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同人] 长相思改写》 第1章 [bg同人] 《(长相思同人)长相思改写(女帝流夭柳)》作者:ynsz【完结+番外】 简介: 长相思改写同人,夭柳。 胆大心细不择手段小夭逆天改命救赎相柳。 按照原著和影视剧改的,ooc是肯定有的,he,小夭步步为营一统大荒,相柳当大将军。 小夭和原著人设没有什么关联。 全文重写,名场面尽量保留。 原作桐华,只是同人而已。 第1章 不打不相识 隔着青石台阶,是两亩半种着药草的坡地,沿着中间的青石路下去,是一条不宽的河。此时朝阳初升,河面上水汽氤氲,金光点点,河岸两侧野花烂漫,水鸟起起落落,很是诗情画意。 玟小六走回岸边,开始洗碗,一两丈外有一个疑似尸体的东西。他只当没看见。 在院子里整理草药的麻子指指门外,“那里来了个叫花子,我扔了半块饼给他。” 小六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实际上他在考虑要不要救,毕竟自己见过的死人多得是,这个家伙一看就麻烦,小六倒不是怕惹事,纯粹觉得回春堂人不少了,他没必要还继续捡。 玟小六是清水镇回春堂的医师,医术高超,只是不争不抢也不宣扬,所以回春堂倒也名气不大。 小六白日里去给人家看诊了,傍晚时分回来,医馆里大家热热闹闹地开饭。 小六吃完饭,本想回屋做明天要用的药,可鬼使神差,脚步一拐,居然背着手出了院门。 “六哥,你去干什么?”麻子问。 “消食散步。”小六平平淡淡地说。虽然他其实并不经常散步,医师总是忙碌的。 小六去河边转了一圈,回来时,停在了叫花子身边,那半块饼正在他脚下。叫花子手里却握着一朵小花。 叫花子已经彻底力竭,小六抬头看着天,上弦月,冷幽幽地挂在天边,如同老天的一抹讥讽世人的嘲笑。 半晌后,小六伸手抱起叫花子,是个男人,骨架子不小,可骨瘦如柴,轻飘飘的,一点不见沉。小六抱着他踢开门,进了院子,“老木,去烧热水,麻子、串子来帮我。” 小六俯身查看,男子整张脸青紫,完全看不清五官,大大的头,配上没有一两肉的芦柴棒身躯,怪异得可怕。身上全是交错的伤痕,有鞭痕、刺伤、烫伤,胸膛上还有一大片发黑的焦皮,显然是烙铁印,因为身上没肉,肋骨根根分明,那焦煳的皮松垮垮地浮在肋骨上。 麻子和串子虽然见惯了伤者,可仍觉得身上直冒寒气,不禁后退了两步,移开视线,都不敢看。 玟小六却很淡然,从容地吩咐:“准备药水。” 两三个时辰后,小六才清理完所有伤口,开始说药方:“茯苓六钱、旱莲草四钱……”麻子凝神记住,跑去抓药。等上好药煮好粥煎好药,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小六走出屋子,用冷水洗了把脸,背起药筐,又出诊去了。他可不是什么清闲人还能累了就睡觉。 下午,小六回来时,又困又累,却只是去灶上舀了碗热汤,把饼子撕碎泡进去,坐在灶台后,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老木一边揉面,一边说:“我听麻子说了那人的伤。” 玟小六喝了口汤,“嗯。” “麻子串子看不出来,可你应该能看出他是高等神族。” “杀人不过头点地,那样的伤背后总有因由,救了不该救的人就是给自己找死。”老木担忧地说。 玟小六喝着汤不吭声,一脸天塌下来自己顶着的架势。 小六走进屋子,他扶起叫花子喝药,男子却喝不进去。 小六自言自语:“喉咙也动了刑?” 小六笑说:“你这只是暂时,有我这绝世神医在,保证过几天就好。说话可能声音没以前好听,但绝对能吃饭。” 大半年后,男子身上的伤渐渐康复,但见水已经没问题,于是小六准备了浴桶,准备让他正儿八经地洗个澡。 这一日串子麻子不在,小六等男子洗完,抱了他出来,把他往榻上一放,立即就松了手。 小六没看男子,把衣衫放到他手旁,“那个……你自己试着穿,若不行再叫我。” 门缓缓拉开,男子扶着墙,蹒跚学步般、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以前都是太阳快落山时,小六把他抱出来,让他透透气,晒晒太阳,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走进院子。他靠着墙壁站着,仰着头,沉默地望着辽阔的蓝天白云。 这是第一次,小六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样。墨黑的长眉,清亮的眼眸,笔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简单的粗麻衣衫,却是华贵的姿态,清雅的风度。串子麻子老木回来的时候,都惊呆了。 小六揉着甘草说:“如果腿脚疼得不厉害,尽量多动动,再过两三个月应该可以离开了。” 男子低头,凝视着小六,“我、无处、可去。”大概几年没有说过话了,声音喑哑,吐词很是艰涩。 小六问:“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摇头。 “不想告诉我?”小六皱眉,看来麻烦不小。 “你、救我。我、是、你的仆人。赐名。” 小六笑说:“我看你可不像个能使唤的人,我不想要你。以后见了认识你的人,你难不成也听我的?” 男子抬眸凝视着他:“听。” 小六无奈说道:“那你留下吧。” 第2章 由于大家不同意随便给叫花子取名,玟小六想了想随手从晒药草的竹席子上拣了一株药草,扔给麻子,“数数,有几片叶子就叫他什么。” “十七片。” 小六转头说:“叫花子,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叶十七。” 清水镇不大,却是大荒内非常特殊的一个地方。清水镇外从北到南,群山连绵,地势险恶,自成天然屏障。辰荣国被灭后,不肯投降的辰荣国将军洪江率几万士兵占据了清水镇以东的地方,与西炎王对抗。清水镇西接西炎,南邻皓翎,东靠洪江义军,既不属于西炎管辖,也不属于皓翎管辖,所以,清水镇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三方势力夹杂,三方势力却都管不了的地方。 两年多过去,十七看上去依旧瘦弱,但他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挑水、劈柴、种药、磨药都能干,尤其是记忆力十分好。小六正持续给串子麻子存钱,让他们有钱娶妻。 老木和小六商量着,“串子还能等等,麻子的婚事却不能拖了。麻子和屠户高的姑娘看对了眼,如果再不下聘,麻子瞅好的媳妇就要飞了,我琢磨着我们进一趟山,挖些好药草,如果侥幸能挖一两株灵草……” 山里是辰荣兵的地盘,洪江军纪严明,从不滥杀无辜。可是辰荣的军师相柳,却不好相与。传闻他是只九头妖,天生九条命,手段十分狠辣。 小六笑着答应,却不让老木去,说:“我又不是去刺探军情,只是去挖些灵草,相柳再狠辣,也要遵守军纪。何况,一般来说,不会碰到这种大人物。你好生等着就好。” 老木想着的确是这个理,放下心来,叮嘱小六一切小心,能去的地方就去,不许进入的地方千万不要进。如果挖不到灵草,回来后再想办法。 小六怕麻子和串子阻拦,没告诉他们,准备好后,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小六沿着山路快步走着走着,惊觉不对,回头一看,十七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小六惊诧,问:“你怎么跟着出来了?我要去山里挖草药,你赶紧回去吧。”说完接着往前走,不想十七并未离开,而是依旧跟着他,用沉默表达了坚持。 小六一直猜测着十七的身份,他知道擅长跟踪的神族里有几个来头很大。 “既然你坚持,那就跟着吧。”小六笑。 两人快步走了一天,傍晚时已经进了山。小六找了个接近水源的避风地休息,用药粉撒了个圈。小六打完水,采了一些野蘑菇野葱,回去时,看十七还没回来,正想去找他,十七背着一堆柴,手里拎着一只山雉回来了。 小六眉开眼笑:“你生火,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六动作麻利地架了个简易的石头灶,用带来的陶皿熬野蘑菇山雉汤,他在厨艺上造诣很深。吃完东西,小六看着天,笑叹:“十七,你迟早会离开,不必这么一直努力融入大家。” 十七抬眸看他,“不、会。” 玟小六暗笑,有些东西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他懒得泼人家的凉水。 小六带着十七,一路走一路寻找草药,只找那些不常见的。 深山里,小六看见了腓腓的痕迹,眉头微微蹙着,纠结了一下。十七背着他们的家当,沉默地看着他。 小六想了一会儿,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要独自去找个东西。” 十七没有点头。小六走,他也走。 小六淡淡说:“你说过会听我的话。” 十七终于点了下头。 “我、等你。”树下的十七站得笔直。 朏朏形状像狸猫,把它养在身边,能让人忘记忧伤,很受人族的贵族欢迎,是能卖大价钱的异兽。朏朏喜听少女的悲伤的歌声,若有少女歌唱,朏朏就会被歌声吸引。 小六为了钱真的很牺牲,去唱他压根不喜欢的忧伤歌曲。他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布置好陷阱。他爬到石头上抱膝而坐。轻唱:君若天上鸟 妾似水中鱼 相忘相忆 …… 歌声悦耳,朏朏被歌声吸引而来,待感受不到危险时,它无法抗拒天性,忍不住露出身子,吱吱鸣叫。 小六凝视着着煞是可爱的腓腓,叹气,挥手解除了陷阱,笑说“你走吧,我不捉你去换钱了。” 朏朏疑惑地看着小六,突然,尖锐的风呼啸而下,一只白羽金冠雕抓向朏朏,朏朏无处可躲,竟然用力一跳,跃进小六怀里。 小六能感觉到这白羽金冠雕虽然还没修炼成人形,但肯定已经能懂人语。他作揖行礼坦然说:“雕大爷,不是小的想冒犯您,朏朏很不好抓,如果不是我先把它诱了出来,雕大爷只怕想吃也吃不了。” 小六一手抱着腓腓,一手暗自往外撒药粉,双眸看着白羽金冠雕,很是真诚谦卑又无害地笑说:“对不起,今日我不能让你吃它。” 白羽金冠雕想灭了面前的人,可它只觉得头晕爪软,左摇右晃,软倒在地。 小六正想离开,却有一片树叶从他脸边划过,有沉稳好听的声音从树上传来,“毛球,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人心狡诈,这回长记性了吧?” 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优雅地坐在横探出的树枝上,幸灾乐祸地看着白羽金冠雕。男子戴着银白的面具,看不清真容,风姿卓绝,却又寒气逼人。 小六知道自己最好马上离开,朝白衣男子扔出一包药粉,白衣男子蹙眉,掸掸衣服,阴恻恻地说:“你再乱扔这些破玩意儿,弄脏了我的衣服,我就剁了你的手。” 第3章 小六飞跑,却只见对方已经随意地坐在了前方的树上,小六将腓腓抛出,让它赶紧跑,没想到腓腓却害怕得不敢动。小六明白了,这白衣男子是个很厉害的妖怪。 玟小六直接跪下:“大爷,小的只是个清水镇上的小医师,进山来就是想弄点灵草卖点钱,家里两个兄弟等着娶媳妇……” 男子直接打断了他,说:“解药。” 等男子把解药随手一挥喂给雕,这才说:“我这坐骑吃的毒蛇没有几十万条,也有十几万条,连西炎宫廷医师做的药都奈何不了它,真是没想到,清水镇的小医师都这么厉害了。” 小六对天发誓:“小人今天是瞎猫逮着死耗子。小的只是医师,家住清水镇西河边回春堂,尤其擅长治妇人不孕不育,大人可有妻妾……” 男子歪了一下头看向不远处,只见白雕已经苏醒,正对着腓腓嘶吼。白雕抖抖羽毛,飞扑到朏朏身上,利爪撕裂了朏朏。带着血迹的白毛随着风,小六垂下眼眸可惜,早知道自己就拿去还钱了,这样比较划算。 他捉腓腓是一时图钱,放走腓腓也是一时兴起,和心善没什么关系。 “来人,带回军营。”男子一脚把小六踹到赶来的士兵面前。 小六松了口气,是辰荣义军自己就没事了,等查明自己所说是事实,他们自然会放人。小六偷瞄白衣男子,男子正关切地看着雕有没有别的事。这人只可能是九命相柳了,小六想。 小六闭着双眸,只根据听到的人语声,估摸着是个临时扎营地。 他被扔到地上,相柳的声音冰凉凉地滑进耳朵里,“好细作的耳朵常比眼睛更厉害。” 小六只说:“小人在清水镇上已经待了二十多年,一查便知真假。” 男子不理他,却摘下了面具,五官俊美不可方物,又白发如云,未束发髻,眉梢眼角含着桀骜。小六难得被惊艳了。 小六手脚被捆不能动,本来时间长了全身酸痛,他却没什么为难的神色,在心里背药方。 有近身侍卫进来把一卷信纸奉给相柳,又快速地退了出去。 相柳看后,盯着小六,默默沉思。 小六笑得诚实憨厚:“大人,小人所说全部属实,家中还有亲人盼着小的回去。” 相柳冷冷地说:“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你究竟是谁?” 小六重复:“玟小六,回春堂的医师。” 相柳靠近他嗤笑,阴恻恻地说:“可惜我不信。”他的瞳孔变红,一柄冰刃已经到了小六颈边。 小六只说:“我真的是玟小六。也许我不仅仅是玟小六,但我不对辰荣义军怀有恶意。我不属于西炎,不属于辰荣,也不属于皓翎。我只是一个……”小六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人生,思索着准确的形容词。 “只是一个什么?” 小六叹气,说:“我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人,无力自保,无人相依,无处可去。四处流浪,二十年前来了清水镇做玟小六。”那个人的孩子就应该这么形容,小六想。 “如果大人想,我不介意一辈子只做玟小六。” 相柳却呆滞了一会,在想什么事,半响后,相柳淡淡地说:“你想要活,就为我所用吧。” “做我的人,听我差遣。” 相柳垂眸回到案边,闭眼,面无表情地说:“给你一晚考虑,明天给我答案。” 小六叹气,皓翎,辰荣,西炎,这不是他一晚上能考虑好的东西。 十七等了小六一日,却不见他回来,施展追踪术找他。 第二日清晨,相柳淡淡地问:“想好了吗?” 小六知道决定他不能做,决心随便找个理由敷衍看看能不能拖。“还在想,只是我有点渴了,能不能给我点水?” 相柳面无表情,眼神却冷了下来,他不喜欢有人敷衍。 “来人——鞭笞,二十。” 鞭子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小六却没什么表情,只说:“我想好了。” “不过我有条件。”小六很痛心自己为国为民,居然还提条件。 “鞭笞,二十。”相柳眉眼间全是冷意,越是这样的问题越大。 又二十鞭打完,相柳玩味地看着小六说:“还有条件吗?”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有一个条件。” 小六自知是个用毒高手,一旦毒药出了清水镇,就会为祸四方人才,不可能不提条件。 相柳唇角上挑,冷冷地微笑,“说。” “我和我的东西不离开清水镇。”小六脸上抱了死志。 相柳显然也明白小六的意思是毒药不用作他途,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六。 半晌后,相柳说道:“好。”小六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退了出去后,相柳对小六说:“帮我配置我想要的药物,平时可以留在清水镇做你的小医师,但我传召时,必须听命。” “好,但不是大人想要配什么,我就能配出什么。”小六淡淡地说。 “配不出来,就拿你的身体来换。”相柳淡淡地说。 嗯?小六没想到相柳是个好男风的,想起自己之前问的妻妾,深觉话还是得小心说。 “大人确实天姿国色,小的倒是愿意服侍大人……” 相柳唇角上翘,似笑非笑,缓慢踩住小六受伤的背。 “每一次配药,一次配不出,就用你身体的一部分来换。第一次,没用的耳朵吧,两次后,就鼻子吧,鼻子削掉了,只是丑点……”相柳脚下用力蹍了蹍,“放心,我不会剁你的手,它们要配药。” 第4章 相柳收回了脚,在小六的衣服上仔细地擦去沾染的血渍,淡淡地说:“你是条泥鳅,滑不留手,一不小心还会惹上一手污泥。 “但我是什么性子,你应该仔细打听清楚。”相柳语气玩味。 小六心道,我当然知道九命是什么性子,但事情就是这么严肃,又不能答应你不合适的事情。 今天的事纯属自己确实像个细作,还不说真话,但小六不是什么忍气吞声、善解人意的人,这事他记下了。 兵器撞击的声音传来,“大人,有人私闯军营。” “我是叶十七,来找玟小六。”十七说。 是十七,他果然擅长跟踪。小六不意外,但跌跌撞撞地爬了出去,急叫道:“相柳大人,他是我的仆人,来找我的,千万别伤他。”小六拽住了相柳的袖摆。小六一向喜欢护着自己人,如今人在屋檐下,先忍一口气。 高等神族的灵力一贯很强,十七向小六奔来,把阻挡他的士兵都打开。可这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打倒了两个,能再上四个。小六让十七别动手。 小六扯着相柳笑说:“大人,小的已经是您的人了。”在场的士兵都打了个寒战。 相柳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抬了下手,士兵让开。十七飞纵到小六身前,半抱半扶着他。 相柳盯着十七打量,小六捂住了十七的脸:“你别打他的鬼主意,他是我的。” 相柳愣了愣,唇角上翘,像是在好笑,又立即努力抿住,他微微咳嗽了一声:“经查实,你是清水镇的平民,对我辰荣义军无恶意,现放你回去。” 小六也一本正经地笑说:“谢谢大人,草民回去后,一定广为宣传大人的仁爱之心。” 相柳颔首,心情不差。 十七背着小六走了。 相柳玩味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个高等神族,一个女子,都在极力隐藏自己的身份,有意思。 小六不问十七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灵力高强,只恐怕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让小六本就不安全的身份更增加了一层危险。 相柳但凡不是草包,也该继续观察他们,小六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太平,不过也还好,比这不太平的事可太多了。 “相柳这人很会观察,你小心别被他发现可以利用你的东西,不然他会打你的注意。” “嗯。” “我怎么就能遇见九命相柳这魔头呢?”小六继续说。 小六想起自己的身世,倒也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指责大魔头的事,住嘴了。 “别怕。” 小六心里本来也不怕,他这受苦受难的经历那可真是说不完,不过被十七关心也挺好。 “我就不信天下没有能毒倒他的毒药,等我配出毒药的那天,他怎么也得还我几十鞭子……” 小六的语气满是自负,抛开一些东西,他可不怕事。 麻子和串子一直想套十七的话,可这一年多,他们连自己身上有几颗痣都交代干净了,对十七却一无所知。小六很清楚十七不属于清水镇。 两人决定在山中休息一日,结果第二天收拾药草时,竟然发现有两株植楮草,小六问十七:“这是你采的?”十七点头。 很好,麻子和串子的媳妇钱有了。 小六为相柳做药总是留一分退路,比如毒药是很毒,绝对满足他的刁钻要求,可或有特别颜色,或有特殊气味,总而言之,都不可能拿去毒杀那些大人物。 小六本以为时间长了,相柳会找他麻烦,可相柳对毒药的色香味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毒性达到他的要求,他全部接收。 小六推测相柳因为体质特殊,所以功法是以毒修炼,他制作的毒药应该都成了补药。既然是补药,那就无妨了。 一年后,老木为麻子和春桃举行了简单热闹的婚礼。老木迎来送往,小六难得空闲,在厨房掌勺。 串子突然冲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有……有贵客。”拖着他往外走。 相柳一袭白衣,依旧戴着银白面具,站在回春堂门口,长身玉立,纤尘不染,干净得让所有人都想去洗澡。老木甚至不好意思接他的贺礼,双手使劲地在衣服上擦着,生怕一点汗就脏了人家。 小六笑着走了过去,他刚炒完菜,油腻的手从相柳手中接过贺礼,在他手上蹭蹭。相柳倒是笑意不变,只是视线扫向小六身后的人群,小六收敛了一点。 相柳不会轻举妄动随便伤害平民百姓,但是相柳对他的身份存疑,完全可以给他一个细作的罪名,这样就能牵连回春堂了。 小六说:“屋里请坐。”相柳没客气进屋坐着。 小六对相柳说:“你要的药,我都给你配好了,肯定没有差错。” 相柳勾起唇角,微笑,“你做得很好,所以我来送份贺礼。” 小六暗笑,你来是提醒我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院子里,一群年轻人时不时爆发出大笑声。小孩们吃着果子,跑出跑进,老木和屠户高几个老头边吃菜边说笑。 相柳默默看着俗世的热闹,不屑又不解地问:“他们寿命不长,等他们都死时,你只怕依旧是现在的样子,有意思吗?” 小夭淡淡地说:“纵是寻不到长久的相依,短暂的相伴也是好的。我只是做想做的事。” 相柳查过,小夭这一屋子人里,老木是受伤的逃兵被他捡回来,串子麻子是被抛弃的婴儿,又被他捡回来,那个十七,是个受了伤的神族,想来是从哪个大家族里逃走的子弟。 第5章 真不知他是心善还是胆子大,该捡的不该捡的全捡了。 相柳看小六不说话,小六给他倒酒,“既然来了,喝杯喜酒吧,我自个儿酿的。” 相柳喝了一杯后,淡淡地说:“除了酒中下的毒之外,无一可取之处。” 小六毫不意外,自己的毒对相柳就是补品,笑说:“谢谢你夸我的毒做的好。” 相柳淡淡地问:“你很想毒死我吗?” 小六诚实地说:“你我之间没有生死之仇,这药也只是补药,我除了想抽你百八十鞭子没别的什么。” “这辈子就别做梦了。”相柳挑眉,又喝了一杯酒,飘然而去。 麻子的婚宴之后,九命相柳偶尔会来回春堂的小院坐坐,喝几杯小六斟给他的酒,吃几片小六做的点心。走时,他总是轻描淡写,面不改色心不跳。 小六医术登峰造极,也走了不少歪路子,在毒药上也举世无双,为此还是很自信的。每次看相柳如此轻易喝下他的毒药,多少有点不服气。 第2章 严于待己 这一日,当麻子一身伤被屠户高和春桃搀扶进来时,老木有点不敢相信,小六皱了皱眉。 春桃边抹眼泪边说:“早上杀了羊后,我给人送羊血,不小心冲撞了个小姐。我和小姐赔礼道歉,说东西坏了我们赔,可那小姐的婢女骂我压根赔不起。我爹着急争吵几句,就打了起来,麻子哥为了保护我爹,被打伤了。” 老木怒气冲冲地跑了。小六匆匆赶去。 小六赶到时,一个似乎叫海棠的黄衫女子正在施法,串子老木在地上躺着打滚。一旁的石阶上站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指挥黄衫女子拿老木串子作乐。 小六挤到前面,先对少女作揖,又对海棠说:“他认输,请姑娘停手。” 小六郑重地说:“清水镇的规矩,无生死仇怨,认输就住手。” 小六知道对方来头和十七那样的差不多,却不能不出手,小六准备好了毒,还知道他身后的十七也许会出手。 小六的毒放下了,十七也出手了,老木串子突然不再打滚,小六赶忙扶起他们,少女不满,“海棠,我让你住手了吗?” “不是奴婢。”海棠戒备地盯着人群中的十七,慢慢后退,挡在了少女身前。 海棠紧紧抓住少女,压着声音说:“对方灵力比我高,一切等轩公子回来再说。”海棠扯着少女匆匆退进客栈。 小六看着她们的背影,微笑着说:“我在回春堂等你们。” 老木在西河街上也算是有些面子的人物,今日却当众受辱,他脸色晦暗,一言不发地钻进了屋子。小六知道这事没法安慰,只能嘱咐串子盯着点,提防老木一时想不通。 能力是个好东西,小六笑,他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得罪谁了,只是得为回春堂的人考虑出路。今日无论谁来,他的毒都不开玩笑。 小六大马金刀地坐在前堂,十七站在屋角的阴影中,小六把玩着酒杯,和平时一样闲聊:“大家都觉得我是好人,可实际上我很小时就杀了不少人……我很久没有杀过人了。” “她们是神族。”十七突然出声。 “那又怎么样?”小六眉眼间有飞扬的戾气和张狂。彼时的他还不曾像以后那般内敛,可以笑着说没事云淡风轻地下手。 十七沉默。 小六斜睨着他,试探地问:“你帮我吗?” 十七点了下头。小六对这个回答不意外。只喝了一小壶酒,他等的人便来了。 那少女取下了面纱,好似潋滟秋水。她身旁的男子也十分出众,眉眼温润,气度儒雅,远观如水,近看若山,澹澹高士风姿。 男子对小六作揖行礼,“在下轩,这位是表妹阿念,婢女海棠中了公子的毒,所以特意前来,还请公子给我们解药。” 小六抛玩着手上的药瓶,轻飘飘地笑说:“好啊,只要给我兄长老木磕个头赔罪。” 阿念不屑地瞪着小六,“让我的婢女给你兄长磕头赔罪,活得不耐烦了吧?” 小夭估计阿念这位少女身上带着避毒珠。更麻烦了,来头真不小。 轩冷冷地盯着小六,“请给解药。” 小六冷笑,“想强抢?那就来吧。” “见谅。”轩出手夺药,小六后退。小六知道十七的本事,只需十七帮他挡一下,他就能毒倒轩。 可是,十七没有出手。 小六回头,看见屋角空荡荡的,十七并不在屋内。 失策,你们都不讲信用的吗?小六懵。 轩下手不重,他本来就没打算伤人。 轩没想到看似很自信的小六竟然灵力十分低微,仓促间收回灵力,“抱歉,我没想到你……” 阿念捡起地上的药瓶,喂给海棠。是解药。阿念讥嘲小六,“就你这没用的还敢和我们作对?” 小六只淡笑,说:“滚。” 轩拦住生气的阿念,他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毒已经解了,我们回去。” 小六叹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暗骂自己得意忘形,指望别人会不靠谱,自己就应该留个后手的。 小六走进后院,坐在石阶上。十七站在了他身后。 小六问:“你认识他们。” 十七点头。 “他们是神族中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你怕他们认出你,还觉得我不该招惹他们,而且他们的身份要捏死我很容易,所以你隐匿让我忍让,他们顺利取走解药,他们也懒得和我计较,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第6章 十七缓慢地点了下头。 笑话,你分明怕我得罪完人直接消失不见,小六知道自己的怪异瞒不过细心的神族和厉害的妖怪,比如十七,比如相柳。 小六走到河边,看着河水哗哗流淌。他只是生自己的气,竟然会做事只留了一个法子。请十七出手是最稳妥的,他忘了虽然十七平日里言听计从,但是到底身份不一般。 小六跳进水里,逆流向上游去,河面越来越宽,河水越来越湍急。冰冷的河水冲刷着一切,不分昼夜,川流不息。小六与水浪搏击,眉目间全是战胜一切的轻狂。 清朗的笑声从空中传来,小六抬头,相柳闲适地坐在毛球上,低头看着小六,勾唇笑问,“深夜捉鱼?” 相柳伸手,小六抓住他的手,借力翻上雕背。白雕呼啸而上,风云翻滚,小六湿衣裹身,冻得不轻却没吭声。 相柳把酒囊扔给小六,小六喝了几大口,烈酒入肚,冷意去了一点。 相柳斜倚着身子,打量着他。小六笑说:“看什么?” “只有少数的神族才能拥有自己的坐骑,即使灵力不低的神第一次在坐骑背上时,也会惊慌不安。”相柳轻描淡写地说。他虽然看不出来她用了什么法子隐藏,但也不可能就这么视而不见,辰荣军不能有这么大的隐患。 “我是那个少数神族,那又如何?”小六故问。 “我只是好奇你的过去。” 小六仰头喝酒,不答。 “你在和谁生气?”相柳就这么看着小六,眼里是兴致盎然的探究和淡淡的危险。 “自己。”小六轻飘飘地说了句,没有再说话。 毛球飞到一个葫芦形状的湖上,皓月当空,深蓝色的湖水银光粼粼,四野无声,静谧得像是锁住了时间。 小六站了起来。他张开双臂,迎风长啸。啸声尽处,他突然翻身掉下,若流星一般坠向湖面。相柳探了下身子,轻拍毛球的背,白雕随他意动而飞动,坠落到湖面上方。飞禽不喜水,相柳轻轻安抚毛球。 小六如蝴蝶,落进了银色的波光中,消失不见。粼粼银光变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就在光影变幻最绚烂美丽时,小六像游龙一般,冲出水面,伸手抱住白雕的瓜子。 “会游水吗?咱们比比。”小六轻狂地问。 相柳满脸不屑,只抬头赏月。 小六讥嘲挑衅:“怕输?不是吧?名震大荒的魔头九命胆子这么小。” 相柳正眼看小六,慢条斯理地说:“看在你在求我的分上,我同意。” “我求你?”小六好笑。 “不是吗?”相柳的衣摆随风而动,他没有戴着面具,月光照人,玉面清风。 小六歪头,说:“好吧,我求你。” 相柳随意地脱了外衣,跳进水中。 小六朝着岸边奋力游去,湖水冰冷刺骨,小六用力地一划又一划,身子渐渐地热了,半个多时辰后,小六游到了岸边,相柳已经坐在篝火边,把衣服都烤干了。 “海妖就是擅长游水,你赢了,不过我顺带捉了条鱼,正好饿了。”小六博学多闻,大荒的妖怪来自哪里他一清二楚。 小六开始烤鱼,相柳淡淡地说:“你小时候应该活在皓翎。”皓翎河流密布,皓翎人爱游水如爱生命,小六游水的时候,有一种非常切实的快乐和热情。 小六笑,没否认,“都说你是有九颗头的妖怪,思索果然非同凡响。” 他本来也没多少隐藏的心思,身份对他来说是随时可以换掉的。 “你不知道这是个禁忌话题吗?”相柳的声音骤然冷了。 小六倒是很坦率地继续,还找来几个石子比划:“我很好奇,你说你九个头怎么长呢?是横长一排,还是竖长一排?或者左三个,右三个?你吃饭的时候,哪个头先吃?哪个头后吃……” 小六的嘴巴被封上,说不出话,相柳看不出表情把烤好的鱼拿了过去,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小六心道:可恶,你不想听也不能让我饿着啊,早知道先把鱼吃了。 相柳吃完鱼,手抚上小六的脖颈,像是看着什么食物一样打量着小六,他坏笑,在小六耳边低声说:“我其实比较爱吃人,你这样大小的正好够我一个头咬一口。” 他露出獠牙,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小六的头,伏下身子咬住了小六的脖子。 小六自觉这次玩大了,他的血可相当不一般。 相柳的舌尖尝到了第一口血,眼睛里闪过猩红,震惊过后有了几分了然,在小六耳边轻笑:“没想到你灵力低微,这具身体,倒是个宝贝。” 轻脆的嗷呜声在小六耳边传来,相柳说完没忍住又吸了几口,许久,他慢慢地抬起头,喘了几口气,声音有些嘶哑,却威胁说:“还敢胡说八道吗?” 小六摇头,相柳随手推开他,轻描淡写地擦了擦唇边的血,小六退开几步,神色惊恐。 只可惜,他的面露惧色只是给相柳看的,心里却不怕。 一个人把事情看得明白,自然无所畏惧。 他是妖怪嘴中最好吃的食物,只是以前想吃他的妖都被他毒死了,如今他想不到怎么杀了相柳,不过他只要活过当下,不说换个身份跑掉,起码能继续安稳过日子。 相柳倚在树边,召唤毛球,朝小六勾勾食指,小六不动。 相柳睨着他,含笑问:“你是想让我过去吗?” 第7章 小六乖乖地跑过来,爬上了雕背,相柳不打算吃了他,小六彻底放心。 如此难得功力大涨的机会,相柳却放他走,小六知道要么是相柳在等着什么机会却不担心他消失,要么是相柳压根不打算杀他。 前一种可能性不大,从听见相柳的那一句恐吓起小六就安心得多了,若是要真的吃人,何须多言? 只能说相柳言而有信,小六还在为他办事,他就不杀人。 至于人质,相柳既然知道自己来历不一般,就算杀了串子老木他们,也只会徒然增加灾祸。辰荣义军要的是无关的人和朋友,谁闲着没事招惹乱子。 妖怪都能言而有信,神族却未必。小六好笑。 小夭回到回春堂的时候,十七在院子里等着他。 小六朝他笑笑,“还没睡啊?小心身体,早点休息。” 玟小六一向喜欢看人,而且看人很准。他今天终于摸清了相柳的性子,感觉十分轻松,没多看十七只是去睡了。 十七认为小六在生他的气,眼神有些暗淡。 这两年里,小六的被子总是没有一丝冷意,放了熏球,熏得被窝又暖和又香软,串子和老木显然不是这么细致温柔的人。 小六自知得了人家的好,又何必过多要求什么。他帮别人往往顺其自然,不要求什么,如今十七日日就这么细致地在回春堂做事,他自然把十七当作和老木串子他们一样的自己人。 自己人有什么忙帮不上了拖了后腿,可以理解。 第二天,小六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晚上吃过饭,串子担忧地看向老木的屋子,低声问:“这事就这么算了?” 小六恹恹地说:“这世上,只要活着,就有再不公也要忍气吞声。”他会想法子出手,却不能让串子他们进来,他们只是普通人。 小六心不在焉地思索方法,十七把装零食的小竹篓递到小六面前,小六随便拿了个果子,十七的眼睛亮了,小六没注意,冲十七笑笑,“谢谢。” 小六越想越发现对方要是到此一游,自己无论如何都很难让对方道歉,一边啃果子,一边进了屋子,因为不顺心,顺便踢了一脚门。 十七端着小竹篓,低垂着头,静静地站在原地。 小六要是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让十七误会了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儿女心思,能笑好几天 第3章 大仇得报 小六小心观察着轩的动静。一个月后,轩和阿念并没有离开清水镇,反而开了一家酒铺子在清水镇。小六高高兴兴地实施了自己最乐观的备用计划去砸场子,对方留在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轩为了铺子和妹妹,最后抬着酒和老木赔礼道歉了,轩是个有本事的人,老木不仅原谅了,还和轩称兄道弟起来。 十七现在很少出门,偶尔出门时,也会戴上半遮住面容的箬笠。小六理解,他自己也是个逃离者。 这一日,轩提着一小坛酒走过来,“在下初来乍到,靠着家传的酿酒手艺讨碗饭吃,以后还请六哥多多照顾。” 小六在清水镇二十多年了,又是个厉害的医师,知道的都叫他一声“六哥”,轩倒懂入乡随俗。 小六笑得轻松,说“好啊,以后都是兄弟了,等你娶妻以后老婆生不出儿子时可以来找我,我保证药到病除。” 小六对轩的身份懒得探究了,皓翎和西炎这么多王公贵族世家子弟,对方不说他要猜出来挺难的,也许那个阿念那里可以下手。小六喝着酒问轩:“你妹妹宁折不弯,你倒是护短,宁可自己弯腰也不让妹妹委屈。” “我是兄长,她做的事情自然该我担待。” “你什么烂摊子都帮忙收拾?”小六笑。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轩的口风很紧,小六也没有机会去无故和阿念接触,作罢。 小六今日带着十七,十七没有回避轩,看来认识他的人是那位阿念。 轩走后,十七安静地站着。好一会儿后,十七说:“小六,你还在生气。” 嗯?小六迷惑,他生什么气,老木的事已经揭过了。 十七以为他在装糊涂,盯着小六说:“你不和我说话。” “哪里?我每天都和你说话,现在不就在和你说吗?”小六回忆了自己这一个多月的行为,除了为了老木的各种筹谋有些时候会比较沉寂,一切如常。 “我……想……你和以前一样,我想听你说话。” “以前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小六只知晓十七已经明白他身份的不简单,却不曾往十七那个角度想。 十七低下了头,不会巧言辩解,只能用沉默压抑住一切,瘦削的身影透着孤单。小六不知为何,只当世家公子到底习惯了言出必应,对他这些日子心不在焉感到不满。 小六安稳地活了很多年,一心精进医术毒术,却又不敢公开自己的能力,有些疑难杂症他会说自己束手无策,第二天又扮作另一个人去上门诊治,玟小六的名气只在清水镇,闻名的只是治疗的不孕不育。 他平日过得不算清闲,又养了捡的孩子,对一些男女心思毫无触及,难受了就喝酒,开心时有无人分享喜悦就对着石头自言自语,从来不曾希望有个什么人来温暖他。 小六不能理解十七的难过,在他这里,十七只是他捡回来的一个家人。 小六刚开始还老是琢磨轩为什么留在清水镇,也琢磨十七的难过到底什么意思,可日子长了,他停止琢磨,静观其变,只这点消息和交流,再怎么也想不出花来。他继续把精力投入到医药研究中。相柳老是催着要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药,小六不得不继续精进自己的毒术。 第8章 深夜,小六忙了一天,站在窗前对着月亮虔诚地许愿,希望相柳早点被自己毒倒,这样他就能反客为主让相柳也受罪了。 许完愿,他准备怀抱着渺茫的幸福愿望,好好睡一觉,一转身却看到相柳,衣白胜雪暗绣花纹,布料边缘装饰着很细的红色和青色的边,既不素也不艳刚刚好,相柳随意地斜倚在小六的榻上,歪着头淡淡地看着他。 小六坦然地说:“我刚才不是诅咒你。” “你刚才在诅咒我?”相柳笑着反问。 相柳勾勾手指,示意让小六过来,仿佛等着算账。 小六叹气,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一步一顿地蹭到他面前。 相柳起身,在小六的脖子上狠狠咬下去,吮吸着鲜血,小六闭上了眼睛,上次只是为了威慑,但这次是真的在喝他的血。 “害怕吗?”相柳低声问,头却依旧埋在小六颈边。 “怕。”小六说。 “又撒谎!”相柳狠戾地说。 “你已经知道我身体的秘密了,却不把我吃掉,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小夭笑。 相柳松开小六,负手而立,玩味地笑着说:“如今我只是喝你几口血,等到哪天,说不准就把你这个人参肉给炖了。”他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滋补进养一下。” 小六内心暗笑,妖怪杀人哪里还有改日。嬉皮笑脸地说:“我整个人已经是大人您的人,大人想怎么处置都行。” 相柳淡淡地说:“又撒谎。”这人怎么会是个任人摆布的。 小六一向心细如发,看见相柳的衣服的袖口有一点血,想起最近西炎又派兵来围剿辰荣义军的事,问:“你受伤了。” 相柳冷哼,轻轻甩了甩袖子,不看他,随便地斜倚在小六床上。 小六震惊,你睡我榻上却不挪一下,难不成我睡地上?小六拒绝睡地上,裹了条毯子,蜷在榻角,不甘心地睡着。 半夜里,小六惊觉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刚才纠结着床的事没想起来。 小六摸索着找来了黑炭,相柳除了是军师还是个将军,战场上被人砍了几刀也不带眨眼的,他打相柳鞭子相柳恐怕也不疼,杀又不能杀,辰荣义军那边会围剿清水镇的,不如拿着相柳最宝贵的面子来报这个仇。相柳不能为了一点这种事就滥杀无辜,正好自己也开心了。 相柳现在正在运功疗伤,暂时动不了。运功一旦岔气,轻则伤上加伤,重则一身灵力尽毁,神志错乱。 他徐徐睁开眼睛,小六正在好准备作案,他轻轻地拍了拍相柳的脸,得意地说:“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小六开始在他脸上画画。他一脸温和的笑容,手上却恶意满满,左画画右画画,不满意了还直接拿相柳洁白的衣襟擦拭。 相柳想和小六同归于尽。小六能看见男子的胸腔都在起伏,青筋跳动,却要死活坚持着运功,一动不动。 小六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一面小铜镜,笑盈盈地帮他数了一下这张俊美的脸上的眼睛,正好有九只。 小六遗憾地说:“我还是很好奇啊,你这九个脑袋到底怎么长的?你什么时候让我看看你本体吧。” 相柳气得面部的肌肉都在颤抖,嘴唇勉强地吐出几个字:“我要、吃了你。” 小六笑盈盈地说:“吃我没问题,只要你不嫌脏。”顺手将木炭放到相柳唇边,用力涂抹了很久。 小六估计相柳的运功快要结束了,笑说:“我走了,你不用惦记我,我会消失几天,等你气消了惦记着我的好再来找我吧。”扬长而去。 一年多了,大仇得报,小六心情很好。他不害怕过些日子相柳会生气算账,若是相柳真的这么讨厌他,何必留在他这里运功? 但现在人在气头上,他还是躲一下比较好。小六从厨房里拿了点吃的,小心地掩好门,一抬头看见了十七。小六现在看见谁都能笑得开心,十七虽然最近有些奇怪的伤感,但是小六并不在意,冲他笑得分外明亮,十七眼中浮起笑意,刚要溢出,看到了小六脖子上的齿痕,这个齿痕很像是吻痕,几乎没有差别。 十七瞟了眼小六的屋子,眼睛里的光芒淡去,还有些难以置信。 小六没有在意十七的眼神变化,只是冷静下来对十七叮嘱:“相柳在我屋里,别去打扰,他醒了就会走。我有点事情要出门,你和老木说,别找我。”说完,不等十七回答,一溜烟地跑了。 小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便跑轩的酒窖里,却听到了轩和手下关于他们如何拼死伤到了相柳。 小六本来就知道轩可能是西炎的厉害角色,却没想到这人能随便带着这么厉害的手下。小六确定轩来自一些大家族,甚至皇亲国戚都有可能。 小六身份尴尬,他谁也不能帮,他只好静观其变。 西炎公布过赏金榜,九命相柳比叛军头子洪江的悬赏金额还高,位列第一。洪江是高贵的辰荣王族,任何一个人如果为了金钱杀了他,都会背负天下的骂名。可相柳没关系,他是丑恶可怕的九头妖,所以杀他不会有心理负担。 可惜,九命相柳修为高深,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就算重金悬赏,也没几个势力能杀。 小六在酒窖里躲了一夜,小心翼翼地离开,他本来计划正好这几天白日去找草药,晚上偷轩家的厨房,但现在听见了不合适的事,只能先远离。想了想,小六如常回到回春馆。 第9章 小六溜回自己的屋子,却看见一个人影,小六本觉得可以考虑求饶,但自己才大仇得报,如今对方又不会杀了他,何必呢? 靠近后,定睛一看,是十七。 幸好啊,小六松了口气,问十七:“你在我屋里干什么?” 十七脸色发白,声音喑哑,“对不起。”紧紧地抿着唇,低下头匆匆走出门,还体贴地把门关好。 十七平日也会进小六的屋子,见怪不怪,只是小六刚刚险些认错人才突然问,小六明白过来十七似乎有些过于在意他对他的态度,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童年时期的经历导致,他没继续深想,只是回床上睡了一觉,精神恢复以后好出诊。 十分快意的小六并不知道,相柳离开小六屋子这一日的清晨,先去了水边,默默看着水影里的自己发呆,他的身体在因为生气而颤抖,却面无表情。 法术一挥,他的脸变得干干净净,明明咬牙切齿,却语气平平地对着水面说:“玟小六,这笔帐我们慢慢算,你我有的是时间。” 毛球奇怪,主人似乎在生气中还有一些别的情绪。 第4章 月下谈心 麻子自从女儿出生,几乎常住屠户高家了。本来串子还能干些活,可这七八天他整天在外面,小六估计和女人有关。小六收养过的人很多,对孩子大了这事见怪不怪。 医馆里只剩了十七,不过小六没觉得出诊受到了什么影响。每次有什么要准备的,十七已经做好。 十七似乎还是很忧郁,明明小六接受那次他突然消失让轩得手,早就翻篇原谅了,可是十七还是不开心,小六觉得也许他是想家了。 一天,小六和十七去外面出诊又顺带去找了点常见的药材,回到回春堂,小六刚刚放下自己药草箩筐,十七的声音突然说:“不会再有第二次。” “嗯?”小六迷惑。 “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再让你想要倚靠一下时,却找不到我。”十七说。 在十七的视角里,小六自从他逃跑以后就心事重重十分冷淡,然后又和相柳纠缠在了一起。 小六真的没弄明白十七的心思,大白天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发誓。只好拍着十七肩膀说知道了。 下午,老木突然扯着小六不顾一切去了一个巷子,十七跟上,他们藏起来。有个娼妓来了,还有串子。串子和那娼妓躲在暗影中低声说话,说着说着,两人贴到一起。 老木脸色铁青,一脸伤心失望。小六侧头看十七,十七站得笔直,眼睛却看着自己的鞋尖,绝对的非礼勿视。 小六觉得十七的样子倒是好玩,低声笑说:“大家族的子弟就是没有侍妾,也该有几个美貌的婢女,你身边的婢女比这女子如何?” 十七不说话,避开小六的凑近往后退,甚至有些羞涩。小六却没继续拿他开玩笑,他警觉十七是披着羊皮的狼。 神族世家子弟见过的世面比谁都多,若是十七一派正人君子的不看,那是正常的,可他羞涩,那就相当奇怪了。小六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小六离开,根据老木说串子这些天就是和这位在一起,等着串子和那个女子分开,女子正要回去青楼,却被小六埋伏多时,挡住女子,问她愿不愿意赎身?女子喜极而泣,她叫桑甜儿。 等小六回到医馆时,串子已经被老木打了好一阵,小六问串子是不是真心,串子当然点头。 小六二话不说拿着钱就去了娼妓馆,也许是觉得有利可图,也许是想惩戒桑甜儿,他们开了个天价,小六找了一天的关系,他们却不放人。 小六盘算了一下,这件事要么请相柳,要么说动轩,这两位在清水镇要什么都不难。轩被自己得罪了,想来是打算警告自己。 虽然放弃容易,串子也可以娶别个姑娘,但小六决定救一个青楼女子,便是串子不娶,他玟小六也想试试看把那个女子带出来。这种事他其实一直干过,只是没有用玟小六这张脸干。 不然就他这医术,私下换脸出诊的钱已经可以攒好些了。 他这些年就是这样,有钱就拿去救人或者给乞丐,没钱就找草药换钱或者找有钱人家出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过去一直相安无事的日子突然消失,明明幸运地遇见了罕见得不行的腓腓,最后摊上了相柳。 那夜之后,已经好些天了,相柳一直没有出现。那么多人找他的麻烦,他不出现也是正常。 轩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刀,表面上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实际上城府不浅。小六还没摸清他的立场,所以宁愿来求相柳。 月下,树影摇曳,四下寂静无声,相柳正在桌案前看文书,一只圆圆的白色小鸟却出现在相柳桌案边,很难想象,这只可爱的小鸟是威风凛凛的毛球。毛球叽叽咕咕了几声,相柳放下书卷,冷冷地说:“他还有胆子主动来找我?” 毛球点头,相柳嗤笑了一声,神色似笑非笑,阴恻恻地说:“这是来打算还账了。” 这边小六躺在约定见面的大树上,拿着一小镜子,镜子里正在放一幅幅画面,全是那个深夜小六对相柳的杰作。 小六笑着对镜子里的相柳说:“让你凶。”这面看似普通的镜子实际是用狌狌的精魂锻铸而成,能记忆过去发生的事情,全天下也就这么一面。 小六拿这个镜子记过很多东西,比如一些很险恶的地形和一些罕见的药草,甚至记过古书。如今却记着一个和医术毫不相干的家伙,只是用来笑。 第10章 树很高,能居高临下地俯瞰一切,山林簌簌,西河蜿蜒曲折,如一条闪烁的银带,流淌出婀娜多姿。白雕驮着相柳从圆月中飞来,他白衣白发,目如朗星,从九天飞下,若雪一般,轻轻地落在小六身旁。 惊鸿一瞥,不过如此。 相柳淡淡地问:“洗过澡了吗?” 小六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的那个误会,玩笑道:“已经洗涮得很干净了,就等大人您来临幸了。” 相柳一手扣住小六的脖颈,伏下头,小六很温顺地头微微后仰,相柳的尖牙刺入他的脖子,吮吸着他的血。小六没有闭眼睛,而是欣赏着月亮。 许久,小六看着月亮在自己眼中逐渐有些模糊,笑说:“我只知道你有九个脑袋,却不知道你有九个胃。“ 相柳松开小六,抹了一下自己唇角的血,他的唇本来就很好看,如今更是鲜红欲滴,美艳非凡。 相柳歪着头,淡淡地笑着问:“你说我什么时候把这里咬断?”相柳手抚上小六的脖颈,对着那直和心脏相连、维系着生命的血管。 他漆黑的瞳孔光亮渐暗,用几乎妖异的声音问:“今夜如何?” 小六毫无惧色,笑说:“今夜值此良辰美景,对月谈心,何等风雅。杀我这种煞风景的事情不如等到——我真想杀了你时。” “你难道不想杀了我吗?”相柳勾起唇角,淡淡地问。 “不想,你明明知道我既不想杀你,也不会杀你。”小六坦然。 小六总觉得相柳很神奇,有的人是看不明白然后问,有的人是看明白了却不说,相柳却是什么都明白但是总是问,好像故意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答案一样。 相柳的眼睛里含着光亮,唇角依然上扬,却说:“我不知道。你不恨我么?” 小六心道:真要是不知道怎么敢受伤来找我,你不就是以身犯险试探许久吗? 小六知道相柳想要的是理由,可是细细想来理由好像很多,小六不知从何讲起。 相柳看她不答,突然露出獠牙打算继续进食。 小六不怕他威胁,自己确实不知道怎么讲。他的身世和一切经历都很麻烦,很多人知道问不出来也就不问了或者换个法子,相柳却非要问到底。 小六看着清风明月,以及相柳猩红可怖的眼神,想起了什么,缓缓说出了口。 “我不恨你,虽然你见面就给我上了军法四十鞭,可若是我是军队主帅,找到了个奇怪却没办法说实话的人和我提条件,我也许也得上军法。虽然你总是压榨我做毒药,可是那些药全被你自己当补药吃了,我治病救人会做补药,给你做又何妨?”小六淡淡地说。 “我以前在深山里,好几年没有见到人,我和花草说话,和石头说话,就这么一个人在深山里活着,我遇见过很多危险,见过很多可怕的妖怪。有一次,我遇见一条巨蛇,它想吃了我,我不让它吃,那时候我还有灵力,我们就这么相互斗争着,但它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同族,更没有什么妖兽陪伴着它,到后面我已经穷途末路,它却舍不得吃我。我就这么找东西分它吃,它保护着我,我们都很形单影只,就这么相依为命。”小六继续说,看着头上的月亮,眉梢眼角有了难得的怀念。 “那条蛇,后来?”相柳问。他们并肩坐在树梢上。 “死了。”小夭淡淡的说,话里有着淡淡悲伤。 “你杀的?”相柳挑眉问。 “不是,是九尾狐。”小六反驳。 “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九尾狐给找到了,九尾狐想要吃了我,那条蛇为了保护我,最后死掉了。” 相柳轻声笑,“有意思,那只狐狸呢?” “被我杀了。” “你有这本事?”相柳转头看向小六。 “他应该一捉住我就杀了,可他把我锁在笼子,散去我的功力,我逼我吃很恶心的东西,想把我养肥了,再吃掉我,好神功大成。三十多年,他就要大功告成,可我终究先赢了,我用毒药杀了他。” 相柳突然呆滞,眼睛变得猩红,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那是一个妖怪,在笼子里被暗无天日地打骂,被放去和其他妖怪死斗…… “你怎么了?”小六看着异常的相柳,关切地问。 小六奇怪,相柳为什么这么大触动,他这个经历故事的人都还好。 “没什么。”相柳闭眼,淡淡地说。 相柳神色不明,看不出表情,只没有波澜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就和那条蛇一样……”后面的话他没继续。 “这话是你自己解读的,我没说。”小六笑笑。 小六继续说:“我不觉得你有多危险,你起码讲道理守军纪,我以前遇见的那些危险可是不讲理的,我并不憎恨过去的那些苦难,也不憎恨那些危险,又何必恨你?很多事大家不过是立场不同,有什么好介怀。” 相柳沉默半晌,问:“你今天来让我做的正事是什么?” “东槐街上的娼妓馆,串子想娶那里面的一个姑娘。” “你想求我帮你放人?”相柳挑眉,他没想到是这种小事。 “娼妓的名字。” “桑甜儿。” “这就是你的正事?”相柳讥笑道。 “串子的亲事很重要。”小六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 相柳突然问小六:“你之前就没怀疑过那个馆子是我们的,是我刁难着你故意不放人?” 第11章 小六叹气,果然这家伙总是试图证明一下我并不相信他。 小六坦白地说:“我知道两个人可能会刁难我,其中就有你,可你若是要和我算账,大可以和我本人算,你不会真的拿着串子麻子开刀,那不是你的风格,所以我知道不是你押着人不放。” “另一个人是谁?”相柳淡淡地问。 “我得罪过不少人,这就别问了。”小六无奈摊手。 相柳倒也没继续问,他心情好像还不错,将小六送回清水镇才离开。 第5章 情窦初开 第二日下午,老木收拾整齐了,去东槐街赎人,老鸨竟然接受了老木的价格,条件是小六开给她们一个避孕的药草方子。老木喜出望外,一口答应了。 串子看到桑甜儿时,不敢相信地盯着她,慢慢地,鼻子发酸,眼眶发湿。他低着头,拿起个藤箱,粗声粗气地说:“我去嫂子那里先给你借两套衣服。” 小六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对老木吩咐,“去买点好菜,晚上庆祝一下。”老木提着菜筐子,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小六的脸冷了下来,看着桑甜儿,说:“你是谁的人?” 桑甜儿感觉到一种危险,给小六跪下,苦笑说:“三个月前,一个男人找到我,许我重金,让我勾引串子。我在娼妓馆里没什么地位,所以我答应了。只是没想到串子说要娶我,更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来赎我,妈妈却故意抬高价格想黄了我的好事。今天早上,却有人让妈妈把我放了。” 一切和小六想的差不多,小六想过去找轩,轩无非就是要小六低个头别惹他,找轩和找相柳这两条路子老实说找轩反而没什么压力,相柳的心思总是很复杂。 但是小六不是很喜欢低头,今天来了个轩他让,明天来个谁他还得让,不如倚靠相柳粗暴解决,反正相柳已经和他暂时站一块了,这是清水镇,背靠辰荣义军,西炎王来了也不太有什么绝对的话语权。 小六放过了桑甜儿,串子回来时看见她跪在小六身前,懵了。 小六笑,“怎么了?让你媳妇给我磕个头,你不满啊?” 串子看了桑甜儿一眼,红着脸笑,也给小六跪了一个。 仲春之月,百花盛开时,老木为串子和桑甜儿举行了婚礼。 晚上,小六继续工作,医师本就是很忙的,他今天虽然把回春堂闭馆了,但也绝不让自己闲下来,月上柳梢,他揉了揉肩膀,决定出去走走。绕过屋子,穿过药田,沿着河边,一路上灌木郁郁葱葱,野花缤纷绚烂。 毛球贴着水面飞来,相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六站在水中,仰头看着相柳,“又来送贺礼?” 小六不明白,既然都心知肚明自己无害了,相柳怎么还这么闲。 毛球飞下,相柳伸手,小六抓着他的手翻上雕背,转瞬就隐入了云霄。 小六趴在雕背上往下看,毛球飞低了一些,让小六能看清地上的风景。他们一直飞到了大海,毛球欢快地引颈高鸣,猛地打了几个滚。小六紧紧搂着它的脖子不被甩下去,却面无惧色,相柳轻抚毛球,毛球不敢再撒欢,规规矩矩地飞起来。 相柳想到小六灵力很弱的事,似笑非笑地问:“听说散功之痛犹如钻骨吸髓,我那四十鞭子太轻了,我是不是以后得重新找刑具。” 小六说:“疼痛这东西确实经历的越多越没有感觉,身体已经抛弃这种感觉折磨自己了,你久经沙场自然明白,可我们这种人,无论怎样都能忍耐,却还是不喜欢受到伤害,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计较得很。” 毛球飞得十分慢,十分平稳。相柳凝望着虚空,面色如水,无喜无怒。 小六揣测着问:“你心情不好?” 相柳转头看着他,星辰似的眼睛意味不明,只轻声问:“你被锁在笼子里的那三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六笑,居然问这个,“刚开始,我想逃,但是找不到方法,只能沉默地不配合,我知道他的目的,企图自尽找机会,可死了几次,既没有死成功也没有找到机会逃走。再后来,我装作认命了,那个家伙拿什么东西给我吃我都吃,只是我从这些食物里留下一点想办法制毒,这些天材地宝虽然好,但总能找到相冲的做成毒。我知道自己功力尽散不能靠修为给那条蛇和自己报仇,却刚好知道点药理,我花了好些年做了剧毒,却无从下手,忍耐着等着他大功告成的前夕,他兴奋之下防备不严,毒死了他。” “就算在笼子里再过几十年,我也要坚持着报仇和逃走,只要我要做到的事,我无论如何忍耐和谋划,我都要做到,那些时光在你看也许是煎熬,对我来说却是一步步实现计划的日子。人只要有什么事想做,再苦也是可以走下去的。” 小六的语气很平淡,他没有看相柳,而是看着远方,夜空漆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你若是不开心,可以想想我的事,人的幸福或痛苦都可以通过比较来变化,我听起来这么惨,不介意的话我还能讲得更惨。”小六淡笑。 相柳的眼睛暗涛汹涌,却只是讥笑地说:“你在哄我?” 小六不答,感觉到相柳抬手靠近,他本能有点想护住自己的要害,抬起手却立刻又放下。这本能是曾被经常虐打后养成的自然反应,是身体的记忆,但小六喜欢靠脑子判断对方的意图再做反应。 第12章 相柳眼神飘闪不定,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尝试从未做过的事,他的手手缓缓落下,放在了小六的后颈上,是安慰又像是想对方安心。 小六感受着他温热的手掌,只是问:“你今夜和以往大不一样,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相柳没有回答,毛球渐渐落在一个岛的岸边,相柳淡淡地向小六伸出手。 两只手牵在一起,相柳牵着小六走到了海面上,如履平地。 他们踩着海浪,迎风漫步。附近没有一丝光,天是黑的,海也是黑的,前方什么都没有,天地宏阔,风起浪涌。 小六不是很喜欢这样的黑暗,如同浓墨茫茫无边,下意识地握紧了相柳的手。相柳的神色在黑暗中看不太清。 不知他们向海的深处走了多久,相柳忽然站住,小六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没有问,只是不自禁地往相柳身边靠了靠,陪相柳一起默默眺望着东方。 没有多久,一轮明月,缓缓从海面升起,清辉倾泻而下,天地瑰丽。 相柳的声音传来:“我倒是觉得,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相柳不是以往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语气,而是真心的。 小六不言,只是和相柳就这么并肩站着,他们还牵着手。 也许有人会说景永远是死的,只有人才会赋予景意义,所以要找个人相伴。可是小六却觉得相柳说的很对,有些景色,只要还在,就会寄托着无限的意义,不管有什么事发生,都还要去期冀。 最瑰丽的一刻已经过去,相柳低眉瞅了一眼他们牵着的手,眉眼柔和,唇角微翘,准备带小六离开。小六回头,月光照亮相柳的脸,难以言喻的温柔在男子身上散开,心跳漏了一拍。 毛球飞来,带着两人离开。 相柳闭着眼睛,小六想起之前的问题,说:“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相柳不理他,小六开始揣测:“自从小炎灷掌管中原,我听说中原已经渐渐稳定,西炎王要收拾辰荣的残留势力,天下大势很难逆转了,不是个人所能阻止。西炎王又准备让大军来围剿了,你们现在很艰难,对吗?” 相柳没说话,小六却问:“我很好奇,你是只妖怪,还是最让人厌憎的九头妖,辰荣王族向来傲慢,纵是洪江对你不差,委以重任,你在那些辰荣人眼中,恐怕还是什么都不如。我知道你不爱权势,不然早就投奔了西炎,我只好奇洪江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宁愿跟着他去出生入死。” 相柳睁开眼睛,只面无表情看着他,却没说话。 也许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事,那是最重要最柔软的东西。 第6章 立誓 回春堂里多了个女人桑甜儿,但一切看上去变化不大。只是小六居然主动说要传授她医术,她感激地给小六磕头,小六却扶她起来说自己这么忙,到处行医,多收徒弟正好帮忙,串子麻子不争气这么多年也没能学会多少东西,桑甜儿看着聪明,所以收下来试试。 十七依旧沉默寡言、勤快干活,桑甜儿也细心学习。小六知道了十七的脾气,本着包容的心态去多关心十七,十七得到了偏爱,又恢复开心了,回春堂日子看起来越来越好。 清水镇虽然是一盘散沙,可散而不乱。 这一日,一辆精巧的马车驶过,车里是个一个绝美的女子,珠宝铺子的老板俞信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候。俞信很富裕,清水镇有好些铺子都是他的,如今看来,他只是个家仆。小六觉得这平凡日子快要到头了,这么多大来头的人齐集清水镇,自己却还是摸不到头绪。 第二日,传出消息,俞信好似要收回一些铺子。很不巧,就有回春堂和他们的一片草药园子。老木伤心极了。 小六一向是个不怕事的,还不喜欢让自己人难过,他决定去见俞信。十七总是跟着他出门,今天也一起了。 过了做生意的前堂,进了庭院。院子就普通大小,可因为布局停当,显得特别大。小桥流水、假山叠嶂、藤萝纷披、锦鲤戏水,富贵非凡。 小六是很平静,老木不开心他也没兴趣细细欣赏风景。 走进花厅,俞信端坐在主位上,小六行礼,道明来意:“听说俞老板要收回一些商铺。我今日来是想请俞老板去建议你家主子换一块地方回收,把回春堂留下,若是事成,我给俞老板重金答谢。” 俞信不屑地说道:“和我家主上的意思比起来,你那点重金算什么?我家主上不缺钱。” 小六叹气,人家的铺子,人家要收回,又不在乎钱,他一点办法没有。要不摸清楚他主子是谁,暗杀威胁一下? 小六刚准备离开,回去准备威胁计划,却只见远处那个绝美女子正在难以置信地流泪。 那个女子向他们冲来,小六迷惑,忽然了然,是冲着十七。 十七已经被那美丽女子抱住,女子哭腔里喃喃喊着“公子……公子。” 十七站得笔直僵硬,不肯回头,女子哭倒在他脚下,说:“都说公子死了……可我们都不信!五年了!五年了……天可怜见,竟让奴婢寻到了您。” 俞信惶恐地对十七跪下。 女子哭着问:“公子,您怎么不说话?奴婢是静夜啊,您忘记了吗?还有兰香,您曾调笑我们说静夜幽兰香……俞信,赶紧给老夫人送信,就说找到二公子了……公子,难道您连老夫人也忘记了吗……”十七回了头,看向小六,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变成了难以跨越的天堑,漆黑的双眸含着悲伤。 第13章 小六不难过,十七迟早要回家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若是他自己被不小心找到了,说不定也只能回家了,铺子肯定保得住了,小六不准备打扰这感人的重逢,离开了。 小六想过十七的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是涂山家二公子,富可敌国的涂山家。 那个婢女说的老夫人,二公子,五年,正好和涂山家公子五年前大婚突然病倒的事对上了,小六瞬间猜出来。 小六心想:这运气是有多好,捡个乞丐神族,还能捡到大荒最富的人。 老木知道铺子保住了,谢天谢地。小六拎起锄头,去了失而复得的宝贝药田里,一如既往地劳作一下。虽然这世上到处是别离,就算是药田也会有一日不见了,但是他这么多宝贝药材得先养好收了。 晚上时,小六接到一个讯让他去给镇子东边的一个老人看看,他背着东西就出门了。 一路上,有人跟在他身后,小六快他也快。 小六停了步子,他也停住。小六转身,是十七。 小六问:“十七,你不先回家看看吗?还在和家里闹别扭?” “你若是还不愿意回家,那就跟着我去看病好了。”小六妥协。 小六回忆着十七的眼神,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拿相柳开过好男风的玩笑,却也知道相柳是个每天一心扑在辰荣军的奇怪妖怪,但有没有可能,十七是? 十七总是幽怨地看着他和相柳偶尔离开,十七明明有如此美丽的婢女,却看着他这个男子十分深情,小六这些日子一直琢磨着十七的性子,却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小六和十七就这么走着,各怀心事。 小六叹气,十七怎么好好的就喜欢上他了,之前小六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居然是十七海誓山盟的承诺,现在明白过来,挺麻烦的。 小六看诊完了以后,在回来的路上,语重心长地和十七说:“十七,你还是回家吧,家里有人想害你的话,你要么不动手,隐忍着装糊涂,如果动手,就手起刀落、斩草除根,别心软。要实在斗不过,你逃回来继续帮我种药,反正饿不死你。” 十七凝视着小六,眼眸中有东西若水波一般荡漾,好似要把小六卷进去。 小六心里暗道不好,他捡过的人可太多了,对每个人都这般好,一心扑在医学里治病救人,却不曾考虑过什么情爱。 小六叹气,对十七说:“你要什么人都不难,不必感激我什么。” 十七沉默。 第二日,青丘公子涂山璟在清水镇的事就传开了。世人皆知青丘公子人长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言谈风雅有趣,却又富可敌国,是个完美男子。小六给病人抓药的时候,还有人叽叽喳喳地聊着青丘公子的未婚妻是个箭术高超的美人云云。 小六不关心,只是担忧十七是个断袖的,那个未婚妻已经等了这许多年,该怎么办。 这一夜,小六知道有人会上门,他紧锁院门,躺在晒草药的草席上,仰望星空,却在背自己新找到的草药方子。白色的雪花,从天空优雅飞落,小六发现一切虽然早就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惊喜,忙收敛笑意,闭上眼睛。 “别装睡。” 小六带着笑意说:“我睡着了,我什么也听不见。” 相柳挥挥手,狂风吹过,却只是冷。他抓过小六的脖颈,唇贴在小六的血管旁,威胁似的低声说:“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涂山璟?” “我和他不熟,你可以自己去找他问问。”小六说。 相柳说了句“很好。”。松开小六,讥笑道:“我跟他更不熟,我跟你比较熟。” 小六叹气,和相柳对视说:“我知道你想要他给你弄物资,我可以帮你求他,我救了他的命,他还惦着我的好,恐怕会答应,只是他帮我是欠我人情,你凭什么让我帮你?” 相柳微微动了一下自己的牙齿,淡淡地说:“就凭我能吃了你。” 小六无语,心道:你除了这毫无意义的威胁是不是就没别的了。 相柳却没看着他,只是平静地说:“军营里爆发了瘟疫。急需大批药物,你让涂山璟帮我们弄点药。” 小六不是很想和十七继续牵扯,十七还年轻,能找到更合适的,但是小六也知道这么多药物不是轻而易举能从别的地方找到的。 这个忙,小六决定帮。 清水镇以前也有过瘟疫,小六虽然能力有限,但自己把回春堂的药材全拿出去了。当时串子才几岁,小六去山里九死一生找了值钱的东西,回春堂那一年才渡过难关。他只是想帮人家,倒不是因为心善去九死一生,小六这一生九死一生的时候太多了,他无所谓冒这个险。 小六帮是帮,但是喜欢看相柳吃瘪,明知故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涂山家买?” 相柳仰头看天,冷冷地说:“没钱。” 小六笑说:“既然如此,那你答应我帮我做一件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危害辰荣的事。” 相柳意外地看着他,微微点头,小六准备去找十七。 相柳却笑,轻佻地说:“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小六想了想,顺着他的意思,说:“那你发个誓好了。” 相柳说:“我发誓,为你做一件事,如若违背,凡我所喜,都将成痛,凡我所乐,都将成苦。” 这是非常狠毒的誓言,小六惊了半晌才怯怯地问:“你是妖怪,为了不相干的辰荣,值得吗?” 第14章 相柳转头,冷笑一声,讥讽地说:“你都能照顾着一群不相干的傻子,我就不能做一些无聊的事?” 他唇边带出一丝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做不到是我受罪,又不是你受罪。” 也是啊,小六笑笑,没说话。小六正准备去俞府,结果相柳直接抓住他的脖子往屋子后走。 相柳淡淡解释道:“人在河边。” 璟听到脚步声时,惊喜地回头,可立即就看到了小六身后有一袭雪白的身影,张狂肆意,纤尘不染。 相柳走到河边,负手而立,眺望着远处。 小六和璟面面相对,有些尴尬,小六微微地咳嗽了一声,“青丘公子要不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要一批药物。”相柳扔了一枚玉简,小六接住,递给璟,“这里面都写得很清楚了。” “好。” “等药物运到清水镇了,你通知我,相柳会去取。” 小六说:“我没钱付你,你知道的,就当我当年救你,你用药给我这个医师当作报偿就好。加上回春堂的铺子,你我两清。” 璟低垂着眼说:“你不需要这么算,我可以都给你。” 小六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说谢谢。 璟提步离去,从小六身边走过,喑哑的声音回荡在晚风中,“以后,不要说谢谢。” 第7章 枯荣抱兮忠臣骨 小六默默站了会儿,对相柳说:“我和你去军营看看吧,我医术还可以。” 相柳没见过这么赶着给别人当人质的,嘲笑道:“怎么,你捡了一堆傻子,现在还想去军营里捡?” 小六没说话。 毛球驮着他们进入莽莽苍苍的深山,小六捂住眼睛不看任何和地理位置有关的信息,开玩笑地和相柳说,“我这人没气节,将来西炎的人如果捉住我,我肯定会招供。” 相柳笑了几声,心道她怎么都不说自己的身世,遇见什么事都有胆子出头,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奇怪的人了。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小六的头,却在对方感觉到触碰前收了手。 抵达军营,相柳拽着小六,跃下了雕背,说:“睁开眼睛。” 小六睁开眼睛,一个个的木屋子,散落在又高又密的树林里。有的屋子大,有的屋子小,样子都一模一样,从外面看,的确什么都看不出来。周围都是高高的树,如海一般无边无际。 相柳走进一个木头屋子,小六跟进去,四处打量,里面非常简单,一张窄榻,榻前铺着兽皮拼成的地毯。榻尾放了个粗陋的杉木箱子,估计是用来装衣物的。兽皮毯子上摆着两个木案,一个放了些文牍,一个放了一套简易的煮茶器具。 作为义军的重要将领,日子却过得如此简陋清苦,小六暗叹,相柳到底图什么。 万籁俱静,天色黑沉,正是睡觉的时候。相柳随意地给小六扔了一个被子,说:“睡觉。” 小六在兽皮地毯上睡了一晚,他睡过的地方很多,甚至很危险,如今倒也不挑。 第二日,天不亮,相柳就离开了。小六平日里要制药和开馆坐诊,有时候遇见什么紧急的病情还要自己赶过去,也是起的早。 外面的士兵已经在训练了,小六探头看。 随着相柳的指令,士兵们整齐的呼喝着,动作一致地砍着。日复一日,只为宝刀不锈,士气不散。 小六困惑,妖怪都天性自由散漫,不耐烦纪律,以相柳的狂傲,肯定更不屑,但他现在却规规矩矩地日日做着他心里最不耐烦的事情。 相柳的指挥声中气十足,每一声都不曾懈怠,每一个士兵都不敢散漫,所有人都很认真,很热忱。 相柳练完兵,回到木屋。小六却不见了。 他出去寻找,最后在士兵的指引下看见小六正在伤兵营里给一个士兵清理伤口。 相柳淡笑,转身回去处理自己的公务。 小六忙活了很久,却心里不舒服,军营里除了受伤的士兵,还有大量的人染上了疫病,需要汤药,他就算带着人去山里把野生的药材能用的全搜刮回来,也没什么用,山上的草药只够清水镇的老百姓偶尔采一下,多半还是要靠自己种,辰荣军也种药草,但是这次疫病突发,药草根本不够。涂山家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东西送到。 这里每天都会死人。 一个早上就这么结束了,小六回到相柳的屋子准备找他要吃的,小六眼见连茶水都没有,自己动手招待自己准备泡点茶。茶罐子里的东西很是奇怪,小六一边感慨生活真艰苦啊,一边丝毫不在意地扔进水里,煮好了疑似茶水的东西。 相柳倚着榻坐在兽皮地毯上,似乎在等着看小六的笑话,没想到小六只是在入口的一瞬,眼神微动,就面不改色继续喝了。 相柳说:“你真的被逼着吃过很多恶心古怪的东西。” 小六笑说:“我不对没有好处的事做假。只是你这是得多艰苦才能喝这种东西?” 相柳慢条斯理地说:“茶叶喝完后,我顺手把用来熏虫的药球丢进了茶罐子里,据说是某种怪兽的粪便。” 小六故作镇定,只是后悔自己当时就应该打相柳鞭子而不是给他画花脸。 相柳看着他的窘态,轻声笑起来,是真正且轻松的愉悦,冷峻的眉眼如春水融化。 小六还没好好欣赏相柳的笑颜,就有个士兵闯入。 第15章 士兵奏报:“将军,又有两个弟兄死了。” 相柳的笑声骤然停住,面如寒冰,走出屋子。 清理出的山坡上,两具尸体摆放在柴堆中。 看到相柳走过去,几百来个士兵庄严肃穆地站好,相柳先敬了三杯酒,然后手持火把,点燃了柴堆。 熊熊火光中,男人们浸染了风霜的脸膛因为已经看惯生死,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低沉的歌声却诉说着最深沉的哀伤: 雨绵绵兮,劲草葳葳,雪莽莽兮,劲草葳葳, 枯荣抱兮忠臣骨,死不降兮辰荣士…… 士兵们唱着歌,小六看着相柳站在中央,孤寂而沉默的背影,小六突然明白了,也许相柳根本不可能会离开这里,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离开,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 相柳慢步归来,苍凉哀伤的歌声依旧在他身后继续。 小六靠着门框,看着他穿行在染血的夕阳中。相柳冰冷的眉眼有着悲怆,却也带着几分讥嘲,却不知道是在讥嘲世人,还是讥嘲自己。 相柳淡淡对小六说说:“如果能尽快弄到药,至少让他们可以多活一段日子。” “他们是战士,即使要死,也应该战死。”相柳的眉眼染上几分恨意。 小六悄悄离开,去了煎药的锅炉,这些药渣已经被反反复复煎过好多次,聊胜于无,健康的士兵们甚至不特意看守了。 小六割开自己的手臂,这次的疫病经他诊断,需要的药材繁多,但是这世上却少有他的血治不好的伤病,又放了点随身的去除腥味的药粉。 小六看着这大锅,第一次自己嫌弃自己血太少,散功以后,他再也没有能力靠灵力反抗别人的欺辱,又受了很多苦,虽然这血关键时候能救人,可是他本就医术卓绝,真的治不了的很少,所以觉得散功真是害苦了自己,却不曾想正是因为散功,自己成了这些将士们活下去最大的希望。 小六放了不少血,把自己放得头晕,正想着自己待会去找点补血的药材,方便晚上继续放。 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臂,小六赶忙说:“我不是奸细。”,转过头,却发现是冷着脸的相柳。 相柳拽着小六回了自己的屋子,生气地说:“你不要命了?” “药草一时半会还不到,士兵们等不及了,我出此下策。”小六解释说。 “医者仁心,我能救一个是一个,若是我今早早些想起来自己就是灵药,便也不至于……” 相柳冷哼,“别干蠢事,这么多人放干了你的血也无济于事。” 小六没管他的脸色,径自去帮忙照顾士兵了。 第二日傍晚,涂山璟就弄到了药。 相柳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小六开心地抓住了相柳的肩膀晃了几下,没管相柳呆滞的神情自顾自地爬上了毛球,去接应药草。 璟站在河边,看着并肩而立的相柳和小六乘着白雕疾驰而来。 小六一落地就急问:“药在哪里?” 璟看着相柳说道:“将军要的药已全部备齐,在清水镇东柳街左边第四户的地窖里放着。将军自可派人去拿。” 相柳点头,转身就走。 小六不知道怎么面对璟,目送相柳。等相柳走了,小六依旧不知道该和璟说什么,只能继续看着路远处一副极度依依不舍的样子。 小六不是想晾着十七,只是这事情没办法,自己也不是断袖。 感觉戏过了,小六终于收回目光去看璟,他依旧穿着离开那日的粗麻布衣裳。小六没话找话问,“弄那些药麻烦吗?” “不麻烦。”璟温声说。 小六觉得太离奇了,自己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平日里不是在看病就是在做药,或者在锄地侍弄药田,十七到底看上他什么了?难道是觉得自己当年救他的时候看了他的身体?问题是小六看病时看过的身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要是算那可应付不过来。 “你什么时候离开清水镇?” “不离开。”他凝视着小六的双眸中有温柔的星光。 小六觉得自己必须阻止十七这么危险的行为,笑着说:“那你的未婚妻怎么办。” 十七垂下眼眸,紧紧地抿着唇。 小六说:“我回去了。”相柳也不知拿到药没有,自己先前留了方子,照着煮就好,小六自己又回不去军营,决定先回回春堂。 大家一切无恙,小六放心地去屋子里做翻看自己搜集的医书,顺带等人。 第8章 全身而退 相柳带了人去搬运药草,有人早就转移了药材,他们遭到了伏击。 深夜时,相柳来到了小六的屋子。小六还没睡,只见相柳白衣凌乱,气息不稳。 小六叹气,果然清水镇就是危机四伏,走流程问相柳:“你又受伤了?” 他坐在床边,非常主动地把衣服领子往下拉了拉,相柳也没客气,拥住小六,低头在他脖子上吸血。 小六调笑,“你倒是幸运,有我这个包治百病的血包……等等,药没拿到?” 相柳抬起了头,淡淡地说:“涂山家有人泄露了藏药的地点。” “不会是涂山璟。”小六根据对十七的了解推测。 “我知道不是他。和上次让我受伤的是同一拨人,但上次那拨人来得诡异,消失得也诡异,我怀疑山里有内奸,只可惜杀了一个,还有漏网之鱼。” 第16章 小六的神情变化,感叹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 相柳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即看出异样,“难道你知道是谁?” “酒铺子的轩,他来头很大。”小六说。 小六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知道他想杀你,可是天底下想杀你的人多得数不胜数,毕竟赏金高得离谱,我看不透他是哪一伙的,没告诉你。” 相柳没计较,只放开他,转身就走,小六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阻止:“不能硬抢,他手下的高手很多,而且他们应该和涂山氏的关系很深。” 相柳甩开了他的手,冷冷地离开,小六突然说:“我有办法能兵不血刃地抢回药。” 相柳停住脚步,回身。 “要对轩下手比较麻烦,但是他有个不谙世事的妹妹叫阿念,轩不知为何非常在意这个妹妹,不如用他的珍宝换我们的急需。” “你早就在打轩的主意?” “没办法,他来头太诡异了,又和我结了梁子,我不得不想一些不择手段的法子试试制住他。” 相柳赞许,说:“可行。” 出了院子,相柳说:“我人手不多,只能给你四个。” “你不会把你所有人都给我了吧,不用不用,我带着两个就能解决。你身上有伤,轩可不好对付。” 相柳不理他,相柳对四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下令:“在我没回来之前,一切听玟小六的命令。” 相柳策毛球离去,小六喊着:“九头妖,你可别死了!” 小六看身边的四人,面具遮去了他们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只有一双坚定的眼眸,期待地看着他。小六问:“你们熟悉周围的地形吗?” “非常熟悉。” 小六边比边画地开始下令。“明白了吗?” “明白。” “好,待会儿见。” 小六去酒铺的后门,边敲门边喊:“轩哥,轩——” 他当然知道轩不在,相柳已经把人支走了,只是想叫醒屋里的人。 海棠走了出来,“三更半夜不睡觉,有什么事吗?” 小六不屑地说:“滚一边去,我找轩,可没找你。” 屋子里的阿念不满了,走出来,骂:“贱民!你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莫非轩不在啊?”小六说,“那正好没人帮你出头了,老早就看你这个死鱼眼不顺眼了,还对我不客气,你也配?” 阿念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就是眼睛,却被玟小六这么个平平无奇的男人说丑,气得发指,让海棠教训小六。 小六撒腿就准备跑,“死鱼眼姑娘,你若真有本事,就别叫婢女帮忙,自己来啊。” 阿念气鼓鼓地上钩了,追着小六跑,非要亲自教训他不可。 小六心道罪过,努力地把自己觉得能说的羞辱话一路抛,跑得也不算太快,防止阿念半途而废回个头,这样会发现海棠已经不见了。 然后,阿念被面具男子制服,三打一毫无还手之力,小六堵上了她的嘴,和相柳回合。 到了山林中,海棠晕在地上,四个面具男子散开,把守在四方。 另一边,相柳正在和轩打斗,没几招以后,轩落败,相柳的刀落下,只留下一个若木傀儡。 这东西来头不小,相柳按下心中的疑虑,转身只见轩已经带着十多个人出现,准备包围他。 天空中暗号亮起,相柳没纠缠,轻笑一声脱身了。轩暗暗担忧。 小六抱起阿念捆在树上,阿念想剁掉小六的手却出不了声,也找不到救星。 小六明白阿念的珍稀。在她的世界,一切都是围绕她,她所求所需,无不满足。在阿念的世界,没有挫折、没有阴暗。被宠得天真到无耻,飞扬到跋扈。她有非常非常多的爱,有很爱很爱她的人,这些人为她搭建一个只有阳光彩虹鲜花的纯净世界,养成这种性格。 可惜,是个废物。如今只能来当个人质。 小六完全不羡慕,人若是无力自保可太糟了。玟小六能试着保护自己,但另一个身份却多半要依仗别人,他对那个身份力不从心,所以选择只做玟小六。 纵然可以一辈子一帆风顺心想事成,可挫折苦难、世态炎凉,让小六很少有畏惧,也不害怕困难。 小六给阿念松开了嘴,等她骂了很久,终于骂不动了,小六坐在地上,柔声问:“阿念,你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阿念瞪小六一眼,不说话,可因为内心的得意,又忍不住想说:“我父亲是天下最英俊、最厉害的男人。” 小六心想,看起来似乎可以再缩小一点范围。 小六又问她,“那你表哥呢?” “我表哥当然也是。” 小六觉得能比轩好看还位高权重的男人恐怕屈指可数,他觉得自己已经快接近答案。 小六打趣问:“两个都是最,那谁是第一?” “你笨蛋!父亲是过去,表哥是将来!”阿念气鼓鼓地说。 此时,相柳从半空跃下,戴着银白的面具,白衣白发、纤尘不染,犹如一片雪花,悠然飘落,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面具人上前低声奏报,相柳听完,吩咐了几句,他们带着海棠,离开了。 阿念好奇地盯着戴面具的相柳,看得呆呆愣愣,都忘记了生气。 小六暗笑,问阿念:“想知道面具下的脸长什么样子吗?可绝不比你表哥差。” 第17章 相柳没兴趣参与这么无聊的话题,只是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相柳不一会,相柳睁开了眼睛,“你知道轩的真正身份吗?” 小六摇头,轩身上的市井气很足,不像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但又非常有势力,如此精心打造,相当奇特。小六其实有个想法,但是那个想法过于荒谬,他觉得自己不至于运气这么一言难尽。 相柳像是赢了比赛一样,笑说:“我倒是约略猜到几分。” “是谁?” “我要再验证一下。” “如果真是我猜测的那个人,你恐怕要凶多吉少了。听闻那人非常护短,最憎恨他人伤害自己的亲人,你绑了他妹妹,犯了他的大忌,他肯定要杀你。