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混血男人不要扔》 第1章 《捡来的混血男人不要扔》作者:柳不断【完结+番外】 简介: 祝令时在边境线捡回来一个伤痕累累的混血男人。 男人醒来后,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 祝令时只好暂时准他留宿。 为了报答祝令时,男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他名下的店铺里打杂(砸),任劳任怨地为他工作,洗衣,做饭,学中文,甚至还自我开发出暖床服务。 万般追求之下,祝令时实在招架不住,决定收了此美男。 结果第二天,男人就失踪了。 祝令时:呵呵,又被男人骗了:) 数月后再次相见,男人摇身一变,成了某集团的小儿子。 他穿得衣冠楚楚,用蹩脚的中文向祝令时哭诉见不到他的日子过得如何难过,还承诺自己会给他富足的未来,只要他肯跟自己走。 祝令时又是一笑,从名贵西装里取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 报意思啊,谁还不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了:) #为爱做0美人x胸肌腹肌都很爆表的帅哥 #现代架空,设定在2000年 #受谈过小男友,书信恋爱 #攻多国混血,有俄混血但非俄籍,介意勿入 #n多私设,一切为了感情发展服务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因缘邂逅 现代架空 he 主角视角祝令时互动叶罗费 一句话简介:捡来的男人不要扔,非常居家。 立意:尊重支持跨国恋 第1章 12月31日晚上十点,岳城公园里仍旧人头攒动。 为庆祝新世纪的到来,远近闻名的安氏集团出钱办了一场烟花大会,邀请全城居民观看。天一黑,这里的中心广场就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听说这次安氏花了大钱,烟火会一直放到凌晨一点钟,大家都不想错过这个看烟花的好机会。 2000年就要到了,大家都想沾沾新年的喜气。 公园的回廊里没点灯,只有那不要钱的烟花持续点亮夜空,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裹着军绿色大衣的少年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望向眼前的年轻男人。 “祝哥,我真的就是应付一下我爹我娘,你也知道,他们都是农民,观念传统得很,我已经上大学了,在他们眼里就该成家立业。” 兴许是怕过路人听见,少年左顾右盼,压低嗓音,但却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祝令时。 在他面前,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毛呢大衣,羊毛绒围巾挡住下半张脸,叫人看不清相貌,唯有那副银丝边眼镜时不时反射着烟火的光,依稀可以看到镜片下那一双漂亮狭长的凤眼。 祝令时穿得时尚,不像岳城这种小城长大的本地人,他这副打扮有点儿扎眼,来来往往的路人经过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俩年轻男人躲这么黑的地方干什么?真稀奇。 路人的审视于少年来说不咎于一场视觉上的折磨,见祝令时半天不说话,他没忍住又小声说了句:“祝哥,我们能去假山后边儿说不?这、这里太多人看见了,我怕他们发现不对劲。” 少年实在有些害怕,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嗯,”祝令时点了点头,“你要是怕,那就走吧。” 进了假山,少年见左右没人,终于像一头笨重的小熊一样扑进祝令时怀里,小声委屈道:“祝哥,我之前在信里和你说分手都不是真心的,但是家里催得紧,我真的没办法,祝哥,你能再多等我两年吗?” 一颗毛茸茸的头窝在自己胸口,祝令时眨了眨眼,将少年扒拉开,幽幽叹了口气:“锦程,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见面之后和平分手,以后两不相干,你现在这又是整哪一出?” 林锦程又抽了抽鼻子,不说话,不知道是在倔什么。 祝令时有些无奈。 眼前的少年是他书信来往了一年多的“男友”,虽则过去从未见过面,互相寄的信件倒不少,少年对他撒了谎,说只比他小两岁,已经二十三了,结果今天一见,原来就是个刚上完大二的小屁孩。 这小孩儿才二十,比他小了整整五岁,祝令时虽然不觉得自己还年轻,但也不能算老吧?和一个小孩子谈这种纸上恋爱,听起来有点可笑。 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先前书信中,男孩已经透露出对这段感情的厌倦,并且直言父母让自己回老家相亲结婚,早点抱大胖小子,他们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能一辈子打光棍,祝令时尊重这位书信男友的意见,表示祝福,并说断联前起码见一面,他请男孩吃顿饭,这样也算没有遗憾了。 他出了钱请林锦程来岳城玩了一圈儿,一天下来,临了了,林锦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反悔,抓着祝令时的衣袖哭哭啼啼,解释着自己的无奈,看那意思是还想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 听着少年说自己是第一次恋爱,纯纯柏拉图,平时只能靠书信聊解相思,辛苦非常。 祝令时有点儿想笑,他自己分明也是第一次恋爱。 非常纯情、梦幻又从不逾矩的一次初恋,甚至两人的信件里也少有暧昧。 两人本是机缘巧合下通过一本刊物产生了联系,后来成为了笔友,即便互相知道彼此的性别并表达爱慕之后,所聊内容也多是对一些生活趣事、时政、文学的探讨。 第2章 发乎情止乎礼,不外如此。 可是见了面,那种梦幻的感觉也消失了,祝令时突然觉得自己谈不下去了。 他想,分了也挺好。思想再独立的灵魂也有因外界指指点点而失去勇气的时候,林锦程是这样,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祝令时又何尝不是?既然终归走不到一起,还不如现在就了结这段关系。 “锦程,我们再谈下去,对你,对我,甚至对你未来的女朋友都没好处,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为了爱情放下家庭和责任的懦夫,出来辛辛苦苦读个大学也不容易,我们就断了吧,怎么样?” 祝令时说话的时候语调不紧不慢,声音特别好听,不带一点儿乡音,听得林锦程心里极为熨帖。 “可是祝哥!”林锦程急忙打断他,“我就是回家应付应付爹娘,我不会结婚的,我只想自由恋爱,祝哥你多等我一段时间,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祝令时摇了摇头:“你还小,耳根子软,也没有自立的本事,现在说的话不能信。再加上我当时和你确认关系也有赌气的成分在,锦程,我们这点感情实在是太浅薄了。” 银色的烟火照在少年脸上,再一次听到这么果断的回绝,林锦程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被祝令时绝情的话语压得喘不过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恰好这时,岳城火车站的报时钟声响了。 连敲了十一下。 林锦程眼眶湿润,似乎从来没碰过这么大的钉子,他抬起头望向明亮如昼的夜空,忽然转移话题,逃避地说:“岳城不是省会,竟然也有这么多漂亮的烟花看,我在首都上了两年大学,都没见过这么奢侈的烟花。” 一个劲儿地放,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比一个好看。 闻言,祝令时抬头冷冷地看了眼天空,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半晌才低声说了句:“……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林锦程似乎是被绚烂的烟花迷住了,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怔愣愣地望着。 过了许久,他才说:“祝哥,我今天见到你,才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想断掉这份感情,我们后面能做朋友吗?” 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林锦程自从发现自己也能喜欢上男人以后,对这方面格外敏感,他怕外界审视的眼光,更怕提到与这个相关的话题,对他来说,能明目张胆地说出喜欢祝令时已经耗尽了所有勇气。 祝令时没忍住笑了一下:“喜欢我?我们才第一次见面,那可能是你的错觉。” “你是你们家独苗,爸妈还等你给他们养老送终呢,对不对?”他用温柔的声音循循善诱,“可能你年轻,还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没准儿和姑娘相处相处也觉得不错呢?” “不过,不论你之前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人家确定了,就不许再做朝三暮四的事儿,好好对人家,不许做不道德的事。” 林锦程还想解释什么,祝令时却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他从大衣的钱夹里取出两百块钱,夹杂着一些零散的纸钞,一起塞到林锦程手里:“明早就回家吧,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新婚也快乐。” 他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没再注意身后声音微弱的挽留。 祝令时想,像这种家庭还算美满、没经历过挫折的小男孩儿一般都吃不了苦,承受不住街坊邻里的非议,不是恋人的最佳人选。 最好还是找个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谈起来自由,经济独立,和自己也匹配。 他逆着人流出了公园,抬腕看了眼手表,十一点半了。 祝令时搬来岳城已有两年,名下有几个铺子,平时他都歇在茶叶铺那里,那铺子地段好,在城中心,去哪儿都方便,离公园也近。 最近捡的那个人也在茶铺养伤,就放他一个人在铺子里,估计没空过新年呢,得赶紧回去了。 祝令时犹豫了一会儿,想着自己不能两手空空,总得带点什么东西去才好,但放眼望去,岳城的大街上所有店铺都关了大门,一个个房门紧闭,估计都忙着去庆祝新世纪了。 祝令时兜了几圈儿,只在公园旁边的小巷口见到一个老翁卖冻柿子,他花钱把剩下所有的柿子买了,提着大红色的塑料袋往自家铺子里走。 买完冻柿子的时候,天上开始下雪。 大约走了一刻钟,他瞧见长街中央,自家的茶叶铺还亮着灯。 他还没回去,店铺里的人自然不能打烊关门。 这样想着,祝令时加快了回去的脚步,快到门口时,火车站的报时钟声又响了,这次响了十二下。 紧接着,这座小城就像突然复活了一般,到处都想起欢呼声、掌声,尤其是岳城公园,人们的庆祝声十分热闹,不少邻居都推开窗户、探出脑袋出来看,互相大喊新年快乐。 中心广场燃起巨大的烟火,五彩缤纷,夹杂着震耳欲聋的礼炮声,甚至那些烟花还组成了新年快乐四个字,整座城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茶铺门口厚实的帘子忽然被掀开,只见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只穿着微薄的毛衣走了出来,亚麻色的发丝稍稍卷曲,烟火映出他立体分明的五官。 祝令时和他迎头打个照面,两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祝令时提了提手上的冻柿子,摘掉被雪水模糊的眼镜,露出那双漂亮的眼,对他笑了笑:“新年快乐。” 第3章 男人望着他,主动凑上去拎走祝令时手上的东西。 第2章 祝令时跟着男人进了铺子,温暖的热气迅速爬上他手中的眼镜,结出一层雾气。 暖气在岳城并未大范围普及,但祝令时实在无法接受长时间闻到煤炭的气味,于是花了大价钱请隔壁市的施工队过来给自己的铺子设计采暖。 好在取暖效果立竿见影,这钱不算白花,客人进了铺子都不愿意离开,走的时候手里也会拎上二两茶叶。 祝令时余光瞟见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形和那单薄的衣衫,心想,这么大块头果然没白长,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看上去竟然一点儿都不嫌冷。 这男人名字叫叶罗费,是祝令时在边境线捡回来的,当时还花了八十块钱赁了一辆长途汽车送回铺子里。 捡到他时,男人浑身伤痕累累,双眼紧闭,嘴巴里嘟囔着什么语言,祝令时只学过英语,听了半天都没听出来,索性放弃了。 回到铺子之后,祝令时使了个伙计去请大夫,大夫开了点中药、消炎药和伤药,临走时叮嘱他:“祝老板,我看着这个男人有点像俄国那边儿来的,身上还有弹眼儿呢,万一是个军人就了不得了,要不你还是给人家送回去吧,也省得给自己添麻烦。” 祝令时点点头:“谢谢您提醒,他醒了我就让他走人。” 没成想这个男人醒来后用蹩脚的英语表示自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至于家在哪儿,怎么来了中国,完全记不清了。 吓得祝令时又赶紧请医生过来给他看看脑袋,这回大夫说估计是脑袋里淤住了,开点活血化瘀的药就走人了。 祝令时表示自己愿意支付钱财帮助男人治病并找到他的家,男人十分感激,但谁料他一说养病就养了两个月,失忆症完全不见好转,找家的事儿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中止了。 男人不愿意走,祝令时也没说什么,只是花了些钱托人多多打听,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当然,这段时间以来叶罗费留在他这也不是完全无用处,他个子高,力气也大,虽说看上去不像影片里的俄人壮得像只狗熊,脱下衣服来也是肌肉块垒分明、健硕不已,平时帮个忙非常方便。 可能是他太想留在祝令时这里了,在祝令时的店铺务工不说,平时省下来的钱就去买新华书店里的拼音教学书,跟着铺子里的其他人学中文,两个月过去,他的中文水平进展飞速,日常交流沟通已不是问题,店铺里大大小小的全都是婴幼儿拼音教辅。 汉语这么难学,他竟然学得这么快,很难不说是天赋。 除此之外,平时店铺里到了货都是叶罗费去拉,如果隔壁省市来人进货,叶罗费还能装箱送车,有他在,这条长街附近都没见到什么二流子小混混了。 祝令时望着他发呆,男人走到他面前伸手晃了晃。 “这个,放在哪里?”叶罗费提着冻柿子问他。 “啊,这个啊,”祝令时回过神来,“是送给你的。” 他语调缓慢地解释:“今天大家都在一起庆祝新年,店铺里只有你和我,我还把你放在这里一整天不管不顾,这是送你的,你吃。” 叶罗费似懂非懂,深蓝色的眼睛弯起来:“谢谢,我喜欢。” 他长相很英俊,笑起来非常迷人,并不是完全西式的五官,轮廓只比东方人略深邃一些,祝令时被他的脸晃了下眼睛,讪讪笑了一下。 好吧,还是洋鬼子帅。 他支着下巴,视线又飘向窗外,中心广场已经没有在放烟花了,外面恢复寂静。 头顶的灯光忽地被人挡住,祝令时回过头,只见叶罗费正站在他面前,探究的视线移了过来:“你,心情不好。” “为什么?” 祝令时想了想,说:“失去了一个朋友。” 叶罗费盯着他:“很重要吗?” 祝令时叹了口气:“还行吧。就是有点可惜。” 叶罗费好像没有听懂“可惜”这个词的含义,转而问起了其他:“男人?女人?” “是男人。”祝令时说。 “我,可以帮你,挽回友谊,”叶罗费的眉眼舒展开来,“我懂男人。” 祝令时冷笑,他懂男人,但他未必懂同性恋。 见他没搭话,叶罗费也没再自讨没趣,他坐在祝令时身边的小板凳上,一大只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有些滑稽。 叶罗费尝试吃起了冻柿子。 这些天他在店铺里,不是吃饭就是喝中药,间或帮祝令时品一品新到的茶叶,鲜少吃水果。本来以为这种东西就和苹果一样,没想到放进嘴里这么好吃。 叶罗费还要再拿起一个吃,这时祝令时忽然开口:“叶罗费,帮我拿一下抽屉里的账本。” 每晚睡前对账本是祝令时来了岳城后养成的习惯,今天实在是心情不佳,他想早点睡觉。 叶罗费立刻站起来,听话地去了店铺后的书房给他找账本了。祝令时则起身去铺子门口锁了门,关了灯,摸黑向后院里走。 他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叶罗费正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还把每一页纸都拿起来仔细端详,见状,祝令时有些哭笑不得:“账本就是里面全都是数字的那一册,其他的不用看,那些都是信……” 等等,信?! 祝令时突然像被什么惊醒了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走上前,从叶罗费手中抽走那些信。 第4章 全是他近期和林锦程的聊天日常,虽然俩人没说过什么露骨的话,但看上去也不像正常笔友会用的语气。 叶罗费注意到他有些不对劲,迷惑地偏过头,看着他:“?” 祝令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失礼,他脸一红,说道:“没什么,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信件,帮我拿一下最底下那一层的牛皮本就好。” “嗯。”叶罗费听话地弯下腰,耐心地一层层翻起来,没再动任何祝令时的私人信件。 祝令时将这些糟心的信敛起来,转身随便找了个檀木茶叶盒放进去,趁叶罗费不注意藏在书柜最下面很不起眼的那一层。 他在心里暗暗道:这东西留着也是祸害,迟早得找个机会把这些都烧了。 幸好叶罗费不是中国人,应当看不懂这些手写信,即便看懂几个字,也决计猜不出里面的表达。更何况林锦程的字写的不太漂亮,平时他自己读也要费一番功夫。 想到这,祝令时稍稍放下心来,恰在这时叶罗费取来了账本,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书房,关了灯。 叶罗费十分自觉地将院子大门落了锁,确保一切都安全后返回屋中,跟着祝令时去了二楼。 他就睡在祝令时隔壁,店铺里的伙计们都暗地里羡慕他,平时祝老板只管吃,只因为当初叶罗费受伤太过严重,祝老板才吃住一起管了。 这活儿清闲,体面,不风吹日晒,还管吃管住,每个月有工资拿,还能泡免费的茶叶喝,叶罗费可真幸福。 祝令时没想那么多,反正他资产不少,养一个能吃能喝的外国人还是养得起的。 叶罗费坐在一旁安静地给他擦眼镜,等到祝令时对完账,他小声说道:“我今天,和刘师傅学了。” “嗯?”祝令时抬头看他,微微眯起眼睛,“学了什么?” “按摩,”叶罗费有些费劲地念出这两个字,“你,要不要试试?” 祝令时点点头,不答反问:“你今天去找刘师傅了?那里可怪远的。” 他名下还有家按摩店,地址就设在岳城唯一的别墅区里,小城不发达,不像大城市的人惯爱享受,大多数人都觉得花钱找人按摩、让自己舒服放松一下没什么必要,为了业绩,祝令时咬咬牙花了点钱将店铺设在了富人区。 叶罗费见祝令时没有答应的意思,忙说:“你今天看上去,很累,试一试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专注又深情的眼睛紧盯祝令时,后者一时说不出来话。 “……”那好吧,祝令时妥协,“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洗个澡。” 叶罗费点点头,乖乖坐下来等他。 大约过了半小时,等到祝令时洗好穿上睡衣,叶罗费又不见了。 人呢?去哪儿了? 祝令时在客厅绕了一圈儿,又去看了厨房和阳台,都没有叶罗费的身影。 正当他疑惑时,就见叶罗费裹着一条浴巾,裸着上身就湿漉漉地朝他走了过来,亚麻色的发丝被水浸湿变成深棕色,水珠还黏附在肌分明的小腹上。 祝令时突然咳了两声,别开视线。 “……”这是怎么个意思? 他可是个同性恋啊,就算叶罗费身材、长相完全不符合他的要求,但好歹也是个帅哥,公然用裸体在他身前晃,不太好吧。 叶罗费似乎对按摩这种事很热忱,连忙走上来解释:“我,今天出去了,所以洗一洗。” 祝令时微笑:“没事儿,你别有心负担。” 叶罗费又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喜欢哪个地方?” “沙发、还是床?” 第3章 不论选哪个都很奇怪,祝令时思忖道:“要不去我床上吧,屋子里有暖气,还暖和点儿。” 他的视线飘忽,不自觉绕过叶罗费的胸,又说:“你以后要记得穿上衣服,这里的人都保守,尽量不要光着,这样太招摇。” 叶罗费似懂非懂,立刻换上了自己的睡衣。 祝令时回到自己床上躺好,闭上眼睛静静等男人来找他,两分钟以后,房间门口传来“啪”一声清脆的响,他忙睁开眼,只见房间顷刻昏暗下来,原来是叶罗费按了开关灯。 “只开一盏,”叶罗费解释,“方便你,休息。” 祝令时总归是没说什么,叶罗费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轻轻摘下青年的银丝眼镜。 青年睁着凤眼,略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祝令时的眼睛长得很漂亮,没了镜片的阻挡,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鼻梁上一点小痣,本来是很柔情似水的长相,可惜他有四百多度的近视,平日里戴上眼镜,显得有些冷淡,没人敢靠近。 他的五官英气却不粗犷,反而十分精致,骨相自然比不上叶罗费这种外国脸,但放在现实中也是佼佼者,看上去就不像是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岳城这个偏僻的城市定居。 叶罗费什么也没想,他将眼镜取下,按住祝令时的太阳穴,勤勤恳恳做起按摩的工作。 他就像一个老实本分的员工,在老板祝令时这里安定下来,祝令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指哪打哪,说东从不往西,任劳任怨。 男人力度很大,祝令时被按得有些飘飘然了,叶罗费的呼吸和这昏沉的灯光配合得很好,很快,他就有些昏昏欲睡。 但他脑袋里扔绷着一根弦,小声问:“大夫开的中药喝了吗?” 第5章 叶罗费的手忽然一顿。 祝令时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关心:“那些药材对你身体好,我都让大夫给你磨成面了,冲一杯就能喝,这么方便可别忘了。” 这还是叶罗费头一次不想这么回答老板的话。 自从来了岳城,他已经见识过多种当地特色了,但中药是他最不能接受的那种,这东西喝起来实在是苦得让人难受。 他没有接话,转而按起祝令时的腿。 这双腿修长、笔直且十分匀称,是叶罗费见过最好看的腿,隔着蚕丝睡衣,他放轻力度,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在祝令时身上留下痕迹。 伴着缓和的力度,祝令时睡着了,睡前还死撑着半睁开眼叮嘱他:“中药……记得按时喝。” “嗯。” 叶罗费应道。 见青年睡熟了,男人站在床前许久,沉默地盯着那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帮祝令时盖好被子,轻轻关上门,在二楼转了转,最终还是去厨房取出没喝完的中药渣,简单熬了一会儿。 痛苦地喝完以后,叶罗费皱着眉将玻璃杯洗了,放在橱柜里,披上一件外衣,静悄悄下了楼。 他取来钥匙,将门口的锁解开,向院子的另一端走去——祝令时的书房在那里。 平时生意不忙或节假日的时候,祝令时很少跟铺子里的员工凑在一起,他爱在书房自己一个人看书听音乐,可以说,这里是祝令时最常待的地方。 有次叶罗费敲开书房的门,进去找他的时候,祝令时靠在暖气旁的小沙发上睡着了,留声机里传出一个女人柔婉的歌声: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 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祝令时陷在柔软的沙发毯里,睡得很香,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看上去很乖。 按摩店的刘师傅说,书房里那一架留声机是洋货,价格不便宜,旁边放着的光碟也都是正版,甚至有的还带签名,英文、日文都有。 很显然,能支撑起这种收藏的爱好,他的家境应该不简单。 叶罗费想起那些让祝令时分外紧张的信件,抬手按开灯,悄无声息地在房中摸索起来。 摸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书柜最下面那一层。 打开盒子,他按照顺序取出信件,一封一封地看了起来,大部分汉字看上去都能解那个意思,只有小部分实在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叶罗费注意到一个笔名叫“绣前”的人和他频繁书信往来,祝令时的笔名则是“starlight”。 他极有耐心地翻阅,或许是太久不看汉语的缘故,阅读速度很缓慢,但他看得十分认真,确保自己能读懂每一句的意思才换下一句。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叶罗费缓缓念出这句诗。 音调准确,流畅自然,瞧上去完全不同往日那般笨拙。 “这是什么意思?” 叶罗费突然有些懊悔自己早些年没有跟着外祖母多学一些中国的古诗,现在想知道这句诗是什么含义都不知道。 祝令时今天出门是不是为了见这位“绣前”? 还记得清早时分,祝令时破天荒地没有睡懒觉,一大早起来就洗澡、擦头发,搭了好几身衣服还喷了香水,吃过早饭后便打了辆出租车去岳城的长途汽车站了,那架势肯定是要见重要的人。 夜里回来时,他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分明就是见面不太顺利。 能让祝令时如此魂牵梦萦,叶罗费猜测这位“绣前”是个女人,但为什么祝令时却说他今天失去了一位男性友人?他会为了一个男人走神走成这个样子吗? 叶罗费默默记下了这个叫“绣前”的人给祝令时写过的所有诗句,这才将它们重新好放了回去。 不能说毫无收获,只是这种收获有些令人费解,他一时还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关了书房的灯,叶罗费悄悄上楼,返回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梦。 昨夜睡前放松了一把,醒来时,祝令时觉得自己的精神特别地好,俗话说新年新气象,上个世纪的事就留在上世纪吧,2000年一定要好好过。 他摸索着在床头柜找到自己的眼镜戴上,今天是法定节假日,店铺里的员工还在休假,估计生意也不会太兴隆,于是也懒得好好打扮,从衣柜里随手取了件套头衫穿上。 出卧室门时,叶罗费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餐桌前等他。 “我做好了,”叶罗费对他笑笑,“多吃一点。” 祝令时看了眼手表,有些头疼:“你起的太早,早饭应该我做才是,你还在养病就多休息。” 让一个受过重伤的国际友人天天殷勤地跟在身边伺候,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叶罗费却摇头,一字一句地解释:“我,有用,你不会赶我走。” 祝令时没话说了。 他倒是不会赶叶罗费出家门的……看这样子,叶罗费一定是误会了。 前段时间他提议要不要去警察局报个案,帮叶罗费找找家人,联系一下,没成想被叶罗费以为自己要抛弃他,沮丧地说:“我,没有身份,那里,很不好受,很破烂。” 这句话说的太含混了,祝令时还是准确解了他的意思:叶罗费觉得自己没有id卡这个东西,查起来麻烦不说,期间还要被扣押,住在很差劲的地方。 第6章 他想了想也是,决定善心大发再多收留叶罗费一段时间。 估计是叶罗费有了危机感,自伤好能行动以后,他变得特别会讨祝令时欢心,打扫卫生,按时叫早,现在甚至开始按时做早饭了。 祝令时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望着眼前的煎蛋和面包片,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好久没吃这种早餐了,还有些不习惯。” 叶罗费认真地问:“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努力学。” “这样就很好,健康,”祝令时微笑回绝了他的好意,“谢谢你的早餐。” 叶罗费显得心情很好,他起身点开收音机——听早间新闻是祝令时的习惯。 “今天是2000年1月1日,天气晴,早上好,欢迎收听《晨间新闻》,1999年由瑞士选民投票通过的新《瑞士宪法》于今日正式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独资企业法》正式施行……” 一场和睦而平淡的早餐就在新闻播报的过程中度过。 叶罗费去厨房收拾餐具了,祝令时则穿上大衣去前厅开店。 他将金属闸门推上去,店铺门口的帘子放下来,把铺子里的每一盏灯按亮,照常检查茶叶的情况,还好北方的冬天气候干燥,茶叶不易受潮。 祝令时去店外晃了一圈儿,看到大街上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人,元旦节一过,春节也就不远了,不少店铺老板正踩着凳子给自己店门口挂红灯笼,看着很喜庆。 眼镜又蒙了一层湿漉漉的雾,祝令时看不清东西,啧了一声,转身去了隔壁陶瓷店。 这家店什么都买,瓷花瓶、瓷餐具、瓷茶具……老板常年不在,都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在坐镇,脸上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和蔼。 “周叔,”祝令时跟他打了个招呼,看着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福字忙前忙后,道,“也在贴春联啊?” “祝老板,新年好新年好,”周叔连忙热络道,指了指身后,“我们老板说让弄得喜庆点儿,年中的时候估计要来岳城视察呢。” 祝令时好奇:“你们老板不是岳城本地人?” “不是,远着呢,”周叔说,“祝老板,今天怎么没见你铺子里那几个小伙子上班啊?” “法定节假日,他们休假去了。”祝令时顺手摸了一个瓷杯把玩。 “城里就你这么讲究,你看我们这些个体户谁讲究这个?”周叔笑了笑。 “所以我这才过来想托您这儿的兄弟帮忙买几个灯笼挂上,”祝令时把茶杯放下,从大衣里摸出一个钱夹,“不然整条大街就我家寒酸,客户见了也不愿意进来逛。” 他这话说了也没人信,这街上谁不知道,祝令时对自己的店铺最有要求,货物摆放要整齐,招牌要时尚、好看、洋气,他最注重的就是门面。 周叔见他取出五块钱要递给门外忙活的员工,连忙上来拦住:“多大点儿事啊,不用祝老板掏钱,正巧我这有买多了的灯笼和对联,你都拿去,都拿去,不要钱,就当新年红包了。” 说着,他真从收银柜子下面取出一个大塑料袋,只见里面红彤彤的,什么都有。 祝令时脸皮薄,不想占别人便宜,但周叔十分执拗、怎么都不肯收钱,无奈,他回到店铺里,包好了几两好茶,招招手唤叶罗费过来。 “你帮我把这茶叶送到隔壁,我自己去周叔不愿意收。” 叶罗费接过茶盒,只见祝令时将那个大塑料袋推给他,说:“快去吧,这是人家送给咱们的,一会儿还要贴上呢。” 叶罗费点头,略一弯腰,掀开门帘走出去了。 这么高的个子,肯定上一米九了,祝令时腹诽,正好,他贴对联不用踩高梯子。 叶罗费回来以后,十分自觉地帮祝令时布置起店铺,能不让祝令时干的就决计不让他碰,很快灯笼就挂好了。 趁着祝令时不注意,他摸到灯笼底部有一串文字凸起,触感不像英文,更像汉字。 叶罗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起来,是四个小字,上面写着安氏集团。他想,这个集团的业务倒是广泛,昨夜在中心广场放了几个小时的烟花,现在又做起了年货生意。 第4章 今天还没开过张,祝令时正在等第一笔单子。 大约八点半的时候,店铺里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接起时,叶罗费正用苕帚清扫店铺招牌上的积雪,他听到祝令时断断续续的声音隔着一道帘子传出来。 “新年快乐啊兰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 “哪里哪里,这两年经济都好,大家都能赚到钱……这两天打算年前在岳城扫一次货?嗯,没事儿,大家都忙,请我吃饭这事儿还是算了,咱们年后再说吧。” “账单是一万五千五百八十二,我的生意多亏兰老板这一年来的支持,您这边什么时候过来我这清一下今年的账?” “抹零?可以啊,这样吧,您少给二百块,就算我祝氏茶铺送您的过年费了……” 再到后面,祝令时的语速稍稍加快,有些听不清了。 叶罗费进了屋子,刚好看到祝令时挂了电话,他皱着眉,漂亮的脸上挂着明显的不满。 “怎么了?” “还能怎么,”祝令时愁眉苦脸地坐下来,“这个姓兰的客户说结账的时候让我给他抹个零,抹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初祝令时刚到岳城,年纪小,面生,为了站稳脚跟,给大客户特许的权利是账单一年一结,进货可以先赊着。 第7章 但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生意人一个比一个精,不仅砍价比大城市的狠,逢年过节还让祝令时主动给他们抹个零,算作过年费。 没来岳城前,祝令时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叶罗费不了解本地人做生意的行规,他只能试探着问:“会亏吗?” “亏倒是不会,但是我让利了呀,”祝令时沮丧地说,“岳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我今天给他开了这个头,别的客户回头又要我抹这么多,那我一年少挣多少钱?你们一个月工资九十一,这几家店铺里这么多员工,我怎么养得起?” 更何况这种大客户每年要的货都挺多,祝令时为了稳住他们,并不按市场价出售,给的一般都是批发价,其实这种走量不走利的东西并不比零售挣得更多。 叶罗费揉了揉自己亚麻色的头发,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那不能,答应。” “我还没说完呢,这人直接给我挂了。”祝令时有些气愤。 叶罗费眨了眨蓝色的眼睛:“走,找他。” “找他?找他去做什么,”祝令时挑眉,“兰老板说过几天来咱们这。” “要钱,”叶罗费解释,“当面要,有用。” 祝令时觉得有点道:“但是我不能放着铺子不管,我走了这生意怎么办?” 留叶罗费看店有点儿不现实,他和本地人沟通起来挺费劲的,许多客人见店里只有一个老外就不愿意买了,祝令时实在放心不下。 叶罗费又说:“新年,大家休息,不会很忙。” “新年放假了人们才会出来逛街呢,”祝令时纠结地说,“快过年了,肯定有人想买点儿茶叶回去送人,要不算了,我们还是在这干等着吧。” 叶罗费:“可是,五百,比较重要。” 祝令时叹了口气,这倒是。 元旦节三天小长假,生意一直冷清,他今天守着一整天都不一定能卖几十,但出去要个账没准能让自己少亏点儿,这么一看确实得走一趟。 他决定了,于是扶着桌子站起来:“穿衣服,收拾收拾,现在立刻去东八条市场。” 化雪天冷,祝令时找出自己最大号的羽绒服给叶罗费穿上,可看上去还是紧绷绷的,不太舒服。 原来一米八竟然和一米九差这么多,他的衣服,叶罗费每一件穿起来都很勉强。 祝令时在心里又记了一笔,确实该给这个大洋人买几件新衣服,也不知道东八条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尺码。 他把自己的围巾、帽子和手套都翻出来,将叶罗费捂得严严实实,尽量让路人不会轻易注意到他。 上个月叶罗费帮忙给码头送货,推着小推车路过一条小巷,正赶上里面的小学放学,一群小学生没见过这么高大、长相与岳城人迥然不同的外国男人,一个个捡地上的石子丢他,叶罗费回来以后,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看得祝令时有些生气。 从那以后他都会尽量降低叶罗费的存在感,让他不那么招摇,过的舒服点。 叶罗费话少,也很听话,虽然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很有距离感,说起话来倒是和颜悦色的,也没有初学中文的老外咬字过度的坏习惯,大家都能听懂他的意思,总的来说很好相处。 祝令时帮他穿衣服时,男人微微弯下腰,将自己修长的脖颈露出来,认真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青年给自己戴围巾。 他们一起关了店门,叶罗费将钥匙收到自己口袋,走到祝令时面前站好,期待地望着他:“怎么过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东八条批发市场,同样在城中心,离这里不远,绕两条街就到了。 坐公交有点不值当的,打车更不可能了,祝令时说:“骑自行车吧,我载你。” 说着,他取出一枚钥匙,打开了锁在店门口路灯下的自行车锁,拍了拍座椅上的干雪。 叶罗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祝令时问:“怎么了?” “我骑,”叶罗费从他手中接过车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坐。” “你不认路,我怎么让你骑?”祝令时推了推眼镜。 “我,学过,”叶罗费穿得太厚,向他走过来时略显笨重,“你教我,方向。” 祝令时拗不过他,只得坐上那辆略显破旧的单杠自行车后座。 两个大男人挤在上面,在大街上缓慢地骑行着,本想低调点,但现在看上去更加引人注目了。祝令时一手把着自行车坐垫,另一只手伸出来指挥方向,两人慢慢磨蹭着,竟然也骑到了东八条市场的门口。 祝令时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摸出车筐里的锁套了上去,对叶罗费说:“我们去百货区,那个姓兰的今天在这里进货。” 叶罗费第一次来这种大型批发市场,进入商城后,他的目光不断在四周逡巡观察,发现这里很干净,不像菜市场,没人叫卖,大家各司其职,也算是井然有序。 为了揽客,一楼有个卖袜子的店摆出了两台巨大音响,路过的人都要捂住耳朵听那首风靡全国的《还珠格格》主题曲,祝令时熟练地带着他坐扶梯上了二楼,直奔一家叫“凤翔百货”的地方,刚一进去,里面的服务员就拿着个筐子出来招呼:“零买还是拿货?” 祝令时对她笑了笑:“都不是,兰江波的货在你家装箱?” “是呀,”服务员没再招呼他买东西,连忙将塑料筐放下,转身对收银台的女人道,“老板,这里有客户。” 第8章 “来了!” 女声立即响起,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漂亮女人放下计算器,从桌前站起来,她烫着及肩的小波浪卷,唇红齿白,精明而干练。 见到祝令时,她眼前一亮,招呼服务员扯了两个红色塑料凳子让祝令时坐下。 “祝老板,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趁着两人寒暄,叶罗费眯起眼睛看向收银台上的名片盒,准确地认出了女人的名字:程英。 这时程英的目光也转移过来,放到叶罗费身上:“祝老板,这位是?” “店里来的新员工,姓叶,你们叫他小叶吧,”祝令时随口胡诌,“他生病了,怕传染大家,所以捂得严实。” 叶罗费知情识趣地嗯了一声,程英看着他帽沿下露出的亚麻色发丝和深邃的眉骨,小声问祝令时:“老外?你上哪找来的?” “姐,都是巧合,”祝令时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但他中文挺好的,日常交流没问题。” 程英继续和他说起生意,又提到找兰老板要账难这件事。