜷缩回最深处,任由信徒们从九天之外唤回凝聚着崇拜的偶像。 神明们享受金色的信仰之力从一根根连结在信徒身上的丝线或者血管中输送给自己,金色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充斥在祂们的躯体中,温暖,稳定,让祂们难得回想起自己从母体中诞生的记忆。 许许多多的神明沉溺在这样的回忆中,理智的缺席使祂们的身体表面也显露出了异常的特征。 神女的脸颊化为赤色狐狸的尖嘴,往常象征丰收的麦穗上也重新长出野草的尖刺。从海洋走来的神只永远带着一身血水,连眼睛也偶尔会变成那名死在祂手下的妖怪所持有的金色竖瞳。太阳的光芒愈发浓烈,太阳神的马车也会被灼烧殆尽,山林之神长出鹿角,偶尔用森林的狂风猎杀人类。 祂们已无需在维持温和的假像,自然也不需要用和人一样的身体传播信仰。 于是神明更肆无忌惮地展露出自己的真身,祂们的形体像一滩烂泥一样渐渐融化,堆栈在凡人不可视的高空。流动的躯体使得信仰之力能够更充分的和祂们融合,将金灿灿的血液运送至本体的各个角落。 散发金光的力量灌满了祂们的躯体之后,便从一切能寻到出口的地方满溢而出。 金丝逐渐为祂们编织出合体的衣饰,将这些神明从上到下每一处角落都裹得密不透风。 神明本想从这些黄金一样的牢笼逃脱,可是这丝线正是从他们的体内生长出来的,除非排干净体内每一滴金色的血液,否则祂们永远无法铲除丝线的根源。 在自由和力量的抉择中,神明甘愿低下头颅为自己套上枷锁,以换得更多的力量。 更何况以祂们现在这幅瘫软的身体连重新凝聚成人形的空间都没有,想要反抗信仰之力编织出的牢笼更是天方夜谭。 唯数不多还清醒的神明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加反抗,或许之后就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 祂们狠下心拽出了体内所有的信仰之力,原本充盈的躯体瞬间瘪了下去,只有一点点还未枯涸的灵力留在原地。 不过这些代价是值得的,祂们想,起码信仰之力没有办法再靠近祂们了。 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刚刚松了一口气,巨大的排斥力便从大地上传来。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祂们就发现自己已经一瞬间移动到了世界之外,迎面便是数道飓风袭来,卷走了祂们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 这是因为失去了信仰之力虽然让祂们获得了自由,可也使得伪神们断开了和信徒的联系。没有蛛网一样密集的信仰拉住祂们,世界意识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便能让大陆驱逐这些家伙。 被清理出去的害虫暂且不提,留在金色牢笼里的神明们惊恐的发现这些丝线编织出的,正是祂们曾经在信徒前显露过的最完美的模样。 由人类诞生出的信仰之力竟然是想要将这些已经暴露本性,堕落于欲望中的神明重新塑造成祂们曾经苦苦忍耐出的高洁模样。 毕竟神明们在信徒记忆中的圣洁模样才是他们真正信仰的对象。发现获得信仰之力的神明货不对板,信仰之力便出手改造,这很合理,不是么 神明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了。祂们彻底淹没在了信仰之力中,就像是一座座浇铸出来的黄金雕像,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俯瞰发生在这片大地上的新故事。 除了这些雕像,蔓延出的信仰之力还在云层之后的九重天上为他们建造起了符合神只身份的琼楼玉宇,其名为 高天原。 神话时代的最后一点余光便随着高天原的建立消散了。 在人间的传说里,神王建立起高大雄伟的宫殿,将世间的苦难用黄金面罩挡在眼前,从此神明永居于九天之外,不再过问世事。 见证了故事结尾的,只有站立在华美的宫殿当中,那一座座金线编织出的雕像。 「听从人召唤的,野心必为人所用。伪装出面具的,假象必长久永存。」 