这次是我拖累了你,在我除掉他之前,你跟在我身边吧。” 小六却笑说:“若是你想要我留在你身边不妨直说,若是为了保护我,大可不必。” “你不信我的话?”相柳挑眉。 小六笑盈盈地说:“你都认为我有危险,那我肯定是有很大的危险,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那种是甘愿躲在别人背后,等风暴过去的人?我有法子从轩那里全身而退,我能证明给你看。” 相柳勾唇,轻描淡写地说:“随便你。不过——” “别真的死了。” 毛球落下,小小的一只,在相柳耳边鸣叫,相柳抚了一下它的头,对小六说:“已经收到药材,安全撤离了。” 小六站起,伸了个懒腰,说:“我送人回去,后会有期。若是无期,你不用惦记。” 相柳淡笑,“我惦记的是你的血,不是你的人。” 小六笑笑,懒得戳穿相柳,背着阿念走了。 轩这人戴着一张面具,面具好像已经长在了身上,浑然一体,聪明圆滑。唯一知道的弱点大概就是很护短,不管妹妹做了什么,都希望别人让着他妹妹。 小六不害怕轩,毕竟吃过苦的人都差不多这样,这次把狠角色得罪的透透的,只能用自己最狠的手段了。 小六把阿念摁坐到地上拿出一堆药丸、药粉,仔细挑选一番灌进了阿念嘴里。 小六笑盈盈地说:“这都是毒药。”阿念还没说话嘴又被堵住了。 小六还不放心地给阿念的伤口下了药,又在阿念的关键穴位上扎针,暂时封住对方的灵力,有给阿念服了点毒药。总之就是阿念觉得自己不可能没中毒。 轩来了,小六说话算话讲阿念交出去。阿念被随意拿帕子堵住的嘴终于解封,和轩哭起来,小六被轩带着的人擒住,轩盯向小六,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小六保持着一个很有风度的笑容。 小六被打晕,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密室。没有任何自然光,只石壁上点着两盏油灯。小六估摸着他身处地下,不得不说。这里适合上刑。 两个上刑的人没想到小六醒的这么快,匆匆去拿刑具。 这不会是书里说的尸蛆之刑吧,小六暗想。 上刑的人一高一矮,高个子说:“盒子里养的是尸蛆,它们喜欢吃死人肉。” 矮个子说:“给你手上抹的油膏是提炼的尸油,让它们明白你的手可以吃。” 高个子补充说:“它们会一点点钻进你的肉里,一点点地吃掉你手上的肉。” 矮个子说:“它们能让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啃噬的感觉。” 高个子说:“十指连心,啃骨噬肉,万痛钻心,有人甚至会企图用嘴咬断自己的手腕,结束那种痛苦。” “所以,我们必须堵住你的嘴。” 高个子说:“五日后,当盖子打开,你会看到两只只剩下骨头、干净得像白玉石一般的手。” 矮个子慢慢地说:“我们应该灭掉油灯。” 高个子说:“很对,黑暗中,他的感觉会更清晰。而且黑暗会让时间延长,痛苦也就加倍了。” 小六想起自己当年被九尾狐打断了两条腿,在笼子里被虫蚁啃食的日子,其实给九尾狐做毒药反倒不那么难,只是给自己治好腿以及杀死那些虫蚁很麻烦,不然何须花费三十年逃走。 其实对方这次大可以砍掉他的腿,轩又不吃他,不必保证一下食物的完整性。若是对方有这个意图,小六还有后手阿念。 阿念吃的药是混合的,也无毒,但是小六还会一点蛊,自己腿还没有断,阿念就先蛊虫发作,这种蛊虫会牵引她体内的药物,瞬间毒发死掉,若是对方想砍他,他就这么威胁。 现在,对方不砍人,他计划得逞。 高个子和矮个子灭了油灯,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当最后的光消失时,一团漆黑,剧痛逐渐袭来,小六习以为常。 小六不喜欢一片黑暗,好像生活就没了一点希望,他想起了相柳的眼睛,那双眼明明时常冷若寒冰,却总是暗自透着光亮。 因为无聊,小六想起了很多事。 和蔼英俊的父亲,美丽却忧伤的母亲,那位从未谋面的生父,以及最是要好的哥哥。 火红的凤凰花开满枝头,秋千架就搭在凤凰树下,她喜欢荡秋千,哥哥喜欢练功。明明她轻轻松松就能保护哥哥,哥哥却还是害怕,哥哥的母亲自尽了,就像她的母亲战死一样,永远回不来了,哥哥半夜里总是在被子里哭,她会抱住哥哥,安慰他。 哥哥在她去玉山前说:“我一定会去接你。” 第18章 漆黑的黑暗,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小六感觉人确实是不能没事做的,一旦没事做,感情就会占据理智,他的记性很好,什么事都记得,却也不打算留念什么,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如今他只倚靠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小六觉得自己被这些苦难磨砺到最后反而有些变态,一意孤行到,甚至不愿意看见曾经那个任人摆布的自己。 轩让最好的医师给阿念左看右看,却瞧不出什么毛病,轩惊疑不定,却不能放着阿念这么担惊受怕,只好安慰着阿念,让人去请御医。阿念哭的不停,轩正轻拍她的背,却突然感觉到了手上的剧痛。 轩几乎昏厥,感觉到手上像是被万虫啃食,轩翻倒在地,喊手下钧亦把玟小六带来。 门吱呀呀打开,灯笼的光突然亮起。小六笑,再怎么样绝望的黑暗,也还是能找到光亮。 高个子矮个子看着面无表情的小六,震惊得说不出话。 小六和轩见面了,轩疼的满头是汗青筋暴起,手却完好无损,他疑心自己中了什么毒,医师却无计可施。 “你给我下了什么?”轩忍着怒意和痛苦问。 “这个啊,只要公子您别折磨我了,放我走,日后也不再找我的麻烦,过些日子,您的手就会好了。” 痛感相通闻所未闻,所以小六不担心轩会发现。 这是百黎族的蛊,是小六的生父遗物,小六虽然不知道这蛊叫什么和有什么种植条件,却知道这蛊能让轩陪他一起疼,本来看着相柳不舒服想种给相柳,谁知道相柳说话一贯算话,却是没那么难处,他也就作罢,如今种给轩这样的角色,倒也不亏。 “果然是你做的,来人……”轩本来打算砍掉他的腿,可是小六偷偷磕了一下自己的手,轩吃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答应和我就此两清,我就不为难你,若是你还要这么虐待我,我只好让你继续疼了。” “多久以后能不疼?” “嗯,半个月。” 轩只想杀了小六却疼得无可奈何,最后答应了。 小六飘飘地走出轩的府上时,十七在外边等着他,本来看见他喜出望外,却忽然看见小六满是鲜血的手垂在一旁。 小六并不知道,两个时辰以前,璟找到相柳,让相柳帮忙救人,轩的府上戒备森严,只有相柳能带着人把小六救走,所以他去了。 璟说完条件,相柳却只是笑,说“他说自己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能回来。纵是吃点苦头,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璟说:“只要你帮我把他救回来,条件任你开。” 相柳讥笑地问:“青丘公子好大的口气,你就不怕我漫天要价?” 璟坚定地说:“接不接生意是你的事,给不给得起是我的事。” “据说九命相柳,从不跟钱过不去。”这是很诱惑的条件,诱惑得可怕。 相柳淡淡地说:“你说的没错,我从来不和钱过不去,只不过——” 他带着几分嘲弄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就算我要收取报酬,也应该去问玟小六要。你是玟小六的什么人?青丘公子。” 相柳冰冷的神情在看着璟长久的沉默以后终于松动,满意地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潇洒地走了。 第9章 口是心非 此刻,璟带着小六去治疗手。医师要用止痛药的适合,小六却慌忙阻止。 “为何不肯用止痛药?”璟担心地问。 “因为我给轩用了蛊,我有多疼,他就能有多疼。我当然不要止疼药。”小六没有瞒着十七,给他解释了一下。 “可是你这样也很痛。”十七说。 小六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对十七说:“安心吧,我在忍耐疼痛这事上非比寻常,只要轩那家伙狠狠地疼这么一回,我可舒心多了。” “那个蛊还会伤害你的身体吗?”十七问。 “想来不会。”小六对这个蛊很是不解,这个蛊不是一般的难养,他这宝贵的血也养了好几年才成功。 十七说:“你把阿念的解药给我,我去替你了结这段恩怨。” 小六笑笑说:“不用了,这件事我自己已经了结了,轩不敢给我找什么麻烦,至于阿念,她不会有事的,过几日身体里的药性消失了,就和没中毒一样。” “而且,我习惯了独来独往,我有胆子惹事,就有胆子解决。不用你帮我面对的。” 十七说:“你可以不用独自面对的。” 小六却笑,说:“我自己能面对的事越多,也就越强大,越是不被别人左右。” 十七听明白了小六的意思,小六是明晃晃的在说自己不需要帮助,十七黯然。 小六就这么两只手绑得严严实实地出了璟的宅邸,毫不愧疚地拿了璟很多的治伤灵药,感觉自己回回春堂会吓到老木他们,但是去辰荣军看看瘟疫治的怎么样了又找不到路,叹气。 小六正准备跑去哪里睡一觉好养伤,却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抬头看,相柳正随意地倚靠在一颗大树上。 “你看吧,我出来了。”小六笑盈盈地对相柳说。 相柳暗笑,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去哪就跟我来吧。” 小六以为自己会去军营,却并不是,相柳带着他去了一个类似于猎人歇脚的地方,整个山崖上只有这一个木屋。 “轩到底是谁让你这么想杀了他,能拿着我做诱饵等着他来找我谈?”小六问。 第19章 相柳淡淡地说:“等我杀了他,我再说。” 小六懒得问了,居然没能猜过这个妖怪,不行,继续想。 相柳问,“这蛊你痛,他就痛?” 小六知道,他和十七的对话相柳都听了。 小六淡笑,说:“从打算绑架阿念开始,我就给他下了蛊,蛊虫跟着你飞,然后附到他身上,感谢他用的尸蛆,啃了好几个时辰,不然还不好立刻见效。” 相柳眺望着悬崖外的云雾,慢悠悠地说:“你先绑他妹妹,再给他下蛊,他不会饶了你,希望你的蛊不好解,让他对你有几分顾忌。” “放心吧,那可是相当不好解。”小六淡笑。其实他怀疑他自己会解不开,但无所谓,自己又没有什么害处。 相柳淡淡地问:“你知道我想杀了他,却这么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痛他也痛,不怕我直接捅你几个窟窿方便杀了他吗?” 小六心道,怎么又来了,你是有多希望证明我害怕你。 “有本事你就来,光说不做没意思。” 相柳闭上了眼睛,“睡觉去,尽快把你的手养好。” 小六的体质十分特异,伤口愈合速度比常人快很多。还有很多十七的灵药,他用得非常大方,能把整瓶的万年玉髓倒出来泡手,伤势恢复得很快。 只是他还是不用止疼药。 相柳冷眼看着他自我折磨,小六知道这附近没什么人,自己又做不了什么事,所以疼的时候就喊着玩,相柳被他吵得心烦,靠在门边,讥嘲道:“我真是同情给你上刑的人,他们给你上尸蛆噬骨的酷刑,你给他们上魔音穿脑的酷刑。” 小六不满,“我真是后悔把蛊种给了轩。” 相柳嗤笑,“你就算养蛊,也该养个狠毒的,你养的这蛊,伤敌就要先伤己。幸亏你种给了轩,种给他,还能管点用。你种给我,我是九头之躯,疼死你自己,我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小六气愤,这妖怪怎么就什么也不怕,结果刚抬手就狠狠撞到了桌沿。 小六自己没喊,但是相柳立刻往前迈了一步,神色紧张地说:“你没事吧?” 等他抬头,相柳已经恢复了冷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小六笑笑没管他,相柳看着他的手,离开了屋子,在小六看不见的角落生闷气。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蠢货。 小六的手没几天就好了,轩跟着疼了这么久,眼见手差不多好了,来找小六,新仇旧恨一起算。 小六的蛊早就感应到了他的靠近,相柳带着十多位戴着面具的白衣人恭候多时,都是灵力高手。 相柳对淡淡对小六说:“轩来势汹汹,我也正好想杀了他,今夜是生死之战,待会你找地方躲好。”相柳的眼睛犹如冰雪,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小六担忧地问:“今日他带来的高手也不少,你能打得过他们吗?” 相柳却说:“今日我杀不了他,来日他必杀我。” 小六震惊,相柳不说废话,不说假话,却说他和轩必须死一个。 轩的来历范围居然缩短到了西炎皇族。 小六躲着,今天虽然来了可能沾亲带故的人,但只要不是小六不希望那一个,他就愿意相柳赢。 和相柳相比,从人数而言,轩占有绝对优势。但相柳的手下日日在死亡的阴影下生存,他们有鲜血积累的默契,更有不惜一切的彪悍,两边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 战火弥漫,光芒变幻、黑烟阵阵,相柳的身影却并不难寻觅。他白衣白发,戴着银白的面具,驱策的又是白雕,如一片雪花,在九天中回旋飞舞,每一次看似美丽的舞动,却都是冰冷无情的杀戮。 轩周围三个都是灵力一等一的高手。 相柳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只进攻不防守。他使用的兵器是一弯如月牙一般的弯刀,晶莹剔透,犹如冰霜凝成,随着他身影的飘动,弯刀带出白色的光芒,就好似漫天霜花在飞舞。 相柳不顾身后,疾速向前,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一个人头飞起、落下,相柳背上被冰刃刺穿,见了血。 冰刃铺天盖地卷向他,相柳完全不躲,迎着冰刃上前,挥手劈下,晶刀弯弯,回旋而过,霜花飞舞,一个人被绞碎,可相柳也受了伤,从唇角流下血。 四面八方形成了一个杀阵,相柳根本不耐烦破阵,直接向着设阵人冲去,拼着受创,斩杀了他。 终于可以一对一,相柳追逼向轩,但他已经有伤,轩却毫发无伤,灵力充沛。 小六正在细细思索轩的身份,他很害怕轩是那个人,越是害怕就越是谨慎,观察着轩的每一个动作,皓翎的路子,西炎的招式,熟悉的身法。 小六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事实就是在和他开着不好玩的玩笑,讥笑他的人生就是那么复杂。他距离战场很远,却突然跑去。 轩并不像相柳这么擅长武力,相柳几乎是根本不考虑后果的进攻,交手了百招以后,相柳吐了一口血,轩重重砸在树上,把一棵大树都砸倒了。轩受了重伤,身上都是血,却不敢停下,立即纵跃而起,一边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边高声呼啸,召唤着侍从。 轩在飞奔,相柳犹如鬼魅一般从藤蔓间闪出,快若闪电地刺向轩,轩勉强躲开。 相柳的眼瞳变成了红色,轩的身体像被山峦挤压住,一动不能动,再没有办法闪避,他却不愿闭眼,他要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20章 可惜,小六及时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轩感同身受,剧痛钻心,可他毕竟只是痛,并不会受伤。 小六用力推开他,笑了一下说:“快逃。” 轩不可置信,忍着剧痛,跑了。 相柳震惊,感受着自己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在小六身上,却来不及顾为什么,反应过来只是想要去追轩,却被小六抱住腿。 “你找死!”相柳怒不可遏,想踢开小六,最后却没能踢下去。 相柳的愤怒犹如怒海一般,翻涌着要吞噬一切。掐住小六的脖子,却听见小六在昏迷前喃喃一声“哥哥。” 相柳怔怔地松开小六的脖子,小六已经昏迷,倒在相柳的怀里。相柳冷冷地说:“你坏我大事,这笔帐……该怎么算?” 第10章 情动 轩被侍从带上坐骑,在云霄中疾驰。胸腹间在痛、胳膊上在痛、腿上在痛,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痛,好似整个人都要分崩离析。他知道自己不会分崩离析,因为这些疼痛不属于他,而是小六的。 为什么?小六先是要帮相柳杀他,可最后关头,却不惜一死也要救他。 一个阴暗的地下,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拿到了雇主的灵药和酬金,管家将这些东西交付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位杀手一个时辰就做好了这么困难的刺杀任务,男子接过东西,径直离开,却暗自咳了很多血。 小六睁开眼睛时,在一个山洞中,整个人浸在一个小池子内。池子中有玉山玉髓、归墟水晶、汤谷水、扶桑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是别人,在重伤下,被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物,不分药性、不辨分量地乱泡着,估计本来不死也要死。可小六体质特异,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恰恰对他的身体有益。估计里面也有止痛的灵药,所以小六只觉得身子发软,并不觉得疼痛。池水温热,有着淡淡的雾气。 小六好奇,相柳什么时候有的钱买这么多灵药? 距离池子不远处,相柳脸色苍白,盘腿而坐,眉间的戾气集聚如山峦,似乎随时都会倾倒。 “为什么要救他?”相柳的声音冰冷,有压抑的怒气。 小六坦然地说:“因为我知道他是谁了。” “前几日我就在纳闷,他是多值得你杀你才这么耐心,如今看来真的不过分。” “他是西炎玱玹,西炎王的皇嫡孙,皓翎王的徒弟,可我还与他有点旧交,我不能帮你杀他,他死了,西炎不会罢休,我也不得安宁。”小六叹气。 “旧交?他是你什么人?”相柳冷冷地问。 “我不能说,只愿早点把和他的蛊解了,从此两不相见。” “你怎么发现了轩的身份?” “这要是还看不出来,得被自己蠢死,你不认识他都知道了,我很久以前认识他,如今还认不出来多不合适。”小六淡淡地说。 造化弄人,这命运真的可憎。 相柳站起来,直接走进水池里,手掐着小六的脖子,把他的头磕在池壁上,“你知道我不惜重伤想杀他。怎么还敢对我有所隐瞒?” 小六叹气,相柳恐怕已经决定放过他了,他当时就想过,要么帮玱玹挡下那一刻就死掉,要么被气头上的相柳杀掉,要么像现在一样活下来。他赌了一把,最后运气和相柳都选择了他。 小六坦率地说:“我坏了你的大事,你若想杀了我,合情合理。” 相柳冷笑,“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他伏下头,狠狠地咬在小六的脖子上,用力吸吮着鲜血,以此宣泄着心中的愤怒。 小六头向后仰,没说话,他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只是埋怨自己稀里糊涂混日子,就是没硬着头皮把轩的身份搞清楚。 玟小六就是这么一个人,出了事总想着自己哪里没做好,总是不埋怨别人,总是想着改进自己。 躺在榻上养伤的轩突然坐了起来,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 刚开始是剧烈的疼痛,就好似利齿刺入肉中,可是渐渐地,疼痛的感觉变得怪异起来,疼中夹杂着丝丝酥麻,痛中有微微的快感,就好似有人在吮吸舔舐轻吻。 轩有些口干舌燥,十分生气。那么重的伤,这小子疯了吗,还有心情做这种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水雾弥漫,山洞里安静得听得见心跳声,相柳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小六,唇角染血,眸色变深,微微地喘息着,视线慢慢从小六的脸往下移。 他挑起小六的下巴,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小六的反应,手指一点点从他的脖颈,慢慢地下滑,勾住小六的衣领。 小六自己失血过多有点晕,此时却努力清醒地提醒相柳:“我是个男人。” 相柳还沾染着血痕的唇角微微上挑,似笑似嘲,声音近乎魅惑,“你是男人?” 他低声问:“你如果是男人,是如何把腓腓引诱出来的?” 果然初见就瞒不住了。 小六垂死挣扎说:“我不相信你不能变幻声音和形体。” 他拉着小六贴近,嘶哑地说,“我更相信野兽的直觉。” “你究竟用的什么幻形术,灵力低微,却无迹可查。”相柳的眼神依旧迷离,看着小六的锁骨和领口。 小六叹气,问:“你确定你很想对我现在的这个假身体做什么?” 相柳终于回归了一点清醒,看着他良久,冷冷地说:“我没兴趣!”转身离开了池子。 第21章 小六本来又受伤又失血,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心跳这么快。他自己还没处理好自己的事,眼下不适合处理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 小六看着闭目疗伤的相柳,他现在面无表情,苍白的脸和唇,唇角却染着血,有种奇异的美感,白衣湿透却不显狼狈。 他由衷地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人,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对好看的妖怪有兴趣。 无所谓,他一向有所求就尽力为自己达成。小六懒得继续想了,他从苏醒到现在,本来只是想撑着给相柳一个解释,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如今放松下来,安然入睡。 第11章 各走一边 相柳身上伤很重,他多疑而谨慎,自然不愿和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碰面。在璟发现他们藏身的山洞前,悄然离开,留下了不能动的小六。 几日后,小六在一个很雅致的屋子里。小六知道涂山家的九尾狐擅长追踪,却没想到十七能这么夸张。明珠高挂,鲛绡低垂,从大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庭院内开满鲜花,屋檐下,挂着一排风铃,微风吹过,风动心动。 小六披衣起来,走到廊下,璟从花圃中站起,定定地看着他。明媚灿烂的阳光,勃勃生机的鲜花,有一位君子,赏心悦目。 可惜,小六活在了刀锋、鲜血、残酷里太久了,适应了那样清楚的生活。 鲜花太容易让人迷失,温柔乡里只能诞生阿念那样的少女。 璟温柔地说:“你醒了。” 小六和他道谢,准备告辞。他最近花了人家不少灵药,是普通老百姓根本不可能享受到的珍贵药材,没想好怎么还,只好先记着了。 静夜刚好来到这里,见到小六,对他行礼,“公子相救之恩,无以为报,请先受奴婢一礼。”小六微笑着说:“你家公子也救了我,大家谁都不欠谁。” 小六对璟抱抱拳,“我回去了。” 小六转身就走,璟伸出手,却又缓缓地收了回去,只是望着小六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下。 小六看上去好了,其实身体依旧使不上力,稍微干点活就累,可他已经有一段日子不好好当医师了,回春堂依旧打开门做生意。 桑甜儿跟在小六身边,小六动嘴,她动手,两人配合着,看病抓药,竟然像模像样、有条不紊。收个徒弟就是有用。 或许是感觉到了小六的一种托付,桑甜儿有一夜突然对小六说谢谢小六成全,让她能慢慢地走出不堪的过去继续过日子。 这一日,轩走进医堂,看见小六正在细心指导桑甜儿诊脉,坐到小六对面,问:“你这是交代后事托孤?” 小六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水,这才抬头看轩,“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轩沉默了半晌才问:“为什么救我?” 小六坦然说:“这个你不用管,只要你离开清水镇,我就能把蛊解开,从此你我再也不见。” 小六给他倒了杯水,商量着说:“我虽抓了阿念,可并未真正伤害她。你手下人伤了我,我也没让你好过。相柳虽然用我做了陷阱,但我也放了你。我们就算一报还一报,能否算是扯平了?” 轩的手指轻扣着几案,“为什么不能现在解蛊?” “你是心怀高远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离开清水镇,等你离开时,我必会解开蛊。这蛊并无害处,唯一的作用不过是我痛你也痛,只要你不伤我,你自然不会痛,我求个安心。”小六说。 “好。”轩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回头,“有空时,可以去酒铺子找我喝酒。” 小六拱手道谢:“好。” 轩扬眉而笑,摸了下自己的脖子,说:“注意些身子,有伤时,禁一下欲。” 小六突然尴尬,自己最近忙得忘了回忆那天的事,叹气,这蛊不解不行啊。 这两个月,因为身体没法干活,小六整日待在回春堂,正好有大把时间教桑甜儿。 他教的卖力,桑甜儿也学的卖力。小六笑盈盈地看着桑甜儿艰辛又努力地去抓取一点点微薄的幸福,就如看着种子在严寒荒芜的土地上努力发芽吐蕊。 小六想过去找轩喝酒,却按耐住了。有些事他不想沾,一旦沾了,就走了一条很难的路。离开这么多年,不可能说回去就回去。 小六要思考的事情更多了,他只一个脑袋,却比谁都弯弯绕绕。 十七无事也会来医馆,甚至要帮忙做事,小六倒也不在意,只是静夜很不理解,这些麻烦的粗活何须尊贵的青丘公子动手。十七只是沉默。 轩很喜欢下棋,青丘公子棋艺名扬大荒,平日里不好找十七,见十七常来回春堂,自己也跟着来。 面对轩的邀请,十七问小六:“和他下吗?” 小六正在给桑甜儿自己开的方子里用的一味药解释为什么药量用少了,只轻飘飘的回答说:“你乐意就下。” 十七说:“我听你的,你说下就下,你说不下就不下。” 小六没回答,这种做主人的感觉很美好,但是同样需要的责任也不小。他没办法给十七想要的,也就不能给十七做什么主。 璟只专注地看着小六。 轩敲几案,“喂、喂……我知道你们关系好,可……” 璟温和地说:“我们好,和你无关。” 轩惊讶于涂山璟和玟小六之间的暗涛汹涌,笑起来,对小六说:“不管好不好,反正他说听你的,让他和我下一盘。我听闻他大名久矣,却一直没有机会。” 第22章 小六无赖地说:“我可不关心你有多希冀这个机会。”他绝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谁来也一样。 这话说的非常得罪人,十七怕轩找小六的麻烦,奉陪了。 有一日,十七忙着没空,轩突发奇想让小六陪他下。 小六很小的时候并不喜欢下棋,只记得个规则,后来忙着逃亡和活着,再后来忙着精研医术毒术,忙着看病,即兴捡了什么人就更忙了,几乎没下过棋。 小六一向觉得自己的时光是不能用在这么消遣的事上的,但是看着轩那和记忆里逐渐有些重叠的脸,觉得消磨这么点时光也还行。 小六拿起一枚棋子,随意地起手。轩暗自奇怪小六的路子,一边谈笑,一边跟着落了棋子。小六下得非常不犹豫,一盏茶以后,轩很郁闷,小六仿佛这辈子没下过棋一样,又过了一盏茶,小六的子被吃的干干净净。 轩心疑,小六不像是装的,但一个能从他手下逃脱的人,又怎会如此简单? 小六却笑着叹气:“我只是个医师,不会下棋不奇怪啊?” 小六虽然不懂,但是玱玹很厉害,据说棋局如战场,他很开心玱玹这么厉害,这样自己就更不用操心了。 轩决心和小六再来一局,只是刚杀了一半,十七已经忙完了,轩大喜,前几日的对局他已经对璟的棋艺心服口服,只是摸不清对方的上限在哪里,轩喊十七来指导小六下。 十七在小六耳边指导,小六从善如流,本来已经毫无希望的棋局焕发了生机,轩也不敢怠慢,半个时辰以后,轩还是赢了。 小六对十七无奈地笑说:“没办法,我拖累你了。” 十七却说:“不是,你走的那些都很好,是我自己走的不好。” 小六心下惊讶,这世上确实有人很擅长甜言蜜语,而且确实很讨人喜欢。 小六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他笑着说:“听说北街上新开了一家烤肉铺子,我请客怎么样?” “好。”璟答应得很快。轩怀疑当璟面对小六时,大脑中压根没有不字。 轩指着自己,“我还没答应。” 小六笑说:“我还包酒,今天你点什么我都照付,走吗?” 轩笑了,“好嘞。” 一路上小六难得多话,就好像不甘心自己下棋输了一样,和轩打嘴皮子仗,璟安静地听着,脸上是温润的笑意。 小六正在铺子里点菜,却远远注意到有一辆华贵的马车驶入清水镇。 是防风氏。小六瞥了一眼十七,这恐怕是他的未婚妻那位防风姑娘,正好,自己伤也快差不多了要离开清水镇了,十七被未婚妻那边绊住自己好脱身。 小六其实早就给老木攒好了养老的钱,死活不动,串子麻子如今娶了媳妇,麻子还有了个女儿,他跟着屠户那家不愁吃穿了,串子虽然这么多年也没能学会多少医术,但桑甜儿已经得了小六一成真传,继承回春堂不成问题,十七即将离开。小六可以去见自己想见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对了,还有一个蛊,只剩下这一个麻烦了。 不一会,马车高调地路过,璟看见了马车上的图案,几乎凝滞。 轩在心里看热闹,点了一盘瓜子,小二马上端来,他磕着瓜子,看着十七的脸色变化,笑得很开心。 小六不在意地烤着肉片,璟神色黯然,轩看着这两人的反应下饭,顺带继续很小六说说笑笑。 吃完饭,小六笑着说:“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了。告辞。” 轩和小六顺路,跟上他走了。 璟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长街拐角。静夜匆匆跑来,“总算找到您了。公子,防风小姐来了。” 璟眼中俱是黯然,默默地走着。静夜说:“这些年,公子一直没有消息,知道实情的人都劝防风小姐退婚,可她坚决不肯,一直留在青丘,等着公子。虽然没有过门,可已经像孙媳妇那样服侍太夫人,为太夫人分忧解劳。公子执意留在清水镇,不肯回去,太夫人非常生气,防风小姐在家里一直帮着您说话,还特意赶来见您。” 璟依旧不说话,静夜心内无限怅惘。公子以前是个言谈风趣的人,可失踪十年,回来之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静夜曾派人打听过,公子在回春堂住了两年半,中间有三年的空白。可公子从来不提,太夫人特意写信询问,他也只是回复忘记了,说他恢复记忆时就已经在回春堂做学徒了。静夜和所有人一样,都认定是大公子动的手脚,可公子不开口,他们没有人敢行动。 到了门口,璟停住了步子。 静夜倒也能理解,公子和防风小姐虽然早有婚约,却从未见过面静夜低声道:“防风小姐喜欢射箭,公子以前设计过兵器;防风小姐喜欢游览天下山水,公子很擅长画山水;防风小姐喜欢北地劲歌,公子可以用笛子为她吹北地歌曲。哦,对了,防风小姐的棋艺很好,连她的兄长都下不过她,公子可以和她对弈……” 璟走进府邸,仆人们一迭声地奏报。在侍女的搀扶下,一个水红裙衫的女子走了出来,身材高挑健美,眉不点而翠,唇不染自红,她姗姗行礼,仪态万千。璟却低垂着眼,只是客气疏远地回礼。 路上,轩问小六:“你怎么收留的那位?” 小六笑,“我不信你没去查过。” “的确派人查了,但你把麻子和串子教得很好,他们没有泄露什么。串子被灌醉后,也只说出他受了很重的伤,是你把他捡回去的,连具体什么伤都没说清楚。” 第23章 小六笑着说:“那些伤太难看太复杂了,串子麻子不敢细看,自然也不清楚具体。” “我听他声音喑哑,也是那次落下的伤?”轩问。涂山氏生意遍布大荒,而璟关系到涂山氏将来的立场。 小六笑:“虽然他说他听我的,但是家族大事哪里是下棋这种游戏能比的。他在家族里顾虑的是所有家人,在小事却没有顾虑,小事他自然能听我这个救命恩人的。可轮大事,人哪里有这么自由,想听谁的就听谁的。” 轩觉得在理,纵是涂山璟对玟小六不一般,还有着这么大的恩,但家族可是相当复杂的利益集团,不是可以任意妄为的。 小六难得有兴趣,问轩:“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吧?” 轩不确定小六在问什么,只当小六觉得自己什么都要筹谋一下,淡淡说:“还好。” 小六没继续说话,只说了句告辞,回了回春堂。 第12章 心意相通 今日的早些时候,相柳去找了一位辰荣老人。彼时老人正唱着歌谣,见相柳来倒是开心,忙喊他坐。 老人问:“今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相柳淡笑,说:“找您打听点事。”老人颔首。 相柳说:“您对蛊知道多少?” 老人突然神色严肃起来,问:“怎么突然提到了蛊?” 相柳淡淡地描述了一下:“我遇见一种蛊,很是奇怪,施蛊者难以控制蛊虫,若施蛊者受伤,中蛊者却会感到同样的疼痛,但中蛊者受伤,施蛊者却不受影响。” 老人好奇地问:“那施蛊者可是个姑娘?” 相柳神色有些不自在,点头。 老人说:“百黎族曾经有种蛊叫雌雄蛊,一雌一雄,力量相当,一般是姑娘养来种给情郎的,求的就是一心一意永不相负,一旦种上,便同命连心、生死相随。” 相柳神色冷淡,问:“若是彼此无情,能种蛊吗?” 老人怪异相柳的神色但也不问,只是说:“至少一方得对另一方有情,若是双方都无情,那不可能种得下去。否则不但不能同命连心,反倒会被反噬。” 相柳问:“有什么办法解蛊吗?” 老人想了许久说:“要么用命,要么用情。趁着蛊还没有种下多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只是另一个人,必须对施蛊者有情。” 相柳神色很奇特,准备告辞,老人却淡淡地说:“他们百黎族有句老话来形容这情人蛊,说是——地上梧桐相待老,天上鹣鹣不独飞。情蛊这东西,不但要命,还要心,你命是有九条,但心只有一颗。一旦给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相柳怔了很久,却只是走了。 小六这边刚回到回春堂,相柳倚靠在院子里的树旁,直接把小六带上了毛球。 看他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伤估计没事了,小六笑着说:“好久不见,近来还好吧。“ “如果轩死了,我会更好。”相柳面无表情。 小六没说话,他知道相柳确实还是不甘心。 白雕飞到了他们以前来过一次的葫芦形状的湖上,未等白雕降落,还在云霄中,相柳竟然拽着小六就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相柳在上面按着他。相柳看着他,冷冷问:“拿你做垫子,如何?” 这么高的上空,摔在水面上恐怕会粉身碎骨。 小六倒不是很担心,刚刚路上他就明白相柳可不是闲着没事看看他的,只是轩恐怕又要遇刺了,他脑子里想着相柳哪里来了帮手,居然可以不亲自动手。 相柳就这么冷着脸看着小六,在快要落到水面时,翻了个身,自己背靠着水。 因为重力和下意识,小六抱住了相柳。相柳呆滞地感受着这个拥抱。 扑通一声巨响,两人没入水中,滔天巨浪溅起。 因为相柳卸去了大部分的撞击自己做了垫子,小六只是发晕,松开了相柳,只是他本来伤还没好全,如今又这么被水压了一回,手脚使不上力,身子向下沉。 相柳浮在水中站着,如同没有感情的神明,看着他向湖底沉去。 你们这是准备让轩窒息?小六眼前渐渐黑暗,但给自己留了一口气,就在他假装自己吐出最后一口气,像是窒息时。 相柳抱住了他,唇贴着他的唇,给他渡了一口气。 相柳带着他离开了水。小六趴在相柳肩头咳嗽,却来不及关心自己,而是问相柳:“你为什么觉得只要自己不动手,只是帮忙,我就能看着轩死?” “你又为什么觉得我能为了你就不杀他?”相柳冷冷地讥嘲。 “你明明知道其实杀了我或者让我生不如死就能得尝所愿,但是你只是让我窒息找个空当给别人下手,你不觉得你很言不由衷吗?” “你就那么不愿意他死了?”相柳冷冷地问。 “我对他的命,比对自己的命还看重。”小六说。 相柳淡淡地问:“既然那么稀罕他,为什么不解了蛊?” 小六摊手说:“没办法,我好像解不开,这蛊来路特别,也很不好养,你还给我泡了乱七八糟的药,蛊似乎产生了变化,现在根本不听我的。” 小六想起来什么,突然问:“你们虫虫兽兽是一家,你知道什么法子吗?” 相柳的神色很是奇异,淡淡地说:“不想死,就不要再强行召回。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蛊引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去祸害别人。” 第24章 小六认真地说:“我现在唯一想祸害的人就是你。” 相柳的眼里是小六清澈和希冀的眼神,他别扭地转过头,眼神不知道忘哪里放。 小六感觉到了相柳的纠结,等了好一会,相柳才像是做出决定一样和他对视,如同星辰一样的眼睛里闪着说不清的光,淡淡地问:“你唯一想祸害的人就是我?” 小六点头,相柳玩笑着说:“那就把蛊引到我身体里来吧。” 小六开心地说:“真的?” 相柳却突然说:“我把轩杀了,正好你和他可以了断,自然不用担心解蛊。” 小六扶额问:“你还在执着什么?” 相柳淡淡地说:“立场。既然知道他在我眼皮底下,不去杀他,好像良心会不安。” 小六突然沉默,相柳和玱玹的立场摆在这里,他们迟早要相互残杀,今天他救了玱玹,明天他救了相柳,迟早有一天,在他所力不能及的地方,他们会只剩下一个。 小六看着头顶的月亮,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饼子。良久后,他问:“洪江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傻子。一个可悲的傻子。”相柳沉默了一下,又笑着说,“领着一群傻子,在做可悲的事。” 小六淡淡地说:“也许你才是那个傻子,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觉得所做的一切上可告祖宗,下可对子孙,死的时候也壮怀激烈、慷慨激昂。可是你……却是一边不屑一边又做着。” 相柳轻笑,自嘲道,“谁让我有九个头呢?总会矛盾复杂一些。” “你现在不忌讳提自己九个头的事了?”小六歪头,看着相柳笑。 相柳眼神忽闪,淡淡地说:“我憎恨的,不是他们谈论我是九头怪,而是他们心底的鄙夷、轻蔑。” 他看着小六说:“我允许你提,是因为……”他忽然视线移开,又不知道看哪里,轻声继续,“是因为你嘴里调侃取笑,但心里从不认为九头妖就是怪异。” “没办法,我见过的怪异可太多了,知道也许在你们眼里,人也很怪异。”小六安抚道。 小六看着月亮,相柳却想起小六说过的过去,那是很痛苦的回忆,犹豫了很久,轻轻抬手,轻轻地抚小六的头。 小六笑:“我们这算月下谈心?” 相柳没否认。 相柳把一枚龙眼大小的珠子扔给小六 “这是什么?”小六举着珠子问。 “海图。如果你有一日没本事自保,可以来海上。大海中有很多岛屿,任谁要杀你也找不到。” 相柳依旧不知道玟小六是谁又经历了什么,但他这么能沾染麻烦,有个地方可以跑也是好的。 “我用不着这个。”小六笑着想把珠子还给相柳,可他已经转身离去,看似闲适从容,却不过一会儿,身影就被夜色吞没。 第13章 两各相帮 另外一边,轩突然遭到了袭击,侍从护住了轩,可是轩却身体突然被什么压了一下,僵硬住,还感觉自己有些窒息的眩晕,忽然天外飞来一箭,轩感觉自己还有一口气在胸中,护卫推开轩,轩自己也撑着移了一步,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射在右肩。 小六从相柳那回去的时候直接去了轩的铺子,他问相柳谁来找相柳要杀轩,可是相柳不说,没办法,人肯定没死,自己回来救。 轩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轻伤,却没想到自己血流不止,如今府上的医师和人都慌做一团,暂时是没事,但是这么继续流血,如果一日内止不住,就完了。 轩本来就让手下去找玟小六,玟小六却自己上门来了。 “你若是想杀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轩躺在床上不敢动,只是看着给他细细查看伤口的小六冷冷地说。 “轩哥你误会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河边散步却突然被什么人打下了河,我会闭气所以没死,死里逃生回来,还要担心你,跑过来看看。”小六非常镇定地说。 轩冷笑,不是很相信。 医师坞呈说:“我用了上百种法子试毒,没有发现是毒。” 小六问:“箭呢?我想看看。” 坞呈把一个托盘递给小六:“在这里。”上面有两截断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小六问轩:“你仔细想想,箭射入身体的刹那,是不是很冷?” 轩惊讶点头,小六淡淡说:“他们用了锻造的冰晶做箭头,这冰晶恐怕能遇血融化,我估计里面放了东西。”小六点着轩伤口的血小心尝了一点。 轩看到他的动作,心头不知为何急跳了一下,忙稳了稳心神。 “是很复杂的一种毒药,可以让血不凝固,只是配方太多太复杂,我不确定我能一日内做出解药。” 坞呈急切得不行:“那该怎么办?一定是防风氏干的,我去找他们要解药!” “站住。”轩唇边带着一分讥嘲说,“你怎么证明是防风氏?大荒内会射箭的人不少,难道你就靠这支在任何一个兵器铺都能买到的箭?不要随便去得罪他们,我们没有证据。” 小六倒是不慌,只是对轩说:“眼下又两个法子,第一,蕴含太阳神力的汤谷水,至纯至净,用汤谷水洗涤伤口,肯定能洗掉;第二,用千年冰晶让血液凝固,我配药,但你会非常冷。汤谷距离这里很远,估计给十日,你们的坐骑也赶不到,千年冰晶虽然罕见,只不过涂山璟有很多。” 第25章 上次那宅子里的风铃就是冰晶做的,冰晶千年不化,却被涂山家那做最寻常不过的风铃,彰显财力的雄厚。 轩倒是见过很多千年冰晶,只是这次出门并没有携带,赶回去拿也很难,只好对小六说:“有劳了。” “无事。你安心等着伤好就行。”小六准备去找十七。轩的伤是他自己放任相柳的结果,小六其实也很护短,只要被他当作自己人,他就愿意摊着后果。 小六没找到十七,先见到了十七的未婚妻。女子穿着水红曳地长裙,走到小六面前,敛衽为礼。当着仆人的面,她不好直说,只道:“谢谢。”语气诚挚,微微哽咽,让小六充分感受到她心中的谢意。 小六心道可惜,他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最是明白每个人说话背后的真心,这女孩子并不真心。 小六作揖,只是说:“姑娘不必多谢,我今日前来也不久留,只是能不能给我一串风铃,我家里有个小女孩很是喜欢风铃,我一直找不到好看的,那孩子哭闹得紧,我却还要去医馆坐诊,想起来府上的风铃好看得很,舔着脸来找公子要一串,公子不在,只能请姑娘做主了。” 防风意映早就打听过小六的一切,知道他那个养子生了一个女儿,倒也没多想,只是让人去取下屋檐的风铃,用玉盒子包着,给小六拿去。涂山家家大业大,这东西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稀世珍宝,但对涂山家来说却只是玩物。婢女偷笑,小六一看就是没见识过的乡巴佬,居然拿着这东西不去卖钱而是去给孩子看。 小六赶紧说谢谢,然后直接走了。 他知道这样比较麻烦,以后还需要再去谢谢一次十七,但能找眼前人办的事何须拖到找熟人。 小六估计刺杀玱玹和这姑娘有关系,十七看似和这位姑娘一条线,实际上恐怕并不知情。十七还在和家里若即若离,没空站队去得罪谁。 小六让坞呈从风铃上拽下两片冰晶,小心翼翼地放入轩的伤口,伤口周围开始泛白。不过一会儿,就好似蒙着一层薄冰,冻结住了血管,血越流越慢。 小六取了轩的一点血,转身去药铺配药。两日后,他拿着一个黑黑的药膏给轩涂上,轩的血彻底止住。 轩问小六:“你是谁?”知道这么多天材地宝的功效,甚至比宫廷御医医术还要精湛。 小六笑着说:“清水镇藏龙卧虎,你就当遇见了我这么个世外高人的朋友,看你顺眼所以救你,何必多问?” 轩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说:“我要离开了。以后应该不会回清水镇了。” 小六道:“此地想杀你的人太多,你是不该再回来了。” 轩说:“你曾答应我,离开清水镇时,帮我解蛊,不如你和我一起走吧,以你的聪明和才华,必能出人头地。” 小六笑:“我会帮你解蛊,却不想离开这里,你手下人才济济,何必需要我来帮你?” 轩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可两次相救之恩,让轩决定放小六一次。轩叹了口气,“人各有志,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你保重。” 小六向他抱拳,“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看着轩乘着马车离开,云辇越升越高,小六面色平静。 哥哥,希望你往后安好。 第14章 染情蛊 小六是个很有做事效率的,他决定彻底解决这一切。他才送完人,去河边,发了相柳约定的暗号。 相柳乘着毛球赶到的时候,小六坐在河边查看自己药材,恭候多时。 “听说你把轩的伤给治好了?”相柳淡淡地问。 “没什么本事,只是医者仁心见到就要救。”小六玩笑说。 相柳听见医者仁心都快笑了,却只是讥讽地说:“没什么本事?两次死局全被你给破了。” “我可以当你在夸我。”小六笑盈盈地说。 “你刚刚在发愁什么?”相柳坐在他旁边,淡淡地问。 小六说:“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吗?”还自己非要发毒誓。 “记得。”相柳看着水面,面无表情。 “你说过再找一个人把蛊引到他身上,我想了想这事换谁都不愿意,不如你来吧。你是九头之躯,即使我身上疼痛,于你而言也不算什么。”小六坦然地说。 相柳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轻描淡写地问:“你是怎么得到这个蛊的?” 小六觉得这事不好坦白,只是说:“我不是到处捡人嘛,有一次救了一位百黎族的老妇人,只是她年岁已高,我看她实在可怜,就问她临死前还有什么心愿,她说希望能洗个澡,干干净净地去见早死去的情郎。于是我带她到了河边,让她洗了个澡,还帮她梳了个百黎女子的发髻。她给了我一颗黑黢黢的山核桃,说她身无长物,只有这一对蛊,送给我作为报答。然后她死了,我埋葬了她。” “这蛊我研究了好些年才知道怎么养,却不知道名字,只是知道可以让一个人痛,另一个人也痛。”这句话是真的。 相柳觉得这个解释有些假,但是他不是很关心。 小六突然问相柳:“你既然知道怎么解蛊,那么你知道蛊的名字吗?” 相柳不吭声,一瞬后,才硬邦邦地说:“不知道!” 小六自己有所隐瞒,所以也不计较相柳有所隐瞒,只好凑着相柳问:“所以你同意吗?” 相柳飘闪的眼神看着小六恳求的眼睛,他们的脸贴的很近,呼吸可闻,小六揣测着继续说:“你应该符合种蛊的条件吧?” 第26章 相柳呼吸微乱,扭头不看小六,微微颔首。 相柳努力让自己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淡淡地说:“我答应你只是因为我发誓为你做一件事,不是想帮你。” 小六轻笑,说:“你答应了就行,轩估计在回皓翎的路上,现在的问题是我必须靠近他然后驱策蛊,他伤好了以后不敢多留,我也不好留他,只能放他先走了。” “我们从海里过去,到五神山附近。”相柳淡淡地说道。 相柳召来毛球,飞跃到雕背上,伸手给小六说:“上来。” 小六很自然地握住相柳,相柳的眼神微闪。毛球驮着他们向着南方飞去,一夜半日后,快要到皓翎的五神山。五神山防守十分严密,相柳带着小六跃向大海。 相柳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大海贝,和小六坐到贝壳里面。海贝就这么在水面漂浮着前进,速度很快。 没过多久,前方就是五神山。 小六拿出了一颗黑黢黢的山核桃,咬破自己的中指,挤出心头血,把血液涂抹在半个核桃上,然后把一半血红一半黝黑的山核桃递给相柳,示意相柳像他一样做。 相柳的大拇指的指甲变尖锐,轻轻在中指划了一下,流出血来。他将心头血涂抹在另一半的山核桃上。 小六说:“你放松,如果可能,请在心里欢欣地表示欢迎蛊虫的到来。” 小六双手紧紧地把山核桃夹在掌心,催动着自己体内的蛊。 小六的双眼紧闭,看不见相柳如星辰一般的眼睛里饱含的情感。没过一会儿,小六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急促地跳动,非常诡异的是他还能感受到另一颗心脏在跳动,两颗心脏就好似久别重逢的朋友,一唱一和地跳动着。 小六伸手贴在相柳的胸口,真的是他的心脏。 相柳垂眸,藏起自己的心绪,只是感觉着两颗心脏的跳动。 另一边,已经回到皓翎王宫的王子玱玹吐了一口血,感觉到蛊虫消失了,明明应该高兴,却怅然若失。 “这蛊倒是快。”小六赞许。 相柳嘲讽地说:“你什么也没弄明白也敢操纵蛊。最厉害的控蛊者可以远隔万里,取人性命,难道你以为那些蛊还像你一样慢吞吞地翻山越岭?” “嗯?”小六感觉到手中的异样,张开手,看到山核桃光彩闪动,竟然在逐渐地融化,变成了点点碎光,如流萤一般绕着小六和相柳飞舞着。慢慢地,一半落入小六手掌,一半落在相柳的手掌中,消失不见,就好似钻进了他们的体内。 小六觉得这东西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担心地问相柳:“你感觉如何?” 相柳知道,这蛊是彻底种上了,再要解蛊,只能用命了。 相柳十分平静,看了一眼空中,“我觉得我们该逃了。”刚才引蛊作法,不能完全掩藏住小六的气息,已经惊动了五神山的侍卫。 他们跳入海中。相柳拉着小六,在幽深安静的海底潜行。每当小六的一口气快断绝时,相柳就会再给他渡一口。 海底的世界色彩斑斓,各种各样颜色的鱼,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动物。小六见多识广,却没见过深海的景色。 海底有各种各样的花,色彩绚烂,形状美丽。小六看到一朵像百合的花,蓝色的花瓣,红色的花蕊,他伸出手去摸,花突然冒出细密的尖锐牙齿,狠狠合拢,小六反应快,不可能让它咬断自己的手指。所有的花都是动物,等着经过的鱼儿自投罗网,但是他又不是鱼,并不害怕。 相柳噙着丝笑,轻轻握着小六的手去触摸那些美丽的花,那些花瑟瑟发颤,不敢再咬人。小六轻轻一点,这朵黯淡的花朵张开,绽放出漂亮的荧光,千千万万的花朵都开始绽放,荧光像是泛起涟漪一样扩散。 小六欣喜回头,却看见相柳温柔的笑颜,他本来颇为冷峻的眉眼如同春水消融,竟如一个深情的翩翩公子一样。 小六的心跳漏了半拍,相柳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故作镇定地压住嘴角。 小六知道相柳在带他在海底游览,放开了四处看,相柳耐心地陪着他,只是每次渡气的时候,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不知多久,小六看着一个植物想着它的药效的时候,相柳已经游到了前方。 他轻笑着回头,却不曾想小六偷偷拿出了自己的镜子,偷偷记下了他的笑颜。 小六后来回到毛球背上时,不知为何感觉到放松,睡着了。相柳坐在白雕背上,凝望着云海翻滚,很久后,他看向睡着的小六,手慢慢地贴在自己心口,唇角浮起笑意。 小六醒来的时候人在回春堂,他准备收拾好一切,让玟小六从此消失。 第15章 两条路 小六是个喜欢什么就要做到的,玟小六继续和辰荣义军的重要将领纠缠不清,只会害了回春堂的大家,所以他准备换个身份,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十七那边也即将跟着未婚妻回去中原的青丘。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只可惜,小六还没好好地和自己可爱的草药园子告别,玱玹就杀回来了。 小六这边拿着自己必须要带的东西,刚准备消失,玱玹就带兵包围了回春堂。 “轩哥,山高水长,怎么才几天你就又回来了?”小六叹气,自己都这么掩饰了,为什么还能被发现。 玱玹笑道:“我师父想见你。我的名字是玱玹,我的师父是皓翎王。帝王威严,容不得你拒绝” 第27章 小六感觉命运在和自己开玩笑,都这样了还能被发现,皓翎王是有多想他? 玱玹说:“蛊解了以后,我对你百思不得其解。我给师父讲了一点你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突然对你生了兴趣,让我把你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他。听完之后,师父还想要见你,并且特意命我专程前来请你,带你去五神山见他。” 小六知道自己不好跑了,玱玹知道他的手段,恐怕带了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 小六坦坦荡荡地说:“给我一日时间,我思索一下。” 玱玹踌躇,他很清楚小六的狡诈,而且清水镇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少,他不方便在清水镇久留。 玱玹威胁道:“阿念是皓翎王姬,你三番四次开罪于她,她十分想杀了你,是我一直在保你。此次去皓翎,你就是掉入了阿念的掌心,随她处置,难道你不希望我能护你?你若希望我保护你,就不要耍花招,我只给你两个时辰。” 小六看着玱玹,玱玹负手而立,眉眼间有俯瞰苍生、不容置喙的威仪。小六却暗笑,天地间就没有他害怕的人,他只听从自己的心意。 小六坐在屋子里,玱玹就这么在外面守着。老木串子麻子他们被关在了别处,也救不了他,相柳那边赶不过来,而且玱玹封锁了消息,小六可以自残受伤来通知相柳,却不想他来,这样就又得打一场了。 小六在揣测皓翎王的心思,推演着自己的未来,他很少这么小心地推演,因为他遇见的事情都不够麻烦,不够让他这么谨慎。 他脑子里渐渐浮现两条路,一条千难万险,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一条轻松得多,只是几十年百年以后就结束了。 他犹疑不定,因为第一条路最后也很可能会一无所有,若是路上只有他自己,他倒是愿意试试,但如今,他的生命里有个人,他不希望这个人这么危险。 小六突然理解十七了,十七就是这样去考虑的,所以十七才事事这么为难。 就在小六努力地推演其他解决方法却苦然无果时,十七却出现在屋子里,还有静夜。 璟握住小六的手说:“我带你走。” 静夜捧出一个玉盒,里面躺着两个人偶,却不是木头雕刻,而是毛茸茸的,好似是动物的毛皮。 静夜没好气地说:“这是用数万年九尾狐妖的尾巴做的人偶,非常稀罕珍贵。九尾狐是世间最善于变幻的生物,尾巴是它灵气汇聚之处,这两条尾巴每一条都有上万年的灵力,用它做的傀儡,谁也看不出真假。” 璟刺破中指,将一滴血滴入人偶的心口,人偶迅速长大,变成一个和璟一模一样的人。人偶幻化的璟把另一个人偶递给小六,温和地说:“要一滴你的心头血。” 小六觉得神奇,自己变化了一辈子,最后却看着别人变化。 小六滴了一滴心头血给人偶,人偶迅速长大,变成了一个和小六同样高矮、同样胖瘦的人,五官却是一片空白。 小六暗笑,自己确实已经不记得了。他对这事无所谓。 静夜震惊:“怎么……怎么会这样?这人偶是涂山先祖传下的宝物,从没听闻这样的事情。” 璟站了起来,他把手放在人偶的脸上,从额头细细地往下摸,随着他的抚摸,人偶渐渐地长出五官,变得和小六一模一样。甚至会说话。 “然后你打算怎么办?”小六饶有兴致地问十七。他一直知道十七聪明,难得有机会看十七发挥。 小六自己也能跑,只是他在为了另一种可能举棋不定。两条路对于小六来说都谈得上喜欢,他难得这么墨迹。 “我用法术我们暂时化作飞禽,悄悄飞走,这法术虽然只能支撑一会,但是足够我们离开清水镇。”璟说。 静夜没好气地说:“公子为了进来见你,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如今还用上了涂山家的不传秘术,很伤灵力的。” 小六笑:“你要不还是别帮我了,我能自己跑掉。代价太大了,我还不起你。” 璟却说:“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让玟小六彻底消失,我再也找不到你。”九尾狐擅长变换容貌,却不曾想无论如何都看不穿小六的变幻,只要小六换一张脸,他就再也找不到小六了。 小六哑然,十七是真的很在意他,也是真的喜欢他,可是自己不会喜欢十七这样的人,若自己还是个怕吃苦的小女孩,就会喜欢十七。 可是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喜欢被照顾甚至不喜欢被帮助的人,他要强,做什么事都骨子里绝不接受别人过多的照拂,生怕自己有一点弱小,生怕自己在甜蜜里忘记那些伤疤,辜负了那个拼尽全力活下去的自己。 小六一向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又尽力满足对自己好的人的要求的,他按照十七的计划逃走了。 他们出了清水镇,扮作镖师离开了。 十七说:“我们去皓翎。”玱玹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不肯去皓翎的小六会逃跑去皓翎。 小六却笑:“其实去哪里都一样,只要我还没被抓到,皓翎和西炎就会层层设卡,往死里找。” 他笑着对十七说:“你这次不该陪我淌浑水,帮我要面对的麻烦不是一般的大,我跟着你逃出来主要是还有事拿不准,想多想一会,玱玹那个小气鬼不肯多给我时间,我只好先跑出来想了。” 小六没等到十七问他的身份,十七什么也不问,只是尽力陪他逃。 第28章 第二日半夜里,小六不出意外地发现客栈被包围了。 十七坐到小六面前,“神族的军队包围了客栈,有两个灵力十分高强的神族,我一个都打不过。” 小六笑着让他安心,“如果真顺利逃掉了,那么只能说我高估玱玹了,现在看来,我没看错,并不意外。” 十七说:“我让你失望了。” “胡说。两国之力追逼我们,你以一己之力帮我,我们能逃到这里,已经是奇迹。”小六安慰十七。 十七问:“你有多不想见皓翎王?” 小六看着窗外的士兵,淡笑:“可以见,可以不见,只是我要走的路子不同,我不是什么神算子,不可能算得到哪条路好。” 小六想起了很多年前山里那条蛇,他就这么看着那条蛇死掉,却什么也做不到。小六暗暗攥拳。 十七把一个狐狸形状的玉香囊放进小六手里:“若是你还没有想好,我虽然打不过他们,但我应该能拖住他们。我的坐骑在东北方,你待会儿朝东北方跑,举起这个玉狐狸,它会去接你。” 小六知道谁也不敢公然伤害涂山璟,只是笑着说:“十七你待会小心一点,我多想一会。” 十七揽住他的肩,语声在微微地颤抖,“让我看一眼你的真容。” 小六微笑着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 十七凝视着小六,眼中是难掩的沉重悲伤。只要从这里出去,小六就可以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只要小六再不做小六,十七就再找不到他了。 小六感激十七,明明他的行为可能会触怒皓翎王,却还是帮他。 玱玹的声音传来,“玟小六,滚出来!你再逃,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小六借助十七给的玉狐狸,他变幻成一个玱玹的侍从,悄无声息地逃出了客栈。 玱玹的声音如春雷一般传来,“玟小六,和你在一起的人是叶十七,我杀个叶十七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情。” 小六叹气,至于吗,我不信。 小六继续走,十七的痛呼也传来,小六还是不信,要是涂山家只有涂山璟一个人,小六今天怎么也不回头了,只是他还有个哥哥,玱玹指不定可以杀了涂山璟讨好那个哥哥。 这样的威胁很无聊,他本来还在犹豫自己应该走哪条路,现在突然觉得,今天自己要是离开,就是对自己过去的侮辱。 从那条蛇死去以后,小六就发誓自己一定要想做就能做到,绝不被威胁,绝不轻易妥协。 他毅然回头,决心走那条最麻烦的路。 第16章 冷心冷情 小六回来的时候,十七倒在地上昏迷。玱玹盯着小六,冷冷下令:“打断他的双腿。把他丢进囚笼。” 小六医术很好,看着十七的脸色就知道对方没事,他一声不吭地被打断了腿,被士兵带走。 玱玹下令把他和十七关进五神山下龙骨建造的地牢,这次的逃跑,真的让玱玹十分生气。这座龙骨监狱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的。 狱卒们对小六非常不客气,明知道他腿上有伤,还故意去踢他的腿,对昏迷不醒的十七却不敢折辱,轻拿轻放地抬进了牢房。 小六不在乎,一个人要是腿断过很多次,要是受过无尽的伤,什么也不会怕。 地牢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小六突然觉得自己话说满了,他不喜欢黑暗,没有光亮。 不知在黑暗里背药方背了多久,小六终于听见十七醒来的声音。 “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小六问。 “没有。”十七答。因为昏迷,他并不知道小六的腿已经断了,小六也不说,好像一切如常。 十七问小六:“皓翎王见到你,会伤害你吗?” 小六笑说:“不会。”他见我这么惨指不定会想伤害自己。 玱玹肯定想岔了。皓翎王曾斩杀了自己的五个弟弟,并株连了五王的儿女,有传言说五王有后代流落民间,玱玹只怕是把他当作五王之子了。 十七还是不放心,对小六说:“这世间看似越严重的事情其实越简单,逃不过利益二字,说白了不过都是生意,即使是西炎王和皓翎王,我也可以和他们谈谈生意。” 小六哈哈大笑,十七就是喜欢紧张人。 这座龙骨地牢因为建在山底,没有任何光源,几万年集聚的黑暗,带着绝望的死气。每个牢房都是个封闭的空间,没有一丝声音,好似整个世界都死亡了。这样的黑暗让小六的感官达到极致,心理防线也是。 他听见了十七的心跳。 “你不会还是泰然自若的吧,不害怕再也出不去吗?”小六问。 “待在这里很好。”十七说。 小六震惊:“哪里好了?” “只有你、我。”十七说,好像只要和小六待在一起,他就愿意一直待着。 荒远深山里多的是白头偕老的夫妻,繁华之地却多是貌合神离的怨偶。 小六却还是不习惯,他虽然没有表露出来自己对黑暗的厌恶,但是他一定要出去。无论是谁在这里陪着他,他还是要出去,黑暗里没有希望,而希望是小六活下来的帮手,是他最依赖的东西。 小六决定和十七说清楚,他们是两种人,十七要的是陪伴,是不离不弃,但小六不是。 “十七,我知道你受了我的恩,如今你已经尽力帮我了,我也拿了你好多东西,无论你怎么想,我们都两清了。我以后尽量不去麻烦你,你也可以远离我。”小六不会对十七说重话,点到为止。 第29章 十七说:“我不会离开你。” “你总不能跟着我报恩一辈子吧,我只是顺手救你,我救过的人数不胜数,你不用介怀。” 十七沉默了一瞬,低沉却坚定地说:“一辈子。” 小六笑说:“纵然你喜欢男人,我也相貌平平,没什么特别的。” 这次十七倒是回答得非常快,“你是女子。” 小六皱眉,我又暴露了?他谴责自己,开始疯狂回想自己的言行,这样不完美的伪装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小六想了很久,自己除了正人君子一点,忙一点,和普通男人有什么区别?除了抓腓腓那次自己暴露了,还有什么地方? 十七看不真切,他低声说:“我伤刚好转时,第一次用浴桶洗澡,你坐在旁边,我看到……你看着我的身体……有些不自在……” 小六扶额,原来是这里,笑着说:“你怎知我不是个断袖,而且世上每个人看见别人的身体都会有些不自在,我看女子的身体,也不自在,而且我看过的人的身体千千万万,为了病人不尴尬,我总是要回避的。” 十七没说话,但他似乎很坚信。 十七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是天之骄子。有女子苦练十年舞,只为让我看她一眼。有名士不远万里去青丘,一住七年,只为能和我下一盘棋。有人不惜万金求我一幅画,也有人叫我一字之师。我曾觉得那就是我。那人拘禁我之后,折磨了我两年,日日辱骂我,说我什么都不是。我不屑于去反驳,一直沉默地忍受他的折磨。他气急之下,说他可以证明给我看。他带我去了我曾去过的地方,每个白日,他把衣衫褴褛、腿不能行、口不能言、浑身恶臭的我放在闹市,人来人往,可真如他所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我。很多次,我看到熟识的人,用力爬过去,企图接近他们,他们或者扔点钱给我后立即憎恶地躲开,或者叫下人打走我。他大笑着问:‘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整整一年,他带我走了很多地方,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我,我真正明白,剥除了那些华丽的外衣,我的确什么都不是。他知道我已经被彻底摧毁,把我扔进了河里,他没有杀我,因为他知道我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漂浮了多久,有意识时,我在灌木丛里。我知道自己会就这样烂死,我只是想在死前晒一次太阳,我挣扎着往阳光下爬。我昏沉沉地睡着了,知道再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也不想再醒来。但是,老天让你出现了……” 十七说:“你不嫌弃这样的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么恐怖丑陋,你却如同对待一件珍宝,细心地呵护。” 小六静静地说:“我对每个病人都这样。” 十七继续说:“四年的折磨和羞辱,我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身体,甚至都不敢走出屋子。可那天我洗澡时,你看到我的身体,却还是避开视线。那一瞬我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没有了华服、没有了身份,可是在你眼中,我仍然是一个……人。” 十七眼角有泪渗出,喉咙里却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抱我出浴桶时,根本不看我。把我放在榻上,就急忙离开。就算你是男人,但你也像对正常人一样对我。” 小六一直知道十七是个奸猾的,却没想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心理创伤。小六的医术很厉害,但是十七当时伤得很重,鞭痕的伤口还被是被特殊的鞭子打的,伤疤根本去不掉。 他能活下来全靠小六的冠绝天下的医术和血厉害,所幸脸上没有被鞭子打,只是受伤,小六花大力气给他的脸医治得基本如初,就是为了让他能见人,却不曾想他还是这么为自己的身体感到痛苦。 十七说:“那一日,我穿好衣服,推开屋门,走到了太阳下,看着久违的蓝天白云。在别人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举动,可于我而言,却是一次凤凰浴火、涅槃重生。小六,那时我就决定了,我永不会离开你。” 小六沉默,难得不知道怎么办。 十七是很懂让别人心软的,小六从来没能和十七说过一句重话,一不小心就心软着让他继续跟在自己身边到现在。 凤凰涅槃,是昔日一切都化为灰烬,随风消散。但叶十七对玟小六的爱却是忘不掉过去的证明。若是不能忘记屈辱,变成那个谈笑风生,坦荡自信的青丘公子,又何谈涅槃,只是带着忘不掉的痛苦和带着弯曲的骨头活着。 小六叹气,他看不见十七,却感觉着那样的绝望。十七就像沙漠里的油尽灯枯的人,小六就是最后一点水,他非要抓住。小六感觉十七像一个网,诱骗人怜惜着,喜欢着,沉溺着掉入陷阱。 小六神情逐渐平静,这是对危险的警惕。世人大多喜欢无与伦比山盟海誓的柔情,小六却对此感到恐惧,过犹不及,太好的事会腐坏骨头,最后让人失去还手的力气。 “我的父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我有个大哥叫涂山篌,他自小和我不一样,才能只是各有千秋,不分胜负,但母亲一直对他很冷漠,不管他做什么都是错。大哥十分努力,想得到母亲的赞许,但母亲对他只有不屑。” “母亲为我挑选了防风氏的嫡女为妻,却把我身边的一个二等婢女指给了大哥为妻,我为大哥鸣不平,大哥却为了讨好母亲,毫不犹豫地娶了他根本不喜欢的婢女。母亲病危时,大哥服侍她吃药,母亲把药碗砸到大哥脸上,让他滚,说看到他就恶心。大哥终于忍不住地哭着问母亲为什么那么偏心,母亲辱骂他。没多久,母亲去世了。我很悲痛,可我觉得大哥更痛苦,他不仅仅是因为失去母亲而痛,还因为一生一世再无法得到母亲的认可。奶奶不想大哥毁掉,无奈下告诉我们,大哥并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而是婢女的,因为大哥和我只相差八天出生,所以奶奶做主,对外宣布母亲产下了双胞胎。” 第30章 “大哥开始振作,我因为对他心怀愧疚,对他很谦让。后来,奶奶打算为我举行婚礼,说等我成后,就对天下宣布我是涂山氏的族长。有一日,大哥突然来找我,说有要事相谈,我没有疑心,跟着他离开。等我醒来时,已经在一个封闭的地牢里,灵力被封,四肢被龙骨链子捆缚住。” 小六听着这个故事,觉得对方手段太幼稚,下手也不算狠,只是发泄心理的不公,甚至没有想过直接杀了十七。当然他也就仗着十七看不见他表情才露出无聊。 十七一口气讲述到这里,那些残酷痛苦的折磨、无休无止的羞辱,好似又回到了眼前,在黑暗中袭来,他的身子不自觉地紧绷。 小六忙一下下抚着他的后背,说道:“这里不是那个地牢。” “小六,我看到你,心里没有仇恨,只有感激。感激老天让我仍然活着,并且让我身体健全。我的眼睛仍然能看,看见你每日看诊治病;我的耳朵仍然能听,能听到你说药方;我的双手仍然灵巧,能帮你砍柴煎药;我的双腿依旧有力,能跟着你去找药材。小六,我不想报仇,只想做叶十七。” 小六不怎么可怜十七,毕竟自己在危险的深山活了几十年,又笼子里活了几十年,看别人的苦难并不悲痛,他既不悲痛自己,何谈可怜别人。 他治病救人只是因为自己想做,却不是看着人家悲苦才救治。不过小六还是很欣赏十七的善良。 小六说:“你不伤他,他却要伤你。为了自己的安危,应该杀了他,但杀了他,你会良心不安。看似他死了,实际上他痛苦一瞬就解脱了,你却要背负枷锁过一辈子,其实是你吃亏了。这么算下来,还是不能杀他。” 十七欢喜地说:“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静夜他们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不肯复仇。” 小六无奈地说:“不,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仁善,但我不是。” 十七低声说:“你是不想我受伤。” 小六没有说话,黑暗掩盖了他的神情。 第17章 两句话和十五年 十七的气息有些紊乱,心跳也开始急促,小六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也不可能打断他。 “小六,我……我知道我有婚约在身,没有资格和你说任何话……我也一直不敢想……可是……我会取消婚约,我一定会取消婚约!你等我二十年……不、不……十五年,十五年,你给涂山璟十五年,十五年后,涂山璟还你一个永远陪着你的叶十七。” 小六觉得这话有些荒谬,但想到对方刚才的颤抖和无助,本着不刺激人的医者仁心地问:“怎么等?” “你、你不要让别的男人……住进你心里。” 小六沉默,回想起被关在野兽笼子里等着被吃掉的日子。 黑暗中,十七看不到小六的任何表情,紧张地忘记了呼吸。 小六笑了几声,十七却不知道她的笑声是什么意思。 小六没兴趣逼十七发个毒誓,只懒洋洋地说:“你若是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我可以考虑我能做的。”只是考虑,倒也不指望你做到。 小六的语气不喜不怒:“你说凡事说白了不过都是生意,看到你这么紧张,我觉得我这笔生意亏了,不想做。” 十七慌忙解释道:“越是重要的事情越像生意,不外乎利益,可唯情之一字,永不可用利益去衡量。父母子女之情,兄弟姊妹之情,朋友之情,男女之情,都是看似平常简单,无处不在,却又稀世难寻、万金不换,我绝不是想和你做生意!” 小六笑说:“老听人家说涂山璟能言善辩,今夜我算真正领教了。” “十七,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原本就是涂山璟。”小六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若是要等我回头看你,恐怕永远等不到了。” 十七收敛了失望,恢复了温柔、平和、纯粹。 “我愿意等,等到你愿意时。只要你别消失,纵使这样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小六只是笑笑,没说话。 死一般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静,这座大荒中赫赫有名的恐怖地牢本应该让被囚禁者度日如年,痛不欲生。但十七很庆幸玱玹把他和小六关在了这里,让他有勇气说出他的奢望,他甚至内心深处真的不想出去了,他愿意就这样一辈子。 狱卒的脚步声响起时,十七只觉得一切太短暂。 狱卒恭敬地请他们出去,态度和送他们进来时截然不同,抬了竹架子来,点头哈腰地想把小六抬到竹架子上。 十七这才发现小六的腿全断了,自顾自准备抱起小六,小六却只是说不必费力气,上了担架。狱卒走出地牢时,白日青天,阳光普照,小六看着太阳,感觉又等来了希望。 小六听到玱玹问十七,“你想我以什么礼节款待你?叶十七还是……” 十七回答得很干脆,“叶十七。” 玱玹说:“随我来吧。” 小六睁开了眼睛,他们正走在山脚下,举目远眺,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一重又一重的浪潮汹涌而来,拍打在黑色的礁石上,碎裂成千重雪。小六忽然心有所动,觉得有人在叫他,他对狱卒说:“去海边。” 狱卒在玱玹的默许下,穿过树林,来到海边,站在了礁石上,玱玹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又一重海浪翻卷着从远处涌动而来,青色的海潮越升越高,来势汹涌,就在那青白相交的浪潮顶端,一道白影犹如驱策着浪花,飞驰而来。 第31章 白影在浪花上站定,是一个白衣白发、戴着面具的男子,他立在浪花中,就如站在朵朵白莲中,纤尘不染、风姿卓绝。 侍卫们哗啦一下全涌了过来,玱玹诧异地看着相柳,打趣道:“相柳,你就这么想杀我?竟然敢追到五神山来?” 相柳笑道:“此来倒不是为了殿下。” 他看向小六,嘲讽地笑道,“腿被敲断了?你干了什么,惹得皓翎的军队鸡飞狗跳?” 小六这才想起相柳身上有蛊,他的腿被敲断时,相柳应该有察觉。 小六笑:“就我这点本事能干什么?一场误会而已。” 相柳随意且平静地说道:“脚下是大海。”让人听了摸不着头脑。 小六却明白了相柳的意思,只要他跃入大海,相柳就能带他离开。 一向观察敏锐的小六乍然看见了相柳的衣角,有一丝血迹。 他本来就没打算跑,如今看着白衣男子,真心实意地笑了。 小六说:“谢了,不过今天这个人情是欠不了的。”他给了相柳一个很轻狂的笑,然后让狱卒们带他走。 相柳对小六的拒绝,只是哂然一笑,“别忘了,你还欠着答应我的事,死人是没法做到的。” 小六笑说:“放心,我一贯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相柳的视线从十七脸上扫过,落在玱玹身上,对玱玹颔首:“告辞。”身影消失在浪花中。 侍卫们想追击,玱玹说:“不用白费工夫了,他能从海里来,自然能从海里走。以后加强山脚的巡视。” 小六看着礁石上碎裂的浪花,有些好笑,相柳万里而来,就是问她两句话。 只问两句话确定不需要帮助,就潇潇洒洒地走了。 第18章 不疼 上五神山的途中,小六思考着自己答应过相柳什么。哦,做毒药。 云辇停在了五神山上最大的宫殿承恩宫。这座宫殿的华美精巧在大荒内赫赫有名。不过,这一世的皓翎王继位后,不喜奢华、不喜宴饮,也不喜女色,整个后宫只有一位妃子,所以承恩宫十分冷清。 小六在路上自己动手咔嚓着接好了自己的腿,抬着担架的人都惊呆了,小六如今只是问玱玹要药,玱玹倒是大大方方地给了,反正小六一时半会好不了。 玱玹让他们去洗漱更衣,毕竟要见帝王。小六本来还配了两个婢女帮他洗,但小六一向喜欢自己动手,根本不让人家插手,只是自己穿裤子的时候被这腿终于是疼的嘶了几声。小六问人找竹板,自己上药固定住腿自我包扎。 十七早已洗漱完,换了干净衣衫,在外面等候。皓翎一年四季都温暖,服饰很轻薄,讲究飘逸之美。十七身着天青色的衣衫,宽袍广袖、轻衣缓带、玉冠束发,真正是明月为身,流水做姿。 两个婢女看得呆住,小六没太关注,相柳那张脸看多了的结果就是对皮相云淡风轻,他现在在思考自己的未来。 皓翎王很快就召见了他们,十七低声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小六笑,自己现在的危险是来自温柔乡玩物丧志,十七这不是给自己增加难度吗。 侍者抬着小六,十七跟随在旁,疾步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皓翎王日常处理朝事的朝晖殿。侍者们把肩舆停在殿门外,宫人上前奏报。 幽深的殿堂内,正前方放着一张沉香榻,榻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五官冷峻,有若极北之地的冰峰雕成,容貌并不算老,约摸三十来岁,可乌发中已经夹杂了不少白发,难言的沧桑。 十七叩拜行礼,“草民叶十七参见陛下。玟小六腿上有伤,不便行礼,请陛下恕罪。” 皓翎王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盯着小六。 小六就这么坐在肩舆上,和俊帝对视,面无惧色,平静如水。 半晌后,俊帝对十七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俊帝问小六:“谁伤的你?” 小六笑了,瞅了一眼玱玹,玱玹躬身回道:“是我,他想要逃跑,我下令小施惩戒。” 俊帝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玱玹,问小六:“你还没用晚膳吧?” “陛下有何事找小民不妨直说。”小六说。 皓翎王却对一旁的侍者吩咐传召晚膳。 按照一般人的想象,一国之君的晚膳应该很复杂,可皓翎王的晚膳却十分简单,简单得就好似大荒内最普通的富贵之家。 皓翎王吃得不多,也不饮酒,仪态端正,举止完美。玱玹和十七也是一食一饮、一举一动莫不优雅到赏心悦目,咀嚼、饮酒、举杯、搁碗,都没有一点声音,有着无懈可击的风姿。 整个侧殿内,只有小六不时地发出声音,小六正常吃饭,虽然不优雅但也不难看,自然得就像是来一家吃过很多次饭的馆子。 俊帝凝视着小六,好一会儿后问:“你往日里都喜欢吃什么?” 小六想了想,说:“我不挑食,吃了不会中毒的都吃。至于喜欢,这个无从谈起,我厨艺很好,什么东西放我这都不会不好吃。” “那你都喜欢什么味道?我让御厨做给你,还来得及睡前听着故事吃一些零食。”俊帝继续说。 小六却温声说:“我很多年不听故事了,如今也没有功夫听。零食其实也不吃,偶尔吃点果子。” 玱玹眼中疑云顿起,手轻轻地颤着,酒水泼洒了一身,他都没有察觉,只是盯着小六看。 第32章 俊帝对身后的侍者吩咐:“每种水果都来一盘。” 小六却说:“我一个人吃不完。” 俊帝又问:“你平日里喜欢干什么?” 小六突然笑说:“看书,平民老百姓很少见得到,听说陛下有着天底下最多的藏书,我倒是愿意一观。” 俊帝让人把小六抬去了书库。 等着小六离开,十七也跟着告退,玱玹不自禁地站起,急切地问皓翎王:“师父,他是谁?” 俊帝问:“你以为他是谁?” “师父要我去把他带回来时,曾说过也许他是故人之子,我本来以为他是那五个造反的罪王的儿子,听说中容的一个妃子善于用毒,还毒害过师父,小六也恰好善于用毒。我以为……可、可师父,你刚才说他可以睡前边听故事边吃零食,小夭、小夭……”玱玹又是紧张兴奋,又是恐惧害怕,声音颤抖得变了调,几乎说不下去。 皓翎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看不破他的幻形术,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玱玹猛地向外冲去,“我去问她,我要问问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肯认我。” “站住。”俊帝阻止。玱玹不解地回头,“难道师父不想知道吗?小夭是您的女儿啊!” “你想知道他是谁,我也想知道。但不要去迫问他,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告诉我们。”俊帝慢慢地说,眼中感慨万千。 玱玹呆呆地坐了良久,才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犹如喝醉了一般,走回华音殿。 小六终于来到了大荒最大的藏书阁,他随手拿起一卷,就开始翻阅,他本来就背了很多医书,如今看着这些书,倒是亲切,贫民时不好弄到,现在可以自由地看。 时间不多,事情很多,小六喜欢利用自己知道的一切。 玱玹来到藏书阁时,小六正坐在榻上翻阅一卷地理图志。他的双腿绑着竹条固定,甚至不是医师来包扎的。 和小六相识以来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地在脑海里回放。 他下令对她动用了酷刑,让她的双手骨肉分离,本算结下大仇,可她以身护他,拼死相救。他却怀疑相救是为了施恩,只是一个阴谋的开始。 他被防风氏一箭险些丧命,他本来决定用箭洞穿她胸口,以他伤染她伤,让她也血流不止,诱迫涂山璟去找防风意映拿止血药,他好派人趁机夺取。可她自己找上门来,帮他治伤。 因为师父要见她,他以为她是罪王之子,接近他是想利用他的身份、挟恩作乱,他痛下毒手,她却不发怒,只是笑看他的手段,欣赏他的冷酷。 玱玹的手搭在小六的腿上,轻声问:“疼吗?” 小六笑,随口说了句:“不疼。”头都没抬。 玱玹有千言万语翻涌在胸腹间,挤得他好像就要炸裂,可是他不敢张口。三百多年了,他已经不再是凤凰树下、推秋千架的男孩。父母双亡、流落异乡、寄人篱下,他戴着面具太久,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真心地喜悦,真心地悲伤。他学会了用权谋操纵人心,却忘记了该如何平实地接近人心;他学会了用各种手段达到目的,却忘记了该如何真实地述说心意。 玱玹站起来,对在旁边沉默的十七说:“好好照顾她。”走出了殿门,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就像玱玹不再是那个在被窝里哭泣的男孩,小六也是。小六知道自己因为回到这熟悉的环境而染上很多感情,但感情很久以前在小六这里就被藏在最深处,几乎不外露。 三百多年了,她已经不是凤凰树下、秋千架上的小姑娘。她曾在深山里流浪,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她曾被关在笼子里,处心积虑地和仇敌做着对抗;她被人追杀过,也杀了无数人。