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总在扮演路人甲》 第1章 《主神总在扮演路人甲》作者:不知飞羽【完结+番外】 文案 符启编写的故事即为真实的世界。 他经常扮演故事中的引导者角色。 像是什么金手指老爷爷,帮助主角成长的老师a,关键时刻递出援手的好心人b。 总之,为了推动剧情,他总在扮演这类边缘角色。 然而,有一天,他的故事舞台被异世的漫画家入侵。 对方对他发出挑战,将他的故事搅得乱七八糟。 符启不得不派出更多小号,努力挽回失控的剧情,在主角身边努力干活。 活越干越多,越干越忙。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终于干到反派boss了。 符启:什么?反派竟是我自己?? 符启:啊这,我不是来帮忙拯救世界的吗? 【阅读指南】 1、幕后黑手流,含点误解系,主角会为了推进剧情开小号扮演角色,男女都有(引导性角色) 2、主角中立阵营,对他人无感情,都是投入角色的演技 3、一切都为剧情服务,偏群像,有一点漫画刻画及论坛体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现代架空 校园 异想天开 轻松 沙雕 主角:符启 ┃ 配角:主神,主角,配角 ┃ 其它:幕后黑手/多角色扮演 一句话简介:幕后黑手流主神努力中 立意:平淡生活中的幸福需要波折来衬托 第1章 【紧急降落成功,正在检测星球情况。】 【检测完成,星球编号t02401301,未收录于寰宇宙目录……】 “停。总之,意思是我们遭遇宇宙风暴后,没能抵达原本的目的地,来错星球了,是吧?” 符启坐在高空的一朵云团上,语气有些无奈。 先前被打断的系统音回答迅速:【是的。】 随后它又主动承担了这次紧急迫降的责任,【抱歉,是我没能探测到宇宙风暴,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耽误了您的考核时间。为表歉意,我愿意补偿您三万系统积分。】 按照原定计划,符启作为主神考核候选之一,要和系统一起前往预定的考核星系。 负责导航的系统是唯一能确定实时变动的考核星系的存在。 这次遭遇宇宙风暴,系统难责其咎。 大概顾虑到这一点,它给出的补偿已经算得上超额。 对系统来说,系统积分等同于人类的小金库。三万积分不是个小数字,大概需要完成上百个系统任务才能获得。 符启倒没有系统那么担心考核的事,早到晚到,考核的难度也不会改变多少。但系统积分确实是个好东西,能买到不同世界有市无价的特产,他也就顺势收下了。 “所以,现在你的能量还需要积蓄多久,才能进行坐标转移?” 【按照这个星球的能量来计算,大概需要50个系统时,也就是人类的500年。】 “500年?”符启悠哉的表情维持不住了,他拍拍身下的云朵,也就是系统化身,再次确认,“我们要在这个星球等500年?” 即使他已经是不老不死的主神候选,也还没活到这么久。 系统的回答打消了最后一丝期望:【是的。】 符启抹了把脸,长长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了。”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系统额外给这么多积分了,原来要补偿的完全不止是事故本身,还有事故之后的结果。 现在要吐槽系统也不行了,毕竟它已经提前给出了补偿。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从计算方面来说,不愧是主神出品的辅助系统,早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才主动提出补偿。 他倒也没什么芥蒂,问系统要了份世界情况报告,仔细研究了一番。 都要在这待五百年了,肯定得找点乐子。 “以人类为主导者的世界,没有特殊类人物种,有特殊能量形式,科技发展大概在二级,资源水平c级……” 符启很快得出结论,“还不错,是个适合修养的世界,只是有些无趣。” 系统默不作声。 它记得上个世界遇见符启时,这位主神候选者正在他认为“有趣”的世界里玩耍。 那是个生活在龙肚子里的国度,整个国家的国民终其一生都在为了打败龙而努力。但他们从不知道,脚下的大地,头顶的天空,就是他们要打败的龙。 符启口中的有趣并不是它能解的。 符启也不在意系统的反应,他观察了一会下方的城镇,若有所思,“不过似乎也能创造一个有趣的故事出来。” 他兴致勃勃,一伸手,凭空摸出来纸笔,喃喃自语,“这次,来写个拯救世界的故事吧?” 主神候选者们的个性与癖好都不太一样。从系统的观察来看,符启的喜好算得上危害比较小的那一类——他喜欢故事。 尤其喜欢创造故事。 唯一与普通作者不同的是,他以整个世界为舞台,引导事件发展,指引角色前进,直至创造出合心意的故事。 但…… 【这里似乎不需要拯救。】系统提醒他。 夜色朦胧的城市从高处眺望,高楼大厦林立,建筑错落有序,点点灯光闪烁其中,连成漂亮的珠串。 从目前的景色来看,这个世界一切正常,没有达到需要拯救的程度。 第2章 符启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笔下唰唰不停:“是啊,所以需要发生点什么才行,比如……世界即将毁灭?” 仿佛应和他的声音,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从地底轰然钻出。 宛如巨兽出壳,地动山摇,引得鸟雀四散,走兽乱窜。 原本宁静和谐的城市四处升起黑红的焰火,张牙舞爪,带着滚滚浓烟,肆无忌惮侵吞一切,房屋、人群、大地,天空……目之所及,皆被炽热的深红笼罩。 烧焦的刺鼻气味充斥鼻腔,掩盖隐约飘散的血腥与声响。 尖叫声,哀嚎声,警报声,倒塌声,求救声、呼唤声……许多许多痛苦与混乱交织,化为无形的大手,彻底撕开了和平美好的表象。 符启俯视这一切,露出个有些欢欣的笑容:“作为第一幕的舞台来说,算得上有趣。不过,缺少主演可不行。” 他收起纸笔,往前一步,宛如踩在平实的地面,轻巧站立空中,“现在,我们该去找需要的主角了。” 系统当即调出面板,再三确认了面前这位主神候选人没有言出法随一类的能力,才应了一声。 系统的观念中并无巧合这一概念,它更倾向于,符启在观察中发现了什么,才能断定,世界即将毁灭。 根据系统法则,如果候选者没有使用能力直接毁掉一个星球或文明,系统无权干涉对方的行动,并在候选者需要时主动提供帮助。 这是主神候选者的特权。 【您这次不再自己来当主角吗?】系统对比的是上次见到的场景。 “上次的故事里我也不是主角哦,只是最后关头帮了他们一把罢了。说到底,故事完全由作者来演绎就没什么意思了,未知的角色才能带来足够的新鲜感嘛。” 符启双手插兜,行走在发生灾难的城市上空,姿态散漫。 他垂下一双璀璨的金眸,随意扫过下方或奔逃或哭喊或躲藏或杀戮的人们,口吻轻松又略带烦恼,像是在菜市场挑挑拣拣,“这个不太行,那个也不太行,啊这个好像有点机会,哎呀死掉了,可惜。旁边那个的话……” 系统跟在他身边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他挑选出个合适的人选,便适时开口:【您需要什么样的人?我可以为您检测出相应人选,方便挑选。】 作为辅助主神候选的系统,它拥有目前最顶尖的技术能力。 符启一听,没有显出多少高兴来,反而用手指点点脸颊,面露难色:“唔,系统只能检测出能量水平对吧。但是,这不是个光凭检测就能得出的结论。” 系统感觉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但它并无生气的情感,只是再次询问,【您不需要能力强大的人吗?】 要拯救世界的话,难道不是力量越强大越好吗? “一般情况下,能力强大的确很合适做主角啦。” 符启摇摇头,“但是拯救这个世界的话,力量不是必须的,只是附加品的程度。或者说,我想要的故事里,只有力量是不够的。顺便一提,只有智力的话也不够。” 【抱歉,我不明白。】 “对崇尚能量的系统来说,这也没办法嘛。”他慢悠悠笑了笑,“你应该知道很多故事里,打败魔王的人被称作勇者吧?你有思考过吗,为什么偏偏是勇者这样的名字。” 系统解了他的话,【您是说需要勇气吗?】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我还挺喜欢这句话的。” 符启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说到一半,语气欢快了些,“看,找到了。” 遥远的目光穿过嘈杂慌张的人群,穿过层层墙壁与地面,集中于地下城市中的一个角落。 地下城市的状况比之地上有过之无不及。 地上城市四处起火,如同火海,地下城市大半烧尽,近似炼狱。 爆炸带来的几处巨大坑洞周围,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堆积于破败崎岖的街道,黑炭框架的房屋摇摇欲坠,时不时坠下几把火星。滚滚如潮的浓烟伴随磅礴的火光,肆意吞噬所剩不多的空气,如无声的死神,黑红的衣摆摇晃间又收割走许多生命。 赤红的火焰比流淌的鲜血更为可怖地留存在人们的眼中,惊恐的人群拿起为数不多的家具,纷纷涌向炸开的几个出口。 “救命!咳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放我出去!” “让老子走!该死的!!” 他们惊叫、求饶、咒骂、哭喊……被愤怒与畏惧驱使,只顾冲向未知的出口,拼命抓住一线生机。 仿佛上天眷顾,往日看守严密的上层通道此刻死寂一片,无声引诱着从未见过阳光的地下居民。 “出去……我们能出去了?” 背后炽热的火舌如同催促,被自由迷惑的人群连思考都来不及,就迈出了脚步。 “走、快!”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个抢先跃出的人,眼底的欣喜若狂都还未消散,便骤然一僵,四肢抽动两下,直挺挺倒了下去。 七窍流血,瞳孔放大,呼吸停止。 “死、死了,他们死了!” “是诅咒!是那个禁止我们出去的诅咒!” 离得近的几人惊叫着后退,更有胆小些的,当即双腿一软,颓然跪倒在门口。 众多见证这一幕的后来者意识到了一个绝望的事实。 “出不去!我们出不去了哈哈哈哈!” 第3章 “我们、我们被诅咒了,被抛弃了!神啊,神啊!您为何,为何从不眷顾我们?!” 一人状若疯癫,竟不逃不避,直直冲向了熊熊燃烧的火海。 火焰来者不拒,顷刻将其覆盖,很快便只余一地惨叫。 见此情景,有人抱头痛哭,有人试图扑火,有人到处躲藏,也有人不死心继续尝试离开。 苦难与痛苦包围的地下城市中,符启的目光专注于一处。 一个瘦骨嶙峋的十二三岁男孩,放缓呼吸,俯低身体,小心翼翼躲藏在堆叠的尸体中。 阿苦并不知道这束投射己身的注视。 他满脸血污灰尘,发黄的头发参差不齐,杂草般黏在脸上,原本勉强能穿的衣服鞋子破破烂烂,边边角角烧焦不少,露出的皮肤上大大小小撩起一片水泡。明明是这般狼狈凄惨的状况,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要离开这里。 自小生活在文巴拉地下城的他,从那冲破地面的大爆炸发生时,就知道这是个机会。 利尔爷爷告诉过他,所有地下居民生来背负罪孽,他们不被神明允许到地上生活,因此要在地下赎罪。 唯一的例外是死去的人。 “死去的人会带来疫病,为了防止疫病,神明会降下神术,带走这些死去的人,送他们罪孽的灵魂入极乐地。” 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话,但阿苦愿意相信,也记得利尔爷爷满是悲痛的表情。 按照传统,这里的人一旦死去,就不该再有牵绊,其他人也不得靠近。阿苦不舍得利尔爷爷,在他死后,还忍不住偷偷来看。 那一次不守规矩的偷窥,让他发现了神术的真面目。 从未见过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互相缠绕,勾连成一个奇特美丽的圆形图案。 这个圆形图案笼罩在利尔爷爷的身上,一眨眼就将包括利尔爷爷在内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无论是他偷偷摆放的食物,还是爷爷破旧的被子。 阿苦呆滞在原地,却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或许,或许,神明会带走死去的人与他周围的一切。 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去往极乐之地? 是不是能再见到利尔爷爷? 这个猜想让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却也不敢轻易做出尝试。 极乐之地是死去的人才能去的地方,他这样的活人真的能够顺利到达吗? 阿苦偷偷观察了好一段时间,都没能下定决心。 直到今日的爆炸发生,包括他居住的大半房屋都被毁灭,在不断逼近的熊熊烈焰中,某种直觉告诉他,是时候了。 再停留下去,他也会死。 所以必须、必须在今天! 淡淡的圆形纹路于上空勾勒显现,其他人都下意识远离了尸体所在的地方。 唯有混入尸体中的阿苦闭上眼,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希望能骗过神明的眼睛,将他一起带去极乐地,与失去的亲朋相见。 圆阵缓缓下落,笼罩住面目凄惨的尸体,也将小小的少年一共纳入其光芒之下。 轻柔的光芒抚上脊背的那一瞬间,臆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阿苦紧绷着身体等了好一会,才半迟疑半忐忑,睁开一条眼缝。 成功了吗? 周围的景色不再是熟悉的黑暗,也没有满目凄苦的人群,一片白茫茫之中,他如同望见了一无所有的开始。 这里就是极乐地? 还没等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少年想清楚,下一秒骤然出现的失重感就侵袭了所有感知。 他惊恐低头,却只能看见仿佛能将一切吞噬的血色洞窟,蠕动着将掉落口中的食物嚼碎。 下一刻即将到达的食物,正是与他一同下坠的漆黑尸体! 无数锯齿间碾碎的森白骨骼与赤黑血液,向着他张开了怀抱。 要、要死了! 无须直觉再发出提示,本能的绝望与窒息,攀上缓慢跳动的心脏,一点点淹没口鼻。 他要死了。 什么都没有开始,什么都没有得到,就要死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能做吗? 阿苦奋力伸出手,像是要挽留最后一丝光明,像是祈求最后一点希望。 时间从不停下。 掉入洞窟的一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泪水夺眶而出,那只孤零零的手——仍然没有任何人握住。 “为什么……” 永恒的黑暗到来前,才留下一句满是酸涩的质问,“为什么……神明从不眷顾我?” “因为这世界并不公平。” 轻飘飘,如同风吹过耳的声音,刺入了罪恶的洞窟。 无力收回的手上,有人轻轻触碰了他的指尖。 仿佛只是勾了勾手指,一瞬光芒大盛。 刺目得仿佛世界焕然一新的景色中,他看见了一双璀璨的金色眼眸。 比任何色彩都要鲜明的,神明般冷酷却温和的,金色眼睛。 “你为了什么祈求?” 符启对他亲自选定的主角之一,如此问道。 第2章 死里逃生的男孩跪坐在原地,只愣愣盯着面前的人,嘴巴张张合合,好半晌都没发出声音。 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在做梦。 符启见状,指尖隔空点了一下男孩的额头。 第4章 淡青的光芒从指尖散出,刹那间,灼烧的痕迹、流血的伤口,扭伤的脚踝统统恢复了原样。 不止外表的伤痕,阿苦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内部因饥饿隐隐作痛的胃部,失血过多的虚弱,还有烟熏后嘶哑的喉咙,都不再疼痛难耐。 所有的痛苦都离他而去。 这样神奇的能力,就像是利尔爷爷口中,神明的祝福一样。 阿苦忍不住用敬畏而期许的目光,望向面前浑身上下被朦胧白光包裹、只能看见隐约模样的人,艰涩出声:“你、您,是神明吗?” 神明? 符启还未通过主神考核,他并不以神明身份自居,“不,我还不是。” 不是神明……阿苦听见这个回答,却像是见到最后一丝火星熄灭,眼神黯淡许多,嘴上倒还记得道谢,“谢谢您救了我,我很想报答您。但我身为罪人,本不该出现在地面上,没有神明的赦免,我不一定能活到报答您的时候……” 符启不耐烦听这些自怨自艾,他出言打断这喋喋不休的人类男孩:“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了什么而祈求。” “什么?”阿苦露出困惑的表情,显然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 “你不记得吗?”符启意味深长,“在你快要死的那一刻,你向我祈求了,因此我才回应你、救下你。” 祈求……? 阿苦并不认识这位救命恩人,当然也不可能向他祈求什么。 他本该这么告诉符启,但“快要死的那一刻”这个形容,唤醒了还未沉寂的记忆。 是了,他记得的,在那一瞬间,在死之前,他拼命地、满怀不甘的那个想法。 ——我要…… “我要杀死抛弃我们的神明。”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男孩,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汹涌的情绪。 只看这个眼神,谁都能明白,那副瘦小的身躯里,确实藏着足以弑神的可怕愿望。 符启都快要手痒,想现在就开始动笔,将这一幕书写下来了。 这份即使杀死神明也要完成的心愿,如果放在恶魔的世界里,一定会呼唤来相当高阶的魔族。 但在这个世界,只呼唤来了渴望故事的主神候选者。 而且对这位挑剔的主神候选者来说,弑神的故事,还算不上有趣。 “杀死神明,然后呢?”符启轻笑着接过话头,“你的祈求不止于此吧?你想要的不会只是弑神吧?弑神不是你的目的,你听得见吗——藏在你心底里的真正的愿望。” 轻声细语、循循善诱的模样,比之擅于蛊惑人类的大恶魔似乎也不遑多让。 阿苦显然对此毫无抵抗力,被这充满暗示的话语引导,眼神一点点迷离,嘴里也喃喃自语:“我、我真正的愿望……” 符启看出他的茫然与犹豫,一张口又给他添了一把火:“你说你们这些生活在地下的人,身上背负着不能离开地下城的诅咒,离开地下城就会受到惩罚。你们将其当做神明的诅咒,认定是神明抛弃了你们。实际上又如何呢?” “你如今好端端在这里,你想过是为什么吗?我可没有在你身上动手脚,也没有阻碍那所谓神明的诅咒。但直到现在,为什么神明的诅咒没有降临到你的身上?” “到底是神明的诅咒并不全能,有了你这个漏网之鱼,还是因为……从一开始神明的诅咒,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不,不可能!”阿苦像是被这话惊到,抬起头忍不住反驳,“很多人、很多人都因为神明的诅咒死了,我亲眼所见!” 符启不以为意:“你看见什么了?看见神明亲自惩罚那些人了,还是看见冒然出去的人死去了?让人死亡的办法那么多,你为什么认定那是神明所为?说到底,你们没有见过神明,不是吗?往更深处思考,从未见过神明的地下城居民,到底为何能笃定世界上存在神明?这是谁告诉你们的?又是谁坚持把这个规则传颂下来的?” 那声音近乎玩笑般轻松,却如同吐着信子的蛇,带着脊背发凉的阴寒,钻入了阿苦的耳朵,“你没有想过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你们口中的神明存在?”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男孩发出尖锐的声音,像是花费了太多力气与勇气,光是吐出这一句就已经双目赤红,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伏,怎么也说不出更多辩解的话来。 真是鲜明好懂的情绪。 符启心下赞叹一句,面上仍不为所动,用言语化为利刃,戳入第一次窥见世界真实一角的人类男孩心头。 “你所认知的世界不过是个虚假的骗局,你要复仇的神明不存在,你所在意的人无知无觉死去。这样毫无力量的你,凄惨弱小的你,一无所知的你,到底能做到什么?” “你、你在骗我。”比之前的反驳弱了不止一筹的语气,从阿苦嘴里挤出,“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是吗?”符启微笑起来,“你连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呀,真可惜。起码这种话,该看着我的眼睛说的。” 人类男孩双手死死揪着衣角,低着头,用力咬着下唇,枯黄的发丝垂落,看不清眼神。 符启挑眉,正要再说点什么。 一直旁观的系统适时提醒道:【当前人类个体短期内情绪波动起伏极大,又因气血亏损,长期营养不良等因素,身体素质不佳,不宜继续经受刺激。】 第5章 这个提醒像是担心他一不小心把精挑细选出的主角气死一样。 【不用担心。】符启看向面前衣衫褴褛的人类男孩,一派平静地用意念与系统沟通,【许多故事里的主角都会经历这样的关卡,当原本的认知破碎,崇拜的信仰的坚定的一切都被毁灭,就是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刻。】 【抉择?】 【他可以选前进或后退。】故事主导者如此解释,【前进,故事会发生变化,他会迎来新的未来。后退,故事也会发生变化,他执迷不悟,直到因此死去。】 【您希望他做出前进的选择吗?】系统认为自己解了。 【不……】 符启回答到一半,听见细微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原本不肯抬头的男孩,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蓝眼睛,嘶哑着声音,一字一顿,“我做得到。” 明明听清了这句话,主神候选者却往前一步,故作烦恼:“你说了什么?太小声我听不见。” “我、我——做——得——到!” 阿苦近乎声嘶力竭,吼了出来。 将那些积压心底的怨恨、愁苦、愤懑、悲怆、踌躇,将那些无法言说、不敢言说的心愿,将他自己的一切情绪,包含在了这一声令喉咙发烫、心脏震动的吼声中。 “哎呀,真有气势。”符启有些感慨似的,看着人类男孩发泄后冷静许多的模样。 他第三次问出那个问题:“你为了什么而祈求?” 这回,阿苦终于听懂了这句话代表的含义——你想要什么? 他静默片刻,压下所有焦躁与卑微,深吸一口气,才认真地、郑重地回答:“我想,我想——活下来。” 不是杀死不知道存在与否的神明,也不是为了爷爷找回真相,只是最普通最基础的渴望。 活下来。 这是个过于朴实,一点儿也不符合主角想法的愿望。 系统本以为符启会很失望,逼了这么久,对方给出的答案实在不够宏大,完全不像是能够撑起一个有趣故事的主角。 但那位主神候选者却眉眼弯弯,心情很不错似的应了一声:“原来如此。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系统这才意识到,直到这一刻,符启才询问了这位“主角”的姓名。 “阿苦。”人类男孩说,“他们叫我阿苦。爷爷给我起了全名,我叫——莫咒苦。” 莫咒苦。 明明生活在苦难中,却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到底是种祝福,还是约束? “不错的名字。”符启懒得深思,走近两步,低头打量阿苦,“但你现在的样子,大概是没办法活下来的。”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继续说些刺激人的话,反而摊开手掌,亮出了漂浮的一团淡金色光芒。 那光芒形状不定,像是团雾气,又像是颗微缩的太阳,却并不刺目,仅仅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巨大能量。 “这是一颗种子。”符启语气随意,“是你向我祈求的东西,它会回应你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帮助你得到力量。” 阿苦紧紧盯着这团光芒,不敢轻举妄动,将一瞬生出的渴望压在眼底,没有出声。 符启并不意外他忽然的谨慎,天底下没有白拿的东西,免费的总是最贵的。 他笑了笑,继续说,“但是相应的,当你违背活下去的愿望,想要为他人献出生命,拒绝履行此刻的想法,这颗种子也会在顷刻间,用膨胀到极限的力量杀死你。现在,你要接受它吗?” 这并不是苛刻到难以接受的条件,但正因为这条件似乎太过宽松,以至于阿苦迟迟不敢答应。 “你为什么要帮我?”阿苦注视着面前样貌不清的人,只觉得对方捉摸不透。 地下城里物资短缺,除了利尔爷爷,没有人愿意真心对他伸出手。在那个地方活下去,必须对所有人抱有戒心。 即使是救命之恩,他原本也是想胡乱抵赖掉的。 可这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帮他? 对符启来说,这不是个需要思考太久的问题,他回答得很快:“因为我听见了你的祈求。” 只是这样吗? 阿苦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皱着眉盯着符启看了一会,最终低下头,默不作声接下了那颗种子。 种子接触到人体的那一秒,便如消融的雪水,悄声没入。 阿苦只觉得像是有人在脑子里敲钟,嗡一声,他浑身都泛起古怪的酸痛,头脑也开始发昏。 他强打起精神,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不是神明吗?” 为什么还在执着这个问题? 符启随口道:“如果你能再次见到我,我会回答你的。” 阿苦听得分明,意识陷入混沌的最后一秒,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失落。 回应信徒,是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吧。 他好像遇见了一位奇怪的、又有些坏心眼的神明。 ———— 系统按照指示,将昏迷的莫咒苦扔到了指定的安全坐标。 没人的时候,它才问出了之前的困惑:【您为什么没有拒绝莫咒苦的愿望?】 “我挺喜欢活下去这样的愿望。”符启在城市中漫步,四周的人都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没有一个对他投来视线。 他慢悠悠解释:“人类的想法很容易随着时间改变,尤其是面对遥远而庞大的目标时,动力不足、半途而废都是常有的事情。杀死神明这样的目标,就是如此。见不到也找不到神明的时光,会化为消磨意志的水滴,终有一天,他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战,又为什么前进。” 第6章 “相比之下,活下来的愿望近在眼前,很好满足。而满足活下来的愿望后,人类不知足的贪欲会推动他寻找更多目标,更多愿望。当他为那些目标行动时,那颗给他力量的种子,大概会阻止他将全身心投入其中吧。” 【阻止?】系统计算了一番,【您是说,他还是要为其他人献出生命吗?以他目前的行动模式来说,有7.23%的概率。】 “那只是现在罢了。”符启耸耸肩,“人是很重感情的生物呢。” 系统点点头,认可这一点,【那您现在打算做什么?】 符启走到一处倒塌房屋的角落停下,俯视地上七七八八生死不知的人类,轻笑一声:“看不出来吗?我在捡我的男二号呀。” 故事当然不可能只有主角一个人。 第3章 经过爆炸与火灾席卷,符启停留的这片地方,房屋尽数塌陷,大半部分燃烧得支离破碎,只能从滚落在地的一两个装饰品细节上,看出昔日的豪华。 爆炸、火焰、毒烟、倒塌、地陷……这里能够杀死人类的因素太多了,随处可见的尸体就是证明。 系统本能扫描了周遭的设施与存在的生命能量,很快得出结论,并告知宿主。 【这片废墟里还有两个生命气息,一个预计还有三十五分钟死去,另一个预计六十六分钟,年纪都在十二岁上下。】 “还有两个啊,真不错。” 符启看了眼系统标注出的两个仅存的生命体信息,似乎没有考虑多久,径直朝着其中一个人的方向走去。 那是还能活六十六分钟的孩子所在的地方。 符启俯视着他。 十二三岁的男孩闭着眼,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血污与灰尘让那张脸看不分明。背后有一大片灼伤的痕迹,仍在流血。只穿了内里的衬衣和短裤,没有外套,脚下的鞋子跑丢了一只。膝盖和手掌上也青青紫紫,凄惨得很。 但衣服上的暗纹和脖颈间垂落的挂坠,证明了他富裕的家庭背景。 符启看了一会,才开了口:“你还有六十分钟可以活,哦不,现在是五十九分钟了,五十九分钟后,你将会因失血过多死亡。” 男孩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也不在意,继续说:“在你旁边十米的地方,还有一个孩子,剩下二十八分钟能活。我将在你们两之中选择一个人,给他……嗯,新的未来。” “你想选哪一边?” 原本悄无声息,完全像是一具尸体的男孩眼皮颤了颤,按在地上的指尖微微用力。 “不说话的话,就是放弃的意思咯。”符启注意到这些细节,依旧毫不留恋,转身便要往另一个孩子身边。 刚走两步,背后忽然响起了一字一顿的嘶哑难听的声音:“未……来……什么、样。”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倒不妨碍主神候选者解其中的含义。 符启思考了会,回答:“未来的话……大概是忙得要死、烦得要死,要做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要和讨厌的人相处,要去思考从未想过的难题,要拷问自己的真心,要接受毫无根据的指责,要经历许多许多次摔倒与失败,跌跌撞撞、兜兜转转,非常麻烦、非常难搞的那种未来吧。” 他弯了弯眼睛,像是对这个描述极为满意似的:“怎么样,你喜欢这个未来吗?” 系统觉得正常人类都不会选择这个听上去一点也不美好的未来。 它不太明白为什么主神候选者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对方答应不答应。 按照人类的交易情况来看,签订合约前的条件总是最诱人的,直到签订合约,甲方才会暴露出残酷冰冷的真面目。 符启却在一开始就开出苛刻的条件,不像是真心想要达成合约,倒像是来找人寻开心。 即便感到困惑,作为系统,它仍旧保持沉默,并不干扰主神候选者的选择。 趴着的男孩似乎也觉得这完全不是个应有的未来,好几分钟都没有回答。 符启耸耸肩,又准备走了。 然而脚底的摩擦声刚一响起,男孩的回应也出现了。 “……好。”嘶哑得像是磨砂的声音。 符启挑眉,也不多话,走回两步,伸出手,隔空随意地在男孩身上点了点。 盈盈青光再次散落,重伤难愈的身体得到洗涤,不过一瞬,男孩就感觉到了重新充盈在体内的力量与背后消散的疼痛。 “你的名字?”那个救了他的声音在问。 “怜真,我是裘怜真。”声音恢复了原本的音色,只是略带干涩。 裘怜真摸了摸完好的嗓子,缓缓睁开眼,看清了那个古怪的人。 不,那或许并非人类。 此时天色将明,远处山头隐约显出明亮的光边,头顶的天空朦朦胧胧,是一种浸在水中的青灰色。燃烧了一夜的城市终于等来了久违的安宁,残破的身躯上仍留有猩红的火点,劈啪作响。 光暗混沌、昼夜掺半的世界里,站着一个明亮得格格不入的人。 白色蓬松的短发,白皙干净的皮肤,十七八岁的纤薄身材,穿着样式奇怪的黑衣黑裤,还有一双极其璀璨的金色眼睛。 奇怪的是,他看不清这人的五官,又好像是看清了但下一秒就会遗忘,只留下了俊美、漂亮之类的印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人周身隐约漂浮着星空一样的东西,形状有点像是件披风或斗篷。 第7章 “能看穿这种程度的伪装,你有双不错的眼睛。”符启察觉到裘怜真打量的视线,好心建议,“但最好不要再盯着我看了,看太久的话……啊,迟了。” 话音刚落,裘怜真只觉好似直视了太阳,一股难以抵抗的刺痛沿着眼睛往下蔓延,转瞬便冲入大脑,疼得整个人都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 “啊——!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原谅我!” 他滚落在地,捂着眼哀嚎,滚得沙尘四起,刚刚好全的身上不一会就多出了大大小小的擦伤。 “我不生气哦,但这么鲁莽的话,在故事中是很难活下来的。”符启有些烦恼似的,对系统说,“他是不是该这样吃个教训呢?” 他真心实意觉得,这样的习惯对裘怜真来说很危险。 系统将检测结果如实上报:【如果再不阻止,他会在三分钟后因承受不住疼痛昏迷。您是否还有别的话需要告知?】 “好吧。”符启伸手勾了勾,一道浅淡的金色忽然从打滚的男孩身上飞出,回到了他的手中。 神奇的是,原本还哀嚎不停的男孩,一瞬间像是得到了解脱,侧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劫后余生似的,不再挣扎乱动了。 符启慢悠悠走过去,看见男孩马上紧绷身体,死死闭上眼的样子,稍觉欣慰。 至少证明刚刚的苦头没有白吃。 他想着,对攥住未来的男孩说:“你接受了我所描述的未来,所以我可以给你一次选择。” 裘怜真坐起身,脸朝着符启的方向,闭着眼发问:“什么……选择?” 符启:“你身上有两股血脉的力量,一种附着于眼睛,一种附着于心脏。你可以选择其中一种血脉,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裘怜真抿唇,悄悄掐了把大腿,强迫自己从一夜生死的疲倦中清醒过来,思考这个或许决定了他未来的问题。 眼睛,还是心脏? 是被这个怪人称赞过的眼睛,还是根本还不知道能力的心脏? 他犹豫好一会,鼓起勇气开口:“您,您觉得我该选择哪一条路?” 符启眨眨眼,很快接受了选择权到了自己手上的情况。毕竟现在他扮演的差不多是金手指老爷爷那样的角色,只要是见识过他能力的人,多半会更为信任他的判断。 “我说的话……”他摩挲着下巴,轻飘飘吐出打击人的话,“两种都不要选吧,都太弱了。” 裘怜真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朝向他,语气谨慎许多:“您的意思是?” “你可以选第三条路。” 符启伸手点在了他的眼睛上。单薄温热的眼皮下,男孩不安的眼球颤个不停,与烧焦的睫毛一起震动。 主神候选者无视他的恐惧,继续说:“给我两种力量之一,作为交换,我赐予你新的强大的力量。眼睛,或心脏,你……” 还没说完,男孩急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眼睛,我选眼睛!” 他害怕心脏会被掏走,害怕会因此死去。 连一秒都不敢耽搁,想要以刚刚让自己受过苦的眼睛,换取活下去所需的心脏。 符启听罢,点在眼睛上的手指,下滑到心脏的位置,仿佛解了似的点头:“好,你留下眼睛,我带走心脏。” “不——我……” 惊恐的叫声卡在喉咙里,裘怜真下意识睁开的眼睛,再次近距离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与第一次的刺痛不同,短暂一瞬的目光相触,让他清晰地看见了没有被看入那金灿眼睛的自己。 像是浮在金色玻璃球外的剪影,没有一丝世人盛赞的公爵之子的优雅、聪慧,更没有所谓的贵族气质、天才风姿,那完全是一个彻彻底底、毫无能力、可怜到令人发笑的——废物。 啊不对,六岁以后,他也从未听过这般夸赞了。 所以只有他被抛下了。 一直下意识避开的现实,以如此狼狈难堪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裘怜真垂下了那双藏青色的眼睛,就算这样死去,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是弱者的命运,是失败者的下场,是无能者的归宿。 “你祈求什么?”耳边忽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自暴自弃的思维。 裘怜真不明所以:“什么?” 符启盯着男孩,手心按在他的心脏处:“我说过,作为心脏的代价,我会给予你力量。你想要什么?” 没有喜悦,没有感激,难言的愤怒自胸腔窜出,燃烧着智。 为什么要给我力量? 失去心脏的话,不是什么都没办法再做了吗? 死去的话,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吗?” “你能承受代价的话,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他以为自己是谁?神明吗?神明都做不到的事,怎么可能一句话就能改变? 这种时候说这些,是想要嘲笑我的弱小吗?是想要逼迫我露出更加不堪的样子吗? 明明是这么想的,明明智是这么说的。 可控制不住的声音从牙齿缝隙里,与泪水一共流出。 “我想要,想要——谁都不能抛下我的力量。” 对着那双平静到冷漠的眼睛,裘怜真一刹那觉得说出这样愚蠢的愿望也没什么可后悔。 他闭上眼,心想,如果死前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大概也是种幸福。 第8章 然而,性情恶劣,似乎只是在捉弄他的救命恩人,却用极其轻快的声音回应了他:“好,如你所愿。” 下一秒,裘怜真听见了宛如第二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在他的身体里。 怦怦、怦怦…… 即使对方没有解释,他也隐约感觉到了那股力量正在改变他的身体。 他忍不住捂住胸口,抬头看向正待离去的人,还是忍不住发问:“你是谁?” 这本是绝不能做的事,书上说,得知了恶魔的名字,就会被它束缚,再也无法摆脱。 可他的世界倒塌的这一天,只有恶魔对他伸手。 那他为什么不能…… “如果你能再见到我,我会告诉你的。”符启熟练地回绝。 裘怜真愣了下,没想到会被拒绝,他又想起来和这人达成的约定,急忙问:“那未来呢!你说过的……” “你的未来我已经收到了。”符启看了眼天色,感觉行动得快点了,随口回答,“你只需去做你想做的事,然后很快就会明白的。” 说完,与清晨的水雾一同,在天光大亮中消失了踪影。 像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裘怜真在原地看了一会,随后慢慢挪动脚步,走到了十米外的一处角落,这里躺着一个呼吸微弱的孩子。 根据“他”的说法,这个孩子还有十分钟的生命。 他抱起旁边雕像破碎的大石块,对准那孩子的头,毫不迟疑,松开了手。 “砰——” 与心脏同步响起的声音,消去了压抑的不安。 他抹掉手指上溅到的血,目光平静地自语:“十分钟与五十九分钟,对恶魔来说没有分别。” “不能让那位恶魔,选择除我以外的人。” “再见,堂弟。不对,是再也不见。” 默默监视这一切的系统看向正和群友聊天的宿主,委婉地询问:【您还要继续这样寻找需要的角色吗?】 “说什么呢,当然不。”符启指尖在虚拟屏上动得飞快,“最主要的两个角色找到了,剩下的事当然交给你了。放心吧,其他角色是你擅长的寻找方向,你按照生命能量波动的幅度去找就好。” 【明白。】系统立刻运转起来。 “对了,我的同事刚刚给了我一个不错的提议,你找到那些角色之后,可以试试按照这个方法来训练。”符启抽空给系统传输了一系列数据。 系统刚刚点开文件,就因第一行大字沉默了。 《论大逃杀系游戏空间对提升系统宿主能力的重要性》。 第4章 大逃杀游戏空间的计划,被系统以有可能导致世界直接毁灭为由否决了。 符启倒也不见失望,眨眨眼就给出了替代方案:“那就在世界能承受的范围内,普通地按照升级流来一遍,先让配角们能够独自活下来吧。” 【明白,还有别的需要注意吗?】 “嗯……这个嘛,”符启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如实转达我的愿望吧。命运是自己选择的,如果不愿意,他们可以选择放弃。” 而放弃会通往死亡命运这样的事,也是做出选择后才会知道的部分。 【我会将您的意思传达给他们。】 ———— 阳菊看见了云,一团白色的、圆润的、漂亮的云。 像是一个奇妙迷离的梦境。 一片漆黑、静谧、无垠的世界里,出现了一团这样好看的云。 它甚至跟她说话了:【你好。】 这大概是个梦,阳菊很快确认了这一点。 她从未清晰看见什么东西,她只能凭借想象去猜测那些烙在眼球上的阴影的颜色、形状,再通过触感将它们联系起来。 或许因为在梦中,她自然而然就明白了,面前的白色不是棉花,不是动物,而是一朵云。 她想过很多次世界的模样,这团白色的云,或许也是她想象的产物之一。 想到这里,她放下警惕,也回了一个招呼:“你好。” 这团云似乎还很有礼貌:【冒昧打扰,我是为了某位存在的愿望而来。】 “愿望?” 这并不是个稀奇的词汇,甚至可以说在此之前,她都听到厌烦了。为了各式各样的愿望,向她询问未来,向她请求帮助的人,比每日掉下的面包屑都要多上许多。 教导她的家庭教师提过,梦与现实有隐秘的联系,现实里发生的事梦里也可能出现,所以现实里听过那么多次愿望,梦里也同样可能听见。 即使如此,阳菊还是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梦里也要做现实在做的事情,这样的发展,让她连见到白云的好心情都消减了许多。 “他也想问未来的事情吗?” 看在第一次看见云朵的份上,她还是勉强问了句。 作为失去光明的代价,阳菊获得了神的恩赐与怜悯——神术“未来视”。如其所名,她能够感知指定对象的未来,虽然限定在一个月内的大致情况,也限定了使用次数,却已经是相当好用的能力了。 比如这个月文巴拉城会突发一场能够毁灭大半城市的火灾,也在她感知到的未来之中。 凭借这个能力,她的家族才能从平民晋升为贵族,还在科罗塔国中占据极其特殊的地位。 可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来问她,并得到答案的。 第9章 然而这团白云显然不明白其中的价值,仍不紧不慢说着话,【不,并非如此。那位存在并不需要得知未来的情况,相反,他所决定的故事走向,会成为未来。】 这话听上去很有那些中层贵族的风格,在某些私人宴会上,总有炫耀喜欢自己能够掌握国家命脉的狂妄贵族。 阳菊一边决定以后少去这种无聊宴会,免得梦里都要梦见,一边顺着话题往下说:“那他希望我做什么?” 这话不掺多少真心,她清楚得很,除了未来视,那些人对她毫无所求。或者说,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有。 【只需要做出选择。】白云给出个奇怪的回答,【接受那位存在的驱使与命令,或者,拒绝。】 没有任何前因后果,堪比强买强卖的要求。 阳菊忍不住思考以前那些姿态强硬的贵族到底给她留下了多深的印象,才让她又听见了类似的话术。 这回她连继续陪这朵白云玩闹的心情都没有了,张口便要拒绝。 【希望你能做出合适的选择。】 这话像是个隐晦的提示,也像是略带压迫的威逼。 但观测过众多未来所产生的直觉,告诫着她不要轻举妄动。就好像这句拒绝说出口,某种未来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不可逆转一般。 可她拥有的明明就是能够改变未来的未来视,到底遇见什么样的结局才绝对无法改变?生死之外,根本不…… 等等,生死? 她下意识对自己发动了未来视。 只感知三天内的情况,没有什么异样,三天后便一片漆黑。 这只代表一个结果——死亡。 她原本将在三天后死去。 阳菊悚然一惊,望向那团白云的目光不再随意,隐有忌惮:“你是谁?” 她第一次将这造物当做独立对象,而非自己想象出的一种物品。 【抱歉,忘记了自我介绍。我是系统,】系统彬彬有礼地说,【全称是,寰宇级主神系全知型知识统合者。你可以称呼我为,系统。】 “系……统?”阳菊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存在,但这并不是此刻的关键,更重要的是,“神?你为神明服务?” 她的嗓音不知不觉有些颤抖。 系统:【可以这么说。】虽然实际上,它所辅佐的那一位,现在还不觉得自己是神。 “这不可能!”阳菊尖锐地反驳,“神明、神明已经死了!”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吐出了什么秘密,下意识后退两步,死死闭上嘴,满眼警惕。 系统对这个世界的信息了如指掌,完全不在意这种程度的秘密,也没有某位主神候选人的恶趣味,它继续履行自己来此的目的,再次提问:【请问,你的选择是?】 选择?这真的是选择吗? 不答应的话,她会死。可是答应就不会死吗? 不知真身、自称神明的存在,还有这不知不觉潜入她梦中的系统,她怎么能相信,怎么能就这样把自己的一切交托出去? 阳菊咬唇,将纠结一团的思绪扯开又一条条梳,竭尽全力用十五年来所知的一切思考,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想见见那位神明,见到他之后,我才能做出选择。” 现在做出选择太快了太早了,没有后路,也没有备用的计划,万一错了就没有未来。她必须徐徐图之,必须做好准备。 前提是,那真的是位神明,而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的家伙。 然而系统拒绝得极为果断,丝毫不给她迟疑的机会:【抱歉,你没有资格。不做出选择,也是一种放弃。你已经做出的决定,那么……】 “不,等等!” 难言的恐惧袭上心头,阳菊背后冷汗直冒,她连犹豫都不敢,连忙改了主意,“我答应你,我会听从那位大人的命令!” 系统:【请允许我再次郑重询问,你是否愿意奉献一切,成为那位存在的拥趸,成为他的利剑,成为他的盾牌,成为他的道路与基石?】 阳菊压下心底的惶恐与不甘,低下头,虔诚颂念:“我愿意奉献一切,成为那位存在的拥趸,成为他的利剑,成为他的盾牌,成为他的道路与基石。” 【契约成立。】漆黑的梦消失前,系统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死后,我们会再见。】 死后? 没等阳菊反应过来,刺目的光已经撞入眼帘。 她眨落这一滴生性的眼泪,一抬头却仿佛听见世界重新绽放的声音。 从模糊到清晰不过一晃之间,青绿花纹的壁纸、奶白的窗框、透明的玻璃、还有碧蓝的天空、黛青色的山与青翠的叶片。 她忍不住掐了把手腕,才能确认这不是在梦里,也不是单纯的想象。 世界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却又有种令人落泪的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她就曾期盼着、等待着,看见的一天。 她能够看见了。 为什么? “小姐?”服侍她的女仆在三步远的地方望着她,面上毫不掩饰探究之意,声音温和沉稳如常,“怎么了吗?” 大概是认定她不可能有看见的一天,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探究与怀疑。 但并非怀疑她能够看见,而是怀疑她是否会有所隐瞒未来的信息。 毕竟这可是连那位拥有绝对治愈的殿下都无法治疗的双眼,几乎等于被判了死刑。 第10章 没人期待她能见到这个世界,真正重要的只有未来视。 阳菊垂下眼眸,表现出与以往别无二致的姿态,语气平淡:“没什么,刚刚我走神了一会。现在是什么时候?” “您说要休息一会,刚刚过去三分钟。”女仆恭敬回答。 三分钟?她还以为起码过去了三十分钟。 短短三分钟,她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得知自己将在三日后死去,成为了某个不知名存在的信徒,还能够看见了。 这是那位存在的恩赐吗?还是一种陷阱? 阳菊握紧了手心……无论哪一种,她都不能轻易脱身了,现下最重要的是,她的死亡。 她为什么会死?有谁对她出手,还是意外事件? 死后怎么和系统相见?系统所说的事情能不能相信? 还有更多事需要处。 必须利用手上已知的信息,提前铺垫好一切。 “叫父亲过来一趟。”她忽然对女仆开口,“关于上次的文巴拉火灾,我感知到了更多情况。” 这是偶尔会发生的事,在主动感知外,她也能突然感知到其他危机。 女仆对此很是重视,立刻转身:“我这就去。” “怎么了?”毫不意外,父亲急匆匆赶了过来,还带着其他贵族派来的人。 阳菊仍是一副目不能视的模样,微微抬高下巴,语气沉重:“父亲,我感知到了一件事,我认为必须告诉您。文巴拉的火灾并非地下城暴动造成的事故,而是蓄意的,那是惩罚——是十多年前死去的神明复活后,降下的惩罚!” “什么?!”一众人脸色剧变。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将灾祸源头引向神明,那些贵族和神眷者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掘地三尺也会找出那位神明。要知道,他们渴望得到一位神明已经十多年,漫长的欲望半点没有消退,足够将一切疑似者统统吞噬。 就让她看看,这位存在究竟与神明有什么关系。 到底是复活的神明,还是装神弄鬼的神眷者,试试就知道了。 “假神明?” 【是的。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这个世界的人类曾经制造过虚假的神明。】系统将资料传输过去,【此次筛选角色的过程中,有许多人将您的存在误认为曾经的虚假神明,或者新生的神明。经过判断,这或许对您的故事有变数,您希望如何处?】 “我可不喜欢当替代品。”符启点点下巴,“让他们以为我是新生神明好了。这个设定说不定也能用到故事中,还不错。” 【明白了,您要求的角色已经筛选完毕。】系统递上报告,【三日后,将会展开统一训练,请您过目。】 符启一目十行,嗯了一声,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我这边的计划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系统,调出特殊目标对象的情况。” 系统立刻调出莫咒苦和裘怜真的实时监控,各呈一半,出现在大屏幕上。 “原来如此,身体与力量的适应程度勉勉强强,但熟练程度差得太远了。”符启上下打量一番,笑了,“系统,你知道他们现在需要什么吗?” 【一个老师?】 他打了个响指,“没错,需要一个老师,一个为他们树立起人生目标,指引未来道路的老师。这可是少年漫很经典的剧情,产生迷茫,不知道该前往什么样的未来时,总会出现一个老师,帮助他们度过这段困难的时期。” “所以,让我们来起一个符合老师特征的名字吧?” 系统读懂了言下之意,却不太明白,【什么是符合老师特征的名字?】 “就是符合人生定位的名字。” 他晃晃手指,荧荧微光四散而出,像是小小的灯火,“就像是夜晚骤然亮起的光,因为在黑暗中摸索,所以异常显眼,但是,在度过更加漫长的岁月后,他们会明白,当时所见的那点光亮,不过是萤火之微,不足以照亮这段人生。作为老师,我只是短暂地陪伴过他们,短暂地让他们知道,世界是会亮起来的,仅此而已。” “嗯,决定了,就叫做——叶萤微。” 这个时候的符启还不知道,这个名字,这个人物会变得多么麻烦。 如果他知道最终会变成那样的结局,大概一开始就会换个名字。 至少要更加符合这个人物的故事才对。 第5章 “演员就位,故事背景也有了,系统,你知道该怎么让这些联系到一起吗?” 符启没等系统回答,欢快地自问自答道,“没错,轮到事件登场,让命运之轮开始运转啦!” 系统沉默地看着主神候选者拿出了一本外皮黑蓝,又流光溢彩的书籍。 主神候选者每一个都是拥有足够创造世界、毁灭世界能力的强者。在为数不多的候选者中,符启的能力并非最强的,却可以说得上一句有趣。 其能力名为——世界级幻想。 凡是被符启收录的故事,他都能提取故事中蕴含的力量,转换为他自己的特殊能力,供其使用。 此刻,白发少年捧着那本书,书页无风自动,哗哗作响,随后自动在某一页停滞。 他伸出手,指尖划过其上一行行文字,像是在感知曾经写下的温度,动作极为轻柔。 随后,他学着曾经看过的某部动漫经典台词,垂下金灿的眼眸,轻笑着喊了一声:“嗯,就决定是你了——魂影摄取。” 第11章 符启清晰记得这个能力的出处。 魂影摄取,来自一个全是魂魄影子的世界。那里的人除了不喜欢阳光,别的都和普通人一样,各有各的性格,也各有喜好。只有一个人对此发起反抗,认为这不合。他认为他们既然各有不同,就不该生活在同一个星球,他拉了很多人入伙,发起了反抗战争。整颗星球陷入战争。 但直至这场残酷惨烈的战争结束,真相才水落石出——他们并非毫无关系的个体,他们都是同一个人的分影。所有人都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具体的真相暂时不提,诞生自此的这个能力,能分出灵魂的投影。 方便他创造出不破坏世界的身体,协助完成一些本体不能做的小事。 拿游戏来比喻的话,就是开个人类小号,好做一些主神候选大号不能做的事。 随着那一声呼唤,符启手下的无数文字发出共鸣般的淡淡光芒,好似忽然拥有了生命,颤抖着、扭动着,从书页上站起,一行一行顺着指尖向上,爬上手腕、手臂、肩膀,宛如流水波动,直至侵袭到整张脸,整个身体。 不到片刻,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精巧奇异的淡金色文字,间隔有序,奇诡绝丽,自成一派。 淡金的文字、白皙的皮肤、洞悉的眼神,比起手下的书册,他自身像是一本打开的书籍。 “果然,还是有点不太习惯。”他耸耸肩,将手中的书籍合上。 这些文字流动着、飘忽着、呼吸着,转瞬便沉入了肌肤之下,半点痕迹也不见。 于此同时,一道透明的影子缓缓从他身后脱出。 符启一把抓住那道影子,上手捏了几下,将那影子的细节修改了一些,又仔细打量一圈,才满意点头:“这样就可以啦。” 他将那道影子扔向下方,语带期盼:“去吧,完成你的使命。” 帮助他写好这个故事吧,他由衷期待着。 交给你啦,双开的小号! 另一头。 裘怜真很快解了和恶魔做交易的下场——他被通缉了。 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他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黑发少年趴在草丛之中,眯眼看着探查术的光辉在眼前一闪而过,心下恼怒自己先前的鲁莽行动。 裘家在文巴拉城还算个不大不小的贵族世家,但放在整个科罗塔国根本不算什么。正因如此,位于首都的那位拥有预言能力的阁下,将文巴拉即将发生巨大灾祸的消息传递过来后,留给裘家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够充足的时间代表无法顾虑周全,在不知灾祸会持续多久的情况下,代表必须舍弃一部分东西,才能提升转移的效率,至少父亲是这样认为的。 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为了最大限度保全家族势力,在短时间内下达了众多指令。其中包括将最珍贵的那些东西、最有价值的那些人带走的命令,也包括将一些会在路上拖累他们的事物丢下的命令。 仅有弱小术法的孱弱孩子,疲乏无力的年老仆从,哭哭啼啼的没用妾室…… 包括他在内,都是不被需要的家族残渣。 不出意外,被留下的人都会死在这场席卷全城的火焰中,勉强留有一丝生息的人也活不了多久。 即使有一两个幸运儿存活,裘家也不可能再次接受他们。 对裘家来说,他们已经是一群没有丝毫价值的死人,不会再投来任何关注。 作为众多被抛弃者之一,裘怜真能够逃出生天,还是多亏那位路过的恶魔。 正因为对裘家的态度如此了解,裘怜真才敢杀死那位素来与他不和的堂弟,还从死去的仆从与女眷身上卷走了仅剩下的一点金钱与饰品。 这所当然归属于我,只有我活下来了,所以只有我才配使用! 他直气壮想着,将那些财物搜刮走,便急匆匆往城外赶。 即使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已经没有太大响动,熊熊燃烧的火焰也尽数熄灭,他还是不敢久留,像每一个在这场灾祸中活下来的人那样,竭力避开这带来无尽恐怖的地方。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仅为了生存,也为了检测自己新获得的力量。 那恶魔说,赐予了他绝不会被抛下的力量。裘怜真并不完全相信这句话,但总要试试看如今的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科罗塔地域辽阔,即使各大贵族瓜分了大部分土地,也仍然留有作为缓冲的中间地带。中间地带往往会成为灰色地带,流通一些市面上不常见或者不能见的东西。 离文巴拉城最近的灰色地带,名为金比城。 通过金比城的渠道,他打算去帝都。帝都作为皇族盘踞的大陆中心,其繁华与奢靡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那里聚集了众多强大的术士。 术士之间多以师徒关系传承术法,除了寻常的术法,较为稀少的术法那些只能通过师父教导学习。但相应的,这些稀有术法的持有者极为高傲,对弱小者不屑一顾,只会对强者网开一面。 如果能被他们看中,收入门下,未来能得到的绝对比小小边城里的家族能给他的多! 放在以前,裘怜真想都不敢想。 但如今不一样,如若他真的拥有了力量……一切都会不同。 不幸又意料中的是,路上能派上用场的东西要么被毁了,要么被抢了。等救援的人到达文巴拉城,补充这些物资,救下存活的人,修补破败的城市至少还要两三天。 第12章 并不是运输需要这么长时间,而是贵族们需要对这块土地的重新归属与分配好好讨论。 文巴拉前任城主在爆炸前就离开了,放弃城市就放弃了责任,这是不被追责,得以自保的一步棋。 被抛下的城市成了无主之地,觊觎的猛兽当然不会视若无睹。 在没有达成一致前,他们不会出手,也不会让其他人出手。皇族看不上这点地方,默认贵族们如此行事,更不会插手。 裘怜真对呆在这里等死的行为毫无兴趣。作为贵族的一员,他无比清楚被抛弃的家族成员的落魄下场。与其落得那样悲惨的局面,不如让他们当他已经死了。 他毫不迟疑离开了这座城市。 但向来仰仗仆从与工具的贵族少爷,即使是不受宠的少爷,也有着一副不适合长途跋涉的身躯。 又累又饿行进了半日,裘怜真路过一处为商人设置的驿站,想要进去买点吃喝。 运气好的话,还能从行商手中买到能够使用的交通工具,也就不用如此狼狈了。 然而他刚刚借助门口的贩卖机器购买了食物,还没有走进驿站,就听见挂在驿站里的大屏幕甜美女声念出了通缉对象。 裘怜真——那是他的名字。 同名吗? 可是同性别,还是同年,同个家族出身,还有别人吗? 裘怜真大脑一片空白地听完了那段话,在还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身体就自发地动了起来。 从恐惧中榨出精力,疲软的双腿再度抬起,他头也不回,扯下身上的兜帽挡住脸,冲向远离驿站的森林。 说不清这是不是种直觉,亦或者新力量的预警,几乎是他逃离原地的下一秒,一股庞大的力量便裹挟着风到达。 探查术! 裘怜真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回头。 能够大范围探查对象,每发动一次都需要十五分钟的间隔时间,消耗极大,是高阶术士才能发动的术法。 而且精准在他附近发动,说不定还用上了定位类的术法。 这绝不是抓捕没用的贵族弃子会使用的术法。 有什么意料外的事情发生了,即使他们发现他杀死了堂弟,也不该动用这种规模的术法。 裘怜真咬牙狂奔,试图从寥寥数语的通缉令中清思绪,找到被通缉的原因。 通缉原因是,背叛家族,毁灭文巴拉城。 背叛家族……如果说杀死堂弟算是的话,能够解,可毁灭文巴拉? 这场灾祸到底为何发生,上面的大人物不是比他更清楚吗?! 为什么偏偏把这个帽子扣到他头上,难道说这其中确实有隐情? 他唯一接触过的是那个恶魔,这件事难不成和那个人有关?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他怀抱什么目的接近自己,救下他是为了让他顶罪吗?那就是他要付出的未来吗? 不管是什么,现在都无从求证,唯一知道的是——要是被抓住,一切就说不清了。 无论是他无缘无故多出的力量,还是被诬陷的罪名……他没有活路。 这一路上裘怜真曾尝试使用恶魔赐予的力量反击,但那力量过于狂躁,并不如通常的术法温和,每次尝试控制,都会让他有种无端的恐惧,像是站在悬崖之上,一步便会坠落。 在使用不当,差点暴露自己所在后,他不得不压下反击的想法, 裘怜真无法不痛恨此刻自己的弱小,明明获得了力量,明明应该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却仍旧狼狈至极,不得不一路躲藏,狼狈至极地前往金比城。 远远看见金比城的大门时,他才松了半口气。 在鱼龙混杂的金比城,通缉犯并不少见,更多人会保持在灰色地带行事的缄默原则,对他们视而不见。也就是说,只要躲入其中,就像是一滴水混入河流,被抓住的风险大大降低,甚至有可能得到部分专干这行的黑商主动出手相助。 ——如果金比城没有接受悬赏的话。 “哎呀,自投罗网?”调笑声满含贪欲。 他连口气都没能喘匀,小腿紧绷,从才踏入三分钟不到的金比城门,再度跑出。 身后的追杀者们丝毫没有手软,各种术法混合武器砸了过来,地面碎裂、树木倒下,惶恐的路人纷纷躲避,不近不远的血腥气伴随杀意,一直跟在身后。 裘怜真感觉整个人都快崩成一根摇摇欲坠的丝线,稍微一不注意,就会化为悬赏令下的一颗头颅。 悬赏与通缉不同,前者死活不论,后者只要活的。 现在他的死活,已经不被人在意,至少对那群追杀者而言无所谓。 可他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酸涩从小腿蔓延全身,呼吸之中徘徊的血腥气仿佛含了口血,他在涌动的风声中,升起巨大的怨恨。 力量……为什么无法驾驭这样的力量,他知道的,他清楚的,那是怎样可怕的力量,如果能控制的话,如果做得到…… “啊。” 想要催动的力量没有发动,脚下却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那东西发出声音的同时,裘怜真骤然失衡。 他瞪大眼,胳膊狠狠摔到了地上,大腿被尖锐的石头划开,长长的血痕立刻渗出。 但比起疼痛,震惊更快充满了大脑。 绊倒他的生物是个躺在树边睡觉的人,看不清面貌,乱蓬蓬的黑发遮住大半脸庞,穿着破旧的棕色斗篷盖住其下的衣服,年龄不详,看上去平平无奇。 第13章 可为什么他一点这个人的气息都没察觉? 他也是追杀者吗? “你踩痛我了。”这人叹了口气,揉了揉右手。 皮肤白皙,略有茧子,不像是贵族,也不像是平民。身上的术法波动很微弱,是个弱小的家伙。也许是因为太弱小才被他忽视了。 裘怜真没有察觉到杀气,但他不敢放松警惕,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诱饵或陷阱,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捂着手臂匆匆站起,打算继续跑,那些追杀者很快就会赶上来,他没时间和无谓的人周旋。 “你要走了吗?”结果那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不满地看过来,“你需要道歉才对。” 谁会在被追杀的时候还道歉? 裘怜真压根不想搭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抿唇继续往后退,不敢露出背后,也不敢开口回答。 术法各式各样,难保没有开口就会中招的类型。 “你真的不打算道歉吗?”那人语气不开心了,“我……” 泛着莹蓝色的箭矢瞬息穿过,划过说话者的下颌,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嘶。”那人愣了一下才伸手,抓住了那根钉在树上的箭矢,似乎是看了一眼,又随手甩开,“你带了很多麻烦过来。” 裘怜真已经迈开步子了。 然而,对方下一个动作就让他牢牢站在了原地。 那人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后方接连而来的追杀者,轻飘飘地、随意地开口了:“会死哦。” 声音不大,像是随口一说,极淡的术法波动散发出来,比之他幼年伸手去够桌子的杯子还微末,威胁性更是不足。 这种程度完全不是会让人警惕的力量,包括他在内,后方的追杀者也是这么想的。 脚步丝毫未停,他们视面前这个棕色斗篷的男人为无物。 只是鞋跟触地的一秒,难以分辨的落地声都未曾响起的刹那。 无数地刺从下而上,将面目狰狞的追杀者串成了两半! 甚至这些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寂静的死亡,压倒性的力量。 血气乍然浓郁,短短数秒,毫无异样的森林变成了可怖的屠宰场,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慢吞吞回头看向他。 隐藏在发间的眼眸似乎散发出残忍的凶光,好像已经准备好吞吃下一个猎物。 裘怜真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他立刻就地下跪,行了最高的礼仪:“对不起。” 第6章 裘怜真认为自己此时的选择没错。 术士等级从低到高,为一到九级。 一到三级术士为低阶,四到六级为中阶,七到九级为高阶。每一阶之间的实力差距都是云泥之别。 追杀他的人低阶不少,更不乏中阶。能够一瞬间秒杀这么多人,这个不知身份的男人,至少是个高阶术士。 更甚者拥有神术……裘怜真眼眸暗了暗,止住了想法。 那男人似乎有些惊讶,目光停留在跪倒的他身上好一会,才答了:“ 好吧,原谅你了。” 说罢,这个神秘高阶术士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再次倚靠到树根边坐下,拉低了兜帽,双手抱胸,发出了均匀缓慢的呼吸。 视周围那些尸体如无物,也对裘怜真视而不见,他陷入安然睡眠。 裘怜真等了一会,等到腿上的伤口都疼得麻木,确定对方没有表露出任何要对他下手的征兆,才小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退到一旁,简单包扎了下伤口。 术士中有些是自然派的,喜爱亲近自然,讨厌被喧嚣打扰,会特意到远离城市的地方居住。面前这个术士可能属于这一类。 既然已经被放过,那么接下来,他该赶紧逃走,远离这个凶残的杀器才对。 黑发少年眺望远处,辨别方向,看了好一会,脚下犹如生了根,仍然站在原地。 说到底,他现在能去哪儿? 通缉令下,他无法去正常的城市,悬赏令下,他也不能去非正常的城市。 以他现在的状况,想要找个休息的地方安心养伤都难,更不用说到首都,找到接近那些大人物的途径什么的。 如今能够活下去就是唯一的指望。 原本的一腔抱负与心愿,竟在这一天里尽数溃散了。 可——他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被放弃的,不得不放弃的,总是他呢? 如果非要找一个强大到足以成为他的养分,成为他的磨刀石,能暂时给他一处避风港的人,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裘怜真拿出手帕把自己简单收拾得干净了点,又调整了下嘴角弧度,确保自己露出的是仆从们都忍不住怜惜的、乖巧的表情,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用柔和不失礼貌的语气,小声发问:“您在这里等什么吗?” 这只是个佯装的问题,自然派的术士在自然环境里睡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不需要其他由。但他发问的目的在于让对方回答,只要能够开启交流的话题,后续的事才能徐徐图之。 此外,为了防止打扰对方睡眠导致被迁怒,他也做好了见势不妙就道歉或逃跑的准备。看刚才的样子,只要道歉了,就算犯错应该也会被原谅,没有太大的危险。 意料之外的是,靠着树睡觉的那人呼吸变化了一下,竟挤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嗯。” 他真的在等人! 第14章 裘怜真心头惴惴,他又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准备来杀他的,只是不认得他的样子,毕竟狼狈跑了这么久,他整个人都脏乱起来,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可如果不是呢?他想多了的话,近在咫尺的好处或许就没了。 他压抑着焦躁,抿了抿苍白的唇瓣,勉强接话:“是什么样的人呢?如果我认识的话,说不定能帮您找一找。” 对方一听这话,坐直了身子,转向他,语气认真了不少:“那么,你要帮我找弟子吗?” “弟子?”裘怜真一愣,“您的弟子和您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吗?”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有点麻烦了,他期望的老师可不要有除他之外的弟子才好。 “不,我还没有见过他。” “没有见过?”没有见过的弟子,他怎么知道会出现在这里。 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神秘高阶术士点头:“嗯,我知道他会来,所以我在这里等他。” “那么,他叫什么名字?” “还不知道。” “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 关于身份的信息全部问了一遭,对方却全部回答不知道。这下裘怜真不得不考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的可能性,又耐着性子问了一个问题:“那您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您的弟子?” “见到了就会知道了。”对方却给了个不知所云的答案。 自然派的术士有些的确会神神叨叨说些东西,行事作风也与科研派、实用派不太一样。这个人恐怕也是这样,而不是拿他打发时间,逗着他玩。 裘怜真自我说服了一番,控制着面部肌肉,露出个略带憧憬的笑容:“说了这么久,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我是裘怜真,请问您是?”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表现得很随意的人顿了下,转向他,缓缓道:“叶萤微……我是叶萤微。” 裘怜真快速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是叶,还是夜?不论哪一个,对他来说,这个名字都是陌生的。父亲没有提起,仆从八卦中也没有。这样的人,大概是很早以前就退隐山林的自然派术士,声名不显。 无论如何,如今他能依靠的就只有面前这个人了。 他必须放手一搏。 “您需要弟子是吗?我有这个荣幸,成为您的弟子吗?”他竭力露出期盼的、可怜的神情。 叶萤微的目光在这一句话后,投向了他。 尽管看不清长相,但藏在发丝之下的眼神仍然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被认真端详的时候,仿佛扒开了皮骨,探入到灵魂深处。 那或许是力量带来的错觉,又或许是一种气势。 但这一瞬间,裘怜真呼吸都停止了。 那是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比之父亲轻蔑的视线更为冷冽,比无意瞥过的大人物更为傲慢。他一动不敢动,感觉浑身都不知不觉僵硬了,宛如被端上餐桌的鱼肉,任由手拿刀叉的挑剔食客打量。 他想要以退为进,请求对方给他一个留在身边伺候的机会,原本十拿九稳的请求,堵在喉咙里,如此这般的说辞,尽数卡在了僵硬的身体中。 面前的高阶术士,竟让他有种面对当初那个奇怪恶魔的感受。 某一刻,他大概后悔过自己贸贸然说出了如此随意的话语,提出了过分惹恼的请求。 冷汗不知不觉弥漫后背,裘怜真勉力张开干燥的唇,想要收回自己不敬的话语,“我……” “好吧。” 裘怜真呆了一下,“什么?” 叶萤微反倒有些疑惑似的,歪了歪头:“我答应你了,你不高兴吗?” “不,我,我只是,”条件反射地否认了错误的回答,黑发少年激灵了一下,双拳捏紧,挤出个欣喜的笑容,“我只是太惊喜了,所以没有反应过来。抱歉,老师。” “是吗?”叶萤微慢条斯反问了一句,意料之中看见新收的弟子额角冒汗,又开始慌张辩解。 那些有点意思的话语从耳边掠过,他随口嗯了一句,不再逗弄新鲜出炉的弟子,微微阖眼,做出闭目思考的样子。 他确实在思考一些事情。 按照裘怜真的性格,现在大概比原来还要慌乱吧。 毕竟这是个多疑又自傲的孩子,原本预计的计划中说不定只是想当他的小随从,再一步步培养感情,直到能够成为他的弟子。 按部就班的计划,能让裘怜真拥有踏实的感觉以及前进的底气,他会觉得那些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便不会产生怀疑。 但如今,他直接同意让裘怜真成为弟子,这种打乱原先的计划,一步登天的错乱感,绝不会让他感到安心。 相反,这个时候…… 叶萤微睁开眼,瞥了眼新收的弟子温和的笑容,和不自觉攥紧发白的手,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在想着,总有一天要杀了他呢? 真不错,一个想杀了自己老师的弟子,算不算一种经典剧情呢? 叶萤微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发展或许有点老套,但老套的剧情如果有趣,就没什么好指摘的。 而且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吗?总会让剧情发展变得有趣起来吧。 “老师,请问您在做什么?” 等了半晌,裘怜真摸了摸脱皮的嘴唇,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又饿又累地跑了一天,精神紧绷到现在,他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急需一个能够休整的地方,至少把腿上的伤口仔细处一遍。 第15章 叶萤微不动如山:“我在等我的弟子。” 裘怜真皱眉:“您不是接受了我作为您的弟子吗?” “是啊。”这位老师直气壮,“可我并没有说,只有你一个弟子。而且……” 他侧过头,嘴角微勾:“我要等的弟子已经来了。” 与死去的追杀者相反的方向,茂密的草丛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无意穿梭过的动静,一不留神就会被忽略过去。 叶萤微却眼睛一亮,紧紧盯着那块草丛不放。 裘怜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下不安,如果来者比他优秀太多,他不知道这位新老师会不会选择放弃他。 很快,在两人的注目中,一只粗糙瘦小的手拨开了高高的草叶,露出了淹没其中的一个身影。 枯黄的头发,灰白的皮肤,穿着破旧的麻布衣,瘦小又孱弱,唯一可称道的是那双海蓝色眼睛的十二三岁男孩,从草丛中迈了出来。 裘怜真见此,几乎克制不住心底的惊讶。 这种惊讶与见到叶萤微的强大时不同,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震惊——这个打扮,这个形貌,太像地下城的那些东西了。 只有长久待在不见阳光的地下城,才能拥有那样不正常的肤色,才会因食物短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枯瘦。 还有那件破布一样的衣服,最贫困的平民也不会穿。 地上的人极少会出现这样的特征,如果不是他深知地下城不可能有东西能够出来,这个时候恐怕都要控制不住声音,质问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但这不可能。 裘怜真皱着眉,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奇怪的男孩,确定他身上散发出了术法的能量波动。 拥有术法的人,不可能出现在地下城。 或许这个家伙度过了一段太过穷困潦倒的生活,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这么想着,裘怜真下意识抬高了下巴,露出了往日里对待平民的表情。 莫咒苦只觉得对面那个和自己看上去差不多大的男孩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很让人讨厌的表情上。 他表情冷淡,毫不犹豫转了个方向。 他顺着风指引的方向爬了一天才勉强从深山中出来,可不是为了和这样不友善的人浪费时间的。 神明实现了他的愿望,给予了他活下去的权利,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因此他才离开了还算安全的深山,想要和更多人类交流,也想要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们不得不住在地下。 他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情,当然得抓紧时间。 “你好。” 前进的道路上,一堵高墙忽然挡在了面前,或者说,是一个男人。 莫咒苦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确保自己能够逃跑,才仰着脖子,看到了挡住他的这个人的样子。 乱蓬蓬的黑色长发,垂落在棕色的斗篷内。头发挡住了,看不清脸,脸庞线条偏柔和,皮肤白皙。身高挺高,一米五的他得仰视,大概有一米八,穿着棕黑的短靴有点不好判断,身形看着不魁梧也不纤细。 威胁性暂时不好说,可光这样的身高,要对付一个小孩子就很简单了,地下城里总有这样的人。 莫咒苦暗暗度量一番,按照以往的经验,知道自己如果不回答,恐怕不会被轻易放过,便开了口:“你好。” 叶萤微察觉这小孩眼底的戒备,并不惊讶,倒不如说会这样所当然。 地下城的黑暗是晦涩而沉默的,潜移默化融入其中的人才不会被无端吞噬。 他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我将成为你的老师,从今天开始,你要跟着我学习。” 莫咒苦沉默半晌,连一旁的裘怜真都快觉得他不识好歹的时候,才慢吞吞说:“老师,是什么意思?” 地下城没有专门教授他们这些的存在,更不会有所谓的老师,他们唯一学会的,就是一日日努力活下去。 所以,这小孩还是个文盲来着。 叶萤微顿了下,瞥了眼后面默不作声的裘怜真,决定之后把教导文盲的工作分配过去,好让他们多多相处,顺便增加两个同龄小孩之间的感情。 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告诉自己选中的弟子:“老师,就是会告诉你未来道路,帮助你成长的人。你想变得强大,想要努力活下去,而我,能够教会你这一切。” 莫咒苦似乎有些心动,但还是面露犹豫之色,谨慎发问:“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直到这句话,裘怜真才觉得这平民稍微有了点眼力见,知道以他那样落魄的身份是必然要付出代价的,总不能和他这样贵族的后代相提并论,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就成为老师的弟子。 这时,叶萤微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吓了他一跳。 没等他解释什么,他听见自己的老师平静的话语:“代价的话,你们已经付过了。” 什么代价? 裘怜真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想法,又不敢确定,噤声等着他们对话结束。 “我能选择很多老师,你有什么不同?”莫咒苦读懂了其中的含义,忽然觉得这笔代价给的或许不是很划算,不知道给出了什么的情况下,他默认自己可能给出了很重要的东西,“你能带给我什么?” 如果仅仅这样就是老师,对他来说,利尔爷爷也是老师。 第16章 听到这话,裘怜真顿时冷笑一声:“你这不识抬举的平民,真以为自己有多大价值吗,值得老师这么求你?” “我当然有。”莫咒苦半点没有被激怒,平静回看过去,“神明赐予了我这样的能力。” 这回裘怜真冷静不下来了,他几乎是惊叫起来:“你是神术持有者?!” 这怎么可能? 就这么一个平民,这么一个看着穷困潦倒的家伙? 就连颇具威慑力的叶萤微扫过来的一眼,也没能让他平静。 莫咒苦的回答却浇灭了那股升腾的火焰:“神术是什么?”和问老师是什么时如出一辙的语气。 裘怜真放心了,神术持有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拥有神术,也不可能不知道神术是什么,他嗤笑一声,懒得回答,只柔和了嗓音,劝说老师:“老师,他是个不开窍的家伙,在他身上多费心力不值得。” 暗示着不要收莫咒苦为徒。 叶萤微听罢,露出了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真的在考虑放弃收弟子。 莫咒苦本来并不在乎,但看着裘怜真扬武耀威的神色,看着那副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吃亏。 代价他似乎已经给过了,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的。 如果他拒绝,这个人不收自己为弟子,那么代价要不要得回来是一件事,那个同年纪的家伙一定会高兴死。 他改变了主意:“好,我答应你。” 叶萤微极其自然地点头:“好,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也是我的弟子了。我是叶萤微,你的老师。” “什么?!”裘怜真气得想要跳脚,满脸不甘心,却不敢违背老师的选择,只能使劲瞪他。 莫咒苦心里舒服了点,他一边报上姓名,一边看着老师平静的脸,有种错觉——老师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改变心意。 是错觉吧?怎么可能呢,明明他最后才改变主意的,总不可能,老师本来就打算强行让他改变想法吧。 他甩甩头,将这些念头抛去。 叶萤微让两个弟子互相认识,心下却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提前准备的计划一二三破产了。 算了,说不定下次能用上。 养弟子大概是件有趣的事吧? 第7章 阳菊自认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命运的含义。 绝对会到来的自然状态无法避免,正如潮起潮落,不过是自然的一环,是注定发生的事实。 幸运的是,与人相关的未来却有操作的空间,人的选择会铸造不同的未来走向,如若提前得知了事情的结果,就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事在人为。 一直以来,她都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将自己所见的未来告知他人。那些人有些成功改变了未来,有些仍然沉沦其中,而她自始至终都超脱于外。 神赐予她窥探未来的能力,她仅仅是看见,并不直接干涉命运的走向,也不在意他人改变未来后的选择是否会重蹈覆辙。 曾经她将一切视作所当然,习惯了作壁上观,直到命运的镰刀突兀转了方向,对准了窥探未来的她自己。 她才发现想要偏离未来需要多么庞大的力量,想要躲开命运是多么困难的道路。 自从知道自己死期的那一天开始,阳菊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 祸水东引,将父亲等一众人的目光引向文巴拉城,一方面让他们派出人手调查系统所说的神明,帮助她确认对方底细,一方面人手空虚,对她的监管便松懈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她找了个借口独自休息,实际将周围所有人三天内的未来都查看了一遍。 如果是刺杀,这些人三天内的行动一定会有异样,即使是周围人间接接触到那个刺客,她也能抓住一丝线索。 使用神术需要体力支撑,作为视力残缺养在家族深处的小姐,阳菊的体力仅是一般人的程度。 频繁使用神术一定会让其他人看出不对,甚至招来父亲的注目。这才是她必须支开侍女们,让他们放松警惕的原因。 然而即使她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强撑着将所有能接触到的人的未来都查看了一遍,也没能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个没有效率的办法,她很快确定了这一点。 她还不清楚死亡为何到来,反复观看自己的未来也没有什么发现,只知道第三天的凌晨,她的生命戛然而止。 一味防范周围人没有用处,万一刺客从外界而来,她看到的这些一点办法也没有。 万一刺杀行动很早就已经开始,比如下毒,那么观看三天内的事情也不会有变化。 想到这里,当天夜晚,她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耗费了一点人情,求见了那位拥有绝对治愈能力的殿下,希望他能治愈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任何疾病和毒素。 那位殿下隔着帘子注视了她一会,轻笑了一声:“阁下身体一切健康,没有什么需要治疗的地方。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不通,希望你能回答我。” “殿下请说。”既是求人办事,有些面子功夫还是得做。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每日都查看自己的未来如何,如果会遇见什么糟糕的事,就提前规避,可你的反应,倒像是忽然碰见了束手无策的未来,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才来我这里求助。” ……她果然和这位殿下合不来。 第17章 阳菊遵守礼仪垂下眼,轻声细语:“如若时时刻刻看着自己的未来,难免会分不清现实,不知现在与未来哪一个才真正发生过。现下找殿下求助,也不过是想知道,是否能通过提前预防,稍微改变生病的未来罢了。” 这是谎话,可她确实也找不到由解释,为什么之前还好端端的未来,忽然有一天消失了。 她不可能提前宣告自己的死亡。 父亲他们如果知道这个消息,在救助无果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的遗体变成一种能够留存的术法,就像摆放在密室里的那些一样。 “是吗?” 殿下意味不明地笑笑,倒也没多说什么,话题回归正常,礼貌寒暄几句后,她便起身告辞。 在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那位殿下略显缥缈的声音轻慢地传到了耳边:“珍惜你的眼睛吧,难得有机会看见,可不要浪费了。” 阳菊顿时一僵,下意识想要摸摸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眼睛,却又在瞟见身后的侍女时作罢。 看来殿下说的一切健康,是真的一切健康,他已经知道眼睛恢复的事了,甚至说不定还猜到了她的未来。 她微微阖眼,扶上侍女的手慢慢迈步,与从前并无二致,另一只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掐进了掌心。 这位殿下向来随心所欲,不受拘束,会做出什么事根本无法揣测。如果他把眼睛的事情告诉父亲,父亲一定会逼问她原因。到那时,系统的事情可能瞒不住,她会死的事就更难瞒下去。 不行,这三天得多看看这位殿下的未来,防止他忽然发难,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阳菊本来如此想着,却没想到她根本无法窥见那位殿下的未来,闭眼看去,所有的景色都被朦胧环绕,看不清晰,像是被阻碍了一样。 能阻碍神术的只有神术,看来这位殿下做了不少功夫,并不允许他人窥探自己。 到了这地步,她不可能请求殿下不要告知父亲,她付不起那位需要的代价,所以只能换了目标,对准父亲的传信官以及父亲本人,以防皇宫那边投递来的消息。 这么一看,倒是真让她看到了点意料外的事情。 文巴拉地下城的事调查到现在,似乎只调查出有两股能量相撞的结果,有研究派的术士提出,可能是因为地下城中,有新生儿得到了神术,却没有及时被带出导致。 从这一点来看,父亲他们真的相信或许神明复活了,为了万中有一的可能性,他们对文巴拉城展开了地毯式搜查。刨除没有意义的地下城居民,地上的居民全部都用探查术一一核对,并找出去向。 提前逃走的不算,主要针对侥幸逃生的,看看是否有异常现象。 几番查找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去向不明的人——裘怜真。 从回溯法术呈现的画面来看,当时他已经快要死了,但却遇见了一个神秘人。 奇怪的是,无论什么术法都不能看清那个神秘人的长相,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关于那个人的所有都笼罩着奇怪的黑纱,看不清楚。 唯一知道的是,裘怜真遇见那个神秘人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不仅伤势痊愈,似乎力量波动还变强了不少。 这样的特征与多年前神明带来的奇迹一致。这几乎是个叫父亲他们欣喜若狂的发现。 可那位救下裘怜真的“神明”消失在晨光之中,什么术法都找不到他,也得不到消息。 有一位强行去定位的术士甚至瞎了双眼,即使治疗的术法治好他的眼球,也无法挽回他的视力。 但这并未让父亲他们死心,他们决定从唯一和神明有过接触的那个人下手,于是有了一张在全国范围内的通缉令。考虑到回溯术也能在死人身上运用,另一些人似乎还偷偷发布了悬赏令。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和阳菊无关了。她唯一感到困惑的是,父亲他们追寻的“神明”和系统所说的是同一个吗? 那位“神明”到底出于什么目的降临? 她真的可以相信祂吗? 得知自己的死期后,阳菊不是没有考虑过,干脆逃出这座自己待了十五年的牢笼,离开父亲手下,寻求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但说到底,比起还想要继续利用她的父亲,其他人才是更恨不得她死掉的人,离开牢笼得到的不只是自由,还有无力抵抗的危险。 她已经被这笼子困住了身心,根本无力飞出。强行飞走的下场,一定会比原来死得更彻底。 在这样焦躁又隐隐认命的情绪中,阳菊又做了很多布置。比如住进家里最安全防守最严密的房间里,比如要求每一道菜都要经过至少三次检验,并拒绝了多样的菜系,只吃固定的彼此没有毒害的菜,再比如更换了侍从们的排班,让他们无间断守护在四周。 在术法方面,所有防御、反击类的术法密密麻麻,从衣服到房间角落,全都刻满了。 各种各样她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全都去做了。 她还以身体原因谢绝了三天内的预知要求,誓死要将自己安稳放在这个安全的牢笼内,就这样,她迎来了命运的最后一夜。 这一晚过去,第三天到来,她就会死去。 等死的心情一点也不美妙,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太过清晰,像是个不停倒计时的钟表,告诉她所剩无几的未来。 睡不着,也不敢睡,害怕这一睡就再也不会醒来,也害怕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杀死。 第18章 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惶恐在这一夜到达了顶点,阳菊睁着眼,度过了这无比漫长又无比短暂的一晚。 第三天的阳光才触及窗台,她瞥见那道光芒,连一丝庆幸的念头都还没完全生出,心跳就骤然一顿。 血液像是忽然凝固,手脚动弹不得。 她徒然地伸手,想要呼唤外界的守卫,却在下一秒失去了能感知的一切。 躺在床上的少女呼吸渐止,房门外的喧嚣按照她原先计划的那样响起,可惜迟来的守卫救不回公主。 【我来迎接你了,阳菊小姐。】 系统的声音徘徊在脑海,阳菊再次拥有意识时,看见一个漂浮在云层上的影子。 她身处的空间非常奇妙,似圆非圆,似方非方,无数绚丽的光划过,又有无数奇怪的生物游荡。 这绝非现实能出现的奇景。 “我……死了吗?”少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景色,“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并非如此。】系统温声回答,【这里是梦境的缝隙,我的主人,你即将服侍的存在暂时居住于此。你的身体死去了一次,但意识还没有,我将你的意识与能力带来了这里。】 “是这样啊……”她忽然松了口气,没有给父亲留下神术,他大概会气到晕倒吧,可那样……真是太好了。 阳菊忍不住看向那道影子,小心翼翼:“那位大人就是?” 【正是如此,你在未来的画面中见过的。】