叶罗费站在祝令时身后默默听着,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没有离开过。 祝令时和人说话时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腰板挺直,也不知道从哪养成的规矩,总之看上去很有礼貌。 也很健谈。但好像不论和谁、不论说什么都有得谈。 叶罗费的视线略过青年每一个部位,最终停在耳垂上那个棕色的小痣上,和鼻梁上的那一点一样的颜色,也是一样的小,不易被人发现。 这时他注意到另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到祝令时身上,于是转过身去看,只见旁边站着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正偷偷看向祝令时,小声交谈着什么。 程英同他一样敏锐,于是笑着打趣说:“祝老板,你看你每次来我这,服务员光顾着看你,都不干活儿了。” 祝令时脸一红,刚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程英紧接着道:“你今年过完年也二十五了吧,还没对象呢?这事儿得抓紧了,你看你长得跟个明星似的,怎么还愁找女朋友呢。” “我不着急,还年轻呢,”祝令时讪笑,“程姐,在大城市里二十五岁真不算什么,三十岁结婚的大有人在。” “年轻是年轻,赶紧趁着年轻找个一样漂亮的,和你正搭配,”程英说,“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这还了得,祝令时连忙说:“实不相瞒,程姐,我昨天刚失恋了,短期内暂时还不想找对象。” 程英睁大眼睛:“失恋了?咋回事儿?” “就是被甩了,”祝令时垂下头,“他是首都的大学生,之前我们一直异地恋,他嫌我没出息,最近打算回老家相亲,就跟我提了分手。”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服务员伙同程英一齐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世界上还有女人会嫌弃祝令时条件差?简直开玩笑。 祝令时年轻、英俊帅气,性格好,听说还是上过大学的,看上去家境也殷实,在岳城开了三四家店铺,除了没房没车一切都挺好。 就算是首都的女生,也不能嫌弃他条件不好呀。 另一边,叶罗费看着祝令时伤心的样子,眸子里闪过一丝丝困惑。 祝令时昨天去见的不是个男人吗?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说成情侣关系? 店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祝令时打算乘胜追击,于是接着道:“唉,程姐,他昨天来岳城找我了,刚跟我说的分手,我这一段时间还难受着呢,所以暂时不打算想这事儿了,程姐就不必为我操心了,我就喜欢那个类型的,等我买了房买了车,还会回去娶他的。” 所有女人都为之露出惋惜的神色,叶罗费听了,眉头皱得更紧。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娶一个男人? 叶罗费真想祝令时说的那些都是开玩笑,但看他说这些事情时那么伤心不似作假,联想到昨夜那一沓厚厚的信件,心里到底存了个疑惑。 “好好好,我不说了,”程英照顾着他的情绪,又提起别的,“昨晚上中心广场的烟花你看了吗?特别漂亮,你要是看了,心情也会变好的。” 祝令时笑容僵了一下,尴尬道:“太可惜了,我确实没赶上。” “没事儿,听说主办方今年还打算在岳城建矿区呢,以后这种福利多的是……” 正说到这,只听店门口传来一道洪亮的嗓音。 “祝老板,您怎么也来了?” 所有人齐齐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有些寒酸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他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胡茬也没有修剪,正是欠着两位老板的账迟迟不还的兰江波。 程英给服务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给兰老板倒了杯热水,三个人一起坐下来聊天说话。 祝令时还记挂着自己的店铺,不打算寒暄,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程姐,兰老板今年在你这卖了多少钱的货?” 程英听了,拉开小抽屉,取出厚厚一叠账单:“来得正好,我刚算完,两万一千多。” 祝令时:“钱给了吗?” 程英看了眼男人:“市场上谁不知道你兰江波是出了名的难要钱啊,我的钱还没结呢,这个年能不能过好,全看你兰江波了。” 兰老板拍了拍自己黑皮包:“你看我这不是过年给你们送钱来了吗,年关就到了,两位给我抹点钱,我现在立刻把这钱给了,我们大家生意都好做,明年还接着卖你们的东西,如何?” 第9章 第5章 祝令时先声夺人:“兰老板,这个钱结了,这事儿就不掰扯了,我立马走,不耽误你进货。” 兰江波笑着说:“方案咱们也说过了,你要是同意,现在就拿钱走人。” “减五百块钱不可能,这太多了,”祝令时皱眉,“我店里的员工都要吃饭,他们过年我也要发红包的,如果真是这样,明年生意没得做。” 程英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说道:“兰老板,你是不是打算也跟我说抹五百块的零啊?这还算零吗?” 兰江波开始诉说自己的不易,又叹气道:“我进了两位这么多的货,怎么也算是大客户了吧,大客户就该给些优惠,不然我和别人有什么区别,是不是?两位放心,以后我还和你们继续合作,说实话,我在这么多家店里挑中你们,本来就是奔着大家好说话、可以建立长久的关系。” “兰老板,您还真算不上我的大客户,”祝令时微笑,“我这边好几家外贸公司的茶叶都是祝氏茶铺在供货,这一万来块是不少,也是因为想和老板长期合作,我才不接受这样抹零。” 随后三个人就到底抹几百块的零讨论起来。 祝令时见程英和兰江波说的口干舌燥,自己也觉得口渴,他正想喝点水,一杯温水已经递到了跟前,是叶罗费。 “……谢谢。”祝令时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叶罗费的心思细腻。 兰江波和程英还在拉大锯。 祝令时喝水喝到一半,突然打断:“这样吧,大家都别吵了,我说一个方案。” 店铺恢复安静。 “这五百我让了,兰老板你拿走,从明年开始,咱们生意照做,但我不接受赊账,改成月结、或者一单一结,怎么样?” 兰江波立刻否认:“不行,如果这样,我不会从你家拿货。” “我说的都是实话,兰老板在我这确实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大客户,但前五还是有的,我想和你继续合作,但你不配合,”祝令时微微一笑,“不仅在结账方式上会改,咱们之间交易的价格也会有所调整,茶叶分淡季旺季,一年四季价格也大不相同,我会随时根据季节调整,不会再给你那么优惠的价格。” 他把水杯还给叶罗费,静静等着兰老板的反应。 男人脸色一变,没说什么。 这时他才注意到祝令时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两人甫一对视,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的蓝眼睛就激得兰老板打了个寒颤。 叶罗费将围巾向下扯了扯,露出完整的五官,默默地注视着他。 兰老板心里又打了个突。 这个来势汹汹又高大的外国人是怎么回事?祝老板带来的?难不成想强要账? 这男的看上去一米九几,他们要是真的吵起来、打起来,自己一点儿胜算都没有。 不知是哪个因素起了推动作用,在程英一番辩论后,兰老板同意以各家让二百块钱结束这场对话,并且结了现金。 程英用黑色的袋子把祝令时的钱包起来,后者笑着接过,顺手塞给叶罗费:“放你那吧,估计没人敢抢你的。” 要完钱,祝令时没有再久留,立刻要带着叶罗费离开,临出店门时,兰老板突然叫住他:“祝老板,你那个手机怎么老是关机?以后可千万要记得按时充电。” 祝令时转过身,只听他继续说:“好几次打你的电话号都显示关机了,只有座机才接,电话要是不想用了,为什么还一直花钱续费?祝老板,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啊,回去赶紧换块电池吧!” “……”祝令时唇角的笑缓缓消失,回应道,“好,我回去了就接着用。” 他偏过头,忽地撞上叶罗费的视线,不知为什么,心跳有些慌乱,险些漏了一拍,于是连忙避开视线。 两人走出市场大门,叶罗费主动去骑自行车,却被祝令时一把拦住:“等等。” 他指了指隔壁商场:“先不着急回去,这儿卖衣服,去给你买几身。” 祝令时带着他去了一家地段很好、但面积不大的饰品店,将店长叫了出来。 其实这家店也是他的资产,但这儿的消息很灵通,要是被那些做生意的知道自己在暗中跟他们竞争,平时见面会很尴尬,所以这件事情一直对外保密。 这家店名义上的店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虽然没有叶罗费那么高,站直了背脊也一米八五,名字叫韩俊。 他见到祝令时来找自己,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听到老板说需要他帮忙去隔壁服装城砍价时,当即用力点头:“老板放心,我讲价可厉害了。” 韩俊披上外套,从店里拿出一个热水袋塞到祝令时手里,关心道:“这两天这么冷,老板怎么不戴手套就出来了?” 祝令时对着身后的男人扬扬下巴,解释:“店里来的新员工没衣服穿,我先借给他了。” 韩俊向叶罗费瞟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眼神交汇一瞬,都没带什么善意。 “我说老板最近怎么不喊我一起去送货了,原来是来了更壮的劳动力啊,”韩俊笑道,“这种事儿老板您早点说啊,我家里衣服可多可时髦了,可以借几件给这位,嗯,这位名字是——” “epoфen,叶罗费,”祝令时介绍,一面又说,“知道你时尚,所以叫你来帮忙挑衣服。” 第10章 韩俊被夸得很开心,一路上热情地给祝令时汇报起工作来。 趁着他不注意,祝令时转身对身后的叶罗费眨眨眼,悄声说:“怎么样,我找的这个店长口才好吧?别看年轻,办起事来很靠谱。” 叶罗费那双蓝色的眼睛好像变得更深了,他盯着祝令时,薄唇开合:“我也很会,办事,靠谱。” 祝令时笑了一下,全当他在开玩笑。 韩俊带着两人进了卖场,从帽子到鞋子,从保暖内衣到羽绒服全都置办了一个遍,他眼光好,看价格也很准,祝令时跟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他讲价,尤其是韩俊把一件八十的外套讲到三十五的时候,他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救命恩人。 祝令时经常让叶罗费拿意见,看看他喜欢哪个颜色,但叶罗费好似心情不佳,对买新衣服这件事不是很热衷。 所有的款式在他身上试了个遍,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件都好看,有点儿像祝令时在国外报纸上见到的男模。 肩宽、腰瘦、腿长、身材也保持得很完美,多一分显壮,少一分显瘦。 祝令时看着看着,眼神里逐渐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不过叶罗费的样貌和肤色都不像他曾经见过的纯血欧洲人,有些角度和亚洲人相差无几,祝令时猜他可能是个混得比较完美的混血,这样也好,说不定在国内也有亲人呢,到时候找起家来更方便。 他在观察叶罗费的同时,叶罗费也在默默注意着他。 自从他被祝令时捡回来后,就一直在收集着有关这个青年的信息。直觉告诉他,这个青年和他一样,身上也有很多秘密,他好像很慷慨,很有钱,很有涵养,处处与这个充满三教九流的城市不符。 但某种程度上,他的适应能力又很强,才到这里两年便在许多行业交了不少朋友,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叶罗费从没见到过这么想让人一探究竟的年轻人:他不缺钱,但做生意时锱铢必较,看上去像个接受过教育的人,却也心甘情愿地做这种小本生意,并且努力将它们做到最好。 难以想象这种人竟然也会为了五百块钱争辩那么久,可即便融入了市井,也没有沾染那种斤斤计较的市侩气息。 有时他又很狡黠,对着那些服装店老板张口就来,编故事说他和叶罗费是从俄罗斯来的游客,听朋友说这里的衣服便宜,让老板给开一个友情价格。 叶罗费觉得祝令时身上还有许多值得他研究的地方,或许他决定暂时留在岳城是对的,他敢保证,这段时间一定是他人生中最有趣的时光之一。 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因为祝令时和叶罗费是骑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不太方便,韩俊便主动都接过来,说要拉个板车送回祝氏茶铺。 这正合祝令时的意,因为他还打算带叶罗费去办点别的事情。 他们进了附近的一家营业厅,由祝令时做主,挑了一个很吉利的电话卡号并登记买了下来,又买了时下最新款的翻盖手机。 他将手机包装盒放到叶罗费怀里,低声说:“你现在没身份,要是我出差了,咱们联系起来也不方便,这个你拿着,是只给你买的,不要告诉其他人哦,不然他们会说我偏心……回去教你怎么用。” 在叶罗费怔愣的视线中,祝令时裹紧羽绒服出了营业厅的门。 男人盯着手机盒上的汉字,想道,这个人还很会收买人心。 不论谁和他在一起,心情都会很好。 叶罗费心里对祝令时燃起的好奇越来越深,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祝令时和‘绣前’书信中那些诗词的意思了。 回去的路上,途径一家新华书店,他渐渐放缓脚步。 祝令时注意到他有些走不动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奇道:“怎么,你又想买语文书来看了?” 叶罗费对他笑了一下,指了指里面,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想,看看。” “行,”祝令时说,“进去看看也行。” 推开书店门,叶罗费的目光直逼古诗文区,他走上前把每一本写着诗的书一样拿了一本。祝令时走上来,惊讶道:“你现在都已经开始学诗文了吗?这些也不是必要的,你现在水平很好,不需要再学了。” 叶罗费歪着头想了想,说:“报纸,有些,读起来困难。” 祝令时说:“你不要看那么难的东西,能识一些简单的字就好了。” 叶罗费转过身来,用诚恳的眼神望着他。 又来了,这种深情的感觉……他妥协道:“算了,工资是你的,你愿意怎么花怎么花。” 叶罗费弯起唇角,转身去结账区。 到了茶铺,祝令时去后院二楼的卧室里翻出了一年多没用的手机,又回到收银台前,将叶罗费叫了过来,打算教一教男人怎么用手机。 他将新手机的备用电池换下自己那块许久没充过电的,指着一个按键说:“长按这里,这是开关键。” 叶罗费看得很认真。 屏幕界面蹦出来以后,祝令时将每个板块的功能都给他介绍了一遍。 大约过了一分钟,许久不用的电话卡也重新工作了,无数通话记录猝不及防地蹦了出来。 几十通未接来电和短信,少部分显示的是电话号码,大部分都有备注,并且来自同一个叫‘祝’的人。 这个字叶罗费认识,是祝令时的姓。 第11章 看到这些消息,祝令时显然也愣了一下,他反应很快,啪地一下合上手机盖:“大概就是这样,剩下的你自己摸索就好,不会的可以问我。”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懒洋洋地去接热水喝。 刚才的动作太快,叶罗费并没看到短信的内容,此时他再想看也不可能了。 不过,这个祝是谁?是祝令时的家人在联系他吗?为什么不回复,难道是和家里闹了别扭? 第6章 年底花钱太多,祝令时回书房简单算了下账,写了篇反思提醒自己。 为了控制自己不再乱花钱,他留了两千块钱现金应急,剩下的全部放到一个棕色革皮旧包里,和叶罗费去附近的银行存上了。 三天假期很快过去,一月三号这天,茶铺里逐渐热闹起来。 叶罗费没来时,茶铺里只雇了俩人,一个是小学数学老师,年纪五十多了,姓梁,因为没有正经学历无法升职,于是干脆辞了工作回岳城清静清静,因为做饭太好吃被祝令时挖过来了。 平时除了开单子算账,梁叔还能当个厨子,给大家做午饭和晚饭——当然,钱还是祝令时出。 另一个员工才十七岁,脸圆圆的,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名字叫彭素素,由于家里孩子太多供不起上学,这才早早出来打工。 祝令时刚见到她时,彭素素看上去还很瘦弱,估计是看着太年轻,附近的店铺都不愿意要她,只有几家五金店还在招人,但这工作干活太重,她又应付不来,祝令时心一软就将她留下了。 彭素素给他带来很大的惊喜,小姑娘虽然没读完初中,但脑子转得飞快,她能说会道,很有亲和力,有她在店铺里做服务员,销售额噌噌往上涨,祝令时打算以后生意做大了,就将这家茶铺交给她打。 别看店里现在都是‘老弱病残’组合,祝令时对大家的期望很高,他觉得做生意不看体力、看的是脑子,只要人机灵点,总有钱挣。 其余的劳壮力都去支援按摩店了,现在茶铺里又来了叶罗费,正好可以帮忙做一些体力活,一切都是刚刚好。 今天上午,隔壁瓷具店的周叔又过来挑了四两红茶叶。 祝令时恰好不在,彭素素帮他装了盒子,关心道:“周叔最近口味变了,开始喜欢红茶了?就是这茶叶喝得也太快了,元旦前您才来过没多久呢,平时也很少见周叔泡茶叶喝,估计都拿去送人了吧?” 周叔摇摇头,从布口袋里取出钱交给她,笑说:“红茶对胃好,绿茶性寒,你一个小姑娘平时也少喝点儿。” “谢谢叔关心。” “你们老板呢,怎么没在店里?” “码头那到了一批茶叶盒,老板带着人去拉货了。” 周叔没再说什么,拎着茶叶走了。 岳城临海,除了铁路运输以外,许多货物在岳海港分拣转运。 祝令时今天叫了三个人来,其中一个是韩俊,另外一个是从按摩店叫来的临时学徒。 他和码头卸货的人对货单时,叶罗费就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他目不斜视,身材挺拔,很是惹眼。 一个棕发蓝眼睛的英俊男人出现在这里,自然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视线,很快有不少人靠近他们,对着叶罗费小声絮语、指指点点。 正在忙碌的祝令时转过身,对着叶罗费比了个戴口罩的手势,后者点点头,心领神会地从羽绒服兜里取出一副棉质口罩戴上。 韩俊自过来起就一直盯着叶罗费,趁着祝令时去签单子的功夫,他走到男人跟前,问:“兄弟,你去了茶叶店,一个月领多少工资?” 叶罗费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韩俊也不生气,笑道:“不说?看来是不高了,我们平时干得好还有提成拿,你这样子卖不了货,想必也帮不上老板的忙,不过话又说回来,少挣点儿也不丢人,更何况你现在吃住不是都在老板家吗?” 叶罗费面无表情:“我之前没收过他的钱。” 这几个字清楚流畅,发音标准,听得韩俊愣了一下。 之前叶罗费的伤还没完全养好,只能帮祝令时做一些简单的活儿,直至上个月月底才开始正式熟悉店铺的运作流程,祝令时月初给他发的薪水也是按天计,本来就没发多少,还全让他拿去买了书。 “原来你不收钱啊,怪不得老板愿意给你买那么多东西……”他说,“不过你应该也干不长久吧,毕竟你连个岳城个人身份卡都没有,这种情况用我们本地的话说就叫黑户,等你走了,老板最喜欢的还得是我们这种稳定的员工。” “……” 看着有些洋洋自得的韩俊,叶罗费大致解了他为什么对自己抱有敌意。 原来是担心自己竞争过他在老板心中的地位……不过,这种小店里的成员之间也会勾心斗角? 叶罗费觉得有些好笑,他想,韩俊这种人也只能留在岳城打打工,自己是不会在这种地方久留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只要说一两句对方想听的,这份敌意就能轻易化解。 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到了嘴边却迟迟说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让他打消了和对方和解的念头。 或许他并不比韩俊差,祝令时凭什么不能在这么多员工中更加青睐自己? 于是,这句话说出口时自然而然演变成了:“我想留下来,没有钱,也可以。” 第12章 韩俊皱着眉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没病吧?你不挣钱,只打白工?” “嗯,多谢关心,我的病还没好,”叶罗费微微一笑,“以后,请多照顾,他,很需要我。” 说完,男人推着板车向祝令时走去了。 韩俊脸色一沉,对着叶罗费的背影小声嘟囔:“切,就算你能帮老板再多的忙又怎样?岳城的生意只能本地人来做,老板是不会把店面交给一个外国人的。” 有了这层不愉快,他们两个没有再交谈,等祝令时拆开箱子验完货以后,几人合力将货送上车,很快离开了码头。 回去的路上,韩俊就像没事儿人一样,照常主动和祝令时聊天,讨他的欢心,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个包装精良的白色耳机塞到祝令时手中:“这是前几天客户进货放在咱们店里的,我看是个行货,就做主找他要了一副,我记得老板不是喜欢听歌吗?拿去用。” 祝令时推脱再三,但还是架不住韩俊的热情,只好收了。 叶罗费冷眼旁观,像往常一样沉默。 回到茶铺后,他习惯性地拿起了自己买的古诗词书籍,对着拼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起来。这时祝令时越过他身边,从兜里摸出韩俊送的耳机,在空中扔出一个弧形抛物线:“素素,送你的。” 彭素素接到手里,看清楚是什么以后,惊喜地睁大眼睛:“这要不少钱吧?” 祝令时解释:“韩俊从客户那拿的,不要钱,我平时不爱用手机,你拿着玩儿。” 彭素素兴奋得脸都红了:“谢谢老板!” 对话传入叶罗费耳中,他捏着书页的手渐渐收力放松了。 看来那个韩俊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不怎么样,刚到手的礼物,转手就送给了别人。 叶罗费想着想着,视线落在彭素素身上,又沉思道:万一比起能干的男性,祝令时更喜欢这种女人呢? 这场关于祝令时更喜欢哪个员工的大思考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建设性成果,很快,他就被铺子里的梁叔喊去干别的活儿了。 一个星期过去,店铺里的生意逐渐好转,中医开的药也喝得见了底,买来的所有古诗词已经被他看了个遍,里面没有任何一句能与祝令时收到的书信对得上。 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叶罗费决定这个月认真给祝令时打工,下个月月初领到更多的钱,继续去书店买没读过的诗词。 又过两天,韩俊一大早出现在祝氏茶铺门口,敲开了店铺的门。 原来东八条市场这几天开展消防大检查,所有商户需要配合闭市两天,他前一天关了店,第二天一早就来茶铺帮忙。 祝令时让他趁这个机会回家歇两天,但韩俊却异常积极地提议留在这里干活儿,祝令时说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韩俊一过来便主动承揽了大半力气活儿,往往祝令时喊叶罗费去做什么,他也要跟着,大有暗中较劲的意思。 叶罗费觉得他这种行为很幼稚,心里并不想和他一般见识,行动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外面又下雪了,这个时间点店里没人,韩俊出去将外面的茶叶箱子一个个拖回来,叶罗费便走到彭素素身边,将自己的手机拿给她:“请您,教我。” 彭素素正在看今天的报纸,闻言抬起头,耐心地问:“怎么了,你有哪里不懂?” “里面的音乐,”叶罗费思忖着,吐出两个字,“播放。” “哦,你想听音乐吗,”彭素素带着他熟悉了一下操作,“先这样,再这样。” 叶罗费按照她的顺序点了一遍,眼睛里透着迷惑:“为什么,没有声音?” “因为你的乐曲库没歌呀,”彭素素说着,取出自己的手机,她习惯性地将耳机插上,其中一只递到叶罗费手里,“你看我这个,是可以听到歌声的,你试试?” 叶罗费接过那只耳机,只是将它拿在手里,并没有戴上。 正在这时,门外的韩俊进来了,他抱着一个小箱子,里面盖着几层塑料布,下面是散装的茶叶。 他先是看到了叶罗费,紧接着注意到彭素素手上正拿着前几天自己送给祝令时的耳机,脸色微变。 这时叶罗费将耳机还给彭素素,对她笑了笑:“谢谢。”语毕,便转身离开了。 趁着人少的功夫,韩俊走到他身边,眼中透着敌意:“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我看到素素手里的耳机。” 叶罗费茫然地看着他,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你别装,”韩俊被气笑了,“这种小把戏太明显了,跟我这个常混社会的人比,你还嫩着呢。” 叶罗费仍做听不懂状。 韩俊哼了一声:“就算老板不喜欢,我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大不了以后再送别的就是了,倒是你,你吃和住都赖着他,什么都送不起,真是比我还不如!” 撂下这句狠话,他转身走了,就剩下叶罗费一个人。 现在叶罗费终于明白,即使再小的地方,只要人一多就会有竞争,韩俊有危机感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就目前来看,他得了祝令时不少照顾,还有其他员工从未得到过的‘殊荣’:他们吃住都在一起,祝令时还主动给他买各种各样的日用品,甚至现在出门也要叫他跟着。 不过—— 叶罗费望着韩俊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用家乡语说了句抱歉,低声说:“我能送的,可比你这辈子能给的都要多得多。” 第13章 第7章 今天早上,祝令时按时起了床,他打开房门刚出卧室,就见叶罗费正穿着新买的羽绒服要下楼。 他有些惊讶,顾不得还穿着睡衣,走上前去叫住他:“等等,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叶罗费指了指外面:“开门。” 祝令时看了眼手表:“才七点多,这个点儿谁来买茶叶?吃完早饭再下去吧。” 叶罗费半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挡住他的瞳色,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些忧郁。 “韩,到了,外面冷,我去开门。” “你说韩俊?” 祝令时回想一番,确实想起来点儿什么,韩俊昨天说了今早要来开店,算一算时间也快到了。 “他看见店里没开门会去找早餐店吃饭的,再不济也去周叔那坐一坐,总之有地方去,不用你替他操心,先坐下来吃饭,”祝令时拉着他在餐桌前坐下,感叹道,“你们俩关系还挺好,这么为他着想。” 叶罗费嗯了一声,帮他打开收音机。 早饭吃到一半,祝令时问:“前段时间给你开的中药喝完了吧,感觉怎么样?” 叶罗费放下筷子,对他笑:“谢谢,我感觉很好。” “具体哪里好?”祝令时眨眨眼,“比如,有没有感觉脑子没有先前那么昏昏沉沉了?是不是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 叶罗费似懂非懂地点头。 “太好了,这个钱咱没白花,”祝令时推了推眼镜,“那你感觉有想起来什么吗?” “就是有关你的身世、家庭、父母之类的,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叶罗费露出迷茫的神色。 “一点儿都想不起来?”祝令时难以置信,“那个大夫不会骗我们的钱吧,要真是这样,我一会儿就去找他算账去。” 叶罗费拉住他的手腕,制止道:“对不起,不是药,是我自己。” 他露出惆怅的表情:“我的问题,恢复得很慢,对不起。” 再抬起头,他看到祝令时凤眼里划过浓浓的惋惜和同情。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正常人在可怜一个一辈子都无法好转的傻子一样,起码叶罗费是这么觉得的。 “没事儿,有我在,一定能帮你找到家,”祝令时挣开他的手,转而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改天我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靠谱的警察,让他们帮你找家人,你一定会和他们团聚的。” 叶罗费对他笑了笑,眸子里一片黯然。 饭后,两个人一起洗了碗,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随即一同下楼去开店门。 韩俊果然到了,他甚至比一向勤快的彭素素还早,等到几个人合伙将店铺里的一切布置好,没过多久,便有客人进来选茶叶。 祝令时习惯性地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连八点都没到,今天开张倒挺早。 彭素素摸了摸头上的辫子,确认自己仪容仪表好以后,微笑着迎了上去。 店铺里,大家各司其职,气氛很安静。 来的客人是个年轻女孩子,脸上化着妆,手里拿着时下最流行的品牌手机,上面贴满了耀眼的粉色水钻。 “您好,请问喜欢哪一种的茶叶?自己喝还是给家里人买?” 女孩子没有直接回答彭素素的话,而是先将店铺里的装潢大致浏览了一下,直到看见叶罗费,她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彭素素被她拉到身边,只听她问道:“那个男人是你们店铺里的服务员吗?能不能让他服务我?” 她这句话声音不小,离得近的几人都听见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过来,又看向叶罗费,这之中唯有祝令时正在看晨报,好似没听到一般。 彭素素点点头:“他是员工,但卖不了货,毕竟不是本地人嘛,口才不好,请您见谅。” 年轻女孩拖长声音哦了一下,又瞄了眼毫无所觉的叶罗费,低声说:“那我一会儿还来。” 语毕,她直接转身出去了。 彭素素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是对着她欢快的背影说了句:“好,您有需要再来。” 后面大约又来了七八个客人,其中只有三个拿了茶叶走,两个小时过去,那个年轻女孩又回来了,这次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个子高一些的女孩。 她们一进来就主动对彭素素说不用介绍,由她们自己决定需不需要导购员,彭素素没跟上去,眼睁睁地看着她俩结伴向叶罗费走去。 这时,叶罗费正坐在桌前翻看那几本古诗词。 或许是他看得太过专注,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没过多久,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好,我们没上过学,不知道上面写的字是什么,请问你知不知道这个是什么茶叶?” 听到这句招呼,叶罗费不自觉向那看去,见他抬起头,和他距离极近的两个女孩子发出一阵惊艳的抽气声。 叶罗费辨识着上面的字体,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他看向彭素素,后者正在和韩俊聊天,两个人时不时地将眼神凑过来看热闹。 “信阳毛尖。”叶罗费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哇!你会说中文啊?说得可真好,”那两个女孩有些惊讶,“谢谢你。” 她们将茶叶盒放下,磨磨蹭蹭地又出去了。 彭素素意识到这俩人根本不是来买东西的,纯粹是为了看叶罗费,她走到收银台旁边,敲了敲桌面:“老板,你快看。” 第14章 祝令时正试图将看完的晨报剪成窗花,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怎么了?” “来了两个女孩子,一直盯着叶罗费看呢,老板,他什么时候还出去招桃花了呀。” 祝令时扶好眼镜,目光在偌大的店铺内逡巡着:“哪儿呢?” “刚走了,”彭素素说,“估计过一会儿还来。” “应该是前段时间去码头的时候吧,他太惹眼了,年轻小姑娘喜欢,所以慕名来看看他,”祝令时随口说,“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大家都爱看外国男人,你就让叶罗费天天去外面站着给她们介绍茶叶,没准能给咱们涨涨销售额。” 彭素素拍了拍手,觉得这主意不错,连忙走回去告诉韩俊了。 韩俊听了来龙去脉,不知怎的,脸上的表情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臭着脸去检查店里的货需不需要补,没有跟着彭素素一起凑这个热闹。 大约快到中午的时候,店里忽然来了四个年轻人,其中有男有女,正包含之前来偷看叶罗费的那两个。 韩俊还以为来了大客户,刚要站起来,只见他们向叶罗费走了过去,于是他脸一黑,又坐了回去。 梁叔去后厨做午饭了,祝令时也将看过的旧报纸剪了个七七八八,没有一张窗花符合他的心意,他将那些废纸都团到垃圾桶里,站起来观察着店里的情况。 果然,那些年轻人又是来和叶罗费搭话的,但叶罗费显然对他们没兴趣,态度有些冷淡,回答问题时能说一个字,就决计不加第二个。 祝令时看在眼里,他转了转手里的圆珠笔,对不远处的彭素素道:“这样也挺好,你就别管他们了,叶罗费也是时候该交一些朋友。” 彭素素听话地点头。 没成想那几个年轻人听到这边有动静,回过身来,立刻注意到了祝令时。 紧接着,他们的焦点转移了。 那天在岳海港码头,叶罗费远远看去简直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外国男演员,真是帅极了。但女孩子们今天特意来偷看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帅,更多是觉得新奇、有趣。 岳城毗邻边境线,经常与俄罗斯有贸易往来,两边的人交易久了,大家就觉得俄罗斯人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儿,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平时即使见到了也不会分出神多看两眼。 不过这么帅的实属少见,会说汉语的就更稀奇了。 显然……现在又出了新情况,这家店的老板看上去也很帅,并且是更符合他们审美的、纯粹的东方长相。 祝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将叶罗费身上的注意力引走了,他百无聊赖地在抽屉里乱翻,似乎在找过去看完的杂志。 叶罗费合上书页,听到面前两个女生对着另一个同行的男生说悄悄话。 “我天啊,他们老板也好帅,看上去怎么那么斯文。” “我也觉得,我们要不还是去找他要手机号吧,我觉得我更喜欢这个。” “那他要是不给怎么办?” “当然是花点钱买茶叶了,他高兴了会给我们电话号的,如果还是不给,那我们就去拿他桌上的名片。” “……”叶罗费翻书的手顿住。 他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人放弃自己,走到收银台前找祝令时搭话,还让祝令时为他们介绍商品的款式。 祝令时脾气很好,耐心地给他们推荐了几款,那些人果真每个人包了二两花茶,拿去称重了。 临交钱时,叶罗费看到其中一个女生将自己的手机号写了下来,和祝令时说了些什么,随后将纸片塞到他手里。 他们从桌上的名片盒里抽走一张卡,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韩俊凑上去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儿,只见祝令时把玩着手中的电话纸片,说:“还能怎么回事儿,那几个小姑娘觉得叶罗费帅,今天特意来看他。” “那怎么还给老板留了电话号码?”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也没给她们留联系方式,我的手机我自己都不用,给了也是白给。”祝令时将那张纸片对折两次,隔空扔进了垃圾桶。 至于他们拿走的名片就更没用了,祝令时早就将每一张名片上的手机联系方式涂掉了,不管哪个客户想联络他,都只能打上面的固定电话。 韩俊听完,语气略有些复杂地说:“那这么看来,还是老板帅的更胜一筹,不然她们怎么只要老板的联系方式,不要叶罗费的呢?” 这句话被他说出口,不太像拍马屁,但捧高踩低的意思有些明显,祝令时嗅出他和叶罗费之间的火药味儿,安抚道:“没事儿,有姑娘来看他,自然也有姑娘来看你,你们两个条件这么优越,还怕以后没姑娘喜欢吗?” 韩俊嘿嘿笑了起来。 “不过,你平时要是有相中的姑娘就尽管追,年轻了是该谈谈恋爱,请假带人家出去玩也没关系,我都会准,”祝令时鼓励,“要是找不着对象,我就带你去凤翔百货,程姐最近挺爱给人说媒。” 韩俊听了更是心花怒放,他趁祝令时不注意,转过头来挑衅地看向叶罗费,那眼神好像在说,看吧,老板都说要给我介绍姑娘了,我才是老板的心腹。 叶罗费懒得他这种小把戏。 中午吃饭的时候,五个人聚在一桌,韩俊问:“老板,你现在的手机真的彻底不用了吗?” 祝令时正在认真专注地吃着面前的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随口回答:“也不是,前两天还拿出来充电了,之前太久没打开,有客户投诉了,我以后还会接着用。” 第15章 “如果有这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问我,”韩俊说,“我有个兄弟开了个数码店,研究这些电子产品的,很靠谱,老板尽管开口问。” 祝令时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还真有点儿问题想问问你,我这手机的旧电池现在太不经用了,明明充了一晚上,但是用两个小时就没电,你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韩俊接过来,取下电池盖,将里面的锂电池拿出摸了摸:“有点儿鼓起来了,电池该换块新的了,先用我的备用电池吧。” 他给祝令时换了一块,将手机开机,还给了他:“老板,你这未接来电可真多,就不怕客户找吗?” 祝令时含混回答:“没事儿,要是客户真急,会主动打店里的座机。” 饭后,员工们争着抢着刷完了碗,祝令时见外面天气好,拿出自己爱喝的茶叶摆出去晒了晒。 叶罗费剪了一片干净的硬纸板,帮他一起将茶叶铺好,祝令时对他道谢。 “不用谢,”叶罗费没有像往常一样笑起来,“对不起,我今天添了麻烦。” “什么麻烦?”祝令时懵了一下,随即说,“你说那些人组团来参观咱家店铺这事儿?这算什么麻烦,这种事儿以后还多着呢,你不用觉得自责。” 叶罗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但,她们最后纠缠你。” “这点程度完全没问题啊,有钱挣不就好了,”祝令时笑着劝了劝,“要是能靠我的脸挣钱,来再多这样的人也没问题啊。” 叶罗费薄唇微抿,心中泛起淡淡的不悦。 祝令时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情绪,他闭上嘴,心道不好。 今天这店里的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说两句就不高兴,叶罗费是不是因为刚才的话生气了? 他停下铺茶叶的手,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我也没有说,我长得比你帅,就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 叶罗费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嘛,谁还不了解谁。祝令时给他分析:“你一定是觉得那些女孩最后偷偷来看我,抢了你的风头,对不对?” 叶罗费:“……” 祝令时见他无语,心里更笃定了,他道:“你好好想想,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岳城终归是小城市,小城审美没有大城市那么发达,即便那些姑娘觉得你很好看,她们最终能接受的审美还是我们这样的亚洲人,不过你放心,以后观念开放了,你会越来越受欢迎的。” 