她的生命就是谎言、鲜血、死亡。只有最坚韧的心,才能经历和对抗。 第19章 替身 小六的康复速度很快,医师怎么也没想到他能七日下地,皓翎王和玱玹每日都来看他。俊帝每次都要问:“可喜欢饮酒?”“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花草?”“喜欢……” 小六什么都不说喜欢,只是非常自然地和俊帝聊自己的见闻,但又不回答自己的过往。 这些天下来,俊帝只知道小六喜欢书,喜欢草药,还去过大荒很多地方。 不过俊帝很忙,不是每次都能陪小六很久,玱玹不敢和他正常说话,倒是有空。 小六是个有计划的人,为了康复每日都要去散步,十七跟着他。小六心知肚明十七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十七更沮丧了,但一如既往温柔地陪着他。 一日,天气炎热,十七陪着小六一路在皇宫乱转,坐在树荫下体息时,小六喝了口水,叹道:“这时若有个冰镇过的小玉瓜吃就好了。” 十七站了起来,“我看到婢女在冰里浸了一些瓜果,我去拿些小玉瓜来。” 小六笑道:“随口一说而已,待会儿回去再吃吧。” “我来回不过一会儿,你正好多歇会。”十七飞快地走了。 小六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早就打听好了皓翎王唯一的妃子的寝宫位置,今天天气正好,他一直徘徊在这从王妃寝宫到皓翎王寝宫的必经之地附近,准备来一场偶遇。 结果没先等到王妃,先等到来看母亲的阿念,阿念寝宫和她母亲很近,她刚看望完下朝的父皇,正好过来找母妃。 阿念震惊不已,玟小六居然来到了自己的地盘,她二话不说直接让婢女们绑着玟小六去自己的寝宫。 第33章 小六就这么被打了,他倒是不反抗,虽然阿念这种刁蛮的小姑娘是自己妹妹这事挺难以接受的,但小六一贯不是很纠结,俊帝对他好,阿念是俊帝的女儿,那么他自然不可能对阿念做什么。 阿念还有点脑子,知道小六出现在这里可能是玱玹要办什么事,不能往死里打,就让人打手。十七拿着冰镇小玉瓜匆匆返回,却没看到小六。 他循着踪迹找了过来,被殿外的侍卫拦住。听到殿内传来杖击的声音,不顾拦阻,想强行往里冲,却惹来了更多的侍卫,将他团团围住。因为阿念是皓翎王唯一的子女,侍卫们都不敢轻视,立即派人去禀告皓翎王。 贴身侍女惊慌地比画,说有人袭击王姬的宫殿,静安王妃正好住在隔壁,忙赶了过来。 她急匆匆地走进殿门,看阿念虽然脸色难看,却衣衫整洁,显然没有受伤。阿念看到母亲,立即挤出了笑脸,一边打手势,一边问:“娘,你怎么来了?” 静安王妃深居简出,整个天下几乎没有人见过她,都只是传闻皓翎王藏娇,得她一人足矣。 小六一直低着头,他知道阿念和母亲住得近,反正脱不开身,不如顺水推舟把事情闹大,所以任凭侍女抽打,此时听到阿念的叫声,他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立刻抬头看。 及其神似的脸,和小六的记忆里没有太大差别,一身青衣。小六突然攥拳,记忆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小六咬住自己的嘴唇,血的腥味突然让他明白,自己不能前功尽弃, 小六这么找静安王妃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俊帝对自己母亲的情谊。 他的母亲很久以前就在战场上和那个人同归于尽了,但他的母亲是俊帝的妻子,甚至光明正大给俊帝下了合离书,俊帝的态度很奇怪,俊帝这么多年后宫只有静安王妃这一个女人,还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大名皓翎忆,小名阿念,小六早就猜俊帝是个痴情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王妃在确认阿念没事以后放下了心,随便瞟了一眼小六,还没等问清楚支支吾吾的阿念关于小六是从哪来的,皓翎王和玱玹已经赶到。 皓翎王看见挨了打的小六,面上不显,只感觉自己更是心痛和疲惫,他沉住气吩咐人把静安王妃送去休息,另一边,玱玹已经把医师全叫进来给小六处理伤口了。阿念第一次发现父兄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玱玹平日里宝贝她得很,如今看都没看她一眼,不免有些慌张。 小六心知肚明自己早就被识破了,平平静静地起身,和俊帝面对面站着。 俊帝先开了口:“你故意放任阿念打你,不就是等着让我出现吗?我来了,你怎么不说话?” “爹爹,哥哥。”小六突然开口,语气挺不平静的,直接跪下,开始磕头。 皓翎王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些天一直云淡风轻口风严密的小六突然坦诚相见了,玱玹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打得措不及防。 皓翎王赶紧扶小六起来,只见小六流泪,皓翎王赶紧抱住她,自己也忍不住想起往事流下两行清泪,玱玹早就眼眶通红,被皓翎王伸出手臂也一起抱住。 俊帝哽咽道:“这三百多年,肯定有很多人对你说了各种各样的话,我原本也有很多话对你说。你失踪后,我一直想着,找到你后,要和你说的话。刚开始,是想着给你讲什么故事哄你开心;后来,是想如何安慰开导你;再后来,是想听你说话,想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再到后来,老是想起你小时候,一声声地唤爹爹;最后,我想,只要你活着,别的都无所谓。小夭……” 隔着三百年的光阴,他的期冀和希望无尽落空,但他的女儿终究是回来了。 “当年,我迟迟不去玉山接你,是因为你的五个叔叔起兵造反,闹腾得正厉害。西边打仗,宫里暗杀刺杀毒杀层出不穷,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让你有个闪失,所以想着让王母照看你,等我平息了五王的叛乱后,再去接你。没有想到你会私下玉山,早知如此,我宁可危险点也要把你带在身边。” 小六心道:你当年的处境我看得很清楚,只是我见到阿念才能放心回来。 小六的面上又是笑又是哭,喃喃喊着:“爹爹……”,俊帝就这么抱着玱玹和小六,心绪万千。 等到俊帝和玱玹都平静下来,俊帝终于松开了两人。 十七跟在远远的站在小六身后。小六抱歉地看着十七,他确实瞒着十七不说真话,但也不用解释。 十七对皓翎王作揖行礼,皓翎王问:“涂山璟?” 十七恭敬地回道:“正是晚辈。” 这些日子,璟跟在小六身边悉心照料他都看在眼里,皓翎王慢悠悠地说:“我记得你和防风小怪的女儿有婚约,是我记错了吗?” 十七额头冒汗,僵硬地回道:“没有。” “是你没有婚约,还是我没有记错?” “是、是陛下没没记错。” 小六知道皓翎王在刁难人,但没说话,这事十七自己要解决的事,小六喜欢帮自己人,但两个亲人的事,他不插手。 皓翎王深深地盯了十七一眼,对小六说:“你娘以前居住的宫殿,我做了寝宫,你若想搬回去,让宫人稍微收拾一下就成,我搬回以前住的宫殿。你如果喜欢别的宫殿也成,反正这里多的是空着的宫殿。” “不了,我就住原来的,正好可以和哥哥说说话。” 第34章 玱玹又高兴又犯愁,瞟了一眼皓翎王,说道:“我当然也想你和我住一起,可是你若恢复了女儿身,和我同住一殿,于礼不合。” 小六当然知道,只是玱玹这些天悲喜交加得不行,他欺骗人家这久,不介意去安抚一下。 俊帝倒是没怎么样,只说:“先住着吧,等昭告天下时,再搬也来得及。” 玱玹欣喜地对俊帝行礼:“谢谢师父。” 俊帝虽然很想多和小六相处,但知道恢复以前的父女关系需要时间,反正小六这是不准备离开了,来日方长,他也不着急,借口还有要紧事情处理。 临走前,俊帝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你若想要爹爹都可以送你,又何须遮遮掩掩?” 小六说:“我这些年功力尽散灵力低微,随便谁都能让我受伤,你和哥哥问过御医,纵是倾尽举国的灵丹妙药,也不能让我恢复如初了,我想要有一些贴身的护卫。” “一般的护卫何须你开口,便是皓翎顶尖高手也轻而易举,所以你要的是什么样的护卫?”俊帝知道小六这些年在外边经历的很多,要的东西并不简单。 “能培养成暗卫的有潜力的修炼者,越多越好,配一个教官。还要两个贴身的顶尖高手,但是所有人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号令,便是爹爹和哥哥,没有我的意思,也无法驱使。” 若是玟小六这么开口,玱玹会担忧有没有别的企图,但是是这个受了很多伤的小夭妹妹,玱玹只当她在害怕,玱玹心痛,自己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小夭。 皓翎王觉得这个命令并不难,以他的地位和手腕几乎就是几句话的事,但是他的女儿向他要这样的助力,他再次觉得心疼和不称职。 玱玹带小六和十七回华音殿。十七一路都很沉默。阿念从小六和俊帝抱在一起那会,就难以接受地逃走了,她虽然刁蛮,但是绝不得罪父兄,反而讨喜得很,如今发现自己并不是父兄的唯一珍宝,崩溃的跑去自己母亲那里痛苦。 小六的手有伤,他能拿筷子吃饭,毕竟手还没断。十七却想喂他,刚伸出手,被玱玹抢了先,玱玹说:“这是我妹妹,还轮不到你献殷勤。” 十七沉默地坐下,也没生气,只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20章 长什么样都还行 玱玹端了碗喂小六,不像是第一次做。小六倒是笑盈盈地看着他,玱玹感觉到小六的视线,解释说:“我曾匿名去军队里当过兵,在军队里,可没人伺候,受了伤,都是队友们彼此照应。我喂过别人吃饭,别人也喂过我吃饭。” 小六笑说:“你倒是做过的事情不少,难怪市井气不少。” 这是准备培养成继承人啊,小六心道。 玱玹说:“爷爷和师父都说要多经历一些,反正我找不到你,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就多多经历呗。” 隔了三百多年的漫长光阴,可也许因为血缘的奇妙,也许因为都把对方珍藏在心中,两人之间没有丝毫隔阂,依旧能毫不顾忌地开玩笑聊天。 十七一直沉默,玱玹知道他是涂山家的继承人,说要去取自己酿的酒,显然是给小六和十七一个单独谈话的时间。 小六倒是坦然地先说话了:“对不起啊,十七,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这事我拿不准,我不喜欢做拿不准的事。” 十七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是你,可有些事情毕竟越来越复杂了。” 小六挑眉笑:“怕了?” 十七微微笑着,“我一直都怕,有了念想自然会生忧虑,有了喜爱自然会生恐惧,如果不怕倒不正常。”晕黄灯光下的十七温暖、清透,却神色复杂。 小六心道,我果然不正常。 十七问:“以后,我该叫你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的真容?” 小六认认真真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的父亲是皓翎俊帝,我的母亲是西炎王最疼宠的嫡女,我的大名是皓翎玖瑶,我的小名是小夭,至于我的真容,我自己并不记得。”小六还是瞒住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生父不是俊帝,而是天底下风评最差的妖怪。 十七叹气说:“那天在客栈,我说让我看一眼你的真容,你也是说自己不记得,原来并不是因为这样你方便彻底消失,而是你真的不记得。” 小六点头。不久玱玹回来了。 玱玹拿着酒给十七和小六斟了一杯,让其他人全都退下,说:“小夭,现在这个殿内只有我们三人,我想看你的真容。” 小六无奈,又解释了一遍,还补充了一句:“我不记得真容,自然也恢复不了真容,我似乎丧失了自己的容貌。” 玱玹没好气地问十七说:“都说九尾狐最善于变幻,你说说小夭这究竟是什么毛病,哪里有幻形术恢复不了真容的?” 小六心想,只怕她小时候的容貌就是假的,她的母亲或者谁必定用了大神通或者借助某件神器,才能让完全没有灵气的婴儿有假容貌,不被任何人识破,他们应该是想保护她,一切都说得通。 玱玹郁闷地对小六说:“我看不到你长什么模样,总觉得你还是藏在一个壳子里,让我害怕打开壳子后,你又跑掉了。” 小六逗他玩,“你想要我长什么模样?我变给你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妹妹就有什么样的妹妹。” 玱玹简直气绝,举起拳头,“你是不是又想打架?” 第35章 小六摆手,“我现在可打不过你。” 玱玹想起她的一身修为被强行废掉,不仅仅要承受散功时的噬骨剧痛,以后也不可能再修炼出高深的灵力,只觉被强压下的伤恸愤怒全涌了出来,再装不了正常。 “你当年为什么要偷下玉山?”玱玹问。 小六的声音很淡,只说:“在西炎王和辰荣赤宸的大决战中,听说娘战死了。我在玉山上,即等不到爹爹,也知道娘亲回不来了,我不信,我要去找娘的尸首,瞒过侍女下了山,却听说娘自己和爹爹写了合离书,我不是爹爹的孩子了,我就易容了自己的脸,这么去冀州的战场,我只是找了一个马车去,车夫看我年纪很小却带着很多钱,就动了歪心思给我下了药,拿走我的钱跑了。我被随意丢在路边,有路过的乞丐对我动手动脚,我就逃跑,那里廖无人烟,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山里的庄子,那个地主收留了我,我洗干净以后,他见我来历不明无处可去,他又有灵力,拆穿了我的易容,看见我的脸以后,想对我不轨,我失手杀了他。” “因为我杀人的时候留下了气息,被官兵追捕,我装作乞丐,逃离皓翎。父王和外爷昭告天下寻找我,很多人开始四处找我,有的人抓我是为了去和两位陛下换赏赐,有的人却是想杀我,因为我母亲在战场上结了很多仇,妖怪找我想吃了我,传言说我一出生就用圣地汤谷的水洗澡,又在玉山住了几十年,吃了我就是大补,我不是很分得清这些人,不敢暴露身份,只是要去找娘的尸体。” 小六说的云淡风轻,玱玹却心疼得自己都疼,只是他不知道,小六其实隐瞒了有些人想杀他的理由,当时民间的风言风语已经说了她是魔头赤宸的女儿,有些人越是恨赤宸,就越相信她是,这些人恨不得凌迟了自己。 玟小六可以自保,皓翎王的女儿可以保护自己,但赤宸的女儿很难。他不回来,就是宁愿这件事埋藏到恨赤宸的全死了。 小六继续说:“我每天都在逃,可想抓我的人越来越多。有一次我躲在一群乞丐中,抓我的人把我们圈了起来,我害怕得要死,想着如果我能变个样子额头上没有胎记,他们就不会认出我了。结果,我莫名其妙成功了,我的容貌变得和我想的一模一样而且谁也看不出来。经过一次次尝试,我发现我不仅能变化容貌,还能变化性别,有了这个本事之后,我就很少遇到危险了。” 玱玹和十七满心的疑惑,只是听着。 小六平静地讲述:“这样过了一年多,找我的人渐渐少了,我安全了。我用着各种脸,在大荒内流浪,我没找到娘的尸体,但也不想放弃。只是有一天,我发现我忘记自己真实的容貌了。我不知道怎么在人间用什么身份活着,逃进了深山。” “你既然安全了,为什么不想着回来?”玱玹问。 “因为我觉得父王会不想要我,我在山上等了这么多年有人来接我,却等到了娘的死讯和娘不要爹爹的事,我当时只是个小女孩,很绝望,很委屈,所以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却不曾想你一直在找我,爹爹也没有抛弃我,所以我愿意和你们相认。” 小六内心叹气,这个说法只适合心里有所期冀被爱的小女孩,可小六不是,小六不回来除了懒得掀起腥风血雨,也有对自己过去的厌憎。 因为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母亲就这么去殉情了,因为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所以那条蛇为了保护她,死掉了,因为自己在玉山不够用功,打不过九尾狐只能被关起来。她曾经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像阿念那样无拘无束,流落凡间以后,才发现自己抛开身份其实并不强大,她吃了很多苦,却让自己无所畏惧,让自己变得强大。 那一天,她从笼子里逃出来,拿起刀一根根地剁掉九尾狐的尾巴,为自己和蛇报仇,最后点了把火,把整个洞窟都烧掉,离开那个洞窟时,小夭笑了,黑暗再久,未来也是光亮。她踏着月光,敌人却再也见不到月亮。 玱玹紧紧地握住了小夭的手,想给那个等待到绝望的女孩一点陪伴,深山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小夭宁愿去深山躲着,也不愿意回来找他这个亲人,可见当年,她是在玉山有多么失望,多么痛苦。 玱玹声音嘶哑地问:“你的功力是怎么散去的?” 小六淡笑:“有个九尾狐似乎被我娘砍下过一条尾巴,恨我入骨,费尽心思找到了我,九尾狐擅长追踪,你知道的,我打不过他,被关进笼子里,他想吃掉我,却费尽心思把我功力散入骨血,准备慢慢用天材地宝养着我,等着大功告成好吃掉我重新长出尾巴。” 玱玹的脸色变了,掏出贴身戴着的玉香囊,拽出一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是他的吗?” 这个香囊玱玹一直贴身带着,因为小夭去玉山以前把这个给了他,那日和相柳打斗时,仿佛掉落,但是他逃回去后发现香囊还在。 小六点头,玱玹想直接把尾巴丢掉,却被小六阻止,小六笑着说:“没事的,其实我那里还有八条这样的尾巴,你不用觉得怎么样,我到底逃出来杀掉了他。九尾狐可是和凤凰一样珍稀的神兽,你留着,日后炼制一下,就能助你变幻,识破障术。” 玱玹憎恶地说:“我不要。” 小六笑着安慰他说:“都过去了。” 十七正在揣测小夭容貌的秘密,不说话。 第36章 许久,十七对小六说:“别担心,我们会找回你真实的容貌。” 小六笑了笑,他们都想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可其实这世上,也许长什么并不重要,易容术让他忘记了自己的样貌,但也保护了他。小六一向对能保护自己的东西心怀感激。 她小时候出走确实是因为天真、害怕、失望。怕她真的永远没有了母亲,怕爹爹真的不再宠爱她,怕哥哥确实不来接她了,但是三百年了,她不是那个小女孩,也不想做回那个小女孩。今天她回来,却是为了更难做的事。 第21章 我们都想要 第二日阿念来华音殿找玱玹时,玱玹不在。阿念看到了正用归墟水眼里的水泡手顺带还看书的小六,阿念冲上来就掀翻了盆子。 “公主殿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确定你还要这么得罪我?”小六眼看书没湿,倒是不生气。 阿念仍然不相信一切是真的。她气愤地问道:“你真的是父王以前那个女人的女儿?” 小六点头,阿念只觉心里十分难受,不禁大嚷:“我才不要你当亲人!” 小六只是笑,不在意疼痛地伸手把书收起来,问:“妹妹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你父王和哥哥却认我,你非要他们为难吗?” 阿念语塞,她得罪谁都不会得罪这两位,这两位就是她为所欲为的资本,她在他们面前一直很讨喜。 小六淡淡地补充道:“你其实是因为自卑所以不接受我,你母亲曾经只是奴隶,我母亲却是西炎的王姬,你不怨恨你娘的出身,可是你就是觉得在我面前抬不起头,可是我哪里有这么好,我母亲早已战死,你却还能在母亲怀里哭。你还担心我抢了父兄的宠爱,可是你看我像是什么撒娇小女孩吗?他们纵然是要溺爱我,我也不领情,我当家作主过惯了,又为什么要和你争宠?” 阿念哭泣,她明明是想来折辱小六的,却不曾想小六就这么轻飘飘地给她点明了利害,让她生气也不是,发怒也不是,委屈也不是。 小六笑眯眯地看着阿念,继续诱导:“我是个老实的人,平日里只爱看书做药不惹事,你若是愿意,可以多我这么个若有若无的姐姐,平日里我们也就有空一块吃个饭,你不生我的气,父王只当你乖巧懂事,又对你心怀愧疚,必然如以前一样疼爱你,我这手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咱们一笑泯恩仇,从此做亲人,虽然生疏些,但是也不玩小动作了。” 阿念不甘心,但也知道小六说的有道理,抽抽噎噎地在小六这哭了半个时辰,点头答应,离开了。 俊帝下午过来看小六,他知道阿念早上来过,却没曾想阿念就这么乖巧地什么也没埋怨,反而是来陪自己吃了个午饭,俊帝惊讶这世上还有人能哄住阿念,正好护卫和暗卫苗子全选好了,他带着过来交给小六。 如今他正在看早上没看完的一本书,俊帝知道他喜好读书,倒也欣慰。 “人我带来了,你看看和不合意。”俊帝温声说。 小六抬头,两个青年站在他面前,一个眉眼阳光晴朗,一个样貌周正却有些内向。外面还有一大批可以培养的护卫,小六挨个记住他们的脸,然后按着数字给他们代号,让那位教官把护卫带下去,去训练成暗卫和死士。 两个青年直接跟在小六身边。阳光一点的那位叫小七,另一位叫小八。俊帝听着这个随意的称号,笑了。 俊帝问:“你养这么多护卫,是怕爹爹保护不好你吗?” 小六只笑着说:“爹爹保护我我当然不怕,只是我天生没有安全感,在民间听过不少风言风语,又死里逃生,现在喜欢保护我的人更多一点,求个安心。” 俊帝眼神一暗,只说:“不管你听见什么,我都是你爹爹。你要什么,爹爹都答应。” 小六陪着俊帝说了很多贴心话。俊帝是个勤政爱民的人,除了在家事上比较肆意妄为,别的都不放松,他看望完小六还要回去处理政事。 用俊帝的话来说,这就是自己不敢肆意妄为,但是能让自己的儿女肆意妄为的努力。 玱玹过几日要去参加小炎灷主持的秋赛,问小六去不去。小六答应了。小炎灷是辰荣王族后裔,出身高贵,父亲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炎灷。辰荣国灭后,小炎灷归顺西炎王,娶了赤水族长唯一的女儿赤水小叶为妻,成为了西炎王在中原的心腹大臣。 刚开始,因为小炎灷的血统和身份,众人不敢公开质疑,但暗地里,不少人还是对小炎灷颇有微词,毕竟他的父母为辰荣战死,他却归顺辰荣成为了辰荣王的重臣。 一百多年来,小炎灷让原本盗匪横生、民不聊生的中原改变了模样,虽还不敢说盛世繁荣,但流民回归家园、百姓安居乐业,已是一派欣欣向荣。据说,小炎灷从不回避自己是辰荣遗民的身份,不遗余力地为中原百姓争取利益,在西炎王面前也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说他掌管中原,就是想让中原繁华富庶,让饱受战争之苦的中原百姓过上好日子。为此,小炎灷没有少承受诽谤和压力。渐渐地,中原的氏族们不但不再质疑小炎灷,反而对他非常敬重,炎灷的死是一种心怀故土的王族气节,小炎灷的生何尝不是另一种心怀故土的王族风范? 赤水秋赛是小炎灷接掌中原后举行的比赛,逐渐变成了整个大荒的盛事。 十七被安排在皇宫的另一处住着,皓翎王不是很喜欢谁对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有什么心思,十七也不便多见小六。这一日,十七难得来看小六,特意问:“你真要去小炎灷的秋赛?” 第37章 小六点了下头,“玱玹肯定会去,我想陪他去转一圈,毕竟等父王昭告天下我的身份后,很多事情会变得完全不一样。正好认识一下神族的同龄人,在凡间爬摸滚打以后回归王姬的身份还是要有点准备的。” “你和玱玹的感情很深。”十七说。 小六笑说:“我没有思考过感情深不深,但是我们从小约好了要在相互扶持。哥哥这些年很不容易,他父母早逝,后来是我娘抚养他。现在他流落异国,西炎那边恐怕处境不算好,如果可以多陪陪他也是好的。” “你愿意留在他们身边吗?” “我愿意和他们相聚,但独身一人过惯了,王姬可以让我得到一些原来得不到的,也让我注定不能再什么都不管不顾。”小六继续笑,他总是笑,“这宫门一旦进来,再出去就难如登天。”曾经他避之不及,如今却不得不回来一条路走到底。 十七凝视着小六,说道:“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纵然不愿,也只能接受。” 小六不置可否,要是一个人出身可以作假,那么他又是否能选择出身?没有答案。 距离出发还有几日,小六已经沉没在藏书阁里了,俊帝对他的那种仿佛在皇宫里隐居的行为感到无奈,只好自己来找小六散步。 有一次,俊帝突然蹲到柱子旁,微笑地看着柱子上的图画,“这可是你的得意之作,你当时特意嚷着要爹永远保留,还说等学会女红,要给爹绣个丝鹭的帕子。” 亭子已经翻修了几次,这些却被精心保留下来。 小六笑,他倒是忘了,自己对感情并不留恋,但是他的亲人们会感怀,他对那个那个蜜罐子里的自己深恶痛疾,只想着远离这些温柔乡,却不曾想过自己的陪伴能够给别人带来慰藉。 小六柔声笑说:“爹爹要是不嫌弃,我明天就给你绣一个。”小六没学过女红,但是在人间学会了怎么补衣服,在救了老木以前,他都是自己补的。 俊帝高兴,却暗暗叹气,小六很少去要,而是尽力去给。 玱玹也正好来找他们,三个人一起说笑着散步。 正好玱玹提到,皓翎王顺势给小夭看看她容貌自行变换的问题。皓翎王的手在她的额头抚摸,渐渐地,小六的额头中间露出一个桃花形状的胎记。 俊帝说:“你外形的变幻并不是得了什么古怪的病,而是你体内有一件稀世神器,叫驻颜花,它能令人留住任何想要的容颜。” 小六不意外,但是还是故作惊讶问,“为什么我体内会封印着神器,那取出神器的方法是什么?” 皓翎王的手指点在桃花形状的胎记上,桃花胎记浮现出绯红的光芒,这是用两个人的血封印,也必须要两个人解开,“目前,我没有办法帮你取出。但爹和你保证,一定会帮你恢复真容。” 小六点头,在心里揣测着事。 玱玹看见这枚印记,很是感慨。绯红桃花娇艳欲滴,玱玹忍不住伸出指头轻轻地摸了一下,“这桃花印记和真的一样,简直就像把刚摘下的一朵桃花镶嵌了进去。” 小夭笑道:“这话你小时候就说过,有一次你还哄着我别动,用手指头使劲地抠,把我脑门都抠红了。” 玱玹也笑,“我想起来了,你后来给了我两拳,把我嘴都打肿了,我还跑去跟我娘告状。” “舅娘哭笑不得,我记得我偷听到她气恼的是你怎么连女孩都打不过……” 皓翎王就这么听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的陈年旧事,心里宽慰,思及故人,眼中有热泪。 只第二日,俊帝就从小七那里得到了小六绣的帕子,虽然不精致,但是倒也还能看。 小七小八以前都是皓翎王的暗卫,如今变成了王姬的人,生平第一次这么轻松。他们本来觉得自己难得运气好,能从辛苦的暗卫营脱身,结果就肩负起帮小六训练其他暗卫的任务,平日里轮流着在训练处和小六身边奔走。不过王姬很少有什么事要他们做,所以倒也轻松。 这日晚上,小六找了一些记载古时人民和君王的典籍去找十七,看不明白的地方就让十七给她讲。小六正好就着上古神器的内容扯了一句:“我的变幻是因为体内藏着一件神器,若是把神器取出来,我就不能再变了。” 小六突然歪头,问十七:“你就不怕我长大了是个丑八怪?” “你不是。”“如果我是呢?” “很好。” “很好?”小六不能理解。 十七温声说:“形之美,人人可见,心之美,非眼能看到,我愿意独享。” “我有什么是心之美?”小六问。 十七想了想:“世间事,甲之砒霜,乙之熊掌,全凭个人所感,觉得美就美了。” 小六哈哈大笑,十七在这方面可以去当老师了。 一日用完晚饭后,玱玹护送十七离开了五神山。玱玹回来时,小六正在看昨天没看完的书。 “不难过吗?我以为你喜欢他的陪伴。” “他的陪伴确实如蜜糖,可这世上谁都不能陪谁一辈子。我不可能离了谁就真的觉得怎么样。”小六淡淡地说。 半晌后,玱玹说:“我一直觉得世上只剩了我一个,现在你回来了,我不再觉得孤单。”相比小六,玱玹才是真正的孤儿。 小六想了想说,诚挚地说:“对不起。”她年幼时和他承诺扶持彼此,但是她很多年不愿意回来。 第38章 玱玹的下巴搭在榻上,“等我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回西炎山。我想知道朝云殿的凤凰花是否还灿如朝霞,奶奶种的碧玉桑是否还碧绿如玉。” 小六从书案抬头看了他一眼,“上朝云殿的路是血腥之路。” 玱玹不以为然地笑道:“权谋之路本就是踏着鲜血和尸骨,我不仅想要回朝云殿,还想要整个西炎山。” 小六笑,“你想争就去争吧。” 玱玹无奈地说:“现在朝堂内的臣子王叔的人不少,还有一些直臣只听命于祖父。如果我回去,必须要一个借口,让所有人无法反对,大概要用你的名头。” 小六笑盈盈地说:“请随便用。” 玱玹天生就属于权力,她从小就知道。只是,自己要走的路子也需要权力。 第22章 妹妹的特长 赤水秋赛这个比赛的特殊之处,就是不以国论,而是家族间的比试和交流。西炎王和高皓翎王每次都会派遣大臣送来丰厚的奖品,更是吸引了很多有才华的年轻人参加。这一次,皓翎王派了徒弟蓐收带队去送奖品。 小六知道,玱玹是第一次去。大荒内大大小小的家族都汇聚于秋赛,来参与赛事的子弟肯定是家族内的优秀子弟,对很多世家大族的子弟而言,比试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也许是结识朋友,为将来掌权做准备。 之前,玱玹不去秋赛,是不想引起西炎国内各方势力的注意;现在他去,是因为他已经准备要回西炎。 小六一心一意的扑到了书上,有记录上古旧事的,有地理志,还有各种史书,反正有小七小八帮忙背着,她只负责看。 玱玹问她为什么看这些书,小六笑着答自己喜欢而且以前在清水镇也见不到这么多书,图个新鲜。玱玹陪完阿念好不容易有空陪小六,最后变成了给小六讲书。玱玹倒是不在意妹妹学了什么,开开心心就好。 皓翎多水,国内遍布河流湖泊,和往年一样,蓐收选择了乘船走水路。 从皓翎坐船到赤水,因为水汽充沛,土地肥沃,两岸一直郁郁葱葱,突然,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出现。 小夭问过随行的蓐收:“赤水水源充沛,而且听说赤水两岸春夏两季多雨,冬季多雪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有一片荒漠吗?” 蓐收说:“传闻里面住着一个大妖怪。”小夭神色有些怪异,但没有人发现。 艄公说:“听说有些大胆的神族少年想去斩妖除魔,可这沙漠很古怪,越往里走越酷热干旱,很多人还没找到桃花林,就差点被炙烤死,只能赶紧退出来。那妖怪虽然盘踞在此,却从没害过人,甚至是不是真有妖怪大家也不清楚,所以百姓们都不在意,渐渐地也就没人管了。” 小六叹气,太阳之力,想来就是这里,嗯,到冀州也不远。 阿念说道:“这里明明该是千里绿荫,却被一个妖怪毁了。可惜北岸是西炎境内,如果在皓翎,我一定告诉父亲,让父亲派人除掉这个妖怪。” 小六微笑地看着阿念说:“你倒是挺正义。” 阿念扭头,不说话。 玱玹本来还担心小六和阿念同在一船会起冲突,可没想到两人居然相处得很好、玱玹不解地问小六:“你怎么降伏了阿念?” 小六笑,“秘密。” 进入赤水,河道逐渐变宽,两岸都是良田。此时正是稻子收割时节,一眼看去,金黄灿烂,犹如一片黄金的湖泊,河风吹过,有稻香阵阵。小六去过大荒很多地方,自然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倒不如阿念那么兴奋。玱玹神色黯然,小六想起来炎灷在战场上杀掉了玱玹的父亲。 玱玹低声说:“小炎灷归降爷爷时,我还在西炎,爷爷让我决定小炎灷的生死。今日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安慰,觉得我的放弃是正确的,可又觉得愧对父母……唉!”玱玹轻叹了口气。 小六本来打算给玱玹倒杯酒,却又想起来自己已经决心戒酒不能陪着玱玹喝,只好拍拍他说:“你要走的路只有大义,没有私情,选择了,就别多想。” 小六这话很平淡,但也很坚定,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光是说给玱玹听的。 玱玹笑笑,几分寥落地说:“我明白。” 一行人在官员安排的驿馆内歇息,蓐收自然有公事处理,无法陪同阿念和玱玹。 蓐收说:“来参加秋赛的子弟都是各家族的精英,有的人免不了有些傲气,王子王姬若碰到了,不予理会就行,能避免的冲突尽量避免。毕竟我们只是比赛的旁观者,不是参与者,没有必要与人打斗。如果对方真的无礼,交给我来处理。” 蓐收这话是说给阿念听的,阿念惹过的篓子可多得数不胜数,蓐收是收拾烂摊子那个人,可自己偏偏也算是阿念的兄长,对阿念是真的没办法。 小六第二天早上就换了一身不错的衣服然后去转了一圈,他前几日看了城池的建设方法,如今赤水城就在面前,正好去运用一番。 等到回来的时候,玱玹等着还没起的阿念,准备带人去玩。 小六从前便不喜欢玩,如今回来了更不喜欢玩,妥协地决定就陪一天,全了这兄妹情分。 下午时,他们乘坐牛车,出了赤水城,来到据说中原最大的船坞。这个船坞属于赤水氏,赤水家造船的工艺可是一绝,造船的技艺在所有懂得造船的家族都是秘密,所以倒是把船坞保护得很好。 第39章 阿念看着一艘如同花骨朵的船从船坞里开出,讥笑地说:“赤水氏的船也……唔。” 小六直接捂住了她。 哎,家里有个不懂事的孩子,稍不留神就闯祸。 船上的一个紫衣少女扭过头,盯着阿念,问:“你觉得这船怎么了?” 小六让阿念闭嘴,阿念不服气,但被玱玹按住,小六没学过船,但知道怎么讨好傲气的人。 小六笑说:“我妹妹看着姑娘的船很好看,却嫌弃我不能给她买一艘,正在怪我呢,赤水家的船自然天下无双,姑娘莫要介怀。”少女倒是冷哼一声直接乘着船走了。 阿念想骂破船一条有什么好得意的,却被小六直接拽走。 小六笑眯眯地对阿念说:“你有这么多好船,何必和去挖苦人家,我回去就让父王造一艘更好看的给你。” 阿念知道俊帝对小六要什么给什么,倒也不气了。玱玹震惊,阿念这么容易哄。他一般都由着阿念,阿念惹祸了他和蓐收再去补救,如今小夭却只是防患于未然地先把人哄好。 玱玹带着两人还有阿念的婢女海棠去游湖。 岸边停着不少船,小六很有经验,一眼扫过,根据船的布置就能看出船家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挑了一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船,和船家夫妇讲好价格,又让船家去买了两坛烈酒和一点蔬菜瓜果。 小八和小七平日里照着小六的要求轮流跟着,今天轮到小八,在陆地上他可以离远一点,如今也只好上船,在角落里装作不存在。 阿念看着小八,也不知小六是哪里的来的毛病非要让男人跟着。 玱玹和阿念坐在一旁,看着小六忙碌。海棠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想帮忙,小六倒没说什么,海棠自己知道自己并不如小六这么熟练,更像是添乱。小六问船家借了渔网,站在船尾,仔细地看着,差不多时,他把网撒了下去。待收网时,网里捕了几条鱼、一小桶河虾,还有几只螃蟹。 玱玹心中滋味很是复杂,小六看起来很轻松,说来轻松,可这是从艰难生活中凝聚出的轻松,却必要尝过十分的苦。 小六把烈酒倒入小桶,把河虾浸泡起来,放到一旁,挑了三条肉质鲜嫩的鳊鱼留下,自己杀了,别的鱼送给了船娘。小六从身上掏出一些药草状的东西,把杀好的鱼腌制起来。点燃了炭盆放好架子,准备开始烤鱼。 阿念问小六:“能抓河蚌吗?我想吃那个。” 小六把外衣脱下,笑着对阿念说:“行啊,你们先把鱼放在炭火上烤着,没等第一次翻面,我就能把蚌抓过来。”小六在腰上绑了个竹篓,跳进水里。 阿念觉得让小六当这个亲人,倒也挺好。 玱玹把鱼放上去,果然片刻后,小六拿着蚌回来了。 小六把那个和小磨盘一般大的河蚌放到阿念面前,“这个待会儿这个就烤给你吃。”阿念开心得很。 玱玹看着小六哄阿念,发现她们真的很适合做姐妹,一个有本事要,一个有本事给。 玱玹把小六拽到炉子边坐下,问船娘要了干净的帕子,先帮小六把头发擦干,“冷吗?喝几口酒。” 小六却不喝酒,只是开始烤河蚌,阿念刚开始还不敢动手,渐渐地也生了兴趣,学着小六撒调料。小六的厨艺似乎好的可怕,他把三条腌制好的鱼拿了出来,用荷叶包好,放在一旁慢慢地烤着。又把石板烧到滚烫,直接把醉虾倒上去,河虾噼里啪啦蹦着,烈酒的醇香味和河虾的鲜味扑鼻而来。 “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好的厨艺的?”玱玹问。 小六坦然地说:“我爱吃,自然是要学会的。” 烤鱼的香味飘得很远,有人甚至闻香追来,垂涎欲滴地问道:“可愿出售?我们愿意出高价。” 不等小六回答,阿念已经拒绝,“我们自己也才刚够吃。”他们又不是卖鱼的。小六倒是没阻止,现在确实不合适随便卖鱼。 玱玹对小六道:“不怪人家嘴馋,你这烤鱼也不知用了什么调料,竟然连我和阿念这种吃鱼早吃腻了的人也馋。” 小六只笑,他脑子里有着天底下最全的植物知识,对于味道很清楚,恰好在人间流浪的时候收养过一个馋嘴的小孩,他一向对亲人有求必应,就把狠狠研究了好久的厨艺,幸好那孩子跟着他学会了不少厨艺,不然等他离开以后,恐怕会吃不下饭。 他确实捡过很多孩子,直到二十多年前觉得清水镇不错,才留下来。 远处有人弹琴,小六倒是没有闲情雅致,但也安静着不破坏这气氛。 湖上忽然起雾了,雾霭缭绕,船儿犹如在雾海中穿行。船娘怕和别人的船撞上,多点了几盏灯,沿着船舷摆上。估计别的船也是如此,所以时不时能看到点点灯光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犹如星光一般在云海中闪烁。 水上雾中听琴,别有一番滋味。只可惜,那抚琴的人正坐着船渐渐远去。 阿念有些遗憾,玱玹却说:“若是想听,让她回来又有何难?” 玱玹找出来一管洞箫开始演奏,阿念对小六说:“父亲精通音律,据说尤善抚琴,他亲自教导哥哥音律。” 玱玹自己现作曲,把曲子听不清的地方补充完整。原来的曲子和玱玹新作的曲子杂糅在一起,天衣无缝,甚至比刚才的曲子更添几分随意洒脱。 琴声逐渐靠近,两人合奏,白茫茫的大雾完全变成了琴音和箫声的天地。 第40章 小六不懂音律但暗道不妙,阿念要是反应过来,恐怕会生气。小六又不是看不出来,阿念喜欢玱玹,又怎么会希望别人来和玱玹合奏。 玱玹吹得投入,眼见阿念脸色从开始的自豪到有些不悦,小六喊了玱玹一声。 玱玹奇怪问:“怎么了?” 小六只说:“我虾又烤好了,换了个口味,哥哥你尝尝。” 小六说着话,舀起一勺酱料。嗞嗞声中,白色的雾气腾起,醉虾噼里啪啦地跳着,空气中是浓郁的酒香和鲜美的虾香。 从远处传来吆喝声,“喂,那边的船家,把你们烤炙的东西送一些来,若味道让我家小姐满意,必有重赏。” 失策了,小六想,本来是想让玱玹别把人引过来让阿念不开心,没想到如今自己先把人引过来了。 阿念不满地说:“有钱了不起啊?不给!” 小六在思考怎么把阿念嘴堵住带走。 远处的船却很快驶了过来,竟然是下午见过的那只花骨朵新船。站在船边的婢女知道误会了,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湖上雾大,刚才没有看清,以为是船娘,语气随便了。麻烦你们把这烤鱼让了我们,价钱随你们开。” 这次肯定要得罪人了,阿念本来就不开心,如今更是不好说话。小六叹气,他不想管了,反正皓翎小公主得罪谁也不怕。自己何必为了玱玹能低调一点就按着阿念,玱玹自己都不在乎。小六只是示意在船尾吃鱼的小八过来坐自己旁边,小八不明白但是照做。 阿念不悦了地瞅了海棠一眼。海棠站了起来,笑得温柔大方,“钱,我们暂时不缺,如果你们愿意拿东西来换,我们倒是愿意,只是不知道你们可有?” 那婢女倨傲地说:“这大荒内我们没有的东西也不多,你尽管说吧!” 海棠笑得越发可亲,“太好的东西不敢要,听说圣地汤谷的扶桑木无火自热,我们想要一捆扶桑木,正好用来烤剩下的醉虾吃。” 大荒内的人提起扶桑神木都是以指长指宽来丈量,第一次听到人用“捆”来说扶桑神木。不过,放眼大荒,也只有阿念敢如此说。 婢女知道被戏弄了,“你竟然敢戏弄我们?”直接和海棠动起手,海棠也打回去。 小六他们下午见过的那位紫衣小姐和一个水红衣衫的女子从船舱内走出来,水红衣衫的女子却不是陌生人,而是防风意映。 小六往船舱里缩了一下,让小八挡着,躲在暗影中。小六悄悄对玱玹说:“红衣服的那个是防风家那位。” 那位紫衣小姐寒着脸,斥道:“你们好没道理,婢女来买点吃食,你们若不愿意,拒绝就行了,何必又戏弄又打骂?” 阿念大怒,站起来,“什么叫又戏弄又打骂?你怎么不问问是谁无礼在先,你以为自己有那条破船了不起吗?” 紫衣小姐气得想要动手,可好像有什么顾忌。防风意映柔声说道:“这事都怪我,我闻着香味随口说了一句,若不是为了满足我一时的口腹之欲,你何至于受小人之气?既然是我引起的,就由我来处理吧。” 小六让小八准备好出手,对方恐怕已经认出玱玹,意外之喜,顺水推舟准备动手。 防风意映转过了脸,对着阿念和海棠时,已经满面寒霜。她说道:“你们立即道歉,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阿念冷笑道:“好啊,我等着看你如何不客气。”船夫和船娘见势不对,不敢惹事,跳下水逃了。 防风意映挥了下手,从她的袖中射出一排短箭,也不知是她射偏了,还是恰好有雾气挡了一下视线,大部分的箭是朝着玱玹去的。 小六还没出声,小八他就已经挡下了攻击。 没来得及喘息,又是几排短箭过来,不少短箭钉在了船身上,防风意映不愧是防风家数一数二的高手,这种威力不大的袖箭就震裂了船身,只听咔嚓声不绝于耳,整条船分崩离析,一行人瞬间落入水中。小八一边尽量挡下箭雨心道不好赶紧向小六游去。 小夭会水又知道对方不是冲着她和阿念来的,赶紧喊道保护我哥哥,小八自然也看得出来对方的用意,护送小六和她旁边的阿念游了一段到脱离防风意映的攻击范围然后转身下潜去找玱玹。 小夭心想,船断裂那一瞬小八顾不过来,玱玹入水那一瞬间可能中箭了。但是玱玹带着这么多保护自己法器,想来是佯装受伤沉水好脱身。 小六让小八跟着,也能以防万一。 小六带着阿念一路游到岸边,小六带着落汤鸡一样的阿念和海棠走到了一处坡地,冲着白雾叫起来:“船家,双倍价钱,去赤水城。” 竟然真有声音从白雾中传来,“好嘞,您等等。”一点灯光亮起。朝着灯光走去,果然看到有船停在岸边。 阿念上了船,心下一松,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船上,惊讶地问小六:“你怎么知道这里停着艘船?” 小六一边轻轻放下海棠,一边说:“昨天傍晚,我们是逆着这条河去的湖上,我看到了船家停在这里生火做饭。” 阿念不相信地说:“扫一眼就记住了?你又不能预见我们会遇险。” 小六淡淡一笑,“如果时时生活在危险中,不记住就是死,记住却会多一分生机,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习惯,不去刻意记,也会留意。”她为了活着,不得不学会这样的观察,有一点机会,都是转机。 第41章 回到驿站,开门的侍从看到阿念和小六的狼狈样子,立即派人去叫蓐收。 蓐收立即冲了出来,看阿念完好无损地站着,他才松了口气,对阿念说:“只要你在,我就知道太平不了,只有事大事小,绝不可能没有事。” 蓐收问小六具体经过,小六倒是不慌不忙的说,阿念在一边焦急。 小六笑说:“玱玹虽然不见了,但想来没事,你让人找找他逃去哪了,接回来就好。动手的那个叫防风意映。另外那个女子我估计是赤水家的那位,你去问人家是最快的。” 阿念忙问:“那个防风什么很有名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蓐收无奈地说:“青丘公子涂山璟的未婚妻。” “竟然是她!”阿念拍案而起,“我去涂山家问问,他们是不是想皓翎境内的所有生意都关门?” 蓐收道:“虽然是防风小姐动的手,可她是为那位小姐出气,这事纵然闹起来,也是那位小姐和你们的矛盾。更何况你们又没表露身份,也不能责怪人家误伤了你们。” 小六笑说:“是啊,所以去赤水家先问问人,小八也跟着,倒也没事。” 蓐收感激地看着小六,他虽不知道小六的身份,可离开前皓翎王亲口叮嘱他照顾好小六。蓐收客气地问:“公子还有什么事要嘱咐我吗?” 小六说:“防风家认识玱玹,你若是万一找不到人,小心周旋。” 蓐收道:“我会提高警惕,一有消息,我会立即派人告诉公子。” 小八回来的时候,小六在看书,小六抬头问:“如何?” 小八说:“王子他被那位紫衣姑娘救了。受了一点轻伤。” 小六笑,玱玹这恐怕吹箫吹出来一个很有身份的红颜知己啊。 第二日清早,阿念就来找到小六,问哥哥有没有消息。 阿念几乎吃不下饭,焦虑得一晚没睡着。蓐收也回来了,和阿念说安心。 “他人在哪里?”阿念问 “在赤水氏的府邸中。” 阿念不解,“怎么会在赤水府?” 蓐收慢吞吞地说:“昨夜和你们起冲突的那位小姐叫辰荣馨悦,是小炎灷的女儿,现任赤水族长的外孙女,未来赤水族长的妹妹。” 阿念的脸色十分难看,怒意无处可发泄,把案上的杯碟全扫到了地上。 小六不意外,昨夜防风意映对那位赤水姑娘满是讨好,那位姑娘又在赤水族地位不凡,身份根本不难猜,也就阿念能随便得罪人了。 小六在来这次秋赛前,把中原世家的重要人物的名字和关系全过了一遍直接背下来了,这位辰荣馨悦可以说是中原不是王姬的王姬,和阿念身份差不多。 辰荣王族啊……小六想着在遥远的清水镇,那些死战报国的辰荣义军,眼里全是火焰一般的冰霜。 有的人死也要报国,哪怕君王已经投降。 小六加紧自己手里的事,他必须学会更多,学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自保。 第23章 我是真的忙 秋赛第二日开始,小六第一天去了,但是倒不是关心比赛,只是拉着蓐收问谁是谁,小六把人名记住了,如今也只是让蓐收帮忙对脸,有的人蓐收也没见过,只好随着小□□处奔走着用自己的名义问。小六跟在他身后记。为了防止防风意映也来了,小六戴着帷帽。 蓐收虽然奇怪,但是皓翎王嘱咐了对小六有求必应,他这个徒弟也没什么敢不答应的,小六用酸枣仁和羊奶让阿念睡着了,他很是感激,这点要求比起阿念的麻烦可简单多了。 第一日记完人脸,第二日小六就不感兴趣了,只说待在屋子里看书。 因为没注意时辰,等到自己看得饿了已经过了饭点,小六懒得麻烦厨子,也没空自己做,只好上街去找个馆子。 他出门直接看见了一个路边摊,然后径直坐下点了一碗河鲜汤饼,小六还没吃完,就有人走过来,轻轻地坐在小六身边。 小六的感觉准到可怕,轻轻问了一句:“十七?”虽然容貌有变化,但是小六还是笃定。 “嗯。”十七温声说。 小六想起第一次被相柳抓走,是他找到了她,第二次被玱玹抓进地牢,他还是找到了她,九尾狐擅长跟踪。 他决定找个什么法器,他被那只九尾狐追踪千里关进笼子的记忆太鲜明,不喜欢被跟着了。 小六笑着问:“你没有去看比赛?” “涂山氏并不善于与人打斗,每次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谈生意和招揽人才。”十七说。 小六不久就吃完了汤饼,和十七道别。 都说目送别人离开的人,品尝到的只是逐渐的远离,被目送的人却能感受到温暖。十七目送他离开,选择了把温暖留给小六。 比赛一共七天,小六去看了一天,后面的五天都在看书,大荒地广,物种和族群太多了,小六光是看族群的演变记载就看了许多天。 最后一日下午,玱玹依旧待在赤水府,蓐收不管他,只是拉着小六去看最后一场决赛,小六没什么兴趣。 蓐收说:“回去陛下问我,你如何照顾小六的,你难道让我回答你在驿馆看书看了六天吗?”小六笑,自己总要出去和制造一点游玩的事,不然俊帝问起细节蓐收可得为难了,点头答应了,拿着帷帽和蓐收走了。 来看比赛的人非常多,所有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玱玹终于出现,还带着辰荣馨悦,恰好把小六和蓐收的位子占了。 第42章 蓐收心内盘算,皓翎王族是没位子,辰荣、西炎、西陵、赤水……坐谁的位置都不好,无可奈何下带着小六挤到分给皓翎四大部青阳部的位置上,一堆年轻人嘻嘻哈哈地给蓐收和小六挤了个小空子,小六倒是没意见,他虽然和法术无缘很久了,但是看一次倒也无妨,大家热热闹闹的挺好。 场上的比赛开始,一个少年偷偷给蓐收塞了一瓶酒,蓐收喝了一大口,递给小六,小六心道自己戒酒怎么就这么难,随便喝了一点,又递给旁边的少年,对蓐收笑说:“现在就差鸡腿了。” 蓐收忍着笑,故作正经地说:“这是很严肃的比赛,事关各个家族的荣誉,可不是看街头杂耍,请大家都严肃观看。” 一群年轻人都压着声音笑,蓐收低声说:“让羲和部的老头看到我们喝酒,回去了肯定要向陛下告状。” 场上打得激烈,水与冰对战,一边是羲和部的高手禺疆,一边是赤水家最强者赤水献。整个看台都在飘雪,就好似一下子进入了严冬。 时间一长,小六灵力低微,有些抵不住,脸色不好却不吭声,蓐收握住小六的手,把灵力缓缓送到他体内。小六笑着道谢,却感觉到涂山氏的座位那里有视线在看着他。 小六叹气,十七的所有关注都越界了,他知道十七的执念,可自己又不是什么孤独的人会喜欢这种在意,小六明明很容易把要杀玱玹的人当敌人,现在看着坐在十七旁边的未婚妻防风姑娘,还挺欣慰,十七要是没有这个婚约,那可真是难以应对。 蓐收本来看比赛看得很投入,还怕小六灵力低看不懂,悄悄解说着。 小六没再管自己身上的视线,用心听着蓐收解说边听边点头,渐渐地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看比赛,的确可以从高手的每一次应对变化中学到很多东西。 蓐收和小六脑袋挨着脑袋,边看边窃窃私语。禺疆和献既要比拼实力,又要比拼智谋,两位绝顶高手成就了一场异常精彩的比斗,最后是献惜败,禺疆虽然赢了但也站不稳。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小六心境再稳重,被感染下也开始有点像个年轻人,如果她的灵力没有被散去,也许她也能享受一次全大荒为她欢呼。 知道没有如果,拥有灵力的自己被九尾狐关起来,没有灵力的自己却把九尾狐杀死。小六轻笑。 小六和蓐收两人站起,随着人潮慢慢地走。因为很多人依旧在兴奋地大呼小叫,蓐收的一只手半搭在小六的肩膀上,既是保护,也是怕两人被人潮冲散。 小六赞许蓐收,缜密稳重,有还有赤子之心,不愧是俊帝的得意门生。 从贵宾坐席过来的人有不少认识蓐收,笑着和他打招呼,还有人打趣地说:“今年皓翎四部子弟的表现都很好,你带来的奖品只怕要原封不动地拉回去了。”蓐收笑着和众人寒暄客套。 在秋赛这个以氏族为重的场合,世家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氏族的力量,还代表着不断绵延传承着的血脉。国可以创建,也可以消失,可唯有血脉,代代繁衍,永不消失。 两人挤出人潮时,都松了一口气。蓐收放开了小六,笑问:“如何?不算白来一趟吧?” 小六笑着拍拍蓐收的肩膀,一副哥俩好,“你放心吧,陛下问起时,我一定会为你美言。” 蓐收已经知道小六的性子很好,玩笑道:“我这么好的徒弟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何须你美言。” 回到驿馆后,小六去找玱玹,“你的伤如何了?” 玱玹动了下受伤的肩膀,“不疼了,能自如活动。” 小六拉起他的胳膊,看了两眼,笑说:“赤水氏的医师不错,继续好好养着。” 他要走,玱玹把他拽住,“让你虚惊一场,生我气了吗?” 小六笑了笑,“就你这还能吓人?” “如果不是生命受到威胁,这世上没有人喜欢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去演戏。”小六随意地说。 玱玹道:“本来我想假装受伤后沉入湖底,防风意映肯定不能表现出想继续追杀,她反而会催辰荣馨悦离开,我很容易脱身,可谁都没想到辰荣馨悦会为了笛子突然跳下湖救我。” 小六笑:“你就当有天意吧。” 玱玹弹了小六的额头一下,“没有真正的偶然,都是必然。辰荣氏和赤水氏是否会站在我这一边,靠的可不是什么天意,而是我能带给他们什么,有没有这些偶然,根本无所谓。” 小六却笑,运气这东西很迷离,玱玹不信,小六也不信,但小六喜欢看运气捉弄人,每次捉弄,都能让他下一次更自如。 今日会有一个盛大的聚会,小炎灷将为所有优胜者颁发奖励。清早,蓐收就穿戴整齐,带着侍从离开了。小六抱着自己的书死活不离开。 玱玹对小六说:“其实赤水秋赛最好玩的就是最后一天了。刚来时,众人都挂虑着比赛,没有人有心情游乐,现在所有的比赛都结束了,明日就要踏上回家的旅程,正好纵酒狂欢。” 小六迷惑,你们世家子弟很闲很开心去玩关我什么事?我宁可去街边坐诊。 玱玹看着小六手里的史书,觉得自己嫉妒得很。 第24章 红色有麻烦 第二日,小六和玱玹返回。船缓缓驶出了码头,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 半路上,小六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读书,听见阿念得意地哼了一声,对玱玹说:“那位青丘公子璟看着有点冷淡,对哥哥却真不错。昨天晚上曋家和姜家的那三个臭小子对哥哥出言不逊,还故意刁难哥哥,想让哥哥出丑,幸亏丰隆和璟帮哥哥。” 第43章 阿念很清楚,那种场合如果第一面表现得不好,将来即使能成功融入,也要多花费几倍的努力。 小六戴着草帽遮阳,看不清脸,玱玹看着小六波澜不惊,阿念也感觉到了,有些羡慕又有些不屑地说:“你这人真是不管在哪里都能看上去那么惬意逍遥。” 半路上,玱玹带着小六单独离开了,去玉山。 到玉山时,小六看到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的一切,不禁轻笑,时光在玉山好像静止,当年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如今三百年时光将她打磨得,玉山却还是这样。 王母站在瑶池畔,身后是千里桃林,身前是万顷碧波。 她转身,看向玱玹和小六。玱玹和小六走到她身前,小六老实跪下,玱玹也随着她。 王母冷冷地说:“起来吧。”王母拉起小六的胳膊,握着她的脉门,检查她的身体。 一瞬后,王母放开小六,淡淡说道:“只要你留在玉山,我也许有办法能帮你重新修炼回高深的灵力。我的寿命只剩一两百年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做下一任的王母,执掌玉山。” 小六很有想法地问了一句:“师父,如果我只想修回灵力,但不做王母,这样可以吗?” 王母默许。她们做了很多年师徒,当年小夭还是个小女孩,如今却长大了。 “既然如此,我会考虑回来这里修炼。至于下一任王母,您找不到我可以帮忙。“小六这番话有些离经叛道,但王母还是没有反对她。 小六想了想,又问:“恢复我本来的面容有什么代价吗?” 王母淡淡的说到:“你进入瑶池以后我做阵帮你镇压驻颜花,这样一来,你就再也没有变换之力了,以后或有机缘巧合能恢复。” 小六不满意,这个法子牺牲太大,她从来没有利用驻颜花改变容貌去做恶事伤害无辜的人。她不喜欢自己有太多的脸,但直接让驻颜花失效对于小六来说无异于自折翅膀。驻颜花让她从追捕中活下来,保护过她。 种下驻颜花的人本意也应该是为了保护她。她对能保护自己的东西心怀感激。 小六转念一想:“让我看一看我原本的容貌,我照着变一个。”玱玹也知道神器不易,直接让神器失效太浪费了,倒也没有异议。 王母微不可闻地叹气了一声,以表无奈,在瑶池上作阵,小夭通过水中的倒影看见了自己的全身,脑海里有了每一处细节,然后开始了变换。 玱玹本来不在意小夭的容貌,他觉得妹妹无论长什么样,自己都还是要保护妹妹。 只是小夭变好了自己,换上女子的衣服时出现时,玱玹心跳露了一拍,小夭如一株碧桃栽种在青山绿水间,额中有一朵小小的绯红桃花,美丽,灵动,好似桃花瓣上的晨露。 小夭在见到自己的倒影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皮囊生的着实不差,但看见玱玹的神情突然一怔。玱玹在用欣赏女人的眼光看他,虽然只有一瞬。 小夭叹气,希望玱玹不要肤浅,被皮囊迷惑。 小夭给师父磕了个头,王母是个断情绝爱的冷情人,倒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小夭给她一个拥抱,然后离开了。 王母的青鸟把玱玹和小夭送到玉山脚下,玱玹和小夭乘坐云辇返回五神山。玱玹一直看着小夭,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夭用镜子确认过,自己这张脸确实和俊帝没什么干系,只能解释成长得像母亲了,虽然其实也没多像母亲。也不知俊帝会不会难过。没办法,她倒不想用这张脸到处晃,但毕竟是真脸,世人都喜欢真的,却不知道假的其实也很好。 回五神山以后,小夭问等候他们的俊帝:“你看我失望吗?”玱玹只当小夭做回女孩子不自信自己的容貌,没多想。 俊帝眼神很复杂,却淡淡地说:“我只是希望你健康,现在你不仅健康还美丽,我已心满意足。” 小夭笑,“在所有爹爹的眼中,自己的女儿都是最美的。” 俊帝凝视着她的双眸,相似的眼眸,在那人身上能流露出睥睨天下的狂傲,也会流露出烈火般要烧毁一切的深情。现在小夭身上除了慧黠可爱什么也没显露,以后还会流露出什么呢? 很多年以后,俊帝才明白,小夭是手握日月,情深似海。她可爱的外貌隐藏了所有的锋芒和决心,却不同于那人。一个人是火,一个人却是水。 小夭感觉到对方的感慨,笑着问:“爹爹在想什么?” 皓翎王笑道:“没什么,只是感慨时光如梭,女儿都长大了,我也老了。” 小夭仔仔细细地看着俊帝,认真地说,“没看出来。爹爹你分明就年轻得很,可以一直陪着我那种年轻。” 俊帝其实看着已经不年轻了,本来可以用灵力维持容貌,可相由心生,斑白的发丝、眼角的细纹都是他心境的苍凉。 俊帝哈哈笑,小夭确实很知道怎么宽慰他。 俊帝想起阿念,笑道:“我听蓐收说,你和阿念相处得不错。” 小夭却说,神色还挺认真:“她是我妹妹,我天然和她亲近。” 俊帝听过很多花言巧语,最是明白什么是真心什么是虚情假意,他能够感觉小夭虽然没多喜欢这个妹妹,但已经把妹妹当作了亲人,这花言巧语显得很是好听。 皓翎王叹了口气,“我这一生,用我所有换了我所想要的,有遗恨却无后悔,唯独挂心的应该就你们姊妹两人。你们若能真心接纳彼此,看顾彼此,我则了无担心了。” 第44章 这一日,皓翎王昭告天下,失踪三百多年的皓翎大王姬皓翎玖瑶回归,不日告祭册封。俊帝给大荒所有氏族发了请柬。 清水镇,人们都叽叽喳喳议论这件事,王姬失踪几百年,据说在大荒四处流浪,指不定就来过清水镇。相柳坐在茶馆无人的角落,面色冷得吓人。 深夜,男子坐在树梢上饮酒,不知想到了什么,愤怒地引尽白瓶中的酒,狠戾地砸到地上。 相柳的身体气愤得颤抖,嘴角却讥笑:“好一个无力自保,无处可去,无人相依……全是谎言。” 他的脸色冰冷,嗤笑着自己的愚蠢,嘲讽这可悲的宿命,愤怒着情人的欺骗。最后,化作一点点痛苦。 这边,小夭搬进了新的宫殿,距离藏书阁很近,距离玱玹的华音殿倒是有些远,玱玹觉得自己很依依不舍,但是小夭很满意自己的新宫殿,他也不好说什么。玱玹很忙,小夭也忙,所以只是晚膳见个面,陪着彼此。 在册封大典之前,小夭一如既往和书库的万卷典籍作伴,全天下的非禁忌书几乎都能在这找到。 小夭一向信守承诺,从书上研究出来新的毒药会想托人运到清水镇给相柳。可是,如今自己这边一无所成,还脱不开身去找他,不暴露身份也许还好。 小夭看着毒药,突然觉得感情使人愚蠢,相柳是几个脑子打架才想不到她的身份。小夭果断把毒药给寄出去。 这一日在藏书阁,小夭有一天翻着辰荣和西炎的战争记载,又想起了相柳,想着想着,拿出来她的宝贝镜子,让镜子重现记录的过往。 有一段画面是相柳脸上画了九个头的,还有一段画面是相柳带着她在海底潜行时,她偷偷用小镜子记忆下的。在深蓝色的大海里,相柳白衣白发,优雅自如地游弋着,白色的长发在他的身后飘舞,回眸一笑。 “他是谁?”皓翎王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夭被吓了一跳。在门口的小七知道平日里王姬都很留心眼,所以他一般也不用帮忙通报,今天却意外失职。 小夭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父王站在了她身后,也在看她的小镜子,显然对女儿镜子中的男人很感兴趣。 小夭歪头说:“也许是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 皓翎王笑道:“我以为你这个时候会惦记涂山家的那只狐狸。” 小夭一脸坦然,“人家有未婚妻,走到哪都成双入对,我何必惦记有妇之夫?” 皓翎王的手从镜面上拂过,出现了相柳在海底遨游的画面,“这位不算朋友的朋友值得你永远记忆吗?” 小夭倒也没有纠结和否认,“算是吧。” 俊帝震惊,然后细看这位男子,男子白衣白发,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清水镇,距离辰荣的叛军驻扎地可不远。 俊帝问:“他是九命相柳吗?” 小夭不否认,皓翎王的手盖在镜子上,相柳消失了。 皓翎王说:“小夭,我从不干涉你的自由,但作为父亲,我请求你,不要和他来往。他和玱玹立场不同,你的血脉已经替你做了选择。” 他已经看过一次悲剧,不想再看到小夭的悲剧了。 小夭知道俊帝在沉痛什么,那些陈年往事被小夭很小的时候就打听明白了。可惜,小夭不觉得自己是自己那个受尽万千宠爱灵力高强的母亲,她在人世间吃的苦就是变数,改写一切的变数。 小夭只是对俊帝说:“爹爹想到哪里去了,我和他做了不少交易,受过他的照拂也帮过他的忙,是个朋友却也止步于此,我若是真有什么想法,早就跑了。” 俊帝长吁口气,小夭的神色坦荡,想来还不至于到那一步。 俊帝严肃地说道:“反正你记住,若是防风家不肯退婚,我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兵灭了防风一族,帮你把涂山家的那只小狐狸抢过来,也不愿你和相柳有瓜葛。” 小夭觉得俊帝在这一点上和自己很像,不计代价。 小夭点头,非常保证地对俊帝说:“爹爹放心好了,我绝不做让你这么伤心的事。”我会换个法子和路子的。 小夭岔开话题陪俊帝聊了一会天,又问了一些书上的问题,正好,蓐收带人送来了庆典时要穿的礼服,让小夭去试穿,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立即修改。 蓐收怎么就想不到陪着自己看比赛的兄弟成了王姬,但小夭却还是如以前那般和他说话,蓐收倒也接受了。 小夭去偏殿,自己换好衣裙,步入正殿。素白色的束腰长裙,外罩一件长长的拖地纱袍,纱袍上用红黑两色的丝线绣着桃花玄鸟图,当纱袍展开,就如满地都绽放出桃花。因为拖在地上的纱袍很长。虽然细心的人能看出来衣服有点紧,可惜小夭对痛感和不适感的承受度过于高,所以走路压根没异样。 小夭暗骂自己忘了和蓐收说,皓翎崇尚素色,所以她没多关注。从看见这衣服的颜色就知道蓐收这衣服白做了,这衣服这么大片的红,赤宸也喜欢穿红,俊帝看了那得多心乱。 俊帝已经看见了,缤纷绚烂的桃花盛开在小夭的身后,她额间一点绯红,明明万千妩媚,眼中却尽是漠然的轻狂。此时的小夭真的很像那人。 没等俊帝冷冷否定,小夭就先问蓐收:“这衣服还能再改吗?” 蓐收心道这很难,问:“不满意颜色还是款式?”长着眼睛的人都知道好看。 第45章 小夭当然知道来不及,笑说:“皓翎崇尚浅色,我这么张扬显得父皇骄傲我,我自然没什么不满的,只是你把衣服做紧了,我待会去尚衣坊和你聊聊哪里的尺寸有问题。” 蓐收奇怪,细心地发觉自己师父也很奇怪,只是答应,然后被小夭拉着走了。俊帝留在原地,不说话。 小夭换下礼服,拉着蓐收到了尚衣坊,才说:“你下次记住,别给我做任何红色的,父王不喜欢。” 蓐收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结结巴巴地说:“没几日之后就是庆典了,再做件能在这么重大场合穿的礼服只怕不太可能。” 小夭说:“无妨,我们可以改一下,红色改成浅一些的红这样简单吧?” 蓐收说:“可是这不合大典的严肃。” 小夭笑说:“我只是要你改一点,别让红色那么艳,总之就是尽量柔和一点。” 蓐收想了一会说:“谢谢提醒,我这就去找人改。” 第25章 情人怨语 蓐收很开心小夭把那些规矩很快记住了,事关皓翎国体,小夭终于抛下了自己的书认真对待这次大典。 大典很隆重,可惜小夭早就不知紧张为何物,牢记流程和制度规范行事的同时带着一丝游刃有余的松弛。 玱玹既平静又期待,这一刻不仅仅是小夭的归来,还将是他的归去。 璟有期待,他曾无数次希望能看到小六的真容,现在终于要看到,可更多的是紧张,站在这里,隐没在无数来宾中,让他觉得距离她十分遥远。 此时,红日高挂,光芒万丈,钟声悠扬,一个少女姗姗走上了祭坛。 俊帝本来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纵百紫千红万种风流,都只是踩在她脚下一抔黄土的少女,如同那个人一样,却不曾想小夭身上是平静如水的从容,山石不转的真挚,俊帝不会注意到那艳丽的红色变得收敛,但也不会再从小夭身上联系到那个人,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少女随着钟鸣,从容不迫地走着,她肌肤胜雪,容色清丽,额间一朵小小的绯红桃花,荡人心魄。全大荒的人都为她而来,她眉眼清澈,带着微微的笑意,好像在感谢每个人。 玱玹和璟都在最前面,也看得最清楚。震惊之余,玱玹有些生气,却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璟只觉眼前所有的缤纷绚烂都化作了不安,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好似想用力地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 所有人都为女子的美窒息却不敢一直注视,人群中却有的一个男子眉目轻挑,微微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睨着小夭,眼里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满意和愤怒。 仪式走了很久的流程,走到正常人都觉得身体会麻掉,但是小夭轻松完成,身体总是记着自己受过的一切,然后学着适应,如今小夭身体和铁打的一样。 大宗伯宣布祭祀仪式结束。来宾们在侍者的带领下,依次离开。上了云辇后,皓翎王问:“累吗?” 小夭笑说:“爹爹你和来宾等了这么久,我这个当事人有什么好埋怨的,而且我确实不累,以前在草药园子锄地的活没少干。” 俊帝说:“回去后,把衣服换掉,好好休息一下,晚上的宴会你想来就来,不想来也无所谓。” “父王,你累吗?”小夭问, 小夭可以不去,皓翎王却必须去,但皓翎王并不喜应酬。 “我习惯了。” 小夭突然对俊帝上手,给俊帝按摩。 “你这是?”俊帝惊讶。 “我是个医师,还是个厉害的医师,我觉得我应该给辛苦的父王舒缓一下筋骨。”小夭笑着说,她手法很奇特,力道刚刚好,并且穴位都相当准确。 俊帝看着笑盈盈的少女不说话,小夭仿佛是上天派给他的救星,洗涤他的苦与罪。 小夭本来是打算去晚宴的,但是俊帝却舍不得她去了,她倒也不勉强,毕竟自己还有书要看,暗卫营那边也应该去视察一下成效。出于折中的考虑,她去吃了个饭,但是很快离开了。 漪清园里很多年轻人都在议论她。馨悦抓着玱玹唠叨:“有空把你表妹叫出来,我想认识她。”丰隆和几个世家公子不说话,却都眼巴巴地看着玱玹,玱玹头疼地说:“她脾气有些内向,只怕不愿出来。” 有人对玱玹说:“大家是不是朋友啊?日后我们说你是我们的朋友,人家问那你认识他表妹吗?难道我们说我们认识她,她不认识我们吗?”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玱玹招架不住,求助地看向璟。 一直沉默的璟说道:“你们别为难玱玹了。” 丰隆立即笑道:“就是,就是,大家别为难玱玹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认识,也不着急这一时。” 其他人也不敢再起哄,觉得无趣,纷纷走开去别处玩了。 这就是玱玹的处境,虽然他是西炎嫡长孙,却也是被送到皓翎的质子,在世家子弟中甚至未必有什么话语权。 玱玹悄悄向璟道谢,璟突然说:“我想见小夭。” 玱玹眼中情绪变幻,沉吟了一瞬,笑说道:“我只能帮你递个消息,见不见你在她。” 璟说:“谢谢,麻烦你告诉她,我在山底的龙骨狱外等她。” 小夭听到小七禀奏说“十七在龙骨狱外相候”,有顾虑和担忧,又想了想觉得毕竟人是自己救起来的,这么些日子了多少还是见一面。 第46章 她换了一套便服出发了。小夭习惯性带上了小七,小七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在了小夭身后。按理来说是男子和女子相会,小七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出现。 小夭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在沿海的半路遇见相柳。小七几乎瞬间就拔刀护住了她,小夭制止住小七,然后给了小七一条无论发生什么都原地待命的指令,一步步向相柳走去。皎洁的月光下,深蓝的大海波光粼粼,白衣美人挑着唇角迎风而立。两人越来越近,相柳突然抓住小夭的手,跳入大海。 他带着她在海底游动,但不回头,没过多久,小夭胸中的最后一口气已经吐完,小夭抓着他的手,但他不理她,依旧往更深的海底游去。小夭憋得好似整个胸腔都要炸开,她的手上已经没有了力气,手指松开。相柳停下揽住了她的腰,笑指了指自己的唇,他在说,想要新鲜的空气,就自己来吸。 小夭无所谓,头用力撞到相柳面前,唇齿相接,每一口气都是救命稻草,相柳在水里似乎有吸不完的气,小夭一边吸一边心不在焉地思考相柳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按理来说,自己的新皮囊还没给他看过。他混入了来宾?可是这次来宾盘查得很严。小夭松开相柳,看着这张俊美的脸,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种过蛊。 小夭这么走神一激灵呛了一口水,赶紧按住相柳的脑袋继续吸气,相柳的表情一直看不出喜怒,但是从眼神来看,小夭感觉他对这个游戏挺满意。 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气,相柳终于搂住她的腰开始上浮。最后,他们飘在了大海中央,因为有相柳的灵力支撑,身下的水像是个极软的垫子,她的动作会让她略微下陷,却不会让她沉下去。 相柳面无表情,一直盯着她,却不说话,小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从哪里讲都不合适。 他们在茫茫大海中,四周是无边无涯的黑暗,就好似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小夭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对不起,我瞒着你我的身份。” 小夭先困惑地问了一句:“按道理来说,只能我感应到你,你应该感应不到我,你怎么知道我是玟小六的?”我到底种了个什么蛊? “我体内还有你的蛊,你想赖掉吗?”相柳冷冷地问。 相柳抬手,把小夭脸上的湿发都拨到了脑后,捧着她的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眼神闪过满意,勾唇问:“这就是你的真容?” “嗯。” “你很会骗人。”相柳淡淡地说,却像是自嘲的苦笑。 小夭坦坦荡荡地说:“这不算骗,我曾经是真只想做玟小六的。而且我没说谎,你以后就明白了。” “皓翎王姬?”相柳冷笑,“难怪那日你死也要救玱玹。” 小夭沉默。这事根本就没法说得清,如今自己也没有多少进展,也解决不掉问题,况且自己还要护送玱玹回西炎。 相柳看着沉默的小夭,手好似无意地搭在她肩上,手指轻扫着她的脖颈,循循善诱地说:“你说过的话里还有哪些是假的?不如今日一次坦白了。” 小夭感觉自己明明在水面上,可竟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沉在了水底,胸口憋闷得很。 “我迟早都会全部和你说的,但不是现在。”小夭直视相柳的眼睛,毫无惧意。 无形之中的压力消失了,相柳松开她,只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 “你生气了。”小六叹气。 小夭想起来自己这两天忘了寄的药,掏出湿淋淋的荷包,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药丸,摊在掌心给相柳看,“我最近新做的,要不要尝尝?” “我看了新的医书以后特意为你配置的。”小六坦然的继续哄人。 相柳看着这药,淡淡地说:“特意为我配置的?” 他像吃糖豆子一样,慢慢地一颗颗都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小夭的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俏皮。 相柳身上本来就不剩下多少的冷厉几乎消散,“凑合。” 小夭给自己打气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相柳终于露出了一个真笑,转瞬即逝。 相柳随手给小夭烘干了衣服,两人就这么坐在海上。大海一起一伏,天地寂寥无声。 “你究竟想干什么?”相柳淡淡地问。明明可以装作从此陌路,却还给他寄毒药,明明可以坦白,却从来不透露半个字。 小夭笑说:“我只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为此不惜去自己掌握不好的地方试着挥刀。” 相柳没再问什么了,月亮从浓雾散开中浮现,小夭想起来上一次相柳带她看月亮。 寂静之中,小夭突然想起来:“欸,我本来是要去赴约的。” 相柳没有看着她,淡淡地问:“你要去见涂山璟,你对谁都这样?” 小夭笑说:“你这么个大魔头当然要特别对待了,要是对你还和别人一样,那我可能活不到今天就把自己蠢干净了。” 相柳眼神微亮,但没说什么,牵着小夭跳入水中送她回去。 小夭觉得相柳这是故意的,虽然她知道总不可能靠自己游回去,但她现在是女人身体,渡气和以前感觉不一样。但相柳没什么表情,一次次就只是单纯地渡气。 小夭叹气,心跳好像没办法控制,却感觉不到相柳的。 小七在岸边忧心地等着,理论上来讲相柳这种大妖出现在这里他应该立刻汇报守卫军,但是小夭的命令是第一位的,他不能违背。眼看着和涂山公子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他担心王姬要是遭遇什么不测,他该怎么办。 第47章 小七正纠结犹豫,不知如何是好,相柳带着小夭回来了。小夭踏到岸上踏实了不少,转头看见相柳头也不回地走了,小夭连忙挥手作别,但相柳没转头。 半路上,小七早已把小夭的衣服用灵力烘干,除了衣服有些皱也没什么问题了。小七很想问相柳是怎么回事,但是护卫是不能过问主子的私事的。 小夭一向心思缜密,笑道:“我和相柳算是故交,你不用怎么防备他。以后我指不定要见很多在你看来非常危险的人,你大可放心,我绝计不会连累你们让我父王有机会怪罪,虽然我灵力低微,让你担心了,但我以前遇见的危险很多,我没有看起来那么柔弱。” 小七忙道:“属下明白。” 小夭也不希望自己这么弱,她找了很多散功的典籍,但是没有一本书写了怎么让散功复原。灵力低微者能够驾驭的小法术,大多没什么用处,恐怕还是得精进毒术。 第26章 朵朵桃花开 小夭一路走得很快,老远远地看到,看到远处礁岩的顶上,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固执地伫立着。 此时,月光清朗,夜色清冷,那个颀长的人影好似已和礁岩融为一体,镶嵌在天地之间,成为了天荒地老的等候。 小夭走进了一些喊了一声十七,璟欣喜转头,快步走向小夭。小七自动后退回避。 小夭先坦荡地给十七道歉没有守时的事。 “我等了你一个时辰,以为你不会来了。”璟说。 小夭叹气,温声说:“既然觉得我不会来了,何必继续等?” 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她真不来了,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在这地底的深处,他有过最幸福甜蜜的时刻。可是当时陪在他身边谈心的是玟小六,不是眼前的这个身份贵重的少女,如果她收回,他完全明白。 小夭看出来璟的意思,笑叹:“你是还希望我能答应龙骨狱那夜的请求对吗?” 璟很害怕失去她,看似宽松放任,实则如同想要抓住救命稻草。 小夭叹气,淡淡地说:“你有未婚妻,整个大荒都知道,出入成双,我若答应了,该如何自处?”小夭没办法对十七说重话,就像不会对阿念说,不会对吊儿郎当的串子说。她拐弯抹角拒绝。 璟感觉到小夭的回避,却也没办法放弃,坚定地说:“我不会娶她,她其实并不喜欢我,应该也不会愿意嫁给我。” “纵然她不喜欢你,但是你现在不是自由的叶十七或涂山璟。”能让小夭吃亏的事很少,她总是很能想明白事情的症结。 璟沉默了。 小夭转移了话题,笑着问:“你和人家不过认识了这么些日子,你也没有像个未婚夫一样温柔悉心陪伴人家,为什么会笃定人家一定不喜欢你?” “我腿残了,身上满是伤疤。有一次,她看到了我身上的伤痕,受了惊……”璟说。 其实,说受惊是很含蓄的说法,意映当时脸色惨白,神情惊惧,一眼都不敢看他,并且从那之后,两人单独相处时,意映都会和他保持距离。 小夭笑问:“若是她没能嫌弃你的伤,而是对你不离不弃,那你怎么退婚?” 小夭很纳闷,十七的腿伤早就被自己精湛的医术给治得差不多,除非跑起来,不然毫无异样,如今回涂山家用最好的药再治一下,想来是能好的。 璟无言。 小夭心里好笑,自己又不可能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不嫌弃这伤疤的人,十七非要抓住自己,心结很深啊。 小夭继续说:“防风小姐花容月貌,人又能干。眼光挑剔一点,也是正常,你别往心里去。你们订婚几十年,她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也不会很久的。” “你、最美。”璟说,低下了头。 小夭无言,重点是这个? “我说的是事实。小夭,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如果我知道你是这样的……即使在黑暗的地牢里,我也绝不会有勇气说出奢望……” 璟的背脊挺得笔直,头却低垂着,犹如一株长在阴暗中、终年见不到阳光的植物。 “我的身体,我的声音……你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道能医好腿却不肯医治吗?因为我知道纵使好了,真正的伤依旧在身体里面,那是什么药都治不好的。我能穿上衣服遮去身上的丑陋伤痕,我能用稀世良药治好腿,我也能尽量少说话,掩饰自己难听的声音。我能欺骗所有人,我依旧是风华出众的青丘公子,可我欺骗不了自己……小夭,我知道配不上你!这世间,有许多健康聪慧英俊的男儿……” 不得不说,十七总是这样让人心软,小夭叹气。 “涂山璟,抬起头。”小夭看着璟,沉声说,“你是我花费这么多心思才救回来的人,天底下我若配得上什么,你自然也配得上。” “你若是要和谁光明正大走在一起,那就把和另一个人的婚姻解除;若是要走进别人的心里,就学会先爱护你自己。”小夭继续说,“要是你真的就看不到自己的一丁点好,那么你哥倒是成功了,把涂山璟的骨头全都折断了。” “谢谢你,小夭,我只是……”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是沉默。心结难解,何况是顺风顺水,众星捧月了几百年的青丘公子。 小夭仿佛自己刚刚只是说了什么寻常话,又扯了扯自己最近的见闻闲聊,看着夜色渐深,以玱玹会担心找来为由离开了。 第48章 璟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还是没答应。 现在的小夭和玟小六一样,稍不注意就会溜走。 大典这两天,玱玹正好和很多中原大家族的才俊在瀛洲岛,这座岛是五神山的一部分。小夭跟着玱玹住在这岛上。 小夭依旧是鲜少出门,以至于当玱玹想向在赤水府上结识的赤水丰隆和远远见过一面的辰荣馨悦引荐给小夭时,都只能在府邸办个酒宴,宴后邀请去划船,小夭看着玱玹那个为难劲压在心里,欣然答应了。 小夭在秋赛那个时候已经把中原各个氏族还有皓翎各个部落的年轻一代的人记了一遍,唯独没见过赤水丰隆,这是个好机会。赤水丰隆和辰荣馨悦是胞胎兄妹,小炎灷是辰荣王族,和赤水家联姻生下的孩子哥哥跟着赤水姓,妹妹跟着辰荣王族姓。 宴会摆上了四五种酒,有浓烈的,也有清淡得像蜜水一般的,又端了七八碟精致的小菜和一些瓜果,由众人选用。 玱玹低声问了小夭几句还想吃什么,小夭也随口说了几道菜,虽然只是两句平常的对话,但在外人看自是十分亲昵。小夭第一次在社交场合亮相,玱玹给她戴了帷帽,没有告诉其他来赴宴的人。 馨悦警惕地看了一眼小夭,似笑非笑地对玱玹说:“不知这位姑娘是?” 小夭注意力在宾客上,她倒是没想到玱玹还请了涂山篌和璟。 篌和丰隆笑了,玱玹平日里身边的美人可不少。玱玹微微咳嗽了一声,向众人介绍道:“你们昨晚不都闹着要见我表妹吗?我表妹来了。”说完把帷帽拿开,小夭倒是很配合,微笑着给大家点了个头。 丰隆一下不笑了,众人也都神色郑重起来。丰隆和小夭见礼,抬起头时,仔细看了小夭一眼, 惊艳万分。 小夭也打量了丰隆,此人气宇轩昂,有着蓬勃的锐气,根据小夭多年识人经验,是个人才。 玱玹打开话题,“我喜欢酿酒,自己一人喝终究没意思,今天让诸位朋友尝尝我的手艺。” 馨悦生了兴趣和玱玹聊起来,丰隆和篌也时不时插嘴说几句,气氛活跃起来,十多位年轻人都谈得十分热闹。宴会还上了歌舞,气氛放松。 丰隆见小夭就坐在玱玹边上,只是安静地听,倒了一杯清甜的果子酒走向小夭,“你尝尝这个。” 小夭接过后,低声谢道:“你和他们聊吧,不必特意照顾我。” 馨悦就在旁边,她耳朵尖,突然插嘴道:“我哥哥平日里可不是这样,别人照顾他,他都不稀罕,更别提照顾别人了。我看他连对我都从未这么小心体贴过。” 丰隆轻轻低斥道:“别胡说。” 小夭了然,这些世家子弟出身高贵,家里疼宠,又才华横溢,平日里自然是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只是自己身份太好,所以谁都不敢轻慢她。 小夭知道自己得忍着,迟早有一天她会让别人不轻慢她只是因为敬佩她,而不是因为她的血脉。 馨悦倒像是抓到了哥哥的把柄,说:“璟哥哥知道我有没有胡说,我待会就去告诉他,看他不嘲笑你。” 小夭知道丰隆和璟关系很好,却不曾想自己现在夹在了中间。 璟和意映坐同一桌,馨悦跑过去和璟说哥哥的事,意映也笑。 小夭没管,和丰隆聊起来,后厨又上了第二道菜,众人转而说起了大荒内的各个家族,以及近几十年都有哪些杰出子弟,私下里都喜好些什么。 你说几句,我说几句,看似闲聊,却又处处透着玄机。璟一直沉默,静静地喝着酒,众人大概已习惯他这个样子,都不奇怪。不过,他看似在出神,可每次谁突然和他说什么,他总能正确地回答,他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小夭一边注意这些事听一边和丰隆试酒,酒的品类越来越多,小夭和丰隆聊起如何品酒,丰隆很开心,居然遇到了懂酒的知己,一杯一杯的喝着,小夭奉陪,她暗地准备了不少解酒药。 玱玹看到了两人,笑道:“丰隆,你别把我妹妹灌醉了。” 丰隆酒量不行,已经有些晕了,大喊:“谁灌倒谁还不见得。” 等大家吃吃喝喝聊的差不多了,准备去坐船游湖,小夭也不胜酒力摊在桌案上。 玱玹不知道小夭的酒量,只让侍女送小夭回去睡,自己继续陪客人玩。 小夭回寝宫喊着让其他人退下以后,服下解酒药,从床上爬起来,筹备她回西炎的计划。