系统仿佛知道她看过什么。 纤细的少年体型,白发金眸,周身环绕星海……曾经看不见的样貌宛如被擦去雾气,她忽然想起了那位神明的样子。 原来真的是祂。 她真的遇见了神明。 无可转圜的命运,被神明改变了。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绝望的命运,被拯救了。 这个世界再度迎来了一位神明。 阳菊直愣愣看了好一会,心头像是有重物消失,轻松了很多。 她顺从心意,虔诚俯首:“我愿意奉献一切,成为您的拥趸,成为您的利剑,成为您的盾牌,成为您的道路与基石。” 只希望您能更长久地、更专注地,注视我。 第8章 作为故事的创作者,符启曾经有过收徒的经验。 不过那并非教导弟子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主角或配角,仅仅是针对故事线的发展,曾经给出一点建议罢了。 也就是说,符启没有真正教导过主角该如何成长。 作为教导主角们的导师,叶萤微的设定上却是拥有教导弟子的经验的。 “所以这就产生了一个小问题。”符启手下的笔顿住,颇有些烦恼,“叶萤微到底会以什么方式训练他们,我也不清楚。” 他没有言出法随的能力,在还未晋升主神之前,也不能直接创造世界线,操控人物的行为。 因此,在选定角色后,他需要设定大致的路线,并在其中一步步引导,直至世界线与他笔下的故事脉络吻合,变成一个他喜欢的“故事”。 主神候选者——符启的爱好与能力,皆由这些故事而生。 目前故事刚刚演绎到主角与老师的相遇,仍然处在他设定的发展中,但若是后续出了岔子,就需要提前调整干涉了。 半透明的光屏刹那展开,系统兢兢业业的声音随之响起:【以下为三千世界中关于培养英雄式人物的可行性方法一览,附赠成长路线概况及未来路线选择预测,请您查阅。】 “还真可靠啊系统。” 符启瞥了眼密密麻麻的概况与各阶段成长图片,感慨一句,却伸手将光屏挥散,一手托腮,一手握笔,点了点膝盖上的本子。 “但这不能解决问题,叶萤微得用符合自己设定的方式训练他们。故事里的设定来说,不同导师的训练方式,能够体现导师的性格,比如看重心性的老师会设计一系列考验心性的测试,看重力量的老师则会注重力量训练。” 系统快速检索信息库,跟上对话节奏:【根据资料显示,存在特殊力量的世界中,力量训练与精神训练在人类的训练方式中占据54.62%。以这个世界的术士体系而言,这两种训练方式都是合的。】 “很正常,人类拥有肉/体与精神两种存在方式,无论怎么训练,提升自身力量都不为过。” 符启并不意外,耸耸肩,“但人设可是很重要的,即便是我,也不想违背人物的设定,强行改变他们该做的事情。如果叶萤微是个合格的老师,他应会在训练中加入自己的特性,或许这些训练都相似,可必须存在一点他自己的东西。” “这一点特性,才是他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我所不能预测,不能完全掌握的,就是这样的可能性。”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忧愁,“哎呀,万一这样的可能性让主角们死掉了,可就麻烦了。” 拯救世界的主人公在迈出第一步,踏上真正的冒险之前,就被老师意外弄死什么的,就实在……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算特别糟糕。 比起传统式的打怪升级,被信任的老师杀死后转生亡灵模式,开启复仇之路,或者直接走第二代的继承者路线都不错呀。 符启有些蠢蠢欲动,决定暂时将其纳入备选计划。 系统听完他的烦恼,沉默片刻,将早就产生的疑问抛出:【既然您并没有成为老师的把握,为什么还要主动担任这一职位?我可以为您效劳。】 第19章 倒不如说,作为系统,它才是更了解人类成长模式,能够给出合规划的那一个。在成为符启这位主神候选人的专属辅助系统前,它经历了大大小小的系统任务,其中不乏帮助他人锻炼成长的类型。 “别这么不遗余力推销自己嘛,我清楚你的能力。”符启神情轻松,拍拍旁边的云朵,“可你应该明白吧?” “没有一个故事创造者,会将故事完全交给主角自由发挥,他们必须在我的笔下起舞。” 所以才需要叶萤微,需要这样一个能够直接引导故事走向的人。 系统顿了顿,没有就宿主笑眯眯说出掌控欲极强的话作出任何反应,只是用白云形状的身体,绕了一圈,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已经解。 光怪陆离的梦境缝隙里,一朵白云扭成这个样也蛮不容易的。 符启被它那样子逗笑,正想再说两句,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 “配角们的进展如何了?” 系统没答话,晃了晃身体,展开了多角度光屏,将这两天的情况直接呈现出来。 符启看了一会,原本漫不经心的脸色褪去,眯起了笑眼:“居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向,那位负责人小姐很有想法嘛。” 系统不置可否。 阳菊作为被系统第一个选中的人物,除了目盲带来的身体限制,其余方面的素质都相当不错。 在亲眼见到神明后,她对为神明效力一事颇有觉悟,尤其在得知神明希望能够拯救世界后,更是动力十足,主动要求承担训导其他信徒的任务。 是的,其他信徒——阳菊是这样定义自己和剩下四人的身份的。 包括阳菊在内,他们都是由系统综合整体素质与条件后选出来的人。当然,选择条件中极为重要的一点是需要对符启宣誓效忠,无论真心如何,最后选出来的这五人,明面上都会服从符启以及系统下达的指示。至少在他们有能力反抗之前是如此。 这五人身份年龄能力各不相同,系统将他们带走时的状态也不同。有阳菊这样死后带走灵魂与能力的,有身受重伤险些死亡的,有久病缠身虚弱昏迷的,也有全须全尾意识清醒的。 无论哪一种,在见过符启一面,算是通过审核后,就统一被扔到了深山老林里。准确来说,是系统建造的暂居地里。 这个世界的法则限制下,灵魂体无法直接影响物质。也就是说,死了就很难做些什么了。 所以阳菊得到了一具可自行捏造的新的健康身体,而半死不活以及重病缠身的那些人,统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治疗。 是的,一定程度,仅仅是保持在不容易死掉的界限上,系统并没有像是符启那样直接完全治疗他们。 当初符启治疗他选择的主角们,是为了让他们尽快开启新的人生阶段,免得他想用些折腾人,咳,严苛的办法锻炼主角时不小心将人弄死。 而系统接受符启下派的任务是——将这些人培养成合格的、能够派上用场的配角。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它不会直接治疗好这些有求于神明的人类,而是在进行基础治疗后,告诉他们:【神明仅会对强烈的光芒投去一瞥。】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能展现自己的价值,一切恩赐都会消失。只有强者,才配更好地活下去。 对于这一说法,那五人毫无异议地接受了。 这并不让人意外,能通过筛选的人类不会连这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而在展现力量又敲打过这些人类后,作为甜枣,系统将符启赐予的种子派发下去,种植在他们的灵魂中。 这些种子名为技能树种子,是符启记录一个以游戏为主要构成的世界后得到的能力。 据说那个世界所有人都有不同的技能树,每个人都清楚知道能够选择什么样的方向,也知道方向的上限在哪里,有些人选择顺从技能树的安排,有些人则决心反抗,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发展出了各种有趣的国家。 符启表示在那里玩得很开心,收获的能力也颇为好用。 技能树种子一共有三种。 一种是根据其本身资质辅助成长的种子,也就是正常种子。 一种是强行植入不存在的天赋的种子,会因排斥反应吞噬掉原有的部分天赋,即为异常种子。 最后一种,是用极其苛刻的限制条件换取强大天赋的种子,名为罪之种子。 符启当初给莫咒苦的种子,就是最后一种——罪之种。而给裘怜真的力量,其实就是异常种子。为了不把世界忽然撑坏,这些能够随主人自身实力慢慢成长的技能树种子是最合适的。 种子们的成长全依赖其主人,即使是最少见的罪之种,如果不能好好利用,甚至会逊色于正常种子。 根据个人意愿与天资,最后这五个人中有三人得到了正常种子,有两人得到异常种子。 系统将技能树种子的使用方法与规则一一介绍完毕,向他们宣布了阶段性目标——努力成为神明的助力,就离开了。 当然,这是阳菊等人的视角,实际上系统转入了监控模式,暗中观察并记录配角们的成长,方便它在合适的时候出面进行指引与教导。 于是它清晰记录下了这五人此后一段时间的行动与规划。 作为未来视的神术持有者,尽管才十五岁,阳菊不仅能在一定程度上观测未来走向,也深谙这个国家贵族之间的暗潮汹涌。 第20章 她自认是五个人中最适合作为领导者的,这也是她主动要求承担训导者一职的原因。这份训导者的工作也是她提出的,工作内容非常简单,每日和其他人一同赞扬并感激神明赐予的力量,许诺将全身心奉献给神明。 简称,反复洗脑。 扯着神明的大旗,不管其他人心里怎么想,明面上都遵从了她的话,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做这个仪式。 随着时间流逝,微小的权力会累积成切实存在的威信。 足够的威信,才让话语有被倾听的价值。 终于,在觉得时机成熟的那一天,阳菊向自己的同伴们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们需要入侵这个国家的脊骨,才有可能为我们的神明献上助力!” 她目光灼灼,注视着四个同伴。 一个三十多岁浑身颓废气质的黑发男人,一个十七八岁满脸病容的长发少年,一个二十多岁相貌艳丽的灰发女人,一个十四五岁清秀腼腆的粉发男孩。 包括金发紫眸的阳菊自己,乍眼看去,似乎只是样貌还不错的人,没有强者应有的威慑力与压迫感。 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相处,阳菊一定不会对他们投以关注,更不会视他们为同伴。 但如今,阳菊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得到的力量,和他们需要走向的未来。 “你想说什么呢,大小姐?”男性沙哑磁性的声音传来。 颓废气质的男人第一个回应了她,语气不算认真。 其他人也作壁上观,站位距离较宽,举止间没有表现出多重视的态度,互相之间隐有戒备,很明显,短短几天的相处,不足以他们完全放下警惕,将彼此视作真正的同伴。 阳菊并不在意,她条清晰又不失简洁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根据她的经验,自身的力量是有限的,而权势的力量是无限的。 比起一个人单打独斗,或者五个人的小团体行动,不如分散开来,进入掌握国家命脉的各行各业,通过各种手段笼络或成立自己的势力,一点点侵吞这个国家的一切,直到彻底掌控话语权,就能为神明奉献更多力量。 听完这话,其余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如果能让那位神明满意,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 灰发女人撩了撩头发,语气慵懒随意:“大小姐,你怎么保证我们能够做到?明里暗里,上头的贵族大人们可不是好糊弄的。一旦我们的暗中行动被发现,被抓住拷问不过寻常,更糟糕的是,或许会牵连那位神明大人。到那时,我们可不一定能得到第二次的垂怜。嗯~或者说,我们这位神明,可算得上残酷呢。” 旁边的长发少年咳嗽了两声,温声反驳一句:“祂救下我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女人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颓废男人往后依靠在墙上,姿态松散,眼神却有一瞬犀利:“如果想要说服我们,至少得亮出点底牌吧,大小姐。” 粉发男孩个子不高,他迈着小步子凑了过来,抬头就是一副天真纯澈的模样,嘴角一抿,抿出个羞涩的笑,“如果、如果要让神明大人失望,不如现在就杀了你,防止万一?” 轻描淡写的话刚落,杀气一瞬自他周身弥散,刀锋般刺骨。 阳菊手心一紧,稳住了脚步,惊愕不已。 她并非没有直面过杀意的温室花朵,实际上不论身为神术持有者,还是手持未来视的术士,她所经历的暗杀行动不在少数,早已对普通的杀气习以为常。 即便如此,面前的杀意也不一般,仿佛浸入灵魂,让人止不住想要打颤。这般大年纪的男孩居然会有如此可怖的杀气,看来她还是小瞧了他们。 但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 她快速回神,挺直腰板,目光沉静:“如果我能给出足够的底牌,你们又能给我满意的答案吗?” “我可不需要让你满意。”灰发女人笑吟吟,“我只需要让我的神明满意。” “这话或许该我们来说,你要怎么让我们满意?”粉发男孩眨眨眼。 其他人显然同意这个说法,没有出声。 阳菊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这就是她需要打破的局面。 同为神明的信徒,等于知晓对方最大的秘密,这样的存在很危险,需要谨慎对待。虽然可以各自为政,可关键时刻,他们互相之间如果不能成为助力,就一定会是累赘。 曾经见过的无数个未来的选择教会了她这一点。 如果她想要最大限度发挥自己未来视的能力,就需要掌控这些人,就需要成为拧紧绳子的那一股力量! 她是未来视的持有者,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位阳菊阁下已经死了,同样的神术不会出现两次。光凭她口头诉说,光凭这一点,他们真的会服从她吗? 她不确定,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在没有见证未来的威力前,有多少人会相信她所创造的奇迹? 仿佛回到第一次使用未来视观测无尽选择的那一天,彷徨的无尽黑暗中,她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她能窥见命运的空隙,她能抓住必然的侥幸,她能带来更光辉的未来。 不能后退,不能软弱,也不能放弃! 阳菊深呼吸,吐出一口气,忽然把矛头对准一直懒懒散散的颓废男人:“你想知道我的底牌?” “嗯?算是吧。”对方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 第21章 “那么,”少女抬起浅紫色的眼眸,宛如剔透的紫晶石,“我将宣布你的未来。” “未来?” 男人像是想笑,还没做出动作,就听见她冷淡的声音,“一分钟内你将摔倒、撞上树,然后被雷击中,昏迷半天。” “现在的大小姐都这么喜欢开玩笑吗?” 颓废男人揉了揉头发,有些无奈似的,“我看起来确实没用,可也不至于到平地摔倒的程度。” 其他人或将信将疑,或嗤笑出声,或满目好奇。 “要是真的能看见他被雷击中,你的话倒不是不能听一听。”灰发女人说。 病弱的长发少年没说话,目光在阳菊与男人之间徘徊,显然也不太相信。 粉发男孩直接打了个哈欠:“一分钟还没到吗?我都有点不耐烦……” 仿佛一个慢动作,他瞪大了双眼,咽下后半句——不远处原本懒散站着的男人脚下一震,骤然出现了一处下陷空洞。 男人满脸惊讶,来不及多想,匆匆跨出,却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后方正是一颗树木。 来不及强行调整动作,他结结实实撞上了那颗树。 在场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男人,心头有一霎好似闪过少女的宣告。 只是一刹那。 “嘭——”耀目的闪电钻入树尖,蔓延而下,直直击中了男人。 一声求救都无,“咚”一声,他头发倒竖,浑身焦黑,倒下了。 “?!”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盘绕在男人头顶的一缕白烟,迟迟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一分钟内,真的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件。 不,不对,还是有一个人想到了的。 这个世界上并非没有人能做到这件事。事实上,那位阁下的存在一直如雷震耳。 正如她的死亡,也震惊了无数人。 可现在那个做出预言的人,与那位阁下是什么关系? “你能看见未来?”病弱长发少年皱眉,“预知未来的术法是神术,而唯一拥有这个神术的那个人早在一周前就已经死了。” “可你还活着。”他打量着阳菊,若有所思,“你和传说中那位的样貌也不一样,那位是黑发。每一种神术都不能继承,也不会出现两次——你到底是什么人?” “笨蛋啊你们,”粉发男孩倒是很快就明白了什么,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死者复生而已,神明大人什么都做得到。” 仿佛被这句话惊醒,另外两人目光一变。 “你……”灰发女人转过头,满面惊奇,看向了最开始说出未来的少女,“你是……” 金发少女神色平静,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个见面礼。 “我是未来视持有者。现在,能认真聊一聊我的计划了吗?” 第9章 在科罗塔国,没人会忽视一位未来视持有者的话语。 某种意义上,未来视这样的能力,堪比神明的视角。虽然神明的视角被赋予人类后,从无限制的窥探未来,变成了观测有限的一个月内的情况,但绝对算得上好用。 比起漫无目的地探寻正确的道路,神明指引下的路途自然更加方便。 在阳菊确切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后,她如愿得到了这个小团体中暂时的领导权。 是的,暂时。 人群总是盲目,且喜欢跟着头羊前进。在能力相差不大的团体里,要将暂时的领导权变为永恒,必须得到大多数人或最有话语权的那些人的拥护,这样即使剩下的人即使有意见也会表示服从,不敢直接翻脸。 目前这个五人小团体里,每个人都各自为政,不存在依附关系或信任关系,也就是说,话语权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 阳菊必须让至少两人站在她这一边,才能完全掌握这个小团体。 所幸时间还有很多,不缺能够收服人心的机会,不需要着急,也不需要做出逼迫站队的行动。 在那位拥有不死身的黑发颓废男人醒来后,她再次提出了要打入国家各行各业,暗地里蚕食掌握国家的想法。 这一次,没有人再当面反驳。 他们仅仅询问了关于未来的各种可能性,从参军参政经商,到混黑做灰色生意等等,每人一个月内的未来究竟如何行动才是最佳选择,他们询问了很多很多。 使用神术会对身体造成负担,阳菊曾经以为动用神术只需要体力,但这一次,在竭尽全力窥探五人的未来后,她发现神术的疲惫也可能是精神上的,体力损失不过是负担的其中一种罢了。 额角的抽痛一阵一阵,仿佛提醒着身体的极限。 为了不露怯,她自始至终都没把那丝精神上的疲倦显露出来,即使后背湿了一遍又一遍,藏在袖子里的手心攥出血印,她依旧挺直腰背,条清晰地将所见的未来一一阐述。 询问者们对她异常的状态恍若未觉,不断提问。 双方都清楚,这颇为难捱的询问何尝不是另一场考验?考验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考验他们到底能不能突破她的设想。 要将平等的关系变作不平等,立于他人之上,就要比比看这份耐力、信念与手段。 既然是考验,那就没有放弃与敷衍的道,不是吗? 漫长的一天过去,最终的胜者独留台上。 金发紫眸的少女神情平静,行使胜者的权力,向暂且屈服的同类们下达了第一道指令。 第22章 “我们都是抛弃过去,得到神明赐予的新生之人。”她扫过四个面上并无不满的同伴,语气认真,“因此,也该舍弃过去的名字与身份,换取新的名号,建立新的关系。” 阳菊这个名字在科罗塔国,即为未来视的象征。 如果继续沿用这个名字,将来会不会被有心人发现她曾经的身份,察觉她没有死亡的真相,甚至顺藤摸瓜找到神明的存在,都未可知。 尽管这是她那个一面都没有见过的母亲存在过的唯一证明,说是取自一种阳光下极为绚丽的花朵,但她对这个名字的留恋,还没有要到承担这种风险的程度。 她想这种程度的共识,在场其他人一定也有。如果是值得留恋的过去,就不会需要神明将他们带走。 果然,他们并没有提出异议。 甚至黑发颓废的男人挠挠头,径直给出了他的新名字,“那么,就叫我忘留吧。不死之身,望留世间,赐予我这样的能力,那位神明说不定还挺喜欢我。” 他并非绝对的不死,也有自己能力的局限性,但现在却不必多说。 忘留这一开口,其他人也照着他的形式,简单介绍了下自己所得到的能力,算是彼此间交个底,表示下合作的意愿。 长发少年咳了两声,说:“六生,叫我阿生就好,生生不息,草木蔓发。在下略知药,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六生能够操控植物,各种意义上的操控。 “非得这样取名字吗?”粉发男孩纠结了一会,鼓了鼓脸,“那么我就叫虚纸,嗯,我能够把东西折叠成纸片,再恢复原样。” “你们的名字还真有趣。”灰发女人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我是焚颜。千面万相,焚心之颜。” 焚颜的话一出,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之前两人说出的特征都不够明显,但千面万相这个形容,却能让人联想到科罗塔国那个被通缉几年大名鼎鼎的术士——无面杀手。 无面杀手不是真的没有脸,而是能够伪装成太多张脸,人们分辨不出来到底哪一张脸才是他真正的脸,因此干脆称呼他为无面。无面杀手最擅长的就是假扮他人的情人,在情深意浓的时候,将目标杀死,因此人人皆畏惧。 焚颜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能力是变化相貌,简直是明示自己曾经的身份。 但这身份究竟真的属于她,还是单纯拿来震慑他人,暂时还没有定论。 想到这里,他们不再看焚颜笑吟吟的表情,各自收回了视线。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还没说出自己的新名字——曾经大名鼎鼎的未来视持有者。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于她,尽管素不相识,但这位窥探未来的阁下到底会为自己选择怎样的名字,确实值得期待。 会狂妄、谨慎,还是会朴素、华丽? 无论如何,那包含了她选择的命运。 备受瞩目的紫眸少女深深呼吸,掷地有声:“窥伺未来,铭记现实。我是——司铭。” 系统展示的画面,落在司铭的表情上。每一处细微的面部动作,都透出她的郑重。 由此,这个以神明信徒为内部核心的组织建立了。 画面慢慢拉高,以俯瞰的视角,将五个人商议好第一阶段目标后四处分散的场景全数展现。 像是一群即将建立巢穴的蚁后,毫不犹豫地踏上未知的旅途。 符启看着这一幕,摸摸下巴,“稍微有点期待了。” 【您期待什么?】系统原以为对符启这样掌握人物发展方向的人来说,是很少会对笔下的角色抱有期待的。 符启好似看穿了它的想法,捏了一把云朵,像是有些不满:“我可不是那种不许孩子偏离预想的强硬父母啊,真打比方的话,我算得上喜欢放手让他们自由成长的那一类哦,当然是在我允许的范围内,啊,好像说得有点过分了,总之,我真心期待他们会做出什么,以及会发展出什么哦。” 配角们自行建立的组织……一个具有利用价值的组织,使用得好的话,不知道会能推动出什么样的剧情。 如果是个能写下来,写到故事中的情节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他瞥了眼主角那边的发展,“那边的发展似乎也还算顺利呢。” 系统卡顿了下似的,好一会才问:【您说老师的特点是根据角色的特点衍生出来的,您为叶萤微设置了怎样的特点呢?】 符启轻松地笑了笑,“普通算得上特点吗?” 【……】抱歉,鉴于您往日的评价标准,它很难相信这句话。 逞一时意气是不好的。 莫咒苦在这几天的苦难中终于彻底解了利尔爷爷当初告诫的这句话。 他为自己之前想要让裘怜真不爽而答应成为叶萤微的弟子感到后悔。 然而他马上因自己记得利尔爷爷说的下一句更难受了——为一时意气后悔也没用,必须承担后果。 “咳……”莫咒苦抹开嘴角的血痕,握紧了手中仅剩刀柄的武器,紧紧盯着眼前的异兽,不敢有片刻的分神。 分神的后果他已经充分品尝过了。 几乎无法蔽体的破碎衣物,腹部差点露出肠子的巨大伤口,深可见骨的腿伤,以及各种细碎的伤处……如果在地下,已经是足以被抛弃的严重伤势。 即使放在正常人身上,也是致命的情况,现在他还能勉强站住是因为大概是因为那个吧。 第23章 莫咒苦想起这几日间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恢复得越来越快的伤口、消耗殆尽又再度涌出的精力、逐渐敏锐的危机洞察……这一切,大概要归功于神明赐予他的那颗种子,以及这几日不眠不休与异兽的战斗。 这或许称不上战斗,只是单方面他的求生过程。 几天前,叶萤微收他作弟子后,询问过他和那个叫做裘怜真的家伙各自的特点和能力,说是要因材施教,帮助他们提升实力。 这对他来说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除了从神明那里得到的种子,他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一无所知。能够走出深山,也是从小养成的辨别风险的直觉发挥了作用。 他不确定这算不算一种能够被说出口的能力,尤其在他们离开前,他看见了树林中被地刺串起来的那些尸体。错落分布的尸体,每一个脸上都残留着惊愕。 在莫咒苦的印象里,这是生活在地上的被神眷顾的神眷者们才能做得到的事。 不,这里已经是地上了,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神眷者,能够做到这种事也不奇怪。 可神眷者原来也会如地下的他们一样,这样凄惨地死去吗?唯一不同的是,神眷者的尸体没有消失,仍然静静伫立在原地。而地下城的他们如果死去,大概就会被扔到那天所见的怪物口中吧。 莫咒苦尽量不去思考关于那个对他一度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的事,一旦想起来,他总会联想到更多东西,比如利尔爷爷的尸体被吃掉了,自己差点死去,遇见了奇怪的神明,以及现在什么都做不到的现实。 所以他又去想别的事,想是不是地上的人都是被神赐福的神眷者,每一个人都拥有这样轻易杀死别人的能力。 去往叶萤微的居住地的路上,他试探了下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得到了便宜师父极为平淡的回答。 “是我做的哦。” 他为自家师父的实力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打量了眼表情淡定的裘怜真,从他们的态度他中明白了另一件事。 神眷者的生命价值与地下城的人们在这一点上没有太大区别,即使被杀死,神明也不会因此动怒,降下惩罚。可在地下城流传的故事里,神眷者被神明垂爱才能生活在地上,不是吗? 莫咒苦自顾自摇头。 不,也许正如那位给他奇怪种子的神明所说,曾经的神明已经死去了,所以才无动于衷,现在的神眷者已经不再被那样庇佑。 可如果神明真的死去了,地下城的人们到底又犯了什么错,必须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呢? 这让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地下城的少年感到困惑。眼前所见的许多事物,都超乎了他的想象,也超出了他的认知。 正因如此,当老师询问他们各自的能力时,莫咒苦不敢轻易回答。就算利尔爷爷没有提醒过,他也本能地知道,不能随便暴露来自地下的身份。 地下之人都有罪过,唯有地上者被神垂怜。 万一暴露身份,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虽然他尚且不清楚是否有别的办法分辨出地下与地上的区别,毕竟乍眼看去,似乎没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他甚至因为裘怜真给他的感觉和地下的那些同龄人差不多,忽略了裘怜真神眷者的身份,做出了让神眷者不忿的举动。 要知道,这种事在地下几乎算得上死罪。 绝对不可以违抗地上的神眷者,这是大人们耳提面命的规则。 为什么现在没有惩罚呢?难道是因为他站在地上,所以也成了神眷者吗? 莫咒苦还是不明白,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需要一件一件弄清楚,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而是得回答老师的问题。 面对叶萤微的注视,他犹豫了半晌,还是选择尽量糊弄过去。 “我和他能做到的事差不多。”这是谎言,但谎言如果在未来变成真实,也就不算谎言。 叶萤微审视他一会,看得莫咒苦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才嗯了一声,像是打算相信他了。 但旁边的裘怜真立马不乐意了,他瞪着莫咒苦,目露怀疑:“就凭你?”似乎完全不相信这个破烂相的家伙真能赶上自己。 莫咒苦心知这不是容易圆的谎言,他不想轻易认输,地下城里输掉的人就会离死亡更近一步,地上的规则想来也是相似的。 可如果对面这家伙提出要比赛之类的,然后趁机杀死他的话,一切就完了。 无论如何,这世上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生命。 他没有赌上所有的决心,这一轮思想转过脑子,他无视裘怜真,转身冲着老师道歉:“对不起老师,我其实不清楚自己能力的上限在哪里,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这是个讨巧的说法,他避开了能力的具体情况,也没有踏入自证陷阱,顺便提出了能够获取自身信息的要求。 如果能够通过老师的手,旁敲侧击得知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体系,以及神眷者们的分类,他就能更加完美地混入地上的人中,不会被轻易发现身份了。 这样一箭双雕的想法,止步于叶萤微打量他几眼,饶有兴致地说会好好帮助他之后。 莫咒苦其实不明白自家老师到底知道了什么。 这个问题第二天就得到了答案。 叶萤微轻巧答应了他的要求,第二天就将他扔到了一个迷宫中。 第24章 在送走他之前,这位便宜老师站在迷宫一处入口,懒散依靠着墙壁,扫过来的视线却莫名锋利,掩藏在发丝下的眼睛仿佛将他彻底剖析,像是随口一说。 “你身上的那股力量,姑且算是还未完全成长的力量吧,打个比方的话,像是需要发芽的种子。但你自身并不具有催生它快速发芽生长的能力,因此才需要一点外力帮助,这个迷宫就是我为你准备的外力。” 莫咒苦一惊,继而浑身发凉。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的情况下,老师会对他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他下意识想要隐瞒那位奇怪神明的存在,想要将自己遇见的一切当做进伴随死亡的秘密,任何人都不打算告诉。 即便如此,这位老师却还是一口说出了他几乎最大的秘密,关于那颗种子。 为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出口了?是梦话吗? 他紧紧捂住嘴,心脏怦怦直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神明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逃走,或者认错,认错就不会死吗,还是说什么都不做,思考的间隙,碎音从嘴角溢出,“你,不,您,我……” “别那么震惊,你没说梦话,也没有提起。”叶萤微反倒一副没什么好奇怪的样子,打了个哈欠,“不过这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事情吧,你的力量和术士们不太一样。” 可裘怜真就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如果那家伙看出来他是地下的人,他一定会马上出手,这一点莫咒苦毫不怀疑。 能一眼看出这些的叶萤微,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谜团越来越多了,他这才意识到,他压根不明白这位老师为什么收他为弟子,之前说的由肯定不是真正的原因,到底什么代价能够支付这样的人帮助他? 正在混乱之际,便宜老师好像已经不耐烦解答这些,一把将他推入了迷宫之中。 “去吧,好好体验下外力带来的影响。”叶萤微语带笑意,鼓励似的叮嘱他,“记得,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啊。” 刹那被时时刻刻变幻的迷宫吞噬,莫咒苦一时之间没能解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下一秒他就陷入了苦战。 无数长相丑陋而奇特的怪物包围了他,带着残忍的目光,冲他露出恶心的涎水。叶萤微的声音在外面顺势响起,说这些生物是一种异兽,不杀死就会攻击他到死的那种。 所以他必须努力杀死这些异兽才能换取活下来的机会。 莫咒苦顾不得后悔自己认错老师,将性命交托他人,求生的本能催促他一心投入战斗,避开那些朝着致命处而来的利爪与巨口。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彻底的厮杀,一方为野兽,本能强大,力量速度占优势。另一方为人类,没有武器,不知自身能力,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中解脱,唯有智一点占据上风,甚至有时还会为智所累。 人类与野兽无法厮杀,唯有野兽与野兽才能战斗,所以人类需要变成野兽。 所有能够派上用场的部分都在发力,抓、挠、撕、咬、踢、踹……莫咒苦竭尽全力从兽群中逃脱,又陷入新的战斗,仿佛无穷无尽,没有终点。 疲惫不断侵袭,紧张充斥头颅,喘息的时间都弥足珍贵。 他甚至怀疑过,叶萤微是不是故意想要杀死他,才将他丢到这种地方。 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什么都没有帮到他,只有越来越重的伤势,与根本无法杀完的异兽。 一天后,莫咒苦受伤惨重,气力尽失,蜷缩在角落,无力攥着捡来的破碎爪片,无法抑制地开始回顾过往。 完全是被骗了。 那是个骗子。 真的太糟糕了,无论是那个说要做他老师的人,还是他自己。 可他不想死,他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活下去。 产生这个强烈想法的那一刻,他浑身一震,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 愈合得越来越快的伤口,快速恢复的体力,忽然听得到异兽响动的听力……他好像在进行一场——进化。 于生死边缘,莫咒苦终于知晓了叶萤微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努力活下去。 只要想要努力活下去,那颗种子就会回应他,帮助他。 所以才需要这些异兽,作为提升他的外力,作为催发种子的外力。 三天后,莫咒苦已经不再如最初狼狈,或者说,他对自己受伤的事并不如那时绝望。他清楚知道,自己每一次受伤都是为了活下去锻炼,每一次濒临死亡都是新的自我的增长。 尽管如此,莫咒苦还是不喜欢受伤,也不喜欢谜团。 偏偏自从到了地上后,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几乎是崭新的。 他还记得从昏迷中醒来后,第一眼望见天空的那种心情。 如同第一次见到刚刚出生的婴儿,好奇又惊讶,还有点悄然充盈的满足。 地下城的人见不到这般宽阔的天空,也不知道原来头顶的可以不是相似的灰暗石板,而是一望无际的蓝。 利尔爷爷曾经告诉他,他的眼睛颜色就是传说中天空的颜色。因这一点,不少向往天空的孩子们总是会来找他,给他塞点攒了好久的硬面包,眼巴巴瞧着他的眼睛,希望他不要频繁眨眼,让那种漂亮的蓝停留得更久一点。 可孩子们失去兴趣也很快,他们总会一边嚷嚷着天空一点也不好看,一边希望他能把硬面包还回来。 第25章 那时他们都以为所谓的天空不过如此了。 真正见到天空后,莫咒苦才发现爷爷也有说错的东西。这片天空的蓝与他眼睛的蓝不一样,比起他眼中不变的单调的颜色,真正的天空浩瀚而包容,仅仅注视着这片天空,就会有种灵魂都超脱躯壳,轻松飘忽的错觉。 他想告诉当初抱怨的那些孩子们,这才是天空。 但除了他以外,谁也见不到这样的天空了。他们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即使侥幸没有死,未来也会死在张开巨口的怪物嘴里。 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们受到这样的对待呢? 他不明白。 第10章 他不明白。 裘怜真咬牙切齿,怨念如不熄的火焰,一次又一次卷土重来,填充整颗心脏。 然而无论怨恨多深,愤怒多重,他依旧睁大自己藏青色的眼睛,努力搜寻着黑色雾气中隐藏的敌人。 倦怠与压力如山倾泻,沉沉坠在眼皮上,酸涩感一阵阵上涌。 他听见心底细微的回声,不断对他说,稍微闭上眼吧?他不能再继续这么看了,再看下去他的眼睛受不住,恶魔赐予了他新的力量,为什么不能使用那新的力量? 为什么非得强撑着精力,使用并不算强大的那双眼睛? 为什么? ——因为叶萤微不允许他使用。 是了,一切的答案,所有不甘与愤恨的源头,都是他那位新老师带来的。 原本见到叶萤微轻描淡写杀死众多追杀者,裘怜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足够可靠的老师。 他能够从强者手中学习到更多东西,也能够借此机会躲避追杀,有时间慢慢学习掌握恶魔赐予的那份力量。于他而言,老师这一职位,能够作为暂时的遮雨棚,也能作为成功的垫脚石,为他注定辉煌的未来添上一笔。 等到他真正强大起来,成为无可撼动的大人物,也不是不能再来回报一二。这是非常合的交易,也是贵族之中常见的师徒关系。 本该是这样的。 可那时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叶萤微与父亲请来的那些教导基础术法的那些老师们完全不同。 先是收下了莫咒苦作为弟子,让他和那样的平民成为了同门。 这非常奇怪。 裘怜真无法解叶萤微到底看上那个脏兮兮的平民哪一点,为什么硬要收那家伙为弟子,却看不上近在眼前的他。 甚至在他主动请求叶萤微收自己为弟子后,还故意用气势压迫他,给了他那样的下马威。 是的,裘怜真认定自己之前感受到的压迫感是叶萤微故意散发出来,为的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并提前种下屈服的种子。 形势压人,那时他差点真的放弃了。 但收下莫咒苦的时候,老师可没有那样对待那个平民! 凭什么要对那个看上去一点用处都没有的黄毛小子那么优待? 裘怜真一边暗暗瞪着那个跟在老师身边哈巴狗似的家伙,一边希望老师早日看清莫咒苦的真面目,最好将他赶紧扔到哪个山沟沟里,别再爬出来碍眼。 这一丝丝缠绕胸腔的不爽,在叶萤微询问过他们的能力,并将他们分别放到了不同的地方学习时,得到了些微的缓解。 因材施教,这真是个好词。 优秀的高贵的人,得到符合身份的教育。低等的卑贱的人,也得到适合身份的教育。 像是莫咒苦那样的平民,当然不能和他这样的贵族之子相提并论,更不应该接受同样的教育,学习同样的知识。 他会得到更高深玄妙的术法,那脏小子则学习些基础术法就好,这很合。 要知道即使是基础术法,对根本没有钱请老师的平民来说也算难得的恩惠了,莫咒苦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就该知足。 这份笃定的想法,在他接受老师所谓的教导前还没有发生变化。 叶萤微说这些训练方法都是依据他们的能力所设计的。 交代各自的能力时,裘怜真完全没有说出恶魔给予的能力的意思。以他身为贵族的见识,从未听说过哪一个术士能够拿走一种力量,换取一种新的更强大的力量。 即使是神术持有者,也做不到这样的事。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只是他见识还不够广,家族在真正有权势的贵族之中地位不高,所以才没有相应术士的信息渠道。 首都那群贵族个个都喜欢语焉不详,搞高深莫测那一套,如果真有一个能够置换能力的神术持有者,他们一定会把消息拦得死死的,绝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 这样堪比恶魔的力量,对任何术士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如果是他找到持有这个神术的人……想入非非时,那双金眸不期然进入了回忆,深深刻入大脑的恐惧与疼痛,仿佛同时被唤醒。 裘怜真打了个冷颤,快速把这个算得上冒犯的想法打消,一点痕迹都不敢留下,生怕某个好似能窥探心灵的恶魔听见什么细碎想法。 这实在是个让他愤懑的事实——他既渴望那样强大无匹的力量,也畏惧持有力量的那个存在。只是多看了一眼,就差点失去了眼睛,甚至某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肯定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他再次坚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再次单方面将那个存在的身份定为了吞噬欲望的恶魔。 不把这份意外得到的力量说出去,一方面是因为他想要保留一张底牌,另一方面,他不清楚暴露恶魔的存在后会不会受到惩罚。尽管恶魔根本没提对这件事要保密,也没有要求他不把其存在说出去,但设身处地思考,如果是他拥有那样的能力,绝不会希望别人随便泄露自己的行踪。 第26章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的未来已经被交易走了。如果真的惹怒那个行踪诡异的恶魔,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种种思虑下,裘怜真告诉叶萤微的能力仅仅是最基础的那些术法,以及天生的眼睛上的一点天赋罢了。 说实话,要在这位新老师面前有所隐瞒不是件简单的事。与莫咒苦不同,裘怜真从小接受术士教育,对术士的等级以及实力差距一清二楚,而托了过分敏锐的眼睛的福,从小他就更擅长观察细节,甚至能够模模糊糊察觉到其他人身上的气场。 气场是种玄妙的东西,真要说的话,裘怜真可能说不好。但他有时候看见叶萤微时,却无可抑制地有种恐惧感,尤其是想要有所隐瞒的情况下。 像是站在高山面前的一颗石子,被无形的气势压倒,除了袒露无疑的自身,什么都看不清晰。 他顶着只有自己能体会的压力,勉强没有露出异样,回答了老师的问题,说完还没等忐忑不安的心情彻底褪去,就听见对方似乎怀疑地“哦?”了一声。 裘怜真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手脚一下僵硬,只能挤出个笑,小声问,“怎么了吗?老师。” 不可能,不会的,他怎么会发现,他不应该会发现,这份力量只要不动用,就如同冬眠的蝉,只会安静地蛰伏在身体深处。 别担心,别想多了,他不断暗示自己,才有了点平静感。 下一秒,这份平静就被人一句话抓住,摔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你还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不打算跟我说吗?” 平淡的语气,毫无攻击性的动作,一点也不像是个质问,也没有逼迫的意思。 却让裘怜真硬生生吓出一头汗。 他几乎快要结巴了:“我……我、我只是,只是没想好怎么告诉您。” 与还在回答的嘴巴不同,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各种疑问怀疑焦躁填满了,他想不通叶萤微为什么会知道。 明明这是那位恶魔和他之前的秘密,谁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他能确信自己从没有说出口,也不可能有泄露的机会。 为了防止一些情报人员无意间把消息泄露出去,一个被请来教导贵族之子的术士曾经教过他一个术法,能够暗示对方不许说,或者在对方即将说出口的时候,施术者能够第一时间发现。裘怜真对自己施加了这个术法,因此他能确定,不是自己把这件事抖露出去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吗?他在话语之外表现出了什么吗? 还是说,叶萤微在很久之前就盯上了他,一直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使用那股力量,才知道这些的? 不,不对,他害怕那力量失控,根本没有完全使用出来,也不可能有人能看出来。 排除这个选项,也排除那种可能,许多猜测一晃而过,裘怜真忽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又极具可行性的选择。 只有两个存在知道他力量源头的情况下,不是他,就只剩下另一个怀疑对象,或者说当事人——那个目的不明的恶魔。 恶魔知道那之后他所有的事,甚至可能一直都在暗处偷窥他。 想到这里,好像一切都隐约能够合得上了。 为什么在他逃亡的必经之路上会出现这样一位从未听说过的强大术士? 为什么叶萤微说他已经得到了成为他弟子的代价? 为什么叶萤微知道只有恶魔和他才了解的事? 是了,是了!这一定都是恶魔安排好的! 这就是所谓的被卖出的未来?安排好的老师,安排好的路线,是他不再能自由选择未来的代价。 裘怜真发热的头脑骤然冷静下来,他如同拨开厚重迷雾后,终于看清事物真面目的旅人,顾不得汗津津的后背,忽视原本带来极强压迫感的气势。 他抬起头,直面这位神秘莫测的老师,一字一句:“老师,你是受人所托才来教我的,对吗?” 黑发的高大男人顿了顿,似乎有些惊讶,发丝下的眼神紧紧攫着他,像是不会让猎物逃走的捕猎者,“你问了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那种眼神下,裘怜真只觉得心脏又一次快速跳动起来了。 他压抑着想要深呼吸的冲动,再次追问,“你到底为什么收下我?” 他必须得到答案,虽然他心里已经肯定了七分,但剩下的三分支撑着他必须得出一个亲口说出的回答。 可即使亲口得出了答案又能怎样呢?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这样的行为或许没有意义。 他的未来切实卖给了那位恶魔,即使他想要反抗,也舍不得新得到的那股力量,更不可能还回去。 可下一秒不知从何而来的自尊又让他继续僵持着,等待着回答。 这一瞬间的任性之举,好似才真正与他十几岁的年纪吻合了。 叶萤微注视着便宜弟子好一会,直到看得他汗毛倒竖,脊背僵硬,才轻飘飘给出了回答:“因为这是我的……命运。” 是他从模糊的影子中诞生后,拥有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意识。 裘怜真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明显愣了下,好一会才傻乎乎开口:“什么意思?” 似乎看在他一头雾水的份上,这位老师耐心解释道:“我能够窥见命运,因此拥有了名为言灵的能力,也就是说,我所说所做的事,都是必然会发生的注定的事。你会成为我的弟子,也是其中的一环。” 第27章 这一大通和术士常识不同的话下来,砸得裘怜真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他只能抓住其中某个概念发问:“你,您是神术持有者?” 窥见既定的命运?这和原来在首都的那位阁下的能力很相似。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神术,但有相似的神术,所以这说法并非没有可能。 可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一个奇怪的高阶术士无凭无据说自己是神术持有者,还说自己能够窥探命运,怎么能够令人相信。 按照命中注定的说法来看,当初叶萤微要收下莫咒苦,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年纪长相,又是怎么回事?首都的那位阁下可是能够清晰看见未来走向的。 裘怜真下意识把问题抛了出去。 叶萤微的表情仍旧镇定:“这并不是窥探未来,更重要的是言灵,意思是,我所说的必然会发生,是既定的发展。” 是说,因为他说出自己在等弟子,所以莫咒苦才会出现吗? 先有了他说出的果,才会出现因? 裘怜真脑子都快转成浆糊,才勉强搞懂了他想表达的含义。 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这个说法,没等他继续追问,叶萤微却一把提溜起他的衣领,将他带到了一个遍布黑色雾气的森林前。 “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黑发男人口吻随意,“你得尽快开始训练了。我知道你还控制不了你不肯说的力量,所以这次训练中——你将不能动用那份力量。” 那口气自然得像是在宣判,裘怜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听见他说了下一句,“这个林子里全是擅于躲藏的异兽,借助自身的力量,努力活过七天,这就是你的训练目标。” “什么?!”贵族小少年忍不住惊叫出声,“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印象中的训练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些教导术法的老师大多会选个宽敞的场所,演示术法后,细细讲解其中的诀窍,再一遍遍纠正学生的错误。最极端的那些也不过抓了些异兽的幼崽,展示如何简单有力地杀死它们罢了。 根本不可能有人直接把学生扔到危险密布的雾林里,不仅什么武器防具都没有给,还要求他们活过七天! 再疯狂的术士都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学生,更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根本是谋杀! 他才不要被个疯子弄丢了性命! 他还有那么多抱负没实现,那么多该得到的没有拿到,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裘怜真猛地后退两步,转过身就想跑。 还没走到第三步,后脖一紧,就被人提了起来。 他想要挣扎,却直直对上了凑近的面庞,顿时一僵。 遮挡面貌的黑发近在咫尺,从那缝隙中,他隐约瞥见了金绿的异色眼瞳,冰冷却洞悉,仿佛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异色眼瞳……裘怜真睁大了眼睛,脑子里飘过许多传言。 异色眼瞳者通常都是非凡的术士。 他们也都会因强大的力量引来觊觎,带来家破人亡的结局。 没有一个异色眼瞳的术士能够长久生活在人前,他们总是隐姓埋名。 “这不是和你商量。” 他尚且在混乱,这位老师已经所当然告知了他结论,“这是通知。别担心,林子里有食物,足够活下来。” “不,我……” 反驳的话语还没说出,裘怜真的声音卡在了嗓子。 幽幽的金绿眼瞳注视着他,其主人声音低沉,再次重复了他的话语:“记住,你将不能动用那份力量。” 字字句句,侵入脑海,好似真的变成了笃定的事实。 裘怜真就这样被扔到了隐藏着异兽的雾林里。 刚刚一进入,他就想要出去,可不知道叶萤微做了什么,他出现的地点根本不是靠近森林的边缘,而是接近中心的位置。 从雾气的浓郁程度就能看出这一点。所有的雾林中心都是雾气最为浓重的地带,越往外雾气越淡。 而在这里的异兽,却是最弱小的那些。越往外,越强大。 裘怜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事,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能死在这里? 他铆足了劲,想要找到一条快速突破的道路,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眼睛的天赋派上用场,普通人难以分辨的雾气中的异兽,他却能隐约看见一点影子,找到它们的攻击轨迹,能在它们发动攻击之前就察觉,避开致命的伤势,并发动反击。 可他实在是能力不足,即使背下了那些术法的运用,本身的资质却不能支撑他多次使用,顶多使用两三个术法,身上的力量就已经消耗殆尽。 这一点裘怜真非常清楚。他是弱小到被家族都放弃的子嗣,本就没有什么厉害的能力,唯一值得看看的那双眼,也毫无攻击力。 原本他打算谨慎使用,可没想到雾气中的异兽多得超乎想象,如果不出手,他早就被撕成两半了。 裘怜真不得不藏在树丛中,睁大眼警惕四周,顾不上任何尊严与礼仪,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心为自己争取喘气的时间。 可在这短暂的片刻,他又忍不住思考。 为什么他会狼狈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他不得不承受这些痛苦,为什么他总是要被人一次又一次踩下去? 答案非常简单,或者说,早就出现在那里了。 ——他实在太弱了。 第28章 所以才会被家族抛弃,会被追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会被扔进这样的地方也无法逃走。 这一切都是因为弱小,因为无能,因为无力。 可是这不对。他应该有力量的。 裘怜真按了按心脏,他记得恶魔触碰这里时那种炽热的感觉,他知道身体里藏着足够毁灭一切的力量。 如果、如果他唤醒这力量,如果他能操控这力量……无论是林子中的异兽,还是叶萤微,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就不必委曲求全,不必狼狈求生,更不必舍弃尊严。 蠢蠢欲动的想法盖过了此前顾忌的风险,他沉下心神,将术法的波动凝成一股绳子,向身体内部探去,不断向下、向下,直至触及那团黑暗而混沌的力量。 这力量野蛮而疯狂,如同破坏的化身,一旦动用,造成的后果难以想象。 可此时此刻,裘怜真不想去管那些后果。 他憋得实在够久,已经不想再退后。 什么老师,什么训练,什么弟子,什么家族,他都不想管了! 力量的光球被触动,一圈一圈散出可怕的波动,回馈给其宿主。 裘怜真触碰着这力量,有些止不住的激动,他甚至能够想象到之后这片森林被夷为平地的景象,和那位讨厌的老师悔不当初的嘴脸。 这是多么令人心醉的力量,多么让人沉迷的力量,多么……嗯? 为什么停下了? 他不解地触碰那团力量,却没有得到之前那样好似开闸放水的回应,反而像是拨动了下一颗普通的圆球,溢出的力量波动像是假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诶? 裘怜真惊愕地连呼吸都快停了。 他下意识再次尝试触发力量,输入了更强烈的信念,力量球滚了两下,依旧无事发生。 怎么回事? 力量呢?他的力量呢?属于他的强大的力量呢? 裘怜真焦急地反复敲打它,额角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他却一点都没有注意。 半小时后,他不得不确认了事实——力量使用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 恶魔欺骗了他?不对,力量还在,只是用不了,等等,用不了? 便宜老师说了什么来着……“你将不能动用那份力量”。 是他! 裘怜真一瞬间确定了嫌疑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凭什么限制他的力量?!这是他的! 那个混蛋老师,误人子弟还不算,竟然还做出这种事! 他骂骂咧咧穿行在森林里,出去的想法愈发强烈了。 可等躲过一波异兽的攻击,强行冷静下来的大脑才发现了盲点。 等等。 叶萤微的话语成真了。 那么,他真的拥有那什么言灵? 第11章 叶萤微拥有言灵吗? 这是个好问题,一直在外观测的系统也想知道。 叶萤微是符启的影子,按照常规的复制法则来说,他拥有的能力该以符启为基础模板,符启拥有的能力他可能会拥有,符启没有的能力他也不会拥有。 正如之前所说,符启没有言出法随之类的能力,言灵却恰好在言出法随这类的能力之中。按道,叶萤微不该拥有言灵的能力。 可他确实好像只用一句话就封住了裘怜真的力量。 在旁人看来,几乎算得上是言灵力量的完美佐证。但系统不敢肯定。 系统不敢确定的重要原因,是它并不完全了解符启的世界级幻想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到底是完全参照模本,还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衍生,亦或者用别的能力以假乱真,都有可能。 系统决定多观察一会叶萤微的行为,收集更多数据再做判断。 当然,最简单的方法是去询问能力使用者,符启。没有人会比当事人更了解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设定,又设置了什么样的能力。 系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作为辅助系统,这种小事如果都无法自行判断,也太没用了。即使符启不会介意,它也会怀疑是否需要自我更新迭代。 在系统兢兢业业的监视下,一切正顺利发展着。 司铭率领的小团体在确定好各自的行动目标后,展开了第一轮潜入活动,欺诈、谎言、伪装、交易、兑换……尝试用不同的方式打入其中。 在发挥所长的情况下,第一轮潜入活动还算简单。 忘留去当了专门接取悬赏令、斩杀异兽的雇佣兵。焚颜杀死一位边缘小贵族后代替了他。虚纸作为行商开始四处旅行。司铭和六生搭档行动,伪装成大贵族的手下,负责收服有潜力的平民。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人的行动都避开了首都,选择在与首都没有直接关联的城市活动。 这是司铭特意叮嘱过的事。 首都是皇族的地盘,能人异士众多,即使他们都得到了神明赐予的力量,也没有不会被发现的把握。现在还需要韬光养晦,与其锋芒毕露,不如先沉下心从周边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等整个组织的力量足够强大,才有和首都那群人碰一碰的资格。 鉴于说这话的人不仅是未来视持有者,还是在首都生活了十年之久的那位阁下,其他人便没有多话,接受了建议。 相对的,这五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首都干涉力量较小的那些城市,或边缘或贫困或地位置不佳,无论哪种都不妨碍他们暗中壮大自身。 第29章 另一头,叶萤微和莫咒苦、裘怜真三人,则窝在远离城市与人群的野外,一同度过了为期七天的第一轮训练。 当然,真正训练的人只有莫咒苦和裘怜真,叶萤微只负责每天到两人的训练地外晃一圈,确定人还没死,并随手为他们补充一点食物。看着像是个彻底的甩手掌柜,完全不顾弟子死活的那种。 身处磨难的两个弟子勉强活过七天后,都积攒了一肚子怒火,是恨不得拽住老师的衣服,欺师灭祖的那种怒火。 偏偏叶萤微像是察觉到他们俩的心思,把人从训练场地捞出来后,一句话都不给说,径直塞进了临时搭建的木屋里。 好不容易缓过神的两人遍体鳞伤,眼底冒火,刚刚张嘴想说点什么,就脆利落地一人来了一瓶颜色奇怪的药剂。 悬殊力量之下,他们反抗无能,只能咕嘟咕嘟喝下去。 那药剂的味道与它的颜色一样诡异,喝下去的瞬间,不论是从前吃香喝辣、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还是早已习惯地下枯燥饮食,并无口腹之欲的贫苦少年,两人的表情都扭曲了。 随着药剂下咽,少年们眼神里的震惊慢慢逐渐变成了空茫,像是难以置信世界上竟有如此难喝的东西,又在喝完的瞬间神魂飞散,把脑子里储藏的各种想法都冲了个干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堪称一键变蠢。 大脑放空的一小时过后,他们彻底清醒,才发现身上所有的伤都已经愈合了大半。至少不会是原来那种躺在地上,眼睛一闭就能进坟墓的状况了。 两人都为这神奇的药剂感到惊奇。 莫咒苦自不必说,他本就对地上的一切不甚了解,心底隐秘的好奇总是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寻求满足。他对从未见过的药剂也只是好奇居多,少许惊叹,并对叶萤微的印象稍微回升了一点。 他不知道恢复药剂珍贵不珍贵,也不知道其价值多少。但这位老师却是除了利尔爷爷外,第一个关心他身体的人。 只凭这一点,对于来自地下城的少年来说,已经算得上好人。他觉得这个老师好像也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糟糕。 裘怜真却是近乎惊愕,还多了一分畏惧。 恢复药剂很常见,至少对贵族们来说不算贵重,至于平民们买不买得起,贵族少爷就不会多关注了。即便如此,一小时内就恢复到这种程度,绝非普通的恢复药剂能够做到的事。 药剂的水平也同术士水平一样,分了低中高三阶。越高阶的药剂效果越好,数量越稀少,也越昂贵。 以裘怜真的家族的权势,能够拥有的高阶药剂也仅有个位数。再多就买不起,也没有渠道能够买。 叶萤微给他们灌下去的这两瓶难喝至极的药剂,效果介于中高阶之间,却不是他曾经见过的任何颜色。如果这不是叶萤微胡乱混出来的,那么有可能这是他自己制作的药剂,毕竟自然派系的术士本就喜欢鼓捣药剂。 这么一来,除了本身实力强大,这位便宜老师居然还可能是个药剂师。 裘怜真的脸色变得不太好。 一方面,他不太想得罪一个药剂师,尤其是一个会做治疗类型药剂的药剂师。另一方面,因小时候生病吃药的经历,他对药剂师普遍印象不好,能避则避,不想接近。 更何况现在疑似药剂师的人还是他名义上的老师,比他强大得多,能够随手将他扔进出不来的雾林里生不如死。 他也完全不想一不小心就被当做药剂师的试验品,被迫吃下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剂。 从几天前就产生的隐约后悔变得更突出了。 当初他做决定真的太轻率了些,就算是被追杀,也不该病急乱投医,选了这么一个不好相处的老师。 不想继续想下去,再往深处想又会追溯到被家族抛下的源头。 裘怜真转移视线,大致扫了一遍这个普通的木屋,从寥寥无几的摆设与浅薄的灰尘中判断,这里只是个临时居所,不是叶萤微的真正驻地。 这倒也不奇怪。虽然没能看清叶萤微的脸,但他上次看清了对方身上的装饰品,从脖颈到锁骨一圈圈缠绕垂落的锁链状的项链。外形先不论,但从精巧程度与材质来说,那应该算是蛮贵重的东西。 拥有那么贵重饰品的叶萤微,当然不可能住在这种穷酸落魄的地方。 裘怜真想着,视线转来转去很快没了兴致。毕竟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几样东西,还都是破烂货没什么新奇,想追问罪责的当事人他的老师又不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百无聊赖下,他看向了这里仅有的另一个活物——莫咒苦。 莫咒苦也在打量屋子里的东西,但与无聊到快发霉的他不同,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完全没有见过东西的样子,总是眼睛发亮,挨着那些个家具与摆设,一副想摸摸碰碰,又畏首畏尾不敢乱动的样子。 裘怜真看着那模样,顿觉鄙夷。 到底是哪座山下来的野蛮人,怎么一点见识都没有似的,这点东西也值得大惊小怪。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生气,叶萤微偏偏收下了那样的家伙作为弟子,这不是在丢他这个先被收下的弟子的脸吗?将来要是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裘怜真居然有个像是垃圾堆里出来的同门,岂不是会笑掉大牙。 简直是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要是能有个什么办法,让这家伙早点死掉就好了。 第30章 莫咒苦说过自己是孤身一人,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朋友。这种事并不稀奇,近年因各种意外流离失所的人不少,听说异兽的无端攻击在其中占据了很大原因,剩下的则是天灾人祸导致的。 裘怜真并不在意这平民到底为什么失去了家人,这并不重要。硬要说的话他自己也算是孤身一人了,当然,他和这个落魄家伙的处境不一样,他仍然比这个普通平民高贵许多,拥有的知识与见识的事物也不是一个层级的。他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他在意的点是,莫咒苦没有家人,如果不小心死了,就没有其他人会知道莫咒苦曾经是他的同门了。 即使老师也是知情人,但一个死人又有什么说头,何况还是个平民,不会有人追寻他的来历,也不会有人在意他做过什么事,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抱负。 只要能在莫咒苦接触更多人之前,杀死他,那么这一人生污点就不会存在,将来也不会被人有机会拿来嘲笑他。 裘怜真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注视莫咒苦的眼神不知不觉暗含杀意。 这样的视线下稍微敏感的人都会察觉不对,更别说是在地下城长大需要时刻小心发疯大人的小孩了。 莫咒苦面皮紧绷,猛一回头,对上了贵族少爷的眼神。 海蓝色眼眸对上藏青色眼眸,在不算明亮的小屋内,看着颜色上竟然还挺相似。只是一人满眼警惕,另一人悄然杀心,让人又能清晰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你想说什么?”略微沙哑的嗓音,大概是过去一周不怎么说话导致的。莫咒苦习惯了安静,多数时候他在地下城也没有能够交流的伙伴,来到地面上这一点似乎也没有改变。 相较之下,喜欢自己碎碎念的裘怜真说话就流畅许多。 自持身份的贵族少爷抬高下巴,作出惯有的傲慢表情,拿捏贵族喜欢的轻缓腔调,说:“看你这样子,这七天受了不少苦,这点程度的训练都撑不住的话,还是尽早看清自己的能力,别继续浪费老师时间为好。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为你介绍适合你的工作。” 莫咒苦此刻的样子与衣衫褴褛一词毫无分别。 在迷宫里的七天,斑驳的血迹干了又湿,将偏灰的衣服都染成了一块块的黑。加上乱蓬蓬的黄发,脏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与干瘦矮小的身形,确实会让人怀疑这人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苦楚,才会变得如此潦倒。 只是一句句看似劝说与帮助的话语,尽是绵里藏针的心思。 倘若莫咒苦是个天真纯良的,这会不说羞愧难当,也不会忍不住自我怀疑,萌生退意。 但他没有。 脏兮兮像是黄毛流浪狗的少年,用平静的视线上下扫视了一眼傲慢的贵族少爷,语气也淡定:“你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好,你也打算去做合适你的工作吗?” “什么?!”裘怜真想要反驳,下一秒他才注意到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原本干净的衬衣东一块泥土,西一把异兽血。下摆处更是凄惨,直接被撕裂成流苏状。裤腿裂开好几处,露出青青紫紫的皮肤,有的还在渗血。靴子少了一只,袜子也没了。原先柔软的黑发中间毛躁成一绺一绺,间或夹杂了几根草叶或泥块。 比起皮肤苍白身形瘦小的莫咒苦,皮肤光滑白皙的裘怜真才更像是突遭大难,狠狠被磋磨过一顿的那个。 裘怜真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恶狠狠地瞪着讨人嫌的同门,不再用贵族腔调,直白地吐出恶语:“你那是什么眼神?凭你也配同情我?你这种身份的家伙,要不是老师怜悯你,你以为你有资格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吗?” “你也不过是受老师怜悯,你和我没什么不同。”莫咒苦一句话就反驳了回去。 在他们离开那片森林前,他曾听见裘怜真拐弯抹角询问老师,万一后续的追杀者找到他们怎么办。当时叶萤微不甚在意地表示他们追不上来,即使能够追上来也会被他杀死。裘怜真当即露出了又感激又隐隐畏惧的表情。 而从之后他们的相处中,莫咒苦也很快拼凑出了事实——裘怜真是为了躲避追杀,才会拜叶萤微为师的。 如果没有叶萤微,裘怜真早就死在那片森林里了。 不过莫咒苦还是清楚他们之间的不同。裘怜真本就是地上的人,而他来自地下,这一根本性的不同决定了他们所想的不同。 只是在争吵的时候,这种事实完全不必多说。 如利尔爷爷所说,有时争吵只是一方凭借更加完善自洽的逻辑将另一方辩倒的竞争罢了,其中话语的正确性与可信性,只有说话人才知道。 然而这句话完全戳中了小少爷的痛脚,瞬间点燃了他隐而不发的愤怒与不甘。 裘怜真冷笑道:“像你这样只配和家畜共存的下贱人,还不配和我相提并论。以你的训练强度,不过区区七天时间就能被折磨成这样,大概能和刚刚出生的婴儿比一比力量。哦不对,要论起死皮赖脸,扒着老师不放的毅力,你倒是世所罕见,值得称道。老师也真是过于好奇了些,竟喜欢收集这种奇人异物。依我看,还是养只狗好,起码狗认得清人的身份等级,不会连谁是主子、谁更有能力都不清楚。” 一通话将贵族的巧舌如簧与笑里藏刀展现得淋漓尽致,莫咒苦没有他这般利索的嘴皮子功夫,也没有他那么丰富的词库与形容。 第31章 但他不是憋不出话直到被噎死的人,相反,他最擅长切中要害,一击得胜。 听完这一长串指桑骂槐的话,他的表情也沉了下来,莫咒苦不喜欢听到等级阶级之类的话,在地下的那些年他听得够多,也一直和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地遵守这些规则。可规则什么都没有带来,爷爷死了,他也差点死了。 来到地上,还要被同龄人,不断强调这一切,似乎又要在他身上再加上一层枷锁,让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广袤无垠的天空。 他倒是更想问问,凭什么? 凭什么总要他低头,总是他们接受? 无声息的怒火在胸膛静静燃烧,莫咒苦学着小少爷的轻蔑语气,积蓄力量,发了个大招,“你在嫉妒我吗?” 裘怜真像是被人蒙头砸了一锤,懵了一下:“你……” 见到贵族少爷骤然瞪大的眼睛,莫咒苦不紧不慢,又补了一刀:“你说来说去,不过是嫉妒老师主动收下我,却对你没有任何偏爱,不是吗?” “呵,”这一句后裘怜真马上反应过来,他才不愿意就这么输给这低贱的平民,“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嫉妒你那种低等的训练吗?” “看你的伤势,你的训练也不是多好。”莫咒苦不清楚正常的训练是什么样的,他也没有经历过其他训练,没有对比的对象,只能从客观角度反驳回去。 “你懂什么?”裘怜真冷哼一声,“老师看重我才会给我安排更好的训练,和你所经历的那种低级程度完全不同。” 仅从外表及受伤程度,莫咒苦确实看不出来,裘怜真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训练。毕竟两人都恢复了大半,也都没显露出疲态,除了破损度上升许多的衣服,面上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但他不觉得裘怜真经历的一定比他艰难。 假设裘怜真也拥有和他一样的恢复能力,在这七天内不断经历恢复与受伤,那么衣服也该破得不成样子,就像他一样。 可裘怜真的衣服整体依旧比他完好,这或许能够说明,裘怜真的训练强度不比他强太多,起码在攻击性方面是这样。 因此他话说得自然,“我的训练你通过不了。” “你!”笃定过头的语气实在让人恼怒,裘怜真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不想再继续无意义的对话,身上骤然散发出强烈的术法波动。 那是攻击的前兆。 与异兽战斗了七天,莫咒苦对这样的攻击前摇已经熟悉到变成了本能。 他下意识拔出了旁边墙上的刀刃,握紧刀把,对准了敌人。激烈起来的心跳慢慢被忽视,他目光专注而冷酷,已然是名合格的猎杀者。 裘怜真看出这小子可能有两下子,但那又如何? 难不成他会输给这么一个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卑微平民吗? 这个时候还不跪下求绕,本就是找死,他为什么不满足他? 狭小的木屋内,两人相对而立,下颌都绷得紧紧的,死死注视着对方,仿佛一山不容二虎的两只野兽。 战斗一触即发,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味,只差一个点爆的瞬间。 然而下一秒,这点子火星就被强行摁灭了。 “嗯?” 只一声就表明了身份,压根不用多说,对这人怨念满满的两人马上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纷纷转头。 “老师!” “……老师。” 叶萤微还是穿着那身宽大的斗篷,也不知道到底是有独特的爱好,还是长相见不得人,一刻都不愿意露出全身。 他慢慢走进来时,长长的斗篷便随着动作飘荡,看着有种微妙的散漫感。 “你们好像在说很有趣的事。”叶萤微略微扫了眼两人,重点在莫咒苦拿着的刀和裘怜真背在身后的双手上扫过,“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要切磋一场吗?” 裘怜真还摸不清这位老师的心思。 和其他人不同,至今为止,叶萤微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喜怒,做任何事的时候态度都差不多。如果态度与反应有差异,就能顺势推测出喜好与禁忌,然后对症下药。 可惜一方面相处时间还不够,彼此了解不多,另一方面叶萤微的多数表情都藏在斗篷里,很难分辨。 这份捉摸不透让他不敢随便回答,担心一不小心就步了那些追杀者的后路。 实话实说还是掩盖过去,这是一个需要慎重思考的问题。 裘怜真闭嘴思考的时候,莫咒苦也陷入了思绪。 他倒是想直白告知老师情况,毕竟这事起因不在他,是裘怜真主动挑衅。但如果真的这么说了,老师会不会真的让他们比试一场就不确定了。 他不害怕裘怜真,却不想在没有摸清底细的时候贸然出手。 这个时候他从头脑发热的状态中清醒,才意识到,裘怜真衣衫比他整洁完好还有另一种可能——对方比他强。 事情如果真的发展到要战斗的那一步,裘怜真极有可能对他下杀手,从刚刚的杀气就不难看出这一点。 即使没有到杀死的程度,按照他们同门的相处时间来看,以后彼此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讨厌不得安宁的生活,可现在进退两难。 叶萤微作壁上观,一眼就明白两个弟子都因各自的顾忌或不敢出声,或不愿说话。 小木屋内因此上演了戏剧性的一幕——刚刚还要打起来的两个少年,此刻齐齐沉默,都有了偃旗息鼓的想法。 第32章 这是个不错的乐子,让这一周枯燥无趣的生活多了点能咀嚼的滋味,放在平时,叶萤微或许会随意揭过这一茬,不再多说。 但今天他心头冒出了另一个点子。 黑发男人双手一抓,将矮小的两个弟子拢在手掌下,仿佛感受不到两人同时的颤抖与僵硬。 他若有所思地俯身,语气带了点期待,对弟子们说:“既然你们都不服气对方经历的训练,那么从今天开始,就交换体验一下对方经历的那一周吧?” 叶萤微认为这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感同身受,才能增加彼此的感情——新买的那本《如何做个优秀的老师》是这么说的。 第12章 老师的旨意不可违背,好吧,其实是没有能力违背。 两人还是一句反抗都没说出,被打包塞入了对方曾苦战一周的地方。 莫咒苦进入雾气笼罩的森林后,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错处——他小看了裘怜真。 森林最中心的异兽也比迷宫中少许多,也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道路,只需要朝着雾气一点点稀薄的方向前进就好。 但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这些异兽都极其狡猾,仗着能够隐入雾中的特殊能力,往往过攻击一次转身就逃,完全不给他留下反击的时间,还平白浪费了不少体力。 雾气中视力的作用大幅度下降,莫咒苦并没有能够穿透雾气找到它们本体的眼睛,只能凭借细微的感知去捕捉它们的动向,再做出反应。即便如此,身体与反应之间相差的那短暂一秒,也足够灵敏的异兽逃走了。 进来半天的时间,他一次没能和异兽战斗到最后,每次都被逃走不说,还挂了一身彩。 到后来他也试过以自身为诱饵,设下陷阱,再杀死异兽。可这样用处不大,即使杀死一只两只,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还藏在雾气之中虎视眈眈,他依旧会受到时不时的骚扰式的攻击。 打不到、抓不完、杀不尽,还得忍受在茫茫雾气中前进时的孤独感,而这样的日子至少还得撑过七天。 层层叠叠堆积的精神压力比体力消耗的压力更重,感受到的一切都化作沉甸甸的山压在心头,让前进的步伐都缓慢许多。 依靠在树边休息时,莫咒苦不禁检讨自己的以貌取人。 能够在这样的地方撑过七天,没有变成一点就爆的脾气已经算有涵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裘怜真总是臭着一张脸,好似对谁都看不起了。等他七天之后再出来,说不定心情更差。 同时,他搞清楚了为什么裘怜真的衣服比他完好许多。 这里异兽的攻击密集,攻击速度较快,但杀伤力不如迷宫那边的异兽,避开致命处的话就不容易死。 估计裘怜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才熬过了这七天的痛苦。那位喜欢那鼻孔看人的家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只会说大话,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小觑。 下次见面,他不会再轻视对方。 但他也不是能被轻视的人。 莫咒苦握紧拳,沉下心神,似乎能够听见心脏蓬勃的跳动,看见力量在这一声声规律的音律中慢慢流到四肢百骸,直至紧绷的精神都舒服许多。 之前的七天生死战斗中,他逐渐掌握了催生那颗种子的秘诀,也知道种子会如何回应他。 当他的信念或想法强烈到一定程度,种子就会长出幼嫩的枝丫,给予他想要的力量。无论是强大的恢复力、锤碎巨石的力气,亦或者……能够分辨出雾气中袭来的攻击的听力。 耳朵微微一动,莫咒苦骤然睁眼。 随即,一拳打向了从背后而来的那只异兽! 在它惊愕的目光中,拳头穿透它的心脏,打出一地细碎的血肉。 等他收回拳头,那只异兽才软软倒下,眼底透着人性化的震惊与茫然。 它大概没想到这个人类忽然变得如此强大,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死亡。 但莫咒苦清楚。 “你们杀不了我。”海蓝色眼眸的少年嘴角翘起,环视了一圈雾气里隐藏的异兽们。 他知道它们就在那里看着他,看着这短短一瞬间的死亡。 周围隐约传来的叫声既恐惧,又愤恨。 它们怨恨他,它们也害怕他。 因为它们的同类毫无抵抗力地死了,死在了他手下。 这一刻,莫咒苦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自我的成长,以及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轻松。 他忍不住想起那位赐予他力量的神明。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想起祂,或许只是下意识的想法,毕竟他这些天时不时会想起祂,想起过去。 可时间不容许他细想。 下轮的攻击接踵而来,又密又快,不断冲着致命处攻来。 大概是因为那句话激怒了它们,异兽们疯狂想要杀死挑衅的人类,但他不觉得后悔,沉下精神全身心投入其中。 躲避、攻击、接下、反击……等出去之后,他会变得更强吧,变强之后就能更好地活下来了。 莫咒苦不由得期待起来。 未来似乎一步步变得清晰。 等出去之后……他一定要宰了那个低贱的家伙! 裘怜真心底忿忿,眼睛瞪出红血丝,脚下动作不停,又闪过了几只异兽的攻击,才反手一刀刺了过去。 直接把那异兽的头颅捅穿,血液溅了自己一脸。 第33章 他没空在意这一点,抹都没有抹,身形一转,满脸血水继续砍向下一只异兽。 光看那利索的动作,完全看不出他心底正咕噜咕噜冒着火。 那该死的平民欺骗了他,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低等级的训练场地,而是一不小心就会死的异兽迷宫! 这时裘怜真倒是完全没想过,根本不是莫咒苦说过他所经历的是低等级的训练,而是他单方面认定以莫咒苦的能力,只能去低等级的训练。 因为没把莫咒苦的训练放在心上,进入迷宫时他甚至还有空思考,这个时候莫咒苦是不是已经葬身兽口,之后都没有机会再出来碍眼了。就算老师把人带出来了,以莫咒苦的能力,全须全尾走出来都不容易,即使勉强活下来估计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到时候也不用他出手,那个本会成为污点的家伙会自己死去。 很快,他就能过上原本设想的生活了。 这个想法实在过于美妙,裘怜真心情难得愉快起来,对周遭的环境变化都不以为意。 不过是个被施加了变化通道术法的迷宫,最多其中还放了几只低等级的异兽作为考验,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不知道莫咒苦那个废物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受那么重的伤。 怕不是一见到异兽就吓得屁滚尿流,打都不敢打,这才被低级异兽连啃带咬,变成那么一副寒酸样。 他边想,边漫不经心走到转角,想着待会随便扔个术法出去,把异兽杀死就行了,没必要搞得那么血腥,一点也不优雅。 然后在抬头的瞬间,差点腿软。 这、这……怎么、怎么会?! 裘怜真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扔错了地方,不然面前这些异兽,怎么会是这个等级,怎么会有这么多? 那一刻他下意识想要回头,但马上自尊心就按下了这个动作。 回头?怎么能够回头,莫咒苦都能坚持七天的地方,他连一天都受不了?怎么可能! 裘怜真硬着头皮,迎上了车轮战似的一波波袭来的异兽们。 在两方接触的一刹那,雾林中锻炼的经验提醒了他,这些异兽远比想象中要强大。 强大到他惊愕于莫咒苦居然能在对方手下活下来,真的撑到了七天后。 不,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有安全区,或者设置了专门的武器,不然解释不了莫咒苦能够安稳待这么久。 裘怜真将莫咒苦全凭自己的力量撑下去的可能性否决,转而认为只要在迷宫里找到安全区就能轻松下来。 他撑着这一口气,竭力杀死了一波又一波的异兽,缓慢前进。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找到了食物、水,找到了能够使用的武器,也找到了更多无法对付的异兽,却迟迟没能找到所谓的安全区,所谓的保护场所。 就连休息都要使用隐蔽气息的术法,藏在异兽的尸体里才能暂时睡去。 腥臭作呕的尸体,居然成了唯一能够保护他的地方,这让心高气傲的贵族少爷有些自尊心受损。 但他向来善于转移矛盾,他想起了另一个应经历过这一切的人。 于是马上意识到不对——莫咒苦不可能学过隐蔽气息的术法。 会这种术法的术士非常少,父亲也是偶然才碰见一个并邀请对方来教导下一代的。 在没有隐蔽术法的情况下,面对这么多强大的异兽,莫咒苦到底要怎么休息? 总不可能他不眠不休战斗了七天,一刻都没有停留吧? 裘怜真不信,他觉得莫咒苦一定耍了什么花招。比如一进入迷宫就偷偷逃出去,直到最后一天才躲进来,又比如之前的迷宫根本没有这么多异兽,是老师为了增加给他的难度,才放了这么多异兽进来。 对,肯定是增加难度了。因为他和莫咒苦那小子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当然不能使用完全一样的迷宫。 他找到了源头,自顾自开始推卸责任。 无论如何,这都是莫咒苦的错! 如果不是他多嘴,老师怎么会想到给他增加难度,还让他进入迷宫里? 说不定老师原本的打算是之后按照正常的教导顺序来,就像之前在家里那些教导他们的老师一样,不会再来这一套了。 裘怜真越想越觉得对,顿时心头火起,下手都不稳了。 发现这一点的瞬间,他立马收敛心神,不敢乱想。 在雾气森林的七天里,凭借自己的眼力,他逐渐学会了那些异兽们的呼吸方式与精神波动,那是一种能够近乎完美融入周遭环境的能力。雾林里的异兽各不相同,却都能够在雾气中隐藏自身,就是因为这个能力。 裘怜真在雾气森林的最后两天学会这个能力后,大大减少了被攻击的频次,也不用浪费精力频繁闪避。只要异兽想要对他发动攻击,他也能钻入雾气中,让它们分辨不出敌我。 这能力相当好用,甚至有强行镇定,增加专注力的作用,配合他必须刀刀精准的攻击,就能准确杀死每一只想要吞了他的异兽。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得控制情绪波动,不能发出过于强烈的情绪,否则就会打破融入环境的状态,也会让自身从中脱离。 可惜他还没能熟练到睡觉时也能使用,否则也不需要隐蔽术法来浪费他所剩不多的力量,躲好后倒头就能睡去。 变强、变强,还是要变强! 第34章 等出去之后,他一定要给那个胆敢欺骗他的家伙好看! 裘怜真轻微喘气,挥刀的手更重,藏青的眼里尽是冰冷。 “看样子效果还不错,他们互相都体会到了对方上一周的心情。” 叶萤微站在高处,眺望两个弟子的进展,自顾自点头,“等出来之后他们的感情一定会变得更好吧。” 他就地坐下,翻出随身携带的书籍,又开始有些犯愁:“下一次的训练从哪里开始好?总之,要找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吧,老是有人来打扰的话,老师也会很辛苦的。” 在他身后的山坡下方,神情惊恐的追杀者尸体堆叠起来,血液淅淅沥沥向地处流淌,俨然造就了一条血红色的溪流。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兜帽下的金绿双瞳格外冷淡。 像是拍死了几只惹人嫌的蚊虫,半分动摇也无。 【……】 系统将这些情况尽收眼底,越发怀疑叶萤微普通老师的身份。 但鉴于普通一词是它辅佐的候选人亲口说出来的,在没有找到切实证据前,它也不好提出怀疑。 系统将最近角色们的情况好,照例去找自家主神候选人。 为了给世界减少力量上限的负担,在故事剧本完善期间,符启决定让本体居住在梦境缝隙里。 他可喜欢梦境缝隙了,这里各种梦境都非常有趣,系统说话又好听,还能随心所欲创造出空白梦境,推演剧情发展情况,一点都不想出去了呢。 正因如此,收集信息的工作全权由系统负责。得到重任的系统倒也不负所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送消息。 当然,其实可以不亲自过来,直接利用信息传输就能把情况说清楚。 但符启说有时他可能会不小心迷失在有趣的梦境里,所以希望系统能顺便把他拉出来,才要它亲自过来。 这种事确实发生过几次,系统没有拒绝,也不会拒绝。 但这次它过来时,却发现符启的状态不太一样。 平时他要么在修改故事的剧本,要么在和自己的网友们聊天,要么沉浸在捏造出的梦里体验生活,要么在吃空白梦境做的棉花糖……好吧,这么看来符启做什么都不奇怪。 不过是坐在那里聚精会神翻看漫画而已,在人类之中很常见,不算什么大事。 系统镇定地飘了过来,准备直接把近期情况汇报过去,刚刚发了一半,就被揪住了白云尾巴。 【您这是?】系统任由尾巴被抓,反正这只是拟态,根本没有太大感觉。 “来,给你看个好东西。”符启笑得像是只大尾巴狼,有些神神秘秘,又有点掩饰不住的兴奋。 系统依言看向他手中那本漫画,大大的彩页印着两个少年,看着没什么新奇,和普通的人类少年漫画没有区别。 但某种相似度让它的数据自发运转起来。 一通扫描与对比后,系统都忍不住有些惊讶了:【这是……您所正在写的那个故事吗?】 换句话说,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故事。 不为别的,正为彩页上的那两个少年,正是刚刚出现在系统检测里的莫咒苦和裘怜真! 黄发蓝眼与黑发青眼,各种衣服细节乃至细微的表情特征都一模一样,它不会认错。 “嗯哼。”符启心情很好似的,翻动着漫画,“你也很惊讶是不是?” 【这是您画的漫画吗?还是您的朋友听说了这个故事,然后……】 仿佛知道系统在猜测什么,符启摇摇头,否认了和漫画家之间的关系:“我和这个漫画家完全不认识哦。他甚至可能无法梦见我。” 系统捕捉到关键词:【梦见?】 “嗯。”符启一手支着脑袋,指了指头顶涌动着各色梦境的天空,“这里是世界的梦境罅隙。是唯一跨越时间、空间、逻辑的混沌地带,是全宇宙都在做的同一个梦。” “你应该听说过这样的故事,总有些梦境波动频率异常的人会连接到不同世界的梦,在梦中无意间望见世界的发展与走向。有些人会将这一切当做前世记忆或现实扭曲化碎片,也有些人会将这一切记录下来,变成能够传播出去的,向更多人诉说的故事。” 系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您是说,有个漫画家梦见了您设定的故事,并将其画了下来?】 “没错。”符启把漫画举高,笑了起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异世界漫画哦。” 第13章 看系统有些好奇的样子,符启将漫画递过去,笑道:“看样子你确实不太关注这些琐碎的小事。” 符启很清楚系统能提供的辅助能力,但术业有专攻,系统不是真的全知全能。至少目前不是。 系统和宿主之间多是互相帮助,共同成长的关系。他身边的这位系统,是为了帮助他成为统御一片宇宙的主神而诞生的,自然不会多在意普通人类创造的娱乐作品。 系统用云朵尾巴接过漫画,语气严肃:“我会好好研究的。” “倒也不用这么认真。”符启拍拍它的身体。 符启和系统认识时间不久,准确来说,从上个世界他们见面到现在也没过多少时间。 他们见面的时候,系统简单介绍了自己,等待他处完上个世界剩余的事,他们就启程了。后面掉落到这个世界,他们才算有了真正相处交流的时间。 第35章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符启也能意识到,这是个性格认真的系统。嗯,假设系统有性格的话。 比他这种有时散漫过头的人来说,算在某种层面上是互补吧。 被腹诽性格认真的系统正在阅览漫画内容。 这是本连载了众多漫画的少年向漫画杂志,按发行的期刊数来说,在人类世界应该算得上赫赫有名。能成为这种有名杂志的封面漫画,这位名为星降的新人漫画家,多少是被杂志社寄予厚望的。 星降的画风偏向于写实细致,人物线条干净清爽,符合正常审美,背景画面粗中有细,氛围感很强。乍一看倒是让人怀疑这位漫画家是不是曾经画过不少美型人物插画,才能将每个出场人物都画得很好看。 漫画前几页是彩色的,后面就回归了黑白。视角与符启来到这个世界所做的事的顺序不同,是从摔倒在地的一个孩子开始说起。 那孩子年龄大概六岁,从黑色头发和青色眼睛以及长相轮廓判断,系统认出来这是裘怜真。 “父亲……?” 典雅的宅邸里,宽敞的书房内,铺着精细纹样的地毯上,六岁的裘怜真摔倒在地,仿佛刚刚被人推了一把,又仿佛遭逢突变无力站起,眼底弥漫着茫然与惶恐。 他抬头看向坐在高处的父亲,似乎是想要得到安慰。 漫画里上半张脸都被阴影覆盖的那位父亲,没有满足他的愿望,只给出了一个极为冷淡的吩咐。 那吩咐对着站立在门口两侧的仆人们。 “带他回去吧,以后也不必来这里了。”透出字句的冷淡。 于是两个面无表情的仆人应声,一把抓住了倒在地上的孩子,毫不留情地往外拖,好似手里的不是家主的孩子,而是一件随手捡到的垃圾。 “不,不!为什么!” 裘怜真剧烈地挣扎起来,却根本挣不过成年人的力量,最后只能扭头,声嘶力竭地呼唤,“父亲!我没有失去能力,我没有变弱,我还会是强大的术士,求您,求求您不要抛弃我!” 稚嫩的孩童声音大抵是尖锐的,只见坐在上首的男人一个蹙眉,就有仆人会意地走向门口,关上了书房的门。 那扇缓缓关闭的门就这样倒映在裘怜真的瞳孔里。 直到被送入一间偏僻昏暗的房间,他的眼睛里似乎都残留着那扇紧闭的门。 等完成任务的仆从离开,没有开灯仅有远处光芒照亮的黑夜里,裘怜真坐在床边,整个人都陷入与房间相同的黑暗。 过了一会,他抬手,缓缓按上了眼睛的位置,又一点点弯下关节,做了一个挖的动作。 “都是这双眼睛……如果不是这双眼睛,就不会变成这样……” 纯黑页面里飘出一句话。 即使听不见语气,也能看出其中蕴含的疯狂。 随着这一疯狂的举动,他的记忆开始闪回,世界观徐徐展开。 鸟瞰的风景向下,近现代又不同的场景,身着不同风格服饰的人们。以及他们的名字——【术士】。 随即在格子一角浮现解释,【术士即为能够操控流动与身体内的力量,并对外界造成影响的人】。 【术士们从低到高分为一到九级,每三级为一阶,实力因此有差距】。漫画用三个对比的格子举例他们的区别。 【低阶术士需要与物体接触才能使用术法】。 在倾盆大雨里,低阶术士最多能将触碰到自己的雨水阻隔开来。 【中阶术士不需要接触物体就能使用力量。但范围有限制,需要媒介】。 在雨中,中阶术士需要手持媒介,能将一片区域的雨水挡住。 【高阶术士同样不需要接触物体,也不需要媒介,能凭空使用力量,范围大且威力广】。 漫画表现出来就是高阶术士一挥手,就将一场雨都截下,悬停在空中。 下一页画了几个使用不同术法的术士,并介绍说,术法种类繁多,更别提研究型术士时不时还创造新的术法,因此,总体上人们只根据术法威力来将术法分类,分为低中高阶术法。 术法的学习方式有很多,能够从书中学习,被人教授,也能自行创造,或自然中领悟。 这里的一格又画了一组分别为阅读,教授和创造的场景。 【当然也有一些术法绝对无法学习。比如经由血脉传承下来的术法。】 随着这句介绍,下一格转向了一个如同心脏与血管的抽象纹样的家徽。 背后站着的正是裘怜真以及其上半张脸被阴影覆盖的父亲,还有更多男性影子。 【裘家的父系一脉流传下来的术法,便是来自心脏的术法。这种术法能够强身健体,获得比一般人更适合在极端环境下生存的躯体,术法强度也比一般术士高。】 随后画出了裘怜真小时候觉醒血脉力量的场景。 三岁大的孩子一拳就砸碎了地上的石块,得到了一众仆从惊愕又赞叹的表情。 他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父母。父亲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母亲则欣喜地将他拥在怀里。 于是最后一个格子里,三岁的孩子也欢快地笑了起来,周围一片春光灿烂,如同无限光明的未来。 下一页,同样的场景,却是六岁的裘怜真惊恐地按着一只眼睛,看着手下仅仅出现细微裂痕的石块。 他露出的眼睛颜色变成了藏青色。 第36章 周围的仆人窃窃私语,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轻视鄙夷。 他额角冒汗,手指颤动,回头去看不远处的父母。 这次,父亲的目光变得冷淡,没有说话任何话,只留下一个离去的背影。 母亲扑过来,摸着他的眼睛,泪水不断涌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怜真,我的怜真!”她抱着自己的孩子,手指揪紧了他的背,疼得他也眼角湿润,“明明再次觉醒了一份血脉力量,为什么会相斥?!” 强忍疼痛的裘怜真瞪大了眼睛,嘴里重复:“相斥?” 没有人再回答他,很快,很快他就被视作家族的废物,抛弃了在偏僻狭小的房间里。 父亲不再见他,随后,母亲也不再来了。 不久,裘怜真从仆从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了真相。 他觉醒了母系一脉的术法力量,即能够看穿术法隐藏下真面目的眼睛。他本该在双倍的力量下变得强大,却不幸地碰上了罕见的结果——两种力量相斥,让他不仅没有变得强大,反而变得弱小了。 视角转回坐在床上意图挖出眼睛的孩子身上。 那凶残的动作还未实施到一半,他听见了外面的声响。 裘怜真放下手,看向窗外。 灯火通明的庭院里,裘家这一代的掌权者们与裘家天赋出众的孩子们都聚在一起。父亲母亲,叔叔伯伯,舅舅舅妈……都是他曾见过的面孔。 那些同龄的孩子们嬉笑着,尽情享受父母长辈的厚爱。那份温馨的气氛,隔着冰冷的玻璃似乎都能触碰到。 裘怜真看着那个方向,视线久久停留在母亲怀里的那个孩子身上,眼底都凝出了几根血丝。 一句话从他心底冒出:“我曾经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如今只因为这双眼睛,父亲他们就要抛弃我!” 他眸光发冷,咬紧嘴唇,如同僵硬在窗边的木偶。 直到那灯光熄灭,喧闹不再。 一滴血顺着被咬破的嘴唇伤口滚落,滴落在血淋淋的文字框上,渗出狠戾。 “不,我不能死,也不能输!” “谁也别想就这样抛弃我!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最下方无数被翻开的书本,撕开揉皱的书页与趴在上方的黑发男孩,似乎暗示着他的挣扎与努力。 下一页,时间跳转,来到六年后。 昔日奢华的宅邸,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仆从们带着隐隐焦躁的表情穿梭,决定家族事宜的裘父神色冷肃,注视着一张薄薄的纸张。 所有人在家主的命令下来回奔走,很快将宅邸中值钱的物件搬出去,又将最有天赋的孩子们送上车。 很快有人敲响书房门,汇报情况。 “家主,已经按照您的命令,将重要的人和东西都带出去了。”那人问,“剩下的那些……?” 半张脸被阴影覆盖的男人收起那张纸,背对着来人,吐出的字句依旧冷漠。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垃圾,没有收回的必要。随他们死活吧。” 最后一句话飘散开,下一页,城市骤然出现了爆炸。 几个格子将惊醒的裘怜真一系列动作画了出来。 匆匆逃跑,在接二连三的震动下摔倒,勉强躲过房子坠落的石块,遇见其他逃跑的人,借着身材优势钻出缝隙。 偌大的宅邸变成了危机四伏的逃生场,他的衣服越来越破烂,脚下踩着的鞋子也丢了一只,眼前能看见的道路却越来越小。 仿佛象征着狭小的生存空间。 “不能死,我不能,不能死!”徘徊在心底的声音不断回荡,支撑着他向外。 最后一根燃烧的横梁掉落,砸中裘怜真的后背时,他趴在地上,眼底第一次出现了绝望。 “我不能……” 全黑的画面过去,如同意识的沉寂。 画面再次亮起时,出现在读者眼前的,是勉强爬出来的黑发男孩鲜血淋漓的手指。再往上,是他灰头土脸浑身都被火焰燎了一遍的身体。 裘怜真疲惫地闭上眼,开始数自己的心跳。 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背后的伤处不了,血流尽就会死。现在怎么办?其他人不会回来的,这里没人了!难道就要这样死掉吗?怎么可以!” 呼吸一瞬间急促,他试图支撑起身体,下一秒又在痛苦中倒下。 他咬紧牙关,尝到浓烈的血腥味,于是无数怨恨蜂拥而至,填满内心。 “好痛!痛死了。为什么只有我?凭什么?!” “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都抛下了我,让我在这里等死吗?” “死的人不该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才该死,你们才是应该躺在这里的人!” 那无处发泄的怒火,漫无目的地攻击每一个出现在脑海中的身影,父亲,母亲,他的兄弟姐妹,叔婶伯舅,还有能活下去的其他人。 他的内心与视线一同陷入黑暗,以为就要到此为止。 然后——黑暗里出现了声音。 “你想要未来吗?” 系统看到这里,立刻转头去看优哉游哉观察梦境碎片的符启,发出了几乎急促的疑问。 【宿主!他看见你了!】 不是说看不见宿主才对吗? 第14章 符启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仿佛没有注意到系统的慌张,笑嘻嘻指了指那本书:“别着急,继续往下看吧。” 第37章 系统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按照系统的设定,它本该是冷静智的一方,但每每和符启相处,似乎总是它先被激发出类似于感情的状态,身为宿主的符启却是那个冷静旁观的。 它本想对此道歉,可从冰冷的机械产物去解人类的情感,原本就是系统进化道路上的一环。 能够在与符启的相处过程中模拟出感情,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系统简短地道谢:“谢谢您。”便再度投入到了阅读之中。 这回它看得很快,因为漫画的下一页没有如它所想的那样,画出符启当时救下裘怜真的场景,反而开始画关于莫咒苦的故事。 同样是从小时候开始描述,降生在地下城的莫咒苦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弃在路旁。 路过的人对这个闭着眼哇哇大哭的婴儿视若无睹,来来回回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 他们无论男女都身形瘦弱、模样憔悴、衣着简陋。困苦造成的冷漠镌刻在脸上,显然,他们都没有余力去豢养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画面上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微弱,如同即将熄灭的火光,整个画面都慢慢变成了暗色调。 最后,两只苍老得皮肤发皱的手,轻轻托起了这个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孩子。 老人半身在画面外,只露出叹气的声音,“出生在这里的你,太苦了啊。” 随后画面从暗转明,用格子片段式地描述了这位老者养育孩子的过程:用泡发的米粥喂养婴儿、教导对方说话与站立、帮助对方穿衣洗漱、鼓励对方和同龄人玩耍、赶跑那些欺负对方的坏人、一起制作简陋的泥巴玩具、做出了两个人都觉得难吃的饭菜…… 磕磕绊绊的相处过程却透着善意与温情。 在这人人自苦的地下城里,反倒映出了别样的光芒。 逐渐地,那个只会牙牙学语的婴儿长大,变成了十三岁的少年。他得到了教养他的利尔爷爷赐予的名字,阿苦,全名莫咒苦。 生活似乎平静而普通,没有任何异样。 直到某一天有人身上飘出了光点,而后封闭的头顶打开一角,指引着那人离开地下城。 “他要去哪里?” 阿苦看出其他人眼底的嫉妒与期盼,放下晾晒的衣服,一脸好奇地去看那个被带走的瘦小孩童以及他身上漂浮的光点。 坐在木墩上的白发老人同样看着那个方向,皱纹的沟壑在他脸上延展,变成岁月的痕迹,却没能洗磋磨他的心。 在地下生活了一辈子的利尔语带虔诚:“他被宽恕了,不必再在地下生活。” 阿苦很是惊讶,随后从爷爷口中得知,他们之所以会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是因为他们是罪人的后代,被神明抛弃,受到了诅咒,才不得不在这里赎罪。 他听着这些话时表情懵懵懂懂,似乎并未解到底是怎样的罪孽才困住了这里的所有人。 “那地上生活的人,都是神明宽恕的人吗?”阿苦指了指那打开一角露出明亮天光的头顶。 老人浑浊的眼珠望着他,摇了摇头:“不,地上的人没有罪孽,不需要被宽恕,他们是神明眷顾的人。” 男孩皱眉,思索了一番,才解了这番话:“所以,我们只有被宽恕才能到地面上,而神眷者们一开始就能生活在地上吗?” “是啊。” 男孩接着问:“外面有什么?” “爷爷不知道。” “我们能去外面看看吗?” “在被宽恕之前不能。”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被宽恕?” 老人沉默了一会,望见那道离开这里的光芒因被宽恕者的离开而变得越发微小,才回答道:“……或许死了的时候,就可以了。” 男孩沉默下来,在这样的贫瘠生活中,显然解了死亡的含义。 他走到爷爷身边,握住了对方苍老粗糙的手,抬起头,目光认真,“爷爷,你不要死,我们不出去也没关系的,不被宽恕也没关系的。” 利尔眼含惊讶,抬手揉了揉男孩的头,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阿苦抿紧唇,没有执拗地要一个答案,沉默着低下了头。 下一页,抚摸头顶的手滑落,一只瘦小的手想要抓住那只掉落的手,却没能成功。 模样愈发苍老的利尔躺在破旧的床上,疲惫地合上了眼。 阿苦伏在床边,痛哭出声。 那一刻,属于他的童年与温情,结束了。 后面的事正如系统所知道的那样,地下城死亡的人会被其他人隔开,以免传闻中的疫病传播。 莫咒苦违反了这条规定,从而发现了死亡后的秘密。又选在了地下城发生大爆炸的那天,躲进尸体堆中,试图离开地下城。 结果反被送入可怖的怪物口中,在生死一线的瞬间,他得到了某人的拯救。 纯黑的画面中是相似的问句——“你为了什么而祈求?” 下一页同样没有出现符启的身影。 视角从莫咒苦忽然从森林中出现开始再度展现。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全好了,不止如此,莫咒苦心描述中说,他得到了力量。 可究竟是什么力量,到底如何得到,在此都没有赘述。 连载的最后一页,停留在莫咒苦遇见了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拦住他的去路,而男人不远处,站着一脸嫌恶的裘怜真。 漫画到这里结束,旁边预告的那行字写的是“遇见陌生的男人,接下来会发生……”这样含糊的话。 第38章 系统将漫画还给符启,还是没忍住问他:【您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吗?】 它是指作者不能画出符启的身影,只能用画外音指代的事。 “不,我可没有预知未来。” 符启否认了,“我说过他可能无法梦见我,是指遵从了不可直视我这一准则的前提下,无法看清我的样子。但他如果完整看过这里发生的事,自然知道这里有我的存在。至于要不要将我的存在画出来,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干涉。” 【他更改了事件发展的顺序,也将容易联想的两句话以同样的画面表现出来了。】系统分析道,【他是在暗示您作为神明的身份,也在试图干扰故事的进展。】 “是啊,所以说这件事变得麻烦起来了。”符启明白系统所说的意思。 如果照实画下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画出来仅仅是纪实故事,对这个世界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如果画家以自己所见的故事开端为蓝本,创造出自己设想的故事发展,那么就是变相为这个世界创造了新的故事线。 对于一个正常世界来说,这种故事线影响不大,类似于原著与同人的关系。 可这里是符启降临的世界。 他的能力让这个世界的后续发展变成了能够编写的未完待续的书。 既然是谁都能编写的未完待续,那么即使是世界之外遥远的人类,也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创造崭新的发展。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这个世界不仅仅被符启一人编写,还有异世界的人类在争夺创造权。 “万一他写了与我剧本设定完全不同的故事,我原先预计的伏笔和故事就完蛋了,这个世界能不能得到拯救也不清楚了。” 想到这里,即使是看上去万事随心的符启,也不禁发出了一声哀叹。 虽然系统觉得符启的表情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兴奋多一点,但它到底没有指出,只是问:【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设定只能由您创造故事?】 这样一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乌龙事件了吧。 “不是我不想,而是做不到。” 符启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这里不仅是我的故事舞台,还是一个世界。故事里不可能写出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故事之外,每个人都拥有编写自己一生的故事的能力。因此,我的能力无法拒绝他人对故事的编写,即使出乎意料,也不得不接受这种可能性。” 系统:【……我明白了,您能力的弊端居然在此。】 主神候选者不见沮丧,拍了拍沉默的系统云朵,鼓励道:“别担心,不过是多了一个试图抢走我的笔的导演,我仍然可以推进事件发展,不过是看我们彼此双方哪一方更胜一筹,先一步让剧情到达自己想要的结局罢了。” 这一点那位画家先生说不定也是知道的。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给漫画起这样的名字呢? ——《神与凡的冠冕》 赢的那一个就可以得到冠冕,真是一封足够显眼的挑战书。 符启已经很久没遇见如此有趣的事了,他拿出自己那本黑封皮的书,展示给系统看。 “你看,原先写好的那些路线已经消失大半了,这证明对方正打算画出新的故事,覆盖我的路线。” 系统一看,果然那本原本写了几页的书页上的字句正在消失,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擦了。 【这样下去没关系吗?您有赢的把握吗?】 符启托腮思考了一阵,果断道:“没有。” 【……什么?】系统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没有赢下来的把握。”主神候选者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是那种特别厉害的作者,不能写出草灰蛇线的故事,也不能一直将故事主线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真要说起来,我大概只能算是寂寂无名的作家罢了,不一定能赢过被看好的漫画家。” 系统不能解:【那您为什么要选择写故事作为您的能力?】它原本以为能拥有这样述说故事能力的人,总该是擅长故事的。 符启顿了下。 他无意识地卷了卷身下的白云一角。 好一会,才慢吞吞说:“因为故事是必要的。” 仿佛第一句说出口就拥有了倾诉欲,后面的话变得连贯了许多。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随着力量增长,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角,却也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情感。我无法感知普通人的情感,也无法解他们的悲欢喜乐了。可是这不应该。” 他是人类,他是从人类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无论是不是主神候选者,是不是在世界间穿梭的收集者,他不想忘记过去的自己,也不想忘记曾经能够体会的情感。 “冷漠的人是无法温柔地对待世界的。” 符启垂下金灿的眼眸,松开揪着白云的手,“这样下去,我不仅将不再是人类,还会变成毁灭一切的怪物。或许不是我故意想要这么做,但没有情感,不能解他人,不去控制自我的强者,即使是好意,也会导致无数生息泯灭。” 系统解他的意思。正如符启所说,数据记载,冷漠的强者即使智也会非主观影响世界存亡。很多世界都是在自以为的好意与正确下毁灭的。 “故事是我的锚点。”符启笑了起来。 他无法长久在世界中停留,唯一能带走的只有故事。 第39章 只要有那些蕴含悲欢的饱含情绪的故事,在书写的过程中,他便与故事中的所有人一同呼吸,一同存在。 “所以帮帮我吧。”主神候选者对系统伸出手,“帮我共同创造故事想的结局,争夺故事主线的操控权,见证其最后会开出怎样的花朵。我需要你的帮助。” 那冷漠的金眸第一次熠熠生辉起来。 系统在这一刻,终于窥见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宿主真实的情绪一角。 【我不是来帮助您完成故事的。】 它语气平淡如常,把白云身体的一角塞入符启手中,晃了一下。 【我是为了让您赢而来的。】 符启弯了弯眼眸:“当然。” 第15章 目标一致,系统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您对那位漫画家接下来会画的情节有猜想吗?】 符启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才给出了个不确定的答案:“大概会往最有趣的方向发展?这年头的漫画家都喜欢先用有趣的噱头把人吸引进来,然后再往下讲故事,如果星降也是这种类型的漫画家,下一步他说不定会直接画个充满意外性的发展。” 比如什么主角之一不小心死掉,然后被神秘力量复活,从此变成另一个主角操控的行尸走肉,结果两人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变得像人,一个变得不像人了什么的。 系统分析那篇漫画后,否定了这个猜想:【从现有的漫画情节来看,这位漫画家讲故事的方式偏向于传统,暂时没有用天马行空的情节吸引瞩目的意思。】 “看来星降不是那种原作粉碎机一样的再创者,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符启收回散漫的思绪,竖起三根手指。 “从刚刚发布的那一话漫画来看,比起我的剧本,星降做的最大改动有三处。第一处是调换了主角的出场顺序,让裘怜真先出场了。这一点或许是为了更好地引入术士体系,也或许是为了与后面的莫咒苦作对比。得出更进一步的结论要看后续的发展。” 系统接道:【第二处是没有刻画关于我,以及您定下的配角的事。】 “是啊,不知道他是打算后期利用插叙介绍这段剧情,还是打算略过这一段,不揭露你们与我之间的联系。” 符启更倾向于前者。他不认为会有故事述说者放弃这样的素材。 “还有第三处……”主神候选者将最后一根手指收回,“如你所知,他没有画出我赐予能力的那一幕,却暗示了我救下了那两人。这种留有余地的表述,才是能说明他创作倾向的关键。” 【您说倾向?】 符启随手在云朵上勾画线条小人,做示意图。 “作品能够反映作者的内心。光从漫画来看,星降是个谨慎的创作者,也是个认真的创作者。想必在他‘看见’这个世界的背景,‘看见’我选中的两名主角的过去与现在,他就已经对这个故事的情节有了想法。虽然不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但他肯定已经发现了,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 “我们所做的事都是存在的,他的漫画只能将已经发生的事以技巧性叙述,变成看似不同的样子,也就是误导读者解。实际上我和他能够编写的,只有还未发生的事件。”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没有画出我赐予主角们能力的一幕,仅仅用暗示的方式传达有这样的神秘存在帮助了主角。结合他谨慎的性格,目前向读者传达出来的想法就很明显了——‘我’立场不明,不一定是路过的好心神明之类的角色。” 【这也是他目前的态度,他警惕您,他仍在观察您的行动,没有完全确认您的立场。】系统解了其中的逻辑。 符启耸耸肩,“这可真是冤枉,就算是神,我自认算是心软的神明哦。他居然没能看出来,还打算观察我一段时间。” 系统沉默了一下,没有接这个话茬。 就算是它,也不敢全信符启口中的“好心”。 【我还有一个问题。假如您和那位漫画家都对同一人接下来的遭遇进行了创作,编写了不同的发展,会发生什么事?】 主神候选者挑了挑眉,很快给出了答案:“会变成可能性。” “打个比方,我写主角今天出门会遇见车祸,他想要画主角出门遇见抢劫。那么主角就会遇见三种发展,要么他遭遇了车祸,要么他遇见抢劫,要么他遇见抢劫后遭遇车祸。而展现的结果,会变成我书上不可更改的文字,以及他所见到的梦境。这是事件因果导致的联系,无论我们事先打算写下或画下什么,最后所见的只会是真实。” 【万一那位漫画家打算在发生过的故事上画虚构的故事呢?】 “虚构的故事无法影响世界。” 符启言简意赅,“他这么做,会让故事逐步偏离现实,最后只会让所有的掌控权都归于我。而在任意一方失去所有掌控权之前,我们之间竞争的,就是可能性。我们设想的故事,发生的可能性越大,才越容易变成现实。” 这么一番话下来,系统明白符启所说的帮助是怎么一回事了。 【要让故事按照您所想的发展,得提前准备好所需的好外部条件。】 “没错。”符启打了个响指,“假设我想要让主角遭遇车祸而不是遇见劫匪,不仅需要提前排除可能是劫匪的人,不让他们遇见主角,还需要准备一辆横冲直撞的车,并创造出主角会被撞到的状况。” 第40章 【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导向您想要的故事。】 “毕竟,意外总比计划更常出现,而且对方未必不会准备让事件更容易发生的条件。” 白发少年一脸无奈,打开了自己的书,“总之,我们得快点了。让还未被修改的部分,先朝着我设定的方向发展,才能占据更多优势。” 系统被拽过去,与他一起看。 摊开的书页上,符启之前写下的字句描述了此刻正在发生的事。 叶萤微正带着裘怜真和莫咒苦逃亡。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 至少裘怜真和莫咒苦都这么觉得。 他们刚刚从对方待过的训练场度过七天,好不容易才出来,伤痕累累不说,精力更是消耗大半。两人都手脚发软、眼前发黑,恨不得立马躺倒。 若不是撑着一口气,不愿意就这么倒在这鬼地方,被里头那些怪物吞吃下肚,估计他们半路就得晕过去。 但谁承想,两人一出来就被自己的便宜老师拽着上了车。 他们连话都来不及问,就被一人塞了包水和干粮,又丢过来两件一模一样的干净衣服,眼睁睁看着这不该出现在繁茂森林里的飞车动了起来。 狂风灌入车内,掀得所有人都被头发糊了一脸。 “等、等等!老师,我们要去哪里?” 裘怜真抓紧这类似旧时候马车的飞车边缘,防止自己掉下去。在更强的风袭来前勉强喘了口气,他眯着眼,挤出了声音询问。 旁边的莫咒苦完全没见过这东西,也根本不适应这玩意,加上之前劳累过度,还没一会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裘怜真没有一点师兄弟情谊,看见莫咒苦晕过去身体不断往外滑也没打算伸手帮忙,甚至在心底期待对方就这样掉下去摔死算了。 可惜莫咒苦身体刚刚离开车厢一截,就被车厢门口坐着的叶萤微拉住了。 叶萤微随手将倒霉弟子的手塞到飞车的固定器上,一边答了先前的问题:“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这太突然了!” 裘怜真不能解,他以为他要走的是打怪升级再开新地图的路线,但现在他还没升级多少呢,怎么就要开新地图了!现在外面有他的通缉令,他可不敢到处乱跑。 叶萤微不觉得突然。 靠术法运行的飞车是他提前买好的,专门为了离开用的。 干粮、水、换洗衣物都准备好了。他不觉得需要浪费别的时间。如果有需要交代的话,路上也能说。 叶萤微指了指车窗,示意弟子,“你看看下面。” 裘怜真不恐高,不害怕从上往下看的景色,他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又相信这会子叶萤微不至于骗他,于是当真顶着风探出头去看。 一开始看得还不清楚,但很快,得到锻炼的眼睛就将下方的景色如实转达了过来。 看清的一瞬间,裘怜真脊背发凉,指尖发麻。 只见以他们休憩的那座小屋为圆心,半径五百米的森林外,堆了一圈各色服饰的……尸体。靠近河流的那些甚至将水染成了粉红色。 足以证明这段他们修行的时间,外界到底来了多少次袭击。 可即便有如此威慑,还是有零零散散的人突破壁垒,来到了那座小屋旁,似乎正四处寻找什么,不断扩大范围。 裘怜真猛地缩回头,像是生怕被远远发现,不敢将脸露在外面。 “他、他们是……为为什么?”就连说话都结巴了一下,没有了平日的牙尖嘴利。 叶萤微如往常一样平稳坐着,正对着裘怜真的方向,长长的黑发挡住了大半张脸,此刻却在高空的风中若隐若现。 裘怜真看见了一双金绿异色的眼瞳,听见了其主人平静到让人心惊的话语。 “裘怜真,你应该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 “我……我……”裘怜真不喜欢叶萤微这仿佛看穿了自己的眼神与声音,但不敢说不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通缉令,语气低了下来,“我以为之前那就是全部了。” 谁能想到呢? 为了个曾经的贵族弃子,居然大动干戈到如此地步,杀了一波人又来一波,根本像是杀不完的虫子!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发布通缉令的上层,又忍不住阴谋论起来,到底是谁要害他,才这样穷追不舍,非要逼死他。 如果让他找到那个人,一定要让那人品尝更胜今日千百倍的痛苦! “我阻拦了两周。”叶萤微似乎不在乎弟子的仓惶,继续说,“可惜那里已经彻底暴露,不再适合教学了。你们的学习速度太慢了,接下来我们去更有效率的地方。” 慢?! 他可是差点死了!能够活着出来都该感谢他了! 裘怜真心底唾骂这便宜老师的垃圾教学,面上还是不敢发作,小心翼翼地提问:“那我们接下来去哪?老师。” 叶萤微沉吟了一下,侧头看向窗外,用似乎是商量的语气说:“无界雪山怎么样?” 裘怜真惊恐地瞪大了眼。 “什么?” 海拔八千米,谁要去那个鬼地方啊! 第16章 无界雪山,位于科罗塔国边境线,是边境山脉之中的最高峰,海拔八千米,以险峻极寒闻名。 除了苦修的术士,极少有人会去无界雪山。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去那里的,不是受罪,就是找死。 第41章 叶萤微若无其事提起这个地点,自然会让了解过一些的裘怜真惊恐大叫。 “怎么?你不满意?” 但武力值强大的老师一句似笑非笑的话就压下了倒霉弟子的拒绝。 “不,没有。” 裘怜真还记得初见时的场面,不得不闭嘴,咽下了喉咙口的不忿。 他完全不想去那根本不是人类待的破地方,对叶萤微浅薄的了解让他意识到,对方随口说出口的话极有可能会被实现,压根没有他反抗的余地。 裘怜真缩在飞车角落里,顾不上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形象,焦躁地思考着怎么才能改变接下来的局面。 胡思乱想中,他瞥见晕倒在旁的莫咒苦,忍不住升起怨愤。 这种生死关头,这卑贱平民却睡得一脸无知! 没用的东西,什么用场都派不上! 趁着叶萤微老神在在坐着,似乎正闭目养神,裘怜真偷偷踹了两脚莫咒苦,看见对方被踹得皱起的眉头,这才稍微解气。 可是情况还是没有变化。 眼看着飞车越发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飞,周身的温度好像也在逐渐下降,裘怜真心底一颤,选择启动最终方案——鼓起勇气,劝说叶萤微。 “老师,无界雪山最近不太平,我听说雪山里出现了一种变异的雪怪,会在夜晚将路过歇息的人抓走,吞吃入腹。” 他将自己从仆从那里听来的传闻添油加醋,极力丑化那可能成为他们下一个训练地的地方。 叶萤微闻言睁开眼,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来了点兴趣,“哦?还有别的消息吗?” 随着这一句话,车门车窗突然合上,围绕飞车周身的风被隔绝在外,只有少许微风挤进来。 车内空间顿时安静许多,说话也不会因倒灌进来的风堵得模糊。 裘怜真没出过远门,稍微熟悉的是贵族的工具,不知道原来平民乘坐的飞车是这样使用。 他才意识到,之前叶萤微是故意不关门窗,要看他的笑话! 他暗暗咬牙,心底又记了一笔。 但裘怜真看向叶萤微,没看出来自家便宜老师是在考虑,还是在好奇。 都怪那碍事的长发挡住了面容,他根本不确定叶萤微到底是什么表情。 即便不能确定对方的反应,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话匣子都已经打开了,看叶萤微这副样子,他也不可能到此为止。 “很久之前开始,无界雪山就有很多诡异的传闻。据说曾经在那里苦修的术士无论白天黑夜,都可能遇见穿着黑衣服的怪人,乍看之下,像是同样来此修行的术士,但一旦他们想要上前交流,就会发现……” 裘怜真压低了声音,仿佛会被人偷听到似的,“那黑衣怪人忽然变成了虚幻的影子,消失在他们眼前。” “哦。还有呢?” 叶萤微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弟子想要塑造的恐怖氛围,摩挲着下巴,颇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 “还有?” 黑发藏青眼的少年卡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将不知道哪里看到的小道消息也说了出来,“还有,还有,额,听说因为积雪下得太厚,有人踩在平原上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冰窟里,无声无息死掉。” 说到这里,一直在家里的贵族小少爷也词穷了,好一会都没有再说话。 “没有了?”叶萤微又问。 “没……没有了。” “这样啊。” 不知怎么的,明明叶萤微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裘怜真却在被迫承认自己不知道更多消息时,感到了一阵难言的羞愧。 可能因为叶萤微坐直了身体,又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再有刚刚那股人气儿了。 是的,裘怜真两次被丢进那可怖的训练场里后,私下里琢磨这位硬蹭上的老师的秉性,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太像个正常人。 或者说,不太像个人。 长得人模人样,但哪有正常老师会二话不说把新收的弟子扔进危险的训练场地,整整两周根本不管他们死活的! 也只有刚刚表现出的浅薄好奇心,似乎才显示叶萤微不是想象中不可靠近的怪人。 想到这里,裘怜真再次出声,底气也足了几分:“老师,既然如此,我们……不去无界雪山了?” “为什么不去?”叶萤微反倒略显惊讶,“听你说来,无界雪山再适合你们不过了。” “我?!”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里合适了?这人到底有没有解能力! 见裘怜真一脸不可置信,叶萤微倒是一本正经地开始细数起好处来,“如你所说,一般人不会去无界雪山,险峻和极寒会成为阻拦他们的重要因素。如此一来,穷追不舍的赏金猎人们也会掂量掂量自己生命的重量,不会轻易踏足。” “再加上有雪怪出没,不仅雪山上的其他异兽也会畏惧三分,也能对想要在雪山搜寻我们的人造成威胁。海市蜃楼形成的黑衣怪人,还能对敌人造成误导。” “最后,积雪之下也很适合设置陷阱。你们可以和追杀者一起锻炼这方面的能力。你看,这不是绝好的修行地点吗?” 说罢,对方还寻求认同似的,朝着他笑了笑。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是叶萤微难得对裘怜真露出的好脸色,但裘怜真却没有了一点欣喜。 “……”裘怜真感觉自己像是故事中了石化术法的倒霉蛋,身心一起僵住了。 第42章 贵族小少爷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他这位老师最大的问题。 “可是,你,您……” 他声音艰涩,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婉转地更改了说出口的词,“您所说的这些威胁,同样会针对我,我可能会死在雪山里,死在雪怪手下,还有陷阱之中……” 所以你到底搞清楚情况没有?! 如果为了躲避追杀者就跑到这种险地,他宁愿直面那些还算是个人的追杀者们! 叶萤微注意到,这位小少爷说的每句话前提都是他一个人,显然没有将同行的莫咒苦放在眼里。 但他也不在意,依旧是那种平常的语气,打断了裘怜真的想象。 “你们不会死的。”叶萤微如同在说深信不疑的真,笃定得不给人反驳余地,“因为你们是我的弟子。” 裘怜真再次哑口无言。 这回不是懵的,是气的。 什么弟子啊,事到如今,面前这自称老师的家伙,最常干的事难道不是找各种办法折磨他吗?! 就这样还好意思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傻子才信! 裘怜真一面想着,知道自己是说不通了,一面恨恨踹了还没醒的旁边那傻子,当然,在老师眼皮底下,他没忘记打着合的旗号,“醒醒,贱……平民!老师说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儿,几踹下去,还真弄醒了坐上飞车后晕了一路的莫咒苦。 莫咒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痛感都在一同苏醒。 这不奇怪,之前在密布雾气的森林里度过的每一夜,他都有这样的感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有几处的疼痛格外鲜明,就像是刚刚才诞生的,一时疼得他龇牙咧嘴,缓了一步才看清面前的两人。 讨厌的裘怜真和他们的老师,叶萤微。 他们待在不大的车厢里,四面的窗户和门都紧闭着,没有了狂风席卷,温度回暖了些。 莫咒苦不冷,但不太适应飞车的颠簸,按着肚子靠坐下来。 他略过那个惹人讨厌的裘怜真,直接看向叶萤微。 “老师,我们这是,要去哪?” 又是七天没和人怎么说话,本就说不利索的少年一开口,跟挤牙膏似的一截一截。 裘怜真毫不迟疑笑出声,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哈,我倒是第一次见人退化成话都不会说。怎么,下一步某人打算和猴子作伴了?” 莫咒苦狠狠瞪他一眼,他没见过猴子,但听得出来这是侮辱性的话。 他也没忘记之前结下的梁子,只用了一句话反驳,“你,烂泥巴,没人要。” 普通的一句话,却恰好让裘怜真神情骤变。 黑发藏青眼的少年表情阴冷下来,死死瞪着旁边的黄毛少年。 他眼底冒出红血丝,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周身杀气四溢,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锋利的骨刀:“你该死!” 这一辈子,他最在意的,最怨恨的,就是被家族抛下的那段过往。 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你凭什么?! 你不过是比我卑贱的、低微的、弱小的家伙! 怒火中烧中,他连往日惧怕的叶萤微都忘了。 那一瞬间,裘怜真猛地近身上前,刀尖对准了看似毫无防备的莫咒苦的眼球。 从这里戳下去,再往深处挖,就能将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脑子挖出来,他知道的,他见过的,有被处死的仆从就这样被杀死过,那一天他凑在窗户边,听见那人哀嚎了许久才死去,鲜血汩汩,洒了一地。 就算没死,这种痛苦也能贯穿一生,断绝这卑贱之人的一半光明! 他一定要让这垃圾付出代价! 澎湃的杀意阻碍了观察力,裘怜真没有发现,莫咒苦浑身紧绷,双手攥起,已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眼见两人就要针尖对麦芒,在这狭小的车厢内来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下一秒,一个被忽略的身影忽然窜出,一只手一边,轻巧拦下了他们。 那人斗篷破旧,黑发披散,隐藏在发丝下的面容不知喜怒,语气一如既往,却轻易令两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精神头这么好,看来不需要再休息了。” 沉浸在杀意中的两个弟子才想起了,这里可不是只有他们俩。 裘怜真一激灵,当即就想退开,可被抓住的手腕动弹不得,他只得露出讨好的笑:“没有这回事,老师,我只是,只是想和同门切磋一下。” 莫咒苦抬起的胳膊也被牢牢攥住,他却没有配合裘怜真的谎话,语带冷漠,“他想杀我,我反击。” 叶萤微颔首,看向裘怜真。 裘怜真正瞪着莫咒苦,感觉到视线,顿时一僵,他不喜欢与老师对视,别过头去,送了手上的力道,小声说:“抱歉,老师。” 他还是没有对莫咒苦道歉,仅仅对叶萤微说抱歉。 叶萤微清楚这两人的不对付。他们彼此之间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化解的。 而即使是同门,竞争也是必要的。 但…… 叶萤微松开两人,伸手拽住裘怜真的脖颈,推开了车门。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到了无界雪山附近,上空刮来的风中带着令人战栗的寒意,刺得原本就惴惴不安不断挣扎的裘怜真心里直突突。 裘怜真背对着下方的雪山,不敢回头看,不顾面上隐隐的刺痛,努力抓紧老师拎着自己脖颈的手,语速快了起来。 第43章 “老师,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我没有想要杀死他的意思,我知道他也是您的弟子,我……唔咳咳。” 他没能说完那些话,嘴里被灌了一瓶药,当场面目扭曲,咳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那药的味道令人印象深刻,绝不是轻易能忘的。这是之前叶萤微给的恢复药。 叶萤微灌完药,再度拎着人往前了一步。 这回裘怜真感觉到悬空的恐惧了,浑身都开始打颤,他从咳嗽中挤出声音,抓着叶萤微的手用力到极致,仍然未能驱散满面恐慌。 “不,不要。老师,我错了,对不起,我道歉,我可以向他道歉,别这样对我,老师,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不能死……” “你不会死的。”叶萤微重复了之前的话,语气不知是安抚还是冰冷,“只要你还是我的弟子,就不会死。” 裘怜真还是不信,他感觉得到,只要叶萤微一松手,他就会从高空掉下去! 他还没有学会飞行的术法,他不能平安到达地面,他摔得稀巴烂,就算勉强能活,也比死不如! “老师,我……” 他还想说点什么求情,脑子飞速转动着,甚至想把后面不知道在不在看的莫咒苦拿来做筏子,但叶萤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身斗篷的黑发男人,毫无预兆松开了手。 裘怜真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他的人生就要终结于此,终结于如此微不足道的一天。 他从高空掉下,眼底倒映着上方他的老师冷漠又平静的脸庞。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要抛弃我? 明明都是收下的弟子,凭什么只对那个贱民如此优待?! 凭什么,凭什么! 飞速坠落的场景不容他多想。 可胸腔里满溢而出的情绪几乎快把脑子淹没,最明显的、最强烈的、最直接的,莫过于此时此刻造成如此境地的人。 “叶——萤——微!” 愤怒的、尖锐的、几乎扯破嗓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怨恨深重,宛如恶鬼。 第17章 叶萤微自然听见了这道声音。 他低头看了眼坠落的裘怜真,转头对莫咒苦叮嘱:“你坐在车上,等降落后汇合。” “好。” 莫咒苦下意识应了,看见老师往前踏出一步,还没明白对方打算做什么,茫然追问,“老师,我不用跟着一起吗?” 亏了前两次意想之外的训练,现在莫咒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要被扔出去的了。 “没犯错的不用。” 叶萤微跳下飞车之前的最后一句话飘落在地。 “老师?!” 莫咒苦大惊失色,连忙扑到车边,张望老师的动向。 那个身影极快地坠了下去,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披风紧紧裹在身上,没有展开,整个人像是一颗急射而出的锋镝。 仅仅眨眼间,叶萤微追上了之前掉下去的裘怜真,身上的斗篷猛地打开,宛如支撑的滑翔翼,开始平缓降落。 见此,莫咒苦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也终于注意到了眼前的风景。 坐上飞车没多久他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也只看见紧闭的车门车窗,因此他没有想到此刻他们下方竟然是这样的景色。 青灰天空近在咫尺,连绵起伏的翠绿山脉宛如巨兽俯趴的脊柱,层峦叠嶂,蜿蜒至视线尽头。 不远处,皑皑雪色宛如从最高处披下的半透明纱巾,贴近山体就从缝隙间漏出漆黑的底色。 从青翠山色到苍凉雪景,仅在一眼之间。 莫咒苦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满眼都是这副从未见过的绝丽景色,连刺得面颊生疼的风都忽略过去。 巍峨、恢弘、壮丽,这一幕深深刺激了从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城里的小少年。 怦怦、怦怦。 自心脏开始奔涌的血液,流遍全身。 黄发少年耳朵冻得通红,脸颊鼻尖都晕了层不自然的红,呼出白气,嘴唇皲裂起皮。 可他海蓝色的眼睛发亮,贪婪捕捉着眼前的未知天地,连一丝细节也不愿放过。 这是他第一次由衷地、发自内心地感激。 “我还活着。” 人类无法梦见自己未曾见过的事物。所以这不是梦,是只有现实才能见到的景色。 这一切都不是梦,真的……太好了。 —— 这是梦吗? 裘怜真不知道。 他总是在难堪的境地下,被逼着看清自己的无能为力,被逼着解令人恶心的现状,被逼着在挣扎后颓然屈服。 他知道自己惹怒了叶萤微。 可他做的有什么错? 明明是那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贱民造成的后果! 叶萤微却偏心于那个卑劣的家伙,只对他做出惩罚。他明明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做出来! 只是如此,叶萤微就抛下了他,要让他去死。 为什么? 裘怜真满怀怨恨,无比憎恶地叫了自己老师的名字,原本是想将这份切骨之恨发泄出来,让自己有能够从绝境之中求生的意志。 可天空拉远了他和他们的距离,吹得眼皮上翻的风让他不得不闭上眼,身体无限坠落的感知盖过了所有。 他开始害怕。 度过的短暂人生,走马灯一般在眼帘的漆黑中闪过。那么多时日,那么多情绪,那么多回忆,全部都在褪色。 第44章 明亮快乐的过去宛如幻想,无数不甘潮水般晃荡,淹没了一切他所爱的。 裘怜真感觉自己溢出了不受控的泪水,无数风声如刀刃切开他的身体,将他四分五裂。 绝望便自然滋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从未得到过长久不消的支持,从未得到过坚定不移的帮助,从未得到持续不断的爱护。 总是被忘记,总是被抛下,总是被放弃。 可为什么没有人会来救我? 只有我,只有我。 泥浆一样侵蚀思想的绝望,变成斑驳的怨恨,变成无从得救的诅咒。 如果有人对我伸出手,哪怕、哪怕是虚假的一瞬…… 宛如应和这一刹那的想法,风声骤然止息,宽大的斗篷从天而降。 裘怜真呼吸微滞。 他吃力地转头,费力地睁开眼,记住了他重新开始的这段人生,乃至于以后更为漫长的生命中最深刻的画面之一。 铺开的斗篷大开,如遮蔽的屋檐,挡住了过分灼眼的天光。原本极富冲击力的风不知为何都平和了两分。 微暗的阴影之中,黑发男人长发向上飞舞,完整露出了那张精致冷淡的面孔。 叶萤微抓着他的手,彷如完全没受到风力冲击,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金绿色的异瞳转了过来,盯向他,淡色的唇动了动。 一贯冷淡的声音响彻耳边,那是裘怜真听过的话。 他说:“你是我的弟子,不会死的,别怕。” 裘怜真一瞬心脏抽动。 他紧紧闭上眼,无意识抓紧了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用力之大,甚至抓出了血痕。 但叶萤微连眉头都没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短暂的晃动中,他们终于一齐平安降落到地面,来到了无界雪山山脚下。 叶萤微松开握了一路的弟子的手,利索地收拾起缓冲用的斗篷,也不知他是如何,三两下就将其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徘徊在上方的飞车很快跟着落了下来,莫咒苦从里面钻出,下车第一眼便打量了一遍四周的景色,然后才看向叶萤微他们。 “老师,这里是哪?” 叶萤微走向飞车,言简意赅回答道:“无界雪山,我们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哦。”莫咒苦没有异议,他不了解这地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只知道违抗叶萤微的下场不太好,前车之鉴已经足够多了。 他站在车旁,接下叶萤微从车厢储藏格里找出来的物资,对未来要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充满期待。 叶萤微不知道莫咒苦抱有如此乐观的想法,即使知道也只会觉得这弟子未来可期,是个适合磋磨的苗子。 他按照之前分好的物资数量,将莫咒苦的那一份给他,又拿出了裘怜真的那一份,转头却没见到人。 叶萤微回头一看,才发现裘怜真还站在他们降落的地方,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走神。 “裘怜真。” 他喊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裘怜真猛地抬头,藏青色的眼睛直勾勾盯了过来。 那眼神专注得有些可怕。一旁的莫咒苦忍不住皱眉,心下揣测这人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叶萤微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将手上的物资丢给对方,“你的那份物资。” 裘怜真接下,看了一眼内容物,才用被吹到沙哑艰涩的声音说:“咳咳,谢谢……老师。” 莫咒苦一听,自觉不能被这恶劣的家伙比下去,连忙补了句:“谢谢老师。” 叶萤微有些意外地看了裘怜真一眼。这贵族出身的小少爷还是第一次跟他道谢,难不成真的学乖了?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脑中一滑而过,他正了正神色,指向雪山,“接下来一周,你们要爬上这座雪山,我会在半山腰等你们。食物和水只有一周的份量,如果你们没能在一周内找到我,那么就祈祷自己能找到别的食物充饥,不至于被野兽吃了吧。” 而后他又简单地讲解了一下爬山的要点、出没异兽的弱点,以及该如何用术法的力量保持温暖等必要事项,甚至还演示了一下术法该如何发动。 相比之前一言不发就将弟子扔到九死一生的环境里的做法,这次他可谓是体贴得多。 这份耐心让莫咒苦好感又默默增加了一些。毕竟老师有认真教导他,虽然人奇怪了点,但确实让他学习了很多。 裘怜真则沉默不语。 他心下猜测,他这位老师能这么好心告诉他们这么多事,这次的训练肯定比之前困难得多。 而后,叶萤微解答了莫咒苦和裘怜真提出的几个小问题,宣布训练从明天开始,他们俩有一晚的时间可以修整。 他没忘记也给莫咒苦灌一瓶难喝的治愈药剂。 到此,半天的教学活动结束,叶萤微走向飞车,准备先一步离开这里。 “等等,老师!”裘怜真喊住了他。 叶萤微看过去,仍是耐心十足的模样,“还有什么问题?” “如果,我先找到老师,会有奖励吗?” 裘怜真抿出一个笑弧,眼神透着股执拗。 莫咒苦在心底拉响警报,他总算知道这不怀好意的小子之前在打什么主意了,肯定是想借此赢过他,再来冷嘲热讽打压他。 他瞪了眼裘怜真,跟着对老师表明志向:“我会努力找到老师的。” 第45章 裘怜真当即剜了一眼这半途截胡的家伙,忍下了出手的冲动,也没当着老师的面说刺激对方的话。同样的错误他不打算犯第二次。 叶萤微藏在发丝下的面容带上了一丝兴味。 状况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原本他是留下了两人合作的空间的,这下倒是变成完全的竞争关系了。 不过这或许是开启良性竞争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他爽快地点了头:“好,你们谁先找到我,我会给他一个奖励。为了让你们更有动力,我现在公布奖励的内容——我会告诉你们自己力量的使用办法,无论是你们了解的,还是……不了解的。” 这显然是在暗示两人后来得到的力量。也是至今他们都没能掌握的力量。 闻言,莫咒苦眼睛一亮,又带了些纠结。 这下他得仔细思考该怎么做才行了,虽然不明白老师怎么清楚他们力量的使用方法的,起码他不想输给那惹人讨厌的混蛋同门,让对方捷足先登。 裘怜真则眉头蹙起,又很快松开。 他朝着叶萤微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期待的,老师。” 话里意思好像已经赢定了。 叶萤微颔首,他没在意两位弟子的心活动,按照原先定下的计划,坐车离开了这里。 被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又同时露出了嗤之以鼻的神情。 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光明正大的竞争已经开始了。 【正按照您规划的路线发展,误差不大于3%。】 先一步看完书页内容的系统,对比了一下正在发生的事,得出结论。 符启盯着书页,一手撑着下巴,眉头却没松开。这模样让系统一时也有些心惊肉跳,不敢打扰。 【怎么了吗?】好一会,它才小心询问。 符启点头又摇头,惹得系统下意识复盘所有事件细节,他才哈哈笑了出来,“别紧张,不是大事。只是发现漫画原来在那个世界的网络上有连载,有些惊讶罢了。” 【网络连载有什么问题吗?】 “我原以为漫画只出了一话,现在一看,网络上已经出了第二话了。网络版比纸质版要快些,所以我们快速行动是正确的,不然可真就失了先机了。” 符启顺手点开了个页面,转发给系统:“而且你看,漫画有相关论坛哦。甚至还有帖子在讨论在剧情。现在的读者可真是敏锐啊,有些细节我还以为不会被轻易发现呢。” “这种跨越世界的讨论,总有种我平白无故多了很多观众的感觉。这么一想,压力忽然大起来了。” 【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篡改论坛规则,禁止他们讨论这本漫画的相关剧情。】 符启一听,心想系统做事还真是过分一板一眼,一点听不懂人类甜蜜的烦恼。 他扶额,“别说那么可怕的话,故事总是要说给人听的,我只希望不要有太多批评的声音啊,会让我有些意志消沉。啊,不过我们可以创个小号进去看看吧?” 【如您所愿。】 第18章 论坛体 【主题】剧情向讨论:来讨论一下新漫画的剧情不?(hot) lz:如题,《凡冕》的前两话剧情有人看了吗?以下讨论可能涉嫌剧透,没看的暂时别往下滑了。 2l:占领前排,楼主人还怪好的勒。不过《神与凡的冠冕》为啥缩写不是《神冕》而是《凡冕》? 3l:回楼上,这两缩写都可以用,不过普遍现在认为是代表了两个主角的立场。 星降这个新人漫画家倒是很有胆量,出道作就是双男主漫画,还设置了天差地别的出身背景,摆明是要搞大事。 lz:是的,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漫画家的标题通常不会毫无意义,要么直白地表示要画的主题内容,要么隐晦地暗示。星降应该是后者。 第一话里用差不多的篇幅描绘了两个角色,这两人应该都是主角。裘怜真作为所谓能够在地上生活的人,被神眷顾者,大概对应标题中的“神”。而莫咒苦作为地下城居民,不被神眷顾,对应的则是“凡”。 所以现在看漫画的大家都在推测,所谓的冠冕是什么,以及到底这两个主角最后谁能够摘得所谓的冠冕。 认为是裘的,会称呼为《神冕》,认为是莫的,会称呼为《凡冕》。 不过眼下这方面情报太少,未来被打脸也未可知,所以暂时不做这方面的深入探讨,今天我主要想讨论的是第二话的剧情。 5l:这里是前面的2l,感谢科普。要讨论第二话吗?(挠头.jpg) 漫画我看得囫囵吞枣,只记得第二话就是很传统的少年漫拜师学艺类的剧情。裘怜真和莫咒苦两人遇见了愿意教授他们术法的师父叶萤微,于是各自修行,提升实力对吧。 emmm其实我没搞懂这种常见剧情有什么讨论点,难不成要讨论裘怜真和莫咒苦一见面就互相对骂的情节吗。 6l:同上,不明白第二话的讨论必要性。楼主有什么说法吗? 我倒是觉得既然要讨论剧情,不如说说第一话中出现两次的黑页隐藏的人物。 两次都在主角们陷入绝望的时候出手,都问了似是而非的话语,而且那两个问句的口吻太相似了,感觉更像是同一个人。 但奇怪的是,如果真是同一个金手指老爷爷,为什么星降在后面没有画出对方? 第46章 这种常见的奇遇剧情有什么好省略的啊?难不成这金手指老爷爷身份值得放在后面才揭露? 7l:咦?救下两个主角的不是叶萤微吗?裘怜真再出场就站在叶萤微身边,我还以为一定是叶萤微。 8l:哈哈,7l一看就是还没看第二话,被漫画作者的小技巧骗到了。建议先补了第二话再来看这帖子,不然我可就剧透了哦(摩拳擦掌.jpg) 咳咳,我想看完的都知道,第二话延续了第一话最后的视角,从莫咒苦遇见叶萤微之后开始说起。 在莫咒苦的视角里,忽然要收他为徒的叶萤微非常可疑,他一度想要拒绝。这一点倒是很容易解,毕竟是在需要保持警惕性的地下城长大的人。 后面在叶萤微解释了老师一词的含义,并且表示他们已经支付过代价后,莫咒苦的态度才有所松动。当然这里不得不提一嘴裘怜真的挑衅,没有这个挑衅,估计阿苦还得纠结一段时间。 阿苦答应后,他不是发现裘怜真在瞪他吗?这里视角转到了裘怜真,裘怜真心活动说阿苦凭什么运气这么好,而他就不得不求人才能成功。 这一页有出现他的回忆画面,比如他从文巴拉城离开的画面,看见自己的通缉令悬赏令然后被追杀,一直到遇见叶萤微才得救。 这段里通缉令的叛逃原因放大能看清细节,写的还挺有意思,背叛家族,毁灭文巴拉城。 从第一话来看,裘怜真显然是一无所知地经历了这场灾祸,现在莫名成了真凶,不知道来自哪方手笔。但不排除还没画出来的事,说不定不是背锅,估计后续会揭晓。 从这些也能看出来,叶萤微不是救下他们俩的人,只是偶然遇见的。 再然后就是叶萤微大手一挥,把两人分别扔进一个迷宫一个雾气森林里,两位主角在这里面对层出不穷的异兽,吃尽苦头但又发现体内新力量的剧情了。 9l:这么说来,确实很传统。标准的遭遇挫折发现不足——重新学习寻求突破的故事结构。 唯一值得讨论的,大概就是叶萤微所说的代价,以及他为什么会特地来这里等候莫咒苦了吧? lz:回6l,其实我也觉得第一话里救下主角两人的神秘人很有讨论空间。我说的第二话的讨论,也包含了这部分。 第二话里,叶萤微去问裘莫二人能力的时候,两人都选择了隐瞒一部分,但还是被看穿了,这时他们的心活动都有惊讶描写。 他们认为叶萤微不该知道被赐予的能力。 “赐予”这个词用得很有意思,尤其是在裘怜真说出"神术”这个词后。如果不是漫画家随便使用,很可能另有深意。 后面他和叶萤微对话的心描写中也说,神术是神明“留下”的术法,没有重复性,也不能被学习,效果更是普通术法不能比拟,世界上只有寥寥几人拥有。 我想讨论的细节就在这里。各位应该注意到了,这段心描写中他用的是“留下”,而不是赐予。证明神术本来是无主之物,只是被人得到。起码裘怜真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赐予”这个词,则更像是一方主动给了另一方。 这么一看,那个救下裘怜真和阿苦的人,居然能够赐予力量给别人,甚至能救下当时濒死的他们,显然能力不一般……我有个大胆的推测。 ——这个神秘人是不是极有可能是神术持有者,更甚者……神明? 11l:哦豁,感觉论坛的第一个考据预言帝要诞生了,这世界是有神明的背景吧?那神明救人好像很有道,我先投楼主一票! 但为什么你们只叫莫咒苦的昵称阿苦?是我裘家小少爷不配得到一个昵称吗? 12l:没有昵称这件事大概率是裘怜真自己的锅。漫画的心描写,可真是将裘怜真的反派炮灰气质暴露了个淋漓尽致。 也不知道是星降要拿来对比,还是有意为之,这角色怎么看都是迟早药丸的性格。 虽然他确实有可怜的一面,但看少年漫的,多少都更喜欢光伟正的角色吧?尤其是有莫咒苦这么个好孩子对比下。你看看论坛里有多少《凡冕》派就知道了。 真要说昵称,楼上自己说的,裘少爷这个昵称不就挺合适。反正他一天到晚都自持身份,不肯承认自己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13l:喂喂,楼上两位别歪楼啦,昵称什么的之后再聊。 说实话,看了楼主和前面几位的讨论,我倒是越发觉得,叶萤微说不定就是救下阿苦和裘少的人。 你们想啊,叶萤微不是说他能使用言灵,又说能因此知晓命运吗?这种说什么就会发生什么的能力,简直就是bug。 按照楼主说法,救下阿苦和裘少的人至少是位神术持有者,叶萤微不恰好是个神术持有者吗?他甚至知道不该被知道的他们俩隐藏的力量。 从这里推,会不会就是叶萤微先用言灵救下了他们俩,又不想暴露身份,然后再用言灵暗示他们,让他们来找自己。 至于他所说的代价,有没有可能就是被言灵模糊了记忆,所以完全不记得他曾经出现过之类的? 14l:我靠,这这这,楼上的推居然成立了? 15l:啊?不是才说叶萤微不是救下他们俩的人吗?我都快被绕糊涂了,谁来给我个准话。 16l:我插一句嘴哈,13l的推成立的前提,是叶萤微确实有这么强大的神术,并且真的如他所说,能够做到这一切吧? 第47章 这里首先有两个问题了,一是叶萤微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救下他们俩。如果不隐瞒身份,直接救人再收徒,肯定比这样在路上拦下人顺利吧? 他有什么非得绕圈子做这件事的由吗?反正目前来看,漫画里没有体现这一点。 二是叶萤微真的有神术吗?迄今为止,神术这一说法也是裘少的推测。 而裘少大家都知道,被困在家里那么多年,说见过世面,其实他也没怎么出过门,除了书读得比阿苦多比,在地上生活过这两点,别的判断还真不一定有权威性。 叶萤微的性格暂时不好说,但一见面时,裘少不是说没听说过对方的名字吗?真是神术持有者,名气不至于这么低吧。 16l:楼上说的有道,但我是说,大胆推测,有没有种可能,叶萤微是隐姓埋名许久的神术持有者,拥有比较凄惨的过去什么的? 从他脖子上那奇怪的锁链装饰品来看,曾经说不定可能是被严加看管的罪犯,就关在文巴拉城附近。 现在他逃出来了,为了报复也为了搞个大事,才特意救下两个主角的? 要知道漫画里没有清晰的脸的男人一般都是隐藏的狠角色! 叶萤微这种直接影响主角开始选择的人,脸一直被头发挡住,肯定是因为他有问题! 17l:本来不信的,看见16l的论恍然大悟,说得对啊,大家怎么能忽略这种没有露出真容的设定呢? 隐瞒自己的男人多少都有大秘密,眯眯眼什么的不说,双面派那种撩起头发就变凶残的设定更是比比皆是啊! 各位想一想死o里的蓝染,想想黑o事里的葬仪屋。 18l:??好,我信了,鉴定完毕,叶萤微是隐藏boss,有大图谋。 19l:原来如此。我逐渐解了一切.jpg 20l:我想反驳,但真的好有道啊淦。 21l:与楼上同样想法……绝了,所以叶萤微真是坏人?我以为就是普通的前期好老师那样的角色呢,没想到是另有所图,喜欢师生cb情的默默落泪。 …… 30l:这里是原6l,把大家的讨论看了一遍。 忽然感觉如果叶萤微真是大boss,那么漫画家故意没画出金手指老爷爷的样貌这一点,真的就说得通了。 这一定是漫画家的误导,为了让我们以为金手指老爷爷和叶萤微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才这么画。哈哈,可惜这一点还是被我们广大漫友发现了。 我对后面的剧情有了新的推测,你们说叶萤微如果真的有大计划,真的只会凭借现在还没长成的两个主角完成吗? 当然,救下主角们,教导他们学艺,并在此期间灌输思想,让他们成为合格的可利用兵器什么的也不错,但是! 只凭借两个主角的复仇速度实在太慢了吧! 比培养仇敌的亲生儿子作为弟子,再让弟子杀了自己亲生父亲还要慢。 我大胆推测一下,叶萤微会不会暗地里还有别的布置?选择了一个地下城的阿苦作为弟子,又选了被放弃的贵族子弟裘少,这方本该是不能站在同一层面的人,现在他一起培养,是不是意图从两边一起渗透? 叶萤微应该早有所准备吧? 不然他怎么收下弟子就能马上找到合适的训练场地,完全没有什么准备过程直接拽人就丢,这一切一定是他早就设计好的一环。 lz:虽然但是,这些是不是推测太过了? 按大家的说法,所以这漫画其实不是我们认为的,普通少年逐步成长为英雄的漫画流程,而是师父在背后掌控世界、操控一切的发展吗? 我原以为看阿苦那边的世界观,这个故事是要讲拯救地下城的人,或者揭露诅咒真相,解放凄惨人民那样的主题。 现在你们这么一说,重心居然是叶萤微? 33l:楼主,你别太当真嘛。这些推论当然是蛛丝马迹的猜测,但未必不会在后面成真呢? 仔细想想,可能叶萤微之前也被关在地下城呢?他不是来历还没有说吗? 地下城里的诅咒还没说清,到底为什么莫咒苦来到地上却没事,一切都没有答案,我们只能等后续看漫画家怎么画。 说不定主题确实是要解放地下城人民,只不过想来个大点的,是不是很合,还符合你的预想? 34l:同意,剧情向漫画当然少不了读者的脑补猜测,就是要放开幻想去猜后续,论坛才有意思啊! lz:谢谢33l开解,我冷静多了。也是,现在的剧情还是推测,真的发生什么不好说。 总不可能下一话叶萤微就干掉两个弟子,露出凶恶面目,还是再等等吧。 36l:楼主这么想就对啦。 …… 45l:路人,看完了你们的讨论,忽然感觉这个漫画有意思起来了,打算去看看,回头一起聊啊。 46l:同上,我已经点开漫画第一话了,我倒要看看被你们讨论这么多的辣个神秘男人是怎么回事。 47l:这漫画多久连载一次啊,已经看完最新话,迫不及待想看下面了,翻出了作者围脖的预告,下次是两话连更哎! ———— 看完热帖的主要内容,系统和符启面面相觑。 怎么一转眼,叶萤微就成钦定反派了? 【宿主,您该不会……】打算偷偷毁灭世界吧? 符启:“……不,等等,听我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阻止了系统的问话,总觉得要是听完自己会无故背锅。 第48章 “首先我需要纠正一点,”他义正言辞,“叶萤微不是神术持有者,正如我之前所说,他的设定是很普通的。” 系统听着被强调的“普通”二字,列出了一系列数据和截图,递到符启面前:【他的战斗力超过此世界平均战力。】 言下之意,这不算普通。 再加上网友们的讨论很是言之凿凿,怎么看叶萤微都不算完全清白。 虽然系统在这段时间的能量检测中,倒是已经能确定叶萤微确实没有言灵的能力了。 但职责所在,系统不能眼睁睁看着主神候选者有毁灭世界的举动,而不去阻止。 符启叹了口气,终于将设定和盘托出,“他的普通在于,他没有神术,只会普通术法,没有其他世界的超常能力。如你所知,他的能力范畴符合这个世界的战力,仅仅超出平常,不代表突破世界水准对吧?” 【您确定什么特别之处都没有吗?】系统再度确认,实在担心宿主一不小心把世界玩崩了。 白发的主神候选者沉吟了一会,轻描淡写道:“硬要说的话,他的观察力与联想力稍微特别一点,比一般人强不少。” 系统结合数据,明白了其言下之意,【恕我直言,这两个能力并不普通。】 观察力,直白说,就是收集信息的能力。 联想力,则是将有用的信息联系在一起的能力。 拥有强大的信息收集力,又能精准结合,得到准确的情报,甚至看透真相。两者结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是正常人眼里不能解的怪才。 “我认为这没什么好说的。”符启打开书本,“比起这个,新更新的两话让我明白了一点。星降还没有画出配角们的故事。” 系统知道他指的是司铭等人,【您打算动用他们了。】 主神候选者笑了笑,金色的眼瞳闪过猎食者一般的色彩,“算是吧,目前这些棋子还属于我。来吧,我们先来计划下一步该在哪里落子。” 第19章 【您要怎么做?】 “按照我的故事线,现在得该让主角们有点紧张感了,至少得先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一角。而引出这一切的人选嘛……” 符启打开自己的书,羽毛笔尖在空中晃悠了一下,最后点在一个名字上,“就他了。” “阿秋——” 满脸颓丧的黑发男人打了个喷嚏,一瞬唾沫横飞,恶心得同行者默默挪远了些。 “不知道是谁在念叨我。”男人揉揉鼻子,嘀咕了一句,又靠在了商车的车厢上。 旁边的商车主人嘴角抽搐,懒得指出对方衣物不够厚的事实,再次强调。 “我们已经快到无界雪山附近了,按照约定,接下来我们不会再往前了,我们只会载你到这里,雇佣兵先生。” “啊,我明白。”雇佣兵点点头,没什么异议地接受了。 看对方这么爽快,商车主人倒起了些好奇,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你真要去无界雪山?看你也不像是苦修那一派的,哦不对,雇佣兵根本与苦修不沾边,你去那地方做什么?” “接了个任务。”男人声音像是没什么力气,又像是懒得用力,“雇佣兵是舔着刀口挣钱的,钱给的多,就算是雇主心血来潮要抓雪山上的兔子也得去。” 商车主人看得出对方不想透露具体任务内容,坐回原处,也失了兴趣,嘴上接了句,“这倒是,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贵族发布这种任务。” “是啊。”化名为王柳的雇佣兵忘留,透过窗边望见了那积雪深重的山峰。 事实上他对这个调查雪怪的任务兴致缺缺。 在成为忘留之前,他当过一段时间的雇佣兵,能筛选出有价值的任务和无价值的任务。 如果不是司铭忽然联系他,说在未来视中看见他会在这里获得有用的情报,他肯定不会接下这个麻烦且收益低的任务。 自遵从司铭的指示分散各地,每隔半个月,他们五人都会借由通讯术牒联系一次。 通讯术牒刻录了影像术法,能隔着一定距离,实时将联络方的声音传递过去。 司铭说这是为了消息的及时互通,也方便发生意外时彼此联系。 由这么正当,他们当然没有拒绝的可能。何况这么贵的通讯术牒也不用他出钱,全是成功取代了小贵族的焚颜出钱买的。 这种定期的集体隔空联系,被司铭叫做圣会。 忘留私下叫这是报告会。抛去听上去很厉害的名头,实际和雇佣兵写的任务报告一个性质。 无非就是总结汇报一下这段时间大家都做了什么,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在这种报告会上,大部分时间,忘留会将自己从雇佣兵渠道得到的消息共享出去,然后从他人的情报中挑选出自己能进一步接触的目标,再提出下一步计划。 当然,这些计划最后都会由司铭拍板决定。 虽然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领导者很丢脸,但当这个小姑娘是未来视持有者,还拥有足够的见识与谋划能力时,这一点丢脸也就不足为道了。 作为三十多岁就已经一脸颓废气质的男人,忘留很快放弃了挣扎,任由司铭决定自己未来的路途。 真要说起来,现在参会的,也就六生偶尔会对司铭提出反对意见,其他人都默认了司铭的地位。 他们每个人搜集的情报,说到底只是给司铭这个司令塔决策空间罢了。 第49章 唉,现在的小姑娘们还真厉害啊,比起需要头脑的决策,他还是老老实实做力所能及的事吧。 忘留一面想着,一面交了路途的费用,下了商车。 他刚刚站定,寒风一吹,又打了个大喷嚏。 这时他哆嗦着,倒是想起路上被推销过的保暖衣物了,转过头想喊商车的人,一转头却发现车辆早已走掉,只留个遥远的背影。 “也不用跑得这么快吧。”忘留叹了口气,搓了搓手,运起火焰的术法,在自己身上附着了一遍。 一般人不会冒然将术法用在自己身上,即使是低阶术法的附着效果,也有出现意外的可能,比如不小心把自己烧了什么的。 忘留不甚在意,保持着最低程度的附着,让身体暖和起来就开始四处走动,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仍有植被覆盖,泥苔与草叶从石缝中生长。越往上走,植被越稀疏,地面也越发崎岖,嶙峋的石块层出不穷,阻碍通行。 “鸟不拉屎的地方,也难怪雪怪要抓人吃。”他抱怨了一句,默默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呼吸面罩戴上。这里越往高处,呼吸越发艰难,曾经甚至有人适应不了死在这里。 一路都没发现什么线索,直到踏上飘雪的山坡,忘留才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里有一些痕迹,不是松鼠兔子之类的脚印,像是人型生物留下的,而且不是之前的,应该是近期才出现的。” 他蹲在地上看了一阵,又抬头瞥了眼天色,选定了方向。 “应该不会有人闲着没事来这鬼地方。听说最近苦修的术士都不会来了,留下这痕迹的可能是雪怪,变异的异兽长什么样都不稀奇。如果真是人,到时候再沟通一下。” 随着喃喃自语,黑发雇佣兵攀上眼前的低矮山崖。 他动作极为轻快,一手抓住坡上的石块,脚一蹬,三两下就窜到顶部,而后一个翻身前跃,站上了平地。 “呼”,他喘了口气,还没等仔细打量眼前这片开阔区域,下一秒脑中急急响起的危机警报就促使他猛地趴下。 一支冰箭直直朝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射了过来!速度之快,光听破空声就知道威力。 如果刚刚他没躲开,现在身上就要多一个窟窿了。 地面凹凸不平的石子划破胸前的衣服,忘留却顾不了那么多,不断翻滚,躲开了接二连三射来的冰箭。 虽然躲开了,但被这些箭矢袭来的方向诱导,他离悬崖口也越来越近了。 对方是想逼他掉下去! 这时,先前几支冰箭撞击到地面,已经碎裂开来,成了一地晶莹的碎屑。 忘留瞥见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立刻转变策略,不再翻滚。 而是在下一支箭矢射来的瞬间,突然出手,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将其击碎! 散落的冰晶,闪烁着脆弱而美丽的光彩。 “果然如此。只有第一箭是灌注全力制作的,因此非常锋利坚固。但后面那些,恐怕就是匆忙之下制作出的残次品了。” 随着那一支箭被打碎,原本气势汹汹的攻击骤然停下,对方仿佛退缩的表现更加验证了这一点。 黑发雇佣兵握着匕首,站起身,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那里薄薄的雪铺了一层,裸露的岩石地上立着几座破旧的石屋,想来是此前在这里苦修的术士搭建的。 他朝石屋方向靠近,一面绷紧身体做好战斗准备,一面扬声对那位攻击他的不明人士说。 “你很聪明,知道用凶狠的第一箭给我带来威胁感,又用接连不断的几箭逼得我没有思考时间,如果不是注意到那些冰箭碎裂得太过轻易,恐怕这个时候我已经被逼掉下去了。” 石屋附近一片安静,没传来半分回应,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 但忘留知道不是。 他在离石屋还有十米的距离外停下了脚步,自认留足了安全空间。 “我不想进行无谓的战斗,你有这种程度的智慧,肯定不是雪怪一类的吧?既然如此,你不如出来,我们心平气和聊聊,刚刚的事你道个歉就算了,怎么样?” 这番话对一个差点被置于死地的人来说,友好得有些过分了。 “……”阴影中有人发出无声冷笑。 怎么样? 还问怎么样? 他才不信有这种差点被杀,还一脸无所谓的人,这一定是想要诈他出来的陷阱。 黑发藏青眼的少年将自己前不久才掌握的隐匿术法运转到极致,小心躲在窗户下,收敛存在感。 但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裘怜真很清楚这一点。 天知道他布置好今晚的床铺,一抬头就看见从崖边爬上来个雇佣兵是什么心情。 怎么他都跑到这里来了,这些追杀者还会跟来! 阴魂不散! 那一瞬间他汗毛倒竖,拿起之前用术法凝成的冰箭,搭上自制的粗糙弓箭对准敌人头部,用力射了出去。 可惜那一箭没能命中,让这人活了下来。 裘怜真的实力处于二级低阶术士,还无法做到隔空发动攻击,但他远超一般人的眼力就是最好的助力。 所以他不断凝结冰箭,借由最开始一箭的威势,打算将人逼进死路。 结果又失败了! 裘怜真咬牙切齿,开始思考该怎么办。 这人肯定是为了通缉令来的,一旦发现需要寻找的目标——他在这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50章 敢接下通缉令的雇佣兵肯定都了解他的能力,实力多半在他之上,看刚刚那利落的身手,也不像是个弱的。 即使他已经开始学习,可实力增长速度还是不够快,他还是不够强。 要是被抓住就死定了。 可他不想死,不想就这么屈辱地死掉,也不想在什么都没能做到的时候就死了! 得想想办法,打不过可以逃,可要往哪里逃走是个问题。 能帮忙杀死追杀者的叶萤微不在这里,这附近也没有能用来抵挡的苦修者,剩下的他知道去向的人…… 裘怜真眼底滑过残酷冰冷的光。 下一秒,他骤然起身举弓,从窗户旁朝着不远处的黑发雇佣兵又射了一箭! 脆弱的箭矢再次被匕首斩下,轻易破碎。 忘留看向趁机从屋内逃窜而出的身影,皱紧眉头,下意识追了上去。 从身形上看,袭击者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可这么点年纪的孩子,出现在这种地方本身就很异常。 正常家庭不会让孩子来到冰天雪地的雪山,更不会让他们遇见人就袭击。 对方也不像是苦修的术士,那群人只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中,不会主动攻击人。 而且这少年逃跑的方向很有目的性,不像是胡乱跑。 忘留忽然想起,让他接下这个任务的司铭表示,他能在这里找到有用的情报。 难不成这少年就是情报?或者领着他找到情报的关键? 这么一想,他顿时失了悠闲的心情,加快了脚步。 他可不想在这里丢失情报,导致下次开报告会,啊不,开圣会的时候,被司铭一顿骂。 那可太丢人了。 原本体力就不怎么好的裘怜真,气喘吁吁跑了半天,一转头就发现那雇佣兵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加快了速度,还一下拉近了距离。 一瞬间他气得都快吐血了。 辛辛苦苦跑半天,一朝回到起点线。 这都是什么玩意?!帝国到底给你们出了多少钱! 这怨愤的心情,直到远远看见那个正在生火煮饭的黄发平民时,才骤然有了轻松的感觉。 他第一次觉得对方顺眼了一下。 “……哈哈。” 裘怜真直直跑向已经注意到他,戒备起来的莫咒苦,他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恶劣笑意,喘着气道: “我给你,带了份——大礼!” 莫咒苦:? 第20章 莫咒苦一脸错愕加怀疑。 他没想到这个分开了两天的讨厌鬼,忽然出现在眼前,一开口就说要给自己送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莫咒苦敢断定,要是裘怜真有一天给他送礼物,里面一定掺了毒! 他正打算赶走这家伙,以免对方偷偷毁掉他的营地,这事之前就已经发生过一次。虽然他报复回去,抢走了对方的食物,但他不可能再让这家伙得逞第二次。 没想到,他还没来及出手,迎面就对上了紧随其后的陌生男人。 什么人?! 莫咒苦条件反射地抬起了手上的骨刀,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并快速打量了一番对方。 这身衣服看上去和之前死在老师手下的那些人很像,是敌人吗? 忘留看见新出现的黄发少年摆出了戒备的架势,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人了,稍微往后拉开了距离,但心底疑虑更重。 又一个?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看上去应该认识,又年龄相近……到底是什么人将他们带来这里? 难道那人就是他要找的线索? 带着诸多考量,忘留举起空无一物的双手,试图和面前这个好像能商量的少年沟通。 “我只是个途径此处的雇佣兵,没有恶意。我追着那个少年,也不过为了询问消息,没有别的意思。” “别相信他!”尖锐的反驳盖过了温吞的声音。 裘怜真靠石壁旁,大口缓气,盯着黑发雇佣兵的眼神狠戾而阴鸷。 “他是来追杀我们的!你不记得老师之前杀过的那些人了吗?他们是一伙的!” 一句话间,裘怜真将莫咒苦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倒不是裘怜真不想将这个麻烦直接丢给莫咒苦,而是他清楚雇佣兵的目标。 如果他跑了,雇佣兵肯定会专注追杀他一个人,不会管不相干的莫咒苦。 相反,他在这里,雇佣兵会以为他们是一伙的,他也能误导莫咒苦,让他以为对方对他们都有威胁。 这样一来,能借势完成一出借刀杀人。 在三人汇聚,各有心思的这一刻,叶萤微隐藏在更高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黑发雇佣兵的装扮,结合对方的态度,很快解了现状。 这是个来做任务的雇佣兵,被裘怜真当做追杀者,引来莫咒苦这里了。 对方实力一般,但丰富的经验足以弥补这一点。如果发生战斗,对他的两个弟子来说,会是不错的经验。 不过这种时候恰好找到这里,行踪、时机、地点……哦,看来是写下故事的本体做了什么。 难不成是本体选择的配角之一?这么说,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三两下猜出真相,叶萤微安然坐下,就差一把瓜子,就能当个彻底的围观群众了。 下方的冲突开始变化。 第51章 莫咒苦不会完全相信裘怜真的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概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人的口腹蜜剑。 更何况,信任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他不能忽略自己观察到的信息。 “只是询问消息的话,你没必要死追着不放。你有什么必须追着那家伙的原因,是吗?” 莫咒苦估算了下双方实力差距,认为没必要立马开始攻击。对地下城生活的人来说,生命很脆弱,因此需要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手杀人。 听见这话,忘留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黄发少年竟然没有偏听同伴的话,还察觉出他隐藏了目的,这份敏锐倒让人高看一分。 但他不可能说自己是因为某个未来视的话,才追着素不相识的少年这么久。 且不说能不能被相信,司铭要是知道还在潜伏状态的组织就这么被暴露……咳,他还是不要再想下去了。 “我来寻找雪怪的踪迹。苦修者们因为它,大多离开了这里。为了获取可能的情报,我才追着那少年不放。当然,那少年之前先攻击了我,我承认紧追不舍也有报复的原因。” 忘留将任务当做借口,一面说着,一面看向裘怜真。 这一眼让他眼神一顿。 等等,刚刚追逐中只看清背影,现在一看那黑发少年的长相好像有点眼熟,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忘留开始在记忆里翻找细节。 而这一刻,莫咒苦已经从话里提取出关键词——裘怜真先出手的。 按照这混蛋的性格,不像是假的。 至于由? 也没见裘怜真想杀他的时候,有什么正当由。 莫咒苦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裘怜真自己的锅,现在可能是发现自己打不过,想强行拉他下水。 就算是他们地下城里,先攻击别人的一方也得自己承担后果。 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想帮裘怜真,这烂人死在哪,他都无所谓。 顶多和老师交代的时候,会有点麻烦。 现在的话……谁惹的事,谁来解决。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对得起老师了。 莫咒苦瞥了眼距离他几米远的黑发混蛋,心底漠然地想着,握着武器的双手微微垂下。 但裘怜真眼神何其毒辣,他本来就是从充满恶意的环境里长大的,一瞬就从对面两人的细微动作中判断出了情况。 莫咒苦不打算因此和那雇佣兵对上,而那雇佣兵一直看着他,显然不怀好意。 好啊,原本要打起来的这两人,现在居然一致对他了! 裘怜真气得呼吸都不畅了。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老师,你来了!” 随着一声惊中带喜的喊声,莫咒苦一惊,朝着左边看去。 原本确信自己判断的忘留被老实巴交的莫咒苦的动作误导,以为真有人偷偷过来了,下意识望了过去。 下一秒,黑发少年猛然张弓搭箭,嗖嗖嗖三支箭飞了出去。 这是他刚刚在两人交谈时偷偷用术法做的。 借由石块塑型的石箭威力倍增,但飞不了多久就会掉下,只能用来对付近距离的敌人。 恰好此刻,黑发雇佣兵就在近前! “叮——” 匕首与箭矢相撞。 忘留耳朵灵敏,虽然没注意到黑发少年动作的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用匕首挥开了接连而来的箭矢。 嘿,你别说,居然有这么阴险的小孩,算是开了眼了。 “你——” 他刚歇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对面的黑发少年厉声训斥。 “莫咒苦,你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明白老师之前为什么要杀这种人吗?你现在不杀了他,等他留下线索让其他人也找上门,我们都会被杀!” “哈啊?你少拿老师来威胁我,怎么看你才是麻烦的根源。他们都在跟着你来的,如果你死了,一切都会安稳下来。” 莫咒苦压根不为所动。 现在论信任度,裘怜真在他这里,比还不如这能好好对话的雇佣兵。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对自己的同门冷淡道:“你死在这里,就不会有坏事发生了,对吧。” 不说倒好,一说到这,裘怜真根本不能反驳。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完全是冲着他来的。跟叶萤微和莫咒苦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那又怎样? 叶萤微会帮他,叶萤微说不会让他死! 无论如何,他有了这张护身符,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偏偏莫咒苦不如他的愿,不仅不在老师没来的时候帮忙,还想要咒他死在这里! “你这低贱杂种!” 新仇旧恨叠加,裘怜真竟放弃了攻击那雇佣兵,几支冰箭急射而出,指向了莫咒苦! “好啊,正好老师不在,我们早就该分出个高下!” 莫咒苦冷笑一声,砍碎冰箭,握着刀就冲了过去。 他今天就是要叫这满嘴脏话的家伙狠狠吃个教训! 两人一人用弓连射,一人用刀连砍,很快,用刀的就凭借高出一截的体力逼近了用弓的。 邦邦声不绝于耳。 裘怜真不得不用弓背挡住劈来的每一刀,另一手再用匕首刺对方的攻击薄弱处。 第一次接下莫咒苦的刀,他拧着眉,心下忍不住骂了句,只有蛮力的猩猩,果然是贱民! 第52章 他不知道,莫咒苦这会心里也在骂他。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莫咒苦一刀砍下,还没收回攻击的架势,就感觉到了自己侧边袭来的微风。 他当即后撤,腰部的衣服还是被划开了个大口。 可想而知,要不是他反应够快,恐怕那一下能直接刺穿他! 两人战作一团,越打越不服气,各自情绪上头,竟然将一旁的黑发雇佣兵忘了个干净。 忘留看着这一幕同门相残的景象,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戒备实在多余。 比起对他的警惕,那两人之间的矛盾才更是日积月累,根本没有办法调和。 看看这下手的招数,都是要害啊! 看架势,这都不死不休了。 不对,万一真有人死了,线索断了该怎么办? 忘留恍然想起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都怪这急转直下的发展,他都没解情况,那两人就打起来了,他怎么拦啊。 现在该他出手了……?! 忘留悚然一惊,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一个穿着棕色斗篷的身影不知何时接近了他,悄无声息,宛如融化在山里的一片雪。 如果不是他直觉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恐怕根本不会发现有这样一个人走了过来! 但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什么目的? 是敌是友? 一连串疑问在脑子徘徊,忘留压下情绪,沉声开口:“请问阁下是……” “别担心。”对方还未等他说完就回答,“我是那两个不肖弟子的老师。” 这话没能让忘留放松警惕,毕竟如果是老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弟子打架而不阻止。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那自称老师的人又说:“原本我以为能测试一下他们的能力才放任不管的。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测试?”忘留隐隐有个猜测,迟疑道,“阁下是希望他们和我较量?” 他原本也以为不得不和他们打一架了。 “嗯。”对方似乎兴致缺缺,双手抱胸,点了点头,有股所当然将人当做测试道具的平淡,“是啊,可惜……出错了。” 忘留:“……那还真是遗憾。” 这种直气壮又微妙的感觉,他有点相信对方是那两个奇怪少年的老师了。 叶萤微瞥了眼忘留,笑了声:“别担心,我现在没有这个想法了,说真的,我只是来阻止这场可能会失控的打斗而已。毕竟……真失控可就不好了。” 忘留有些奇怪他的用词,但没多想,以为他说的是弟子间的战斗失控。 可只有叶萤微知道,他指的是路线失控。 本体策划的路线……被改变了。 有人篡改了这段剧情。 第21章 不止是叶萤微,此刻,位于梦境缝隙的符启正和系统也发现了这件事。 “我写下的路线被更改了。” 符启叹了口气,将自己写了半天的书放到一边,任由其漂浮,“看来我们这位漫画家比我想象中要活跃。” 按照他设定的路线,无界雪山之中的忘留、莫咒苦和裘怜真,会在阴差阳错下发生误会产生争端。 三人会最终打起来,并且持续到忘留被陷入绝境之中的两人重伤为止。 可现在路线被变更,忘留没有和他们交手,反而是莫咒苦和裘怜真结结实实打了一架。 “明明我的发展更适合吧?星降画的也太不专业了!”符启对着系统吐槽。 他设定的剧情里,不仅可以让莫咒苦和裘怜真第一次意识到和人战斗与和异兽战斗不是一回事,也能顺势发现忘留的不同之处,方便后期的形象塑造。 相反,让莫咒苦和裘怜真打一架,除了强化之前就已经塑造的两人不和的信息,没有本质上的好处。 【但相比您策划的路线,星降画出的发展更为合。】系统冷静地指出了原因。 比起裘怜真和莫咒苦联手对付不认识的雇佣兵,这两人先打起来的可能性更高。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符启刚鼓起的腮帮子瘪了下去,整个人趴在云朵上,像一条晒干的咸鱼。 “看来对手已经抓住诀窍了,又或者这是个试验?因为根据人物性格这样发展就更合,所以我的发展就被否决了什么的。这位漫画家不考虑一下可读性的吗?” 【或许他对剧情并无执念,只希望打败您。】 系统思索一番,提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符启伸长手,重新将自己的书够到手边,闻言顿了下,有些苦恼地说:“如果真是那样,情况可就糟糕了。” 一个单纯只想赢过他这个神明的漫画家,不会顾及这个世界会在剧情的影响下变成什么样。 