这章是神代的起源和消亡。 第054章 番外三·新世界2 虫神集团并非我们惯有认知中一手遮天的大财阀。 和家族制或股份制的集权公司不同,虫神集团内部采取的是一种极其合理的选举制:以关于虫的基因浓度选拔候选人,每一个不完全自然人都根据自己的基因享有投票的权利。 在这样的制度下,组成虫神集团的高层议会中,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只混淆了极少一部分人类基因,除外表外无限接近于虫的生物。 关于这种选举的投票,并不局限于集团内部,事实上所有拥有超半数虫类基因的公民,或者理解并默认世界真相的自然人,都可以在选举期间进行投票,以便选出他们钟意的集团高层。 被选举者不必像人类一样到处进行拉票演说,也不必重金组成选举团队或者用金钱贿赂选民,甚至不需要在电视辩论上讲出自己的主张。 作为具有集体意识的大种群,每一个成员都能够在脑内接收到他们想要传递给群体的主张。 第107章 他们所出身的派系也不是由理念,而是由血缘组成的。尽管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所拥有的虫类基因,已经是许多种虫群与人类杂交后衍生出的混合体,但是占比较多的那一派血脉还是成为了他们归属感的来源。 当然,为谁投下选票的决定并不会完全受到血脉的影响,分润出个体的自我意识依然是他们决策的主导。 在这种选举制组成的高层中,隐隐有几派不同的势力。 倡导自然人解放论,认为应该将一切的起源和真相公布出去,无论是已经知晓还是仍然蒙在鼓里的公民都应该无差别解一切的解放派。 决心清除异类的激进派,希望更改以人为主导的教科书及意识体系,将自然人与虫类基因分离,培育完全自然人作为生存和繁衍的母体。 看似和稀泥的温和派,他们希望编织出更紧密的梦境,过去的世界如何现在依然如何,所有人都可以幸福的生活在虚假的谎言中。 每一派都有各自的主张,其中作为主流的依然是提议继续维持和平现状的温和派。 毕竟即使是已经觉醒的半自然人,往往也会有被蒙在鼓里的家人。他们不希望打破自己亲人对于美好世界朦胧的妄想,也不能够接受彻底清除基因后让他们的亲人们沦落为繁殖机器。 即使编织着虚假的谎言,这样的世界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某些家伙非得吵吵嚷嚷想要公布一切,声称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呢他们愿意为了亲人忍受一切违背虫类本性的行为,甚至连毫无防备的睡梦中都牢记自己要隐藏好背后的那双翅膀。 他们所做的牺牲,难道还不够吗为了伪装成一个正常的,怀有同情心的,优秀的人类,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这样和谐美好的家庭不容外力打碎,却往往从自身出现问题。 虫类基因偶尔出现的纰漏,没有改版的教科书上影射着另一个现实世界,有时候亲人们还是会察觉到反常。 但是大部分人并不担心,因为虫神集团的制造部门,其中有一项就是用来开发记忆清洗机械的厂房。 只要带着不经意间发现了真相的家人前往当地的集团门店,就能免费获得清洗掉他们具体记忆的机会。 安全,高效,便捷。 有时候,为了不让客人察觉出矛盾,在记忆清洗结束之后集团门店还会附送他们一个包含美梦的记忆。 每一位公民都很满意这项服务,就算是为了免费获得记忆清洗机器的使用权,他们也得支持温和派当权。谁让这种机器是温和派呼声最高的领导人自主开发出来的呢。 不过在最近的日子里,许多公民都能陆陆续续发现激进派的主张似乎越发高昂,偶尔能听到更多的人开始谈论清除自然人这样的字眼,连觉醒的自然人似乎都慢慢多了起来。 然而这些觉醒的自然人和往常觉醒的人并不一样,他们没能接受残酷的现实,或者连真相是什么都不想听。只是一个劲的抛弃了所有的亲人和社会身份,像一座孤岛,逃亡至城市的边缘。 许多人甚至没有机会把觉醒的亲人拉到集团门店进行清洗,就被他们和往日无异的举动骗过,彻底丢失了亲人的行踪。 通报这类失踪的案件越来越多,已经渐渐从意外事件被定性成集体基因暴动。社会舆论中清除自然人基因的言论甚嚣尘上。