玱玹为自己筹谋多年,但小夭为自己却没有筹备,局势变化万千,她希望自己能尽量稳妥一些。谨慎是她的本能,如今把这些弯弯绕绕摸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计划了。 第27章 问君为何 几个月后,当春风吹过中原大地时,皓翎大王姬向西炎王写信请求,希望能在母亲忌日时,去西炎祭拜远葬在西炎山的母亲,尽一份孝心,也希望代母亲在西炎王膝下略尽孝心。 信是大王姬亲笔所写,落着大王姬的印鉴,由皓翎王派特使送到西炎王手中。 西炎王看完后,让近侍向所有臣子宣读了信,于情于理,都没有人能反对一个女儿祭拜母亲和想见外祖父的要求,所以众官员商讨的自然只能是如何接待皓翎王姬。 如果只是皓翎王姬,并不难办,可她不仅仅是皓翎的王姬,她还是西炎王的外孙女,她的母亲为西炎战死,扭转战局。商讨的结果,在不越制的情况下,自然是越隆重越好。 第49章 很快,小夭离开五神山。玱玹作为小夭的表兄,在小夭的要求下,陪同小夭一起赶往西炎山。 半路上,小夭难得放下了书,问玱玹:“哥哥,要是没找到我,你会怎么回西炎?” 玱玹笑了笑:“总会又别的理由的,只是不知道要再拖多少年,也许最后得搅得局势大乱才能回去。” 西炎王子嗣众多,战场上死了的儿子不少,现在还有两个位高权重的儿子留在朝堂,是五王德岩和七王禹阳。禹阳平日里跟着兄长,但是西炎王却不知为何这么多年迟迟不立储君。有人猜测是因为有几个儿子谋反过被处死了,所以西炎王不愿意给儿子太多权力。 这次玱玹回国,小夭是玱玹留在故国的理由和保护。玱玹在西炎虽然是皇嫡孙,但是朝堂里明面上根本没人,玱玹的父亲当年战死,母亲殉情,祖母也病故,又变成了质子,现在没人给他撑腰,地位确实尴尬。 小夭的两个舅舅西炎德岩、西炎禹阳带着五位表弟,和一众官员来迎接小夭。扰攘一番后,德岩对小夭说:“本该在上垣宫接见来使,可父王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这些年又不耐烦见人,所以由你七舅舅设宴款待使团,父王就不接见他们了,只在朝云殿等着见你。” 小夭笑道:“好的,那就请舅舅带我和哥哥去拜见外祖父。” 几个德岩的侍从好似不经意地把玱玹隔绝在外,德岩笑得和蔼,“父王并没有说召见玱玹,已经为玱玹安排好住处,王姬不必担心。” 小夭知道今天必须护着玱玹,笑道:“我平日去哪哥哥都是跟着的,哥哥也是外爷的孙子,陪我一起看望外爷有何不可,若是外爷怪罪,我担着就好。舅舅难得与我们重逢,亲人相见、喜不自胜,还要遵守这古板的规矩不成?” 小夭继续笑盈盈地说:“若是接见我们很为难,我和哥哥离开也无妨,不刁难人。” 德岩暗骂这小姑娘不好相与,偏偏也不可能得罪人家,只好笑着说:“哪里的话,侄女你莫要见外,是舅舅我老糊涂了,你和玱玹去见父王便是,他若是怪罪,你只说是我放人进来的。” 玱玹暗笑,小夭这张嘴自己可是领会过的,明明语气平平,却轻而易举把人家陷入不利。 待云辇腾上云霄,玱玹紧紧地握住小夭的手。两百多年前,年少的他在四位王叔的逼迫下,孤身一人离开了西炎山,当时,他站在船头,回身看着渐渐消失的朝云峰时,就在心中发誓:一定会回来。漂泊异乡两百多年,玱玹感慨万千。 小夭玱玹走进了前殿,一个须髯皆白、苍老清瘦的老头歪靠在榻上,正合目而睡。听到小夭的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看向小夭,视线依旧锐利。 小夭和玱玹齐齐跪下,不约而同地说道:“拜见外爷。”“拜见爷爷。” 西炎王微微抬了下手示意小夭,“过来。” 磕了三个头后,小夭才起身,走到西炎王的榻边跪着。玱玹却是恭敬地留在原地。 西炎王慈爱地看着小夭,“你长得不像你娘,不过倒是真像你外祖母,简直和我遇见她时一模一样。” 小夭乖巧点头,西炎王慢慢悠悠地看向玱玹,冷冷地说:“我还以为你被皓翎的风流旖旎消磨得已经忘记了怎么回来。” 玱玹跪着说:“孙儿让爷爷久等了。” “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玱玹刚要回答,西炎王说:“想好了再回答我,我要听藏在你心里的话。” 玱玹沉默了一会儿,目视着西炎王,坦然地说:“我想要西炎山;还有个原因,也许爷爷不相信,但我的确想见爷爷。” 西炎王不为所动,冷冷地说:“你的两个王叔、五个弟弟都想要西炎山,你若想要,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帮你。就如这回朝云峰的路,只有你自己走到我的面前,我才会见你。” 小夭了然,西炎王就是这么冷漠的帝王,他只要最厉害的继承人,至于这个人是谁,他根本不在乎。小夭很喜欢这种冷漠,想要什么就自己争取,凭本事活下去。 西炎王微合了双眼,说道:“不要怪我心狠,你若不凭借自己的本事拿到,即使给了你,你也守不住。” 玱玹平静地说:“孙儿明白。” 西炎王起身,慢慢悠悠漱完口、擦净手后,不经意地把一块桑叶形状的小玉牌放到玱玹面前,“朝云峰本就属于你奶奶,这峰上从一草一木到整座宫殿都出自她手,守护朝云峰的第一代侍卫也是她亲手训练。我虽住在这里,但我有自己的侍卫,朝云峰的侍卫一直闲置着,既然你回来了,他们以后就听你调遣。” 玱玹给西炎王磕头,把玉牌小心地收了起来。西炎王看他依旧喜怒不显、从容镇定,一丝满意从眼中一闪而逝。 玱玹和小夭行礼,告退。两人走远了,小夭低声对玱玹说,“哥哥是真的想回来陪伴照顾外祖父的吧。”玱玹点了下头。 “如果没有王叔的逼迫,我不会孤身去皓翎,就不会看到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没有他们一次次的逼害和暗杀,我不会变得更狡猾、更冷静、更有力量。苦难之所以能成为苦难,只是因为遇到它们的人被打败了,而我们打败了苦难,并把它们踩碎,糅进自己的身体里,变成了属于我们的力量,所以,我们从不会把苦难看作苦难。爷爷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正因为他明白,所以他才选择了放手。” 第50章 “是啊,如果我在父王身边平平安安地长大,也许会很幸福,可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怕,我已经历过一无所有,不管遇见什么困难,我都可以手起刀落地杀掉那些困难。”小夭赞许地看着玱玹,感同身受。 在母亲忌辰的那一日,去祭奠母亲的只有小夭和玱玹。山花烂漫的山坡上,有几座坟茔,埋葬着祖母、大舅娘、四舅和四舅娘,还有母亲。其实,至少有三座坟茔都没有尸体。大舅的墓里是什么小夭不知道,只能看到茱萸花开遍坟头;大舅娘是辰荣的大王姬,辰荣国灭后,她烈焰加身自尽,尸骨无存,墓里葬着的是她嫁到西炎来时的嫁衣。四舅,也就是玱玹的父亲,和辰荣的炎灷同归于尽,尸骨无存,墓中只有他的一套衣冠,还有自尽的四舅娘。 而小夭的母亲,和辰荣的赤宸同归于尽,也是尸骨无存,玱玹说墓中是一套母亲的战袍。 辰荣和西炎,血海深仇,难以洗尽。小夭看着自己的未来,知道路很难走。 关于灭国的辰荣记载实在太少,关于赤宸的描写也只有谩骂和诋毁。小夭这几个月找了很多记载,却也语焉不详。 玱玹因为父母而动容,不曾察觉到小夭的若有所思。当他们给所有的坟墓磕完头,玱玹依旧跪着没有起来,而是开始清扫坟墓。等玱玹清扫完坟墓,小夭正好编了花环,一座坟墓前放了一个花环。 玱玹和小夭住在了朝云峰,平日里倒也无事,玱玹开始悉心筹备自己的事业,小夭很少出门,而是继续看史书,有空给玱玹帮帮忙。 玱玹把势力混入了西炎王城的民间,其中一处据点就在王城著名的歌舞坊。 玱玹的这些组织有些是他自己培养的,还有他父母和姑姑留下的,玱玹把这些事都告诉过小夭,小夭有兴趣听他把自己的势力事无巨细的讲一遍,自然也可以随时跟着他办事。 这一日,小夭跟着玱玹来歌舞坊,听着歌姬对玱玹说情报,大多都是五王七王的势力排布变化,以及朝中大臣的动向。歌姬汇报了一个时辰,小夭就拿纸笔写写画画了一个时辰,结束后,玱玹拿着小夭画的布防图看了看,“不错,看着很像,但你对西炎城的细节把控还不到位,这里其实是外祖的人在把控而不是我五叔。” 小夭叹气,她想要学会这些东西可真是长路漫漫,玱玹跟着她父王学了几十年,才融会贯通,但是她现在已经在西炎王城里了,一旦五王七王兵变,她知道的东西越多,越容易和玱玹保住性命。 玱玹把小夭画的图纸给烧了,然后准备带小夭一起走,小夭却准备留下转转。 “你一个女孩子留在歌舞馆?”玱玹不解。 “这不是有小七小八可以跟着嘛,没事的,就是来领略一下西炎的风情。”小夭拉拉玱玹的袖子,玱玹知道说不过她,先行离开了。 一楼的纱幔中正好有舞伎在跳舞,小夭站在栏杆前笑看着。虽然西炎的歌舞坊男客女客都有,可在这样的风月场所,来的多是男人,纵有女子,也多扮了男装,小夭却穿着女装,戴着帷帽,惹得不少人注目。小夭毫不在意,这些地方消息都是一等一的灵,留下来看看不吃亏。 只看那舞伎随着靡靡之音翩翩而舞,细腰如水蛇一般柔软,惹得人想搂一把,两个男子恰分开纱帘从外走进来,其中一个男子在她腰上摸了一把,把她扔进另一个男子的怀里,“今夜就让她服侍你。” 这座歌舞坊是只卖歌舞的艺坊,所有的曼妙香艳都是看得到吃不着,舞伎本来已经冷了脸,可一看到那男子的脸,纵使见惯了风月的她也觉得脸热心跳,再发不出火,心甘情愿地随了男子就走。那男子笑搂住舞伎,带着她往楼上走,小夭觉得眼熟,却因为站立的角度和纱幔,一时看不清楚男子的脸。 她又不是没见过天姿国色,只是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她一向感觉很准,也相信自己。 直到男子慢慢悠悠走到了楼上,小夭才真正看清楚了他的容貌,惊讶得说不出话。 熟人的脸,而且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男子的面容和相柳别无二致,锦衣玉冠,一身不深不浅的红衣,是那种梅花的红,一头乌发漆黑如墨,不同于相柳的冷和孤傲,男子的眉梢眼角尽是懒洋洋的笑意,风流倜傥,春风得意,翩翩而来。 小夭什么世面没见过,难得意外成这样。脑子一瞬间想过了很多种假设,又被她一一否定。 是相柳盗用了男子的容貌?那相柳何必戴面具;刚好长得一样?两张别无二致的脸是很难看见的;男子用了化形术易容成相柳?见过相柳真容的人很少。 男子似乎感觉到她帷帽下的视线,漂亮的桃花眼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一眼万年。 小夭心跳漏了一拍,努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维持自己的思考。 排除十几个不靠谱的设想,加上这样强烈的感觉,小夭笃定,这个人是相柳。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小夭难以接受。 就在小夭呆滞的时候,她旁边一个喝醉了的男子却笑瞅着小夭,伸手来揭小夭的帷帽,“小娘子,你若有几分姿色,我就让你今晚陪我。” 小七和小八今日远远跟着小夭,立刻走近准备阻止。馆里知道小夭身份不一般的歌姬也慌忙赶来,酒醉男子动手很快,眼见帷帽就要被掀开。 第51章 一修长有力的手扣住了酒醉男子,正是那位红衣男子,他那懒洋洋里带着一点调笑的声音轻飘飘地说:“对美人岂能如此粗鲁,这里是风月场,又不是狩猎场,你情我愿,方能意趣。再说,这位小娘子跟我们一样,都是这儿的客人。” 他就这么站在小夭面前,眉眼含笑,面若桃花。 男子见红衣男子,倒没有生气,反而调侃:“若论怜香惜玉,大荒内可真没人能比得上你。” 红衣男子笑笑,风流地搂着歌姬继续往里面的房间走,小夭突然反应过来,追上去,扯住男子的袖子,说:“小女子和公子有事相商,不知这位姑娘可否回避。” 红衣男子看了一眼小夭,又看了看怀里的舞姬,没有说话,只是挑眉,漂亮的桃花眼好像在说,你让我如何是好? 舞姬从周围女侍的态度也知道小夭身份不一般,给红衣男子和小夭各做了礼,温柔得体地说:“小女子有事,便不打扰二位了。”转身退去。 红衣男子像是醉了一样,似笑非笑地对小夭低声耳语,“既然她不方便,说明我和小娘子有缘。我们去里边的雅间。” 小夭一向相信自己的脑子,难得怀疑自己是脑子被什么给糊了,居然推测这个风流浪荡子是相柳。 小夭还是陪着男子进入一间雅间。小七和小八惊了,又不能跟上去,只好守在门外面面相觑。 男子进门后散漫地倚坐在玉榻上,开始给自己倒酒,小夭摘下帷帽站在他旁边,突然说:“相柳,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子身子纹丝不乱,只微微侧仰了头,语气调笑,“你跟着我一路走到这儿,我猜不透你想做什么,竟生出了绮思遐想,没想到,姑娘竟是认错了人。”他说完又喝了一口酒,举手投足,无不风流。 小夭体内的蛊虫没有任何反应,这蛊虫着实不争气,她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蛊术或者去百黎问问。 小夭盯着他的眼睛,男子笑起来,轻佻地说:“姑娘如此看着我,我倒真想是你叫的那位了。” “你真不是他?” “你如果愿意陪我喝酒,我当当他也无妨。” 小夭甜甜一笑,“好啊。”转身在酒案旁坐下。 男子斟酒,小夭一饮而尽。结果小夭一肚子话还没开口,男子就凝望着她说:“我若是对姑娘一见钟情了,该如何是好?”漂亮的桃花眼里是溺人的深情。 小夭给自己的杯子斟满,平静地说:“喝了这杯酒,自然就知道了。” 男子慢慢悠悠拿起杯子,玩味地转到了她刚刚饮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将酒饮尽。 男子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好像在回味酒的滋味,突然一震,他似乎有些吃惊,苦笑道:“你对我用毒?” 小夭抓起了他的手,抚着他的手指细看,他的指尖生了红点,真中毒了。 “你这般执手相看,不管让我做什么,我怎么舍得不答应呢?”男子又恢复了风流样,只是盯着她看,似是玩笑似是真心,还反过来调侃小夭,“姑娘何须用毒?” 小夭挫败,没好气地说:“还真是不怕死啊。” “那要看死在谁手里。”男子歪头,风流得潇洒。 小夭觉得他总能出乎她的意料,也总是让她没办法。她又斟了一杯酒,递给他,“解药。” 谁知男子笑了笑,继续歪斜地倚靠着,抬起下巴,非常无赖地说了一句:“喂我。” 小夭没好气地靠近伸手喂他喝下解药,却被他抓住手腕一把抓住带入怀中,小夭和他的眼睛对视,心脏漏了一拍,几乎忘记呼吸。 咫尺之间的距离,对方的鼻息几乎在脸上游走,心跳的声音越发清晰,小夭想要挣开男子拉住她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只能继续看着这张她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对视了万年。 “为什么要对我用毒?”男子调笑地问,没有生气,更像是情人的埋怨。 “不好意思,我认错了人。”小夭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 “你每次认错人都要下毒吗?这个习惯可不好。”男子尾音勾起,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这样说更像是在勾引人。同时松开了小夭的手腕。 小夭努力找回自己,推开他站起来作势生气就走,结果又被抓住了袖子。 “一句抱歉就想走啊。”男子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夭转过身没好气的问,相柳不承认,她现在也没什么办法证明。 “我想你记住我。”男子盯着小夭的眼睛,深情地说。摊开她的手,开始一笔一画写自己的名字。 “防、风、邶。”,男子眉目温热继续说,“记住了。” 小夭感觉到防风邶朝她靠近了一些,桃花眼直视着她的眼睛,轻佻地说:“下回可不许认错了~” 防风氏……你还有家族? “你是防风意映的……” “二哥。你认识小妹?”男子好像真的是个风流多情的世家子弟。 小夭心道,大荒可真是小,你却总能这么惊人。 小夭离开,这一次防风邶没有再拉她。 出来以后,小夭看起来没什么事,小七和小八终于松了一口气,王姬要他们这种完全听命于她的侍从真的很有道理,她总是能去奇怪的地方见谁也意想不到的人。 小夭回去的时候先去见了玱玹。那个歌舞馆到底是玱玹的势力,小夭和防风家那个风流庶子共处一室了一段时间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 第52章 他和小夭一起用了晚膳,然后故作不经意间提起:“今天你是认识那位防风家的吗?” 小夭就知道玱玹多疑,特意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里看书,现在解释已经想好了:“他替我解围,我又看他好看,想了想就决定和人家一起喝个酒,只是他搂着美人多有不便,来日又不好找他,就开个玩笑罢了。” 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事实更奇怪,说出来都没人敢信,玱玹也想不到其他解释,只好说:“你莫要被他那副皮囊给骗了,他只是防风家的一个庶子,又为人荒诞,也不得家里宠爱,没什么前途。” 玱玹又想起来,说:“涂山璟如果来访,你有空可以见一面。他想接近你,如果不是他,我哪里能那么容易融入丰隆他们的圈子?我在利用你,但是你应该知道。” 玱玹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真是失败,不能让妹妹随心所欲,还要来给他的事业帮忙。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小夭知道,玱玹利用和她的关系来影响别人的决策,利用她的特殊地位来给自己争取胜利。表面上她没有做什么,实际上她才是玱玹的底气。小夭不介意这样的利用,既然享受了哥哥和身份的好,自然要给哥哥帮忙的准备。 小夭回到书房,压下见到防风邶的意乱和疑问,细看看大荒的地形图。处于中原且地域辽阔的辰荣已经被西炎吞并,西炎的国都却还是偏居一隅,中原和西北始终有些不和,若是想要西炎,不如离开西北夺取中原,只要中原在手,就算和西炎分庭抗礼也不是不能接受。 眼下这个状况,玱玹如履薄冰,她不能直接走,不过也好,她可以多筹备一段日子。如今的前路就像是无尽分岔的树枝,小夭虽然怀揣着目的,但也得走一步看一步。暗卫营已经练了半年,如今她的人手会逐渐增加,她在西炎的书库里找了很多记载,对一些事的推测正在明晰。 第28章 讥诮凉薄漫不经心 遇见防风邶的第二日,小夭玱玹收到了七王儿子的晚宴邀请,不得不说她自从来到西炎以后,陪着玱玹到处吃饭送人情,属实意义不大,这些人的关系和心思小夭早就了然于胸,她只好把心思用在怎么保护玱玹这件事情上,毕竟玱玹随时可能遭到暗杀。 玱玹的暗卫虽然尽职,但千日防贼难免疏忽。小夭吃宴席也是无事,就细细检查玱玹吃的每一盘菜和喝的酒有没有问题。 宴会结束,送玱玹出门的是禺疆,来自对皓翎王最忠诚的羲和部,小夭知道他厉害,今年的秋赛魁首,自己还看人家打过决赛。 但玱玹刚刚准备离开,忽然四周金光大起,一个很隐秘的阵法出现,把玱玹周围十步以内锁住,同时禺疆出手,一拳击向玱玹要害,小夭本就谨慎,又和玱玹寸步不离,从禺疆抬手就反应过来了,她本来就离玱玹很近,拉住玱玹急速后退,堪堪避开了要害,但玱玹还是直接吐了血。 禺疆自知一击不死已经失手,但他无法回头,一拳又一拳疯狂地攻击向玱玹。贴身跟着小夭的小八和玱玹的随身高手已经拦住了他,禺疆是大荒内排名前几位的绝顶高手,出手前恐怕还服用了功力暂时大涨的药,玱玹这边能拦住他一时半会,外边的阵法能拦住其他护卫片刻,就看哪边更快。 就在小夭扶着受伤的玱玹刚喘了一口气的时候,小夭突然有种预感,她死死抱住了玱玹。 小夭全身紧绷,她看不见杀手,可是她能感觉到他在那夜空中,那支箭随时能射穿她和玱玹的咽喉。 小夭在赌,赌来的人会因为顾忌她皓翎王姬的身份不敢放箭。小夭很害怕,弱小而无力的自己别无他法,玱玹的血吐在她肩膀上,从温热潮湿到一点点凝固。玱玹低声忍痛问小夭:“防风氏?” 小夭点头。 漆黑的夜幕如同浓墨,防风邶骑着雪白的天马,一身黑衣,黑色斗篷宛如死神,却缓缓放下了瞄准的弓箭,神情讥诮凉薄,透着漫不经心,他看着拿着身体护住玱玹的小夭,苦笑一声,转身策马离开。 禺疆正好打倒了小八,直接打向玱玹,同时阵法破了,玱玹的暗卫拦住了他,赤水献赶到将他拿下。小夭感觉到天空中那个人离开了,终于松开玱玹。 玱玹伤得不重,他随身带着保护自己的法器,要给他一击毙命并不容易,何况小夭帮他避开了要害。 回到朝云殿,凤凰花簌簌而落,空气中有馥郁的凤凰花香,和往常一样的平静,就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小夭要离开,躺在床上的玱玹拉住她,“小夭,今夜吓着你了吧?” 小夭回身,对玱玹说:“没有,就是不知道要是没有我,今晚你会不会死掉。” 小夭坐在床尾,淡淡地说:“你是给自己留了后手的,如果只有一个禺疆,你还能活着回来,但是防风家来了人。” 玱玹沉默,他没想到这是一个双杀局。那一瞬,是灵力低微的小夭将他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你是怎么知道防风氏来了的?”玱玹好奇。 “……一种感觉。”小夭没继续解释。 小夭回到自己的寝殿,这就是立场啊……她的眼里终于露出了隐藏了很久的张狂和决心。 玱玹的伤养了两个月,西炎王为了补偿他被刺杀的事给他安排了朝廷里的差事,也给玱玹更多的护卫,玱玹的安全性大大提高,也渐渐忙碌起来。 第53章 小夭继续她读书,学医,制毒的生活。她被阵法摆了一道,还开始研究起了怎么破阵。她本就悟性好,自学什么都不难,还很刻苦。 她练毒药也很快,每从书里看见一种新药房她就开始尝试做新的毒药,反正相柳不会中毒,所以她还把人家拿来试验副作用,基本上隔□□日就能托暗卫送一次药到清水镇。小夭还会写信,顺带问药物的副作用是什么,相柳不会中毒但有知觉,倒也一一回答。 有一次她画着阵法,突发奇想写了一封信给相柳问了相柳对于控制水的心得。 小夭就这么过了小半年,她也没有再见过防风邶和涂山璟。不曾听说璟和防风意映的婚事有什么变化和进展,防风小姐看起来温婉可人,又贤惠孝顺,在涂山家等了这么多年,想来涂山璟再怎么想退婚也终究是词穷理亏,僵持着很正常。 小夭找了不少阵法大师,又把自己关在房里闷了一个月,终于觉得自己大功告成可以出发了。玱玹该帮的她帮了,她要去走自己的路。她当然可以随波逐流,她的父王,她的外祖,她的哥哥都可以将她保护得很好,让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是她从回来那天起,就不是为了当漂亮的提线木偶。 小夭提前给相柳写了一封信,约定让他这一日在海边等她。又告诉了玱玹自己准备带上小七小八然后出远门去玩一遭。玱玹心里不大高兴,提出要自己的护卫跟着,但是小夭说自己只是去玩几个月,又带着身份令牌,不必小题大做,玱玹想起小夭曾经作为玟小六的实力,倒也放下心。 神族就算是消失几十年不归家,也是正常的,小夭也没打算去多久。小夭一向信守承诺,玱玹不怕她再消失。 小夭带着小七小八来到海边的时候,相柳正踏着海浪如约而至,虽然小七已经和小八说过了相柳的事,但这不是很好接受的。相柳是大荒闻名的杀手,是赏金榜的头筹,是每个护卫最害怕的敌人。 小夭让小七小八回避,自己轻松地走向相柳。 “你让我来是想干什么?”相柳也没客气,直接问。 “你不是问过我还有什么瞒着你的嘛,我最近想了想发现有可以告诉你的了。”小夭故意卖关子。 相柳倒也心情还好,用灵力做了一个隔音结界,“说。” 小夭直奔主题,“我的亲生父亲可能是赤宸,就是那个全天下闻名的大魔头,你们辰荣军过去的主帅之一。” 相柳突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你是想找人帮你证明,比如洪江?” 小夭赞许地说到:“这个是第一件事。” “还有什么?” “根据典籍,我母亲应该天生身负太阳之力。她生前最后一战,恐怕引动了太阳之力,我从一本很偏僻的书里看到,太阳之力不是她一个才活了几百岁的神族女子能承受的,如果堕魔,就会形成沙漠。然而从皓翎到赤水的半路上,正好有一片完全不符合正常状态的沙漠。我小时候去过,但没本事进去。” “那片沙漠无人可入,灼热非凡,普通人进去甚至化会成灰,灵力强悍的人进去也待不了多久,天下修为第一的皓翎王要进去,恐怕也得拼命。”相柳淡淡地说。 “这不是有你这个海底大妖王嘛,你可是能在天底下最凶恶的环境生存的妖,你随我去一趟恐怕还用不着拼命。” “就算我能,也不足以护住你,那边那两个自身难保不可能还能保护你,你只会生不如死地死在半路。”相柳冷冷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但是你能控制水对吧,我有办法让你能引极北之地的水来保护我不被灼伤,纵然是相隔万里也能,就算最后没能成功,你还可以喝干我的血然后全身而退。” “引水保护你?传送阵?”相柳偏头问道。传送阵是很罕见且非常难画的阵法,并且只能传送很少的死物,所以大荒里用的不多。 “对,我研究过一个传送阵,还找人大动干戈齐心协力修了两个月改成更好用的,到时候会将另一个阵法布置在极北的海底,那里的水奇寒无比,你自然能护住我。到时候你用水不停的做一个水泡包裹住我就好,比直接用灵力保护我省力气。” 小夭又补充道“这个阵我怎么改都还是要几个人合力才稳定,所以小七小八只能跟着我们一起压阵了。” 相柳听到这个解决方案,终于赞许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笑。他好看的眉眼一弯,像是漂亮的桃花,小夭想到了防风邶。 果然,他就是你。 小七小八私下也聊起来,王姬殿下要去哪里他们还不清楚,只知道此行凶险,此时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只好开始猜小夭和九头妖的关系,但越想越离奇。 关系还没想出来,他们就被小夭吩咐去皓翎搜集大量的灵药和千年冰晶,能找到多少搜集多少,有必要的话可以用她的名义。小夭离开五神山前别的都没拿,唯独拿了钱。她在西炎不好大肆搜集这些东西,扯上玱玹更是麻烦,但是在皓翎自然可以。 小七小八听令去搜集冰晶,然后去沙漠附近的一个镇子等着她来。 小夭对两个护卫说:“你们做好准备,别心疼我的钱,我要你们和我一起去那个沙漠,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小七小八听令,看着相柳带着少女飞走后自行乘船去皓翎。 第29章 结盟为友 第54章 小夭很久没有乘坐毛球了,感觉又回到了玟小六的岁月,相柳不多话,只是看着她。 小夭突然说:“相柳,你说你有没有什么兄弟?长得一摸一样那种。” 相柳倒是坦然:“没有。” “我觉得吧,反正你上战场衣服总是会沾血的,既然迟早都会变成红色,不如直接穿红衣服,那种一看就像个红尘游戏的浪荡子。” 相柳淡淡地说:“可以考虑。” 空气里只有毛球扑动翅膀的声音,安静得诡异。 相柳突然开口:“我穿这一身在战场上会很显眼,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将士们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小夭其实想过这个问题,也知道相柳在战场上越是凶狠越是引人注目,敌人就越容易被他牵制。 小夭叹气:“你是个好军师,也是个好将军。”相柳不置可否,没有看小夭。 不久以后,小夭抵达了清水镇。她还是故意蒙住眼睛不看军营具体的所在地。相柳浅浅地讥笑道:“怎么,如今还是怕自己不小心招供?” “没有,我怕我有一天被利用不小心泄露了你们的消息,这样对你不利。”小夭实话实说。 小夭还没睁开眼睛,相柳想抚上小夭的脸,但又想起来这是军营,很快放下了手。 他一路拉着小夭走进了主帅大帐,沿途的士兵们只以为西炎又来了细作。 洪江正在研究着怎么改进军事布防,忽然看见相柳拉着一个貌美女子进来十分不解,细作的事他一向让相柳自己处理,相柳也不会问他,但等他仔细看清了小夭的脸,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父亲是什么人?”洪江恢复了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小夭了然,“看来是没跑了。我应该是你想的那个人的女儿。”一脸轻松地说。 “义父,我和她是旧相识,她只是有话想问您,却无意与我们为敌。”相柳行了一个礼,给洪江解释道,同时随手给帐内布置了一道结界。 相柳转头看着小夭调笑道:“看样子,你真的是赤宸大将军的女公子。” 又转身对洪江说:“您要是愿意和她谈谈,新的布防我来画就好。”说完准备拿起洪江案上的布防图开始看。 洪江因为相柳的话放下了一点戒备,他不深究小夭为什么和相柳认识,只是看着小夭那神似故人的眉眼感慨万千,不知从何说起。 “姑娘,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说。”洪江是个爽快人。 “就在这里说吧。”小夭很无所谓,她也不觉得这事相柳听不得。 洪江大笑:“好好。就在这里。你想问什么?” “辰荣当年为什么被灭国了?是因为我母亲?”小夭倒是坦然。 洪江哈哈大笑,“和你娘能有多少关系,只是人心不齐罢了,自从辰荣王去世,又没有留下子嗣,人心惶惶,几个王族里的年轻人都想要争一争,内乱不休,西炎却虎视眈眈,你爹,我,炎灷,我们三个手握兵权,但又不和。你爹是个妖,重情重义却也杀人如麻,他一向只听命于辰荣王,辰荣王被西炎王设计死后,他一心复仇,和西炎的交战中,屠戮的城池数不胜数,令西炎军闻风丧胆,西炎人对他恨之入骨,中原各大家族里的有点歪心思的人也全被他给杀了,中原几大家族倒戈,后来他和你母亲同归于尽了,军队也散了,西炎势如破竹,辰荣王族多半归降。炎灷他也战死了,我们三个人,最后剩下我驻扎在这里继续抵抗。” 洪江说得非常简单,但是里面的多少波澜只有他自己清楚,亡国的耻辱,对故友的怀念,对故国的坚持,都被他轻描淡写揭过。 “您如何评价赤宸?” “你父亲这一生的功过我说不清,他是我的袍泽,却也加快了辰荣的亡国。没有他,以西炎王当时的狼子野心,辰荣恐怕还是得亡,不过他对得起辰荣王,对得起你母亲,只是造化弄人,他们是敌人,最后抛下你走了。” 小夭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画布防图的相柳,烛光闪烁,映衬他白皙的面孔有些暖意。相柳有所感应,抬头和她四目相对,勾起了唇角。 小夭若无其事地回头,只听洪江担忧道:“王姬处境并不安全,若听我这个老一辈的劝,尽量不要以真容示人,以免带来灾祸,你现在这个样貌,一旦被中原氏族的后人看见了,必然要那你泄愤。”洪江看着小夭越发和蔼。“我没什么资格劝你不要怪你父亲,你可能会因为他受好些苦,只是你要向前看。” 洪江轻叹,这么多年了,故人的孩子都已经长大。 小夭倒是很轻松说:“我不了解赤宸,就算听您说着些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我母亲既然选择了赤宸,我不认同她的做法,也相信她的眼光。” 小夭想了想又补充道:“全天下都说赤宸是魔头,但是我又何必为了这样的论断去痛苦,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能选择以后要走的路。” 小夭身上有和她父母都不一样的东西。 小夭想问的都问完了,只剩下厚着脸皮的请求。洪江听小夭有求,诧异之余让她说来听听。 “第一件事,我要相柳过些日子和我走一趟,我尽量让他全须全尾地回来。”小夭很认真地说。 洪江瞥了一眼相柳,说:“只要柳儿他自己愿意,他随时可以走。” 相柳突然咳了几声。想来也就会洪江这么叫,小夭看相柳肉眼可见的窘迫,直接笑了出来。 第55章 无视相柳冻人的目光,小夭努力让自己说正事,“那好,第二件事,我知道当年辰荣王写过一本书,是关于治理中原的,西炎王怎么找也没能找到,据说当年宫中大火给不见了。这本书您有什么眉目吗?” 洪江一惊,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你打算把这书给玱玹?”洪江冷冷地问。 “不,我自己看。”小夭斩钉截铁地说。 “你和玱玹关系如此好,就算只你自己看了,也可以告诉他。”洪江神情犀利。 “您不妨听听我的第三个请求,再考虑是否答应。”小夭知道洪江的怀疑不奇怪,但是她的打算从来不是如此。 “我想做辰荣军的盟友。” 相柳怔怔地看着小夭,洪江也惊讶得说不出话。 “玱玹迟早要谋取天下,你们和西炎势不两立,玱玹靠国力耗垮你们也并不难,就算玱玹败了,五王七王向来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最后除了死战到底以外……没有任何希望。” 小夭淡淡地分析局势,她一直清楚,辰荣义军一开始就在打永远打不赢的仗。 洪江微微颔首,从建立辰荣义军开始,他们就只是为了故国坚守到最后一刻。 “但是我的加入,局势就会变化,我父亲皓翎王名下就两个孩子,我曾经生死未卜,我妹妹皓翎忆不谙世事,父王他以前一定是存了把皓翎拱手让给玱玹的打算。如今如果我想要,那么皓翎将会属于我。” “我愿意拿着皓翎帮你们,做辰荣最坚定的盟友。”小夭平静的说,就好像在谈论天气。 洪江的眼睛发亮,盯着小夭,问:“你父亲确实没有什么子嗣,兄弟和宗族被他杀得一干二净,但是你怎知道他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徒弟蓐收然后传位给蓐收?” 小夭笑道:“皓翎忆对我表哥玱玹情根深种,蓐收对她无意,虽然只是儿女情长的小事,但以我父王那个怎么也不愿意委屈儿女的性子,一旦玱玹得到了西炎,向皓翎发兵,我父王很可能顺水推舟把江山给阿念当了嫁妆。” “但若是我做了新的皓翎王,我不会把皓翎拱手让给玱玹,他只能继续维持现状。如果他决定对我兵戎相向,那么我愿意举国之力和联合你们辰荣并肩作战。到时候,局面绝不会是一边倒,辰荣还能继续。况且你们现在与我结盟,日后我也会给你们提供更多的帮助,我绝不亏待朋友。” “我们可以杀了玱玹。”洪江说。 小夭淡笑:“我与玱玹从下立下血誓绝不背弃,你们要杀他,我只能与诸位为敌,但你们若不去杀他,我定然去接手皓翎,彼时我帮助你们并不困难,玱玹也能好好活着。你们夹缝生存,只要我活着一天,辰荣就还存在一天。” “为什么?”洪江问 小夭笑着说:“我必须赶在天下人知道我是赤宸的女儿之前为自己树立不可撼动的地位,而不是等着别人保护我。” “可是就算你现在被人知道了身份,你父王你外祖,还有玱玹,他们全都可以保护你,你何必以身犯险要去得到皓翎的王位,而且帮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洪江继续问。 小夭讥笑地说:“一旦我身世泄露,被全天下唾弃,那么我就会失去立足之地,我会变成父兄的累赘,变成失去翅膀的鸟。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别人的地位,而我自己,无力自保。我宁愿铤而走险。” “你宁愿和玱玹为敌?”相柳突然问,语气很淡。 “我自然不愿意伤害我哥哥分毫,正如他不愿意伤害我,我是让他只当西炎的王,或者……让他成为我的臣。”小夭很平静地说,“我和他发过誓,我们要相互扶持,我当上了王,我保护他,难道不比坐等他保护我强吗?” 相柳和洪江发出了疏朗的笑声,小夭看向不远处的相柳,他的眉目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洪江很欣慰,只要小夭能不与辰荣为敌,不将皓翎直接交给玱玹,对于辰荣来说都是好事。 “既然您答应了,那么辰荣王留下的书可以给我吗?” 洪江点头,说:“我接受你作为盟友,只是我看你野心不小,若是有野心想要我们听命于你,恐怕还为时尚早。这书只是一卷羊皮纸,只是没有人知道怎么破解,我可以给你,但是能不能破解全看你的本事。” 小夭知道凡事要靠自己争取,要让辰荣军成为自己的助力,只有她自己有能与之匹配实力。 “我可以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吗?” “作为盟友,自然可以。但我会派人跟着你。” “好。”小夭知道洪江有胆识相信自己一次,但是不代表不戒备。 夜色已深,小夭跟着相柳一起告退,正好让他给她找个可以睡的位置。 然后她就一路跟着相柳来到了相柳的屋子。 她计划在这里适应一段日子,然后和小七小八汇合去沙漠。一是给他们时间收集冰晶,二是正好仔细研究一下辰荣义军的现状。 相柳找了一卷席子铺在地上,又找了一席破破烂烂的旧被子,小夭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来军营的时候睡的地上,如今居然待遇还是这么差,突然很想把相柳捆了扔地上让他体会几天。 相柳没说话直接躺在了席子上,把床留给了小夭。小夭踢踢他的腿,说:“这才像话嘛。” 相柳哼一声,不答话。 第56章 不得不说,当王姬是很容易养成坏习惯的,相柳的床很硬,也并不宽,小夭有些睡不着,转过头对地上的相柳大大方方地喊:“柳儿。” 相柳瞬间睁眼,冷冷盯着她,神色颇有想把小夭直接吃了的架势。小夭知道他就是喜欢做个样子,她继续逗他玩。 相柳听着一声声柳儿大有连绵不绝之势青筋暴起,最后实在忍不了,起身压住小夭,沉声,“再说吃了你。” 小夭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打住,她和相柳很久没见面,明明还是有话想说,但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小夭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挺别扭,自己给自己整生气了,回道:“我就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话音刚落,她被相柳堵住了嘴,也许相柳确实生气了,这个吻很用力,和海底的渡气不一样,从激烈到缠绵,是泄愤,是情欲,小夭感觉自己的心在发烫,强烈地跳动,蛊虫似乎也能感应到相柳的心,他们的心在一起跳动,彼此动情却无法掩饰。 相柳在小夭喘不过气之前松开,他抱住小夭,在她耳边嘶哑地问:“还敢吗?” 小夭想起了玟小六时期他们在山洞的池子里,似曾相识的问题。当时他们还打着哑谜。 感觉着两颗心的跳动,小夭查过很多书,虽然没查到,但她很擅长推测,如今大概知道这个蛊虫是用来干什么的了,能让一个人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悲喜,想来培养者的目的就是种给意中人的。 怪不得当时相柳找她种蛊还有些奇怪的别扭,他早就知道了。 小夭回抱住相柳,坦然地说:“如果你觉得这是惩罚的话,那……你继续?” 相柳眼里意味不明,他也感觉到了情蛊的动静,轻轻放开小夭,有些狼狈地回到自己的地铺上背对她,不理人。 小夭心情很好,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30章 牵着走 第二天清晨,小夭如常醒来,天刚亮。相柳已经在训练士兵了,小夭本来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勤奋了,但是辰荣军士们更勤奋。小夭发现床边有一套男装,她换上以后给自己变了玟小六的脸,直接去了。 她进入洪江的营帐,洪江让另外几个将军先退下,相柳告知他小夭会用一张新的皮囊,玟小六又穿着相柳的衣服,他自然知道这就是王姬。 “叫我小六就好。”小夭问洪江找了纸笔,把然后开始作画。洪江看了几眼就知道这是中原的家族势力分布图。 小夭问:“将军,我想知道这些世家哪些中立,哪些支持西炎,哪些支持辰荣?”这个问题很敏感,小夭其实可以问相柳,相柳会告诉她,但她还是决定问洪江,不能因为害怕洪江猜忌就避开问题。 洪江是个非常有胆识的人,他昨晚选择了相信小夭,自然不疑。中原确实和西炎貌合神离,中原的家族们大多对辰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边不得罪,两边都帮忙。小夭看着涂山家也在此列,突然说:“如果涂山家能帮忙的话物资的问题是不是顷刻引刃而解。” 洪江说:“涂山家的狐狸们精明得很,他们确实帮过我们一些忙,也给过一点支持,但要劝动他们家冒着什么风险,那可真是有些困难。涂山家那位二公子现在有心帮助玱玹,自然是看中了玱玹的可能。” 小夭还没能去青丘见一面涂山璟,也不好向洪江保证自己能在这事上有什么助力。她知道自己在这些事上运气意外得好,出门捡个人还能捡到能左右大荒局面的。 小夭又问了辰荣军很多现状。 快到晌午时,相柳走到了主帅大帐门口,听见小夭问:“义军的新兵是不是越来越难招,我看军营里新兵很少。” 洪江说到这个就难受:“是啊,原本皓翎内乱打仗的时候,一些流亡的人多少还是有些人会来投奔的,还有一些逃亡的奴隶。但是如今皓翎和西炎都战乱渐少,奴隶也不是那么好赎身和逃跑,辰荣也正在被遗忘,自然是招不到新兵的。” 小夭发话了:“你们如果不嫌弃奴隶的话,其实这事我有个主意。我是王姬,所以我要接触到奴隶并不困难,我会联系我的亲信,私下办角斗场买奴隶,但是让奴隶们假装死斗,然后让自愿的奴隶们来军营。”小夭给了暗卫营一年的时间,如今他们已经分散到了大荒各地等着待命。 “只是我有一点顾虑,虽然你们人是壮大了,这些注定要死掉的奴隶也许会感激和报答你我,但是不会对辰荣产生感情。”小夭平静地说着,但胸口有些郁闷,这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奴隶们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束缚? 就像相柳。对辰荣这个国家并无感情,他是妖怪,没有故国,但是相柳背负着每一位袍泽的愿望,好像只能永远留在这里等着沙场战死。 “也许会变得不一样呢?”相柳掀开帐篷突然开口,他知道小夭的心思,“你就当你去给他们一个机会选择一下吧。” 洪江看着相柳,疼爱和愧疚在心里交织。他是真的把相柳当自己的儿子疼爱的,但因为他,相柳也失去了未来。 小夭看着相柳,依旧是衣白胜雪,纤尘不染,仿佛天地间什么都不在乎,不需要怜悯和仰望。 小夭说:“既然如此,那这个法子就通过了,我通知亲信去筹备一下。”然后离开了。 她没看相柳,相柳却知道小夭有些不快,他没办法安慰什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第57章 小夭给自己在皓翎的一个小侍卫寄了一封信,回来给洪江提了几个辰荣军的问题和解决方法,洪江负责给她指出不切实际的地方。 小夭提出的问题绝大部分问题都是钱和权能解决的,不然她临阵磨枪的那点能耐不可能帮得上打了几百年仗的洪江。洪江忍不住问:“你这么挥霍自己的家产正常吗?” 小夭倒是不在意,一旦她成功了,这些花出去的钱最后还是会回来。而且,小夭不担心欠俊帝什么恩情还不掉,她有胆子借,也有胆子还。 洪江第二天将玟小六以自己义子的身份介绍给了各位将领,让她在一旁听他们分析局势。众位将领对洪江是相当信服,加上小夭很安静,没有什么异议。小夭白日也就这种时候能看见相柳。其他时间里小夭不是在看军队在山里修的阵,就是研究洪江给她的辰荣王遗书。 辰荣军队真的很缺钱,吃的东西都不怎么好,小夭有钱但是养不住军队,选择和大家一起过穷日子,她倒也不觉得怎么样,自己什么日子不能过。 小夭只希望有一天再没有打仗,大家都回家好好生活。她每天都在观察军队的各种,比如草药的来路,比如阵法的防护,有空还自己去伤兵营看诊。相柳看着比自己还能忙碌的小夭,神色复杂。 半个月转瞬即逝,小夭和相柳先是去极北之地画下了阵法,然后和小七小八汇合。一路乘船到了沙漠。 小七和小八知道此次的任务是刀山火海,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小夭在相柳和小七小八衣袍上都画了精心改造的引水阵,阵法发动以后,相柳确实能感觉到极北之地的水在阵里流淌。相柳照着小夭的思路制作了一个水泡,包裹小夭,但她还可以继续走。相柳牵着她,一行人向沙漠深处踏去。 刚开始,地上还一点点骆驼刺之类生长在沙漠中的植物,可随着他们的行走,渐渐地什么都看不到了。 气温越来越高,倘若一个没有灵力的人到这里,顷刻就会烧成灰。虽然包裹小夭的水泡一直被维持着,但是小夭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灼热。 小夭知道这个地方无人踏足是因为后面只会越来越难,往前看是无边无垠的漫漫黄沙,往后看依旧是无边无垠的漫漫黄沙。也许因为太过炙热,连蓝天都变了色,透着橙红的光,合着漫天发红的黄沙,整个世界万物寂灭,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小夭让小七小八让搜集灵石灵药还有冰晶放在隔热的法器里就是给他们俩保护自己。上好的冰晶千年不化,但是暴露在外的冰晶在这里却撑不过一盏茶。一般的药对相柳意义不大,只有冰晶有用。 他面色十分平静,虽然嘴唇有些发白,但还是勾起唇角,示意小夭不用担心。 小夭设计的这个引水阵暗地里请了十多位顶尖大师帮忙修改得天衣无缝,环境越热,对水的牵引力就越强,所以小夭除了出汗以外还没有受什么委屈。小七小八硬用灵力顶着,带的冰晶多,倒也不至于出事。 小夭就这么和相柳牵着走了不知道多久,水膜开始稀薄,阵眼里的三个人状态都不太好,两个侍从灵药已经用了不少,灵力不支,冰晶也不起多少作用,温度越来越高,小夭看向相柳,他的脸色不好,但还是不吭声,尽量把冰晶留给小七小八。 又不知走了多久,可能有两三日,小夭已经感觉到了难耐的灼热,几乎窒息,尽管相柳已经频繁地修复水泡,但是弱水不敌强火。小七小八带的灵药快用完了,冰晶也不多,看着几乎脱力,小夭看着相柳,他的脸色更差,他一路逞强到现在。小夭用力地把脖子伸过去,大喊:“你喝我的血。” 相柳朝她浅笑,只是握紧她的手继续走。 不知道又走了几天,干涩让小夭说不出话,她快要看不清相柳的脸了,她很想说让相柳喝干她的血,带着小七小八离开。却发不出声音,也可能她说了,但自己已经听不见了。 小夭意识模糊,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坠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找不到希望。 黑暗里,有一只手,始终紧紧地握着她,就这么牵着着她走,仿佛无论如何都不松开。 小夭又感觉到了心跳,炽热而有力,不光是她自己的,还有一颗坚韧的心脏,属于另一个人。 在小夭彻底昏倒前,他们到了。橙红的天和橙黄的地之间,却有一片桃花林,轻如烟、灿如霞,明媚芳菲,动人心魄。 踏入桃花林,是无与伦比的凉意和湿润,以及丰沛的天地灵气,小夭转念一想,牵扯到上古神力,什么都不奇怪。 小七小八直接躺下,灵力枯竭让他们昏睡,反正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小夭让他们在这里休息。 相柳不是神族,天地灵气对他意义不大,但他自己倒也能恢复,他以前受伤都是跑到深山等伤自己好。小夭一把将相柳的头按到自己颈边,低声说:“赶紧喝,没事的。” 相柳知道现在小夭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在哄诱下乖乖的吸了几口。看着雪白的脖颈,没忍住舔舐了一下。小夭一把推开他,只见他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轻描淡写地擦了擦唇角,好像在回味。 小夭不看他,转身研究起着桃花林。她潜心研究阵法的时日不长,虽然只精通了引水阵,但看别的阵法多少有点思路。这些古怪的桃花生长在绝境中,自成一个小天地,于死地创造了一份生机,封锁住妖怪的恐怖妖力,但又有保护妖怪的意思。 第58章 “你说你父母有没有可能还活着?”相柳抚摸着一颗桃花的树干突然说到。 小夭歪头:“我推测有可能,不过我不报太大的希望。你是怎么想的?” “野兽的直觉。”相柳歪头。 继续往桃林深处走,小夭就越发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前方是一间木屋,但木屋周围有一层屏障,小夭知道他们进不去了,细看木屋外的墙角一块石头上,坐着一青衫女子。 女子起身看着小夭,“是……是小夭吗?”女子颤抖地发问。 小夭看着这张儿时日思夜想的脸,听着熟悉的声音,眼泪不由自主掉了出来,又被她一把擦干,小夭努力镇定地说:“娘。是我。” 她在冀州死里逃生找了很多年母亲的尸体,甚至去乱葬岗一具一具地找过,明明知道母亲很可能一具全尸都没有,但她最后把乱葬岗里的孤魂野鬼一个个慢慢下葬了,在玟小六以前的一百年多年,她还当过三年守墓人。 青影不自禁地伸出手,往前走了几步,却碰到结界又立即缩回手,痛苦地后退:“我体内有太阳之力,所过之处,万物俱灭,不能出去,只能在这里等你。我等了四百年,就是想亲口告诉你,娘对不起你。你父亲拼尽全力以命换命让我活下来,就是为了见你” “嗯,我知道了,也原谅你们。”小夭说。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她不想给女子增加什么负担。 三百多年后,小夭终于等到了玉山上那个小女孩要的解释,她曾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此刻,她已经成长为了可以面对痛苦的人,一切都释然而坦荡。 小夭问:“娘,三百年来,您过得可好?” “不是一个人,你爹陪着我。”阿珩说。 小夭惊讶了一瞬,灵光乍现间想起相柳之前的话,又看了看这桃花林,明白了,赤宸死后,化作了这桃花林。 阿珩问道:“你身后的男子是谁?” 小夭看了看相柳,突然懵。相柳给了她一个轻浅的笑,像是在看好戏。 说是盟友,这几天生死与共让小夭这样形容不合适;想说朋友,但脑子里炸开了她和相柳的每一次吻,每一次心跳;说情人,相柳和她之间什么承诺都没给对方,两个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缄默;说是知己,小夭这一生的精彩并没有和相柳完全分享过,就像相柳也不提他为什么会成为辰荣的军师。 可恶,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啊,小夭憋了半天。相柳在一旁觉得好笑。 小夭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自己骗进了死胡同,笑说:“这位是西炎的将军,相柳,玱玹哥哥的左膀右臂,值得信任。” 相柳没有拆穿她,给阿珩做了一个见礼,既不过分恭敬,倒也不算傲慢。 阿珩突然问:“玱玹怎么样了?娶亲了没?” 小夭说:“玱玹哥哥和舅舅们现在正关系紧张,无暇娶亲。”阿珩听罢又追问小夭说了很多玱玹的事。 阿珩问了小夭的事很多,小夭尽量挑她容易接受的说。相柳知道有些地方是小夭编造的,但没想到能编造得这么离谱。小夭几乎把自己说成了一个被父王哥哥宠爱到大和孩子。 “少昊对你很好是吗?你喜欢这个父亲吗?” “嗯,父王把娘和爹的事都告诉我了,我抱着他哭了好些天,然后来找你们。他对我特别好,要什么都给,他说对不起娘,不敢来见您。”小夭语气带着满满的惆怅。 阿珩问了很多事,逐渐放心,最后还是很忐忑地问:“小夭你真的不恨我们吗?” 小夭难得真心话,淡淡地说:“不恨。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都很消耗人的力气,我还没有力气去多爱一点我想爱的,哪里有力气去恨?” 阿珩很欣慰地笑了,泪流满面。 小夭赶忙安慰她,对方平静下来以后,她又说了很多快乐成长的事,但找了个机会开始切入正题。 小夭问:“娘,玱玹哥哥现在在中原得了辰荣王的遗书,说是读懂此书者可以治中原,就是这书暗藏玄机,玱玹哥哥怎么也解不开,我知道爹爹他一直跟随在辰荣王左右,你们能帮帮玱玹哥哥吗?” “这遗书玄机你爹死前告诉过我。”阿珩从怀里掏出一块血红的玉佩,里面似乎有着血液在流动,玉佩飞向小夭。“这书要的是将你爹爹,洪江将军,炎灷将军三人的心头血融合,涂抹到书简上。玱玹得了西炎以后,要找到洪江和炎灷,他们恐怕不会帮玱玹,这就看玱玹的本事了。” 阿珩并不知道炎灷已经战死,小夭却没有很失望,小炎灷还活着,也许有突破口。 小夭又想起自己额头上也有一份血印。阿珩也是忘了这事,将小夭额头一半的驻颜花封印解开。 小夭又陪着阿珩说了许多话,听她说赤宸的故事。阿珩问她有没有什么心上人,她甜甜地说:“我最喜欢玱玹哥哥了,玱玹哥哥也只对我一个人好。” 阿珩很是欣慰,想起来四哥四嫂的伉俪情深,她觉得玱玹也是这样的人,放心了。 站在后面的西炎将军相柳努力地压制自己不破功。 看着小夭那张纯真无害的脸,相柳觉得应该反思,自己是不是也被骗了。 最后,小夭感觉阿珩要消失了。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她的母亲的身体早就强弩之末了,如今见到她,自然油尽灯枯想去陪她的父亲了。 第59章 小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难过,她只是叹息。 一个天之娇女,一个绝世名将,最后一方国破家亡,一方变成干旱的灾厄。 小夭不喜欢这样的结局,看似凄美,实则悲惨,绝望。 相柳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温热有力的心跳从另一颗心传来,逐渐温暖了小夭的胸腔。 相柳说:“该走了。” 四周的桃花瓣融化,流光消失,一切都烟消云散,没有了桃花林,没有了炙热的荒漠,没有了橙红的天。轰隆隆的惊雷响起,倾盆大雨突然而至,小夭还没等反应过来相柳的外袍就已经盖在了她的头上。 相柳召唤了毛球,搭上突然被淋成落汤鸡的小七小八,带小夭回清水镇。 第31章 任意妄为 远在五神山的俊帝听说那片沙漠消失了,瘫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思念了一生的那个女人离开了人世。如今,真相已经彻底被掩盖。 这边小七和小八现在很惶恐。 小夭拍拍他俩的肩膀,非常严肃地问:“你们两个能无论如何都绝对跟我走吗,就算我明天就投靠了辰荣义军,甚至危害皓翎王,你们也不能背叛我。” 她本来不太想告诉他们辰荣的事,但是在沙漠几日生死与共,他们明明可以放弃甚至逃跑,当时相柳一心一意保护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抓他们回来,但是他们跟着她就这么走,明明很有可能回不来。 相柳也颇有兴趣地望着二人,小夭觉得他的神情危险得像是不介意给毛球加顿饭,准备拦住他。就算小七小八退出,她也是能理解的。 一向沉默的小八突然说:“王姬,从被暗无天日的暗卫营里被选出来,我们就发誓效忠您,我们绝不违背誓言。” “可这是我父王让你们发誓的,当时你们并不认识我,你们效忠的是王姬而不是我。我若真的让你们去行刺皓翎王,你们敢吗?” 小八想了想,说:“若是曾经,小的确实不敢,但是王姬在沙漠里的第六日,您几乎神智不清,小的却听见您大喊让这位……相柳吃了您救我们两个走。” 小八继续说:“您虽然在做很危险的事,但我们两个愿意继续跟着您。”一旁的小七也点头。 小夭说不出话来,转头看见相柳在低笑,他早就知道了。 他们一行真的来到了辰荣军营。小七小八惊叹。魔幻,相当魔幻。拿出去说书人家都不信的那种。 小七和小八到底还是因为灵力枯竭有些内伤,要养养底子,小夭让他们去帮着一些将领训练普通士兵时提一点建议。 相柳帮小夭拿到了洪江的心头血,现在只差炎灷的血了。小夭留在军营里每天除了跟着洪江学习以外,还开始写书。王母曾经强行让她背过辰荣王撰写的百草经,却不允许她说出去,儿时的她不感兴趣只是死记硬背,她死里逃生的时候才知道这是顶顶的好东西,悉心学习和消化,练就了举世无双的医术,如今把这些东西还给辰荣军,她觉得正好,医师们学会以后将士们生还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相柳倒也会闲暇时分来看看她,她来军营第二天相柳就给她搭了个小木屋,找了毛笔和笔桌案给她,还有竹简。小夭从沙漠回来这个小营帐以后,每天都十二分勤奋地默写百草经,就算相柳来了,也只是坐在她边上喝茶和给她带饭,她写到难解处时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在身边。 废寝忘食二十多天后,小夭终于写完了完整的百草经,还自己加了不少注释。洪江正在和将领们商量秋冬的粮草怎么分,始终不能,结果听见小夭在外边大喊:“医师呢,快把所有医师找来。” 洪江示意相柳出去看看,只见小夭蓬头垢面地吩咐士兵拉着几车竹简,逮着几个士兵让把医师能叫来的全叫来。 “军营里禁止喧哗。”身后的声音淡淡地说。 小夭却没有在意,看见来人是相柳,直接抓住相柳的肩膀兴奋地说:“我真的把《百草经》写出来了,一字不差,一图不错,我还根据多年行医进行了补注。厉害吧!” 相柳被她这么猛一凑近心跳漏了半拍,感受着她的喜悦,没说话,只是在小夭准备继续喊医师之前揽住她,紧紧捂住她的嘴。 没过多久,医师们就全都到了。天地广阔,草木繁多,然而能用作药草的为世人知之甚少,当年辰荣王尝尽天下草木为苍生造福,写下《百草经》,然而辰荣灭国后,这部书却被列为禁书,最后失传。 医师们一人手里一卷竹简,震惊地看着他们辰荣的不世珍宝《百草经》重见天日,都是懂行的,没看多少就知道货真价实,一群人直接跪下给小夭磕了一个头。 小夭深感使不得,厉害的是辰荣王,又不是她,她顶多算个书柜子,人却被围住了也没法跑。相柳笑看小夭手忙脚乱了一会,然后解围:“你们知道这百草经珍贵,还不快去研读?” 医师们也急切得很,赶紧蜂拥而上跟着士兵们一起去了营帐。 洪江现在才知道小夭做了什么,小夭这些天卖关子,只告诉了相柳她在写什么。相柳也没和洪江说,他也就没问。结果今天这么大的惊喜,他都想给小夭一拜,结果手还没抬起来,就已经被整出阴影的小夭拦下。 小夭说:“我与将军是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跟着您学了这么些天,也是受益良多,这些天,我已经让我的人陆陆续续给将士们采买齐了新衣和棉被,好过冬。只是我还有事要去中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来,这百草经聊表心意。” 第60章 洪江知道小夭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以后,若有一日,哪怕冲着这份情义,辰荣军也得帮忙。他倒也不多话,叮嘱小夭到了中原要小心。 小夭沐浴整理了一番,她也没有什么多少可收拾的东西,只准备第二天清早就和小七小八上路。 半夜,小夭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心有所感,她睁眼,只见床边坐着一个人,衣白胜雪,白发如云,在黑夜中,也依旧显眼。 相柳倒是不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只是轻声问:“你夜里睡不好的毛病还没好?” 小夭看着他,笑问:“你来我这里干嘛?” 她想听相柳说点什么,哪怕是很别扭的表达。 相柳却说:“我带你去海上看月亮吧。” “好。” 相柳给小夭披上一件袍子,抱住她,坐着毛球,一路飞到了海面上,最后落在一个巨大的贝壳里,小夭感觉到海潮起伏,还有海风吹拂着她,潮声、风声、呼吸声,今夜正好是满月,月光清冷,却带着一丝朦胧的暖意。 相柳不再说话,只是静拥着小夭,大海贝随着海浪起伏,天上的月亮,静静地照拂着他们。 小夭看着月亮,在海浪声中又睡着了。相柳低头看她,微微地勾起唇角。 相柳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选择,不是他觉得自己不配,而是他无所求。但是怀里的这个人,费尽心思,和他站在一起。 相柳看着小夭轻笑,地上梧桐相待老,天上鹣鹣不独飞,同命连心的情人蛊,你也敢说种就种。 第32章 齐人之福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小夭还在军营里。好像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起来和洪江知会了一声就走了。洪江也只给别人解释成她去办点事。 小夭和小七小八赶路了好几日,才到了青丘。其实可以让相柳的毛球送她,毛球飞得快起来恐怕不消半日,但是小夭想了想还是不要让相柳知道自己去见涂山璟这事,正好自己在车上想想怎么处理这事。她一向没兴趣做给自己人添堵的事。 她是以玟小六的身份去见的涂山璟。给自己买了一套当下世家子弟流行的男装,看着至少不寒掺。 从上次从瀛州岛宴会分别至今,璟只和小夭联系了一次,还是他为了感谢玱玹的款待,在送给玱玹的谢礼中夹带了九壶青梅酒,一色的白玉瓶子,绘着一枝绯红的桃花。 小夭倒是无所谓,她一向是个俗人,欣赏不来青丘公子的画技。这些酒应该送给他的未婚妻,而不是自己。小夭比较在意防风意映的事,防风家和五王七王扯上了不小的干系,但是没有证据小夭又不能动防风意映,千日防贼可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让小夭在意的是,那夜赴宴时来的防风家的人,玱玹差点给他得手了。 她找过防风家所有人的资料,也确认过那天晚上防风意映不在现场。但是防风家这么多人根本无从查起是谁。最后没人证明知道那天晚上去干什么了的名单里,出现了防风邶。 也许这次话说开了,辰荣义军就不会把玱玹当作必须要除掉的对象,但一日不扭转他们的敌对关系,事情就没法说开。 璟知道小夭出去玩了,她似乎刻意用了某种珍贵法器防止追踪,所以璟根本找不到小夭去了大荒的哪里。她好像消失了,他只能等,等她回来,等她回心转意。 当璟收到玟小六的拜访消息的时候,他喜不自胜,出来迎接小夭。 小夭倒是笑眯眯的样子,提着一些沿途买的吃食,和璟说:“好久不见,我来看你。” 小夭和璟一起进入涂山府,涂山氏富可敌国,府上更是雅致而贵重。 璟知道小夭不是单纯来看他的,但是只能等小夭先开口。他猜不透她,自从她变成王姬以后,就越来越猜不透。或者说小夭对叶十七会真心实意地说话,但不会对涂山璟。 小夭示意让璟的人回避。然后对璟说:“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璟心中一震,却微笑道:“凡我所有,你皆可拿去。若是我没有的,我帮你去寻。” 小夭心道:若我要一个没有婚约的叶十七,你今日就只能想想怎么去寻了。不过幸好我不为难人。 小夭面上还是很欣慰的:“我自是知道对我好,只是这次不如先听我说说是什么生意?” 璟没再说话。 “我想要你帮我寻找和运送一些东西,只要送到皓翎的渭明城就行。”渭明城在皓翎东边,人烟稀少,土地贫瘠。 “什么东西?”璟很温柔地问。刚才他几乎以为小夭药让他运送货物到清水镇,结果是相隔万里的渭明城,松了一口气。 “大量的药草种子和粮食种子,还有一些矿石。” 小夭没有说理由,璟也不问。 “你要多少?” 小夭说:“草药种子越多品类越丰富越好,粮食种子越多越好,矿石也越多越好。两个月送一次,送三年就好” “我在皓翎游玩的时候,看见那里的人们吃不饱又没有药材,我知道肥沃土地的办法,所以只缺种子和农具了。三年以后,那里就能自给自足了。” “你和我说做生意是想和我换什么?”璟温声问。 “你有两个可以选的交换,一是,以后有机会,我愿意帮涂山家一个忙。二是我让皓翎对涂山家的生意管的宽松一些,你能赚到更多钱,完全补得上给我运送的东西。”小夭说。 第61章 小夭喝了一口茶,笑说:“你还可以两个都要,但我要你再送我二十个普通船匠。” 璟说:“好。” 璟略感疑问,小夭要的东西对他来说不难,自然对于皓翎王来说也不难,小夭却希望他来帮这个忙。 小夭很开心,却叹气,要是十七没有那个心思,自己现在就有个富可敌国的好帮手可以一起搞事业。 璟柔声说:“我理解,我会定期将东西送到那里。” 看小夭欣喜,璟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愿意给小夭他有的一切,只求小夭心里有他。 璟留小夭吃了一个饭,然后璟把一个小盒子递给小夭,小夭打开,里面是一根银白的链子,链子上坠着一颗紫色宝石,晶莹剔透,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小夭想了想,不太确信地问:“这是鱼丹紫?”小夭看的书多,了解过可以水中呼吸的灵物,其中就有鱼丹。 “本来想给你找颗红色的,可这东西虽不算珍贵,却真是可遇不可求,只找到了一颗紫色的。原想雕个什么,但我想,你要这东西肯定是想含着下水玩,不管什么模样,都不如圆润的一颗珠子含着舒服。你若想要什么样式,我再帮你雕。”璟眉眼清润,唇角带着微微的笑。 小夭并不觉得这东西有多稀罕,鱼丹需要捕杀深海的大鱼剖开内脏找,但小夭跟着相柳去的两次海,大鱼再常见不过了,何况以她的身份,只要她想要,父亲和外爷自然会找到。她确实想过找一个玩玩,但是她每次有这个需要都是和相柳在一起,相柳随时渡气,她也就没上心。 此时看着这个珠子,小夭并不如何感兴趣,但脸上是欣赏和好奇。毕竟人家二话不说帮忙办事,自己从不委屈这样的人。 “含着珠子就能在水里自由呼吸多久?”小夭问。 “安全起见,你最好不要超过十个时辰。”璟怕小夭贪玩出事,低声叮嘱。 小夭叹气,问了一句:“你还想取消婚约?” 璟急切地说:“我当然想取消。我已经和奶奶说了,我不想娶防风意映。” 小夭低着头,显然在等着他说下去。 璟说:“这些年,意映一直陪伴奶奶左右,和奶奶感情很深,奶奶没有同意取消婚约,但同意将婚礼推后。奶奶说我们涂山氏欠她的,要我把她当成妹妹照顾。” 小夭默默不说话。 跟在小夭身后的小七心想,要是九头妖在这里,指不定得讥笑几声。 璟说:“小夭,奶奶一直很疼我,我一定会说服奶奶同意。” 小夭其实明白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谁也不想违背。但是小夭知道如果今天自己就这么接受了璟的礼物和心意,那么防风意映该如何想。她不喜欢自己是理亏那个人。 小夭笑说:“璟,谢谢你,但我不能收。我知道你退婚很困难,你为此付出了很多,只是我一直把你当亲人,却不曾想过什么别的。” “我今天是来和你做生意的,生意不唯有算计,也有互帮互助,今日你给了我想要的,我也给你了我能换的。”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璟低声说。“你……是不是已经心里有人了?” “无论我心里有没有人,今天这个礼物我都不能收。哪怕我喜欢你,也不行。”小夭非常坚定地说。“我不可能接受我的情郎和与另一个人有什么婚约,若我自己有了什么婚约,我也绝不再和别人有所牵连,这是信誉的事。” 璟沉默。奶奶那边暂时还不会同意,防风家也不会答应,婚约三年五载都难以解决。小夭已经快要溜走了,他还没有抓住她的心。 小夭说自己还要去游玩,告辞了。 小夭带着天底下最好的法器,不能被跟踪。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知道此生恐怕再也抓不住她,沉默。 第33章 同命连心 小夭变化了自己的样貌,变成一个普通的少女。让小七驾车去百黎。她倒是知道了她和相柳的蛊是什么目的,却不是很放心,她当年下蛊的时候确实一知半解,小时候她母亲教过她百黎语,又教过她百黎养蛊虫的方法,当时她下蛊的时候倒也没想这么多。她生父赤宸是百黎族的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决心去一趟。 传说中,百黎到处都是瘴气毒虫,凶禽恶兽,物产十分贫瘠,出名的东西就两样,第一是赤宸,第二是蛊术,恶名昭著。不过小夭作为毒药大师自然出入自如,路途中遇见猛兽也有小七小八负责打。 进入百黎的寨子,小夭一眼就看到了白色的祭台,不是说它多么宏伟,而是因为,整个寨子里,都是小巧简朴的竹楼,唯有这个祭台是用白色的大石块砌成。 小夭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祭台。古朴的祭台透着岁月的沧桑,四周悬挂着白色兽骨做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几个巫师走过来,戒备警惕地看着小夭,一个年纪略大的巫师用生硬的中原话说:“这里不欢迎外客。” 小夭用生硬的百黎话说:“我的父亲是百黎人。”几个巫师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可也许被欺辱得太多了,依旧很戒备,刚才问话的巫师用百黎话问:“你阿爹在哪里?” 小夭恨不得把小七变成一个躺在马车里卧病将死的百黎人,可惜晚了。 “他……死了!”小夭看向小八,把他背的包袱解下,小夭抱在怀里:“我带了他和我娘回来,我想他们愿意回到这里。” 第62章 巫师们看着小夭手中的包袱,眼中是深沉的哀伤。因为百黎是贱民,男子生而为奴、女子生而为婢,每隔二三十年,百黎的少年和少女就会被送出山去做奴隶,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一去再无消息,永远回不了家。 巫师问:“你阿爹是哪个寨子的人?我们可以为他吟唱引魂歌,你把他的骨灰撒在他的寨子周围,他就能回到家。” 太狠了,这是被欺压得多惨才会这么谨慎。 小夭幸好做功课还是做得很好的,她一向谨慎缜密,早先找过一个百黎奴隶问了她家的详细状况。小夭一一回答巫师们的问题,死死抱住包袱,开始恸哭。 巫师们也哀伤地开始唱引魂歌,小夭最后把自己制的毒药粉和解药粉混在一起等药性失效以后当骨灰对着一个寨子撒了。小夭觉得自己实在罪过。 那个百黎奴隶到底离开了故土太久,以至于并不记得太多家乡习俗。小夭也只能随机应变。 百黎的山中有红枫如血,其形矫矫、其色灼灼,常有青藤攀援而生。也不知是哪个巫师说的,红枫是赤宸的鲜血化成,百黎人代代相传,把红枫视为神树。 小夭还是找到了巫王。巫王不知她的目的,也感觉这不是她的真容,但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好静观其变。 小夭问:“我遇见一种蛊,一人痛,另一人也会痛,一人伤,另一人也会伤。却不知道是什么蛊。” 巫王咳嗽了一声,奇怪地说:“情人蛊。这东西可不常见。” 小夭一听就很有趣。 “情人蛊,顾名思义有一对雌雄蛊虫,它能让有情人心意相通、命脉相连,可情人蛊的蛊虫就像相恋的恋人,脾气多变,非常难驾驭,蛊虫极易反噬,一旦发作,两人俱亡,所以情人蛊还有个名字,叫断肠蛊。” 巫王问小夭:“能让我探看一下你的蛊虫吗?” 小夭点了点头。不见巫王有何动作,想来是用自己体内的蛊虫在探看。 巫王喃喃说:“的确是情人蛊!‘有情人养情人蛊,断肠人成断肠蛊’,情人蛊和其他蛊都不同,必须要一对情人心甘情愿,才能种蛊。“ 小夭问:“请问如何解蛊?” 巫王的脸皱成一团,说道:“要么同心而生,要么离心而死,情人蛊一旦种下,无法可解。我刚才还想说,这也是为什么很少有人养它的原因,只有一些执拗的女子才会养此蛊,即使养成,也很难找到男子愿意种蛊。” 小夭愣住,才缓缓问:“如果种了情人蛊的一人死了,另一人会如何?” 巫王叹了口气:“我们百黎族的歌谣说‘地上梧桐相持老,天上鹣鹣不独飞,水中鸳鸯会双死’。” “那能够将蛊虫转移吗?” “若压根没种上,就可以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巫王淡淡地说。 “只是另一个人,必须对你有情。” 小夭沉默,相柳这么早就知道这事了。 小夭突然明白当时相柳第一次见到王姬的她时生气地和她在海里泡了这么久。 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世,他几乎是在听到王姬回归祭典的消息以后才明白的,明明和他种下了情人蛊,等同于定情,却什么都瞒着他跑了,这是背叛。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蛊恐怕没什么办法解了,小夭倒也欣然接受这个事实。 小夭拜谢巫王以后离开,然后回到了她伪装之下的少女的家。等待着晚上去赤宸的屋子看看。 月上柳梢,小夭带着小七小八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桃花林内的绿竹楼,这里就是赤宸的居所。百黎人哪怕因为赤宸受了这么多苦,却依旧将屋子保护得很好。 小夭不是来怀念人的,她没见过赤宸,不存在这种情怀。赤宸曾经是巫王,她是来找蛊术记载的书籍的。 赤宸为了防止被有心人拿到,一定将记载着百黎族的蛊术的《蛊毒经注》藏在了百黎族的某个地方。小夭让小七放风,小八默不作声地开始找空心的墙体或者机关,小夭和小八找了一个时辰,无果。自己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是赤宸,可能会放在什么地方。 想起来楼下有一棵桃树,年龄似乎和别的不一样,小夭轻轻带着人下楼,让小八开始挖树根。还没挖到太深的地方,找到了一片玉简。小夭查看玉简后发现目的达到了。她倒不是想用这个东西做什么,只是很厉害的东西,与其让别人掌握了,不如自己揣在手里。 这书的存在是阿珩告诉她的,她就当父亲的遗物吧。 第二日,巫王发现小夭离开了。他让人检查了百黎寨上上下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好作罢。 小夭做事效率很高,现在已经赶往皓翎的渭明城。渭明城偏僻荒芜,而且在大荒的东边,所以小夭悄悄买了万亩荒原。之所以选这里,还有一个原因,渭明城临海。走陆上运输物资,要瞒过皓翎王也就涂山家能做到,涂山家千年积累,所以小夭知道走陆上行不通。但走海路将货物运输到清水镇背后绵延的群山上,反而不难。 皓翎王在与西炎还有清水镇的边界上布下了重兵和耳目,对于靠海的这一边没有生意可做又人烟稀少的国土疏于管理。 小夭的暗卫营已经倾巢出动,小夭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好她在渭明城需要的一切物品。不得不说,驻颜花是真的让小夭便利到极致,她只是变作了一个新起的草药生意的富商,然后开始在本地招收种植草药和粮食的人。又安插辰荣这边的工匠混入,在深林里布置进行武器制作。 第63章 渭明城本来的土地十分贫瘠,小夭却知道,有些草药可以肥土。只需要让药烂在地里那么两三回,土壤就好多了。这个法子确实费时费力,但是只有在皓翎最不富庶的地方,才会安全。 渭明城的城主收了小夭不少好处,城主是个识趣的人,城池物产越丰富,给皓翎王上的税款也就越重,他继续装作城里穷得叮当响,他和小夭都可以多捞一笔。 小夭又忙前忙后地打点了三个月,土壤逐渐肥沃,再过半年就能开始种真东西了,矿石也都被拿去造出来了第一批合格的武器,小夭私下买了不少货船,又让工匠改造,容易运送物资有能抵挡住海浪。 看着第一批武器和一些还能用的药材,小夭决定亲自押送。 路线是相柳指定的,安全而且远离大陆,沿途根本不能被察觉。洋流和风向一直很顺,两天多就抵达了辰荣军背后的群山,这片群山连绵不断几百里,易守难攻。抵达之后之后的事就是接应把物资拉上山这种体力活了,小夭却远远就见到了相柳在山脚的海边等候。 小夭等船靠岸,看着将士们卸货,笑着问相柳:“这种事还要军师亲自来监督啊?” 相柳笑了笑,低声道:“光运货自然是不需要我的,但是谁让王姬也来了,王姬这么倾家荡产地弄到物资,来访却无人接应,岂不是我们怠慢?” ”我要回去了。”小夭说。 “你下一步准备干什么?”相柳偏头问她。 “积蓄力量,找炎灷的心头血,然后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小夭也不打算瞒着相柳。 “炎灷当年尸骨无存。”相柳淡淡地说。 “我总要试试的,也许小炎灷的也可以,毕竟血脉相连骨肉连心。” 相柳歪头问:“你真觉得那个遗书写了治理中原的办法?” 他琢磨着小夭的神情,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讥笑:“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运气这么好吧?” 小夭却不说话,抓住相柳的衣袖,坦荡地说:“等我回来。” 此时兵器药草都被士兵搬好了,海边的船只按要求回航,相柳眼神飘闪,不屑地说:“谁有空等你?”扭头走了。 第34章 言笑晏晏 正值好天气,玱玹见小夭回来了,心里甚是愉快,问小夭去了什么地方,小夭早早编好了自己游山玩水的说辞,实际上这些地方都是她当年流浪过的,玱玹见她说得有头有尾的,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小夭很累,一连睡了好几天才恢复神采奕奕。 玱玹还是努力在朝堂里办事,同时争取丰隆这种大家族新一代人的支持。小夭看似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实际上却着手开始在西炎搞角斗场。皓翎的已经办起来了几个,买愿意的奴隶然后假死送到军营当新兵这事她已经轻车熟路。她不怕她自己养虎为患,只有她自己不争气,力量才会反噬。 小夭花了好几天时间和手下在各大死斗场和赌场里打听他们买卖奴隶的路子,听说离戎氏还有个地下赌场,就是要熟人带个路,小夭倒也懒得大动干戈去找人,开始着手准备开角斗场,奴隶的价格在哪里都不算贵,尤其是妖族奴隶,她选好了几处地方,亲自去看看合不合适,毕竟是西炎王城,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小夭走出最后一个选址,出门却看见防风邶与她隔着人群,正看着她。蛊虫依旧没有反应。 防风邶笑着走过来,“还认识我吗?” 小夭看着他,嘲讽地笑道:“半年前从郎君的箭下逃过一命,想要忘记你,应该也很难吧。” 防风邶一脸无辜:“我怎么舍得那箭指着你呢?”又很是肯定地说:“姑娘定是看错了。” 小夭转身就走,防风邶却跟上她,小夭冷冷地说:“你最好别接近我,因为我一看到你,就想给你下毒。” 防风邶问:“你的那位朋友很招你嫌吗?” 小夭抿唇一笑,说:“不是我的那位朋友,是你。” “哦~”防风邶似乎有些委屈,但还是跟上了离开的小夭。小夭转头看他,他抿唇一笑。 小夭边走边问:“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防风邶吊儿郎当地转身倒走,看着小夭一本正经地说:“我无聊啊~” “我看你也挺无聊的,两个人无聊总比一个人无聊好吧。” “你来西炎城这儿是做什么的?总不会是来这无聊的吧?” 防风邶继续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地倒走,笑着说:“我来西炎城做的事都见不得光,一般都是晚上忙,白天——还真就挺无聊的。” 小夭说道:“你这个人脸皮还真是……” “挺厚。”防风邶转过倒走的身体,嬉皮笑脸地抢了她的话。 “脸皮不厚,怎么敢缠着你这么美的姑娘不放呢?”防风邶笑着打趣道。 小夭心情复杂。 防风邶边走边靠近小夭的耳朵低声说:“你要是今日不理我,我已经准备好下一次跟姑娘偶遇了。” 小夭停下,笑着问:“你为什么要跟我偶遇?”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防风邶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小夭。 “你觉得我信吗?” “你要是敢信,我可就不敢说了。”防风邶打趣道。 小夭忍住笑转身继续走,防风邶跟着她身后问道:“你想看我射箭吗?” 小夭来了兴趣:“听说你们家的人都很擅长于射箭?” 第64章 防风邶云淡风轻:”他们跟我比起来,他们都不算擅长射箭。“ 小夭说:“我想看你射箭。” 防风邶停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说:“随我来。” 防风邶带她来到了城外的山崖上。小夭只见防风邶挽弓搭箭,直指对面悬崖那颗花树。 小夭觉得没那么简单,只见防风邶突然转过头凝望着她,眉目间是懒洋洋的笑意,随手将弓箭放出。 没中?小夭觉得奇怪,看来他的目标不是树。 防风邶笑意不减,随手一抬,刚刚射出去的箭飞了回来,只见箭镞上有一朵完整的黄色小花。 防风邶的桃花眼闪过一丝自得,将花递给小夭,诚恳地说:“鲜花赠美人,花是丑了点,重在心意。” 小夭震惊,这样的箭术,简直骇人听闻,那夜他要是痛下杀手,她和玱玹一个也逃不掉。 “想学吗?”防风邶问。 小夭问:“这还能外传啊?” “你学的是射箭的姿势,又不是修炼的心法,任谁都能教你,不过呢——我教,自然是最好的。”防风邶莞尔一笑。 小夭笑道:“如果你愿意教,我自然是愿意学的。” 防风邶凑近,桃花眼深情地和小夭对视,“对姑娘你,我怎么舍得说不呢?” 小夭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 防风邶变出一个草人,说:“就拿它当靶子吧。” 小夭接过弓箭,开始瞄准。 防风邶在她身边转悠,说了句:“不错,有点样子。” “身法正直,勿缩颈、勿露臂、勿弯腰、勿前探、勿后仰、勿挺胸。” 小夭一箭放出,直接脱靶。自嘲地笑了一下,拿起第二支箭,防风邶站到了小夭身后,握着小夭的手,引导小夭跟着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在她耳边说:“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随着“成”字,箭飞出,稳稳地钉入了草人。 防风邶轻声问:“什么感觉?” 小夭震惊地说:“我没有一心想着要射中,我只是下意识地专注引弓射箭的动作,没想到我就射中了。” 防风邶赞许地点头,“悟性不错,再试一次。” 防风邶拉着小夭的手,再一次复现刚才的动作。 再一次射中,而且是同一个位置。 小夭非常惊喜地说:“我本来以为我灵力低微,是绝对不可能射中的。” 防风邶却笑着说:“射箭呢用的是巧劲儿,讲究的是四两拨千斤,即使没有灵力的人,只要方法用对,也能射中比他灵力高很多的人。” 小夭知道他不会骗她,她一直想着自己怎么能不去玉山恢复修为,他却想到了不恢复灵力也能自保的方法。 小夭又拿出一支箭,模仿着刚才的感觉射出,却并没有命中。防风邶唔了一声,说:“你生了得失计较之心。” 小夭还想再试,防风邶却阻止了她,“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再练下去,就是巩固错误的感觉,只会越练越差,凡事见好就收方为最好” 小夭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她如今找到了这个突破口,心情特别好,开玩笑地和他说:”你要是当师傅,肯定徒弟们都喜欢你。” 防风邶哈哈大笑,说:“我这个法子,只适合教聪明人。” 小夭莞尔:“谢谢夸奖。” 防风邶问:“有没有兴趣和我学习射箭?” “有。” 防风邶笑道:“那你若陪我解闷,我就教你。” “陪你解闷?”小夭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个闲工夫。 “比方说——今日我教了你射箭,那你是不是应该——”防风邶突然凑近,“请我吃个饭?” 小夭没想到这么简单,甜甜地笑说:“好啊。“ 防风邶带着小夭来了一处街边的小吃店。老板娘认识他,赶紧过来倒茶,她看了一眼小夭,夸赞道:“客观今日带来的姑娘,可比以往那些个都好看。” 小夭突然抬头,脸上还挂着笑意,但眼神有些冷。 防风邶倒是丝毫没有尴尬,和老板娘说:“老样子来一份。”老板娘一声好嘞赶紧去忙活了。 小夭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地说:“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看来防风郎君邂逅的美人,遍布了整个西炎城。