即使世界因此毁灭。 “这下真是拯救世界的故事了。” 主神候选者嘟囔着,又笑了笑,“但有一点我依旧拥有优势。叶萤微,这个最能直接干涉剧情的人,也是我。即使他不知道我写了什么,他也是——我。” 羽毛笔触及书页,故事依旧在继续。 叶萤微拖着两个鼻青脸肿的不肖弟子,颇为友好地和黑发雇佣兵打招呼:“你有想知道的事对吧,要交换一下信息吗?” 忘留看着这神奇的师徒三人组,欲言又止。 第53章 他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 刚刚叶萤微说完要阻止他们俩后,直接冲过去,给两人一顿胖揍。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顿打,那两人彼此给对方造成的伤害还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惨样。 不是,你说的阻止就是指以暴制暴,干脆全打一顿吗? 这是什么新型的教育方式,现在教育念这么狂暴了吗? 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当年学艺的时候还挺落伍,没遇见过这种老师。 忘留思索片刻,选择放弃思考,相信司铭给的指示。 他木着脸点头:“我同意交换情报。” 总之,最可疑的也就是这师徒三人了,这里不可能有更奇葩的东西,线索一定在这! 假如不在这,回头他就把司铭提过来,让她亲自辨认得了。 放松心情后,忘留冷静下来,跟着师徒三人来到了一处雪山营地。 那自称老师的人将自己拖拽了一路,不断发出沙沙响声的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迷了的弟子放下。 说实话,这画面挺像杀人抛尸现场。 但当事人一脸无谓,甚至做起自我介绍:“我是叶萤微。你接了什么任务来到这里?这地方没什么值得发布的委托,哦对,有奇怪的黑衣术士的海市蜃楼,还有雪怪。前者不可能,那就是后者了,你接了雪怪相关的任务。” 忘留记下这个名字,下意识跟着对方的思路走,“我是王柳,对,我接了雪怪的调查任务。” 叶萤微扫他一眼,若无其事继续说,“雪怪啊,条件不太够,除此之外你还接受了别的指令吧?比如嗯……找到这里可能藏着的秘密什么的。” “?!” 忘留瞪大眼睛,警惕性再度拉满。 他猛地后撤了两步,摆出防御的架势,开始用余光寻找能够逃走的方向。 忘留忽然意识到了,他们对话中不对劲的地方。 叶萤微知道他是为了雪怪任务而来,可能是因为之前对方就藏在莫咒苦所在的地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即使莫咒苦猜到他另有原因,也没法猜到他是受了指示来到这里。 可叶萤微不同。 这人清楚地指出他得到了指令,受命来寻找秘密。 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可能找到的是什么。 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那一瞬间他毛骨悚然,隐隐有了杀意。 被杀意侵袭的人却好似没有注意到,又似不在意。 叶萤微凑到两个弟子面前,从怀里拿出了个小瓶子,放到他们鼻子下薰了一下。 不知道那是多难闻的味道,昏迷的两人同时呕了一声,很快睁开了眼缝。 刚一醒来,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就一人被塞了一瓶熟悉的颜色怪异的药水。 “喝下去。”叶萤微丢下一句命令,也不去看他们有没有照做。 他又看向忘留,笑了笑:“别那么惊讶,这些不过是一眼就能知道的事。你想保护的秘密没有泄露。” 忘留完全不信,什么叫做一眼就能知道的事? 面前这个人难不成要说自己会那种什么都知道的神术,根本不用说就能解一切吗? “你要是这么解的话,某方面来说也没错。” 宛如读懂了他的心声,穿着棕色斗篷的男人竟然真的先一步回答了他! 忘留愕然失语,浑身汗毛倒竖。 他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怎么可能?! 难道真是读心的神术?这种术法不是早已失传了吗?上个持有者早就死了啊! “不是读心。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交换情报,不是为了无意义的拉扯。” 叶萤微平淡的话语,每一句都像是在忘留的神经上起舞,不断折磨拷问他的认知。 是真的吗? 可以相信吗? 还是说杀了比较好? 最后一个选项很快被打消。忘留还没忘记之前对方教训弟子的身手,目前来说他很可能赢不了。 虽说他不会死,但打赢对方需要付出的代价太高,他不认为这合算。 任何一个雇佣兵都该拥有眼力,分辨有价值与无价值的事物。 “……你想交换什么情报?” 最终,忘留选择退后一步,暂且不去思考对方的可疑之处,寻求一时合作的可能。 他不知道司铭叫他过来时,有没有预见到如此结果。亦或者他应该做相反的选择,与叶萤微对抗到底。 但无论如何,如今选择权在他手上。他的直觉告诉他,目前叶萤微确实没有敌意。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叶萤微对他笑了笑,那语气依旧宛如看穿了他,“交换在于,我知道你要找的雪怪的巢穴在哪,相对应的,你要带我的两个不肖弟子一起去。” 被点名的不肖弟子刚刚喝下那瓶难喝的治愈药剂,听见这话,莫咒苦刚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就有人抢先一步。 “老师,你要让我和这个雇佣兵一起行动?!” 裘怜真一觉醒来,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不然他怎么会见到叶萤微不仅没有杀了那个雇佣兵,现在居然还想让他们一起行动?! 这不是羊入虎口,几乎是叫他去死吗? 莫咒苦也想到了这一茬,忽然觉得这说不定就是老师清门户的办法,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第54章 叶萤微看向裘怜真,隐藏在黑发下的面容并不清晰,声音却比正飘落的雪还冷。 “你们要和王柳先生一起行动,这是你们没能完成训练,还打成一团让我丢脸的惩罚。” 莫咒苦认为自己很无辜,“老师,是他先对我动手的……” “明明是你见死不救!”裘怜真立刻反驳。 叶萤微才不和他们俩掰扯这个,“无论是什么原因,没有完成训练是事实,给我闭嘴。” 这话一出,莫咒苦和裘怜真都消声了。 被晾在一旁的忘留这才找到机会回答:“带上他们就是你提出的交换条件?必须是这个条件吗?或许我可以用钱财或者别的情报来交换。” 刚刚叶萤微的那一通话,忘留仔细思考过了。 他的任务是调查雪怪,详细来说包括雪怪的由来,以及袭击人类的原因。 叶萤微没有给出雪怪的行踪,而是给出了雪怪的巢穴所在,这证明对方确实了解他的目标。 雪怪巢穴之中,可能有他想要的,也是司铭让他带回去的情报或线索。 假设这个猜想属实,忘留无论如何都不该带别人一起去那。 组织的事还不是暴露的时候,即使被两个还在成长期的少年得知,未来也可能引发灾祸。 忘留不希望为此冒风险,因此提出别的条件。 然而叶萤微很是坚持,“是的,你带他们一起去,这是我唯一的条件,无论你开出什么代价都不能改变。” 黑发雇佣兵沉默一会,换了个思路:“我需要保证他们活着回来吗?” “你!”裘怜真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他狠狠瞪着忘留,心说到时候谁杀了谁还不一定! 莫咒苦的神色也戒备起来。 唯有叶萤微面不改色:“需要。你不能让他们身心有任何残缺,当然,原本就存在的性格残缺不算。” 裘怜真:“……” 莫名感觉,他被老师光明正大骂了一顿。 忘留沉默了一会才说:“你的条件太苛刻了,这不是等价的交易。仅仅告诉我地点,我需要付出的太多。” 叶萤微摇头:“不,你会找到你们需要的东西。” 这口气确信得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 忘留不想思考对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了,他只是有些奇怪,“你不打算跟着来?” “我当然不能来。”叶萤微用所当然的口吻道,“这是弟子们的训练,我不能充当外挂帮助他们。” 什么外挂……你该不会是怕看见弟子太蠢,忍不住上手揍他们吧? 一时之间,忘留又回到了之前的无语之中。 但他考虑再三,提出了附加要求:“我不能让这里的事外泄出去,你必须签订术约,保证无论你们之后看见了什么,发现了什么,在我离开雪山之前,都不能说出去。” 叶萤微一听,知道这是对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爽快点头:“好。” 术约是契约之中的一种,违背者会被契约中的力量反噬,一般会约定轻则重伤,重则死亡。这是最有效的威胁。 可死亡对忘留不是问题。 所以即使违约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总算掰回一城,还好对方不知道他的能力,忘留松了一口气。 没成想,在两人手掌相对,宣誓的最后,说到惩罚方面的条款时,叶萤微忽然来了一句:“如果你违背契约,不会死,将会失去关于死亡的力量。” “什么?!你!” 忘留一惊,眼前术约成立的光芒已经闪烁,在他们两人手下留下了浅淡的烙印。 直到术约结束,这烙印才会消失。 正对面的叶萤微收回手,心情不错的样子,“那么,我的不肖弟子就拜托你了。” 不肖弟子一号斜眼看他:“呵。” 不肖弟子二号表情冷漠:“哦。” 要遭,要遭,这下真要遭。 忘留看着眼前这奇怪的师徒三人,感觉原本平坦的人生忽然崎岖了许多。 他第一次感觉司铭是不是看他不顺眼,故意在坑他。 这回要是不能活着回去,等灵魂再到他们的神明大人那里,他一定要告死司铭的状! 第22章 寒风瑟瑟,忘留站在巨大的冰窟里,只觉得心比脚下的地还凉三分。 谁家好人把巢穴建在这鬼地方啊? 就算是雪怪,品味也太差了。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 惹人生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拖油瓶一号偷偷推了几根锋利的冰锥下来,差点砸中他的头。 “……”拖油瓶二号也在上方,倒是没说话,看着安静讨喜不少。 如果刚刚在路上,对方没有暗中引着他去易碎的冰层,或许他对这黄发少年的印象还会好一些。 不过忘留也清楚,造成如今后果的主要原因。 因为他之前试探过他们老师的口风,想要在半路弄死他们俩。 会被警戒报复也是所当然…… 个鬼啊! 忘留一抬手,几把冰刃嗖嗖而去,砸中冰窟入口的边缘。 边缘处碎裂开,裂纹往上蔓延。 短短几秒,不牢固的洞窟口骤然向内塌陷! “你?!” “什么……!” 两声惊叫,那两个讨厌的小崽子掉了下来。 第55章 “哈哈。” 黑发雇佣兵站在他们面前,面容被面罩呼吸器挡住,却掩饰不住那股得意。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任务。你们的老师说的很清楚,你们要和我——一起来!” 这种坏小子,就该受教训! 裘怜真咬牙,手中握的刀蠢蠢欲动。 莫咒苦冷脸,一脚已经踹了过去。 忘留轻易挡下了袭击,手脚迅速,三两下把人制在原地。 “你们还记得叶萤微的要求吗?今天要是没能完成任务,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提醒吧?你们确定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姑且提醒一句,这里万一因打斗全部塌了,即使是你们老师,也不一定能拉个活人出来。” 一听这话,原本还在挣扎的两个少年当即老实下来。 忘留见状才松开手,也没管他们起身后一个比一个凶狠的瞪视。 体会到实力差距的现在,这两小家伙不可能再动手,被多看几下又怎样,不痛不痒。 “走吧。” 黑发雇佣兵独自在前方探路,莫咒苦和裘怜真走在后面戒备。 可惜他们性格不合,两人时不时还为谁走在最后面较劲,暗地里的较量不知道打了几个来回。 忘留没在意他们的小问题,他更关注眼前的情况。 最开始的冰窟入口应该是伪装,进入内部后不长的一段路,他们一直在往下走。 走到尽头,这全然被冰雪构造的空间内,露出了一角银灰色。 ——那是一扇门。 一扇只可能是人类建造的,充满现代科技感的门。 据说是雪怪巢穴的深处,出现了人类制造的门。 看见这一幕的三人都意识到,雪怪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等下。” 忘留示意身后的少年们停下脚步,“这里可能会有陷阱或警报装置,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先探查一遍。” 裘怜真第一个发出不信的声音:“你说探查就探查,万一你触发陷阱,我们不是和你一起遭殃!” 莫咒苦也跟着说:“你可以告诉我们探查的办法,这样我们可以和你一起检查。我们不可能一直躲在你后面,老师不会希望如此。” 这样两番话下来,忘留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们了。 他有点头疼,但与其带着两个彻底的拖累,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小心点,省得受伤了还要去救。 于是他耐着性子,当真将一些雇佣兵探索陌生地点的诀窍,教给了他们。 教到一半,忘留才忽然想起来。 叶萤微之所以坚持让两个弟子跟着自己,该不会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打算让他客串一把临时老师吧? 怎么可能,叶萤微又不是不会教,怎么会白嫖他的经验的和诀窍啊哈哈。 哈…… 忘留想起叶萤微似有若无的恶劣感,他笑不出来了。 他抹了把脸,压下杂绪,认真对两人叮嘱。 “好了,接下来你们自己注意一点,注意避开陷阱。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撬门进去。” 看在忘留刚刚才教了有用知识的份上,这次两个不好惹的少年倒是没有反驳。 三人分散开来,以门边为中心,仔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陷阱,门上方有监控类的东西,但似乎失去效果了。 “里面可能没有人了,至少没有拥有人类智慧的生物了。但目前为止我们没见到雪怪,这不正常,进去后要小心。” 凭借经验,忘留很快判断出情况。 他站在门前,伸手在门上摸索了一阵,很快按出一个隐藏的小屏幕。 屏幕亮着白光,显示需要输入密码,否则门不会打开。 裘怜真在一旁看热闹:“这下你是不是该教我们获得密码的办法了?” 莫咒苦也好奇地望着。 忘留没搭他们,双手按着门,直接发动塑型术法。 门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看大小,正好能够容纳一个成年人钻过。 裘怜真:“?!” 莫咒苦:“!!” 这出乎意料的操作直接惊呆了涉世未深的两人。 忘留这才转头说,“这种办法只适用于没人也没有监控的情况。即使门被破坏,一般也不会出大问题。你们可别学了就乱用啊,我不负责的。” 说罢,他先一步钻入了门内。 两个少年呆了一下,紧随其后进去了。 如果说门口处还残留着一丝野外的景色,那门后可以说完全是人类的地盘。 银白的墙面,平整的地板,伫立的几个巨大空罐,流淌淡绿液体的透明管道,还有宽大的桌子上散乱倒下的瓶瓶罐罐。 即使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的莫咒苦,也能明白之前这个房间的人走得有多匆忙。 裘怜真则给出了一个更准确的形容:“实验室?” 忘留没有回答。 他观察了一阵四周,拿瓶子收集了一点透明管子里的淡绿液体,随后走向链接房间的另一扇门。 “这边走。” 这扇门半掩着,内里笼着一层漆黑。 忘留谨慎地推了一下门,没有马上进入。这期间除了门发出的咯吱声,没有别的声响。 他这才往前踏了一步,粗略扫了眼里面的摆设,确定与外面区别不大,才招手喊那两人,“可以过来了。” 第56章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少年们惊恐的眼神。 “陷阱!” “闪开!” 忘留意识到不对,当即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支巨大的熊掌,当空而下,一瞬抓穿了他的胸膛! 肠子在往外掉……黑发雇佣兵瞳孔放大,脸色发白,按住肚子,不受控制反呕,却只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 忘留蒙上灰色的眼珠转动,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样子。 一只白熊与蜘蛛混合的怪物。 高达三米,熊的上半身连接着蜘蛛吐丝的后半身,半吊在天花板上。 不难想象,这只怪物刚刚是如何藏在上方,安静等待着他们这些猎物踏入陷阱的。 “逃……!” 黑发雇佣兵留下最后一句,就软下身子,倒在地上。 然而他这句嘱托有些多余了。 根本不用他提醒,裘怜真在发现怪物的第一时间就拔足狂奔。 莫咒苦慢了一步才开始跑,他离开前忍不住多看了忘留的尸体一眼,落后了几步。 但凭借体力优势,他很快追上了裘怜真,甚至有反超的架势。 那熊蛛怪物也追来,不断吐出粘稠的蛛丝,想要粘住猎物。 裘怜真余光瞥见这一幕,心念一动,手肘往后狠狠一击! 莫咒苦早有防备,立刻闪过了这一击,他猜出来裘怜真是想用他做诱饵。 但这个时候,只有弱者才会变成诱饵! 他一脚踹向裘怜真,对方也立刻反击。 两人边躲避后方的蛛丝,边互相阻碍着。 短短几秒内过了好几招,都想让对方做那个早死鬼。 然而这种种心思,等他们跑到门口时,都成了泡影。 大门被层层叠叠的蛛丝粘了个彻底,别说打开的洞,一丝出去的缝隙都没有。显然之前的蛛丝效果不只是黏住他们。 裘怜真喘着粗气,半秒犹豫都没有,立刻对莫咒苦说:“要杀了它!不然我们都得死!” “我知道!”莫咒苦握紧了刀,“裘怜真,现在情况很危险,你要是敢偷袭我,我发誓,死之前一定不会让你独活!” 裘怜真张弓搭箭,闻言不屑道:“这是我要对你说的才对!” 说话间,熊蛛怪物已近在眼前! 生死关头,只能先将往日恩怨放在一边。 莫咒苦轻轻呼出口气,平稳自己的心情,随即直直冲着熊蛛怪物奔了过去! 不能在死角战斗,要分散开来,不然别提战斗,那些蛛丝就会让他们都完蛋! 裘怜真显然也这么想,极快选了与莫咒苦相反的方向,一面瞄准熊蛛的眼睛,一面逃窜。 一箭又一箭,被熊掌挥落,被蛛丝黏住。 但危机之下,他似乎终于得到了一次幸运的眷顾,有一箭恰好就射中了熊蛛怪物的眼睛。 当即淡绿的血液汩汩流出,狂奔的熊蛛停下了动作,发出嘶吼哀嚎,狂乱挥舞六支蛛爪。 熊蛛怪物以白熊为上半身,仅有两只眼睛,这一下就让它失了一半视力! 视线死角,有机会! 莫咒苦立刻绕入死角,无惧蛛爪的威胁,急速靠近,对准了熊蛛的心脏! 熊蛛发狂之中,没有注意到威胁已经出现。 等它看见那渺小的猎物,挥舞厚实的熊爪想要抓穿这个人类,像对待刚刚那人时,少年先一步迎了上来。 尖锐的骨刀滑开皮毛,刺入了胸腔。 “吼——” 熊蛛怪物发出长长的嘶鸣,疯狂甩动身体,又挥动熊爪,想要将这渺小的猎物杀死。 巨大的力道中,莫咒苦感觉到了背部撕裂的剧痛,他浑身发凉,一时不稳,差点真的被甩下去。 “裘怜真!” 他嘶吼着喊了一声,紧紧握住刀,不愿松手。 裘怜真冷着脸,低低骂了句,但还是又射出了好几箭。 箭矢飞出,扎入了熊蛛怪物的手掌,成功令对方发现还有另一个猎物在眼前。 熊蛛怪物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先弄死裘怜真。 莫咒苦当即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灌输到刀刃之中,“喝啊——” 他赤红着眼,盯着刀尖一寸寸没入。即使鲜血不断喷溅,也不愿移开视线。 熊蛛怪物发出凄厉的叫声,疼得翻滚,这次终于把莫咒苦甩开了。 莫咒苦倒在墙壁,大口喘气,感觉浑身的血都在燃烧。 裘怜真精疲力尽,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浅薄的烟尘飘起,怪物的血淌了一地,几分钟后,熊蛛才没了动静。 “哈……哈……”裘怜真盯着不动弹的怪物,笑出声,“还是,我赢了!” 莫咒苦也松了口气,“是我们赢了。” “你说什么?如果没有我……” 裘怜真刚想反驳,就如同见鬼一样,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之前半掩的房门后,影影绰绰出现了大量影子。 看外形,和倒在地上的熊蛛大小一致。 “很遗憾。”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原以为死去的黑发雇佣兵,不知何时站在旁边,苦恼地揉了揉完好无损的肚子:“那些东西,恐怕不止一只啊。” 第23章 “你是人是鬼?” 裘怜真满脸狐疑,绷紧身体,将弓对准再次出现的黑发雇佣兵。 第57章 这实验室里古怪不少,说不定还有专门用来骗人的幻影术法,他可不会轻易上当。 “你还活着?” 莫咒苦有类似的想法。他不懂的事很多,但记得忘留已经死在面前。 他不顾背后的撕裂伤,慢慢靠墙站起,抬起了沾满淡绿血液的刀尖横在身前。 忘留见自己一出场就惹得这两人齐齐戒备起来,不禁哑然失笑。 “我可不是故意要吓唬你们。但死而复生这种事,如果不死一次,怎么让人相信?” 他指了指自己。 雇佣兵厚实的衣服从胸口开始被抓得破碎,留下些许参差不齐的布料,能依稀看出当时怪物攻击的力道有多恐怖。 正常来说,承受这一击,绝对会是穿肠烂肚的下场。 可展现在两人面前的,却是光洁完好,连一丝伤痕都找不出的腹部。 仿佛这人当真从死亡河流上逆行过一次,再度回到了人间。 莫咒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神迹,考虑到地上的人都是被神眷顾的人,他倒是信了这话三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不可能!” 即使看见了如此实证,裘怜真第一反应,仍是拒绝相信。 他坚持道,“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是神术,也不可能!” 忘留刚想张口解释,忽然察觉到什么,大喝一声:“往前趴下!”他自己也跟着翻滚趴下。 莫咒苦下意识信了这话,立刻前扑在地。 大量蛛丝抛射过来,从他们头顶越过,一瞬就占满了他们之前靠坐的墙面与地面。 裘怜真慢了一筹才动弹,倒不是他反应不过来,是他不相信忽然死而复生的忘留。 可不过慢了这一点,他的右腿就被蛛丝粘住,死死地陷入其中。 “该死!” 裘怜真侧躺在地,当即拿出匕首,使劲去切断那些蛛丝。 可那蛛丝异常黏稠坚韧,他的右腿像是陷入有弹性的沼泽,动弹不得。 而且无论怎么劈砍都不断裂,甚至在反向拉着他的身体往蛛网靠近!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前方的熊蛛怪物们已经从房间内挤出来,逐步朝着他们而来。 情况危机,不容犹豫。 “莫咒苦!”裘怜真咬牙,满头冷汗,还是选择喊了自己最讨厌的家伙,“我死的话,你也别想独活!” 莫咒苦没想到裘怜真这种时候都不愿意低头,态度依旧嚣张得可恶。 但他二话没说,抬刀劈向蛛丝。 蛛丝晃悠两下,裹住刀刃,半点没断。 “做不到。”莫咒苦干脆利落收了刀,“回去我会告诉老师情况。”总之他尽力了。 “你!”裘怜真气得想当场咬死他。 忘留记得自己得保这两人,他掏出一瓶药水,浇到了裘怜真的右腿上。 “小子,屏住呼吸!” 裘怜真顾不得多想,掩住口鼻,看见那药水很快腐蚀掉蛛丝,便立刻脱身而出。 从入险到脱身,不过一分钟不到,可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别休息,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更麻烦的家伙们已经来了!” 忘留一声呵斥,便在闪避新一轮来袭的蛛丝间,朝着熊蛛怪物冲了过去。 他手中的武器形态很是奇异,像是两把弯刀尾部相接而成,形成一个s形。 黑发雇佣兵握着弯刀的中间,来到怪物身边高高跳起,刀刃上部便砍入了蛛爪的关节处。 随后他松开手,避开迎面而来的熊爪,抓住刀刃下部往上一拉! 下部刀刃绕了半圈,与上部一瞬合拢。 宛如一把半圆剪刀,咔嚓一声,就剪断了那硕大的蛛腿! “吼——”熊蛛怪物失去一条支撑腿,整个巨大的身体往下一垮。 但这样还不够。 忘留握紧刀刃,闪躲攻击,飞速冲向下一条蛛腿。 一条腿还不够,这里太多熊蛛怪物,他一个人无法全部打倒。 “别愣着了小子们!想想办法,这里起码有十几只熊蛛,你们每个人能杀多少?” “你在说什么鬼话!一只,都难杀了!” 裘怜真青着脸,边逃边瞄准熊蛛,本来压力就大,箭矢还在逐渐消耗,更是烦躁得不行。 莫咒苦面色凝重,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爬上熊蛛的身体,尝试像忘留那样砍断蛛腿,但做不到。 他力气不够,他速度不够,他反应不够。 总之,还不够。 可他不觉得自己永远做不到,他还有力量,还有体力,这里比当初在迷宫,在雾林里,是难了一些。 但也只有一些。 所以他面对熊蛛扭过来攻击的上身,微哑着嗓子回答了:“能杀,三只!” 话音刚落,他骤然起跳,手起刀落,竟一刀砍中了熊蛛的额头。 他顺势用力,戳进了怪物的脑子! 淡绿的怪异血液混着灰白液体流淌了一手,熊蛛眼珠上翻,轰然倒下。 莫咒苦大口喘气,刚刚收刀,就被另一只熊蛛怪物一掌拍到地上,不得不再次开始逃窜。 可即便如此,也让看见这一幕的裘怜真嫉妒得牙痒痒。 裘怜真战斗的位置在莫咒苦背后,很轻易就发现,莫咒苦与第一只熊蛛战斗时受的伤已经痊愈了。 这不合! 恢复速度不合,战斗能力愈发强悍不合,体力不断增加不合! 第58章 哪里都在挑战他的认知,挑战他的尊严。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他要做出更有效的,碾压式的实绩才行! 裘怜真呼吸微乱,射箭的准头反而越来越差了。 “干得好!”忘留在战斗间隙,给了莫咒苦赞扬。 他刚刚快速卸掉了一只熊蛛的六支蛛爪,趁它瘫痪的瞬间,利落解决了它。 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死了两只,还有十五只。 不说全部杀死需要多久,他们的体力能不能支撑到那时候也未可知。 他也注意到裘怜真的准头不如之前,能造成的有效攻击变少了。 这黑发小子心态上,大概不如那个黄发的。遇到危机才更需要冷静,越急越出错。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要逃走吗? 他还有一瓶腐蚀药剂,说不定能融化之前被蛛丝封上的入口。 之前他恢复身体需要时间,他也想赌一把少年们的潜力,可如今看来,继续下去不是个好主意。 只能先撤退,然后回去搬救兵来了吗?最快的话,得喊上叶萤微才行。 等等,叶萤微?那家伙临走前是不是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如果遇到打不赢的家伙,可以试着问问裘怜真”。 当时他嗤之以鼻,以为是恶劣老师开的新玩笑,但现在…… “裘怜真!” 忘留突然大喊,惊得裘怜真一个激灵,差点被蛛丝打中。 “你想杀了我吗!”裘怜真愤恨地骂道,“快闭嘴。” 黑发雇佣兵没闭嘴,继续喊,“叶萤微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你有能帮我们的办法,对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 裘怜真越听越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在他一只怪物都没杀死的情况下,说他有办法? 不过区区一介雇佣兵,竟然敢这样说话,当自己是谁?! “你仔细想一想,一定有的。”忘留却坚持道,“你的老师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两人说话间,莫咒苦又解决一只怪物。 黄发少年站在一片淡绿的血液中,闻言看向了裘怜真,又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奔向下一只。 裘怜真:“!!” 他被那一眼激怒。 怒火在脑中翻涌,几乎快灼烧完所有的智。 他凭着一股绝对不能认输的执念,当真开始一寸寸翻找记忆。 初遇、训练、教育……最奇怪的话,果然是临行前,叶萤微问的那个问题。 当时他的老师仿佛随口一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将自己的力量共享给别人才能变强,你会答应吗?” 这是什么狗屁假设,他心里唾弃着,面上坚定摇了头。 于是叶萤微也只是点头:“果然如此。但我知道的,你是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所以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 哈?这是什么恶心的形容。 裘怜真觉得自己没有当场呕出来,都算是给叶萤微面子了。 但此刻,这个根本没有意义的问题被摆在他面前。 要变强,就需要和别人共享力量。假如是这样的话,他会答应吗? 生死关头,被看不起的家伙表现碾压之际,他会答应吗? 黑发少年面色阴沉,藏青色的眼眸却亮如星子,他几乎咬牙切齿,“好。我、答应了。” “什么?”忘留急匆匆赶到他身边,“你想起来了吗?该怎么做?” 裘怜真按住忘留的肩膀,应和着心底沉睡许久的力量的呼唤,将力量链接到了对方身上。 印象中狂暴的力量变得温顺,顺利变成了可使用的力量。 他终于知道当初为什么独自唤醒那股力量,却根本无法控制了。 因为这份力量本就不是为了他一个人使用准备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为了共享出去的! 共享给别人,他才能够使用。 那个恶魔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给的这都什么狗屎能力! “你做了什么?”忘留又惊又喜。 忘留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子是手脚发软,要扶着他支撑一下,没想到被按住肩膀的一瞬间,有股强大的力量猛然灌注过来。 身体变得轻盈,力量更强了,视力看得更为分明,连疲劳感都消散不少。 仿佛焕然新生,又在原本的基础上被强化了一倍! “问什么问!”裘怜真的态度却格外恶劣,“这是我赐你的力量!” 看在自己确实变强了不少的份上,忘留忍住了教育坏小子的一拳。不过他倒是明白叶萤微的意思了。 裘怜真大概拥有某种辅助的术法,在生死关头能派上用场。 这么想着,他信心也足了不少,招呼两个少年再度进攻。 “现在要马力全开了!小子们!” 三人再度涌入熊蛛怪物群,大开杀戒。 血战酣畅淋漓,也不知时间。只有无尽的厮杀,无尽的激发自我,才有无尽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 等所有的熊蛛倒在地上,忘留也彻底累瘫了。 两个少年更是不遑多让,喘口气都艰难。 偌大的实验室里,除了熊蛛怪物流淌的淡绿血液,便是粘稠到根本无法下脚的蛛丝,以及断裂的蜘爪。 思绪一片空白,没人想说话,或许也没人在思考。 累到极致只听到耳鸣,睁眼时的酸涩感积压出泪水,手脚更是重灾区,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了。 第59章 以至于那扇涌出怪物的门再度被推开时,三人的反应都迟钝得好似个眼瞎耳聋的残疾。 “看样子,你们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来人的声音刚刚出现,忘留还以为是幻觉。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那个宣称不会跟来的糟糕老师,正一脸好奇地站在一边,打量着他们? “你……你怎么……” “我只是想验证一下猜想,顺便来看看。” 还没吐出的字句,被好心地回答了。 对方一如他所知,是个脑回路清奇,又莫名像什么都知道的人。 穿着斗篷的黑发男人笑了笑,“你不好奇吗?这些东西就是雪怪的真面目,那么雪怪能被人看见,至少证明,它们还有另一个进出口,对吧?” “我告诉了你正门,然后顺便去找了找那个小门,还真的找到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球,“不过如果没有你们,我肯定会直接遇见一群雪怪的,幸好你们引开了它们。辛苦了,待会我们一起回去吧。” 储藏资料的水晶球……靠啊,这奸诈的家伙,这事肯定在他预料之中吧! 忘留一时之间自闭得想再死一次了。 第24章 忘留没能再死一次。 他也否决了和叶萤微打一架的想法。 或许因为第一次时,他不想攻击,所以后来根本不会往这方面考虑。 叶萤微不是可与之为敌的人,这个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深深植入他的思维里了,真是可怕。 当时叶萤微出现在雪怪巢穴,邀请他一起回去,忘留拒绝了。 这不是一气之下的任性,而是他需要独自再探查一遍这处实验室,不,准确来说,是实验基地。 即使忘留猜测最有价值的东西,也就是那颗储藏资料的水晶球已经被拿走了,他也打算再找找看。 叶萤微带人走后,等休息充足恢复体力,忘留在整个实验基地里仔细转了一圈。 如他所料,尽管实验基地的人撤离得很匆忙,但他们同样很熟练,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的东西。 除了那些空了的容器,估计就死了一地的熊蛛怪物,或者说雪怪最有价值。 他采集了一点样本,确定四周没人,便用通讯术牒和司铭联系。 “我这边调查任务基本完成了,雪怪是实验室产物,估计又是融合实验的副产品。但出现了一个意外,最关键的资料被别人拿走了。” 忘留先开口,他知道司铭的习惯是先听汇报,再提问。 “是很难对付的人,还是不能对付的人?” 司铭开口时,声音略显稚气冷淡,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踌躇的原因。 忘留叹了口气:“两者都是。这个人叫叶萤微,目的不明,正在无界雪山,带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我见过他出手,实力很强,应该是高阶术士。” “没听过的名字。但仅凭这些,你不需要向我询问,还有别的原因吧。” “嗯。”黑发雇佣兵顿了顿,简要将经过讲了一遍,“他知道我的来意,甚至连雪怪巢穴的位置也是他告诉我的。从这点来看,他对我们没有恶意,但他又忽然出现拿走了资料……实在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司铭那边安静了下来。 忘留猜测是司铭在用未来视。 知晓未来不一定是好事,或许会阴差阳错导致未来改变,因此司铭坚持非必要不乱用。 眼下是必要的时候。他们无法确定一个实力强大又来历神秘的奇怪术士,是不是他们的敌人。 “他目前不是我们的敌人,之后他向你提出要求,你照做就可以了。” 过了几分钟,司铭再度开口,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疲惫。未来视对体力消耗很大,这也是不经常动用的另一个原因。 “我们不尝试招揽他吗?”忘留松了口气,没什么比司铭的保证更让人安心了。但他记得目前组织还在吸收人才阶段。 “暂时不用。” “好。结束了我会尽快回来。” “这个不急。”司铭难得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就当放假,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 “什么假期……?”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没等问完,通讯被对面挂断了。 忘留:“……” 忽然不太想去见叶萤微了,他能直接回去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他可是给神明打工的,不老实点,神明不惩罚他,司铭就会来降下神罚了。 忘留带着一身更加明显的颓丧气回到驻扎地前,叶萤微正在教育两个弟子。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居然带了一只熊蛛回来,摆在营地篝火旁边展示。 “面对这种野兽时,要记住的是不能露怯。野兽对环境与敌人的感知比生活安逸的人类强许多,一旦露怯,让野兽认为气势压倒了你们,它就会直接攻击……” 穿着棕色斗篷的老师细细讲解,时不时还当场扯断一支蛛腿演示,讲得十分投入。 下面两个排排坐的弟子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眼神也发飘,仿佛根本没听进去。 莫咒苦纯粹是体力消耗太大,以及一醒来就被灌了一大瓶老师特质的难喝药剂,才面色发苦。 这份难喝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让他无法集中思绪,只能任由知识左耳进右耳出。 第60章 顺带一提,他们排排坐是叶萤微要求的,不然不可能坐一起。 裘怜真的心不在焉则复杂很多。 比起听课,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半小时前,他们刚刚从营地里醒来的那一刻。 “你们做得不错。” 叶萤微坐在椅子上,看向躺在床上的他们,难得是夸赞的口吻,“因此我会将之前说好的训练奖励告诉你们。不过在这次战斗中,你们大概已经隐约解了一些。” 训练奖励? 叶萤微是说了,要告诉他们自己力量的使用办法。 但是,等等他的那个力量…… 没等裘怜真阻止,叶萤微已经开口了。 “既然是同门,互相了解一下也无妨,我就直说了。” 他们的老师先转向莫咒苦,“你的力量,我姑且叫做无限提升,当你濒临危险或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时候,你的体力、反应力、恢复力,术法强度,都会得到极大提升。” 什么! 那种贱民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裘怜真之前有所猜测,但那些猜测都比不上被老师亲口说出的这一刻。 他内心的嫉妒与怒火,如扭曲的深渊,发出低沉的咆哮。 凭什么,凭什么这种低贱的家伙,都能拥有比他之前更为强大的力量! 如果他没有遇见那个奇怪的恶魔,现在岂不是连这个贱民的脚底板都够不着? 裘怜真牙齿咬得咯吱响,俊秀的面容都狰狞了三分,捏着床板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他面红耳赤,呼吸急促,明明是莫咒苦的事,却感受到了被当面打了一巴掌似的羞辱。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清叶萤微后面和莫咒苦的话。 叶萤微:“但你的力量有缺陷,你或许会在以后为此感到痛苦。如果要锻炼这份力量,你连一刻放弃的念头都不能有,无论面对什么,你必须坚定自己的意志,不能放弃生的欲望。” 缺陷? 莫咒苦对自己怎么得来的力量心知肚明,也记得当初与神明约定时的话。 他点点头:“我明白的,老师,我会注意。 这只是一份用来让自己活下去的力量,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叶萤微颔首,随后看向裘怜真。 他一眼就看出来裘怜真陷入了什么样的情绪之中。 “裘怜真,你明白自己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吗?” “什么?” 裘怜真骤然醒神,使劲思考叶萤微问了什么,嘴上连连应了,“嗯对,您说得对。” 叶萤微挑眉:“你觉得对?” “当然。”裘怜真斩钉截铁,偷偷瞥了眼在场另一人的反应。 莫咒苦一如既往木着脸,似乎不为所动,嘴角却上扬些许。 有问题?!这混蛋! 裘怜真顿时大为光火,意识到自己可能答错了。 他快速转动脑筋,寻找有用的办法,最后选择直接滑跪认错,“抱歉老师,我刚刚走神了,没听清您问了什么。” 叶萤微微笑道:“咦?是这样吗?我以为你要赞同你很喜欢莫咒苦这个同门。” “怎么可能!” 意识到反驳声过大,裘怜真压低声音,“我是说,老师,我和他没有关系好的那份上。” 天知道他说起和莫咒苦有关系的时候多想吐。 “好吧,那可真遗憾。” 这位略有些恶劣的老师叹了声,又说起正事,“裘怜真,你的力量,我暂且取名链接网络。当你与他人链接在这张网上,你们的力量就会增长提高,包括生命力、恢复力、战斗力。某种意义上,你们在共享力量。” “只是这样?” 裘怜真等了一会,没等到更多描述,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共享力量,多可恨的描述,他凭什么要和别人共享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力量! 这不公平! 莫咒苦却听得一脸艳羡,要是他拥有这样能够共享生命力的力量,当初他就能够救下利尔爷爷了。 可惜这样的力量,居然属于这个蔑视别人的家伙,这叫什么来着,占着茅坑不拉屎? 裘怜真不死心地追问:“我必须共享才能使用吗?” “具体如何,我想你已经体会过了。”叶萤微意有所指,“这张网终究由你掌控,如果你要开发它的用途,也该由你决定方向。” 我能掌握方向? 裘怜真若有所思,暂时将莫咒苦力量的事都忘了,专心致志思考起来。 如果由他主导,这份力量最后能够变成什么样? 可能性实在太多,以至于他压根没能想出头绪,才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听课。 “看来你的学生们都和我一样,不是专心上课的料子。” 黑发雇佣兵一回来,就见到这副样子,便调侃这两不省心的小崽子。 自然引得两人怒目而视。 “我知道你的来意,跟我来。” 叶萤微冲他颔首,放下充当教具的熊蛛怪物尸体,暂停了授课走到营地另一边。 坐在篝火旁的两个少年虽然好奇,但都没动弹,显然不敢再惹老师生气。 上次听见这话,忘留就被坑去了雪怪巢穴,差点被雪怪们围攻一遍遍死。 这回又听见类似的话,他不由得有些迟疑。 但想想自己的任务,还是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第61章 忘留刚刚走到营地后,一个小东西抛了过来,他反应极快地接住。 触感是圆的,冰的,像是水晶或者玻璃,难道…… 忘留难以置信地看向叶萤微,“你就这么给我了?” “你是为这个而来的,不是吗?”叶萤微不答反问,“而且你做好了无论我提出什么交易都答应的准备,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给你?” “不,不是,你又知道了?” 忘留发现自己只要一和叶萤微说话,就好像变成了一览无余的玻璃人,刚有点什么想法,叶萤微就知道了。 叶萤微笑了下。 老实说,叶萤微应该长得不差,笑起来也颇为俊秀,该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可看在忘留眼里,只觉得是恶魔的微笑,脊背都开始发凉。 然后,他听见恶魔发话了。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来半年,要帮我训练我的弟子们。这是我要提出的条件。” “什、什么?”忘留手一抖,差点想把东西还回去。 他好像知道司铭说的度假是什么意思了。 叶萤微又说:“不对,半年时间可能不太够,还是麻烦你再待一年吧。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更多人,没有合适的老师我也很苦恼。毕竟我也不是万能的。当然,如果你愿意带更多有用的人来帮忙,你就可以暂时离开这里了。” 不是,这是什么人质交换环节吗? 你用这种手段是不是太熟练了一点?? 忘留试图挣扎:“不,我……” “那么,接下来一年就拜托你了。” 恶魔以此做结尾,似乎满面愉快。 忘留感觉前途黑暗。 这一刻他真心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卖了,还是自愿的那种。 第25章 论坛体二 【主题】剧情向吐槽:哈哈哈我要笑死了……!(hot) lz:大家看漫画最新剧情了吗?我刚刚看完就忍不住过来开帖了。 哈哈哈哈天道好轮回,今天轮到裘怜真。 我要笑死了,星降真的太恶趣味了,居然给裘怜真设定了这么个能力,和他那个狗性格完全不合。 2l:我刚刚看完漫画就来上论坛,就是为了看这句话的哈哈哈!真的,裘少那个活人微死的表情真的太好玩了。 3l:我已经截图做表情包:) 4l:求一个楼上的表情包合集,我可以拿阿苦嫌弃.jpg的表情包合集来换。 5l:大家只讨论裘少的吗?是的,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一起嘲笑裘怜真,来,让我们一起举杯! 6l:路过,学业繁忙还没看第二话后更新的漫画,谁能简单说下什么情况,让我也一起快乐一下? lz:好东西就得共享(慷慨.jpg)。众所周知,除了开始的两话,最近接连更新的十话漫画里一共说了三件事。 一件是莫咒苦和裘怜真互相体验了下对方经历过的训练,一件是叶萤微带他们俩跑到无界雪山,还有一件就是主角两人跟着那个雇佣兵去探查雪怪。 我们分别来说这三件事,也形成一个前因后果的对照。 第一件互换训练,起因大家都清楚,裘少那张嘴真的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有让人想掐死他的冲动,也难怪阿苦忍不住回击。 这件事也让论坛里不少人对裘怜真观感下降了很多,即使有悲惨的过去,裘少也像是个天生坏种的,性格糟糕得可怕。 相较之下,阿苦人就实在多了,人过去也惨啊,但人就不是主动惹事的主,性格又坚毅。 再说第二件跑路到无界雪山,这事也和裘少关系蛮大。裘少不是被通缉了吗,追杀的人络绎不绝。 我相信不少人应该都对裘怜真从飞车上投下的那一眼印象深刻,绕着他们住过的屋子一圈的人啊!看着密恐都要犯了。 叶萤微也真是强,这么多人上门追杀,愣是没有人能打过他的,最后还是杀烦了才决定搬走。 不过裘少还是在车上和阿苦吵起来了,甚至想下杀手,因此果不其然被老师教训了。 别说,裘少被丢下去那一幕,我真有一瞬间被镇住,以为裘少要应了隔壁热帖的预言,先一步成为叶萤微不要的棋子了。 还好最后看来只是吓唬一下。不过这一点也让叶萤微被不少裘少粉丝追着骂了几张帖子了。毕竟裘少的脸还是能打的。 这一点我不服,咱们叶老师的脸不能打吗?! 8l:叶萤微的脸已经够能打了吧,就露了一次,颜粉都赶上这么久的裘粉了。看我阿苦的颜粉才是少啊喂! 阿苦他只是没吃饱瘦脱相了,不是丑啊大家,看看他啊! lz:咳咳,颜值方面的话题先不说,我继续说事件。 第三件事与第二件事末尾遇见的雇佣兵王柳有关。 王柳被裘少当成来追杀自己的雇佣兵,所以引发误会打了一架,你以为会这么发展吗? 不!星降偏偏来个出其不意,没让裘少和王柳打架,反而让裘少和阿苦打了一架。连叶萤微都没想到哈哈哈! 也是因为这件事,叶萤微师徒组认识了王柳,并且在一番交涉后,让对方同意了共同执行任务的请求。 但这个任务险象环生,困难重重,于是危难关头,如同每一个遭遇生死危机不得不爆发出潜藏力量的主角一样,阿苦和裘少都爆发了! 第62章 阿苦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全面大幅度增长自己的各项机能。 而我们的裘少! 我们根本看不起其他人,唯我独尊的裘少,也觉醒了——帮助他人提升能力的力量! 说到这个我还是想笑,一脸恨不得全世界都死面前的裘少,有着最能帮助他人的能力什么的。 哈哈哈我不行了,剩下交给各位讨论吧。 10l:楼主笑得像个裘黑。但本评委得公平公正地指出,裘少的能力不是单纯帮助其他人提升能力。 漫画里的正式名称叫做“链接网络”,意思是裘怜真可以通过与其他人链接,同时强化自身与他人,等于一个1+1大于2的超强提升技能。 相比之下,莫咒苦名为“无限提升”的能力,只能在生死关头强化他自己一个人的能力,实用性并不好。而且叶萤微也说了有缺陷,也说缺陷莫咒苦自己知道,让他时刻记住这一点,尽量不要泄露出去。 单从战力角度分析,论上来说,裘怜真和莫咒苦是没有能力上限的。 一个只要不断链接,有多少人就能得到多少份提升。另一个只要不断死里逃生,能力就能一直拔高。 11l:楼上这么一分析,我倒是开始期待哪一天他们俩都准备充足,你死我活地来打一次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是谁能赢。 我先投裘少一票。阿苦那个能力的缺陷还没暴露,目前来说,感觉裘少潜力更大。 12l:那我投阿苦一票。就裘少那个性格,也不像是会愿意帮助别人提升能力的人,以后说不定根本链接不了多少人。 相反阿苦的话,只要避开缺陷,问题不大。 13l:我也支持阿苦。裘少一脸反派炮灰样,活多久还不一定呢。 14l:这年头就是流行反派主角啊,不然裘少哪来的粉丝,我投裘少。 15l:可别了吧,反派主角哪里会这样,那种叫黑暗系主角,和这种一看未来要挂的不一样。 16l:我看莫咒苦这种才容易倒霉,最后打起来指不定谁赢呢,反正我觉得裘少不错。 …… 23l:停停停,这有什么好争论的?我直接投叶萤微。 你们就说,面对这位,他们俩还能牛起来吗? 不说战力问题,就说如今这个局面,不还是在叶萤微的掌控之中吗? 从布局救下他们俩,到收为弟子,再到在雪山套话王柳,顺利让王柳带弟子历练,自己则慢悠悠去拿了最有价值的情报,就问谁能脱离掌控?! 还有谁?! 24l:楼上的梗好老,不过反驳不了,将就吧。我也投叶萤微算了。 确实感觉这两弟子玩不过师父。叶萤微是高阶术士,现在的实力估计让他们俩一只手,这两都不一定能破防。 25l:谁说这梗老的,这梗新鲜的呢! 咳,说起这个,没人讨论漫画细节的吗?我感觉细节里信息量不少,一直等人说,怎么还没有人说? 我好急我好急,你们不说,那我先抛砖引玉了。 先是王柳这个看似身份平平的雇佣兵,突然为了调查雪怪的任务出现在雪山。 这里他内心活动中说,他是受了“她”的要求才来雪山的。他来寻找一份自己也不确定会不会有的情报。 这个特意打码的“她”感觉会是后期重要人物。 后面也不知道“她”,被打码的是什么能力。 居然能直接判断叶萤微不是敌人。难不成是判断善恶敌意的能力吗? 还有叶萤微和王柳对话时,不觉得叶萤微莫名其妙什么都知道了吗? 明明王柳自己都不知道要找什么,叶萤微却能笃定地说在雪怪巢穴,甚至给出了方向! 真的不怪王柳当时汗毛倒竖,要我一句话没说就被人三两下扒光目的,我也得吓得连滚带爬,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王柳战斗时的死而复生也是,就算不是真的死而复生,也是很罕见的能力了吧? 看裘少那个震惊的表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除此之外,叶萤微对那个雪怪巢穴,或者说人类实验室也太熟悉了吧。他怎么知道这地方有两个门,还真的能从另一个门找来? 26l:能有啥原因,别问,问就是全是叶萤微的剧本。 我大胆推测一下,叶萤微是不是与这个雪怪实验室相关,比如和这个实验室的人认识,又或者就是出身实验室。 这次纯粹是故地重游,所以才格外轻松。 至于雇佣兵王柳,能力确实很稀奇。 无论哪个漫画里,拥有这种近乎bug能力的人,都不会是边缘角色。虽然王柳被叶萤微坑的时候真的很好笑,差点让人忽略了他的能力是死而复生。 但结合他和“她”可能属于一个组织,他们又对融合实验见怪不怪来看,这个组织很有可能是后期的重要组织。 这几话是他们出场的伏笔。 我怀疑叶萤微了解这个组织的人,不然怎么会轻易让王柳带弟子去危险的实验室,还在定下术约的时候,忽然改了誓言? 没有一定了解的人,不可能一见面就知道王柳“不死”的事,更不会立下那种誓约。 反而证明叶萤微对那个组织知之甚多。 再往深入说,叶萤微是“她”的同僚甚至上司之类的,都有可能啊! 27l:楼上的推测有漏洞。 如果叶萤微本来就和实验室相关,这里的资料对他肯定没用了,何必冒险来拿? 第63章 同僚和上司就更不可能,王柳单独联系组织的人的时候,“她”不是对叶萤微一无所知吗? 28l:叶萤微没拿那些资料啊? 他不是拿去和王柳交易了吗?要求王柳这个雇佣兵陪阿苦和裘少练个半年一年,也可以拿人来换他自己。 “她”和王柳交谈时,有说不是敌人,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不代表一无所知,更像是有所顾忌。 现在叶萤微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都难说,裘怜真不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吗,指不定是化名。 “她”不解化名了的叶萤微,不代表“她”完全不了解叶萤微皮下的人啊。 29l:回楼上,我看见交易资料那段了。 但不是吧,叶萤微冒那么大风险来拿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资料,就为了给他两个弟子训练? 难道不是别有用意?比如拿假资料调换真资料。 真为了找个训练沙包是不是太随意了点。费那么大功夫,就为了这?他这么喜欢当老师的吗? 至于化名的事,我承认有点道,容后再议。 30l:其实我看拿资料对叶萤微来说,估计就是顺手的事,还没到费功夫的地步。 而且看叶萤微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确实很符合随意这一点。 比如说扔弟子就扔,说救就救,偶尔能当个好老师,偶尔也能恶劣一把。这回为了抓把柄威胁王柳当陪练,也不是没可能啊。 31l:到现在咱们还是没能拼凑出叶萤微的谋划图版,可能大佬的思维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我估计还得等后续漫画揭露,才能更清晰地解他。 比起这些,你们不觉得漫画给的其他画面很有意思吗? 就那个帝都内有人在占卜未来视的下落的场面。 未来视神术持有者在之前死了,但神术没有留下。在这个画面里的信息,和漫友们之前猜测的一样,神术是可以留下的。 即使神术持有者死了,神术也会保留在死者身上。可这一次不一样,那个未来视死了,但神术不在,所以才需要寻找是不是有人偷走了。 有意思的是,这个占卜神术持有者不仅没能看见未来视的下落,反而被刺伤了眼,甚至说是神明带走了她。 我很好奇,这个世界真有神明级别的角色会登场吗? 32l:不会吧,真有神明登场,会超模的。 33l:如果后期实力达到神明级别,大概会有,现在铺垫这个,说不定就是个伏笔。 提前说明,神术被真正的神明收走了之类的。感觉会是很后面的剧情了。 34l:神明不是背景板吗?没必要出来吧,出现神明的设定里,后期战力都崩得可怕,少有几个好下场。星降要是有点想法,就不会让神出场。 35l:这个世界设定还没展开,但从莫咒苦那里听来的诅咒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没说清楚,神不许地下城人出来的原因也没解释,后期神明会出现也不奇怪吧? 36l:神出现不出现,目前对故事影响不大,有没有都行。 37l:神一直在。 38l:???楼上画风不对吧,怎么忽然口吻这么严肃,我都紧张了一下。 39l:我也是……吓我一跳,这种冷静平淡的感觉,别说还真有那味儿。 40l:卧槽,我发现了什么,37l的ip地址是伪装的,继续查下去是一片乱码数据,然后就断了。什么人上论坛还开屏蔽啊? 等等,我们不会见鬼了吧? 41l:不是,楼上你自己也半斤八两啊,什么人上论坛还查ip地址的! 哪有鬼啊,现在是科学社会!唯物的! ………… “星降没有在漫画里直接暴露司铭的未来视能力,连忘留的能力也含糊带过了,看来他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符启放下正在翻看的论坛,转头看向系统,语气笃定,“对了,你刚刚用小号进去说话了,对吧。” 系统柔软的云朵身体僵硬了一下,【抱歉,宿主。】 “我倒是不介意。”主神候选者顿了顿,“但你的伪装或许还得升级一下。” 省得这群人以为白天见鬼了。 【明白了。】 “其实我倒是很意外,原来之前感觉到的模糊视线,是被人占卜过了啊。我还以为一定又是星降在梦里试图窥视我们。” 【您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吗?】 “不用,我大概猜得到。”符启垂下眼眸,翻开书页,“无非是一片混乱罢了。” 第26章 正如符启所说,帝都即将陷入相当混乱的局面。 起因是未来视持有者的死亡。 “你当真没有找到任何残留的术法波动?” 莹润的珍珠帘在阳光下闪烁晃动,其后传来了散漫又低沉的男性嗓音。 “是,是的,殿下。我已经让人检查过许多次,可还是找不出原因。阳菊死去的第一时间我就保护了现场,可神术还是不见了。” 阳家家主满头冷汗,明明坐着,却有卑躬屈膝之态,似乎对面人一个不高兴立马就能跪下来求饶。 事实上,失去了阳菊这个未来视神术持有者,阳家如今的实力与地位也快等于一张纸,一戳就破。 如果不是多年的经营稍有余热,他已经没有资本再与这位殿下坐到同一张桌子上。 因为对方不仅是帝国的二皇子,还是帝国目前仅有的三位神术持有者之一,绝对治愈的持有者——凤心无。 第64章 “这倒是稀奇。” 凤心无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 “在她死之前,我应该是她见过的最后一个外人。那时她问我能不能治愈她身上的‘病’。” “什么?还有这种事?” 阳家家主一惊,思维蔓延开来,“难道那个时候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尝试向您求助吗?” 凤心无没回答。 他清楚,当时阳菊的态度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死马当活马医。 那位阁下即使眼盲,心可不盲,藏了不少事情啊。 哦不对,那一面时,她的眼睛已经好了。 这与她的神术消失有关吗? 按照正常流程,神术持有者即使死亡,神术也会残留在身上。 这时可以利用特殊的术阵与器具,将神术收纳起来。虽然变成了有使用次数的道具,但总归不会让神术消失。 帝国建立以来,他们一直是这样处的。如今却出了这样大的岔子,也难怪人心浮动。 可到底是谁做的? 凤心无心底泛起波澜,面上平静如常,又问起另一件事,“我听说,你们还在找裘家遗弃的那个孩子?” “是的,之前有人在金比城附近发现过他的踪迹,可如今不知道逃去了哪里。但我们已经扩大范围,还增加了赏金,相信不久会有消息。” 说起这个话题,阳家家主眼底泛起了势在必得的光芒,倒是减了三分畏缩气质。 凤心无一看便知对方还妄想着什么,忍不住无声嗤笑起来。 这些贵族之所以执着于裘怜真,不是真的想要找他,而是为了找到对方背后可能存在的神明。 得到神明,然后呢? 如同之前那位人造神一样榨干价值,再寻找新的神来供养他们吗? 真是可笑又浅薄。 凤心无越发觉得无趣,“之前那个占卜神术持有者,我已经检查过了,他的眼睛是完好的,不应该瞎。” 阳家家主一愣,眉头深深凹了下去,“可是……” 可是他瞎了。 在占卜过未来视神术的所在后,仿佛直面了太阳,边喊着神明带走了她,边捂着眼睛惨叫。 凤心无拥有绝对治愈的神术,因此人后来被送来了他这里检查并治疗。 但凤心无说没瞎,意味着,占卜神术持有者的生机能没有问题。 那么受伤的,只可能是看不见的地方,比如……灵魂? 能伤及灵魂的,又该是什么存在? 阳家家主心脏怦怦直跳,感觉自己似乎快要抓住神明的衣角,当即告退:“那么,我这就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凤心无无所谓地挥挥手,任由对方带着兴奋的表情离开。 他望向窗外,原本清透的天空上云层聚拢,阳光渐弱,阴翳悄然增长。 “风雨欲来啊。”随风飘散的叹息无人可知。 不久后,帝都的贵族们都会知道,占卜神术持有者是窥见了神明才会遭到反噬。 可神明从何而来? 上一位神明是人造,这一位自然也该是人造。 有钱财有权势暗地里制造一位神明的人,都聚拢在这座帝都之中。 曾经那位神明不就是汇聚众人之力得来的吗? 可如今,假设有人偷偷制造了一位神明,还带走了未来视,这个人会有什么图谋? 阴谋与野心会在各色猜想中层叠,而后彻底将帝都扯入敌我难分的权力斗争。 凤心无知道自己一旦说出真相,就会带来这样的结果。可他同样不能无视这样的存在,一个制造出神明,还带走了未来视的神秘存在。 帝都的风暴,要刮一阵子了。 “所以现在是我们的好机会。” 半个月例行一次的圣会上,司铭这么说。 “是帝都的那件事?” 虚纸在外行商积攒钱财,需要时刻观察市场动向,耳目之灵敏仅次于焚颜。 “没错。”司铭进一步解释,“根据混入贵族之中的焚颜给的消息,帝都的贵族们原因不明地开始争斗起来了。” “原因不明?”被点到的焚颜语气似笑非笑,“你应该能‘看见’吧。” 司铭没有谦虚,大方应了:“起因我已经知道了。那些贵族们确认了神明的存在,也知道未来视被神明带走,但他们认为神明是他们之一制造的。” 说到这里,她不无讥诮,“真是傲慢的家伙,居然妄想能够创造出那位。” “这么说,争论是因你而起啊。”焚颜咯咯笑起来,其他人也感到一丝微妙。 此刻通讯的五人都知道,关键的未来视在哪里,以及那位神明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六生出言总结:“也就是说,贵族们为了找出制造神明的叛徒,陷入混战了。” 虚纸解了现状,“那我们该做什么?现在靠近帝都的话,可是会被不分敌我卷入其中的。” 司铭说:“现在蹚浑水不明智。但他们的视线转移到了彼此身上,没空来管别的事,我们终于能够张扬行事了。这段时间我们努力积攒的钱财,现在到了该使用的时候了。” 忘留一听,声音有些僵:“啊?那件事吗?可我辛辛苦苦攒的养老钱……” “你才三十岁,正是拼搏的年纪,养什么老啊。”虚纸嘻嘻笑道。 司铭则发动经典话术安慰,“等组织壮大了,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第65章 什么功劳啊,现在不是只有苦劳吗! 忘留蹲在无界雪山的营地上,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觉得此刻心比这雪还凉。 可他没法反驳,从目前的行事准则来看,那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 “司铭,我们真的要建立教派吗?” 是的,教派。 这是司铭很早提出的概念。毕竟他们组织的基础是神明,建立侍奉神明的教派听上去也挺合。 司铭和六生在各地寻找能够吸纳入内的人才,也是为了建立教派做准备。 “当然。” 那头的少女声音平静中透着难言的狂热,“为了我们的神,为了将祂的存在宣之于众,为了彻底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一个属于祂的教派是必需的!” 又来了……忘留心里嘀咕了一句。 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明显,和司铭接触次数多了以后,所有人都渐渐发现了这件事。 ——司铭是个神明狂热信徒。 当初救下他们的那位系统,没有对他们提出具体的要求,只说神会注意有用之人。 这话到了司铭耳朵里,不知道怎么转变,最后变成了“改变腐朽帝国,宣扬神明无上威光”的目标。 老实说,忘留对目标后半句完全没兴趣。 估计这里的五人里,就司铭感兴趣。 哦,或许虚纸也是,那小子也不正常。 但他觉得,“改变腐朽帝国”,是个还能听一听的目标。 遇见神明之前,他还不是忘留的时候,大概会幻想这样的故事。 虽然他不记得了。 换取几乎起死回生的治愈力的代价,是一些或许珍贵的记忆。 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人只有活着,才有创造回忆的资格。 忘留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有一缕阳光不知何时穿越云层,恰好落到了前方。 像一个可期待的未来。 他眯起眼,伸出手,轻轻托起了那把阳光。 “好,那就建立吧,属于我们的教派。” “当然。” 司铭的声音有一瞬间欢快得符合了年纪,下一瞬接连发出的指令就改变了这种错觉。 忘留听着那些未来要做得苦哈哈的工作,一面觉得自己是不是冲动了,一面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算了,是他选择的路。 错了的话,还有其他人一起走,总有人会拉他回来的。 ——— “教派啊……” 符启在梦境罅隙里捧着书,也为此感到好奇,“还是第一次有人要为我建立教派,体验有点怪。系统,你见过这种情况吗?” 向来有问必答的系统,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系统?”符启左右张望,去找那个软乎乎的云朵。 【宿主……抱歉。】 好半天才出声的系统,不知为何机械音有些僵硬,与平时的流畅不符。 竟然像是在犹豫不定了。 “怎么了?”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请您做好心准备。】 系统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符启一下子坐直了,不敢再散漫,“你说。” 【我收到了主系统的通知。】 主系统? 符启顿觉事情不妙。 他的系统是辅助主神候选者的系统,所以系统口中的主系统等于主神系统,等于他原本的考试考官! “祂说什么?” 该不会他滞留在这里,导致考试资格被取消了?不然系统为什么这么不自然。 【主系统监测到了我们的状况,对我下达了一定惩罚,同时让我向您转告,这一届的主神候选考试已经开始了。】 果然是这件事。 “考试时间不是没到吗?为什么提前了?” 【其他候选人均已到达考试现场。他们认为宿主没有到达现场,默认主动弃权,要求提前开始考试。】 是为了提前排除竞争对手啊。 符启几乎想要叹气了,“那我该被遣返回之前的星球?还是等待下一届?” 【下一届考试将会在新的主神卸任之后开始,您的寿命不够。】 完蛋,这下看来是直接遣返了。 他才刚刚觉得这个世界有意思起来,居然就发生这种事。 “那……” 【主系统判定您并非主动放弃考试,因此做出了补偿措施。】 “补偿?”符启眼眸亮了亮,“我的寿命被增长至下次考试了?” 【不。主系统补偿了您这次考试。考试地点——即为您正在创作的这颗星球。】 “……考试内容是?”他有不好的预感。 【考试内容是——靠这颗星球人类的力量,改变星球的命运。成功则视为通过主神候选者考试,拥有接任主神的资格。】 意思是,主要的命运线要靠人类书写吗? 他不能机械降神地直接出手,利用绝对的力量强行改变命运。 主神候选者沉吟道,“历任主神考试都有惩罚,这次的惩罚是……” 【惩罚为:剥夺候选者身份,剥夺近神力量,剥夺系统及主神考试相关记忆。】 “剥夺身份、力量、记忆。这些都与灵魂相关。” 符启读懂了这背后的意义,“所以我会变成……” 系统声音冰冷地肯定道。 【是的,最坏的情况是您没死,但您会变成灵魂破碎的傻子。】 第66章 “……倒也不用说的那么直白。” 第27章 危机突如其来。 纵使是符启,也没想到不过兴致来了想写个故事,居然会引发这样的大麻烦。 新的考核内容,与他的能力“世界级幻想”不谋而合。 毕竟这是针对他提出的考核。 他本就是编写世界故事的创作者,会引导角色们走向既定的道路。 “这么说,眼下最有可能导致世界命运更改,让我任务失败的人是……” 【漫画家星降。】 系统回答的同时,补充了最后一条规则。 【宿主,漫画家星降编写的故事线被纳入考核中。您不能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让星降停止画漫画,也不能使用此类手段强行让他更改漫画发展。】 “也就是说,星降的漫画必须出于他本人的意愿,我不得强行干涉。” 【是的。】 “好吧。”符启心平气和,“果然主系统已经充分了解这里的一切了,也包括星降的事。” 【抱歉,宿主,是我给您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我……】 系统原地从云团缩成了硬邦邦的一坨冰块。 符启拍拍萎靡的冰块:“道歉的话你已经在降落的时候说过一次了,我不打算翻你的旧账,而且我没有生气。” 生气改变不了现状,只会徒增烦恼,何况系统已经承担了责任。 “你的惩罚很严重吗?”他关心了一句。 【是,主系统降低了我的评级,锁了我一半的智能库。等这次考核结束,我需要重新去小世界历练再次考核才能解锁。】 拿游戏等级类比的话,大概是从90级掉到了50级。虽然说得轻松,但其中的差距之大,大概要经历数千个世界才能补足。 “你已经受到如此重罚,就不用自责了。接下来是我的事,我会处的。” 【但这样下去,您或许会死。】 “别担心,我不认为自己会输。” 主神候选者打开了书,“星降目前为止还没有进行过特别大的动作。往好处想,说不定他认同我的故事线,决定和我选择同一条发展路线了。敌不动我不动,耐心等等吧。” 【明白,我会时刻监测情况。】 于是这一等,就等了许久。 成长系漫画里经常出现这样的剧情。 主角们拜师学艺,在一日日的修行中努力精进自我,直到有一天突破界限,便能独当一面,出师自立。 莫咒苦和裘怜真在这期间,便经历了这样的磨砺。 无界雪山只是个开始,这四年的历程充分让他们俩明白了有一个随心所欲的老师,将会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 第一年,叶萤微强行留了名为王柳的黑发雇佣兵在无界雪山,陪他们训练。 忘留从最开始疯狂发布无界雪山的委托想让人来代替自己,到发现压根没人愿意来这个鬼地方绝望心死,也不过经历了三个月。 对此,司铭等人发来安慰:没救了,老老实实干活吧,记得打钱回来。 忘留一瞬共情了那种上有老下有小,自己不干活就得全家喝西北风的穷苦雇佣兵。 而更惨一筹的是,他真的在雪山上吹冷风。 “阿秋!” 黑发雇佣兵缩着肩膀,揉揉鼻子,再次暗骂叶萤微找什么地方训练弟子不好,偏偏到这破烂雪山来,现在好了,连自给自足都吃力。 “你怎么待了这么久还是不适应?” 那个罪魁祸首见他这副窘迫样,不但不同情,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别拿你这种怪物和我对比好吗,我只是一介小小的低阶术士!” 时间久了,忘留胆子也大了,意识到叶萤微不会随便出手后,他也敢呛声了。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自己的心声,叶萤微压根不是人!哪有人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心思与秘密的! 简直变/态。 路过的莫咒苦却摇头:“王柳先生的实力也很,额,变/态。” 忘留转头一瞪,伸手捏了个雪球,狞笑道:“臭小子,敢骂我!看我给你好看!”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莫咒苦一时嘴笨,说不出更多好话,只能被雪球砸得抱头鼠窜。 但那是他的真心话,完全不是恭维,更不是辱骂。 自从开始跟着这位雇佣兵学习,傲慢如裘怜真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能够成为小有名气的雇佣兵是有真本事的。 忘留没有太高的术法亲和度,所以他的上限是低阶术士,最多能将术法附着在触碰到的东西上。 即便如此,无论一对一,还是莫咒苦和裘怜真一起上,都没能从忘留手下赢过一次。 如果粗略将战斗方式做区分,叶萤微是仗着高等术法,大力出奇迹的类型。 相反,忘留是细致观察战场环境,将每一个低阶术法用得恰到好处、精准出击的类型。 对于目前还是低阶术士的莫咒苦和裘怜真来说,显然后者的方式更有参考性。 另外,忘留能够很好弥补叶萤微的教育空缺。 叶萤微的教育很简洁直接,通常讲完论,便要求在实践中出结果。 按照他的说法,这不是说了就能做到的事吗,为什么做不到? 放在现代,约等于说了一遍公式,接着就上了奥数题,并且在你解答不出来的时候非常疑惑,认为自己已经说清楚了。 第67章 对这种做法,莫咒苦和裘怜真都是敢怒不敢言,不得不苦哈哈努力学。 只有路过的倒霉黑发雇佣兵仗义执言。 “你意识不到正常人根本做不到你那样思考吗!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凡人啊,可恶的天才。” 叶萤微听见这番言论,非但不生气,还笑眯眯将课堂顺成章让了出来。 “你说得对。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聘请你来当陪练,我想你一定能教好他们的基础。” 忘留:“……”妈的,又被坑了。 所以忘留才是倒霉雇佣兵。 实际上,忘留的教法确实易懂了许多。 作为雇佣兵,看似野路子出身,实际也是正儿八经跟过老师,从基础学过的人。 忘留很擅长把基础的内容讲得通俗易懂,并举一反三地告诉他们该如何运用到实际战斗中去。 原本一来一往的教学过程很顺利。 直到忘留发现莫咒苦常识严重缺失,并且识字数量大大少于同年龄层的裘怜真为止。 裘怜真当即爆发出热烈的嘲笑。 “哈哈哈,果然是没用的贱民,字都不认识还学什么学,赶紧滚回你的野兽窝里吧!” 莫咒苦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一拳揍了过去。 裘怜真笑得太开心,竟然没能躲过去,当即脸一歪,鼻子淌下两道血流。 他勃然大怒,不管不顾也抡起拳头,“你这狗东西!” 莫咒苦秉持说话越少,打人越狠的准则,趁机又揍了两拳头。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忘留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分开。 事后他拎着莫咒苦,去见了这两麻烦崽子真正的老师。 “叶萤微!” 忘留气势汹汹钻入营地帐篷,连待会要质问反驳和激情开骂的话都想好了。 然而讨伐对象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却瞪大双眼,一时失语。 “怎么了?” 说话者从桌案上抬起头。 漆黑长发滑落至肩头,白皙的脸庞上,纤长的眉一挑,浓密的眼睫一动,神秘又幽深的金绿异瞳便望了过来。 忘留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声音就低柔了。 “不,那个,有个事。” 他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叶萤微本身的危险性,还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他不忍心。 又或者两者兼有? 老实说,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整天穿着斗篷,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居然样貌俊美的时候,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那会还是他们找到雪山里的温泉,打算一起泡一泡修养身心才偶然发现……不对,他不是来说这个的。 忘留猛地回神,将神色有些羞愧的莫咒苦拉到面前,指着他。 “叶萤微,你,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原本咄咄逼人的话语,说出口又低了一个度,甚至连半点指责的意味都没有了。 妈的,他怎么就这么没骨气呢。 忘留心中暗骂。 该不会叶萤微知道这一点,才每次都在他想骂人的时候露脸吧? 叶萤微看着不敢直视自己的黑发雇佣兵,心底慢悠悠答了一句。 是的,我知道。 那次泡温泉,他才看出来,面前这雇佣兵是个颜控。 还是个口不对心,根本没办法凶狠对待美人的颜控。 也像忘留猜测的那样,叶萤微就是故意在这种时候露出脸的。 “嗯,我知道阿苦的问题。”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叶萤微不再直接称呼两个弟子大名,换了更显亲昵的昵称。 书上说这样更容易拉近师生关系。 “那你!” 忘留刚转头想瞪他,一直面那张漂亮的脸,又猛地转过头去,动作幅度之大,差点闪了脖子。 “那你怎么不早点教他?还有,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问他他也不说。你不会做了什么危险的事,还打算悄无声息拉我下水吧?!” 万一牵连到正在筹备的教派,他绝不会继续参与下去。 不去正面看,黑发雇佣兵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相比之下,叶萤微的态度很是淡定。 “怎么会,没什么危险。阿苦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不是吗?” 忘留微微侧过脸,语气沉了下来:“你认真的?” 这段时间的训练,他多多少少也感觉出来这两少年的不同。 裘怜真暂且不提,对方身上那股贵族傲慢劲儿都快腌透了,贵族血脉传承,能拥有强大的术法也不奇怪。 莫咒苦就更显异常。 意志力很强,实力提升速度和恢复力也都是远超低阶术士该有的强悍。 忘留甚至异想天开,认为只要给莫咒苦时间,这种强悍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对方说不定能与几乎不死的他比肩。 可莫咒苦明显不是贵族。 原本忘留以为是普通人家的天才,可如今发现对方大字不识几个,常识又严重缺失,才发现情况远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他真的是……普通人吗?” 忘留咬了重音,再次询问。 第28章 说实话,对一个来历不明、天赋强悍的少年,忘留只能往不好的方向去猜测。 比如丢失的贵族孩子,比如得到神术的逃难者,再比如……实验室产物。 最后一个甚至隐隐解释了某些疑惑。 第68章 诸如叶萤微师徒三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无界雪山,诸如莫咒苦为什么对一些常见的东西感到疑惑,诸如叶萤微为什么知道雪怪的巢穴是实验基地。 如果莫咒苦来自那个实验室,正是被实验改造后逃出的产物,而叶萤微是救出他又为了保证其稳定性才滞留在雪山。 一切就合了。 想到这里,黑发雇佣兵一贯颓丧满满的表情,骤然变得锋利起来。 像一柄亟待出鞘的刀。 “莫咒苦,这个少年是从那里来的吗?” 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也似带上锋芒,终于按捺下情绪,直视叶萤微。 从进入帐篷开始,忘留说话的对象只有叶萤微。 他所应当地认为监护人才清楚一切。 因此他没有注意到,一旁原本缩头缩脑的黄发少年有什么样的变化。 从问叶萤微是不是知道莫咒苦的情况开始,黄发少年就是一副惊讶又不解的表情。 直到刚刚这句“从那里来的”,终于让少年彻底变了脸色,手也不由自主摸到了刀上。 莫咒苦不知道王柳猜到了多少,是不是发现了他地下城人的身份,但他不能赌也没有赌的资本。 倘若对方真的打算揭露他的身份,要将这小小的栖身之所夺去的话…… 向来沉稳的黄发少年,呼吸慢慢急促,隐隐有了杀意。 最好的位置,时机,还有…… “停。” 冷淡的、短促的一个字,比漫天的冰雪还要清晰地灌了莫咒苦一头。 “……!”少年从沉溺的情绪中醒来。 黑发雇佣兵也终于感觉到什么不对,愕然看向没放在眼里的黄发少年。 没等他的目光刺过去,叶萤微先一步插入其中,不知何时走过来,挡在了他们俩中间。 忘留:“你……” 叶萤微淡淡笑了下,将弟子保护在身后:“你想太多了。” 莫咒苦正为挡在面前的背影愣神,听见这话,呼吸微微一滞。 “什么……?”没等忘留清楚这话的意思。 正面对上叶萤微那张脸的笑容,瞬间被美颜暴击,他不由得摇摇晃晃退了两步。 “我说,你现在的猜测都是错的。”叶萤微吐字清晰重复了一遍。 “可是,刚刚他不是想?”忘留将信将疑,如果不是被发现,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你吓到他了。”叶萤微侧身,抬手轻轻按了按黄发少年的头发。 老实说手感不好,半长不短混着毛刺刺的发,大概是这段时间受伤又重新长出来的。 但他没有松开,平缓地抚摸着弟子的头发,仿佛安慰一只受惊的小狼。 “他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出身,他是跟着我来无界雪山的。之前他生活在很偏僻的地方,那边经济不好,很多东西他都没见过,更别说景色。” 忘留皱着眉:“你又知道了?” “嗯。” 叶萤微察觉到紧绷的小狼似乎冷静了一些,他松开手刚想转身,却感觉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 对方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略感惊讶,回头瞥了眼,却只看见一个刚刚摸过的黄色发顶。 抓人衣角的少年低着头,感受到他的视线耳朵发红,却固执地没有松手。 这场景还挺新奇。 看上去颇为坚毅的莫咒苦,居然会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所以叶萤微没管这点动静,继续和忘留说话。 “正如我之前所说,阿苦是个普通孩子。” “事到如今,你还坚持掩盖吗?就算现在不是我,以后也会有人发现这一点的!” “没关系。正如你也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吗?” 忘留瞳孔猛地一缩。他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到底什么是普通? 得到了几乎不死的治愈力,混迹在人群之中的他是普通人吗? 他自认是的。 即使拥有那样的力量,他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吃喝拉撒睡,顶多能够多活一阵子,不代表他认为自己变得非凡。 圣会里的其他人是普通人吗?这也是他们各自的答案。 那么莫咒苦呢?这个拥有强大潜力的孩子,不是普通人吗? “你明白我的意思。” 叶萤微仿佛看穿了他此刻的想法,又开口了,“阿苦是个普通孩子,你不必担心会被卷入麻烦。真有什么万一,你大可和我们撇清关系。” 忘留皱着眉,啧了一声。 他翻了个白眼,肩膀一松,凝聚的气势消散,又回到了日常的半死不活颓丧状态中。 “别把人说得那么绝情。我只是不想惹麻烦,又不是一点情谊都不顾。” 随后,忘留解下腰上的一个袋子,丢给了叶萤微。 “把这玩意给那个被吓坏的小子,就当我的赔礼了。” 叶萤微认出这东西可能是某种药剂。 “与其用这种东西做赔礼,不如你之后多帮阿苦补一点常识或术法知识。” 黑发雇佣兵脸一僵:“你才是老师吧!不要把麻烦的事推给我,给我乖乖担起责任啊。” 说完,他快步朝着帐篷外走,似乎下了不想再被坑一次的决心,又似乎不想再看那张会让自己动摇的脸。 “抱歉啦阿苦,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我也有绝不能让步的原因,所以再来一次,我还是做同样的事。” 第69章 掀开帐篷前,雇佣兵顿了下,还是如此说了。 叶萤微目送对方离开,而后转头,看向那个扯着自己衣角还没松手的少年。 “他这么说哦。你觉得呢?” 莫咒苦慢慢抬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于是做老师的那个就明白了。 “你还真是心软。” 叶萤微歪歪头,又有些好奇,“他已经相信你不是实验室出身,也道过歉,你为什么还要攥着我?” 明明顺利度过了一场危机,为什么还要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少年海蓝色的双眸微闪,眼底滑过超出年龄的复杂情绪,半晌才低低出声。 “老师,你真的认为我是普通的孩子吗?” 莫咒苦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 来到地上所见的一切都很新奇。 花草,鸟雀,兔子,树木,昆虫,河流,山坡,天空,雪,雨……这个世界太多新奇,太多未知。 也太多陌生。 莫咒苦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时常听不懂其他人的话,他们话中提起的很多词都让他难以解。 异兽?贵族?实验室?实验品?雇佣兵? 他思考着,揣测着,试探着那些词的含义。 仿佛一个第一次听见声音的聋人,小心将世界的形状与模糊的印象合上。 可他还是无法听懂。 人与人应能够沟通。 那无法沟通无法交流的那些,还能称之为同类,还能被视作人吗? 从未有人给他答案。 也无人能解他的困扰。 因为怎么会无法解,怎么会无法沟通呢? ——如果生活在地上的话。 于是答案一瞬清晰。 原来如此。 出生地下城的他,对于地上的社会来说,是异类啊。 他隐瞒身份,模仿其他人的行动,假装自己属于这里。 可假的终归是假的,无论怎样模仿,他来到地面的时间都太短,欠缺的太多,总有破绽。 无法融入社会,无法被接纳,没有归宿与去处,徘徊于世间的野兽。 那就是他。 而他的老师,叶萤微偏偏是一位不会错认任何破绽的怪才。 黑发雇佣兵曾私下和他们吐槽:“你们老师简直不是人,说什么一眼就能明白了,哪有人能明白啊,真有太多这种人,世界早该毁灭了。” 彼时裘怜真得意洋洋,仿佛一荣俱荣,嘲笑王柳:“是你根本无法解老师的境界,区区雇佣兵,和老师当然不是一个水准的。” 而莫咒苦除了感叹,还有动摇。 假如叶萤微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出来。 那是不是也看得出来他不属于地上,不属于这里? 这个本该深埋的问题,如今有了摆出来的机会。 所以他问,“老师,我是个普通孩子吗?” 可他在问出的那一刻,就已经给了自己不容反驳的答案。 是的,我不是普通人,我是被排斥的“不普通”。 而他的老师。 第一次见面就说要指引他未来道路的这个人,静静看了他一会。 短暂的注视中,莫咒苦从那双金绿异瞳里看见自己。 一个小小的,卑弱的,仿佛迷路的自己。 然后,那个领他走到今天的人——轻轻点了头。 嗒。 莫咒苦眼睛睁大,不知怎么回忆起在雪山看见的画面。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融化的冰柱滑落,坠入潺潺的河流中。 短暂的、细微的生机,如此自然神妙地,融入了更广袤的世界。 他嘴唇颤了颤:“我……吗?” “当然。”叶萤微平静而温和,这么告诉他。 “你和我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吃着同样的东西,呼吸同样的空气。你有喜欢的东西,也有讨厌的东西,有开心的时候,也有悲伤的时候……你在我眼里,与其他人是一样的。” “莫咒苦,你是个可以活在这里的——‘普通’孩子。你不是异类,你是我的弟子。” 莫咒苦其实没有奢望叶萤微解他。 或者说,这个世上不会有人能解来自地下城,宛如从洞穴里的山顶洞人看见新世界的他。 他对世界感到好奇,也感到惧怕,不得不搭建墙壁保护自己。 可墙壁保护他,也拦住了他。 他害怕墙的另一边,也不相信能走到另一边去。 然而今天有人却敲了敲墙壁,告诉他,他可以过来。 叶萤微是第一个说莫咒苦和这世上所有人一样的人。 他说,你不是异类。 他说,你可以这样活着。 莫咒苦深吸一口气,将上涌的酸涩压下,终于松开了叶萤微的衣角。 “谢谢你,老师。” 叶萤微拍拍他的头发,“我是你的老师呀。” 意义不明的回答,在场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于是莫咒苦挤出一个小小的、有些羞涩的笑容,“嗯。” 那滴冰水跳入河流,得到了来自世界的一个拥抱。 当初有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 这一插曲后,忘留捏着鼻子接下了给莫咒苦恶补常识的工作。 裘怜真对此不满,认为雇佣兵有开小灶的嫌疑,并向叶萤微举报。 第70章 叶萤微表示裘怜真可以旁听。 于是莫咒苦的常识课上,突然多了一个上课时随时会发动嘲讽的讨厌同学。 经过一番努力,先不论常识有没有补全,至少莫咒苦练成了一个新技能。 ——能够选择性忽视裘怜真的嘲讽,并且精准发动打人就打脸的回击。 裘怜真因此同样学会新技能。 ——被打脸必定流鼻血,且发动扎腰子回击。 忘留由此被迫学会拉架的一百种方式,并向叶萤微发出强烈谴责。 叶萤微愿意传授放倒弟子的药剂制作方法,被谢绝。 时间继续往下流淌,并永不回头。 少年们不断成长,累积脱变的力量。 在无界雪山度过半年,叶萤微有一天心血来潮,想要为弟子们过一次生日。 而后他失望地发现,莫咒苦的生日在夏天,已经错过。 雇佣兵王柳的生日也在夏天,同样错过。 只剩下最后一支独苗,裘怜真。 裘怜真:“……不是,老师您非要祸害我,额,关心我的生日吗?” 第29章 裘怜真认为在雪山过生日完全是耻辱。 没有华丽的场地,没有显赫的来宾,没有万众瞩目的祝贺,算个什么生日? 叶萤微看着一脸拒绝的裘怜真,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小怜你想要这种生日啊。” 裘怜真一听这昵称就想吐,但他每次都忍住了,真吐了老师一定会再给他灌巨难喝的药剂。 叶萤微招呼莫咒苦:“阿苦,来稍微帮我个忙。” 莫咒苦喜闻乐见讨厌的人倒霉,小跑跟了过去。 裘怜真瞪大眼睛,做尔康手,“不对,老师,等等!” 叶萤微你知道了什么啊!他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就像他当初没能反抗来到无界雪山,后来没能反抗被叫做小怜,现在也没能反抗预定的生日行程。 “老师,我们要做什么?” 老实说,莫咒苦也一头雾水,但他相信自家老师一定什么都知道。 叶萤微笑眯眯道:“小怜想要生日排场,他喜欢热闹的生日。这也难怪,他毕竟是个害怕孤独的孩子。” “……这,这样啊。” 莫咒苦嘴角抽搐,很难把“害怕孤独”和裘怜真联系起来。 说实话,裘怜真那张鼻孔朝天的傲慢脸,最适合嚣张跋扈这个形容才对。 但他没有反驳,“您打算怎么做?” “等王柳回来再说吧。这个生日会也需要他的帮助。”叶萤微回答。 王柳定期会离开无界雪山,补给物资。 按对方的话说,就是“光陪你们在这破地方就够受罪了,其他方面怎么着也得整点好的”。 这一点和叶萤微报备后,得到了允许。 所以王柳每隔一段时间会离开一天,再带充足的物资和外面的消息回来。 “啥玩意?过生日?” 傍晚时分,营地帐篷内。 忘留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一脸茫然。 “这有啥好准备的。” 在他的印象里,过生日无非吃点好的,然后听几句祝福语就结束了,还能怎么整? 不对,在这鸟不拉屎的雪山,叶萤微还想折腾什么幺蛾子? “小怜喜欢热闹点,这里人太少了。”叶萤微说。 “噗,小怜。”忘留听一次这个昵称就想笑一次,估计被起名字的小少爷更是不堪受辱。 他摆摆手,“可别了吧,他要真想热闹,我找一堆同行过来,你看那小子炸毛不炸。” 忘留下山补充物资,也会顺手收集情报。 于是他很快发现了,第一面对裘怜真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合着裘怜真还真是贵族出身,甚至还犯过事,至今都被挂在通缉令上。 这下当初他被裘怜真攻击的真相,也水落石出了。 他平白无故背了同行的黑锅呗! 忘留从司铭那里听过一耳朵文巴拉城的事,知道通缉令上写的原因掺了假。 起码掺了六分假。假的他都懒得抓裘怜真这个倒霉孩子了。 “如果你能在事后解释清楚那些人的失踪,我并不介意更多雇佣兵来哦。” 叶萤微如此回答。 那笑吟吟的表情看得忘留一个哆嗦,顿时扭头,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 “你需要我做啥,直说吧。” 他已经不想反抗叶萤微了,反抗对方就像是反抗天灾,最后还是会被牵扯进去。 叶萤微:“我思来想去,雪山上除了我们,不是没有别的生物啊。既然小怜喜欢热闹,我们可以帮他热闹一下。” 说这话时,他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此刻暮色四合,昏黄的帐篷灯光照亮了黑发金绿眸男人的侧脸。 他纤长的睫毛半融在暖色里,整个人也好似多了一层温柔的气质。 忘留愣愣望着这一幕。 他恍惚觉得,叶萤微可能是真心想给弟子庆生,而不是忽然恶劣作弄之心起来了。 于是他鬼使神差点了头。 “啊,那太好了。” 得到了叶萤微一个仿佛飘出花瓣的笑容。 等忘留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这计划认真的??!” 叶萤微:“认真的哦。” 第71章 莫咒苦:“嗯,对。” 忘留:“……行吧,那我只能尽最大的仁义,祝我们小怜好运了。” 小怜本人,裘怜真同学无端感到一阵寒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肯定是那个平民和雇佣兵身上带的病菌! 