叶罗费:“。” 他心想,祝令时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他什么时候因为这种事情介意了?情急之下,叶罗费决定有话直说:“不,我只是不想,她们离你太近。” “嗯?可这不是一个意思吗?”祝令时睁大凤眼,“你不想她们关注我,潜台词不就是觉得她们应该关注别人?比如你这种。” “……不,”叶罗费觉得自己有些被他绕进去了,“不是。” “不是就不是,不管如何,别因为这点小事影响自己心情,”祝令时安慰,“这样吧,如果你想以后在中国结婚安家,我再找更优秀的女生介绍给你,怎么样?” 意思被曲解,叶罗费脸色更差劲了。 祝令时试探着说:“我保证,比给韩俊介绍的还要好。” 叶罗费开始在脑海里搜索毕生所学的中文词汇,试图终止这场对话。 “好了,别难过,起码在我这,你长得还是很好看,”祝令时实话实说,“而且比我更帅。” 不知是听到哪一句,叶罗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祝令时见他高兴了,终于松了口气,果然,人是一种会在心里自发比较的动物。 叶罗费指着自己:“你,觉得我好看?” “的确好看,”祝令时目光清澈,实话实说,“怎么样,我的佩服让你有成就感了吗?” “谢谢你,我真是,太有成就感了,”叶罗费忽地捧住他的脸,对着祝令时的脸颊吻了一下,“我也十分佩服你。” 叶罗费的唇瓣略有些凉,只在他的脸上蜻蜓点水便迅速离开了,祝令时立即黑着脸站起身来,前后左右打量了一遍大街。 还好,没有人拿奇怪的眼神看他们。 “你刚才在做什么?”震惊的同时,祝令时感觉有些难为情,“这里是在大街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即使这在对方看来并没有什么。 叶罗费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他懊恼地站起来,解释道:“对不起,这是我们家乡的,礼节。男性友人,会这样做。” “……”祝令时有些匪夷所思,“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礼节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叶罗费歉意地笑笑,看上去一点自责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亲一下也没什么,祝令时也知道有些国家不介意这些东西,但他性取向特殊,平时很注意和身边的人保持距离,骤然被亲一下,实在是奇怪得很。 进了店铺,叶罗费的心情明显畅快起来,下午的时候,他还主动拿着一堆诗词去请教梁叔。 梁叔见他要问自己学问上的东西,连忙从包里翻出眼镜盒,取出一架圆片眼镜戴上。 听到叶罗费在问古诗词,他吹胡子瞪眼道:“我是数学老师,教数学的,math,not literature,ok?” 叶罗费回了他一个ok的手势,紧接着背了几句给梁叔听,除去那天的‘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他还念了几句信里出现过的其他语句,问梁叔有没有学过,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第16章 “中华文化五千年,出了多少有名的诗?我总不能每一首都有印象,”梁叔叹了口气,“你这个得去问文化人,要不去问老板吧,他上过大学,肯定知道。” 叶罗费摇起头来。 “老板也不知道?”梁叔一脸的讳莫如深,“奇了怪了,连老板都没学过的东西,那定然是十分深奥了,你一个老外从哪背出来的这些句子?” “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他接着说,“如果周围人都解答不了这个问题,你可以上因特网,自己去查。” 叶罗费疑惑:“因特网?” “internet,这东西懂不?”见叶罗费点了点头,梁叔说,“咱们城里好像开了一家电脑房,可以花钱租的,你去电脑房里找一台电脑上网,一搜就什么都出来了。” 叶罗费对他说了谢谢,并且询问了电脑房的具体位置,在心里盘算着,下个月工资发了立刻就去。 祝令时将茶叶晒完,回去泡了一杯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便装了个几个小小的分装送给梁叔喝。 其实他以前并不喜欢泡茶叶,喝茶是来了岳城后才养成的习惯。 喝久了,便也觉得味道不错,平时就爱随身备着一点儿,渐渐的也知道什么茶好,什么茶不好,哪里的货源品色最正宗。 祝令时之所以做茶叶生意,就是因为这个还算省事:客户稳定,且平时来买茶叶的散户多多少少都懂点儿茶叶,素质高,不像街头开的那种两元店,整天人满为患,叽叽喳喳的,听着就头疼。 这也是他常驻茶叶铺、平时不爱去按摩店和东八条市场的原因之一:那些地方实在是太吵,不如这里清净。 但到底都是自己亲手做起来的生意,必须得一碗水端平,下午三四点钟,祝令时决定去别墅区那边的按摩店转一转。 他和彭素素说了这件事,并叮嘱她将收银工作做好,出门的时候,见叶罗费也跟了上来。 祝令时还没问他,他就主动走到自行车旁边,殷勤又雀跃:“我认路,我送你。” 祝令时笑了:“我有说要带你去吗?” 一看到叶罗费,他还有些心有余悸,下意识地摸了摸今天被亲的地方。 叶罗费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望向他的眼神立时变得很火热:“我想送你。” 想送祝令时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他还想找机会去按摩店和刘师傅再学两手。 毕竟今天早上,祝令时似乎还没有放下将他送走的心思。但目前对叶罗费来说,最好的去处仍然是留在岳城这个小地方,所以他暂时还不能走,更不能让祝令时替他找家人。 抓住祝令时的心,让他离不开自己,这样就不会再想送走自己了。 叶罗费的态度很坚决。 这时,韩俊端着一杯废弃的茶叶水走出来,只见他对着不远处的下水管道狠狠一泼,茶水在地上画出一个狂放的图案。 韩俊问:“老板这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去?那我骑车载你也行。” 叶罗费眯起眼睛,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又是韩俊,每次都是他出来搅局。 祝令时思考了一会儿,叶罗费留在这里只能出出体力,韩俊更熟悉店铺业务,还可以帮素素的忙,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当然还是叶罗费更合适。 “就你了,”他妥协地从兜里摸出钥匙,丢给叶罗费,“上车。” 韩俊站在路边望着他们离开。 岳城的别墅区因占地面积较大,并未设在城中心,路程相比去东八条来说更远,坐公交明显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叶罗费这张脸实在招摇,再加上他体力确实一级棒,祝令时也就随他去了。 路上,祝令时一手把着底座的边,望着路边不断闪去的风景,思绪早已飞到天外。 叶罗费骑车技术不错,长得又高,肩膀也宽,能挡住不少冷风,他仿佛不觉得累一样,不论骑了多久都保持匀速,换成祝令时断没有这样的体力。 想着想着,自行车突然驶过一处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后座的祝令时被颠了一下,立马双手揽住叶罗费的腰,心脏狂跳。 前面传来叶罗费的声音:“扶稳。”听上去声线里还蕴着一丝笑意。 祝令时惊魂未定,他扭头去看后方,这个叶罗费,明明有平坦的地方走,绕个弯就可以解决的事,他非要直行。 真是一根筋。 到了按摩店门口,祝令时利落地下了车,叶罗费将自行车停在一边锁了起来。 这里依山傍水,环境清雅,连装潢都比城中心那些建筑高了好几个档次。 祝令时来了依旧是查账、对账,两个学徒被叫过来临时打杂,主要是帮忙找一些原票据。 叶罗费循着记忆找到刘师傅,用有些磕巴的中文问能不能再教他一些东西。 他说明自己的来意,歪着头想了想祝令时平时的情况,补充道:“他,腰不好。” 刘师傅说:“老板腰不好?才这么年轻怎么能腰不好呢,男人不能腰不好,来,我教你几招,回去了好好伺候老板。” 叶罗费露出满意的微笑。 学按摩的手劲都要大,不仅要力气大,如何收放力度也是个学问,刘师傅从来没觉得谁能像叶罗费一样这么有天赋,他简直完美符合按摩师傅的每一条要求。 这双手,以后不给人按摩实在可惜了。 第17章 刘师傅想着,叹了口气,拍拍叶罗费的肩膀:“小伙子,以前是个练家子吧?” 叶罗费的左肩被他拍得要碎了:“?” “听不懂啊?”刘师傅笑眯眯的,“意思是问你,以前有没有当过兵。” 叶罗费摇摇头:“没。” “那你的手上这么多茧子是哪里来的?总不能是跟了老板以后才有的吧。” 说着说着,刘师傅一拍脑门:“哎,你瞧我这记性,忘记你失忆了。” 叶罗费对他微笑。 另一边,祝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编排了,等到店铺里所有的账对完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七点,他们留在按摩店吃了顿晚饭,随后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回了茶叶铺。 进了店里,祝令时实在有些疲累,吩咐叶罗费帮忙关门后便先回去休息了。 店外的东西都用推车收了回来,就在叶罗费即将关门闭店时,固定电话忽然响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墙上钟表的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这么晚了,谁还会打来? 铃声还在持续,听上去很有耐心,似乎主人不接会一直响下去。 叶罗费皱了皱眉,还是上前去将话筒提了起来。 接通了,两边都在沉默。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这么晚了电话还能接通,一时间只能听到彼此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一道悦耳低磁的男声响起: “令时,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关门?” 叶罗费维持着提起话筒的姿势,冷冷地听着。 “令时?”对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声线听上去还有几分无可奈何,“你的手机最近一直都在开机状态,所以我才打来碰碰运气,都过了这么久了,也该我了吧。” 叶罗费反问:“令时不在,请问您是?” 对面沉默。 叶罗费随即听到一阵忙音——对面挂断了。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用这么熟稔的语气和祝令时讲话?甚至,他还拥有在休息时间联系祝令时的权利。 叶罗费陷入沉思。 他想了一会儿,这才想到一个可能性:或许和那些信有关联。 难不成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给祝令时写信的那个朋友?毕竟那道声线听上去并不年迈,总不会是祝令时的长辈,那只能是他的同辈了。 祝令时的交友圈干净而简单,唯有那个笔名叫‘绣前’的朋友,至今仍是一个谜团。 叶罗费心想,要抓紧时间加快破译那些信件的进度了。 他边思考边上楼,顺便关掉了路上的灯,这时,厨房里人影晃动,叶罗费停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祝令时在给自己热牛奶喝。 男人停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看他端着从隔壁周叔那里买来的小瓷锅走来走去,最后倒在一个宽口玻璃杯里,脑海里还反复回荡着方才接的那通电话。 叶罗费试探着,学着电话里的那个人,不自觉地喊出了声:“令时。” “嗯?” 祝令时似乎被吓了一跳,他喝牛奶的动作一顿,转过来问:“怎么了?” 两道视线相撞,昏黄的灯光下,叶罗费的神色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面纱,叫祝令时瞧不清楚。 “你累不累?”叶罗费组织着措辞,“我,帮你。” 祝令时喉结滚动,往嘴里不住地灌牛奶:“帮我做什么?” “按摩,”叶罗费说,“我今天,才学的。” “他们夸我,技术好。” 祝令时默了默:“你这么喜欢按摩,要不改天把你调去按摩店吧?” 叶罗费:“?” 他又说了一句:“可你今天,很累。” 祝令时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完牛奶,将杯子放在流台上,朝厨房外走去。 路过叶罗费,他抚了抚男人被刘师傅拍得仍隐隐作痛的左肩:“我累了,你也很累,别整这些有的没的,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强,晚安。” 祝令时走了。 留下叶罗费一个人僵在原地。 他竟然……拒绝了他,拒绝了一个让他更舒服的提议。 为什么?难道他已经对自己没兴趣了? 第8章 叶罗费百思不得其解,他望着祝令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一沉。 帮他放松都不喜欢?那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 印象中,除了歇在书房里听歌,祝令时好像没有别的爱好。 那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彻底放下把自己送走的心思呢……叶罗费陷入沉思。 *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了。 岳城下了好几场大雪,二月初一到,叶罗费终于领到了心心念念的薪水。 年关在即,祝令时给每个员工都包了红包,并叮嘱他们:过年打算回老家的现在就可以动身了,反正店里也没什么生意。 很快,祝氏茶铺只剩下他和叶罗费两个人。 “还好有你在,”祝令时欣慰地看着正在扫地的叶罗费,“如果不是你,我今年又要自己一个人过春节。” 叶罗费终于能借着这个机会试探发问:“为什么,不和家人一起?” 祝令时没有直接回答:“我都这么大了,早该成家立业了,本来也不该回去凑这种热闹。” 叶罗费觉察出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于是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揉了揉祝令时柔软的黑发,安慰道:“没关系,我们现在,也是家人。” 第18章 感觉到温暖的触感,祝令时有些发懵。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叶罗费已经不见了踪影。 下午有梁叔看店,祝令时打算和叶罗费去超市买些过年用的东西,他用钢笔写了长长一串清单,两个人每人背了个包,轻装上阵就出发了。 超市不远,但这个时间点人挤人,想快速办完这件事儿还有点困难。祝令时看了眼乌泱泱的人头,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来手机没带,便对着叶罗费道:“要不你就在这儿等我,别一起进去了,到时候走散了,我没法找你。” 叶罗费很乖:“嗯,我就在这。” 祝令时跟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等待期间,叶罗费有些无聊地打量着这家商场负一层,目光挪到一个叫“诚实电脑房”的地方,眼神忽地亮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巧,这里就有梁叔说的,可以上网的地方。 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即走了进去。 电脑房老板正在收银台打盹儿,见有人进来了,忙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蓝眼睛帅哥向他走来,从兜里摸出一张五十元钞票,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问:“请问这里怎么交易?” “你要租电脑?三块钱一小时。” 叶罗费把绿色的钞票递给他:“我要一小时。” “……有没有零的?”老板说,“这个我不太能找的开。” 叶罗费困惑地看着他,似乎不解‘找的开’是一种什么样的动作,他将自己兜里所有的钱拿出来,问:“您喜欢哪个?” 老板默了默,还是收了那张五十块钱的,对他道:“你去里面随便找一台电脑用吧,一会儿我去给你换零钱。” 叶罗费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时,他听到老板嘟囔道:“真是稀奇,这年头外国人也要来中国玩儿电脑。” 无需教学,叶罗费已对电脑十分熟悉,他按照拼音,将记忆中的句子输进网址,一敲回车,立刻浏览起来。 无一例外,搜出来的全都是表达思念的诗句。 难道这些诗的意思都这么简单? 看了半个多小时,好多网页都翻遍了,叶罗费依旧没什么收获,他怕祝令时马上从超市出来,到时找不到自己。于是简单将自己看到的东西默念了几遍,离开电脑房。 回到那个约定好的地点,祝令时不在。 叶罗费接着等。 等啊等,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祝令时还是没来。 叶罗费皱了皱眉,抬脚进了超市门口。 他个子高,看得也远,一个区一个区地找起来速度很快,形形色色的路人盯着他打量,他也不介意,只是说了句抱歉,便快速向其他区域挪动。 而此时,祝令时正推着小推车在长龙一般的队伍后等待结账。 他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叶罗费该等急了吧。 正想着,头顶的广播喇叭忽地响起前台接待员温柔的声音: “祝令时女士,祝令时女士,听到广播后请来服务台,您的先生叶罗费正在等您。” “……” 有那么一瞬间,祝令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个黑色的喇叭,只见它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听得一清二楚。 祝令时没忍住笑了笑,他托后面的大爷帮自己照看着推车,穿过人群去服务台领人。 叶罗费就在那里。 两个人一见面,祝令时就说:“你怎么突然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你等我就好吗?” 叶罗费眨了眨眼睛:“我怕你,在里面出事。” 服务台的接待看他俩一副熟稔的样子,遂问叶罗费:“先生,这位是您要找的人吗?” 叶罗费点点头。 接待员扶了扶额:“原来不是祝女士,是祝先生啊,您下次描述时请准确一点,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俩呢。” 祝令时听了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叶罗费却觉得没什么,只要能找到人就好。 他陪着祝令时回了结账区,这次是两个人一起等。 等待过程中,祝令时对着眼前的地砖缝发愣,忽然听到身边的叶罗费吟了一句诗。 还是暗示自己有些寂寞难耐的那种诗。 祝令时震惊地转过头,看向叶罗费。后者还以为这个眼神是惊艳的意思,于是又多背了两句。 等等,这些诗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祝令时问:“你从哪儿看的这些?” “书里。”叶罗费一本正经地撒谎。 他凑到祝令时耳边:“行行重行行,是,什么意思?” 祝令时解释:“就是我走啊走啊的意思。” “那,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呢?”叶罗费说,“我,知道表面意思,其他的,不懂。” 祝令时为他答疑解惑:“这首诗大概的意思就是,妻子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是一首爱情诗。” 什么?爱情? 叶罗费如临大敌,薄唇抿起。 天啊,怎么会这样? 如果是爱情,为什么那个‘绣前’要这样写给祝令时? 叶罗费又不信邪地问了几句祝令时别的诗词,后者都一一回答了,全部都是爱情诗。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如果祝令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谎,那么,那个叫‘绣前’的男人喜欢祝令时。 并且看1999年最后一夜祝令时的表现,他们分明是互相喜欢。 第19章 怪不得祝令时要拿这位笔友当挡箭牌,和东八条市场的女人说自己不想找女朋友。 叶罗费整个人陷入震惊。 祝令时……喜欢男人? 回去的路上,他仍有些不可置信,一想到祝令时的性取向,心情就有些复杂。 叶罗费想起自己的爷爷,他是一位前苏联的军官,曾在家族中明确表示无法接受男人和男人相爱,不过他爷爷人微言轻,很快就被奶奶的眼神勒令制止了。 从小到大,叶罗费都没有接触过喜欢男人的人,他简直不敢想祝令时竟然喜欢男人。 不过……喜欢男人又有什么要紧,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怪事儿还少吗?叶罗费想到自己被迫前往中国边境线的原因,心情略有些沉重。 祝令时还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失忆:他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不得已而骗了他。 唉……叶罗费有些惆怅。 他们返回店铺,入夜,韩俊突然找上了门。 “老板,我今晚九点的火车票,马上就要走了,这是我买的年货,特意给老板送来的,老板你放着吃。” 韩俊提了两个红红的大盒子进来。 祝令时不好意思白拿员工的东西,给他包了点店里永远不缺的茶叶,又取出一百块的红包送给他。 或许是回家的情愫牵动,韩俊今晚的兴致很高,他和梁叔喝了一杯算作践行,临走时还抱住了祝令时。 叶罗费就站在一旁看着。 他见韩俊搂住祝令时的肩往自己怀里带,当即皱了皱眉,迈出去想将两人分开。 但一想到自己今天下午的发现,他又顿住了。 等等,祝令时喜欢男人,如果他不介意、或者说是喜欢这种肢体接触呢,他这时冲上去分开他们,岂不是会让祝令时不愉快? 这种想法刚冒出,立刻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祝令时不喜欢和任何人近距离接触,他必须得让韩俊离祝令时远点儿。 叶罗费脸一沉,正打算行动,祝令时已经略有些不适地挣开了微醺的韩俊。 “好了,也快到时间点了,你打个车去火车站,千万别迟到啊。” “好好,谢谢老板关心,”韩俊的脸红扑扑的,他背起自己的包,提上要带回家的年货,“梁叔,老板,叶罗费,我走了。” 三个人一起送他出去。 回来以后,祝令时似乎觉得身上沾染了酒味,这种感觉让他难以忍受,于是立刻脱下了外套。 叶罗费上前去关心道:“交给我,我帮你洗好。” 祝令时没觉得有什么,直接丢给了他。 第9章 韩俊走后第二天,梁叔也回了家,留下祝令时和叶罗费两个人过年。 往常过年只有祝令时自己,他也只会敷衍了事,年三十这天最多去超市买包速冻饺子煮一煮,将就吃完就去睡觉了,连春晚也不看。 今年不行,家里有客人,多多少少还是要张罗起来。 两个人关掉店铺,将家里上上下下大扫除了一遍,叶罗费个子高,负责贴福字和春联,祝令时打了个电话给梁叔,在他的指导下和面擀饺子皮。 叶罗费贴完了,走进厨房洗手,看到青年正用下巴将电话抵在肩上,神情认真地听对面的讲解,柔顺的黑发贴着鬓角,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看上去就像一幅东方的水墨画。 他走上前去,听祝令时应道:“嗯,嗯,好,谢谢叔,没关系,有什么事儿我再给您打电话,先挂了。” 祝令时的眼镜微微有些滑落,叶罗费帮他取下眼镜和手机,指了指他手里那一大坨白面,轻声问:“需要帮忙吗,我想学。” “……你想学包饺子?”祝令时对他笑了笑,“你刚恢复没多久,还是去歇着吧。” 叶罗费又重复了一遍:“可我想帮你。” 祝令时摸摸下巴,说:“那你帮我搅一下饺子馅儿。” 他教叶罗费把茴香、盐和剁碎的牛肉放到一个盆里,简单示意后,剩下的都交给他。 祝令时自己也是第一次包饺子,一切都是摸索着来,教起叶罗费来也是没什么经验。 神奇的是,不管他教得多么抽象,叶罗费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并且上手速度非常快,甚至包得比他还好看,根本不像第一次学。 除了饺子这一项重头戏,他们又一起尝试着做了一条红烧鱼,一盘白灼大虾,剁了一盘猪耳朵,简单算作两个人的晚饭。 忙活完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窗外吵吵嚷嚷的,许多人走到外面放起了烟花和鞭炮,祝令时打开了好几年没看的春晚。 两人刚坐下来,祝令时的手机就响了。 他正在端汤盆,一时间腾不开手,只好喊叶罗费的名字,让他帮自己接一下电话。 叶罗费走到他身后,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住他,紧接着,一只手探入祝令时的西裤兜里去取手机。 电话被接通,那头传来熟悉的男声:“喂?令时,除夕快乐。” 一听到这个声音,祝令时身体一僵,立即对身后的男人道:“挂了吧,就说我在忙,没空。”他头也没回,放下汤盆转身去了厨房,对这通电话没有丝毫留恋。 叶罗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祝令时喜欢的那个男生? 他拉开推拉门,走到阳台上,对着手机听筒道:“他说他在忙,没有空,不方便接电话。” 第20章 那头的男人态度很强势:“又是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令时。” 叶罗费冷笑,无视他的问题,回应道:“和你无关,你要是甩了他,就别再联系他。” 他心里真为祝令时不值,这个人明明当初都已经决定和祝令时分手,为什么现在还纠缠不休,三番五次地打电话来骚扰他? 越想,叶罗费就越觉得心底里有股邪火在烧,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瞬,道:“我?甩了令时?” “你们已经分手了,请不要再来联系他,”叶罗费警告道,“我们还要一起过年,没空和你说话。” 男人气极反笑,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叶罗费已经把电话挂了。 重新返回客厅,祝令时刚好拿着餐具回来,他将手机交还回去,没事人一样地坐下来。 “尝尝你自己烧的鱼,看看好不好吃,”祝令时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两眼放光,“还不错,以前没发现你厨艺这么好,原来还藏了一手呢。” 那当然。叶罗费心想。 如果心情可以具像化,他现在背后一定有条尾巴在得意地摇。 叶罗费幼时常跟着母亲来中国居住,外祖父母抽空了就手把手教他学做一些简单的菜,他很想把这些事情和祝令时分享,可惜现在还不能。 比起这个,他还是更好奇祝令时的男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祝令时现在心情这么好,他不想提起他不愿说的伤心事。 叶罗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或许是今年有人陪着自己一起过年,祝令时今晚心情很不错,吃完饭以后,他哼着歌和叶罗费一起刷完了碗,看上去也没有要回复那通电话的意思。 “外面都在放鞭炮,我们也去吧,”他提议,“刚好阳台上还剩一些烟花,趁今晚放掉它们。” 两个人抱着烟花一起下楼,祝令时望着叶罗费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安定的闲适感,这种感觉在过去的两年中从未出现过。 他到底还是不喜欢在这样热闹团圆的节日里一个人待着,否则也不会因为叶罗费的存在而如此快乐。 或许,真的该找一个人谈恋爱了,最起码搭个伙过日子,祝令时心想。 叶罗费将装着烟花的纸箱子搬到大街上,甫一出门,四处弥漫的硝烟味道便灌入口鼻,不远处,一家三口正围着一串挂鞭有说有笑,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街上难得热闹。 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其中两支,绚烂漂亮的烟火映着两人的脸,祝令时将他们接过来拿在手里,雾蒙蒙的眼镜挡住了他的视线。 叶罗费有些遗憾,如果这个时候能看到他那双漂亮的凤眼就好了。 “这是客户前几个月送的,我想着没用,就把它们都码在阳台了,”祝令时举着仙女棒,颇有些感慨,“几个月前我也没想到,能和你站在这里把它们放完。” 叶罗费凑上来,深海一般的眼眸专注地盯着他:“新年,有什么心愿?” “心愿啊,”祝令时思索,“生意兴隆,身体健康。” 叶罗费似乎对这个简单的愿望有些不满:“就这些?” “希望你早日痊愈,找回丢失的记忆,和自己的家人团聚,”祝令时快速接上,“怎么样,这个愿望你满意吗?” 叶罗费哭笑不得。 “如果还可以再多许一个,就许愿我新的一年每天都有人陪,以后再也不孤单了。”祝令时认真地说。 叶罗费伸出双手包住他的十指,对着还在燃烧的仙女棒道:“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的愿望全部实现。” 幽暗的火光映出祝令时清澈的眼睛,叶罗费望着那张漂亮的脸,忽然心跳加速,喉咙发干。 他感觉有些话就要呼之欲出了,但又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对祝令时的一种亵渎。 一直等到仙女棒燃烧完,两人才将手彻底分开,或许是气氛有些暧昧,祝令时颇有些不自在地说:“你得许一个和自己相关的愿望吧,实现愿望单纯指望我怎么行?” “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你,”叶罗费解释,“只想让你好,这就够了。” 祝令时干咳两声,心想,洋人就是洋人,说起这些不害臊的话来就是一套一套的,够直接。 正当他想说点别的什么来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时,叶罗费又主动开口说话了。 “马上,是新年,那个电话你不回?” 祝令时疑惑:“什么电话?” “吃晚饭时,那通电话。” “哦……”祝令时小声说,“那个不用回啊,管他做什么。” 听他熟稔的语气,似乎和那个男人十分相熟,想到这,叶罗费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危机感,他心里更好奇了。 “他是,给你写信的人吗?” 这句话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祝令时没听懂,叶罗费缓缓说:“那天找账本,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信,是不是这个人在给你打电话?” “不是,”祝令时摇摇头,“写信的人和我早就没联系了,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看这个情况,他的追求者好像还不少,叶罗费心里有些着急,于是又问:“打电话的人也像写信的一样,和你是……” 他卡了下壳,努力编织语言:“是同一种关系吗?就是,朋友那种。” 第21章 祝令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对这个男人这么关心?” “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哥哥。” 叶罗费睁大眼睛:“亲哥!” 祝令时颔首:“是啊,正经八百的、有血缘关系的亲哥。不过我们之间关系不好,所以他给我打电话,我一般都不会回复,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哥就是那种烦人精。” 叶罗费心道,这个解释显然不太可信。 他自己也有几个哥哥,并且他和他的哥哥们关系也不好。但相较于祝令时这种情况,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如履薄冰,别说打电话了,就是见面了,说的字也没有写信写的字多。 而且看那个男人的态度,分明是想和祝令时多说一些话的,他们的关系肯定不像祝令时说的那么差。 叶罗费思忖,不过,既然这个男人是哥哥,那他肯定就不会是祝令时的追求者了,至多也就是家庭矛盾,不必担心。 他这样想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把自己当作一个短暂住在这里的过客,而是完完全全以这个家的主人自居,祝令时和什么人交往、是什么关系,他都想了解得一清二楚。 第10章 火车站的钟声响了十二下,岳城大街小巷都响起鞭炮声,祝令时抬头望了眼如同白昼的夜空,对身边的叶罗费喊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叶罗费同样这么说。 他们站在一起看了会儿烟花,祝令时困意上头,打了几个瞌睡,两个人回去互道晚安,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这竟然是叶罗费睡得最香甜、最安稳的一晚,尽管他暂时没有机会问祝令时他是不是喜欢男人这件事,但他已经得到了更好的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假期,祝令时带着叶罗费在岳城逛了一圈儿,海边,公园,景点……凡是能去的地方都去了。 如果天气不好,遇上下大雪,他们就回到店铺里尝尝各种茶叶,或是用茶叶研究一些新的菜式,又或是歇在书房里,两个人边看书边休息,日子过得很惬意。 要是放在从前,叶罗费决计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过上这样安稳的日子,待在岳城虽然信息闭塞,但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春节假期结束的前一天,他甚至有些微的遗憾,心底里有个声音钻出来,和他说,要是这种时光能再漫长一点就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大约下午三四点钟,正在书房里听音乐的两人忽然听到店铺的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一下接着一下。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找他们?祝令时正纳闷,只见叶罗费从沙发前的书桌旁站起来,披上衣服说:“我去看。” 于是祝令时又躺回沙发。 叶罗费迈开长腿,利落地出了门,只见院子里的积雪已经结了厚厚一层,雪还在下,天色阴沉沉的,有些冷。 他穿过后门进了店铺,取出大门钥匙,将锁解开,门闸推上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清秀的少年,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手里还推着一个破旧的小行李箱。 叶罗费将门拉开,站在少年身前,这才发现他个子也不高,看着文文弱弱的,脸冻得通红。 林锦程本以为门后是祝令时,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一个高大的蓝眼睛男人,他有些害怕,立刻就懵了。 “你,”林锦程拉着行李箱后退几步,抬头确认了一下,是祝氏茶铺没错,这才皱着眉说,“你是?” “你找谁?”叶罗费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反问他。 这个外国人竟然会说中文! 林锦程连忙紧张地说:“我找我朋友,祝令时,他在里面吗?” ……这个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叶罗费皱了皱眉,又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难不成这个小不点是他哥?但长得不像,气质也差远了。 林锦程回答:“我们是,是朋友。” 叶罗费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还,还问呀。 都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了,怎么还不放自己进去,林锦程心里有点儿不满,但还是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林锦程……叶罗费拧眉,又仔仔细细问了一遍,是哪个锦、哪个程,这才让他进来,把门锁上,带去后院找祝令时。 林锦程拖着行李箱,打量了一眼装潢低调、干净的店面,又在叶罗费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的书房。 隔着玻璃窗,他看见祝令时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和西裤,正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听着一旁的留声机放音乐,心里一紧,抢在叶罗费面前挤了进去。 “祝哥。” 祝令时乍然听到有人在门口喊他,睁开眼,只见林锦程扔下手里的行李,快步走上前来扑进他的怀里。 “祝哥,我来找你了!” 站在门口的叶罗费见状,黑着脸关上了门,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们。 “锦程怎么来了?”祝令时一想到现场还有第三个人正在看着,就尴尬得要命,他将林锦程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还没问清楚,就见少年眼眶一红。 “我还有几天开学,想来看看祝哥,就提前从老家离开了,”林锦程哽咽地解释道,“对了祝哥,我已经和我爹娘暂时讲清楚了,相亲的事儿可以先放几年,他们允许我自己在外面找对象。” 祝令时没有接他的话,但来了就是客人,按照礼数就该好好招待,于是他让林锦程先坐下,自己转身去楼上给他泡茶喝。 第22章 林锦程走到书桌前,将叶罗费看的那几本书往旁边推了推,直接霸占了他的位置,坐下来默默等祝令时。 叶罗费看到了他的举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心里涌上浓浓的不悦。 屋里太热,林锦程脱下外面的棉袄,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叶罗费问:“之前祝哥在信里告诉我,他救了一个外国人,这个人难道就是你?” 信? 叶罗费捕捉到这个敏感的字眼,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他点点头,看上去不太想搭眼前的少年。 “这么说,你现在就是他店里的一个员工咯?”林锦程说,“你的病怎么样了,不要紧吧?祝哥人很好的,你有什么困难就和他说,他会帮你的。” 叶罗费闭了闭眼,心想,我比你知道得还要多,不用劳烦你告诉我。 林锦程见他不愿意搭自己,于是自己离开椅子,将衣服挂在衣架上,和叶罗费、祝令时的外套放在一起,随后优哉游哉地打量起房间的布置。 祝令时很有品味,木质地板每隔一季就请人来打蜡保养,书桌也用了上好的木料,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他在沙发对面做了一整墙的玻璃书柜,里面琳琅满目,一半是书,另一半是他平时爱收藏的小玩意儿。 墙边的角落里放着一架小楼梯,以前用来取书用,现在叶罗费来了,踮踮脚就能帮他拿到想拿的东西,那架楼梯便也慢慢不用了。 叶罗费望着他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登时气不打一出来。 