连这样的小馆子也不少。” 防风邶好像没听出来小夭的意思,倒是笑盈盈地说:“你可不要看不起这样的小馆子,这的烤肉,可是全西炎城最好吃的烤肉。” 小夭觉得要这人就这么一直装那就算了,要是有一天不装了,她一定要算这笔帐。 “肋骨上方,靠近脖颈,带着皮脂的这一块肉最好吃。你尝尝。”防风邶很用心地开始切烤肉,顺便吧刚刚切下来的一块夹给小夭。 确实味道很好。 防风邶小小的得意在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笑着说:“不是我吹牛,但凡是西炎城最好吃好玩的地方,没有我不知道的。” “你肯定没有吹牛,适你愿兮的美人姑娘实在太多了,你当然要挖空心思,想着要怎么讨好他们。自然哪里都熟。”小夭似是嘲讽似是调侃地说。 防风邶似乎还是很轻松,只是说:“遇见你后方知,过往一切,都是为了,今日我能讨好你。” 说完又切了一块上好的烤肉给小夭。 第65章 小夭心道你这讨好姑娘的本事,和你的箭术一样厉害。 防风邶又自顾自地拿起酥饼,说:”这家酥饼烤得一般,还沾过壁炉上的灰,来,你吃里面的。”话音刚落,就把酥饼白白的里芯放到她碗里,自己吃下焦黄的外皮。 小夭看着防风邶,有些发怔。 防风邶偏头问:“怎么了?” 小夭没说话。 小夭继续做自己的事,只不过每天的日程上加上了练箭。防风邶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每隔五六天,他才会要小夭陪他半天,恰恰够小夭把上一次学习的射箭技巧巩固。 小夭也每隔六七日就给清水镇送去毒药,一个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有时候小夭也会沉不住气地想不如直接把毒药给他,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不戳破,就这么让相柳和防风邶分离。她猜不透他的意图,相柳似乎能压制蛊虫藏住自己的心,蛊虫好似失效。但小夭并不恐慌,倘若不能交付信任,又怎么能走到最后。 防风邶这个身份恐怕相柳已经用几百年,小夭知道自己必须得接受,就像相柳也不知道她的全部,随着时间的推动,他们会越来越了解彼此,会更进一步或者退出。小夭还没有退出的想法,自然不能先骗自己走进死胡同。 小夭开设的角斗场已经开业。她利用驻颜花换上全新的身份,自然敢放心地把这些事务交给别人代理,小夭不缺钱,自然有人跟着她。 小夭在这段日子里顺带把赤宸留下的百黎毒经给看完了,她选几种好用不难养的蛊虫留作备用的东西养了一下。书里记载了虽然情人蛊会被比它更强大的个体压制,但也只是让小夭感觉不到相柳的心,相柳虽然有很多条命,但却只有一颗心,她有几分心痛,相柳便也有几分。 地上梧桐相待老,天上鹣鹣不独飞。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同甘共苦”的保障吗?小夭笑笑。 第35章 你就是你 防风邶是个很随性的人,有时来找小夭,小夭如果在朝云峰,他就直接跑去西炎山,请侍卫通传,小夭也不觉得需要遮掩,两个人一来一往,整个西炎城都知道皓翎的大王姬和防风家的二公子交好。 玱玹打趣小夭,“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我还想多留你在身边几年,你可别被防风家的那个浪荡公子勾引跑了。”小夭倒是没回话。她一向愿意坦荡做事。 日子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过了几个月,这一次防风邶又来找她。他一身梅红色的衣服,大氅带着深红的毛领,明眸含星,风流倜傥,防风邶带她学了一早上的箭,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说带她去一个地方:离戎族开的地下赌场。 传说离戎族上古时的先祖是双头狗妖,不知是否出于这个原因,每个进入地下赌场却又不想透露身份的人都可以戴上狗头面具遮住面容。 “一定要戴上吗?”小夭问。 “你随意。”防风邶一边说一边自己带上,把小夭逗笑了。 离戎氏十分不喜别人提到狗,但小夭的身份让她本就用不着顾虑,她难得看见他这样,有趣极了,刻意模仿了两声狗叫,笑道:“我是狗狗邶~” “一会儿你被离戎氏的人暴打一顿给扔出去别怪我没提醒你。”防风邶说。 小夭又模仿了两声,“狗狗邶现在很紧张嘛~” “欸欸欸,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别叫了。”防风邶左顾右盼,试图捂住她的嘴。 “你不怕离戎氏我怕啊,”防风邶小声说,小夭又叫了几声,“欸——”防风邶求饶劝慰,小夭这才饶过他。 小夭他们到达赌场的时候,两个奴隶正在厮杀决斗。很快,胜负已分,赌输了的人们纷纷气愤离场。 只留下那个浑身是血和鞭伤的胜者蜷缩在角落,以及一具同伴的尸体。 小夭想起了自己当年被九尾狐囚禁鞭打的几十年。防风邶的神情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小夭难得没注意。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小夭说。 “心一旦死了,就再无生机了。”防风邶也淡淡地说,表情复杂。 小夭看着早已摘下面具的防风邶,突然说:“要不我们打个赌?” 防风邶歪头,眼睛明亮如星辰,看着小夭:“赌什么?” 小夭看着底下的奴隶,说:“赌谁能唤起他的希望。若是一方成功了,另一方就要给他赎身。” 男人的眼睛很神奇,严肃时如冰霜白雪,笑时如桃花拂面,而此时,星辰闪烁。这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小夭,小夭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和他对视,问:“怎么,不敢?” 男子嘴角上扬,似是有些动容,说:“有意思。”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吐出两个字,“你先。” 小夭走过去,奴隶机警地握住了小夭的手,想扭断它,可常年的搏击,让他立即明白这双手灵力低微,杀不死任何人,而且野兽的直觉让他知道小夭没有任何敌意。他迟疑了一瞬,放开小夭。 小夭背对着防风邶,对奴隶笑笑,用力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要相信,这世上总有一点美好,值得你活下去。”小夭走了回来,那个满身血污的奴隶只是茫然地看着她,好似完全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夭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她以前捡的孩子都这样哄的。 防风邶弯下腰,身子簌簌轻颤,笑声压都压不住。 小夭不甘心又输给他,挑衅地说:“到你了。” 第66章 防风邶走过去,弯下身子,对奴隶轻声说了一句话。奴隶的眼睛刹那间焕发出诡异的神采,好似激动,又好似不相信,急切地盯着防风邶,防风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走了回来。那奴隶却好像换了一个人。 防风邶笑道:“我赢了。” 小夭想不通,就算防风邶对奴隶许诺会赎买他,给他自由的生活,这个心已经被黑暗碾碎的奴隶也绝不会相信,而且很显然防风邶许的不是这样的诺言。眼前的人总是能给小夭创造意料之外,意外的相遇,意外的纠缠,一切都是惊艳。 小夭怎么想都想不出,只好先找到奴隶的主人,给了那家伙一笔钱,然后让这个奴隶跟着她走。 小夭问奴隶:“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奴隶却不答。小夭看他伤得挺重,只好作罢,让在外面等候的小七带奴隶少年去看看大夫。 小夭看着一旁懒洋洋的防风邶,问“你究竟跟他说什么了?” 防风邶轻笑,靠近小夭的耳边,却只低声说了两个字:“秘密。” 夜幕降临,小夭一路追着防风邶问。 防风邶笑着叹气:“唉呀~如果你也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美人计对他没用,对我却很有用啊。”他负着手慢悠悠地向前走。 小夭心想不就一个拥抱,但看着他轻飘飘的样子,转念一想,不能就这么惯着他,佯装生气地走开:“不说拉倒。” 防风邶心下一急,赶紧说:“欸,好了好了告诉你。” 小夭头也不回:“我不想听。” “哎——”防风邶赶紧拉住她,小夭只好不情不愿地停下来。 防风邶抓着她的袖子,微微偏头,问:“真的不要听?” “不听。”小夭看起来很坚定。 防风邶坏坏地勾起唇角,说:“可我就想说给你听。”他身体又向小夭倾了一些,故作正经地说:“求着你听。” 小夭终于转过头看向他,说:“求我?好啊,你打算怎么求我?” 防风邶拉着小夭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步,然后很是正经地说:“我抱你一下,我愿意对你使美男计。” 四目相对,防风邶似笑非笑,眉目含情,小夭被他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怔愣时,被男子抱在了怀里。 等小夭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已经被抱住了好一会,她推开他,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说不说?” 男子懒洋洋地负起手,像是哄人一样的语气说:“好好好,我说。” “我对那个小奴隶说——”防风邶又再一次凑近,两人的面孔越来越近,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鼻息,他低声,“我也曾经是死斗场里的奴隶,但我活下来了。” 小夭看着男子如星一般的眼睛,把第一反应的“你居然骗他”这几个字给咽了下去。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他虽然被关在笼子里,但却是一只非常聪明的野兽,他不可能轻易相信你说的话,你肯定还对他做什么了。” 防风邶欣慰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用的是死斗场里——妖族奴隶的特殊语言。”防风邶平静地说,观察着小夭的反应。 “听说连奴隶主都听不懂,你怎么会的?”小夭问。 防风邶别开头看向远方的天空,随意地说:“也许我真的在死斗场做过奴隶呢。” “你是谁。” 防风邶似笑非笑地重新看向小夭,苦笑了一声,然后又含笑看着小夭,问:“你希望我是谁?” 小夭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将一只手贴上了男子的心口,另一只手贴向自己的。 防风邶的表情几乎凝固,却没有阻止她。小夭和他都感觉到了,他们的心脏,跳动得分毫不差。 小夭怔愣了很久,看着男子的脸,坦坦荡荡地说:“也许我一直希望你是相柳,也许我天真的奢望过几个瞬间你只是防风邶,但是我不在乎你是相柳还是防风邶,你就是你。” “而我们的心,在一起跳。” 相柳用自己的手握住小夭放在他心口的手,感受着心跳的律动,勾起唇角,“好像真的在一起跳。” 相柳将小夭带入怀中,小夭也回抱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小夭狂跳的心脏终于冷静下来,说:“你是个骗子。” 相柳松开她,无赖地说:“你见我第一眼就知道我是谁了,明明是你心甘情愿的把我当作防风邶的,而且我也确实是防风邶。” 小夭不和他争辩,虽然知道这附近虽然没什么人,但还是换了个地方说话。 在西炎城外的荒郊野岭,相柳生了一个火,两人围着火堆坐下,小夭把她找玱玹查过从防风邶出生到现在的经历背了一遍。 “防风邶,北域防风氏族长次子,其母出身微贱,幼时常遭欺凌,年少,染卢雉恶习,身负巨债,无力偿还,遂远遁极北之地,四十五年未有音讯,父兄族人皆以为其身死不料其携冰晶数千还家,得家族器重。彼时,其母卧病多载,防风邶殷勤照顾,数年如一日,从无懈怠,母含笑而逝,族人无不感佩,常赞:邶至孝。” 小夭倒是不奇怪相柳服侍真防风邶的母亲,毕竟跟着洪江打仗几百年的事他都干了。他一向随心所欲地做事,不计较得失。 “你是在那四十五年里顶替掉了真正的防风邶,但是我不明白你的目的。”小夭说。 “不是我选择了他,而是他选择了我。他在极北之地快死了,却放不下苦等他回去的母亲,他愿意把一身的灵血和灵力都给我,求我代他照顾母亲,让他的母亲过得好一点。我没拒绝。” 第67章 相柳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切的起因。 他垂下了眼眸:“我到防风家的时候,母亲她身体很虚弱,孤苦凄凉,无人照顾。因为我带回去了很多冰晶,防风家给她换了住处,派了婢女。我陪伴了她四年,四年后她含笑而逝。” 相柳恹恹地补充道:“这场交易,其实是我占了便宜。” “你占了便宜……”小夭没想到相柳会这么直白,但隐约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从蛋里孵化,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母,因为防风邶,我有了一个母亲。她虽然病弱,但拳拳爱子之心……让我知到了母子之情。” 相柳的语气带着一些怀念和惋惜。 小夭叹气:“你得了一位母亲,却又送她离开。” 她又问:“防风邶算是你自己,还是假扮?” 相柳却笑着问小夭:“你想是哪一种?” 小夭看着他勾人魂魄的眼睛,坦然说:“我猜测是前者,也希望是前者。” 相柳笑了,轻描淡写地说:“这四百多年,我只做我自己,不管是防风邶,还是相柳,或者九命,都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小夭突然问:“你既然能当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又为何当相柳的时候刚开始对我那么凶?” 相柳看着她,没有说话。小夭自从初遇防风邶,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这几个月虽然见面不多,但她有了答案,虽然未必对。 小夭最后还是自己说了答案:“因为世人对妖怪人人喊打,因为我一开始说你是个魔头,你一次次想吓跑我,一次次试探我能不能接受你。说白了,你当时就是想要吓唬我。” 相柳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你不承认防风邶是你,是因为你当时觉得我们立场对立,想要让一个自由自在的防风邶陪着我。你问我我希望你是谁,是因为你希望我在意你。”小夭看着相柳的眼睛,掷地有声。 相柳就这么看着小夭,她总是能看破他的心思,清朗的笑声从他喉咙里发出。 眉眼间染上愉悦,他没有再压制蛊虫,小夭自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炽热的感情和喜悦。 相柳手抚上小夭的脸,逐渐靠近,两个人毫无前兆地吻到了一块,和上次在军营里还算有点理由,但是这次,只有情动。 很久以后,两人才若无其事地聊天。 “你不把头发颜色变回去吗?”小夭拉着相柳的发丝问。 “这颜色是用药草染的,不是用灵力变的。” 小夭好奇:“为什么坚持这么麻烦的方式?” “第一次怕出错,是染的,之后习惯了而已。不太忙就这么做。”相柳歪头。 小夭看着夜空中繁星璀璨,想着相柳也曾笨拙紧张过,不禁笑了出来。 相柳似知她所想,笑着说:“在刚开始时,所有人都和孩子一样。” 已经有些晚了,相柳送小夭回去,他用法术抚平刚刚小夭被他揉乱的发丝和衣摆。他不在乎名声,小夭也并不介意流言,但是相柳不会做有损于她的事,他出城前就让小夭留小八在城外待命。 虽然天色有些晚,但玱玹看着是三人一起回城,倒也没有什么多虑。他不信小夭最后会和这么个庶子真的怎么样。无论是涂山璟,或者丰隆,西炎皓翎的青年才俊王公贵族,小夭谁都配得上,小夭也值得最好的。 小夭回到自己的寝殿,那个奴隶少年已经洗干净包扎好伤口站在了小夭面前。他头发整齐地用根布带子束成发髻,如果不是少了一只耳朵,他看上去只是苍白瘦弱。 小夭说:“你现在自由了,我明日可以送你离开。只是想知道你叫什么?” 少年抬起头,很认真地说:“他们叫我奴十一。” 小夭点头:“嗯……我送你个名字,可以吗?” 少年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小夭,郑重地点点头。 小夭想了一会儿,说:“你的左耳没有了,就叫左耳好吗?你要记住,如果将来有人嘲笑你没有一只耳朵,你完全不用在意,你应该为自己缺失的左耳骄傲,那是你努力活下去的证明。” “左耳?”少年喃喃重复了一遍,说道:“我的名字,左耳……” 小夭让小七带着左耳先去睡一觉,明日小夭再送左耳出城。 第二日,防风邶或者说相柳居然没离开西炎城,很早就来约小夭去练箭。小夭正好带上了左耳。 今日的相柳一身月白,骑着赤色天马,甚是俊俏。 左耳本来是个沉默的孩子,突然热切地对防风邶说,“我现在自由了,什么都愿意干,能让我跟随您吗?” 相柳冷漠地说:“若你有想做的事,我不需要人。” 少年想了想,却不沮丧,对相柳和小夭说:“谢谢你们。” 他要离去,小夭出声叫住了他:“你有钱吗?”少年满脸茫然,显然对钱没有太多概念,小夭把钱塞给他:“这是我昨天押注你赢来的钱,你拿去可一点都不算占便宜。” 左耳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又说了声谢谢。 小夭问:“打算去做什么?” 左耳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我想去看大海,他们说大海很大。” 小夭就这么目送左耳走了,去和相柳一起练箭。相柳早上教完,然后和小夭说了句我走了,便离开了。 第36章 逆天改命 第68章 小夭继续过自己忙碌的生活,半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因为有了新兵,有渭明城的据点,辰荣军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防风邶出现在西炎城基本上只一月一次,见面了也只是匆匆检查和传授箭术,小夭倒也不觉得怎么样,她箭术已经开始有了些样子,也自己问外祖要了两个高手去指教她,虽然那两人也不太能教小夭不需要灵力的箭术,但多少能在动作上指点一二。 角斗场现在有了二十多个据点,每个据点都是由暗卫直接汇报情况,当地的负责人则是只见过她的化形。她给辰荣已经前前后后送了四五百个新兵,积少成多,少战多养,是她和洪江的策略。如果时间推算无误的话,第一批药材已经种下了,武器想来已经在锻造第三批了。 涂山璟每两个月就能运输一批物资到渭明城。小夭也早早写了一封信给皓翎王,讲了一下物产交换互通有无,两岸经商的好处,还和皓翎王说涂山璟当年如何如何从辰荣军那里救过自己的命,皓翎王又不能去问辰荣军有没有这回事,以为小夭写信是受了涂山璟的指示,无奈之下还是答应了,给涂山家又放开了一点买卖的口子,让涂山家多挣了一大笔。 小夭知道她迟早会在西炎王城见到璟,毕竟王姬平日里深居简出,却和出了名的浪荡公子防风邶并辔同游这事可不是什么秘密,璟恐怕已经知晓。只是小夭没想到璟还能带着未婚妻来西炎城。玱玹听了都觉得有些恼了。 这一日,小夭收到了洪江的信,一切如常进行,只是洪江提了几句相柳总是吃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剧毒的东西,他想了想,最后觉得能这么给相柳送补品的人也只有小夭了。但还是问问。小夭只好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信寄出去了两天,小夭突然想起来自己上次做的毒药造型很是丰富奇特,有城池和鲨鱼之类的,小夭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承认。 小夭在桑林里练习射箭,练了半日,出了一身汗,她才收起弓箭。 “你今日心不比以往静,不过还是很好。”西炎王的声音传来。 西炎王拄着拐杖,站在桑林外。小夭走过去,扶着西炎王坐到桑木榻上,她坦然地坐在了西炎王旁边,端起一碟子冰葚子,一串串吃着。估计现在整个大荒,也只有她敢和西炎王平起平坐。 西炎王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小夭伸出手,西炎王摸了摸她的手指,拉弓的地方已经结了厚厚的茧子,西炎王问:“小姑娘练箭,怕长了茧子不好看,都会戴上特制的手套,为什么不去找工匠定做?” 小夭笑起来,“我和她们的目的不一样,她们是为了秋天狩猎游玩,我是为了杀人,难道敌人会等我戴上手套再出手?” 西炎王放开了小夭的手,“防风邶不可能把防风家的箭术传授给你,回头我再给你找个师父。你的灵力低微,弓和箭需要找技艺高超的大铸造师专门为你打造,但这个不急,等你箭术有成时,我再命人去请铸造师。”小夭笑着答应。 西炎王看着小夭的眉眼,淡淡地问:“你父王待你如何?” 小夭笑说:“天底下大约是不可能有比他更好的父亲了。” 西炎王望向桑林,少昊不可能看不出来小夭……他有什么图谋吗? 西炎王缓缓说道:“他是一国之君,不要把他看作单纯的父亲。既然生在帝王之家,就不要指望任何纯粹的感情,凡事只能靠自己。” 小夭点头,问:“那您能帮我点什么吗?”比如怎么靠自己上西炎山。 西炎王并没有听出来小夭的真实意思,忽然说道:“好好选个夫婿吧,在我死之前,我还能保证你嫁给任何一个想嫁的男人。”并尽可能安排你幸福。 西炎王的话题太跳跃,小夭知道西炎王没考虑过她,她毕竟是外孙女,但是这直接的关怀让她想笑。 小夭嬉皮笑脸地问:“不管是谁都可以?如果有婚约也可以吗?如果是您的敌人也可以吗?” 西炎王看向小夭,“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男人?”西炎王一向直接,不绕弯子。 小夭正儿八经地思考了一会儿,“我想要一个我喜欢的男人就好,他不需要心里面把我当作最重要的选择,人嘛,总有不能放弃的坚持,我也一样,我只要他能懂我,遇见什么事愿意和我一起面对。” 西炎王说:“很难。” 小夭笑起来,“我知道很难啊……”,又平静地说,“就算很难,只要我喜欢,我就要。” 西炎王淡淡说:“你刚才问我的问题。如果他选择了别的女人,证明你在他心中不是第一选择;如果他做我或玱玹的敌人,证明他可以放弃你。” 小夭被堵到了,却转即大笑说:“也许第一第二选择可以变化呢?也许立场也能变化呢?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非那样做不可的,只有无聊的认命和逃避。我若是喜欢,便非要得到,哪怕和命运抗争。” 西炎王说:“你想得太多了,命哪里是这么好抗争的,人有时候要学会糊涂,只要选对了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并不难。” 小夭思索着西炎王的话,半晌后,苦笑起来,“我明白外爷说的话,可是我已经是这样的性子了,而且倒也愿意是这个性子。” 西炎王也哭笑不得,这孩子的性子和谁都不像。 小夭突然问:“外爷,哥哥和我说你有个东西叫河图洛书,我能看看吗?” 第69章 西炎王奇怪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小夭却笑:“外爷就给我看看长长见识好了,我喜欢找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西炎王笑笑,去命人取了东西,把一个像半个鸭蛋模样的东西递给小夭。小夭拿过去,低头把玩,像是半个玉石蛋,里面好似有些小点,乍一看,有点像天上星辰的排布。 小夭很是稀罕地说:“我听哥哥说这里面有着大秘密,外爷要是不介意,我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过几日就还给您。” 西炎王知道这需要两枚玉石蛋拼起来,小夭是不可能玩出什么名堂的,笑着答应了。 西炎王并不知道,另一颗玉石在小夭手里。小夭其实很小就听过河图洛书的事,只是当年是外婆西炎王后和自己说的,小夭在皓翎和俊帝聊所见所闻的时候,不经意提到了这个,俊帝无意破解这个谜题,只当给小夭拿去玩。 两国的陛下都无意中将无法破解的东西给了一个小女孩。 玉石蛋合二为一,小夭让小七往里面输入了一点灵力,河图洛书里面有大荒的地图和一些治国之策,还记载了很多阵法和降伏一些天灾的办法,阵法可以变幻出各种气候地势,还有大量耕作的笔记。 小夭自己和得力手下们没日没夜抄录了书中的内容,在第四日清晨,抄录完毕,她将玉石再次分开。 小夭一脸沮丧地把玉石还给西炎王,西炎王只当她是不得其解玩腻了,倒也不疑。 又一日小夭正看着书,她平日就活在书房的时间最多,有时候还能给玱玹的事出出主意,小夭出了有问题的点子,玱玹倒是会纠正她,玱玹知道小夭去凡间吃了很多苦,倒也接受她这什么都愿意学的性子。这一日,玱玹倒是也陪着她在书房,小夭看出来他似乎欲言又止。 小夭笑着说:“哥哥,你不会拿我当外人吧?” 玱玹踌躇了一瞬说:“防风邶是妾侍所出,防风家他做不了主,你和他玩可以,但……先不要和璟闹翻,我现在需要他。”玱玹低下了头,手因为用力,有些泛青。 玱玹不是没有经历过屈辱,可这一瞬,他觉得最屈辱。 小夭了然,璟可是给玱玹不少助益,她握住了他的手,说:“哥哥,不要难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会去见璟的,并不勉强,也不是为了你,我们在清水镇倒也安安心心相处了好些年,就算没有什么也可以说是朋友,朋友嘛,总是可以去看看的。” 玱玹听着小夭一声声朋友,倒也安心了不少。 小夭本来就和璟做着生意,见个面没什么好尴尬的,她不见璟主要为了是和有家室的男人保持距离,防风意映和璟还住在同一个府上,十七莫非是个有野心享受齐人之福的?小夭笑。 第37章 去中原 这一日,璟在玱玹书房,玱玹不在。 小夭正好有问题来找玱玹,只听玱玹亲信说:“王子要用完晚膳才会回来,您若真有要紧事,不如派个人去西炎山通传一声。” “我已经打发人去西炎山了。” 那从容沙哑的声音,是璟。 每一次听他和别人说话,小夭总觉得陌生。和别人说话时,他说假话也十分从容淡定,而和她说话,他有些笨嘴拙舌。小夭不清楚是因为自己过于祸水还是璟花了点心思,也许兼而有之,她不擅长猜测世家子弟那细腻的心思。 纱帘内的两人停止了谈话,小夭觉得有目光凝着她,沉甸甸的,她偏是脚步轻快,一派从容。花厅内,微风徐徐,纱帘轻动,一室幽静。璟坐在榻上,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夭笑眯眯地走了进去,坐到涂山璟对面,“你要喝茶吗?我让婢女煮给你。” 璟声音依旧沙哑,“不要。” 小夭殷勤地问:“那你要喝酒吗?让婢女给你烫点酒?西炎城应该没有青丘暖和,到了秋末,一般都喜欢烫酒喝。” “不要。” 小夭笑,“那你要什么?” “你在这里,已足够。”璟眉眼清润,唇角带着微微的笑,虽然笑意有些苦涩,却是真的一点没动气,就好似不管小夭做什么,只要她在这里,他就心满意足。 对付十七是一件很没劲的事,就如对着云朵,不管怎么用力,人家就是不着力。不过小夭自己也是个坦荡的人,她愿意一直把十七当作一个自己捡来的亲人。 小夭决心无耻一点,反正算玱玹的,直接开口:“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不知道我哥哥想做什么,但如果不会侵害到涂山氏,你能否尽可能给他一点帮助?” 璟温和地说:“如果只是这个要求,你根本不必开口。其实,我和丰隆这次来,是有事想和玱玹商谈。” “如果没事商谈,难道你就不来了?”小夭看破,调侃道。 璟有点迟疑地说:“本来丰隆想让我等他一起来,但我……等不及,先来了。” 小夭叹气:“你就这么害怕我让别的男人走进我心里,恨不得天天陪在我身边?”虽然好像已经走进去了。 璟害怕,因为害怕,所以他才釜底抽薪。和防风邶的潇洒风流、挥洒自如比起来,他的确太木讷。 小夭无奈了,笑说:“十七,你……很笨。”人心哪里是能看住的,就像钱一样,无足能走,不翼而飞,也许用技巧可以抓住钱,但用心也未必能抓住人。 “你还愿意见我吗?”璟问。 第70章 “我当然愿意啊,你可是百年难遇的青丘公子,我可是有说不完的问题等着你指教呢。”小夭嬉皮笑脸。 或许是小夭的语气还挺亲切,或许因为涂山璟明白,只要自己不生气,小夭也没办法就这么和他了断。 小夭还真的拿着书里经商的问题来问璟,璟遇到这种事,自然对答如流。 不久以后,玱玹回来了。 璟对玱玹说:“估计丰隆和馨悦待会儿就到,我已通知过他们,他们一进城,会立即悄悄赶来这里,和你碰头。今晚见过你后,他们不会再单独和你相见。” 玱玹对璟笑说:“我们边吃边等吧。”又对小夭说:“小夭,你也来坐。” 不久,馨悦和丰隆推门而进,玱玹请他们入座,让小夭去里间回避,他不愿意小夭真的卷进来。 小夭坐在里间,只听丰隆道:“我们喝点水就行,待会儿还要去长辈们的接风宴,被闻到酒气不好解释。” 玱玹给他们斟了清水,丰隆说:“我特意让侍从驾云辇慢行一步,自己策坐骑赶来,争取了这点时间,时间有限,就长话短说。” 玱玹肃容说:“你我之间,本就不需客气,请直言。” 丰隆看了一眼璟,问玱玹:“你既然选择回西炎城,想来也是存了想要那个王座的心思,但你少时就离开了西炎城,你的王叔们却有上千年的经营,不是我小瞧你,而是你拿什么和他们去争呢?” 玱玹盯着丰隆,“我的确存了那个心思,我也的确在西炎城走得非常艰难,可以说目前只是勉强保命而已,如果你有什么建议,还请直言。” 丰隆又看了一眼璟,难掩激动之色,“既然西炎城已经被你的王叔、弟弟们盘踞得密密实实,你为什么不放弃西炎城呢?” “放弃西炎城?”玱玹的脸色变了。 丰隆站起来,手掌一挥,出现了一幅水灵凝聚的大荒地图,他指着地图说:“你看看西炎城的位置,当年,西炎王和缬祖娘娘创建西炎国时,选择在西炎城立都,非常有道理,它可以辖制整个西北。西炎城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却易守难攻,让当年的辰荣国无法剿灭西炎,可是,已经数千年过去了,现在的西炎国早已不是当年只有小小西北的西炎国。西域、南疆、北地、整个中原,这些大好河山都属于西炎。” 丰隆激动地说:“放弃西炎城,到中原来,中原才是整个大荒的中心,坐拥中原,才能俯瞰整个大荒,西域、南疆、北地、东海,尽在掌握,有朝一日,你若要挥师南下……”丰隆点了点皓翎的河山,手用力地握住,“也轻而易举。” 小夭觉得丰隆能当着玱玹的面就说了攻打皓翎的计划,真的很有想法,还被自己听到了。她知道只要这些人不笨,他们迟早会去中原的。这个主意倒不是小夭一个人打主意定的,只是她推测玱玹的动向的时候,相柳说玱玹来中原的可能性最大。 小夭想了下,这个主意璟八成也参与了,他一向深藏不露,玱玹一旦去了中原,虽然路好走的多,但必然十分仰仗涂山家的势力,小夭想起来辰荣馨悦也来了,这姑娘恐怕顺水推舟会成为玱玹的正妻。 只是按照小夭最近打定的计划,玱玹最好只能娶阿念,不然她父王怎么信任她。叹气,要不以后合离? 小夭看似缺少了玱玹这么多年帝王心术的学习,但小夭有个很好的爹愿意视若己出,直接帮小夭省了大力气。她只是跟着这群想要得到天下权势的人,等着机会出手,让一切扭转。 玱玹再坐不住,站了起来,凝视着整个地图,打量了半晌后,手指缓缓地点向辰荣山,是这里!也只有这连绵千里、二十八峰的辰荣山才配得上现在的西炎国。 丰隆赞赏地看着玱玹,哈哈大笑,玱玹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倒了一杯清水,丰隆端起水杯,两人用力一碰杯子,咕咚咕咚喝下。 小夭对在座的三个男人,只有欣赏,唯独对辰荣馨悦,她不知道要怎么办,馨悦以前就看着玱玹满是崇拜和喜欢,恐怕是要跟着玱玹躺浑水了。可是她是辰荣王族的后人,小夭不可能以后亏待了她。这事情很多时候果真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丰隆扔了杯子,对玱玹说:“这事知道详情的就我们四人,你如何能说服陛下放你到中原,就看你的本事了,我们在中原等你。” 丰隆挥手划过整幅地图,整个大荒的河山都熠熠生辉,他朗声说:“我想要有生之年,看到一个真正的盛世帝国。千秋留名、万世敬仰。” 玱玹对丰隆行大礼,“听君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此恩永不敢忘。” 丰隆扫了一眼璟,回了大礼,笑道:“不敢居功。劝你去中原,就是要你放弃西炎城,胜则全赢,输则一败涂地,再无转机。你敢豪赌,也是好气魄,令我钦佩!” 玱玹笑道:“我的志向本就不仅仅是一个王座,为何不敢放弃?” 玱玹丰隆心怀激荡,依依不舍。在他们这种人眼中,男女之情固然缠绵悱恻,可男儿和男儿之间志同道合、浴血奋斗的情谊更惊心动魄,玱玹说道:“今夜只能清水一杯,等到中原,再大醉。” 璟筹谋了一年,至今终于可以等着小夭来中原,笑了。 玱玹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才突然想起小夭在里间,刚才丰隆曾提到“挥师南下”,他心中一紧,急急走进里间,却看小夭躺在榻上,睡得正香。 第71章 玱玹轻舒口气,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真是关心则乱,刚才丰隆在说话前,他亲眼看到丰隆又施了个禁制法术,显然是丰隆察觉到里屋还有人,但看他和璟没什么举动,知道可以信任,只是丰隆十分谨慎,依旧不愿泄露。 可惜,小夭离开皓翎前拿了最好的法器可以破除隔音,就是为了这种情况。自己是个野路子王姬还刚被找回来,还长了一张乖巧可爱的脸,平日里对玱玹尽心尽力,谁也不觉得她会有什么歪心思。 “小夭,起来了。”小夭勉强大梦初醒,睁开眼睛,“他们都走了?” “璟还在。” 小夭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走出去,璟问道:“晚上没休息好吗?” “不是,就是有些累,中午没睡午觉。”她平时也不怎么睡,她平日里刻苦得很,男女有别玱玹又不可能来天天看着她,她一个人过惯了也没有留侍女,自然只是在别人面前比较懒散随意。 “你做什么了?” 小夭掩嘴打了个哈欠,“学习射箭。” 此刻的小夭睡眼惺忪,鬓发有点散,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在别人眼里,十分娇憨可爱。璟十分意动,却又想起教小夭射箭的是谁,又有些不快。 小夭看玱玹眉宇间难掩激动,故作奇怪地说:“谈了什么竟然能让你这种七情不上面的人都激动?” 玱玹问道:“小夭,你愿意去辰荣山吗?” “我为什么要去辰荣山?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我也要去辰荣山。”玱玹说。 “啊?你不是?算了,我跟着你就好啦。”小夭看起来很晕,但没有多问。 璟要离开时,小夭想了想还是意思一下,问:“你什么时候离开西炎城?” “明天。” 璟温言软语地说:“其实,青丘很好玩,等你到辰荣山后,我可以带你在青丘玩。” 小夭笑:“好啊,有机会一定。” 第38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玱玹最后为了被流放到辰荣山,整日厮混,不干正事,甚至自己不惜吃下了上瘾的药,还往府上带了好些个歌姬。小夭陪着他演戏,但来看望玱玹的阿念不知道,阿念最后哭着回了皓翎。小夭都不知道应该希望阿念清醒一点嫁个好人家还是继续对玱玹情深意重,阿念是小夭的底牌,能够让小夭渔翁得利而且也不伤害到她,只是她会自己伤害自己。 小夭负责给玱玹解毒,只是上瘾很难戒,她在密室里抱着毒发的玱玹挺过一夜又一夜。 这一夜,玱玹再次毒发。他打翻了密室里所有的东西,攻击着能看到的一切,小夭当时在配置最新的解药,解毒很艰难,小夭每天都在换方药尝试,拿着做好的新药赶到的时候,玱玹已经因为上瘾而疯癫。 玱玹拿东西砸过来,小夭险险闪开,玱玹却已经拿着不知怎么找到的匕首刺过来。 “哥哥,我是小夭。”小夭冷静地说,她知道玱玹再靠近一寸,小七小八就会动手,她试着唤醒玱玹的理智。 玱玹听见小夭,颤抖着放下了匕首,喃喃喊着小夭的名字。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小夭的,哪怕已经失去理智。 小夭让小七小八退下,给玱玹喂了解药,抱住玱玹,像小时候一样哄他。 “哥哥,我在……” 玱玹很不容易,小夭很久以前想过和哥哥坦白自己的图谋,却知道玱玹默认要攻打皓翎,无论如何,玱玹都属于权力,玱玹不会甘心就这么退出这场角逐。 既然都不能放弃,那就只好角逐。 最后等流放指令下来的时候,玱玹已经毒好的差不多了。她配了最后一个月的药,然后和玱玹说自己先去辰荣山,玱玹不解,小夭只是说自己先去辰荣正好可以去看看风景,却不用和世家子弟们如何宴会,等玱玹来了,自己也就只好跟着天天赴宴了。 玱玹倒是知道小夭不喜欢宴席,所以同意了。小夭并不是讨厌宴席,只是所有去的人她看一次就记住了,她又忙着正事基本不能喝酒,宴会自然兴致缺缺。 小夭以从没有去过辰荣山,说对这座曾是辰荣国历代王族居住的神山很是好奇,向西炎王请求,允许她去辰荣山玩玩。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去陪还没有启程的玱玹,德岩和禹阳都反对,认为小夭是皓翎王姬,已经在西炎住了一段日子,实不适合去辰荣山,委婉地建议西炎王应该送小夭回皓翎。 西炎王却勃然大怒,对德岩和禹阳一字一顿地说:“小夭是我和西炎王后的血脉,西炎国是我和王后所建,只要我在一日,她就是在西炎住一辈子,玩遍整个西炎国,也全凭她乐意。” 西炎王说这话时用了灵力,威严的声音一字字清晰地传到了殿外,所有站在殿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夭倒是知道为什么,她外祖是知道她身世的人之一,中原认识赤宸的人有些多。外祖大发雷霆给她加持帝王之威,她自然也就安全多了。 但这并不保险,小夭微微调整自己的容貌,把像赤宸的地方都改变一下。她根据洪江的信息修改了自己的脸,尤其是眼睛。 小夭还照着父王少昊的眉眼给自己改了一下,然后抵达了中原。看起来还是小夭,但是少了一分艳丽多了一分清秀,除了玱玹能看出来,其他人并不会多想,女子修容并不罕见。 小夭知道自己身上本来就有流言,当年她父母的事可不算隐蔽,一旦有人认定了她是赤宸的女儿再细看她,那就不得不像了,现在这么一改动,就迷惑很多。 第72章 小夭可以直接住在辰荣的宫殿,她来到中原,为她接风洗尘的就是小炎灷。 小夭要取他的心头血并不容易,但说服小炎灷着实机会渺茫,他投靠西炎多年,如今又是中原的话事人,小夭筹谋许久,最后决定用骗的法子,为了这场骗局也是精心准备了一下,特意花大力气改造了璟送的人偶,变成了血的容器。 她出发前就联系了相柳和她自己的人,自己作为内应负责制造内乱。 她故意晚上到的辰荣,自然在小炎灷府上住下一晚,小炎灷第二日准备开宴,大清早地准备着宴会事宜,小夭也起得早,笑盈盈地来和他说话,只见远处破空一声响,不知从何而来乱箭齐发,护卫们还未赶到,小炎灷忙忙喊保护王姬,他自己是个将军,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夭拦下乱箭,拉着小夭赶紧离开。 四处有人大喊,杀了小炎灷,只见火光大作,一群灵力不低的黑衣蒙面人杀了进来,也不知他们用的什么阵法,竟然无路可逃。小炎灷保护着小夭躲进宅子。 小炎灷说:“王姬,他们不知为何是冲着我来的,您躲在这里,被找到了就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们没有那个胆子害你,老夫去引开他们。隔壁屋子有暗道,他们被我引开了你就逃。” 小夭拉住小炎灷,慌张地说:“将军将军,我爹爹给了我这个,只要滴几滴心头血,可以假乱真。” 小夭掏出两个小木偶自己先滴了几滴变成了一个小夭,小炎灷没想到小夭还有这好东西,也滴下了自己的心头血。 小夭对人偶小声喊跑,两个人偶便跑了出去,看见黑衣人全都追向了木偶,小炎灷等到周围没听见声音了,领着小夭从密道离开。 小炎灷带着兵回来的时候,傻眼了,黑衣人全都消失,只剩下被火烧剩下的宅子,地上有两个断头木偶。小炎灷不解,对方似乎很熟悉他的宅子,药倒了守卫,但是他们为什么非要在白天下手,疑点重重,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倒也不怪他想不出来,谁能想到布防图是小夭画的,守军是小夭的药迷倒的,最后的撤离路线也是小夭安排的。小炎灷因为这事疑神疑鬼了好几个月。 而另一边,相柳拿到了存有小炎灷心头血的木偶。直接让暗卫们根据小夭画的路线撤离,自己去了小夭给他指定的接头地点。 小夭回到了小炎灷给她新安排的住处。相柳已经在这里等着她了。三种血都集齐,虽然炎灷和小炎灷的血有些区别,但炎灷的血已经找不到了,只能姑且试试。 相柳守住门确保无事,小七小八也守在门外。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辰荣王的遗书,这是一卷很长的羊皮纸,却空无一字,将三人的血滴入羊皮纸,只见遗书金光大作,最后竟浮现了字迹,上面是辰荣王的传位遗诏。 这份遗诏特别的地方是它并没有主人,而是要打开的人滴心头血。 辰荣王培养了三个将领,而下一任辰荣王就是要得到他们三个人的认可。 只是辰荣王死时身边只有赤宸一个,所以遗诏的秘密就赤宸知道。谁知道赤宸为了给辰荣王报仇根本就没顾及这事。 当时他们三个意见不合,关系挺僵,估计压根没有满意的人选即位。 小夭知道自己猜对了,再厉害的治国之书也无法让普通人能治理中原,但遗诏可以。 小夭从当上王姬,到结盟洪江,到瞒天过海,每一步运气都很好。也许她也是最适合联系起大荒的人,西炎和皓翎王都算是她的至亲,辰荣王的百草经和遗诏也流传到了她这里。几乎是天意。 小夭拿着遗书,她知道自己一旦滴血,就不可能回头了,她和玱玹只有一个能成为中原乃至天下的王,她赢了,她不会杀了玱玹,因为她自己也是西炎血脉,她输了,玱玹也不会杀了她,但相柳就不可能活着了。这个局面无非就是她护住辰荣义军的一场赌注。 小夭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自己能走的这么顺。如果是以前,她就算拿到了这个东西也会转让给洪江,可惜从做回这个王姬那一天起,她就没打算给自己什么退路。 相柳看着发呆了片刻的小夭,笑着问:“你之前不是胆子挺大,这东西也是你想要的,怎么?怕和玱玹为敌?” 小夭笑了笑,她毫不犹豫地滴血。 滴血以后,有灵性的羊皮卷将下一任辰荣王的名字显示出来,辰荣玖瑶。 相柳作为辰荣的军师,意思一下拱手给她行了个礼,他将为她效忠。 小夭想了想,把遗诏递给相柳让他保管。 “你就不怕我为了我义父把诏书毁掉?”相柳眉头微挑,笑盈盈地说。 “如今你义父知道这事了也只能效忠于我了。你刚刚就应该直接抢走遗诏逃跑的。”小夭笑。 她无论是那个玟小六还是辰荣王,相柳都这个样,神族讲究的的尊卑在他这里不值一提,他愿意做她的刀,只是因为他愿意保护她。 小夭第二天慢吞吞地来见小炎灷的时候,小炎灷老人家心情十分的差,他昨天抓了一天内鬼和那些黑衣人,对方像是泥鳅一样溜走了,他这一生仇敌众多,这样仿佛戏弄一样的对手却从未见过,小炎灷担心他们还会卷土从来。 小夭对老前辈表示安慰,然后请辞说她准备出发去辰荣山的宫殿为由离开了。 她和丰隆、馨悦都见了面,因为只是在原来的脸基础上去掉明显像赤宸的特征以及加入少昊的特征,加上丰隆他们和她也就见过几面,自然看不出来端倪。 第73章 璟见到小夭的时候心下疑惑,只是他没见过赤宸,不明白小夭为什么要调整容貌,只能猜测小夭觉得清秀一些更好看。小夭两个月前修书问璟要了几个当年他带她逃离的人偶娃娃,说是只是用来护身,璟见小夭主动写信,也算欣喜,虽然小夭和他提的要求都很奇怪,但是他愿意给。 璟其实也心怀天下,他帮玱玹不全是为了私情,还有天下,玱玹会成为一个好的君主。璟对小夭的认识还停留在善良和努力的玟小六那里,他没想过小夭的志向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变化。玱玹做事大大方方,有气度,小夭做事却不动声色,甚至是狡诈。 小夭知道,今日所有西炎子弟对她的看轻都是她的武器。因为没有人想过她的这份心思,自然也就无人刻意怀疑她在做什么,她办事自然方便许多。 第39章 二十年定中原 小夭住进了辰荣王宫,这里保存完好,却也十分空荡。小夭问璟要的人偶还有,小夭想了想做了一个假人,让小八守着去随便逛逛中原,只是避开世家子弟。 小夭幻化成普通的随行侍卫和小七一起去了清水镇。 相柳这边把事情告诉了洪江,洪江心情复杂,毕竟他自己也是辰荣王族。但最后,洪江还是接受了,小夭是赤宸的女儿,虽然中原那些人恨赤宸的不少,但将士们敬佩赤宸的很多。 洪江又通知了各个主帅说了这件事,几个将领惊掉了下巴,又知道小夭就是之前在营帐里听军事的那个义子,这一年军营里的第一批粮草和草药还有那些武器就是这位神通广大的义子做的,还有很多新来的士兵,她还写了百草经。 大家吵吵嚷嚷了一天,小夭确实为辰荣做了很多,而且也是辰荣将领的血脉,洪江没有意见,他们没意见了。 等小夭去到军营的时候,她发现洪江去了次座,将领们都等着她,小夭换成了真容,大大方方在主位坐下。 洪江准备带头起身给小夭行礼,小夭赶忙拦住他,笑说所有人站着行礼就好。几个将领看到小夭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赤宸,有赤宸的老部下感动得热泪盈眶。 小夭现在还不能声张,只有这些忠心耿耿的老将知道这事,平日里小夭还是拿着玟小六的身份做事。军营里的医师们对小夭写的百草经已经多少学明白了不少,医术大进。 小夭平日在军营里只是负责听洪江他们说,自己跟着听,小夭还会顺带处理渭明城那边的事,毕竟她这一年里对渭明城都是一手掌管。 相柳会抽空教她射箭。小夭差不多只能待半个月,忙得不可开交。 相柳一般在训练士兵结束以后才顾得上小夭,小夭日日练习快练一年了,准头,力道,速度都有小成。相柳说她可以去换把弓了,小夭却对只说改日,相柳倒也没说什么,找了把军营里的弓给她先将就着。 一日,小夭拿着一张地图去让洪江聚集了所有将领,然后指着上面的红色点位说:“我最近想了一下,如果要养兵我们还得有自己的财路,虽然鬼方氏涂山氏都给过我们不少好处,老辰荣家族也暗地里给我们开路,但这还不够,我们要养的兵马不可能只靠这么点物资,财路是必须的,而且必须隐蔽,最好是在皓翎和南疆,东海,西域。我之前已经在西炎和皓翎经营了好些个角斗场,如今西炎这边不适合,但西域、东海、皓翎我们都应该遍布势力,一旦开战,我们有的是时间耗。至于做什么生意怎么做就交给军中合适的人才,我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安排好位置和运送钱的线路。各位意下如何?” 赤宸旧部的将领问:“王,您说皓翎俊帝愿意将你视若己出传位于你,可如果他不传的话,我们在皓翎做的一切可能就会白费。” 小夭只是笑着说:“各位确实有这个担忧,但是我会让他答应的,无论用什么手段。”老将看着小夭的笑容,不寒而栗。 小夭看向洪江和相柳,问:“玱玹迟早会笼络好中原的各大家族,就算是与我们关系最密切的鬼方氏,最后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玱玹,我猜玱玹最多几十年左右就能成功了,不能坐视我外祖把王位传给他,在那之前,你们有多大的把握能养兵到直接打进中原?” 小夭不和这些人掩饰自己的野心,轻狂和张扬肆意从她的眉眼里流露。 洪江说:“中原易守难攻,是天下的中心,而四大家族盘踞中原,左右逢源,看似属于西炎,实则独立,要打下来就需要和四大家族六大氏以及整个西炎的国立为敌,纵然皓翎富庶,但是想要四十年拿却难,倒不如让四大家族投诚。” 只见相柳淡淡地说:“她想要的是天下归心,中原必须硬打,让四大家族都再也掀不起什么水花。辰荣灭国原因之一就是四大家族带头向西炎称臣,与其招降然后花几百年去平衡势力不得安稳,不如直接让他们失势。”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信,四大家族长盛不衰相互扶持,西炎王都要敬他们三分,要打下来简直是做梦,可是这话是相柳说的,单论打仗,相柳在军营里,就没有不服气的,营帐里一片沉寂。 小夭好奇地问相柳:“我只是要赶在玱玹得到西炎山以前发兵让他们无暇自顾,至于打多少年可以到时候再说,只是要发兵就要一击制胜,势如破竹,这样才能让西炎自危而乱,你有多大把握?” 第74章 相柳笑道:“若是你能十年内得到皓翎,我就能让皓翎的兵和我们合为一体,二十年就够了。若是我们继续在这练兵但物资不断,那三十年或可一试,只是不稳妥。” 四下更安静了,洪江都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在这里做困兽之斗了几百年,谁也不相信强大的西炎军能这么些年就溃败。 相柳继续慢悠悠地说:“皓翎的蓐收和勾芒都是年轻一代的打仗好手,还有皓翎四部的沙场老将,若是齐心协力,西炎并非不可战胜。” 小夭也没想到相柳能这么肯定,但她知道他打仗厉害,带着辰荣这点兵这么多年还赢过西炎军好些次,她外爷派几十万大军围剿了这么多次也没能成功。 况且,相柳不说假话和空话。 二十年直接平定中原过于骇人听闻,洪江和老将们没作声。小夭知道众将士心里不像自己和相柳这么笃定。 小夭对相柳说:“既然这样,我愿意信你,但毕竟事关重大,我会十年以内拿到皓翎的兵权和事务的权力,我不即位,暗自让你带着皓翎的军队训练十年左右,若是到时候军中确实铁板一块,我们就发兵,若不是,那就隐忍不发。” 相柳歪头,淡淡地说:“我没意见。” 洪江也点头,众位将领也都没了异议。只是几个和相柳关系不错的部下面面相觑,他们看得出来相柳和小夭关系匪浅。同袍上百年,居然还能冒出这种不为人知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算着玱玹差不多出发来中原,小夭也离开清水镇。 辰荣山位于中原腹地,风景优美,气势雄浑,共有九山两河二十八主峰,北与交通军事要塞泽州相连,南望富饶的燕川平原,东有天然屏障丹河守卫,西是著名的城池轵邑。 轵邑曾是辰荣国的王都,在西炎和辰荣的战争中受到重创,繁华烟消云散,百姓生活困顿。一百多年前,辰荣族的小炎灷受西炎王委任,成为轵邑城主,掌管中原民生。他说服了青丘涂山氏的太夫人,再次把轵邑作为涂山氏生意的中心。再加上小炎灷的夫人是四世家之首赤水氏族长的女儿,有了赤水氏和涂山氏两大世家的支持,轵邑恢复得很快,不过一百多年,天下商贾云集轵邑,轵邑成为大荒内最繁华热闹的城池。 小夭和玱玹已经在中原一个月。按理说玱玹有公务在身,应该住到辰荣山,可他没有去辰荣山,而是一直待在轵邑,日日宴饮。第一天是小炎灷举行的接风宴,介绍玱玹和辰荣族、中原六大氏的子弟们认识。大家族子弟众多,良莠不齐,自然不乏花天酒地者,轵邑又比西炎城更繁华热闹,玱玹简直如鱼得水,比在西炎城还畅快。第二天是宴饮,第三天是宴饮……消息传到德岩和禹阳处,德岩和禹阳更加放心了。 直到远在西炎山的西炎王派人来申斥了玱玹,玱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轵邑,去往辰荣山。小夭倒是每天继续学习事务两不误,她自己不是男人是有好处的,防备和火力全在玱玹那里,她反而很是能专心做事。 晚上,玱玹和婢子通宵达旦地玩乐,白日里总是没精打采,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会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幸亏玱玹离开西炎城时,西炎王给他派了一批懂得修筑宫殿的幕僚下属。凡事幕僚们商议好后,去请示玱玹,玱玹做做决定就好。 众人都不敢随便动紫金宫,所有幕僚商量后,决定先从不重要的宫殿开始修饬,积累了经验后,再整修紫金宫。决定了整修哪座宫殿后,自然有精通工程建筑的专人负责实务,玱玹要做的不过是偶尔去工地晃一圈,表示督促。 小夭自是知道他做戏,实际上做事也很周密,她亲眼看到他把辰荣山上大大小小近一百座宫殿的图稿全部仔细看过,仔细写下批注。小夭帮玱玹去戒药瘾的时候就明白了,世间唯一能捆缚住玱玹的绳索是他的意志。 刚到中原的第一日,玱玹就和小夭说,璟想见她。但小夭刚开始没多在意,因为和相柳商定的计划真的很紧迫,小夭不可能慢悠悠地陪着谁玩,她甚至没空给相柳做毒药,玱玹一直很好奇小夭为什么每天活在书案和弓箭场,小夭只说自己喜欢,玱玹也没有功夫管,反正妹妹从回来的第一天起就喜欢看书,他倒也见怪不怪。 璟并未擅自跑来找小夭。只是每隔一些日子,他就会送给玱玹一箱子青梅酒,酒的数目恰恰是间隔天数。 小夭早就戒酒了,喝酒就得喝解酒汤,不然事情有了差错能埋怨谁,喝酒对她来说,麻烦得要命,这一个月攒的三十瓶酒她不知道怎么办。她想过让小七小八帮忙喝了,结果小七小八私底下帮小夭做事也没什么闲工夫。小夭知道自己不应该那么忙,只是事情刚刚起步,手下们也是她才扶植起来不久的新人,自然是她多细心一点了。 这一天,小夭看着又送来的酒,叹气,要不转送给防风意映?小夭早就摸清楚防风意映的事了,防风家现在站五王七王,清水镇射杀玱玹当时是她干的,不过这种事在小夭看来纯属立场不同,杀玱玹她固然不允,可是问题的关键不是解决敌人的杀手,而是敌人,所以还没干掉五王和七王以前,她容许防风意映无事发生。 玱玹也不打算复仇,毕竟玱玹现在最要紧的是得到权势,而不是一时快意去复仇。 璟是个奇男子,他总是能用她最心软的法子试图哄她,却没什么法子哄奶奶和未婚妻答应退婚。 第75章 小夭根本不在意婚约,只是皓翎王把自己当女儿,自己怎么也不能落了父王的面子,就更不愿意有这样的牵扯。 小夭就是这么个人,喜欢的得不到可以去大大方方夺取,不喜欢的送着来也只觉无趣。永远主动去找光亮,不等着光亮自己送上门或者消失。 小夭收拾了一晚空闲,还是答应了璟的见面。玱玹虽然不乐意,但他也知道小夭一瓶酒都没动过,只要妹妹还没有做出选择,他就开心。 月上柳梢头,璟一袭天青的衣衫,站在茅屋和水潭之间,凝望着翻滚的云雾,静静相候。皎皎月华下,他就如长于绝壁上的一杆修竹,姿清逸、骨清绝。 小夭向他走来,她虽然没打扮,但是本就美得如同亭亭玉立的桃树,璟怔怔地看着小夭,说不出话。 小夭问:“别来无恙,你来看我麻烦吗?” “辰荣山的守卫外紧内松,现在涂山氏进山不难,进山后,山里几乎可以随便逛,只有你和玱玹住的紫金顶看守很紧,我不想惊动侍卫,只好在这里等你。” 小夭反应过来:“你一直在附近?” 只有距离辰荣山很近,才有可能得到消息后赶在白天进山。 “嗯,我已经来过好几次辰荣山了,借着勘察宫殿,把附近都转了一遍,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觉得十分清静,一见就喜欢上了。” 小夭打量了一圈四周,赞道:“这地方真不错,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条下山的路,又僻静又隐秘,只是辰荣山上什么人会住茅屋呢?” “我也问了守山的侍卫,没有人知道。只知道这里叫草凹岭,曾是辰荣的禁地。” 小夭觉得缘分很有趣,她之前没关注过,现在才知道合着是亲爹的房子。 小夭推开茅屋的门,里面并不陈旧,木榻上铺着兽皮,案头的木盘子里有新鲜的水果,窗户两侧的墙上各挂着一只陶罐,插了两束野花。茅屋布置得简单温馨,就好似主人刚刚出去。 璟有些羞赧,他布置茅屋时,是希望将来能常常在这里见到小夭。 璟说:“以后涂山氏的商队会常常出入辰荣山,我来看你很方便。青丘距离辰荣山很近,你来青丘也很方便。” “玱玹想要来中原,辰荣山居然就有宫殿坍塌,辰荣族闹着要维修宫殿。玱玹和我住进了辰荣山,看似守卫森严,可偏偏修建宫殿离不开你们这些大商贾,涂山氏自然成了首选,你进出辰荣山很容易。水到渠成。”小夭侧头看向璟,“丰隆和玱玹骗着你弄出的这些事情?” 璟承认说:“不是他们,是我自己想这样做。” 小夭笑道:“我可没责怪你,反正宫殿总是要修的,那些钱与其给别人,不如给涂山氏。你与哥哥的关系,如果只是你帮他,并不是好事,如今他能惠及你,反倒能让哥哥更放心。” 这正是璟所想的,丰隆有雄志,他和玱玹要的是宏图霸业,而他想要,不过是和小夭更近一些,但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与其让玱玹怀疑他所图,不如让他们都认为他所求是钱财。现在玱玹给了他钱财,他给予玱玹一点帮助,玱玹心安理得了,才是长久相处之策。 璟觉得这话从小夭嘴里说出来,意义截然不同。证明了在璟和玱玹的关系中,小夭为他考虑过。 璟微笑,小夭内心倒是坦然,这些利益交换在她看来寻常不过,虽然她给不了璟想要的,但可以以朋友的角度不让他吃什么亏。 小夭和璟聊着寻常不过的话题,小夭看着到时间睡觉了,第二日清晨还要练箭,坦坦荡荡地和璟告 第40章 曲水流觞 一个月后,忙得开花的小夭还是不得不去宴席,丰隆和馨悦这对双生子的生辰。 馨悦给小夭介绍了很多中原世家的小姐,她认识所有人的脸和名字,就是对这暗自的亲戚关系不算完全清楚,小夭和馨悦转了一圈,终于把中原世家这可怕的联姻关系搞明白了。 小夭内心认真地算了算玱玹怎么娶最划算。世家联姻不讲究什么别的,只讲究利益。你情我愿在这里根本就是谎话。 馨悦拉住小夭的手,叹着气说:“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福气得了你去。” 她把丰隆拉到小夭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是我替自己哥哥吹嘘,这大荒内,还真挑不出一个什么都赶得上我哥哥的。” 小夭笑笑,丰隆确实条件很好,赤水家本就很强,他还是辰荣王族,人也很有本事,性格也很好,阳光开朗,风趣健谈。 可惜,小夭自己的条件也很好,外爷说过,随便挑。 馨悦带小夭进屋。屋子内有三个人,两个男子在窗边,看不清容貌,在喝酒说话。璟端坐在屋子另一旁,刚走进去的丰隆和玱玹站在了他身旁。 小夭倒也没太在意里面对饮的男子,只是听馨悦推荐着她哥哥,丰隆面对小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像是害羞。 防风意映也在,她等馨悦说完,走到小夭面前行礼,像是姐妹一般对小夭说:“小夭,有个人一直在惦记着你呢。” 防风意映本就生得貌美如花却又温柔如水,箭术却是防风家数一数二的高手,抛开立场,小夭还挺喜欢她的,上进又会忍耐的人,多好。 小夭任由意映挽着她向房间里走去。 坐在左手边的男子是涂山篌。而右边的男子,是防风邶,锦衣玉冠,眼若桃花,歪斜地倚在榻上,举手投足尽是风流。 第76章 相柳听到小夭走进,弯了弯嘴角,脸上是懒洋洋的笑意,小夭惊讶,他却好似意料之中,男子漂亮的桃花眼眼波流转,打量了小夭一眼,少女今天穿的是浅绿色裙子,清丽动人,相柳很满意。 他有些漫不经心,轻飘飘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小夭笑了,他居然还有这闲工夫赴宴,自己是不得已,他可不是。 “什么叫我也来了?你不如问问你怎么在这?”小夭平静地说。 篌看着两个人暗涛汹涌,防风邶只是淡定地喝酒,不置可否。 小夭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奇怪,补充了一句:“我和防风邶好长时间没见了,正好有事要请教一下,防风邶,你跟我来。” 小夭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篌只见防风邶挑眉,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空杯子示意自己不能陪他喝酒了,随意起身,依旧是懒洋洋的笑意,一只手别在后背,就这么带着一点醉意,跟在小夭身后,轻飘飘地走出去。 馨悦为自己哥哥鸣不平;玱玹暗暗攥紧拳;丰隆自觉有些尴尬,但他没把防风家的庶子放眼里,倒也没生气;远处的璟有些忧伤。只篌和意映觉得有趣。 馨悦埋怨丰隆不努力争取,玱玹看着他们笑笑。 玱玹看了一眼璟,对丰隆说:“我只能帮你制造机会,至于小夭自己的心意,我可做不了主。”丰隆大喜,好兄弟就是好兄弟。 小夭带着相柳来到造景迷宫,她倒不是担心相柳,中原氏族一向喜欢玩平衡,就算相柳穿帮了也不会帮忙抓捕。更何况他没穿帮。 她只是单纯找个空子和她这位扬言二十年平中原的军师聊聊他怎么还有时间喝酒。 “你箭术练的如何了?”相柳问。 小夭没回答,相柳偏头说:“怎么啦,我既然答应要教导你箭术,自然算是你的师傅,师傅过问一下徒弟的学业有没有懈怠,不行吗?” 小夭说:“行。”但这事是什么重点吗? 小夭聊了很久最近的练习成果,看着相柳这张美得惊人的脸,突然也跑偏了。 “你究竟有多少张真容啊?书上说你有九张真容,八十一个化身,真的假的?”小夭问。 相柳歪头看着她,眸如星辰,想了一下,却看见有个人在跟踪。 他花瓣一样的唇微抿,勾勾手指,暗示小夭凑过来说。 小夭误会了相柳,想着要是脖颈被他咬了个印子,很难解释,后退一步,说:“我只是好奇地问问,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不答便是了。” 相柳眼睛里闪过笑意,负手而立,面上平平淡淡地说:“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小夭和他四目相对,觉得这事真的很难解释,平日里这家伙咬完还不遮印子,她偷偷叫小七也尴尬。小夭意志坚定,在相柳十分皎洁的目光中也没有妥协,挽起袖子对他说:“要咬就咬胳膊。” 相柳握住小夭白嫩的手腕,直接拉着她靠向自己。 小夭并不知道她身后的璟,几乎碎在原地。 少女靠着相柳的肩膀,才反应过来他是这个意思,正准备听他说。 结果相柳没说自己有几张脸这事,附身低声在她耳边说:“有个人在那边偷窥我们。” 小夭想了想,歪头说:“这人肯定不一般,不然你早就管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不上钩。 相柳啧一声,表情十分严肃地继续和小夭这么悄悄话。 “王姬殿下,我只是防风家一个庶子,凡事不好强出头。” 小夭退开,无所谓地说:“交给我,人在哪呢?” 相柳继续严肃,变出一把飞刀,冷冷说:“让我看看你箭术练习的准头如何了。” 小夭接过,知道相柳在捉弄人,以她的这点水平,有能力跟踪他们的人她绝对杀不死,不过既然相柳敢说,那么想来试试也无妨。 相柳用眼神给小夭指了个方向,小夭丢出小刀,转身看,结果是璟。 小夭转头看见相柳坏笑,眼神十分玩味。 她瞪了相柳一眼,慌忙给璟道歉。 璟没责怪她什么,只是冷眼将飞刀抛出,直指相柳。可惜,飞刀停在相柳眉心三寸,直接灰飞烟灭。 小夭咬牙切齿:“防风邶,你耍我很好玩吗?” 相柳却继续笑,对璟说:“怎么只有青丘公子一个人啊,没有陪我妹妹出去玩吗?” 璟语塞,看向小夭,“我……” 小夭只是冷冷地盯着相柳,相柳这才轻描淡写地解释:”开个玩笑而已。” 小夭走了,她倒不生气,只是没办法在这场面待着,太魔鬼了,走了对大家都好。 璟想追上去,相柳按住他的肩膀,说:“我刚刚看见我妹妹正在四处找你。” 璟气结,却也没说什么,愣在原地。看着防风邶飘飘然离开的背影,脸色很不好。 相柳就这么跟着小夭,走到一个隐蔽的假山后面,小夭这才幽幽说:“你欺负老实人好玩是吧。” 相柳坏笑一下,故作正经地说:“嗯……没有欺负你好玩。” 小夭仰头说:“来日方长,以后谁欺负谁谁逗谁还不好说,咱们走着瞧。” 相柳低笑了几声说:“不错,当上辰荣王以后果然胆气壮了。” 小夭问:“这个迷宫怎么出去?” 相柳玩味地说到:“如今这个迷宫可是有很多乐子可以看,比如我妹妹和涂山——” 第77章 他故意拖长音调吊人胃口,却被小夭打断:“比如你妹妹和涂山篌,还有比如玱玹和辰荣馨悦。” 小夭一向心细如发,她早就觉得意映在涂山家似乎有些奇怪,今天意映拉着小夭见相柳时,看篌的眼神不太一样,她当时虽然注意力在九头妖身上,但也注意到了。观察一切可能的细节,是她的本能。 相柳很是赞许地看着她,好奇地问:“既然我妹妹喜欢篌,那么涂山璟自然和她不是一对,你就不考虑一下涂山璟吗?” 小夭看着相柳,不知如何回答,抱住了相柳。情人蛊就是最好的回答,相柳感觉到了小夭的心跳和喜欢,默默地抱住她。 小夭淡笑着说:“下次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 相柳神色里全是满意,轻佻地说:“好。” 过了一段时间,小夭终于想起了她一直被带跑了的正事,问相柳为什么来赴宴。相柳说他正好要找辰荣王族的后裔们协商事情,所以就来了。小夭自己一直忘了这事,毕竟这种事洪江操办最好,她也就没管。 迷宫外,众人正在饮酒玩乐。 顺着九曲十八弯的溪流,有人坐在花木下,有人坐在青石上,有人倚着栏杆,有一人独坐,有两人对弈,有三人清谈……婢女在溪流上游放下装满酒的螺杯,击鼓而奏。螺杯顺流而漂,鼓声停下时,螺杯漂到哪里,谁就取了酒喝,或抚琴,或吟诗,或者变个小法术都成,只要能博众人一笑。既散漫随意,各自成乐,又彼此比试,众人同乐,小夭看了一会儿,笑道:“馨悦真是个会玩的。” 此时,鼓声恰停了,众人都看向螺杯,螺杯缓缓地漂到了相柳和小夭面前,小夭正准备拿起。 相柳抢先拿起螺杯,饮完酒,懒洋洋地站起,对众人翩然行了一礼:“变个小法术吧。” 相柳对小夭指指溪水边:“站那里。” 众目睽睽下,小夭坦然地站过去。 相柳摘下一朵白色的玉簪花,将花瓣撒到小夭身上,小夭好奇,低声问:“你要变什么?” 话刚说完,那些白色的花瓣化作了水渍,在小夭衣服上晕染开,将一件浅绿的衣衫染成了白色,小夭临水而立,袅袅婷婷。 有少女笑问:“还能换颜色吗?” 防风邶回眸一笑,问少女们:“你们想要什么颜色?” 少女把身旁的紫罗兰花摘了两朵,用灵力送到相柳面前,相柳撕下花瓣,撒到小夭的衣衫上,紫蓝色的花瓣化作了水滴,渐渐地晕染,将白色的衣衫变作了一套紫罗兰色的衣裙。 众人看得好玩,尤其爱美的少女都笑着鼓掌。不知何时,馨悦、玱玹、丰隆、璟、篌、意映都站在了溪水边,也笑着鼓掌。 相柳又用黄色的花瓣变了一套栀黄的衣裙。 丰隆将一枝红色的蜀葵花送到防风邶面前:“再变一套红色。” 虽然刚才小夭穿的各色衣衫都好看,可也许因为小夭第一面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他总觉得,红色衣衫的小夭美得让人心惊,可小夭好似不喜红色,自拜祭大典后,再未穿过。 小夭知道自己穿红色很少,本来就是为了掩盖赤宸的问题,不过她现在一直在用修容,倒也无妨。小夭一身红裙,因为眉眼不再过于张扬,但又因为红裙的艳丽,和当时一样惊艳。 少女们都围着防风邶,求他教她们这个法术,小夭无奈地看着花团锦簇的相柳和少女们谈笑风生,感叹他真是个祸水。 小夭回到在宴席上吃东西,相柳就这么坐她旁边,其他人也坐下,纷纷讨论,很多少女都尝试变作了红衣,结果是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扯上了一身红衣的赤宸。 馨悦说:“幸好那位沐氏的表兄没来,不然听见这个话题可难受了。沐氏很可怜,当年也是中原有名望的氏族之一,可是因为和赤宸不和,被赤宸抄家灭族,只逃了他一人出来。” 丰隆正下棋,落下一子,接口道:“被赤宸抄家灭族的可不止沐氏一族,中原恨赤宸的人一大堆,所以,赤宸虽是辰荣国的大将军,可他战死后,中原的氏族几乎都拍手称庆。” 馨悦道:“怨不得别人恨他,谁叫赤宸那魔头造了太多杀孽。” 小夭无所谓地听着,她也没办法决定的事,不合适拿去伤神。 相柳一直懒洋洋地喝酒,讥讽般插嘴:“这天下谁都能骂赤宸,唯独辰荣氏的人不该骂赤宸。” 馨悦不高兴,盯向防风邶,防风邶依旧是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说:“你若不服气,不妨去问问你爹。” 小夭突然拿一块糕点堵住了相柳的嘴,给馨悦赔不是:“馨悦你别计较,邶他今天喝得有点多脑子不灵光,我刚刚问他自己妹妹是谁他都有点认不清了。” 相柳没说话,默默吃糕点,馨悦看防风邶好像确实喝的不少,看在小夭的面子上也就算了。 事情就这么平息了,小夭就继续吃糕点,只是吃到好吃的就给相柳递一块,相柳也没再喝酒,就跟着小夭吃东西。 这次,防风邶和皓翎王姬关系匪浅的事彻底坐实了。小夭当然不关心这样的流言,确有其事的流言没什么能多虑的。 璟绝望,小夭和防风邶在宴会上的每一个算得上亲昵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小夭在宴会上虽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但是两个人仿佛熟悉得像是认识了几百年。 第78章 小夭和相柳总是这样,匆匆见一次面,然后分开做彼此的事。小夭把正事安排好以后就会去读书或者研究一些实用的东西,连练毒药都变成了一个月练一次。 玱玹继续修宫殿,小夭喜欢看宫殿,熟悉建筑的结构容易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有伏兵,什么地方有中空的密室,什么地方好躲避追杀,这是很有用的学问。 小夭还请人重新做了防止追踪的首饰法器,上次去生辰宴她忘了带法器,结果璟就找到了他们。是璟还好,但要是再这么不小心,若下次追踪的是图谋不轨的人,迟早闯大祸。 第41章 山雨欲来 只是小夭没想到自己这个辰荣头子还好好的,有一日就听说璟遇害了。 玱玹和小夭说:“今日,璟和意映去参加朋友的宴席,从朋友家出来时,遇刺了。” 小夭问:“他怎么样?” 玱玹扶住小夭,说道:“伤势应该很严重,我收到的消息是两柄浸毒的长□□中了璟的要害。涂山氏封锁了消息,目前还不知道璟的生死,我已经拜托丰隆去查探……” 小夭想了想,说:“我去找璟。” 玱玹抓住了她:“就算你赶到青丘,也见不到他,不如等丰隆……” 小夭说:“我不去青丘,我想去的地方就在辰荣山。”她猜测着另一种可能。 玱玹立即召来坐骑:“我带你去。” 在小夭的指引下,玱玹驱策坐骑,飞到了草凹岭。山岚雾霭中,璟站在茅屋的门口,一动不动,好似变成了一根柱子。 小夭松了口气,骂道:“傻子。” 玱玹诧异地说:“是璟?” 璟看到小夭,恢复了几分生气,冲着小夭笑:“你来了。”在山岚雾霭中站得太久了,璟的袍摆湿漉漉的,鬓角都凝着露珠。 小夭不禁扶额:“傻子你真的吓死人了。” 玱玹想起璟为他锻造的那个能以假乱真的傀儡,明白过来,问道:“你一直在辰荣山?外面的那个璟是你的傀儡?” 璟道:“昨日下午我进山后,就没出去。本来今天要去一个朋友家赴宴,但我没见到小夭,就让傀儡去了。” 玱玹一时间辨不清心中滋味,璟活着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刚听到璟遇刺的消息时,他明明很不高兴,这会儿看到璟活着,他却也高兴不起来。 玱玹笑道:“你平安就好,快快回去吧。你的傀儡受了重伤,青丘都乱成一锅粥了。” 小夭也点头,让璟回去,牵着哥哥的手和璟道别。玱玹开心了。 小夭知道这件事要么事篌,要么是意映,但她懒得管。她想过让璟知道这两个人的事,可惜让他退婚了,自己这边就麻烦了,帮忙捉奸这种无聊事也就无所事事的人有兴趣做。 反正谁的事都不能靠别人解决,没必要动不动可怜名满天下的青丘公子,他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年。 第二日,小夭从玱玹那里知道,这次刺杀布置周密、来势汹汹,如果不是璟恰好用了傀儡,很难说能否逃生。 几日后,涂山氏传出消息,璟已无生命危险,但究竟是谁刺杀璟,却一直没查出眉目,成了一桩无头公案。私下里,只有篌和璟两人时,篌张狂地承认了是他派人去刺杀璟,让璟来找他算账。璟依旧狠不下心除掉篌,不过,他开始剪除篌的羽翼。 随着清查刺客,涂山氏的不少铺子都换了主管,这场风波持续了三个多月才慢慢平息。 小夭知道这又无意间帮了玱玹一把。涂山家有好些权力都在篌那里,现在只能交还给璟。玱玹距离成功越近,留给她的时间就越少。 这一天,小夭难得有空,决定去做毒药。小夭守在火炉前,脸颊发红,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她看时间差不多了,戴上手套,打开锅盖,将模具取出,全部放入冰水里冰着,待模具里的汁液凝固,小夭将模具倒扣,一个个凝结好的东西摆在案上,有的粉红,有的翠绿,有的嫩黄。 玱玹悄悄走进“炼药室”,看小夭在凝神做事,他未出声叫她,站在屋角,静静地看着。 案上的东西色泽晶莹,却形状怪异,有的像撕裂的花瓣,有的像半片叶子,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小夭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琉璃盘,上下两端和左右两侧是黑灰色,中间是白色,犹如一幅摊开的卷轴画,只是白色的画布上还什么都没有绘制。 小夭用小刷子蘸了透明的汁液,把雪白的盘子刷了一遍。小夭洗干净手,把手放在冰水里浸了一会儿,用雪白的布擦干净。她一手拿起刚才用模具凝结的东西,一手拿着小刻刀。一边雕刻,一边把东西轻轻放到白色的琉璃盘上,就好似在白色的画布上绘画。玱玹很是好奇,轻轻走到了小夭身后。 只看小夭细长的手指灵巧地忙碌着,渐渐地,白色的托盘上,生出了绿色的荷叶,叶上的露珠好似马上就要滚落,粉色的荷花也长了出来,嫩黄的花蕊若隐若现,两条鲤鱼在花间戏水。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一幅锦鲤戏莲图出现,除了没有声音,连荷荷的清香都是有的。 小夭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笑起来。玱玹鼓掌,赞道:“色香味俱全,看得我都想吃一口。” 小夭笑道:“全是毒药。” 玱玹摇头:“也不知你这是什么癖好?竟然把毒药当成美食去做,你的炼药室完全就像个厨房。” 小夭小心翼翼地把卷轴琉璃盘端起,放入一个精美的木盒,再把盒子盖上,用白绸包好。 第79章 玱玹诧异地说:“你不会把这东西送人吧?” 小夭笑笑:“秘密。” 玱玹叹气:“真不知道你是喜欢此人还是憎恶此人。” 小夭问道:“你怎么有空来看我做药?” 玱玹说:“我有事和你商量。” 小夭收了玩笑的表情:“你说。” “丰隆约了你好几次,你都推掉了?” “嗯。”小夭歪着头问:“你希望我答应。” 玱玹点了下头。 小夭无语了一会,平静地说:“如果你想的话,那好吧。” 玱玹希望自己嫁给丰隆,小夭看出来了。玱玹自己不在乎联姻,希望靠联姻来得到势力。小夭明白,他们走的是不同的路,倒也不存在谁的路更高明。 小夭思索了一瞬,想试探玱玹的底细,问:“你在中原是不是离不开丰隆的支持?” 玱玹点了下头,把小夭拉到怀里,在小夭耳边低声说:“我在秘密练兵。“ 果然,玱玹不是什么善茬,现在还没有拉拢到什么世家就开始养私兵了。真是兄妹,正好她自己也养了不少义军,现在新兵训练得已经开始初具规模了。 养私兵是死罪,小夭佯装惊讶和害怕看着玱玹,玱玹笑了笑,眼中是义无反顾的决然。 玱玹道:“四世家的族规传承了数万年,要求子孙明哲保身,不得参与任何争斗,也许适合璟那样的人,却束缚住了丰隆的手脚,丰隆早已不耐烦听老顽固们的训斥。我是离不开丰隆,不过,丰隆也离不开我。只有明君,没有能臣,霸业难成;没有明君,能臣再有才,也只能埋没。只有明君和能臣互相辅助,才能成就千秋霸业,万载声名。” 小夭了然,玱玹这次是真的铁了心准备先把自己卖了。叹气,她正好也铁了心要把玱玹卖给阿念。 我们果然是兄妹。 小夭笑说:“那我过几日去找丰隆玩。” 玱玹轻轻咳嗽了两声,尴尬地说:“馨悦邀请你去小炎灷府住一段日子。” 小夭刚想说搞好姑嫂关系也挺好,突然想起玱玹偶尔看她的眼神,那绝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神情,小夭没说话,只是点头。 等玱玹走后,小夭照了照镜子,自己有这么祸水吗? 小夭把给相柳的毒药和一封信给了小八,让他去托自己人送到洪江或者相柳手上。 这一日相柳正好不在军营,洪江把毒药放到他营帐里。打开信看,末尾有一句话:溪云初起日沉阁。 洪江默默地烧掉信,小夭在提醒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抓紧。 第42章 笑娃娃 小夭成功和馨悦丰隆住到了小炎灷府上,小夭不好再看什么不合适的书,因为馨悦平日会来找她,她只好拿着医书看起来,自己试着做一些全新的草药方子。 馨悦其实很懂世家小姐的人情世故,恰好小夭觉得自己会一点这个也行,虚心讨教之下,相处的颇为愉快。越是觉得馨悦不错,就越是有些不想让她嫁给玱玹。 可馨悦因为童年被当作人质,对权力有着渴望,玱玹就是她想要的男人。小夭不好劝什么,她救不了所有人,只能走着慢慢看。 第七日,小夭正在配置药草,馨悦来找小夭,笑道:“有个事要提前征询一下你的意思。璟哥哥要来轵邑,我哥哥小时候曾跟着他学习过,两人同吃同住,一直交好,虽然璟哥哥在轵邑多的是宅邸,可只要哥哥在轵邑,都会邀请他住过来,但这次你在,哥哥怕你介意,所以让我来问一声。” 小夭缓缓笑道:“这么大的府邸,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越好。” 馨悦聊着璟,忽然说到了璟很可怜,意映并不喜欢他。 小夭好奇地问:“既然那么讨厌,为什么不取消婚约呢?” 馨悦冷哼:“取消婚约?她才舍不得呢!意映生得美,又自恃有才,做什么都想拔尖,可惜她再要强,也只是防风家的姑娘。那时候,我还小,她就小心接近我,和我玩好了,别人见她和我们玩得好,自然都高看她一等。后来璟哥哥的娘相中了她,把她定给了璟哥哥,她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对我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言听计从、软意奉承。那时,我已经懂事,觉得没什么可介意的,毕竟她是将来的涂山氏族长夫人,我自然也得使点手段,笼络住她。” 馨悦叮咛小夭:“你别和别人说啊。” 小夭觉得好笑,这些女孩子们的心事对她来说很新奇,就像是一个老人看见了孩子的玩具,她对这些勾心斗角不感兴趣,她喜欢阿念对长辈的讨巧,喜欢意映的好胜心,现在也喜欢世故的馨悦。 小夭觉得自己再这么在小炎灷府上消磨人生,自己的事业起码得晚好些天。 神族似乎因为寿命长,开宴会开得特别多。就在晚上和璟丰隆馨悦四个人宴会的时候,她故意喝了很多酒。 天高云淡,月朗星暗,木樨林内,花影扶疏,香气四溢。小夭突然发酒疯跑去抢侍女的盘子,重重跌倒,直接把腿摔断了。 璟把她抱起来找医师,医师固定以后她就只好卧床休息了。 因为说傻乎乎地就这么腿断了很不开心,所以让别人少来看她,怕自己发脾气,小夭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继续看自己的书和处理自己的事。 小夭已经开始研究皓翎的四大部和官员机构了,十年不到,要渗透进去还不被俊帝和蓐收发现,可真是太难了。 第80章 小夭每个月都给皓翎王写两封信,保持亲切的联系。 小夭在床上这么过着日子,突然有一天突发奇想,如果渗透官员必须得瞒过俊帝蓐收,为什么不先收买蓐收呢? 小夭让皓翎王把蓐收派过来。小夭给的理由是自己这边有点事不方便玱玹出手,三日后,小夭见到了蓐收。 小夭让小七小八抬着自己出门,和蓐收去了她自己经营的地盘。 坐在一个空无一人的茶馆,蓐收心道蹊跷,问:“王姬找我有何事?” 小夭却问:“你觉得皓翎的储君应该是谁?” 蓐收震惊,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很明显俊帝压根没培养过,阿念不谙世事,小夭也才回来不久。 他谨慎说:“师父正春秋鼎盛,王姬还不必考虑这个问题。” 小夭拿出自己花了全力写的几卷策论,然后给蓐收看,问:“你觉得我这个水平能吗?” 蓐收接过阅读,有些地方面无表情,时而点头,但也有不少摇头。 小夭知道自己这虽然下了苦工学会这些事,但还是比上不足。 蓐收放下卷轴问:“王姬是想让我帮你成为储君?” 小夭点头。 蓐收问:“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小夭说:“你也不希望自己有一天娶了阿念然后被迫继承皓翎吧?” 蓐收一惊,然后神色如常:“师父不会让阿念嫁给我的,毕竟阿念无意于我,我也对阿念无意。” 小夭问:“那你忍心阿念嫁给玱玹去和那些莺莺燕燕争宠吗?” 蓐收想了很久,说:“我不忍,我和阿念情同手足。” “让我当这个储君,我能让阿念称心如意,也能让你出入朝堂一展宏图。“ “我保证未来的皓翎,绝不会江山失守。” 蓐收最后还是答应了,他本来说的是:“臣是个直臣,只遵从陛下的旨意。” 但是脖子上意外被架了两把刀,小夭的手下都聚集在这里。 蓐收能屈能伸地点头了。 小夭对蓐收说:“你从今天起就要为我出谋划策,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我爹爹,记得说让他给我一个机会,我想要五神山,但不瞒着你们。” 小夭没指望蓐收帮她欺上瞒下想要渗入一世英名的皓翎王的朝政,不花个百年苦心经营是很难的,就像西炎的五王七王那样辛苦到现在,却还只是王爷。 小夭知道俊帝对她很好,所以不如直接要。 五神山大殿,屏退朝臣的俊帝问蓐收:“小夭真的是这么和你说的,她想要五神山?” 蓐收和小夭以前私交还不错,秋赛出游,知道小夭挺厉害的,如今倒也愿意帮着说话:“是,师父,她说她会让阿念一辈子称心如意,所以我没拒绝。” 蓐收拿出小夭的策论给俊帝看。 俊帝神色很冷,看完以后也面无表情,最后叹气,他不知道小夭想要什么。 小夭不是那种热衷权势的人,也不是那种害怕什么的人,恐怕她是想得到什么,却除了权势这条路子别无他法。 俊帝首肯,对蓐收说:“从今往后,你不光是我的弟子,也是小夭的帮手,她要你帮她什么,你只管放开手帮。” 蓐收叹气,俊帝是真的爱子如命。 小夭在差不多能下床走路的时候,收到了俊帝的来信,俊帝问了小夭几件公务事怎么处理。小夭一一回答以后,然后把问题原封不动的送了一份给蓐收。 不久以后,小夭收到了俊帝的点评和蓐收的答案。两份都很厉害,小夭知道俊帝真的打算给她一个机会。 书信往来了两个月,远在皓翎的俊帝前所未有的兴奋与焦虑。兴奋的是小夭比他想象里还要厉害得多,焦虑的是小夭和玱玹之间可能会起冲突,玱玹是他培养了很多年的接班人,可是小夭能在对政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短短时间内精进至此,他渐渐开始期待。 小夭终于熬到了冬日,因为辞旧迎新之礼,璟要回青丘,小夭也要回辰荣山陪玱玹。 白雪飘落,寂静美丽。小夭从皓翎王越来越难的考题里停止埋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时,总是想起相柳。小夭曾经便不害怕寂寞,以为心中有情会害怕寂寞,却未曾想过她喜欢上了他以后,却还是感觉不到寂寞。 也许有的人就是这样,只是一相逢,便跨越了时光和距离,胜却人间无数。 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 小夭搭建的网已经初步建成,赶在了小夭的口袋彻底空掉之前。今年将士们有了她制作的药膏,估计手不会冻得烂掉了。但小夭有理由怀疑相柳会让他们进行更艰苦的训练。 新旧交替时,玱玹带着小夭去看烟花。城池的四角都有神族的士兵在放特殊制造的烟花。烟花高高地飞上天空,开出美丽的花朵,映得整个天空都好似变成了五彩缤纷的大花园。 街道上有无数百姓在放自己购买的烟花,虽然飞不了多高,可胜在别致有趣,儿童们拿着各种烟花追逐嬉戏,笑闹声洋溢在空气中。 