他忿忿骂了两句,连忙又往篝火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此刻,他还不知道几天后自己要遇见什么。要是能提前知道,恐怕已经包袱款款逃走了。 可惜没有如果。 裘怜真觉得这几天其他人说是为他筹备生日宴会,但行动都有点怪怪的。 不见人影就算了,还鬼鬼祟祟,偶尔看见他还露出一副诡异的表情。 好似他马上要倒霉了一样。 自从说明了裘怜真和莫咒苦的两人各自的能力,叶萤微开始有意区分课程。 裘怜真需要探索“链接网络”的使用方式。 比如能不能隔空链接,链接取决于哪一方意愿,链接持续时间,链接的效果由什么决定等等。 莫咒苦需要尝试最大化激发“无限提升”的效果。 试探在各种情况下能提升的身体能力,提升的限度,提升后身体的适应程度,激发能力的时机之类。 所以叶萤微将两人的学习分开。 上午确定莫咒苦的能力情况,提出建议和可行论,下午莫咒苦跟着忘留实践,并巩固基础。 相对的,裘怜真上午会和忘留上实践课,下午再上叶萤微的论课。 忘留不在,他们会各自去划定好的区域训练。 有时顺序根据课程进度调换,总体来说是轮换制。 可这几天,裘怜真一直没见到该来带他上课的那个雇佣兵。 但他明明看见对方带着莫咒苦了! 这一定是私下开小灶,他就知道那个雇佣兵记恨他,还偏心那个该死的平民! 裘怜真遇事不决,直接告到了叶萤微那里,“老师,我要告发……” 叶萤微:“王柳在做我吩咐的事,阿苦是去帮忙的,这件事你不能做。” 短短一句话,将裘怜真的路堵了个干净。 “那我……” “你今日的训练还没完成吧?” 裘怜真一噎,心说莫咒苦不也是,凭什么就他不能干别的事?! 转念他又觉得这样更好,莫咒苦没法训练,实力就会停滞不前,等他能碾压这个平民的时候,再想办法把他赶出师门! 一番心建设下来,裘怜真反倒冷静下来。 这里能同时支使讨厌平民和雇佣兵的,只有一个人。 而那个人最近打算做的事,似乎只有一件。 裘怜真望向正在翻书的老师,强调道: “老师,我其实不喜欢过生日。” 这话半真半假。 在失去家族看重之前,他的生日每一个都值得庆祝,他那时是喜欢生日的。 “没关系。”叶萤微从书里抬头,“我会帮你过一个难忘的生日的。” 难忘? 裘怜真一脸无语,“老师,在雪山过的生日,已经足够让人难忘了。”哪有人没事跑这来过生日啊。 叶萤微:“这不好吗?” 哪里好了! 他看着叶萤微平淡的反应,忽然有些不懂:“你到底为什么坚持要为我过生日?” 给人过生日这件事带有私密性。 一般来说,不是亲近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生日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叶萤微似乎思考了下说辞,沉吟了一会才说:“因为我是老师,需要关心弟子?” 只是如此? 什么啊?这个答案。 黑发藏青的少年眼神一瞬冷漠。 真是、无聊。 不仅无聊,还无用、浪费时间。 裘怜真为自己一瞬间的好奇感到耻辱。 不过是想玩过家家游戏,没有任何深意,也没有价值。 他冷淡道:“我明白了。希望您玩得开心。” 既然如此,在学成之前暂时配合一下,也是他作为弟子的义务。 到头来,叶萤微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人,居然会为这种无聊的小事浪费时间。 所以……他在为了什么失望? 裘怜真没有深究,他也不想深究已经没有意义的问题。他向老师礼貌道别,转身就走。 叶萤微看着裘怜真略带落寞的背影,挑了挑眉。 “真是奇怪的孩子。” 擅自产生期待,又自顾自失落。可最终看向的都是他自己的愿望。 “我不是你的许愿神灯啊,小怜。” 裘怜真没有听见这话。 但无论愿意不愿意,精心筹备的那一天确实到来了。 “走吧,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天,穿着斗篷的男人大早上就刷新在门口,要领着刚刚吃完早餐的裘怜真出发。 “准备?”裘怜真呼出口白气,试图用对话来转移对寒冷早晨的注意力。 “嗯,都按照你的愿望准备了。” 叶萤微应了一声,带着他朝平时没怎么探索过的方向前进。 他的愿望? 过了好几天,裘怜真都差点忘记当时自己想什么来着了。 好像是要有华丽的场地…… “这里!” 没等想清楚,叶萤微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坐上了不知何时准备的雪橇。 第72章 裘怜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才坐稳,没有任何心准备,车忽然开始动起来了! “不,等等!” 张口就来的风堵住了一切反对声。 裘怜真眼睁睁看着,载着他们的雪橇滑过一段平地,忽然加速,开始向下冲刺! 他猛地打了个哆嗦,明明套了好几层衣服,却盖不住发凉的脊背。 想起来了! 这个方向之所以没怎么探索,就是因为,有个超级可怕的斜坡啊! 几乎一推到底的大斜坡啊! “啊啊啊啊——” 寒风吹得脸皮生疼,景色一闪而逝。雪橇无限向下滑落,快得仿佛要冲向死亡。 他甚至看见了斜坡尽头的断崖。 心脏怦怦直跳,裘怜真死死抓紧车沿,眼泪都飚出来了。 死定了,死定了! 他今天要被叶萤微杀死了! 第30章 雪橇飞速滑落。 从看见断崖到逼近,也不过两三分钟。 裘怜真都想跳车逃生了。 叶萤微却抓住他的胳膊,仿佛绝不让他独活,非要带他一起死。 裘怜真毫无办法,打不赢,说不过。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雪橇速度不减,直奔悬崖! 还有十米,停一停! 五米,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一米! 裘怜真心生绝望,连祈求都不再,直接闭上眼等死。 载着两人的雪橇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无限自由之中毅然决然,滑完了最后一截道路。 下一刻,它不但没有下坠,反而高高跃起。 一举飞出了悬崖! “小怜,睁眼看看。” 风带着旁边含笑的声音,唤回了裘怜真的智。 没死? 黑发藏青眼的少年猛地掀开眼皮,看清了眼前的景色。 顿时呼吸一窒。 一丛丛娇艳欲滴的蔷薇花,于这片毫无生机的雪地上绽放。 与众不同的是,花枝花叶花瓣,都晶莹剔透、玲珑无瑕,仿若水晶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在冬日阳光照耀下,这一丛从蔷薇花明明没有颜色,却反射出淡淡七彩光晕。 七彩光辉晕染之下,苍白的雪地顿时闪烁夺目,璀璨生辉。 雪橇飞入这片熠熠生辉的雪地,在夹道的冰晶蔷薇花中,叶萤微含笑开口。 “这是我们准备的场地,够华丽吗?” 见此场景,裘怜真一瞬眼里便含了泪,泫然欲泣,“……” “咦,你……感动到了这种程度吗?” 叶萤微有些惊讶,小怜不像是这样的性格,怎么这么激动? 裘怜真闭了闭眼,泪水如珠,滚落下来。 他咬牙切齿,忍辱出声:“老师……太闪了,我眼睛疼。” 他都要怀疑这是场针对他的谋杀了。 哪个神经病在雪地上搞一大片闪瞎眼的冰雕,专门挑了日头最好的上午,偏偏还选了视力特别好的他来看。 嫌弃他眼睛不够瞎是吗? 裘怜真有一万句脏话想讲,但不敢讲。 这一定是莫咒苦的阴谋!一定是他撺掇老师这么干的,可恶的贱民! “这样啊,你喜欢就好。” 叶萤微恍然点头,仿佛认定了这副场景的华丽程度已经受到收礼者的认可,顺利达标。 裘怜真:“……” 裘怜真:“说真的,老师你是不是在装傻。” 叶萤微回以一个和善的笑容:“怎么会。” 随后快速转移话题:“再往前一段,就是主会场了。” 裘怜真懒得揭发他,顺着往前看,只看到平平无奇的雪原。 “哪里?什么都没有啊……啊啊啊!!!” 平稳行驶的雪橇忽然卡顿了一下,宛如撞击到冰山的船只。 下一秒,尾端翘起,头朝下,连人带车,猛然间往不知何时洞开的冰窟隧道里栽去。 “哦呼!”叶萤微小小欢呼了一声。 裘怜真满脸惊恐,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这踏马的到底是谁的主意!! 隧道地面并不平整,雪橇颠簸向下,偏偏速度还挺快。 一路摇摇晃晃磕磕碰碰,裘怜真屁股都跌碎成了八瓣,胃里更是一阵翻腾。 他倒是想骂人,想问旁边挺开心的叶萤微这到底是哪门子准备,但根本不敢张口。 要是张口,怕不是昨晚加今早吃的,统统都要吐出来了。 几分钟后,雪橇滑到尽头,总算停住了。 叶萤微一跃而出,轻巧下车,仿佛刚刚不过坐了趟顺风车。 “到了。” 裘怜真虚弱地扶着车门下来,双腿发软眼前发晕,根本没工夫打量这里的环境。 他真的要吐了。 叶萤微见状,竟不知从哪找出个垃圾桶,递给他,“我想你需要这个。” 裘怜真连话都不想说,抱着垃圾桶去墙角一阵呕。 不多时,他木着脸回来了。 “还有什么事吗?我想回去休息了老师。”连说话声音都虚了几分。 “别着急。”叶萤微按住他的肩膀,“你的愿望还没实现不是吗?马上就可以见到你想要的生日会了。” 生日会,什么生日会,事到如今到底有什么必要? 裘怜真两眼无神,无意中把心声都吐露出来,“我非得在你手下被玩死一回才能放过我吗,叶萤微。” 第73章 他老师的回答和之前一样。 “怎么会。” 裘怜真:呵呵。 叶萤微拍了两下手,“宾客们就要到了,别和王柳一样摆出这么丧气的脸,今天你应该开心一点的。” 隧道底部是一处宽敞的黑暗空间。看构造似乎是直接用冰塑出来的,牢固性有待考证。 随着叶萤微的拍手声,这处空间骤然大亮,也露出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几个硕大的木箱子摆在空间正中,外头罩了一层彩布,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裘怜真觉得无论出现什么都无法撼动他此刻的心灵了。 叶萤微却用实际表示,还是可以的。 只见他老师一把掀开那层布,打开了箱子锁,轻轻一推。 箱子一面落地,露出内容物的一瞬间。 裘怜真眼神死了。 他、就、知、道! 这是什么鬼啊!他没注意到自己喊出了声。 “这不是鬼,准确来说,是雪山特有的动物,还有异兽。它们是我找来的宾客,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叶萤微一本正经地纠正。 谁管这个啊! 实际上,裘怜真想吐槽也没时间。 那些奇形怪状的异兽混着动物从箱子里出来,视同样在场的叶萤微于无物,第一时间冲向了他! 裘怜真拔腿就跑,边跑边抽刀想砍。 可獠牙、尖角、蹄子、血口、粘液、甲壳、节肢,只要转身一看,全是这些恶心玩意啊! “你做了什么啊啊啊……” 裘怜真感觉自己这一天尽尖叫了,这次甚至能尖叫出颤抖感来。 叶萤微作壁上观,刚刚仿佛给弟子身上撒药的不是他,“他们是你的宾客,自然会跟着你。” “谁说,要这种宾客了?!” 裘怜真气喘吁吁,心一横,直接往叶萤微那里冲。 叶萤微眨眨眼,刚打算往旁边退,一支冰箭呼啸而来,擦过他的胳膊。 黑发藏青眼的少年表情狰狞,字字喘气,又字字重音,“有福,一起享啊,老、师!” 叶萤微一顿,思索一番,竟真的站住不动了,“好吧,既然你希望的话。” 裘怜真感觉有阴谋,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事到如今,只要能拖叶萤微下水,就是他的胜利! 只见裘怜真猛地冲到自己老师身前,一个灵活闪现就钻到了其背后。 留下一众追来的异兽动物宾客,与叶萤微正面对上。 然后,宾客们停住了。 叶萤微没说话,似乎只是望着它们。 什么情况? 裘怜真没听到想象中的打动动静,忍不住探出头。 谁知他刚一出现,那些原本安静下来的异兽和动物又开始跃跃欲试,向着他伸出爪子、张开大嘴。 裘怜真浑身一抖,不得不再次缩回叶萤微背后,小声质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告诉过你们的。”叶萤微轻轻叹气,“遇见野兽,不能露怯,否则会被当做容易捕捉的猎物。”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吧!” “你为什么不相信它们只是宾客?” “哪有这样的宾客,它们比起祝贺我,更想吃了我才对!” “你为什么不试试?它们不过是宾客,哪有宾客吃下主人的道。” “傻子才去试!你当我是莫咒苦那种家伙吗?” 叶萤微一顿:“你的脾气倒是越发乖张了。” 裘怜真意识到刚刚的态度,身体一僵,但还是梗着脖子,“我只是不想与这些东西为伍,它们怎么能称得上我的宾客!” “如果你愿意的话,任何人都能成为你的客人。” 哪种人?他们配吗? 什么人都能当他的宾客,他还有什么颜面。 裘怜真心底暗骂,不接这话。 叶萤微却不给他再辩驳的机会了。他没有强行将裘怜真拉出来,只是往旁边走了一步。 不过一步的距离,隐藏在背后的裘怜真就暴露了出来。 仿佛表示保护的得失都如此容易。 “你……” 裘怜真没想到他如此突然丢下自己,还在愣神间,就听见了呼吸声。 如同在耳边的、急促的呼吸。 他咽了口唾沫,僵着脸扭过去,对上了这群“宾客”的视线。 怪模怪样的异兽,或大或小的动物,同样垂涎的神色,同样瘆人的目光,变成无数双炙热的眼睛,异常专注地看着他。 ……这都是……什么啊! 本能的危机感在这一刻疯狂大叫,刺激得裘怜真颤抖了一下,脑海一片空白。 他本能抬起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异兽,刺了一刀。 异兽反应极快,不仅躲过这一击,甚至张口咬住他的刀刃,借力将他拽了过来大半。 当啷!裘怜真悚然一惊,当即扔下刀,想要往叶萤微身边跑。 叶萤微答应过他的,答应过不会让他有事的,对,他答应过的! 只要去老师身边,只要去叶萤微身边,只要有叶萤微在,就是安全的! 裘怜真几乎连滚带爬跑到了老师身边。 然而希望的曙光还未点亮,他就被推开了。 极其轻易地推开了,仿佛推动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 第74章 轻飘飘地,将他推入了狰狞恐怖的兽群之中。 推他的那个人,神色被隐藏在黑发之下,看不清楚,但那只推开他的手就在眼前。 咫尺之间,就让他坠入地狱。 裘怜真眼底凝出血丝,他无法控制身体倒下的倾向,只能任由自己跌入兽群,迎接被分尸而死的未来。 “叶萤微——你骗我!”裘怜真近乎尖锐地大喊。 最后一眼,那个人依旧不为所动,冷冷看着他被这些恶心的异兽与动物拽入最深处。 他根本不该相信叶萤微,如果没有相信叶萤微,他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扭曲的恨意再度燃烧,裘怜真胸膛气得不断起伏,闭上眼都不得安宁。 愤怒遮蔽了感知,也拖长了时间。 好一会,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而且没有疼痛感,也没有闻到血腥味。 什么情况?做梦吗? 裘怜真倏然睁眼,没看见想象中的帐篷顶,只看见了厚实过分的皮毛。 这是一只棕熊。它坐在旁边,挡住了大半视线。 裘怜真僵硬转头,看见蹲坐在脸边的兔子,还有胳膊旁的岩羊,腿边的狼。 更外层是那些奇形怪状的异兽,长得越难看的,越在外面。 显然,他被这些野兽由内而外包围住了。 它们没有伤害他,没有吃他,没有乱叫乱动,仅仅是坐在他身边,将他拱卫在中心,仿佛将主人拱卫在正中的宾客。 宾客? 裘怜真难以置信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描述,居然是这个。 “我告诉过你的,小怜。” 外面忽然传来叶萤微的声音,仿佛对方已经知道他清醒过来。 “它们是宾客,不会伤害你,你可以出来,迎接应有的祝贺了。” 裘怜真:“……” 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他没有半点欣喜,心情一度镇定到麻木。 经历过叶萤微两回捉弄,他两次都以为要死,最后两次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根本没处使力。 他木愣愣爬起来,打算往外走。 那些“宾客”自然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仿佛本应如此。 裘怜真木着脸,不想发表任何意见。他第一次觉得生日这么累。 等他走出宾客们的包围,来到外面,一眼就看见了叶萤微、莫咒苦还有雇佣兵王柳。 “砰——” 莫咒苦和王柳,一人拿着一支礼花拉炮,在他出来的瞬间拉响。 五颜六色的彩带飞出,飘飘扬扬,落在黑发藏青眼少年冷漠的脸上。 “生日快乐。” 三人同时喊出的祝福,伴随着周围各种“宾客”的嚎叫嘶吼,落在了裘怜真的耳中。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这一场他曾期待的场地华丽、宾客显赫、万众瞩目的生日会,终于落下帷幕。 裘怜真发出了高兴的声音:“呵呵。” 参与的莫咒苦也发出高兴的声音:“哈哈哈。” 参与的王柳发出同情的声音:“哈哈哈哈哈……” 叶萤微拍手庆贺:“真是有趣的生日啊。” 裘怜真自此再也不敢轻易对叶萤微许愿。 叶萤微包实现的。 但也包整死人的:) 第31章 那天最后,裘怜真收到了礼物。 莫咒苦送了件野兽皮毛,说他最近学了没脸没皮这个词,认为裘怜真会需要。 在叶萤微的注视下,裘怜真皮笑肉不笑地收下了。 他决定上半夜就拿皮毛,闷死这贱民。 王柳送了个面具,嘴巴都不漏的那种,说他以后出门在外,戴着这个不说话就安全了。 “毕竟小怜你一说话,啧啧啧,不危险也会平白变得危险的。” 裘怜真冷漠接过,决定下半夜顺便把雇佣兵也干掉。 最后到叶萤微。 叶萤微眨眨眼,两手一摊:“我以为你知道,宾客们是礼物?” 裘怜真:“……老师,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杀了叶萤微? 叶萤微顿了下才回答,“在五月六号哦,大概是春末夏初的时候。” 在场的人都记住了这个日子。 莫咒苦想着到时候给老师送礼物,得先准备好才行。 裘怜真打算报复,哦不,报答这一天的感受。 忘留则决定这一天绝对不出现,杜绝被戏耍的可能。 各怀心思中,生日会结束了。 顺带一提,裘怜真晚上两次偷袭失败了,单打独斗输得鼻青脸肿。 唯一的好事是,叶萤微没有骗他,那些宾客确实都是礼物。 裘怜真的“链接网络”需要链接对象才能试验。无界雪山最少的就是人,他平时里拿王柳当实验对象,偶尔抓抓半死不活的动物。 链接莫咒苦是不可能的,除非对方跪下来求他。 他提过想要链接叶萤微,但被拒绝了。 “你的链接需要循序渐进,冒然链接太强的对象,有可能失去主导权,也容易失控。” 因此裘怜真的训练一直进展缓慢。 直到叶萤微送来了这些异常温顺的异兽和动物,他才终于有了更多实操对象。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 “老师,你是怎么做到的?它们真的不会袭击我吗?” 第75章 “哦那个啊,不会的。它们喝了一点我特制的药水,保证过会乖乖的。” 药水? 裘怜真想起自己无意中闯入过的药剂制造室。 那些奇奇怪怪的瓶子、难以言喻的味道,他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我明白了。”他干嘛多嘴问,干嘛问!回忆起恶心的东西了吧! 叶萤微看着脸色苍白的弟子匆匆离去,默默将原本打算给对方防身的药剂收回。 唉,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有承受力。 裘怜真的生日在十二月,过了不久,便到了新年。 忘留在新年到来前和叶萤微申请了假期,表示这种重要的日子他绝不会和笨蛋师徒组蹲在雪山上,他要回家过年。 叶萤微对于笨蛋师徒组的称呼,回复了一记肘击,但没有拒绝对方离开。 于是新年到来时,留在雪山上的,只有叶萤微师徒三人。 科罗塔国的新年风俗按时间顺序来。 一般来说,早上开始准备新年大餐,中午吃大餐并互赠新年礼物,晚上去街上参与新年表演会。 新年过后就是走亲访友的时间了。当然,这是普通人的风俗习惯。 裘怜真的印象里,这一天从上午开始接待宾客,一直会持续到晚上的家族宴会,看表演也是专门叫人来家里的,不用出门和平民一起挤。 但六岁以后,任何宴会与聚会都变成了对他的变相折磨。他不喜欢新年。 莫咒苦的印象截然相反,地下城关于节日的概念很淡,新年的重要程度比不上生日。生日才代表那个人实打实又活过一年。 他记得生日时爷爷会偷偷塞给他肉干,会送他合身的旧衣服,还会帮他量身高。 那是他觉得最好的日子。 无论莫咒苦和裘怜真印象如何,今年都注定不会再有以往那样的新年了。 “这里条件艰苦,我们只能将就一下了。” 叶萤微作出如此发言,毫不反省到底是谁带他们来到这个苦寒之地。 两个没有发言权的弟子,服从老师的安排,一大早忙碌起来。 猎物是前一天提前猎好的,雪山上能吃的动物早在这大半年被他们尝了个遍,经过挑选,最后选出来的新年主菜是烤全羊,再搭配几道爽口菜。 莫咒苦负责处食材,裘怜真搭建烤炉并掌握火候,叶萤微烹饪菜肴。 经过师徒三人一番努力,配合大半年共同生活的默契,他们竟真的顺利将菜做好,摆到了桌前。 “看来王柳不在也不用担心了。” 叶萤微坐在弟子中间,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感慨了一下。 他们之中做饭最好的是王柳,然后是叶萤微。 剩下两个小的,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弄熟食材的办法都是从头学的。另一个什么都不挑,遵循火烧了就能吃的概念,完全没有烹饪的章法。 但叶萤微没有做饭的雅兴,以前都是直接给弟子们吃干粮的,很少会亲自下厨。 王柳不一样。对于被迫待在雪山这件事,他怨念颇深,说什么也不愿意在吃喝上亏待自己,因此经常下厨做饭。 叶萤微师徒三人跟着蹭了不少饭。 “老师,那是什么?” 莫咒苦坐在叶萤微左手边,指了指近处那盘深紫色的菜。 叶萤微瞥了眼,轻描淡写:“没什么,不过是一点小惊喜,用来为新年增添乐趣的。你们听说过吗?有人会在饺子里包硬币,谁吃到了就拥有了来年的祝福,是幸运的象征。” 惊喜?幸运? 裘怜真和莫咒苦了解自己老师的秉性,立刻如临大敌,看着那盘菜目露凶光,恨不得直接将其毁灭当场。 “别愣着,菜凉了就不好了,吃饭吧。” 叶萤微拿起筷子,招呼两人。 莫咒苦跟着拿筷子,被裘怜真骂了句没有礼数,他眼都不眨,飞快抢了裘怜真想夹的菜,裘怜真马上展开反击。 惯例的餐桌混战开始,两人打得热火朝天,却默契地避开了那道深紫色的菜。 叶萤微一如往常,按照自己的步调吃饭,也不去干扰弟子们的“友好”交流。 他相信偶尔的竞争有益于进步,只要不闹得你死我活就没什么大问题。 这份和平,一直持续到裘怜真靠调虎离山赢回了那块菜,并吃下去为止。 “呃啊——!好辣!好苦!” 裘怜真瞬间脸颊通红,疯狂找水漱口。 莫咒苦瞪大眼,刚刚夹起的肉掉到了盘子里。 他看向笑吟吟的老师,语气僵硬:“老师,您是不是在菜里放了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叶萤微歪头,“一点小惊喜。” “……不止那两盘吗?” “惊喜要是说出来,还算什么惊喜?” 莫咒苦嘴角抽了抽,再看这一桌子菜,除了烤全羊,别的已经在他眼中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黑雾,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再看看嘴肿得跟香肠似的裘怜真,他顿时一筷子菜都不敢动了。 “不吃了吗?”偏偏这个时候,叶萤微发出了和善的询问。 莫咒苦:“……” 他深呼吸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加油鼓劲,艰难地回应了老师的期待,“吃,我现在就吃。” 他选了个不起眼的菜,眼一闭心一横,塞到了嘴里。 “咦?” 第76章 不是想象中的难吃味道,相反还挺好吃的。 难道他误会了? 莫咒苦瞥了眼老师,叶萤微神色如常,看不出恶劣,甚至有些贴心地递过来一杯水,“是吃急了吗?” “不,额,谢谢。” 莫咒苦接下了水,忽视了旁边嘴肿的同门,大胆地夹起菜来。 总之,靠气势挺过这一关吧! “呃啊——” 下一秒,他被嘴里充斥的古怪味道击倒。 那味道实在可怕,他把那杯水灌完还不够,不得不去和抱着水瓶的裘怜真争抢。 叶萤微看了一会,颇为欣慰地点头:“看来你们的运气都很好,来年会遇见好事哦。” 说着,他夹了那盘深紫色的菜吃了一口,表情如常,没有半点异样。 两个“好运”的弟子顿时明白,那道菜就是个幌子! 这样有问题的菜才能借此藏在里面,他们被误导了! 可恶。 裘怜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飞快夹了有问题的菜,就要塞到叶萤微嘴里。 叶萤微自然会躲,谁知这时旁边忽然多了两只手,将他钳制在原地。 “咦?”叶萤微看向钳制他的黄发少年,“阿苦你也?” “老师。”莫咒苦不看他,“你这次太过分了!!” 说话间,裘怜真那口菜已经到了嘴边,叶萤微闭着嘴,拒绝去吃。 裘怜真狞笑一声,伸手就去挠叶萤微的腰。 “你!”叶萤微第一次慌神,想往后躲开,结果刚一张嘴就被塞了满口。 这是……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眼前就开始发晕,脸颊发烫,血液不断上涌。 黑发金绿眸的男人骤然合上眼,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裘怜真吃了教训,绝不凑上去,只远远观望。 莫咒苦松开手,屏息等了一会,没见到反应,忍不住上前,戳了戳叶萤微的手臂,“老师?” 叶萤微仿佛变成纸人,一戳就倒向了后方,啪叽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莫咒苦:“!” 裘怜真:“?” 两人面面相觑,又厌恶地扭头,不愿意长时间对视。 “你惹的祸,你去!” “凭什么是我,你才是给老师塞菜的人。” “刚刚抓住老师的可不是我,刚刚老师可是叫了你的名字,你猜他现在怎么想?” “他一定在想事后怎么把你扔出去!是你先动手的。” “你说什么!” 最终莫咒苦接下了查看情况的重任。倒不是他说不过裘怜真,只是他确实担心老师,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 他小心翼翼凑过去,用学过的办法检查了一阵,松了口气:“只是晕过去了。说起来老师确实说过,他虽然有耐毒性,但解毒的时候会睡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意识到,原来他们算是以身试毒了。 算了,反正也不会出大问题,莫咒苦乐观地放弃了思考。 他看了看眼前的一桌子菜,坐了回去,“总之,这些菜不能浪费。” “还用你说。”裘怜真也冷静下来,回到位置上继续吃饭。 老师自食恶果晕倒在侧,弟子们倒是乖巧下来,不敢再造作。只是偶尔他们还是会吃到“幸运菜”,被刺激得面红耳赤。 等叶萤微醒来,时间已经来到傍晚。 他扫了眼面前特意留下的菜肴,解了一切。 “看来要松松手脚了。” 叶萤微在营地外侧,找到了正在做冰雕的两个弟子。 这是之前布置下的任务,塑型术法在低级法术中实用性很好,有材料就能练习,这次他要求弟子们用塑型术法做冰雕,锻炼的同时,也算作纪念。 但不知道是不是解出了问题,叶萤微明明没有要求冰雕的具体形象,但这两人不约而同都在做叶萤微的形象冰雕。 莫咒苦做的是带斗篷版本的叶萤微,旁边还做了个少年轮廓的形象,似乎是他自己。 裘怜真做了个不带斗篷版本的叶萤微,旁边加的不是人,而是一堆奇妙的瓶瓶罐罐。 两人都在嘲讽对方做的不好。 “你做的都是什么垃圾,连脸都没有,还像是老师吗?” “你才做得奇怪,老师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啊!你放那么多药剂瓶,根本不能凸显老师的特别。” 唇枪舌剑中,叶萤微默默捏了两个雪球,对准自己的不肖弟子左右开弓。 “什么!” “老师?” 警惕性有所提升的两人躲过了雪球,也发现了叶萤微。在他们想起中午的事,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之前,叶萤微又接连砸了好几个雪球。 两人这回避之不及,下意识接住雪球砸了回去。 “嚯,有胆量。”叶萤微笑了一声,手中塑型术法的光芒不断,转瞬手边就出现了一大堆雪球。 莫咒苦和裘怜真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这样下去他们非得被雪球给埋了不可。 事已至此,不反击也不会有好下场了。 根本不用对话,两人同时捏了雪球,快速朝自家老师砸去。叶萤微躲开的同时予以回击。 不多时,裘怜真的雪球不知怎么飞到了莫咒苦身上,于是,莫咒苦的攻击范围也悄悄扩大。 纷纷扬扬的碎雪中,师徒组进行了一场各自为战的雪仗。 第77章 最终以叶萤微不讲道地发动高阶术法,将两人全部埋在雪堆里获胜。 莫咒苦:“……老师,您这是作弊行为。” 裘怜真:“老师我错了,请你放我出来好吗?旁边那个家伙才是这一切的主谋,都是他叫我做的!” “你这个卑鄙小人!别想独自脱身,你才是最开始想袭击老师的人!” “你以为老师会被你蒙骗吗?我可记着你都做了什么的!” 叶萤微听这两人吵架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为什么他们就是吵不腻呢? 他挥挥手,术法将两人都从雪里拉出来,“安静点。现在是看表演的时间了。”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进入黑夜。 叶萤微带着两个弟子爬上了最近的高坡,远远眺望更遥远的城镇里不断升起的术法表演。 水舞游龙,火塑凤凰,千手莲台……诸多绚丽而非凡的景色,笼罩在那处城镇的上空,甚至被传递到如此高远的地方。 寂静的雪山之上听不见声音,却能隔着距离,感受到那股来自人间的欢欣雀跃、生机勃勃。 莫咒苦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色,惊艳之余,也有些落寞。 要是爷爷也能看见这样的景色,该多好啊。 裘怜真不屑地撇嘴,小声嘀咕,“不过如此。我家里以前请来表演的,可比这好看一万倍。” 叶萤微挑眉,也不生气,拿出准备好的椅子,就地坐了下来,“再等等,会有好看的东西出现。” 两人一时好奇,追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地等着所谓的东西出现。 这一等,就等了许久。 等到城镇表演结束,世界重回安静。 等到他们临时支了帐篷睡袋躺下,犯困到意识不清。 等到都在做了个模糊不清的梦,睡到难以醒来时。 “出来了。”叶萤微叫醒了他们。 莫咒苦和裘怜真一个揉着眼一个眯着眼,亦步亦趋跟在老师身后,嘴里还含着几个哈欠,完全没醒过神。 直到绕过山背,转过去的那一瞬间。 云海翻卷,虹光如织。日照金山,霞光万道。 少年们睁大眼睛,一眨都不舍眨。 寒风拂过面颊,在丝丝缕缕呼出的白气中,心脏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有一种更为澎湃的情绪在心底涌动。 人类如此渺小,直视远超己身之物,便微弱得无法抵抗。 可如此辉煌盛景,纵使恐惧,纵使渺小,也无法不为之所动。 因为,人类总会追求远比自己盛大之物。 叶萤微眯起眼,轻声感叹:“真美啊。” 如果是在天上,或许就见不到如此美景了。 在这里生活许久,他们从未等待过一场日出。为了活下去努力的人,几乎不会刻意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裘怜真静静注视眼前的绝丽景色,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个令人讨厌的世界,变得安静平和了。 像是回到了六岁以前,世界还美丽如初。 莫咒苦被这一幕动容,而忍不住祈祷。 希望以后每年都能见到这样的景色,希望能一直和带来这些的老师在一起。裘怜真……也能勉强带上。 璀璨日光照亮了世界,属于他们的新一年,到来了。 很快,在无界雪山的一年期满,忘留和他们告别。 “真的不留下了吗?”叶萤微问,“他们看上去很喜欢你,我可以再出高一些的价格。” “不不不。”忘留看都不看旁边那个小崽子,“我不会再中计了,咳,我是说,我真的有事,我的同伴们在等我。” 这一年司铭建立的教派正在逐渐扩大,是需要人手的时候,都来叫他好几次了,他不能再拖了。 叶萤微遗憾地放过了对方,“好吧,那祝你一路顺风。” 莫咒苦郑重道别,并送出饯别礼物,“我以后会去找你的,谢谢你,王柳先生。” 忘留揉了揉黄发少年的头,接下了,“好啊,你可要努力点。” 裘怜真敷衍挥手:“快走吧,你那点东西我们都学会了,不用再来了。” 忘留举起拳头:“臭小子,你要是下山,我一定给你个大教训。” “切。” 黑发雇佣兵如来时一样,轻装简从离开了。 叶萤微扫了眼对方留下的杂七杂八小玩意,又看了看正在收拾的弟子们,忽然开口:“我们该换一个地方了。” “啊?” “……” 第32章 叶萤微没有开玩笑,他当真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莫咒苦不能解:“为什么要搬走,又有追兵来了吗?” 裘怜真一听追兵这个词就不舒服,他神色阴沉:“他们竟然还在追杀我!到底为了什么?!” “他们需要你背后的东西。”叶萤微说。 一句话让裘怜真沉默下来,他的背后还能有什么,不就是给他力量的恶魔。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追查到了这个地步。 叶萤微用术法借力,将重物运到飞车上,又解释道,“但这次不是因为追兵。” “那为什么?” “因为你们已经适应雪山的环境了。” “这有什么不好?”适应环境难道不是好事吗? “对你们来说,不好。” 叶萤微叹气。 “阿苦需要极端的生死激发潜力,小怜你需要更多次链接实验。适应了雪山的环境,会让你们失去危机感,也失去前进的动力。况且,这一年都没有再出现雪怪伤人的事件,那些苦修者要回来了,情报会泄露。这里不再适合我们待下去。” 第78章 话说到这里,莫咒苦和裘怜真也认同了。 他们凑到老师身边,帮忙将必需品收起来,时不时又为该扔下那些东西吵起来。 叶萤微静静听他们喧闹,没有插话。 事实上这些由还是其次,还有一个由他没有说。 他和本体,也就是符启,联系上了。 符启告诉了他异世界漫画家的事,也将考核的事情说了。 这确实是个大危机,但他由此察觉到问题——为什么这一年他们都没有遇见什么大问题? “配角们的发展如何?也没有受到干扰吗?” “很遗憾,也没有。” 这很异常。 一个漫画家不可能放任主角悠闲度日,无所事事。他一定会千方百计给主角找麻烦,逼迫主角经历险境、两难、挫折,这样才有故事,才有值得描述的事件。 可如今,叶萤微带着莫咒苦和裘怜真在无界雪山,竟然真的安安稳稳度过了一年。 这不符合常。 于是另一个可能性被提出。 “漫画家梦见的这个世界,所见的时间与他们的时间一致吗?” 符启肯定了他的推测:“不一致。你明白的,梦境的时间是扭曲的。有时梦见的漫长过程,在现实里不过度过一秒,而有时梦见了极短的一瞬,在现实则是数十年。” 也就是说,对漫画家星降来说,此刻的一年并不漫长,或许仍在那短短的一瞬之中。 这一瞬并非不能进行创作,并非不能书写故事,并非不能做出改变。 预设好的剧情,依旧会在这一瞬发挥作用。假如星降画出这一年里,他们被雇佣兵发现,不得不奔逃的故事。那么便会发生。 可星降没有画,这一年他什么都没有改变,任由剧情按照符启书写的剧情发展,任由剧情慢慢走向他的竞争对手希望的方向。 为什么? 答案很明显。 “他在等待。” 叶萤微明白符启为什么打破往日的默契,特意将这件事传达给他了,“他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一个更适合发生事件的机会。” “是的。”符启赞同另一个自己的看法,“你们度过的这一年,他大可在漫画里绘制成一话,这是非常简单的事,几个场景画面就能带过。” 很多描绘少年刻苦训练的漫画情节,多半不会将每一日的训练都描绘出来,反而会将其一笔带过。 只画出最后的成果,显示出与锻炼之前的对比效果。这是创作的方便之处。 “所以现在一切如你所编写的路线发展。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将牌都拿到我们这一边。” “没错。” 同本体的商议很快结束,叶萤微明白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必须尽快让主角们强大起来,在漫画家星降更改路线之前,尽快让两位主角都拥有能处突发事件的实力,才能更好地在这盘棋局中行走。 实力是一切的根本。 他必须抓紧时间。 于是,叶萤微带着莫咒苦和裘怜真开启了接下来三年的磨砺之旅。 离开雪山的第一年,他们跑到了沙漠。 沙漠干旱缺水,植被稀疏,且与雪山不同的是,这里的异兽和有毒动物都喜欢潜伏在沙子下,随时等待给予无意路过的猎物致命一击。 虽然叶萤微驻扎在一处小绿洲,但他不会让自己两个弟子也安生在这里生活。 他教会弟子们辨认生活在沙漠的异兽和动物,包括生活习性活动范围,以及它们身上可做药剂的有用部分,然后塞给他们一张材料单。 “每隔三天,你们需要交给我一件可用材料。” 穿着斗篷的男人背对太阳,望着两个不适应沙漠生活的灰扑扑弟子,语气冷淡。 “如果做不到,你们就不要回来了。” 对于刚刚被普及了一遍沙漠常识的两人来说,这话无异于在说,你们可以等死了。 如果没有叶萤微的庇护,裘怜真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 莫咒苦对独自活下去的自信心稍微强一点,也不敢挑战这种陌生未知的地方。 要知道,人往往会死在自以为能征服的地方。 反抗叶萤微的决定更是不可能。 过去一年里吃过的教训已经足够他们学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不能违背老师的决定。 眼下显然属于不能违背的那种时刻。 两人抱着刚刚领到手的包裹,默默点头。 “明白了。” “好的,老师。” 他们朝着广袤沙漠踏出一步,自此开始和这世界上最狡猾的猎手们的斗智斗勇之旅。 这片沙漠之上,人类需要战胜的不止是异兽和动物,还有残酷的环境,干旱、酷热、寒冷、暴雨、沙尘暴,极端的温差。 唯一能庆幸的是,叶萤微计算好了他们的实力情况,给出的材料名单从易到难,以他们驻扎地为中心,可以循序渐进向外探索。 另外,在雪山的一年,莫咒苦和裘怜真已经将低阶术法都学过一遍,甚至个别几个是得心应手的程度。 这给了他们能够在茫茫沙漠闯荡的力量与底气。 于是这一年里,莫咒苦和裘怜真从狼狈逃窜,到逐渐能与异兽对抗,再到精准抓住异兽弱点发起攻击。 正如叶萤微所期望的那样,他们逐步成长起来,不断往一个合格的主角的方向靠拢。 第79章 期间,五月六日时,叶萤微收到了两个弟子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两份不同的药剂材料。 他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莫咒苦忧虑的提醒下回神,收下了礼物。 而六月二十二日,莫咒苦在沙漠度过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 叶萤微没有效仿雪山那时的折腾,反而正儿八经准备了礼物和大餐,给他过了生日。 “谢谢您,老师。” 温馨柔软的氛围中,向来坚强的黄发少年,那天罕见地落了泪。 当夜,莫咒苦捧着到手的新衣服,连睡觉都带着笑意。 裘怜真深觉老师偏心,去找叶萤微声讨,也只得到意味不明的回答。 “那是莫咒苦想要的生日,不是小怜你的,不是吗?” 裘怜真心说你怎么知道不是。 可叶萤微下一句就说,“我知道不是,你与阿苦不同,你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对阿苦来说那样就足够,你呢?” 裘怜真抿了抿唇,没有再在这件事上争论。 次日他偷偷摸摸想要剪坏莫咒苦的衣服,被发现。两人打起第两百零三次架,莫咒苦胜,并报复性毁掉了裘怜真新置办的衣服。 由此再度开启新的约架,循环往复。 等到十二月二十一,裘怜真生日那天,叶萤微再次询问裘怜真想要什么样的生日。 裘怜真谨慎许多,回答说想要一个普通生日。 于是得到了与莫咒苦一样的待遇,他反而觉得不爽。 “凭什么我和那个家伙一个待遇!” 叶萤微摊开手,做无辜状,“你看,小怜你想要的和阿苦不一样。即使我给你了,你也不会高兴的。” 裘怜真不服:“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能给我我想要的?” “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果然是偏心! “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不是你自己拿回来,你会永远无法跨越心里那道坎。因为那是从你手上丢失的,你不能让他人施舍给你,不是吗?” “……”裘怜真眼眸一暗,沉默下来。 “我知道。”最后,他小声地、近乎嘟囔地说,“但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些?明明我也是你的弟子。” 叶萤微眨眨眼:“因为你是坏孩子。” 裘怜真气急:“你果然只是想教训我!” 于是他再次听见老师敷衍的回复。 “怎么会。” “老师,你迟早会明白谁才是值得关注的那一个!”裘怜真拿着礼物,忿忿离去。 顺带一提,莫咒苦这年送的书被他撕了烧火用了。那本书叫《如何成为一个好人》。 从这一年开始,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叶萤微师徒三人开启了彼此给对方过生日,但每次都不重样的比赛。 新年的模式则截然相反,完全复刻了雪山的那一年度过的一天。 早晨共同做饭,中午吃饭,下午师徒间斗智斗勇,晚上观看远处城镇表演,再等待一次日出。 那是一年中,他们都觉得格外平和的一日。 在沙漠度过的最后时间,以追杀者的来袭结束。 沙漠虽然鲜有人至,但总有商队会无意经过。 尽管裘怜真有意遮掩面貌,也无法阻止消息泄露。不少接了悬赏的追杀者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到了这里。 叶萤微让弟子们去和追杀者中的低阶术士对打,自己拦下了中高阶级的术士。 这一场战斗,让莫咒苦和裘怜真都更为清晰地认识到,他们真的成长了。 两年前,在低阶术士手下抱头鼠窜的裘怜真,如今能轻易杀死他们。 而莫咒苦也意识到,地上的很多人都没有他想象中强大。至少他已经不需要再畏惧。 战斗结束,叶萤微又带着他们转移阵地。 这一年他们来到海边。 少年们第一次见到广阔无垠的大海。 他们见到日出日落时整片大海被染色的美丽,见到风暴骤起天翻地覆的恐怖,也见到风平浪静下暗潮汹涌的诡异。 叶萤微让他们带上伪装,与渔民们一起学习征服海洋的技巧,并布置探索海洋的任务。 莫咒苦兴致勃勃,却不幸发现他晕船。不能坐船太久,不然很快会人事不知。 他不得不靠锻炼术法和自身力量,来维持探索海洋的时间。 海底世界大大充实了他的生活,开拓了他的见闻,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想过要睡在海底,观察那些海洋生物的生态。 裘怜真不晕船,他借此狠狠嘲笑了一顿莫咒苦。但他不受海洋动物欢迎,每次下海探索都会莫名其妙被追着攻击。 裘怜真气得奋力吃海鲜,来一个抓一个,嘲讽这些海洋动物是自投罗网。 这一年三人生日各有花样。叶萤微得到了莫咒苦制作的贝壳风铃,以及裘怜真的海洋生物标本。 莫咒苦得到叶萤微送的小型水下车,以及裘怜真的晕船防呕吐袋。 裘怜真得到了叶萤微送的海鲜养殖池,顺便丢了莫咒苦送的海洋动物驱散套装。 一年将尽,在雇佣兵追杀他们之前,叶萤微带着他们离开了海边。 次年,叶萤微将他们带到了森林。 帝国死亡之地之一的瓜亚坎森林,又称,迷惘无路大森林。 瓜亚坎森林是原始森林,里面生活的动物某种意义上比异兽更难对付,更别说过分茂密的植被导致的氧气不足、寸步难行等问题。 第80章 帝国传闻,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特意来这片森林,为自己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死路。 但叶萤微说要他们在森林里活下去。 “活过这一年,这就是你们的目标。”他如将此地的生态环境大致讲解了一遍,如此宣布。 “那老师你呢?” “我会在森林里,但我不会出手救你们,这是你们的目标。其实我想你们不需要我来救了,不是已经学过怎么制作解毒剂了吗?” 莫咒苦:“……” 裘怜真:“……” 有个问题,他们想问很久了。这次面对这样诡谲危险的地方,终于有人问出了口。 “老师,为什么你总是要我们去这种地方历险?你很着急吗?” 正常来说,即使被追捕,也不用每年都换一个险境作为训练场地。 莫咒苦不确定对不对,但他隐约觉得老师是有点焦躁的。 裘怜真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他以为是老师烦了那些追杀者,想尽快了结。 叶萤微一顿,随后如往日那样淡然道:“你们需要这样的锻炼,我选择了合适的方式,仅此而已。” 他将两个弟子往前推:“好了,还有什么想问的,等一年后见到我,我会给你们答案的。现在,该去走你们的道路了。” 少年们不由得向前,开启了在迷惘无路大森林里,共同拼杀的一年。 是的,共同。 失去了叶萤微的保护,在生态复杂、动植物繁多的森林里,他们很快发现,一个人能做到的事实在有限。 想要稳妥安全地活过这一年,必须互相扶持。 莫咒苦率先找到裘怜真,提出了合作。 裘怜真第一次狠狠拒绝,并发出了嘲讽。 但在想洗个澡,结果被毒蛇袭击,好不容易躲过去,反被毒虫追了一个通宵后,他肿着脸,闷声同意了莫咒苦的合作邀请。 两人的关系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好转,从互相捅刀子,转变为了互相捅刀子之前先把敌人干掉。 莫咒苦实力颇为强悍,裘怜真的辅助能力又带来双倍提升,他们总算在森林里博得喘息之机,能缓下步骤,探索活下去的方法。 叶萤微在暗处见证这一切,颇为欣慰,也难免忧虑。 这么久了,漫画家星降依旧没有画出新的故事吗?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份忧虑一直持续着。 在森林度过的一年也很快结束。 这年的生日礼物是叶萤微事先准备好的,都是在森林里他们用得上的东西。 等莫咒苦和裘怜真结束一年的生活,从森林出来时,他们也带来了迟到的礼物。 是一种森林深处的花,和一把少见药材的种子。 叶萤微接下礼物,带累坏了的两人去准备的树屋休息。 次日,没等他们开口问,他笑意浅淡地宣布。 “不用去下一个地方了。这里就是最后一个训练地点。” “最后?” 两人都不可置信,这还是他们那个折腾他们好几年的老师说出来的话吗? “嗯,是最后了。” 黑发男人摘下斗篷,露出了俊美的面容,那双金绿异瞳静静望向他的弟子们。 “接下来,是你们的出师任务。” 第33章 出师? 莫咒苦瞪大眼,张嘴想说话,却被旁边的裘怜真一把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裘怜真已经滑跪到地上,抱住了老师的一条腿,边向莫咒苦使眼色,边低头认错。 “对不起老师,但这一年我努力过了,完全是莫咒苦他没有长进,拖后腿,最大的错误在他。要丢的话,您可以丢掉莫咒苦。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莫咒苦正抱住叶萤微另一条腿,听到这话,额角青筋直跳,差点习惯性给那张讨厌的脸一拳。 好歹他还记得眼前的情况,学着裘怜真的话,开始认错。 “老师,没能让您满意我很抱歉。但我以后会好好学,不会再被裘怜真那种家伙带歪,也不会再惹您生气了。请您不要丢下我。” 被两个不肖弟子抱住腿的叶萤微:“……” 怎么一个比一个憨?他的教育方式出错了吗? 他将弟子们扯开,又解释说出师任务代表他们已经学有所成,可以独立,不代表他们被逐出师门,更不是要丢下他们。 这么一说,原本紧张得要死的两人才冷静下来。 莫咒苦坐回椅子上,乖巧点头:“好的,那我们要做什么?” 裘怜真厌恶他在老师面前就装乖巧的一套,嗤他:“你倒是忘性大,也不知道是谁遇见血蟒,差点被吞吃入腹,现在倒是好意思接受出师任务。” 莫咒苦面不改色,“起码比某个遇见毒蜂群就连滚带爬,掉入沼泽的人有资格。” “哈啊?你是吃多了毒蘑菇连自己都看不清了吗?还记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我清楚记得有人非要吃异兽肉,被毒得上吐下泻差点死掉,确实愚不可及。” “安静。”眼看又要陷入轮回,叶萤微强行插入其中,打断这不知道第多少次的低级骂战。 两人立刻噤声。 他觉得好笑,怎么一年相处都没能改善他们的关系,“你们已经十七岁了,偶尔还是要有个长大的样子吧。” 莫咒苦和裘怜真同岁,之前因营养不良显得瘦小些,这几年得到了补足,又做了大量训练,身高也就跟上来了。 第81章 事实上,这两人都褪去了少时的青涩,成熟了许多。 十七岁的莫咒苦现在一米八二,穿着轻薄的黑衬衫黑裤子,体态匀称,经过锻炼的身躯富有力量,肌肉线条不夸张,是种恰到好处的精壮。 依旧顶着那头黄色短发,海蓝色的眼眸沉静,肤色冷白,眉目清秀,眼眸一垂,便隐隐带着了股忧郁。 看上去是贵族妇女会喜欢的,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那种骑士类型。也像是会拿起剑拯救世界的勇者。 同样十七岁的裘怜真身高也到了一米八。但他蓄了长发,没有再剪短。 因平时多用弓箭,跑动较多,所以体态修长、肌肉紧致,穿了件宽松的外套,看着没有莫咒苦壮实,实则能互相掰掰腕子。 长相精致得很,及肩黑发披散下来,衬托那张白皙的脸,多了几分脆弱。纤长的眉,眼睫浓密,藏青眼眸独特又神秘。 神态间的浅淡傲气都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独有,不那么招人讨厌。当然,前提是不开口。 瞧着像是那种贵族出身的长相不错的纨绔子弟,就是会被贵族小姐爱慕,但会成为故事中主角垫脚石的反派男二那种。 嗯,不愧是他,选择角色的眼光很合适。 叶萤微清清嗓子,再次说起正事。 “出师任务很简单,你们要找到一种据说已经灭绝的植物。” “灭绝的植物?不存在的东西要怎么找?” 裘怜真先提出抗议,这一年他增长的不止是力量,还有胆量。 莫咒苦想到了别的方面,“老师,这是您今年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生日?叶萤微一愣,才想起来确实快到了。 每年结束一个阶段的训练都是新年后,二三月份,再过不久,是要到叶萤微的生日了。 师徒三人之中,每年叶萤微的生日都是最先过的。他从一开始收到礼物的惊讶,到现在也能坦然接受好意了。 但他否认了弟子的猜测,“不是。你们才送给我礼物,今年就不用了。” 他说的是花和种子。 然而弟子们不同意。 “那是去年补上的礼物,怎么能算数?”莫咒苦皱着眉摇头,好像这件事很重要一样。 裘怜真也说:“老师,我可不想当忘恩负义的弟子,不然等收到您的礼物,怎么好意思收下。啊,不过某人厚着脸皮就不一定了。” 叶萤微没想到这个提议会受到如此抵触,他原以为他们会欣然接受。 他顿了顿,才问:“你们想怎么做?” 莫咒苦眼睛亮亮的,似含着孺慕,“您对那棵植物感兴趣的话,我去找来,送给您当礼物,可以吗?” 裘怜真被抢了先,瞪了黄发少年一眼,才对叶萤微说:“这点心意完全不能当做礼物,但我会先找到它,并带给您的。请您好好期待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就把这事定下了。 原定的出师任务,变成了给老师找礼物的任务。 叶萤微哑然失笑,忽视心底涌现的细微情绪,再度开口:“……好吧,现在来说说任务细节。” “你们要找的植物,名为宝石蝶。是一种从宝石中长出来的植物,因花型像蝴蝶而得名。这种植物百年前广受贵族追捧,被大量采摘,又长期处在不适宜的环境,所以很快灭绝了。” 他拿出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指了指上面那株宛如封存在宝石里的蝴蝶模样的植物。 “这种花的颜色艳丽,往往与宝石异色。但很脆弱,宝石摔碎的同时,它也会死去,这一点要注意。还有……” 在将要点讲过一遍后,叶萤微宣布了任务时限。 “三个月内,你们必须找到宝石蝶。即使是合作找到一株也没关系,可以算你们出师任务成功。相反,如果三个月都没能找到……” 他扯开个恶劣的笑容,“你们就回森林里再待一年,而且这一次禁止合作。” 两个弟子头皮一紧,连连点头。 莫咒苦:“我会努力的。”他不想回那片险恶的森林了。 裘怜真心说才不回那鬼地方,让旁边这黄毛独自回去受苦吧! “老师,我这就出发。” 话音刚落,黑发少年已经跑出了树屋,仿佛慢人一步就会输掉。 “哎,你!”莫咒苦一愣,赶紧和叶萤微道别,追了出去。 刚刚还热闹的树屋,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叶萤微收起书本,远远眺望他们离开的方向,推测大概多久他们会找到线索。 作为考试的出题者,他自然会留下提示信息,好让考生不要走错路子,答错题目。 宝石蝶确实已经灭绝了,但那是在大众认知的层面上。实际上,宝石蝶这种植物的种子会留在岩层之中,如果能辨别出来,重新培育,未必不能催生出一株宝石蝶。 弟子们在森林里磨砺自我的时候,叶萤微也没有闲着。他尝试了许多种办法,终于种出了一株宝石蝶。 而这把通关钥匙,已经被他妥善安置在了异兽巢穴。 当然,要到达那里,首先要经过一片毒气沼泽,越过一条瀑布,再爬上陡峭的悬崖。 至于过程中会遇见的各类异兽与敌人,也是考验的一环。 总之,计划中,这会是一场全方面考察莫咒苦和裘怜真所学,需要他们通力合作才能完成的任务。 第82章 是一场艰难但能够完成的大考。 按照目前的效率来看,大概一个月后,他们就会收集任务目标的信息,然后出发去找宝石蝶了。 三个月的时间,勉强足够他们完成任务。 叶萤微得出如此结论。 而正如他所想,一个月后,外出寻找情报的两人发现了宝石蝶的踪迹。 在一个喝醉的赏金猎人口中。 “你说真的?” 闹哄哄的酒馆内,莫咒苦将一杯麦酒递给脸颊通红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问,“你真的看过宝石蝶?” “那当然!”那中年赏金猎人醉醺醺的,接了酒,拔高了嗓音,“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东西!除了,呃,除了我,你们见到了都认不出来!” 裘怜真戴着伪装用的面具,坐在一旁皱着眉,此刻才追问了一句:“在哪见到的?” 赏金猎人哈了一声,嘴里喷出酒气,眼底闪过精明的光,“凭什么啊,要告诉你们?消息,可不是免费的!” “你!”裘怜真本就厌恶这种贱民聚集的地方,现在见对方态度如此嚣张,更是恨不得直接把人掐死。 莫咒苦在桌下踹了一脚裘怜真,阻止对方坏事。而后他掏出了一瓶药剂,摆在了桌上。 裘怜真在面具下咬牙切齿,决定要是问不出来什么,回头他就把这人和莫咒苦一起杀了。 那赏金猎人瞥了眼药剂瓶子,哼了一声,“怎么,拿毒威胁我?” “这不是毒。”莫咒苦平静道,“这是中阶治愈药剂,能治愈断腿。回答我的问题,它就是你的了。” 赏金猎人一顿,将桌下不自然的腿往回收了收,面上还是没松口,“就这?你说是就是?而且不过区区中阶药水,谁稀罕。” 莫咒苦又说:“两瓶。你可以试用一瓶。” 那赏金猎人眯了眯眼,“三瓶。” “我只有两瓶。” “那消息不便宜,三瓶我都已经亏了!” “好吧。”莫咒苦抬手要收回药剂,“你的样子不算厉害,估计这里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少,希望会有其他人愿意拿走这两瓶药剂。” “不,等等!”赏金猎人飞快拿走了药剂,“还有一瓶拿来。” 莫咒苦沉默望着他。 对方啧了一声,“现在的小崽子一个比一个心眼多,行,我告诉你。宝石蝶没有灭绝,我一个月前才见过。” “它们啊,在一个贵族的庄园里,好好生长着呢。” 第34章 宝石蝶在一处贵族庄园内,贵族名为金蒙,据说生活在普尔曼城。 “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从酒馆出来,莫咒苦回忆着普尔曼城的距离,顺口问了句。 裘怜真翻了个白眼,“没见识的乡巴佬,普尔曼城远离帝都,一听就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贵族,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贵族。” “是吗?那你可以放心摘下面具了,这里也不会有人认识你的。” 经过几年的历练,莫咒苦应对这种夹枪带棍的嘲讽,也颇有一番心得。 两人因此差点在酒馆门口吵起来。 但目前最优先的是完成任务,他们暂且放下芥蒂,打算先打探一番那不出名的贵族的消息。 兵分两路,花了一周收集情报,两人再次碰头。 “这个金蒙的家族,祖辈曾定居在帝都,后来才迁到普尔曼城定居。从这点看,百年前大肆采摘宝石蝶的时候,这个家族可能参与过,并在举族搬迁后保留了一些。” 裘怜真查到对方祖辈的时候有些惊讶,但不奇怪。 裘家也是从帝都被贬到文巴拉城的,早年同样拥有过鼎盛时期。 莫咒苦点点头,拿出一叠任务单,“金蒙可能喜欢收集奇珍异物,早年他发布过不少悬赏任务都是这类,接了任务的雇佣兵都跑去深山老林里探索,到现在也没几个人回来,这些任务也就不了了之。” 裘怜真瞥了眼那些悬赏任务的金额,“他不差钱,不一定会为金钱所动。不过即使他需要钱,你也出不起。” 你不是也一样没钱。 莫咒苦不想浪费口舌,他提出新的思路:“他发布悬赏的一种植物我在沙漠深处见过,或许可以用那个和他交易。” 裘怜真嗤笑一声,“看来你的脑子也丢在沙漠里了。” “现在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先不说去往沙漠来回需要花费的时间,你说的植物就不是这个季节生长的。你要拿一把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的种子和人交易?还不如先把你的脑子卖了,给人图个稀罕。” 莫咒苦皱了皱眉,继续提出可能:“或许我们可以和这位金蒙先生商量,让他先给我们宝石蝶,事后我们为他取来他需要的奇珍异物。” “别把我和你归为一谈。”裘怜真冷笑,“你以为对方和你一样没脑子?你怎么不说他直接将宝石蝶大咧咧放在门口等你来取?还更方便。” 莫咒苦眉心直跳,“那你说要怎么办?”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对方用鼻孔看他,“你不是打算回森林再呆一年吗?” 莫咒苦捏紧拳,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大局为重。 对,大局为重……但现在有个屁大局?! 打裘怜真就是大局! 莫咒苦不忍了,直接一拳,揍上了那张讨厌的脸。 第83章 裘怜真一个仰倒,鼻血流了下来。他当即冷笑一声,踹了回去。 两人打作一团,半小时后,再度冷静下来。 “目前来看,首先我们需要确定金蒙的庄园里到底有没有宝石蝶,再作下一步打算。” 莫咒苦擦了擦嘴角的血,龇牙咧嘴,做出总结。 裘怜真按着肿胀的脸颊,冷冷道:“如果有,我和你各自为战。” 莫咒苦没有反驳。 虽有一年的合作基础,但累积的矛盾没有减少,反而让他们对彼此日益嫌弃。 之前在森林里还勉强能实现合作共赢,现在出来了,摇摇欲坠的和平便立刻崩塌。 他们心里都有一团火,对彼此并不服气。 裘怜真看不上莫咒苦的低微出身与见识浅薄。 莫咒苦看不上裘怜真的傲慢态度和卑鄙作风。 他们之间非得分个高低上下,不然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 这一次的任务,就是最好的证明机会。 两人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战意。 ——只要比他先拿到手,就是我赢了! 莫咒苦和裘怜真快速行动起来,竞争前的最后一次合作,是去验证金蒙的庄园里是不是真的存在宝石蝶。 裘怜真作为了解贵族行事作风的人,提出了简明有效的方法。 “只需要寄一封信,伪装大贵族的身份,邀请对方带宝石蝶来参加宴会,共同赏玩这种珍稀植物。” 只要不是派系对立,贵族不会拒绝更有权势的贵族的邀请,参与大贵族的宴会更是百利而无一害,如果真有这等珍稀植物,一定会上赶着同意。 等金蒙一回信,他们半途截下,查看答复。 如此一来,有没有宝石蝶就一目了然了。 至于邀请函没有后续答复?大不了再造一封婉拒的,谅这种小贵族也没胆量去质问。 莫咒苦难以解:“这样就够了?” 裘怜真才不想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仔细解释出来,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你不如担心之后一年要怎么在森鳄口下求生吧!” 他拿出上好的纸笔,飞快地用贵族口吻写了一封措辞恰当的邀请函,画上中立贵族的家徽,最后模拟出术法印记,盖了上去。 贵族的邀请函有两个特点,一是家徽,二是家族传承的术法印记,二者缺一不可。一般来说难以仿制。 但裘怜真不同。 他的能力链接网络,本质上是一种与他人术法波动同调的能力,因此能模仿出其他人的术法印记。 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裘怜真检查了一遍邀请函,确认无误,转头直气壮吩咐莫咒苦,“你挑个半夜把邀请函塞到信箱里,记住,不能留下一点术法气息。” 留下术法气息,等于留下破绽。万一事情败露,会被反向追踪。他可不想被牵连。 莫咒苦的身体素质强大,能在不使用术法的情况下,无声潜入。 如果是裘怜真去送邀请函,就做不到这一点。 莫咒苦明白其中深意,点头:“我知道。” 两人各司其职,这是合作的基础。 经过三天的路程,他们到达了普尔曼城。当夜,莫咒苦顺利将邀请函送了出去。 次日,他们截下了术法送递的回复信,查看了内容。 金蒙果然回答,他有一株宝石蝶在庄园内。 只有一株。 原本合作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拉开距离。 黄发海蓝眸的少年目光坚定:“那么现在开始……” 黑发藏青眼的少年表情不屑:“就来看看谁是第一。” 竞争正式开始。 少年们背对背转向,神情或坚定或自信,迈向了各自选定的道路。未来仿佛在这一刻已然留下痕迹。 梦境罅隙之中,常人无法触碰的瑰丽空间里。 符启把披风垫在身下,在流动的空间里稳稳坐下。 他拿着羽毛笔,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嘴角微勾,时而满面愁苦,在联系世界命运的书上,写下一行行文字。 那些文字散发出金色的淡淡光芒,如同被浓缩的世界信息,细看便会有目眩神迷之感。 这是他创作世界故事的日常。 忽然,笔尖在触及书页前,顿住了。 或者说,从笔尖处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难以继续下笔。 “咦?” 白发金眸的主神候选伸出手,想要仔细看看自己的书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下一瞬,书漂浮到了空中,无声自动,唰唰唰往前翻动。 越过十几页,翻到了某个节点,满页的淡金字迹闪烁起来,眨眼间,如风沙般飘散。 一页一页,淡金的字迹纷纷消散,变作空白的页面。那些曾经被细细思索、描绘的命运,也在同时变作空白一片。 “糟了。”符启神色一变,抓住不再变化的书,急促地翻动,根本不需要一目十行,就能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命运从一个节点发生了变化,此后的全部走向不再受控,全部消失了! 他必须重写,但比起重写,还有更大的问题。 【宿主!目前检测到主要事件发展出现了重大变动,严重脱离走向。】系统的声音匆匆响起。 “我知道,我会试着重写。但还有一件更紧急的事。” 白发金眸的主神候选者沉声回应,眉宇间难得染上了一丝焦急,“你去告诉叶萤微,告诉那个人类面的我,这件事不对劲,他不能再掺和了,及时抽身,还来得及。” 第84章 【明白。】 在系统到来之前,叶萤微已经踏上了前往普尔曼城的道路。 他发现了异常。原定计划中,莫咒苦和裘怜真这时该被引导向魔兽巢穴的方向,寻找前往的办法。 但他们没有。 只剩下一个月时间,如果不是他们已经放弃完成任务,就是找错了方向。叶萤微了解自己的弟子,他们不是会轻易放弃目标的人。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他们找错了。 可这件事太过巧合。叶萤微要求弟子们去找的,是常人根本不会拥有的宝石蝶。 且先不说有多少人见过并知道这种珍稀品种的名字,仅仅是能让他那两个都有点疑心病的弟子相信宝石蝶在某个地方,就是一件厉害事。 谁能突破他布置的种种线索,先一步将主角们引向另一条道路? 除了他自己(符启),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漫画家星降。 他终于出手了。 等待了四年,耐心地、冷静地,选择了这一刻。 恰到好处的时机,不着痕迹的指引,无声无息的推动,一切都构成了难以察觉的变化。 可这变化的矛头,指向谁? 第35章 这是个陷阱。 莫咒苦奋力从异兽堆中跃出,胸膛剧烈起伏。他却不敢大口喘气,这片区域整个都充满了毒气。 这些毒气不会立刻致死,但要是吸入过多,就会像他刚刚见到的男人一样,全身僵硬不能动弹,看着自己被那些嗜血的异兽撕裂。 当时他离的近,绝望的求救声中,人类尚且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他的刀刃。 有一瞬间,他以为是他杀死了那个人。 见死不救是种杀害吗?他没时间多想。 必须找到出路,不然继续待在这里,一定会死。 莫咒苦榨出疲惫身躯里残余的精力,竭力放缓呼吸,寻找逃出去的办法。 他翻滚几下,藏到一具巨大的异兽尸体旁,仔细观察四周。 异兽、异兽、人的尸体、断肢残骸、异兽的尸体…… 不行,看不清! 顶多看清周围十米的范围,更远一点全被毒气遮蔽,根本无法分辨方位。 更该死的是,这个地方还有有机关! 每隔一段时间道路会发生改变,做了标记也没办法找回原来的路。 他在这里打转了三天,唯一知道的,是出口处的毒气反而最浓郁。那还是他被扔进来的时候发现的。 如果能顶着全身僵硬的风险,从雾气最浓的方向找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出口。 思绪纷乱间,莫咒苦的目光扫过一处聚集的异兽尸体,目光忽然凝住了。 那是…… 他当机立断,在异兽们发现自己之前,窜到了那些异兽尸体背后。 下一秒,一把眼熟的匕首刺来,他熟练挡下,压低声音,“裘怜真!” “是你!”黑发藏青眼的少年神色由狠辣转向冷静,又隐隐带了一丝烦躁。他收回匕首,声音也压得很低,“你也被骗……被迫到这里来了?” 尽管更改了被骗的措辞,但一个“也”字足以道尽两人的同病相怜。 莫咒苦抿紧唇,警惕周围的同时,开始和这里唯一能短暂合作的人交换情报。 “金蒙伪装了自己真实的目的。” 这一句便能说尽他们中计的原因。 莫咒苦从裘怜真身上知道,贵族看不起平民,即使是像他这样在这个年纪实力到达六级,可以称赞一句天赋不错的术士。 他也知道自己很难获得一个和金蒙平等交易的机会,尤其在得知对方性情喜怒无常,时常打骂身为平民的仆从后。 可如果不能交谈,就不能交易,更不可能和平拿到宝石蝶。 放弃和平交易的道路,便只剩下旁门左道,要么偷,要么抢,要么骗。 不到万不得已,莫咒苦暂时不想做这种事。他不想送给老师的礼物是这样得来的,也不想老师因此对他失望。 无论地下城如何糟糕,起码在地上生活时,他是站在阳光下的。 经过几番考虑,莫咒苦最后选了一个折中的,也可以说是希望很小的办法。 他拿了过去几年收集的珍奇物产,又拿了自制的药剂,打算作为敲门砖,敲响金家的庄园大门。 金蒙之前发布的赏金任务里,没有那些珍奇物产,但如果金蒙有收集的喜好,或许会愿意给他一个对话的机会。 抱着这样的想法,莫咒苦去往了金家。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珍奇物产不仅打动了金蒙,对方还亲自来和他见面,询问他有什么需求。 金蒙是个衣着讲究、神色和蔼的中年贵族,因保养得当,模样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看着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 莫咒苦不会因外表放下警惕,如果只看外貌判断人,他就不会讨厌裘怜真了。他谨慎地将先前的打算说出:“您是很有底蕴的贵族,由于某些原因,我正在寻找宝石蝶这种珍稀植物,不知您是否有相关消息愿意告诉我。” 他没有直接暴露目的,打算先迂回地试探下口风。 然而再次让他意外,金蒙沉吟一会,反而提出了委托。 “实不相瞒,我正好拥有一株宝石蝶。但宝石蝶生长的环境特殊,难以采摘,不巧我最近需要带宝石蝶去赴宴。如果你能够帮我将宝石蝶采回来,我会将其他宝石蝶的消息告诉你,如何?” 第85章 这是笔合情合的交易,甚至能与之前伪造邀请函的事对上。 莫咒苦思索一会,没能找出破绽,但还是提出想要先去宝石蝶生长的环境看一看。 金蒙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莫咒苦被引入庄园内,穿过地下暗门和隧道,到达了这片所谓的“培植地”。 宽阔的空间分为两层,上层是玻璃墙面,里面布置成一个个包厢,炫目的灯光从上方落下,仿佛背后有神明悲悯的注视。 下层覆盖着大量灰紫色的雾气,出口处尤其多。雾气深处能隐隐闻到难以言喻的臭味,像是血肉腐烂的味道,四面八方还有兽类的嘶吼与咆哮。 宝石蝶在这种地方培育?可真够怪的。 莫咒苦还没想清楚情况,就呛了好几下。他想要捂嘴,却发现胳膊弯不了。 不对! 黄发少年转头就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引路的仆从在背后袭击,将他打飞出去。 “咚”,唯一的进出口也关上了。随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异兽被松开了枷锁,开始追逐新一轮猎物。 莫咒苦顾不得背疼,开始奔逃。 再天真的人,这时也不能抱有侥幸。事实摆在面前。 ——他中圈套了。 “果然没什么脑子。”裘怜真讽刺道。 “那你呢,”莫咒苦可不觉得裘怜真这身破破烂烂的样子,和自己有什么区别,“你成功了的话,怎么会到这来。” 裘怜真脸色沉了下来。 他没有莫咒苦那点子别扭,直接假扮大贵族的旁系,打算把宝石蝶骗来。 反正之前写过邀请函,现在他提前上门,想要单独看一看也不奇怪。 可惜棋差一着,他毕竟不是真正生活在帝都的贵族。寒暄聊天时他被金蒙看出了破绽,对方就用了同样的手法。 说是要带他来看宝石蝶,实际是丢到这处厮杀场里。 裘怜真对贵族的那点子破事还算清楚,一看上层的玻璃墙,就明白金蒙恐怕是个喜欢看人与异兽争斗,彼此残杀戏码的变/态。 不然除了他和莫咒苦,这里怎么会有其他人的惨叫。多半是被各自由头骗来,又或者干脆是掳走买卖来的。 “至少我打听清楚了一件事。”裘怜真啧了一声,“宝石蝶确实在这里。” “什么?”莫咒苦没想到这一点金蒙居然没骗他们。 “这片厮杀场,估计也是金蒙的观赏池,既然是地盘,自然有霸主。”裘怜真指了指雾气深处,“作为霸主的殊荣,它守卫着宝石蝶。” 莫咒苦很心动,他来此的目标就在眼前,可他不能忽视更近的危机。 “你的身体还能动弹多少?”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同门的问题。 黑发少年神色微僵,眼睛一瞪就想发火,但想到现在的情形,不得不压抑着脾气答了,“还能挥刀。” 言下之意,更精细的动作做不了。 这才是最大的麻烦。越在毒雾中,越失去活动能力,最后便是死。 莫咒苦犹豫一会,还是从口袋内层里掏出一瓶药剂,亮给裘怜真看。 “解毒剂。”裘怜真睁大了眼,看出这是老师教他们做的那种药剂,“你怎么会带了这个。” 莫咒苦不想解释原本这是他打算给金蒙的敲门砖之一,凑巧遗漏罢了。 他只说:“这是最后一瓶。你答应配合我杀了守护宝石蝶的异兽,我就给你。” “是你要配合我。”裘怜真接过药水。 合作关系由此建立。 更重要的是,正因为沦落至此,他们才更不甘心什么都得不到。 一点怨愤,一点私心,一点年少轻狂,足以让他们做出这个选择。 莫咒苦望向四周,“你应该记得,这瓶药剂只能保证五个小时的自由活动,而且药效会逐渐降低。” “用不着你提醒。”裘怜真皱眉喝下解毒剂,又得意道,“这片雾气也没法彻底瞒过我的眼睛,我看得见它们。” 黑发少年捡起尸骸里的弓,以异兽尸骸为素材,抬手凝成大量骨箭。 杀气自眼底溢出,链接网络开启,他恶狠狠开口。 “走,杀了这些畜生!” 黄发海蓝眼少年用砍向异兽的一刀回应。 厮杀再度开启,却是人类这方抱着不死不休的决心。 “真不错啊。” 上层的包厢中,法术加持的玻璃墙坚固异常,不仅隔绝了外侧的厮杀声,还留出最适合观赏的位置。 金蒙靠坐在奢华的沙发上,端着一杯红酒,望着下方与异兽搏斗厮杀的人类,品鉴般感叹,“作为余兴表演,他们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了不起。” 身后的管家适时送上了餐食,两块三分熟的肉排。 金蒙叉起肉排,淡粉的血水迸射而出,在洁白的餐盘上流淌。他毫不在意地塞入口中,牙齿轻易咬断肌,碾碎成泥,最后吞吃入腹。 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场内厮杀的异兽与人,盯着那些那些飞溅的血、断裂的肢,盯着那些残忍的、暴虐的画面。 他的嘴角溢出了轻蔑又喜悦的笑。 “可惜啊。还是太年轻,也太自以为是。” 场地中间最为强大的那只异兽,这里的霸主,在两个少年通力合作之下,被击杀了。 它浑身是血翻倒在地,身躯之庞大,地面都跟着震了一震,晃得人站不稳。 第86章 黑发少年差点摔倒。 黄发少年没空帮忙,走到那只异兽旁,在它胸口处挖下了一颗宝石。 那就是他们追求的,也是金蒙设下的最大诱饵。 ——宝石蝶。 “哈哈,他们拿到了。”金蒙忍不住笑了出来,浑浊的眼闪着诡异的期待。 “真可惜啊。”他又感叹道。 拿到宝石蝶的少年们动作骤然一僵。 紫灰色的毒雾中,忽然多出了大量猩红兽瞳,仿佛凝视许久的警钟,一盏盏,一道道,密密麻麻的恐惧叠加。 心跳声、呼吸声、血肉腐蚀的臭味,全部混成沉重而浑浊的思绪。 直到终于突破承受极限。 “逃——!” 第36章 莫咒苦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到绝望。 可那天的一切,在此后漫长的人生中,切实化为了绝望的代名词。 杀不完的异兽不是问题。 他早经受过这样的锻炼,不会再惧怕厮杀。 走不出去的雾气不是问题。 他见识过同样的场景,不会为此手足无措。 力竭的身体不是问题。 他的能力会回应他的呼唤,每一次都不会错过。 ——只要他是为了保护自己。 莫咒苦一刀砍向扑向黑发少年的异兽,骨刀流畅切开异兽的爪子,他嘴里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唔呃……” 内脏在绞痛,心跳快得不正常,手脚发软,力量在衰弱。 他的力量在排斥他的行为。 因为最初的祝福,最初的诅咒。 “当你违背活下去的愿望,想要为他人献出生命,拒绝履行此刻的想法,这颗种子也会在顷刻间,用膨胀到极限的力量杀死你。” 这不是第一次触发反噬。 在迷惘无路大森林里,他和裘怜真曾遭遇九死一生的危险。当时他与裘怜真合作,不可能抛下裘怜真不管。 然而在他救下裘怜真的一瞬,立刻七窍流血,骤然昏迷。如果不是裘怜真需要他的力量,没有直接弃他而去,恐怕他已经死了。 莫咒苦这才明白这份力量的真意。 这份力量在绝境时会给予他生机,极大提升他的生存几率,却不允许他同时将手伸给他人。 但并非没有漏洞可钻。 他醒来后下定决心,将力量和盘托出,私下询问老师该怎么办时,对方这么说。 “你的力量基于你的判断,假如你不认为当前身处绝境,这份力量不会被激发,你可以用你已有的力量去帮助他人。可一旦你意识到此刻是绝境,力量被激发,你再想拯救自己之外的人,就会得到惩罚。” “阿苦,这份惩罚是递进式增长的。从仅仅想在绝境对他人施以援手,到你愿意牺牲自我,惩罚会越来越严重,直至死亡。” 莫咒苦抿紧唇,神色复杂,“我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标准?”为什么直到他想为人牺牲,才会付出死亡的代价? 老师看了他一眼,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飘而平静,“因为你知道……人是靠掠夺他人的生存资源,才能更好活下去的生物吧。” 莫咒苦沉默下来。 他由此解,该如何利用自己的力量。 一旦落入绝境,只要他的求生欲达到最大,拼命想要活下去,不顾他人也要活下去,力量就会回应他。 等获得了力量,不要去思考拯救他人的事,一心一意将威胁到生存的事物全部摧毁,就能为同伴留下一线生机。 可人的意志不能时刻战胜本能。 裘怜真一个踉跄,勉强回身,砍下了异兽头颅,但刚刚那一下已经让他大腿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涌出让异兽们更加狂躁的血气。 “该死,那个神经病,到底弄来了多少恶心的异兽!”裘怜真低低骂了句,挺直腰背,像是还中气十足。 再次攻击的力道却弱了三分,一个偏移就露出了破绽。 莫咒苦不得不再次将对方死角的异兽挡住。 可斩杀的刀还未抽出,揪心的疼痛便又从四肢百骸涌来。一滴两滴,血液从耳中滴落。 这样下去不行。 解毒剂的效果快要消失了。裘怜真本就在近身战斗上弱势,如今还受毒雾影响,战斗力更是大大降低。 他之前喝掉的解毒剂效果更是全部消失。如果不是“无限提升”强行撑住了他的身体,逼出潜力,恐怕他早就倒下了。 裘怜真不可能撑到他杀完所有的异兽。 莫咒苦咽下嘴里的血腥,继续挥动酸痛的手臂,在心底呼唤力量的进一步提升。 不够强,还不够,现在这样不行,赢不了。 力量,力量!更强大的,即使牺牲他人也无关紧要的力量! “莫咒苦!” 明明在不断自我催眠,明明说着牺牲他人也无所谓,可裘怜真被围攻,尖声大叫时,他还是动了起来。 只见黄发少年猛地旋身,骨刀一击而出,刺入异兽的眼球,浆液飞溅中,带着一脸腥臭的液体,又砍向左侧袭来的利爪。 动作干脆利落,杀气凌然。 却在下一秒蓦地身体前倾,哇地吐出一滩血来。 血气刺激,异兽们一瞬便认定了敌人的弱势,纷纷发起攻击。 “你在干什么!”一旁的黑发少年磕磕绊绊,勉强化解异兽进攻,又惊又怒,“关键时刻你偏要犯病吗!” 第87章 莫咒苦头疼、胳膊疼、腿疼,或者说,他几乎全身都在疼,缓了几秒才听清裘怜真的话。 他握紧刀,想要继续拼杀,可不止头晕目眩,毒雾的趁虚而入,僵硬了每一寸动作。 一不留神,裘怜真的左臂被一根节肢扎穿。 剧烈的疼痛中,黑发少年冷汗涔涔,忍痛砍断了异兽节肢,转头瞥见莫咒苦这副要死不活、浑水摸鱼的鬼样,大怒。 “你要是想死,别牵连我!” “你闭嘴!”莫咒苦也烦得不行,智告诉他应该思考独自一人活下去的方法,激发潜力,可一旦不管已经僵硬得只能被动防御的裘怜真,对方一定会死。 越焦急,越想集中注意力,他越是无法冷静,越是受到反噬。 “莫咒苦,你当我傻子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裘怜真已经发现端倪,边苦苦支撑,边质问本该发挥作用的黄发少年。 现在这情况,根本不像莫咒苦之前森林里说的力竭症状!更像是某种奇怪的术法反噬! “你如果不是傻子,就不该到这里来!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莫咒苦挥刀,重重压力之下,话语也变得尖锐。 他无法克制地思考,如果裘怜真不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他都能杀出去! 裘怜真没想到这时候了对方反而来怪他,他踹开异兽,冷笑一声,“不是你非要抢我的东西,我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 “裘怜真,说要各自为战的是你,连累我的也是你,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死了!你凭什么还这么傲慢?!” “哈,莫咒苦,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如果你不想在老师面前出风头,不想赢过我,你怎么会同意各自为战,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你还说救我?没有我,你也早就死了!” 莫咒苦忍无可忍,脱口而出:“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么会差点死了!” “……你什么意思?” 裘怜真抓住重点,满腹恶毒的话堵在喉口,冷静了一瞬。 事到如今,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莫咒苦也不想再遮掩,“我的能力只能救我自己,如果我想救你,我会失去力量,也会死!” 竟然……是这样。 裘怜真第一反应是这种平民果然不可能获得那么完美的力量。 第二反应才意识到,为什么莫咒苦无法像以前那样发挥出远超自身水平的力量。 “你为什么不早说!”第三反应是质问,“如果你早一点说,我怎么会以身试险!” “不愿意沟通的是谁?落井下石的又是谁?”莫咒苦也骂他,“裘怜真,你看不清自己是个卑鄙小人,难道指望我会一再相信你?!” “我卑鄙?我再卑鄙,也不如你自私!”裘怜真毫不退让,“你的能力足以说明你的本性,你除了自己,谁都不在乎!” “如果我不在乎,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我面前吗?!独自一人什么都无法做到的你,凭什么指责我?”莫咒苦呼吸急促,眼底泛红。 裘怜真脸色阴沉,冷冷道:“别把你的在乎看得那么重要,你要是真的有胆量,现在就不该为这种小事犹豫!你连杀了它们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和我说在乎!” “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无情吗?一旦我放弃你,你必死无疑!” “你以为你的犹豫又有什么价值!我活不活着,不是你能决定的,别自大了!” 两人撕开了最后一层和平的表象,将对彼此的恶意彻底袒露。宛如两只互相撕咬的野兽,即使鲜血淋漓、遍体鳞伤也不愿停下。 可无论争辩如何,现实的野兽更为凶恶,更为残暴。 异兽虎视眈眈,凶相毕露,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光是阻挡都吃力,毒雾弥漫入侵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更使得反击弱势。 裘怜真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他的身体素质不如莫咒苦,对毒雾的抗性更不如。他无法拉开距离,开展擅长的远距离攻击。他的身体僵化,连逃走都来不及。 目之所及的道路,都变成了死路。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莫咒苦!”他闭了闭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根本不愿意说的那句话,“别管我,杀了它们,杀出条生路!” 只要莫咒苦能照常发挥,他们就还有机会! “都说了!”黄发少年旋身为他挡下袭向颈侧的一击,下一秒摇摇晃晃,吐着血跪到了地上,“我不救你,你会死……听不懂吗!” “噗嗤”,裘怜真低头,一根尖刺穿过腹部,血液汇聚在尖端,滴落在地。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抑的疼痛全部爆发,他瞪大了眼,不知道自己怎么挥出斩断异兽的一刀,只记得天旋地转中他摔倒了地上。 你救我,我也会死啊。 要死了吗? 他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呢?思维开始迟滞,脑子一片空白,耳鸣声盖过了所有。 连面前那个黄发家伙的表情都变得模糊了。 “裘怜真,裘怜真!我说——” 莫咒苦挡在黑发少年上方,挥刀的手僵硬得像是刚学会动的木偶,他还是没有停下。 一下又一下,重复的动作,重复的呼唤,重复之中生出细微的深刻的——绝望。 第88章 莫咒苦已经不再捂住嘴,鲜血止不住,也不再看到底哪里有攻击,视线模糊不清,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得救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能得救? 什么时候? 不知道。 黄发少年动作迟滞了,他面对隐藏在毒雾中的无尽异兽,如同回到一无所有的最开始,孱弱、无力,也得不到拯救。 可有人答应会救他的。 “老师……” 呢喃的声音,跌入混沌可怖的厮杀中。 砰——! 门板碎裂,飞溅散落。 如天光乍破,浑浊的灰紫色雾气中,透出了光。 有人于不甚明亮的光中,毫不犹豫地、绝无迟疑地奔向了他们。 莫咒苦不知道那一幕有多久,他费力睁大双眼,只记得很快,在他闭眼之前,很快有一双手托住了他。 治愈的药剂被小心灌入嘴中,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边。 即使面临绝境也没有哭的黄发少年,泪水终于不受控制,扑簌而下。 “真难喝啊……老师,药剂,总是,太难喝了。” “抱歉。”他的老师,叶萤微顿了一顿,低声道,“下次,我会带好喝的来。” 第37章 “什么人?!” 金蒙没想到竟然有人能闯进来,警惕的同时,也端着贵族架子,指着下方厉声质问。 黑发金绿异瞳的男人抬头,目光犹如锋利的刀刃,一瞬逼近他的脖颈。 “赫呃……!”金蒙下意识捂住脖颈,惊恐地后退。 等他反应过来没有那样一柄刀,更没有人突破面前的玻璃,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便恼羞成怒。 “人呢!都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杀了他!” 一声令下,侍卫们领命而出,纷纷涌现。 叶萤微没有会羞恼的中年贵族,也没有看向外侧警惕的侍卫们。他将恢复力差些的裘怜真背上,右手扶起半昏迷的莫咒苦,望向挡在前方的异兽们。 面对叶萤微,它们没了肆无忌惮的神色,反而有些探头缩脑,似乎察觉到了对手的强大,本能畏惧起来。 “是个明智的选择。”黑发金绿眸的男人轻笑一声,眼底却未有笑意浮现,“但今天我赶时间,记住现在的恐惧,挡路的会死哦。” 这并非商量,也非命令,而是平静的通知。 可异兽不能解这份通知下的冰冷与残酷。 见闯入的人类没有率先出手,反而笔直往外走,便以为是怕了它们,信心倍增。 第一只异兽骤然扑出,尖牙淬毒,唾液腐蚀地面,张口想要把黑发金绿眸的男人吞下。 蹭—— 数道寒光迸发,那只异兽的眼里还残留着男人的影子,便骤然头身分离,掉落成一地尸块。 所有蠢蠢欲动的异兽一瞬静止。 “什么!”金蒙的脸挤在了窗户上,看着下方漂浮的长长锁链轻易将异兽绞断的一刻,满脸不可置信。 “高阶术士!他竟然是个高阶术士!” 他惊叫一声,对旁边额角冒出冷汗的管家喊,“放毒!不对,陷阱,不,全都上,叫他们一起!不能让这样的人离开!” 否则等对方缓过神来复仇,死的一定是他! 管家接连发出数道命令,整座庄园的人被动员,有来无回的天罗地网已然布下。 叶萤微在稳步向前。 尽管身上拖带的两人拉低了速度,周围时常有食欲战胜求生欲的异兽攻击,但他还是在前进。 一步一步,很快杀光了拦路的异兽,走出了毒雾的范围,来到了轰开的入口。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自由的曙光,而是无数埋伏好的术士! 大量半透明的箭矢飞射而来,每一支都淬了见血封喉的毒,强化了粘性,碰之即腐,沾之即死。 叶萤微带弟子们不好避开,一抬手,锁链快速交叠成盾,挡在身前。箭矢纷纷断裂掉下,部分不幸戳中雾中潜伏的异兽,呼吸间便毒死了几只。 他继续往前,一抬脚,发现不对劲。 以门口为中心,地面开始扭曲流动,眨眼变作了择人而噬的沼泽,正一点点将他和莫咒苦的小腿吞没。 一截锁链戳穿天花板,他立刻借力,拽着弟子们逃离地面。可一抬头,再次对上新一波箭矢的袭击。 身后的异兽们没安分一会,又不知死活地前赴后继。 前路断绝,后遇野兽,上天无门,下地被吞。 叶萤微沉下气息,仍是冷静的。他必须冷静,这里没有第二次支援,也不会出现更多救兵。 药剂的效果有限,如果不能尽快出去,弟子们会死在这里。 不,可能性或许不大。 他们是【主角】,是不该死在这种地方的。 黑发金绿眸的男人勾起唇角,注视着这前所未有的危境,语带挑衅。 “来吧,让我看看,你要怎么做。” 【您不能再掺和到这件事里了。】 一小时前,系统将前因后果简短转述完毕,这么告诉他。 “为什么不能去?”叶萤微赶路的速度更快,声音化在风里,漫不经心似的。 【您能推测出来这件事的走向,我相信您明白为什么不能去。另一个您,也是如此希望的。】 符启是如此希望的? 叶萤微笑了起来,“你说得对,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做出一样的劝告。” 第89章 他再度加速,轻盈得像一只鹞鹰,“但如果他是我,此刻也不会做出别的选择。我必须得去。” 系统不解他的行动。 【您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他们是被选中的主角,不会在这一刻死亡,或许之后会受苦受难,但这终究是他们要迈过的一关。您说过,成为主角的路途注定艰辛,您一味帮助他们,他们是不会成长的。】 黑发男人沉默听完了这段话,他无法反驳其中的道,因为那是他自己说过的话。 可如今同样有他无法坐视不的原因。 “系统,有人在等我。” 他不断向前,景色从耳边滑过,将系统,将过去的正确选择抛在身后,“他们在等我。” 他答应过的。 他不能违背约定。 “……老师,这是哪?” 莫咒苦醒来时,见到了老师的侧脸,却没有见到想象中安全的屋内陈设。 周遭铺天盖地的术法攻击,和陌生残破的走廊告诉他,他们仍在险峻的环境里。 “你醒了啊。”叶萤微抓着他的衣领,躲过了地面突生的地刺,轻描淡写地回答,“这里还是那个贵族家里,哦,对你来说有点陌生。这也没办法,他不想让我们出去,我只能扔几个爆炸瓶了。” “爆炸瓶?”莫咒苦还是有点迷迷瞪瞪,重复这个好像听过的词汇。 “嗯嗯,我教过你们的。不过,还是再来现场实践一次好了。” 黑发金绿异瞳的男人一伸手,便不知从哪掏出了几个小巧精致的瓶子。瓶子平平无奇,外壳画了几朵烟花的花纹。 但那些术士看见这个瓶子却立刻变了脸色,武器都顾不得拿,就要四处逃散。 “快走!那怪物又拿那个东西出来了!” “帝国怎么会允许这种家伙存在!” “快逃,又要炸了!” 与他们的惊慌相对的,叶萤微慢条斯扔出了瓶子。瓶子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下一秒,光芒大绽,几乎闪瞎人眼。 莫咒苦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忽然想起在雪山的事来,对了,他是在那里第一次听说爆炸瓶,然后见证它爆炸,结果被雪崩埋得差点窒息的! “等等!”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闭眼。”老师轻柔地下了命令。 话还没说完,黄发少年下意识就遵从了命令,闭上眼,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却始终没能等来想象中的爆炸。 “老师?” “别担心。”叶萤微声音带笑,“爆炸瓶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的东西,要将术法浓缩成爆炸的状态是很麻烦的事,即使是我,也只有之前用来炸门的那两个了。刚刚扔出去的那个,是用来迷惑敌人的。” “迷惑?”莫咒苦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个词。在他印象里,老师无所不能,无须做出这样类似掩护逃走的举动。 叶萤微没有回答他,在灼眼的光芒中,带着他们,终于踏出了这栋关押他们三天的囚笼。 湿润的触感、泥土草叶的味道,淅淅沥沥的声音中,莫咒苦才意识到,外面在下雨。 他不由得眯开一条眼缝,瞥见此刻灰暗的天色,以及密密麻麻袭来的攻击。 比稀疏的雨更为明显的杀意,藏于这个喧闹的夜晚。 刀光剑影,杀机四伏。目之所及,每一处都化为陷阱,每个角落都冒出伏击,每一刻都无法停下。 “老师!”黄发少年焦急地呼唤。 却只得到老师平静的回答,“没关系。” 刀剑被击落,陷阱被破坏,伏击被反杀,大量血液在雨中落下,又飞溅在叶萤微苍白的脸颊上。 惨叫声、痛呼声伴随着喊杀声,在偌大的庄园里演奏追杀的曲目。 黑发男人敛下眉眼,金绿色的妖异眼瞳里一片淡漠,宛如最无情的杀戮机器,手中长长锁链每次作响,都会轻描淡写清除掉挡在面前的敌人。 莫咒苦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呼吸都快了两分。 雨中响彻的锁链声,冰冷的神情,毫无动摇的步伐,在他心底烙印下此生对于强大的定义。 