渐渐的,连原先支持温和派的公民们都因为接受不了亲人的抵触与逃跑行为,改变了主意。 明明是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明明他们已经为了美好的生活牺牲了这么多,为什么觉醒后的亲人会害怕自己 难道这些逃跑的人以为自己就是完全的自然人,体内一点虫类基因都没有吗太可笑了! 与其让他们因为对于恐惧和莫名的猜测选择逃跑,不如向所有人公布真相,用政府公信力为这样曲折离奇的历史背书。 激进派在这些言论之下深藏功与名,他们是导致发生了这一切的元凶。无论是通过修改记忆清洗配方配比,让上门解决异常的顾客偶尔回忆起自己丢失的记忆,还是通过在全城水源地添加促进基因突变的药剂,使更多人体内的自然人基因被迫激活,都是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使出的手段。 只有挑起公民与这些未觉醒的自然人之间的对立,才能彻底将自然人变为他们掌控的工具。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温和派们还忙着在电视新闻和报纸上放出精神传染病的谣言。 殊不知激进派已经在城市边缘与旷野上布下了天罗地网。无论是劳作的农妇,孩童,还是看起来来自与域外的异教徒,几乎所有逃亡路上可能会遇到的npc一样的普通人,都是他们的眼线之一。 以为自己成功逃出生天的自然人被举报成功之后,首先会被送到和激进派有一定合作的警察局。 感谢温和派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他们无需再用其他的名头,便可以将这些逃犯未经审理就送往精神病院。 治疗会使他们的基因序列日益靠近完全体的自然人,直到生育当天彻底达到巅峰。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会利用棉吐的改良特性,在这场生育终将完全拥有自己过往记忆的子嗣生产出来。也可以说是剥离出来。毕竟这些孩子身上是他们曾经所有的一切虫类基因。 第108章 生产是一种生命的延续,也是一种实现永生的途径。 重新经历了诞生过程他们的不仅拥有过往一切记忆,还拥有一副比往常更加健壮轻松的躯体。 直到这时,激进派才会对外放出消息,让他们的亲人来接走已经治疗好的精神传染病病患,顺便借此巩固自己的选民群体。 而被剩下的人类基因几乎已经是一个完全自然人基因的构成了。 这具躯壳没有意识,不必讲究什么人权,仅靠本能和培养皿内的营养液维生。它们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天赐的母体,优秀的温床,血。肉中绽放出的纯净花朵。 有这些基因为自然人的躯体,激进派便不必担心自己的清洗事业影响到种族繁衍的大计。 从这些躯体上更换下来的营养液,被激进派一些高层秘密卖给了虫神集团。 与他们接触,接收这些奇怪液体的并不是别人,正是温和派那位发明了伟大机器的天才。 这些原液将会在车间进行加工和稀释,从而组成记忆清洗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也就是剥离再构。 记忆清洗这项技术简直是温和派的立身之本,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仁慈真相的背后依然依靠着激进派的供给。没人知道倘若这残忍的真相被公布,又有多少人会继续赞同他们的美梦计划。 尽管社会上对于彻底剥离记忆与意识之后的具体是否还存在人权这件事存在争议私下的违法秘密活动总是不见得能少到哪里去的。 就算被抓住了,他们也有办法解释, 社会法律保护的是公民的权利,然而我们对于未觉醒自然人是否拥有和公民同等权利这件事保持怀疑。 更何况谁不希望继续维持同亲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美梦呢 虽然原材料的来源极其血腥,可是到底还是保留了他们的意识,只不过相当于换了一个新的身体而已。