小夭默默看着漫天烟花。清水镇外的茫茫大山中,是黑暗的,萧瑟寒风中,士兵们围着篝火,就着粗劣的烈酒,唱一曲故国的歌谣。相柳大概一身雪白的衣,陪着洪江,默默地穿行在黑暗中,从一个营地巡逻到另一个营地。 小夭想起了她在营地里听过的歌:雨绵绵兮,劲草葳葳,雪莽莽兮,劲草葳葳, 第81章 枯荣抱兮忠臣骨,死不降兮辰荣士…… 听见这首歌时,小夭终于第一次认识真正的相柳。 小夭在新的一年的那一天,收到了一个憨态可掬的木制笑娃娃,小夭从来没想过相柳还会这手艺,笑娃娃的眼睛眉毛和鼻子都是弯弯的,看着它笑,小夭也想笑。 不过今天相柳也应该收到了她给他做的毒药,从情蛊里能感觉到相柳很开心。 年后一个月,小夭继续坚持练箭,虽然相柳告诉她再怎么练习其实最后上限也就是取三个神族的命,但是小夭不在乎,能有一个是一个,她这辈子的天赋几乎被散功给毁了,但是她总是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没有了灵力,却记得世上最精妙的医术,没有见过亲生父亲,却有一个对她很好的养父,孤身一人游走天地,却遇到了同样的人。 第43章 付账还是给别人吧 不知不觉,小夭已经四五个月没有见过相柳了。这一日,防风邶突然出现,她倒是惊喜。 相柳穿着浅绿底藕色的新衣服,玉面桃花,郎艳独绝,看了看她去年自己换过一次的弓箭,不是很满意,决定带着她去兵器铺子重新选一把。 小夭知道好的兵器价值不菲,如果想让店家拿出来给他们看,自然不能穿得太寒酸,特意换了一身同色的新衣服,相柳的心跳快了一拍。 相柳让伙计把所有金天氏打造的弓箭都拿出来,伙计听他们口气不小,悄悄打量了一番两人,把他们领进能试用兵器的后院。 小夭拿起弓,一把一把地试用,仔细感受着每一把弓的不同。 一张红色的弓,小夭拉了一次没有拉开,她觉得不适合自己用,放到了一边。 相柳却拿了起来,递给她:“再试一次。” 小夭两脚站稳,对准远处的人形靶子,凝神再拉,依旧没有拉开。 相柳笑着说:“是你的发力姿势不对。”说完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几乎是将小夭抱进怀里,轻轻牵引了她一下,小夭拉开了弓,正中靶心。 璟无奈地陪着意映来买匕首的时候,正好看好防风邶笑盈盈地看着小夭,两人亲昵地拉着弓。 小夭正在专注地感觉刚刚的发力,相柳这么教她她早习惯了,没什么察觉到什么不对。 防风邶拿第二支箭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璟,笑容带了几分嘲讽。 相柳继续抱住小夭,再一次带着她拉弓。看着小夭的侧脸,柔声在小夭耳边说:“每张弓都有每张弓的特点,既要用它,就必须去感受它,和它配合。”还在小夭耳边笑了一下。 小夭十分专注,点头。在相柳的手的牵引下,再次正中靶心。小夭很是开心,和相柳相视一笑。 相柳射箭的时候几乎不看靶子,只是笑着看她,她现在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人家怎么样,毕竟教得好。只是相柳刚刚说话比平时奇怪,就好像在戏弄,小夭看着自己满意的弓箭,倒也懒得细想。 “二哥、小夭。”意映笑叫。小夭转头,看见了意映和璟。 在这等着我呢。小夭反应过来。 她没觉得有什么,坦然地笑了笑。璟看了一眼小夭和邶,安静地站在一旁。 意映好笑地看着几乎半搂着小夭的邶:“我们也来买兵器,没想到能碰到你们,二哥是在教小夭学射箭?” 相柳没否认,松开小夭,负手而立。 璟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淡淡喊了一句:“二哥。” 相柳很是受用地听着,眉目间是懒洋洋的笑。 意映笑着问邶:“二哥,你教小夭的时日不短了吧?” 相柳笑着撇了小夭一眼,不置可否,小夭也歪头,冲他盈盈一笑,承认了。 “邶夸我有进步,所以带我来挑选弓箭。”小夭甜甜地说。 意映问:“能给我看看吗?” 小夭欣然答应,意映仔细观摩赞叹不已,夸赞说:“哥哥好眼光。” 邶听见妹妹夸自己,也笑了。 小夭笑问:“听闻意映你剑术高超,今日正好,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意映拉弓,眼神开始变得凌厉,三箭只在顷刻之间,全部中靶。 “许久不见,小妹的箭术日渐增益啊。”相柳抱手笑道。 小夭很是羡慕地说:“邶,你要好好教教我,我也想像意映一样厉害。”这是真心的,小夭很喜欢厉害的人,自己也希望变厉害。 相柳却看着她歪头,懒洋洋地说到:“她的箭术——你可能永远也学不会。” 小夭知道相柳说的是事实,也不难过,只是想着加紧练习。 意映笑嗔:“二哥,哪有徒弟都还没放弃师傅打退堂鼓的啊?” 一行人还算有说有笑,只是璟在无尽沉默。 付账的时候,意映对璟说一起付了吧,小夭甚是欢喜,她的钱大部分都拿去办正事了,能少花前自然是求之不得,反正以后她让小八记着帐以后给涂山家行个方便就好了。 小夭拿到弓以后非常认真的和璟说了谢谢,拉着相柳走了。 相柳看着小夭抱着这个弓不放手,问:“就这么喜欢?” 小夭笑说:“你给我选的我自然喜欢。“ “这不算我送你的。” 小夭觉得相柳就是纯故意的,但是拿他没办法,说:“我喜欢一道菜和谁付钱买这道菜没有什么关系,好吃的是菜,又不是请吃饭的人。” 第82章 相柳很是满意地笑了,带着她去练习了进阶的箭术,吃了个饭就离开了。 来到中原的第四年,玱玹终于是要开始联姻了。 小夭毫不意外,只问他第一个娶谁,玱玹说道:“我要娶曋氏的嫡女,不是我的正妃,但应该仅次于正妃。” 小夭了然,曋氏是中原六大氏之一,而且是六大氏中最强大的一个氏族,以前辰荣国在时,辰荣王族都要常和他们联姻。 小夭说:“你如果娶了曋氏的小姐,就等于正式向舅舅们宣战了,你准备好了?”玱玹颔首。 小夭缓缓道:“外爷对中原的氏族一直很猜忌,因为不是你的正妃,外爷会准许,但毕竟是你正式娶的第一个女人,怕就怕在舅舅的鼓动下,那些西炎的老氏族会不满,诋毁中伤你,万一外爷对你生了疑心,你会很危险……” 玱玹说:“我明白,但这一步我必须走,我必须和曋氏正式结盟。” 小夭伸出手,玱玹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都冰凉。 小夭用力抓住玱玹的手说:“不管你做什么,不论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哥哥你活着。” 玱玹终于释然了几分,叫道:“小夭……” 小夭看着他,玱玹沉默了一瞬,微笑着说:“婚礼上,不要恭喜我。” “好。”小夭很清楚,那并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甚至可以说是玱玹的屈辱。 她知道玱玹真正想娶的人是谁,却给不了玱玹这个希望,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玱玹转身,头未回地疾步离去。 阿念好不容易接受了玱玹和那些女人厮混,来看望玱玹,在中原住了一年的阿念心又碎了。她知道哥哥要正式娶女子,哭得像是一朵被风霜突袭的花。 小夭去安慰阿念,只是现在还不能说自己的事,阿念得委屈一些日子。 如果可以,小夭也不愿意委屈玱玹,可她不能满足玱玹对她的爱,正如玱玹也做不到一生一世,他们注定要错过。 阿念从不是因为玱玹即将成为什么人、拥有什么权势而爱慕玱玹,阿念只是喜欢这个对她很好的男人,小夭一直知道。 小夭问道:“阿念,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玱玹还在皓翎,实际却一无所有,你还会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阿念一边抹眼泪,一边狠狠地瞪了小夭一眼:“你一说这个,我就恨你!如果不是你,哥哥就不会回西炎。他永远留在皓翎,那多好。” 把玱玹卖给她的小妹妹是个好主意,正好小妹妹什么也不嫌弃他。 小夭抱住了阿念。阿念推她:“你走开!我现在正恨你呢!” 小夭很是无赖地笑说:“可我现在觉得你又可爱又可怜,就是想抱你。” 小夭捧着阿念的脸说:“你相信姐姐吗?如果相信,我迟早有一天会让你和玱玹哥哥在一起的。” 阿念不信,却也没有再说恨她的话。小夭不喝酒,只能陪着阿念说话,等着女孩子醉了。 一年多后,在轵邑城,由小炎灷主婚,玱玹迎娶曋氏的嫡女淑惠为侧妃,西炎的七王子禹阳赶来轵邑,以玱玹长辈的身份,代西炎王封赐淑惠。 皓翎王派了蓐收和句芒来给玱玹道贺,小夭已经和蓐收勾芒很熟了,虽然他们也是玱玹的好兄弟,但小夭一直被认为是皓翎王的亲女儿,又这些年一直在皓翎帮着做事,蓐收他们看见伤心的阿念心里也不是滋味,自然偏袒起了小夭。 阿念伤心得不行,被俊帝要求回皓翎。小夭决定这次陪阿念一起回皓翎,是时候了。 蓐收在给阿念灌酒,小夭明白蓐收又在打鬼主意,她倒乐得轻松,笑对蓐收拱手谢谢,蓐收笑着眨眨眼睛。 一阵喝彩声传来,小夭随意扫了一眼,却眼角跳了跳,停下脚步,凝神看去。只看案上摆了一溜酒碗,一群年轻人正斗酒取乐,相柳穿着一袭白色锦袍,懒洋洋地笑着,小夭知道相柳擅长这个,却也没想到他赢了大满贯。 相柳离开酒桌,提着酒壶,向小夭走来。 小夭转身,不疾不徐地走着,男子随在她身旁,喧闹声渐渐消失在他们身后。老远就闻到丁香花的香气,小夭循香而去,看到几株丁香树,花开得正繁密,草地上落了无数紫蕊。 小夭盘腿坐到草地上,相柳倚着丁香树而站,喝着酒。小夭看着他,他笑看着小夭。小夭不说话,他似乎也没说话的打算。 这四年聚少离多,小夭很少看到防风邶出现,他似乎每次都混在人群里,但又总是能让小夭很快发现他。 小夭问:“军营里怎么样了?” 相柳似笑非笑地说:“吃得饱,穿得暖,要武器有武器,要粮草有粮草,除了努力训练以及和西炎军偶尔打打,也没有什么事了。” 小夭知道这几年西炎军就没赢过,相柳以前几百年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只是辰荣军现在能避战都避战,养精蓄锐,所以倒也没有招来什么大围剿。 这些小夭都知道,但是她最想问的不是这个。小夭坦然说:“是不是我想你的时候,你都知道?” 相柳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她。 情蛊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刚开始只是能感觉到相同的疼痛,感觉到彼此的心跳,但是这几年,小夭能够感觉到相柳的情绪,捷报时的喜悦,送葬时的悲凉,思念她时的想念。 小夭去年还在西域搞了一个地盘,专门种植一些军队需要的东西和做阵法试炼,几乎小半年时间都在西域里办事,相柳也恰好在拓宽东海航线,他们几乎隔了一个大荒,各自忙碌。 第83章 只有入睡前做好了一切,他们才能感觉到彼此的想念,既不是酸涩,也不是痛苦,而是期待。 周围没有人,相柳牵住小夭的手,剧烈的心跳在彼此的胸腔里回荡,思念终于得到了安放。 小夭突然问:“你虽然有九个头,但心只有一颗,是不是我心有几分痛,你就有几分?” 相柳坦率地说:“是,你心有几分痛,我心就有几分痛。” 他贴在在小夭耳边,玩笑着说:“你别心痛,让我也心痛,不然说不定我就决定把你吃了。”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总是努力吓唬人?”小夭哈哈笑。 相柳挑眉,不置可否,吻住小夭,招惹完人以后毫无愧色、无事发生。 小夭倒也不怎么羞涩,袖子轻轻擦了一下唇角,和相柳说起正事:“这次我准备好回五神山了,练兵的地址还是我们之前商议好的,你们得出入五神山了,请将士们也准备好离开清水镇吧。” 相柳笑说:“我倒是很期待玱玹知道这些以后的表情。” 小夭拉着他回去继续吃宴席,笑说:“你最好别在人前笑,我可不帮你。” 第44章 北伐 玱玹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势力,不需要仰仗小夭什么,现在,小夭和玱玹之间,只剩下角逐。 小夭和阿念回了皓翎,小夭和玱玹说自己这几年都没能多看看俊帝,她怎么也得回去五神山住几年,玱玹倒也不反对,他还要娶很多女人,不想小夭看见。 阿念回去以后抱着父亲恸哭了一场,俊帝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等到阿念离开大殿,小夭才跪下给俊帝标标准准地行了一个礼。 俊帝很是爱小夭,却也知道小夭现在做的事都不简单。 他有一个疑惑,问小夭:“你去中原易容了,稍微修改了你的容貌对吗?” 小夭说是。 俊帝突然问小夭知道些什么,只见小夭磕了一个头,坦荡地说:“关于我是谁的孩子,关于您当年干过些什么事,我的父母发生了什么,我全都在很久以前搞明白了。” 俊帝颤抖,他知道小夭多少会有一定猜测,却没想到小夭一直都知道。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原谅他…… 小夭又磕了一个头,说:“我这次回来,还是以您的女儿的身份,只是这次我想让您答应我几件事。” 俊帝颤声问:“何事?” 女孩就这么跪在地上,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说: “第一件事,我永远是您的女儿。” “第二件事,请让我成为皓翎的储君,可以掌管兵权的储君,可以设置独立的官僚,但不向外宣告声张。” “第三件事,我自己有一批军队,我希望我可以带着他们加入皓翎。” 俊帝对第一件事很是欢喜,却不表露,思考了很久,问:“你的那一批军队是从何而来?” 小夭说:“如果您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为您解答。” 皓翎王叹气,半晌,淡淡地说:“你认我这个父亲就好,我一向对儿女有求必应,我答应。” 小夭微笑,俊帝书写了储君的诏书以后,小夭拿出了辰荣遗诏。 “你现在是辰荣王……”俊帝震惊。 “对,辰荣义军现在听我的。”小夭笑。 俊帝又问了很多疑点,然后小夭一点一点回答。 最后,俊帝长叹一声,说:“也许你比玱玹更合适。” 小夭说:“爹爹,我现在要屯兵,您没意见吧?” “你当真愿意走上这条不归路?”俊帝感叹。小夭不是想要皓翎,而是要天下一统,和玱玹目的一样。小夭点头。 朝野里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但是皓翎王真的放军权给了小夭。俊帝接见了洪江,洪江只是归属小夭,倒也不算俊帝的臣子,两个人聊了很久,俊帝相信洪江别无二心,接受了。 洪江和辰荣军变成了小夭的部下,皓翎王最后还给了他们官爵,皓翎王城的军队和俊帝自己的军队也移交给了小夭。 蓐收一辈子没想过有一天他们和相柳会坐在一起成为同僚。 直接听命于小夭的皓翎臣子不多,俊帝的得意门生蓐收,勾芒,还有一些心腹大臣。 俊帝只是告诉皓翎的臣子小夭招降了辰荣人。自己有意培养小夭做储君,他们都听小夭的就好。 这一日,小夭的寝殿已经被她整改成了能议事的地方,暗卫守着,所有自己能用的人全到位了。 小夭坐在主位,左手是蓐收、勾芒、五神山的统领和重臣,右手边是洪江、相柳,辰荣的将领。 小夭倒是不见外,开门见山地笑说:“大家以后都是同僚,听我的命令,今天正好熟悉一下,我有个计划,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帮我。” 小夭不疾不徐地说:“大荒一直割裂,战乱不休。如今皓翎四大部对我父王有忠心的,也有不那么忠心的,盯着我父王的身体虎视眈眈,中原乱作一团,四大家族和六大氏同气连枝,西炎王也奈何不了他们。” 小夭看着蓐收勾芒,继续说:“本来天下如此这般倒也还算平衡,但我表哥玱玹即将联合中原各大家族的势力,意图依仗中原的支持得到西炎,养精蓄锐几十年,然后——挥兵南下攻打皓翎。” “我就是为了联合诸位而坐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这件事发生,与其坐以待毙等着玱玹打过来,不如趁着玱玹和中原联系还尚未紧密,打下中原,夺取西炎。” 第84章 “我是皓翎王储,也是西炎血脉,还是辰荣的王,我想要与诸位一起,结束这乱世。” “我要挥师北上,夺走中原世家的根基,得到西炎的王位,一统大荒,让天下再也无需战火和仇视。” 蓐收和勾芒看着小夭,第一次了解到她的决心,她的视野。 小夭淡笑着说:“我已经选好了练兵的位置,可以让西炎和中原的探子找不到,我也选好了良田,有了很好的耕作方法和控制天气变化的阵法,皓翎百姓可以继续安安心心过日子不必增加赋税,我年轻时四处流浪,去过皓翎的每个地方,我知道哪里会有矿石可以开采,我们可以悄无声息制造兵器。现在,万事俱备,只需要各位尽力,我们用一二十年,去实现这件盛事。” 在场的人都沸腾了,蓐收和勾芒还是年轻人,壮怀激烈。 小夭给了每个人任命。 北伐的军队中,相柳做主帅,勾芒负责当副帅,洪江负责统领后方,皓翎的重臣和蓐收正式成为小夭的幕僚,协助她处理事务,帮助她将所有的计策推广。 小夭给蓐收和老臣拿了写的很详细的耕作之法,这些法子小夭去年就让人去皓翎各地田里试过了,和本地人商议过略微调整,收成都很好。 小夭让小七小八摊开一张无比巨大的地图,几乎铺满地板,这地图倾注了小夭四年的心血,标注着每一处势力和位置,每一寸可以利用的土地,小夭慢慢给大家讲解自己和相柳洪江探讨了的计划。 这场会议持续了两天,暗卫负责把食物送进来,大家吃完饭又继续听,在场的除了小夭,灵力都不差,蓐收本来担心,但是小夭却毫无倦意地解说。 会议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早晨结束,本来几位的重臣是不怎么能理解俊帝这个传位的,如今心服口服,在场的没有人会觉得小夭是靠宠爱得到的储君之位了。 这位流落民间几百年的王姬殿下正在向每个人展现那经过苦难和努力得来的可怕天赋与能力。 从前看,她只是美丽,如今,她是强大,任何人都不容小觑的强大。 皓翎的军队无形中向一些深山和东边的荒原暗暗转移转移,皓翎的将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深山老林,不知道为什么九头妖投靠了皓翎变成了统帅,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辰荣军就这么加入了他们。 刚开始是很不习惯的,而且要训练的东西很多,军营里一片哗然,但是相柳治军是真的很厉害,副帅勾芒也是个厉害的人,协助相柳协助得很尽心,没有两个月,军队已经服服帖帖了。 辰荣军的将士已经和皓翎将士混在了一块,刚开始训练很辛苦,但是辰荣士兵似乎习惯了一样不吃力不喊苦,皓翎人自然不服,相柳放任他们一来二去的暗暗较劲,两个月以后,他们也就适应了。 西炎军凶悍,北伐的军队必须刻苦,不然很难打,相柳和勾芒配合着让他们往死里练。 因为混熟了,有一日,一堆士兵吃着饭。看见坐在不远处也吃着一模一样食物的相柳,一个胆子大的直接找一个辰荣老兵问相柳的事。 大家都想知道,小心翼翼找个地围着听老兵说。 老兵把相柳打的仗什么的全侃侃而谈地说了,每次休息的时间不多,大家就尽量抓紧时间传播,毕竟深山老林没有别的事,勾芒是俊帝的徒弟,他们不敢胡掐,但是相柳可以聊聊。 辰荣的士兵都很敬仰相柳,虽然也有不屑的,但也只是不屑他妖怪的身份。 有些老兵把相柳说的神乎其神,大家倒也半信半疑,有个人问老兵:“你们以前天天去打仗,又不是去相亲,九命穿得那么扎眼是为什么?” 已经历经生死、亲手焚烧过袍泽尸体的老兵带着沧桑,淡然而笑:“等和他一起打上几次硬仗后,你们就明白了。” 大家非要问个明白,老兵只好解释:“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他自己又不解释,只是在战场上,越是扎眼越是危险,他是最危险那个,祭奠死去的那些同伴的时候,他的衣服也是最合适的。” 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皓翎精锐,虽然好些年没上战场了,但是一半也去过战场,知道战场是什么样,明白了过来,这事就这么在军中传开了。 半年后,相柳在这些士兵眼里,逐渐从奇怪的妖怪变成不错的将军,最后变成了挺好的领袖。 小夭给相柳最高的统帅权也是这样考虑,相柳在军营里最大,就没有人轻慢他,而是会考虑为什么他配得上这个最高的位置,军中侮辱主帅等于侮辱自己,士兵们会主动找他的优点,自然也就少了诋毁。 小夭把军队放心的交给相柳,自己每日坐在朝堂上跟着学俊帝治国理政,当然,她看起来就是很听不懂,神情非常像是被俊帝逼着来的,不知情的大臣们虽然不是很清楚俊帝到底抱着什么心态,但他们都知道王姬阿念是个什么级别的小祸害,小夭起码比阿念好。 玱玹远在中原,倒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倒也没觉得怎么样,师父需要立一个接班人来让朝臣闭嘴,倒也无可厚非。 少数人知道小夭的隐藏是为了什么,但他们口风很严,按计划办事。小夭平日还住在宫里,俊帝现在就在她面前,可以随时讨教。俊帝已经开始将朝政移交给小夭,小夭倒是每天兢兢业业看奏折,只是每一份重要的奏折都要和俊帝说自己的想法,她还不能光明正大批奏折,俊帝就让她先练着。她很刻苦,起的比谁都早,晚上睡得却不早,有空还要去看书。 第85章 蓐收也会来宫中,要么是汇报事务,要么给小夭出谋划策。 蓐收自从不用担心表现太好变成阿念的驸马接手皓翎,做梦都会笑醒。 根据小夭的肥土法子,几个大臣成功带人改善了不少贫瘠的土地,照着耕作之法已经把粮食种下了,又布置了阵法控制天气,粮食长势很好。蓐收带着人也找到了矿脉,都是在很偏僻荒凉的地方,蓐收成功和小夭早就接洽好的采矿人谈好了怎么隐蔽地在深山挖矿,又如何暗地里打兵器。 小夭除了会商议朝政的宴会会认真出席,普通的赏花宴什么庆典一概不去,全在磨练自己。 不到一年,皓翎王感觉小夭已经又学会了自己的一成功力。 俊帝知道相柳在帮小夭练兵,刚开始的时候他很是不放心,可惜勾芒来信说相柳真的很厉害,皓翎军的战力提高了很多,勾芒很少夸人,却对相柳很是佩服,俊帝倒也不再疑他 第45章 一网打尽 中原已是寒意初显,五神山却依旧温暖如春。 小夭依旧很忙,一日清晨,小夭早就在练箭,太阳还没有升起,小夭几乎是凭着天光练的,皓翎王也起了个大早,特意来看小夭练箭。 小夭认认真真射完,走回皓翎王身畔坐下,感觉发髻有些松了,待会还要上朝,小夭拿出随身携带的狌狌镜,边整理好发髻,边问:“爹爹,我的箭术如何?” 皓翎王点点头,把小夭的手拉过去,摸着她指上硬硬的茧子:“你的才华和箭术都超出我的预料。小夭,你为什么这么渴望拥有力量?是不是因为我们都无法让你觉得安全?” 小夭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世间的大部分东西。西炎王,皓翎王,玱玹,这三个世间最能拥有权势的男人,都爱着她,她何必如此辛苦。 小夭笑说“爹爹,你说过我的血脉替我做出了选择,可是我不是那种等着命运垂爱的人,我想要什么,我都试着去争取。等待是为了等一个好结果,而不是等着失去。况且,随心所欲的权势谁不想要呢?” 俊帝叹气,当年他怕小夭步了她母亲的后尘,却没想到她如此这般剑走偏锋。 日子就这么过着,小夭却在思考一件事。若是她要得了这个天下,首先要把赤宸留下的烂摊子给收拾了,不然中原那边一旦传出来她的身份,皓翎怎么也落不到她手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如一次性解决了。 要让恨赤宸的人全都被引出来,一网打尽,只有做饵,千真万确差一点的饵。 驻颜花是真的帮了小夭很多,小夭根据赤宸的容貌,变换了一张几乎大差不差的脸,悄悄散布了一条消息,赤宸当年在皓翎和西亚边境,留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在辰荣军里。 这个消息在中原不胫而走,有的压根不信,知道这八成是无稽之谈,但有些人坐不住了。 小夭知道寻常的易容术很容易被识破,偏偏她又不是九尾狐,人偶再厉害,细看的话,几个时辰就会败露,况且人偶自己可不会好好说话,万一说漏嘴了那就糟了。对方越是恨就越是会谨慎,小夭也很谨慎。 真正的辰荣军早就转移了,清水镇这里反而留下的是皓翎军,洪江布置的伪装,没什么纰漏,西炎那边这几年已经被打怕了,只要西炎王不下令,他们就僵持不动。 在洪江的协助下,小夭故意放了个中原探子进来,那探子隐藏的修为是真的高,寻常化形术根本瞒不住。探子见到她这张脸以后直接瘫坐在地,小夭却伸手拉着他说:“怎么了,兄弟,今天天儿太冷了,你是不是站岗太久了。哪个营的?你去歇会暖暖身子。” 探子面色惨白,小夭现在看起来和赤宸不能说一摸一样也至少能说八分像。小夭周围跟着好些人,探子没敢动。 探子硬撑被拉去营帐里歇着,等小夭回营帐,人已经不见了。 小夭已经设好了天罗地网,保证这些来的人一个也走不了。 只是她低估了人家的决心。 两个月后,军营里突然受到了不明的袭击,林子虽然积着雪,但还是着了火,小夭虽然早有准备阻止他们放火烧山,只是没想到这火不是一般的火,是用特殊法子炼制的火。小夭赶紧加派了一队水灵高强的人去救火,这里群山绵延百里,谁都知道这是辰荣军的据点,一旦被烧秃了小夭的计划就全败露了。 这一边,另一群人正在攻击军营,小夭这边严阵以待,当对方第一个人被砍倒以后,有一阵白烟飘出,对方虽然人少,但每个人都带了避毒珠,小夭却没法给每个将士配一个,暗道不好,皓翎军已经倒了一大片。小夭这边只好围住对方不敢杀人。 因为不能扰动西炎那边,所以小夭带的护卫和将士倒也不多。但是对方铁了心要杀人,竟然自裁来为同伴打开缺口。 另一边,沐斐带着好些人潜入了辰荣军营。准备药倒赤宸的儿子带走慢慢千刀万剐,发现只是一个木偶,惊觉中计。小夭今天是顶着玟小六的脸,他们自然找不到她。 沐斐气急败坏,他这次孤注一掷,动用了所有能动员的力量。知道自己恐怕逃不掉了,决意启动代价最大的计划。 天上突然划过一个讯号,很多黑衣人都突然割腕放血念咒,地上出现一个大阵。小七小八赶紧护住小夭,但阵法却锁定了小夭,金光大作,将小夭周围的人全都弹开,小夭自己身上带着金钟罩,没有受伤,镇定地对小七小八喊:“按原计划来。” 第86章 小七小八还有小夭周围的侍卫被阵法伤得不轻,嘴角的血都没来得急擦,只见小夭被浓雾围住,已经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了。 小七小八传令让各将士继续执行小夭的命令,今天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离开,只能被抓和死在这。 剩下的少数人眼看阵法还是发动了,拼了命离开,但是却遇到了一道结界,瓮中捉鳖,小夭的人已经全都把守好了每个位置。 这些人一旦死了就会变成剧毒,但小夭之前也准备了迷药在边界,最后,他们还没来得急自杀就昏倒了,被捆住押送到龙骨狱。等着他们身上药性过了,辨认好姓名来历,再处置。 可是这边,小七小八和护卫们却几乎快疯了,刚刚放血发动阵法的人已经全死了,阵法却死活解不开。洪江生擒了沐斐,但沐斐怎么也不肯说,只说大仇得报。 “哈哈哈,他只会在里面被千刀万剐而死。他死了正好,我找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那位皓翎的王姬有可能是赤宸的种,却不想她和赤宸长得并不相同,我恨啊,本来以为这辈子是报不了仇了,结果你们辰荣的狗杂种居然藏着这小子,还派了这么多高手保护他,呵呵,我当年拼命找到了赤宸的血,精心研究多年做了这个绝杀阵,只杀和赤宸有血缘的人,果然我没认错。哈哈哈哈……” 小七小八他们一百多个人正在合力破阵,却几乎看不到阵法变弱。 “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没有谁能在里面撑过一盏茶。” “苍天有眼啊,我死也瞑目了。”沐斐笑着,准备自尽,却被洪江打昏。 小夭在阵法里看着如同刀一样凝结的冰雾,虽然她带着金钟罩,但能感觉到这个阵法没有什么破绽,金钟罩虽然是一等一厉害的法器,却也撑不了多久。阵法还让驻颜花失去了作用,她恢复了本来的容貌。 小夭还带了一些法器,但就算全用上也撑不到一个时辰。小夭自己学过不少阵法,可她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怎么破阵。外面还有大量的高手在破阵,这个阵却丝毫无解。 步步为营好几年,结果被不知名的阵法给困死,人生就是那么荒谬,虽然敌人也输了,但是自己也被将军。 小夭不是第一次身处险境,却是第一次感觉自己在劫难逃。死亡的恐惧感正在靠近,小夭深呼吸,心跳里的另一个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危险。 小夭左思右想,试探着放了一点血给阵法,阵法似乎贪婪地出现了变化。 小夭捕捉变化,掏出弓箭,她平日里只带着三发灵箭,毕竟多了她也拉不开弓了,开始冷静地回想刚才的那一点变化出现的位置,然后开始按照基本的阵法运行思路推演破绽藏到了哪里。 一箭,不中,小夭又放了一点血,开始重新推演。 她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珠,但手很稳。 第二发,慢了一点。 小夭继续放血,感受着两个人沉稳有力的心跳,眉眼闪过轻狂的冷意。 弓满式成,箭随心动。阵法出现了缝隙。 在外面快哭出来的小七大喜过望,所有人合力重新尝试破阵。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阵法依旧没破开。 小夭的金钟罩已经破碎,她还有别的护身法器,但不如金钟罩,她已经受了伤,身体被一些风刀切开了口子,她只能努力护住重要的部位多撑一会。 相柳本来在军营和勾芒商议怎么排军,却没有来一阵心慌,那是死亡边缘的冷意,他面色冷凝。匆匆向外狂奔去,白羽金冠雕还未完全落下,相柳已经飞跃到它背上,疾驰而去。 阵法已经启动了一个时辰,护卫和士兵们现在破阵只是为了找到小夭的尸体。 小七已经哭得崩溃了,手里还在破阵,洪江脑子里天昏地暗,不愿意相信。小八面上冷静,但和他熟的都知道他已经崩溃了。 小夭躺在绝杀阵里,生命正在随着剧痛迅速流逝,对方是想千刀万剐她的,在这个阵法里没有护身的东西,要命也就几个呼吸之间,她瞬间被切成了筛子。 她步步为营,却是自作聪明,最后被人家给得手了,不得不说恨赤宸的这些人是真的狠,她过于小看人家了。 明明痛得可怕,身体里的温暖随着鲜血迅速地流逝,一切都变得麻木,瞬息之间已经生机尽失,但小夭的神智意外地冷静。她知道今天自己可能活不了,曾经暗地里研究了多年情蛊的解蛊方法,却怎么也没做出来。 水中鸳鸯会双死,她不想死,不想相柳跟着一起死,她小心地控制呼吸,让血流变缓,延缓失血。 在护身法器彻底破开前,她吃了能吃的所有携带的灵药,再好的药也不能瞬间再生躯体,随着血渐渐流失,小夭失去意识。 死亡前的感觉是很漫长的。小夭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里没有时间,四周全是空荡的漆黑,却有什么在滴答作响,却越来越微弱,好像即将消逝,小夭平生最讨厌这样没有希望的黑暗,眼神里全是带着攻击性的冷意。 小夭想起多年在沙漠,也是这样的死寂和黑暗,当时那个人牵着她的手。现在,她只有自己。 小夭从不是个沉溺温暖的人,如果黑暗里没有光亮,也没有人牵着她,那她就去找光亮,去找那个人。 小夭在黑暗里逐渐摸索,这样的黑暗,死寂又绝望,但小夭一直走,她走了很久,力气渐渐流失,最后几乎是在爬,一点点向前挪动。 第87章 人的意志是强大的,阵法破开那一刻,阵里的小夭在血泊里,心跳已经微弱到了不可察觉,但小夭还活着。 没有神族能在绝杀阵里毫无保护地活一盏茶,但灵力低微的小夭还活着,因为绝不放弃的求生意志活着。 “快给她输灵力!”洪江喊。 几十个个灵力高手和几百个士兵们轮流给小夭输灵力续命。这次的行动不能惊动西炎军,洪江让人去暗地里请俊帝救人,调动附近的皓翎守军来增援。 相柳在路上,毛球已经飞到了极限,他感觉到另一个心脏几乎停止,心急如焚,努力用自己的心跳维系着小夭的,却徒然无果,他感觉得到剧痛,还有生命的流逝。 灵力枯竭得早就站不起来的士兵们和已经快晕倒还在输送灵力的小七小八见到相柳,终于看到了希望。 相柳看到血泊里全身快碎掉的小夭的时候,心痛,害怕,惶恐,气愤,变成了祈求,求骨子里与天抗命的她一如既往。 小夭黑暗里隐隐约约听见一个人说:“只这样,你才不会放弃。” 小夭心道自己得是有多惨,才能让这家伙用这种语气。 她很快在黑暗里什么也听不见了,四肢和五脏六腑都疼的不像自己的,却还在无尽的漆黑中往前一点点爬。 小夭很久以后才知道,当时相柳直接咬了舌头喂了心头血给小夭,在几百人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当时没多想。 洪江惊奇,相柳练的是毒功,相柳的血是天底下无解的剧毒,但是相柳喂完小夭以后,生机尽失的小夭却有了一口气。 大家都大喜过望,相柳很轻地抱起小夭,对洪江说:“义父,麻烦把灵药送到海边老地方,越多越好,我会去取。小夭我能救,只是需要一些时日,诸位无需担心。”乘着毛球走了。 玱玹今天心神不宁,慌忙让人去皓翎问小夭是否安好。 玱玹几天后收到了皓翎王的来信,小夭被五王残党报复,在清水镇受到了埋伏,被相柳意外救走,只是开了点条件,现在小夭无事。 玱玹松了一口气,知道相柳一向说到做到,小夭想来无恙。 玱玹觉得相柳怕不是早就知道小夭会被五王残党的人埋伏,故意等着施恩好让皓翎王欠他人情。虽然皓翎王没说是什么条件,但若是相柳狮子大开口,他迟早把这妖怪给阵前杀了。 俊帝和蓐收正在找天材地宝的灵药,蓐收问俊帝:“陛下就这么瞒着玱玹会觉得不合适吗?” 俊帝冷冷地说:“我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小夭这次经历了什么,只好编一个理由搪塞了。” 这就是小夭要走的路,以后这样的暗杀还会有,每个帝王都必须经历。 俊帝突然问蓐收:“相柳是怎么知道小夭出事的?连玱玹都只是有点感觉。”他很感激相柳救下了小夭,但是这件事他很迷惑,小夭的手下小八说相柳正好及时赶到,他满腹疑惑。 蓐收也是疑惑,说:“我问过勾芒,当时相柳突然心有所觉,丢下事务跑了。” 俊帝不再说话,相柳在偶尔来五神山,每次都带着面具,他只在小夭的镜子里见过相柳的真容,想到两个人真的纠缠如此之深,叹气。 第46章 是非功过 小夭什么也听不到,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似乎有像灵力一样的力量被黑暗不断吞噬,但灵力却一直不停,飞蛾扑火,永不停歇,小夭感觉这股力量很伤心,几乎在哭泣。 小夭感觉自己痛苦无力的肢体逐渐有了一点力气,她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她之前还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烧,如今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点点喂入她身体,寂灭的黑暗中,时间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一切都成了永恒,就算永远在这黑暗里,她也没有那么怕了。 小夭每分每秒都在向前探索,这里的时间过于漫长,过于孤寂,她一点点感觉到自己碎掉的身体在逐渐消失,却诞生了新的躯体,她从爬到可以支撑到最后可以站起来,却走不出黑暗。黑暗没有边际,仿佛永恒。 小夭觉得已经过了好些年。如果意识能自杀,在这里任谁都可能会杀了自己的意识,可是那股温暖的力量从未停过,向黑暗飞蛾扑火,小夭不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小夭开始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心跳,提醒小夭她真的活下来了。 小夭就这么在黑暗中感受着心跳,继续在黑暗里前进,她已经战胜了黑暗,甚至还开始在心里背诵河图洛书,如今有了仿佛无穷无尽的时间,居然想明白了很多她起先不理解的地方。 小夭还感觉自己开始联系上了外界的身体,只是不能动,她第一次听见了外界的声音,是相柳的咳嗽。他恐怕一直在给她喂精血,除此之外小夭也猜不出来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小夭,你在海底躺闷了就快醒来吧。”小夭听见相柳淡淡地说。 小夭一直在这黑暗里走着,现在能听见他说话,感觉好极了。时间流速似乎逐渐恢复正常,相柳的声音很虚弱,小夭不知道怎么办。 相柳抱着小夭,看着她的睡颜,她差点就死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淡淡地说:“我从奴隶死斗场里逃出来时,满身都是伤,差点死掉,是义父救了我。那时,辰荣还没有灭亡,义父在辰荣,是和炎灷、赤宸齐名的大将军,他尽力救我一个逃跑的妖奴,却被我刺伤,可他不介意,看出我重伤难治,竟以德报怨给我传授了疗伤功法,他说要带我去求辰荣王医治,可我不相信他,又逃了。” 第88章 相柳咬破舌头将自己的精血喂给小夭,看着少女气色好了一点,继续说:“我为了逃避追杀,逃到了极北之地,一躲就是一百多年。辰荣灭国后,我找到他,却没想到他要收我为义子,他不嫌弃我是妖怪,对我很好。” 相柳轻笑,玩笑一样地回忆:“我有九颗头,比别人能吃一些。从小就为生计奔波,日子过得惨不忍睹,一会儿别人喊打喊杀,一会儿九颗脑袋还要自相残杀。有一次饿急了,一颗脑袋差点把另一颗脑袋吃了……” 相柳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敲敲自己的额头,小声嘀咕,“编得太顺嘴,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纵是你听不见。” 相柳沉默了很久,仿佛几个脑袋真的在打架。 “在遇见你以前,我就没想过除了战死沙场以外,自己还能有什么下场。” 相柳低声喃喃:“你曾说过,要是寻不到长久的相依,短暂的相伴也是好的,当时种情蛊的时候,我想就这么伴着你一段日子就好。我没想过你会为了我做这么多。这次差点看你死在我面前……” 相柳没有再继续,他从来不在人前展露的脆弱,此时暴露无遗。 辰荣国灭后,洪江落魄,亲朋好友都离洪江而去,相柳却主动送上了门,也许一开始只是想了结一段恩情,可没想到被洪江看中,收为了义子。恩易偿,情却难还。 小夭想起了当年的少年左耳,明白了相柳当时看她救出左耳时,那种复杂的心情。 相柳知道情蛊怎么解,毫无后顾之忧地种下情蛊,只是为了陪着她一阵。 小夭压下心疼,回味着相柳说的话,他也和她有情,还不完。 就算为了彼此,他们也要活着。 时间流速已经正常,第二日,小夭正在琢磨河图洛书,突然听见奇怪的声音。既不像是乐器的乐声,也不像是人类的歌声,那声音比乐器的声音更缠绵动情,比人类的歌声更空灵纯净,美妙得简直难以言喻。 小夭猜相柳可能会解释,他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小夭除了咳嗽声,还能听见他睡着了的时候的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小夭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勉强想起了大海贝的形状,小夭觉得相柳每天夜里应该是和她躺在一块。 果然,相柳淡淡地说:“鲛人又到发情期了,那是他们求偶的歌声,据说是世间最美的歌声,人族和神族都听不到,也许你能听到。” 相柳牵住小夭的手,这一次小夭能感觉到了。她知道自己过几日就能醒。 等了两日,小夭隐隐约约看见远方的黑暗里,有一点点火光。 相柳把自己的本命精血喂给小夭,如果以前他的精血是温暖的小火焰,能驱开小夭身体内死亡带来的冰冷,那么现在,他的血就是熊熊烈火,让小夭的身体也变得炽热。 小夭抓住了了火焰,同时睁开了眼睛。相柳眼里闪过喜悦,起身,也扶小夭起来。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相柳问。他的脸色苍白无比,连嘴唇的血色也只是因为喂血,整个人消瘦了很多,只有眼睛依旧如同星辰闪烁。 小夭抱住他,说:“我没事,特别好。” 小夭身周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海浪击打在贝壳上,溅起了无数朵白色的浪花。月色空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光亮了。 她松开相柳,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就算给我喝你的精血能救我,也应该慢慢来。” 相柳勾了勾唇角,说:“我偏是要这么做,你可管不着。” 小夭感觉到了相柳的喜悦,如同寻回不小心失去的珍宝,面上不显。 “我睡了多久?”小夭问。她不知道外界的时间,她感觉她在黑暗里过了七八年,却不知道外界过了多久,一想到自己那么多事情等着做,还耽误相柳没做事,她就觉得亏了。 “三十七天。”相柳淡淡地说,垂眸看着小夭牵着自己的手。 小夭突然问:“情蛊虽然厉害,纵然你的精血可以帮我续命,但我可没听过你的精血可以起死回生,但当时我差不多已经油尽灯枯,是如何这么快恢复如初?” 相柳苍白的脸面无表情,说:“我用了很多灵药。” “你骗人。” “我说的是真的。” 小夭知道他没说真话,他总是能把对别人的好全闷肚子里,绝对不会说。不知为何,小夭很心酸,又猛地紧紧抱住相柳的脖子,相柳动了动,不说话。 相柳送小夭到王城以后自己回了军营,洪江帮他代理了好些事,忙得不可开交的勾芒大喜过望。小夭回来以后先去看了看俊帝,俊帝欣喜,然后问她为何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小夭说了真话,讲了一下自己的手段和意外状况。 俊帝叹气,问:“你有没有埋怨过你父亲?” 小夭笑笑,说:“他确实给我留了这么多烂摊子,但我没兴趣埋怨人,到底是我之前不够稳重。” 俊帝问:“你可曾埋怨过我不告诉你生父的事?” 小夭给了父亲一个拥抱,说:“您愿意做我的父亲我就很开心了,我讨您的欢心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埋怨呢?” “那你那些年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在四处找你却依旧躲在民间?”俊帝很是开心,但还是问。 “因为我害怕爹爹会嫌弃我,哪怕一个眼神。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小夭笑说。 第89章 俊帝知道小夭是真的很会哄人,但谁让他就吃这套。 俊帝和小夭用过早膳,忽然想起来自己被小夭忽悠着忘了问相柳的事,他问小夭,小夭不能说情蛊的事,不然俊帝得把相柳从军营里拉回来关起来。 她只好说自己和相柳用了什么暗号,俊帝心下怀疑,倒也没拆穿小夭。 小夭回来后处理了很多落下的事,忙了四五日才有空去处理沐斐的事。 对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皓翎的龙骨狱。手下已经帮忙查过沐斐的背景,全族都被赤宸杀了,只剩下他这么一个独苗苗,他有一个悄悄生的小儿子为沐家保存血脉。 他还有同伙,小夭顺着他查就找的差不多了。 因为不需要考虑辰荣军会为赤宸的孩子复仇大动干戈,所以他们行事倒是没有很严密。 小夭只是去监狱里,她戴着帷帽,问沐斐:“你是愿意你儿子活着还是陪你一起?” 沐斐震惊,自己有儿子这事居然被查到了,他颤抖着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费尽心思……” 小夭笑说:“你何必管我们是谁,动手的人里除了你,还有申氏、詹氏和晋氏的遗孤,启动阵法自尽的人身份也全都查好了,我倒没有心思听你招供什么,你们这次能用上的人全都用上了,本来我只是想抓住你们囚禁个一生一世,谁知道你们这么厉害,杀了不该杀的,伤了不该伤的,决心给诸位一个痛快,只是你们中的人有的孩子还小,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留着他们,让你们来选择他们是怀抱着痛苦活着还是陪你们去死?” 沐斐想起自己这一生的苦痛,却又舍不得自己那个无所知的孩子,颤抖了半晌,对小夭说:“稚子何辜?” 小夭让人给他和自己倒了杯酒,坐下来对沐斐笑说:“我知道你们放不下那些仇恨,那位赤宸的儿子如今也死了,赤宸自己身死魂消尸骨无存,今日诸位报了仇,了然无憾。只是我不明白,你们若是回忆自己这一生,会不会觉得可惜,你们的人生被赤宸毁掉了,可是也应该知道人生这事不全是别人决定的,我的一生也因为赤宸饱受磨难,却不想去恨谁。” “正如你说的,稚子何辜。大家都是立场不同,我没办法否认赤宸对你们的罪,你们也没办法否认自己杀的人,如今给你们一个机会可以隐世不出,但要从此放下仇怨,就算赤宸再出现十个后人,你们一个也不能动。”小夭轻描淡写地说,语气不容置喙。 沐斐当然想活着,却依然放不下恨意:“为什么,赤宸人人得而诛之,为什么你却要帮他!赤宸若是还有什么后人,只要我们还没有死绝,就绝不让赤宸的痕迹还留在世上!” 小夭叹气,示意手下去拿毒酒,淡淡地说:“也许,只是因为我比你们运气好,我比你们厉害,爱我的人也比恨我的人厉害,所以我活下来。这世上只要是杀戮,就不存在什么正义和公道,我倒是宁愿——世间再无战火。” 小夭喝完自己的酒就走了,沐斐知道她身后戴面具的人手里拿的是毒酒,那人毫无波澜地对对沐斐说:“我家主上给你们做的毒酒很厉害,发作时只会回想自己的快乐往事,毫无痛苦,她让我对你说一路走好。” 小夭走出龙骨狱时很平静,她不是小女孩,流亡几十年,又在那危机四伏的深山里和想吃了自己的妖怪斗了几十年,在九尾狐的笼子里待了三十年,又游历大荒百年,世上很少有比这更血腥蛮横的经历。 那些足以困扰一生的情绪,在她这里都只是可怜,却不是感同身受。 她救过的人很多,杀掉的人也很多,是非功过,她不在乎。 第47章 红尘作伴 俊帝惊讶于小夭这次受伤回来以后对治国理政的进步,小夭生死边缘走一遭,回来做事比以前还要严密冷静,俊帝暗地委派了一些大事让她开始亲手处理。 中原那边倒是挺乱,好些个人丁稀少的氏族直接消失了,传得风言风语,猜测他们去辰荣义军,被当作细作杀了,辰荣王族那边被洪江说服,没有什么动静,最后这事乱了半年却不了了之。已经几百年,跟着骂赤宸的人不少,如今和赤宸有直接血海深仇的人又没了,中原又不能去和辰荣算账,这事就和没落的家族一样,无声无息地消亡。 转眼间,小夭已经回来皓翎第三年。玱玹又娶了好几位世家女子,中原世家已经被他拉拢了小半。 馨悦还是没有嫁给玱玹,小夭认为这是好事。阿念现在还是没走出来,听着玱玹年年娶,痛苦无比。有一次俊帝看着阿念实在是难过,自己也跟着难过,直接来把青阳部和羲和部的兵符给小夭,嘱咐说:“你一定要把玱玹那小子干干净净地抢回来。” 阿念真的帮了小夭大忙,小夭给俊帝许诺了若是真的挥师北上,就要让玱玹乖乖回来给阿念当驸马。 阿念一直是小夭的王牌,阿念能拿捏俊帝,俊帝有了这个软肋无论如何都只能支持小夭养兵打仗。 这一日,小夭拿出兵符,突然问坐在她旁边的蓐收:“你也很擅长打仗对吧,而且和青阳部关系挺好?” 蓐收点头说:“师父教过我打仗,我和青阳部的兄弟玩得好,羲和部虽然老是和我们争第一,但是不打不相识,关系也挺好。”蓐收和小夭一直共事,小夭也不摆架子,两个人和朋友一样,说话随意得很。 第90章 俊帝教给小夭和玱玹的是帝王的治国之策,教给蓐收的也有治国之策,但打仗也教了不少。 小夭说:“我送你去军营里和新练的军队磨合一下?” 蓐收疑惑说:“有相柳在,何须我去带兵,一山不容二虎,我或许不及他,你不如让我留在王城里,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小夭把兵符推到蓐收面前说:“青阳部羲和部的人要直接听命于相柳想来还不适应,你这次带着可以信赖的精锐去,一年半载再回来,部族的将士容易接受,日后你也好领兵。” 蓐收笑说:“你倒是会物尽其用。” 小夭也笑:“谁让你厉害呢,能者多劳,有劳了。”蓐收领了命,立刻奔赴军营。 又一年,仲春之月,小夭正学习运作情报网,皓翎王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对四大部监控和获取情报的方法给教给她。小夭和相柳书信交流过怎么看细作和培养眼线,和俊帝学得自然快。 从前,花花公子防风邶成日出没烟花柳巷给辰荣办事,小夭如今也在这些鱼龙混杂的地带开始培养人,她虽然能继承俊帝的情报网,但她还喜欢养自己的亲信,两股力量相辅相成。 小夭没想到自己消息灵通了,还没收到请柬就先知道了璟要继任涂山氏的族长。 她收到请柬前已经考虑好了,毕竟璟前些年送了三年的物资给辰荣军,虽然涂山氏的生意这几年在皓翎也顺风顺水,他们倒也互不相欠,小夭想了想,朋友一场恭喜一下也行。本来这种场合俊帝是派蓐收代表他,可是蓐收跑军营了,勾芒也在军营,自己还有几个徒弟还有重臣正在皓翎各地按照小夭的指示兴修水利,精耕细作,暗造兵器,私下里全都忙得不可开交,俊帝总不可能自己去,见小夭说可以去一趟倒是欣慰。 俊帝难过,小夭似乎就没有怎么玩过,明明还是和阿念差不多的年纪,应该是贪玩、懒惰,需要被宠着的,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情郎和天气。 十七一直不愿意接任族长是因为哥哥,如今妥协接任族长恐怕有想和小夭近一点。谁都知道皓翎王是个爱子如命的,毫无家世的在俊帝这关里根本配不上。 小夭难得给相柳寄了一封信,反正防风家应该也收到请柬了,防风邶虽然已经游山玩水失踪了好几年,但对于神族来说倒也正常,问能不能陪她一趟只是看军营里有没有空。 小夭没等相柳回就出发了,他若是有点空,必然是要等到当天乘着毛球去。相柳也忙,从筹备开始,一二十年就碾压着强横的西炎军打并不容易。 皓翎多水中原多山,士兵们几百年积累的战斗方式的调整起来很麻烦。勾芒有一次直接写信回来找小夭哭诉,相柳让勾芒也参加了皓翎人不擅长的作战训练,差点没把他这个俊帝的得意门生给整没了。 一别经年,小夭和丰隆、馨悦还有玱玹都再见面了。玱玹每几个月就和她写信,说说自己的进展,虽然核心机密他不提,但是也没把小夭当外人。 丰隆还是一如既往意气风发,馨悦却不太好,馨悦多少对玱玹有喜欢,看着玱玹把那些世家女子一个个娶进门当然不舒服。但如今玱玹并没有成功,馨悦对这条船比较谨慎,她是中原的无冕王姬,不可能为了喜欢就真的和玱玹一条路走到黑。 小夭再见到璟,他却有些憔悴,穿着最正式的华服,先祭奠天地和祖先,再叩谢太夫人,最后登上祭台,从长老手中接过了象征涂山氏财富权势的九尾狐玉印。 在他的身后,一只巨大的白色九尾狐出现,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像九条巨龙一般飞舞着,几乎铺满了整个天空,彰显着九尾狐强大的法力和神通。这样的吉兆并不是每任族长继位都会出现,所有涂山氏子弟情不自禁地跪倒,对璟叩拜。就连太夫人也跪下了,含着眼泪,默默祝祷:“愿先祖保佑涂山氏世代传承、子孙昌盛。” 在涂山氏子弟一遍遍的叩拜声中,站在白色祭台上的璟显得十分遥远。 小夭倒是坦然,从这一刻起,璟再不是叶十七。之前她还需要为了自己捡回来的叶十七操点心,从今以后可以放手让涂山族长自己走了。 庆祝的宴饮开始,小夭看着一个方向出神,喝了几杯茶后装作喝了酒,借口去散步,把一切扔给玱玹,自己悄悄离开,沿着山间小道慢慢地向山下走去。幽静的小道,曲曲折折,时而平整,时而坑坑洼洼,看不到尽头所在。 脚步声传来,小夭回过头,看见了相柳。情蛊让他们总是很好找到对方,小夭的观礼台位置很好,但防风邶刚刚在人群里。 一瞬间,她的心狂跳,强自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说:“刚才观礼时,我看到你了。” 相柳歪头,顽皮一笑:“刚才你眼睛里除了我还能看到谁?” 他的语气很是活泼,小夭被他可爱得不行,故作正经说:“来观礼,不能一直东张西望。” 两人沿着山间小道并肩走着,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显得空山越发幽静。 相柳好像寻常话一样说:“我听说璟不愿做族长,他为了取消和防风氏的婚约,在太夫人屋前跪了一日一夜。如果他真能不做族长,以小妹的性子,很有可能会想个法子,体面地取消婚约。可现在璟做了族长,小妹熬了多年的希望就在眼前,她不可能放弃。” 相柳看向小夭,问:“要是希望就在眼前,万一转瞬即逝了,你会难过吗?” 第91章 小夭知道相柳对这个妹妹是不反感的,只是从意映和篌走到一起时,事情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了,淡淡说:“应该会有一点难过的吧,不过倒也没必要就这么消沉,这个希望失去了总会还有那个希望。” 相柳轻笑:“这性子可真是,不管再悲伤时,都在等待着欢乐来临。” 小夭笑:“所以才要放眼到长远的未来,那里一定有想要的东西。” 相柳停住了脚步,笑问:“如此说倒是我贪恋红尘,王姬,可愿随我去寻欢作乐?” 今天的相柳,格外地可爱,许久不见,功夫见长。 相柳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天马小跑着过来,相柳翻身上马,把手伸给小夭,小夭握住他的手,骑到天马上。相柳把事情丢给了蓐收,今日空闲,只是带着小夭吃喝玩乐。 侏儒族开的珠宝店,也许因为他们人小,手指也小,所以他们打造的首饰格外精巧,一块普通的红宝石,他们能雕出上百朵的玫瑰花;一枚水滴坠子,他们能把一对情侣的画像雕刻进去,栩栩如生,如见真人。小夭拉着相柳雕刻了一个,然后挂在了相柳脖子上,看着相柳摘也不是不摘又很傻,在那纠结。 巨人夸父族的饭铺,吃饭的碗像小夭用的盆子,小夭本来绝不相信自己能吃完那一盆,可尝了一口后,她立即一口接一口,把一盆饭全吃了。相柳也吃,不过小夭觉得他指不定有不止一个胃,不然为什么她路都快走不动了,他却一点事也没有。 花妖开的花露店,可一滴凝练的花露,能让人身体凝香一个月,清幽的莲香、傲骨的梅香、空灵的兰香……还有各种调制的方法,能调制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香气。小夭从来没学过调香,但这个东西其实和配药有些像,她学得很快,只是制作了一个能持续半日的香给相柳试试。他本来就活脱脱的浪荡公子相,带上花香更是多了几分旖旎。 一个人做一件有趣的事是快乐,两个人一起做更是妙趣横生,回味无穷。 第48章 不再相同 半日就这么过去,小夭从一个小玩意铺子轻快地走出来时,相柳正好在等伙计包好东西,她难得没怎么看路,却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小夭并不在意,只是手里拿着的玩意不小心脱手,她赶忙蹲地上捡,却发现有人把东西捡起来了。 居然是璟。璟把摔裂开的小玩具拿起来,说:“这个就不要了,我让伙计再帮你重新拿一个”。 璟旁边跟着一个男子,小夭认识是离戎族的族长离戎昶。 小夭将他手里的玩具拿走,笑说:“不用了,我就喜欢这个。” 小夭转身回了店铺,相柳拿着包装好的东西,和她一起离开。璟没有出现在相柳面前。 离戎昶津津有味地看着璟的神色,说:“这姑娘究竟是谁?你上次躲在我这里酩酊大醉,该不会就是因为她吧?” 璟不说话,只是看着小夭远去的背影,水月镜花,可望不可得。 相柳沿路看着小夭,笑道:“你看上去没有刚才开心,可现如今,我还真想不出来整个大荒谁敢给你气受。”就打包这么一会功夫,相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夭拿出那个摔裂开的玩具,淡淡说:“刚刚不小心摔了。” 相柳接过玩具,轻笑着用了个法术把东西变好。 小夭问:“你怎么什么奇怪的法术都会?” 相柳得意地笑了一下,漂亮的桃花眼弯得格外好看。 正好该吃晚饭了,相柳带着小夭去了一个小巷子,还没走近,就闻到扑鼻的香气。 推开破旧的木门,简陋的屋子中,一个独臂老头拿着一个大木勺,站在一口大锅前,看到相柳,咧着嘴笑:“稀罕啊,几百年了第一次看你带朋友来,还是个女娃子。” 相柳笑笑,穿过屋子,从另一个门出去,是一个小小的院子。相柳和小夭在露天的竹席上坐下。独臂老头舀了两海碗肉汤,在碟子里装了三块大饼,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放到案上。 小夭问:“什么肉,怎么这么香?” “驴肉。”相柳指指老头,“他是离戎族的,擅长炖驴肉,选料考究,火候讲究,这大荒内,他炖的驴肉若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老头给小夭上了一盘子素菜:“特意为你做的。”小夭吃着菜,菜很香。 老头坐在砍柴的木墩上,一边喝酒,一边和相柳说着话。老人用的是很特殊的语言,但小夭游历大荒,对这很多语言略知一二,老人问相柳一些辰荣的故人那些又战死了。 相柳本来只是带着人吃饭,如今听见这问题也只好回答,相柳说了一些人,老人语气很漠然,相柳说的也漠然。他不再是俏皮的防风邶,也不是相柳,而是那个背负着很多袍泽死亡的将军。 我问忠臣为何死?原是辰荣不降士。寸心摇摇为谁道,道傍可许愁人知。小夭读过这首诗。 僻静的小巷子里,离戎昶一边走,一边数落璟:“你看看你,女人在时,你连走到人家面前的勇气都没有,看着人家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璟苦涩地说:“我走到她面前又能怎么样?” 离戎昶推开了破旧的木门,大大咧咧说道:“我和你说,对付女人就三招,冲上去扛到肩上,带回家扔到榻上,脱掉衣服扑上去。一切搞定!你要照我说的做,管保她乖乖跟着你。” 第92章 小夭不喜欢被蔑视,对方很显然是在议论自己,她的眼底闪过讥笑。 离戎昶挑起帘子,走进院子,看是小夭和防风邶,愣了一下,先和防风邶打了个招呼,语气熟络,显然认识。 昶回头对璟笑嘻嘻地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璟僵站着没有动,离戎昶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另一张食案前,对老头说:“上肉。”老头放下酒碗,笑着站起,对璟说:“坐吧。”璟这才走过来坐下。 离戎昶笑眯眯地看着小夭:“喂,我说……小姑娘,你怎么称呼?” 小夭不想理他,只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计较这让这位狗狗族长吃点苦头,相柳早已停止说话,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戎昶大大咧咧地说:“小姑娘,防风邶和这熬驴肉的老家伙一样,都不是好货,你跟着他可没意思,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兄弟。我兄弟就是不小心被女人设计,有个婚约脱不开身,但又不是什么错……” “昶!”璟盯着离戎昶,语气带怒。 “你警告我也没用,老子想说话时,你拿刀架在老子脖子上,老子也得说。” 离戎昶探着身子,对小夭说:“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是人都会有瑕疵,你找个没瑕疵的男人,难保他成婚后不会出现瑕疵,到时你更闹心。你不喜欢青丘的那个未婚妻,大不了就和璟在轵邑安家,让璟陪你长住轵邑。我和你说句老实话,防风邶的日子都是有今夕没<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就算做不了正室,璟怎么样也比防风邶强……” 小夭懒得和这位计较。她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相柳,笑说:“他这么说你,你倒是好脾气。” 相柳淡淡地回说:“他说的是实话,我本来就不是适合女人跟的男人,你不是也知道?” “你说的有道理。”小夭赞同。这位离戎昶想来是清楚相柳的真实身份,不然相柳不会这么回答。 离戎昶就这么被晾着,难以置信,“小姑娘你还挺傲气,我倒是不知道璟有什么配不上你的?” 小夭已经吃完,只看着相柳吃,他刚刚忙着说话没怎么动筷子,小夭笑说:“离戎族长不妨去打听一下,天底下有什么男人我配不上。” 离戎昶震惊,中原世家的尊贵女子他又不是不认识,这姑娘脸生得很,又和防风邶混在一起,想来地位不高,却这样和自己说话,他突然想起一个流言,结结巴巴地问:“你和玱玹是什么关系?” 小夭不置可否,独臂老头盯着小夭,突然问道:“你是西炎王姬的女儿?” 小夭对独臂老头笑了笑:“是。” “你爹是……” 小夭笑着对老人说:“您知道了何必继续问,我又不好直说父亲的名讳。” 老人了然,看着这相似的眉眼,瞅了一眼相柳,这小子居然没说。 小夭看着相柳吃好了,说:“邶,你吃完了我们就走吧。” 防风邶搁下筷子,站起来对璟和昶说:“我们先行一步,两位慢用。” 小夭和相柳走出门,昶追出来,叫道:“姑娘!” 小夭停步回头,笑问:“你还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璟对你用情很深,眼里心里都只你一人。”昶说,他一向努力帮兄弟。 小夭笑问:“所以呢,天底下对我用情很深的人是找不到了吗?”转身就走。 路上,小夭问相柳那位老人的事。 “曾经是赤宸的部下,冀州决战的幸存者。背负着所有袍泽的死亡继续活着。”相柳笑了笑,眼神里有着沉重的东西,“其实,对一个将军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 这么多年,相柳的人生不仅仅是为了义父,还有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袍泽,他们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一起收殓战友的尸骨…… 几百年来,没有人能想到他究竟亲手焚化过多少袍泽的尸体。 “嗯,虽然你这么说,可我倒是觉得,一个将军最好的归宿是带着袍泽的愿望凯旋而归。”小夭握住相柳的手。 相柳怔愣地看着少女,反应过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一直在和老人说那些死去的人,险些忘了身边有个人在陪着他,他说话的时候,她就这么在旁边听,明明自己心不在焉,女孩却等着他。 小夭牵着相柳的手走出有些昏暗的巷子,他们总是牵着彼此,你拉我,我拉你。 小夭还是很快回皓翎了,玱玹倒是舍不得,但是倒也没太挽留,他的事业现在不是非常需要小夭,正好小夭可以避开他那些女人。 俊帝放手将事务交给小夭,自己经常陪着阿念治疗情伤。小夭很乐意,毕竟这可不是什么难事,而是她未来的日常。人就是这样,刚开始做一件事毫无头绪,后来随着努力越发熟练,最后得心应手。也许会没有时间学,但不存在有时间但做不到。 小夭的箭术已经学的炉火纯青,有一日皓翎王看完小夭的箭术,找来了金天氏最优秀的铸造大师给小夭锻造兵器。 对方架子很大,选在了皇家猎场见面。小夭到猎场时,只见一个苹果脸,梳着小辫,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女上下打量小夭:“就是要给你打造弓箭吗?你灵力这么低微,居然想拉弓杀人?族长倒真没欺骗我,果然是很有挑战性啊。” 小夭知道世上有童颜鹤发的世外高人,笑问:“不知大师名讳?” 第93章 少女背起手,扬起下巴:“我叫星沉,是金天氏现在最有天赋的铸造大师,如果不是族长一再说给你铸造兵器非常有挑战性,纵然有陛下说情,我也不会接的。” 小夭对少女作揖:“一切拜托了。” 星沉看小夭态度恭谨,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副弓箭,让小夭射箭。 小夭连射了十箭,星沉点点头,让小夭站好,她拿出工具,快速做了一个小夭的人偶,又拿起小夭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 星沉问:“你对兵器有什么要求吗?比如颜色、形状、辅助功能,等等。” 小夭说:“只一个要求,能杀人。” 星沉哈哈大笑,说道:“我先回去思索,待兵器锻造好时,再通知你。快则几个月,慢则上几年的都有,你不用太上心。” 没想到当晚,星沉来找小夭,对小夭说:“你想要的杀人弓箭已经差不多了。” 小夭疑惑说:“有现成的?” “这副弓箭本是另一个人定制的,已经铸造了八年,他近些天突然来信变卦不要了,你却恰好能用,所以我决定给你。” “那我运气真好。”小夭笑。 星沉点头:“你运气不是一般二般的好,你都不知道这副弓箭的材料有多稀罕,鲛人骨、海妖丹、玳瑁血、海底竹、星星砂、能凝聚月华的极品月光石……” 小夭突然觉得有点奇怪的思路,她对事情间的联系敏锐到可怕。造好了,却说不要了,又刚好适合她,材料还是海底才能找到的稀世珍宝…… 星沉说得满脸沉痛,小夭理解。星沉叹道:“就算是陛下,想集齐也很难,真不知道那人是如何收集齐了所有材料。” 小夭淡淡问道:“这样的兵器怎么会不要了?” 星沉皱着眉头,气鼓鼓地说:“不要了就是不要了,能有什么原因?反正绝不是我没铸造好。” 小夭说:“原谅我好奇地多问一句,究竟是谁定造的?” 星沉说:“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应该和鬼方氏有瓜葛,他每次见我都穿着宽大的黑袍,戴着帽子,捂得严严实实,还说无论如何不要和别人透露他,但是我是什么人,我当然是想说就说啊。” 鬼方氏……和自己人关系挺好的。 “他找到金天氏时,拿着鬼方族长的信物,金天氏曾受过鬼方氏的恩,所以族长命我为他铸造兵器。本来我不想接,但族长说,他想要一副弓箭,能让灵力低微的人杀死灵力高强的人,我闻所未闻,决定见见他,没想到他给了我几张设计图稿,有可能实现他的要求。” 星沉抓抓脑袋,对小夭道,“如果不是他不认识你,简直就像为你量身定造,你确定你们不认识?” 小夭歪头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认识,只是……他比较别扭。” 星沉说:“那就合理了,这人可真是做好事不留名。” 星沉点头,说道:“这副弓箭所用的材料真是太好了,又是我这么杰出优秀的铸造大师花费了八年心血铸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作品,不过……” “不过这副弓箭需要认主。还是需要海底妖王九头妖月圆之夜的妖血。”星沉干笑,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实在夸张,“那个……我也知道如今大荒内听说过的九头妖只有那个、那个……九命相柳,听说他很不好相与,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星沉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九头妖的血不是祭养兵器,而是要……你饮了,再用自己的血让兵器认主。” 没跑了,小夭的眼里有些无奈,不说话。 星沉误会了小夭的沉默,干笑着:“我也没办法,那么多宝贝,没有九头妖的妖血镇不住它们。” 星沉说:“王姬,真的是一把绝世好弓,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要它。” 小夭突然说:“月圆之夜就可以是吧。” 星沉点头,说:“我知道今晚就是月圆,但我也没什么办法,弓我带来了可以给你看一眼。” 说罢,从匣子里取出一张银白的弓。 小夭直接滴了血。银白的弓融入了她的手臂内,消失不见,只在小臂上留下一个月牙形的图案。 星沉惊讶,王姬和九命居然认识,甚至喝过对方的血,然后星沉突然想到或许找她锻造的那个黑袍男子就是九命的化身。 星沉尬笑告辞,觉得自己还是别多想。 喝过九命相柳月圆之夜的血……不行,这怎么能不多想。 小夭不露声色,第二天就换上新弓箭开始磨合,一箭,正中靶心。 八年前,自己当时在西炎城。 第49章 出师 一日,小夭处理完事务,在俊帝书房里看俊帝的藏书,俊帝却很是气愤地进来,说:“涂山家那个小子我一直留有关注,本来看他一直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就算了,他居然还和女人有了孩子。” 俊帝本来就因为阿念天天为玱玹伤心而不开心,小夭又对婚事毫不在意,俊帝偷偷问过勾芒,相柳和小夭有没有什么密切来往,勾芒除了知道相柳偶尔能收到五神山送来的毒药以外,和王姬不仅见面少,还都是商量正事,他能随便在一旁旁听的那种,对俊帝的疑问表示不解。 眼看小夭断情绝爱一样搞事业,俊帝只好自己多替小夭关注,没想到今日被涂山璟气得火冒三丈,他的女儿,要谁配不上,涂山家的小子还有本事这样辜负。 第94章 小夭放下书卷,给父亲倒了一杯茶,给他揉肩膀放松消气,慢慢才反应过来,意映有身孕这手段很险,但有用,璟不娶也得娶了。 俊帝冷静下来问:“我听说赤水家的那个小子对你有意思,你看他怎么样?” 只要是个人不是妖怪,家世好,清清白白没有婚约女人,俊帝都能接受一点。 小夭笑笑,她比较喜欢丰隆给她当臣子,意气风发又精明能干,说:“丰隆他是个有志向的人,爱宏图霸业胜过一切,他喜欢我说话爽快,也想求娶我让自己地位更上一层楼。我若是答应了,取中原会更简单,就是怕爹爹你看着他每日醉心天下大事毫无儿女情长,又生气了。” 俊帝苦笑,自己何必替小夭操心,她一向有自己的主意。 小夭说:“父王,您要不把常曦部和白虎部的兵符给我吧。” 小夭眉眼弯弯,好像自己在说什么寻常话题:“父王您拒绝从皓翎四部纳妃,整个皓翎无人满意父王此举。很多人说,如果父王肯从常曦、白虎两部选妃,根本不会爆发五王之乱。虽然五王之乱被父王镇压了,可到现在常曦部和白虎部还心存芥蒂,时不时给父王添麻烦。” 小夭不疾不徐地说着。 “如果这件事换成玱玹,他不会拒绝,有时候娶一个女人,可以少很多纷争,甚至能避免一场战争,所以玱玹现在在中原四处联姻。” “我在这事上会和父王选择一样,只是我比父王幸运,我有着自己的力量,不需要受到四大部的掣肘,您若是把兵权给我,我迟早会让这些部族都服服帖帖的。” 小夭是辰荣的接班人,她除了父亲以外还有辰荣军可以依仗,历代皓翎王不得不屈服于四大部,但小夭如今已经养成了全新的势力,不必受到他们掣肘。 俊帝答应了,这个已经足以改变大荒的女儿,和她那被命运裹挟的父母完全不同。 小夭调遣了白虎部和常羲部的精锐去了军营。白虎部和常羲部的族长长老被小夭请到了五神山,小夭怕他们将调兵的事情败露到西炎,必须和他们通气。青阳部和羲和部的族长也来了。 蓐收去了快一年,如今从军中归来。俊帝做上首,小夭的人坐一边,四大部的族长长老做另一边。 小夭让蓐收讲了一下调兵的目的,几个族长虽然有所知晓却不曾想是真的。 白虎部的族长冷冷地说:“陛下想要无故出兵,攻打西炎,可西炎几十万精锐,和皓翎旗鼓相当,要攻下中原谈何容易,师出无名,天下唾弃,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夭今日穿的官服,很是正式,笑说:“族长不必担心师出无名,我自有法子,至于旗鼓相当这个说法,过于自谦。我已经让人练兵好些年,如今北伐的军队已经成型,只需要各位族长点头,四大部的精锐和青年才俊加入其中,彼时时机一到,就可出师。” 青阳部的族长沉思了一会,他知道王姬殿下不简单,却不知道她竟然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五神山如今精兵暗伏,想来今天不答应,恐怕这位王储就会用上不得明面的手段了。 俊帝神色冷峻,只是坐在那里,就不怒自威。 青阳部和羲和部的族长交换了眼神,说:“我部愿听陛下和殿下差遣。” 白虎部和羲和部的族长脸色很差,将自己的精锐交给俊帝,可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这位王姬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打下中原。 白虎部的族长是个奸猾的,转念一想让俊帝和西炎王两败俱伤,自己指不定能坐收渔利,他也知道五神山上暗藏杀机,今天无论如何都得佯装点头,面子上自然不能撕破脸。 最后,四位族长答应了。商议事务时,他们才知道洪江归顺了,军队统领是九命相柳。 白虎族长很生气,却瞅着其他族长默不作声,只能将不屑咽进肚子里。 北伐的军队越发壮大,相柳治军却丝毫不乱,继续在深山里日复一日地训练。粮食每年收成都很好,军队吃完还有富足,种地的老百姓每年收钱耕作,因为产量好,自己也得到的多。一切都隐蔽进行,皓翎老百姓几乎察觉不到什么变化。玱玹一个看似不受宠的王子都能私自养了两万私兵,小夭如今是大权在握,皓翎富庶,俊帝又帮着遮掩,养兵并不困难。 皓翎最好的土地已经连年丰收并不是秘密,西炎的王族和大臣只当俊帝找到了什么好法子。皓翎本就富庶,只是锦上添花,倒也不令人忧虑。 小夭的事业走向正轨,扶植的新人已经熟练,各司其职,她逐渐不那么忙碌了。小夭转头召集了皓翎最了不起的十几个医师还有辰荣的一位军医,结合百草经重新编撰医书,还准备出一个药方集。她每天晚上都会加入这些医师们的战线,毕竟她自己就是大荒最厉害的医师,大家一起写书,相互提意见。 费时两年,他们写下了两本巨著《百草经注》和《百病方》,说是百草百病,实际上却囊括了绝顶高手们生平所见的所有病症和药方。书最后被录入一些玉简里,送到了军营。 军医们看到这两部书,集体兴奋得快晕倒。 这一年辞旧迎新,小夭陪着皓翎王和阿念吃了个晚饭,在俊帝的同意下,悄悄去了军营。正好押送来年的粮草。 这几天雪很大,将士们除了吃的比平时更好,还是照常训练。原来皓翎本土的将士们来了相柳这里,才见识到什么叫练兵,刚开始他们确实吃不消,但看着辰荣原来的那些老兵和一些新兵都没有怨言,人总是想争一口气,他们坚持了下来,现在也很是适应。 第95章 相柳在军营里根本不管出身,无论是四大部的少爷还是一些被送来的奴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严苛但是公平。本来他的战绩就被老兵传得神乎其神,有几个灵力高强的世家子不服气有一日还邀请相柳打一架,结果个个没过几十招就躺下了,半个时辰里,不服气的十多个人全被撂倒,相柳云淡风轻地挨个伸手拉他们起来,从此军营里彻底服气了。 勾芒当时看热闹看得可开心了,相柳是大荒赏金榜赫赫有名的第一,几个高手合力都不能围杀他,无论是修为还是战斗的经验和意识,都不是普通将帅能比的,看那些不可一世的四大部弟兄乖乖地低头的样子,勾芒觉得自己能笑一年。 这一日,相柳得到消息,带着人出营地,在茫茫冰雪里见到了小夭,小夭和手下的人全都一身雪白,甚至把头发也藏在了白色的披风里,和茫茫天地混成一片。 大家伙知道王姬亲自来代表皓翎王来慰问他们,很是欣慰。 这夜,大家都围在篝火边一团一团地坐着,饮着小夭让人酿制的烈酒,这酒虽然喝着烈,但是暖身,而且酒劲下去得快,不影响将士们第二日继续训练。 小夭好些年不喝酒,今天打开了好些坛已经烧热乎的酒,让小七小八给将领们倒酒,其他护卫也纷纷给士兵们倒,等大家手里都拿了酒,小夭说:“众将士们这几年辛苦,今夜有我带来的人守着夜,大家放心喝。” 说完,小夭直接拿着酒碗和相柳碰了一下,两人将酒一饮而尽,将士们见状,也纷纷和周围的同伴们碰了碰酒碗,王姬都放开了喝,他们也不拘束,谈谈笑笑喝起来。 小夭如今已经不需要藏着掖着,以前遇到这种人多的场合她多半沉默和观察,如今她倒是自在地加入将士们的闲聊,她在民间混过几十年,本就市井些,和将士们聊的很是自在,相柳也放得开,虽然为了军中的威严不能像小夭那么自如,但倒也能接话。 喝到后面,相柳和小夭离开了,几位将领也随着勾芒去点粮草,只剩下士兵们继续喝酒,醉了的被同伴搀扶去休息。 小夭带着相柳去了一片空旷无人的雪原,相柳悠哉游哉地跟着她,小夭在一颗漂亮的银树下停下。 “找我有事啊?”相柳语气轻快。 小夭拿出一个盒子,甜甜地说:“炼制了一些新的毒药,还望师父笑纳。” 相柳笑盈盈地看着小夭,单手接过,大手一挥,盒子已经消失。 “有事直说。”相柳挑眉。 小夭手里突然出现一把弓箭,弓身是漂亮的银白色,不同凡响。相柳的眼神骤变了一瞬。 小夭问:“这把弓是我从金天氏那里得到的,你觉得如何?” 相柳点点头,好像第一次看见这弓,啧了一声,说:“不错”,笑盈盈地看着小夭。 小夭说:“这弓箭什么都好,就是需要认主,要你的精血。” 相柳明白过来小夭已经看穿了这事,内心叹气,面上却有些玩味,笑着歪头问:“平白无故的,我为何要助你?” 小夭看着相柳如同星辰一般的眼睛,似乎正在探寻。 在小夭开口前,相柳抢着笑说:“我教你箭术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你求人。” 哪怕你心悦我,也不要说求我。 相柳随手变出来一只漂亮的飞鸟,在空中展翅。他给了小夭一个眼神,示意让小夭射下来。 小夭挽弓搭箭,美丽的眼睛十分沉静专注,一息之间,飞鸟烟消云散。 相柳就这么看着小夭,眼神里全是得意和喜悦。小夭也自得地转头看向相柳,两人相视一笑。 小夭轻声说:“谢谢。” 相柳晃了晃身子,调笑着问:“只有口头感谢啊?” “你拿了我的血,难道不应该血债血偿?让我吸一口。”他继续说玩笑话。 小夭伸过脖颈,笑盈盈地说:“师父请笑纳。” 相柳反倒一脸不屑,哼了一声,骄傲地说:“先欠着,别赖帐。” 相柳轻描淡写地说:“刚刚我用了三成功力,如果只是玩,这水准够了,如果想杀人,不妨再狠一点。” 小夭笑说:“我打算在箭上淬上毒药,一旦射出,有死无生。” “恭喜,你出师了。”相柳欣赏地看了小夭一眼,慢悠悠地说,“从今往后你再不用这么跟着我学习箭术了。” 去年这一年军队不太忙时,相柳有空有时候会作为游山玩水的防风邶来五神山通报,给小夭指点一下箭术,但每次小夭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弓箭的事,相柳也没什么功夫说闲话,今夜是难得的时光。 小夭对他这样的默不作声的好不知道怎么办,很久以前,他说来教授自己箭术是一时无聊,却教得认真。天底下谁都以为箭术只是风流倜傥的防风公子用来接近王姬的把戏,却不曾想这是一个人仔细根据她的身体状况改进了很久的保命之术。 小夭认真地说:“谢谢你。” 相柳顽皮地笑了一下说:“这箭术是防风家的,传授给你,我又不心疼。” “我教你射箭,你给我做药,还陪我玩,我付出的不过是时间,你付出的也是时间,一直都是公平交易。”相柳很是正经地说。 相柳就是这样,一笔笔帮她算得清楚,一点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他什么。 他突然勾起唇角,靠近小夭,轻佻地说:“难道——你想占我便宜?” 第96章 小夭突然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大大方方地说:“能占你这有九颗脑袋的妖怪的便宜,不是很值得炫耀的事请吗?” 小夭轻松地把相柳九颗脑袋全干迷糊了,他凭着本能吻住小夭,又把便宜给占回来。 雪原静寂无声,他们在树下接吻。 第50章 我保护你 又一年仲春之月,西炎王下诏,要来中原巡视。 上一次西炎王来中原巡视还是一百多年前,那一次巡视的经历非常不愉快,辰荣的刺客几乎埋伏了一路,西炎王险死还生。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原死了一大批人,西炎的朝堂内也死了一大批人。 小夭知道玱玹这边恐怕要有动作了。 西炎王在阪泉停驻了三日,邀请了中原六大氏的长老前去观赏练兵。 大将军离怨沙场点兵,指挥士兵对攻。士兵并没有因为安逸而变得缺乏斗志,依旧像几百年前他们的先辈一样,散发着猛虎恶狼般的气势。六大氏的长老看得腿肚子发软,当西炎王问他们如何时,他们只知道惶恐地重复“好”。 西炎王微笑着让他们回去,随着六大氏长老的归来,没多久,整个中原都听说了西炎军队的威猛。 小夭一直知道,自己的军队和就是要和这么一批敌人对抗。敌人很强,但小夭相信相柳。相柳带着那么点辰荣军都抵抗了这么多年,他说能打,小夭不疑。 离开阪泉后,西炎王一路巡视,晦日时到中原的另一个军事要塞泽州,泽州距离辰荣山的主峰紫金顶很近,驱策坐骑,半个时辰就能到。玱玹想去泽州迎接西炎王,西炎王拒绝了,命他在紫金顶等候。 季春之月正是百花盛开时,西炎王命德岩准备百花宴,邀请各氏族来赏花游乐。 璟、丰隆、馨悦都接到了邀请,众人纷纷去赴宴,玱玹被晾在紫金顶。如果这个时候,玱玹还不明白西炎王在敲打他,那玱玹就是傻子。 小夭和俊帝安排的细作倒是没被西炎王抓出来,只是风声很紧,小夭让他们先保全自己。 一连几日,西炎王在泽州大宴宾客。 玱玹在紫金顶勤勤恳恳地监督工匠们整修宫殿,没有正事时,就带着老婆们在辰荣山游玩,去看山涧的百花。 季春之月,上弦日,有刺客行刺西炎王,两名刺客被当场诛杀。据说,刺客死时还距离西炎王很远,和百年前辰荣的刺杀相比,简直像小孩子胡闹。可是,事情的严重性并不比当年小,有人想西炎王死。 两名刺客的身上有刺青,证明他们属于某个组织,效忠某个人。西炎王下令严查,一时间中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小夭倒是不担心玱玹,毕竟玱玹的手段她清楚得很。 那两个刺客身上的刺青是用若木汁文的。若木是大荒内的三大神木之一,也是若水族的守护神木。玱玹的母亲曾是若水族的族长,她死后,若水族未推举新的族长,从某个角度而言,玱玹就是现任的若水族族长。 文身能检查出年头,据说不少于三十年。自然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个嫁祸的阴谋。 小夭觉得这事是谁做的西炎王恐怕并不在意,这么低劣的手法并不足以动摇西炎王的心,他宁可要一个手段毒辣的来领导西炎,也不要一个无能的继承人。 已经倾向玱玹的人因为西炎王的威慑,有些改变主意。丰隆恐怕得和玱玹一条路走到黑,毕竟丰隆要的东西不是每个君主都能给的。 馨悦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依然还没有嫁给玱玹。如果玱玹赢,她就嫁给玱玹,站在天之巅,纵使玱玹输了,她依旧是辰荣王族的王姬,依旧可以选择最出色的男子成婚。 玱玹可惜了。西炎王是个爱江山的,把子嗣当作蛊一样,让他们相互厮杀,却又因为当年吞并辰荣陷入不义,遭受的刺杀数不胜数,为人小心谨慎,所以玱玹要什么势力都得小心培养。 小夭却有一个俊帝这样的父亲,不惯着她也绝不怀疑她,如今皓翎都交给了她。 俊帝只要小夭能在这个位置保护好自己,就愿意把这个位置给她,西炎王却想要一个厉害的君主,他又子嗣众多,只能小心翼翼地去争。 玱玹下决心去了泽州。如果不去,就证实了谗言,真有反心,想杀了西炎王,取而代之。 西炎王可以立即派兵围攻辰荣山。整个西炎国都在西炎王背后,兵力粮草源源不断,玱玹只能等死。 玱玹是西炎王亲自抚养过几十年的孩子,对西炎王的感情很复杂。西炎王也一样。 形势已经开始变化,玱玹即将和这些人分出胜负,小夭沉得住气。 小夭根据自己的消息推断玱玹这一次还会遭到暗杀,五王七王已经联系了很多杀手,还有防风氏和他们辰荣,小夭借用相柳给防风家安排了细作,他们正在聚集箭术高超的家族子弟,只是防风邶不知道去哪玩了。 相柳现在没有功夫当这个杀手,小夭也和相柳说过她只能在战场上和玱玹较量,但绝不伤害玱玹的性命,相柳早答应了。 放任玱玹死掉会让小夭的路变得容易,但小夭走这条路不是为了权力,她要天下,却也不伤害哥哥。 小夭以俊帝的名义给玱玹写了一封信提醒他小心,然后亲自动身去了中原。俊帝知道后,也去给西炎的应龙将军也写了封信。西炎王多疑,得有人让他安心一点。 第97章 小夭在玱玹抵达西炎王暂居的府邸前赶到了,玱玹惊讶,小夭只说自己是俊帝派来帮他的,玱玹欣喜,俊帝的信他收到了,信里说是有办法保住他,他本来觉得此行凶险,但现在已经无恙。 在进入府邸前,玱玹低声对小夭说:“小心。”