彻底脱离庄园范围,不过数百米距离,可庄园主人下了死命令,敌人前仆后继,层出不穷。 叶萤微几乎是带着他们俩,一路浴血过去的。 快离开的时候,裘怜真总算恢复了精神,发出了虚弱的呼唤,“老师……你来救我了吗?” “嗯。”叶萤微声音不见疲惫,平稳如常,“来救小怜你和阿苦了。你要下来吗?” 莫咒苦恢复精力后,为了减少老师的负担,便拒绝了老师的拎包行为,开始自己躲避敌人的攻击,偶尔还能反击两下。 裘怜真清楚自己的情况。他没什么力气,别说走了,不倒在当场都算不错。 “不,我还要麻烦老师一阵子。” “好吧。”叶萤微将弟子背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这么一看,小怜已经长大很多了,背起来比以前吃力很多。” 裘怜真一脸无语:“老师,你以前是拎着我的,没有背过吧。” “咦,是这样吗?” 黑发男人的态度轻松,不像是在生死边缘的战场上厮杀,反倒像是坐在他们那些不定点的小屋内,聊些无聊的家常。 莫咒苦紧绷的神经因为这种熟悉的气氛,稍微缓和下来。他甚至觉得,死皮赖脸要老师背的裘怜真都没那么讨厌了。 第90章 但瞥见身后的未曾消失的追兵,他不得不提醒:“老师,我们得快点了。” “嗯,也是。” 随着老师应下一声,貌不惊人的锁链再度在雨中扬起,纵横交错间,一个又一个追杀者倒下,链条上闪出黯淡又猩红的光芒。 裘怜真同样看呆了,心脏怦怦直跳,为他所追求的强大而震撼。 这就是高阶术士,这就是他想要成为的人! 总有一天,他一定要成为这样的人,不,他一定要比叶萤微还要强大! 雨夜的重重绞杀,层层陷阱,没能拦下一个高阶术士带着他的两个弟子离开。 但叶萤微没有停下,离开了庄园范围,他一刻不停地疾奔,仿佛忌惮身后的追兵再度袭来。 “老、老师,够了吗?” 莫咒苦才恢复的精神在这一路的逃窜中消耗大半。他喘着气,头发湿热,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还要跑这么远。 明明那些追兵不是对手,为什么态度还要这么慎重? 叶萤微的呼吸也不平静,闻言稍微停顿,瞥见两个弟子都有些难受的表情,又往后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来路,点了头:“就到这里。” 他们得以在一片湖泊旁停下。周围是可以隐蔽的树丛,头顶阴云未散,依旧落着细密粘稠的雨丝。 裘怜真从老师背上下来,靠坐在一棵树旁,低头呕了两下,又喝了点老师给的水,才缓过神。 “老师,任务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吗?”他低着头,像是有些累,又像是愧疚,“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莫咒苦这才想起来,他们的出师任务完全失败了,要不是老师赶来,估计他们两个人都得死在那里。 “嗯,我明白。”叶萤微的态度出乎意料,很是宽和,“这次不全是你们的问题。出现了计划外的情况,你们不过是被卷入其中。” 裘怜真闻言忿忿,肯定了自己早有的猜测:“果然,之前酒馆里的那个赏金猎人不怀好意!” “不是他,不,或许算,但他也只是不得已。”叶萤微摇摇头,没有进一步解释。 莫咒苦没听懂老师的意思,但由此想起了另一件事,一件或许能让老师开心点的事。 “等等,老师,我们的任务或许失败了,但是……” 他走到叶萤微面前,掏出怀里藏了好久已经变得有些温热的东西,小心翼翼捧起。 不甚明晰的光亮下,少年手心里躺着一枚淡红的宝石,里头植株舒张叶片,花叶层叠,仿佛沉睡了只翩然落下的深红蝴蝶,散发出静谧而迷人的光彩。 这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宝石蝶。 “你竟然带回来了!” 裘怜真惊讶之余也恍然,战斗到中途他根本顾不上什么宝石蝶或宝石花,以为莫咒苦早就弄丢了,没想到居然还被他拿回来了。 “你们做得很好。”叶萤微没有第一眼去看那千金难得的宝石蝶,反而伸手摸了摸黄发少年的头,“但为任务目标差点丧命,不是好事,下次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嗯。”莫咒苦点头如捣蒜,低头给老师揉头,嘴角微微绽开了个笑,“老师,祝你生日快乐!” 他将宝石蝶递给老师。 “现在提生日还太早了点。”叶萤微没收这份差点要命的礼物。 裘怜真:“老师,如果你不收,我们可给不出更好的礼物了。” “老师,你不喜欢吗?”莫咒苦不由得把手往回缩,眸光黯淡下来。 叶萤微本来还想拒绝,但两个弟子的好意在这,又一再坚持,他还是伸手接过了礼物。 温凉的手感刚刚触及手心,他低头,又看了眼这枚难得的宝物,等等? 这纹路,不对! “这是……” 胸腔猛地振动,无形的锥子同时刺向内脏,黑发金绿眸的男人唔地一声,喷出一地鲜血,混着稀疏的内脏碎片。 然后在弟子们震惊的目光中,扑通倒了下去。 “老师?!” “老师!” 第38章 原来是在这里。 原来在这里才真正图穷匕见。 前面多少生死攸关,多少危在旦夕,都是特意摆出来的幌子。 这结果不难猜测,太多提示摆在眼前,叶萤微无法忽视。 系统已经告知他,星降更改了漫画路线,而且成功了。如果没有成功,符启书写的故事不会变成空白。 毕竟在塑造故事面前,符启与星降站在同一评价标准。 这足以证明,符启的故事被覆盖,世界认可了星降画出的发展。 那么问题回来了,到底被针对的人是谁?不惜改变剧情走向,也要解决的人,是谁? “果然,是我啊……” 所以符启才希望他不要去,所以系统才会反复劝说。 叶萤微闭着眼,鼻腔里全是血腥味,全身动弹不得。他被两人手忙脚乱地掺起,扶到树旁靠下。 “老师,老师你怎么了?”莫咒苦的声音慌乱,小心询问他的状况。 “还能怎么了!肯定是毒!老师没有被攻击到,没有明显的外伤,一定是中毒了。那些贱人一定暗地里给老师下毒了!” 裘怜真咒骂的同时,故作冷静地念叨了好几遍,才想起来关键,扑到身边问他,“对,是毒!老师,你带了解毒剂吗?” 第91章 叶萤微还没回答,莫咒苦已经上手来搜了,“抱歉,事急从权,老师,我不是故意冒犯您。” 在叶萤微腰侧的口袋里掏了半天,将瓶瓶罐罐摆了一地,他才找到一个淡绿的药剂瓶,眼睛一亮,“找到了!老师,你快喝下去!” 叶萤微想说不用了,这不是解毒剂能解决的问题。 他刚挥手想表示拒绝,就被强行灌了一嘴难喝的药剂。 “老师,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等你好了,怎么惩罚我都可以,现在请配合一点。” 莫咒苦振振有词,海蓝色的眼眸里溢出焦躁,他仿佛在呼吸微弱的老师身上,看见了利尔爷爷的影子。 不详的死亡的影子。 “唔……咳咳咳。” 解毒剂下肚,大概是里面含有的成分真的起了些作用,又或许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 叶萤微咳出几口混着内脏的血水后,有了坐起身,和弟子们聊聊的力气。 睁开眼,他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弟子的表情。 一路从雨中跑来,又是雨水,又是汗水,脸上沾了血,还在地上滚过几圈,灰土满身,少年们都狼狈得不行。 莫咒苦的短发蔫了吧唧地垂下,湿成一缕缕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他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海蓝色的眼里有着清晰可见的不安,嘴唇抿紧又松开,最后吐出句谨小慎微的话语。 “老师,你感觉好些了吗?” 像是只围着主人焦急打转的大狗。 裘怜真稍微好些。黑发湿乎乎贴着脸也没有影响那份俊美,只是同样眉头紧锁,藏青色的眼一眨不眨盯着他,失血后浅淡的唇拉成平平的线。他观察了一阵才出声:“解毒剂不对吗?” 像是条缓慢贴向人类又一触及离的鱼。 叶萤微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他知道面前的两人根本不是狗和鱼,硬要说的话,独狼和毒蛇更适合。 “老师?”“老师你中其他毒了吗?” 两人因他的反应感到困惑。 “不,不是毒。”叶萤微将手心的那一株宝石蝶放到眼前,边细细打量,边重复道,“这不是一种毒药。” “不是毒?那解毒剂没用了?”莫咒苦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从瓶瓶罐罐堆里找治愈药剂。 “老师你被偷袭了吗?”裘怜真也跟着找起来,“是暗伤?还会有新的追杀吗?老师你还有力气逃走吗?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先躲一阵?” 莫咒苦立马接了句:“没关系,老师我带你走。” 裘怜真下意识喷他:“你这种时候还要卖乖?你那么粗俗,带着老师肯定会伤了他!” “我实话实话罢了,难不成你来?你连自己都顾不上,凭什么有底气帮老师!”莫咒苦怼回去。 这是第多少次争吵?叶萤微每次旁听总会觉得无奈,但这次他忽然有些不舍了。 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不会再有追兵了,也不用找治愈药剂了。” 他适时出声打断了他们,时间并不多,有些话不能留到不能开口之后。 莫咒苦一僵,神情多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抗拒,“为什么?” 裘怜真也不能解。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黑发金绿异瞳的男人靠在树旁,语气淡淡,像是事不关己,“我快死了,所以不会再有追兵,也不会再有毒了。” “为什么!”莫咒苦终于按捺不住从刚刚开始冒出来的仓惶,“您为什么会死?这不应该,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您为什么非得死不可?” 裘怜真咬唇,神色也不好看,“老师,这不好笑。” 叶萤微看着他们,说出那句谁都知道的话:“任何人都会死的。即使是我也一样。” “是金蒙做的吗?” 莫咒苦脑子乱乱的,没把这话听进去,他锁定了目标,却又难以置信,“可他怎么做到的?这一路明明都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发作?” 叶萤微没有回答。除了他和符启,恐怕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明白,这个他到底是指谁。 裘怜真联想的更多,他定定望着老师手里的宝石蝶,脑子里有了不可思议的结论,“老师……你是因为那一株宝石蝶才会这样的,是吗?” 叶萤微顿了下,握紧了手心的宝石,再次说:“我说了这不是一种毒。这算不上毒药,这只是一种……诅咒。” 身为药剂师的他,极难遇见无法解毒的情况。 可这一株宝石蝶,或者说这个冒牌宝石蝶里,偏偏藏了这样的毒。一种找到合适的宿体就会扎根,将对方内脏全部搅碎摧毁的毒。 莫咒苦和裘怜真都不是合适的宿体,偏偏他是。 这不是个巧合,虽然看上去像。但绝非巧合,而是漫画家星降的杀招。 是留给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世界为什么会认同这样的发展? 这是常见的情况。完美又强大的老师,成功教育出了合格的弟子,在弟子出师时,便是功成身退的时候。 功成身退有很多种解读。或隐居山林不再出场,或在必要时刻偶尔客串,或以死亡终结后续。 前两种是符启的打算,而星降明显想要选择第三种。而他成功了。 ——因为世界也希望叶萤微就此退场。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相对于毒,其实是一种诅咒。 “为什么会有诅咒?”莫咒苦听见了离开地下城后没再听过的词,抓住叶萤微的手,胸口不断起伏,语无伦次,“老师,你不要死,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告诉我,我什么都能去做,你不要死好不好?” 第92章 裘怜真不知何时退到了树后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似乎在望着自己的老师,“诅咒是从宝石蝶来的吗?您……真的要死了吗?” “嗯。我要死了。宝石蝶已经没用了,不用担心。” 黑发金绿眸的男人看向裘怜真,又看向僵住的莫咒苦,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抱歉,阿苦,这是没办法的事。别难过,你们还有很长的人生可以走,以后一定可以遇见更多人,拥有更多东西,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离别。” 黄发少年抓着他没有松手,海蓝的眼眸湿润得像另一场雨,他哽咽着,“别这样,老师,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听话,也不会再和裘怜真打架,求你不要死。” 叶萤微还是没有答应他,摇摇头,又有血从嘴里溢出,湿透了整个下巴。 他轻声说:“抱歉,我得走了,这或许会是场很长的旅途。但这不是你们的错,阿苦,小怜,别难过。” 这是真心话。 赤诚的、热血的少年,永远是少年漫钟爱的主角。 叶萤微从符启的影子中诞生,等同于主神候选者符启的游戏小号,一个人类小号。 换种说法,他是符启仅存的人性凝聚。 叶萤微拥有符启的记忆,但多数都是模糊的,这是种保护措施。人无法承载神的记忆。 对这样的他来说,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一瞬间,命运已经决定,他背负着使命。 ——他要教导自己选中的主角,使得他们拥有最初的、也是最后将他们带往结局的力量。 符启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看待这些主角的? 叶萤微大致猜得到,那毕竟也是他。那个他高高在上,在更宽广的维度上俯视世界,规划故事。 即使发生变故,也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多数时刻冷静而从容,绝不会因故事中的角色发生意外而心生动摇。 可叶萤微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符启清楚吗? 一开始恐怕是的。 叶萤微拥有与符启如出一辙的性格,思考方式、行事作风都是相似的。 当他刚刚降临世界,自然会延续原本的性格,冷漠随性,带点恶劣,保持随时都能抽身的旁观者心态。 他不在意主角,不在意人类,不在意这个世界上任何生物。他只是来履行使命,完成推动剧情的一步。 可旁观者之所以能旁观,是因为置身事外。 符启远在梦境罅隙,天然拥有旁观的优势。 叶萤微不一样,他主动走进了事件之中。 他也不再是失去情感的主神候选,而是能够正常滋生感情的人类。 四年的相处,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构建出了真实而庞大的情感。 看着莫咒苦和裘怜真一路成长,叶萤微恍然想起了自己都已经回忆不起来的过往。 那是符启,亦或者说叶萤微,还是普通人的时候。 那时他想,如果要写故事,该选个什么样的主角才好。几乎不用思考,答案便冒了出来。 要选一个少年做主角,不,或许一个,或许两个,或许很多个,都不要紧。 但希望他/她是少年。 因为那是最能创造奇迹,最愿意改变世界,最能够摔倒后爬起的年纪。 即使前路迷茫,即使黑暗笼罩,他们也能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拥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拥有绝不认输的毅力。 真好,仿佛灵魂都在发光。 从这一刻起,叶萤微的所思所感,好似不再与符启共通。 他从神明的自我中走出,来到人间,再来当一遍人。 所以他才放弃了眼睁睁看着主角们走上濒死后将自我彻底粉碎又重建的道路,选择救下此刻的他们。 所以他才会现在对他们说出那些话。 “这四年,你们做得很好。” 我很高兴能成为你们的老师。我从未为此后悔过。 “你们的出师任务,已经完成了。恭喜你们,今天,毕业了。” 礼物我收到了。 “还有……以后。” 黑发金绿眸的男人垂下眼睫,血液染红了唇瓣,他一如往常般,轻笑着开口。 “要好好活着啊……傻弟子们。” 不是距离过远的期待,不是过于亲昵的骄傲,而是保留了一丝界限、一点分寸的,好好活着。 仿佛叶萤微这个人本身带有的浅淡疏离,与深藏心底的情感便在这个词中汇聚,沉淀,细细打磨,再被吐出。 于是也仅此而已了。 他所能说出口的,他所想要说出的,他所感到遗憾的,也仅仅是如此了。 或许从他发现最清晰的记忆不是关于过去的种种,而是和弟子们相聚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注定。 作为老师,叶萤微注定要为了弟子死去。 这是他选择的结局,如同他的名字。 ——微微照亮漆黑夜晚的萤火虫。 也没什么不好。 但……要是这段时光,能再长一点。 要是能再多陪陪他们,多为他们照亮一段灰暗的道路。 就好了。 叶萤微阖上眼,失去了呼吸。 在这个春末夏初,萤火虫即将从黑夜中带来光亮的季节,于细密怅然的雨声里,他靠在树下,永久睡去了。 “老师?”黄发少年惶惶抓住老师垂落的手,再怎么用力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第93章 “……”黑发少年藏在阴影中,呼吸微滞,手指一动,紧握许久的治愈药剂瓶咕噜噜滚落。 【后来他们会学会。 无数重要的人,会在一个不重要的时刻死去。 以至于当他们想要挽回,也根本无从选择。 ——《神与凡的冠冕》第20话“毕业”完】 第39章 论坛体三 【主题】剧情向吐槽:什么情况?!我那么大一个老师呢!!(hot) lz:看最新一话给我看得想给星降寄刀片,谁知道我之前看师生组日常笑得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痛苦。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组一辈子的师生吗? 为什么现在老师就无了(哭.jpg) 2l:抱着楼主一起痛哭呜呜。 这个剧情发展太出乎意料了,我前面还拿着放大镜逐帧分析叶萤微的可疑之处,想说他现在一定是怀柔政策,想要欺骗读者。 结果忽然给我来了这么大的,我人都傻了。 不是,为啥啊?退一万步说,叶萤微不能活吗? 求组团去干掉金蒙,哪里来的狗贵族,凭什么毁了我们师生组?! 3l:楼上两位都太激动了吧,最近的剧情走向看着挺正常的呀,少年漫里不是经常会有这样的发展吗? 再说了,叶萤微这个人设前期太过完美,强大、可靠又貌美,本来就不像是会走到后期的角色。 在前期杀了还能博得一番人气,换个白月光的地位。 星降会这么画没什么问题啊,倒不如说,一直留着这样的角色,才会限制主角们发展。 4l:赞同3l,不明白为什么论坛里这么嚎叶萤微死亡的。 如果看漫画看的够多,就会明白一个完美角色对后期剧情带来多大的影响。 远的不说,拿近的举例。 最近火得一塌糊涂的那本漫画,不就是因为身为天花板的那个角色迟迟不能下线,又太过完美,什么事都能处。 导致作者根本没法安排给主角磨砺的机会,只能要么强行让他不在剧情范围,要么直接让他崩人设错过事件吗? 所有热血漫画里,如果主角背后一直站着一个什么都能处,什么都能解决的完美角色,那主角又有什么出手的机会? 尤其是像莫咒苦那种能力,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危难关头,很难发挥出最大效果。 如果有叶萤微这样时刻为他兜底的角色存在,他的心态一定会偏向轻松,难以激发出全部潜力。 漫画最新一话叫做“毕业”,何尝不是意味着,主角他们终于能够脱离这种帮助,即将开展自己的个人剧情线了? 我认为叶萤微的死亡是利大于弊的,星降这么安排很合。 5l:楼上的分析很有道。 但这么一听,叶萤微会死,完全是星降无法掌握好一个完美角色,才不得不让他下线的,不是吗? 诚然,一个过于完美的角色很难在故事里写出新意,多数时候因为强大到超出基准线,只能写他一力降十会,轻松解决敌人的场面,甚至没什么可探讨战力的余地。 可这不代表,老师这样的角色,只能起临时救火员的作用。 很多其他作品里,强大的老师教导完学生,即使隐退山林,不再参与到剧情主线中,也还是会在后期关键时刻出场,帮助主角渡过难关。 叶萤微显然来历神秘,能力特殊,背景还有很多可以挖掘的空间,怎么看都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为了给主角腾出成长空间下线。 很难解为什么星降会直接把叶萤微画死。 除非之前真是我们误会了,叶萤微根本什么特别之处都没有,只单纯作为主角们的老师短暂出场。 lz:即使叶萤微就是普通的老师又怎样,我真的好不舍得他啊呜呜呜。 我不知道什么剧情合不合,我只知道我喜欢的角色忽然被杀,从此不会再在漫画里出现了。 一开始大家论坛上说叶萤微一定是幕后黑手,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反派才去看这本漫画的,结果直接被他圈粉了。 你们不喜欢前面那几话里的师徒组相处的画面吗? 我真的从看得哈哈大笑,到为他们逐渐熟悉的过程会心一笑,再到看叶萤微死掉的时候心酸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我太难过了。叶萤微死的时候还希望弟子们能好好活下去,完全没有说自己的事,他明明是个很好的老师,为什么不能和弟子一起活下去? 7l:摸摸楼主,星降真的发了好大一把刀。 前面画得多温馨,出师任务最后就多猝不及防。 但话又说回来,说到普通,你们不觉得叶萤微的表现,和他之前提过的能力不一样吗? 不是说他有言灵能力吗?怎么好像除了一开始提过一嘴,后面压根没怎么用过,甚至连死前也没用。 他真的有言灵能力吗?如果有,为什么不救自己?不是说神术吗?神术连这个不知所谓的诅咒都赢不了? 8l:楼上不提我差点都忽略过去了。 确实啊,星降这几话里一共不就画了两件事。 一件事交代了莫咒苦和裘怜真四年的成长,掺杂了一些生日新年和日常笑话,剩下就是他们在各种地方磨砺自我。 还有一件事是叶萤微提出的出师任务,这部分篇幅比上一件事大多了。 从莫咒苦和裘怜真被骗,到身处险境无法脱身,以及最后叶萤微死亡。 第94章 这两件事里,都没有再体现过叶萤微的言灵能力。 按照言灵能力的字面含义,他说什么,会发生什么。 那么他完全可以事先说一句,一切将按照他所说的发展。 这样莫咒苦和裘怜真不会被骗,也不会遭遇他口中“预料外的情况”,更不需要他来救场。 话说到这份上,叶萤微会碰见意外的情况更奇怪了。 到底是他的言灵能力不如我们想象中强大,还是说他根本没有言灵? 9l:嘶,细思恐极啊。 经过你们这么一分析,怎么感觉已经死了的叶萤微身上还是到处都是谜团。 我都怀疑我在追的不是一部少年漫,而是一部悬疑漫了,不然很难解释死了的角色身上还藏了这么多未解之谜。 不过楼上,你漏了一种可能性。 叶萤微可能言灵不如他所说的那样强大,也可能根本没有言灵能力,完全是说出来骗人的,但有没有种可能。 ——这一切还是他的局? 10l:瓜子西瓜小板凳已拿好,楼上细说! 11l:快,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再不说就钻到你脑子里看! 12l:我有个朋友,上班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听9l说一说原因。不然他会因注意力无法集中,上班摸鱼被扣工资,导致失业后流落街头,最后冻死。 13l:……各位倒也不必这么热情,会吓死人的。 你们不怀疑一下吗?万一真是叶萤微没有那么强,也根本没有言灵这种能力呢? 故弄玄虚的角色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吧。 目前为止大家都在说叶萤微很强之类的。 虽然救阿苦和裘少的时候,武力值方面有体现。但言灵的事,说实话,完全是他自己提过一嘴,表现一点都不明显啊。 他和那些追兵打的时候都没用过,靠的全是高阶术士的能力。真有这么强的神术,为什么藏着掖着不用? 除非作者忘记设定,或者——你们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我看叶萤微充其量是个前期出场的老师,目前的逼格什么的都够了,在这里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讨论的? 14l:我赞同楼上。 看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我一直都很想说,这种角色真的……挺正常的。 前期帮助主角们成长,早早因事件退场,身上留下谜团,不就是,emmm……为了很久后,等主角们发现更多线索时,能够回忆起现在的问题,进一步得知真相吗? 类似于一种闪回解密(?)反正是这个意思。 作为一个前期推动性角色,叶萤微的职责已经完成了,没什么必要为此哀嚎吧……而且感觉作者也是这么觉得,才让叶萤微这个时候下线了。 15l:这里是之前的9l。 我提出“这一切都是叶萤微的局”不过是猜测,要说依据,不算完全有。 只是我注意到不少细节。 仔细看漫画的各位一定记得,叶萤微救场的时候,全程都是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平推过去的。 这一点或许可以用他身为强大角色,没必要与炮灰们纠缠来解释。 但你们不觉得,叶萤微神色间隐隐有些焦急吗? 在这里放上几张截图.jpg 仔细看,他的额角有汗珠,心描写几乎没有,但有一格说“得快点”。 原先我以为这里是叶萤微想尽快救出弟子,可结合后面一处奇怪的地方来看,含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16l: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怎么好像看了个假漫画,你们到底是拿着什么版本的放大镜看漫画的???就我一无所知吗? 17l:楼上别急,我继续说。 奇怪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叶萤微逃离后,带着弟子们跑得实在太远了,像是防备追兵。 可偏偏在他吐血后,他又说“因为他要死了,所以不会有追兵了”。 结合这两者来看,像是叶萤微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而那个人针对的对象,也仅仅只有叶萤微。 所以叶萤微一旦死亡,就不会有追兵,也不会再有危险。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非要趟这趟浑水,不能去避开这份诅咒? 另一个奇怪的地方,是上面就提过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阿苦也问了这个问题,叶萤微没有回答,漫画里现在没有解释。只有叶萤微强调他的死,不是源于宝石蝶上的毒,而是诅咒。 加上前面提到的推论,表面上看,是有人针对叶萤微,对他下了诅咒,而叶萤微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没能躲过,最后死亡。 如果再加上言灵这个能力呢? 言灵这样言出法随的能力,就算不能避开诅咒,至少不需要担心追兵。 可直至叶萤微中诅咒前,他还在担忧这一点。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换个角度来思考。比如说……我们被误导了。 叶萤微之前的焦急,真的是为了尽快救出弟子吗? 还是说,是为了在自己假死的时间到来之前,尽快赶到指定地点? 这个指定地点预设的这么远,是不是为了方便之后脱身? 18l:卧槽! 你的意思是,叶萤微是一开始就打算假死脱身? 不是,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至于吗? 一个少年漫的老师哪里来的那么多心眼子,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第95章 19l:可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叶萤微不是没有使用言灵,而是已经使用了。言灵这么强大的力量肯定有限制,叶萤微很可能也有。 说不定他这次使用的言灵是,他会在一定时间后假死,而后复生。 因为用了这样的言灵,所以之后救人的时候无法使用。 所谓的诅咒,不过是掩盖他使用的言灵的说法! 其实这根本是一出叶萤微自导自演的戏码! 而他没有说出的某人,也是指他自己! 20l:等等等,我错过了什么,啥玩意?一点开帖子这么劲爆的吗? 21l:这波啊,这波是我杀我自己.jpg lz:……我全程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大家还记得,一开始这里只是我开的吐槽帖子吗?我只是想有人陪我一起哭诉一下这冰冷的剧情,哀悼一下我去世的推啊。 怎么说到这里,忽然变成一切都是我推的阴谋了? 我到底该不该高兴,他疑似还活着? 23l:楼主啊,剧情帖是这样的,一旦开了头,就无法回去了。(沧桑.jpg) 既然你喜欢的叶萤微有活着的可能性,你开心一下也无妨嘛。 24l:17l和19l的说法太牵强了吧。 比起这种解释,我反而相信叶萤微真的是前期的引路人角色,后期或许还有深挖,但现在确实没啥了。 25l:我和楼上相反。 还是那句话,不可能有一个无辜的眯眯眼!也不可能有一个没用的遮脸角色! 26l:这年头大家要讲证据的,角色形象设计算个啥,万一作者就想赶时髦呢,不能看见一个眯眯眼就说是坏人吧。 这是二次元刻板印象! 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叶萤微是普通老师,可能撒了个关于言灵的谎,完毕。 27l:从剧情角度,叶萤微也不该下线啊。 作者说不定真有其他想法,有细节就有讨论空间,只看表面的话,还要考据党做什么啦。 …… 121l:这个楼居然争辩到一百多层了。 但我即将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这个楼的话题即将终止。 好消息是:没错,星降更新了。 而最新一话里,叶萤微再次上线了。 ———— “不会是回忆形式吧?” 符启抱着这样的想法,点开了漫画最新两话的更新。 前面一话半的内容,都在画莫咒苦和裘怜真联手,报复了金蒙,将对方和庄园一同毁灭的剧情。 可以说是为死去的叶萤微大大出了口恶气。 但这没有引得主神候选者的目光停留,他继续往下翻。 末尾半话视角转移,来到了一处类似教堂的地方。 炫目的七彩玻璃窗下,金发紫眸的少女收到了一份情报。 符启知道,这是司铭。 漫画中,司铭细细阅读过情报后,将其收起,转身走向后方长长的走廊。 这一段画面中,光怪陆离的色彩与拖长的人影交叠,形成诡异中透出圣洁的场景。 仿佛预兆着接下来出场的人物,便是如此奇特的存在。 很快,少女于最末端的房间前站定,敲了两下门,得到里面那人的允许后踏入其中。 “我带来了新的情况。” 她在宽大的桌前站定,微垂下头,视线下落,态度恭敬,“您吩咐的事,正在稳步推进中。我们的势力逐渐扩大,但贵族那边的渗透仍需时间,请您宽恕。” “无妨,这本就是需要耐心的工作。还有别的事吗?”那人回答的态度平和,像是位和善的上司。 司铭顿了下,迟疑道:“最近没有太多消息,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帝国边境有一个名为金蒙的贵族忽然死了,据说是刺杀,但未能找到凶手,我们怀疑可能是隐居的高阶术士出手了。” “那个啊。” 回答者稍微停顿,画面终于给了一个下半张脸的特写。 微微勾起的唇角,漫不经心的神情,脖子上垂落的锁链装饰物,搭在椅背上的斗篷,斗篷上露出的药剂瓶。 隔着画面,仿佛能读出那人平淡冷漠的语气。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忘了吧。” 符启的目光凝住了。 第40章 【宿主,这样是可以的吗?】 系统看到这一幕,想起符启曾经说过的,不能捏造虚假情节,否则会失去主导权。 可星降这么做,完全是在捏造剧情啊。 叶萤微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漫画剧情里,又变成司铭的上司一样的角色,还听她报告? 符启却摇头。 “他没有捏造剧情,某种意义上,他说的是事实,只是换了个巧妙的述说方式。可以说钻空子,但不是欺骗。” 司铭是为了符启建立的教派。 换句话说,符启是司铭的上级。 叶萤微等于符启。 那么,叶萤微也是司铭的上级。 平时,司铭会对祷告神像时,汇报近期进展。 虽然符启没有回应过,但系统会看看。 从这个角度可以说,司铭的计划都请示过符启。 同样的,说是请示了叶萤微也没问题。 星降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在漫画里画出这样的情节,暗示司铭和叶萤微背地里有这样的关系。 第96章 他并非要在剧情里杀死叶萤微,而是要将叶萤微背后代表的符启,彻底拽入读者的视野。 【星降在针对您。】系统解了。 “嗯,这也难怪。” 符启一手托腮,半赞叹半叹息,“毕竟我是他的对手,还是一位主神候选,不过在他眼里,我应该是神明。凡人不想输给神,自然会使劲浑身解数,将神明拉下神座。” “他利用剧情杀死叶萤微,又在漫画里暴露背后的‘叶萤微’,也就是我。这些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让我不能再游离在故事外,而是‘进入’漫画,被读者能够观测到。” 【这有什么意义?】 “系统,你知道在漫画里到底什么样的人最容易成为反派,沦为主角的垫脚石吗?” 【像您一样的人?】 符启一僵,“话别说得这么直白啊系统,你的圆滑老练去哪里了。咳咳。但你说的没错,‘我’这样别有目的,潜伏在主角身边,又一看就有大阴谋的,最容易死了。” 他眯了眯眼,笑了起来。 “你瞧,现在的叶萤微是不是正好很像这种反派?论坛上的读者都已经开始为叶萤微找更多阴谋的细节了。” “星降他啊,说不定真想用漫画杀了我呢。真是了不起的对手。” 世界会按照故事发展,如果故事合,主角自然能杀了反派,即使那位反派是神。 【您打算现在投降吗?】 “当然不,故事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符启望向前方,一道飘散模糊的影子,钻入了梦境罅隙,来到了他面前。 “欢迎回来,叶萤微。” 他轻轻抱住这个自己,语气柔和,“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好好休息吧。”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他们本为一体,所有的选择也是共同承担。 影子周身散发荧光,朝他一点头,缓缓透明,如最开始那样,回到了他的身上。 符启没急着收回能力。 白发金眸的少年浑身流淌着金色的文字,往自己身上一拽,分出了两道影子。 “再来一次。”主神候选笑吟吟道,“不,或许可以说两次。” 两道影子被丢入人间,变成新的人类小号,等待新的契机与相遇。 “去吧,帮助我创造一个有趣的故事出来。” —— 莫咒苦没有想到,他和裘怜真,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联手,居然是为了复仇。 恐怕裘怜真也没有想到。 按照他们的恶劣关系,除非被老师下了死命令,不然恐怕很难为一个目标达成一致。 叶萤微死后,他和裘怜真一起把老师埋到了他们曾经住过的树屋旁。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恍惚意识到,原来他们对老师真的一无所知,甚至连老师真正的家在哪里,有过什么样的过去都不知道。 相比他的惆怅,裘怜真看上去一点都不伤心,也不在乎,沉默着处完了老师的后事,没有掉一滴眼泪。 莫咒苦连质问他是不是没有心的想法都没有了。他好似被无处奔涌的火焰灼烧,烧掉了他关于未来的一部分,烧掉了本应存在的内里。 因此不得安眠,不得喘息,连泪水都干涸。 这种自我折磨,直到同样挂着黑眼圈的裘怜真找上门才结束。 “杀了金蒙。” 对方一开口就是嘶哑的声音,和往日的婉转截然不同,有一瞬间莫咒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们得杀了金蒙。” 黑发少年抬起憔悴的面容,神色间并无愤怒,咬字却极重,仿佛刻骨铭心,“杀了他,老师才能安宁。” 安宁?不得安宁的,看上去更像是他。 莫咒苦呼出口气,那团火焰终于开始向外扩散,他握紧了这段时日不断打磨的刀,仿佛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好,我们去杀了他。” 计划非常简单,简单到与之前得到宝石蝶的计划相比,甚至显得简陋。 闯入金蒙的庄园,找到他,杀了他。 而这个简陋的计划,却真的毫无波折地成功了。 一路畅行无阻,莫咒苦将刀抵在金蒙脖子上,听着对方哀嚎求饶时,还有些恍惚。 太轻松了。 明明逃出这里,费了千般辛苦,万般力气,在生死间徘徊了一次,才成功。 可如今了解了金蒙的那点伎俩,再杀进来如入无人之境。竟没有人能再拦下他们。 为什么这么简单? 答案不言而喻。 因为老师之前杀死了金蒙豢养的大多异兽和实力强劲的追杀者。因为老师教过他们解毒剂的制作方法。因为他们不会第二次踏入陷阱。 “不,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你们想要什么都行!呃啊——” 金蒙倒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散开,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折着。涕泪横流中,贵族满是轻蔑的眼眸终于染上恐惧。 裘怜真踩上他另一条腿,金蒙浑身都在抖,又开始求饶,“钱、权、女人,还是我收集的奇珍异宝,什么都可以,我啊——!” 裘怜真眼都不眨,匕首一挥,唰唰砍下了贵族养尊处优的手指。 血液飞溅时,莫咒苦望着金蒙痛苦不堪的面容,忽然胃里一阵翻腾。 第97章 老师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人死去的吗? 这样丑陋、弱小、又肮脏的人,害死了老师吗? 不,不对。老师是为他们死去的,根本不是为了这样的家伙! 莫咒苦呼吸急促,手下一个用力,刀刃越发逼近金蒙的脖颈。深红的血溢出来,又被颤抖的中年男人抖落。 “你们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帝国不会放过你们,其他贵族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对方崩溃的哭喊着,挣扎着,却还是一副威胁的口吻,半点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反思。 莫咒苦想起老师阖目的模样,怒气上涌,停顿的刀刃骤然用力,一瞬斩断了这颗可憎的头颅! “不——!” 血液溅了半面墙,头颅滚到脚下的时候,裘怜真才嗤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不敢动手了,看来你还不算是个孬种。” 黑发少年甩开匕首上沾染的血迹,转身,开始搜刮贵族家里还有用的物件,并解决那些残留的活口。 莫咒苦默认了这一切。他无法为这些人开脱,即使他知道杀死他们无法救回老师。 他也不会天真地觉得,放过他们自己能有个好下场。 因为那个时候,这些人也没有放过他们啊。 莫咒苦看着裘怜真不断泼洒引燃的油水,心底一片冷漠。 最后,他们远远站在山坡上,望见下方耀眼的火焰映红了半片天空,鸟雀惊飞,黑黢黢的烟飘向远方。 这座满是罪恶的庄园连同其主人,被一场大火烧毁。 “接下来要做什么?”莫咒苦听见自己轻声发问。 “还能做什么。” 黑发少年看了一会,率先抬脚离开,只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莫咒苦没有追问他要去哪里,也没有追过去。他坐下来,静静看着那片烧红的天空从黑泛白,直到一缕新的阳光落到了眼前。 他才起身,朝着茫茫未知的道路,迈出一步。 无论是莫咒苦,还是裘怜真,都有一件事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 叶萤微死后,他们不再是一路人。 即使他们同样,已经无处可去。 “你们未来会遇见更多人。”老师是这么说的,莫咒苦即使不想相信,也只能去做。没人再为他指路了。 三天后。 边境小城,雇佣兵常去的酒馆里。 忘留一进门就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虽然有几年没见了,但做雇佣兵这行,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找酒保要了杯麦酒,大咧咧坐到了那人身边,将酒推了过去,笑道:“哟,看看这是谁,居然能来这种地方消遣?怎么,这回你们的魔鬼老师,终于打算把你们放养了?” 黄发少年微微侧头,清秀的脸,眉头微皱,忧郁气质更重。看得忘留暗暗咋舌,觉得这小子迟早是个祸害少女芳心的。 然而对方海蓝色的眼眸盯了那杯酒一会,摇头。 “不是消遣,是我不知道该去哪了。” “嗯?”忘留一听感觉不对,这语气怎么跟丧家之犬似的,他凑近了些,小声八卦,“你不会真做了什么你老师禁止的事,被赶出门了吧?不应该啊,要被赶走,难道不是那个黑发小子先吗?” 明明是打趣的话语,莫咒苦却沉默下来。 忘留心里一突突,感觉更加不对了。 对方下一句话验证了他的猜想。 “老师死了。他不会再管我们去哪,也不会再赶我们了。他说我们已经出师了。” 忘留瞪大了眼,连手中的酒都没抓稳,猛地泼了半身,他仿佛没有注意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大大的:“啊?” 不是,谁死了? 总不可能是他印象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叶萤微吧? 这不能吧? 第41章 忘留反复确认了几遍,才确认了叶萤微的死讯。 老实说,要不是再问下去会惹怒莫咒苦,他肯定还要再问个百八十遍。 “唉,他怎么就……”他这话刚说出口,便见到旁边半就蔫吧的少年,一下子更加萎靡了。 忘留连忙转移话题,找补:“不是。咳咳,我是说,你现在在找事情做对吧。” “嗯。”莫咒苦低低应了一声。 “那要不要来做雇佣兵?”忘留拍了拍这可怜孩子的肩膀,“以你的身手,做雇佣兵绰绰有余了。” “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有什么。”黑发雇佣兵笑了笑,驱散了身上自带的丧气,“这里大把人都是迷迷糊糊混到今天的,既然你也一无所知,不是正好?” “况且……”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我认识你老师那么久,一次生日都没有为他过,至少,让我帮帮他的弟子吧。” 忘留畏惧过叶萤微,但相处时间越长,他偶尔会觉得,叶萤微和他们之间似乎隔了什么,有种朦胧的抽离感。 即使如此,那人也曾鲜活过。 莫咒苦沉默了很久,久到忘留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出声:“谢谢。” 黑发雇佣兵按了两下他的头,“路还长着呢,往前走吧,小子。” 莫咒苦从这天开始学习当个雇佣兵。 另一头,裘怜真则带着一封伪造的大贵族介绍信,前往了一户逐渐没落,被帝都遗忘,甚至边缘化的贵族家族。 “你,您是那位贵族的私生子?” 第98章 拿着那封介绍信的贵族——桑芦,仔细打量面前的黑发美少年,对方的谈吐和样貌确实是贵族出身,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但那位阁下为什么要让您来我们这种地方借住?” 做过伪装,变成黑发黑眼模样的裘怜真,微笑起来,“父亲私下和我聊过您的家族,认为您的家族在处内务等方面有过人之处,很值得学习。因此父亲给了我这封信,希望能让我在您这里居住一段时日。” “可是……”桑芦仍有些犹豫。他们家族并不富裕,不能承担一个帝都贵族少爷的开支。 裘怜真不急不缓接着道:“当然,等我回到帝都,一定会将这段时日的感受尽数分享给帝都的其他人。相信很多人都会因此重新想起您的家族的荣光。” 桑芦话神色一顿,换了副温和的态度点头,“您父亲一番苦心,我确实不忍拒绝。这段时日,您有什么需求,吩咐管家便是。” 黑发少年礼貌颔首:“多谢,您的好意我一定会告诉父亲。” 裘怜真得以在边境的贵族桑家住下。 但这并非他的目的。 “重新学习贵族礼仪,此前错过的事件,重建与帝都相连的情报网……” 是夜,裘怜真坐在宽大的书房里,翻动那些资料册,做出了评估,“大概需要六个月。” 正如叶萤微曾经所说,他从未忘记自己的目标,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祈求力量。 什么家族,什么族人,区区只能盘踞在文巴拉城的裘家,怎么比得上帝都权倾一方的大贵族! 等侵吞掉这家小贵族,再一步步走向帝都。 他要做人上人,他要让那些抛下他的人后悔,要让他们只能仰望他,痛哭流涕请求他的原谅。 当然,那个时候他不会原谅他们。原谅他们的人早在那场大火中死去,留下的只是个未来卖给魔鬼的空壳。 裘怜真将自身投入繁忙的事物中,不再去思考那些停留的某个雨夜的曾经。 一年转瞬即逝。 莫咒苦逐渐适应了身为雇佣兵的生活。 或许是人的适应性,又或许是他早已体验过足够多的磨砺,对于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反倒觉得寻常。 这种态度加上本就强劲的实力,他很快窜上了雇佣兵的高级别,成了b级雇佣兵。 离最高级的a级似乎一步之遥。 就连带他成为雇佣兵的王柳来找他喝酒的时候,都忍不住为这夸张的速度啧啧赞叹。 “哎呀,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做雇佣兵的好苗子。” 王柳说这话时满嘴酒气,眼神却清明,莫咒苦印象里,这个人几乎没有喝醉过。 尽管看上去不靠谱,但实际上是有底线的人。 “嗯。”莫咒苦这半年越发沉默寡言,除了必须开口的时候,平时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只会自顾自擦拭武器,木讷得很。 忘留一看他这样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这样,难怪他们都不靠近你,闷葫芦是没有前途的,当独行侠更是不可能长久。越高级的雇佣兵,口头上的功夫就越少不得啊。” 莫咒苦还是用一个字回应:“嗯。” 忘留没辙,懒得再劝这个越长越歪的奇怪小子。他早年就知道,这小子固执得很,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改了。 能劝动这小子,要么硬生生打服了,要么还得他们老师。 “再来一杯酒,阿苦请客!”忘留对酒保喊道。 莫咒苦习以为常,由着他去。 他当雇佣兵挣的钱足够支付温饱,能享受还不错的生活,不至于要讨要这点酒钱。况且对方对他有恩,如果不是王柳不愿意,他原本想将挣的钱直接给对方三分之一的。 但王柳说错了一件事。其他雇佣兵不是因为他不说话才不乐意搭他的。 他之所以成为独行侠,有一方面他自己的原因。 还跟着叶萤微的时候,他曾想过打探地下城的消息,但一来他忙于磨砺自身,二来没有情报来源,这事便搁置了。 而如今他拥有了自保的能力,也接触到了雇佣兵的情报渠道,自然能够打探到更多消息。 莫咒苦原以为关于地下城的事或许藏得很深,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撬动真相。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收集到的情报显示出来的真相,竟然如此简单。 利尔爷爷没有说错。 ——地下城是被放逐之人的囚笼。 生活在地上的人,看着与地下的人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地上的人都拥有术法的力量,而地下的人什么力量都没有。 仅仅是因为有无力量的差异,他们就必须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吗? 莫咒苦尝试问过其他人对此的看法。 他们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当然”。 经过数百年的教化,在地上的普通人心里,没有力量的那些人已经不能算作他们的同类,仅仅是豢养着的家畜。 甚至有个醉醺醺的雇佣兵说:“他们能活着,都算是我们的恩赐了。这里的一切生活都需要术法的力量才能维持,他们这种根本不能使用一点术法的人,完全就是国家的废物!” 莫咒苦用尽了忍耐力,才没有把那个雇佣兵的头砸到地上去。他感觉到自己的愤怒,也感觉到自己的悲伤,还有迷茫。 所谓神的赐福,地下城里遥不可及的神眷,不过是这里人人唾手可得的术法力量。 第99章 可这里的人为什么都将践踏在他人之上,视作所当然?明明他们都拥有相似的模样,有着同样的感情。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将普通人关在地下,而不是杀死或者驱赶到别的地方,吞噬地下城人尸体的那种怪物又是什么? 谜团才解开一半,剩下的又变成了打结的毛线团,找不出头绪。 作为b级雇佣兵的他,能接触的情报还是不够多,他需要更多筹码,更多渠道,才能得到进一步的真相。 他迫切地需要提升等级,因此这一年完成了大量任务。 这些任务中有一半是不能单人完成的,他必须与其他雇佣兵搭档,共同完成。 可因为心中那份关于地下城的芥蒂,他始终没法像其他人一样对同行的雇佣兵敞开心扉,很多话到了嘴边就咽下。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错话,无意中暴露地下城人的身份,不知道能不能在他们谈论地下城相关话题时保持冷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融入这些漠视地下城的人之中。 尽管大多数人压根不会谈及地下城,就像裘怜真。地下城对于普通人,是习惯到漠视的地方,除了城主,几乎没人会谈起。 但莫咒苦不可能漠视地下城,那是他的来处。 于是很多时候,他沉默着。 渐渐地,他不爱和其他人说话的名声流传开来,找他搭话的人越来越少。他沉默的时间变得更长。 而成为独行侠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能力。 那份诅咒从未褪色。 ——莫咒苦无法拯救他人。 这件事在叶萤微死后,几乎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午夜梦回,他从噩梦醒来,都会想起老师不得不为他们孤身涉险的场面。 倘若他当时再强一点,是不是就能改变这样的结局?倘若他能够救下裘怜真,能够帮助老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可他只能独自活下去,力量才会回应他。任何假设都在这一前提下,变得没有意义。 即使是一同完成任务的雇佣兵,莫咒苦也无法在真正的危难之际对他们伸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落入险地,身受重伤。 只有脱离危险,他才能摆脱力量的诅咒,帮忙一二。 可人们都知道,危难之时做出的选择才是真心。 雇佣兵们因此认定他的无情,无不讥讽地送了他外号,说他是只顾自己活下去,完全的“独狼”。 事到如今,莫咒苦身边除了一个偶尔会来蹭酒喝的王柳,竟然空无一人。 或许正是如此,他才根本无法忘记过去,忘记曾经有人在身边,引领他一同前进的日子。 他甚至偶尔会怀念不讲人话的裘怜真。 “对了,听说你想接帝都那边的单子?”王柳两杯酒下肚,忽然提起了正事。 “嗯。”莫咒苦想找能进入帝都的门路。那里是权势集中的地方,也最有可能得到更多情报。 “那正好。”黑发雇佣兵将一张脏兮兮的任务单递到他面前,“有个小贵族的护送任务,我有事做不了,交给你了。对了,有几个知名雇佣兵也接了,你记得客气点,别老给人脸色看。” 莫咒苦望着任务单,抿了抿唇,接受了这份好意,“谢谢。” 王柳是很有计划、行事周密的雇佣兵,不会接做不了的任务。现在这个任务,显然是他听说了什么,特意留给他的。 这个人的关照总是这样不动声色。 “客气什么。再来一杯!” 王柳以嬉笑掩饰过去,莫咒苦便也稍微呼出口气,蹙起的眉松了片刻。 一天后,莫咒苦与其他雇佣兵一起,见到了护送的小贵族队伍。 贵族出行总是如此,尽管有家养的护卫,仍然担心在外游荡的异兽和不怀好意的术士,也不想过分折损自家人手,便会再发出任务单,雇佣一些高等级的雇佣兵随行。 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任务,知道固定的流程。 将沟通工作交给雇佣兵之中最擅长沟通的那个人,莫咒苦打量起队伍整体状况。 这是为了找出最容易被攻击的薄弱处,方便待会雇佣兵们加入队伍之中。 大体上和那些商队的配置相同,没什么稀奇。 但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最后一辆车上。那应该是辆运货的车,一般不会载人,此刻却多了一个人。 一米七出头的少年身形,穿着黑袍,坐在车辕上,低头摆弄着几个瓶瓶罐罐,看不清长相。 是个药剂师。 莫咒苦这一年见过药剂师,虽然不多,但每次见到,总会想起同为药剂师的叶萤微。 他对这样的人无端多几分好感。 这次也一样。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鲜少主动开口的黄发少年,在其他雇佣兵惊讶的目光下,靠近了坐在车辕边的那人。 对方低着头,将最后一支药剂瓶子收回小箱子,才慢悠悠答了。 “这家的贵族小姐欠了我一个人情,愿意载我一程作为回报。你可以去问她。”对方声音清脆,听着年纪不大,应该比他小一点。 看其他守卫的反应,这话恐怕是真的。 莫咒苦心下有了判断,略微放松警惕,想和人搭话,又有些笨拙,思考了一会只能公事公办般询问,“我是莫咒苦,你叫什么?” “嗯?奇怪的名字。”对方施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第100章 这一眼让莫咒苦瞳孔紧缩。 灰色的短发,清秀的面容,明明是极为陌生的少年,却有一双翠绿的眼眸。 一双他曾在站在叶萤微身边时,能见到的翠绿眼眸。 “如你所见,我是个药剂师,名字的话……” 灰发绿眸的少年扬起嘴角。 “乌漫骨。我是乌漫骨。” 第42章 雇佣兵们搞不明白,为什么那只“独狼”,忽然和一个奇怪的少年搞好了关系。 “说不定是年纪相近,惺惺相惜?” 夜晚,驻扎休息时,有人拽了句文绉绉的形容,引得周围一片哄笑。 莫咒苦照例被排挤在外,远远守着另一团篝火。 但这次他有了伴。 “你在做什么?”他望向旁边小少年的动作,眼底里有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柔和。 “制作一款适合去卖钱的药剂呀。”乌漫骨盯着正在变化颜色的药剂,目不转睛。 莫咒苦想帮他,又觉得这样是不是太唐突,踌躇了一下,选择把话题进行下去:“你很需要钱吗?” “在帝都生活,没有钱是活不下去的。”灰发少年确定了药剂的最终形态,小心地将其收起,又拿出下一瓶。 这一路他都在折腾那些药剂,却没有无视莫咒苦的问话。只是这样,莫咒苦便有了些许慰藉。 “你也要去帝都?”莫咒苦找到了另一个共同话题,微微松了口气,“我也打算去那里,你……你要不要和我结伴?” 很少袒露内心的“独狼”,头一次对人提出同行的邀请。没人知道他说这话慌张得差点咬到舌头。 乌漫骨放下药剂,转头盯了他一会,笑嘻嘻的:“你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 莫咒苦不知道他在哪里听说了自己,但这话足以让他紧张起来,不由得想辩解几句:“我……” “但没关系,传闻本就不可尽信。”灰发少年打断了他,扭头继续研究药剂,“最近不还据说有一个名为‘祈神’的教派在暗中行事吗?” “祈神?”莫咒苦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一愣。 “对啊。”乌漫骨,或者说符启的小号之一,意味深长地重复。 “据说是个只要向他们的神明祈祷,什么奇迹都能发生的神秘教派哦。” “出现了这样的组织?” 书房内,裘怜真盯着送来的情报,又确认了一遍,“信仰一个未知神明的组织……帝国怎么会允许这种教派出现?” “这只是属下的推测,”送来情报的探子谨慎地回答,“贵族那边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还任由其发展,或许是为了……看一看这教派背后的神明是否是真的。” “这还用你说?”裘怜真皱眉,眼珠一转,又吩咐了句,“你去找能接触这个教派的办法,最好是位高权重的内部人员,记住,要隐蔽,不能被任何贵族发现。” 他加重语气,“不然你好不容易醒来的女儿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了吧。” 探子额角滑下冷汗,连连点头,“明白。我都明白,一定不会暴露大人您的身份。” “下去吧。” 对方忙不迭离开,一丝反抗也不敢有。 裘怜真扔下那份关于祈神教派的情报,冷哼了一声:“装神弄鬼。” 这一年的时间,足以他侵吞掉桑家。半年前,桑家家主已经“因病去世”,偌大的家业本该由他的儿子继承,可惜那孩子年岁太小,在经过多方考虑后,便由名为桑真的私生子继承了。 其中狸猫换太子的各种操作,早从某个黑发少年进入桑家变开始布置。 如今桑家的实际掌权人,桑真,即裘怜真,打定主意改头换面,重新攀爬权势的金字塔。 但仅仅得到一个落魄贵族的家业是不够的,为了未来的道路更加顺畅,裘怜真这半年笼络了不少还算有用的人。 ——利用“链接网络”的特性。 他发现链接网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被连接的人共享生命力,即使是生命垂危之人,也能因此苟延残喘。 哈,看来我注定是被眷顾的人。裘怜真愉悦地想着,很快将这个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那些人有求于他,根本无需更多利益,就会主动将能力压榨到极致。 可那些人带来的情报还是不够,他需要的是更快,更好,更方便的方式,能够重新进入帝都,能够在那权力集中的大蛋糕上咬下一块。 “祈神教派……”裘怜真眯了眯眼,“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唯一所知的,能够做到这种事的,是一个白发金眸的恶魔。 那恶魔自称取走了他的未来,可已经这么久没有出现,他不禁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自己垂死之际的一场幻梦。 可获得的力量不会骗人。 裘怜真明白那恶魔迟早会来。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假如那恶魔真的要来,他一定会在那之前积攒能够杀死恶魔的力量! 现在,就让他看看,这个忽然出现的教派到底有什么目的。 “司铭!” 教堂内,忘留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叫住了一身修女装扮的金发紫眸少女。 司铭没有立刻回应,领着他走到内部长廊,炫目的玻璃窗下,她停下脚步。 “怎么了?” 第101章 “还能怎么了。”忘留叹了口气,“最近加入教派的人是不是太多了?这么多人的管是个麻烦,而且也很难筛查出是不是混入了探子,你真的要这么放任下去吗?” “忘留,你知道的,这是必经的路。过了这么久,帝都贵族的混乱差不多平复,我们的教派也发展起来,在普通人之间有了一定名气。那些贵族不是傻子,肯定会注意到我们这个新诞生的教派。” 少女抬起脸,妖异的紫色眼眸,与她平静的语气完全不合,总让人莫名心悸。 “与其陷入被动,不如先一步出手,所以我才让焚颜先在贵族中将我们的教派背后拥有一位神明的消息散播出去。” “这样风险很大。”忘留蹙眉,不太赞同,“你是在赌贵族们的耐心,赌他们会为了找出神明,暂且放任我们。” “无论什么事都会有风险的。”司铭笑了笑,“而且你看,事实上,那些贵族不但没有来剿灭我们,反而在暗地里帮助我们成长呢。毕竟如果没能找到神明,能侵吞一个这样的组织也不错。” “啧,贪得无厌的贵族,几年的争斗也没有长教训。”忘留骂了句,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了,“这几年接收的信徒不说,那暗藏的探子们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里是被神注视的地方。”掌管一个组织的少女轻描淡写,“假如他们能够解神的光辉,自然会真心归入我们。假如他们不诚不信,肆意妄为,也自会有忏悔的神女,帮助他们皈依。” “神女……?”忘留想起那个浑身都透着神秘的女性,沉默下来。 老实说,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确实很方便处一些麻烦人物。 但…… “你这样使用超规格武器,真的好吗?”他扶额叹息。 “说什么呢。神女阁下可没有出手揍他们,只是正常的感化罢了。” “啊哈哈。”你说是就是吧…… 不久后,裘怜真得到了探子送来的情报。 情报上显示,祈神教派的上层人员不多,除了常常会出现在教堂散播福音的司铭,其他人都很神秘,从没有在教堂公开现身过,几乎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 但司铭明确表示,被神选中的人不止她一个。其他人也在为了传播福祉努力。 而除了司铭,另一个能够代表教派,又常常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大人物,是祈神教派的神女阁下。 据说这位神女受神指派,被赐予了感化的使命,凡是见到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为其所言所行动容,最终诚心加入教派。 “这可能是拥有罕见的精神类术法的术士。”探子说,“我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望了一眼,似乎是个盲女。发动术法的效果未知,目前推测是获得虔诚的信念,可能是神术级别的。” “她最近的行程打探到了吗?” “打探到了,您要亲自去吗?会不会太危险了。”探子不担心裘怜真,但担心自己的女儿会不会失去治疗。 “这轮不到你来管。有这时间,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在安全的环境下,见到那位神女。” “……是。” 一句话打发走了情报探子,裘怜真开始认真考虑去见那所谓的神女一面。 他没有被这几句话吓到,相反,神术级别的力量让他起了兴趣。如果这样的力量,能够加入他的链接网络,共享给他,那他之后想要进入帝都,一定易如反掌。 抱着这样的心态,三天后,裘怜真找到了那位神女。 在一处破败的祭坛之中。 这曾是帝国给上一位神明建立的祭坛,有过辉煌的时日,也有众人欢呼簇拥的过去,但当那位神明利用价值消失殆尽,这里也仅仅是一座无用的泥块建筑了。 此刻正值午时,黑发黑眼的少年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洒满光辉的巨大祭坛,残破庄严的巨大神像,还有那一脸虔诚双手紧握的神女阁下。 还真是一副足够无聊的景色。 裘怜真扯了扯嘴角,话语略含讽刺,“你在向谁祈祷?这里已经没有神明。” 穿着纯白长裙的黑发少女仍紧闭双眼,背对着他,既不应答也不回头。 于是他怀着要让她不好受的心思,故作可惜地叹道,“你应该明白这件事的,这里已经没有神明,无论你怎么祈祷都不会有回应。” 她依旧沉默着,过了一会才轻声说道: “我不是为了神明的回应祈祷,我是为了这里的人祈祷,况且神明从未回应我。” 裘怜真挑眉:“神明当然不会回应你,他们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死去。” “但我的心,没有死去。”她轻声说道,眼睫掀起,转头望向他。 “你的心,已经死去了吗?” 裘怜真猛地一僵。 他见到了一双朦胧的眼眸,属于失明者的没有焦距的——金色眼眸。 如他无法忘记的心阴影里的,金色眼眸。 第43章 裘怜真落荒而逃。 开什么玩笑!那样漠视人类的眼神,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什么神女,一定是那个恶魔派来夺走他未来的人! 擅长察言观色的裘怜真,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神女的无情本质,并进一步联想到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连赌一把对方与恶魔无关的心思都没有,一句挑衅的话都不敢再说,当场开溜。 第102章 只留下一个眼盲的神女茫然了一会。 “神女阁下,发生什么了吗?”陪同神女来参观祭坛的人处完私事,姗姗来迟。 “不。”神女,或者说符启小号二号,轻轻摇头,“只是以为会有一场邂逅呢。” 可惜对方似乎不认为这会是场美好的邂逅。 但来日方长。 假如符启已经写下的故事里有他的一席之地,那么他们迟早会再见的。 裘怜真不想再见到那个古怪的神女了! 他逃走后缓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 不管那个所谓的神女,和她背后的教派有什么阴谋,只要他逃离他们管控的范围,他们就奈何不了他。 但神女这件事给了他一个启发。 既然对方都能假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明,创立一个教派,并且成功发展起来。 那么他这样真正拥有类似神术能力的人,为什么不能宣称自己是神赐者,拥有真正的神术? 帝都绝不会拒绝一位神术持有者。 如同拨云见日,一直在旧思维里打转的裘怜真,顿时茅塞顿开。 “去找到私下仍在寻找神术持有者的贵族,将他们的名单给我。” 他马上派出探子,搜寻合适的人。 自帝国成立起,神术持有者就是特殊的。他们脱离了一般的术士评价标准,拥有超然于他人之上的地位。 但神术持有者何时诞生,又为何诞生,依旧是个谜团。大多数人只知道每一个神术都不可复制,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大量研究派术士试图得到答案,至今一无所获。 这些都与裘怜真无关。 他只需要知道,神术是能够一步登天的阶梯,而他恰好拥有能够假冒神术的“链接网络”就足够了。 只要能够蒙混过关,被承认是神术持有者,那么即使后来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也不会被严厉追究。 裘怜真考虑了许久,在搜集来的名单上指了一个名字,“就他了。” 中立阵营的大贵族,贾吏。 一日后,投递的书信有了回复,贾吏盛情邀请他前往帝都,仔细谈一谈合作事宜。 “果然,这条道路是正确的!” 裘怜真自觉已经抓住了成功的第一步。他压抑着喜悦,收拾行装,前往帝都。 “这里就是帝都?” 另一头,完成了护送任务,顺利到达帝都的莫咒苦听见乌漫骨的声音。 “看上去与其他城市也没有什么区别。”灰发少年左右张望了一圈,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 身为科罗塔国的首都,没有来过帝都的人,总是会对这个地方充满幻想。边境的人甚至说,帝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由金子铺成的,每一片瓦片都是玉石做的,挨家挨户都有硕大的宝石镶嵌在门牌上。 然而事实上,这些都没有。地面是黑石铺的,普通人家的瓦片也不是玉做的,更没有宝石直接放在门牌上。 即使如此,帝都的繁华也不是一般城镇能比拟的。街市上鳞次栉比、光鲜亮丽的商铺,大道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光是避免在这样的人群里走散,都费了一番力气。 莫咒苦认为帝都还是比乌漫骨口中的“没有区别”好上一些的。 但他没有反驳,只紧紧拽着灰发少年,一起往雇佣兵协会走。 “去哪?” “找个住的地方。你想要卖药剂,也需要问问在哪里才能租到店铺。” 作为仅次于最高级雇佣兵的b级雇佣兵,在任何一个雇佣兵协会驻扎的地方,他都能获得一定程度的便利。 进入帝都与其他其他城市一样简单,想要留在这里,长久生活才是难处。 因为b级的等级评定,来到雇佣兵协会后,莫咒苦很快得到了需要的信息,以及一个额外消息。 “宴会?”他皱眉看向递过来的邀请函,“为什么会邀请我?” 他不记得在帝都有什么认识的人,即使有,也不可能会邀请他去贵族宴会。 长相甜美的协会前台微笑道:“您是实力强大的雇佣兵,这一年的功绩非常醒目,上面的很多大人都注意到了。这次宴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每年都有的聚会,像您这样有潜力的雇佣兵,都会受到邀请。至于是否答应,全看您个人选择。” “当然,如果您来帝都需要一条更好的人脉关系线,那么选择多多参加此类宴会,大有裨益。” 莫咒苦由此沉默下来,接了邀请函。 他来帝都的目标,本就是想办法获得贵族的情报资源,既然如此,他没有必要避开这样的宴会。 “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挑选店铺地址了。”出了协会,他低声对乌漫骨道歉,“这几天我可能有点事要去做。” 灰发少年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去吧,不过你可要小心点。” “什么?”有什么可小心的。 “我听说帝都的贵族们,个个都是择人而噬的可怕的人,你可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莫咒苦哑然失笑,觉得少年这般抱怨的样子还挺可爱。 “不会的。我不是那么天真的人。”他颇有自信。 ——被骗了。 裘怜真匆忙在下属的救援下逃出来时,只想回到过去,狠狠扇那个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的自己一耳光。 第103章 不,不对,要扇也是扇那个该死的贾吏。 居然敢骗他,还想让他成为实验品!他一定要杀了他! 裘怜真咬牙切齿,却也明白是小看了帝都的贵族们,才吃了这样的闷亏。 三天前他受邀来到帝都,见到了贾吏。对方态度热情亲切,在他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后,更是达到了讨好的程度。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能借机成为入驻贾家的神术持有者,并以这个身份,成功在帝都获得一席之地。 但没想到,仅仅是贾家借住的一晚,第二天醒来,他就被送到了实验室里! 那可恨的贾吏当时在实验室的玻璃窗外,无不遗憾地告诉他:“你不是神术持有者。神术的波动与普通术法是不同的,作为边远的小贵族,桑真先生你或许不清楚,但我们有一套检测的手段。很可惜,失败了。” 裘怜真先是惊愕,而后愤怒,想要从困住自己的实验台上下来,强行禁锢的术法却让他动弹不得,上方刺眼的灯光叫人心悸。 “你想干什么!就算我不是神术持有者,你也不能这么对我,你要是肆意杀害贵族,以为其他贵族会坐视不吗?” “他们当然会。” 在他震惊的目光下,贾吏慢条斯地说,“这个实验室,就是整个帝都的贵族一起建立的。虽然很可惜你不是神术持有者,但你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也很有价值。” “你!”黑发少年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场咬他一块肉下来。 “冷静下来,我们不打算杀了你。起码现在不会。你来帝都本就是寻求合作,这也是个好的合作机会,不是吗?” 阴暗的地下空间,贵族上半张脸藏于阴影,下半张脸依旧保持着和善的表情,一如初见的热情,亲切道,“那么,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合作者,桑真先生。” 裘怜真因此受了三天折磨。 实验室里的那些人显然已经做惯了这种事,下手有一套完整的章程。 先采集血液、皮肤、头发等样本,再利用各种奇怪的药剂测试他的术法反应,接着是直接对他施加术法,测试他的能力变化。 再下一步,便是剥皮抽骨,抽筋断肉了! 如果不是他以防万一,布置了接应的下属,而下属又实力不错,顺利救出了他,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死了一回。 裘怜真吃不下这个亏,他绝不能白吃这个亏! 等他出去,一定要机会杀了他们,这些恶心的家伙,全都去死! 怒气冲冲的裘怜真躲在一间空实验室门后,正盘算着后续的杀招,却忽然听见了意料外的内容。 “新来的那个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变化,这个办法真的能制造出神明吗?研究能力特别的术士,剥离他们的术法,最后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这么异想天开的办法,真的能够成功?” “当然!你来得晚所以不知道,上一个神明便是这样来的,上头那些大人们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也就是这个办法了。” “什么相信啊,这几年为了实现造神计划,建立了那么多实验室,投入了那么多财力物力人力,还是没有见到效果,我听说不是已经有大贵族在偷偷建立私人研究所,而且还成功了吗?” “那都几年前的事了,我得到的最新消息的是,根本没有这回事,完全是党同伐异的借口,没见这几年不少贵族都被逼出帝都了嘛。” 在两个实验人员逐渐远去的对话中,裘怜真逐渐心跳加快,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两分。 原来如此。这个实验室是为了制造出神明建立的,上一任神明竟然也是用那种可怕的办法创造的。 剥离术法,强行按到一个人身上,就能成为神明? 多么荒唐!一个人能使用的术法是有极限的,能承载的术法量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一次性被灌入那么多术法,别说身体了,精神都会崩坏。 难怪那位神明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尽管力量强大,也没几年就死了。因为它本来就并非自然诞生,而是人造产物! 帝都的贵族们一直以来,都在追逐这样无用无聊的东西吗? 裘怜真第一次觉得,继续与这些愚蠢贵族为伍,会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他要成为的人上人,可不是这种为了虚无缥缈的神明不顾一切的蠢货。 他难以解这些贵族中了什么邪,但不妨碍他将这件事作为把柄,在恰当的时候利用起来。 既然有人要成为神,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链接网络这个能力,是共享所有链接者能力,共同强化的术法。如果其中一人被灌输大量的术法力量,身体无法承担,完全可以将其分散给网络上的其他人啊。 裘怜真简直豁然开朗,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当即站起身,也不往外逃了,直接去找这所试验所的负责人。 “您怎么回来了?”帮他掩护的下属傻眼了,没想到费了那么大劲救出来的人居然还跑回来了。 “我改主意了。”裘怜真胸有成竹,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主场,一丝逃跑的畏惧之气都无,看着颇有一番霸气。 其他研究人员乍一看,以为他是哪家贵族来视察情况的人,竟真的没人去拦他。 裘怜真就这样闲庭信步来到了研究所所长的办公室,敲响了门,对里头半秃的中年男人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第104章 “我是来谈一笔你绝不会拒绝的交易的。” 第44章 作为祈神教派的神女,伏月觉不是个闲人。 随着教派的不断壮大,她需要履行职责,安抚教众的次数也越发频繁,因此不得不在各处奔波。 说这话是想说明,以她的行程安排,正常情况下,连续遇见同一个人并不容易。 除非对方特意调查了她的行程踪迹,专门等着她出现,才有如此巧合的偶遇。 “日安,神女阁下。” 来人的声音低缓清亮,有着贵族式的发音,还有毫不掩饰的一点傲慢,光听声音就能想象是个刚刚成年的贵族男性。 伏月觉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时,还有闲心去思考裘怜真到底是怎么想的,才在她面前逃走没多久,现在居然又找上门来了。 她没有把心思表露出来,仅仅轻轻颔首,做足了神女派头,才挂着柔和文雅的笑容,朝着看不见的来者问好:“日安,感谢您的及时出手。” 她指的是刚刚一群忽然冒出的劫匪,想要打劫她和旁边的守卫这两个途径的倒霉人,但还没出手,就被路过的裘怜真见义勇为的事。 虽然以她对裘怜真为人的了解,说这些劫匪都是他雇来的都没问题。 但明面上,她是对裘怜真一无所知的神女,自然不可能直接把这话说出口。 更何况,她也想知道,这个时候裘怜真到底是为什么来接近她。 “这没什么。”裘怜真假装自己是第一次见到神女的陌生人,将贵族的疏离式礼貌发挥出来,语气略带好奇,“只是像您这样的人,独自在这种偏颇的地方行走,总是需要更加小心的。” 旁边被无视的教派守卫人员:“?”谁独自? 伏月觉摇头,微微行礼:“如您所见,我并非孤身一人,我有很可靠的守卫。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我们本应报答您,但不巧的是,我们要事在身,无法多做停留。今后如若您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是祈神教派的伏月觉。” 这便是结成善缘的意思了。按照常,一般人此刻该离开,等到下次有事相求再找上门。 但裘怜真不是一般人。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又来见一面这能唤醒心阴影的神女。 他才不想继续来偶遇第三次! “倒也不必下次。”他吐出准备已久的台词,“我对祈神教派慕名已久,既然您属于这个教派,希望能帮我引荐一二。” 原来是为了教派来的。 伏月觉了然,倒也没有拖延,思考了一阵,在守卫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她拿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交给裘怜真,又告诉了他一个地址。 “这是我的印章,您去那里找一个金发紫眸的少女,她会解我的意思。” “好。”裘怜真仗着说话的是个盲女,连表情都懒得做了,拿了印章就打算走。 “祝您一切顺利。” 披着长纱的神女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冷热差别,清晨的阳光下,她站在原地,空茫的金色眼眸抬起,柔和地和他道别。 “!”妈的真吓人。 裘怜真一对上那双金眸,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背过身逃一般跑了。 “这样真的好吗?阁下,我看对方不像是什么好人。”随行的守卫纠结了好一会,还是开口了。 “没关系。”伏月觉勾起唇角,笑得纯洁无辜,“我们欢迎每一个想要加入教派的人,即使是身负罪孽之人,也应有赎罪的机会。” 守卫还想说什么,看见她这个笑容,忽然一激灵。 不知道是因为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眸,还是过于清浅的笑意,总觉得神女的笑容假得像是一张面具。 她真的悲悯世人吗? 他不敢继续深想,又觉得是错觉,低头回归本职,“我们走吧,神女阁下。” “嗯。” “你见过她了?”司铭摩挲着那枚小小的印章,确定边角有一个磕碰的痕迹,不是假货,才抬起头打量面前的贵族少年。 黑发黑眼,长相俊秀,打扮精贵,神色傲慢,标准的贵族模样。 伏月觉看不见,很多事上容易遇见麻烦,为了尽可能减少她在外行走的困难,司铭专门找人造了这一枚印章。 这代表了教派的权力人物,甚至对某些贵族来说都是有用的。一般来说,伏月觉不会轻易给人。 可如今却给了面前这个自称救下她的贵族少年。 “是,我叫桑真。”裘怜真点头点得毫不愧疚,“她说愿意报答我,要引荐我来这里。” “明白了,您想要什么呢?我们的教派能给您的帮助不多。”司铭眼底滑过一抹深思。 她对伏月觉的能力再清楚不过。 尽管她看不见,但对术法的使用没有因此停滞不前,反而拥有了超出常人的精湛。 很多人不知道,伏月觉表面上是神女,实际上是专门镇压惩罚那些叛教分子的人。只是配上那副得天独厚的容貌,没人能想到这是个暴力神女罢了。 这样强大的伏月觉能被人救的概率,大概比走在路上天降横财的几率还小。 但伏月觉确实承认了这人救下她,还给出了印章,这代表她认为面前这人是有一定价值的,可以商谈的对象。 基于此,司铭愿意开门见山和对方聊聊。 裘怜真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能不用绕弯子也不是坏事,他坦白道:“我想加入你们的教派。” 第105章 “我们能得到什么?”司铭快速追问。 他一愣,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说:“我的能力对你们很有价值。”他当即展示了一番链接网络。 司铭略有惊讶,但没有动容:“还不够。这能力确实很不错,可对于我们这个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教派来说,能力上重复了。” 为了完成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神迹,吸引更多人加入教派。包括司铭在内,他们五个人可是铆足了劲。 六生天天研究绝症的治疗办法,焚颜假扮已死之人去见他们的亲人,虚纸运送凭空变出的金钱财宝,忘留收集那些愿望的关键情报,司铭借此宣扬扩散神迹,吸引新的信徒。 这一系列几乎流程化的运作,也让他们对于普通的术法没什么大兴趣了。 裘怜真看得出来,司铭不是在说假话,他的筹码还不能打动这位教派掌权人。 可他目前拥有的,还有什么能让她改变心意? 黑发少年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吐出一个词:“权力。” “什么?”司铭不记得帝都有叫做桑真的大贵族。 “我能给你们带来更多权力。”他想起自己得到的那些情报,笃定道,“你们仍在扩大势力,可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帝都的贵族不会容忍你们,你们需要更多权力,能够不被驱赶离开,乃至于占城为王的权力。” 司铭挑眉:“你想要怎么做?” “你们推出了一个神女,想要让她做教派的代言人,可目前我听说的部分里,她没有足够支撑代言教派的神迹。” 裘怜真看着司铭僵住的表情,知道自己说对了,“但我不一样,我的能力,能够帮助你们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代言者。” “这样我们也有风险……而且你能得到什么?”司铭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我想要的,正是这份权力。” 黑发少年勾起唇角,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勃勃。 司铭没有立刻应答,说要独自思考一阵。转头她在无人的房间,看见了桑真的未来,确定目前来说,对教派没有威胁。 于是她回到会谈室,终于点头:“欢迎你,我们的圣子。” “合作愉快。”裘怜真握住了她的手,却回忆起之前类似的场景。 那是他和帝都外研究所所长的交谈。 一番商量后,对方同意让他加入造神计划,但提出了要求,不愿意让他白白得到好处。 “最近兴起的一个教派,你知道吗?”半秃的所长意味深长,“据说他们背后有一位真正的神。作为下一个可能的神明,你不感到好奇吗?” 这就是为什么裘怜真不惜借讨厌的神女之手,也非要加入这个教派。 他需要为研究所找出那位神明,或者祂不存在的证据。 但裘怜真有更多想法。 说实话,研究所的进度太慢,而且实验不够稳定,假如他能够找到真正的神明,说不定能够直接夺取力量。 所以他来了。 两头下注,才能赢家通吃! 从这一天开始,祈神教派忽然多出了一位圣子。 对方慈悲仁善,是神明派来赐予救赎之人。据说即使是生命垂危的濒死之人,只要被圣子轻轻抚摸额头,念下祝祷的话语,很快对方就会再度好起来。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神迹! 虽然此前也有多次神迹,可并非当场发生,只有这位圣子带来的神迹,是货真价实在眼前展现的! 好奇之人慕名而来,在亲眼见证神迹降临后,不少人都加入了祈神教派。教派势力得到进一步壮大,甚至在整个帝国都开始小有名气。 而更多人则谈论起祈神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又从何而来,为什么能实现这么多愿望,是真是假。 莫咒苦听说了这些传闻,但没有放在心上。 自从知道地下城的部分真相,他对神明的敬畏之心与崇拜之情,便消散了大半。 看着乌漫骨似乎很有兴趣,他都想劝一劝对方,不要相信来历不明的教派,多半是骗人的。 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神明了。哦,除了救下他的那一位。但那一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坐在教坛上被人供奉的。 远的问题不说,对他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当下。 他要去参加这场所谓的贵族宴会了。 说实话,他对贵族的印象,除了恶心的金蒙,就只有脾气不好,性格有问题的裘怜真做参考。 即使做了那么多任务,他也没有多少机会和贵族们交谈,多是和他们的管家侍从交流。 简单来说,他对贵族整体印象都不好,也不想有什么接触。这样的态度在今天的场合自然是不能的。 莫咒苦暗暗告诫自己要谨慎行事,不能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尤其不能暴露他对贵族的厌恶。 不然他想搭建人脉关系的打算怕是会落空了。 为此,他还花了几天时间收集了一下这些贵族的喜恶,不想对话时不小心踩到他们的雷区,导致一切功亏一篑。 这些筹谋打算与自我叮嘱,在莫咒苦打扮整齐,踏入宴会大厅,不到五分钟就没用了。 莫咒苦“咔”一声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 尽管眼睛颜色变了,但那轻蔑的态度,傲慢的下巴弧度,以及那张熟悉的脸…… “裘、怜、真。” 第45章 第106章 裘怜真被那句真名吓得一哆嗦。 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才听见有人远远地提了他不敢用的真名。 结果转头一看。 好嘛,原来是你这贱民! 黑发黑眼的少年皮笑肉不笑,端着杯酒水就大步迈向了站在入口处的黄发少年,他带着和善的笑容,压低声音,语气却冰冷。 “你站在这里,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你的秘密吗!” 莫咒苦瞥了眼四周暗暗打量的人,皱着眉,忍下这句,跟着裘怜真走到宴会的一处角落。 “你怎么在这?” 没等他开口,裘怜真先一步说出了这句话,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嫌弃,“早知道是会让你这种家伙都进来的低级宴会,我不可能来参加。” “这话该我说。”莫咒苦毫不相让,冷冷睨他一眼,“如果知道出现的会是你这种人,我才不会来浪费时间。” “哈,看来多日不见,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裘怜真打量着他的装扮,嗤笑,“这副穷酸的打扮,你是当了哪家贵族的侍卫才能混进来的。” 莫咒苦可没有错过之前这人的慌乱,回怼:“至少我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你又是利用了谁的身份,才能站在这里和我对话?连名字都不敢说的某个人?” 裘怜真的通缉令,至今还在雇佣兵的悬赏榜单上挂着呢! 裘怜真被踩到痛脚,暗骂他一定要查出到底是哪个贵族还执着于通缉他,面上仍趾高气扬。 “身份?你配和我谈身份?能和我说话你都该感恩戴德。” “我没有揭穿你这个通缉犯,该感恩的是你,还是说,你更想在大庭广众下被抓住?” “你以为我是谁?在你面前的,是一位神明的代言者!同样在这里的其他人,根本不会相信你这样的区区侍从。” “神明?”莫咒苦皱眉,他知道的神明只有一位,但那一位之后从未出现,根本不可能出现,“你又在虚张声势。看在曾经认识的份上我可以不揭穿你,但你如果没有自知之明,那可怪不得我。” “没见识的乡巴佬。连祈神教派都没听说过吗?” “祈神?”莫咒苦恍然大悟,“难怪了,你是去做了骗子教派的代言人,果然很合适。” “骗子?”裘怜真冷笑,“不被眷顾的凡人根本不懂神的伟大!” 其实他也不相信祈神教派的神,但他不可能愿意在莫咒苦面前落了下风。 谁料莫咒苦忽然严肃了神色,“我当然知道。神明救过我。祂绝非你信仰的假神能比拟的!” “看来你脑子也出问题了。”黑发少年讥讽道,“这一年那位神想必帮了你不少忙,才能让你平安活到现在。” 莫咒苦皱着眉:“裘怜真,我再说一遍,神明是存在的,你这样侮辱祂,会遭报应的。”这是他唯一崇敬的神明,绝不许被人无故侮辱。 “报应?那你倒是叫祂出来啊。” 黄发少年沉默下来。 裘怜真一看他这副样子,更加得意:“哈,谎言终于编不下去了吗?你可以开始求饶了。” “我不知道祂在哪。”莫咒苦却同时开口了。 “什么?”裘怜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还要继续这个无聊的谎话吗?” 莫咒苦:“我只见过他一次,神明救了我,我在那之后遇见了老师。但除了那一天,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哈,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时候。”让他看看这谎还能多离奇。 莫咒苦犹豫了一会,果真报出了个日期。 裘怜真一听却愣住。这日期他可太熟了,这不就是他日日夜夜都恨得不敢忘记的日子吗?那一天他遇见了金眸的恶魔,得到了力量。 等等? 他压低了声音,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态,重逢后头一次认真起来。 “莫咒苦,救你的神明,是不是白发金眸的少年形态?” 莫咒苦记不清那位神明的样貌,但这个形容他一听也反应过来:“你也见到了祂!” 这怎么可能?不,不对,神无处不在,同时救下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但为什么? 莫咒苦和裘怜真在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了同一句质问——为什么偏偏是你? “那位神明给了你力量。”裘怜真终于想通了这件他耿耿于怀的事,可他依旧忿忿,为什么偏偏只有他得到这样必须靠他人才能强大的力量。 “你的力量也是祂赐予的。”莫咒苦也想明白了。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这个场合不适合继续谈下去了。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是个秘密。” 裘怜真先打破了沉默,不得不叮嘱这和自己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你应该记得我的通缉令,那就是想要追寻神明踪迹的人发出的,除非你想找死,否则提及这件事,只会招惹祸端!” “我知道。”莫咒苦总算知道裘怜真被通缉的原因,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裘怜真顿了下又问:“叶萤微……老师当年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莫咒苦抿唇,“我问过他该怎么控制力量。