再说牺牲的也不是自己的亲人,何必上纲上线去追究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你看,不管是消除了记忆的他们,还是经历了重新诞生的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家庭的怀抱,不再质疑你,不再恐惧你,只是和你成为了一样的同类罢了。没有真相,他们难道就不是他们了吗 只有解放派不这么想。 或许他们还是被人类的感性操控了大脑,或许他们是一群极其富有浪漫主义精神的人们,或许有些人只是为了讨个公道他们聚集在一起,声称每一个人都应该知道真相。 世界是由人和虫共同组成,共同建设的,共同生存的地方。 作为这个运动着的生命大循环的小小成员,他们深知,没有人能完全抛开另一个种群,也没有人能一直维持着完美无缺的谎言。 极端与永恒都是可笑的字眼,真相的结构才是属于人和虫天然的追求。 解放派的首领偶尔会将自己所记载下来的历史与成员们相互交换观看。 相传在虫最开始降临于世界上的那个年代,正是人类刚刚褪去愚昧,寻找自身存在与力量的时期。 虫神与它的使者伴随漫天飞舞的白色樱花,展现了治愈整座城池的奇迹。 完成了这项壮举之后,人们不需要恐吓和威胁,自发凑成了虔诚的信仰,请求这位仁慈的神明永远留驻在世间。 在这个朝代里,人类社会还保留着封建统治下的压迫和苦难。伟大的虫神便成为了人类反抗专。制,从王权和神权的两座大山下逃脱的助力。 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贵族们随着虫的吞噬而消亡,神官和阴阳师被打得落花流水,所有人都可以平等的从神明那里获得自己需要的帮助。世界上不会再存在压迫,饥馁,不公正,取而代之的是对世界本质的解构和真善美的追求。 可以说,解放派的首领这时候往往泪流满面, 我们所进行的事业才是真正代表虫神与神使大人意志的事情 与一切隐藏在黑暗下的不公战斗,与一切隐瞒起来的真相战斗,人类不应该活在梦想的乐园,脱离了痛苦等于无法感知到生命的存在。 只有静止是死亡。 他们的呼声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虽然显得微弱,成员的意志却往往很坚定。他们坚信只有自己所做的一切才是符合正义的,因此这份意志绝对不会因为支持率寥寥无几而低迷。 其中大部分成员,都是隶属于山茶会的骨干成员。这只隐秘的队伍在跨过了漫长的时间长河之后,依旧没有改变它的初心,依旧在为争取一个平等而公正的世界奋斗。 虽然成员大部分都是女性成员,但是也有满怀着相同志向的男性加入。山茶花会遍布于各行各业,除了最为关键和排外的虫神集团没有他们的染指,其他大部分行业的掌权者都或多或少和这个组织有关联。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秘密组织,却是由掌握着野心和权力的奋斗者组成的。 所以虽然他们扶持的解放派竞选势力薄弱,然而派系决策的影响力却不小。 派系之间的斗争,虽然不能拉到明面上解决,解放派私下却在背后追查到了其他两方勾结的证据。 他们等待着一个机会,准备在新任神使名单决策出来之后将这份证据的备份提交给新的神使做定夺。 名单决定的速度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其中虫类基因最高,最有可能被程序选定为神使的家伙就出身于激进派,正是一个可怖的肃清主义者。 第109章 似乎大部分人都认定他一定是最终人选,神使大人的名号已经私下叫开了,激进派和温和派甚至进行了激烈的谈判,希望能够在这一任神使上位后实现更多来自他们的提议。 虫神或许偏爱戏剧性。 人选依然落在了他头上,可是这位肃清主义者胜任的第一天,就反手向所有人公布了那份人体实验证据的复印件。 激进派和温和派的某些人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毕竟公布出来的这项实验无论从情感还是道德角度来说,都是所有人无法接受的。 甚至更多人一想起自己被洗脑时所用的液体来源同类的尸液,就产生了深深的过敏和应激反应。 但这些还不是最让人震撼的,激进派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私下动的那些手脚都被一一公布了出来。 