小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无妨。 不管西炎王是否会放玱玹离开泽州,德岩都没打算让玱玹活着回到辰荣山。玱玹给了西炎王一个自己老实本分的解释,西炎王想起自己当年多疑杀掉的儿子,不说话。 小夭没出声,只是问了外爷的身体,这么明显的栽赃其实只是需要让西炎王冷静,找个台阶下。 玱玹还汇报了修葺宫殿的事宜,德岩看着玱玹,嘲讽道:“你倒是真上心,难怪中原的氏族都喜欢你,连曋氏都把女儿给了你。你不会是在辰荣山住久了,就把这里当了家吧?” 玱玹没吭声,好似压根儿没听到德岩的话。 几个西炎的臣子说道:“殿下的确和中原氏族走得太近了,要知道对他们不可不防!” 西炎王问德岩:“如果你是西炎国君,你会怎么对待中原氏族?” 德岩又惊又喜,声音发颤:“儿臣……儿臣……不敢!” “说。” 德岩说:“一手拿着武器,一手拿着美酒。西炎国是倚靠着西炎各氏族打下了中原,他们勇猛又忠心,身为国君就应该倚重这些氏族。而对中原氏族,不可不用,却不可重用,不可不防,却要适可而止。” 西炎王没说话,依旧面无表情,徐徐点了下头,又用同样的话问了玱玹。 玱玹缓缓回道:“只有把中原氏族真正看作自己的子民,才会是他们真正的国君。孙儿斗胆,觉得既然有魄力打下,就该有魄力把中原看作自己的,既然是自己的东西,哪里来的那么多忌惮和提防?轵邑和西炎城有何区别?辰荣山和西炎山又有何区别?只不过都是万里江山中的城池和神山。” 德岩冷笑,对西炎王说:“那些刺客是若水族的人,恐怕是想要借着中原氏族的力对父王不利,请父王明察。” 西炎王神色很冷,玱玹自己说了亲近中原氏族的话,反倒被德岩咬上了。 小夭终于开口了:“外爷,您要是微服私访,会穿着平日上朝的衣服吗?” 西炎王神色一怔,看着笑盈盈的小夭,明白人都听得出来,刺客身上是若水族的文身,玱玹是若水族长,无异于不打自招。 西炎王问玱玹:“真是你想杀我吗?” 玱玹说:“不是我。” 西炎王冷冷问:“你在辰荣山只是修葺宫殿吗?” 玱玹掌心冒汗,恭敬地回道:“孙儿一直谨记爷爷的教导,努力做好分内之事。” 西炎王盯着玱玹,玱玹纹丝不敢动地跪着,半晌后,西炎王说:“我信这次刺客不是你主使,你回去吧。” 小夭本来没打算帮着玱玹说话,这事冷静下来谁也看得出来蹊跷,她是来应对刺杀玱玹的人的,但眼看德岩和玱玹这边要争论很久,缺乏效率,她只好帮着点明最关键的破绽了。 连带着这次一起来的小八,一行人上了云辇,玱玹神情凝重地对手下钧亦说:“全速离开泽州。” 四匹天马展翅扬蹄,云辇腾空而起。云辇正在疾驰,无数羽箭破空而来,钧亦灵力高强,并未被箭射中,可有两匹天马被射中。 “弃车!”玱玹把小夭搂在怀里护住,飞跃到一匹未受伤的天马上,钧亦翻身上了另一匹天马,挥手斩断拖车的绳子。 远处,十几个杀手驱策坐骑飞来,包围住了玱玹。射箭的杀手只有两人,可因为设了阵法,到玱玹身边时,箭密密麻麻。虽然有钧亦小八的拼死保护,也险象环生。 小夭人在玱玹怀里,手上却出现一把银色的弓,沉声说:“你防守,我进攻。” 玱玹愣了一愣,小夭已挽起了弓,弓弦一颤,银色的箭疾驰而去,正中远处坐骑上一个人的心口。 玱玹虽然知道小夭一直苦练箭术,可他从没想到小夭会这么厉害,惊喜下,竟忍不住低头在小夭的头上亲了一下。玱玹以前不是没这么做过,只是当宠爱妹妹的哥哥的亲昵。 小夭从未想到这个展开,但也无心分神。 她能看出阵眼所在,知道这有些暴露自己的实力但也别无他法,刚要瞄准,玱玹正好说:“坤位,第三个。” 小夭银色的箭已射出,对方已有防备,可小夭的箭术实在诡异,箭到身前,居然转了个弯,但小夭毕竟是灵力不够,箭被对方的灵力一震,偏了偏,没射中要害。 钧亦正可惜箭没能直接杀了那人,只见那人居然直挺挺地摔下了坐骑。钧亦这才想起,王姬好像会用毒。 设阵的人被射死,箭阵被破,追杀他们的杀手只能放弃靠远攻杀死玱玹的打算,驱策坐骑包围了过来。 小夭勾起一抹笑,说道:“我有个主意,不过需要你帮我。”玱玹笑道:“正有此意。” 小夭挽弓,对准的是他们来时的方向——西炎王暂居的府邸,玱玹的手抚过箭,用所有灵力,为箭加持了法术。小夭尽全力射出了箭,箭到府邸上空时,突然化作了无数支箭,像雨点般落下。这些箭当然伤不到人,但声势很惊人,侍卫们都心弦紧绷,立即高呼:“有人行刺。” 就像一颗巨石投入了湖水,涟漪从西炎王的居所迅速外扩。 第98章 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自然注意到了小夭和玱玹这边的动静,小八和钧亦防得密不透风,十几个杀手眼见事情没有机会了,慌张撤离。 玱玹弃了天马,换成重明鸟坐骑,对小夭说:“小夭,谢谢你。” 小夭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种事换了玱玹来,玱玹也会跑来保护她。 小夭从来不是累赘而是助力,玱玹知道。 “有时候,我倒想你是我的拖累,让我能背着你。”玱玹说。 小时候,小夭就仗着灵力高强保护他,如今小夭功力尽散,却还是在保护他。 小夭笑起来,故意曲解了玱玹的话:“你想背我?那还不容易。” 小夭说:“这次暂时逃过一劫,但外爷最后问你的话大是不妙。”私自拥兵比起意图行刺,很难说哪个罪名更重,反正结果都是杀头大罪。 玱玹面色凝重:“其实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 到了紫金顶,玱玹拉着小夭跃下坐骑,蹲下了身子:“上来吧。” 小夭笑:“你真的要背我?” “难道你以为我在逗你玩?”玱玹回头,瞅着小夭,意有所指地说,“我说了,我愿意背你。” 小夭听出来了玱玹话里的另一层味道,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没有什么理由能不戳破地拒绝,只好挽起袖子,跃上了玱玹的背。 紫金宫外种植的凤凰树分外显眼,火红的花,灿若锦缎、云蒸霞蔚。 小夭叹息,搂紧了玱玹的脖子:“哥哥。” “嗯?” “你要好好活着。” 第51章 坐收渔翁 小夭第二日就要离开,玱玹不解,小夭只是说俊帝让她回去汇报,俊帝这两年被阿念伤透了心,日日都要小夭陪着。 玱玹想起阿念,知道自己有错,俊帝这次能帮他实属不易,俊帝还知道他的心思,恐怕不愿小夭一直待在他身边。 玱玹攥紧拳头,他心痛,他娶了这么多女人,而小夭一直懵懂着不开窍,若是知道了他的心思恐怕会被吓到,唯一能给玱玹一点安慰的就是小夭和璟没有什么往来,也并不喜欢丰隆。 璟的那个儿子已经几岁了,他也没脸面对小夭。 玱玹虽然自己得不到,但是别人也没得到,还算欣慰。 只要小夭就这么呆在原地,等他得了天下,就能护着她,迟早她会感觉到自己的心意。 这天晚上,小夭跟着玱玹见到了璟和丰隆。不曾想璟的头发有些地方已经白了。 小夭很清楚璟,璟很善良。可惜,若是事事不愿拂了别人的好意,便要足够强大。璟没有让自己强大,涂山家并不是他说了算,今日奶奶哀求他,他便听奶奶的,明日意映一流泪,他便忍让着。 涂山璟想竭尽全力对一个人好,但涂山璟从不是能够挣脱家族束缚,挣脱心理阴影的人。 若是小夭处在璟的位置,事情好办得不像话。 愿意当家主就把篌除掉;不愿意当,就和篌发誓等奶奶离世自己就公然退位再不出现,涂山家财力雄厚,培养自己的暗卫又不困难,带着一笔钱和暗卫安全地跑了就好。 至于涂山家的人内乱的事,就让篌自己操心吧,反正篌也不是什么废物。 意映要的只是涂山家夫人的位置,有大把的理由劝服意映先按兵不动。 可惜,璟似乎从来便没有想过这样,璟顾及了自己的大嫂,防风意映自然不能改嫁给篌,所以他死活找不出什么解决方法。 对亲人怀着没有私心和立场的仁善,却没有能力做到每个人都满意,这是小夭对璟的评价。 璟却没料到小夭会来,神色骤变,当发现小夭对他自然大方,已经把过去一切都当作了过眼云烟时,他难掩神伤。 丰隆给玱玹倒了点酒,开门见山说道:“我和璟商量过,现在的局势看似对你不利,但实际上,你不是没有优势,四世家中的西陵、鬼方都站在你这一边,涂山氏也站在你这一边,只要我当上赤水氏的族长,我保证赤水氏也支持你。四世家,再加上六大氏之首的曋氏,已经是不容小觑的力量。就算辰荣族仍旧不愿表明态度,可很多人总会把我和辰荣族联系到一起,只要他们不明确表示反对你,中原的氏族绝大多数都会选择你。现在的关键是,你如何利用这个劣势的机会,我怎么能尽快当上族长。” 小夭知道丰隆想倚靠她当上族长,只是没有明说。 要是她真的是个普普通通的王姬,为了玱玹的事业嫁给丰隆,等着玱玹有一天大权在,必然和丰隆翻脸。 玱玹得到一个重要讯息——璟以族长的身份决定了支持他。 他又惊又喜,本以为小夭和璟没戏了,璟会选择中立,没想到璟不但愿意给他帮助,还明确表明涂山氏会支持他,看来丰隆花了不少力气游说璟。玱玹只觉这真的是大旱中来了雨露,不禁站起,对璟和丰隆作揖。 丰隆嘲笑道:“玱玹,这天下能像你一般,毫不客气地把整个天下都看作自己家的人可没几个,就是看似超然物外的四世家,还不是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西炎的那些氏族就更不用提了,和地头的老农一样,苦哈哈一辈子,好不容易丰收了,整日战战兢兢,生怕人家去抢了他们的瓜果。”小夭暗暗赞同。 丰隆想到了赤水家,可怜兮兮地说:“其实我的日子过得最苦,看他们都不顺眼,却整日要和他们磨,幸亏还有玱玹,否则我这个异类非苦死了不可,逼到最后,也许只能去造反,只是时代不一样了。” 第99章 玱玹敲敲几案,示意丰隆别再胡说八道。小夭面上当作听不懂,丰隆是真的和自己很合得来,正好她也为了造反筹谋多年。 玱玹对丰隆说:“爷爷问我在辰荣山除了修葺宫殿,还做了什么。” 丰隆脸色变了:“他知道什么了?” 玱玹摇头:“就是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也许爷爷只是试探,也许他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今日这里正好很隐秘,小夭刚刚陪我从那里回来,正好说了。” 玱玹对璟说了自己在辰荣山里藏了两万精兵,璟颔首表示知道了,面不改色。 玱玹起身,向两人告辞:“出来有一阵子了,我得回去了。”丰隆瞅了小夭一眼,好似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又吞了回去。 丰隆第二日来邀请小夭去他府上的时候,小夭已经离开了,他很是遗憾,他昨天想了一晚上怎么说服小夭嫁给他,形势严峻,他要早日当上族长。丰隆可以一辈子只有小夭一个人,他对美色不感兴趣,小夭可以得到一个一心一意的夫君,他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况且他的家室确实在大荒举世无双,四大家族之首加上辰荣血脉,他配得上小夭。 丰隆前几年知道璟曾经爱过小夭的时候,很是气愤,谁不知道他对小夭有意思,璟却一直不说,拿他当外人,只是当时璟已经成亲了,他也就没计较,正好,璟有缘无份,他丰隆又没有婚约,可以配得上小夭。 丰隆站在玱玹一边,追随玱玹,是最亲密的朋友和可靠的战友,他和小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利益冲突,玱玹也乐见其成。 如此绝配还不出手,就是太傻。他想来想去给皓翎王写了封信,让家里的重臣送去。 玱玹知道后,面带微笑,目送着丰隆离开。许久,他突然一拳砸在身旁的树上,一棵本来郁郁葱葱的大树断裂。 他淡淡地对手下说:“失手碰断了,你收拾干净。”顿了一顿,笑着说,“此事,我希望你立即忘记。”手下点头。 小夭回到皓翎的时候,俊帝桌案上就放着丰隆的信,俊帝他握着这封信,徘徊了很久,今天终于等到小夭回来。小夭读完这封言辞恳切的信,笑了许久。 她看见父亲如此纠结,只是笑着说:“爹爹你只管默不作声,丰隆虽好但我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他这人天之骄子凡是要强,直接回绝了他恐怕会被打击得不行,就这么放着算了。”他这个族长当不上正好拖住玱玹。 俊帝说:“只要你对哪个男人有兴趣,我发兵把他给你抢回来。防风家那个风流小子,我虽然不能保证他的心,但是我能保证他的人。” 小夭笑说:“爹爹这么霸道的话不如我们先把玱玹给抢回来,我现在对成亲这件事没有什么兴趣。” 俊帝想到阿念和玱玹,无言。 丰隆想过小夭也许会犹豫,但是为了玱玹也应该答应,没想到俊帝那边仿佛无事发生,没有回信,丰隆觉得自己应该是被俊帝给否了。 丰隆想不明白,自己这个条件谁看了都是乘龙快婿,就算皓翎王舍不得嫁女儿也不至于啊。丰隆又不是不知道防风邶和小夭关系不错,防风邶还去过五神山,但是俊帝也没有这个意思。小夭有点喜欢的不行,配得上小夭的也不行,这就怪了。 丰隆最后没能当上族长,只是他拼尽了全力,软磨硬泡一年多,说服了自己的老爹帮玱玹一把。 孟夏之月,曋氏的族长宴请玱玹,赤水族长、涂山族长璟、西陵族长的儿子西陵淳、鬼方族长的使者都出席了这次宴会。 曋氏和玱玹的关系不言而喻,西陵氏的态度比较明确,毕竟小夭明面上是玱玹这边的,鬼方氏在玱玹的婚礼上也隐约表明了态度,他们出席宴会在意料之内。在这么微妙紧要的时刻,赤水族长和涂山族长肯出席这个宴席,自然说明了一切。 整个大荒都沸腾了,这是古往今来,四世家第一次联合起来,明确表明支持一个王子争夺储君之位。 玱玹对待中原的态度比五王七王好很多,又娶了这么多家族的女子,沾亲带故,中原世家向来只认血缘,玱玹正好将西炎王族和中原世家联合起来。丰隆和馨悦是辰荣王族的骨血,他们站在了玱玹这边,辰荣王族选择默认。 西炎王一直在中原没走。 又过了一年,每过一甲子,西炎王就要祭祀,这次他决定就在中原办,西炎王住进紫金宫,为望日的祭祀做准备。 玱玹知道时机到了,不管西炎王身边究竟有多少人,这里是玱玹孤注一掷、全力经营了十多年的辰荣山,这里有玱玹训练的军队,有对玱玹无比忠诚的心腹,有秘密挖掘的密道,西炎王身边的侍卫再凶悍勇猛,他们只熟悉西炎山,对辰荣山的地势地形却很陌生。 山外就是西炎大军,可只要出其不意、速度够快,赶在大军得到消息前,控制住局势,那么军队并不可虑,毕竟军队效忠的是西炎国君,西炎国君却不一定要是这位老西炎王。 玱玹没有立即同意叛乱,却也没有立即否决,只是让他们准备好应对一切变化。 距离祭祀还有一个月。小夭这边也准备好了。 半年前她就收到了相柳的来信,大军已经成型,随时可以出征,小夭让他们悄悄转移到边境,蓄势待发。相柳对抓细作相当在行,军营里的细作就没有活着回去的,俊帝这么多年也没和西炎有什么摩擦,西炎王就算知道什么风声也只会以为俊帝在防备皓翎四大部。 第100章 如今玱玹已经即将功成,朝堂上的中原氏族已经拧成了一股绳。西炎王恐怕已经认可了玱玹,准备把位子正好借着祭典传给他。 玱玹和西炎王一样多疑,他们不擅长猜彼此的心思,而小夭却了然,西炎王将玱玹带在身边几十年,又送他来皓翎当质子,玱玹说自己想要西炎山,也没有对玱玹猜忌,很明显就是等着看玱玹有什么本事。 五王七王挺惨,西炎王这么多年压根没认真考虑过他们。 小夭让人给五王德岩写了封信,说玱玹拥兵自重,准备谋反。德岩惊疑不定却找不到证据,为了以防万一找了自己的势力潜入辰荣山。 小夭又散布风声,传西炎王即将宣布德岩是储君。西炎王也不清楚这风言风语的来路,但倒也不在意,大家对储君的猜测已经猜了好多年了,这种话题不奇怪。 玱玹和德岩的人剑拔弩张,要是最后能乱起来,她就很好办了。 就算玱玹不先动手,但德岩的人也来了,听见西炎王宣布结果的时候,德岩会孤注一掷,这样玱玹就不得不处理这个乱子。 这夜,玱玹的几个心腹恳求玱玹发动兵变,不要让西炎王明日把那个传言的决定宣布,一旦正式昭告天下德岩为储君,玱玹危矣。他们知道自己在逼迫玱玹,可自从他们决定跟随玱玹起,他们已经把自己的性命全部放在了他身上,他们不能坐看玱玹错失良机。 直到金鸡啼叫,玱玹才好似惊醒,站了起来。玱玹缓缓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们都退下。” 只是玱玹不知道,无论他怎么选,他都注定要和德岩打起来。 第52章 北伐开始 西炎王站在祭台上,俯瞰着祭台下的所有人,他虽然垂垂老矣,可依旧是盘踞的猛虎飞龙,祭台下没有一个人敢轻视这位苍老的老人。西炎王苍老雄浑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令不管站得多远的人都能听到:“诸位来之前,应该都已听说今日不仅仅是祭祀仪式,我还会宣布一件重要的事,你们听闻的重要事是什么呢?” 没有人敢回答。西炎王道:“你们听说的传言错了,今日,我不会宣布谁是储君。” 德岩和玱玹站立在西炎王下首的左右两侧,德岩失望地看着西炎王,玱玹却依旧很平静,面无表情地静静站着。西炎王含着笑,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他说道:“我要宣布的是——谁会在今日成为西炎国君。” 西炎王似乎很欣赏众人脸上表情的急剧变化,微笑地看着,待到所有人都肯定自己没有听错,惊骇地盯着西炎王时,西炎王从上古时期的历史讲到自己的抱负,缓缓说道:“我正在日渐衰老,西炎王国却正在走向繁荣,它需要一个新的国君,这位国君应该有宏伟的志向、敏锐的头脑、博大的心胸、旺盛的精力,这世间,人们只懂得紧抓自己的欲望,很少懂得适时地放手,成全了别人,就是成全了自己。我已为西炎培养了最好的国君,所以我选择退位,让新的国君去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 所有人都看着西炎王,能在这里聆听西炎王说话的人都在权力的顶端,没有人比他们更能体会西炎王话中的意思。 西炎王看向玱玹,温和地说:“玱玹,你过来。” 德岩震惊,却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压力捆缚,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绝望悲愤地看着玱玹走到西炎王面前,缓缓跪下。 西炎王摘下头上的王冠,正要将它戴到玱玹头上,突然一个大将闯入祭典,大喊:“陛下不好了,皓翎军队渡过河打过来,中原已经接连失守三城!” 西炎王震惊,束缚德岩的力量被松开,德岩此时无心管什么皓翎,他只知道父亲将王位传给了玱玹,就这么传给了玱玹。 德岩大喊自己给手下约好的暗号。 几十个黑衣人冲出,天空中划过信号,山下德岩的人全都开始围攻上山。玱玹和西炎王自己的人也不少,保护住玱玹和西炎王,德岩孤注一掷,一心杀掉自己的父亲和侄子,刚刚闯入的大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调兵保护西炎王。 紫金顶混乱了半日,德岩最后还是败了,在手下的拼死护卫下逃走。西炎王暂时缓过来,问跪在地上的大将说:“你刚刚说少昊他带兵打过来了?谁是主帅,怎么会这么突然,他疯了?” 大将说:“臣也不知道为何,皓翎似乎招降了那九命相柳,跟着的还有他的得意门生勾芒,相柳带着兵突然发难,势如破竹,三座城已经失守了。” 西炎王奇怪,相柳他招降了几百年都没有成功,怎么会被皓翎给招降了,少昊这个人他知道,一直守着皓翎养孩子,对西炎没什么兴趣,他又为什么会突然向西炎发兵。 西炎王和玱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玱玹记忆里的师父是个很和煦的人,为什么这么突然? 西炎王知道自己应该继续传位,但如今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变故,他只好对玱玹说:“我还是先立你做储君,兵权交给你,你和离怨去会会相柳,等你回来再传位。” 玱玹领命,然后去和离怨一起出兵了。西炎王昭告天下立玱玹做储君。 皓翎这边昭告天下,军队所到,若不抵抗,不伤无辜。俊帝还宣布了一个消息,立女儿皓翎玖瑶为储君,九命相柳为大将军兼任主帅,勾芒为副帅。 西炎王和西炎大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想要么是少昊疯了,要么是他们看错了人。玱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震惊,他完全不明白小夭才找回来不到十多年,俊帝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让小夭做储君,就算如此,又为什么要打西炎,西炎和皓翎如此闹翻,这不是害了小夭吗? 第101章 璟在青丘每日只是做生意,得到了这个消息时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也出现了表情,他突然想起来小夭之前和他要过的物资。这些年小夭不说自己平日干什么,璟也不知道她干了什么,璟知道小夭有些忙,有很多事在瞒着所有人。 璟想过很多可能,怎么也无解,最后瘫坐在青丘的府邸。璟明白过来:她竟是要与玱玹争。 相柳正在刚打下来的城池里布防,和勾芒计划着下一步。这些筹谋已经计划了很多年,现在只是根据现状调整。 勾芒叹气说:“我知道你在战场上厉害,却没想到你能以一当百,杀的也太凶了,怪不得名声这么差。” 相柳笑了笑。继续说正事,西炎的主力军已经到了,接下来的仗全是硬仗。 丰隆跟着玱玹一起来了前线,大将军离怨也带着西炎的军队支援中原。皓翎军势如破竹的态势消失了,但依旧稳打稳扎地在蚕食中原。 皓翎的臣子们后知后觉,一贯深居简出的王姬殿下,如今成了储君,一改之前那默不作声的样子,大权在握,呼风唤雨。 有几位臣子反对出兵,指着俊帝责难,小夭笑着让人直接把刀抵在了脖子上。 小夭非常和煦地说:“我知道爱卿们是为国心切,只是今天这五神山已经是我说了算,你们要非难不如非难我,否则我刚刚坐上储君不久,朝堂动荡,杀几个逆贼无可厚非。” 胆子大的大臣们刁难着问了小夭很多具体出兵的事宜,小夭却对答如流。 一个早上,朝堂里你来我往,大臣们领教完小夭那高超而且滴水不漏的话术后,没有人有意见了。 蓐收带着四大部的精锐,和相柳勾芒兵分两路。相柳带着二十万北伐军,蓐收带着十万四部的精锐。留在皓翎的还有十万后备军队,以及十万守军。 丰隆带着援军急急赶到,如今守着一座城,正好对上蓐收,战役持续了四天四夜,丰隆败于蓐收,仓皇撤退。大军步步紧逼,勾芒遇到了赤水献,也赢了。 相柳这边对上的是离怨,离怨对相柳可不陌生,西炎主力赶到的时候中原已经丢了五城,又被蓐收勾芒打丢了附近两城,短短一个月,相柳直接打到了中原重要关口,离怨和玱玹不敢掉以轻心,坚守不出。 相柳倒是不急,打这么富的仗,有这么多自己人,对方能守多久? 为了不陷入孤军深入的困境,相柳每打一城就停一段日子,等着后方稳定了。洪江负责后方,后备军都抵达驻守好以后,相柳才继续前进。 守军都是放的后备军,相柳带着攻城的军队几乎没有减少。 玱玹和离怨坚守不出,双方僵持。西炎王发了一封信,问俊帝是何居心。 俊帝昭告天下,皓翎玖瑶是辰荣的继承人,她拿到了辰荣王遗失几百年的传位遗诏,成为新的辰荣王。俊帝自愿让皓翎和辰荣合并,打中原自然是为了帮辰荣复国。 西炎震惊,中原沸腾了。辰荣的支持者完全没想到辰荣王会留下这么个遗诏,四世家也逐渐开始动摇。虽然有人说这是俊帝窃取天下的阴谋,根本没有什么遗诏,但是相柳在阵前,一些辰荣军也在,这说明这件事起码说服了洪江,很可能是真的。 因为西炎王还留在辰荣山,中原世家们不敢动,但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 四个月后,相柳攻下关口,离怨大败,玱玹也撤退。世家们彻底沸腾。 玱玹想把辰荣王族的人绑去前线,动摇相柳。 可惜离怨说相柳他们不吃这一套,辰荣义军当年遇见过了这种事,他们早就知道,为了辰荣,就算是王族也不是不可以牺牲的。他们一旦妥协了,那就真的亡了。 西炎以前的老将都奔赴了前线,西炎王年事已高,不可能亲征,他只能让玱玹负责。 西炎王坐在紫金顶王宫里,思索了这么些天,他已经回味过来了,也许少昊是没疯,是那个天天在书房和靶场两头转的小丫头片子被他看错了。 小夭以前只是跟着玱玹后面,野心勃勃的玱玹就是她最好的掩护,西炎王想起那一天他问小夭想要个什么样的男人,小夭看向他的眼神里尽是无奈。 他怎么就没有想过,小夭是自己的外孙女,也流着西炎王族的血。 这一日,相柳在新打下来的城池里安抚民心,他为了不吓到百姓,染了黑发,摘了面具。 只有随行的将领知道,这个男子是相柳。蓐收感觉俊帝盼星星盼月亮的乘龙快婿也就长这个样子了。 可恶,同僚当了这么多年,你就这么瞒着大家。 小夭下过令,百姓们只要不抵抗就好好对他们,城里毕竟被大军围了两个月,有些人已经饿肚子了,皓翎又不缺粮食,所以相柳决定施粥。有些人硬骨头不喝,这个也没办法。 相柳平日里和将士们在一起倒是不算难相处,他只是治军严,对细作有点狠,别的倒也没有传闻里那么吓人,大家都见怪不怪。 只有去军营不久的蓐收,看着扶着一个老人喂粥的相柳,感到魔幻。 这一夜,相柳回到城墙巡防,毕竟离怨和玱玹有可能会打过来,却在城下看见了璟。 相柳没让开门,自己乘着毛球下了城,玩味地问:“涂山家主不在青丘,来这里做什么?” 璟说:“我想和你们做交易。” 相柳笑着问:“什么生意能让青丘公子亲自来?” 第102章 璟说:“我知道你现在做的事都是小夭的意思,涂山家愿意投靠她。” 相柳和璟做过的生意还挺多,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笑说:“我又不能帮小夭拿主意,你去问她。” 璟说:“我……怕她不愿见我。” 相柳有几分讥讽地笑说:“放心吧,她可不会在意你是涂山璟还是叶十七。” 相柳丢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走了,璟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也只好离开了。 皓翎和西炎的边界已经水泄不通,两边随时都准备交战,小夭每天分析着西炎军可能会有的动作,一边看着捷报和战死人数,她知道这些死去的将士们都是因为她的指令。帝王路不可能心慈手软,若是她不打,玱玹迟早打过来,到时候主战场是皓翎,只会让皓翎百姓伤亡更多。 小夭接到了璟的信,涂山家就是厉害,这样了还能送到信来皓翎,信里表示涂山家想要投靠她,虽然璟没说,但小夭知道潜在的条件是涂山家以后继续在大荒做生意。 小夭觉得这个条件有些好笑,若是继续让世家富可敌国,私屯重兵,那么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得不成为世家的傀儡。俊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削弱了四大部,让后宫合自己心意。小夭要是还放任中原世家这么玩,她这些年就白干了。 璟以为她只是想要这个天下,但其实,她想要的是一个能自己做主的天下。 小夭认认真真地写了回信,内容是一堆离谱的条件,能让涂山家元气大伤大部分财富都直接消失的那种离谱,而且很多挣钱的生意小夭明说不能让涂山家拿到。 小夭不打算像玱玹那样迂回,得了天下以后依旧要看世家的脸色,后宫里全是世家的女人,她不接受被迫做什么事,只喜欢主动做。 小夭知道自己答应过帮涂山家一件事,在信里写可以让涂山家以后继续留在青丘。 这就是有权势的好处,打断对方的腿却可以递给对方拐杖。很多年以前,玱玹就是这么胁迫玟小六的。如今,小夭只有胁迫别人的分,没有自己被胁迫的分。 涂山家不是璟一个人说了算,璟接到小夭的回信以后,就知道家里的长老和奶奶绝不会接受。他总是要为了涂山家的事操心的,他不可能背弃对他很好的奶奶和族人,他可以不当族长,却不能直接把涂山家毁掉。 小夭一开始就知道璟不会答应,倒也不在意,她这么多年筹备,加上皓翎富庶,物资已自给自足,小夭送了几个厉害的四大部子弟去边境防守,蓐收表面上是去支援相柳的,实际上是负责给打下的城池加注守军,再带兵悄悄沿着边境布防,防止皓翎自己后院起火。 又是三个月,相柳又打下了两座小城,已经开始深入中原的腹地,应龙、丰隆、离怨正和玱玹商议军情,连大荒名将离怨、应龙也很难在相柳手上讨到什么好处,玱玹心乱如麻。 皓翎在东南,天气很暖,而西炎在西北,冬日里的中原虽不似西北那么冷但也不暖,相柳给军队训练过抗寒,却也知道皓翎人到底不习惯,玱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反扑。 幸好有足够多防止冻伤的灵药和炭火,小夭不知道怎么自创了一些喝了可以暖身子的方子拿去煮汤,将士们当作水一样喝着汤,倒也还能忍受。 第53章 入主中原 这一夜,风雪大作,勾芒冻得哆嗦了一下,他在和相柳一起巡防。蓐收走了,勾芒继续留在这。玱玹在这最冷的一个月必然要反扑,所以他和相柳都很警惕,将士们也都练过一年少睡觉多换班,防止对方偷袭措手不及。有个将士感觉城墙上有白茫茫的东西在晃,大雪纷飞,他定睛一看,白的东西又不见了,只剩下积雪的城墙。 相柳沿城墙走着,突然想起了小夭当年一身白衣来送物资,立刻下令让将士们警戒,勾芒留守城门。匆匆带人赶去粮草屯备的地方,大雪封城,白茫茫一片,连城墙都白了,对方的人如果乔装得好,可能已经进来了,他们要做的头等事就是毁掉物资,皓翎军冷得受不了自然乱了。他虽然拿不准对方什么时候来,但如今这两天,怎么防范都不为过。 钧亦今晚确实来偷袭的,他带着三个高手潜入,对方虽然防得严,但还是让他们找到了一个机会,根据赤水献的计策,让一个高手按原计划留在隐蔽的位置埋伏相柳,另一个跟着他去放火,虽然物资一定有结界,但是钧亦是个灵力高手,另一人在破阵这方面造诣很深。 钧亦终于摸到了粮草的位置,还没来得急打开结界,一支箭就冷不丁射来,钧亦身边的高手急忙躲开,谁知那箭急急转了弯,将人一箭封喉。 钧亦慌忙脱身,不远处,相柳的箭却瞄准他,士兵们也将他围住,钧亦转身,相柳看见这张脸,知道他是那个天天跟着玱玹的,小夭也认识他,滞了一下,那位一直埋伏的人也用弓箭瞄准了相柳,突然出手,拼尽全力,相柳急急躲开,却还是被射中。相柳感觉对方的位置,转身间手里箭已放出,将士们赶到那处藏匿点时,人死了。 相柳吐了口血,随手一擦,自己把箭矢折断,让士兵们生擒了钧亦。军医很快赶到,帮相柳取出箭头,药物对相柳无用,对方灵力高强,全力一击,他自己知道,这伤一个月好不了。 西炎军等着城内有大点的动静就攻城,却也没想到城里除了更加戒严以外,什么动静也没有。相柳迟迟没有出现在城墙上。 第103章 丰隆知道此事后想了想,相柳若是什么事也没有,那么应该继续巡防了,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第二日,丰隆带着军队来攻城,相柳昨夜受了不轻的伤,但丰隆却指名道姓要让相柳出战。若是相柳出战,恐怕会出事,若是不去,那么军心多少会有些动摇。勾芒知道相柳那个伤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好的,他许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疗伤,交代了一些事就走了。 勾芒站在城墙上,听着西炎军疯狂地叫嚣着要让相柳出来,哎,相柳又听不见。 妖怪受伤总是会去自己最安心的地方养伤。小夭给了他出入五神山的通行令,所以相柳就这么来了。 小夭早上起来时,天还没亮。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她床边。相柳很贴心地换了身渗血也看不出来的衣服,想了想还变换了发色。 小夭看见相柳时,他的脸色很不好。咳了一声,嘴角渗血,怕不是把血咽下去了。 小夭让相柳赶紧上床,摸住他的脉搏检查伤势。 她苦笑,“我比较希望你是专程来探访我的。” 小夭把纱帘放下,侧身躺到榻上,示意让相柳吸血。相柳没客气,用几颗尖尖的小獠牙,轻轻刺破了小夭的脖颈,小夭并不觉得痛,只有种奇异的感觉。 好一会儿后,小夭有些晕,她没吭声,前线吃紧,他的伤尽快好是好事。 相柳停止了吮血,他轻轻舔舐着小夭的伤口,小夭的血凝住,不再往外流,等他放开小夭时,脖颈处的红印已经看不出是伤,只像一个激烈的吻痕。 相柳轻声唤:“小夭。” 小夭淡笑说:“没事,你疗伤,我睡一觉就好。” 小夭出门找到值夜的暗卫,说自己可能得多休息一会,让他守住门和通知其他人,暗卫当然知道相柳在小夭房里,低头不敢看小夭,只领命。 小夭自己吃了疗伤药,和相柳并肩躺下,沉沉睡着。她比平时多睡一个多时辰,她睁开眼睛,立即去看相柳,他依旧闭目静静躺着,伤势已经好了不少,放下心来。 小夭虽然赶不及上朝了,但小七小八已经通知过俊帝,小夭没闲着,看起了毒经,相柳全身是毒,什么天材地宝的灵药对他都会变得于事无补,小夭大悟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她可以想办法根据自己的血配置灵药。她想到就要做到,很快就开始了尝试。 昨天值夜的暗卫还没离开,听见小夭吩咐人去库房取磨制好融水就能用的药材,感觉事情更神奇了。 小夭没离开房间,一天都待在寝殿,俊帝奇怪,但也没多想,小夭的人嘴巴都很严,他也不好探究什么。 相柳当夜就醒了,小夭给他塞了以前她就做了但还没送到前线的毒药,还有今天尝试的方子。 相柳笑者看她担心他,说自己会小心,然后走了。 幸好小夭第二天上朝前照了镜子发现咬痕没好,补救了一下,不然这事就闹大了。 丰隆让人叫阵叫了一天,都没有看见相柳,正暗自兴奋,计划了一天怎么让勾芒自顾不暇,结果才第二日,相柳就好好的站在了城墙上,无事发生。给丰隆气坏了。 离怨倒是拍拍丰隆的肩膀叹气,说:“九命相柳确实厉害,如今只能等着皓翎那边支撑不住了露出破绽。” 洪江在后方很是用心,他和相柳上阵父子兵多年,相柳想让他把物资运到哪里他可是一清二楚,边界有蓐收守着,也没出事。皓翎现在基本上是小夭的天下,她和俊帝合力,暗地里把西炎以前的细作据点拔了一个又一个。 两年后,相柳一路打到了中原最富庶的城池——轵邑,辰荣国过去的王都。一百多年前,小炎灷受西炎王委任,成为轵邑城主,掌管中原民生。他说服了青丘涂山氏的太夫人,再次把轵邑作为涂山氏生意的中心。再加上小炎灷的夫人是四世家之首赤水氏族长的女儿,有了赤水氏和涂山氏两大世家的支持,轵邑恢复得很快,不过一百多年,天下商贾云集轵邑,轵邑成为大荒内最繁华热闹的城池。 如今,兵荒马乱,轵邑里该撤退的全都撤退了,赤水氏却在这里有着老本营,丰隆在相柳手下连败四次,被玱玹安抚了才继续冷静上阵,离怨应龙能和相柳平手,互有胜负,谁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可是相柳的军队似乎完全没有疲态,西炎军却已经有些气竭。 如果他们知道北伐军在相柳手底下日复一日地训练了这么多年,但现在打仗却可以打完又休息好些天,简直不要太好,就能明白为什么他们打得丝毫不慌。 西炎军本来就对相柳有阴影,如今相柳兵强马壮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玱玹知道轵邑就是最关键的一战,辰荣王族已经随时准备倒戈,璟选择了中立,西陵氏和小夭玱玹都有血脉关系,选择中立,鬼方氏似乎消失了,丰隆虽然还在坚持帮助他,可是丰隆到底不是久经沙场。离怨是西炎王的人,玱玹现在也开始担心,西炎王对小夭怀抱了希望。 玱玹其实还是不太相信小夭就这么突然跳出来和他争,小夭图什么呢?他宁愿相信是俊帝的主意,可是玱玹的情报里,这位陌生的皓翎储君手段了得,治国有方,皓翎的青阳部羲和部已经对她心服口服,另外的两个部族也默不作声,她迟早要接任皓翎。 小夭已经很久没有和玱玹联系了,玱玹写的书信她没有回。 应龙这样的西炎老将全都汇集在轵邑,西炎的四十多万主力也就位泽州,随时可以出兵,他们却不敢打,相柳只带着二十万人出征,但各个都是精锐。况且这几年驻守的军队都是皓翎四大部的军队,有蓐收在统帅,相柳几乎只管好好打和暂时守住等蓐收来镇守。 第104章 对方的医师全是高手,伤了的大多都能治好,这二十万人除了阵亡的,没什么损耗。皓翎这边,为了防止内乱,俊帝直接跑去四大部坐镇了。五神山上只小夭一个人统领全局。明明是个不稳妥的安排,但是皓翎的这位王姬,或者说辰荣王,治国很是厉害,相柳的后方硬是没有出现破绽。 玱玹跟着俊帝学过多年治国的能力和帝王心术,知道这些东西不好学,很是困惑小夭为什么能如此短的时间里学会这些东西,甚至怀疑五神山上的不是小夭,而是俊帝培养好的一枚棋子。 相柳对轵邑围而不攻,大军就这么驻扎下,玱玹他们设过好几个圈套诱导他出兵,却徒然无功。彼此明枪暗箭走了不少路子,却也没有谁影响了局势。双方再次僵持。 两年就这么过去,一夜,平平无奇,玱玹和离怨正在日常商讨如何主动出击收回失地,他们不是没试过,但是那些辰荣和皓翎的老将都不是吃素的,费尽心思打下来还没坐热又被蓐收他收回来,相柳和勾芒几乎不关心后方一样,只是往前打,丰隆试了很多手段都不能让相柳分神。玱玹还把暗杀派了一波又一波,但是相柳并不给机会,勾芒也很是谨慎,玱玹和勾芒是兄弟,却也不太忍心杀了他,刺杀失败了两次便也作罢。 突然,将士们慌张来报,辰荣山失守了。 相柳不知何时,带着兵往丹河那边绕了个弯子,先打上了辰荣山。 “这条路线我们不是设置过防线吗?”玱玹颤声问,轵邑和辰荣山相互倚靠,如今轵邑危如累卵。 离怨也出乎意料,辰荣山被重兵把守,丹河也在他们管辖着,相柳从哪里上的山? 相柳知道若是和轵邑守军硬碰硬,泽州必然支援,打不下来是正常的,但丹河的起源是极北的雪山,只要翻过绵延万里的雪山,就是一片冻土荒原和辰荣山的北部。这条路万里无人,但是相柳早就考虑过僵持的这种情况,最近玱玹的暗杀和试探少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皓翎人畏寒不好走过去,但当年受苦受难又饥又冷依旧坚持死战的辰荣将士走得过这雪山。 相柳带着他多年袍泽走过了无人敢去的极北雪山,他们感觉不到痛苦,只有情绪高涨,一旦真的拿下了辰荣山,他们就真的距离回到故国不远了。 两万人在雪原跋涉两个月有余,又在冻土荒原里潜伏着赶路了一个月,最后和勾芒里应外合,一举攻下辰荣山。 辰荣山沦陷,这个消息被辰荣王族们知道以后,几乎想连夜倒戈。鬼方氏也开始有动作。玱玹知道他们是墙头草,却也无可奈何。 玱玹唯一惊讶的是璟还是中立。 西炎朝堂人人自危,西炎王却不做声。他戎马一生,如今老了,却不曾想遇见这种事,倒也觉得有些新奇,尤其是幕后操纵人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和他的后裔。西炎王倒是佩服少昊,能把江山交给毫无血缘的小夭。 离怨终于还是从泽州出兵攻打辰荣山,辰荣山在相柳手里,轵邑离沦陷一步之遥,必须夺回来。 相柳和勾芒守着辰荣山的九山两河二十八主峰,丰隆和诸多老将带着二十万人,却死活拿不下辰荣山。 一年后,一切如常的泽州突然被强攻。泽州是军事重镇,离怨亲自守着的泽州,应龙和赤水献守着轵邑。可是五日五夜后,离怨败了。应龙和丰隆的援军被勾芒拖住,无力回天。 最后,离怨死里逃生,让玱玹撤出轵邑,玱玹没留念,带着丰隆撤回西炎。丰隆很是不甘,却也知道,赤水家和涂山家的多年积累,现在,全都消失了。 蓐收亲自来守泽州,和西炎军陷入僵持,离怨自觉没有脸面回去见西炎王,死守轵邑,被相柳围困半年,水粮俱尽,最后轵邑城破,想要自尽在城门前,被小夭派去的暗卫拦下了。 离怨到五神山见到小夭的时候,说不出话来,离怨和赤宸打了一辈子,深深认为对方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如今小夭就这么笑盈盈地坐在自己面前,却不同故人睥睨天下,而是内敛的姿态,运筹帷幄的气质。 “王姬殿下这些年可安好?”离怨问。 “将军无需多礼,您与应龙将军都和我父王,我母亲,我生父认识,算是长辈,此时倒不必如何拘谨。” “殿下都知道那些旧事,少昊和你说了?!”离怨吃惊,他是沙场老将,却也难掩惊讶。 “我父王没和我说,只是我自己知道。将军当年在中原极力压下我的身世,我在中原流浪却死里逃生,将军功不可没。” “如今我事务繁忙,不好和将军叙旧,倒是想请将军去和我父王叙叙,他老人家如今难得清闲。” 离怨不知道和小夭说什么,听从安排去见皓翎王。 小夭叹气,那些旧事只要别自欺欺人也别犯傻,根本不难知道,毕竟自己是当事人。怎么个个都觉得她不谙世事呢? 这次大捷,小夭早就好奇地修书问蓐收相柳他怎么打的泽州。泽州距离辰荣山很近,近得快马半个时辰就到,但是泽州的主力军起码二十万,又有丰隆这边带着人想要夺回辰荣山,任谁也想不到泽州城会最先遭遇强攻。 蓐收尽量简洁地回复了辰荣山的地形和泽州的地形,勾芒是个人精,这边装作非要从辰荣山突围攻下轵邑的态势。 相柳不进攻,却回防南下,让玱玹以为他要扎据在燕川平原围住轵邑。 第105章 谁也没想到,相柳留下十万人在南边原地驻守,自己带着少数轻骑偷偷绕开了轵邑,蓐收探明相柳南下,明白了他的用意,调遣青涟从丹水突然率领自己的主力渡河出兵泽州与相柳回合,青涟是青阳部的旁系子弟,很有本事,尤其擅长攻城,对方却不熟悉他,或者说在蓐收和相柳的刻意隐瞒下,他名不见经传。 泽州的士兵按兵不动几年,突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相柳这次仗打得很硬,几乎是像饥饿的野兽一般死死咬下猎物的肉,不计代价,尸横遍野,代价惨重,却也回报丰厚,泽州易守难攻,自此西炎军彻底被堵在了中原以外。 这一战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相柳勾芒蓐收青涟打了一场很精彩的配合,甚至没有来得急传递命令就已经兵马俱到,四人彻底名震天下。 中原大势已定,各大家族都修书皓翎请求归降小夭,小夭死活不回复拖了半年,等相柳的大军在中原站稳了,小夭向昭告了中原世家宣告了自己的条件。 另一边,各大家族的人已经撤退到了西炎,看着小夭那刻薄得准备把大世家吃成小世家的条件,狠狠地骂了好些天,辰荣王族和鬼方氏没有撤出中原,而是倒戈了。 小夭派洪江接了辰荣王族,和他们商议怎么办,洪江也是王族,小夭开的条件是让辰荣王族归属洪江管,但从此隐世不插手政事。他们不服气,质问洪江凭什么让外人继任辰荣王位,洪江却笑,辰荣王一世善良宽仁,死前写的遗诏并不在意要传给什么血亲,只是要继任者能让辰荣万众归心,如今小夭早已让辰荣军的人信服,众叛亲离后,辰荣早已没有了国民,早已没有了王族,只有辰荣义军这么一支臣民,他们信服了,自然算数。 辰荣族长看着站在洪江身后阴恻恻的相柳,最后还是答应了。 鬼方族长鬼方翊是个中年人,欣喜地和相柳去吃了顿饭,赞叹自己没想到相柳坚持了这么多年还能找到皓翎这么硬的靠山,鬼方氏虽然不反对西炎,但也不反对辰荣,相柳给鬼方翊看了小夭的条件,鬼方氏一向在大漠游荡,族人神出鬼没却各个武艺高强,小夭让他们必要时听从相柳的差遣,允许让他们一族驻守大漠,继续隐世。他们本来就游离在尘世之外,小夭觉得没必要过多干涉。 鬼方翊本来就和相柳关系不差,他的私印经常被防风邶要去办事,平日里有什么杀手活计也会让相柳帮忙,给辰荣义军送粮草物资的事这几百年也没少干。玱玹那一次暗杀,防风邶还是穿着鬼方家的夜行袍去的,可以隐藏气息。 西炎王这边给俊帝和小夭开了很多条件请和,小夭却是没有答应,在给外爷的私信里直接明说自己要打上西炎山。西炎王读了小夭的回书,在寝宫里大笑了很久。 两年后,中原彻底将西炎势力逐出,辰荣光复,俊帝回到五神山,小夭登上了紫金顶。 西炎和中原的边界被蓐收坐镇,辰荣山由相柳坐镇,西炎军虽然主力还有,但打不过来,双方僵持,玱玹率领一众将领厉兵秣马,对方刚入主中原,还需要休养生息,给了西炎喘息的空间。西炎王一向喜欢养蛊,支持玱玹再试试。 小夭在紫金顶简单地祭司了一下天地,在洪江和辰荣王族的支持下,就这么当上了辰荣王。 小夭和辰荣王族没有什么血缘,辰荣王族选择隐世,从此没落。中原老百姓以前就是辰荣人,如今小夭又这么帮他们复国了,对老百姓也算好,更是设置了大量医馆,打的名号是辰荣王的百草经,又引入了更好的种作手法,第一年就收成颇丰,中原的老百姓没意见。 馨悦跟着赤水家族人来到了西炎,身份却一落千丈,赤水家如今在中原大本营没了,元气大伤,辰荣王族也没落,馨悦从不是王姬的王姬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以前玱玹并不一定配得上她,但如今玱玹还是储君,而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涂山家也失去了中原和皓翎的生意,虽然大量财物都被及时转移,但也不再富可敌国。涂山家在中原和皓翎的产业被相柳带兵端了,没来得急转移的财产和多年经营的店铺都变成了小夭的财路。涂山家的长老们气坏了,直接让璟拿着钱去支持玱玹,条件是玱玹夺回中原以后涂山家必须生意照做,玱玹答应了。 小世家们倒是愿意投靠小夭,毕竟小世家又没有什么威胁,也听话,小夭乐意给他们活路。 小夭知道赤水家涂山家还有很多世家不甘心她的条件,就连她外祖母的西陵氏也不是很愿意答应,选择和西炎站一块。世家向来只谈利益,小夭却不想给他们这么多权势。 中原和皓翎物产不同,小夭和蓐收组织了大量的通商和人口迁移。小夭给涂山篌写了一封信,只要他愿意,小夭可以扶植他。小夭还给不少六大氏的旁系子弟也写了招降信,他们在大家族里因为血缘是庶出,就像防风邶一样完全没有出头的机会,小夭承诺愿意让他们来当族长,只是事成之后,家族要满足小夭的要求,只能作为小世家乖乖听话。 这些子弟有的会同意,有的却不会,小夭不着急,虽然西炎抓细作抓得严,但俊帝当年埋的人可不少,配合着小夭的人,成功将愿意的子弟接到中原。 小夭给他们在中原安排了官职,虽然职位都不高但足以施展才华。篌接手了涂山家以前的一些经营,小夭派人看着这些子弟,但也没有太在意,他们以前在自己家族根本对事务说不上话,现在也不可能被世家残留势力承认,他们的靠山和机会只能是小夭。 第106章 相柳在中原以辰荣的名义招兵买马,继续练兵。 小夭每日在紫金顶处理政务,五神山的朝臣全跑到辰荣山了,俊帝负责在五神山养老和坐镇,阿念对自己姐姐和玱玹争天下感到埋怨,小夭却只是笑着对阿念说自己不会伤害玱玹哥哥,会把他接来五神山。 第54章 以命换命 因为君王不可能动不动去军营,小夭不方便在朝堂以外的地方见相柳,当然,他们也没什么功夫见面,毕竟中原初定。 这一日,小夭去轵邑城微服私访去看自己的布置实施的如何。如今中原的生意抓在自己手里,国库充盈得很快,她倒不是想妨碍普通生意人经商,只是自己人也得去掺一脚,不用搜刮民脂民膏也能有钱。她站在这依旧熙熙攘攘的街道,想起从前她还只是王姬的时候。 小夭只见防风邶牵着天马,从熙攘人群中而来。他眼神温和,嘴角噙笑,像个平常的世家公子,从九曲红尘中步步而来。 防风邶站定在她身前,笑问:“回来了?” 小夭笑着说:“我回来了。”两人一问一答。 小夭问:“你今日有空?” 相柳笑说:“我刚好来轵邑办事,却不曾想又和姑娘偶遇了,正好事情处理完了,姑娘若是无聊,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相柳是来视察攻城器械的,却不曾想看见小夭也在,他们总是不期而遇。 小夭让跟着的小八回去,和相柳骑上天马,问:“去哪里?” “去海上。” 待天马飞离轵邑,相柳换了毛球,他们飞到了海上。相柳抓住她,突然跃下了雕背。小夭享受着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海底的世界幽暗静谧,却又色彩绚烂丰富。透明却身姿曼妙的水母;颜色各异的海螺、海贝;色彩明媚的鱼群;晃晃悠悠的海星,在水波中一荡一荡,还真有点像天上的星星在一闪一闪…… 小夭切实地感受到海水将她温柔地浸润。她一直憋着口气,感觉气息将尽,想浮上去。 相柳却握住了她的双手,不许她上浮。唇畔含着笑意,拉着小夭继续往下沉。 小夭拉着相柳的手,借他的力,向他凑了过去。 相柳端立在水中,笑吟吟地看着她。 就在她要吻到相柳时,相柳居然侧了侧头,避开她,放声大笑。 小夭懵了。 相柳边笑边说:“你别真憋死了自己。试着呼吸一下。我不让你上去,可不是想逼你“ 小夭相信他,试着呼吸,真的可以像鱼儿一样在水里自如呼吸。 小夭震惊,“相柳,你……”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和相柳一样,能在海水里说话。 相柳依旧在笑。他突然问:“是不是感觉很奇怪?” 小夭自如地转了几个圈,游到相柳身前,面朝着相柳,倒退着往前漂:“是很奇怪,我的身体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相柳淡淡说:“这就是你活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变成一只怪物。” 小夭愣住,恍惚间想起相柳为她疗伤时说“不要恨我”。 相柳感觉不到小夭对于自己变得特异的生气,也感觉不到为水下来去自如的欢喜,只见小夭沉思着说:“所以你拿了你什么东西救我?” 相柳不知所措,小夭又问了一遍,他突然从小夭身旁一掠而过,向着碧蓝的大海深处游去。 小夭立即反应过来他不想说这个问题,急急去追他:“相柳,相柳……” 相柳虽然没有抛下她,却也没回头,留给她一个远远的背影。 小夭突然惨叫一声。 刹那间,相柳担忧地出现在小夭身旁,他刚伸出手,却立即反应过来,他和小夭有蛊相连,如果小夭真受伤了,他不可能没感觉。相柳迅速要缩回手,小夭已经紧紧地抓住他,一脸得逞的笑意。 相柳没动,小夭轻轻地说:“我今天才发现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但是用你的命换来的,对吗?” 小夭一直不知道他拿什么救的自己的命,如今在水里如同海妖一样自在,她知道相柳用了自己的一条命。 相柳沉默,没有否认。 小夭抱住他埋怨:“你是有九条命,但如果我再死一次,你难道再要再为我续一次命吗……” 相柳苦笑,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敢再死一次,我就吃掉你。” 你死几次,我就救几次,就算我死了,也不可能放着你面临死掉的危险。 小夭压下眼底的痛,却将脖颈伸到相柳的嘴边,笑说:“你要不试试能不能吃回来一点。” 相柳没有下嘴,只是退开了一点,面对面看着小夭真挚的眼。 “……吻我。”相柳说。 小夭听话地吻上他。 从此以后,小夭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天材地宝毒物全都努力地往相柳那里送,以至于勾芒看着相柳像吃零食一样吃那些千年难遇的宝贝的时候怀疑小夭就是靠牺牲国库换来的相柳。 小夭就这么在中原过了三年,俊帝宣布退位给小夭,皓翎和辰荣彻底合并。小夭即位前几日,终于给相柳下了令,在皓翎辰荣举国同庆的日子里,西炎突然被相柳勾芒大军压境。 丰隆这几年日日思索自己战败的原因,脑子里不是蓐收就是相柳,如今厉兵秣马有所准备,他倒也比当年沉稳了不少。丰隆一想到自己当年没能注意小夭,甚至把小夭当作对自己当上族长的有助力的女人,就觉得自己可笑。如今往事随风,当务之急是收复中原。 第107章 西炎军有的老将总是回忆起赤宸大军压境的日子,最后那位皓翎玖瑶殿下的娘,西炎王最小的公主,和赤宸同归于尽,辰荣这才大败。 如今压境的主帅也是一个妖怪,他一身白衣,手握一柄银白的弯刀,以一当百,连大荒第一高手也只能败在他手里。只是站在阵前,就能让人胆寒。 这次的主战场是西炎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城,环抱群山,西炎军本就对地形熟悉得不得了,加上吃一堑长一智的丰隆准备了很久的,双方僵持了两个月。丰隆知道僵持久了,相柳总是能意外地杀来,丰隆决定主动出击,让军队部分潜入山中伺机而动。丰隆对九命相柳当年倚靠山势地形躲藏伏击的手段不是清楚,被吃了个有来无回。 丰隆气得不轻,只好继续坚守城池,赤水献已经带兵去偷袭后方了,倒不是想要去攻击蓐收,只是把相柳拖住然后包围。只是献还没到位,这一日,山体大量滑塌,城池破损,相柳骤然发难。一直没露面的勾芒似乎冲着丰隆来的,带着高手将撤退的丰隆生擒。 相柳势如破竹,继续深入西炎,丰隆却在十日后被押送到了紫金顶前。丰隆没被压着跪下,小夭没让任何一个手下跪过,丰隆站她面前不远处,不知道说什么。 成王败寇,如今再遇故人,明明以前还在一起宴饮作乐,如今却物是人非。小夭倒不是晾着丰隆,她只是之前忙得不可开交忘了写任命诏书,今天丰隆来了正好。 小夭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子,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她终于写好了什么,抬头笑着和丰隆说:“好久不见。” 丰隆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反应,难以想象,这么温婉的小姑娘和消息里那个手段非凡的辰荣王实在没有什么联系,也只好笑笑。 小夭倒是坦然,开门见山地对丰隆说:“我很欣赏你的,你跟着我哥哥尽心尽力,甚至帮他四处游说,你雄心壮志万丈豪情,虽然经验不足但是也不差才华,你要不跟着我吧,虽然我给不了你们赤水家什么显赫的地位,你们家只能没落成普普通通的一个世家,但我可以让你身居高位一展宏图,虽然赤水家没落了,但赤水丰隆却能名扬天下。” 丰隆看着小夭,终于把她和王这个位子联系起来,尽力放松地问:“小夭,你若是当玱玹是哥哥,那又为何要攻打西炎,若是你答应了洪江要收复中原也就算了,玱玹是西炎储君,你为何要让他如此举步维艰?” 小夭觉得有些好笑,倒也耐心给丰隆解释:“因为我也想当这个西炎储君啊。” 丰隆突然震惊,反应过来小夭也是西炎王族。 “你不是一直想一统大荒嘛,今天机会就在这里。”小夭继续笑着说。 丰隆眼前豁然明朗,玱玹可以做天下的主人,那么小夭作为两国血脉,又为何不可?丰隆的神情染上欣喜,但还是问了玱玹的事:“你如此这般,却要如何处置玱玹?” 小夭说:“他是我哥哥,又心性坚韧,最后会想得开的,他染指权力去保护我,我得了权力也会保护他,若是他憎恨我欺瞒,我就让他安乐无忧地归隐,若是他冰释前嫌,我就让他身居高位一人之下。” 丰隆没意见了,他本来就看不上家里那些守着一亩三分地的老古董,小夭承诺不会伤害他们,如今西炎大势已去,他还能有个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那自然是可以答应的。 小夭倒是没有派丰隆去前线,而是让留在轵邑的青涟去前线助战,把丰隆安排在了轵邑城里做事。丰隆看到篌还有一些以前他压根不屑注意的世家子弟的时候,有些羞愧,但丰隆还是请他们吃了几次饭,一来二去大家倒也冰释前嫌。 在小夭手底下做事了一个月,丰隆感觉到了小夭的帝王气度,玱玹是大气容忍,小夭是内敛缜密。偏偏小夭生得很单纯美丽,像是无瑕而艳丽的桃花,被外表迷惑了只会以为她和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 丰隆本来以前就觉得和小夭相处说不出的舒服,如今才明白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叫做事业。 两年后,西炎三分之一还多的国土尽数失守,西炎王从西炎山下来,一把年纪亲自奔赴前线。他这一生戎马,好不容易得了安稳,却也没想到最后还是得重回战场。相柳按照小夭的意思没有继续往前打,西炎王刚离开西炎山,一直没抓到的五王德岩突然叛乱。 小夭当年尽力让德岩逃出,就是为了给西炎一个隐患,德岩只要不是傻子,肯定能乘着西炎军全都开赴前线的缝隙里活下来积蓄力量。玱玹已经尽力抓人了,但是小夭最后把德岩藏到了皓翎,现在悄悄送他回国添乱。德岩不傻,本来不答应的,这样的举措与叛国无异,小夭却以侄女的身份说服了他,都是自家人,她上位能保住德岩,若是送他回西炎,玱玹和西炎王却一定得杀了他,毕竟他确实叛乱了。 最后,德岩答应了。 玱玹这一次,真的被小夭逼到了无力回天,以相柳的能耐,还有蓐收勾芒青涟和他配合,丰隆也投降了,不出十年西炎必定沦陷,如今德岩突然跳出来作乱,内忧外患,他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了,只能等着小夭开条件。 这一日,小夭向世人公开了自己的条件。 一是,西炎王废除现在的储君,立嫡外孙皓翎玖瑶为储,并择日退位。辰荣王愿意继续以祖孙之礼待西炎王,辰荣王愿意帮忙平定西炎内乱。 第108章 二是,西炎现储君西炎玱玹文武双全、才貌俱佳,辰荣王希望他解散妻妾,来做胞妹皓翎忆的驸马。 三是,西炎氏的族人没有特别待遇。 这条件传遍了大荒南北,西炎人也终于想起了好像小夭有他们西炎的骨血,又知道玱玹和皓翎忆是两国的王子公主,如今这么结亲是为了亲上加亲,辰荣王给所有氏族开的条件都挺苛刻的,恐怕是不愿意做世家的傀儡,如今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了。 第55章 凤凰树 西炎王拿着这条件的文书,眉目倒是慈祥,只是看着面色复杂的玱玹,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还是在乎玱玹的,淡淡地说:“如今相柳的人不会对你下手,你不妨亲自去紫金顶问问她,她若是愿意,那就皆大欢喜了。” 玱玹告退,急急带着人赶往紫金顶,相柳倒是没拦着他,给了他通关的令牌放他走了。 勾芒早知道小夭和相柳关系不一般,相柳平日里吃的稀奇毒药都是小夭做的,却也知道玱玹的心思,拍着相柳的肩膀问:“你这是得有多放心啊。” 相柳勾了勾唇角,带着几分玩笑说:“她要做什么,又何须我拦着?” 勾芒和相柳一起练兵又打仗这些年,倒也知道相柳这性子,世人都有可能会为了什么事低头,但相柳不会。 玱玹赶到了紫金顶,这里种满了凤凰树,红云一片,灿若晚霞。 曾经,火红的凤凰树下。秋千架越荡越高,秋千架上的小女孩一边尖叫,一边欢笑:“哥哥,哥哥,你看我,你看我啊!” 秋千架旁的男孩仰头看着,眉眼间都是笑意。 玱玹感觉自己理解了母亲的选择,情到深处,真的什么都可以,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在尽力打仗,心里却暗暗窃喜,因为小夭的天下和他自己的天下都是他们的天下,也许小夭就是这么厉害,像小时候一样保护他。 小夭有些懵懂,只是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小夭若是知道了,断然不会嫌弃他的,小夭愿意拿命护着他,他和小夭是最亲的人,小夭想要联姻来得到西炎,那可不可以考虑他? 小夭在一片凤凰树下等着玱玹,她有些难过,她的哥哥骑着快马来找她,她却给不了他想要的。 但凡玱玹做错了什么,小夭就愿意认为有一半是自己错的,玱玹伤心,她也不会开心,但小夭自己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像是冬夜的雪,炽热的焰,他们的心从很早以前就在一起跳动了。 一旦遇见了一个人,便是前路千难万险,也做不到再看别人。 玱玹一袭黑色金绣的长袍,头发用墨玉冠束着,五官清俊,气态儒雅,乍一眼看去,倒像是一位与琴棋诗书做伴的闲散公子,看烟柳画桥、秋水长天。 玱玹微微笑,问:“小夭,这些年你还好吗?” 小夭点头,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心知肚明,他却以为他藏得很好。 玱玹笑问:“要荡秋千吗?” 火红的凤凰树下。秋千架旁的男孩已经变成了谦谦君子,秋千架上的女孩也变成了窈窕少女。 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秋千,秋千架上的女子侧头看着男子,一时荡几下,一时就坐着。 小夭还是开口了:“哥哥。” “嗯?” “对不起。” 玱玹刚想说自己不在意让小夭得了天下,对上小夭有些忧伤的眼睛,突然心里一凉。 玱玹问:“……你说的是公事还是别的事?” 小夭淡淡地笑,低声说:“都有。” “你知道……你都知道……”玱玹看见小夭点头。 玱玹的眼角变红,捧住小夭的脸,伤心地问:“小夭,告诉我,你是不喜欢我吗?” 玱玹开始找理由,“……是不是我和那些女人联姻让你嫌弃了?”小夭否认,她不会嫌弃玱玹。 玱玹又问:“你有喜欢的人了,或者你还是喜欢叶十七?”小夭摇头。 他又想了很久,“……你喜欢防风邶?”小夭眼神有了变化。 “……为什么?他不也是个风流浪子……他凭什么?”玱玹突然激动,质问。 小夭不清楚要不要等玱玹冷静一下,叹气。 凤凰花簌簌而落,犹如阵阵红雨落下。 “哥哥,不是你做的不够好,而是我在海边捡贝壳,却捡到最喜欢那个,我心满意足地视若珍宝,也就没有心思捡别的贝壳了。” “为什么是防风邶?”玱玹眼里全是不甘心。 “他是相柳。” 玱玹震惊,几乎没说出话来,半响以后,玱玹明白了一切,流下泪。 “……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非要当这个辰荣王,我一直以为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我一直觉得你骗我只是为了保护我,却没想到从始至终,你步步为营,你瞒天过海,却是为了他?!”玱玹捏住小夭的肩膀,颤声道。 小夭抚上玱玹的脸,眼里也出现泪光:“哥哥,对不起……” “若是我非要杀了他,或者是他不得不杀了我,你选谁?!” “我不会让你们相残的,他会保护好自己不被暗杀,也没有必要暗杀你。” “难不成这些年你费尽心思,改变了整个大荒的局势,就为了让他和你走到一个立场……”玱玹崩溃得话都说不稳了。 “你为了他可以付出至此,你为了他可以一统天下,却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却喜欢上了旁人!你明明小时候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辈子不分离,结果现在——你和我说你不要我了……” 第109章 玱玹手抚着小夭的脸,不敢用力,却盯着这张脸,盯着小夭的泛红的眼睛。 “我喜欢你,有错吗?”玱玹颤声问,“我想和你长相守有错吗?!” 小夭抱住哭泣的玱玹,说:“哥哥,是我错了,是我的错……” 火红的凤凰树依旧如过去那般美丽,秋千停下了,那个背着受伤的哥哥回家的女孩离开了,他们曾相约要一辈子在一起,如今,只剩下满目狼藉、一地秋风。 很久以后,玱玹昏倒了。小夭给他下了药,可以平复心绪昏睡。这一天是躲不过的,她担心玱玹把自己气坏了,只好出此下策,先让他冷静几天。 小夭不开心,她已经很少有这样的难过了,另一颗心似乎袖手旁观并不影响她的情绪,只好带着小七小八下山走走。 第56章 一波又起 轵邑城中,防风邶微笑着起身,向熟识的老板告辞。 相柳走出茶馆时,漫天烟雨。他穿过长街,沿着西河,慢步而行。 碧水畔,一支支红蓼,花色繁红,因为沾了雨水,分外娇艳。相柳站在河边,眺望着水天一色,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他身后是一株槭树,霜叶火红欲燃,越发衬得他眉目俊朗,都无纤翳。 小夭在烟雨中撑着一把油纸伞,遇见了他。 “大将军不在前线,却在这里做什么?”小夭给相柳撑伞。 “我今早得了西炎那边的消息,有人想要利用涂山璟来诱你去东海,涂山璟已经失踪好些天了,我这边也查不到什么头绪,只是玱玹还在紫金顶,怕他跟我拼命,不好上去。”相柳倒是没绕弯子。 刚刚解决完一个情债,又来一个,小夭叹气。 她听见相柳这个理由,很是服气,问:“你就不怕我怪你延误了?” “既然是人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相柳淡淡地说。 相柳随手拿过一枚音珠,注入一点灵力,小夭凑耳听见璟的声音:“小夭,立即来东海,不要告诉别人。” “你怎么拿到的?” 相柳一脸不耐地看着小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侍卫拿到这个东西以后会千里迢迢送来给我。” 小夭转身看向心虚的小七小八,没有批评什么。他们倒不是想干涉什么,只是这件事听起来很危险,他们怕小夭出事。 明知是陷阱,小夭还是得去东海看看,只是相柳和小七小八还有暗卫都出动了。 第二日中午时分,小夭赶到东海边。蔚蓝的大海上,碧蓝的天空下,一艘美丽的白桅船在迎风而行,风帆上有一只美丽的九尾狐。一个风姿绰约的紫衣女子趴在船舷边,探头说道:“想见到涂山璟,就上船。” 小夭按计划留小七小八在原地,准备游到对方船上。 小夭尴尬心想:哎,我可是大荒的王啊,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我会真的深情不悔来找一个男人。 就算是相柳,小夭顶多带着千军万马让蓐收把东海踏平了再说。 小夭浮出水面问道:“璟呢?” 紫衣女子把一碗酒推给她,笑道:“听闻你精通药理,不敢在你面前用毒,这只是一碗玉红草酿的酒,凡人饮用一碗可睡三百年,神族饮用了不过是头发晕、四肢乏力,睡上一觉就好。不是毒药,不是迷药,自然也没有解药。喝下后,我送你去见涂山璟。” 小夭觉得对方可能在把脑子泡傻了,就算今天失踪的是玱玹,小夭也没兴趣喝,要是什么事都听别人的,那就只能任人摆布,小夭努力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有人希望能摆布她。 紫衣女子说:“我从不迫人,您若不愿喝,就回去吧。” 小夭觉得无聊,喝下了,然后问:“谁派你来的,他给了你什么,我也许能给很多倍,不如和我说说。”女子不答。 船在想深海挺进,早已经看不见陆地了。紫衣女子找来一口棺材,笑着说:“涂山璟已经死了。这艘船已经在进水,没有多久就会沉到海底,您也会被棺材带入海底。” “你想让我进去?”小夭看着棺材迷惑,这么拙劣的想法,像是闹着玩。 相柳带着鬼方氏的人骑着天马跟着小夭,在天空中随时准备对对方动手。 “雇主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做了具体要求,不能见血,却要你永远彻底地消失,消失得连一根头发都再找不到。我们冥思苦想了一夜,想起这片海域下面的可怕,才想到这个法子。那位涂山家的公子似乎和你是旧识,我们花了大力气才这么做的。”女子说。 小夭无语,觉得自己带这么多人都是侮辱了。对方应该是妖怪,还是不谙世事的妖怪,不清楚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人,怪不得敢做。她只好奇雇主是谁。 “我都要死了,你不如告诉我是谁想杀我,我好明白一点。”小夭说。 小夭心里多少有了一点猜测,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有胆子。她这次入主中原就把和赤宸有小仇的弄到皓翎了,让俊帝看着。怀疑是赤宸的仇人还有漏网之鱼,真是多余。 海水已经漫上来了,女子准备把小夭抱进棺材里封棺,小夭却并没有四肢无力,推开她,只见女子刚好避开了天上的冷箭。 小夭懒洋洋地看向天空,只是招手。 玉红草确实让神族身体疲软,可是小夭这什么东西没吃过的体质根本不可能有事。 相柳示意周围的人别动,放下了弓,跃下来站在了海面上,船差不多沉了,小夭被相柳牵着也站在水面上,女子却不会水,化作一只信天翁准备逃跑,相柳冷冷地持着刀即将出手。 第110章 小夭对女子说:“你别动,不然今天就得死在这了。” 相柳变了一边能站的水,女子感觉到了死亡的压迫感,不敢逃跑。男子现在是黑发,倒也没有被认出来。 小夭问:“你刚刚说这片海的海底有很大的危险,我想了很久你们妖怪会怕什么,莫非是涡流?” 女子脸色一变,小夭也叹气,说:“你为什么就杀我之前不打听一下我是谁呢?” 女子感觉到了一种威压,实话实说:“我既然答应了人家,不管你是谁,我们都要杀了你。” “你同伙是谁?璟呢?”小夭问。 女子突然说:“我虽然要杀你,却也没有骗你,涂山璟确实在下面,恐怕已经死了。” 小夭挑眉,谁家绑架这么玩?相柳却嗤笑,懒洋洋地说:“我下去找找。” 小夭赶忙阻止,却抓住了相柳的一缕发,相柳吃痛回头,小夭讪笑着拉住他的手。 “虽然你是海之妖,但涡流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想想别的办法。” 女子见有缝隙正准备飞逃,结果天空中又飞来一支箭,直接打落她。小七和小八的船本就藏在不远处,已经赶到,三下五除二把她抓上了船。小夭也拉着相柳上了船。 “虽然涡流强悍,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倒也不是那么危险,涂山璟若是真在下面,兴许能救回来一口气。”相柳随便地说。 小夭却道:“你若是不考虑我,也不会花大力气救他,我舍不得就这么让你为我一次次赴险,倒是有别的法子,只是要大家去准备一下。” 河图洛书写过很多阵法,也提过制服涡流的办法。涡流本质上是一种妖气的聚集,只需要被降伏,就会散去,几百年都见不到了,正好相柳是个妖王,镇得住。小夭画了一个阵法,吩咐暗卫的人布置下去,故意找个机会放走信天翁,再让鬼方氏去把她同伙抓住。 小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有些担忧地看向相柳。相柳歪头问:“你想要干什么?” 小夭非常难得地语气有些怯:“若是要制服涡流,恐怕你得露出妖身,我会让大家待会避开的。” 相柳本来和涡流搏斗就要露出妖身,如今镇压也还是要,倒也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面上冷冷地说:“你不要看。” 小夭没回,她想看,偏偏不答应。 不一会阵法就画好了,小夭让大家暂时离开周围五里,只看守住。 小夭闭眼用念咒启动阵法,感觉到翻山倒海般的震颤,就好像大海被什么东西生生地撕开了一条缝隙。相柳站在海浪中间,白衣飘拂,飞扬的白发张开,犹如一双巨大的鸟儿翅膀。 小夭很快睁开了眼睛,层层黑云,犹如即将倾倒的山峦一般压在头顶。滔天巨浪中,有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头海妖。 大海愤怒地咆哮,想要撕碎一切,却被阵法困住,天地灵气从容地迎接着大海的攻击。一波又一波的海浪砸向四周,浓墨般的海水在咆哮翻涌,释放出强横至极的力量;浪峰犹如利剑,直冲云霄,想要把九头海妖的头撕下,却被天地灵气挡住,徒然无功。 风起云涌、惊涛骇浪中,相柳察觉了小夭的视线,一只头看向她。 小夭立即闭上眼睛,没过一会,涡流彻底消失了。 女孩释放信号,让大家都回来海底捞人,她本来就有钱有权,给每个暗卫配了一个鱼丹,这种时候很有用。 相柳已经回到了船上,脸色冷冰冰的,说:“我让你不要睁开眼睛。” 小夭心里能感觉到相柳没生气,只是不自在。她坦然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相柳不说话,小夭只好缠着他:“我不对,我错了,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嘛。” 他甩开了她,如倔强别扭的孩子一般,小夭用力钩了一下他的腿,猛地跳起,如同摔跤一样,把他扑倒,用身体紧紧地压住他,相柳没挣扎,许久后淡淡地说:“现在你知道了。” 小夭确认他没事,只是压阵有些消耗,将脖子伸到他嘴边,示意他可以吸一点,大有他不吸就不起开的架势。 相柳一口咬住小夭的脖子,却并不用力,随便吸了一口,望着头顶的星空,目光迷蒙:“你一点都不怕吗?”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给别人看见自己的妖身,还是情人。 小夭轻轻碰了一下他染血的唇角,浅笑说:“是你在怕。” 相柳没说话。 暗卫们骑着天马赶回来的时候,老远看见辰荣王和大将军正躺在船的甲板上,暗卫们直接跳进了海里。 鬼方氏那边的人回来了,抓着一个瘦弱男子和之前逃走的信天翁女子。 相柳的头发已经变回了白色,信天翁看他白衣白发、容颜俊美,想起了大荒内一个很有名的妖,面色剧变,立即躲到搭档的身后,却又好像不能相信,探出个脑袋,迟疑地问:“相柳,九命相柳?” 相柳显然没把信天翁妖放在眼里,根本懒得扫她一眼,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身边的男子,让鬼方氏的人松开他。 信天翁妖又震惊地对小夭说:“你莫非是那——?”想说却不敢说。 男子却不知道相柳要干嘛,却也不能丢下同伴逃跑,凝视着相柳,如两只对峙的野兽,看似一动不动,实际都在等待对方的破绽。 相柳和少年快速地过了几招,不过一瞬,已经分开,只不过少年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冰冷骇人,相柳却很闲适,根本没用力,只微笑着说:“小夭,你可还认得这只小野兽?” 第111章 小夭每天要见的人可多了,见过的奴隶也不少,看到少年少了一只耳朵,想起了他是谁。 “你是左耳。你记得我吗?”小夭说。 左耳点头,他早已认出来了小夭,却对她身边危险的相柳有些防备。 左耳低下头愧疚不安地说:“我不知道是你,我不该答应阿翁。她说有个救命恩人要报答,我和她是朋友,就答应了接应她。” 信天翁瑟瑟发抖,对方只是让她等着让一个来找涂山璟的女人然后杀掉,却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夸张。 相柳倒也没问小夭谁是真凶,一般来说这种事小夭早就想明白了。他们现在仿佛是为了荡平涡流顺带来玩。 哦,涂山璟好像还在海底。 幸好信天翁是左耳的朋友,不然今天她就能喂毛球了。 毛球很是不满自己看上的食物就这么没了,自己哼哼了几声飞去抓了几只海上的大飞禽,藏到船尾去啃了,血腥味和嚼骨头的嘎巴声弥漫。 信天翁害怕得快哭了,左耳脸色很不好,小夭低声问相柳:“要不让毛球换个地方进食?” 相柳瞥了小夭一眼,笑道:“毛球,听见了吗?” 毛球乖巧地抓着食物飞走了。 小夭习惯血腥味,相柳也倚在栏杆上,但左耳却提了水,想要刷洗甲板。 左耳问:“以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呢?你叫他‘邶’。”左耳虽然见过防风邶的脸,但是并没有和相柳联系起来。而且让左耳奇怪的是,小夭明明和邶在一起,可是现在却和另一个很危险的家伙在一起。 左耳把邶当作了同类,很关心他。 小夭突然问:“要是他已经离开了我们,你该怎么办?”相柳突然转头看向小夭。 左耳问:“你会想念他吗?” 小夭面露伤感,说:“会。” 左耳笑了,对小夭说:“他会很开心。” 小夭瞥了一眼相柳,“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在乎别人的想念?” 左耳明明不善言辞,却激动地说:“我们从来都不怕死,我们什么都不怕。可我们怕黑。如果我死了,有一个人会想念我。这里就不会黑了,很明亮很开心!” 小夭似笑非笑地问相柳:“他说的对吗?”相柳转头不看她。 小夭对左耳说:“我刚才骗你的,邶还在。”小夭示意相柳。 左耳难以置信,放下防备近距离细看相柳,除了发色,确实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你真的是邶!”左耳震惊。相柳的身上全是血腥和杀戮的味道,危险得令人害怕,和那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截然不同。 相柳本来平日里没有那么别扭,可惜今天小夭看了他真身还能言笑晏晏,九个头有点迷糊,别扭得紧。 小夭对左耳说:“你若是没有什么生计可做的话要不要来当兵?” 左耳问:“你们需要吗?” 小夭倒是坦然,说:“好像不需要,只是你在这流浪,为了一点钱就能做杀手,朝不保夕的,不如来军营,虽然苦,但是有吃有穿,以后有喜欢的女孩子我帮你提亲。至于你朋友,我放了她。” 左耳听见女孩子,苍白的脸颊红了一瞬,他紧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看小夭和相柳。 小夭笑了,很多很多年前,相柳或许也是这样子,看似狡诈凶狠,却又质朴简单。小夭下意识地去看相柳,相柳侧身而立,望着海天深处,唇畔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却不看她。 信天翁被放走了,左耳留下,左耳第二天才明白同伴之前为什么这么震惊地看着他。 璟最后被暗卫们打捞到了,他还留着一口气,小夭让小八拿出带着的灵药给他,又给他诊治了一下,发现他是被暗杀后又不知道怎么来了这里,然后被涡流边缘所伤,所幸逃脱及时,没有卷入涡流,鱼丹的时辰却到了,在水中窒息,幸好被附近的鲛人给救了。 出了船舱,小夭看见月亮正从海面升起,刚过满月之日不久,不仔细看,月亮依旧是圆的。小夭指着月亮,对相柳说:“你看。” 相柳一直看着她,动都没动,左耳倒是扭过头,看了看月亮,说:“很圆的月亮。” 抵达岸边的时候,所有人都饿了,小夭觉得难得出门,下令就留在海边捕鱼吃。璟尚在昏迷,但是小夭天材地宝多,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小夭写了封信,让鬼方家的人护送璟回西炎。 暗卫们都下海比赛抓鱼了,只是不用鱼丹,比得就是水性,相柳只坐在篝火旁负责烤鱼。第一批鱼已经被烤得金黄,鱼油一滴滴落在火焰上,发出嗞嗞的响声。 小夭本来就在海里能自如活动,只是海里的鱼游得很快而且海很大,不像湖泊里那样限制,很比拼体力,她抓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鱼,此时湿漉漉地拿着鱼回来,眼巴巴地盯着烤鱼,垂涎欲滴地问:“我能吃吗?” “你自己说的自己抓自己吃。”相柳不买账。 有两条鱼是一个暗卫抓的,还有一条是另一个暗卫抓的,相柳就这么平易近人地帮人家烤。暗卫们汗颜,他们是很愿意让给小夭,但是相柳这么说,小夭也没反对,两人根本不敢插话。 “那你自己怎么不抓?” “谁来烤鱼?”相柳挑眉,继续不紧不徐地翻着烤鱼,左耳在一旁帮着剥鱼鳞。 尊贵的辰荣王陛下没说话,把鱼扔给左耳,义无反顾地又下了海。 第112章 相柳就这么给二十多个人烤了鱼,很香,暗卫们觉得小夭偏爱大将军是很有道理的。 小夭抓上来的第一条鱼早就已经烤好,相柳就这么给她温着,小夭非常快乐地又拿回两条鱼,让相柳烤。 相柳把原先的烤鱼放在一片大贝壳上,递给她。雪白的贝壳上还有一份海藻做的绿色小菜。 小夭开始狼吞虎咽,都顾不上说话,待海贝碟子里的鱼和菜都进了肚子,才叹道:“好吃,真的好吃。” “只是你饿了。”有人抓了点的海鲜,相柳顺带煮了汤,把一个海螺递给她,里面是温热的海鲜汤,小夭双手捧着,一口一口地喝着。 左耳在相柳烤鱼的这会才感觉到,这个人确实是邶。小夭抓的两条鱼是给相柳和左耳的,相柳没客气,左耳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左耳第二日在辰荣的中原军营的时候,终于知道了小夭和相柳是什么身份,无措得很。 第57章 不会心软 玱玹醒来时,人已经在西炎山上了。 他只想去杀了相柳,却也知道对相柳这么多年的暗杀也没什么效果。 西炎这边的非世家臣子都在催促西炎王答应条件,毕竟相柳大军压境,随时准备继续打。 西炎王从知道玱玹被这么送回来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被拒绝了。他这老人家也挺喜欢阿念,阿念配玱玹没什么不好。 没安睡几天,相柳又打了一座城,玱玹看着一点点沦陷的国土,点了头。 他不是第一次成亲,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俊帝看着羞涩和欢喜的阿念,倒也满意,玱玹的人以前不能保证,但以后的可以。 阿念知道小夭心不消停又出兵打西炎的时候,很担心玱玹,小夭却说会帮她把玱玹抢过来。 少女起先不信,去求父王,但父王却很是支持,她担忧害怕好些天,如今玱玹真的变成了她一个人的驸马,她没意见了。 还羞涩地问小夭婚穿什么好看。 两月后,皓翎忆和西炎玱玹在五神山成婚,西炎王宣布储君更换。 小夭去了西炎山,见到了西炎王,倒是很乖巧地喊了声外爷。西炎王老人家哼了一声,让小夭来陪他下棋。西炎王以前不是没和小夭下过,却没想到小夭下得比以前好多了,问:“谁教你的?” 小夭疑惑:“我这些年根本没空学这个,只是熟记了规则。” 西炎王大笑,小夭就是很典型的看似有心,实则无意的人,她的能力来自于浑然天成的反应,而不是经验。 西炎王把西炎的局势和一些势力纠葛和小夭一并说了,小夭也说了些自己的应对方法,西炎王抚掌大笑,很是开心。 “你当年问我要的半片河图洛书,另外一半是不是在皓翎?” 小夭已经不必隐瞒什么了,说:“是的,虽说得了天下的人自然得了河图洛书,但我取巧了。” 西亚王问:“里面是什么?” “治国之策、阵法,还有一些农耕水利之法。皓翎本就富庶,加上农耕的法子,自然可以让军队吃饱打仗。” 西炎王哑然,西炎输得不亏。小夭退下前,却对西炎王说了一声拜谢。 西炎王疑惑,只见小夭说:“我知道上一辈那点沉芝麻烂谷子的事,您其实只要公开我的身份,我父王再怎么一口咬定,我要得了这个天下也绝非易事。” 西炎王叹气,许久,笑着说:“若是我公开了,只怕中原血流成河你也在所不惜。” 小夭没说话,只是笑笑。 女孩就住在了西炎山,作为储君出现在了西炎朝堂。西炎王放权给了她,她倒是放得开,像自家朝堂一样,不过谁有个带着几十万大军的九命相柳,说话当然硬气。 中原那边的事已经放缓,蓐收和俊帝会帮忙处理,丰隆也在政事上开始崭露头角,这次跟着小夭一起来治理西炎。 这一日,小夭抽空召见了辰荣馨悦。 馨悦只当小夭没发现什么,倒是镇定。 小夭没空也没有必要虚与委蛇,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是你刺杀我,那个信天翁身上带着你做的香料。原因嘛,一是因为我把辰荣王族搞没落了,赤水家也没落了,你失去了原来依仗的一切;二是你恨我,恨玱玹心里的人是我,你到底看出来了他的心思,把我当作情敌;三是若我死了,天下还是玱玹的,你就会成为王后。可惜,你刺杀我的法子过于儿戏了。” 馨悦冷颤,几乎站不住。小夭倒是没等她缓过来,只是笑问:“你用了什么法子去害璟?不妨直白一点,朋友一场,我酌情考虑处置你。” 馨悦从否认到看着小夭失去耐心,破罐子破摔承认说:“璟对你情深意重,这么多年依旧忘不掉你,你却不看他,但我知道你们交情匪浅,不会不管他。正好防风意映不知为何突然想要除掉璟,璟有一日偷偷去了清水镇,我帮意映把璟的护卫搞定了,听说他跳入东海,正好可以诱你来。” 馨悦已经闭上了眼,等着小夭杀了她。 果真儿戏,小夭觉得若是杀人,不如逃到她现在还顾不上的地方好好训练百来个死士,然后试试找点禁术什么的让她防都不知道怎么防,抱着必须同归于尽的决心来杀。小夭转念一想,似乎这样的财力人力不是每个人都出得起的,倒也没嘲笑馨悦了。 小夭说:“其实吧,我给你想了一个不错的归宿,比如去玉山当个王母弟子,我倒不是想补偿你什么,只是准备送很多女人去玉山给王母当弟子送送终,玉山与世隔绝,受到大荒敬仰,任你心高气傲,去那里也只是高攀,只是你这心性到底是太小孩子了,一辈子活在怎么让自己地位变高,王母怕不会喜欢,我送你去当个侍女算了,王母以前的侍女都是世家大小姐,你去了倒也无事,只是这辈子不用下山了。” 第113章 馨悦震惊,她现在的身份已经连世家小姐都谈不上了,小夭为何要以德抱怨? 小夭本不想解释,想到当年种种,叹道:“有的人善良,什么都没有还是要给,我不是这种人,我只是有的东西比较多,又比较宝贵自己,没兴趣费工夫处理无聊的事,杀了你,你哥哥丰隆那边我不好办,不如让你哥哥安心了好好做事,你对我没有价值,也谈不上威胁,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想想,为何辰荣馨悦抛开身份就失去一切,赤水丰隆舍弃家族却依旧风生水起。” 小夭让人把瘫坐在地的馨悦带去玉山,无奈地继续处理烂摊子,让人把在外殿等候多时的防风意映叫进来。 意映给小夭行了个礼,小夭倒是喊她坐。 她温婉拒绝,只是说不敢。 小夭懒得废话,笑问:“你为何要行刺璟?涂山家虽然没落但还算富裕,你大可不必杀夫脱身。若是篌让你做的,明说吧。” 