他偏过头,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心想,自己刚住进来的时候都没有做过这么不礼貌的举动,这个林锦程看上去和祝令时真不像一路人。 就在他稍不注意的功夫,林锦程已经将一尘不染的玻璃门拉开了,他到处看了看,翻了翻,不小心撞到某处,只见一个檀木茶盒骨碌碌滚了下来。 两个人一齐向那边看去,林锦程眼疾手快,上去将里面掉落的信件拾了起来。 叶罗费脸一沉,刚要提醒他不要看,就见林锦程眼圈一红,捧着那堆信,看上去很高兴。 “我给祝哥写的信……祝哥竟然都好好收着保存起来了,太好了!” 叶罗费眯了眯眼,好啊。 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小子。 竟然就是你小子。 他不接受,他不能接受是这样的人和祝令时恋爱! 就是这个林锦程,持续一年多用这么隐晦又难懂的诗词向祝令时表达爱意?真是含蓄得没有一点儿必要,还害得他花光自己为数不多的工资去买那么多没用的古诗八十首! 叶罗费丝毫没有想到,祝令时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偶尔附上一两句诗还回去,他这么说也有点儿扫射祝令时的嫌疑。 但他现在已经不愿再想这么多了!叶罗费现在满脑子都是浓浓的不甘、不服气,但这股火又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发泄出来。 偏偏有一点林锦程说的很对,他现在只是祝令时的员工,没有资格指责眼前这个少年。 越想越生气,叶罗费感觉在房间里有点儿待不下去了,这时祝令时端着茶杯进来,他望见来回走动的叶罗费,疑惑地问:“怎么不坐下,在这儿站着不累么?” 叶罗费还没说话,林锦程已经将茶盒迅速放回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小跑上来。 “谢谢祝哥,我帮哥拿。” 林锦程一口一个哥,叫得很甜。 他拉着祝令时坐下,随后对着青年使眼色:“祝哥,有些话……我想和哥私聊,能不能让那个大哥先离开一下啊。” 他说话声音很小,书房里还放着音乐,站在门口的叶罗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只见祝令时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叶罗费的心跳漏了一拍。 “叶罗费,”祝令时对他挥了挥手,道,“你先去楼上休息一下吧,锦程有话要单独和我讲。” 叶罗费:“。” 虽然他的确不想待在有林锦程的地方,但走了心里更不舒服,尤其还是被祝令时赶走! 叶罗费关掉沙发后的留声机,决定不给这间屋子留下一丁点儿浪漫的氛围,音乐没了,林锦程说话的声音也在安静的空间内放大。 他正在和祝令时讲自己这几天没地方住,说得可怜巴巴的,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叶罗费打开门时,听到祝令时温柔的声音响起。 “没事儿啊,先住我这吧,你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别耽误了你按时开学就好。” 门关上了。 叶罗费握紧双拳,望着院子里的雪景,心中很是气愤。 为什么,为什么祝令时要收留这个少年,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那段感情不是都结束了吗? 他想起祝令时和程英之间的对话,心想,难不成祝令时真的喜欢这样的男孩子,心里还存有两人一起复合的想法。 最让他生气的还不止于此。 叶罗费忽然意识到,祝令时并不是只对自己这么好的,收留自己、花费金钱和精力给自己治病、提供安身之所……这样的流程,他还可以对别人再做一次。 他不止对自己好,他对每个人都很好,甚至自己在他眼中可能一点儿都不特别。 叶罗费无法接受。 第11章 不知道林锦程说了些什么,走出书房时,他面带喜色,兴冲冲地拎着行李箱上了楼。 第23章 叶罗费站在院子中扫雪,听到这动静不由停下来,下意识望向书房门口。 只见祝令时跟在林锦程身后不远处走了出来,对着他的背影提醒道:“走慢点儿,没有人跟你抢,上楼梯注意安全。” 说话时,他微微勾唇,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目光看上去充满纵容。 见到这个情况,叶罗费眉头拧起,他将扫帚放到一旁,走上去问:“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祝令时对他眨了眨眼,又拍了拍他的手臂,“他现在没地方住,只能暂时住在咱们这,等他开学了就会离开,这段时间你们互相多担待。” 叶罗费垂眸和他对视,不可思议的神情中还透着一点点受伤的情绪:“那,他睡在哪里?” 这副样子落在祝令时眼中,令他莫名感到有些心虚,于是眼神瞟向别处。 “这个我还真没想好,楼上的客房都有别的用处了吧?” 他们这栋小楼并不大,住俩人正好,房间利用正合适,再多来一个就有点儿局促了。 叶罗费心里十分不爽。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表现出来,于是尽力维持着表面的云淡风轻。 随后问出了心里最在意的一句话:“你想让他,和你住一起吗?” 祝令时听了,差点没笑出来。 怎么可能? 如果这情况发生在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祝令时倒很乐意两个人睡一间屋子,但现在他们俩都没什么特殊的关系了,他不可能让林锦程睡自己的床,这种趁人之危的事儿他也做不来。 见祝令时一副思索的样子,叶罗费心里又是一沉。 不,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上去,收拾,”叶罗费转身去收扫帚簸箕,道,“楼道尽头那间,可以住。” 既然祝令时已经决定收留林锦程,他再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让林锦程睡得远一点,最好和他们睡在走廊的不同方向,尽量减少交集。 祝令时没那么多小心思,听到这,他点点头:“也行,那我上去帮锦程收拾一下床铺。” 叶罗费拦住他:“我去,你休息。” 说罢,他没看祝令时的反应,直接转身进了屋子,快步走上楼梯。 祝令时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的背影,转身回书房继续休息了。 叶罗费上了二楼,眯了眯眼睛,锐利的视线在客厅扫来扫去。 没看到那个林锦程。 他一间间地找,脑海里不断浮现祝令时弯腰和林锦程讲话时温柔的样子,只觉胸口越来越堵,浑身上下充满了对林锦程的排斥情绪。 原来祝令时喜欢的是这个类型,他喜欢这种秀气、纤瘦的男孩? 他还叫他锦程,叫得那么亲昵。 叶罗费推开厨房和浴室,都不见那个男孩的身影,直翻到祝令时的房间,他才发现林锦程正坐在窗边看外面的街景,看那闲适的样子,真的没把自己当外人。 “啪”一声响,卧室的灯被打开,林锦程吓了一跳,哆嗦着回头看。 “吓死我了……怎么是你呀?” 看到那个外国男人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望着自己,林锦程就有些怂。 这个人看着真凶。 叶罗费将房间门彻底推开,冷声提醒:“你的卧室不在这。” “那我睡哪里?”林锦程小心翼翼地问,“我和祝哥关系好,我们一起睡不可以吗?” “他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叶罗费定睛道,“你和他一起,会影响他的睡眠。” 林锦程有些失落:“……哦,好吧。” 叶罗费撂下一句跟我来,转身走了。 最终林锦程还是被他安排在走廊最边上的房间,卧室面积大,采光好,还有自己的独立卫浴,除了离祝令时远,其余哪哪都是优点,绝不会让林锦程觉察到房间安排背后的小心思。 晚上吃饭时,叶罗费又有些郁闷地做了三个人的饭。 饭桌上,林锦程嘴巴很甜,滔滔不绝地讲自己在大学里发生的趣事,祝令时很有教养,一直面带微笑地听,偶尔还帮他倒热水。 叶罗费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心里越来越凉。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林锦程在祝令时眼中都是一模一样的存在,今天祝令时收留自己,明天就能收留别人。 不,兴许林锦程多住几天,待遇还会比自己更好,他不仅嘴上好听的话多,还曾经得到过祝令时的喜欢,甚至他们两个人聊的东西自己完全听不懂,自己想插话也插不进去。 叶罗费无比后悔小时候没有多在中国待几年,他的中文水平仅仅能应付日常生活,像林锦程那般遣词造句、信手拈来地讨祝令时欢心是决计做不到的。 林锦程边吃边说,还主动给祝令时夹菜,他夹了几次,渐渐地觉出一道充满敌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筷子的动作也变慢了。 趁着叶罗费去收拾餐具的功夫,他压低声音问祝令时:“祝哥,这个叶罗费大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怎么会?”祝令时反问,“他性格很好,可能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吓人,其实挺好相处。” 听到祝令时对那个男人有这么高的赞许,林锦程心底里有点儿吃醋。 他之前只知道祝令时捡了一个失忆的外国男人,但不知道这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中文还学得很好。 第24章 这个男人天天和祝令时吃睡在一起,如果说会发生点什么的话,也很正常吧? 林锦程试探着说:“这个大哥……确实挺帅的。” 祝令时听了,唇角勾起,笑了一下:“嗯,是很帅。” 林锦程立即挪了挪椅子,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但是没有祝哥长得好看。” 在他心里,祝令时就是最完美的,不论从长相、谈吐举止还是从经济实力来看,祝哥完全甩那个外国男人八条街啊。 更何况祝哥和自己聊得来,有共同爱好,这是最重要的,那个叶罗费只是长着一张帅脸,有什么用,能顶饭吃吗? 林锦程想到自己无意间谈了一个这么帅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觉得自己真是赚大了。可惜以他目前的情况,并不具备和祝令时远走高飞的经济实力。 “祝哥……”林锦程想到这,突然靠得更近,他问,“之前一直没问祝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你和那个外国男人住了这么久,他会不会知道我们的秘密?” 他想知道,在祝令时眼里,到底是那个外国男人有吸引力,还是他? 少年凑得越来越近,眼见着鼻尖快要碰上祝令时的眼镜了。 这时祝令时不动声色从他手中把胳膊抽回去,将林锦程按回原位,道:“我喜欢听话的,懂事的,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不过,我这个人从不吃回头草。” 林锦程脸上僵了一下。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祝令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暖黄的灯光反在镜片上,让人看不清他那双凤眼中流露的情绪,“你现在年纪还小,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把心收一收,别做让长辈不高兴的事情。” 语毕,他径自站起身,将卷好的袖口边放下来,一边着一边离开了餐桌。 林锦程坐在原地,看着他劲瘦的腰肢在略显宽松的白衬衣下若隐若现,薄而有力的肩膀,以及格纹西装裤包裹着的臀部……一时看得有些发怔。 祝令时是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里最优秀的,凭心而论,首都优质男人很多,但那些男人依旧没有祝令时这种令人着迷的气质。 不管能不能成功,他都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力一试。 否则他一辈子都不甘心。 接下来的这几天,林锦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整天围着祝令时转。 春节假期一过,店铺重新开张,韩俊回去经营饰品店了,林锦程又成了新的临时伙计。 他长得比韩俊一点儿不差,店里的平均颜值又上升了一个档次,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来铺子里买茶叶,不过他们看来看去,最后的目光都会回到祝令时身上。 而叶罗费,这几天只能在祝令时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做事,每次他想和祝令时多说几句话,都能看见林锦程那个烦人精围在他身边。 花钱买下来的古诗词集也被他装到一个塑料茶盒里,扔进了店里的垃圾桶。 梁叔看他扔的那么果决,走上前去重新拾回来,道:“怎么不学了?” 叶罗费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要是不想看了,我可就拿回去给我外孙女读了,正好合适。”梁叔找来一张茶叶包纸擦了擦盒子,宝贝似地收了起来。 叶罗费把书扔出去的第二天晚上,无意间听到了林锦程和祝令时的谈话。 当时他刚洗完澡,吹头发时,完全没注意到走廊的动静,等到拿着浴巾从浴室中走出来,才看到祝令时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又是那个林锦程? 叶罗费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湿润微凉的手指摸上门把手。 这时,林锦程略有些激动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祝哥……” 叶罗费顿时愣住。 他屏息凝神继续听,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卧室内的画面,林锦程在干什么,为什么发出这样的声音? 难不成他们又旧情复燃了? 叶罗费后退两步,视线落在那半掩的房门,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 “祝哥……那些信,我早就看到了,”门后,林锦程的话像隔了一层毛玻璃,听上去有些模糊,“我们的信你都好好收着,说明那段时间的感情做不得假,我们彼此都是受到过家庭伤害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像你我这样有相似经历的人吗,老天让我们阴差阳错地遇见,不就是证明我们有缘份吗?” 祝令时淡淡的声音传来:“锦程,这不是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林锦程的语气听上去可怜巴巴的:“但我就是喜欢你,我没有犯过原则性的错误,为什么你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会努力挣钱的,等我经济独立了,我就可以和我爹娘谈判了。” “我爹娘都是农村里长大的,他们观念很传统,不像祝哥你留过学,在他们眼里,到了年纪就该结婚生子,我生长在这样的环境,思想也是根深蒂固,即便见到了更自由更向往的生活,我也需要勇气踏出这一步。” “我承认,人都是自私的,我当时那么做是为了我自己考虑,但我现在已经在改了,我想追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林锦程的告白一字不落地传入门外的叶罗费耳中。 他静默在原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见到两个男人讨论感情。 原来他们是因为这个分开的,叶罗费想,那这确实是一个不可抗的因素。 第25章 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父母、家人都能接受儿子找一位同性伴侣度过余生。 叶罗费心绪起伏,这时他听到祝令时说:“好吧。” 好吧,是什么意思? 他再仔细去听,却什么都听不清了,只依稀听到祝令时说:“锦程,你先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谈谈。” 第12章 叶罗费还想再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望着那扇门,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推开,打断他们的谈话。 叶罗费走上前去,将要摸到门框时,又迟疑地停下来。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些天因为林锦程,一直在默默地生闷气? 就因为林锦程打扰了他和祝令时的春节假期吗? 叶罗费收回手,眉宇略显凝重。他返回浴室关了灯,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角落里那面落地镜。 他走上前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对自己的样貌产生了怀疑。 镜子里的脸立体、俊挺,五官分明,睫毛长而浓密,眼睛是清澈的海蓝色,漆黑的夜里如同尊贵的蓝宝石一般。 祝令时为什么对林锦程那么温柔,他到底比林锦程差在哪儿了。 明明他比林锦程高,比林锦程身材好,性格上更听话,家务也做得更顺手,不论怎么比,祝令时都应该更喜欢自己才对。 叶罗费不服气地摸了摸脸。 难道祝令时和岳城本地人一样更喜欢东方长相? 他有一肚子问题想得到解答,但坐在床边想了半天,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可笑。 欲望正在逐渐超出合的范围。 叶罗费,你连名字都是假的,甚至还比不上林锦程坦诚。不过是在这里待了几个月,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产生占有欲了吗? 叶罗费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心底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祝令时这样的人很难遇到,即便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产生好感也是情有可原,林锦程只是和他书信恋爱,见面之后不还是一样沦陷了,他产生和林锦程争夺的心自然也是人之常情。 叶罗费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望向窗外,发现不知何时下雪了。 拉开窗帘,指尖触上玻璃,又看出这不是雪,其中还夹杂着湿漉漉的雨滴,天气已经回暖,说不定这是最后一场雪。 他躺下去,怀着沉重的心事睡了一夜。 第二日,良好的生物钟唤醒了状态不佳的他。 叶罗费照常起来做早饭,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走廊尽头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是林锦程出来了。 他伸了个懒腰,丝毫不见昨夜被祝令时拒绝的气馁,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路过厨房时还进来和叶罗费打了个招呼。 “早啊,大哥。” 林锦程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儿,随后道:“我去叫令时哥哥起床。” 叶罗费煎鸡蛋的手停顿了一下。 才过了一晚上,称呼就变成令时哥哥了? 他放下铲子,说:“等等。” 林锦程不解地看着他。 “他不喜欢早起,你不要打扰他睡觉,”叶罗费望着他,“等到饭做好了,我亲自去叫他。” “不用麻烦你呀,我也可以代劳的。” 叶罗费顺手将厨房门关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林锦程的好心情被这个动作浇下去一半,他不解地说:“真是奇怪,为什么每次我要去找令时哥哥的时候,你都会拦住我?明明我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叶罗费将煎好的鸡蛋倒入瓷盘中,对他微笑:“是吗?可能你的错觉。” “绝对不是错觉,”林锦程笃定地说,“而且我发现,他不在的时候,你的话说得特别利索,他一来你就不爱张嘴了,你到底是不是在装傻?” 真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段时间以来,叶罗费明里暗里的排斥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了,而且每次都是在祝令时看不见的地方,这让他很难不多想。 叶罗费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熟练地打在碗里。 “如果你意识到别人不喜欢你的行为,就请你自觉做出改变。” 林锦程听到这,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猜对了,你真的看我不顺眼,为什么?” 叶罗费偏过头:“只要你停止骚扰他,我不会看你不顺眼。” “……”林锦程有许多话想说,但说不出来。 他不可能做出暴露自己性向的事,也就没办法和叶罗费解释,想了半天,只好说:“大家都是男人,这些算什么呀,你不去吃小姑娘的醋,在这跟我较劲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把祝令时当你对象了吗?” 他这句话问的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许也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林锦程闭上嘴,心虚地走到流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谁料叶罗费那双深邃的蓝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如果这样说能让你自觉远离他,那么,你可以这么解。” “噗——”刚灌到嘴里的水都被林锦程吐了出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厨房那头的叶罗费,震惊道:“你说什么?!”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叶罗费冷漠地盯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以后,离他远点。” 这个外国男人也喜欢祝令时? 第26章 林锦程惊讶不已,他没想到叶罗费竟然能和一个认识不超半个月的陌生人坦白自己的性取向。 真不怕别人乱嚼舌根吗? “那,那你和祝哥,现在是什么关系?”林锦程结结巴巴地问。 他放下玻璃杯,走到叶罗费身边,抬起头看着他:“你说,说清楚。” 叶罗费将蛋液倒入锅中,似笑非笑地反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不对,祝哥要是真的和你有什么,昨天夜里就会直接告诉我了,”林锦程快速分析道,“要是你们真有什么,你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既然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不妨直接告诉你,我们两个互相喜欢,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叶罗费直接提起他的衣领,像提一只小鸡一样,轻松地把他拽到自己眼前。 “我没有在和你商量,离祝令时远一点,他不喜欢你,你也不要自作多情。” 林锦程使劲挣脱,奈何叶罗费力气太大,他挣不开。 “你,你有本事就打我,看祝哥到时候会心疼谁。”林锦程闭上眼,似乎做好了准备。 正在这时,祝令时的房门传来一阵动静。 他们两人立刻分开,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祝令时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个在喝水,一个在盛饭,谁也没有和谁说话。 “今天怎么了都是?”青年没戴眼镜,他摸了摸鼻梁上的痣,“都在厨房里站着做什么,出来吧。” 一顿安静到有些诡异的早餐就在惯常的晨间新闻中度过。 林锦程边往嘴里喂饭,边震惊地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 看祝哥那样子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叶罗费喜欢他的事情啊,如果祝哥知道了会怎样?可他喜欢的明明是自己这款,应该看不上叶罗费这种高大的男人。 但谁又说得准,毕竟这个洋人看上去毫无缺点,他们朝夕相处这么久,产生点感情不是很正常。 思来想去,林锦程决定按兵不动,还是不把今天早上的事告诉祝令时比较好。 不知是不是叶罗费早上那句话太过令人震惊,他一整天都有些恍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黏着祝令时了,而是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叶罗费和祝令时的互动。 非常普通、寻常、规矩,除了叶罗费有时那种烫人的视线在祝令时身上停留过久之外。 一整天下来,林锦程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现在竟然在和一个外国男人一起竞争祝令时。 林锦程心情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追求祝令时的成功率一下子就降低了,虽然他和叶罗费完全是两种类型,说不上谁更有竞争力。 但叶罗费起码没有家庭方面的压力,也不用兼顾自己的学业,他可以一直陪着祝令时,光这点就已经比自己强百倍。 下午,心情低落的他借口去逛超市,在岳城的大街上出门散心。 能找到一个完美的爱人很不容易,更何况他喜欢的是男人,没有办法向身边的人说明,也实在无法忍受出柜后受到那种异样的目光、亲人的指指点点,这种情况下,能遇到的同类也不多。 可他是真的不想放弃祝令时。 林锦程走到一家书店门口,不知怎么的就走了进去,他步入自己最爱看的小说区,顺手抄起一本,打算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才恍惚地回了茶叶铺。 祝令时仍伏在收银台前无聊地剪窗花,彭素素和梁叔都下班了,店里空无一人。 “令时哥哥,”林锦程哑着嗓子问,“叶罗费呢?” “他去买菜了,你想吃什么,晚上我俩一起给你做,”祝令时边剪边说,“过了这周,你也该回学校上课了吧?车票买好了吗?” “还、还没,”林锦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历,干巴巴地说,“时间过的好快啊,这么快我就要走了。” “回去吧,大城市多好玩儿,”祝令时挑眉,“年轻人就该去大城市闯闯。” 林锦程嗯了一声,又问:“令时哥哥,你觉得叶罗费怎么样?” . 祝令时剪窗花的手微顿:“怎么了?” “我只是问问。” “叶罗费不是挺好的吗,”他把玩着被自己剪得不成样子的报纸,“你们这几天都没说过话,锦程,你不喜欢他?” 林锦程摇了摇头:“跟我没关系,祝哥,你还是早点把他送走吧,他在你身边不安全。” 祝令时好整以暇道:“怎么不安全?” “他这个人很会装,我怀疑他骗过你,”林锦程欲言又止,“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祝哥,他留在你身边,迟早会伤害到你的。” 祝令时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 “我说真的,”林锦程真诚地道,“祝哥,你宁可把我俩一起从你身边赶走,你也不要留下他。” 叶罗费个子高力气大,祝令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而且以祝哥那么骄傲的性子……要是发生点什么,他只能做下边那个。 天啊,真是越想越不能想,越想越不敢想。 在林锦程眼里,叶罗费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他想了一下午都没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能让叶罗费永远消失在祝令时的视线里。 祝令时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过你也快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这段时间你们多多忍让一下,别出矛盾。” 第27章 见对方根本不听他的,林锦程有些着急。 如果叶罗费不走,那就只能让他死心了,一定要让他放下对祝哥不轨的心思,以后和祝哥保持安全距离。 林锦程心想,在他走之前,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妥。 祝令时是他的,那个外国佬别想抢走。 第13章 事后,叶罗费回想一番,觉得先前在厨房脱口而出的那些话的确有些冲动。 但他觉得林锦程和祝令时并不相配,这个男孩目的性太强,就算真的在一起了,感情也会不长久。 想了想,他决定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由着林锦程误会。 要是林锦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然懂得知难而退。 两个人之间暗流涌动,祝令时却不懂这俩人究竟闹了什么矛盾,他这几天接了个来自石城的大单子,整天忙着赚钱,没空分心照顾林锦程。 据说石城有家上市公司打算选一家茶叶店进行长期合作,说来也是幸运,祝令时这家开在岳城的小铺子竟然入了这位大客户的法眼,还收到了茶叶订货会的邀请函。 隔壁小店的周叔也同样收到了请柬,祝令时特意找到他一起聊了聊,这才明白,原来周叔是这家公司的茶具供货商,祝氏茶铺之所以能收到邀请函,就是由他引荐的。 这让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您也太照顾我的生意了,这两年要不是有您,我还不知道要少赚多少钱。” 他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周叔对他太好了,好得甚至有点儿奇怪。 祝令时从来没见过对自己如此和蔼可亲的长辈,不仅经常光顾茶铺,还费心费力地给自己拉生意。 图什么? 周叔没说什么,抽了一页空白的账单,将公司高层喜欢喝的茶叶品种写下来,塞到他手中:“推荐几个牌子也都是顺手的事情,祝老板可不要有心负担。这次的客户要货量大,而且是长期的,稳定的,你把价格抬高点儿也没事,但一定要是好茶。” 祝令时点点头,笑着从他的瓷具店里走出来。 他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想,春天到了,是出茶叶的季节,也是时候该出差找找茶厂了,总是在岳城待着也不是个办法。 回到铺子里,祝令时让叶罗费帮忙客户联系簿,自己则骑着车去了一趟东八条市场,直接上二楼进了凤翔百货。 店里的服务员早就见过他,也就没上来招呼生意,不远处,程英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坐在躺椅上玩玩具,身边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看上去很不好惹。 虽然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包裹得很严实,但祝令时还是看到了他侧颈露出的纹身。 “祝老板来了?” 程英望见他,眼前一亮,抱着小女孩儿站起来打招呼:“点点,叫哥哥。” 那个小女孩儿看到祝令时就伸开双臂,作势要到他怀里来。 祝令时有些紧张,出门在外他最怕的就是这种娇软的小姑娘,怕把人家摔到,也怕不小心磕了碰了。 “程姐,这是你的女儿?”他问。 “是啊,幼儿园中班,还小呢,”程英无视一旁的男人,掐了掐点点的脸蛋,“快,快叫哥哥。” 祝令时汗颜:“别叫哥哥,差辈了,要不还是叫叔叔吧。” 点点似乎很喜欢他,趴在他肩膀上就不愿意下来,嘴里含糊着喊道:“狗狗,狗狗。” 好像是在喊祝令时。 程英被逗乐了,把女儿从祝令时怀中接过来,问:“祝老板今天怎么来我这儿了?” “我正打算过几天出差,想提前来程姐这置办点礼物,到时候送给客户,”祝令时说明来意,又压低嗓音道,“除此之外,还想找程姐打听点事儿。” 程英挑眉:“没问题,你想要什么直接拿,没有的我让服务员去库房给你取。” 语毕,她转过身,唇角的弧度降下来,对着那个高个男人冷冷道,“你也该走了,我这里还有生意,其余的事儿回头再说。” 那个男人不善的眼神落到祝令时的脸上,冷笑着问:“程英,这是你新找的小白脸?” 店铺里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周围的服务员大气不敢出一下,祝令时拧眉,还没说什么,程英直接把小女孩拉到身后,扬声道:“女儿在这,你积点口德,赶紧滚。” 男人垂下眼,沉默地看了眼点点,转身走了。 路过祝令时身边时,他停下来,轻轻拍了拍祝令时的肩:“小兄弟,你悠着点儿,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自己心里得有谱。” 人走了,程英给祝令时倒了一杯水,面带歉意:“真是不好意思,让祝老板看笑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祝令时摇摇头:“那位是程姐的……丈夫?” “已经离了。”程英说。 祝令时颔首,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他从程英的店里订了几百块钱的货,留下物流地址,想了想,又问:“程姐了不了解我们那条长街上的人?我想跟您打听一下我隔壁。” “你隔壁?”程英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是那个卖桃木家具的,还是那个卖茶具的?” 祝令时把瓷具店的名字讲给她听。 东八条建立之初,程英就在这里租了店铺,做生意时间久了,周围朋友也不少,这附近几条街的事情她都清楚。 “那家店不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的在管吗,我记得姓周,”程英回忆,“你打听你隔壁做什么?” 第28章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听说周叔不是这家店的老板,我们俩是同期前后脚在长街开店的,我就是好奇店老板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久了一次也没来过岳城。” 程英缓缓点头:“行,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 祝令时对她道谢。 回到店里的时候,天色不是很好,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到下雨时节,祝令时就变得有些焦虑,他怕自己赶不上茶叶的应季,更怕找不到合适的茶厂合作。 晚上,他将自己要出差的事情告诉了林锦程和叶罗费。 林锦程问:“令时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知道自己比祝令时要先离开岳城后,他暗地里松了口气。 祝令时忙着想生意上的事,没有注意到他古怪的神色,吃完饭后便去书房写东西去了。 期间叶罗费来过两次,都是来送热水。 晚上十点,祝令时回自己浴室洗完澡,他推开房门,困倦得连灯都不想开,直接走到床边打算睡觉。 这时,他的床铺忽然动了一下。 祝令时吓了一跳,他后退几步,良好的教养令他克制住自己的声音:“谁?” “祝哥,是我。” 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是穿着睡衣的林锦程。 “你在这里做什么?”祝令时头疼地扶额,“锦程,你的房间不能睡觉吗?” 林锦程攥着他的被子,期期艾艾地指了指窗外,小声说:“对不起祝哥,我刚刚听到雷声了,我害怕……” 祝令时默了默。 他不解为什么会有人害怕打雷,不过从前上学时是听说过有人怕这个,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锦程从他被子里钻出来,压低嗓音,拉住祝令时的胳膊:“真的,祝哥,我自己一个人睡不了……平时在宿舍都有舍友陪着,我也不害怕的,今晚我真的怕我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说完这句话,窗外正好打了个闪,紧接着,一声滚雷响起。 林锦程打了个哆嗦,直接扑进祝令时的怀里。 ……祝令时挣脱也不是,回应也不是,他望着少年的头顶,想了想,半天才道:“幸好你没去南方上学,那边的雷声更吓人。” “真、真的吗?” “嗯,”祝令时向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坐到床边,低声说,“我小时候和我家里人去阳城旅游,半夜下雨又打雷,那雷声才吓人,听上去就在你耳边炸开一样,特别难听。” 林锦程问:“祝哥,你家里就你一个吗?” “不是,还有一个。” 林锦程好奇道:“怎么以前在信里从来都没提过啊,是哥哥姐姐还是弟弟妹妹?” 祝令时沉默。 窗外淅沥的雨声渐大,街边汽车开过时闪过的车灯、晦暗的月光以及闪电映出他明暗交错的脸,楼下传来窨井盖被轮胎压动的晃荡声。 祝令时最终还是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说:“你今晚真的没办法一个人睡?” 林锦程点头。 “那你就把你的被子抱过来睡吧,我看着你睡,”祝令时说,“抱歉,我太不习惯和别人盖一张被子。” 林锦程说好,翻身下床噔噔噔跑去走廊那头了,看那样子不太像害怕打雷的。 祝令时走到房门口,望着他的背影,心道,林锦程的花样儿还挺多。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门也开了,他迎面和叶罗费对上视线。 祝令时愣了一下,对他点头:“这么晚了,还不睡?” 叶罗费嗯了一声:“一个人,睡不着。” 祝令时笑出声:“不是吧,难不成你也怕打雷?” “如果我说是呢?”叶罗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祝令时想道,如果叶罗费也怕打雷,那让他们两个一起睡岂不是正好? “我不怕打雷,”暴雨声中,叶罗费俯身移到他耳边,主动揭晓了这个谜底,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少年,“你今晚要和他,一起睡吗?” 不知是不是没有开灯的缘故,祝令时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叶罗费呼吸间喷洒出的热息氤氲在耳畔,让他觉得有些发痒。 叶罗费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但夹杂在雨声中,让人听不清。 祝令时侧身靠上去,两个人距离极近,他道:“嗯?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我帮你。” 晦暗的视线里,叶罗费目光灼灼地盯着青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帮他,帮他什么,怎么帮? 祝令时听不明白,心跳却莫名有点儿快,他看了眼抱着被子向自己移动的林锦程,没说什么,踢开房门走了进去。 两个人共处一室,气氛却一点也不暧昧,一人一床被子,井水不犯河水。 