这名神使似乎不愿意为政府和集团遮掩一点,而是把真相一股脑的甩了出来,连久久有争议的教科书在他的主持下对于真相进行了复原。 这下其他两派可算看清了他的立场,这家伙竟然是一个可怕的解放派成员! 怎么会这样激进派的领袖直到被下狱还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对方体内的虫类基因已经高达73%以上,照理来说,他应该对自然人群体没有太多归属感。为什么他最终选择了解放派呢 复杂的问题,答案往往很简单。 新的神使坐在办公室,一边支着脑袋看文件,一边想,来自棉吐73%的基因意味着,他是山茶会的姐妹们饱含着野心和爱意诞下的子嗣。 希望这个新世界,会在经历过真相的冲击之后有一个好结果吧。 第055章 番外四·继承人 一。 出身平民的少女小悠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还有被贵人看上的一天。 像她这样连一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头发梳得乱糟糟的,脸上因为劳作沾满了泥巴的姑娘,怎么会被人爱慕,甚至还是被那种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爱慕呢 她不禁有些自卑,然而声称爱慕着她的对象往往在这时候珍惜地捧起她的双手,认真地告诉她: 小悠是我见过最自由,最有生命力的女孩子。 似乎仅仅是充满生命力这一点,就够对方满心满眼爱慕着自己了。 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啊小悠无奈地想,这样的生命力不过是她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挣扎出的玩意。如果她也和对方一样,一出生就衣食无忧,那么她一定比少爷要满足的多。 小悠听说过很多贵族和普通人少女的爱情故事,这些故事的结局往往是贵族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就腻味了,将出身平民的爱人随意抛在脑后。爱人却始终记着他们的山盟海誓,最终死在了从乡下前往京城寻找恋人的路上。 看多了这样的套路,她便摆出一副心硬的模样,好让大少爷知道自己不是那么轻易能得手的。 同时她也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真正动心,只不过只是小少爷一时兴趣,想来一段露水姻缘罢了。 对于她来说,接受对方的追求所以让她在短时间内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哪怕是最后拿到一笔分手费,也比过之前食不果腹的日子好多了。 但是相处的时候,小悠总是忍不住要叹气。 小少爷实在没有一个贵族少爷的样子,他的长相并不是平安京高层所推崇的那种阴柔或者像武家一样伟岸,而是淡雅的像一捧水。小悠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他,只能想到自己去山里祈福的时候,在虫神信徒修缮好的庙宇旁边看见的那汪清水。 他也不关心风雅乐事,反而喜欢听小悠每次见面的时候跟他讲自己种下去的蔬菜又开了第几茬。 有时候他关于种植的问题太多,问东问西的,小悠讲累了,就会不耐烦,用一只胳膊肘打他的腰窝。小少爷才会恍然从满头的问题中回过神来,歉意地冲她眨眨眼,掏出那束藏在背后的野花送给她。 小悠偶尔会被他的小惊喜感动到,偶尔也会觉得他奇怪, 喂喂小少爷,你们贵族追人的时候不都是送什么衣服呀,布匹呀,为什么你老是给我送野花 小少爷有些慌乱的想要把花束收回去, 我以为你会喜欢它们,而不是那些东西啦。 小悠一把把他手里的花束抢过去,宣布道: 我确实更喜欢送花,但是这不是你不送其他东西的理由。我选择两个都要。 她很理直气壮的朝对方要求这些,毕竟这些东西可以算得上是她作为对方恋人的辛苦费。 小少爷赶紧点头,于是之后每次见面都会再给她添点其他东西。 