老师什么都知道。” 他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要是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裘怜真这么想着,也想这么嘲讽回去,可嘴唇动了两下,他终究是没了说话的心情。 第107章 或许时间还不够漫长,那个人曾经留下的记忆烙印还未消散,以至于提起,都像是在指尖被什么烫了一下,一碰就灼人的疼。 幼稚的吵闹暂停,同门的两人短暂的重聚,便没了话头。 和当初分道扬镳的无声一样,这一次他们也没有刨根问底,追问对方如今走在怎样的道路上。 他们不是能彼此问候关心的关系,不是针锋相对到你死我活的关系,也不是萍水相逢淡然如水的关系。 只是失去了关键的那个人后,他们连向对方询问近况,都变成一种奇怪的逾越。 所以什么都不说。 莫咒苦和裘怜真各自回到这场宴会中,避开彼此,宛如两滴不能相容的油和水,在这场热火烹调的宴会里静静沉浮。 宴会结束后,莫咒苦如愿收到了来自贵族的邀请,不止一封。 他们都愿意招揽他,提供给他各项优待条件,包括他需要的情报渠道。 但条件都一样。 他必须归属于贵族,成为他们驱使的一柄刀,无论做出什么指示都要听从。 “用自由换取情报?” 莫咒苦攥着那些邀请函,想要将它们扔进垃圾堆,脑子却一瞬闪过许多画面,他分不清那些到底是什么,但终究没能将它们扔开,只收在了怀里。 再等等。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如果真的不得不这么做,如果…… 可为什么那么多如果?他用力捏紧纸张,又不甘心起来。 他好不容易走出地下城获得的自由,要因此再次丢失吗? 那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不去管地下城的人,不去探寻真相,遵循最初的愿望独自活下去,就好了吗? 他为此迷茫,前路好似一片雾气弥漫,回头便是漆黑的来路,这次没有老师,没有引路者,只有他。 “你要去哪?” 司铭站在教堂后的大路上,朝上任不久的圣子扬了扬手里的情报,“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件事,已经有着落了。” 裘怜真啧了一声,暗道没能避开这个麻烦,真是倒霉。 “非要做那件事吗?我告诉过你,你这么做,是在挑战整个帝国贵族们的敏感神经,会带来很大的麻烦,也不利于教派的发展。” 司铭抬头直视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也告诉过你,如今想要突破教派发展的瓶颈,这么做才是最有效的。” 祈神教派的发展陷入了瓶颈期。 即使有裘怜真作为圣子到处散播神迹,有忘留他们兢兢业业散播传闻,教派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多,但还是不够。 这样下去,教派永远都只会是一个普通的教派,与历史中曾经出现的小组织没有区别。 只能游离在帝国之外,靠着贵族们的施舍苟且存活。一旦帝国动真格,想要清除掉他们,便会毫无反抗之力地消失。 那不是司铭想要的。 为了实现“改变腐朽帝国,宣扬神明无上威光”的目标,现在这样下去不行。 “破而后立。”金发紫眸的少女朗声道,“地下城会是我们的突破口。改变的第一步,让整个帝国的人解我们目标的第一步,该从这里踏出。” 裘怜真一阵头疼,“在突破之前,帝国发现你的意图就会先来干掉我们!” 地下城哎,存在了那么久的地方,你说端就端,那些贵族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他可不想被卷入这种无聊的争斗之中。 “不会的。”少女眨了眨清透的紫色眼眸,指了指天空,“神明已经赐予我指示,告诉我该怎么做了。” “神明?”裘怜真提起了精神,“祂出现了吗?” 司铭却不回答了,笑眯眯看着他,意有所指:“神明只会看向祂忠诚的信徒。” “啧。”他不情不愿应了一声,“我会看着办的。所以你说的指示是什么意思?” 司铭露出标准的笑容,看着像一位优雅的淑女,却说出了恐怖的话。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我可没有承诺过,不率先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裘怜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为谁自求多福。 “你听说过祈神吗?” “啊?”莫咒苦没想到会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的王柳嘴里听见这个词,手上的酒都歪了,酒液从杯口流出,滴滴答答看得王柳大呼可惜。 “你说什么?”黄发少年把杯子放下,擦干净衣服,又问了一遍。 “祈神教派啊,你没听说过吗?最近不是挺有名的。” “是有名。但你忽然跟我提这个干什么?” “最近教派内在招收人手,你想加入看看吗?很好玩的哦~” 黑发的雇佣兵挤眉弄眼,语气听上去像是“有个好货要尝尝吗”,充满了引人遐想的韵味。 “你加入了?” “嗯,算是吧。不过这是秘密,看在你的份上我才说的,不然这个秘密可不会轻易暴露,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莫咒苦嘴角抽了抽,更加确定这个教派害人不浅,瞧瞧正常的王柳都变成什么样了。 而且还是那个裘怜真做代言者的教派,想来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他张口拒绝:“不,我还是适合一个人行动。” “好吧,”王柳叹了口气,转头喝了口酒,“还以为能帮忙再招到一个有用的人。这下要解决地下城的事还得再……” 第108章 “等等,你说什么?” 黄发少年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你们的目标,是地下城?” 第46章 这一日,帝都贵族们惯例的聚会上,有人提出了新话题。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新兴的教派。” “不过又一个哗众取宠的组织,如果不是寻了可乘之隙,连名字都不配出现在帝都。” “别这么说,最近他们可是风头正盛,不仅扩张了地盘,好像还打算做些引人瞩目的大事。” “还能是什么大事?最多不过汇聚那些没用的普通人,羊群聚集得再多,也不是狼的对手。” “是吗?可我听说,他们打算向地下城下手。” 地下城三个字一出,原本还是算热闹的场面霎时间一静。 贵族们望向那人,试图找出开玩笑的痕迹,半晌才有人问,“这消息是真的?” “这可不必造假。你们也差不多该得到这份情报了。还是说,经过了几年的内斗,各位势力远不如从前,连这点消息都收不到了?” 没人会想在潜在对手面前示弱,私人聚会的大门打开,汇报消息的探子来来回回,俯在其主人的耳边窃窃私语,又匆忙离去。 片刻后,所有人便已经确认了情况,并很快做出了决定。这无须商议,牵扯到地下城,这样的决定不会有人反对。 “派出一支队伍,镇压教派。必要时,可以歼灭。绝不能让他们的计划成功,这简直是对帝国的背叛!” 焚颜假扮的侍从低眉垂目,与其他侍从没有区别,却已经记住那些关键的情报,以及发号施令的关键人物。 身为司铭亲自指定的情报人员,她总是需要潜入各种场合,再找机会将关键情报传递出去。 但这情况恐怕不太妙啊。饶是身经百战的她,此刻也不免为做出如此决定的司铭捏把汗。 希望那小姑娘一如既往,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好像有心事。” 乌漫骨这日见到莫咒苦时,第一眼便这么说。 “我?”莫咒苦一愣,放下带来的水果,正要去帮忙搬箱子的步伐一顿。 他想起从王柳邀请他加入教派的事,又想起怀里新收到的贵族请柬,抿了抿唇,只说对方的事,“为什么要收拾东西,你不打算在帝都租一间店铺了吗?” “嗯。”乌漫骨点头,“帝都的租金太贵了,不是我这样的外地人负担得起的。还是当个普通的流浪药剂师适合我。” “这样也好。”莫咒苦听说过不少外地来帝都做生意失败的案例,伸手接过对方满满一箱子的药剂,“你想好要去什么地方了吗?” “姑且先在帝都周边逛一逛吧。”灰发少年态度随意,又瞥他一眼,“那你呢?” “什么?” “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莫咒苦动作一顿,与灰发少年对视的刹那,竟下意识想要避开。 那双神似叶萤微的绿眼睛,一瞬间好像真的是老师在问他想要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呢?千辛万苦来到帝都,想要借用有权势的贵族的能力,探听到更多地下城的真相。 “我想,找一个真相。”他垂下眼睛,低着头,仿佛犯错了一般,吐出了这个答案。 “真相?”对方却还是不肯放过他,追问,“然后呢?你得到真相,就要离开帝都了吗?” “不……我不是这么想的。”可他是怎么想的?长久以来,他总是看一步走一步,活在这世上,也仅仅是活着。 当初神明赐予他能力,问他要许什么愿望,他回答说,想要活着。如今他活着,而且能活得很不错,为什么还会觉得不满足,为什么还会感到茫然? “那你是怎么想的?”灰发少年不知何时走到他的面前,那双仿佛质问的绿瞳直直望着他,字字都仿佛在刺他的肺腑,“你在犹豫什么?” 犹豫? 莫咒苦又想起了王柳的邀请,还有那封怀里新得到的请柬。 这封新的请柬来自一位颇为赏识他的贵族,他曾在某个任务里救下对方。或许因这一层关系,对方开出了远远优于其他贵族的条件。 不要求他做随叫随到的一柄刀,而是常驻在家中的客卿。但立场从此之后与贵族一致,需要在家族需要的时候出力。 相比起之前那些暗含盛气凌人的邀请函,已经好出许多倍。如果是一个为了寻求前途与未来的雇佣兵,这个时候不该有任何犹豫。 更何况这是他既能得到需要的情报,又能得到新生活保障的机会。 可他犹豫了。自从听说祈神教派在谋划与地下城有关的事,他一直举棋不定。 “我只是不知道,哪一边才是对的。” “对错很重要吗?”灰发少年反问他,口吻像是天真的孩童才会说出的话,“你要为了对错之分,放弃自己想做的事吗?” “可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呢?” 莫咒苦说出这句话,才后知后觉,自己当初到底选择了一个如何浮于表面的目标。 活着,这样可以算是基本权利的事,成为了他的目标。这让他不得不在实现这样的目标后,需要不断去求索,去思考,去探寻,下一个目标是什么,下一件能做的事是什么。 “不,你知道的。” 少年的绿瞳幽幽望着他,他好似成了一个行走在深邃密林的人,茫然无措中听见了上方回响的呼唤。 第109章 那呼唤缥缈、悠远,却直白、精准。 “你只是不敢去想,你只是不愿意去想,你只是以为自己不该去想。” “你……!” 莫咒苦浑身一颤,在内心被剖析的恐惧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一刻他对于面前少年那层可爱与天真的滤镜骤然碎裂,露出了底下他刻意忽视的幽邃内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浮现在心底的问题,不由得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屏息了一瞬。 然而灰发少年眨了眨翠绿的眼眸,歪歪头,又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可爱笑容。 “我?只是个普通的药剂师罢了。” 符启遥遥观望着这一幕,发出了并不走心的自我检讨,“好像有点太着急了。与叶萤微不一样,乌漫骨很容易露出破绽吧。” 【我以为这是您故意为之。】 “嗯,我不否认哦。”符启痛快地点头,将手中的书页翻得哗哗响,“毕竟再这样下去,莫咒苦就要遵从漫画家的指引,彻底导向帝国贵族一方了吧。” 【按照之前预设的伏笔来说,确实如此。】 符启原本写下的故事线里,莫咒苦很快会倒向教派一方,因为贵族们的傲慢与自大,因为念上的不合。 可平白无故冒出了一个彬彬有礼开出各种优势条件的贵族,便让莫咒苦踌躇不定了。 包括之前得知裘怜真这个讨厌的人也在教派,也是推动他拒绝的一环。 “所以那个我会说这些话,想将莫咒苦推向我设定的剧情线,也很合嘛。” 符启将羽毛笔在指尖转了个圈,“但留给角色们思考的时间不会太多了。故事从来不等人,而人也总是在遇见事件时,才清楚到底想要选择什么。” 他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吟吟道:“系统,最开始的时候你问过我吧,是否希望角色们做出前进的选择。” “我的回答和当初一样。不哦。”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没关系。但必须遵从本心,才不会后悔。因为选择和人生是一样的——无法回头。” 进攻并非突如其来。 在术士组成的那支数千人的军队围住祈神教最大的教会时,在惊慌失措的信徒奔走相告中,所有人都解了现状。 ——帝国终于出手,他们即将遭受攻击。 司铭紧急召集人员,安排好信徒的去处,才走出教堂,站在了这支颇有威慑力的军队面前。 数千人的术士军队,即使全是低阶术士,也足以夷平一座城市,更何况是一个兴起不久的教派。 正如裘怜真所说,贵族们显然被触怒了,才决定要铲除他们,不留一丝余地。 尽管已经看出对方的想法,司铭面上还是遵守了应有的交流礼节,提出要和这支队伍的将军谈一谈。 对方很快从队伍中走出,三四十岁的男人,相貌平平,不出所料是个高阶术士,看向她以及身后一众信徒的目光鄙夷而冷漠,张口就是冠冕堂皇的说辞。 大意是说司铭建立的教派违背了帝国的律法,不但杜撰虚假的神迹,引导人民相信虚伪的神,还不断诋毁帝国,意图毁灭和平等等。 桩桩条条的罪行,可以说罄竹难书。 司铭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这些特意编撰好的罪行,不在意一部分被煽动的信徒怀疑的目光,也不在意围观者好奇的眼神。 她仅仅上前一步,朗声道。 “你所说的一切都子虚乌有。神明知道一切,祂会站在真相这一边。你们这些亵渎神明的人,敢于神前发誓,此事绝非为一己私利,绝非为利欲熏心,才来审判我们吗?” 人群之中顿起骚动。连带着军队里也出现些许窃窃私语。 普通民众不知道造神的真相,只知道神明的可怕,不敢轻易起誓。 那位将军气得面红耳赤,大声责骂这些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下属,“慌什么,他们的神是假的!” 司铭乘胜追击,昂首大声呵斥:“何处有假!大胆欺神之徒,将受神之制裁!” 话音刚落,一个披着雪白长纱的黑发女性,缓缓走上前来。 她看着二十岁左右,容貌秀美,身形曼妙,穿着黑色的长裙,行走间裙摆如漆黑的波浪翻涌,露出纤细的小腿与脚踝。 奇怪的是,她从始至终都是神态平和,双眼紧闭的。 有围观群众认出了她的身份,惊呼道:“神女!是神女阁下!” “故弄玄虚。”将军冷哼一声,决定拿眼前的所谓神女杀鸡儆猴,“第一队,攻击!” 五百人应声出列,均持长枪,枪尖枪身术法加持,锋利异常。 数支长枪被抛掷而出,密密麻麻如针如雨,从天而降。多看一眼,眼球都有被隔空刺穿的惊悚感。 闭眼的神女仿佛无知无觉,在划过空气的尖啸声中,她静静站立在原地,直面这几乎叫人胆颤的攻击。 第一支枪划破空间,即将到达她面前的时候。 她开口了。 “神说,此地不应有罪。” 柔和平缓的话语,伴随着无数骤然静止在半空的长枪,一瞬震住了所有人。 仿佛神明真的赞同她的话语,主动停下了这些带来罪孽的武器。 “那是……”有信徒忍不住就地跪下,作出祈祷的姿态,“是神吗?祂真的作出了指示!” 第110章 围观群众不明所以,看着那些信徒一个接一个作出祈祷状,也跟着跪下了。 原本站立的人群少了大半,只剩下和教派对峙的军队,突兀地伫立着。 “跪什么跪!”将军大骂那些见风使舵的普通人,“她不过是个高阶术士,这点伎俩你们都看不出来,全都是蠢货!”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一眨眼,所有人便偏向了神女代表的教派,变成了帝国的敌人。 明明一开始,占据道德与大义的,该是他们才对啊! 旁观的司铭松了口气。 哈,你们使用人数众多的军队做武器,那我们也派出术法极强的超规格武器,一定不过分吧! 第47章 莫咒苦偶尔会觉得,不是他想要做出选择,而是不得不做出选择。 当关键的时刻到来,不做选择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与乌漫骨聊完后,他考虑了一夜,第二天去找了王柳,想问出祈神教派到底想对地下城做什么。 “抱歉,这是不能泄露给外人的机密。”黑发雇佣兵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即使是我也不能说吗?” “即使是你的老师,我也不能说。” 对方的回答堵死了最后一点可能。 莫咒苦皱起眉,换了种问法:“你们要杀了那些地下城的人?” 王柳叹了口气:“我什么也不会说的。阿苦,我不是为难你,这种程度的答案如果轻易松口,我就不配待在教派里了。” 黄发少年垂下眼,“那如果我加入你们,你会告诉我吗?” “不。”对方依旧否定,“除非你与这个任务相关,否则无关人员还是不能获得更多情报。抱歉,这是规定。” “……我知道了。”他捏紧拳头,下了决心。 因为这句话,莫咒苦不但加入了教派,还主动申请成为地下城计划的实施者。 由于他实力强大,又有王柳推荐,这份申请很快被层层递送,最后送到了司铭手上。 彼时司铭已经预见到,过不了多久,帝国将会对教派下手,而且一定想在他们成功实施地下城计划之前,将这一切掐死在苗头。 “我们需要两支队伍。”她这么告诉其他伙伴,“一支留守在教会附近,用来应对帝国的攻击。另一支则是我们潜伏的奇兵。” “等我们牵制住帝国的军队,在他们以为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也没有机会动手的时候,就是奇兵发挥作用,执行地下城计划的开始!” 因此,她让其他人留心能够发挥作用的奇兵人选。 为了不打草惊蛇,奇兵必须够隐蔽,人数越少越好;必须够低调,没有所有人都会警惕的名气;必须够强,才能在关键时刻以一当十。 还有必须够坚韧,才不会在关键时刻因意外放弃任务。 重重条件筛选下来,莫咒苦的名字被摆上了桌案。 司铭尝试去看他的未来,却看见万花筒般缤纷的景色,恍惚得看不清楚。 这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仿佛他的每一种选择都牵扯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又仿佛有人不断为他书写新的发展,无法分出个高下。 未来在这个少年身上纠缠交错,但她依旧捕捉到了可能性。 经过一番考量,她见了这个神秘的少年一面。 “你为什么想参与这个计划?”自我介绍后,司铭直奔主题。 黄发少年显然心底有过考虑,回答得很快,“我想了解地下城的一切。” “这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人会感兴趣的话题。”司铭审视着他,目光锐利。 莫咒苦没有回答这句试探,反而说:“我希望能得知计划的具体情况,王柳告诉我,你会说的。” 他对这位教派的掌权者是如此年轻的女性有些意外,但并无畏惧。 司铭点头:“我可以告诉你。地下城计划很简单,我们打算救出地下城的人。” “什么?!” 黄发少年惊叫出声,下意识上前两步。 司铭解他的惊讶,这件事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惊世骇俗。 “地下城在我们的观念中存在太久了,你一时不能接受也很正常。但我不认为帝国将地下城的人这么处是正确的。即使他们和我们不同,不能使用术法,也不该作为能量被抽取。” “你说什么?!” 莫咒苦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就听见了对方抛出的重磅情报,“地下城的人,是能量?”他满脸不可置信。 “嗯,这是普通人不了解的机密,我们也是这几年挖掘出了真相。” 司铭为他解释起来,“实际上,地下城不仅是用来关押非术士的囚笼,也是用来供给城市运作的术法能量的来源。” “你有什么证据?”莫咒苦不敢听信她的一面之词,但他也想起当初在地下城时,所有人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状态。那时他以为是不见阳光的问题。 可仔细想来,那分明是生命力不断被抽取的异状。 “证据我没能拿到手,可你应该知道帝国如今有三位神术持有者。”司铭竖起三根手指,“一位是占卜神术持有者,一位是绝对治愈持有者,最后一位,你有印象吗?” 莫咒苦回想了一下,皱起眉:“我只知道他是拥有转化类术法,但具体的从未在人前展示,很是神秘……难道你的意思是!” 第111章 “你猜的没错。”司铭肯定了他的猜测,“这位神术持有者活了很久,民间甚至有人传闻他是不老不死的妖怪,但事实上,他只是利用了自己的转化,抽取了地下城人的生命,供给他自己,和这个庞大的帝国。” 莫咒苦捏紧了拳头,压抑着心底陡然窜起的火焰,沉声说:“这只是你的推测……对吧。” 在得知这一切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真相。他也思考过,为什么帝国非得将他们关到地下城,为什么不能换到其他地方居住,连一片完整的天空都不愿意施舍。 如今司铭给出的答案,似乎解释了原因,也解释了地下城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的真相。 可他忽然怕了。这个答案远比他想象中残酷,也远比他想象中可怕。如果可以,他宁愿答案不要这么冰冷。 “如果你不愿意相信,它可以止步于推测。” 司铭平静地望着他,没有给他任何幻想的余地,“但你并不这么认为,不是吗?”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莫咒苦垂下眼眸,“这不是能告诉一个无关者的真相,不是能告诉一个普通信徒的内幕,更不可能是给入教新人的指点。”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太好了,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金发紫眸的少女略带赞赏,看向他的目光却透着说不出的意味。 期待?试探?莫咒苦看不懂。 对方的话也怪得很。 “我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东西,因此,见到你之后,我确信了——你是能改变局面的那个人。” 莫咒苦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领导者有如此气魄,不过见了一面,就将地下城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交给了他。 ——成为突破帝国包围的奇兵。 “这是对你的看重啊。我们教里这位可是几乎没做错过决定的,被她委派了重任,证明你有能完成的能力。” 王柳听他私下说起这事的时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以后说不定要飞黄腾达了,到时候记得请我喝酒啊。” “嗯。”莫咒苦握着酒杯,微低着头,神色忧郁。 “哎呀,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丧着个脸。”王柳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嘀咕起来,“难不成是我给你带坏了吗?不应该啊……” 莫咒苦摇头:“不,是我的问题。我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到。” “别担心。”黑发雇佣兵倒比他还有自信,“你是该做的时候,就能做到的人。” 在昏黄喧闹的酒馆里,黄发少年张了张口,似乎吐出了几个字,但周围太过嘈杂,黑发雇佣兵没有听清,不得不大声询问。 “你说什么?!大点声?” “……不,没什么。”最终,少年这么回答。 于是那个被避开的问题,不可避免地遗落、坠落,藏在心底,直至到无法逃避的那一天到来。 帝国的军队围攻教派时,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不只是他,其他奇兵也得到了消息。 而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便是他们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莫咒苦按照记在心里的路线图,一路与其他人配合着隐蔽行事,打晕看守、消除术法踪迹、杜绝外界联络,很快顺利来到了地下城的出入口。 与当初从地下城内看到的视角不同,地下城的出入口很窄小,是一块表面平平无奇的地板,大小看上去仅仅能容许一个成年人通过。 可在那个时候的他们眼中,这个出入口,就是另一个广阔自由的世界。 莫咒苦望着被术法封印的地面,说不出心底有什么滋味,苦涩欣喜悲伤惆怅等等情绪混在一起,反而让他不敢细想。 擅长解除封印术法的人正在努力破解,在高处戒备的人却忽然发出警告:“注意!有人,不对,有一支巡逻的军队过来了!” 除了破解术法的那人,包括莫咒苦在内,几人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司铭大人说过,帝国有位占卜神术持有者,肯定是他提前发现了这里的问题。” “那该怎么办?先引开他们吗?” “不。”莫咒苦忽然出声,海蓝色的眼眸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坚毅,“我们要赢,否则他们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完成任务。” 其他人面面相觑,认同了他的说法。 “我们没有人数优势,无法长时间拖住他们。” “确实是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斗。” “走吧,为了我们的神!为了我们的明天!” “为了我们的神!为了我们的明天!” 口号带来的勇气仿佛贯穿全身,奇兵们个个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司铭层层筛选的结果在此刻体现,没有人打算临阵脱逃。 莫咒苦学着他们的样子重复这些话,又在心里默默补上了一句。 “——为了我们的自由。” 这个“我们”到底是是地下城居民,还是指教派的未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同地点的两场战斗,同时发生了。 第48章 以一人对战千人,堪比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这种事情放在雇佣兵常去的酒馆里,也只会引得哄堂大笑。 “认不清自己实力的人,做雇佣兵这一行是不长久的。”雇佣兵们总是这么说。 可如今,这种不自量力的笑话,变成了现实。 第112章 莫咒苦躲在屋顶上,眺望这支千人的军队。他第一次认识到以千为单位的人群聚集在一起时,到底是怎样的景况。 乌泱泱的人群,越近越显得庞大,他们踏过大地,尘土飞扬,震声如雷,宛如滚动的一团乌云,肃穆中沉淀着可怖的威能。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气势汹汹的,看来今天不死几个人是不能善了了。” 有人呲牙,“别现在就涨他人威风啊,仔细瞧瞧,大多数是低阶术士。咱几个可是中高阶,怕他们个蛋!” “队伍里的中阶术士应该是头领,”有人冷静分析,“我们只要想办法先杀了他们,就能让这支队伍乱起来。那是我们的首要目标。” “明白。我刚刚临时布置了几个地面陷阱,应该能起点作用。” “好。我们等他们乱起来的一瞬间行动!” 莫咒苦点了点头,抿紧唇,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的队伍。 乌云般的队伍滚动着,距离越来越近,很快踩上了布置好的陷阱。地面骤然塌陷一块,队伍从中部断开,整体的节奏被打破,人群慌乱的一瞬间。 “就是现在!” 一声令下,奇兵们从四面八方包抄,趁着队伍反应不及,潜入其中,刺杀首领! 惊叫与怒喝中,莫咒苦俯下身,如灵巧的鱼绕过河流中阻碍的石头,穿梭在这支队伍之中。 一旦有人挡住前路,或者意图发动术法攻击,他便会毫无迟疑地挥刀。锋利的、精心保养、日日磨砺的刀,如指臂使,轻易刺入敌人的血肉,折断筋骨。 一个接一个敌人倒下,像一根无关紧要的草。没有人为此停留,没有人为此思考。 血腥气开始在鼻尖萦绕,四周全是想要杀死他的手,全是愤怒又怨恨的目光。术法的光芒在指尖绽放,一道道击打到身上。 莫咒苦闷哼一声,脚步不停,刀刃挥出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敌人,敌人,敌人!到处都是敌人。 这样的情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这样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窒息感也是久违。 唯有血腥味是熟悉的,是平常的,是习惯的。 和他杀死的那些异兽,和死去的老师,和他见死不救的那些人,是一样的味道。 死亡陪伴他的时间,远比任何人要深刻。 “呃啊!” “唔!” 隔着人群,隐隐约约的,莫咒苦听见了同伴们的声音。那并非一种好的预兆,反而是死亡的钟声。 个人的力量想要匹敌军队太难,即使能趁机杀死一部分人,也很快会被集中起来的力量反杀。会变成这样没有人意外。 莫咒苦甚至看见一个同伴在不远处被几只枪穿胸而过。那人最后一眼似乎看见了他,又似乎没有。在快速黯淡的眸光中,对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最后只剩下他一人。 绝境之中,只剩下莫咒苦,就像曾经的千万次,就像既定的诅咒。 因为他不想死,因为他不愿死。 “怪物!” 集中攻击他的术士很快发现了不对,有人惊恐地尖叫,“他的伤好得太快了!这是个怪物!” 割开的数道裂口,一瞬不再流血。刺穿的身体,深可见骨的伤口,眨眼间开始愈合。 黄发遮面的刺杀者,一步步朝着队伍中心的司令官前进,无论遇见多少攻击,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停下。 被逼近的司令官远远与他对视,被那一眼中的执念与煞气震到,连连后退了几步,随后恼羞成怒大声下令。 “上!都给我上!他不可能赢,他只有一个人!什么怪物,他是个人!” 众人的士气暂时被鼓舞,一轮又一轮新的攻击袭来,砸在那仿佛孤注一掷的刺客身上。 莫咒苦一开始还会去躲开那些攻击,后来他发现与其浪费时间躲开,不如直接顶着攻击杀人。他索性不再去躲,任凭这具身体承受攻击,换来快速在队伍中的行进速度。 手起刀落,挡路者便倒下。 一丛丛,一片片,脸都未曾看清,刀就斩断了头颅。这一刻,拥有无限提升的莫咒苦,如同活生生的死神,行走间便带走靠近的生命。 “杀了多久了?” “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机械的,重复的动作中,疼痛到习以为常的感知中,偶尔会飘出这样的问题。 但很快这问题被冲走,只剩下不想死的强烈求生欲,填充整个头脑。 “不行!赢不了,他会杀了我!” “快跑,快跑!我不想死啊!” “谁也赢不了,这是个怪物啊!” 怨憎的、恐惧的、绝望的声音,如流水般从耳畔飘过,伴随着惊慌失措的背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莫咒苦被杀戮充斥的思绪,直到眼前再无站着的人,再无能威胁到他的人,才终于清醒过来。 “呼、呼、呼……”他站在遍地的尸体中,大口大口呼吸,宛如从窒息的海里挣扎起来的人,好不容易拥有了幸存下来的实感。 可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必须得去救出地下城的人,现在还不能停下,还得动起来。 黄发少年转身,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得像纸,却还是一步一个血脚印,摇摇晃晃走向了破解了术法封印的地下城入口。 可走到近前,手都碰上入口的盖子,他才想起那个被他可以抛在脑后的问题。 第113章 ——他能够拯救别人吗? 凭什么是他呢? 凭什么是不能对他人伸出手,是见死不救那么多次,是抛弃同伴那么多次的他? 这份力量,这份诅咒,真能允许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成为救下他人的人吗? 少年的指尖微微回缩,又重新按上。 不,没关系的,他不是要做拯救他人的人。 他没有想要救人,他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要掀开地下城的入口,要打开这个地方而已。 这只是任务,与救人无关。 不断默念的心声中,莫咒苦一把掀开了入口的地板。 天光从黑黝黝的洞口钻入,宛如无数双向上拉起的手臂。 明亮的、温暖的、动人的光,与新的世界一同来到了面前。 如此诱人的事物摆在面前,却迟迟无人响应。 莫咒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没人比他更解那份向往中掺杂的恐惧。 他深吸了口气,大声呼喊:“此处再也没有诅咒,任何人都可以站上地面,都能光明正大活着!” 声音传入洞口,在底部回荡,如同来自神明的恩典,宽恕了无知之人的罪孽。 不久,又或是很久,地下传来动静,宛如乍起的惊雷,轰隆隆地响起,一路传递至地面。 黑乎乎的洞口处,先是探出一只干瘦的手,而后是喜悦的声音“真的没事!可以出去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接着是肩膀,最后是脚跟。 第一个面容憔悴的女性走了出来,她在不适应的光中眯眼,再睁开,一瞬被头顶广袤湛蓝的天空攫取心神,只得呆呆望着这一切。 不知不觉间,她泪流满面。 “呜呜……呜……” 一个接一个的人,离开了束缚他们一生的地下,站在了阳光下。混着哽咽的哭泣不知什么时候起,逐渐传染了所有人。 仿佛婴儿出生后迟来的,一声对世界的招呼。 莫咒苦藏在入口的旁边,依靠着墙壁,一眨不眨望着这一幕。 他的目光徘徊在那些痛哭的人脸上,徘徊在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表情上,徘徊在那些庆幸喜悦的神态上。 酸涩的热意上涌前,被压抑的、刻意遗忘的、故意忽视的心情浮了上来。 ——太好了,我救下他们了。 “呜呕——” 一口鲜血混着内脏碎片喷溅在地上,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崩开,原本就是个血人的黄发少年,一瞬间变成扎了数千口子的血袋,鲜红的血汩汩淌了一地。 “啊——!你!” 终于发现他的地下城人发出尖叫,噔噔噔往后退,更有人举起了破旧的武器。 莫咒苦张了张嘴,想说他不会伤害他们,可他眼前一片模糊,耳中一阵嗡鸣,身体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往前摔落。 不行啊……他还不能……不能…… 黄发少年摔向前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充满药剂苦涩味道的怀抱里。 对方支撑着他,熟练地将药剂灌入他嘴中,又叹息了一句:“即使是想做的事,也不要这么乱来啊。” 莫咒苦最后的视野中,不是那头灰色的短发,而是那双熟悉的翠绿眼眸。 老师…… 他忽然觉得很难过,可又无法克制地感到安心。 是老师来接他了吗? 少年终于松下心神,放任疲惫侵袭全身,闭上了眼。 可是,老师,这次的药剂也很难喝啊。 “真是傻瓜。”灰发绿眸的少年将人扶起来,语气低低的,“但是你的话,果然会这么做。” 他望向满面警惕的地下城人,语气轻松:“他救了你们出来,你们还要拿武器对着他吗?” 地下城的那些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大部分人慢慢放下武器,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因为他想救。”乌漫骨言简意赅,“我还得救他,还有什么问题快点问。” “那……”那人似乎被噎住,看了看重伤濒死的莫咒苦,犹豫了一会,才问,“他看上去伤得很重,是为了我们吗?” 乌漫骨略感惊讶,他以为这群人肯定会问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之类,没想到不但先问了仅有一面之缘的莫咒苦。 “差不多吧。” 出于一些好心,他扶着莫咒苦往外走,随口道,“不过有我在,他暂时死不了。你们的话,也不用担心接下来怎么办,会有人来接你们的。” “毕竟,你们可是这次战斗重要的一部分。” 没会他们的疑惑,灰发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 不久后,正如这个神秘少年所说,一群自称是祈神教派的人来迎接他们了。 许是因为之前少年提过,刚刚离开地下城的人又没有去处,他们很快被说服,跟着去了教派。 最终,帝国与教派之间的第一次较量,以教派一方胜利落下帷幕。 而在这场较量后,有两人声名大噪。 一人是单枪匹马战胜一支军队,吓得敌人闻风丧胆,拯救了一座地下城人的“不败”神子。 一人是以一己之力护住整个教会,让敌人无计可施,弹尽粮绝不得不撤的“赦罪”神女。 至于原本小有名气的圣子,则快速被大多数人遗忘在脑后了。 “咔嚓”,圣子裘怜真阴沉着脸,将捏碎的玻璃杯碎片扔进垃圾桶。 第114章 “现在的情况,对你不太有利啊,圣子阁下。” 他对面的珠帘后,有人慵懒优雅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语气与平常无异,在此刻却像是嘲讽,一字一句都扎在裘怜真的自尊上。 黑发少年微微呼出口气,避开敏感的话题,对这位意料外的来客保持了应有的尊重。 “二殿下特意来此,应该不是来说这种无聊的事吧?” “急性子不是件好事。” 帝国的绝对治愈神术持有者,二皇子凤心无语气不变,“但我能解你的心情,地位岌岌可危,外面的流言蜚语也开始变多,说不定很快就会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确实让人焦躁。” “殿下,有事您可以直说。” 裘怜真压抑着脾气听他说话,却被对方的下一句话惊得差点失手攻击过去。 “桑真,姑且这么称呼你好了,毕竟这个名字,之前可从、未、出、现过。” 裘怜真:“你!” 凤心无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心情,微微笑了笑,“别那么紧张。我来这,只是想问你。” “——你想要,得到神术吗?” 裘怜真瞪大了眼,呼吸一滞。 第49章 论坛体四 【主题】剧情向:谁来一起聊聊最近的主线,不然我根本睡不着啊!!(hot) lz:漫画最新的一话大家看了吗?好的,不管看没看,不小心点进来我就要剧透! 最近剧情进展真的看得我满脑子都在琢磨,晚上睡都睡不好了,拜托了谁来和我讨论一下,好让我睡个好觉吧! 2l:楼主想讨论啥,最近星降肝得可怕,从莫咒苦和裘怜真分道扬镳,一直到最新一话的裘怜真疑似与帝国二皇子勾结,量大管饱,可讨论的空间太多了。 如果想讨论裘怜真一路从被抛弃的贵族之子,逆袭到影响力辐射帝国的大教派的圣子,可以出去下翻,精华讨论帖里有你想要的内容。 不过里面大多是裘少的粉丝,对裘少鸠占鹊巢的行为持赞同态度的多,如果楼主有不同意见,最好别去那个帖子里了,容易招喷。 如果想讨论莫咒苦的雇佣兵之路,同样出去下翻,也有大量阿苦的粉丝陪你聊,包括磕cp的帖子,数量众多,荤素不忌。咱们论坛主打一个什么都可以说。 lz:感谢楼上指路。 虽然裘少的逆袭之路看着确实很有意思,阿苦的雇佣兵之旅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磕cp帖子也很好玩,但我其实是想聊——祈神教派。 看完最新的漫画,我总觉得,祈神教派的定位在这个漫画里,感觉有点微妙。 4l:前排报到,你们好像在聊很有意思的东西,加我一个吧! 楼主也觉得微妙吗,我之前就在想类似的事,终于有人要聊了。 lz:嗯,我注意到祈神教派的地方,和大家一样,是叶萤微的突兀下线,和再次上线。 讲真的,前一秒大家还在为一个被冤枉的好老师死去而感慨,下一话就看见叶萤微以一副反派boss的样子坐在教会里,真的心脏都要吓出来了。 老师你这样搞,是会没有弟子的啊(震声.jpg) 咳,接着说。 这个忽然出现的神秘教派,在阿苦和裘少各自发展的路线里,偶尔会穿插一些画面,告诉我们进展。 比如收留被抛弃的术法天赋低微的孩童,模拟假的神迹吸引信徒,帮助信徒实现愿望,召集信徒定期在教堂祈祷什么的。 说实话这一系列行动,如果不是在漫画,而是在现实,大概是会被分分钟举报的奇怪教派。 但漫画里,帝国的掌权者没有这么做。因为大贵族们终于透露出了追杀裘怜真的原因。 没错,他们认为救下裘怜真的是一位神明,并且还彼此怀疑,认为对方私藏神明……不是,你们大贵族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的吗? 是的,一点都没有。 所以大贵族们才能为此内斗这么久,给了祈神教派发展的时间。这个教派还真就发展壮大,并且到了能一定程度影响普通人的地步了。 我看到这里,真的很怀疑这个大贵族们追逐的神明,是不是叶萤微特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就是为了获得教会发展的时间。 6l:别怀疑,肯定是他。 叶萤微从老师身份下线,回到了教会里,一定是为了操持教会发展,而他所图甚大,所以必须让贵族们没空管他的事。 无疾而终的神明传闻,贵族们白白浪费时间,内斗还消耗了势力,最终获利的只有暗地里发展起来的教派。 很明显,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7l:呃……你们说了这么多,咋没人告诉我,叶萤微搞这个教派到底是要干啥? 从漫画里看,好像是和帝国对着干了。那个代表教派的司铭,说他们教派的目的是“改变腐朽帝国,宣扬神明无上威光”。 宣扬神明这个先不论,毕竟是个教派,都有对某个神的信仰,不过目前看来,大概率是为了师出有名,或者合洗脑信徒才这么说的。 这个“改变腐朽帝国”就比较直接了。 他们不会真打算和帝国打到底吧?叶萤微这么刚的吗,想彻底推翻一个国家? lz:我感觉叶萤微应该是有下一盘大棋的。 我之所以说教派定位微妙,是因为目前来说,感觉教派没有做坏事。 和我们印象中的反派一方不同,教派不仅收留弱势者,还打算帮助被囚禁的地下城人获得自由。 第115章 相比于帝国将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当做能源,搞实验室造神,连裘少都差点翻车,真的感觉更像是正面的。 本来我都觉得是不是我搞错了,其实叶萤微真的是个好人呢,直到转眼看见阿苦遇见了药剂师乌漫骨…… 9l:裘少差点翻车一集我反复看了十遍哈哈哈,好看爱看建议多来点。 10l:楼主,我知道我知道,让我说后续! 乌漫骨就差把可疑两字写在脸上了。 忽然出现的少年,被莫咒苦评价有一双和叶萤微很像的翠绿眼睛,还是药剂师。 而且在阿苦陷入两难,不知道该选帝国这一方,还是选教派这一方的时候,间接推了一把,直接把阿苦推向教派了。 再加上新出现的剧情里,也是他把被能力反噬的阿苦救下来带回去的。 真的出现的太及时了,我有由怀疑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阿苦的能力有限制,专门跑来等着救人的。 可是! 阿苦根本没有对外透露过能力啊,就连感觉关系挺好的王柳都没有提,这个相处没多久的少年怎么知道的? 11l:可疑,非常可疑。乌漫骨这个角色真的可疑到像是星降抛出的烟雾弹了。 12l:也不是不能赌一手反转,万一乌漫骨还真就是那种光伟正角色呢? 13l:还有一个人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就是教派的那个神女。 她刚刚出场的时候,漂亮得整个论坛都在喊老婆,还都以为是个温柔如水、圣洁优雅那一挂的。 结果嘛,圣洁是圣洁,优雅也优雅。 但她信奉的不是“我主慈悲”,而是“不管我主慈悲不慈悲,反正我负责物超度”。 最新一话充满告诉了我们,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什么叫做不能以貌取人,谁能想到呢? 一个外表看着柔弱优雅的女性,实际上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来一支军队都能打回去的高阶术士啊! 一个人对一支军队,还能毫发无伤,逼得对方离开啊! 这什么含金量?直接从老婆榜前几,转到战力榜前几的含金量!昨天还有人为了到底是她更强,还是阿苦更强的问题吵了一整个帖子。 所以问题来了。神女这么强,怎么可能正好遇上路边抢劫,还被裘少英雄救美了一回。 看最新话表现,她也不傻,怎么会轻易相信裘少是来救她的人,而不是安排这场抢劫的人? 比起她想报答裘少,感觉更像是她对裘少有所了解,顺水推舟,推动裘少进了教派里。 但对裘少有了解的,教派里有几个? 答案大家都知道,叶萤微啊。一定是他特意告诉她的。不然一个盲女,怎么认出一个隐藏身份的小贵族? 这么一说,叶萤微是不是早就埋好陷阱,等着自己这个势利眼弟子上钩了? 12l:等等?按照楼上的逻辑,乌漫骨不是也有类似的问题吗? 平白无故了解了阿苦的弱点,还及时去救,这种程度的了解,据我们所知,也就一个叶萤微了。 难不成,乌漫骨也是叶萤微的那边的人?! 13l:嘶啊……我以为叶萤微不管他两个弟子了,没想到后手在这呢。 阿苦身边一个药剂师乌漫骨,专门推动他去做一些教派需要的事。 裘少身边一个神女伏月觉,间接激起裘少的竞争心,让他为教派出力。 一人一个,两方都是对症下药。不得不说,确实精妙,也只有对两人都很了解的老师叶萤微才做得出来。 真是悄无声息就把人拐到教派里,帮着他做事了。果然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种的瓜不能叫别人摘去了。 lz:说起这个,你们还记得不,王柳是教派的人。 很早之前,有热帖讨论过,叶萤微可能与王柳背后的组织有关,甚至可能认识王柳的上司。 之前那几话揭示出来,叶萤微不仅认识王柳的上司,甚至还是上司的上司,是教派的幕后boss,暗地里指挥、掌控整个教派的人。 再看开始的那几话,真的只能感叹,叶萤微藏得太深了。估计平时他也不在人前露面,教派里全部都只知道司铭,不知道还有个叶萤微。 可是这一点也挺奇怪的,叶萤微为什么不在教派里露面,是为了避开裘少吗?还是有别的不能露面的由? 15l:由先不论,感觉是漫画后期的解密部分了。只是我看到现在,怎么感觉叶萤微和教派也不是特别坏? 身为主角,站在他们这一方才是正常的吧? 裘少要是背叛也是情之中,毕竟他一直是那个性子。阿苦的话,如果真投奔帝国,反而会有些奇怪吧。 16l:说起这个,星降难得在网上抱怨了一下。 说是他原本是想画阿苦投奔帝国贵族,裘少占领教派的剧情的。 但因为某些原因出了岔子,现在反倒变成裘少想投奔帝国,阿苦要去教派的路线了。 说实话,要是阿苦投奔贵族,裘少进了教派,他们就成功对立起来了。 一个是包藏祸心的帝国阿苦,一个是普度世人的教派裘少,想一想两个人的立场啊性格啊,就会觉得这实在非常有趣。 坏性格的裘少在普度世人,好性格的阿苦反倒成了坏人的刀刃。 其中一个不得不在责任与自我之中挣扎,另一个则沉沦权力的漩涡,一定挺有看头的。 第116章 17l:楼上的发言好魔鬼,其实现在阿苦的处境就纠结的了吧。 一方面他不能救人,因为能力的反噬,另一方面,他不是会看着别人求救无动于衷的性格。当然,要是换裘少肯定无所谓。 呃,说起来,阿苦和裘少在宴会上再聚,说他们的能力都是同一个存在给的哎。 这个存在到底是多坏心眼,才给了他们俩这样不符性格的能力啊。 18l:楼上一说我想起来了,星降故意用存在这个词模糊了身份。 但我感觉,目前来说,出场过又被刻意模糊化的,背景化的,好像只有一个角色了吧? 19l:——神明。 20l:神吧。 21l:果然只能是神了。 22l:啊?真有神吗?为什么你们都知道了,就我不明白吗?我以为神真就是机械降神的感觉,不会参与到主线里了。 lz:嗯……这一点我感觉也是教派的微妙之处。 虽然大家一直都说,祈神教派的神不过是扯大旗用的,实际上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 不然帝国那边早就打过来,把那个神抓走供起来了。 而且叶萤微的性格摆在那里,没人相信他真的会由衷信仰一个神。 如果单单只有那个司铭的话,说她信神还有可能。 可假设这个神,就是救下阿苦和裘少的存在呢?假设这个神,也救了叶萤微? 那么教派一直说的“宣扬神明无上威光”是不是忽然有了落脚点了。 24l:每次进论坛都能吃到一个惊天真相。 楼主的意思是,教派的目标还真与神有关,不是说着玩玩的啊…… 25l:呃,所以这漫画本质上是信仰神的教派,与推崇力量为尊的术士之间的争斗? 所以叫做《神与凡的冠冕》? 阿苦和裘少是夹在这两方里的能影响局势的角色,叶萤微则是推动这一切的人? 26l:楼上的总结好精辟,我信了! 27l:我也……妈耶,原来主线在这呢。 28l:懂了,这就去给叶萤微刷一千九百九个火箭,祝愿他早日成功,推翻腐朽帝国,重振我教神威。 29l:不是,楼上怎么就投敌了。说好的一起骂叶萤微这个反派呢? 30l:谁和你们说好了,我从出生开始,就是教派的人了。神女老婆你说是不? 31l:楼上你才是快醒醒,该去打工了,做什么美梦呢。 ———— 【进展还算不错。】 “嗯,再等等吧。”符启望向世界,目光无喜无悲,“星降不会任由事情往好的一面发展的。何况目前来说,他们到底会走向哪一方还未可知。” 第50章 凤心无来到会议室时,听见里面的贵族正在痛骂祈神教派,说他们大逆不道、罪大恶极。 骂得很是慷概激昂,真情实感。 可一旦说起要怎么整治,怎么处,又彼此推诿,互相指摘,说了半晌,愣是没有给出一个有用的办法。 还是一群蠢货。 金发红眸的年轻男人勾起唇角,带着一贯的浅笑,施施然坐到了上首。 所有贵族顿时齐齐起身,向他行礼问好。 “二殿下。” “殿下。” 几年的内乱不是没有成果,起码凤心无总算把那几个没脑子乱来的兄弟姐妹都教训得安分守己了。 目前帝国之中,除了垂帘听政的老皇帝,便是这位二殿下权利最大,也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贵族们即使对他身上的神术有想法,即便不喜欢他随心所欲的性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凤心无对这些心里门清,面上他还是微微颔首,摆出宽厚的态度,含笑开口:“我已经明白诸位的顾虑。” “那殿下可有办法?”有坐不住的贵族,急急追问,“那教派实在嚣张,不仅公然挑衅帝国,还敢放出地下的那些东西,再这样下去,他们恐怕都不把帝国放在眼里了。” “是啊,”另一个贵族接话,“继续任由这样的组织兴风作浪,帝国颜面何在!” 大贵族们一个接一个发言,一个比一个愤慨,好似真的一心为帝国考虑,没有半点私心,也没有曾经暗地里助力过那个教派。 二殿下不紧不慢开口:“办法自然有。只是这事仅凭我一人可做不成,需要各位多多配合,才能一举成功。” 大贵族们顿时想转话头:“殿下,我……” 凤心无语气轻缓优雅,打断他们的话,“我知道,诸卿都是为国为民的良臣,肯定不会在这种会丢帝国颜面的关头,说些什么无法出力的推卸之词,对吧?” “毕竟这不仅事关帝国的颜面,更会影响各位的切身利益。少了地下城的供给,各位的领地又能繁荣多久呢?”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完了,还能怎么说? 大贵族们腹诽着,却没有公然违逆帝国继承人的话,只含糊应下:“您说的是。如果能帮上忙,殿下尽管差遣吾等。” 不能帮忙、没空帮忙的场合,就另当别论了。 凤心无依旧一张笑脸,仿佛不知他们的心思,“那这件事便仰赖诸位了。” 会议结束,贵族们离开,他立刻召见了占卜神术持有者。 “查出是谁打赢了我们派去地下城的队伍了吗?” 瞎了眼的占卜神术持有者被人搀扶着坐下,有着光滑年轻的皮肤,神色却平淡无波,宛如亘古的老树。 第117章 他面向二殿下,恭敬回答道。 “是一个才升为高级的术士,原本是雇佣兵,被那个教派招揽过去,参与了这次行动。” 凤心无皱眉,指尖点了点桌子,“普通的高阶术士可做不到独自迎击一支军队,逃回来的人说他的治愈能力与术法强度不正常,怎么杀都杀不死,还越战越勇。他是神术持有者吗?” “不,不是。”占卜神术持有者说,“如果他是,占卜无法在他身上起效,不可能被我窥见命运的轨迹。” “那位神女呢?她又如何?” “她只是个普通的高阶术士,但术法的运用上确实有独到之处。可能是之前隐居的术士。” “说到这个,你的占卜没能预测到教派会赢吗?” “抱歉殿下,占卜没有未来视精准,如果要预估一件事的发展,只能得出大概的结论。” 未来视啊,凤无心想起那位死后神术失踪的阁下,“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帝国会输?” 占卜神术持有者蹙眉,“不。一天前,帝国输的概率只有二成,可军队派出去的那一刻开始,却变成了七成。” 凤心无若有所思:“这倒是有趣,按你的说法,似乎有人改变了占卜的结局,这样的结果似乎多年前发生过一次。” “是的。”占卜神术持有者点头,“多年前,未来视阁下为了证明能力,改变了我占卜到的结果。” 可未来视应死了。 对方留下的谜团也与这个忽然出现的教派有关吗? 凤心无眯了眯眼,挥手,“这件事先不谈。我已经与教派内部的人达成交易。接下来,该动手铲除这颗毒瘤了。” “您打算怎么做?” 晦暗的光影中,金发的男人笑了笑,红眸闪烁,语气轻慢,“对付一个组织可比对付一个人容易。组织里的人心,可不是一个人能轻易控制的。尤其是当混入异类的时候,不是吗?” 宛如毒蛇吐信,一字一句,听得占卜神术持有者脊背发凉。 “如您所愿。” 他不敢去联想最近贵族间的事是不是也与二殿下有关,只缓缓低下头,不敢对这位掌权者的决定有任何意见。 莫咒苦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头顶的天花板是哪里的。 不像是老师住的树屋、木屋。 叶萤微意外地并不在意环境好坏,天花板的角落总是落了蜘蛛网。 也不像是投宿的旅店,旅店上方总有显眼的装饰。 那这里是…… “你醒了?”旁边一道声音,叫回了他游离的思绪。 莫咒苦下意识看过去,见到熟悉的灰发绿眸少年,才想起来早已不是当年,他不可能再和老师住在一起。 “我……” 刚一开口就嘶哑得很,伴随着此前忽视的疼痛,身体像是被严刑拷打过一遭。 他恍惚想起昏迷前的场景,一杯水就被送到了面前。 黄发少年呆呆愣愣的,没看那杯水,只盯着乌漫骨。 “不喝吗?”对方将水杯往回收。 莫咒苦下意识按住他的手,在那双绿眸的注视下,突然紧张起来,他低下头,接过水杯,“喝的。” 温水润湿了喉咙,也让混沌的大脑冷静了几分。他放下杯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半晌,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你怎么会在哪里?又恰好……”救了我。 “凑巧路过。”乌漫骨神情自然,一点也不像是在瞎说,“不然某个人大概会死在那里吧。” “……谢谢你。” “嗯。”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 莫咒苦无法逼迫乌漫骨说出实情,即使他知道乌漫骨有问题。无论是救了他的恩情,还是那双熟悉的眼眸,都让他无法追问到底。 “这里是哪?”他换了个话题。 “祈神教派,有人说你是这里的人,没想到你来了这。”少年在药剂箱子里翻找,漫不经心答道,“而且有人在这里等着见你。” “见我?” “你看看窗外。” 他应声抬头,窗外三三两两有不少人,有一部分他似乎见过,“他们是……” “你救下的那些人。” 乌漫骨将一瓶药剂递到他面前,作冷酷状,“你昏迷了两天。自从知道你在这里后,他们骚扰了我不少次。但你还不能随便出去,除非你先喝了这瓶药。” 莫咒苦猜到自己是怎么从鬼门关回来的,但实际看见被递到眼前的药剂,愣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灰发少年歪头,“没有商量余地哦。” “不,我不是想商量。” 为表决心,他接下药剂,干脆利落一饮而尽,从那苦涩到让人能晕厥过去的味道里,感受到了更多熟悉。 黄发少年眉眼舒展,仿佛喝下的不是苦药,“我只是在想,你们药剂师,还真是只会做难喝得要命的药剂。” “不要污蔑我。”乌漫骨托着腮,“我可不是只会做难喝药剂的药剂师,我的药剂之前可是卖得很好的。” “看来大众的口味已经彻底坏了。”莫咒苦开了个玩笑,“难喝变成风尚了吗?” “你不知道药剂师故意把药做难喝的原因?” 意料外的一句,反倒让他茫然了起来,药剂还要不难喝的吗。 “什么意思?” 第118章 “字面意思。” 灰发少年站起身,将房门打开,对外面的人喊了句“可以来探望了”,而后看向他。 翠绿的眼眸,有一刻像是藏身阴影中的狡猾的猫。 “难喝的药剂,才不会想喝第二次,对吧。” 治疗你的药剂,难喝到什么地步,你才能不再受伤? 没能传达的话,在另一个相似又不同的人口中,终于被揭示出来。 莫咒苦呼吸一滞,瞪大了眼。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想说很多事情,又想叫住乌漫骨。 可他没动。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感受到被子粗糙的质感,看见进房来探望的几人,以及远去的灰发少年,始终一动没动。 时过境迁,他真正想说话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我们代表大家来的。谢谢你救了我们。” 站在面前的几人,从进来开始就一脸忐忑,也不敢与床上的黄发少年对视,为首的那个努力解释。 “当初对你举刀是我们不对,那时我们只是想保护自己,不是对你有恶意。对不起。” “我知道。”莫咒苦看向他们,仿佛看到那个初次来到地上的稚嫩的自己,他没有办法苛责这样的他们,“你们……一直在等我吗?” “嗯。”领头者将几罐牛奶递到他面前,“我们没什么好东西能送你,这是教会最近发放的物资之一,据说很有营养。孩子们的不能给你,但我们的没关系,希望你尽快好起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也会尽力帮忙。” 他背后其余的人看着那些牛奶的目光颇为依依不舍,像是注视着什么大宝贝。 莫咒苦忍不住勾起唇角,将那些奶推回去,不忘找了个借口,“多谢你们的好意,但这些我不能喝,我的药剂师朋友说,最近我需要忌口,不能喝这些。你们拿回去吧,不然浪费了。” “啊?那……”领头者呆了呆,看向其他人,几番眼神交流后,才收了回去,“那我们能为你做什么?我们总要报答你的。” 黄发少年沉吟片刻,开口道,“那你们不如跟我说说,最近的事情吧。” 对方一脸惊讶:“这样就可以了?什么都可以吗?” “嗯。” 随着几人断断续续的讲述声,莫咒苦的房间热闹了一些,似乎驱散了之前隐约的寂寞。 乌漫骨在墙后站了一会,慢慢离开了。 与此相反,教堂内部,最机密的会议室里的氛围却如坠冰窖,冷得吓人。 “我知道你想要让教派以小型国家的状态发展起来,但这样太冒进了,我不同意。” 脸色苍白、略带病容的年轻男人皱着眉,盯着上首的金发紫眸的少女,坚持道,“我们完全可以徐徐图之,一点点积攒力量,而不是一次性想要救出所有地下城的居民!” “六生,我说过了。”司铭也没有退让的意思,“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帝国不可能任由我们慢慢来!” 虚纸、焚颜都隔着通讯术牒听他们吵架,只有不幸在场的忘留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这个时候要是想当和事佬,肯定是被骂死的份,他又不是傻子。 六生:“帝国不可能现在就解决地下城,他们需要转化的能量。而且地下城的人太多了,即使救出来,我们的地盘不够,不可能容纳下所有人。” 司铭:“人多了自然能够建造新的房子,粮食方面我们早准备好自给自足,物资也能够通过虚纸带来。” “那管该怎么办?这些人对地上的认知有问题,需要重新教化,而且现有的信徒之中,不是所有人都对地下城的人抱有善意的!” “等地下城的人多起来,他们会逐渐解的。到那时即使不解,地下城的人也能形成新的团体。” “你这样做,教派会被分化的!” “我知道。没关系,这是必须承担的风险。”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 “六生,时间、时间!帝国一定会做出下一步来,我们……”司铭声音一顿,眼睛骤然失去了焦距。 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相处这么久,他们知道,这是偶尔触发未来视的场景。 少女紫色的眸子空茫,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事,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好一会,才大汗淋漓地趴在了桌子上。 “不用争了,六生。”她再次开口时,语气虚弱许多,却不容置疑,“帝国做出下一步行动了。” “一个月后,他们会毁灭所有地下城。” 第51章 “看来这次星降选择的重要剧情推手,是帝国这位二殿下了。” 符启纵观全局,很快判断出情况。 【您有想法吗?】 “再等一等,我有预感,这次星降做出的选择,说不定是我想要的那种。” 主神候选者托着下巴,“我们的故事,本就是为了给主角磨砺,让他拥有拯救世界的力量,不是吗?” 一个流言,在祈神教派内,悄然兴起。 “你听说了吗?上面司铭大人之所以救下地下城的人,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不是说神要解放他们,帮助他们得到新的生活吗?”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那可是从未做错过的司铭大人,我听说啊……”那人压低声音,“司铭大人是打算让那些人,成为我们的战争炮灰啊。” 第119章 “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让那些人留下做什么,一点术法都不会,只能在战场上挡挡攻击了。教派不是已经和帝国开战了吗?依我看,不久后,这些人要么作为战场炮灰,要么作为求和礼物,总之肯定是耗材。” 说话者不屑的声音飘远,完全没有注意到墙角站着几个神色阴沉的原地下城居民。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从这处角落离开。偶尔有几句细碎的语句飘散。 “果然……这些人不能信。” “我知道……” 人为植入的冲突在暗处慢慢发酵,等待着质变的那一天。 司铭暂时没有发现这些异动。 她正为了帝国的提前行动焦头烂额,不得不将之前的计划全部推倒重来,拉着其他人一起加班加点讨论。 本就因地下城人的加入而扩张的教派,这下管与后勤工作更是繁重到麻烦的地步。 等她想起可以拉新立的神子,也就是说莫咒苦来充当壮丁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新的噩耗。 “你说什么?” 她皱着眉,因熬夜而加重的语气,变得更加不好,“莫咒苦去救他的朋友了,因为他的朋友被帝国抓住,并作为帮助教派的叛国者,即将在今天被斩首示众?” “是。”裘怜真将这个消息带过来,脸上还带了点惋惜,“好像是个天赋不错的药剂师,之前救过莫咒苦的性命。” 司铭看得出来裘怜真的假好心。 上次地下城计划里,裘怜真答应会帮忙,最后只在安抚信徒的时候起了作用,其他时候多在避嫌。 很明显,作为贵族,他还是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也不是真心站在教派的立场上。 这无可厚非。 但经过上次的事,教派里声名鹊起的神女与神子,声望远远压过之前立下的圣子。 要说冲着权力来教派的裘怜真,对此没有一点意见,不如相信猪会上树。 以她与这位贵族少爷的短暂接触来看,对方可不像是会好心传递竞争对手消息的人。 “我们走。”司铭放下文件,站起身往外走。 “去哪?” “去处刑场。” 裘怜真故作不解,“现在去劝莫咒苦不要以身犯险是不是太迟了?” “谁说要劝他不救人了。”金发紫眸的少女瞥他一眼,眼神冷淡而狠戾,“他必须救!” 作为刚刚宣传起来的神子,作为教派如今对外的代言者,如果连救下自己的恩人都弃之不顾,教派的信誉就完蛋了。 她不可能让莫咒苦做出错误的决定,毁了教派的信任根基。 “说的也是。”裘怜真挑了挑眉,面上一片坦然,“那我们出发吧。” 司铭却顿了顿,冷冷看着他,“桑真,我们姑且是合作关系。如果你不愿意帮忙,这是你的自由,可如果你敢背叛教派,我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你。” “还真吓人。”黑发黑眼的少年保持着惯有的伪装,不为所动地耸耸肩,“别担心,我还是知道到底该怎么办的。” 比如他只是做了个间接的推手。 将莫咒苦的能力底细卖给了凤心无而已。 帝都的处刑场为了示众的效果,通常设置在闹市之中。 但这次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居然设置在了临近郊外的地方,为此还新修了处刑场的环境。 处刑场旁边专门设置的高处楼阁上,长长的帷幕半垂落,遮住了背后的处刑官。 因此没人知道,今天在这里发号施令的不是之前那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而是金发红眸的贵气青年。 “二殿下,恕我愚钝,既然您带来了那么多人想要防止有人劫法场,为什么还要来这处容易被袭击的处刑场,而不是选择防备更加严密的闹市区?”处刑官坐在下首,一脸困惑。 上首的凤心无抬头,望向刑场里被带上来的灰发少年,眯了眯眼。 “瓮中捉鳖的技巧是,要留有余地,让对方以为有机可乘,也要做好准备,不能让对方真的这样逃走。” “啊?哦哦。”处刑官听不懂他的话,只觉得这位被誉为帝国最聪明的脑子,说起话来果然玄乎得很。 凤心无不再解释,像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既定的猎物上钩。 莫咒苦,你会来吗? 我期待着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救,或者不救? 一个不能救人的假英雄,亦或者,为了救人而死的真强者。 无论哪一种,都是对教派实力极大的削弱。 让我看看,所谓被神眷顾的神子,这次又能得到哪位神明的帮助吧? “乌漫骨!” 那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作为这次处刑的主角,不得不被关在囚笼里的罪犯。 乌漫骨双手抱膝,也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 果然还是来了。 作为符启的分身之一,乌漫骨和伏月觉是在叶萤微的基础上分化出来的人类。 乌漫骨获得了制作药剂的能力,伏月觉则得到了高阶术士的实力。 也就是说,乌漫骨战斗力约等于零,全靠药剂放倒敌人。 所以他当流浪药剂师卖药剂的时候,被帝国派来的人直接抓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如果之前他还有过疑惑,思考帝国怎么注意到他这个剧情边缘人物的,现在见到莫咒苦,一切就清楚了。 第120章 很明显,帝国设置了一个针对莫咒苦的圈套,而诱饵,不幸正是最近和莫咒苦关系不错的他。 乌漫骨半点不见即将被处刑者的慌乱,盯着义无反顾奔来的黄发少年,目光悠远平静。 这位布局者可是打定主意,要让你在这局里失去重要的事物。 要么丢失名誉社会性死亡,要么丢失性命实际性死亡。 你不会一无所知,为什么要来? 如果不来的话,姑且有辩解不知道的机会,来了的话,无论怎么选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场死局啊。” 莫咒苦不知道朋友心中所想,哪怕是硬闯,他也要救下乌漫骨! 乌漫骨根本不是教派的人,他除了救过他,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帝国要将这样的人作为罪犯,斩首示众? 答案不言而喻,是为了引出他。 莫咒苦知道这是场阴谋,可那又如何,他走的路本就不是向着正确,而是向着自我的。 面对迎面扑来的军队,他执起刀,与那日一般无二,杀入了敌阵。 鲜血与厮杀没有在处刑台上出现,反而先在台下开始。 “嘶……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居然能打到这种程度?”旁观的处刑官惊呼一声,难以置信,“我们的术士被杀得节节败退了,怎么办,殿下,再这样下去……” “不要急。” 金发男人垂下暗红的眼眸,宛如神明怜悯的一眼,“现在还不是选择的时候,不过是做出选择前的先决条件罢了。” 正如他所言,厮杀的两方进行到一半,帝国方看似节节败退,实际已经有几人绕后,来到了处刑台上,站在了即将被处刑的少年身边。 “快叫!让他来救你!” 得了命令的术士低声威胁,“不然叫你人头落地。” 乌漫骨脖子上架着锋利的刀,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像是个木偶娃娃。 对方顿时感觉有些丢脸,锋利的刀刃贴近,轻易划破纤细的脖颈。刺目的鲜血渗出,疼痛也随之而来。 灰发少年依旧没有做声,似乎打定主意做个闭嘴鬼。 然而这一切不可能在无声中结束,场外有人尖锐地喊了一声。 “莫咒苦!救他!” 司铭满脸惊愕,看向旁边忽然出声的黑发少年。 那喊声仿佛穿透乌云的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陷入混战,视野窄小到忽视其他的莫咒苦。 他浑身一颤,下意识转头看向处刑台,目光便落在了横在少年脖颈前的刀上。 那一刹那,时间似乎变得无比漫长。 无数往日的幻影,无数遇见的脸庞,无数过去的场景,在他眼中奔涌汇聚,形成一条纯白的河流。 一端连接着他,一端连接着乌漫骨,横亘在他们之间,仿佛汲取着生命的两端。 这是什么? 莫咒苦不知道。 可要做的事很清晰。 那一刹或者也不漫长。黄发海蓝眼的少年,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他不顾背后袭来的攻击,不顾传遍全身的剧痛,不顾口中溢出的鲜血,用此生最快的,比思维都要快一分的速度。 ——冲到了处刑台上。 他杀死那几个术士,一把抱住了灰发绿眸的少年,刚一张口,就“哇”地吐出了一地血,跪倒在了处刑台上。 血液溅射一地,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力量的诅咒发作,救人者倒在了被救者的面前。 “你来了。”乌漫骨望向他,轻声说。 “嗯。我……来了。” 神色恍惚的救人者,注视着少年翠绿的眼睛,吃力地笑了,“我终于,没错过……” “嗯。”少年自言自语,“这会是你的故事。” 这专门设置好的处刑台,终究是等来了真正的被处刑者。 “胜负已定。” 高楼之上,设局者俯视一切,不再看向台上被处刑的猎物,反而看向匆匆来访的客人们。 教派的人刚刚就赶来了,他们见证了莫咒苦身陷敌营到救人倒下的一幕,正惶惶然不知所措。 为首的金发少女似有所感,一抬头,便与凤心无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是他!司铭明白过来。 凤心无却觉得她的眼神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即使如此也无所谓了,他挥了挥手,轻描淡写。 “杀了他们。” 帝国的军队一拥而上,攻向司铭以及她带来支援的众多信徒。 第52章 世界下方的一幕幕如同轮番上演的戏剧,被如实记录在操控世界的漫画中。 仿佛是漫画家无声在问。 “——这样的局势,你还满意吗?” 符启垂下金色的眼眸,拿起羽毛笔,在空白的书页上落下。 “当然不可能满意。利用了我的小号,还想弄死我钦定的主角,这可不行啊。主角——应是被奇迹眷顾的人。” 文字化为新的现实。 这是必须撤退的局面。 司铭很清楚这一点,即使分析现状,敌众我寡,没有突破手段,又是在对方地盘,怎么看都该是撤离的时候了。 可她远远望见作壁上观的凤心无,又瞥见倒在处刑台的莫咒苦,和孤立无援被困原地的灰发少年。 忽然心头一阵恼火,强烈的不甘心上涌。 到此为止了吗? 第121章 一切仅此而已了吗? 不! 一定还有能做的事,一定还有未来! 信徒们且战且退,金发少女被保护在中心,妖异的紫眸有一瞬间光芒流转。 随后,她一把抓住旁边浑水摸鱼的黑发少年。 裘怜真:“?” “圣子阁下。”她特意用了教派里的称呼,“我们的神子还没有死。以您的力量,一定可以救下他。” 她是指共享生命力的链接网络。 见证过神迹的信徒一听,顿时精神一振,有了希望,不再往后退,反而向前推进。 他们七嘴八舌呼唤裘怜真。 “圣子阁下,您一定可以做到的!” “只要您施展神迹,神子大人还有救!” “我们保护您,圣子阁下!” “……嗯。”裘怜真骑虎难下,端着高姿态,嘴上应了句,心下却暗骂,凭什么他是阁下,莫咒苦那家伙就是大人? 他顿了顿又说:“但如果对方已经死了,神明也无法唤回他。” 本意是想说莫咒苦肯定已经死了,救不了,不如放弃。 结果信徒们以为这是在催促他们快点,不然神子大人就要死了。当即跟打了鸡血似的,纷纷激昂允诺。 “我们一定会将您送到神子大人身边!” “没错!” 连司铭也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加重咬字:“别怕,我们一定会将您好、好、送、到。” 啧,这女人,到现在还不死心。 裘怜真面上回以假笑,实际不屑一顾。 就这点人,怎么可能真突破军队的围剿,闯入行刑台? 然而事实证明,人的潜力在充满希望的时候是无限的。 不到半小时,这些信徒还真就硬生生从军队的围剿中打开了一条口子,顺利把裘怜真送到了行刑台附近。 “一切交给您了!”他们挡住帝国军队时,还不忘对他殷切嘱托。 “我知道。”裘怜真端着圣子姿态,温声应了。 他几步走到行刑台上,瞥了眼躺在地上的莫咒苦,和旁边的灰发少年,装模作样摆了个手势,实际上一点力气都没出。 莫咒苦气若游丝,应该是只剩一口气了。 等他咽气,他就回去告诉那些愚蠢的信徒,他们的神子在他到来之前就死了。 尽管他努力施救了,但还是没能成功,真是可惜可叹。 更不错的是,莫咒苦死了,教里就只剩下满脑子肌肉的神女,不可能赢过他。之后再想办法把司铭干掉,这个庞大组织所当然会落于他手。 越想越开心的裘怜真眼神飘远,不经意间与灰色头发的少年对视了一眼。 眼睛是……翠绿色。 他一愣,情不自禁往前了一步,“你……” 这一脚恰好踩中莫咒苦的胸口,对方浑身一震,又呕了口血出来。 然后在下一秒,慢慢睁开了眼睛。 “是……你。”莫咒苦没想到裘怜真居然来了,“裘……” 裘怜真还在隐藏身份,当即快速打断他,“不用求我,我现在就在救你。” 话是这么说,术法波动一点没有,力气也一点没出。根本不像是救人,反倒像是等人咽气好收尸。 “你……”莫咒苦眼前又开始发黑,这是要昏过去的前兆,“救、他……”他艰难吐出字词。 是要他救旁边的少年。 裘怜真解了他的意思,心底其实也对那灰发少年感兴趣,但他偏不想让莫咒苦安心去死。 他讨厌莫咒苦多年,早年恨不得杀了他,只是在叶萤微眼皮底下不敢乱来,如今这份厌恶也半点没消,只等在一个合适的场合喷薄而出。 比如此刻。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他拖长声音,阴阳怪气,“不会是你一个人要死,感到寂寞,希望别人也来陪你吧?哎呀,看在相识一场,我帮你杀了他?” 乌漫骨一声不吭,似乎怎样都无所谓。 “你……敢!”黄发少年胸膛剧烈起伏,又咳咳吐出混着内脏的血块,一副快被气死的样子。 “哈,我们的神子大人居然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裘怜真见他死期将至,越发嚣张,指了指外面那些信徒,连掩饰都不再,压低声音,“他们可是求着我来救你的。但你被救的心不诚啊,如今敢用这种眼神,看来也不太想活。” 一字一句,尽是戳心窝子的话。 “不过我毕竟受了信徒的委托,总得给你一个机会。这样吧,你跪下来求我,我就好心救你一次,如何?”黑发的圣子面露讥诮。 最后一句话落下,莫咒苦瞳孔缩小,气得浑身血液逆流,原本冰凉的身体烫得惊人。 翻卷的愤怒掺杂着耻辱,化为强烈的念头。 谁要你救! 谁要求你! 他宁愿独自去死,也不想让裘怜真得意! 不,他凭什么要去死? 他偏不如裘怜真的意,他一定要活! 莫咒苦越想越气,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原以为又会磕磕绊绊,不知怎地,竟真嘶吼出声,“裘怜真!我死也不会求你!” “你!”裘怜真吃惊地后退一步。 原本濒死的黄发少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像是被唤醒了强烈的求生欲,海蓝色的眼底都灼烧着火焰。 第122章 “你怎么会! 不,你不该活了!” 裘怜真意识到这可能是对方的能力效果,一瞬表情扭曲,混合了嫉妒,手摸向后腰的匕首。 然而一直注意这边动向的司铭,第一时间发出呼唤:“我们的神子恢复了!他没死!这是神明的眷顾,是祂再次拯救了神子!” 周围的信徒们立刻发出回应,快速围拢了过去:“太好了,神子大人,您没事。” “感谢神明庇佑!” “感谢圣子相助!” 在众人的视线中,莫咒苦喘匀了气,一言不发站起来,重新握住了刀。 他看了一眼裘怜真,没他,现在不是清算恩怨的时候。 他对乌漫骨点点头,又对不远处的司铭道:“保护他,然后,跟着我。” 说罢,径直独自冲进了帝国的术士之中,推出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一条路。 众目睽睽之下,裘怜真没法动手,何况已经错过最佳时机。 他捏紧拳头,假笑着回应:“我只是尽己所能。” “圣子阁下太谦虚了。”“没错,多亏您了。”“如果不是您,神子大人不可能活过来。” 裘怜真越听越气,牙都快咬碎了,还得混着血往肚子里吞。 “你确实做得很好。你激发了他的求生欲。” 在一众信徒的相似的赞美中,旁边沉默许久的灰发少年忽然开口。 那口吻,像极了某个人。 某个死去多时的人。 裘怜真目光一凝,转头便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翠绿眼眸。 这双眼睛,实在不该再出现的。 “……你是谁?” “乌漫骨,我是乌漫骨。” 灰发绿眸的少年没看他,只是指了指上方,“你没关系吗?” “什么?”裘怜真皱眉,思考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那里有人一直在看着你哦。” 少年话音刚落,裘怜真已经顺着那个方向,与一双暗红的眼眸对上了。对方之前没有掀开帘子,此刻他才注意到站在那里的不是处刑官。 裘怜真顿时心凉了半截。 凤心无! 完蛋了!他肯定会以为我背叛了他! 可是我根本不想救莫咒苦! 这一切都是莫咒苦的阴谋! 无论裘怜真心底如何辩解,正如他所想,凤心无已经认定裘怜真背叛了。 “看来选错了人,没想到他居然倒向了教派一方,不是为权力汲汲营营的那种人。” 金发男人站在高处,俯视着下方的混战,眼见着莫咒苦重新为祈神教的人打开一条生路,微微叹气,“这一次是我棋差一着。” “殿下,您不派更多人截杀他们吗?”旁边的处刑官蠢蠢欲动,“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刻去召集……” “不用了。来不及了,而且在这里杀了他们也没意义。” 凤心无转身,不再去看既定的败局,“何况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们。” “什么?” “我们要杀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有信仰的、潜伏在帝国内部的组织。比起杀死某个人,自然是先破坏他们内部一致的信念更重要。” 不然他也不必费这般周折,特意把所谓的神子引来。 “让我看看。”帝国的二殿下弯起嘴角,“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应对吧。” 经过一番波折,司铭一行人总算顺利回到教派驻扎地——祈神教大教堂。 莫咒苦一路奋战,疲倦终于压抑不住,再次轰然倒下,所幸这次不止一个人在周围,他们及时托举住了他。 所幸某个流浪的药剂师也在,贡献出了治疗药剂,确保了神子大人的后续恢复。 “再不济,我们不是还有圣子吗?”有人乐观地说,引得一片赞同。 圣子阁下呵呵两声,没有说话。 除了受伤的信徒,以及昏迷的莫咒苦,这一趟可以说没有多大损失,反而又获得了一次胜利。 “我们可是在帝国眼皮子底下救回了人!”有参与者得意洋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旁听的信徒纷纷赞叹他们的英勇,又唾骂帝国的无情卑鄙,竟然将无辜的人抓走作为人质,逼得神子大人不得不救。 整个祈神教内一派欣欣向荣、和谐友好的氛围。 起码目前如此。 符启写到这里,顿了顿笔,呼出口气。 “好,救回来了。” 然而下一秒,书页上自动浮现新的文字。仿佛有另一只笔,在另一个时空续写。 “可真是如此吗?” “不久后,裘怜真又私下去见了凤心无一面。” 第53章 这是自从莫咒苦那件事后,裘怜真第一次见到凤心无。 之前他也来过两次,但都被拒之门外了。侍从传来的消息是说,二殿下有事要忙,暂不见客。 可他一转身,擦肩而过的另一个拜访者就顺利进去了。 裘怜真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凤心无已经不信任他了。 他本想将过错全部推给莫咒苦,说这一切都是莫咒苦的阴谋,但没了见面机会,也就没法解释了。 他不得不继续在教派发展的路线,强打起精神,利用链接网络的能力,兢兢业业施展神迹,扮演一个受人尊敬的圣子形象。 尽管之前他喊莫咒苦去救人的时候,似乎让司铭起了疑心,但好在后续没出什么岔子,他依旧在圣子位置上。 第123章 没想到,在裘怜真差不多死心的时候,凤心无主动让人来找他了。 “没想到殿下还愿意见我。” 刚在雅间落座,裘怜真忍不住挖苦一句,“我以为殿下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说过,急性子不是好事。” 金发红眸的年轻男人坐在上首,啜饮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回答,“何况好事多磨。之前答应你的事,现在已经到了兑现的时候了。” “是您答应的神术?”裘怜真不觉得惊喜,只觉得可疑。 凤心无确实在第一次见面时,以给他神术为条件,交换他所知的祈神教情报,达成一种合作关系。 可前两次闭门不见,显然这份合作关系已经无疾而终,凤无心不再需要他,也没有由还要给他神术。 除非,对方在图谋新的东西。 “自然。”凤心无微微颔首,果然提出了新的要求,“但你需要的神术,得你自己准备好。” “帝国仅有三位神术持有者!”裘怜真觉得这完全是在瞎扯,这三人他哪一个都不可能惹得起。 “那么别的也可以。”金发男人弯了弯红眸,“比如……唯一无二的陷入绝境反而能提升实力的奇妙术法。” 这是指……莫咒苦的能力。 确实很诱人。 但裘怜真将信将疑:“您的意思是,将术法转移给我?这能够做得到吗?” “你似乎进入过帝国郊外的研究所。”凤心无意有所指,“那你应该知道,上一位神明是承载了大量术法诞生的。那么这些术法,又是从哪里来的?” 从术士身上剥夺下来的! 裘怜真眼睛一亮,顿时换了副态度,“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相信你也会乐意的。” 新的协议在两人的商讨中达成。 在这计策定下前,司铭终于察觉到了教派里不安分的源头。 起因是几个信徒和几个地下城人打了一架。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最终闹到了她这里,她才发现居然有一个这样的流言藏在她眼皮子底下这么久。 流言说,祈神教救下地下城的人,是另有所图,并无好意。 为了解决这件事,五人组再次在会议中重聚。 此次在场的只有忘留和司铭,其余人都在各处忙碌,只能在通讯术牒中沟通,不过也足够了。 “是谁传出来的流言?先把人抓住拷打一遍再问幕后主使?最后再澄清一下流言就结束了吧。” 忘留有点头疼,最近光是管众多信徒就够麻烦了,连他都不能幸免,没想到还牵扯出了这样的问题。 “肯定是那些插进来的探子和间谍。”虚纸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就说,那些探子除了浪费我的物资,一定用处都没有。早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了。” “这不是治本的办法,流言是止不住的,何况,”六生打断他们的抱怨,“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一一筛查。” “六生说的对。” 司铭也开口了,“比起找出探子和间谍,现在最麻烦的是,因为这类流言,我们的信任根基被动摇了,地下城人会不会继续信任教派也是个问题。” “信任?”虚纸嬉笑,“他们不是还希望你来做主吗?怎么现在就谈起信任了。” “不是这方面的。” 司铭进一步解释:“地下城人本就和普通人有隔阂,他们没有术法,没有这里的常识,没有在这里生活过,是天生被排斥的一群人。我本想先救出大量地下城人来改变单方面的排斥,但现在或许需要改变计划了。” “这个流言的毒辣在于,它再次加强了这份隔阂,让地下城人和普通信徒的区别被扩大化,引起彼此仇视,最后演变成今天这样的事态。” “而教派一旦被两种对立的观点占据,要么很快分崩离析,要么另一方被彻底抹杀,无论哪一种,教派内的信任,对教派的信任都会崩盘。最弱小的敌人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而是无法信任的彼此。” “哦?”焚颜发出饶有兴趣的声音,“连你都没有办法了?” 司铭摇头,没有因这份惯有的挑衅生气,“有。而且很简单。” 她掷地有声,“我们需要能够统合这两方的人,一个新的意见领袖。”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司铭认真看着面前的黄发少年,再次发出邀请,“希望你能真正成为教派的代表,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 莫咒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有点懵。 他迟疑地重复:“我?” “对。”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拥有信任。不仅是普通信徒,地下城的人也对你很信任。你救过他们,他们不会怀疑你的用心。只要你肯出手,教派的信任危机就会迎刃而解。” 司铭一通话说得莫咒苦皱起眉。 “可是我才加入这里不久,而且……” “这与履历无关,我只问你,”金发紫眸的少女打断他的推诿,持续输出,“莫咒苦,你希望地下城的人和其他信徒打起来,不死不休,直到整个教派都分崩离析吗?” “不,我当然不想。”黄发少年依旧有些抗拒,“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为什么不能?机会就在眼前,你只需要握住它就好了。” 第124章 莫咒苦还是不答应。 “我其实不信你们的神,又怎么能做你们的神明代行者。”他咬咬牙,吐出了真相。 司铭半点没被吓退。 “你践行了教派的意志,便是为神明行事。这与信仰无关,是神明期望的事。” 她一字一句解释,极为认真。 “那你呢?”莫咒苦都快要自暴自弃了,“如果我成了代行者,你的地位又该怎么办?你才是这个教派实际的掌控者,不会不甘心吗?这样所有的权力可能都会被我夺走的!” “没关系。” 一束光恰好在此时落下,照亮金发少女的脸颊,她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极轻快地笑了一下。 “我发过誓,要成为祂的拥趸、利剑与盾牌。我会为祂带来荣光,即使舍弃我的一切。” 莫咒苦莫名心头一震,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低低叹了口气,“如果这样就能解决问题,我会尝试去做的。” “那太好了。”司铭收起笑脸,上前一步,严肃道,“那么作为代行者,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安抚信徒。过两天我会召集他们,宣布你成为代行者的消息。” “嗯。”莫咒苦应了,又想起另一件事,也是他加入教派的原因,“这两天教派为什么不再去救地下城的人了?是有别的计划吗?” “不,已经没有必要了。” “什么?”他皱眉,不能解,“为什么没有必要?” 司铭本来不想解释,但考虑到对方是她好不容易找来的神明代行者,所以还是如实说了。 “帝国很快会毁灭所有的地下城,所以没有必要了。” 毁灭……所有的地下城? 莫咒苦瞳孔骤缩,快步上前,抓住司铭的肩膀,“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地下城的人根本什么错都没有!生来没有术法不是他们的错!怎么能就这样杀了他们?!” “你冷静一点。”司铭被抓得肩膀生疼,蹙眉提醒了一句。 黄发少年骤然醒神,松开了手,讷讷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太激动了。” “我明白。”她呼出口气,“但这不是近期会发生的事,还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或许我们还能想想别的办法,所以……” “我得去救他们。”莫咒苦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什么?”司铭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大胆的主意。 “我要去救出他们,时间不够了,这是唯一能行的办法,不然拖得越久,他们越可能死亡!” “你一个人能做到什么?上次的计划是那么多人一起行动才完成的,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可能只是去白白送死。” 她不希望刚刚定下的代行者是个自我到莽撞的人,故意把话说得严重了许多。 “不会的。”莫咒苦呼出口气,海蓝色的眼眸里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死,我一定能活下来。我会救出他们的。” 说罢他不待司铭答复,自顾自转身,急急朝着外面去了。 “莫咒苦!”司铭喊了两声,见对方一副绝不会回头的样子,不由得咬牙,“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选桑真!” 起码桑真会高高兴兴接过送到手里的权力,不会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什么地下城的人。 可正是如此,她才不能选他。 对方的野心不会就此停止,如果能拿教派的利益去换取其他利益,一定会立刻双手奉上。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莫咒苦还行了,至少没有立刻把教派卖了,只是比较心软,还想多救一些人罢了。 “司铭!” 金发少女顺着声音转身,满头汗珠,风尘仆仆的黑发雇佣兵跑到她面前,气都没喘匀,将一张字条递了过来。 “焚颜的、消息。” “怎么了?”她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说,引起教派内混乱的谣言是人为投放的,那么,当那幕后黑手知道谣言起作用了,这个时候会做什么? 她打开字条。 里面只写了一句话。 ——二殿下即将派兵,彻底围剿教派。 自然是乘胜追击。 第54章 “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上次神女没有打服他们吗?” 忘留跟着司铭前往召集大厅时,还是有些想不通。 “这次与上次不同。”司铭抿唇,眼神里透出焦灼,“上次信徒们是团结在一起的,也相信教派的能力,即使被军队围攻也不会动摇,可这次的流言打击到了教派的信任。” “最坏的情况下,军队袭击的消息一旦传播出来,我们内部就会出问题。” “传播?这不是我们上层才知道的事吗?” “你忘了,还有做出决定的帝国内部。他们派来的探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忘留,你快去找莫咒苦,让他回来,这里很快会需要他的力量。” “好吧好吧。”