不知是不是祝令时太累了,他没和林锦程聊几句就闭上了眼,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等到身边的人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时,林锦程睁开了双眼。 他偏过头,小声呼唤道:“祝哥,祝哥?” 祝令时没回话。 林锦程胆子大了一些,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向熟睡的青年。 祝令时睡觉时很规矩,没有一点坏习惯。他睡得很沉,月光勾勒着他的轮廓,看上去就像电影里沉睡的王子,纤长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勾得人心痒。 第29章 林锦程心跳如鼓,像是第一次做坏事似的,手心紧张得出汗。 他扯下祝令时上半身的被子,两只手去解他的睡衣。 祝令时仍在沉睡中,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上半身已经裸裎,他的肩宽而薄,皮肤比林锦程还要白皙,看上去没有一点儿瑕疵,像上好的玉。 顺着微薄的胸肌一路向下,是漂亮的人鱼线,摸一摸还有六块腹肌,是非常健康漂亮的身材。 林锦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概是觉得祝令时的手感更好,指尖抚上去后就再也没下来过。 睡梦中的祝令时像是突然被刺激到了,发出一声无意识的闷哼。 林锦程吓得一动不敢动,他屏息凝神听着青年的呼吸,确认他没有转醒,这才继续动作下去。 他扯住祝令时睡裤的边沿,轻轻扒了下去,随后虚虚跨坐在他身上。 林锦程紧张不已,只感觉心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他好几次都觉得够了、可以了,想就此收手,但眼前这副漂亮的身躯一直诱惑着他,令他无法转移视线。 “轰隆——” 窗外传来闷雷声,一道道闪电照亮夜空,房间内霎时如同白昼。 窗子和门都关着,林锦程却忽然觉出身后有一道微冷的气流。 不知怎么的,他转身看去,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叶罗费。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他的眼神有如实质一般,像刀尖一样剜过林锦程。 在少年惊恐的视线中,叶罗费走上前来,一把揪着他的衣领,轻轻松松将人从祝令时身上扒下来,拽到地板上。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离他远点,”叶罗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想死吗?” 他拖着林锦程一步步走出了祝令时的卧室。 - 雷雨声还在继续响。 不知道是不是停了暖气的缘故,今夜有些冷。 睡得浑浑噩噩间,祝令时醒了。 他睁开眼,听到瓢泼大雨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再看自己身上,竟然发现睡衣松散,扣子全部解开了,睡裤都往下脱了些许,露出内裤边沿。 ……发生什么了? 祝令时下意识看向林锦程的位置,不看不知道,只见那里坐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微卷的亚麻色短发,蓝色的眼眸,赫然是叶罗费。 “你怎么会在这?” 祝令时震惊地扶着床坐起来,问道:“锦程呢,他去哪儿了?” 叶罗费幽幽地盯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突然凑上来靠近,将他逼至床头的位置。 他的指尖勾住祝令时的睡裤,轻轻上拉,掩盖住裸露出的部分。 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之后,祝令时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 索性现在是半夜,看得不大清楚,他眯起眼睛,视线模糊地盯着叶罗费的脸,试图聚焦:“你,是你脱了我的衣服?” 叶罗费像往常对待流台上的珍馐一样,一粒一粒地将他的扣子系好,他的指尖是温热的,擦过祝令时微凉的肌肤,引起一阵震颤。 祝令时按住他的手,嗓音干巴巴的,说话也卡壳:“我,不是,怎么突然这样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罗费低声道:“林锦程已经被我送回去了,他不会再跟你一起睡。” 祝令时问:“……为什么?” “因为……” “你,”叶罗费一字一句道,“我的。” 第14章 “……” 祝令时用他混沌的大脑思考了一下,磕磕绊绊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什么你的我的,是他还没睡醒吗,在他睡觉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叶罗费定定地望着他:“你喜欢男人,我已经知道了。” “……”祝令时浑身僵硬。 他下意识抓紧被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锦程喜欢你,很明显,”叶罗费凑上来问他,“那,你喜欢他吗?” 祝令时伸手摸上床头柜,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眼镜戴上。 视线恢复清明,他看着叶罗费,答:“我是喜欢男人,但我喜欢谁,和你好像没有关系吧。” 叶罗费歪着头,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而且,我比他,更好,更适合你。” 祝令时语塞,他推开男人的肩膀,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同性恋?” 这么小的概率让他撞上了,正好捡了一个男同性恋?! 祝令时感觉自己脑子转不动了。 叶罗费皱着眉否认:“我不是。” 没等祝令时反应过来,他又说:“我可能是。” 最后又变成:“我不知道。” 祝令时听得有点火大:“这个东西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不管怎么说,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叶罗费被他轰下床。 祝令时也掀开被子站起来,拉着他的袖子就把人往外赶。 两人踉踉跄跄的,叶罗费被他拽到门口,略显委屈地说:“对不起,我没和别人,确立过恋爱关系,刚刚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祝令时挑眉:“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可以当你没说过这句话,万一你记忆恢复了,发现自己已经结婚生子了呢?” 第30章 “没有,”叶罗费小声解释,“没有结过婚。” 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努力保命,要不是这次机缘巧合出现在中俄边境了,也不会那么幸运遇到祝令时,更没有时间和别人谈情说爱。 说着说着,这个话题又绕了回来,叶罗费有些郁闷地问:“你喜欢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祝令时下意识皱起眉来:“谁说我喜欢他,我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他说的,我听到了,”叶罗费轻声说,“他说你们以前是情侣,这是真的吗?” 这个倒是没办法否认。 祝令时只好解释:“我们谈了一年多的书信恋爱,我以前的确喜欢他,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叶罗费问:“那你觉得我们,谁更好?” 他有些期待地看着祝令时。 他比林锦程好看,既然祝令时能隔着几张薄薄的信纸喜欢上一个陌生男人,没道不喜欢他吧? “你好,”祝令时干咳两声,“可是你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对你也从来没有过那种心思。” “……”叶罗费僵了一下。 你说气话,我不信。 窗外雷声滚滚,雨还在下。 听到明晃晃的、甚至比拒绝林锦程还要干脆的回答,叶罗费心底里那种不服气的感觉又上来了。 “为什么?”他真的无法解,祝令时为什么宁可喜欢林锦程都不喜欢自己。 “我做的饭不好吃?”叶罗费问道,“我长得不好看?我身材不够好?” 祝令时:“你在岳城待久了,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现在的中文水平简直突飞猛进。” 叶罗费闭上嘴。 “我又不是什么禽兽,怎么可能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就喜欢,”祝令时捏了捏眉心,“要是我见到一个好看的男人就追,店铺里的男服务员早就都被我吓跑了。” 叶罗费说:“他们不好,你不能追他们,他们接受不了的,我都可以,我好。” “你——”祝令时语塞,“你确实挺好的,但是我们不合适。” 叶罗费收到好人卡却不买账,他似乎想追问到底,自己和林锦程比究竟差在哪了。 祝令时不想拉他误入歧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说得直白一些:“我感觉咱俩撞号了,真的不合适,我喜欢林锦程那种可爱的,你太帅了,和你在一起我自卑。” 听到撞号了这三个字,叶罗费露出听不懂的表情。 “意思就是,”祝令时思索着措辞,“我睡觉的时候喜欢在上面,不喜欢在下面,你懂吗?” 叶罗费似懂非懂。 可是在上在下这种小问题不是很好解决吗? 他还想就着这个问题再多问几句,这时祝令时及时刹住车:“好了,你该回去睡觉了,今夜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二天我们装作一切恢复原样,好吗?” 叶罗费闷闷不乐地被他推到门框边,打断道:“可是你现在出去,他会发现你醒着。” “谁?林锦程?”祝令时太阳穴跳了跳,差点把这个事儿给忘了,“我睡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罗费视线落在他睡衣的扣子上,小声道:“我一进来,他就坐在你的腰上,你们两个的衣服都快脱光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祝令时:“真的?” 叶罗费无声颔首,神情有些委屈:“我刚要给你穿好衣服,你就醒了。” 祝令时半信半疑,他摸了摸浑身上下,觉得很干爽,这才放下心来。 林锦程胆子竟然这么大,他多给对方几分好脸色,没想到让他趁机打蛇随棍上了。 “这两天我会和他说明的,让他尽快返校,以后我们再也不联系了。”祝令时了一下自己的睡衣。 一想到自己浑身上下被林锦程摸过,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祝令时没有洁癖,但平时也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再加上他现实生活中根本没谈过恋爱,这方面经验纯纯是零。 幸好有叶罗费在,不然自己的清白也保不住了。 他问:“林锦程现在还没睡?” 叶罗费表示不知道:“我把他带了出去,让他回自己的房间。” 为了让大家的面子都好看点儿,最好的办法是不出这个门,只要过了这一夜,第二天就是全新的一天。 祝令时心一软,说:“那一会儿再出去吧。” 叶罗费点头:“嗯,我看着你睡,你睡着了,我就走,绝对不打扰你。” 祝令时僵硬地回到床上躺下,开玩笑,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睡着啊,叶罗费说的话,他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前有狼后有虎,如果是林锦程,他起码还有些力气上的优势,遇到什么事情还能反抗一下,但要是换成叶罗费…… 想到这,祝令时睁开眼睛,看了眼坐在一旁沙发上的男人。 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照耀的缘故,他的蓝色眼睛亮晶晶的,有点像眼巴巴守着主人的大型犬。 这种情况下还能联想,祝令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叶罗费似乎注意到他总是看自己,便主动提议道:“睡不着的话,我可以按摩。” 他说自己学了新的手艺,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为了自己的屁股安全着想,祝令时还是婉拒了。 他闭上眼睛,打算假装睡着,等叶罗费主动离开,谁知等了好久都没听到沙发那边有什么动静。 第31章 等待的过程中,到底还是抵不住困意袭来,便这样睡过去了。 等床上的人睡熟了,叶罗费才从沙发上离开。 他走到床沿,将青年搭在外面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随后像那天在大街上一样,给了他一个贴面礼。 不同的是,这次是吻在额头。 “晚安,令时。” 叶罗费轻悄悄带上了房间的门。 或许是今天太累的缘故,祝令时一夜无梦,直接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遵循着往日的习惯下床、换衣服,洗漱……推开门,只见林锦程和叶罗费已经在餐桌前坐好,似乎在等着他吃早饭。 早间新闻已经开始了,祝令时和他们打了个照面,还没张嘴,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早啊。”祝令时抬起手打招呼,笑容略显僵硬。 真是奇怪的三角关系。 林锦程不知道自己昨夜的行动败露了,还想像往常一样贴上来和祝令时打招呼。 这时叶罗费清了清嗓子,只见他的动作突然僵住,随后坐回原位,规规矩矩地对祝令时说:“祝哥,坐。” 三个人达到了一种微妙而诡异的平衡。 沉默的早餐时间过去了,祝令时主动说:“锦程,回去的票买好了吗?” 林锦程说:“还没有呢,祝哥。” “今天我正好要去车站买出差的票,你跟我一起去吧。”祝令时发出邀请,心想,一定让他坐上最快的火车马不停蹄地离开岳城。 林锦程当然乐意,连忙回去穿衣服收拾钱包了。 少年一走,安静的空间内只剩下他和叶罗费。 那种尴尬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了。 对面就坐着一个热情的男人,这个男人还喜欢自己,祝令时想想就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叶罗费搭话,对面主动递过来一碗热豆浆。 “喝吧,”叶罗费眼睛一弯,笑起来,“我去楼下买的,甜的,热的。” 祝令时被他的脸狠狠晃了一下,拿起碗就往嘴边送。 “嘶,好烫。” 才喝了一口,他立马将碗放下,双眼湿漉漉的,飙出泪花。 叶罗费连忙收起笑容,取出餐巾凑过来:“对不起,这个豆浆有些凉了,我就拿去热了一下,是不是烫到你了?” 祝令时想说没事,但舌头痛着说不出来话,只能摇头。 “我帮你看看,”叶罗费非常自然地抬起他的下巴,神情专注地道,“张嘴。” 可能是脑子过于浆糊,祝令时竟然真的乖乖张嘴给他看。 叶罗费仔细检查起来。 “没事,可能过一天就好了。”语毕,他用餐巾小心翼翼地在祝令时唇边蹭了一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祝令时如梦初醒,这才甩开叶罗费的手坐回去。 林锦程脸色难看的走过来:“祝哥,你怎么了?” 下一瞬,祝令时脸色微红,耳朵也烧起来:“没什么。” 他站起身快步离开了餐桌。 林锦程望着他的背影,收在袖子中的手攥紧。 他不由回想起清晨时分叶罗费从他房间里走出来的情景,心情跌到了谷底。 果然,还是让这个外国佬捷足先登了,但他现在有把柄在叶罗费手上,还不能说什么。 真是晦气。 另一边,祝令时走到盥洗台前,一把摘掉眼镜,用凉水洗了把脸。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试图让自己冷静。 镜中的青年衣衫笔挺,眉眼隽美,看着挺含蓄一个人,怎么都不像是能做出刚才那种举动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祝令时,你怎么能做出让别人误会的行为。 他花了十秒钟时间快速反思一下,决定以后和叶罗费保持距离,既不给别人误会自己的机会,也能让叶罗费打消掉任何不可能的念头。 想完了,祝令时回房间找了件马甲套上,披上大衣,匆匆出了门。 临走时,叶罗费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他手上拿着一把伞,见祝令时向自己走来,便主动递上去,道:“昨天天气不好,下了一天的雨,今天可能还有,拿上吧。” “……”祝令时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叶罗费甚至还贴心地给了另一个方案:“如果雨下得太大,可以给我发短信,我去接你。” 祝令时和林锦程出了店铺的门,打了一辆出租车,望着熟悉的街景在车窗外倒退,他才突然觉出叶罗费和别人的不一样。 他比自己坦然多了,不,在表达好感这件事上,他比自己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坦荡。 即便像林锦程这样胆子大到敢在杂志刊物上交男朋友的,说话写信时也喜欢咬文嚼字,说一大堆酸溜溜的诗句,让人猜来猜去。 叶罗费从不说含糊隐晦的话,喜欢就是喜欢,即使被反复拒绝,也没有因此变得畏缩不前。 就算嘴上不说,他也会从行动上表现出来。 第15章 轿车内,气氛很安静。 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打开了交通广播,温柔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 林锦程坐在祝令时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祝哥,你和叶罗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几天走得这么近啊……” 好奇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亲密了。 第32章 祝令时懒得回答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小孩子就该认真上学念书,大人的事儿别管。” 听出他话里些微的不耐烦,林锦程怔了怔。 这又是怎么了,感觉今天祝令时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有些不正常。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得知昨天半夜发生了什么,祝令时能给他好脸色已经算是宽容。 到了车站,他让林锦程在长椅上等着,自己去买票。 他问了所有发往首都的列车,最后选了第二天早上的,打定主意要送林锦程赶紧离开。 少年接到车票,看了眼上面的时间,一时间有些失望。 “祝哥,我们不是说好了,再过几天嘛……” “我马上要去外地了,你和叶罗费互相看不顺眼,留你自己在店铺里也不太好,”祝令时耐心解释,“今晚我们带你去超市,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提前买好,回去以后就乖乖上大学吧。” “其实,我晚些回去也可以的……” “——锦程,你今年多大了?”祝令时打断他的话,“成年人之间,有些话不方便明说,但我的意思你应该都知道。” 他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四周,压低嗓音说:“我们已经结束了,我曾经喜欢的也不是全部的你,你好好回去上学,我们还能做普通朋友,再纠缠下去,连朋友都没得做。” “祝哥,为什么今天突然跟我说这些?”林锦程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想和祝哥再多玩几天,没有别的意思。” 祝令时冷笑。 “难道是因为叶罗费?”林锦程问,“是不是因为他,祝哥才对我转变态度的,祝哥,你喜欢他吗?” 祝令时被他说得发笑:“这件事和叶罗费有什么关系?” “明明就有关系,我看他对祝哥也没安什么好心思,”林锦程说,“他迟早会离开祝哥的,你们就算真有什么感情也不会长久。” “这个就跟你更没关系了。” 祝令时不想和他再说车轱辘话,迈开长腿向车站外走去。 林锦程连忙小跑上来,道:“叶罗费他就是对你心怀不轨,他嫉妒我们之前的关系,所以不喜欢我。祝哥,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信,也别这样对我。” 祝令时深深蹙起眉。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儿怀疑自己的眼光,当时为什么会觉得和林锦程聊得来?明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三观没有任何重叠。 “你说了叶罗费这么多,他却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你一句坏话,”祝令时似笑非笑,镜片下的凤眼微眯,视线锐利,“怎么,是叶罗费逼你昨夜睡我的床,脱我的衣服?” 这句话说完,林锦程的脸色唰地白了。 “祝哥,你怎么知道的,是叶罗费,他,他告诉你的……” “怎么,你以为你的把戏很高明吗?想拆穿你,还不至于需要叶罗费,”祝令时说,“如果你再纠缠我,我的话还会说得更难听。” 林锦程心一沉。 这个事情一旦说出来,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祝令时伸手拦了一辆车,打开车门,对林锦程扬扬下巴:“从现在开始,跳过这个话题,我们还可以正常交流,否则你就回店里拿上你的行李,明天自己走,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林锦程低下头,半晌才说:“嗯,我知道了。” 他千里迢迢赶来岳城,本来是想挽回祝令时,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了。 第二天一早,林锦程自觉地提着行李箱走了,走时他欲言又止,还是略有些不甘心地对祝令时说道,他迟早会在叶罗费那里吃亏的。 祝令时对此嗤之以鼻:他和叶罗费八字没一撇,能吃什么亏。 林锦程一走,店铺里又清净下来。 趁着这个时间,祝令时跑了躺外地去进货,随后和周叔一起去石城参加了茶叶订货会,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那家上市公司当场和祝令时签了合同。 为了感谢周叔,他特意在石城的亚洲饭店订了一个包间,请周叔过去吃饭。 席间,见祝令时点菜点得很熟练,周叔问道:“祝老板以前也来这里吃过?” “嗯,是啊,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祝令时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就是石城本地人。” “原来如此,”周叔说,“怎么来了这么久也不回家看看,家里人不担心吗?” “……”祝令时笑着说,“不担心的,估计他们现在都在外地呢,哪有功夫搭我。” 周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岳城后的第一件事,祝令时就给程英拨了电话。 程英果真帮他查到了店铺的老板是谁,通话时她正忙着给人算账,只好说:“要不等你来了东八条我们再聊,今天有空吗?” 祝令时忙说:“有空,我回店里放下行李,马上来找程姐。” “你来的时候正好顺路,帮我去幼儿园接一下点点吧,”程英略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没办法才麻烦你,我今天答应点点要早点接她回家的,但我这里生意忙,实在是脱不开身。” 祝令时说:“这算什么,我这就去接,程姐您放心。” 程英告诉他幼儿园的详细地址以及女儿的班号,随后挂了电话。 回到铺子里,祝令时简单换了身衣服就要出门,临走时彭素素喊他。 “老板又要出去巡店吗?怎么不叫上叶罗费,他去后院洗茶杯了,估计是等老板回来给你泡茶呢。” 第33章 祝令时愣了一下,想到离开前发生的那些事,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和叶罗费见面。 他默了默,还是说:“我要帮程姐接下孩子,还是不等他了。” 说罢,人就走了。 说巧不巧,他前脚刚走,后脚叶罗费就回来了。 天气渐暖,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更显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叶罗费仔细将祝令时用的茶具擦干净,这时只听彭素素说:“叶罗费,老板已经回来了。” 他转过身,视线在店里逡巡一圈儿,又听少女道:“不过他去帮程英姐接孩子放学了,我刚才还说让他等等你呢,可能老板着急,就先走了。” 叶罗费动作顿住,好半天才将茶杯放回原位,他盯着手上的纸巾,看上去有些失落。 下午四点半。 天空幼儿园已经陆陆续续放学了,家长们站在校门外,大门缓缓打开,他们一窝蜂地涌进去找自己的孩子,安静的幼儿园霎时热闹起来。 祝令时紧赶慢赶,五点钟才到,此时幼儿园已经走了不少人,他沿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直奔点点的班级。 班级老师见一个帅气的西装眼镜男出现在门口,有些疑惑地走上前来:“先生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长?” 祝令时报上点点的名字。 老师又问:“请问您和小朋友的关系是?之前从来没见您接过小朋友呢,孩子一直都是妈妈和爸爸那边的人轮流来接的。” “我是孩子妈妈的同事,”祝令时掏出手机给程英拨了个电话,递给老师,“可以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老师和电话那边说了几句,点点头,将手机还给了祝令时。 很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快速跑过来。 “狗狗,狗狗!” 点点还记得祝令时,看到他就伸手要抱。 祝令时和老师道了谢,一把抱起小女孩儿,出了幼儿园。 或许是第一次换了不认识的人来接,点点一路上都很兴奋,先是带着祝令时在幼儿园旁边的小花园里玩了一会儿,看到路边卖糖葫芦的小摊又忍不住停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祝令时。 她想吃什么,祝令时就给她买什么,很快两个人的手上就满了。 过马路时,祝令时腾出一只手拉着小姑娘,嘱咐道:“前面要走一条小巷子,点点拉着叔叔的手别松开。” 他们随着人群一起过马路,丝毫不觉背后悄悄跟上来几个人。 进了巷子,光线忽然昏暗下来,整条街铺着老旧破碎的青石板,只能听到祝令时的皮鞋踏在砖石上的声音。 大约走到巷子中央的位置,几个高个胖男人突然出现在祝令时的视野里。 他们走上前来语气不善地道:“哥们,这是你家孩子吗,不是的话不要乱接。” 看这个阵仗,和程英前夫的出场方式简直如出一辙。 祝令时挡在小女孩面前,问道:“那你们谁是孩子爸?她爸要是来了,也没我接的份儿啊。” 他们面面相觑,走到青年面前,态度极其嚣张地推搡着他的肩膀:“孩子爸今天有事儿不在,这不巧了,直接就让我们碰见姘头来接孩子了。” 祝令时挑眉:“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其中一个人拎起他的衬衫衣领:“你他妈拽什么,小白脸一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勾引别人老婆了?” 祝令时握住他的手腕,捏到男人痛得皱眉,一把将那人的手挥开,嗤笑:“当着孩子的面,你们收敛一点,都已经离婚了,少在这里死缠烂打。” 他冷淡的态度激怒了几个男人,立时便有人骂着脏话将拳头挥过来。 祝令时已经做好今天不能好好走出小巷子的准备,他下意识躲了一下,谁料眼前一黑,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竟然是叶罗费。 他拽住那个男人的小臂,一拳挥了上去,一声惨叫响起,那个男人的嘴角竟然被打出了血迹。 “……” 祝令时目瞪口呆。 三四个男人蜂拥而上,有人手上还反射着银色的光,他定睛一看,原来这帮人还带了匕首。 “他们有刀,你……”话还没说完,叶罗费已经面沉如水地迎上去,和他们打了起来。 点点看到有人打架,害怕地退到角落里,抓着祝令时的衣袖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祝令时一边挡着小女孩儿的眼睛,一边迅速报了警。 他的视线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叶罗费的身影,那几个男人虽然个子没他高,但每个都是一身横肉,蛮力大得很。 出乎意料的是,叶罗费竟然打得很轻松,看那打架的速度,明显不像是外行人,挥动手臂时,肩颈透出明显的肌,足以看出以前经受过严格的训练。 ……这个人到底是谁? 难不成真让那个中医猜对了,叶罗费以前做过军人? 祝令时思绪乱飞,心却是一直紧紧地悬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毕竟是三四个带着家伙什的混混,就算再专业,也难免有些擦伤,但叶罗费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从那人的手中夺过匕首,对着那人的臂膀就扎进去。 霎那间,血溅当场。 这场面直接看呆了祝令时。 那几个男人见叶罗费如此心狠手辣,顿时就怂了,纷纷拿着匕首后退:“你敢伤我们?知不知道我们大哥是谁?” 第34章 叶罗费一脚踹开痛得痉挛的男人,指尖抹了抹下颌的血,说:“给他道歉。” 其中一人还想继续威胁,只见叶罗费掐住他的脖子,夺过他手上的小刀,刀刃在他掌心中异常灵活地转了个圈儿,抵住那人的喉管,割出一道血痕。 见到此情此景,他们都吓坏了,连忙连滚带爬走到祝令时面前,弯腰低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祝令时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皱眉道:“离孩子远点儿。” “好,好,我们回去,快,扶起他……”混混们手忙脚乱地退到墙角,有人手抖着拿出手机。 “叫,叫救护车!给老大打电话!” 叶罗费这才将手中的刀扔掉。 他走到祝令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表情略显局促。 随后不自在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说:“对不起,我刚刚实在担心你,没有收住。” 祝令时第一次围观这种见血的打架斗殴,见叶罗费眉目间还有未散去的阴郁之色,他下意识后退几步,和叶罗费拉开距离。 “……”叶罗费的眼睛黯下来,那表情好像做错了事的小狗,“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为什么祝令时会露出这副表情? 祝令时平复了一下心情,故意说了点轻松的话题:“看不出来,你还挺深藏不露的,打法这么专业,以前肯定学过吧。” 叶罗费见他还能和自己开玩笑,心缓缓落回实处:“我不记得了,可能以前确实学过。” 祝令时点点头,看着满地是血的现场和角落里几个瑟瑟发抖的伤残人员,有些难办地说:“这可怎么办,我还报了警。” 警察来了以后,看到战力这么悬殊的场面,他们有也变成没了。 尤其是岳城这种小地方,稍微偏僻一点的街巷都不设监控,很难证明是谁先动的手。 叶罗费忽然拉住他的手,紧张地说:“我,我没有身份证明……” 祝令时猛然回神。 糟了,怎么忘记这个事情了,叶罗费现在是三无人员,要是被警察带走了会很麻烦。 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从里面取出纸巾擦拭着祝令时脸上的血迹,飞快做了决定:“你穿上我的衣服,我们先带着孩子回店里,到时候再给程姐打电话。” 叶罗费听话地套上他的西服,微微弯下腰,露出流畅的下颌线让他给自己擦拭,没过几分钟,看上去又人模狗样的了。 随后,两个男人和一个小孩消失在那帮混混的视线里。 回到店里,祝令时将点点托付给彭素素照顾,自己去楼上拿了医药箱。 叶罗费将外套脱下来,店内顿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梁叔看着他那件衬得人特别俊的薄毛衣变得破破烂烂,还染着好几道长长的血痕,顿时惊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是伤?” “没事,不要紧的。”叶罗费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走到角落里坐下,干脆利落地脱了衣服,只露出最里面的白色无袖背心。 祝令时拎着药箱走过来,大致看了看伤口,从箱子里取出碘伏,皱着眉给他处起伤口。 叶罗费坐着,青年站着,背着光,他抬头盯着祝令时漂亮的侧脸,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幸好只是皮外伤,伤得也不深,简单处过后,祝令时将碘伏瓶子拧好,问:“还有别的地方伤到了吗?” 叶罗费拾起腿上挂着的那件破破烂烂的薄毛衣。 “坏了,没办法再穿了。” “衣服破了是小事,你人好好的就行。”祝令时扶额。 叶罗费皱眉:“这是你买的,我很喜欢。” 祝令时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又有些发红。 他清了清嗓子,说:“这个,我过两天再带你去买新的,买更好的。” 叶罗费听到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唇。 第16章 祝令时处完叶罗费的伤口没多久, 程英就打了辆车火速赶来。 她进了店,见到彭素素和梁叔正蹲在地上逗自己的女儿玩,心下稍安, 便直奔祝令时, 焦急问道:“祝老板有没有受伤?今天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 我没想到那帮流氓会突然出现……” 祝令时摇摇头:“我没什么大事儿,程姐还是安慰安慰点点吧,她今天见了那种场面,估计心里还害怕着。” 程英拧眉:“真是谢谢了,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令时三言两语把方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程英听了有些后怕:“孩子她爸确实经常跟这种狐朋狗友往来, 今天要不是你店里的员工突然出现救了点点, 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祝令时瞥了眼不远处正在穿衣服的叶罗费,似笑非笑道:“嗯, 谁说不是呢。” 程英从皮衣里取出钱夹, 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塞到祝令时手里:“这个钱祝老板拿着, 就当是我给你店里的员工买药的钱, 我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害怕了,赶紧扔下我的店铺打车过来,手上什么都没带,祝老板千万别介意。” 祝令时将钱推回去:“姐, 这个就不必了,他受的是小伤,还有我照顾, 不用破费。” 要是真能让程英欠下这个人情,以后在岳城办事也方便些,他并不打算收对方的钱。 程英坚持要给, 两个人推拒了一会儿,祝令时提起点点还没吃饭,先解决吃饭的事儿要紧,程英这才作罢。 第35章 “对了,我听说祝老板当时报了警,警察来了怎么处的?” 祝令时心虚地摸摸鼻子:“我报完警就走了,没留下来,当时只听到那几个人说打120,估计现在是去看病了吧。” 他压低嗓音,小声暗示道:“程姐,给我个面子,能不能跟你前夫说一声,到时候别让警察那边传唤叶罗费?他没有身份信息……在岳城就是三无人员,真的被公安带走了就麻烦了。” 程英面色微变:“他没证儿?那他是怎么来你这里打工的,总得给你个身份卡复印件吧?” 祝令时耸了耸肩。 程英思忖:“没证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认识几个的,可以介绍给你。警察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但问题是,你真放心这样的人跟在你身边?” 别是什么可疑分子,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中文也说得挺溜……她越想越怀疑。 祝令时听了哭笑不得:“我就是一个做生意的,他在我这干了好几个月,要真是姐说的那样,他图我什么?一个月九十来块钱的工资?” 人都凑齐了,也该到了做饭的时间,梁叔买了点肉和菜,正巧留程英和点点吃个晚饭。 祝令时让彭素素去街对面的商店买点小孩子爱喝的饮料,这时梁叔忽然凑上来说:“老板,要不给程老板买点酒吧,我们招待人家一趟,饭桌上怎么能没酒呢?” 祝令时愣了一下:“也不知道程姐喝不喝酒。” “别管她喝不喝,但是咱得有啊,这是客人来必要的礼数,不能忘。” 祝令时想起来,小地方的人都爱搞这种酒桌文化,他说:“我书房里正好有几瓶没开的红酒,让叶罗费去拿吧。” 饭桌上,梁叔主动给程英倒了一杯,或许是她有心事,没有推脱,直接把杯子接过来,一饮而尽。 祝令时盯着她的动作,看她像喝水一样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瓶,不由跟着提心吊胆的。 这是红酒,应该不会喝出事吧? 这时,餐桌下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按住他的手腕。 祝令时偏过头,只见叶罗费正面露关怀之色:“怎么了?” “没什么,”祝令时说,“你说……程姐喝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叶罗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说:“没关系,我攒钱,再给你买。” “买什么?” 叶罗费指了指酒瓶子:“买amarone,不心疼。” 祝令时怔了一下,突然笑道:“你以为我是心疼?我只是担心她喝的太多了,一会儿回不了家。” 听到他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关心别人,叶罗费薄唇抿紧,眸子里闪过几分不满。 那个女人只是多喝了两杯红酒而已,他现在身上还有伤口呢,祝令时为什么不问问他? 叶罗费忽略掉身上那些即将要愈合的伤口,皱着眉指了指自己的小臂:“这里疼。” 祝令时看了看那道伤口,下意识关心道:“那要不要给你找点药抹一下?痛得很厉害吗?” 叶罗费眨了眨眼:“嗯,不着急,饭后吧,我等你。” 祝令时望着他狡黠的双眸,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挑了挑眉,忽然说:“我突然发现,你别的东西都不记得,这没用的细节倒是记得一清二楚,你认识amarone这个牌子?” 叶罗费视线有些飘忽:“没有……只是上面的字我刚好认识。” 他将局促不安的表情表演得淋漓尽致,祝令时狐疑地看了一会儿,正要问别的东西,这时忽然听到女人哭泣的声音。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点点看到程英放下筷子,掩面啜泣起来,便蹦下凳子,抓住她的衣角:“妈妈,你别哭了。” 祝令时将纸巾递过去,看程英肌肤泛红,知道她是喝醉了,便劝道:“姐,怎么了这是,先擦擦泪吧。” 