二。 故事发展了一年,一般来说就到了收尾的地方。快要过年的时候,小悠决定和对方说清楚,这场恋爱游戏也是时候结束了。 她已经拿到了足够多的报酬,并不想把自己的一颗真心也交付出去。于是在小少爷也像故事里的角色一样踹了她之前,小悠决定自己先把他踹了。 准备迎接新年的日子,小少爷偷偷从自家府邸中跑了出来,去山外的神社和恋人见面。 等待他的并不是穿着崭新和服满心欢喜的恋人,而是对方冷若冰霜的分手声明和道歉, 对不起,兼和少爷,祝你早点找到自己钟爱的夫人哦。 他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愣在原地,满脸写着困惑。 第110章 小悠你为什么突然要和我提分手啊母亲还等着我今天晚上把你领回去给她看看呢 / 别露出那种惊讶的样子,就算你还没玩够恋爱游戏,你家人一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吧! 他们俩异口同声的说出来。 兼和先喊了暂停,他听清了小悠说的话,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只是一场恋爱游戏我真的有在很认真追求小悠啊。 你又是为什么能那么轻易说服你的母亲接受我这种人,还打算今天晚上就见面啊小悠眼看着也要傻掉了。 沉默是今晚的月亮。 路过的檀都忍不住拍了拍少年少女的肩膀, 有误会要好好说出来,如果不及时表达清楚自己的心意,或许将来就没有机会了。 跟在他身后的小仁兄妹用一种震撼又同情的眼神望着他们两个,小仁也跟着拍了拍兼和的肩膀, 你怎么会喜欢上脑回路奇怪的小悠姐辛苦了。 青央身体刚养好不久,没太接触过其他人,对于他们之间的故事也一头雾水,于是睁着自己茫然的大眼睛乖巧地学着小仁的动作,也拍了拍他。 喂,我这里可不是什么打卡地啊!小少爷也头一次被这么多人怜悯,差点恼羞成怒到跳起来。 小悠抱着手臂看他的动作,思考了半晌,得出了结论 所以,你不是想跟我玩玩,而是真的喜欢我 兼和就差气晕在她面前了,不过他还是顽强地说道: 不然谁会给拿着野花陪你玩过家家吗还不都是小仁那家伙给我提供的错误情报!说什么你最喜欢种花,拿着花束去找你一定不会出错。 小悠差点笑出声: 这小子!我确实喜欢种花,但那是因为种花比种粮食卖的钱多,我刚巧又有这门手艺,才勉强能养活自己啦! 那你今天晚上还愿意跟我去见母亲大人吗 我考虑考虑。 怎么还要继续考虑啊 你猜。 三。 银古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之后,并没有立马离开。龙叶夫人她们希望银古能够亲手操作一次棉吐的延续,让她们熟悉流程,以防在将来的过程中出现某些意外。 几位成员中最先怀孕的果然还是龙叶本人,作为这场实验的发起人,她没有任何犹豫就吞下了银古递来的那枚青色的团子。 龙叶含在嘴里不敢咀嚼,抿了一口水立马咽了下去。 棉吐并没有随着食道进入胃里,她能感觉到一种凉飕飕的东西在心脏附近停了下来,慢慢地粘在血管与肌肉之间的间隙中,然后滑落,最终顺着神经系统来到了腹部偏下的子宫里。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流血,轻轻小小的棉吐依附在了她肚子里那个已经成形的胎儿身上。 银古受邀见证这个新生命的诞生。 一个由人类自愿吞下,由虫让出主导权,二者结合为一体的新物种的诞生。 空吹看上去都比龙叶夫人担心得紧,然而她本人却将十足的信任交付给了银古。 尽管站在屏风外,银古也通过自己和棉吐之间的联系时刻观察着他们的状况,也时不时掏出本源之力为龙叶夫人补充体力。 生产的过程比一般的妇人生育要轻松很多,没有大量的出血,没有足矣昏厥过去的疼痛,更没有仿佛鬼门关走一遭的恐怖。 这个孩子出来的异常轻松,他看上去安静又俊秀,躺在母亲身边的时候能够看出他继承了和母亲一美丽的眼睛。 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她需要的孩子。即使过程中有其他力量的影响,龙叶夫人还是忍不住对这个孩子有了怜爱。 