忘留叹了一句,“我去找他,你一个人,可要撑住啊。” “当然。我一直是这样做的。” 司铭唰地推开大厅大门,大厅内喧闹的人声骤然一静,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宛如针刺密密地扎在人身上。 金发紫眸的少女面不改色,一步步站上宣讲台。她望向台下数千不知底细的信徒,郑重开口。 “我是祈神教的大主教,司铭。这次召集诸位过来,是为了最近在教内广为流传的谣言一事,作为祈神教的建立者,我必须澄清……” 第125章 话还没说完,一道尖锐的质问便响彻大厅。 “帝国是不是要派军队打过来了!” 司铭心下一沉,果然已经有人故意将消息散播出去了! 她扫了一眼,没能在人群中找到这个人,众目睽睽之下,她试图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们要先澄清这起谣言,教派从来没有……” “你为什么不回答,帝国是不是真的要派军队打过来了!” 连续两遍的问题,逐渐点燃了信徒们的怀疑。 “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帝国要派军队打过来了吗?” “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望向司铭,声音从混乱到单一,语气从疑惑到质问,最后成为一种赤/裸/裸的逼问。 “帝国是不是真的要派军队打过来了?!” 司铭沉下眉眼,厉声呵斥:“都给我安静!” 往日的威严迅速压过了质疑,信徒们噤如寒蝉,却还是固执地看向上方的金发少女,像是在无声催促一个答案。 司铭知道这不是能隐瞒下去的事了。 她微微呼出口气,语气平静:“确实有消息说,帝国会派军队过来。但这次与上次不同……” “你是不是想让地下城的人出去当炮灰?!” 尖锐的质问再起。地下城人聚集在角落,看向其他人的眼神已经变得戒备。 情况显然在一步步被引诱至最糟糕的地步。 这是你的离间计吗?凤心无。 司铭眼神凌厉,厉声呵斥,“无论是谁,只要加入教派,便是我们的同胞!在敌人到来时,连同胞都不顾的人,不配为我教信徒!若再有人敢说这种话,我必不容他!” 趁着下方怔愣,还没反应过来,她快速道:“何况即使帝国再次攻打过来又如何?我们的神女依然在!” 披着白纱的盲眼神女从后方应声上前,微微颔首,吐字轻柔,“我在。” 仅仅两个字,却让下方的信徒目光炙热,齐齐欢呼:“神女大人!有神女大人在就没问题了!” “没错,帝国的军队根本不足为惧!” “是啊!” 司铭眼看着形式逐渐转向良好,事态有了平复的可能,终于松了口气。 暗处的裘怜真将这些看着眼里,挑了挑眉,离开了。 但现在也只是一时的,等军队攻打过来的时候,才是检验的时候。 忘留,你得快点把莫咒苦给带过来啊。她忍不住在心底催促。 然而被催促的忘留也很想抱怨。 他不明白,去找一趟人,怎么转眼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忘留知道,莫咒苦是去救地下城的人了。 虽然对方没说到底去了哪里,但按照就近原则,估计是从离教派最近的那座城市开始的。 所以他先去了那座城市,原意是想找找看莫咒苦,谁知刚刚靠近地下城的入口附近就发现了不对。 入口处的术士全部被干掉了,躺了一地。 “什么情况?”忘留警惕地往内探索,很快意识到,不只是入口,里面的术士也都被干掉了。 警戒地下城的哨所,彻底变成了空荡荡的尸体堆积地。 见此情景,他有了不好的预感,顾不上谨慎,径直往里赶。 没过一会,果然在地下城的地板入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黄发身影。 “莫咒苦!” 他刚喊出来,莫咒苦转头看见他,顿时眼睛一亮,张口就问。 “你来得正好,王柳,你擅长破除禁止出入的术法吗?” “呃,会,但是你……”忘留下意识答了,结果立刻被拽到了入口处。 “那这里的人就交给你了!”莫咒苦甩下这句话,拔腿就跑,“我急着去救其他人,夏佐城见!” “哎?不是,谁和你约好了!” 忘留脑子刚转过弯,眼前就不见对方身影了。 他想追过去,刚一动脚,就想起来这座哨所的现状。 守卫全都死了,等帝国的人发现这里,一定会严加戒备,到时候想救地下城的人都不容易了。 他咬咬牙,最终一手破除封印,一手联络虚纸,让对方赶紧找地方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能接收一座新地下城人的住处!” “啊?” 费了半小时,他和虚纸好不容易把新救出来的人安置好,他又马不停蹄,赶往了夏佐城。 这次他没见到莫咒苦,只见到同样杀空的哨所,和一行留在地上的字。 ——“我去新沙城了,这里交给你了”。 “这混小子!” 黑发雇佣兵骂了一句,气得想把人抓过来打一顿。话虽如此,他还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这座地下城的人安置好了。 虚纸在第二次紧急调用物资的时候,发出了和善的问候:“忘留,你要是再乱来一次,就等着今明两天发现自己被所有酒馆拒之门外吧!” “你以为我想的啊!”他骂回去,“你不如找我们新立的神子大人聊!” 神子大人想不想聊不知道,但一定是想狠狠折腾死他们。 忘留没想到这两座城市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三天的时候,莫咒苦接连跑了十一座城市,掀翻了地下城上的哨站。 于是忘留也跟着跑了十一座城市,带出那些被救出来的地下城人,虚纸不得不加班加点抽调物资,确保接送的人手。 第126章 “不是,呼,呼,”忘留跑到最后一座城市的时候,累得够呛,“这小子难不成是,根本,不需要,休息的吗?” 而且他很怀疑莫咒苦有救人癖。 不然他想不通,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决心,接连跑了三天还不打算停下。 “总算,抓住你了!” 在这里见到莫咒苦的时候,疲惫大于惊喜,忘留连指责他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想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别跑了,我们慢慢来,行吗?” 然而莫咒苦转过身,张口就吐了一地血。 “抱歉。”黄发少年灰头土脸,脸上身上都是血,闭上眼摔倒之前,只丢出个不像解释的解释,“我好像,太勉强自己了。” 忘留差点没接住他。 然而在接住人之后,那单薄的身体,让他原本想狠狠骂一顿的心情也淡了许多,他叹了一口气,嘟囔道:“傻小子,哪有你这么乱来的。接连杀了十一座城的哨所,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何况第一天后,所有的哨所都加强了戒备,人力几乎是之前的两倍。 能不断赢下去,肯定是逼迫自己徘徊在生死边缘才能做到的。 他又看向被掀开的地下城入口,对里面惶惶然的人说:“放心出来吧。他可是很努力,才帮你们赢得了一线自由。” 十一座地下城的人获得了拯救,莫咒苦却倒下了。 这本来是绝密的消息,至少忘留把人带回教派的时候,司铭有特意叮嘱他,不要让消息轻易泄露出去。 然而裘怜真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凤心无告诉他,只有莫咒苦虚弱的时候,才能有机会转移对方身上的术法。 裘怜真在知道莫咒苦去救人的时候,便猜到会有他倒下的一天。 发现大量物资往外运输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问题,专门跑去确认了莫咒苦的情况,并私下将消息传递给了凤心无。 这下你的能力就归我了! 裘怜真隔着窗户睨视躺在床上的黄发少年,忍不住幻想起以后平步青云的场景,少有地有些激动。 然而,新传来的消息却如冰水,彻底浇灭了他的美梦。 “不好了,帝国派军队打过来了!!!” “快躲起来!来了好多人,比上次多太多了!” “什么?!”裘怜真不可置信。 这和凤心无说好的不一样。 凤心无明明说,会派人来偷偷带走莫咒苦,等把术法剥离出来再给他。 可如今他忽然派人过来攻打教派,连让他逃走的时间都不留,岂不是想要连他一起杀?! 裘怜真在愤怒中发现了真相。 凤心无根本没有相信他!这一切都是圈套,说要给他神术是假,想要套出莫咒苦的状况才是真! 莫咒苦虚弱不能应战,帝国需要对付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神女伏月觉! 不好! 裘怜真在这一瞬间倒戈,匆匆忙忙跑去找司铭,想要告诉她凤心无的阴谋。 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 比起已经完全不可信的凤心无,在司铭这里,起码他还是不可抛弃的圣子。 司铭就算再不满,也不可能会扔下他不管。 抱着如此信心,裘怜真穿过喧闹慌乱的人群,冲出即将封闭的大门,终于找到了站在教堂外的金发少女。 外面的术士军队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与上次的规模不同,这次来的人多了足足三倍,完全是在宣告这次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彻底的围剿! 该死的凤心无! 裘怜真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司铭,不要派出伏月觉应战!” 这句话脱口而出。 司铭露出惊讶困惑的表情,“你说什么?可是……” 视线越过眼前的金发少女,再往远一些,披着白纱的盲眼神女已经站在了军队前方。 单薄的身影如同一吹就飘的羽毛,根本无法抵御术士军队带来的滚滚雷霆。 “神说,此地不该有罪。” 一模一样的开场白,一模一样的武器骤然止在半空的场景。 裘怜真却猛地大喊:“别去!回来!” 黑发盲眼的神女微微一顿,偏过头,像是疑惑。 在这一瞬,异变突生。 第55章 “怎么对付一个术法精通的高阶术士?” “这不是个难题。高阶术士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的术法延展出去,扩大了施法范围,能做到隔空影响其他事物。这项能力确实很好用,但也会让他们拥有一个不好的习惯。” 金发红眸的年轻男人坐在棋盘一端,思考片刻,落下一子。 “他们会习惯将术法作为自己的手臂。可人的手臂与术法终究是不同的。” “既是术法,自然有破解的时候。或许,只在一瞬间。” 有机会逃离的白棋立刻被黑棋包围,于原地困死。 祈神教教堂前。 随着圣子一声“别去”的大喝,周围的信徒们陷入了茫然。 “为什么?”这个念头还未清晰冒出。 下一秒大量的长枪再度被投掷过来。 它们中的一部分与此前的那些一样,被定在半空动弹不得。 然而一些更锋锐更小巧的,却根本不受影响。 长针般的枪迅速划过半空,刺破空气,狠狠地扎入了盲眼神女的腹部! 第127章 披着白纱的黑发神女趔趄一下,腹部很快殷出一团血红。这一瞬间,又有两支长针穿过她的左肩、右腿,右臂! 血液汩汩流了一地,信徒们瞪大眼,连呼吸都放慢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眨眼间,完好无损的神女变作了跪倒在地的重伤者。 “伏月觉!” 司铭顾不得许多,连忙让其他信徒们发起攻击,抵挡入侵。一声令下,两方人马之间不再有独自承担一切的人,终于兵刃相接。 她则在那枪林箭雨中,冲到了盲眼神女身边,强行带人往回走。 “得快点止血!”她近距离一看那些伤口,更觉胆战心惊,可她也想不通,为什么应被拦下的武器,忽然能穿过来了。 伏月觉脸色苍白,嘴角溢出猩红,身体微颤,冲她摇头:“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司铭不再去看她,眼里已经有了泪意。 她第一次见到伏月觉,还以为看见了自己。曾经那个被困在宅院里,眼盲又不自由的自己。 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伏月觉和她不同。 对方比那时的她更坚韧,更强大,即使目盲,也能成为极强大的术士,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强大的人,现在怎么会在她肩膀上细若游丝,好似下一秒就要死去了呢? 司铭压抑住悲伤,冲脸色同样难看的裘怜真呼唤:“桑真,你快来帮忙!把治愈药剂拿来!” 裘怜真原本不想帮忙,但如果伏月觉死了,教派一旦被攻破,他也一定会死。 他不得不按捺住情绪,在司铭将人搀扶到教堂大门前时,将治愈药剂递了过去。 药剂被打开,还没凑到嘴边,就被拦下了。 神女摇头,推开了药剂。 司铭一番思索,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给出药剂的黑发圣子。 裘怜真脸色一变,对不肯喝药的神女冷嗤:“你不信我?” “不。”伏月觉闭着眼,语气还是轻柔的,在场两人却知道,这是因为她的虚弱,而不是之前为了安抚信徒的做法。 她指了指腹部的菱形长针般的武器,“术法,药剂,都无效。” “这是什么?”听到她这么说,司铭这才将注意力分给这不同寻常的武器,以她的眼力,只看得出这是特意制作出来的武器,为了提升速度而舍弃了威力。 可为什么伏月觉会这么说? 裘怜真看到的更多,他的眼睛本就能看破术法。他细细打量,发现这些武器上附着的不是普通术法,“这上面不是轻盈,加速和硬化等常见术法。” “不是常见术法?” 电光火石间,司铭察觉到了什么。她脸色煞白地看着那些长针状武器,手都开始发抖,“神术……是破除万物神术。” “破除万物?那种能让一切术法都失效,连药剂都没用的神术?” 裘怜真一愣,明白伏月觉不喝药剂的原因了,“这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经死去的的人持有的神术吗?怎么会又出现?” “神术持有者死去后,帝国会将他们的神术用特殊的方式保存下来,再在关键时刻使用。” 司铭低着头平复呼吸,捏紧了拳,将只有神术持有者和大贵族知道的辛密说出。 此刻,便是凤心无认定的关键时刻吗? 她回头,看向喊杀声一片的战场。 尽管迎战的信徒实力都不算太弱,可与水平相当的帝国术士打到一起,还是落了下风。 原因很简单,就在刚刚,就在眼前,他们托付信任的神女,战无不胜的神女,挡在前方的神女,倒下了。 为了彻底杀死伏月觉,为了让祈神教失去信任,为了让信徒们感到动摇。 凤心无使出了如此狠辣果断的一记杀招。 被敌人包围,我方内部最强者倒下,内部失去信任,也没有了一击破敌的绝招,事态陷入最糟糕的境地。 符启按住自顾自行动的笔,看着发展到如此地步的剧情,也忍不住抱怨一句:“怎么总是针对我的小号啊?” 他握住摇晃的羽毛笔,写下新的一行字。 “总之,先摆脱这样的困境吧。” 司铭眼眶发红,却不愿沉溺情绪中,她将伏月觉托付给裘怜真,“桑真,你要是还想在教里待下去,就给我好好做,要是敢丢下她,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你要去做什么?”裘怜真读出她的决意,心下感觉不妙。 “我要找到我们的未来。”她丢下这句话,从洞开的小门冲进了教堂内。 很快,一条接一条新命令被发出,整个教派的人都动了起来。 乱糟糟的人声中,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对未来的惶惶然。 裘怜真看得出来,司铭可能要抛弃这个大本营了。 他脚下一动,也想赶紧收拾家当离开,却又想起司铭离开前叮嘱的事。 啧。 他还得顾着这个半死不活的神女,真是个大拖累。 “神女阁下……”裘怜真转头,想劝她一起离开,就见披着白纱的盲眼神女依靠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而后,她朝着战场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你想干什么?”黑发圣子抓住她没有受伤的手臂,蹙起了眉,“现在可不是由着你任性的时候。” 黑发的神女没有强行挣扎。 第128章 她眉目平和,仅仅睁开朦胧的金眸,望向他一眼,就让裘怜真想逃得远远的。 “我得去。”她一字一句,宛如某种刻在心底的箴言,“我是祈神教的神女。我的职责是拦下对教派有威胁的敌人。我必须得去。” 裘怜真难以解,看她这副一心寻死的样子,又莫名有些火大。 “以你这副破烂的样子,又能做什么?马上就要死的人了,不能安分一点,少给我找麻烦吗!” 伏月觉静静望着他,一言未发。 当她安静时,那双金眸的存在感几乎不可忽视,裘怜真终究没能压过心底的恐惧,下意识松开了手。 “你曾问我,神明死去的话,为什么还要祈祷。” 没了束缚,盲眼的神女又往前迈了一步,她看不清黑发少年骤然变化的神色,只是轻声重复许久之前的回答。 “可我的心没有死去……我总是要去的。” 随着神女踏上战场,地上陡然冒出无数泥沼,将所有人都困在原地。 “神女!是神女大人!” 信徒们一面欣喜,一面担忧,望着神女还未愈合的伤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伏月觉看不见敌人,也看不见信徒,因此容易误伤自己人。所以她总是独自作战。 这次两方人马混在一起,她没法分辨,只能让所有人都被困住,然后从他们的称呼、敌意上分辨哪些是自己人。 她放出一部分信徒,轻声叮嘱他们:“救其他人出来,你们一起回教堂去。” “可是您……” “带他们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神女不再多言,“这里由我来结束。” 说罢,自顾自展开了术法攻击。 那些信徒一看神女当真不再顾忌敌我,无差别发射水箭,吓得连滚带爬,拽着其他人就跑。 “神女、神女疯了!” 如此一来,不多时,战场上的信徒几乎全跑了。剩下的漏网之鱼,多是受了重伤跑不动,也救不了的。 这是她所能救的极限了。 这期间,帝国的术士也从泥沼中逃出,再次将附着了破除万物神术的武器,对准了神女。 披着白纱的神女不闪不避,只说:“来吧。” 在为我送行之前,至少要回馈一份大礼才行。 砂石为盾,血液为弹,地陷为阵……血腥气弥漫的战场上,所有术法都被运用到极致,燃烧生命一般的打法,以一人之躯抵挡千军万马。 惨烈、可怕,却又美丽。 裘怜真几乎看得入迷。 他知道带不回伏月觉了,对方的打法完全没有考虑过生还的可能,每一击只是为了阻挡军队前进的脚步,为信徒们拖延更多时间。 前方的军队被牵制,很快,接到司铭的命令,在外驻守的忘留带来一批精锐信徒,从后方伏击帝国的术士。 他们配合教堂内部的信徒前后夹击,硬生生从帝国的包围圈中,开出了一条撤离的生路。 信徒们分批逃离。很快有人来找裘怜真,叫他和伏月觉一起走。 “她……走不了。我们走吧。” 裘怜真说伏月觉不想走,信徒本来不信,可见到战场也不得不信。 离开前,裘怜真看向真正意义上在孤军奋战的盲眼神女。 对方似有所觉,遥遥对他投来最后一眼。 金色朦胧的眼眸,仿若他不敢面对的阴影。平时连多对视一会的勇气都没有,可这次不知怎么的,他没有移开目光。 神女望着他,张了张唇,那话语飘散在兵戈声里,听不清楚。 裘怜真记下了那个口型,逃离教堂的路上反复揣测,终于磕磕绊绊将那句话复原。 “可惜,最后,你还是……没有,认出来。” 黑发少年一瞬心跳如擂,甚至想要往回跑。 可智压过了情感,他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只是偶尔,他会感觉自己好像无意中错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而那东西曾经在眼前很近的位置,他却一直没有发现。 “到底,是什么……?” 帝国与祈神教的第二次较量,以祈神教牺牲了神女,不得不抛下作为大本营的大教堂落幕。 看似是祈神教落败,可帝国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用了珍稀的神术,最后只得到了一座空荡荡的大教堂,和一堆死在战场上的尸体。 虽然是胜利,但付出的代价与获得的东西并不对等。 凤心无作为此次战役的主要负责人,被几大贵族抓住把柄质问,还有人趁机扶持起其他皇子皇女,试图拉凤心无下马。 其中焚颜做了不少小动作,顺利激化本就有所分歧的大贵族们。 帝国内部出现问题,外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此前莫咒苦掀翻了数十座地下城,教派的力量无形中壮大。 而由于祈神教失去了大本营,司铭痛定思痛,认为树立一个明显的靶子太容易被发现,决定让信徒分散开来。 于是,幸存的信徒潜伏进民众之中,暗地里散播帝国贵族的种种恶行,包括抽取生命换取领地繁荣的行为。 不少人都相信了贵族暗将平民作为抽取原料的谎话,纷纷站在了祈神教这方。 正当教派里的信徒以为这样下去,他们很快能暗中蚕食整个帝国时。 帝国终于宣布了早被司铭预言的消息。 第129章 “毁灭所有的地下城。” “——让地下城人拥有站在地面上生活的机会。” 第56章 “系统,你记得我来到这个世界时,曾经说,我想写一个拯救世界的故事吗?” 【是的。您还说世界即将毁灭。】 “是哦,我说这话可是真的。拯救世界的前提,一定是世界要毁灭了嘛。” 符启躺在云团上,视线穿过虚无的天空,延展到更深层的地方。 一颗淡绿色的巨树长在宇宙中心,却有一支即将枯萎的枝丫,摇摇欲坠。 “濒死的世界会发出求救,有些是向着世界外,有些是向着世界内。这个世界选择了人类,并将最后的力量赐予他们,于是诞生了术士。说起来这个世界也真是不容易,甚至赐予了神术这种凡人不能轻易承受的能力。” “可惜人类不能解世界的求救声,他们只看得见眼前的存亡。系统,你看过这个世界其他国家的状况吗?” 【嗯。多数国家灭亡了,少数在挣扎,只剩下科罗塔国繁荣依旧。】 “这也难怪。”他叹了口气,“毕竟这么多国家里,只有这个国家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牺牲另一半人,换取国家的生机。”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也会为此悲悯吧。” ———— “不行!我反对!” 帝国宣布毁灭地下城的前两天,大贵族们齐聚的会议上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励争执。 争执的只有两方,一方是帝国下一任继承人凤心无,另一方则是剩下的所有大贵族。 “殿下,您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您和我们一样清楚,如果没有了地下城的生命供给,很快帝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啊殿下,之前那十二座地下城的人离开后,那些城市的周围已经快要寸草不生了!” “如果殿下执意要做出解放地下城的决定,至少要告诉我们,帝国的生机又该从何处寻得吧!” 又是苦口婆心的劝诫,又是连番的质问与否定面前,凤心无依旧面不改色,他听完了其他人的抱怨,只说了一句话,就终结了这场争论。 “毁灭地下城,不代表杀死地下城的那些人,也不代表他们从此脱离掌控,不再为帝国贡献养料。” 大贵族们骤然安静,好一会儿,才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揣测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他们不想住在地下城里,满足他们又何妨?我们的转化神术在哪里都可以使用,无非费点精力罢了。” “祈神教打着拯救地下城的旗号,可是赚取了个好名声。”金发红眸的男人轻笑,“但倘若这名声根本就是颠倒黑白,子虚乌有呢?” 他目光深邃,仿佛看见既定的未来,“我很期待,那些被救下的人现在对祈神教会有什么看法。” 两天后,帝国决意解放地下城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潜伏的信徒们自然也不例外。 鉴于地下城的人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重新学习常识,司铭暂时让这些人以小队伍的形式共同活动,并且派了教内的心腹们去各自管。 隐蔽的居所里,地下城的人谈起这件事。 “你听说了吗?帝国打算解放所有地下城的人。而且据说专门在城市附近划分了一块土地,要让我们住下。” “我听说了,而且会帮我们建好房子,还有定期的物资补偿,未来还允许我们尝试别的工作。” “这待遇,比之前在地下城里不见阳光好太多了……甚至比现在好。” 有人悄悄压低声音, “我说啊……既然帝国一开始就会放我们出来,那教派根本不用费功夫把我们带出来吧。” “是啊,其实我也觉得。我们现在不得不在帝国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生活,和之前在地下城里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们没有被教派带走,现在我们也能拥有一片新的居住地了。” “可是帝国之前关了我们那么久,现在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地下城人开始为是否该相信帝国的话争辩起来。听上去各有立场,但不少人已经开始倾向于帝国。 监管这群人的心腹暗暗将这些话记下,随后一字不落汇报到了司铭那里。 “我知道了。”司铭应了一声,“你做得很好。等实施下一步计划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通讯断开,她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她所收到的第七通地下城人可能有异心的汇报了。剩下的人或许还没有,但过不了多久大概会有类似的想法。 从人性角度,她能够解他们做出的选择。 毕竟前有谣言影响,后有帝国开出的优异条件,这些从未见过阳光的人,肯定会选择看上去更加光明的一方。何况他们现在不得不跟着教派过东躲西藏的生活。 帝国那边,或者说凤心无大概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来这招釜底抽薪的计策。 这样一来,祈神教派的正当性会消失,救助地下城人的原因会被质疑。 她曾经预见了这一点,才认为没有必要再救出地下城的人。因为一旦处不好,这件事反而会成为一把双刃剑。 但事已至此,凤心无本就不可能任由教派获利。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司铭呼出口气,“那个计划虽然早了一点,但该启动了。” 在帝国宣布解放地下城不久,一座偏远城市被祈神教攻打了。 第130章 这座城市远离帝都,又安逸太久,等被大量的信徒打上门,想要求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到一天,祈神教顺利占据了这座名为文巴拉的城市。 在投降的民众面前,司铭站上高台,宣布了一个消息:“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建立一个国家,一个祈神教主导的宗教国家!” 信徒们激动地欢呼,下方的民众不明所以,也跟着呼喊。由此,开始了祈神教国的第一年。 在帝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祈神教连续攻占下了边境的三座城市,将其并入了自己的国境线。 等帝国发现的时候,第四座城池也在失守的边缘了。也正是这座城市拼死抵抗,才有机会联系上了帝都的掌权者。 凤心无看着散落在桌上的一沓子军情战报,揉了揉眉心。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占卜神术持有者将预测的未来如实转达,“再这样下去,帝国可能会丢失不止三分之一的领土。” “这是宣战。我们动摇教派的信任根基,教派就动摇我们的权力根基。” 金发男人睁开眼,暗红的眼眸里划过锋芒,“祈神教已经发出了宣战书,我们必须应下。这一仗,不能输!” “明白了。”占卜神术持有者颔首,退下。 命令被一层层传达,术士被召集起来加入军队。 贵族们站上台前,发表演说,鼓舞士气,誓要讨伐那叛国的异端教派。 掌声雷动中,帝国民众踊跃参与。 然而,在帝国筹备反击的时候,新的消息席卷了帝都。消息的源头似乎是某个贵族宅邸,有有据,还有人亲身证明。 “帝国上层一直在偷偷制造神明?” “而且是拿普通术士制作的!每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失踪案,该不会都是上层那些人做的吧?” “肯定是的!我就说多年前的神有古怪,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帝国上层暗地里制造神明的消息,在这个紧要关头被揭了出来。无意是给那些原本打算为帝国而战的术士们一记重击。 没有人想战死后还不能安息,作为帝国制造神明的实验材料,原本打算参战的术士们不少放弃了。更有人得知真相后,暗地里投入了教派一方。 裘怜真听着这些消息,冷笑一声,“活该。” 之前凤心无派军队想要连他一起杀了,他可没有忘记这份仇怨。 不然也不必大费周章,特意叫下属潜入贵族宅邸,偷了部分资料,又安排人散播出去,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给帝国重创。 “桑真大人,那些想要暗中投奔祈神教的人,需要将他们引向祈神教暗处的据点吗?”下属毕恭毕敬询问。 裘怜真挑眉,“当然不。” 下属疑惑皱眉:“那您打算……?” “既然是我煽动引导的人,自然是收归到我这里。” 裘怜真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仔细筛选一遍,没有问题的再带过来。” 祈神教终究不是他做主的地方,上面总还压着一个司铭。看现在的形式,有凤心无在,帝国那边的路暂时也走不通。 好在这两方马上要争个你死我活。这种时候,他只需要作壁上观,专心壮大自己的势力就好。 唯有掌控在自己手上的东西,才不会被任何人夺走! 在帝国安抚民众,祈神教不断攻占城市的时候,却有人由衷陷入了两难。 “为什么会这样?” 莫咒苦拒绝了司铭的邀请,暂时脱离了教派,独自行动。 祈神教派从大教堂撤离的时候,他在半路醒来,而后从王柳那里听说了发生的事。 “这不是你的责任。”司铭事后找到他,平静地说,“帝国只不过是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而这个时机恰好是你陷入虚弱,伏月觉不得不应战的时候。假如伏月觉虚弱,那么应战的就是你。这不是你们的错。” “……”他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辩解吗?可他们都说不是他的错。 他想救出地下城的人,因此耗费了大量力量,才陷入虚弱。 救人有错吗?本来是没有的。 可帝国说会解放地下城的人,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是司铭骗了他吗? 还是说,这是帝国的骗局? 他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好像哪一边都有正确,哪一边又都有隐瞒,两方都存着利用他的心思,而他确实能成为改变战局的利刃。 莫咒苦原以为得知真相,自己就不会迷茫。可事实是,他得知的真相越多,越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他离开教派后,一路沿着教派撤离的路往回走。 本意是想亲眼见证那次帝国的围攻带来的后果,没想到在半路,却碰见了一个有段时间没见的人。 “乌漫骨。”他无意识叫出了声。 灰发绿眸的少年正在树丛中摘花,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有片树叶飘到他头上,他丝毫未觉,“嗯,怎么了?” 那态度不像是几天没见,反而像是从未离开,遇见了就平常地打个招呼。 这份平常让莫咒苦的心稍微安定。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还在卖药剂吗?” 他寻了个日常的话题,想要和对方聊一聊。 然而乌漫骨摇头,“不。” 他没有多说,带着那束花,引着莫咒苦往另一个方向走。 第131章 穿过树林,沿着小道,不久后,他们走到一处山坡上。莫咒苦却蓦然停下。 眼前有一个小小的,新立的墓碑。 “这里是……?”他嗓音艰涩,捏紧了拳头。 “是伏月觉的墓碑。” 灰发少年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径自走到墓碑旁,把新采的那束花放下,盯着那个墓碑看了一会,嘀咕了一句。 “总觉得很奇妙。”给另一个自己建立墓碑什么的。 因为本体符启的位格,无论是他还是伏月觉,如果被带到实验室,大概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比如发现新的造神基底什么的。 所以他没有随着祈神教一起离开,而是等军队的人从战斗中松懈下去,分散开来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偷偷把伏月觉的尸体带走了。 嗯,也稍微用了一点有毒的药剂。 “我是不是做错了?” 莫咒苦慢慢走上前,盯着墓碑,语气艰涩,“我不该冲动地去救地下城的人,这样就不会让她孤军奋战,如果那个时候我在,她或许就不会死了……” “可是你会后悔的。” 乌漫骨打断他的自怨自艾,他知道这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既定的命运。 主角的路途或许坦荡,但总是有得有失,留有遗憾的。选择一方,必然无法顾忌另一方,甚至伤害另一方。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黄发少年垂下眼眸,视线聚集在那沉默的墓碑上,像是眼前有一堵墙,拦住了去路。 乌漫骨瞥他一眼,慢悠悠开口:“你对自己太严苛了。” “什么?”他一愣。 “你不可能做好所有的事,也不可能承担所有的责任。即使是神,也会犯错的。” 乌漫骨转身往下方走,“何况你才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多久,见过的事遇见的人太少,当然会感到迷茫。”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灰发少年回头望他,清晨的阳光下,翠绿的眼眸温和得像是一片静水,无声包容了他所有的痛苦。 “迷茫的话,多走一走,多试一试,这个世界不会拒绝你,你总能找到路的。” 莫咒苦有时候会很难解自己,明明一开始他将乌漫骨当做需要照顾的弟弟,想要关照对方的。 结果到头来,每次遇见困难,他总是忍不住向这个比他小的少年寻求帮助,又总是能从这个人身上得到喘息的余地。 “谢谢你。” 迷茫的故事主角,对为他而来的引路者轻声道。 这天后,莫咒苦在帝国游历了三个月。这期间,他去私下拜访过新建成的地下城人居所。 他抱着期盼而去的结果,就是很快发现了生活在这里的人处境没有得到改善。 他们依旧面黄肌瘦、形容憔悴,一副生机仍在不断流逝的模样。 显然,帝国兑现了承诺,放出了地下城的人。 却没有改变他们的处境,他们依旧被圈养,被与拥有术士的人分开,被当做新的资源供养城市。 莫咒苦很难说清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情。 或许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不是做了无用功。或许感到痛心,他曾经的同伴们仍然在水深火热之中。或许有些愤怒,到头来帝国还是欺骗了他们。 可他不是没有发现别的事。 他救出了十二座城的地下城人。本以为是完全的好事。 可那十二座城,却逐渐变得荒芜。草叶枯萎、岩石裸露、风沙骤起,像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生机。城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往别的地方去了。 那些城市明明将地下城的人踩在脚下,却在失去他们之后,变成了真正的废城。 此时此刻,莫咒苦好像才彻底明白,当初司铭告诉他,帝国将地下城人当做能源是什么意思。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帝国不可能允许教派解放地下城的人,这是在自绝生路。 司铭不明白这一点吗? 不,她一定明白。 莫咒苦还记得当初她说过的话,为了她的神,献出一切也无所谓。 可她有何底气,能确保赢了帝国后,得到的不是充满死亡的大地,而是尚留生机的世界? “告诉我答案。”他专门去见了司铭一面。 而这位祈神教国的最高领导者,金发紫眸的少女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轻描淡写道。 “这个世界被我们的神注视着。我们需要做的,仅仅是赢下来,将世界献给祂,换取神明长久的注视与眷顾。” 黄发少年满脸惊愕,他想象了很多种回答,但没有一种会是这个。 怎么会有一个教派完全就是为了神,才与一个国家打起来的?不,或许正是因为是教派,才会出现这个答案。 从这个回答里,他好像稍微窥见了名为司铭的这位少女疯狂的一面。 “其他人的死活都无所谓吗?” “不用担心。”司铭将早就从系统那里得到的答案说了出来,“我们的神会拯救这个世界。” “可我根本就没见过祂,万一祂不会拯救,教派现在和帝国继续打下去,纯粹是彼此内耗,如果世界因此毁灭,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莫咒苦情绪激动,这简直荒唐,司铭居然将未来完全托付给了从没现身过的神明。 哪有什么神明!如果有的话,如今这样战乱四起的样子,就是祂想看见的吗? 第132章 面对他的发难,司铭只回以淡然的笑。 “可相信神,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相信神会带来拯救,相信神会实现愿望,相信神不会抛弃他们。 于是从不质疑,不犹豫,不害怕。 莫咒苦完全不能解。 他知道和司铭说不通,也问不出什么有效的答案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关心另一件事。 “那些地下城的人,你打算怎么处?” “正如我此前所说,他们是平等的同胞。” 司铭给了个模糊的答案,但对莫咒苦来说已经足够。 他想离开教派,司铭看出了他的意图,出言挽留:“你离开教派,也不打算加入帝国那一边,你还能去哪里呢?” “哪里都可以。” “教国和帝国的战争要开始了。而战争一旦开始,任何一个生活其中的人都不可能幸免。你躲不开的。” “……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觉得祈神教完全将信任托付给神明不可思议。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场战争无论对于我们哪一方都是必须的?” “你什么意思?”莫咒苦一瞬有些毛骨悚然。 “帝国有十二座城的人失去地下城人作为补给,分散到了其他城市里,成了累赘。帝国需要消耗多余的人口。而教国里有了太多地下城的人,一旦开战,他们不可避免会和术士一同上战场。” “你刚刚明明说地下城人也是同胞!你这是要他们送死!”莫咒苦狠狠拍上桌子,怒视她。 她神色平淡:“正因为是同胞,才要共同面对战争。他们只是不会用术法,其他方面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好好训练不一定会死。而且如果我们先死了,你以为他们最后能得到一个好下场吗?” “你们为什么非要打?高高在上,轻易判断一些人有用,一些人没有用,然后舍弃他们,这就是你们的做法吗?” 莫咒苦被怒火与悲伤冲昏头脑,他呼吸急促,脸颊发红,想起了许多过往,有地下城的,有过去的,也有不久前的。 然而司铭直视他,给出了一个他早已听过的答案。 “因为这世界并不公平。” 莫咒苦差点愤而离去,但司铭还是问他:“你要这样看着辛苦救出来的地下城的人,死在战场上吗?” 这是个质疑,也是份邀请。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答,独身离开了。 莫咒苦找到了乌漫骨,他好像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找这个人。 “我想阻止祈神教和帝国之间无意义的战争。” “你打算怎么做?” 灰发绿眸的少年静静望着他,不肯定也否定,只是用平静的语气叩问他的内心。 “你要以什么方式,拯救这个正在衰落破碎的世界?” 第57章 符启写到这里,放下了笔。 系统有些好奇他怎么在关键时刻撂下笔:【您不继续往下写了吗?】 “嗯。”白发金眸的少年望着书页,耐心等待,“我推动主角做了很多选择,唯独这一个,要他自己决定。” 【即使他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当然。故事和人生都允许犯错……只是需要支付一点犯错后的代价罢了。” 很快,乌漫骨听见了面前的黄发少年沉思后的回答。 “我还是想救他们……他们才见到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没有多久,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十二年的地下城生活,与六年的地上生活,莫咒苦最终选择了更遥远的过去。 “好。”乌漫骨听见自己这么回答,“我会帮你的。” 这同样也是符启的回答。 帝国和教国的战争一触即发。莫咒苦加入了教国军,成为在战场最前线,刺入敌军中的一支矛,也是抵挡敌方前进的一面盾。 但他总是独自一人战斗。 他能在身陷敌营的绝境中活下来,却无法对同样身处绝境的其他人伸出手。一旦他做出类似的举动,反噬的效果会让他再也无法离开战场。 其他信徒因此并不亲近他,虽然敬佩他的实力,但不会和他过多交谈。 莫咒苦唯一的慰藉是加入后勤队里的乌漫骨。哦,或许还有偶尔能见面的王柳,但对方太忙又是长辈,他没办法将心里话告诉对方。 只有乌漫骨不会畏惧他,不会远离他,不会特殊对待他,就像最开始那样。 “阿苦。”乌漫骨后来认同了他们的朋友关系,这么喊他。 “嗯。”黄发少年脸上扯出一个笑,将肩膀上的伤口展现出来,“今天也麻烦你了。” 灰发少年露出不意外的表情,利索地开始处伤口。 这个过程中,乌漫骨会随便说些最近的趣事,比如有人偷了他的药剂,以为是春天的药,结果是拉肚子的药剂,硬生生拉得虚脱,最后还得他去治,但那人看见药就晕过去了。 又或者那些地下城人要了有毒药剂抹在武器上,但有人非要耍帅割了自己一刀,结果被送来抢救。 这些平淡生活中的趣事,会让莫咒苦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 他有时会觉得,他或许就是为了能听见这些才努力战斗的。 为了一份平淡的如常的幸福。 然而,这份幸福在半年后被毁灭了。 那时,帝国和教国的战斗陷入了胶着状态。司铭认为帝国还藏了很多手段,一旦使出来,战况或许会在一夕之间逆转。他们必须抓紧现在的机会,一鼓作气进攻。 第133章 但同时帝国忌惮着祈神教。 帝国并不相信一个普通教派能和帝国打这么久。那么只可能是有不普通的因素。 比如——一位神明。 不知何时起,帝国方面笃信祈神教里真的有一位神明。因此比起一鼓作气直接剿灭,他们更倾向于先试探出神明的底细,再做打算。 凤心无反对这个观点。 他当众表示祈神教不可能有神,并认为该下死命令毁灭这个组织,不能留有后患。 虽然大贵族们反对,但他还是一意孤行,推动了新的袭击计划。 司铭的未来视无法看见同为神术持有者的凤心无的私人行动。 这次的袭击是在教国军和帝国军开战时,同时开始的。 防备并不算薄弱的后勤队,被一支潜伏进来的暗杀小队剿灭了。 等消息传到莫咒苦那里,他浑身是血地匆匆赶来,便只见到了一场冲天大火。 那火烧得那么烈,那么浓,像是一把倏忽溅开的血。于是,谁也不能从那燃烧到疯狂的火里,找到想见的人。 黄发少年呆呆看了一会,忽然在众多尖叫与呼喊声中,冲进了火场。 “乌漫骨,乌漫骨!” 灼烧的疼痛,呛鼻的烟雾,呼吸困难头脑发晕之前,他努力地、努力地翻找,想要找到熟悉的灰色,想要找到陪伴他许久的翠绿色。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 不幸的是,他找到了。 灰发少年仰面躺在地上,胸口的血染了一地,面容苍白地闭着眼,整个人一动不动。 莫咒苦知道,他再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了。 他走过去想扯乌漫骨出来,可此刻已然是绝境,如果不是能力吊着他最后一口气,他早该死去。继续去救人,他必死无疑。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就这样死了也不是件坏事。 莫咒苦抓住乌漫骨的手,在蔓延全身的反噬疼痛中,打算死也要带人离开这里。 他怎么能让乌漫骨连一个墓碑都没有?他怎么忍心! 然而这时,他以为不会再动的少年,挣了挣手,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只有一个字。 “走。” 莫咒苦愣住了,他想凑到对方身边,看看是不是错觉,是不是还能再救回来。 可下一秒,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使劲一扯。莫咒苦与一根落下的横梁擦肩而过,也与乌漫骨就此永别。 后来的事他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他似乎拼命挣扎着要回去救人,却被王柳强行扛出去,且狠狠呵斥了一顿。 “你死在这里,以为就能挽回他了吗!” 他好像大声反驳,说了些“如果能换回他,我死了也无所谓”之类的话,因此被狠狠揍了一拳。 疼痛没能让他清醒,他早已习惯忍受痛苦与血腥味,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乌漫骨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模样。 王柳叫他一个人想一想,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而后忿忿离去。 什么才是重要的东西呢? 那时的莫咒苦想不通。 亲人、老师、朋友,他越希望保护这些,就越在失去。现在还有什么重要? 五年后的莫咒苦也想不通。 战争持续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两方的想象。 司铭猜测的没错,帝国留有后手。五年里,他们将曾经制造出来的神明残次品,逐一送上了战场。 那些残次品,有些是人形,有些是半人形,他们稍微听从一点指令,有些则是可怕的怪物,没有意识,只会无差别攻击别人。 无论哪一种,都让教国军吃尽了苦头,在战场上无法快速取得优势,常常需要莫咒苦顶住压力先行绞杀大半,才能派信徒们后续围攻。 然而,帝国那边因送出这些怪物,引发了巨大的舆论危机。 普通民众没有想到国家竟然制造了这些东西,那丑陋奇异的外貌无疑与此前许多地方出现过的怪物传闻吻合,此前好不容易被压下的造神谎言,再次流传在大街小巷。民众不满的声音日益增加。 祈神教背地里在这之中起了多少作用,不必赘述。 陷入反复内乱的帝国,与执拗进攻的祈神教国,在战场上一次次交手,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这五年间,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 祈神教国吸纳了许多人,有的是主动投奔,有的是包藏祸心,有的是迷茫加入,无论如何,这个由教派建立的国家,在一步步壮大,也日益让帝国心惊胆战。 司铭成了实际上的国家领导者,莫咒苦后来很少见到她,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才发现原来王柳也是教内的高层。 “抱歉啊瞒了你这么久,其实我叫忘留。”隐藏姓名数年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我毕竟是私下行事的那一派,如果被太多人注意到就麻烦了,所以才隐瞒身份。” “没事。”彼时莫咒苦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依旧寡言,依旧和其他人保持距离,依旧没有几个朋友。 他也很难说清自己到底在意什么。 乌漫骨死后,他尝试过和地下城的人交流。可地下城的人只尊敬他,但不认为他是同类。 拥有力量的他,不再是地下城人的同类。 可他也不是术士们的同类。 那莫咒苦是谁?又能被谁接受?他不知道。 五年的时间,莫咒苦成为了战场上的刽子手。 第134章 被敌人畏惧,被自己人敬畏,没人亲近他,没人敢爱他,他比任何人都孤独,也比任何人都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寻求意义本就是虚无的。 有一个人就完全不会陷入这样的虚无。 “啧,没想到居然打了这么久。”裘怜真看着新的战报,巴不得这两方都赶紧消耗死光。 而这五年里,他一直在积蓄力量,招揽下属。 他的链接网络无往不利,无论对于想要力量的人,想要活下去的人,还是单纯想要被接纳的人,在这乱世都是利器。 链接网络不断扩展,容纳人数不久达到了上限,身为链接的主导者,裘怜真的力量增幅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但他谁都没有告诉,果断选择了背叛祈神教,独立出去。 枪打出头鸟,裘怜真出于忌惮,背叛后没有出现在帝国和祈神教面前,只潜伏下来,在暗地里等待一个渔翁得利的时机。 “越是焦灼的时刻,越需要耐心。”裘怜真这么劝说自己,耐心蛰伏。 众多因素影响,事情一步步发展到了如今的局面,大概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 符启写到这里,终于停下笔。 他对系统说:“这个故事快要收尾了,为了完成故事的结局,我想我该去见一个人。” 【您要见谁?】系统有些疑惑。 因为主系统的要求,符启不能以强行用力量影响世界,干涉剧情发展,也就不能再亲自去见故事中的人物。 除了这些故事角色,它不知道符启还有什么人需要见。 “一个你也知道的人。”符启也不卖关子,“他和我一起创造这个世界的故事,创造了五年之久。如今,也到了该见一见的时候了。” 【现在吗?】系统知道是谁了,但不明白符启为什么在结局才打算见见对方。 “嗯。现在最合适了。” 说着,白发金眸的少年划开梦境,沿着一汪流动的光河,捏了一条云朵小船,往更深邃幽黑的地方飘去。 无序的时间流动中,他四处张望,很快确定了目标,一伸手,抓住了一束即将窜离的光,然后双手一拉,将光打开。 光被拉成了一个漆黑的通道。 符启毫不犹豫,跳入了光洞通往的世界,像是爱丽丝跳入未知的兔子洞。 昏黄的房间内,发出刺目光芒的屏幕前,一个黑发男人俯在桌上,用笔刷刷刷在电子画板上奋力画着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个眼熟的人物面庞出现了……莫咒苦、裘怜真等等。 “原来是这样画的吗?”白发金眸的少年忽然出声,轻飘飘降落在地,像是凭空出现。 桌前的男人抖了一下,僵硬住了。 符启仿若未觉,瞥了眼电脑上的漫画,又看向被吓得呆滞住连笔都掉了的漫画家。 然后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漫画家星降。” 符启盯着对方,笑了一下。 “又或者,我该叫说,你好呀,这个世界的——我。” 倒映在那双金眸里的黑发黑眼男人。 拥有一张比白发少年更加成熟,却一模一样的俊美脸庞。 第58章 符启很早就对星降的身份有所猜测。 窥探世界的梦境,说起来简单,但这好歹是一个主神候选者所在的世界,天生自带一层屏障,一般人很难看见。 除非……对方和符启有关系,才能顺着这层宏观意义上的关系,找到他,看见他所在的世界。 而能利用漫画篡改世界这一点,更是验证了这个猜想。 即使将世界变作可以编写的剧本,也不该是任何人都可以创作。 因为通常来说,创作者只能有一位。否则世界会因大量的矛盾崩溃。 可星降偏偏能够影响世界,创造路线。 许多因素叠加,符启很快意识到,在和他隔空挑战打擂台的这个人,或许就是他自己。 另一个世界的身为漫画家的自己。或者可以说,同位体?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符启打量着对方,笑嘻嘻的,“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是不是这种感觉?我们长得几乎一样。” “很明显我比你更成熟。” 黑发黑眼的男人呼出口气,像是自暴自弃,又像是被刺激得麻木,总之强行冷静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我来串门的。”白发金眸的少年摸了摸下巴,“或许说不定真的算是?” “说正事,不然就回去,别打扰我赶稿。” “看来更成熟的我少了点幽默细胞。我来找你自然不是为了认亲,这对你我都没有意义。” 符启耸耸肩,拖了旁边的椅子坐下,看向屏幕上展示的漫画雏形,“你在构思结局,巧合的是,我也在思考这件事。” “我以为你应该收到了我的挑战书。”星降双手抱胸,座椅的滚轮一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当然。”白发金眸的少年点头,“但我想我们既然能共同为一个世界谋划出路这么久,至少有一点达成了共识。” “什么?” “我们都希望这个世界得到拯救,不是吗?”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星降眸光一闪,神色微动,话语却尖锐,“你的教派可是把那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如果没有祈神教,那个世界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满目疮痍的惨样。” 第135章 符启却说:“死亡是必需的。即使没有祈神教,等帝国造神的实验被发现,他们迟早会举起反抗的旗帜。我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 “你也加速了大量的死亡。” “你弄错了因果关系。”白发少年望向他,璀璨的金眸里一片清澈,连怜悯都无,“我是来拯救世界的,并为此开始创作故事。这不代表,我需要救下所有的人类。” 星降被那双眼睛看得发毛,他避开脸,冷笑一声,“那看来我们的立场并不一致,我希望人类活得好好的。” “那你更应该支持我的提议。” “凭什么?” “凭拯救这个世界,是保证人类活下去的前提。” “即使你已经让三成的人类死亡?” “如果你拒绝,剩下的七成要不了多久也会死。这五年的战争消耗的不止是人类,还有星球的生命。即使我不来,这颗星球也撑不了多久。” 这简直是威胁! 星降不太爽,“你想提议什么?” 对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主系统不会容许我做这样犯规的事,我还在考试中呢。我只是来和你聊一聊我的想法。如果你不是真心愿意这么做,我不会逼迫你。” “你说。”一番话下来,倒是让漫画家的心情好了一些,没人会喜欢被按头改剧情,即使那是另一个自己出的主意。 然而符启一开口就是惊天发言。 “你想在结局杀了我,对吧。” “你……!”星降猛地一震,哑口无言。 白发金眸的少年神色如常,语气悠闲得听不出半点害怕。 他看着被戳破心思有些心虚的星降,弯了弯眉眼,轻笑着告诉他。 “没关系,我允许了。这是个好办法。” “故事总是如此,主角们打倒了毁灭世界的反派,将他杀死,于是世界所当然得到了拯救。” “来谋划杀死我的办法吧。” ——— 不久,《神与凡的冠冕》万众期待的结局终于更新了。无数的读者怀抱着期待点进漫画,阅读最后三话的内容。 漫画延续上一话。 帝国的间谍潜伏在祈神教数年,谨慎行事,一步步往上爬,终于混入了中高层,有资格在整个祈神教畅行无阻。 但他找遍了整个教内上下,也没能找到所谓的神明踪迹。直到他无意中打开了一道隐藏的密室,见到了一个堆满书籍、药剂和情报的房间。 “你在找什么?”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探查,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间谍悚然一惊。 他强撑着冷静转过去,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黑色长发,模样二十岁上下,肤色是不常见光的苍白,还有一双金绿异瞳。 这是什么人?间谍在内心发问,面上却不好意思道歉:“我无意中发现这里的,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像也见过你。” 对方意味深长笑了笑:“这里是我的房间,你没见过我不奇怪。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说起来。你打开这里的方式可真够巧的,一般人即使知道也不一定能打开这里。” “……我运气一贯很不错。”间谍的冷汗一下子落了下来。 但强大的心素质终究支撑他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而后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男人发现了什么,他总觉得与那双金绿异瞳对上的瞬间,自己的内心就被剖开,细细翻看了一遍。 那感觉实在可怕,他不敢停留,尤其后来又偶尔发现司铭进这个房间前都要恭敬敲门,他不敢再耽搁,连忙将这个男人的消息汇报到了帝国。 帝国那边收到汇报,很快去调查这个神秘男人的情报,但根本没能找出对方的来处。 “金绿异瞳……这种特别的特征,不是能被轻易忽略的。” 帝国调查组的老大坐在那张画像前,思绪飞快运转,“帝国仅有的天生的金绿异瞳特征都调查过了,没有符合的。” “不可能是地下城的人……他身上有术法波动。那么难道是非天生的异瞳?” 恍若拨云见月,调查组老大钻入资料室,让下属们一起从帝国近年来的研究资料里找。 “重点关注术士改造相关的研究!从近年的一直往前找!” 调查组的人连续翻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下午,有人喊了一声,“啊!找到了!”,将一张纸摆到了老大面前。 调查组老大看清了纸上的内容,憔悴的面容一瞬凝重,“原来……” “原来他是失败的造神产物。” 金发红瞳的男人将报告书放下,叹了口气,“没想到他还活着。” 下方的汇报者翻纸张,严肃应声:“是的,编号002512号试验品,曾是帝国造神计划的失败品之一。那一批次的试验品大多都无法承受住力量灌输当场死亡了,他可能是当时陷入了假死状态,在被送入处场之前逃走,才能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我们的造神计划真的造出了一位神明,只是我们不知道。” 凤心无略带讥讽地总结,“而在我们为造神传闻头疼的时候,这位神明正站到我们的对立面,还建立了一个宗教国家,和帝国打得难分上下?这是他对帝国的报复吗?” 汇报者没有接话,只继续说,“另有调查显示,他后来化名叶萤微,教导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个黑发藏青眼的不知踪迹,但和祈神教之前的圣子长得很像。另一个黄发海蓝眼的,似乎正是如今的教国之刃,莫咒苦。” 第136章 “这么说来,他特地培养的两个弟子,都拥有优异的能力,还都为教国做过事,这可不是一般的巧了。” “殿下,编号002512号与上一代神明是同类型实验产物,这项实验的研究目标是制造能赐福术士,赐予神术的神明。他或许是赐予了他们能力。” 二殿下若有所思,食指点了点桌子,发出轻微的声响,“赐福人类的神明……有时也是会被人类的贪心杀死的。他这么多年没有制造其他的赐福者,想必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作为失败品,叶萤微的能力恐怕有很大的限制。” “您要将这件事散播到祈神教里吗?或许能干扰信徒们的信仰。” “当然不。”凤心无眯了眯眼,红眸里闪过锐利的光,“如果祈神教有一位神明的事坐实,不说对方会不会士气高涨,恐怕我们这边的贵族会先倒戈。” “您的意思是?” 帝国的实际掌控者意有所指,“杀死神的办法有两种。一是让祂主动走下神位,成为一个人。二是,祂不再是赐福的善神,而是堕落的恶神,信徒自然会群起攻之。” 祈神教收到了来自帝国的信件。 彼此对立数年,祈神教国与科罗塔帝国在战场上交兵数次,私下的书信交流也不少,多是互相挑衅辱骂之语,没什么重要内容。 然而这次不同。 “这是一封求和书。”司铭神色复杂,再次确认了一遍皇室的纹章和术法波动,“而且不是伪造的。” “帝国居然有低头的一天。”通讯里,虚纸嘲讽道,“看来最近的造神传闻真的让他们撑不住了。” 其他人也顺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又很快停下。他们在等,等他们的决策者给出答案。 “司铭,你怎么想的?”忘留忍不住问,“还要打下去吗?” 还要打下去吗? 司铭望向窗外,越过新建的屋舍,目光在疲惫的信徒与不断穿梭的救援队上停留片刻。 她抿了抿唇,“这封求和书的其他条件都很正常,只有一条很奇怪。” “帝国要求,与我们的神见一面。” 热闹的场面霎时间一静。 许久才有人问:“那位大人怎么想?” 司铭也想知道。 “您怎么看?”金发少女立于密室内,恭敬地将这件事原原本本说了,她面露忧色,“这恐怕是帝国的阴谋,想要引您出现。” “这些年大家都累了吧?”对方温和平静的话语,却说得司铭抬不起头。 没错,战争消耗的不只是战力、物资,还有人的精力。 打到今天,等待和平、期望和平的,又岂止帝国的普通人。教国的信徒也是一样的。 谁都不想继续打下去,拖长无意义的战争了。 “抱歉……我居然有这样软弱的想法。”司铭咬唇,“您不愿意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来打扰您。” “不用这么警戒。” 黑发男人面上带笑,眼底却一片淡漠,“帝国久攻不下,我们难以进入帝都。如今他们想要请君入瓮,我们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呢?你应该也存了这个想法,才来问我吧。” 司铭笑笑,没有否认:“感谢您的宽恕。” 求和书,又为何不能是另一种先发制人的攻击? 帝国想引出他们的神明,那么他们也能借由这个机会,先行刺杀帝国的皇帝,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帝国即将和祈神教国签订和平协议的消息,转眼传遍了大街小巷。 得知消息的大多普通人和一般信徒都感到诧异,但诧异之余,也不免有些庆幸。 每一个活在战争中的人都由衷期盼战争结束。 连莫咒苦都松了口气,有了即将解脱之感。 只有一人为此气得牙痒痒。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让你们结束!” 裘怜真将情报纸撕碎,冷笑着下令,“时机到了,签订协议那一天,就是我们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 第59章 帝国和祈神教国签订和平协议的地点,定在了帝都。 时间则是由祈神教选择的,选在了五月六日上午。 这一天,帝都的大门第一次向争斗了数年的祈神教国敞开。 按照约定,祈神教国来签订协议的只有一支百人队伍,里面包含了司铭、莫咒苦、忘留,还有一些中高层人员。 祈神教国的使者们统一穿着黑色的长袍,除了司铭、莫咒苦等领队几人摘下兜帽,剩下的人面容都隐藏在兜帽里。 一行人宛如一条流动的黑色河流,在帝都众多围观百姓的注视下,流淌过繁华却安静的街道。 在这些年的战争中,帝都是受到影响最小的地方。即使如此,普通人也对这些打得军队节节败退的教国信徒颇为忌惮。 “那就是祈神教的人……看上去神神秘秘的。”有人小声议论,“他们居然真的来签协议了。” “战争要结束了吗?”也有人迷茫。 无论旁人如何议论,司铭一行人都坦坦荡荡穿过了街道,来到指定的帝都广场上。 广场内的多余摆设被清空,重新架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是一张宽桌,两边都摆上了座椅。 此刻以凤心无为首的帝都权贵们,正坐在桌子一侧,好整以暇等待着。 “欢迎各位。” 见他们到来,凤心无率先站起,上前迎接了几步,他看向教国一行人,露出了友好礼貌的微笑,话却绵里藏针。 第137章 “没想到你们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地方,我原以为还需要派人来接,看来即使不在帝都,祈神教对帝都的了解也不比本地人少。” 司铭也露出虚伪的笑容,和凤心无握手,“这还得多亏了一些好心的信徒,待在教国里,心却惦记着帝国。在他们的影响下,我们自然也对帝都有所了解。” 两人的唇枪舌剑过了几轮,倒没耽误流程。帝国一方和祈神教一方各自在桌子两边落座。 人员到齐,正事就该开始了。 “恕我直言,”凤心无的视线扫过那些带着兜帽的信徒,“我似乎没有看到‘那位’,在这种场合,你们还要保持无谓的神秘感吗?” “祂已经来了。” 司铭微笑着,将协议纸推了过去,“按照约定,祂会见证这一切。我们先来聊聊协议的具体内容,比如第三条第七款,聊完你自然能见到祂。” “希望你的保证和你来帝都的勇气一样有用。” “自然。” 凤心无挑眉,瞥了眼旁边一个贵族,那人会意开口,与司铭谈论起条款的具体修改。他则将视线放在戴着兜帽的那些信徒之中,细细打量。 司铭若无其事,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意图,拉扯修改内容时,只不经意与一位侍者对视一眼。 那侍者沉下眉眼,从凤心无身边路过时,银光闪过,骤然出手! “叮!”清脆的刀剑碰撞声中,侍者被击飞出去。 一瞬间的杀机毕现,两方人马齐齐起身拉开距离,横眉冷对、剑拔弩张起来。 围观群众顿时大气也不敢出,气氛瞬间绷紧。 “看来阁下还带了额外的见面礼。”凤心无笑里藏刀。 “殿下也是不遑多让啊。”司铭皮笑肉不笑,扫向那些骤然涌出将这里层层围住的帝国术士们,“如此大礼,倒是叫人难以笑纳了。” 就在两方争锋相对,即将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异变突生! 刀光闪过,围困他们的帝国术士们有一半忽然开始攻击同伴,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死人啦!!”民众们当即惊恐地四散逃开。 司铭本想嘲笑这群养内鬼的帝国军,结果背后痛呼声与闷哼声骤起。 她惊愕转头,他们的队伍尾有几个信徒也开始攻击其他信徒。 有叛徒! 未来视无法观测神明所在的地方,她竟然被蒙蔽了! “散开!”电光火石之间,司铭发出了指令,“如果不知道谁是叛徒,就全部保持距离!” 有信徒勉强反应过来,也有信徒反应不及,当即死去。百人队伍当场少了十几人。 司铭脸色难看,怀疑是凤心无作祟,但凤心无脸色更难看。 军队的人数不是仅有百人的信徒们能比的,司铭能让人散开,他却不能发出一样的命令,这里的空间不够,何况周围还有普通民众没跑走。 “无论是谁在攻击,反击回去!”最后他只能下达如此命令。 如果不是教国的人也乱成一团,他都要怀疑这是对面下的套了。 可如果不是祈神教,又该是谁? “啧。居然还活着。” 仿佛应和他的猜想,有一个人越过外围打成一团的帝国术士们,慢慢走到了他们面前。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黑发青年,身形欣长,容貌俊美,神态傲慢,看着像个贵族,却有一双帝都没见过的藏青色眼睛。 凤心无见过这个人,但那时,对方的眼睛还不是这个颜色。 他看见对方一路闲庭信步,似乎不担心被攻击的样子,顿时明白自己被谁暗算。 没想到,他会被根本没放在眼里的人,在最后关头反捅一刀。 “桑真,你……” “桑真!” 正巧,司铭也同时开口。两人一顿,对视一眼,嫌恶地别过头。 “裘怜真!你想做什么?” 在他们卡壳之际,莫咒苦却盯着来人,喊出了另一个完全没有听过的名字。 “别来无恙啊。你居然没死,真可惜。”裘怜真坦然站在众人面前,勾起个恶意十足的笑,“来做什么?我当然是来接收胜利的果实的。” 他一脚踹开跌到面前的帝国术士,眉眼傲慢,望向谈和台上的众人,扯出个张狂的笑。 “已经打了这么多年,既然要求和,不如在今日让我一锅端了,剩下的无论是帝国军还是教国军,都由我来接手,不是皆大欢喜?” 台上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没有人想到,蛰伏许久的裘怜真,居然有如此野心。更糟糕的是,帝国和教国都有对方的间谍,且先不说到底是怎么被收买的,如今的局面似乎朝着对方期望的方向发展。 “凤心无,救兵什么时候来?” “……不一定来得及。” “你果然趁机派兵去教国那边了。” “如果是你,你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知道。但凤心无,你欠我们一次。” “……好。” 危难当前,两位领导者快速达成一致。 “莫咒苦,你认识他?”司铭快速瞥了眼后方某个位置,又低声问旁边的黄发青年。今天莫咒苦也算是她的护卫。 “嗯。” “关系很熟吗?” “……差不多。” “那你能杀了他吗?” 第138章 莫咒苦一愣,看见司铭严肃的表情。 她说,“对方来势汹汹,帝国靠不住,凤心无自顾不暇,我们这边也有间谍。如果我们想离开,关键时刻必须靠你。如果你因旧情无法下手,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旧情…… 黄发青年蹙紧眉头,沉默了一会,才说:“不用这样。我和他早已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我能下手。我是教国之刃,不是吗?” 司铭看出他的自嘲,她抿了抿唇,叹了口气:“这些年……确实难为你了。” 一开始她也没想到,那个单纯想救地下城人的少年,有一天会成为整个祈神教前方,无坚不摧的利刃。 或许这份依赖太过长久,以至于他们都忘了。面前的人也不过才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本不该背负如此重担。 “这是我选择的路。” 莫咒苦这么说着,没有再看其他人的表情,径自从人群中越出,走到了裘怜真面前。 “哈,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当别人的兵器好玩吗?” 裘怜真毫不意外最后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这个人。他一面讥讽着莫咒苦,一面将偷袭的术士打飞。 “你也是。” 莫咒苦没看那个飞出去的术士,只握紧了刀,紧紧盯着许久不见的同门,气势逼人,“还是一副自以为是到让人恶心的样子。” “口气挺大。”黑发青年冷笑,抽出匕首,“今时不同往日,你要是以为能赢我,可就大错特错!” 莫咒苦不再言语,俯身冲刺,逼入近处,挥刀便砍!这一系列动作极快,甚至带出了残影。 “你!” 裘怜真猛地后撤,脚底滑行半米才架住攻击。 冷汗一瞬间冒了出来。 他知道这些年莫咒苦一直在战斗,但没料到他的战斗技巧竟然精湛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反应及时,刚刚那下,他就该头身分离了! 莫咒苦也颇为惊讶,裘怜真的反应速度比起从前快了太多! 只是一击,两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成长与变化。 他们眼底都多了一层忌惮,却没有停下脚步,执着武器,朝对方冲了过去。 从技巧上来说,莫咒苦胜过一筹。从术法强度来说,裘怜真赢了三分。这样的两个人打起来,几乎将这片广场变成废墟。尘土飞扬中,碎石崩裂,泥土溅射。 打在一起的两人却毫无顾忌,战至酣畅。 术法轰鸣,刀枪交织,拳脚相向。 所有能用上的武器,所有能接触的机会,都是为了攻击、攻击、攻击! 宛如多年前,他们在雪山上,互相仇视,即使手无寸铁,即使赤手空拳,也非要狠狠咬下对方一块肉,打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为止! 也像是每部漫画里必有的情节,互殴的少年们总有观念的碰撞。 “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要毁掉所有的平静?!”莫咒苦一刀未中,再出一刀。 裘怜真冷嗤,踹中他的肚子,“平静?哪有什么平静?不过粉饰太平,这么多年了,你的过家家游戏还没结束吗?” “那这么多年你又做了什么?!躲在暗地里什么都不做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起码比你当了个无用的战争兵器强!你以为你拯救得了谁?!谁又需要你来当这个救世主了!” “你不过是在害怕我,你怕我赢了你,你也怕我真的能救下他们!因为这是你根本做不到的事!” 他们无法说服彼此,就像从前争吵过的每一次,最后用尽力气的两人,只能精疲力尽,双双倒下。 可这一次,不止是他们俩倒下,周围所有人都一同倒下了。他们软倒在地,动弹不得,像是中了麻痹的药剂,无法操控身体。 “是谁?!”凤心无没想到还有意外,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包括教国和帝国在内所有人都放倒了。 司铭也警惕地环顾,而后视线在一处顿住,惊诧地瞪大了眼眸,“怎么会……” 众人也注意到了情况。 倒下的一众人里,只有一个人还好端端战着。 对方穿着信徒的黑袍子,没戴兜帽,露出的是一张普通而平凡的脸。 “那是谁来着?”有信徒一脸茫然,其他人也摇头,只有司铭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是什么人!”凤心无呵斥的同时,偷偷使用绝对治愈的神术。 然而出乎意料,不起效果。 “别试了。”那人开口,笑吟吟从袍子里掏出个空的药剂瓶,丢到他们面前,“这不是毒,只是一点会让你们肌肉放松的药剂。绝对治愈只能治疗伤口,但不会阻拦肌肉的放松,不是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凤心无咬牙,对方竟然算到了这一步。他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现在还没亮明身份的强者,似乎只有一个了。 “关于我是谁,这个样子认得出来吗?” 那陌生的信徒一伸手,抹了把脸,如同揭去了附着的面具,那张陌生的脸立刻变了个样子。 黑发白肤,金绿异瞳,神色淡漠而年轻的一张脸。 “叶萤微!”凤心无面色难看,果然是那个伪造的神明,“你连自己的祈神教都不顾了吗?” “我的、祈神教?”叶萤微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哈哈笑了两声,才收敛笑意,冷淡地瞥了眼一脸茫然的信徒们。 第139章 “他们需要我,但我可没说过,我需要他们。”他丢下这样一句话,抛下动弹不得的这些人,自顾自走向了倒在广场上的两人。 “我该说,好久不见吗?” 叶萤微看向自己的两个弟子,一如多年之前,露出个随性的笑,“看上去你们过得还不错。” “老师?” 莫咒苦恍如梦游,目光在面前的男人脸上徘徊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不敢相信,“您……还活着?” “莫咒苦!他是假的!杀了他!” 裘怜真咬紧牙关,双拳紧握,眼神死死钉在叶萤微身上,却大声喊着。 “不,我可是真实存在的哦。” 在莫咒苦犹豫之前,叶萤微率先伸出手,主动碰了碰黄发青年的脸颊,“感觉到温度了吗?” “老师……真的是你。” 莫咒苦有些恍惚,他没想到死去多年的老师竟然会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其实很高兴,也很想告诉老师自己很想他,这个世界从老师死去之后,变得冷漠了很多。 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在老师要将其他人都变成这样,“您……打算做什么呢?” “我吗?”黑发金绿异瞳的青年缓缓笑了起来,语气如当初道别时一般温柔,“我要毁灭世界哦。” 莫咒苦瞪大了眼,他张了张口,想问很多话,可到最后,问出口也仅有一句。 “老师,你很难过吗?” “嗯。我很难过哦,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好,你也这么想,不是吗?” “……”莫咒苦没办法否定这句话,他也没办法否定带他真正意义上来到这个世界的老师。 “可是……”他还是想争辩几句,想劝几句。 在他眼里,这次的事不算严重,更像是偶尔一次老师忽然想尝试个新药剂,所以任性地拿了所有人来实验罢了。只要劝说住老师,一切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旁边却忽然飞出来一把刀,斜斜擦过叶萤微触碰莫咒苦的手。 两人不由得转过头去。 “呸。”裘怜真吐出口血,恶狠狠瞪着叶萤微,从地上勉强爬起来,握住了匕首,“你这个冒牌货,别再用这张脸说话了!” 叶萤微挑眉,不退反进。 裘怜真一惊,反倒后退了两步,意识到这一点他又恼怒得很,偏偏听见了更加让人生气的话。 “说我是冒牌货,小怜你的眼神倒是没从我身上离开过啊。” “别自作多情!不看住你,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再做了哦。”刚刚说着要毁灭世界的人却这么说,“一切的准备已经做好,只需要等待毁灭的一刹那就好了。” “什么意思?”两人同时一愣。 叶萤微语气平和,像是在教导弟子一般循循善诱。 “还记得文巴拉地下城的爆炸吗?那其实是一种术法过载导致的。我研究了一下,将这种过载的术法应用到了帝国和教国……嗯,总而言之就是,再过一小时,这个世界的人全都会被炸死了。” “……老师,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莫咒苦艰涩地出声,一瞬间竟觉得自己熟悉的老师陌生了很多。 “我没有开玩笑哦。”然而对方的话却冷漠而坚决,“你也这么想过吧,比起一个人受苦,不如所有人一起死。” 下一瞬,一把匕首刺了过来,锋利的刃划到叶萤微之前,就被轻易躲过了。 裘怜真大口喘气,紧盯着面露惊讶的叶萤微,又抽出一把匕首挡在身前,语气恨铁不成钢。 “莫咒苦,你还傻乎乎躺在那里做什么!真的想死吗!你看不出来吗?这已经不是你印象里的那个人,这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冒牌货!” 一语惊醒梦中人。 莫咒苦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将武器生平第一次对准了自己的老师,“对不起……但老师你不能这么做。我虽然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有很多人……他们都在努力活着,我不能让您这么做。” 面对两个弟子的背叛,金绿异瞳的老师有些遗憾,慢悠悠叹了口气,“这样啊。” 他下手却极为果断,不留情面。 不过半小时,本就互相厮杀至无力的两人再次被打趴下,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那么,教导结束?我们在地狱再会吧。” 叶萤微站在两人上方,衣摆翻卷,转身要走。 “老师……”莫咒苦艰难喘气,伸手没能够到那片衣角,也没能唤回要走的人,“别走。” “莫咒苦,就这一次。” 裘怜真盯着那个背影,愈发怒火中烧,第一次主动用链接网络连接了莫咒苦。 就像是少年漫画里常有的情节。关键时刻,生死之间,一向不对付的两人终于联手了一次。 于是,强大的力量与运气在主角身上汇聚。 几经鏖战,莫咒苦和裘怜真终于一同打败了自己的老师,故事的最终反派,妄图毁灭世界的虚假神明——叶萤微。 “好吧,你们赢了。” 漫画的最后,被人类强行创造出来的神明躺在地上,望着两个成长得极为出色的弟子,轻轻叹气,“要来听老师讲最后一个故事吗?” 莫咒苦和裘怜真没有说话,默认了。 于是他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普通术士被无端选中,在实验室备受煎熬,被改造成为伪造神明,九死一生醒来却发现被全世界抛弃的故事。 第140章 “很常见的情况。” 黑发金绿异瞳的男人望着灰暗的天空,牵动唇角,微微笑了起来,“被全世界抛弃的人总是要做点什么的,比如报复世界。不然的话……好像有点太可怜了啊。” “嗯,还有最后一个秘密。我确实有言灵的能力,不过只能用两次。一次是我在你们面前假死。” 叶萤微轻笑着说,“最后一次,是现在。” 在两个弟子来不及阻止的时候,降临人世的神明送出了最初,也是最后的诅咒。 “以我的生命为祭——这个世界将不再有术法,所有人都会是普通人。” “啵”,仿佛规则破碎的声音,在整个世界上响起。 无论近处还是远方,所有术士都发现自己的术法力量消失了。宛如从一场瑰丽的梦境中醒来,世界赐予的术法,被神明收回了。 同时,所有受伤者得到了恢复,所有痛苦者得到了安宁,所有绝望者得到了拯救。 “怎么回事?”凤心无察觉到了异常,意识到这是何等的巨变,已经开始头疼了。 司铭却顾不得许多,撑着发软的身体,往广场上跑。 “老师……?” 莫咒苦还没适应好身体中骤然空荡的力量,只跌跌撞撞爬向叶萤微。 此时此刻,对方的身体像是飘散的火光,在阳光下半透明,又一点一滴消融。 裘怜真则僵在原地,愣愣看着。 “老师,我不想杀死你的,为什么……为什么?”黄发青年控制不住情绪,泪水从海蓝色的眼里流出,像是一场颠倒的大雨。 他无措地想抓回那些光点,可人怎么能抓住散落的光呢? “这不是你的错。你们做得很好。”叶萤微说出了和上次道别前一样的话。 金绿异瞳的神明弯了弯眼眸,“只是因为我许了个太过分的生日愿望,为此付出了代价罢了。” “生日?” 莫咒苦一震,才想起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叶萤微的生日,他们曾经每年都要庆祝的日子。 “嗯,别哭了。” 神明望向杀死自己的人类,望向自己亲自教导出的弟子,望向自己期待的主角,“今天可是世界迎来新生的时候。” 莫咒苦只是哽咽,想要抓住他的手。裘怜真面色沉沉,一言未发。 不远处的司铭满面焦急,似乎在祈求什么。稍远一点的凤心无等人神色戒备。更远处的帝国普通人在探头张望。 世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已经改变。 身形即将全部消失之前,叶萤微想起了什么,将两瓶药剂塞到莫咒苦手中,弯了弯眼眸。 “这次,是很甜的药剂哦。给你们的,帮我给小怜吧,他总是个别扭的孩子。” “不——等等!”莫咒苦伸出手,扑了个空,只抱住一团口气。 无数飞散的荧光中,这个世界有一位人造的神明死去了。 没赶上的司铭颓然坐倒,忽然落泪。 “神……您再次离开我了吗?”她低声喃喃。 神明的力量反哺了垂死的星球,术士的力量回归世界本源,枯萎的枝丫得到了新的养分,世界焕发了真正的生机,不再需要人类的生命供给。 很快,战争真正结束了。 科罗塔帝国和祈神教国签订了真正的和平协议,彼此承认了对方的独立主权,并宣布后续将进行贸易往来,共同发展。 司铭依旧是教国的领导者,只是不再为众人布道。偶尔还是有人见到她独自面对祭坛,闭目祈祷的模样。 地下城人被从圈养中解放,普通人与他们没有不同后,根本的歧视在教国的努力下慢慢化解,融入社会只是时间问题。 莫咒苦不再需要上战场,也不需要拯救某个人,他离开了教国,也没有在帝国停留,在徘徊在两国之间,偶尔对遇见困难的人伸出援手。 后来机缘巧合下,他收养了几个被抛弃的地下城小孩。 “为什么要收留我们?”有孩子问他。 彼时成熟许多的黄发青年沉默许久,才回答:“我希望能成为你们的老师,然后……或许就能解我的老师了。” 为他指引未来道路的老师,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跟他说了那番话的? 或许他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解。 裘怜真的罪行因打败毁灭世界的反派被抵消,但他的下属背叛了他,将他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众。 他无法在帝国久待,也不能在教国露面,很快销声匿迹,不知道藏到哪里,等着再一次东山再起。 这个世界终于如神所说。 “——得到了拯救。” 符启停下笔,书页上的一切已成事实,故事结束了。 系统“嘀”一声,适时发出提示。 【检测到考试时间结束,主系统已判定结果。请考生确认。】 【恭喜您,主神候选者符启,考核通过。】 白发金眸的少年呼出口气:“好耶!考试通过了!” 第60章 后日谈[番外] ——漫画家的场合 星降画完最后一话,按下保存,发送给编辑,终于趴倒在桌前,长出了一口气。 他仿佛能听见全身骨骼都发出咯吱的抱怨声,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跟另一个自己斗智斗勇……还真是累死人了。” 天知道这段连载期,他为了符启疏忽大意,花了多少时间构思剧情,花了多少精力研究背景,又献祭了多少根头发。 第141章 他想起符启,还是会为另一个自己突然的到来吓得心脏砰砰跳。他更没有想到,符启居然会提一个那么大胆的主意。 “杀了我。”符启笑眯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星降都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好在后续确实如符启所说,成功了。 因为有《神与凡的冠冕》作为漫画基础在,符启得以借用漫画中叶萤微的身份,在现实中“复活”,最后成功改写了世界毁灭的命运。 “这么一想,那家伙还真是个疯子。”他翻着白眼吐槽,“我居然和这样的人是同位体,太离谱了。” 说这话的时候,星降完全没有考虑过,肆意以世界存亡为赌注的自己,也是疯狂的一份子。 符启临走前还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你一直看得到我的样子,为什么在漫画中刻意隐瞒,只用白光人影代替?是想误导我辨认你的身份吗?” 当时他面无表情:“我只是不想被人发现,我和故事里的神明居然有同一张脸,那也太自恋了!” 白发金眸的少年哈哈大笑:“可是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完成这么一出偷龙转凤的戏码。” 正因为星降一开始就隐瞒了神明的身份,才能在最后将这个身份安插到叶萤微身上。 回头来看这段经历,星降也不得不承认其中的阴差阳错:“算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他闭上眼,放缓呼吸,在思维飘散间许愿。 下次再梦见一个有趣的世界就好了。 ——司铭的场合 神明欺骗了世界。 司铭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那天神明降临,告诉她世界即将毁灭的真相,并且许诺:“我会拯救世界。” 她相信神明,也决心将一切奉献给神明。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神明创造了一个巨大的谎言。祂创造了一个名为叶萤微的人,并且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世界是因他才毁灭。 明明无论是帝国上层,还是祈神教高层,都明白世界的衰落与神明无关。 但所有人都对神明的死亡缄默。 因为神明的死,带来了世界的生机。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尾,也是所有人期盼的结局。 所以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司铭只能沉默着,将祈神教派持续发展下去,在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壤里深深扎根,在每一分血肉里,在每个人的灵魂里都留下印记。 神明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祂祝福过人类,拯救过人类。这里后来的一切都是在祂的帮助下获得的发展。 在许多年之后,在人类漫长历史的记载中,她要为神明留下这样的痕迹。 “世界不该忘记祂……何况我曾承诺过。” 想到这些的时候,司铭忽然想起了伏月觉。伏月觉常常会在无人的祭坛祈祷,即使明知道那些人造的神明早已死去。 这一刻她好像终于懂得她的心情。 神啊,即使您已离去。 “我的心仍为您祈祷。” ——莫咒苦的场合 很久以后,莫咒苦才终于懂得了爷爷为他起名时,到底抱有怎样复杂的心情。 此世诸多愁苦,神佛难渡。 纵使如此,亦莫抛却所爱,诅咒己身。 不要诅咒你自己,不要不爱你自己。 无论遇见多少苦难,无论多么狼狈。 我都爱着你。 ——裘怜真的场合 “骗子!” 裘怜真再次从梦中挣扎醒来,满头大汗中,他吐出愤愤不平的咒骂。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掩藏在深林中的树屋能躲避过去的因果,也远离了人间的繁华。除了虫鸣鸟叫,什么声音都没有。 自然也没有对于他骂声的回应。 裘怜真怔怔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半晌,猛地抓起床头摆放的那瓶药剂,砸向地上。 装着晶莹液体的药剂在黯淡的月光中晃出斑斓的影子,笔直坠向地面。 他在脱手的瞬间感到后悔,身体下意识往前扑,想要接住那瓶药剂。 “咔嚓”,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格外清晰,就像某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东西。 裘怜真注视着一地碎片中流淌的液体,闻见了从中散发的清甜香气。 可想而知,如叶萤微承诺的那样,这是一瓶不苦的药剂。 但黑发藏青眼的青年却依旧骂了一声:“骗子。” 叶萤微骗了他。 明明说以后的人生会很漫长,漫长到遇见更多事、更多人,多到记忆都塞不下。 他也曾经相信了。 相信他不应该在驻足不前,相信没有必要为此留恋。 世界这么大,他一定能再次遇见一个会说“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人。 然而这是谎言。 世界这么大。 裘怜真再也没有遇见第二个叶萤微。 他唯一遇见的那个,在他以为能得到一切的那一天,被他真正杀死了。 裘怜真和叶萤微的关系,大概就像这瓶摔碎的药剂,细闻似乎能触及的甜美香气,实际早已无法触及,最后只留下一地掺着血的碎片。 和无法愈合的伤口。 ——论坛体的场合。 《论叶萤微到底是救世还是灭世,反派或许只是立场不同的省略说法》 《冠冕最后到底算是给了哪一方?人类或神明?》 《论证伏月觉和乌漫骨是叶萤微马甲的可能性》 第142章 《师生组cp真的太香了,三个人不好吗!》 《反对邪道cp,高举事业大旗,所以到底谁能赔给我一个万能好老师?》 《论双主角走向的对立之路,性格决定命运》 ——符启的场合 【宿主,接下来你要参加主神继任仪式吗?】 系统炸出小烟花,【我可以为您带路。】 符启合上书页,揉了揉手腕,“我倒是很想去,但在故事里,叶萤微的神明身份成真,实际上是撕裂了我的一小块灵魂碎片才做到的。” “不然,怎么可能轻易补完他的设定,又能使用笼罩整个世界的言灵和治愈呢?” 【不完整的灵魂无法继承主神的位置。】系统顿了下,【您要选择放弃吗?】 “当然不。”符启摇头,“主神继任是有时间期限的对吧,我记得好像是一百个系统日内。” 【是的。】 “系统的流速对于各个世界都不同,在这段时间内,我得去找到补全灵魂的办法。” 【补全灵魂?】 “是啊。系统,你听说过一千零一夜吗?讲了一千零一个故事的女人,保住了性命,成为了皇后。” 白发金眸的少年伸了个懒腰。 “我要做的事情也是如此。我需要累积这样的故事。一千零一个故事,一千零一个被拯救的世界,是我成神的仪式。每一个成功存活的世界,都在为我塑造灵魂的碎片。” 符启看向陪伴自己的系统,发出了邀请。 “你想和我一起见证故事的终局吗?” 系统伸出软绵绵的云朵,搭在了他的手上。 【我的荣幸。】 “那我们出发吧。”符启露出期待的笑容。 “对了,在最后的时刻,作为作者,作为故事的推动人,作为世界的过去式,我好像应该说点什么,作为催人泪下的落幕?” 他站起身,遥遥对着灰白的天际,微一鞠躬, “那么,就祝世界树繁茂依旧,神明不再苏醒……” “——愿故事永不终结。” ————————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