在一众视线的关注下,程英哽咽道:“让你们看笑话了,其实就是我和点点爸离婚的事情,现在闹得越来越大,现在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还给小祝你添了麻烦。” “刚开始我们结婚时他不这样的,前几年我们做生意有了起色,他就拿钱去炒股,炒到最后亏了,亏了八万,相比我们市场上其他那些血本无归、甚至是关店倒闭的已经算是很好了,谁知道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生意也不管了,出去和岳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做起了我不懂的生意……” “你看现在他就是一个地痞流氓,真是什么不好学什么,离婚时说的清清楚楚,点点跟我,他还总是违背约定偷偷带点点回家,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程英在外的形象一直是个貌美女强人,正因她靠谱,祝令时才愿意找她做生意,如今听她说了这么多难言的苦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安慰什么才好。 不过他有什么资格安慰别人?没来岳城前,他自己的生活也一团乱麻。 好在程英的自我调节能力远胜于旁人,她将心里所有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以后,擦干眼泪,立刻变成往日智冷静的模样,从兜里掏出手机。 “小祝,你放心,我今天一定让他给你登门谢罪,给你跪下不可!” 祝令时扶额,想道,看来程姐还是醉了。 程英离席拨通电话,去铺子外打了大约二十来分钟,众人依稀可以听到她语气飞快、咄咄逼人的争论声。 电话那边的人动作非常迅速,过了一刻钟左右,一辆面包车停在店门口。 第36章 一个凶神恶煞的高个男人率先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三四个缠了绷带的男子,赫然是今天和叶罗费打架的那几个。 祝令时见他们提着些东西鱼贯而入,顿时生出几分戒备,身边的叶罗费已然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程英喝醉了,指着一旁的空地说:“终于来了,还不赶紧跪下!给祝老板道歉!”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祝令时干咳两声,刚要说什么阻止这场闹剧,只见那个为首的男人说了句:“还不快去!” 那几个小喽啰拥挤到祝令时面前,倒是没跪下,只是点头哈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祝哥,还有这位外国大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们手里提着一些礼物,看上去是有备而来。 程英的前夫道歉诚意十足,只是盯着祝令时的眼神依旧阴恻恻的,带着极大的不满。 “我手底下的兄弟们受了伤,你在这里跟他吃饭做什么?”男人拧眉,“还带了闺女来。” “要不是你,我们还没机会来这里吃饭呢,”程英毫不留情地回应,“道完歉了就滚,以后不许让你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再来找小祝的麻烦!” “小祝?”男人说,“前几天还是祝老板,现在直接叫上小祝了。” 程英听不进去他说的任何:“别再说这些废话,现在立刻给我保证!” 男人冷哼道:“你们两个要是真没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主动找他的麻烦?今天我不在,是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张了,实际上我根本没想……” “少说废话,没听明白吗?”程英皱紧眉头,“我只需要你一个保证。” 男人气不打一处来:“程英,你搞搞清楚,看看他们身上的伤,明明他们才是挨打的那个,为什么要给祝令时保证?明明该是祝令时保证以后别再打我们才是。” 祝令时听了,太阳穴蹦了两下,连忙打断道:“停停,我说停停,这位大哥误会我了吧,我们店里的人都很善良,从来不寻衅滋事的。” 男人阴狠的视线撇过来,瞪了祝令时一眼,但看到叶罗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时,心底里又有些胆怯。 来的时候他也听小弟们说过了,这个男人身手不简单,一打多没问题,看他的个头也比自己要高不少,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料。 见程英那副不道歉不罢休的气势,男人终于妥协:“以后我们见了祝令时,一定绕道走,绕远道。” 一场闹剧这才作罢。 祝令时没有收下那些送来的东西,饭后,他送程英和点点上了出租车,额外给了司机一点小费,确保他能把两人安全送到家。 转过身,只见程英的前夫正皱眉看着自己:“你就这么让她们走了?她们娘儿俩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祝令时推了推眼镜:“……你要是放心,我现在亲自去送程姐回家也行。” 男人啧了一声,立刻对身后的小弟道:“快点开车跟上去,嫂子安全到家了给我回个信息。” 很快,那辆小面包也离开了。 男人借口有事要说,两人便去了店铺附近一条黑暗的小巷子,只见他按住祝令时的肩,嘴巴张开,刚要说什么,一道巨大的黑影便像他袭来。 “啊!!” 男人捂着自己的脸发出一声痛呼,转身看去,只见叶罗费再次神出鬼没地出现,警告道:“离他远点,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就和他聊两句,没有想对他怎么样,你他妈怎么上来就打人啊?”男人幽怨道。 叶罗费没他,拉着祝令时转身回了店铺。 一场交谈还没开始,就这么潦草结束了,祝令时哭笑不得。 店里,梁叔已经把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彭素素也回家了,干净的饭桌上只剩下那瓶喝了一半的红酒。 祝令时将酒瓶拎起来,骤然回过神,想起叶罗费那些古怪的回答。 叶罗费……真是让他越来越好奇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祝令时向身后看了一眼,只见男人正在检查铺子的门有没有关紧。 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除了叶罗费这个名字,他的国籍、年龄、工作、习惯……一概不知。 祝令时眯起眼睛,打量着男人的动作。 他身材笔挺颀长,宽肩窄腰,薄毛衣隐隐勾勒出胸肌的样子,看上去让人很有安全感,又不由想到自己下午给他上药的时候,并不讨厌他的接触。 但一想到林锦程曾经扒光衣服对自己做那些事,祝令时心里就犯恶心。 该不会,他真的喜欢叶罗费这号? 祝令时转瞬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是那种对身边人下手的变态?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被发现就太尴尬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叶罗费也喜欢他啊,他并不需要有这方面的顾虑。 而且叶罗费的确比林锦程更优秀,他愿意学,会做家务,长得也帅,遇到危险了还能帮帮自己。 客观来讲,祝令时没有选择林锦程而不选叶罗费的由。 至于撞号这个问题……他现在奉行柏拉图恋爱,吻都没接过一个,更别提其他的了。 既然两个人都觉得互相还不错,那为什么不试试? 第17章 不过, 出于谨慎,祝令时还是不想和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建立这种关系。 第37章 他看了眼手里的红酒瓶,目光有些闪烁。 叶罗费送走梁叔, 将店铺里的一切安排妥当, 正要上楼时, 祝令时忽地按住他的手腕。 “?” 祝令时扬了扬下巴,视线瞟向书房,说:“这瓶酒已经开了,要是不喝迟早会影响口感,最好别浪费……你应该会喝酒吧?” 叶罗费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只见青年从玻璃橱里取出两个干净的高脚杯, 他给叶罗费倒了一点, 随后坐下来,对他微微一笑:“请。” 叶罗费一时间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但还是将酒杯举起来一口喝完了。 见他的动作也不像是常喝酒的那种人, 祝令时暂时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于是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地轮流喝了起来。 叶罗费喝得很慎重, 对于祝令时抛来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尽量选择闭口不答, 要么就说自己头有些晕,要么就说实在没想起来。 祝令时酒量和程英简直一样差,小半瓶下去,后劲渐渐上来了。 他忽然说想听歌。 叶罗费将醉醺醺的青年抱到沙发上坐好, 步履沉稳地走到窗前的书桌,拉开抽屉,问:“你想听谁的歌?” 里面放着一个大号茶盒, 装满了画着签名的唱片。 祝令时闭上眼,似乎没听到他在问什么。 叶罗费就放了他最喜欢的那一张:是carpenters的。 留声机缓缓转动,悠扬的女声从喇叭里流泻出来…… 叶罗费转过身, 居高临下地站在祝令时面前,背着光,只见一道高大的阴影正笼罩着沙发上的青年,像一只来势汹汹的兽,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on the day that you were born the angels got together and decided to create a dream come true so they sprinkled moon dust in your hair of gold and star light in your eyes of blue ……” 歌声还在响,祝令时睁开眼睛,望着叶罗费微曲的亚麻色卷发,还有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忽然笑出声:“这首歌唱的是你吗?” 叶罗费扯来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指了指自己:“我的头发没有月亮的粉尘,眼睛里也没有星星。” 语毕,他弯腰凑上来,指着眼睛,和祝令时对视:“不信你看。” 他们长久对视了一会儿,祝令时突然嗤了一声,推开他的脸:“我就开个玩笑。” 叶罗费作势要起身,青年忽然拽住他的毛衣领口:“不过你先等等,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叶罗费只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嗯,你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岳城?”祝令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有些困扰地看着他,“要好好回答,这很重要。” 关系到他要不要试着和叶罗费开展一段感情。 “我不走,”叶罗费低下头,蹭了蹭他手背上的肌肤,小声问,“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就算走,我能走到哪里去?” 祝令时被这种温热的触感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轻浮,便松开他说:“好吧,不过……你都在我这待了这么久,真的一点儿都没想起来?” 叶罗费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回来递给他:“我只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如果你愿意听,把它喝了,我就讲给你。” 祝令时望着杯子里那浅浅一层酒水,接过来喝了。 叶罗费给他讲起了自己简单而潦草的童年,以及祖父和祖母的跨国爱情故事。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受损的缘故,祝令时感觉这故事有点儿简单,还有点儿假。 “该不是你故意骗我的吧?”祝令时歪着头思索道,“你说你们家是做机械零部件生意的,是什么零部件?” 叶罗费随口说了几个名词。 “……”祝令时狐疑,“你真没骗我?” 叶罗费说:“在我们那里,家族之间的维系很重要,所以也有很多家族企业,我说的都是实话。” 祝令时用已经是个浆糊的脑袋简单思考了一下,没说什么。 “该你了。” 叶罗费望着他有些飘忽、无法再精准聚焦的视线,说道:“礼尚往来,喝掉这个,你也给我讲讲你的小时候,好吗?” 祝令时接过酒,没有质疑,这才后知后觉地说:“你最近成语学的不错。” 叶罗费对他笑了笑。 他拉起祝令时的手,语调缓慢,循循善诱:“那你呢,为什么从来不提你的家人?” 祝令时道:“我家也是经商的,我跟我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所以出门在外我不会提。” 叶罗费将他的手指攥在手心,安慰道:“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其实也没什么,”祝令时顿了顿,“我一点儿也不想我的母亲,也不想我的哥哥。” 叶罗费:“那你的父亲呢?” “他——”提起这个人,祝令时有些嫌恶,“他就是个吃软饭的,在我和我哥没长大的时候就跟着情人出去鬼混了,他和我母亲现在已经成了契约婚姻,两人各过各的。” 说着,他又提起母亲对自己的忽视,说起小时候在外留学因没有收到生活费、只能和哥哥在当地偷偷打小黑工的事情。 叶罗费沉默地听完了,心底里微微有些触动——他从来没想到祝令时小时候过得这么穷困潦倒,竟然要靠做杂活来养活自己。 第38章 看来祝令时的家境很一般,甚至跟中产比起来还有些拮据。 幸好我有钱,叶罗费想,他还有这么多烧钱的爱好,要是没了自己,以后可怎么办。 但他现在还没恢复身份,就算国外的资产再多,在中国也只是个没身份没存款的穷人,要怎么才能帮到祝令时? 叶罗费有些苦恼。 他一边听一边思索,自然没有听到祝令时后面的解释:之所以在国外身无分文,实则是由于父母感情不合,母亲忙着挣钱,竟然忘记吩咐手下的人给兄弟俩打款,不过这个乌龙事件很快得到了解决。 祝令时依旧小声说着:“我母亲一直觉得儿子该穷养,在我和哥哥十八岁成年之前,她给我们的钱一直都很少。” 这一句话,叶罗费只听进去了一个穷字,他露出惋惜的神色,摸了摸祝令时柔软的黑发:“太可怜了,如果你小时候遇到我,我一定带你去住我家的城堡。” 干燥温暖的触感不断轻抚着他的头顶,祝令时怔愣愣的,问:“你说你家有什么?” “没什么,”叶罗费解释,“大房子,只给你住的那种。” 祝令时点点头:“确实,但我现在觉得小房子也挺好的,打扫起来比较方便,看上去也不空旷。” 叶罗费说:“家里的卫生都是我做的,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祝令时低下头,小声说:“等你走了,这里还是我自己一个人,那不就只剩我打扫了吗。”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罗费忽然凑上来,吻住青年的嘴唇。 祝令时的确是喝醉了,但并不挣扎,或许这其中还有点儿默许的成分在,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叶罗费摘掉了他的眼镜,那双漂亮的、此时有些水光潋滟的凤眼终于没有任何阻拦和障碍地出现在眼前。 祝令时晕晕乎乎地,潜意识里似乎明白男人在干什么,心里有点儿抵触,但身体倒是很乐意似的,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难道他真的更喜欢叶罗费这种款式的吗…… 叶罗费亲了亲他的唇角和鼻梁上的痣,像一只心爱的大狗叼住自己的骨头一样,俯身将青年压在沙发角落里,吻落在每一寸肌肤。 好香,好好看,终于可以亲到了。 直到现在,叶罗费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不过祝令时现在乖乖地窝在他怀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望着青年绯红的唇瓣,眼神亮晶晶的:“你决定接受我了,是不是?” 祝令时眯着眼睛,张嘴刚要说话,叶罗费的唇便凑上来,舌尖灵活地探入他的口腔,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吞了进去。 他对祝令时是越看越喜欢,当初在边境线受了重伤,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祝令时,那个时候,叶罗费只觉得惊艳。 他少年时之前在中国待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像祝令时这么漂亮的男人,白皙的皮肤,清隽的五官,隔着镜片也很好看的眼睛,还有那双看陌生人时清凌凌的冷淡眼神。 一想到这,叶罗费便有些激动。 祝令时感觉到身上的男人似乎有了不可言说的反应,脑海陷入宕机。 等等,撞号这个事儿还没解决呢…… 他从叶罗费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摸索着去找沙发上的眼镜,哑着嗓子说:“抱歉,先等一下,我们能不能——” 这句话还没说完,叶罗费封住他的嘴巴,充满暗示意味地说:“今天晚上找我喝酒,不就是打算等我喝醉了试探我吗?” 祝令时愣住。 “我知道,你已经打算接受我了,”叶罗费充满自我攻略地分析道,“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等等……唔。”祝令时想说的话又被堵了回去。 晕晕乎乎间,他感觉自己的衬衫开了好几个纽扣,便半睁开眼睛,好商好量地说:“叶罗费,我刚才想问,咱们是不是撞号了?要不今天就先做一半,怎么样?”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却偏偏不是真名,叶罗费有些懊恼地咬了一口青年的肩膀。 他坐起来,上半身伤痕累累,肌分明:“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祝令时怀疑道:“讨论?我们什么时候讨论过这个问题?” “嗯,已经讨论过了,是你忘记了,”叶罗费提醒他,“你说,你要在上面的。” 没等他说什么,叶罗费已经抱着他的腰,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对不起,是我忘了,从现在开始,你在上面。” 祝令时心里诧异,睡一个一米九几的男人,说实话,他还没准备好,而且这是能说在上就在上的吗? 垂下眼,望着身下这具完美的男性躯体,他的脑子彻底不转了。 - 第二天。 早上的闹钟照常响起。 祝令时罕见的,没有感觉到宿醉的副作用,他缓缓睁开眼睛,伸手去按床头柜的闹钟。 不伸不要紧,这一伸,酸痛的肌肉牵连着全身,疼得让他皱起眉。 “……”就好像一整晚没睡跑了一个50公里一样,最酸疼的还是大腿。 昨晚玩儿疯了的时候,感觉还很良好,谁知道当时一时爽,事后火葬场,现在完全没办法正常起床。 祝令时关掉闹钟,维持着姿势默默地想,洋人果然有洋人过人之处。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叶罗费像条黏人的大狗,快速凑过来,坐到床边热情地问祝令时:“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第39章 祝令时躺回去,像死了半截似的,道:“笔筒里塞了根擀面杖,你觉得大小合适吗?” “……”叶罗费觉得这句话说的很有深意,于是思考起来。 祝令时闷闷地说:“不过,我的膝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痛。” “昨晚你说,你想在上面,”叶罗费歪着头说,“我就让你在上面了啊。” 祝令时点点头:“嗯嗯,你说的对。” 都怪中国人说话太含蓄,外国人解不了,没说明白的是他,受罪的也是他。 不过现在澄清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再说了,昨晚除了有点折磨人之外,其他体验还算愉快。 祝令时扶着床畔坐起来,叶罗费立刻殷勤地给他穿衣服,望着浑身上下惨不忍睹的痕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出了房间,走廊和客厅竟然出奇地整洁,完全不见昨晚那副混乱的场面。 祝令时对叶罗费的效率表示惊叹:“……不会是你一晚上没睡觉,一直在打扫这些房间吧?” 叶罗费摇摇头:“早上起来就顺手擦了,怕你摔倒。” 祝令时摸摸鼻子:“下次也叫我一起做,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收拾。” “你累,我不累,”叶罗费所当然地说,“所以自然是我做。” 祝令时被他带着在餐桌前坐下来,面前只有一小碗白粥,外加一点超市里买来的清淡凉菜,心想,叶罗费的确心思很细腻。 他动作缓慢地喝完,换好衣服,戴上眼镜打算去楼下。 途径楼梯时,只见栏杆和木质地板上到处都是可疑的白色痕迹,祝令时脸色一红,返回去拿着一块湿了的棉布,走到哪擦到哪。 可惜他的腰就像快断了一样,实在无法忍受弯腰这个动作,最终还是作罢。 今天一大早,隔壁的周叔又像往常一样来买茶叶。 这次他买的少,倒省了祝令时的功夫,他穿着高领衣服,在周叔看不见的地方捂住了自己的后腰。 两个人叙旧半晌,周叔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祝老板这是把腰闪到了么?怎么看着今天走路有点儿不对劲?”周叔关怀道,“我老家有人正好是做膏药的,要不给你备上一点儿?” 祝令时立马笑呵呵地说:“不碍事,昨晚在楼梯上摔了一跤,不小心碰到了,我休息几天就好了,不麻烦周叔,再说了,按摩店就离这里不远,我抽空去按一下也行。” 周叔称了几两碧螺春,祝令时从货架旁挂着的塑料袋里抽出一个纸袋,帮他装了起来。 弯腰时,由于肌肉酸痛,青年面容有一丝僵硬,后颈的吻痕也露了出来。 “祝老板,你这是生病了还是被虫子咬的,”周叔再次发问,“怎么看着红紫一片?” “啊……这个,是我最近着凉感冒了,”祝令时连忙捂住自己的脖子,“我自己掐的,这里有毒素,是中医教我的方法,周叔感冒咳嗽了也可以试试。” 周叔略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该不会是,谈对象了?” “……” 祝令时略有些心虚地打量了一眼四周,梁叔正在扫地,彭素素在招待客人,叶罗费大约还在后院擦拭着昨天的战绩,没人注意到这边。 “周叔,”他推了推眼镜,“周叔得帮我保密。” 周叔严肃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笑容,他拍了拍祝令时的胳膊:“这是好事儿啊,怎么现在才说?前段时间还有人找我张罗着要不要帮你相亲呢。” 祝令时比了个嘘的手势,说:“现在还没稳定下来,我想等稳定了再公开这段关系。” 周叔此刻和蔼地就像长辈关心自己的孙子一般,乐呵呵道:“可以啊,是哪儿的姑娘?” 祝令时说:“外地的,他家离这里可远了。”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来这打工,这不我也是外地人嘛,”祝令时解释,“一来二去,就聊起来了。” 周叔又问:“多大了啊,长得怎么样?”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祝令时说到这忽然僵了一下。 他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叶罗费几岁,本来昨晚打算套一套他的信息,没想到喝多了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自己反倒主动揭了不少老底。 “跟我差不多大,”祝令时微笑,“可能看上去还比我大一点儿吧。” 周叔没再多问,交了钱,捧着自己的茶叶离开了,走的时候看上去还很高兴。 祝令时回到收银台,看到账本旁放着一沓用旧报纸剪成的窗花,那花样看上去歪七扭八的,一看就不像自己的手笔。 他拿起来一张看了看,问道:“这是谁的?” 彭素素正忙着,她飞速向这里瞥了眼,道:“哦,那个啊,那个是叶罗费剪的。” “叶罗费?” “是啊,老板,你上周出去出差了,刚好不在嘛,”彭素素说,“可能生意不忙的时候太无聊了,叶罗费就坐在那剪。” “……”祝令时将那叠窗花放回原地,没说什么。 他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走到躺椅前躺了下来。 望着店里人来人往的顾客,祝令时陷入沉思。 夜晚易情绪冲动,不适合做任何决定,但昨天晚上程英走后,他却突然冒出和叶罗费维持一段亲密关系的想法。 虽然结果与设想大相径庭:他想搞柏拉图,对方却直接蹦到成人模式。 第40章 但不管怎么说,睡了就是睡了,他们也算各取所需,即便两人只是床伴,他也不该对叶罗费一无所知并且忽略对方的处境,自己要承担的那部分责任还是要做到位。 祝令时想了想,又站起来,披上外套打算出一趟门。 “老板,你要去哪儿?”彭素素问。 “去给叶罗费开点儿药,马上回。” 祝令时想的很清楚,他打算让叶罗费继续喝药,喝到想起来、把失忆症治好为止。 要是能让叶罗费痊愈起来,自己也算是帮上忙了。 后院里,叶罗费做好卫生,心情很好地走进了铺子,他的视线逡巡着,寻找心上人的身影。 这次他仍然没能撞上祝令时离开,彭素素说了祝令时的去向,他便说:“那我去找他吧。” 店铺到中医诊所有些距离,打车比较方便。 叶罗费从自己的皮夹克里取出几个钢镚,并没有朝诊所的方向走,而是转身进了一家小商店。 他给了店主两毛钱,再三思索后,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第18章 祝令时忧心忡忡地在诊台面前坐了下来。 “大夫, 您还记得我吗?” 对面的老人摘下老花镜定睛一看,道:“又是你啊,小伙子, 前几个月开的药怎么样了?” “都喝完了, ”祝令时说, “他是一点儿没想起来啊,大夫,这次您能不能加大剂量,我看好像上次的药好像不怎么管用。” 医生:“不是劝你了吗,那个人看着来者不善,说不准是什么身份呢, 你怎么还不把人送回去?” 祝令时道:“他不是邻国的, 不过家里确实有那方面的血统,大夫, 您再给开点儿药吧。” 医生问了他几个有关叶罗费的问题, 但祝令时发觉自己竟然全都想不上来。 叶罗费生活中有没有奇怪的举动, 有没有出现记忆错乱的现象、平时有没有忘记自己做过的事…… 医生见自己一问三不知, 当即道:“要不你就带着他去正规医院检查检查脑子,这样更科学。” 祝令时说:“他没身份卡,做不了检查,我也不想他因为这个被警察注意到。” “你这榆木脑袋, 花钱办个假的不行吗,”医生瞪了他一眼道,“难不成还能因为这点儿小问题把人的脑子耽误了不成, 小伙子我告诉你,如果他真的脑子里淤住了,轻则中风, 重则脑萎缩。” 从诊所里拎着药出来后,祝令时一脸凝重。 不管叶罗费愿意与否,他确实应该带着对方做一个检查,不然自己也太不称职了。 睡完了就不管了,这可不行。 他攥紧手里的药袋子,抬头看了眼蔚蓝色的天空,眼睛眯了眯,忽然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祝令时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 到底是什么事呢? 一直等他回到店铺,那件被遗忘的事情都没被想起来。 不过很快,医生给叶罗费磨好的中药粉送来了,祝令时投入到煮药的行动中去,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叶罗费闻到中药味就皱眉,但他现在很听祝令时的话,连问也没问,中药递到嘴边二话不说就喝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祝令时一直在留心观察叶罗费的反应。 很遗憾,对方看上去还是每天没心没肺的,除了干活还是干活,看上去有使不完的力气。 又过了几天,祝令时发现不对劲了。 叶罗费最近的身体状态异常的好,每天晚上都要缠着祝令时一起睡,并且他精力十分旺盛,白天做了那么多事情,晚上依然精神抖擞。 在洋人的摧残下,祝令时倒是看上去一天比一天脆弱。 叶罗费福至心灵,某天,他似乎猜到了这个药的作用,有些诧异地问:“令时,你对我不满意吗?” “?”祝令时说,“我对你哪里不满意了?” 叶罗费从自己兜里摸出一本弯折了的小册子,指着上面粉红色的广告跟他说:“你之所以给我喝药,是也想让我,接受这种治疗是不是?” 祝令时定睛一看,眼皮蹦了两下。 只见叶罗费手里拿着一本有折痕、但依然很新的劣质宣传手册,大概是给岳城某家男科医院打广告的,至于打的什么广告,自然不言而喻。 “变坚变挺,变大变延时,”叶罗费用标准的读音一板一眼地念出上面的字,然后直勾勾地盯着祝令时,“你说,我是不坚不大还是不挺不延时?” 祝令时捂住耳朵:“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你手上这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哪来的?” 这册子其实是叶罗费那天出去打电话,一个人走在马路上被人塞进怀里的,他一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等回到家看清楚了才大概懂了。 但他不可能让祝令时知道自己偷偷出去过,便翻开那个小册子,道:“这个写的很乱吗?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每一页都是一个小故事,虽然文笔很差,但就是这种直白透骨的小白文笔才能让叶罗费准确领悟到这个故事在讲什么。 祝令时说着就要把他手里的册子夺过来:“看这种东西做什么,这里面都是胡乱写的,根本不是真的。” “我知道,”叶罗费将手举高,故意让他够不着,“这个主角喊他的床伴叫老婆,你们这里都这么喊吗?” 第41章 祝令时挑眉:“夫妻之间才这么喊。” “那我也要这么喊你,”叶罗费微微一笑,“老婆。” “这是夫妻,是夫妻之间才能喊啊,”祝令时被他叫了一声,脸立刻红了起来,“我们不是夫妻,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我们是情侣,情侣也可以喊,”叶罗费挑眉,“难道你不想对我负责?” 祝令时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一想到叶罗费喊自己老婆是跟这种三流小册子上面学来的,他就有些崩溃。 男人将那个小册子宝贝似的折起来,收进自己兜里,祝令时见状,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没必要这样吧,你要是真拿这个当宝贝,全岳城的人都不会跟你抢。” 叶罗费决定让这句话左耳进右耳出,他问道:“老婆,你说实话,给我开的药是不是因为对我不满意?” 否则为什么他每次喝完都觉得自己气血上涌,浑身燥热,见到祝令时就两眼放光,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那是给你看脑子的,”祝令时语塞道,“要不今晚你别喝了,我喝一副试试,看看是不是那个医生在蒙我。” 叶罗费眨了眨眼,不解地喊了一声:“老婆。” “好了,”祝令时纠正,“如果这些中药喝完了还是不管用,我就找程姐给你开个身份卡,我们去医院做正规的检查。” 叶罗费:“为什么?我怎么了?” “给你看看脑子,”祝令时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怕你一直想不起来事情,要是有什么后遗症怎么办。” 他说完,去厨房里煮中药了,留叶罗费一个人愣在原地。 中药很快煮好了。 祝令时闻着这个味就有些难受,但他一咬牙一闭眼,还是一口气灌了下去。 喝完后,他开始静静观察自己身体的反应。 等过了好久,祝令时都没觉察出叶罗费所说的那些躁动,他看到不远处走来走去擦拭家具的叶罗费,问道:“你是不是蒙我的?为什么我喝了一点儿反应没有。” 叶罗费认真地解答:“老婆,你说过,这个东西见效慢啊。” “……” 秉持着控制变量的原则,祝令时又接连喝了好几副药。 医生开的药总归都是对人体有益的药材,这些天他觉得自己精神更好了些,每次从叶罗费床上爬下来,恢复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短了,但确实没有叶罗费口中所说的随地发情的感觉。 难道这个东西因人而异? 反观叶罗费,即使不喝药,每天依然体力充沛,精神抖擞,祝令时打心底里佩服他的好身体,只好下严令,勒令他不许再天天和自己睡一起了。 否则自己的腰迟早要出大问题。 - 这天下午,祝令时终于打算花钱给叶罗费办张身份卡。 他心里一直在想这个事儿,连彭素素喊他都没听见。 “老板?老板!” 祝令时抬眸,像是才回过神似的:“怎么了素素?” “今天是周三吧?”彭素素说,“按隔壁周叔该来了,他以前都是这个日子来买茶叶的,怎么今天没来?” 祝令时笑了笑:“哪能每次都那么准时?而且今天还没过去呢,再等等也不迟。” “以前周叔都是一大早就来的,什么时候下午来过呀,”彭素素撇嘴,“要不我去隔壁逛一圈,问问周叔?” 祝令时打趣道:“得了吧小财迷,你这时候去问,倒显得我们求着人家花钱一样。” “也是。”彭素素觉得他说的有道,便转身去做别的事情了。 大约五六点钟的时候,天色逐渐暗了。 叶罗费穿好衣服,走到收银台前,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一起去买菜吗?” 祝令时点点头:“走。” 岳城现在天气很好,春暖花开,太阳落了山,空气也不会很冷。 祝令时对这种平淡而温馨的现状很满意,有时他也很自私地希望叶罗费能一直这样留在岳城、让他养着,但智告诉他,只需要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幸福就够了。 毕竟人生总有意外,谁能保证自己可以一辈子陪在对方身边呢? 两个人边散步边买菜,叶罗费知道祝令时不希望有人猜出他们的关系,便乖乖和他拉开了距离,回程的时候还主动拎过对方手里的东西。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他们回来了,远远地便瞧见隔壁瓷具店门前停了一辆阔气的豪车,看上去十分气派。 祝令时视线略过那辆车,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蹦出彭素素问他周叔怎么没来买茶叶的事儿。 他多看了那辆车几眼,发现是石城的牌子,心道,这还是个外地车。 心跳却蓦地加快了。 不过离开石城两年半,再见到和那个城市有关的一切,祝令时还是打心眼里抵触。 他拉住叶罗费的袖子,说:“我们快点儿进去吧。”语毕,加快了脚步。 叶罗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两人经过那辆黑色豪车旁时,只听“啪嗒”一声轻响,车门开了。 周叔穿戴整齐,从驾驶位上走下来,对着祝令时打招呼:“祝老板,刚买完菜回来?” 祝令时盯着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礼貌的微笑,而是怔愣愣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那件被自己遗忘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42章 他那天忘记问程英这个周叔到底是什么来头! 谁知下一秒,对面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只见周叔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迎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下车。 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英俊,发丝梳得一丝不苟,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面容沉稳,看上去就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精英。 只见他关上车门,走到祝令时面前,低下头玩味地打量着青年脸上的神色,又转身看了眼祝氏茶铺的牌子,冷声问:“你就在这种穷酸地方住了这么久?” 祝令时一字一句地问:“祝颂祺?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笑了一下,那张和祝令时三四分相像的脸有些玩世不恭。 “令时,好好想想,你忘了该怎么称呼哥哥了吗?” 第19章 祝令时的脸色很难看, 他指着旁边的门店说:“你是这儿的老板?” “当然,”祝颂祺坦然承认,“可惜你是个笨蛋, 这么久了都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哥哥很伤心, 所以亲自来了。” 祝令时好像完全放弃了往日以来的修养,他冷言冷语地反驳道:“既然觉得这里穷酸,那你还来做什么,我这儿不欢迎你。” 说着,他拉起叶罗费的手腕就往店铺里走。 这时祝颂祺伸出一只手拦住他:“嗯?等等,哥哥现在还是你的大客户呢, 这次来也是想照顾照顾你的生意, 你这样对我,是不是有点儿不礼貌了?” 祝令时皱眉:“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做过你家的生意?别血口喷人。” 祝颂祺从胸前的西服口袋里取出一叠名片, 在祝令时眼前晃了晃。 “安氏集团唯一指定合作品牌, 令时牌茶叶。” 他笑眯眯解释:“公司现在上上下下都在用你的茶叶, 就连供应商那边都被我换了, 怎么,我还不能算你最大的金主吗?” 祝令时想起自己前不久出的那趟差,半信半疑道:“所以……我去石城那次也是你故意引我的?” 祝颂祺依旧坦然地承认了。 “……”祝令时一时间说不出话。 祝颂祺挑眉:“还不打算让你的金主进去坐坐?” 祝令时有点儿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好啊,那你进去吧。” 祝颂祺转身迈进了他的小店。 铺子里忽然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彭素素和梁叔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很快他们便看到祝令时和叶罗费也跟着走了进来。 于是他们才惊讶的发现,这个男人竟然和他们老板长得有点儿神似! 不同于祝令时清冷俊美的长相, 祝颂祺五官更显凌厉,举手投足带着浓浓的侵略性,看上去便是一副浸淫商界许久的样子。 他非常友好地和两个员工打了招呼, 简单扫了眼店里的布置,便去了后院。 祝令时将手里的菜放下,对叶罗费道:“你现在这里等我,我上去会会他。” 叶罗费皱着眉想跟上来,又被他拦住:“这是我的家事,过几天我会和你说明白的,你现在先听我的,好吗?” 叶罗费只能点点头。 祝令时转身,面色不善地跟了上去,只见祝颂祺率先去了二楼。 这里到处都是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祝颂祺看在眼里,一语不发,他的视线扫过楼梯口处柔软的地毯,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忽地顿住。 祝令时连忙从他身后凑上来看,那张地毯上除了放着两双拖鞋,其余什么都没有。 ……倒是不远处的木质地板上还有一抹可疑的白色印迹,他心脏漏了一拍,连忙走上去挡住祝颂祺的视线。 “你看什么?” 祝颂祺收回视线,望向底气不足的弟弟,忽然笑了笑,他拍了一下祝令时的肩膀:“你紧张什么。” 语毕,他敛起笑容,进了屋子。 万幸的是祝令时没同意叶罗费提出的同屋同寝请求,家里的东西虽然样样都是两人份的,但好在是分开了,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让别人多想。 祝颂祺在房间里绕了一大圈儿,见哪里的卫生都保持得很好,便说:“你这小屋子看上去挺好,方不方便借宿?” 