或许是因为出身神异,第一次和棉吐融合在一起的这个孩子成长的实在太快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已经长成了四五岁的大小。 银古其中还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后来才观察到他体内的棉吐能够收集空气中的养分帮助他生长,因此这个孩子才迎风就长。他也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想好这些问题,不过现在也于事无补,只好在其他人的操作中重新注意叮嘱棉吐的生长。 为了避免落下口实,龙叶理应忍痛将他送到外地,准备借口养病,几年后当他的年龄成长到合适的时候再接回来。 然而母亲的天性使她放弃了这个计划。为了能将这个生长迅速的孩子留在身边,她了解到一个绝后的远方亲戚还有爵位,于是一通操作,让孩子以她侄子的身份留在了她身边。 或许是因为肩上不用担负继承人的使命,也或许是从小的命运让他受到了母亲更多偏爱,小少爷养成了一副温和的性子。 他随着母亲的教导,按部就班地成长为一位贵公子,虽然常常因为惫懒出问题,但是谁在乎呢他可看不惯那些装模作样的贵族。 这个身份并不需要他和别人联姻,他也知晓自己身份有些不同,因此一直看不上人类女子,觉得她们和母亲大人差得太远了。 直到有一天,他去互助会帮母亲办事,遇上了一个给互助会提供盆栽的姑娘。 四。 呵呵,龙叶夫人难得被少年少女之间纯真的感情打动,轻轻笑了出来。 她偷偷朝兼和眨眼睛,调侃他竟然这么久都没有把自己的心意和人家姑娘说清楚。 第111章 兼和通红着脸,浑身上下写满了手足无措。 小悠见他这个样子,简直要苦笑了,她拉着对方的手,凑到他耳边说: 咱们两个到底是谁见谁的家长啊为什么我感觉你比我还要害羞 她一凑上来,兼和的耳朵根就全红了。他连一句对方说的话都没听清,脑门上差点都要冒蒸汽,想也不想就拉着小悠要给龙叶磕头。 母亲大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请您答应我们在一起吧。 龙叶握着扇柄嗔怪他,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我倒像是拆散你们的坏人了怪不得今天才跟小悠坦白。 她可没打算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事实上,早在兼和第一次和小悠见面,她就知道了一清二楚了。 谁让龙叶夫人的山茶会和虫神教派有这样密切的联系呢不光是檀君会通知她一声,连叶王大人也饶有兴致地等待她的反应。 龙叶夫人并不像故事中的母亲角色一样暴跳如雷。既然这个孩子并不是她政治资本的继承人,那么就没必要苛责他的生活,更没必要给他平白无故增加爱情上的障碍。 这小子自己加给自己的障碍已经够多了! 只不过嘛她瞅着那个小姑娘,眼神里满是兴味。 待在她身边的侍女看见龙叶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心有灵犀地猜到了她正在想什么,也含笑望着兼和与小悠两个人。 兼和等了半天,不见自己母亲继续往下说,还以为事情不成,差点急得哭了出来。 龙叶夫人最受不了这个,按着太阳穴,挥手让他出去再哭。 兼和非得得到她一句准话, 那母亲便答应我们俩的事了 龙叶控制自己不要翻白眼, 我是答应了,可光我答应有什么用,你连人家女孩子的意见都没问清楚,冒冒失失的 还没等她话说完,得到了肯定回复的兼和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立马拉着小悠的手想出去跟她求婚。 小悠还没再多看两眼龙叶夫人的样貌,就被他一溜烟拉了出去。 他二人走后,侍女才按着龙叶的肩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夫人是觉得小悠她 那孩子看起来就聪明,这些日子她干了什么,咱们都看在眼里。 说不定小悠姑娘也是一位合适的人选。 慢慢来吧,在我们有生之年,总能选到一个优秀有合适的继承人,不是吗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