祝令时说:“祝总那么有钱,怎么不去住岳城的豪华酒店?” 祝颂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啧,真是小气鬼。” 他四处转了转,挑挑捡捡的,又下楼去了趟书房。 祝令时跟在他后面,到处拦着他想要摸上去的手,说:“你就不能只看看?非要让我重新打扫一遍你才满意?” 祝颂祺偏偏要反着来,他进了书房,视线落在一旁的留声机上,那里还放着几张常播的唱片。 他走上前拿起carpenters的那张,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道:“哥哥真欣慰,没想到送你的礼物你还留着。” 祝令时提高声调:“放下!”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放下,”祝颂祺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来,状似无意地问道,“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金发蓝眼男人是谁?” “……”祝令时不语。 祝颂祺似笑非笑:“哑巴了?自己养的人,自己还不敢承认?”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问我,”祝令时说,“我们这样一问一答很有意思吗 ?” 祝颂祺颔首:“你说的对,那我不问了,你去给哥哥倒杯茶,怎么样?” 第43章 祝令时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人一离开,祝颂祺立马站起来,走到橱柜前,从最下面那一层捡起一个可疑的茶叶盒。 方才他一进屋就发现这个东西了,碍于弟弟在,这才没有拆开。 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摞着散乱的信件。 他从里面抽出几张看了看,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哪个男人在给他弟弟写情书?文笔倒是还算可以,但这字写的有点儿太丑了。 仔细一看,诗句也很酸。 祝颂祺舔了舔后槽牙,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信塞了回去,心情逐渐跌到谷底。 看来令时跑出去的这几年长本事了,家里藏着一个,信里还吊着一个。 真是不听话。 第20章 没一会儿, 祝令时端着茶杯走了进来。 他看到祝颂祺坐在沙发前,尽管姿态很闲散,西装仍笔挺, 看上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的茶。” “谢谢。”祝颂祺接过来, 很自然地交叠双腿, 皮鞋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名贵的光泽感。 他喝了口茶,温度有些过高,舌尖烫的略微发麻,但他却像是挺满意的,说:“还是令时亲手泡的茶好喝。” 祝令时没他,坐在书桌前擦拭自己的眼镜。 “你这次来我这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只是来看看我过得有多不好, 你现在满意了?” “我怎么可能忍心看你过成这样, ”祝颂祺挑眉,“要是我真那么不称职, 也不会让家里的合作商买你这儿的茶叶了, 岳城这样一个小地方, 酒香也怕巷子深。” 更何况祝令时做的也算不上什么大生意, 品控这方面也不比那些专卖店更好。 两人一时间无话,只能听到静静地饮茶声。 祝令时神游天外,思绪早已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他正在想什么时候带叶罗费去买几身新衣服。 这时祝颂祺放下茶杯, 说道:“什么时候跟我回家看看母亲?” “……”祝令时一时间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母亲前段时间还问了你的消息, ”祝颂祺微微一笑,“我也如实相告了,这次我千里迢迢来找你的事, 迟早也瞒不住她的。” 祝令时冷冷地说:“既然你知道她不喜欢我们走这么近,你就应该听她的话。” 祝颂祺说:“她担心也是因为你——”说到这,他脸色有些古怪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也是因为上次的事情闹的太大,短时间难以接受。” 祝令时漂亮的脸冷若冰霜:“够了,我不想再提起过去的事情,你要是真稀罕安氏集团的继承权,就赶紧回石城,别再让我看到你。” 祝颂祺敛起那若有似无的笑容。 “令时,你还生我的气吗?” 祝令时没说话。 “我就知道,”祝颂祺站起身,慢悠悠走到他身前,低下头小声说,“那次我不小心暴露了你的秘密,你心里很恨我吧?” 祝令时仍旧保持着冷静的表情,但五指已经不自觉的蜷缩、收紧。 “可你别忘了,当初母亲说把你送进精神病院治疗,是我拦下来的,”祝颂祺叹了口气,“这两年多我对你的补偿还不够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说话。” 祝令时嗤笑,抬起头一把揪住身前人的领带,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恨你?” 他把祝颂祺撞在书橱上,透明的橱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好似要碎裂一般。 “我没什么好恨你的,我喜欢男人的事,迟早也要让母亲知道,但你为什么偏偏要在父亲的亲戚们面前拆穿我?”祝令时拽着他的衣领,质问道,“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除了弟弟,我还是你的竞争对手,是不是?” “你想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大可以直接说明,为什么要用这种龌龊的手段把我踢出局?让我在整个家族面前丢尽脸,你满意了吗,祝颂祺。” 祝颂祺冷声打断:“令时,我说了,那次是个意外。” 谁料祝令时根本听不进去,他提高声调问道:“这两年你骚扰过我多少次了?” 祝颂祺低下头沉默地注视着他。 “我手机换过多少次电话号码?你数的过来吗?” “……” 的确,祝令时刚搬来岳城的时候,祝颂祺几乎是一天一封问候短信,每次中午和晚上的休息时间,他都会尝试着打过来,等祝令时接电话。 祝颂祺没所谓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论你换多少个电话号码,我都能找到你。” 再后来,祝令时在岳城安顿下来后,给自己的茶铺印了名片。 为了让外地客户能电话订货,他没有再换手机号,但祝颂祺还是坚持每天打电话发短信,终于,在某天夜里,祝令时终于忍不住了。 他把所有没送出去的名片收集起来,将每一张上面的电话号码涂黑,打定主意以后只靠店里的固定电话做生意。 手机自然也就没再充过话费,要不是前段日子那个姓兰的客户催他开机充电,祝令时绝对不打算继续用手机和他人联络。 他想,自己一直关机,祝颂祺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手机这么久不用了,竟然没有欠费停机,至于话费是谁一直在交,显而易见。 第44章 这就是他无法与祝颂祺共情的地方。 明明在没离开家之前,他们为了权力作对那么久,为什么自己成了没人要的落汤鸡,只能离开豪门做点小生意勉强糊口,祝颂祺又要眼巴巴地凑上来关心自己。 “你是故意的,故意恶心我?还是想给我施舍、可怜我?” 祝令时松开他的领子,随手抽了张纸巾,细细擦拭着手指,眉头拧得很紧:“如果你真是来看我笑话、顺便想大发慈悲的话,店里的东西你都高价收走,我拿着钱远走高飞,去哪儿都行,这辈子不出现在你面前。” “远走高飞?”祝颂祺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的深意,“你打算和谁远走高飞?” 没等祝令时回答,他又继续说下去:“和那个alex?还是和你谈的男友?令时,我从来没有要看你笑话的意思,别忘了我们除了竞争对手这层身份之外,还是兄弟。” 祝令时没注意到他嘴里喊的那个名字,这时书房的玻璃门外映着一道人影,房门在下一秒被推开了。 是叶罗费,他敲了敲门框,望眼欲穿地看着祝令时:“老……饭做得差不多了。” 祝令时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去看看。” 叶罗费正要跟着他离开,这时身后传来祝颂祺不高不低的声音。 “alex。” “你还没告诉他你的真名?” 叶罗费顿时血液倒流,浑身僵住。 他转过身来,只见祝颂祺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两人身高不相上下。 “看来我的资料的确没有出错,”祝颂祺道,“你是lucese家的小儿子,家族权斗的失败者,逃不过兄弟姐妹的追捕,只能在俄国流浪。” 叶罗费没有回应。 “好了,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失忆,”祝颂祺眯起眼睛,“你的母亲是中国人,中文水平应该很好,我们之间最好还是不要有任何隐瞒,这样能有效提升我们的沟通效率。” 叶罗费问:“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保证我弟弟的安全,”祝颂祺幽幽地说,“就现在的世界形势来看,最安全的还是国内,我不想让他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 叶罗费蹙眉:“我没打算带他回我家。” “那就再好不过了,”祝颂祺露出释然的表情,“既然你们两个都是玩玩儿,我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令时他还年轻,我允许他犯错……不说这些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你的老巢?”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叶罗费似乎被他逗笑了,“我们两个究竟是不是玩,轮不到外人来指点。” 祝颂祺眸中闪过蔑视的光:“你把我弟弟骗得团团转,该不会想说你对他是真心的吧?” 叶罗费不语。 “虽然令时现在很生我的气,都不愿意我,我却一点儿都不担心,”祝颂祺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 “因为他对我期望很大,并且过去很依赖我,所以才会有这么失望的情绪,这恰恰证明他对我的感情很深,更何况我们的血缘关系无法作假,我永远是他哥哥,”祝颂祺娓娓道来,“所以,不论怎么比,我和你之间都是我更有胜算。” “你和一个异国他乡的流浪汉比胜算,想必也没好到哪里去。”叶罗费冷嘲热讽。 这时,祝颂祺突兀地说道:“除夕夜那天你也在岳城吧。” “中心广场的烟花,你看到了吗?” 祝颂祺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那天放了半夜的烟火秀,是安氏集团赞助的,而我,就是安氏集团的负责人。” 叶罗费薄唇抿起。 “你看,就连你也不知道,这是我和令时两个人的秘密,”祝颂祺低声说,“我能这样哄我弟弟开心,你能吗?” “就算是现在,你花的也是我弟弟的钱,你根本没能力给他带来幸福。” 祝颂祺瞥了眼一旁的留声机:“那张唱片是我们在港留学时,我送给他的。” 叶罗费心跳停了一拍。 祝颂祺似乎陷入了回忆,听上去心情愉悦:“令时应该很喜欢听这张光盘吧?看你的表情,我说对了。” “论了解,还是我更了解我弟弟,不是吗?” 有句话祝颂祺说的很对。 以现在的叶罗费,的确没办法很好地保护祝令时,可一旦他恢复了保护的能力,他就不再是“叶罗费”。 他只能是alex。 第21章 祝颂祺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 便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都听进了心里。 他走到叶罗费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抽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 怎么样?” 叶罗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转身出了书房。 祝颂祺望着他的背影, 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他的突然到访让这顿晚饭的气氛变得紧张。 老板的哥哥浑身上下都透着有钱两个字,梁叔和彭素素不敢怠慢他,饭桌上显得十分拘谨。 祝令时虽面色不太好看,但仍旧装作没事人一样,照常夹着饭菜慢条斯地吃了起来, 也并不避讳和叶罗费的交谈。 祝颂祺则神色自若, 很识相地没有再提不愉快的话题。 他和叶罗费就像约定好了一般,饭后趁着祝令时不在, 他们一同去了二楼的露天阳台。 春夜, 微风和煦。 祝颂祺站在栏杆前, 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条长街的街景, 这里是岳城的城中心,也是最繁华的地方,街边的装潢仿照法式建筑做了简单的艺术调整,姑且算作这个城市的一种特色。 第45章 叶罗费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盯着他的背影:“你找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祝颂祺转过身,背倚着身后的夜色, 勾唇冷笑:“我以为你早就清楚了,我想让你离开我弟弟。” 叶罗费湛蓝色的双眸变得幽深。 “alex,我们来说点儿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祝颂祺偏过头, 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我母亲叫安妮,曾是安氏集团最大的股东,她是个留过洋的女强人,对自己的事业很有追求。” “很遗憾,我父亲没有任何经商的天赋,所有生意交到他手上只会被搞砸,我父母为此感情不睦,某次,在他们大吵一架后,我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令时。” 叶罗费看了他一眼。 “你应该知道冬令时和夏令时的区别吧?”祝颂祺娓娓道来,“每年的四月中旬,第一个星期日,全世界的时钟都要回拨一小时,令时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出生的,这也是他名字的由来。” 提到祝令时,他的神色似乎和缓了不少:“从小,母亲对我和令时的要求就很严格,她自认为体验不同的文化能让我们接受到更全面的教育,便送我们去不同的地方留学。” “我们就像一对流浪的兄弟,身边的朋友来了又走,没有一个是长久的,除了彼此。” “令时很依赖我,所以过去我们的感情很好。” 叶罗费打断:“既然知道是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 祝颂祺果然停下来。 他望着眼前长相出挑的男人,道:“alex,你比令时大不了多少,社会阅历也没有我丰富,一个人的状态是不可能一辈子大起大落的,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不论他的人生会经历多么精彩的故事,最后总要归于平淡,你一样,令时也一样。” “所以,不管我和令时现在的关系如何,他最后还是要回到祝家,我们还是要做回过去的好兄弟,就像你总有一天要回到意大利一样。” 叶罗费没有说话。 “我和令时之所以不合,和他的性取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祝颂祺定睛说,“归根结底,是因为安妮只允许祝家一个儿子继承安氏,她只想在这其中做二选一。” “令时的确很优秀,但他不懂得居安思危,更不懂如何掩饰自己,在他大学毕业的那年,我发现了他喜欢男人的秘密。” 祝颂祺一开始并没打算揭发这个秘密,但不久之后,他发现自己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缺点:他对祝令时有控制欲。 每次看到祝令时和不三不四的男人交往过密,他都觉得对方配不上令时,更无法忍受在安祝两家倾注了无数资源下长大的小少爷被那些品质低劣的男人染指。 某次家族聚会过程中,他看到有个小孩子闯进祝令时的房间翻出了一些与同性恋相关的物品,他正要阻止,但那小孩子的惊呼声已经引来了大人。 祝令时还没回来,在多道目光的审视之下,祝颂祺迅速权衡了利弊,直接替祝令时承认了他的取向。 而他那可怜的弟弟,甚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祝颂祺想,祝令时对安妮来说是有“瑕疵”的,并且这个“瑕疵”或早或晚都要被家族发现,不如让这一天早早到来,提前让他退出这场权力纠纷中,远离漩涡。 这对祝颂祺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他不费吹灰之力成了安氏第一继承人,同时还能借着家族的施压逼他亲爱的弟弟洁身自好,不要和那些垃圾男人走得太近。 叶罗费拧眉:“果然卑鄙,在没有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这样背叛他。” “我不认为这是卑鄙,”祝颂祺坦然地微笑,“相反,这是最经济的决策。家族内部阴盛阳衰,父亲虽是男人,但很没本事,安妮的母族英才辈出,随时都有抢夺继承权的风险,这就要求我们祝家的继承人一点错处都不能有,否则便会与这个偌大的集团失之交臂。” “如果令时成为安氏的继承人,到时被有心之人揪住这点不放,集团被收回,我们两个人都会成为弃子,但换成我,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发生。” 叶罗费抬眼,只见祝颂祺以一种冷酷的语气叙述道:“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把集团从我手中抢走,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一天,就会保护令时一天。” 他见叶罗费皱起眉,满脸的不悦,不由笑道:“你以为我在说笑?要不是我暗中保护,令时这两年会过的这么轻松安稳?” “没有我的人在他身边帮衬,他怎么可能过的这么顺利,这些年我又偷偷照顾了他多少次生意?” “他的邻居,他在岳城惯用的消费品,他的合作对象,跨年夜那天放给他的烟花,都是我一手安排的,甚至他店铺门口挂着的灯笼都写着我们安氏的名字!” 祝颂祺说:“令时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但你只不过和他有点儿露水情缘,时间到了,你们还是会分道扬镳。” 叶罗费眯起眼睛:“作为兄长,你已经很越界了。” 祝颂祺忽然笑了起来,神色很灿烂。 “随便你怎么想,”他说,“我们的家庭情况已经和你解释得很清楚了,你要是识相点就自己离开,否则我会采取行动,让令时放下一切跟我回石城。” 叶罗费从来没想过祝令时会有一个这么变态的哥哥。 事实上,他头上也有三个哥哥,他们同样面临着家族内斗,但四个人常常为此斗得你死我活,甚至痛下杀手,直到把对方驱逐出境为止。 第46章 叶罗费同祝令时一样,是角逐失败被赶出局的人,但唯一的不同是,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回去改变这种不利的境地。 但他真的很喜欢祝令时,他并不想和祝令时分开。 叶罗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祝颂祺比了个接听电话的姿势:“你背着令时偷偷出去给你的人打了电话,不是吗?现在岳城是我的地盘,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一清二楚。” 说到这,他继续威胁道:“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主动离开他,不信就试试。” 第22章 叶罗费下楼时, 迎面撞上祝令时。 两人在楼梯口对视后,双双怔了一下,祝令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在上面?” 这个他指的是谁, 不言而喻。 叶罗费颔首:“你要去找他吗?” 祝令时看他神色恹恹的, 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 转而打消上楼的念头,关心道:“你们刚才聊天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千万别放心上。” “嗯,”叶罗费低声说,“他想让我走, 让我离开你。” 祝令时默了默。 紧接着, 他拉着叶罗费去了书房,两人关上门, 他说:“如果我没猜错, 祝颂祺肯定说了咱们两个的事情, 根据我的经验, 他很可能查到了什么,现在在诈我们,我们不能上他的当。” 叶罗费无声点点头。 他想,祝令时的确很了解他的哥哥, 就连他哥手上抓着把柄的事情都能猜到。 “祝颂祺闲的没事干来管我做什么,还拿我母亲压我,想让我听他的, 简直做梦。” 听到这,叶罗费抬眼:“那你会,跟他走吗?” “跟他走?”祝令时冷笑, “除非他打死我,把我的尸体接回去,否则没人能替我做任何决定。” 祝令时的态度很坚决,这让叶罗费稍稍心安。 但……如果祝颂祺将他骗了他的事情说出来呢,到时候他还会站在自己这边吗? 见眼前的男人一副忧郁的样子,祝令时凑上前去捏了捏他的脸蛋,用轻松的语气问:“你今天怎么了,总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叶罗费垂眸望着他,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他忽然伸开双臂抱住祝令时,将青年圈在自己怀里。 祝令时懵了一瞬:“……是不是祝颂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让你不高兴了,你放心,一会儿我替你说回去。” 叶罗费一个字都没说,他低下头吻住青年的唇。 趁祝令时不备,他桎梏着他的双手,直接将他按在书橱前。 祝令时愣住了,回过神来以后他连忙挣了挣,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出奇得大。 见挣脱不过,索性就没再反抗。 叶罗费就像只缠人的大狗,密不可分地和他紧贴在一起,嗅着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怀抱越收越紧。 祝令时很香,但他从来不喷香水,摆放收藏品的橱柜里倒是放着几瓶从来没开封过的,叶罗费也不喜欢他喷这些侵略性很强的东西,祝令时身上那种淡淡的香气比任何味道都更具有催情效果,在叶罗费的印象中,甚至比他最爱泡的茶还要更香。 吻了许久,直吻到两个人都有点儿分不清状况,男人一把抱起祝令时,朝着楼上的卧室方向走去。 进了屋子,祝令时倚在他身上,凤眼中水光潋滟,他悄声说道:“记得关门。” 叶罗费会意,干脆利落地将门反锁。 恐怕此时此刻,他和祝令时都没想明白自己对于彼此意味着什么,但也无暇去想了。 至于那些暂时被忘掉的烦恼,到时候再解决应当也不迟吧。 …… 转眼,时针走过了午夜十二点。 叶罗费替熟睡的青年掖好被子,坐在床前望着祝令时漂亮的睡颜,久久没有动作。 今夜是他第一次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让祝令时看出他的低落。 那时要不是他吻住了他,恐怕祝令时再说几句,他就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他现在绝不能那么做,他还不想把两个人的关系搞砸,现在正是祝令时对他最感兴趣的时候。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这样才有资格和祝颂祺叫板。 想到这,叶罗费的目光移向窗外。 他看着夜空里的月亮,心想,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除掉祝颂祺这个威胁? “……” 思索许久,叶罗费仍旧没有睡意,于是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祝令时的房间,为他关上了门。 家里的灯都关着,唯有客厅的落地窗透着淡淡的月光,照亮连接着各个房间的长廊。 夜里的温度并不冷,他赤着上身,露出结实精壮的肌肉,借着月华,可以模糊地瞧见他颈间的吻痕。 就在这时,叶罗费注意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衣着整齐,面无表情的男人,是祝颂祺。 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交汇,擦出危险重重的火花。 祝令时对自己的睡眠质量很有要求,这房子在他的规划下重新修缮过,隔音功能非常好,他们在屋子里说的每一句话,外面的人都不可能听清。 但此时祝颂祺望着他,双目中似乎燃烧着火焰,就好像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一般。 第47章 “叶罗费,你是在挑衅我吗?” 黑夜里响起祝颂祺喑哑的声音。 叶罗费说:“挑衅你?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祝颂祺嗤笑一声,道:“我本想给你留一条退路,是你自己不要,那就不要怪我。” 叶罗费靠在房间门口,慵懒地倚着,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缓缓开口。 “那就来吧,让我们比一比,看看是你这个不懂得边界感的变态会赢,还是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会赢。”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 这一夜,祝令时睡得很好。 他对叶罗费的技术是越来越满意了,这年头能找到合拍的伴侣也不容易,现在走运碰上一个,应该好好珍惜。 更何况叶罗费除了床上功夫好,各项技能基本都点亮了,出门还能当个保镖用,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么辛苦,是该给他涨点工资。 这样想着,他按掉闹钟,翻身走下床,向盥洗室走去。 推开门,桌上仍旧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祝令时在周围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儿,就是没看到男人的身影。 “叶罗费?” 祝令时试探着喊了几声,没听到回应,于是他又喊了祝颂祺的名字。 奇怪的是,祝颂祺也不在。 难道他哥昨晚没歇在这里? 腹中饥饿作祟,祝令时没想那么多,他自己一个人吃完了早餐,叶罗费还是没出现。 于是他只得收拾完餐具,换好衣服,去了楼下店铺。 梁叔和彭素素已经到了,店里,祝颂祺正站在一处架子面前慢条斯地挑着茶叶,他今天换了一身亚麻色的定制西装,腕口处的钻石袖扣闪闪发亮,看上去贵气逼人,一点不见颓色。 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祝令时真想翻个白眼,可惜良好的修养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素素,刚才看没看到叶罗费?”祝令时走到收银台前,顺手翻起昨天的账单,像往常一样问道,“他是不是又去早市买菜了?” 以往叶罗费出门买东西都会缠着自己一起去,岳城本地人很喜欢宰外国人的钱,有他跟着,叶罗费不会吃亏。 今早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彭素素答道:“老板,我来的时候就没见到叶罗费啊。” 不远处的祝颂祺幽幽接话:“从今天起,他不会再回来了。” 店里顿时安静下来,梁叔和彭素素面露疑惑的表情。 祝令时拧着眉问:“什么意思?你把他怎么了?” 祝颂祺对他微微一笑,这时,隔壁瓷器店的周叔拿着一个透明文件夹进来:“祝总……小祝老板。” “老周,把资料拿给他看。” 周叔毕恭毕敬地把手里的东西给祝令时递了过去,随后快步离开了。 祝令时右眼皮狠狠跳了几下,直觉告诉他里面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翻开文件夹,只听祝颂祺慢悠悠地说:“今天一早,叶罗费的家人就匆匆忙忙赶来了岳城,叶罗费是自愿跟他们走的,令时,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祝令时翻阅的动作停下来,抬眸瞥了他一眼:“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祝颂祺:“你完全可以不信,但这些资料你总该看看,毕竟,里面涉及叶罗费的家世。” 祝令时看了几眼,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差劲。 “我知道,你一定难以接受吧,在你店铺里为了打了大半年工的男人,竟然是意大利做枪支生意的lucese家族幼子,他的真名也不叫叶罗费,令时,他骗了你。” 这句话无异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祝令时的心头。 他望着纸张上的文字,那些字符串一个个都陌生起来,无论如何都让他解不了。 叶罗费,竟然真的骗了他。 不止是他,店里的两个店员也吓呆了,但祝颂祺仍旧继续说着:“他根本没失忆,名字是他自己瞎编的,今早被我识破身份以后,他就灰头土脸地跟着他的中国亲戚回家了。” 祝令时攥紧手中的纸张,一语不发。 祝颂祺见他那副逞强的样子,遂走到青年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令时,他根本就是个骗子。你知道我是怎么查到他身份的吗?” 他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晒好的照片,甩到祝令时面前。 “看看吧,趁着你不在的时候,他就偷偷跑出去和家里的人联络,被我的人拍了个正着,如果你不信,那家商店的通话记录也在资料里夹着,随时可以作证。” 祝令时的视线转移到照片上,里面那个金发蓝眼的俊美男人的确是叶罗费无疑。 照片中的他站在狭小逼仄的商店门口,举起固定电话的听筒,似乎在认真聆听着些什么。 祝颂祺面上闪过几分得意:“我猜你现在心情一定很差,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肯开口,哥哥一定帮你收拾他,让他知道骗了你的后果是什么。” 祝令时将手上的a4纸攥出褶皱。 他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气,偏过头对着梁叔和彭素素道:“今天上午放半天假,你们先出去,去附近的公园和广场散散步。” 见情况不对,梁叔和彭素素也没说什么,连忙穿上外套出门了。 店里就剩下兄弟二人。 第48章 祝令时心中五味杂陈,但愤怒还是率先占据了他的智。 他将手中的照片甩到祝颂祺的肩上,提高声调:“祝颂祺,你到底暗中监视我们多久了?!” 第23章 祝颂祺瞥了眼掉在地上的照片, 脸色变得很难看。 “令时——” 祝令时直接打断他想说的话:“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叶罗费骗了我, 也该是他亲口和我说, 而不是由你代劳。” 祝颂祺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令时, 你先冷静,哥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好了,别再说了,”祝令时取出手机,“我知道,叶罗费根本不是一字不说就玩失踪的人, 就算他真走了, 这其中也一定有什么隐情。” 更何况这件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会有人前一夜还在和你甜甜蜜蜜, 第二天拍拍屁股就走人吗? 他不信。 不过不论怎么样, 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到。 祝令时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出叶罗费的电话, 边打边对祝颂祺说:“你现在把他的下落告诉我, 我可以答应和你好好谈谈。” 手机那端一直关机,但他知道,叶罗费从来不会在外出的情况下把手机关掉。 接连打了两三个电话都是这样,祝令时把手机放回抽屉里, 渐渐接受了现实。 他坐在椅子上,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祝颂祺走到他面前, 弯腰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我承认,昨夜我当着他的面揭穿了他的真实身份, 但我不可能逼着他做让他离开你的决定,令时,他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穷小子,以他的身份,要是想找到你,我无论如何都拦不住。” 同样,要是他真想消失在祝令时的世界里,也一样轻而易举。 祝令时嗯了一声,再睁开眼,状态已经恢复如常:“我知道。”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 祝令时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叶罗费就这样消失了的事实。 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没有动过,他给叶罗费买的衣服,冲了一半还没喝完的茶叶,冰箱里没有用完的食材……这些都还在。 实在太突然了,哪怕他走的时候和自己打个招呼呢? 难道他这里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旅店吗? 祝令时越想越不自在,他自问对身边的人都还不错,外出闯荡许久,从来没和人闹出过矛盾,他自认为他们之前的相处应当很愉快才是。 但现在看来叶罗费并不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惜,没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身边的祝颂祺见他一副黯然失落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窜出一股火。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见过祝令时为了哪个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或许他不应该在两个人感情正浓的时候横插一脚,就目前来看,弟弟显然是对那个男人上了心,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忘掉他。 祝颂祺站起身,从兜里取出一包烟。 他抽出一根,没点,攥在手里狠狠揉了揉,转身提议道:“你要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我可以替你出。” 祝令时抬眸,冷冷笑了一声:“你?你现在装什么好人,如果你不针对他,他根本不会走。” “现在是不会走,以后谁能保证,”祝颂祺也不生他的气,只是平静地陈述道,“只要他骗了你,这个谎就总有圆不下去的那一天,你投入的越多,发觉真相时就会越难过,我这么做对你们两个都好,不是吗?” “……” 是,的确是,怎么可能不是?就是因为祝令时清楚这点,他才不能说什么。 祝颂祺捏着烟草碎,又道:“只要他在境内,不管他的背景有多厉害,安氏都可以查到他的踪迹。” 祝令时闷闷地说:“嗯,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但你别动他。” 祝颂祺转过头看着他。 “因为我们两个……”祝令时顿了顿,决定撒个小谎,“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祝颂祺沉下脸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就只是玩玩儿,”祝令时平静地说,“当时也是稀里糊涂在一起的,你找他算账也是没,就当他把我玩儿了吧。” 这句话一下就将祝颂祺的怒火点燃,他道:“叶罗费算个什么东西,他要是敢玩你,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个国家。” 祝令时似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他观察了一会儿祝颂祺,这才说:“你别生气,我只是这么说说,叶罗费对我还算不错,但他现在既然抛弃了叶罗费这个身份,我们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和叶罗费都是在好奇心和欲望的驱使下滚上床的。 叶罗费早就和他坦诚过以前从不喜欢男人,祝令时也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走不长远,但他们实在合拍,就半推半就地发展下去了。 但祝令时没想到,分开的这一天也来得太快了些。 恨叶罗费吗?倒也不至于,毕竟这段关系也没有持续多久,两个人还处在干柴烈火期。 爱叶罗费吗?也没有那么深刻,他们只是喜欢彼此,对彼此有好感,要说爱,那是远远谈不上的。 祝令时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阵又一阵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第49章 这种感觉和当时看到林锦程寄来的分手信还很不一样,憋闷地悬在胸腔中,上不去下不来。 至于叶罗费的离开究竟是他本人自愿的,抑或是祝颂祺逼迫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骗了他,这关系本就摇摇欲坠,细算起来他们两个各自也没有损失什么,就当这是一段艳遇,过去了就过去了。 祝令时迅速给自己做起心建设。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他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赶走了我的情人,你也该满意了吧,回石城去,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祝颂祺拉住他的手腕,冷声提醒:“你明明知道我这次来是接你回去的,母亲说了,她想见你。” “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逢年过节我自会回去,这里的几个店铺都等着我打,如果我扔下这里的生意,那些员工怎么办?” 祝令时试着挣了挣,发现挣不过他,便自暴自弃地道:“好,反正我的人被你赶跑了,你也知道我斗不过你,有本事你就把我掳回去吧。” 语毕,他静静地看着祝颂祺,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并不好受,祝颂祺深呼吸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智占据了上风。 “你现在明显不是适合谈话的时候,我等你想通,”祝颂祺放开他,“安氏在岳城也有些生意,这段时间我就住在这里,等你想明白了直接联系我。” 说完,他出门离开了。 店铺里就剩祝令时一个人,他终于脱力地坐了下来。 上午,彭素素和梁叔都不在,他只好自己亲自招待那些零买的顾客。 在做了几单生意、外加接了几个老客户的电话后,祝令时感觉自己的心情转好了一点。 他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的手机,思索良久还是把它拿了出来,给叶罗费编辑了一条短信。 “抽个时间聊聊吧,电话就可以。” 发完这句话,他再也没看手机一眼。 到了中午,梁叔和彭素素从外面带了饭回来,他们找了个宽口浅底的硬茶盒当作碗,将塑料袋套上去,端到祝令时面前,提醒他吃饭。 祝令时不挑不拣,吃得很快。 见他神色如常,那个看上去很有钱的祝总也不在,彭素素憋了许久,才问道:“老板,你哥哥他走了吗?” 祝令时无声点点头,趁着吃饭的间隙说:“短时间内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那,那叶罗费也是真的走了?” 祝令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后说:“嗯,他找到了自己的家,以后不可能再回来了。” 彭素素小声说:“老板,其实……我早上没怎么听明白,叶罗费家里那么厉害,他是怎么联系上的,就靠老板的哥哥帮忙找人吗?” 祝令时嗤笑,无奈地看着她:“当然不是,祝颂祺都说了,他骗了我们,叶罗费根本没有失忆,他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彭素素啊了一声,和不远处的梁叔对视一眼。 按说,他们此时此刻都应该替祝令时骂两句叶罗费出出气,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以叶罗费的家世,他完全没必要留在岳城过这种并不富裕的日子,相反,他还勤勤恳恳在店铺里干了大半年的苦力活,平时也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任劳任怨。 甚至,他上次还英雄救美保护了老板。 彭素素心软道:“叶罗费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大约是吧,”祝令时无所谓地说,“他这半年没有给我们添麻烦,我们现在也不要给他添麻烦,从现在起,大家就当没有这个人,该忘的都忘了吧。” 他快速吃完剩下的饭,转身接着去收银台后面开账单。 彭素素也知道这个话题以后是不许再提了,她悄悄叹了口气,转身去做打扫。 今天的生意莫名地好,来的还都是散户,有个人甚至搬了两箱茶叶装上自己的车就开走了,三个人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半才关门。 还是这种钱挣的舒服,毕竟不是靠祝颂祺得来的,祝令时赚得也心安。 到了晚上,他算完今天的账,关掉店铺里的灯向楼上走去。 二楼黑漆漆一片,看上去十分冷清,要是放在平常,叶罗费一定会把楼梯的灯打开。 本来觉得一点儿都不冷的风,今夜吹起来竟然也有些寒凉,让人接受不了。 祝令时沉默地上了楼,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他看向空荡荡的厨房,觉得那个地方看起来有些空旷。 祝令时换掉衣服,穿上睡衣,洗漱完以后疲累地躺在床上。 他告诉自己,今天是叶罗费离开的第一天,不适应很正常,只要这段时间生意忙点,熬过去就好。 闭上眼待了十分钟,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祝令时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没有刻意去想白天发生的事,但把这件事赶走了,另一件事就会浮上心头。 他想起昨夜叶罗费莫名低沉的情绪,自己没有仔细盘问,他也没有说,当时两人只顾着玩乐,谁曾想那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祝令时想,当时就该问清楚,都怪叶罗费突然吻他。 他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走下楼。 重新返回店铺,他摸着黑把所有抽屉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白天祝颂祺给他的那份资料。 第50章 祝令时愣在那里想了半晌,这才想到可能是彭素素收拾东西时把这份文件放到了书房里。 于是他又去了书房。 那份文件被他翻出来,祝令时打开灯,戴上眼镜,翻开资料,仔仔细细地浏览起来。 第24章 原来他叫alex lucese, 是lucese集团的幼子,母亲是中国人,小时候还曾在中国生活过一段时间。 祝令时看到这, 对着这几个字气笑了。 怪不得叶罗费学中文学的那么快, 装得还挺像的, 有这种演技做什么不能成功,竟然拿来演自己的老板? 叶罗费的母亲姓沈,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开的公司在港股上了市,到现在也是经营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 至于他的父亲是个意俄混血, 目前定居意大利, 家中四个儿子,全都子承父业做起了枪/支生意。 他祖父对家族里的晚辈要求极为严格, 勒令他们专门去军事化管制的学校就读, 甚至还要求他们签订不同期限的服役合同以训练他们的作战能力。 怪不得叶罗费打起架来如鱼得水, 恐怕跟这个也脱不开关系。 前面的资料倒还算正常, 看到最后,祝令时直接皱起了眉。 他知道能做枪/支弹/药生意的家族一般都不是什么善良角色,但这个lucese集团比他设想得还要更复杂的多。 叶罗费就是在家族内斗中受了重伤,并且一路逃亡到中国的。或许他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是可以在母亲的故乡短暂休憩, 又或是想来这里寻找家族的支持。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也得偿所愿了。 祝令时把资料好,规整地收了回去, 左右睡不着,他把两人上次没喝完的酒拿了出来,像喝白开水一样对着嘴巴灌了进去。 当时他觉得程英这样喝酒过于刚烈,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这一天。 果然,人在烦心事缠身的时候根本无暇去感受其他事物。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叶罗费。 半梦半醒地将就了半宿,第二天睁开眼,宿醉的感觉直击大脑。 祝令时睁开眼,想道,如果这时候叶罗费在,估计会贴心地凑上来给他按摩。 他还在这里的时候,不论做什么都卖力,除了黏人一点儿,也没有别的要求,祝令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伤好之后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到底图什么? 图一个月九十多块钱的工资? 这点儿钱放在大城市里根本过不了眼,也就在岳城算是还不错的薪水,但叶罗费每次拿到钱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除了支付那些没用的诗集之外,剩下全部拿去买了菜。 对,他还在自己这里学会了做饭。 想到这,祝令时从床上坐起来。 叶罗费到底图什么?是什么让他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又为什么突然放弃了这个选择? 干脆不想了,他起床洗漱,自己去厨房随便做了点早饭,下楼去开店。 叶罗费走了,岳城的一切仍如往常一般运转着,就好像他从没存在过一样。 看彭素素和梁叔那绝口不提的架势,估计也是接受了现实,知道这人不会回来,于是装作他根本没来过。 只有祝令时还没习惯。 往常那些固定的惯例:做饭,打扫卫生,算账,进货,卖货……这些他早就习惯了的、日复一日的动作,今天竟让他觉得枯燥乏味。 甚至在想,如果这样过一辈子该多无聊。 晚上收拾衣服时,衣篓里掉出一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男科医院小册子。 他还记得,叶罗费宝贝似地把那东西折起来塞兜里,说这个东西对他很重要,不能扔。 祝令时捡起那本书,随手翻看几页,微微勾唇笑了一下。 他把那本书放进抽屉里收好,花了半个晚上将叶罗费的房间打扫干净,关上门,落了锁。 祝颂祺在岳城和弟弟耗了大半个月,都没见他松口答应和自己回家。 安氏还有一大堆生意等着他处,思来想去,他只能先一步离开。 临走时,祝令时看上去已经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祝颂祺以为他真放下了,便坐上车离开了岳城。 他走的第二天,祝令时就让韩俊搬来一台电脑,除此之外,他还托人去邮局订了几份报纸,基本上都和林木行业有关。 这个电脑平日就在店铺里放着,只有彭素素偶尔拿来打打游戏,空闲时,祝令时端着一杯茶坐在电脑前就是一整天。 搜索记录里来回都是那几个关键词:lucese,沈氏,沈氏林业,alex lucese。 反反复复看了几个月,他渐渐地也不再搜索了。 第25章 七月, 祝令时受邀前往港城参加一场订货会。 邀请函是祝颂祺寄过来的,时间地点都合适,正好岳城生意不忙, 祝令时就去了。 订货会持续一周, 前两天的展品大都是一些日常消费品, 这正是祝令时的主场,他在这里联系了几家做直供的茶商,签了不少单子,其中一单的利润更是超乎他的想象。 第三天开始,一些大宗消费品陆陆续续搬上站台,刚好祝颂祺来港城的飞机落地, 他大言不惭地说要来陪弟弟散散心。 结果到了晚上, 港城挂上了八号风球,晚宴取消, 祝令时只得回酒店休息。 狂风呼啸, 酒店的落地窗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没过多久便下起了雨。 第51章 祝令时打开电视机, 百无聊赖地换着频道玩儿,主持人弹珠似的粤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他全当背景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时,电话提示音突然响起。 打开一看, 是祝颂祺发来的:买了点宝岛释迦,一会儿这边生意谈完亲自给你送过去。 祝令时回:不用了,那个太甜, 年纪大了吃不了。 大约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视节目,眼见时间不早了,他这才把西装换下, 裹着浴巾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花洒流水的响动,隐隐约约能听见其中夹杂着某种有节奏的敲击声。 祝令时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停下来仔细听了听。 有人在敲门。 他脸色微沉,心中闪过不悦的情绪。 肯定是祝颂祺这个家伙,这么晚了……还来骚扰他。 祝令时火速裹上浴袍,准备出去教训教训这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家伙。 打开浴室门,空调冷气扑面而来,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酒店门口,这时门外那阵稳定且规律的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便径直开口道:“我不喜欢吃释迦,你不要再给我送了。” 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祝令时贴近房间门板嘲讽:“刮这么大台风你还来送水果,倒是时间挺多啊。” 门外又是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道嗓音:“……开门。”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声音传入祝令时耳中有些失真。 他纳罕了半晌,还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挑开门边的挂锁,将门把手拧开。 明亮的灯光自门缝流泻出来,只见门前站着一个高大俊挺的男人,仍是一样的发色,一样的蓝眼睛,看上去竟和在岳城相比瘦了些,轮廓更立体,通体的西装打扮,瞧上去倒像是谁家走丢的大少爷。 此刻,那双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 见鬼了。 祝令时“啪”地一声把门甩上,转身回到套房的餐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这次门外没有再敲门。 他把整杯水喝完,这才冷静下来。 怎么会是叶罗费? 且不说这里是刚回归没多久的港城,又是刮台风的夜晚,任谁都想不到两人重逢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他把杯子放下,返身回去,又将门打开,见叶罗费果然站在那里,姿势不变,神情看上去多了几分虔诚和期许。 看到祝令时,他立刻走上来。 “令时,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就知道港城的订货会你可能会来,这段时间我一直想尽办法说服我母亲参加这次会议。” 一段时间不见,中文水平倒是进步神速。 见祝令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对他说的话没什么反应,叶罗费伸手扳住门边,恳求地道:“好久不见,我们能聊聊吗?” 祝令时只答他前半句:“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他又说:“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了,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叶罗费否认道:“怎么能算过去?我还没有好好报答你当初对我的救命之恩。” 祝令时颔首:“如果是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去给你取名片,酬金直接打到我的卡上就好……多谢你的支持,alex小少爷。” 听到他的称呼,叶罗费面色一怔。 “令时……你都知道了。” 祝令时似笑非笑:“你觉得我的情人失踪了,我会不劳心劳力地找一番吗?” 这一找才知道,叶罗费用无数个谎言给他编织了一个多么美好的摇篮。 叶罗费的神色黯淡下来:“不见的这段日子里我一直在试图联系你,可是我母亲把我的电话号码换了,还不许我离开那个城市,她会派人调查我的行踪,我根本没办法联络你。” 祝令时像个忠诚的听众,除了吝啬施舍情绪,其余都十分配合。 叶罗费简单解释了几句,见他没有放在心上,不由得有些心急,这一急,语言系统就又有些匮乏:“我、我还是有,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祝令时仍是微笑着看向他,没有接话。 叶罗费伸出手攥住他的手腕,视线落在他的浴袍上,闷闷地说:“现在是晚上,你怎么能穿着这个衣服来给我开门,令时,我能不能进去和你……” “——站住!你们在干什么?” 楼道不远处的电梯间缓缓关合,只见一个男人略显愠怒地走了过来。 他左手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上面沾满水珠,右手则是一把长长的黑伞。 皮鞋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留下一道道深色的水痕。 房间门口拉扯的两人不由停下动作,祝令时眯了眯眼:“……祝颂祺?” 的确是祝颂祺无疑。 祝颂祺走了过来,显然他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叶罗费,反应极快地嗤了声:“真是阴魂不散,下这么大的雨,alex先生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叶罗费冷冷地望着他,并不答话。 祝颂祺将红色塑料袋递给祝令时:“给你的,临时换成番石榴了,里面没释迦。” 祝令时这次没再拒绝。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祝颂祺对叶罗费做了个请的手势:“劳驾,走吧。” 叶罗费:“我也是订货会的嘉宾,房间就安排在这一层,我们不顺路。” 第52章 祝颂祺点点头:“那我可要叫大堂的人来了。” 叶罗费寸步不让:“你尽管叫,我绝对不会再任你摆布。” “任我摆布?”祝颂祺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好笑道,“看来alex少爷是贵人多忘事,我什么时候摆布过你?” 叶罗费冷声道:“之前的事,要不是你,我当时根本不会走。” 听到这,祝令时迷茫地看了看俩人:“……什么情况?你们有事儿瞒着我?” “没有,”祝颂祺飞快否认,“你都忘了吗?这小子一开始就捏造了一个假身份接近你,他在你面前没有半句实话,究竟有什么可信度?” 祝令时不语。 依照当时的情况,确实是叶罗费骗了他不假,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他消失得实在是过于干脆。 最初祝令时的确怀疑叶罗费的突然离开是有苦衷的,不过现在毕竟是二十一世纪了,茶叶店就开在那,叶罗费想找到他随时可以来,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便也逐渐相信叶罗费是真的一走了之,再也不想回来了。 但看今天这架势,好像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你还真是,谎话连篇,”叶罗费望着祝颂祺,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明明都是你,我每次试图联系他,都是你在阻拦我。” 语毕,他转过视线,祈求般地望着眼前的青年:“令时,我想和你好好解释这一切,我真的没有骗你。” 祝令时:“没骗我?可你的名字是假的,这点你无法否认。” “名字是真的,”叶罗费纠正道,“alex是我的名字不假,可那是我的意大利名字。epoфen也是我的名字这千真万确。” 他说着,着急地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本护照,摊开在祝令时面前。 “你看,这是我的俄籍名字:叶罗费斯维亚托斯拉沃维奇谢尔盖阿列克谢耶夫。” 第26章 祝令时端详着那本护照, 看了一会儿便交还给他,道:“都进来吧,有什么事情今晚说清楚, 我也不想被蒙在鼓里。” 他率先进了房间, 将敞开的门口对着两人。 台风仍旧没停。 祝令时倒了两杯温水给二人, 气氛难得有些沉默。 祝颂祺率先开口:“令时,当初叶罗费不告而别,的确是我的手笔。” 叶罗费攥紧手里的玻璃杯。 “既然你们都已经遇到了,我想已经没有要遮掩的必要了,”祝颂祺挑眉,“是我帮叶罗费的家人找到了他, 让那群人将他接走, 因为我不想你们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祝令时默。 “可是, 自他回归沈氏后我就再也管不了他了, 安妮丢给我的生意这么多, 我更没有空闲一天到晚地派人跟着他, 他要是真想联系你,我绝对拦不住,”祝颂祺说,“就这样难道你还不明白, 在他心里你根本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祝令时疲惫地眨了眨眼:“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讲清楚?你明知道,那段时间我为了他魂不守舍……” 叶罗费倏地抬眸。 “长痛不如短痛,我当时只想让你早点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 你们根本不合适。”祝颂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祝令时问:“你觉得我跟他不合适,那我和谁合适?” “……”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男人, 不是吗,”祝令时说,“不管我喜欢谁,你都会横插一脚,这次是叶罗费,下次是谁?” 祝颂祺嘴唇抖了抖,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就不能,不喜欢男人吗?” “不喜欢男人?”祝令时点头,“好啊,那你和未婚妻取消婚约,把嫂子嫁给我,我保证后即使过得再不幸福也绝对不背叛她,和她安安分分过一辈子,这样既可以帮你联姻,又不会跟你夺权。” “绝对不行!”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祝颂祺一般,他当即反驳:“绝对不行,我们只是联姻,更何况她配不上你,令时,你值得更好的。” 说完这句话,三人一时都寂静下来。 叶罗费强烈地觉察到话里的古怪与不对劲,但他想,自己一定要尊重祝令时,便按捺着一言不发。 祝令时忍无可忍地皱眉道:“祝颂祺,你真的很不正常。” 祝颂祺望着他。 “需要我告诉你吗?我的母亲是安妮,不是你祝颂祺,请你收起不合时宜的控制欲,不管我和谁交往,都是我的事。” 祝令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请你离开。” “令时……” “我说让你走,如果你还装听不见,我现在就给母亲打电话。” 祝颂祺抬起头,两人对视,他在弟弟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厌烦。 这抹稍纵即逝的情绪让他心惊。 从小到大,祝令时看他的眼神都是崇拜的、依赖的,从来没有用这种陌生的眼神看过他。 祝颂祺慌乱地想着,站起来道:“好,我答应你,我现在就走。令时,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祝令时没有再回他的话。 等到人走了,他才在叶罗费身旁坐下来,头疼地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沉默。 太阳穴传来按压的力道,一双手搭了上来,叶罗费的声音响起:“……需要帮忙吗?” 祝令时睁开眼,就见他正关怀地看着自己,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谢谢,但还是算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第53章 叶罗费收回手,复杂地看着他:“你哥哥,跟我哥哥完全不一样。” 依稀记得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说,祝令时哭笑不得:“我希望今晚剩下的时间只用来讨论我们之间的事情。” 叶罗费说:“当然。” 他坐下来,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之前我们一起在岳城生活的时候,我曾经去便利店打过一个电话,那是为了联络我的亲信。” 祝令时一拍手,恍然道:“祝颂祺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你早就背着我联系家人,预备离开。” 叶罗费摇摇头:“他说的并不是实情,我当时尝试着联系他们,仅仅是为了……” “为了?” “……为了让他们照顾一下我们茶叶店的生意,我并没有离开的想法。” 祝令时愣了一下。 “我从没想过离开你,之所以骗你没有失忆,也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你,”叶罗费说到这,有些懊恼,“但就是因为那通电话,让你的哥哥盯上了我,他顺着电话记录联系到了我母亲。” “在离开前一天,我和你的哥哥大吵了一架,尽管我不喜欢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是对的。令时,当时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就算你对我有很大的兴趣,但谁能保证我们能抵抗祝颂祺一次又一次地拆散?” 叶罗费顿了顿,说:“我知道,你当时对我只能说得上是有兴趣,我们的感情并不深刻,可能说散就散了。但是我不想就这么和你结束,我想我们能相处得更久一点。” 祝令时完全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当时回家的车已经出现在我眼前,祝颂祺又说了我一通,我一气之下就回了家,”叶罗费说,“但等车开出那条街的时候,什么都晚了,等我回到家想联系你已经来不及了。” “回到我母亲那里后,我的行踪完全暴露在lucese的追踪下。毕竟当时我之所以会在岳城边境被你捡到,就是因为……因为我的哥哥们,他们在追杀我。lucese能提供给我们的枪/支弹/药数不胜数,他们很擅长使用这些。” 祝令时皱眉。 “为了不给你惹麻烦,我只能不去找你,”叶罗费说着,取出一张名片放到桌子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令时,我现在已经不是祝颂祺口中那个窝囊废了,我现在完全有实力养得起你。” 只见那张名片上写着,沈氏木业经 alex。 叶罗费期待地看着他:“所以,令时……你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 祝令时没有接他的名片,而是摊开手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安氏集团的二公子,如果真谈实力,我们谁养谁还不一定呢。” 叶罗费的笑容僵在那里。 祝令时拿起水杯,里面的水已经冰凉。 他喝了一大口,起身道:“不早了,alex经,我送你回去。” 第27章 八号风球改为了三号风球, 天气逐渐转晴。 祝令时这一晚上睡得都不怎么好,后面几天的订货会都提不起精神,倒是抽时间在港城各地转了几圈儿, 每天不是在旺角就是在坚尼地城, 好不快活。 期间叶罗费尝试着约过他几次, 都被他婉拒了。 再次见到他是在回境内的飞机上,说巧不巧,两人就坐在一排。 祝令时不太自在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飞机起飞,舱内的灯光暗下来,叶罗费主动搭话:“这些天,玩得怎么样?” “还不错, ”祝令时从兜里摸出几张洗好的相片, “估计以后能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临走时带走几张留作纪念。” 叶罗费拿起照片一张张地看, 珍惜地道:“真好看。” 祝令时推了推眼镜, 礼貌一笑:“谢谢。” 两人一时无话。 于是叶罗费又问起:“你那个恐怖的哥哥呢, 他也在这趟飞机上吗?” “当然不, ”提起他,祝令时嘴角的笑意收起来,“我以后会减少跟他的往来。之前的事我要代他跟你说一声抱歉,如果不是他擅自行动, 你也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迫回去面对你家族的事情。” 叶罗费略有些嫉妒地说:“我不需要你替他给我道歉。” “令时,我想知道,我们还有可能吗?” 那天晚上, 祝令时并没有给他明确的拒绝,他心底里总还抱有这样的期待。 祝令时望着舱窗外的云朵:“……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解答。” 他们的误会解开了一些, 但好像并不能将这段破裂的关系更加推进一步。 叶罗费:“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变成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废物,一直在岳城给你打下手。” 说起那段时光,祝令时的语气也很轻松:“那个时候确实很快乐,但我不希望你因此牺牲自己的事业。一直困在那里,迟早有一天也会出问题。” 叶罗费垂下眼睛:“那,你会嫌弃一事无成的我吗?” 祝令时靠在椅背上,微微不解地看着他。 叶罗费小声说:“我们兄弟几个里,我是年纪最小的,也是最没出息的,在lucese家族里,我简直是个弃子。” 或许这个家族身份能带给他无上荣耀,但这并不是叶罗费想要的。 “小时候在军校,我就经常被哥哥们欺负,退役以后他们就纷纷开始接管家族生意,父亲死了,我们又有不同的母亲,家族内斗是顺其自然。” 第54章 “这次我之所以鼓起勇气来港城找你,就是因为……”他酝酿了一下,鼓起极大勇气说,“我主动放弃了家族企业的继承权,我本来就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玩弄人心那一套我也不懂……总之,我非常的失败。哥哥们看到我这么识相,也答应我,如果我以后少回意大利,他们就不会再管我。” “令时,跟我在一起,我没办法给你lucese那种极尽奢华的好生活,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地在沈氏集团里争一席之地,给你提供最好的条件。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嫌弃我。” 天知道他说这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但当他转过头来看祝令时的表情时,却见他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叶罗费轻轻呼出一口气,悄悄挪到他身边,不再说话。 开往石城的航班大约两个多小时。 岳城这种小地方没有机场,想回去就只能在石城国际机场中转火车。 不知为什么,祝令时在港城的酒店频频失眠,在飞机上却睡得很香。 醒来时,恰好听到机长播报预备降落的通知,他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刚刚坐正一些,一杯热牛奶就递了过来。 “睡得怎么样,喝点东西吧。”是叶罗费关怀的声音。 祝令时下意识接过来喝了,喝到一半,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他小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叶罗费对他笑笑,“石城天气更热,注意不要中暑。” 十分钟后,航班准时落地。 叶罗费十指抓紧,唇瓣张了张,旋即又合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就在他将要离席,和祝令时二人分道扬镳时,忽地听见身后的青年说:“给我吧。” 叶罗费顿了顿,又听他道:“你的名片。” 叶罗费连忙从西装口袋取出那张没有送出去的卡片。 祝令时收到随身的钱夹里:“刚刚那些话,我听到了。我不嫌弃。” “我不嫌弃你,希望你也不要嫌弃我。” 祝令时站起身,抬眸看着他:“我和你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家族斗争的失败者,豪门弃子之间难免有些惺惺相惜。” “事实上,我们还能做什么?自立门户,过好自己的日子,这就够了,我从来没奢望住进安妮集团、或是lucese家族的豪华城堡,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 叶罗费漂亮的蓝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祝令时向他伸出手:“当然,这段时间我们也要继续互相考核一下,看看彼此合不合适。” “合作愉快,豪门弃子。” 第28章 店铺里, 彭素素和梁叔百无聊赖地在报纸上填着数独游戏。 一周过去了,按说老板也该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次生意谈得怎么样,电视新闻看不着, 广播收不到, 报纸也不刊登港城的事儿, ”彭素素长叹一声,“倒是听说前几天刮台风,不知道会不会刮到港城。” “肯定会平安的,放心吧,”梁叔说着,将手中的铅笔放下, “快到傍晚了, 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去菜市场买点菜, 今晚在店里将就吃一口。” 彭素素说:“叔做的什么都好吃, 我不嫌弃。” 梁叔笑眯眯地起身去抽屉里数零钱。 就在这时, 一道刺眼的远光灯打在店门口, 将两人的视线狠狠地晃了一下。 彭素素刚想出去骂人,就见面前停下来一辆出租车。 车门开了,那个走下来的男人赫然就是她日思夜想的老板! “老板!你回来啦!” 彭素素惊喜地叫出声来,身后的梁叔也戴上眼镜小跑出来:“行李多不多?我来提。” 祝令时对他们笑笑, 摆手道:“不多不多,不用帮忙,我还给你们带了那边的礼物。” 彭素素顿时喜上眉梢:“天啊, 老板你对我们真好!” 她期待着望向祝令时,下一秒就见他走到汽车另一边,打开了车门, 迎着一个男人走出来。 那男人穿着一条薄款牛仔外套,天蓝色运动裤,浅色的卷发随风清扬。 刹那间,梁叔和彭素素都僵在原地,忘记作反应。 这个男人,怎么会和叶罗费长得一模一样? “给你们介绍一下,”祝令时指了指身后的男人,“沈氏集团的小公子,alex lucese。这段时间来我们这里短住。” “alex,”彭素素喃喃道,“这不是,这不就是……” “你是叶罗费?”梁叔接腔,“好久不见,变化倒不小啊。” 叶罗费对两人打招呼,又鞠了一躬:“抱歉,前段时间突然离开让你们担心了,我这次来是专程来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 彭素素嘴角又落了下来。 “我和梁叔并不需要你的赔礼道歉呀,”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祝令时,“倒是老板,他才最需要你的道歉。” “你说的对,”叶罗费歉意道,“我会好好补偿令时,直到他原谅我为止。” 祝令时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外面热得很。” 一听到叶罗费要在这里小住,梁叔和彭素素又高兴起来,他们结伴去菜市场,决定今晚好好张罗一顿。 再次回到熟悉的环境,叶罗费倍感心灵上的充实,他拎着行李去了二楼,那间属于他的房间正虚掩着,走进去,还能看到祝令时偶尔打扫的痕迹。 第55章 他望着熟悉的布置,心想,这次一定不能把到手的机会弄丢了。 他要重新追求祝令时,给他最好的一切。 (全文完) 第29章 得知祝令时和叶罗费重修于好的消息, 祝颂祺大发雷霆。 他的心在干预和尊重这两个选择之间左右摇摆,最终还是内心的卑劣占了上风。 但这次,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无法让祝令时回心转意的,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了母亲安妮。 - 祝令时和叶罗费正式交往一年的这天, 收到了母亲即将抵达岳城的消息。 这段时间, 叶罗费总是沈氏岳城两地跑,两边的生意都不能落下,这也是脱离家族带来的弊端——钱总要自己挣,比坐办公室辛苦些。 然而在得到安妮准备拜访的消息时,他立刻推掉了所有行程,决定陪着祝令时一起迎接。 安氏的车很快驶到茶叶店门口, 或许是这辆车太高调, 来来往往不少人停下来向这里打量,回头率可谓100%。 司机恭敬地打开后座, 迎了祝颂祺下车, 随后又打开副驾驶:“夫人, 小少爷的家到了。” 门开了, 所有都看到一个保养得极好的美丽女人施施然下了车,她穿着最时髦的浅灰色风衣,脚下一双恨天高皮靴,烫着一头大波浪, 十分美艳。 祝令时带着叶罗费走出来,对着眼前的人招呼道:“妈,哥哥, 你们来了。” 安妮提着包走过来,目光越过祝令时,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身后的叶罗费, 调侃道:“令时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位先生长得简直像画报里的模特。” 叶罗费礼貌地低下头:“伯母好。” 安妮嗤笑,眸光收回,对着祝令时轻飘飘道:“令时,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吧。” “是。”祝令时接过她的包,乖乖地带着母亲去了后院。 叶罗费跟在身后,冷冰冰地睨了眼祝颂祺。 如祝令时料想的一样,安妮对他居住的环境挑挑拣拣,四处都不满意。 甚至,她还给了张卡:“虽说你现在不住在安家,但终归是我的儿子,在外面也不能过得太差,好歹买栋好房子,最好是单元楼的那种,这里也太小了。” “没有那个必要,”祝令时解释道,“我的情况您也知道的,还是自己住比较好,住在单元楼里很难不被人说闲话。” 安妮盯着他看了半晌,笑笑,把卡收了回去。 “你哥哥费尽心思地让我来看你,说到底还是对你不放心的,他想让我带你回家,你愿不愿意?” 祝令时说:“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我想也是,”安妮点点头,“既然你们现在很幸福,我也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做扫兴的事,如果他可靠,并且你们愿意一辈子待在这种小地方生活,我并不反对。” 祝令时笑道:“那就多谢您的解,目前我们只打算在岳城安家,如果以后生意好点,住到大城市里去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安妮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晚饭是叶罗费亲自下厨准备的,梁叔和彭素素并不在,于是他们便在二楼的餐厅里用餐。 或许是叶罗费厨艺不错,让安妮对他有所改观,饭桌上,她居然主动提起:“令时,听颂祺说,你和alex是偶然认识的?” 祝令时嗯了一声。 安妮奇道:“我想听听经过。” “妈,”祝颂祺拧眉,“这些事已经过去了。” 他来这里可不是想听弟弟和叶罗费讲情史的。 “你别那么紧张,颂祺,”安妮喝了口汤,幽幽地说,“毕竟当时你可是为了这事经常来岳城出差,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如此吸引你。” 祝令时和叶罗费对视一眼,把故事掐头去尾地讲了一遍。 一听到叶罗费的身世,安妮稍显惊讶,显然她也没想到叶罗费的来历如此不普通。 这顿饭大家吃的心思各异。 祝颂祺实在摸不清母亲的心思,饭后,他试探道:“妈,您不打算劝说令时回家了吗?明明您也想他回家。” 安妮不紧不慢地说:“你看不出来吗?他在这里更快乐,回去以后还要被我逼着应付集团的生意,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我觉得那个叶罗费根本不靠谱!最起码不要是他!”凭什么是他? 安妮定定地望着他:“颂祺,你想利用我达到什么?” 祝颂祺语塞:“我——” “你跟令时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装得再成熟,我也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安妮道,“你到底为什么对那个叶罗费有如此大的敌意?难道你将你弟弟看成了自己的事业,不牢牢抓在手里就不放心?” 祝颂祺无奈地扶额:“我是真的为了令时着想。” “令时现在多大了?都快三十了吧,”安妮说,“他一直很聪明,知道怎么明辨是非,你应该信任安家的基因。” 祝颂祺只得气闷地说:“……是。” 安妮看了眼手上华贵的钻石戒指,提醒道:“明天就启程回石城,来这里看了一趟,我总算也能放心了。” 晚上,祝令时回到房间,就看到叶罗费正拿着电话站在窗户前说着些什么。 他走上去,叶罗费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谈生意?” “不是,是我母亲……”叶罗费解释道,“例行电话,只是问问我的近况,我跟他说了你母亲来这里摆放的消息。” 第56章 祝令时颔首。 “然后,她在电话里说,”叶罗费艰难地说,“她想来见见你。” “……?”祝令时的惊讶转瞬即逝,“什么时候?” 叶罗费:“就明天。” “什么?”祝令时扑腾做起来,“那我要问问我母亲什么时候启程离开,她们俩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望着他冲出房间的动作,叶罗费无奈地笑了笑。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