意映也震惊,想到此事完全没有必要隐瞒,半响后流着泪说了实话:“篌在涂山家那些年,找了不少莺莺燕燕,我为他生了儿子,忍气吞声在涂山家多年,他却骗我,这次还拿瑱儿做诱给瑱儿下了毒,我气不过,想和他同归于尽,篌骗璟去的清水镇,我跟着篌,璟还是被篌暗算了,他脱身自保跳了海,璟不知道瑱儿不是自己的,跳海前只是让我逃走照顾瑱儿,我当时冷静下来,想起来瑱儿才几岁,所以逃走了。” “得知您救璟回来以后,我欣喜如狂,好人有好报,我这么多年做错了,却也没办法和璟合离,一旦合离,防风家视我为弃子,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小夭叹气,真心知会说:“我可以帮你合离,合离以后你来军营吧,反正你箭术高超,何必拘泥于家族,世家迟早被我整顿得干干净净。事情的真相我会告诉璟的,想来他会原谅你。他虽然不喜欢你,但是该有的礼遇都有了,你享受涂山家这么多年的好处,涂山瑱就留给涂山家吧。我会让你能去看儿子的。至于篌,我还有用,我能让你们不见面,别的也没办法了。” “您让我去军营?”意映吃惊。 “你以前刺杀玱玹的时候可是果断狠辣得很,如今为了点感情,就这么废掉多可惜。防风家视防风意映为弃子,你对我的军队,却是助力,有意见吗?”小夭淡淡说。 这个烂摊子无聊透顶,明明是别人的家事,自己却不得不多管闲事。 意映喜笑颜开,激动地谢过小夭,小夭让人带她去军营。意映临走前,还斗胆和小夭说自己和璟从未有过夫妻之实,璟真的是个好人。 小夭疑惑,你们夫妻间的私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三个见的是篌。篌是被绑上来的,士兵们按着他跪在地上,小夭从知道璟遇刺以后就把篌抓了。 她随意地走下书案的台阶,走到囚犯面前。已经让人把篌打了一顿,虽然是皮外伤。 小夭冷冷地问篌:“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吗?” 篌回答:“知道,您和璟有旧交,我刺杀了璟。” 小夭甩手,让小七照着肚子给了他两下,篌懵了,小夭略带气愤地说:“我交给你中原和皓翎的物产生意,就是要你勤勤恳恳的为我辰荣国库添砖加瓦,结果你居然擅离职守?” “士兵偷懒是要被鞭笞的,你把赚钱的时间拿去处理不赚钱的事,你不为自己如此怠慢我的命令而感到羞愧吗?那日不是休沐,你擅离职守。” 篌又懵了,小七小八和在场的士兵直接笑了。 小夭冷声道:“因为你的擅离职守,我不得不去东海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说说该不该惩戒你?你从小到大就是这么学着办事的?” 篌倏然明白了,小夭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而不是璟。 “事已至此,我懒得和你计较。只是你和防风意映的事如今已经败露,无论如何你都会被驱逐出涂山家。就算之前你得手了,璟死了,只要你没本事杀了我,涂山家也不复从前,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从此归隐消失,要么继续给我办事,戴罪立功以后,我可以给你官复原职。” 篌欣喜若狂地接受了小夭的戴罪立功,小夭让人拿了点伤药给他,让他下去好好干活了。 女孩面无表情,如今,这个烂摊子还差最后一个。小夭接见了璟。 璟依旧温和如初,只是白了的头发被他留着,憔悴若风中柳絮。 他刚刚进来就行礼,但他也不太能跪下去,倘若跪下去了,就是君臣。 小夭也不在意他的纠结,问:“不必多礼,伤好了吗?” 璟有些欣喜,说:“已经差不多了,这次谢谢你又救了我,小夭。” 小夭无奈道:“我倒是希望你能不让我得到这个感谢。” 璟问小夭有什么事,小夭就这么和他说了意映和篌的事,还有那个孩子。 璟已经猜到了瑱的身份,如今并不惊讶,只打算收瑱做下一任涂山族长,但是他还是问小夭:“你什么时候知道意映和篌有牵扯的?” 小夭说:“嗯,当年在丰隆馨悦生辰宴上。” 璟的心被刺痛,“你可以早点告诉我的……”这样也许他就可以不和意映成亲了。 小夭不关心,她没兴趣帮人捉奸,也没有人配让她这么做。篌当年甚至想过接近她,她从来没空陪着这些世家公子小姐闹这种无聊的上位把戏。 第114章 璟近乎恳求地说:“小夭,我会和意映合离,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没有我,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是给你端茶倒水,就像当年在清水镇。” 小夭迷惑,笑问:“青丘公子你可以打得过小七吗?厉害的话小八也可以挑战一下,他们能端茶倒水,还能保护我。” 小七知道这个场合不能笑,但是他快忍不住了;小八脸上肌肉跳动,不敢看陛下的表情。 “我虽然不能保护你,但是我可以帮你代笔写文书;你若是累了,我可以弹琴;你若是想画什么,我可以给你画;你若是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找到;你若是研究医术,我可以帮你捡药材。”璟继续说。 恳切非常,十七当年就是这么答应的。 小夭抬头对着房梁喊了一声:“小九,老十,阿四。” 三个带着面具的人轻飘飘落下。 小夭不徐不慢地和璟介绍道:“这是小九,写字很好武功也很好,我忙不过来的时候,文书给他写;老十是个爱好音律的,虽然我一般没空听,但是他喜欢私下给大家演奏;阿四跟着我学了这些年,精通了医术,药材一般他和今日不值班的十六捡。” 小夭补充了一句,“若是要画什么布防图,我自己画的最快。若是要找什么,我父王和外祖倒也尽心尽力。” 暗卫都笑出声了,今晚的狐狸是真的厉害,可惜辰荣王陛下一向不遑多让。 璟的脸色不太好,虽然没有崩溃,但是也很不平静。 半响,璟喃喃道:“……我知道了,你不需要我,我也没能走进你心里……” 小夭倒是说:“青丘公子何必自谦,你谈生意的时候可是谈笑自如八面玲珑。” 璟说:“生意我有很多筹码,而感情我却没有多少。” 小夭准备找个机会送客,她又不需要一个温和谦逊才貌双全的情郎,她是拿着武器随时准备割开敌人喉咙的掌权者,不是玩乐一生的小公主。 璟却突然说:“陛下能不能和我做个交易,我用涂山家还有的一切财富,换陛下身边的一个位子,陛下可以直接对涂山家下手,但天下会觉得陛下无道,引起动荡。只要陛下肯答应,我愿意为了陛下经商充盈国库。” 小夭淡淡说:“你弃了涂山家,我能给你臣子的位置,和丰隆一样,如何?” 璟为难了一瞬,又好似孤注一掷下定决心,却还是温声说:“只要我能时常陪伴你,留在你身边,别的条件我都能答应,我愿意做回一无所有的叶十七。” 涂山璟最高明的地方就是让别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看似忍让,实则得寸进尺。可惜小夭不喜欢被别人牵着走。 “我有很多人才,他们会帮我挣钱,但不会天天在我身边挤压暗卫的地盘。至于别的,我也不需要,玟小六没有叶十七也生活了几十年,更何况现在的我。”小夭这话说得直白且无赖。“我答应是帮涂山家,所以你们可以回来青丘住,别的没有,赤水家现在还回不去中原,你们能回老家住很不错了。” “青丘公子,请回吧。” 小夭让人请璟出去了,璟痛苦地离开了。小夭叹气,她有能力让涂山璟变回叶十七,可是从始至终她都不会喜欢十七和璟,如今自然没兴趣。 小夭喜欢相柳的骄傲,相柳不在乎她是谁,不在乎她能不能给他什么,哪怕她现在位高权重,相柳也不会低头让着她什么,就像是一道风景,不会为了某个人转,不会因为什么就不做自己。 相柳说,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在小夭心里,他就是那景色。 第58章 宫宴 不久以后,西炎王宣告退位给小夭,从此西炎、皓翎、辰荣合并,大荒一统。 成为大荒的帝王并不是结束,只是下一个艰难的开始。小夭倒是不觉得如何,毕竟自己计划得很多很远,根本不急一时。 要收复氏族的权柄和势力,就必然受到反对,所以还是很忙。 她在中原的天下是打下来的,在西炎的天下也差不多打了一半,但皓翎不是,皓翎的四大部里不安分的两部如今对于她要将军权握在手里的行为是很不满的,天下一统后,朝堂上的小摩擦和大荒边境的一些小氏族是很闹腾的。 以前是打别人的国土,如今却要平定自己人的国土,战术只能收敛着。 国家初定,相柳要让西炎,皓翎,辰荣的军队最后融为一体,只听命于小夭。 训练方式并不相同还敌对了千百年的将士最后拧成一股绳,并不容易。 小夭直接给相柳封了大将军,把统率天下兵马的权力交给相柳。 相柳是直接打下来了中原和西炎腹地的奇才名将,这样的功劳和实力,没有人会质疑什么。 一年后,大荒的老百姓大多接受了一统的现实,反正也没有什么叛乱的由头,陛下是辰荣王,是皓翎王的女儿,还是西炎王的孙女,谁都没办法反对啊,可能会反对的辰荣王族都支持了。 小夭把耕作和医药传播到国土的每一寸,她又会肥沃土地的法子,农耕很快就恢复常态,建国第一年里就没什么人饿肚子。 相柳的大军赫赫有名,如今只听令于小夭,皓翎的部族迫于陛下那丝毫不介意血流成河的态度,开始屈服妥协。 中原世家老本营全被小夭给抄了,所以翻不起什么波澜。西炎的部族也不敢动,小夭并不念及什么旧情,他们当年和西炎王出生入死,如今西炎王退位了,他们也只好听话。 第115章 小夭治理大荒的这一年里,毫无差错,以惊人的耐心和旺盛的精力向世人证明,她确实很适合做这个王。 蓐收和丰隆做了小夭的心腹大臣,他们两个能文能武,蓐收稳妥,丰隆野心,商议好什么,他们就去实行。应龙、离怨这样的老将被派去镇守各地,勾芒留在紫金顶驻守。 小夭给璟写过信,她不介意璟也来当个大臣。璟为了涂山家的未来答应了,只是平日多在外,很少在朝堂。 玱玹不肯见小夭,阿念新婚第一年便要去游山玩水,小夭自是同意,玱玹就这么陪着阿念去了。 又是一年辞旧迎新,小夭难得办个宫宴,让臣子们全都来参与。相柳听说也会从军中归来。 俊帝和西炎王各自到场,准备从此在紫金顶住几年,两个老人在一旁饮酒,倒也不拘束气氛。小夭难得还请了歌舞班子,宴会上每个国家的舞曲都来几首,舞蹈并不妖娆多姿,而是一派大气,喜庆非凡。 西炎王和皓翎王从未想过他们现在坐在宴会上对饮聊天。还是因为小夭。 俊帝笑着说:“我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当时她找到我说要继承皓翎的时候,我这辈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怀抱珍珠而不自知。” 西炎王哈哈大笑,直白道:“我也没想到,我等着我的孩子走上西炎山,最后被她打过来抢先一步。她给了你什么条件让你把皓翎真的给她?” “她许给了我女儿玱玹,你知道阿念那孩子不争气,就是非玱玹不可,我若是坐以待毙,最后也只能让皓翎给阿念陪嫁,最后让阿念和西炎山上那些女人一起争风吃醋就这么过一辈子。”俊帝无奈,饮了一杯酒。 “她说要是我愿意把皓翎给她,她就让玱玹变成阿念的驸马,她会护阿念一世周全。” 西炎王笑,他知道俊帝这一世只有这么两个女儿放不下,小夭这一步走得很好。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小夭,聊着未来的大荒。 小夭不偷听关于自己的谈话,只是没架子地和臣子们混一块。 丰隆一向阳光开朗,和几位皓翎重臣一边喝酒一边聊皓翎的事务,很是开心。 以前家里的一堆老古董如今只能吹胡子瞪眼,说不上什么话,父亲小炎灷倒是也归顺了小夭,父子都在朝堂里做事。如今每日和这么多办实事的同僚还有厉害的前辈在一块,还有小夭这么知人善任的君主,丰隆自觉才智皆展,意气风发,就更是话多得汩汩涛涛。 勾芒搂着蓐收喝酒,小夭也和四大部的青年们聊成一片,青涟是个内向的,也被小夭拉着说了点话。洪江和应龙这些老将也喝酒,彼此打了一辈子,如今却变成了同僚。 酒宴正酣,相柳来了,他没有戴面具,白衣白发,如同屋外的雪,纤尘不染。 男子轻飘飘地穿过跳舞的人,不疾不徐地走到台前。 皓翎王和西炎王都停下聊天,看着他。丰隆暗自一惊:“……防风邶?!” 全场有些安静,相柳先给小夭和两位君王拱手行了个礼:“微臣军务繁忙,不甚来迟,请三位陛下恕罪。” 西炎王打量着这位男子,俊帝也微微眯眼,小夭泰然自若地笑说:“大将军为国辛苦,是我请柬送晚了,快请坐。” 相柳的座位就在蓐收勾芒旁边,勾芒是个机灵人,直接拿着酒就喊:“相柳,你才来,我和蓐收等半天了,不自罚一杯可说不过去啊。” 相柳笑着喝了接过酒就喝了,刚坐下,就被蓐收笑搂着肩说:“军中想来都安排好了,咱们不醉不归。” 几个将军难得见相柳这么轻松,也过来起哄灌酒。 俊帝和西炎王恢复了常态,只继续说话。 丰隆喝了不少酒,刚刚不敢确定,和几位西炎的人确认过自己没看错,拿着一杯酒就找到相柳,说:“久闻大将军名讳,今日得见,很是脸熟,像是我的一位故人。” 防风邶去赤水家做过好些次客,还和丰隆喝过酒,防风邶花名在外、游山玩水,偶尔失踪几十年都不奇怪。当年深居简出的王姬和防风邶交往甚密,并轡同游,又不是什么秘密,丰隆觉得防风邶若是相柳,就说得通了。 “丰隆兄好久不见,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你那次生辰宴。”相柳笑。 “你真的是防风邶?”丰隆酒醒了一半。 “丰隆兄不必惊慌,我确实当了几百年的防风邶,真的防风邶尚未成年,在你还不认识的年纪就去世了。去你生辰宴和偶尔陪你们喝酒的就是我。”相柳懒洋洋地笑道,和防风邶说话别无二致。 丰隆怔愣了好一会,笑骂:“你倒是瞒着我们瞒得挺厉害。” 西炎悬赏铲除相柳悬了这么多年,人家却还在自己家里喝酒玩。 相柳笑说:“那我自罚几杯赔个不是?”说完又喝了几杯酒。 随着丰隆和相柳谈笑以前的事,话匣子打开,蓐收他们也加入,一群年轻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起劲。 皓翎王和西炎王吃完饭,识趣地离开,把说话的功夫留给小辈,小夭也送他们回紫金顶的寝殿。老人们打算继续说她的事,摆摆手,不让她送到寝殿。 离席的辰荣王陛下思考着自己去哪。 回去酒宴,到底怕大家不自在,她又不喝什么酒。回自己的寝宫看书,这佳节正好,自己再这么刻苦着实不正常。小夭想了想,最后让所有暗卫披着厚厚的大氅和她一起下了紫金顶。 第116章 此时家家户户都关门,合家团圆,街上反而萧条,大雪早就停了,月光照耀,倒也不冷。 第59章 酒后吐真言 只是小夭散步了半个时辰,却看见相柳在漆黑的长街尽头等她。 小夭让暗卫们都回避,包括小七小八,轻轻走过去,和相柳并肩。 “怎么了,特意下山找我。”小夭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暖。他们就这么漫步。 相柳的眼睛很亮,如同星辰,“你一直有话想和我说,却一直不说。今夜我把军营里的事全都处理了,倒是有空听你说,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不如你先说,如何?” 小夭纠结了会,“我一看着你就说不出话。” 相柳笑了笑,牵着小夭一路走到了一个很狭窄的巷子,七拐八绕地进去一间小屋子。 门扉嘎吱打开,见屋里被炭火烤得暖和,有一桌案,上面摆着几坛酒。 两人沿着桌缘坐下,相柳倒了一碗酒,对小夭说:“这酒是特殊炼制过的烈酒,一杯就能醉人。有些话我说不出口,你也说不出,不如喝了这个,兴许就能说出口。” 这酒可以让人说真话,是很稀奇的酒。 小夭嘲笑道:“这也太直接了,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 相柳只笑说:“怎么,不敢么?” 他的眼睛里意味不明,璀璨浩瀚,漆黑的眼瞳反射出光泽。 小夭笑说:“你这激将法倒是用的很好,俗话说一醉解千愁,我好多年没醉过了,今天陪着你醉一次倒也无妨。” 她说罢便坐下,大气地喝了好几碗,相柳也陪着她喝,默不作声。 眼瞅着小夭慢慢醉了,相柳突然问:“你喜欢防风邶吗?” 小夭表情有些呆滞,软软的说:“喜欢。” 相柳听见这个答案,犹豫不决一瞬后,他问:“你最想和谁相伴一生?” “相柳啊。”小夭迷迷糊糊地说。 “相柳和防风邶你喜欢谁?” “你们不是一个人吗?防风邶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相柳,相柳是孑然一身、背负情义的防风邶。不管是哪个,我都要。”小夭说。 相柳自己喝了一坛酒,缓缓捧住小夭的脸,轻轻问了他最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喜欢我?” 小夭眼神迷蒙,慢悠悠地说:“以前和你说过,我无力自保,无处可去,无人相依。这不是假话。当时,我心知肚明自己是赤宸的女儿,无力保护那个身份的自己;天大地大,却饱受追杀和唾弃,走遍大荒,四海为家;人海茫茫,只想依靠自己,只愿意相信自己。” “但是我遇见了你,你和我一样。你看似有力自保,却抵不过天下大势,绝路一条,毫无希望;你看似有处可去,实则孑然一身,独行茫茫天地,游荡九曲红尘;你和我一样只依靠自己,人们因为你妖怪的身份轻蔑你、害怕你。” “天地间没有比你我更像的人了,我从几百年的人生里学会了爱自己,你是另一个我,我如何能不爱你?” “你做的一切是为了我……”相柳轻声问。 他原本有些紧绷的手已然温热。 小夭的眼神依旧迷蒙,笑道:“是为了我们。我不信命运让我遇见你是为了让我看你死去,我不信我们一起,还能在这绝路里找不到希望。” 相柳紧紧抱住小夭,他的眼睛有些红,声音轻颤,说:“你没醉。” 小夭回抱他,笑说:“你也没醉啊。是你说喝了酒坦白的,你又没说要醉了才能坦白。” “拿你没办法。” 小夭轻轻笑:“你为我做的事,一桩桩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拿你没办法的事可太多了,我这么聪明都数不过来。我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你拿我没办法也很正常。” 势均力敌,天生一对。金风玉露,人间无数。 他们的心在一起跳。 回宫的时候,小夭想起什么,歪头对相柳说:“你记得我唱过一首歌吗?” 相柳点头,初见时听玟小六唱过歌,不过只有只言片语。 “那首歌最后说长相守,不分离,我当年唱的时候觉得世上没什么是离不开的,现在也这么觉得,不分离很难,但长相守却可以尽力试试。” “地上梧桐相待老,天上鹣鹣不独飞。” 小夭语气很轻松,笑问:“郎君愿不愿意和我长相守?” 相柳桃花眼微弯,也笑说:“我对姑娘情深不悔,自然是答应的。” 小夭就这么和相柳牵着手,和很久以前一样,和很久以后一样。 破命运的谜语,看世间的流离,兑换骄傲,执手一生去。 第60章 番外(一) (一)大婚 天下初定,小夭居于深宫,相柳却在军营里,除了每十日一次的大朝会相柳会作为大将军上朝以外,小夭几乎看不到相柳。有些时候有点小水花掀起,相柳出兵去镇压叛乱的时候,小夭一连一个月除了捷报以外什么也没有。 相柳知道自己必须将潜在的反对势力全都连根拔出,不然小夭就不可能安稳地坐在那个位子,小夭也知道要天下人都心悦臣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倒也不急。 寒来暑往,就这么过了两年。相柳上疏四海已经平定,再也掀不起大的动乱,请求回辰荣军营留守,大家都知道大将军平乱平得相当用心,这两年马不停蹄地在大荒各处有动荡的地方跑,捷报是一个又一个,当然将领们也居功至伟,他们驻扎各地,如今大荒虽然不说是铁板一块,也至少是安定和平。 第117章 小夭准了相柳的请求,相柳留守中原,也就意味着他终于可以不那么忙了。不过相柳人在边境,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深夜里,孤零零的月光下,思念开始弥漫,自从上次把话说开以后,情蛊就更夸张了,他们随时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如今相柳即将回来辰荣山,她自然欣喜,平日里暗藏的想念无限蔓延,她尽力让自己正常睡着。 小夭做了一个梦,在梦里,男子衣白胜雪,风姿卓绝,明明眉宇间集齐了天地间所有的桀骜不羁,宛若桃花的眼睛里却含着温热的笑,向她伸手。 不是错觉,小夭感觉到另一颗心在疯狂地跳动。 小夭睁开双眼,那个人坐在床边,他近在咫尺,吻着她眼尾。他们没有说话,抚摸彼此的脸,抱在一起。 “你还是来了。”小夭看着相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久等了。”相柳感受着小夭的情绪,柔声说,“以后我只会留在中原练兵,有空来陪你了。” “嗯,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小夭点头,握住相柳的手,她的手本来在夜间有些凉,相柳的手却有些发烫,两个人握在一起,刚刚好。 “陛下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看海?”相柳笑问。 “难不成我还不敢去?”小夭笑,她的眉眼清澈美丽,如同春日绚烂的桃花,让人心动。 海底的世界幽暗静谧,却又色彩绚烂丰富。 透明却身姿曼妙的水母;颜色各异的海螺、海贝;色彩明媚的鱼群;晃晃悠悠的海星,在水波中一荡一荡,像天上的星星在一闪一闪…… 两个人就这么在海底看风景,不说话。忽然听见了美丽的歌声在合唱。前方是一个晃动的大海贝。 “鲛人的歌声。”小夭惊喜。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你怎么知道?”相柳转头问,小夭说我猜的。她毕竟这些年学得东西很多,见多识广,不奇怪。 相柳倒也没注意,淡淡地说:“鲛人只有求偶的时候才发出歌声,你倒是运气好,一连……第一次就碰到了。”相柳也说漏了嘴。 两人面面相觑,看来还是露馅了。相柳想了想自己当时说的心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在小夭面前说的了,笑了笑。 小夭转移话题,“他们为什么合唱?” 相柳说:“定情了。” 相柳正欲拉着小夭离开,小夭却转头说:“鲛人好不容易见到一次,我又不是每次都这么运气好,我想去看看。” 相柳漂亮的桃花眼含着一丝古怪,挑眉道:“你确定?” 小夭点头,然后游了过去,相柳却没有动,在原地坏笑,可惜小夭没注意。 只见小夭没一会就回来了,脸有些发红,避开相柳坏笑的眼睛,低头不看他。 “看见什么啦?”相柳故意问,尾音上扬。小夭想瞪他。却低头又不和他对视。 “哎呀~没想到陛下居然有这种癖好,喜欢看别人夫妻的私事。”相柳语气很是玩味。 “相柳,你故意的。”小夭想生气又气不起来,抬头看见他如同星辰一样明亮的眼睛,想起自己刚才看见的画面,此时两人又挨得很近,小夭又不自然地低下了头。相柳只是笑,倒也没有继续戏弄她。 两人在海底漫无目的地逛着,到后来小夭有些累,相柳抬手,一枚纯白的海贝朝他们漂过来,到了他们身边时,缓缓张开。 相柳把小夭抱起,轻轻放在贝壳里,他倚靠着贝壳,让小夭枕在自己的腿上躺下,小夭凝视着海中星星点点的微光,他低头看着她,唇边都是笑意。 小夭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贝壳了。贝壳很大,里面躺两个人也一点不显拥挤。在她昏迷时,她和相柳就睡在这里面。小夭忽然意识到,那两个鲛人把贝壳看□□巢,那相柳呢? 小夭突然想起自己和相柳种情蛊的时候,就是在这个贝壳里。 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要种的是情蛊,又带着小夭在这贝壳里,小夭曾经以为他们定情是在防风邶被拆穿那一天,却没想到很久以前普普通通的一天对他来说,他们已经算是成了亲。 小夭的心跳很快,她和相柳已经相知相识很多年,但小夭的心却总是因为他止不住地加快。相柳也含笑看着她,他能感觉到她多么喜欢她。 有情人成情人蛊,无情人成断肠蛊。 他们骨刻心铭。 “你要是想休息就休息,再这么看着我恐怕今夜就别想睡了。”相柳轻声说,声音很平淡,让小夭没有多想。 从小夭脸红着回来的时候,他就有些意动,只是自己努力压着蛊虫不被小夭察觉,他答应过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但现在的心思要是被小夭知道了,恐怕她不会拒绝。但相柳不希望这么做。他不在乎神族的规矩,妖怪本来喜欢就要得到,但小夭是神族,他要和小夭成为光明正大的夫妻。 小夭逐渐在海里睡着了,相柳在她身边,她总是能很安心地睡着,等她醒来,已经在寝宫里了。 小夭发现距离上朝还早,想了想下床写了一道册封王夫的诏书,时机到了,她就昭告天下。 涂山家的长老到底不能接受涂山家彻底没落,答应小夭的条件作为小家族跟着小夭。 璟到处做生意,朝堂里只留下涂山家的家臣。小夭给老老实实办事的涂山篌封了个很好的官,篌的才华不输给璟,但是之前只能在涂山家立足,自然也只能和璟争,现在被逐出涂山家后有了小夭做靠背,心结竟然逐渐解开,和璟进水不犯河水。 第118章 小夭没什么所谓,篌一直不悔悟龙骨狱就多一位监禁对象,悔悟了小夭就给他机会。 防风意映成为了军中的将领,有小夭默许,防风家日子倒也还好,反正防风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小夭就由着了。相柳也在军中对意映有些照拂,意映刚开始见到露出真容的相柳惊讶得不行,相柳当防风邶的时候只是做自己,如今除了发色私底下没什么区别,意映慢慢接受了。防风家的人知道九命相柳在家里过了几百年,还挺复杂的。 妖怪也可以做人,只是缺一个身份。 辰荣馨悦做了王母侍女,杳无音讯很久,丰隆对妹妹倒是想念,有一天她给丰隆和小夭送了一封信,说她已经释怀,只想潜心修炼。 玱玹陪着阿念游山玩水回来后还是不见小夭,小夭没给他什么官职,只是让他留在公主府陪着阿念。 小夭知道他生气,却也没什么办法。玱玹虽然自己不开心,但是他毕竟曾经也把阿念视为妹妹,平日里也不忍她伤心,对她很好。阿念不知不觉地嫁了如意郎君,过得很开心,阿念开心,俊帝自然是满意的。 小夭每日除了处理政务,还会去看望这两位退位的君王,顺带问问他们政事,今天也一如既往。 凤凰花如烈火一般盛开,如同天边的火烧云,灿烂无比。可惜凤凰花树下荡秋千的少年少女最后并没有相守一生。 俊帝和西炎王看见了小夭,让她过来坐下,西炎王看着小夭现在已经处变不惊,气度沉稳而不外露,很是满意。 西炎王问小夭:“你来的正好,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男人?外面风言风语,说涂山家那个家主可是明说了涂山家积累的财富拱手相送为了给你要个名分,他书信上还说不当你夫君,只是想做个小。”这书信两位老人看了,倒也唏嘘,人家这姿态是真的低。 俊帝也笑着看小夭,小夭现在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小夭要什么样的男人都不难,只要小夭想,小夭就真的能得到。 小夭却笑说:“我是有个人选,可惜这人今日在军营里,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是愿意带他来看看你们。” 西炎王和皓翎王都沉默了,他们知道小夭对相柳不一般,却也没想到小夭要选他,极不合适,没有先例。 大荒的王后宫里的人都身份贵重,俊帝当年的正妻也是西炎王姬,想要随心所欲谈何容易。 小夭平平淡淡地说,好像在聊什么寻常琐事,“我知道为了天下稳定,我应该娶丰隆做王夫,还能把玱玹也娶了,让涂山璟做个小的,可以的话再把皓翎四大部族的嫡子给娶过来,西炎老氏族的也拉进后宫,这样大家就都放心了。我治理这天下起码少费好多功夫。相柳是妖怪,可以玩玩,但是不能带入后宫,” 两位老人看着她,不说话。这确实是个正确路子。 “可惜,我这么费劲心思地走到这一步,不是为了当个傀儡君王,处处被掣肘。”小夭的语气不容置疑。 皓翎王沉默,他懂小夭的意思,西炎王也无言。她是铁血的君王,不是仁善的明主。 “你当年就是为了这个才起意夺天下的?”西炎王淡淡地问。 小夭调侃地笑说:“我如果坐视哥哥成为了天下之主,保不齐有一天我就会成为他后宫里的一位,若是我不喜欢他,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指不定会杀掉我喜欢的人来证明我更在意他。“ ”我为了帮哥哥,就要讨好丰隆和璟,结果无非是我先等着嫁给丰隆或者璟,他得到天下以后又把我夫君杀掉。至于相柳,他会战死沙场,他和哥哥只能活一个。” “既然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那我不如自己得了这天下,没有谁能让我去委曲求全,我要谁活着都不难。反正父王你是愿意把皓翎给我的,我也是外祖你的血脉,哥哥能拿到的东西,我自然没有理由拿不到。” “我宁愿自己花时间去让这些世家土崩瓦解,我不是权力的傀儡,我是权力的主人,我走到今天走了很久,如今即将大功告成,何必图省事出卖自己?” 谁听见这么一个娇俏的少女说出这样霸道的话都会觉得难以置信。随后,西炎王和俊帝哈哈大笑。小夭也笑。 “你可以让他用防风邶的身份。”俊帝说。妖怪还是过于骇人听闻了。 “相柳战功赫赫,我还把天下兵马交给了他,抛开妖怪的身份,做个王夫绰绰有余,我不介意他是妖,正好可以让妖族也对我俯首称臣,我要和他在一起不难,百年以后,闲言碎语也只能慢慢消失。“ ”你倒是什么都考虑好了。“西炎王笑。 当年在昭云殿,他对小夭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男人,外祖都能给你。” 小夭却笑,反问他:“哪怕那个人已经有了婚约?哪怕那个人是外祖的敌人?您给不了我这样的男人。”如今的小夭做到了西炎王也做不到的事。 小夭问了一些政事,告辞了,夕阳正好,天边的火烧云和漫山遍野的凤凰树连成一片,她笑了笑。 时光飞逝,从大荒一统到现在已经过了六年,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小夭颁布王令封大将军相柳做王夫。 原来皓翎的臣子早就被俊帝给暗地劝服了,蓐收勾芒只听小夭的。 丰隆为代表的一些青年才俊没有意见,当年被人家打得节节败退,心服口服。 第119章 朝中凡是被小夭提拔的臣子,也都没有异议。 原来西炎的那些老臣觉得相柳一个妖怪太侮辱王室了,但是小夭特意请了西炎王来朝堂,西炎王老人家亲自替小夭写的旨,他们也不敢作声。以洪江为代表的辰荣人支持,毕竟相柳是以前的辰荣义军头子。 还有些臣子想了想,深以为这是王上要收拢兵权的妙计,同意了。 除了个别特别不识趣的老顽固,朝野整整齐齐地同意了。 当然,除非大将军自己不同意,不然大家也不敢不同意,这么几年办事,大家都知道陛下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拦着她基本没有好下场。不过陛下也是个兢兢业业好好治国的好君主,平日里不表态的事该问的都问,该听的建议都很采纳,倒也没有人说她独断专行。 这一日,相柳正在检视新兵的训练成果,他把很多老兵和伤残的将士都放回家了,军中自然要补充新人。忙了一早上,丰隆带着洪江勾芒来让他接旨。小夭是个不喜欢过多规矩的人,臣子见了她倒也不用跪,相柳接个旨就更不用了。 军中的士兵们都很好奇,丰隆的官位可是相当高,洪江也是重臣,军中的后援补给都是他负责管,勾芒则是他们的老统帅了,在朝中威望不小,能让他们一起来送的旨可真不一般。 丰隆见了相柳,十分客气地和他说了声恭喜,洪江也是满脸笑容,丰隆当着大批将士的面念了小夭的旨。 小夭把婚期定在了一个月以后,让相柳整顿一下尽快把军事交给洪江和勾芒暂代,跟着丰隆回来王宫准备成亲。 七日后,丰隆和相柳一起上紫金顶。丰隆一向胸怀大志心胸宽广,虽然他曾经打过小夭的主意,但是如今倒也没什么好尴尬的,他往日在朝堂上和相柳相处得不错,官员们私下里也请过相柳来府上赴宴。 大家都知道相柳这个人其实并不如外表那么难相处,甚至挺好相处。相柳在朝堂上是一头银发,但私底下赴宴去官员们的宴会时却会染个黑发,谈笑风生。 小夭再见到相柳是在早朝,他银发用玉冠束起来,穿着官服,和丰隆一起走进大殿。 丰隆对小夭见礼,说:“臣不辱使命,已带大将军回朝。” 相柳也给小夭拱手见礼,说:“臣接旨。” 蓐收跟着说:“臣已经做好了安排,定能让陛下如期完婚。” 小夭没有看相柳,对蓐收点头,继续商议朝事。问道一些军中的事,小夭也和相柳正常对谈。只是快下朝的时候,小夭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将军不日便要和我成亲,日后居于王宫,怕将军在外征战沙场多年不适应宫中起居,我给你安排了寝宫,不如先入宫住一段日子,正好自己看看有什么不合心意的。” 西炎的臣子心中不平,他们西炎不似皓翎奔放,自古守礼,但是王君只是让人家住进宫殿,又没有自己搬过去同住,也不好说什么。 陛下为了收回兵权和大将军成亲这事在大家心中达成了共识,现在谁也不敢拦在中间添乱。 有人疑问过大将军会不会夺权,但是又被自己说服了。相柳是妖怪,夺权以后没有人会帮他,只会遭到全天下的共同声讨。小夭有老皓翎王,老西炎王以及辰荣遗诏,但相柳没有。 有些臣子觉得陛下真的算得很精,不和任何一个世家联姻自然也就不存在偏帮,但是又选了一个位高权重却无法夺权的人做王夫。 其实小夭并没有多想,无论相柳是妖还是什么大家族嫡系,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别人认为她要是和一个世家联姻了,就必然要为了平衡联姻另一个世家,但小夭是个独断专行的帝王,她不在乎的事由着别人,在乎的事压根不计代价。 下朝以后,小夭带着相柳去见了她的外爷和父亲,他们是她的长辈。 玱玹也是长辈,但小夭不清楚玱玹现在的想法,小夭希望玱玹从父母的离世还有对权力的欲望里走出来,阿念这样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去治愈他的创伤未必不是好事。 前段日子听说阿念怀孕了,她亲自没有去公主府,怕刺激玱玹。神族的寿命很长,也许玱玹有一天能原谅她。不能的话,她也没办法。 西炎王和俊帝都知道相柳回来了,自然等着见面。小夭和相柳倒是都不慌,相柳给两位老人拱手做了个礼,见他们不说话,只好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打量。 小夭好笑,当年玟小六担忧相柳拿着自己的毒去满大荒杀人,甚至毒害这二位,死活要相柳答应条件,如今这三位就在一个宫殿里。 西炎王和洪江斗了几百年,对于相柳的能力自然一清二楚,俊帝也知道相柳能指挥北伐军差点把西炎给灭了,自然算是天纵英才。男子一身官袍,锦衣玉面,气度出尘,哪怕站在如今已经是君王的小夭身边,却依旧夺目。 可惜俊帝是个爱子如命的,他为难过涂山璟,自然也要为难一把相柳,他冷冷地问:“我知道你跟着洪江忠心耿耿,是个性情中人,也知道你为了天下一统出生入死,还知道你救过小夭的命。可是小夭她也为你付出了很多,在这事上,你们不欠对方什么。我是个偏疼自己孩子的,我曾经是帝王,我女儿现在也是帝王,我女儿天生就值得世间最好的,你用什么证明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小夭知道父王真的很刁钻,却也不帮相柳说什么。 第120章 相柳非常自然地看了一眼小夭,唇角勾起,轻描淡写地说:“陛下您的女儿小夭天下无双,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她的眼光自然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她喜欢我,我还需要别的证明吗?” 俊帝哑口无言,西炎王哈哈大笑,玱玹还有涂山家的小狐狸都输得不亏。 四人一起用了午膳,小夭就这么寻常聊天,相柳像是和小夭成亲了许久,在俊帝和西炎王面前说话也不拘谨,偶尔在小夭说话忘了吃饭的时候夹一点菜。最后,两位老人没意见,想叮嘱相柳,但是好像又没有什么能叮嘱的,放他们离开了。 相柳就这么跟小夭回了宫,小夭自是和他礼尚往来说正事,就平日一起吃个饭。相柳明明是个随心所欲的妖怪,却老实得很,哪怕现在婚期将近,和小夭相处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朝中风平浪静,王君为了每天有点空,处理政事十分勤快。加上有些小事相柳也会帮忙处理,大家连挑毛病都做不到。 大婚如期而至,小夭松了口气,她和相柳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小夭一直知道相柳穿上红衣好看得惊人,防风邶的时候就经常红衣白衣换着穿,防风邶时穿的白衣是月牙那样的白,相柳时穿的衣服却是雪白的,一暖一冷,是不同的身份。相柳换好婚服的时候,她本来已经有所准备,结果相柳推门而入的时候,小夭心跳直接漏了一拍。 男子肤白胜雪,白发如云,红衣轻盈飘逸,如同画中仙一般向她走来。 相柳眉目温热,灿如星辰,让小夭也去换,小夭却说:“我自己试过尺寸了,很合适,明日才穿给你看。” 相柳的桃花眼弯了弯,笑着说:“你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第二天的大婚很顺利,朝廷百官能到齐的就都到齐了,洪江本来就只是去军营里镇镇场子的,这十多日里等给勾芒熟悉好以后也赶了回来。只是自己没想到自己能和皓翎王西炎王一起当了个高堂。防风老怪是没脸来,毕竟也不是亲儿子,只好让防风族长代为送礼。 相柳知道小夭很美,许多年前,他当时在海上端着她的脸看的时候就惊艳万分,只是今天小夭穿着嫁衣出来的时候,他心跳也漏了一拍。 成亲没有出任何问题,请的人都来了,璟只收到涂山家的请帖,他可以派别人来,但是他还是自己来了,璟只是坐在很边缘的酒桌喝酒,玱玹也来了,他看见璟,想了想坐在了一桌。 璟有些憔悴,玱玹倒还好,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阿念怀着身孕,只是给姐姐到了个喜便打道回府,让玱玹带替她出席。 玱玹喝了很多酒,看着远处的小夭和相柳,砸碎了酒坛子。 宴会很热闹,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只是玱玹划伤了手。 玱玹看着流血的手,许久后,突然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释怀了,再纠缠也是害人害己。” 璟看了一眼玱玹,不说话。只继续看着穿着嫁衣的小夭。 玱玹突然拍拍璟的肩膀说:“我这几年里和阿念在一起,阿念她还是天真爱娇,我刚开始很痛苦,我不明白为什么小夭不选我,后来每日陪着阿念游山玩水,渐渐放下了权势,我才发现原来我差点伤害了小夭。小夭并不想欠你的情,也并不想嫁给丰隆,我却为了你们帮我,默认让你们接近她。小夭把这些看在眼里,肯定对我失望极了。” 璟看向玱玹,玱玹现在看着有些颓唐,但是却很平和。 玱玹继续对璟说:“小夭很欣赏你的善良,也一直把你当亲人。当年,她和你只隔着一个婚约,却和相柳隔着一个国和我,我知道你当时为了退婚做了很多事,你也帮我了很多忙,但小夭最后选择了看起来很难走的路。” 璟流泪,“我知道我配不上她。” 玱玹却淡淡地说:“我也配不上,或许曾经那个一心为了恩义去战死沙场的相柳也配不上。只是相柳因为她而改变了,她也因为相柳而走向了更远的地方。” 玱玹平日并不出入朝野,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相柳真容,想起来他教给了小夭射箭,而小夭用那箭,救过他一次。 一个很小的孩子跑向璟,问:“爹爹你怎了?” 这孩子是涂山瑱,防风意映和涂山篌被家族驱逐以后,璟收养了这个孩子。 篌现在有了自己的事业,偶尔会来看看瑱儿。璟问过篌要不要父子相认,篌只说自己不配,篌说他要终身不娶,他心结解开以后对自己的错感到后悔,也没有脸面见防风意映。 意映也会来看这个孩子,璟想过让瑱儿回防风家,但这孩子还小,并不愿意离开璟。璟准备等他大一些再让他选择。 瑱将璟的脸擦干净,家仆赶紧过来请罪,璟让他带着瑱去玩。 玱玹斟了一杯酒给璟,璟一饮而尽。 他这一生,都在摇摆。涂山家需要名声和立场,所以他做不到公然退婚;奶奶喜欢意映,所以做不到和意映翻脸;他需要玱玹支持他追求小夭,所以他必须去当涂山璟,而不是叶十七。 他害怕不被小夭喜欢,更恐惧失去得到小夭的筹码。 所以,在小夭成为大王姬那一天,他感到惶恐。 小夭如果不舍弃一切做回玟小六,他就没有办法舍弃一切做回叶十七。 商人一定会保全合适的筹码,筹谋着以小博大。如今,他只能告诉自己,他满盘皆输。 第121章 在另一边,丰隆酒喝多了,他平日里要忙的事很多,同为心腹大臣,蓐收的经验比他多很多,他只好加倍下功夫,没空喝什么酒,这次小夭下令百官三日不用上朝,他终于放开了喝,醉醺醺地拉着相柳说:“柳兄,今天你和陛下大喜,我没胆子灌陛下酒,但是你今天怎么也得陪大家喝到尽兴。” 相柳没拒绝,小夭正在和西炎王皓翎王陪话,还有西陵那边的族人,知道了这事以后倒也点了头。 大家伙看陛下同意了,直接拉着相柳开始轮流灌酒。年轻的多灌几杯,年长的也意思一杯。反正相柳是妖,能喝。 王城的守军们也来了不少,久闻大将军沙场威名,今天自然也跃跃欲试地灌酒。 小七小八人在小夭这边,心却在相柳那边,他俩数了数越来越多的空酒坛,十分敬佩。 等宴会差不多结束,送两位长辈离开,小夭也准备和相柳回宫,却发现相柳虽然面上还好,但走路有些不稳。 小夭问小八:“他喝了多少?”小八小声地对小夭说:“臣数得不仔细,一百一十八坛,只多不少。” 小夭担心地看向相柳,相柳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女孩赶紧摸了摸他的脉搏,应该没事。 小夭吩咐小八去照着自己的方子煮一锅解酒汤。又吩咐厨房再照着方子煮几大锅然后送到各个来赴宴的官员府上和今天不值班的士兵住处。 小夭觉得自己小看相柳了,他说不定真的有九个胃。相柳一路都不说话,只是被她牵着走。 小夭带着相柳进了婚房,坐在桌旁等解酒汤。相柳却拿起桌上的交杯酒,斟满,递给小夭一杯,小夭心想反正喝了这么多了,再来一点也行,没拒绝。 喝完,相柳却站起来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外听令的小七说:“看着谁都别进来。”,他关上门,然后大手一挥设置一个结界。 小夭震惊,只见相柳笑盈盈地走回来,步子比刚才要稳,没有异常。 “你没醉?”小夭看着相柳站在她面前,没有醉意。 “是醉了,但是你牵着我走回来的路上就开始醒酒了。”相柳解释了一下。 小夭想了想酒喝多了就算是一种毒,相柳又不会中毒,自然很快没事了。红烛和窗花贴满婚房,烛光照映着男子俊美的脸庞,他目光如星,面若桃花,唇角含着笑意。她的心跳得很快。 相柳却说:“其实我有一件事骗了你,我现在坦白。” 小夭没想到还有这种反转,问:“什么事,说来看看,我应该不至于在今天和你计较。” 相柳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小夭美丽得诱人的脸庞,说:“我其实还有在有隐瞒我的心情。” 他靠近,低声对小夭耳语,近乎挑逗:“从现在起,我就不隐瞒了。” 小夭一直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今日的欢喜,他对她的爱,正迷惑着相柳还隐瞒了什么,然后感觉到相柳不再压制蛊虫,进一步敞开了他的心,小夭脸上突然开始烧。 相柳退开一点,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小夭,双手搭在小夭的肩膀上,看小夭的反应。 小夭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她从相柳的眼睛里看到了火焰,不同于以往的动情。 相柳感觉得到小夭心里的接纳,但还是喑哑地问:“可以吗?” 小夭说:“好——”尾音却已经被堵上了。 这个吻从温柔到失控,小夭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相柳的手开始一寸寸抚摸她的身体,小夭不知不觉被相柳抱到了床上,她感觉自己的衣服开始滑落,神智越来越迷乱,迷迷糊糊地也扯下相柳的腰带。相柳似乎被她的举动取悦到了,吻得更用力,顺着她的脖颈开始往下继续。 小夭活了几百年,又在民间流浪这么久,她当然知道男女间那点事,可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她还是不知所措,欢愉将理智和清醒冲碎,只剩下迷乱,她知道相柳也一样,只不过相柳就算人迷糊了也还有本能。 红烛昏照,帐暖春宵。 ———————————————————————— 很多年以后相柳每想起来这一夜,就神色略有些不同以往。 虽然情蛊比较能传情达意,但小情绪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理。 小夭有一次还是没忍住,歪头问他心不在焉是怎么了。 当时小夭和相柳正吃着饭,恰好新来的御厨做了一道辣菜,小夭觉得地域差异确实很奇特,做法与自己做的截然不同,看来有些举措还得让人去实地考察后改一下。她无意识抿着红艳的唇,相柳却走神了。 听小夭反问,相柳暗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想起大婚那夜的你。” 他手轻轻抚上小夭的脸,手指摩挲了一下小夭的唇,还没撤手就被小夭握住。 “那夜我记不太清了,你想问我什么?”小夭问。 她对相柳的意思一向猜得准,相柳很少有这么欲言又止的时候,想来是想问她什么却早就知道答案,偏偏还想问。 相柳勾起唇角,说:“我一直想问你那夜为什么不拒绝,可又没有什么好问的。” 那夜到底过于意乱,到后面的时候小夭已经可怜得不成样子了。他到底是妖。 情蛊连心,只要小夭有一丝拒绝,他都可以清醒地停下,但那夜小夭就算抱着他埋在他肩头哭了,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第122章 小夭笑了,沿着相柳的手臂顺势靠过来,蜻蜓点水地吻了相柳的唇角,和他四目相对。 小夭说:“你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也不想拒绝你。你就是想听我说情话,下次可以直接一点。” 相柳眉眼间染上笑意,俏皮地说:“姑娘对我这般好,我一直喜不自胜,不知如何是好。” 小夭看着他总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明明已经成亲好些年了,却还是觉得和他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看见他眉眼一弯就觉得天底下的乐事尽在这里了。 “既然我对郎君你这般好,郎君要不教我一下怎么哄得心上人?”小夭在相柳耳边轻声说。防风邶的惯用伎俩被她学得还不错。 相柳肩膀轻颤,笑说:“姑娘何须哄人?” 他们又吻在了一处。 房梁上的暗卫们早已悄悄离开,小八看他们全退出来,通知厨房的宫人等着热菜,顺带给陛下和大将军布置好结界。 第61章 番外(二) 新婚第二日,等相柳给自己染好了头发,他们像寻常新婚小夫妻一样上街。 小夭虽然在凡间活了这许多年,却也没去过特别繁华的地方,皓翎城和西炎城,包括辰荣山,小夭都没怎么逛过,她更关心城池的结构和布防,现在看着辰荣山下新建的街道,很是有趣。相柳这些年全活在军营和战场,也很久没有关注过这些事了。 小夭知道自己这几十年几乎都在忙碌,忙得不可开交,忙得几乎让寿命很长的神族人感到奇怪,但是现在,相柳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拿起一个小玩意问她喜不喜欢,小夭觉得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说她无力自保,他教会她箭术,他成为了她最强有力的力量,哪怕在死亡的边缘,他都会把她带回来。她说她无处可去,相柳却告诉她如果无处可去,他很久前就找到了几个很漂亮的小岛,给了她一个天高海阔,她说她无人相依,相柳虽然不知道要怎么样当情郎,却一直陪着她一起走。 相柳买下了好几个新鲜玩意,当大将军没什么好处,就是俸禄还不错。 离开摊位后,相柳突然问:“我左右不过给你买几个玩具,你为什么这么感动?” 不管是伤心还是欢喜,都是一种很私密的感觉,情人蛊真的很磨人。小夭叹气。 小夭问:“如果我不曾或者没有那么喜欢你,而是喜欢璟或者玱玹,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又或者我没有那么勇敢,我逃之夭夭了。” 相柳想了想,光是想象,就感觉心痛,他没有看小夭,淡淡说:“你若喜欢涂山璟或者玱玹,我只好成全你了” 小夭突然抱住相柳,说:“对不起,我不要你继续说了。” 她无论如何都会爱上他,不想听那伤心的可能。相柳笑笑,也不再想那些万劫不复的路。 全大荒都知道他们勤政爱民的王君和大将军相柳成亲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这婚姻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毕竟是大喜的事,故而在街上看见新婚不久的小夫妻都特别热情。 小夭和相柳一路玩一路买,晚上还准备看花灯。他们成婚比上元节晚了两个月,但小夭下令在王城办一个三天的灯节。 皓翎人靠水而生,爱水敬水,放灯节就是把花灯放入河中,让水流把美好的祈愿带走,人们相信只要花灯不沉,漂得越远,就代表着遍布皓翎的河流湖泊越有可能听到他们的祈愿,让愿望实现。每年放灯节时,千万盏花灯遍布湖泊河流,犹如漫天星辰落入人间,蔚为奇观。 小夭的时间又不是想有就有,前面几十年的灯节她都没去看,只好自己造一个灯节了。 随着暮色渐深,人们开始拿着花灯走向丹河,这几日来王城的人空前增加,守卫军压力不小,但小夭早就做好了布防,能想到的、难想到的全准备好了对策。现在自然开开心心地玩。 一盏盏花灯飘浮在水面上,随着风摇曳飘摇,灯光闪烁,瑰丽非凡。小夭开这一场灯节开的很普通,没有鸿雁云灯,没有什么奇怪的花哨,也没有什么表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是让人们来逛逛,买一盏灯,许一个愿。 小夭早准备了一盏灯,然后让相柳写下自己的愿望,她也写下自己的。 小夭问相柳写的什么,相柳却歪着头想了一下,故技重施,贴在小夭耳边说:“秘密。” 小夭作罢,将花灯放入丹河,让它顺着水流慢慢飘去。 相柳并不知道小夭放下的花灯和其他花灯是有区别的,王君陛下很是聪明地让手下在下游等着,把花灯捞上来。 有的愿望可以靠人,有的愿望只能靠天,小夭不太喜欢靠天,听天由命的话,相柳可能会死在战场上,可见天并不是什么可靠的好人。 暗卫们捞得很顺利,赶在相柳陪小夭回宫之前将纸条放在了小夭书案下的密格里。 小夭放完花灯,又拉着相柳去看街边的皮影戏,因为来王城的人多,所以还有艺人在表演各种各样的烟花赚取一点钱。相柳是个会吃喝玩乐的,在小夭看人家转烟花的时候,问一个糖画老人要了工具,等小夭看完烟花,回头就看见相柳手里拿着两朵栩栩如生的桃花,笑盈盈地递给她。 小夭很是喜欢,两个人就这么吃着糖一路继续逛。 回了王宫,小夭让相柳先去沐浴,相柳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小夭心有所觉,脸上发烫,很谨慎地避开了相柳似笑非笑的视线,相柳没说什么。 第123章 小夭很平静地打开桌案的暗格,她知道现在必须保持冷静,不然相柳又知道了。情人蛊虽然能察觉喜怒哀乐,却也不能反应非常细微的心情。 小夭摊开纸,纸上的两句话分别是: 惟愿与君长相守。这是小夭写的。 以及:愿你一世安乐无忧。 很多天以后,回去军营的相柳收到了小夭给的定情信物。 这个信物是透明的冰晶球,里面包裹着一汪碧蓝的海。在幽幽海水中,有五彩的小鱼,有红色的珊瑚,还有一枚洁白的大贝壳,如最皎洁的花朵一般绽放着。一美丽的女鲛人侧身坐在贝壳上,海藻般的青丝披垂,美丽的鱼尾一半搭在洁白的贝壳上,一半浮在海水中,她手牵住男鲛人,男鲛人眉目含笑,含情脉脉地看着女鲛人。他们浮在海浪中,犹如蓝色的梦。 第62章 番外(三) 神族和妖族通婚并不容易有什么子嗣,而且九头妖是蛋生的,但大荒一统的第三十年,辰荣王陛下怀孕了。 相柳觉得很是奇妙,小夭没什么感觉,只是好奇自己会生出来什么。 小夭是个很好的君王,晚上和王夫耳鬓厮磨,第二天还能靠毅力正常上朝,还没有什么差错,相柳是心疼的不行,可惜陛下很纵着他,他也没办法。 两年后,陛下的肚子看着依旧很没什么变化,最后生下了一颗不算大的蛋。 小夭是一点都不觉得这算疼,因为这颗蛋比一般的胎儿小得多,小夭感觉自己随时能上朝,她也确实去上朝了。相柳却按着神族人生产的标准很悉心照料了她好多天。 蛋被泡在汤谷水和很多天材地宝里,相柳无事的时候就抱着这蛋看一下,他也很好奇会生下来什么。 这蛋白天放在小夭和相柳的寝殿,晚上就只能放去书房了。 成亲几十年,小夭和相柳依旧如胶似漆,很久以前,他们看着像是相处了几百年那么自然,如今成婚很多年,却像是新婚一样新意。 人生路上,找个人同行不难,找个志趣相投、倾心相待,能让旅途变得有意思的人同行很难,小夭和相柳就是这种,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做什么事都愿意让对方陪着,能猜透彼此的心思,却又坦然轻松。 小夭就这个蛋能孵化出什么和相柳聊过很多奇怪的猜想。 “你说它会不会是一只小九头妖,或者是一个巴掌大的神族,还有个可能是个九头神族,也有可能是个五头妖……”小夭严肃地说。 “为什么是五头?”相柳好笑。 “你是九个头,我是一个头,我们一共十个头,它折中一下不就是五头妖了。”小夭解释。 相柳搂着小夭,笑得胸腔都在颤,轻飘飘地说:“有意思,你还可以猜猜人首蛇身,还有可能是个雪白的神族娃娃。” 总之,这两位的猜测一个比一个精怪,这个还在孵化中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被给予了如此厚望。 这一日小夭上完朝,去书房批奏折,相柳先去寝殿,他总是喜欢多看那个蛋一眼。小夭自己也喜欢看,只不过到底这么多天了也不心急。 小夭的朱笔才批改了一道奏章,相柳就抱着一个小白玉盆子快步到小夭面前,将盆轻轻放到了桌案。 小夭惊喜,蛋壳已经破碎,汤谷水中是一只小小的白色九头小妖怪,它正感受着血脉气息,轻轻向小夭和相柳移动。 它的九个脑袋四个看向相柳,四个看向小夭,还有一个环顾四周,放心地感觉到周围没有危险,小夭向这孩子伸出手,它慢悠悠地蠕动着爬上母亲的手,仔细嗅了嗅小夭和相柳的气息以后,两个脑袋突然伸长,舔了父母一下,又有些羞涩地缩回来。 相柳把奏折搬到一边,让小七拿去给蓐收丰隆处理,自己和小夭一起捧着这个孩子细细看,小夭笑说:“我觉得它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就是我看不出来它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相柳歪头说:“嗯,应该是个男孩。” 小夭知道现在不好声张,问相柳:“他什么时候能学会化形?” 相柳说:“我在极北之地孵化的时候并不清楚自己修炼了多少年,不过这小子吃得很好,想来很快,它已经开了灵智,没过多久应该就能听懂我们说话了。” 小夭觉得这孩子很可爱,相柳也盯着这孩子看了许久,他在世上并没有同族,一直是天底下唯一的九头妖,如今有了骨肉相连的孩子,很是奇妙。 相柳看着小夭,不知道说什么,她不介意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是个妖怪的样子,她在逗这个孩子开心。 相柳没忍住,把孩子重新放进汤谷水,吻住了小夭。 小夭被按在桌案上,相柳吻得用力,小九头妖一只头喝着汤谷水,剩下的头都在看着自己的父母,它迷迷惑惑,只是天然地知道父母这样亲近是好的。 许久,两人分开后,同时转头看九个头都在盯着他们的孩子,这孩子已经把汤谷水喝完了,似乎因为吃了很多东西,变大了一点,有些肿胀。 小夭叫来门口的小八让他去取新的汤谷水和灵草。家里富裕,儿子能吃也问题不大。 相柳抱着有些胖肿的儿子,这孩子不像别的妖怪会怕他,而是几个头和他对视,它蹭了蹭相柳的脸,相柳和小夭就这么轮流拿着它,它很是亲近地蹭头晃脑,毫无攻击性。 小夭疑惑,九头妖似乎是凶兽,问:“这孩子是只对我们这么呆呆地讨好?” 第124章 相柳说:“应该是,待会让人试试就知道了。” 小八拿来了一个大的瓷缸,装好了汤谷水和灵药。 小夭让小八抱抱这孩子试试,小八刚对大荒未来可能的继承人小心伸出手,这孩子已经露出了尖细的牙,警惕地盯着小八,小夭示意小八继续靠近,它一颗头已经张开大嘴,小八不敢自己伸手,在陛下默许下拿着一根笔杆子靠近它,直接被咬碎了。 小殿下很凶,很怕生。 小夭让小八退下,和相柳笑说:“这孩子好生厉害,必然是个修为高超的,我等着他秋赛给我拿个魁首回来。” 相柳笑。 小夭向被陌生人吓得惊魂未定的孩子伸手,孩子又乖巧地蹭她。 小夭给它取了个小名叫阿白。 辰荣王陛下和她的王夫对这个孩子喜欢到恨不得带着它上早朝,相柳有时候人在军营倒还好,小夭是一下朝直接让阿白窝在自己的肩头玩,阿白很乖巧,就吃吃睡睡,吃饱了在小夭肩膀上蹭蹭睡着了。 相柳会闲暇时带阿白去玩水,阿白喜欢吃鱼,稍不注意就会把鱼给生吃了,相柳每次都阻止它,把鱼带回去烹饪完才喂给他。倒不是不能吃,只是相柳和小夭希望它能少沾血。 阿白孵化的第三年,真身已经比较大了,属于是得双手抱着的乖巧的妖怪,白白胖胖,因为在爱里长大,听懂父母的话以后也逐渐能接触陌生人了。 他学会了化形,成为了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 因为早早就开了灵智,如今化形后,说话自如。小夭和相柳确认他的化形很稳定,昭告了天下他们有了个儿子。 俊帝和西炎王从五神山和朝云峰赶来,看望这个孩子,拜父母所赐,他是个粉雕玉琢好看得不像话的小娃娃。 小夭有些遗憾,阿白平日里见相柳在就挂相柳身上,相柳不在就挂自己身上,白白的一团,温和可爱,如今孩子变成人就不能挂着了。 相柳似是看出了她的遗憾,自己把下巴挂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蹭蹭。 小夭对此表示没意见。 很多年后,长大一点的皓翎辰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娘看书时能容忍爹抱着她蹭,他绝不会记得自己是罪魁祸首。 第63章 番外(四) 虽然玱玹已经迎娶过很多女子,可小夭从没为他准备过贺礼。但玱玹和阿念大婚,小夭却送了礼,意思是真心实意希望玱玹和阿念好好在一起。 玱玹一直自欺欺人地认定,只要小夭没有恭贺他,就不算数。如今,他得到了恭贺。 两国的婚礼,西炎和皓翎光沿途和边境上被调派的军队就有十万,因为玱玹是去当驸马,又不是出嫁,倒也没什么嫁妆可以抬,小夭派这么多人纯粹是为了安全和给玱玹撑场子。 以前,玱玹成婚时会不开心,可他控制得很好,这一次好像要失控。 他乘坐去往五神山的云辇外是小夭的一些暗卫和大荒灵力高手,他是两国合并的重要象征,所以不能放有心人伤害他,更不能放他跑了。 玱玹以前娶妻时是恨自己,恨小夭懵懂不涉情爱,但也庆幸小夭谁也不爱,他觉得等他得了天下,自然能和小夭在一起。眼看自己快要成功,天下却被小夭给防不胜防地拿走了,他失去天下就算了,可小夭也消失了。 他恨相柳,恨不爱他的小夭,恨已经没法挽回的天下大势。 小夭本着不要随便刺激人的态度把相柳支开,让他离开沿途关卡去在紫金顶驻守,负责玱玹和阿念婚礼事宜的人是蓐收。 玱玹见到俊帝的时候,他老人家在五神山山脚开了一家铁铺,因为不再有案牍劳神、政事操心,在小夭的建议下,他找回了自己年轻的手艺。 在小夭还没入主中原的时候,俊帝就无事可做了。 她是这么和俊帝说的:“爹爹你辛苦一生突然闲下来恐怕不习惯也不自在,人活着总要找点事情做着,忙碌但开心嘛,你想想你年轻时喜欢干什么,反正有我这个女儿给你兜着,你可以随意去做自己年轻时没法完成的事了。” 俊帝欣然,决定去过一点平头老百姓的日子,和小夭聊了当年自己在凡间游历依靠打铁为生的快乐生涯。 小夭做事有效率是名不虚传的,第二天就弄了个和他描述里一模一样的铺子,距离五神山很近,他随时可以去打铁,还有几个不知情的伙计帮衬。暗卫是少不了的,但是俊帝这么高深的修为也不能察觉,只好由着了。 玱玹看着铺子里挥舞着锤子打铁的俊帝,他本来白了的头发如今又黑了,虽然用了易容,只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俊帝没和他说什么,只是让他过来帮忙。 铁铺从农具到厨具什么都打,就是不打兵器。 因地理位置不错,俊帝和伙计们的手艺也没话说,自然是生意兴隆。屋子后面有可以住的院子,方便随时住着。 皓翎王迎来送往,亲切和蔼、耐心周到,这条街的人都喜欢这个铁匠。这个铁匠虽然有段时间不知所踪,但是如今又回来了,街坊邻居很开心。 小夭人在西炎山,这次婚礼也不回来,只是让俊帝主持。 玱玹帮着打铁,天色渐晚,俊帝将一个农具交付给最后一个客人,和伙计告别,打烊了铁铺。回承恩宫的路上,俊帝淡淡地说:“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和我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你现在也要娶不喜欢的女人,我明白你的心情。” 第125章 “只是阿念喜欢你,非你不可。我为了她,只好委屈你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到底偏疼她。” 玱玹淡声说:“师父,我明白,我会对阿念好的。”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就这么走着,他们都是帝王,也都没能得到自己的一生所爱。 如今,玱玹在公主府的园子里,种花,酿酒,和很多年前他在民间一样,却已经不是为了蛰伏等待什么机会。他也在五神山山脚开了个酒铺,和俊帝当了邻居,小夭暗地里把两家屋子后门连起来,阿念陪着玱玹在酒铺的时候,也能去父亲那里串门。 俊帝在屋子里睡一觉起来,就发现后院的墙开了门,倒也没说什么。玱玹有时候会带着新酿的酒找他,有时候也会来帮忙打铁,他们就像寻常翁婿,再也不谈什么远大的事。 小夭和相柳大婚后不久,阿念和玱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孩,玱玹本来就擅长宠妹妹,如今一个妹妹变成了妻子,他也依旧是个会疼人的夫君,自然也疼爱女儿。 当年大婚时,他的心还在剧痛和不甘,可是眼看着阿念的羞涩和欢喜,作为哥哥,他只能把不高兴压在心底,对阿念一如既往得好。 偶尔他流露出一丝恨意和悲伤,不小心阿念注意到了,她只当他人生不得志,还扬言要让小夭给他高官厚禄。 他拒绝了,和阿念说要一心陪着她,不问世事。阿念只当玱玹是愧疚当年娶了别的女人觉得对不起她,没有多想。 在女儿的百日宴上,玱玹亲手给小夭写了请柬。 小夭拿到这请柬的时候很高兴,又陷入沉思。 当时相柳人在王城军营,请柬到了的第三日早朝小夭才见到相柳。 下了早朝回到寝殿,小夭把请柬给相柳看,问:“按理来说我去道喜应该带你去,可你们见面多少剑拔弩张了一点,虽说我哥哥是个大气的人,但他原谅我和他接受你是两回事。” 相柳拿着这请柬,歪头想了一会,问:“你会真的和玱玹置气吗?” 小夭眼前一亮,没忍住亲了相柳的脸颊,笑说:“你就是很懂我。” 相柳如星般的眼睛里划过得意,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百日宴在五神山摆的,因为是家宴,不声张。俊帝自从阿念怀孕以后,除了小夭大婚去了紫金顶,其余时间都在五神山住着,五神山春暖花开,适合孩子出生和成长。 西炎王在紫金顶住了几年,在老人的要求下,小夭给他在山上找了一大块很好的地,他老人家按照河图洛书耕作,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研究稼穑。 地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作物,有的是药草,有的是粮食,有的是瓜果,小夭自己知道百草,偶尔有空会来给他提意见。 小夭知道外爷是想要让天下再无饥荒,所以很支持,给西炎王陛下派了不少农耕好手,齐心协力耕作,这几年也有了不少进展。 玱玹还邀请了自己的爷爷,毕竟对方不是帝王以后不再这么忙碌,孩子的生辰宴是可以来的。 小夭去的时候,阳光正好,西炎王正挥舞着锄头,和很多人一起忙活地地里的植物。锄头是俊帝打造的,很好用,专门为西炎王定制的。 小夭解释完以后,给西炎王递了一大碗水,水被阳光晒得有点温,老人家直接喝了几大口,才缓缓说:“我年轻的时候忙着创建西炎、征战四方,朝不保夕,有几个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我都不清楚,我不适合做夫君,也不是个好父亲,如今倒是有功夫去看看孩子。” 小夭笑笑,接过老人手里的锄头,和老人一起离开生机盎然的土地。 戎马一生的铁血君王找到了自己最合适的接班人,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去做一个爷爷。 玱玹在女儿的生辰宴上见到小夭的时候,她不像小时候带着他玩的妹妹那样可爱蛮横,不像初见时坐在回春堂准备报复那样轻狂戾气,不像玉山上恢复真容时那样亭亭玉立,也不像那些夜晚抱着中毒的他安抚时那样安心。 她就站在那里,像是山峰,像是深海。她身边那个男人,像是明月,像是初雪。 家宴进行的很顺利,来的基本都是亲戚,西炎王人生第一次抱孩子;皓翎王一直陪在女儿和孙女身边,倒也不急于今天和西炎王抢孩子,陪着几位若水族的来客说话。 因为身份,小夭就坐在玱玹身边,小夭大大方方和玱玹说了一句:“恭喜啊。”,就落座了。 阿念扯着相柳说话,她一直对这位姐夫感到神秘,大婚的时候她没细细看,了解都是道听途说,她又一向不怕生,直接聊起来。 还没随口说几句,阿念就问:“姐夫,你是什么时候和我姐姐认识的,她当年做玟小六的时候,你们就很熟了,对吗?”阿念说,她想了一下,抱怨地补充了一句:“你们还联手绑架我。” 小夭想到当年的事就觉得好笑,相柳很是受用地听着这一声声姐夫,笑说:“我们当时确实很熟,看玱玹这么宝贝你,对付不来玱玹,就只好让他担心你了。” 阿念对于相柳说玱玹宝贝她的话很是开心,她已经做母亲了,但还是很喜欢玱玹宠着她,她身边每个人都还在宠着她,她自然是天真如斯。 阿念对这个姐夫很是认可,说:“我早就不介意了。当年姐姐就说你好看,我还不信,今天细看我姐姐的眼光确实好。” 第126章 小夭听着阿念和相柳对话,阿念直言直语问东问西,相柳也淡笑着回答,正剥着一个海鲜,却有人给她夹了一个剥好的。 小夭抬头,果然是玱玹。 “做哥哥的细心一点也没什么。”玱玹淡淡地说,他也给阿念剥了一个。 “我知道哥哥最细心了。”小夭夸赞。 玱玹听见这一声哥哥,眼神微动。 他揉了揉阿念的脑袋,在阿念耳边说了句什么,又起身对众人说:“我有事离席一下。” 小夭明白玱玹的意思,暗示一直在外边的小七,小七这些年早就对小夭的暗示熟悉得很,而且小夭出发前就交代过他机灵点,他立刻走入席间对小夭耳语了什么,小夭也只好起身离开。 没有人会奇怪,只当有什么事情辰荣王陛下突然要处理,日理万机嘛,不奇怪。 生日宴是黄昏时开始的,如今夜幕已经降临。小夭在小八的指引下找到玱玹的时候,他就站在一处原是空地的地方。 月光映照下,成千上万朵白色蔷薇花在静静绽放,一朵朵花像宝石般晶莹剔透。玱玹长身玉立在白色蔷薇花海中,淡笑着看着小夭。随着他的灵力漫延,白色的蔷薇花如涌起的浪潮般,缤纷地盛开。 玱玹一直沉默,小夭问:“为什么不说话?” “本想着天色挺黑可以吓唬你的,却不曾想今夜月色很好,就变个戏法。” 小夭很轻松,笑问:“你出来就是等着吓唬我吗?” 浮云遮蔽着月亮,黯淡的星光下,凤凰林随着晚风轻轻舞动。 玱玹也笑了,他摊开手掌,掌间有一朵红色的花,花蕊颀长,花瓣繁丽,整朵花娇艳欲滴,就好似刚刚从枝头摘下。 这是若水族的神木若木结出的若木花,自古以来,不是若水族的族长戴着,就是族长夫人戴着。 小夭看着这朵花,赞道:“当年看舅娘把这个交给你,这么多年没见,这花还是这么漂亮。” 玱玹看着她姣好的容颜,淡淡地说:“这花是你的了。” 小夭笑说:“若水族长愿意把若水族拱手相让,高风亮节。” 若水族不大不小,小夭让他们收敛一些,倒也没过多为难,他们依靠着玱玹过得还好。 玱玹知道她故意这么曲解,却也没办法。 他为了不再失去小夭而上路,可当他跋山涉水、历经艰险地走到路的尽头,小夭和另一个人早已在尽头相约。 “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今日之后,我就只是你哥哥。”玱玹说。 小夭看着面沉如水的玱玹,无赖地说:“只要是我能答应的,我哥哥随便提,我都答应。倘若不是我哥哥,我这人一向不任人摆布,便是一个条件也不答应。” 玱玹笑了,捏了小夭的鼻子,笑说:“你这张嘴是真的厉害,心服口服。” 小夭也笑,说:“哥哥你既然知道输给我不冤,所以准备要我答应你什么事呢?” 玱玹叹气,无奈地说:“我本来是要你答应一生一世都戴着这朵若木花的,可是我好像拿你没办法。” 小夭却笑说:“戴一朵花就能平白捡一个哥哥,还有一个氏族,那可太划算了,你要是早说,我指不定就答应了。” 玱玹奇怪,问:“你知道戴着这花是什么意思的。” 小夭拿着这花把玩,轻飘飘地说:“我说这花是若水族全族投靠的象征,那它就是。” 玱玹气结,只要小夭这么说,天下人自然只能这么看,就算有流言蜚语,那也无关紧要。 小夭看着他气急败坏,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地说:“哥哥你今天送我这么漂亮的花,我也送你一份礼物如何?” 月光下,小夭的笑容就像带露的白色蔷薇花,清妍秀丽。 玱玹问:“什么?” “哥哥送我的是若水族,我送哥哥一个治理大荒、万人效命的好差事,如何?”小夭笑。 玱玹气结,笑说:“你得了我的花,还要我给你效命办事,这不是恩将仇报?” “你是我哥哥,妹妹要哥哥帮忙,你答不答应?”小夭诚恳地问。 她知道玱玹的抱负,知道玱玹的能力和雄心,玱玹是一个想要兼爱天下,守护芸芸众生的人。 玱玹想守护小夭,而小夭坐拥这天下,那他为何不能来做小夭的臣子,来助小夭开创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玱玹苦笑,看着他面前的这位帝王,这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触不可及。 “我是你哥哥,哥哥自然是要护着妹妹的。” 玱玹和丰隆蓐收成了同僚,一起为大荒的太平盛事出力。朝堂上和相柳虽然会因为文官武官的问题有对立,但也只是因为事情。 很多年后,玱玹彻底放下了小夭,真心实意将阿念看作妻子。 他对阿念很好,阿念也对他好,阿念真心实意爱着他,成为母亲以后渐渐学了会去付出,而不是一味找别人要,女儿渐渐长大,爱着他和阿念。阿念虽然娇气,却是个愿意去爱的人,敢爱敢恨,简单却真挚。 那一天事务繁多,下朝有些晚,他回到公主府看着阿念和女儿都没吃饭,就这么等着他,两张可爱的脸因为看见他欣喜,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家。 他一直是个好夫君,由虚情假意开始的一切渐渐地掺杂了真,天长地久,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第127章 第64章 番外(五) 相柳在军中处理了好些日子公务,倒不是他本来就这么忙,大荒已经太平了好些年,军队虽然要保持训练,但又不用打仗,自然没太多事了,只是小夭突然问他能不能收拾一个月的空闲,他没问小夭要做什么,只是第二日就奔赴军营把未来可能的很多事全一口气处理。 朝臣们也很忙碌,陛下突然把未来好些日子的事务提前处理,结果就是他们也不着家地每天上朝很久,下朝还得去吩咐手下人办事,陛下自己忙得很,他们也没办法清闲。 阿念特意跑来宫里问小夭这是为什么,玱玹已经好几天不是上朝就是在书房,和来来往往不少人交代各种事情。本来玱玹应该拦住阿念的,可惜她是偷偷跑出来的,玱玹虽然注意到了阿念入宫,但他对小夭的举措也不解,事情没忙完,他也不好去问,阿念去正好。 小夭在写着很多事的处理方法,这些天的奏折都批改完了,只是要处理未来的事。小九和几个臣子都在把帮她誊写旨意和处理文书。 阿念被放入御书房的时候,看见勤奋干活的众人,觉得自己不应该来,可是小夭的护卫并没有阻拦她,她也不好直接离开。 阿念正站在外殿,不知如何是好,小夭却放下笔抬头温声和她说:“你进来吧。” 阿念乖巧地走进来,众人大多头也没抬继续奋笔疾书。阿念一向对自己完全不触及的场合非常有眼力见,没说话。 小夭对阿念说:“你肯定是来问我为什么给玱玹哥哥安排这么多事的,没办法,不过两三日后,他就会轻松很多了,你要留在宫中的话小八会安排。”她说完继续看书案。 阿念知道自己这个姐姐总是直接开门见山直切主题,她可以直接离开了。阿念却问:“姐姐你过得开心吗?” 阿念不能理解小夭的忙碌,她一直没什么事情做,玱玹的俸禄和小夭每个月给她的钱她都不掌管。以前和父亲住在宫里时她只是管父亲要,现在也只是管玱玹要,如今做了母亲,依旧如此。她是很难理解玱玹小夭这样为了事业忙活的人的。 小夭笑笑,说:“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派个讲师去公主府讲点东西,你可以和我小侄女一起听,人总是要做着点事的,无所事事反倒不会很开心。” 阿念不解,吃喝玩乐明明也是事,但也没拒绝小夭,在小八安排下跟着一位护卫去后山看望了一下西炎王,开开心心地回府了。 阿念来访后的第三日,相柳从军营里回来,小夭也处理好了。 蓐收丰隆顶着黑眼圈在大殿门口时,看见了同样疲惫的玱玹和篌,几个人相视一笑,聊着辰荣王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疲惫的群臣们等来了一个十天的休沐和两个月的俸禄,但辰荣王陛下说自己要去微服私访一个月,他们休沐结束后各司其职,继续维持朝中运转。 小夭是个勤奋的明君,安排好了很多大事,离朝一个月并不荒唐,大家得了俸禄和休沐,这几天的忙碌也值了,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 相柳和勾芒嘱咐完军营的事,回到了寝殿。 小夭自己动手收拾好了他们此行的行李。相柳注意到暗卫们似乎已经出发了。 相柳笑问:“我们去哪?”他们的目的地恐怕是固定的。 小夭挥手呼唤毛球,牵住相柳的手说:“我想去清水镇住几天。”毛球是一只桀骜的白雕,但挺听小夭的话,平日里两人突然有什么书信它也会送。 相柳漆黑的眼睛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没说什么。 虽然毛球飞得快,但清水镇和中原挺远,因为已经步入冬天,有些冷,相柳是个能在极北之地好好活着的大妖,自然是不怕冷的,小夭人缩在他怀里,脸也埋在他胸口。 “为什么突然想去清水镇?”相柳搂着小夭,轻声问。 小夭曾经去过住过的地方数不胜数,清水镇只是其中之一。 “我去过很多地方,有的地方很不错,有些地方的人还在,我想带你去看看。”小夭笑说。 相柳吻了小夭的头顶,和小夭说起自己去过的一些很稀奇的地方,他当年也四处逃难。 小夭听过相柳说大海中的岛屿,有的如幻境一样美丽,有的却寸草不生,不曾想他为了活着还去过一些很难生存的地方,那些地方神族难以踏足,危险却美丽。 就这么一路说着,清水镇已经到了,相柳为了不引人注目换了黑发。小夭和相柳跳下毛球以后,小夭直接牵着相柳往镇子里走,快要到回春堂的时候,小夭却直接走向了隔壁的屋院。 相柳眼里意味不明,看着神色很平静的小夭,勾起唇角。 很少有什么事能瞒过她,自己以后得做得再隐蔽一点。 这是一很普通的民居,但是却无人居住。小夭却像自己家一样住下。 相柳负责铺床,小夭将衣物整理好放进柜子,这里暗卫已经打扫过了。 相柳看着换上普通女子衣物的小夭,在室内很一般的光线下,她的身影半明半暗,乌黑的发丝散在脸颊旁,脸庞细腻柔和,如同含苞待放的玉兰。 相柳铺完床,轻飘飘地过去从背后抱住小夭,淡淡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小夭抬头吻了他的下巴,笑说:“我对以前认识的故人还算上心,闲暇时派人打探过他们过得好不好,却不曾想有人暗地里照拂着他们,还在隔壁安置了一套屋子,思来想去也就你能干这么不留名的事了。” 第128章 相柳勾着唇角,像是打赌一样说:“我长记性了,下次保证让你猜不着。” 小夭笑,顽皮地说:“你若是喜欢我猜,倒是乐意奉陪。” 眼看快要到正午,腻歪了一会,相柳松开小夭,和小夭一起去厨房,食材已经备好,小夭掌勺做菜。相柳以前来回春堂送礼的时候一般也就随便喝点酒就走了,吃过小夭做的好吃毒药,却没怎么吃过她做的寻常饭菜。 她做的毒药味道很好,全天下也就他能欣赏这样的厨艺。 大将军负责洗菜切菜,辰荣王陛下负责发挥自己举世无双的厨艺。他们就像世上最平凡的夫妻,做着最寻常的事。 小夭特意给相柳煲了一个晶莹剔透、嫩滑爽口的羹,相柳一口接一口,虽然表情很平淡,但压根没停下。 小夭笑盈盈地看着相柳问:“味道如何?” 相柳知道自己刚刚很没出息,淡淡地说:“还不错。” 看着吃得空空的小碗,小夭得意地说:“全天下也就我能做这么好吃。” 相柳笑:“那我可得好好品鉴一下。”他又尝了好几道菜。 “你在这菜里加了茜草粉?”相柳品了一口和常规味道不同的菜,淡淡地问小夭。 刚刚他切着菜,没细看她放了什么,粉末也并不容易被看出来。他以前饿急了什么都吃,自然吃过茜草。这东西能吃,但一般没有神族会拿来吃。 小夭很是欣赏,赞说:“你很懂嘛,我这菜给以前捡的好多人都做过,谁也没吃出来我放了什么,就算御厨也未必吃得出来。这么多年我居然还能找到厨艺的知音。” 相柳一派理所当然云淡风轻,只是弯了弯桃花一样的眼。 两个人一起去河边洗碗后又去了回春堂。 桑甜儿如今已经是个有些年老的妇人,在回春堂坐诊,很多年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收到了一些医书,她研习了以后水平越来越高,回春堂自然名气不减当年。串子平日里帮着她做药。老木已经非常老了,但他高寿,无病无灾,如今只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串子把老木当作父亲,给他养老。 小夭和相柳来到回春堂的时候,几个少年少女正在门前玩闹,病人们坐在堂里等着抓药。 只负责按照药房抓药的串子虽然在医术上没什么造诣,但是眼尖手灵,如今虽然是个老头,但也还能跟得上,桑甜儿身边有个中年男子跟着她一起看病。 串子看见相柳和小夭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来路非凡,两人都长了张惊为天人的两张脸,他本来以为几十年前不见了的叶十七是他此生看过最好看的,却不曾想还有更惊艳的。 他不知道,相柳当年在玟小六消失后来过好几次,只是每次都化形成了他们那个几乎消失的邻居。这个邻居很少出现,串子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住又什么时候离开,这人每次来都会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缺的或者麻烦,串子儿子的娶亲他送了礼,还给串子女儿加了嫁妆,是个很好的怪人。清水镇以前一直是三不管地带,怪人多,不奇怪。串子感谢人家,帮人家看着屋子不进贼。 昨天,串子见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说那好人的朋友要来住一段时间。 串子惊了一会,把抓药房的事丢给捣药的儿媳妇,喊门口的小孙子过来捣药,那孩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抛下妹妹和伙伴过来干活。 桑甜儿也注意到了这边,知道来了大人物,让儿子继续看病,自己和串子请人家进去坐。 小夭在院子里见到了白发苍苍,满是皱纹的老木,他躺在树下的躺椅上合目而睡,院子里晒着很多药材,还有个很小的孩子安静地坐在地上玩。 串子搬出来几个凳子请小夭相柳坐下,忐忑地问:“请问二位贵客来是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相柳和小夭随意坐下,也让串子和桑甜儿坐下,相柳淡淡地说:“我们来看看故人。” 这个声音对串子来说并不那么陌生,甚至是深刻。串子惊了半天,结结巴巴问:“您是相柳大人?” 相柳曾经来回春堂送过礼,喝过酒,和小六关系好像还可以。串子听说人家如今是名满大荒、一人之下的大将军,一直怀疑自己那个好邻居说不定就和相柳有关系。 可是小六呢?玟小六自从被那位轩带走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相柳不置可否,串子慌忙拉着桑甜儿拜见,却不曾想小夭阻止了他们。 大将军和辰荣王是夫妻,全大荒都知道。而这位美丽女子刚刚和相柳是牵着手,如果没有什么内幕,那么她是…… 串子想跪下,人家却出手不让跪。 “你就当我们是有钱人家的夫妻就好了,我们此行不想声张,而且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串子自小被小六教过怎么识时务,慌忙点头。桑甜儿虽然慌张,但对方没有恶意,而且女子似乎非常让人亲切,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却也不胆战心惊。 相柳问:“你们这些年过得如何?”他不光问串子夫妇,也是问麻子。 桑甜儿大着胆子说:“我们过得很好,我教儿子学了不少医术,他也娶了媳妇,女儿嫁给了镇子上的好人家。麻子他跟着高屠户学了手艺,如今在镇上也是有名的屠户,他有两儿一女,女儿嫁给我儿子做媳妇,他们俩和和美美地过了好些年了,我们有孙子孙女,还有个小外孙。” 第129章 小夭轻笑,虽然她知道这些事,但是听桑甜儿亲口说还是欣慰。 见小夭满意了,相柳对串子和桑甜儿说:“我们还会在隔壁住一段日子,两位不用顾虑什么。” 小夭正准备带着相柳离开,串子却突然问:“请问六哥他怎么样了?” 老木本来一直睡着,却被串子一声吼给醒了,他回神过来听见串子说六哥,神色一振,勉力坐起来,拄着拐杖一点点走到小夭和相柳面前。 相柳还没回答,小夭就一脸坦荡地说:“他过得很好,只是不好来见你们,我们顺带来这里办事,正好帮他来看看你们。” 串子喃喃:“六哥过得好就行,过得好就行。当年他像是要离开,只是不好和我们说,结果我们都没来得及为他饯行,他就被抓走了。” 老木不知道对方是谁,正好相柳说话他没听见,只知道这两位和小六认识。 老木的牙齿已经掉落了很多,努力地说:“二位要是见到了小六,能不能帮我告诉他,我们都很感激他。” 小夭甜甜地笑了:“我会的。” 小夭和相柳离开了。回去了他们自己的小屋院,坐在露天的长条木板凳上,旁边还有桌子和茶壶茶杯。 相柳动手煮茶,小夭就这么坐在他身边,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相柳淡声说:“他们也许没有自己说的那么顺遂。” 小夭笑,说:“我知道,人就是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一辈子,纵然我们能给他们一些摆平问题的倚靠,最后过得好不好还是看他们自己。” “也许串子人生中有嫌弃过桑甜儿的出身,也许桑甜儿有时会嫌弃串子的无能,也许孩子让他们焦头烂额,也许他们背叛过对方,他们哭过笑过对对方生气过,但现在,他们说这一生过得挺好。”小夭的声音很轻。 相柳搂过小夭,笑说:“若是有生命更长的人看着我们,想来也是这么看的。” 小夭说:“我才不会和你生气。” 相柳歪头,眉眼含笑,明知故问:“为什么?” 小夭大大方方说:“你明明知道我要是心痛了,你也得心痛,可我偏偏又舍不得你心痛。就只好不生你的气了。”说完还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相柳和小夭额头贴着额头,俊俏的脸带着一丝坏,轻飘飘地说:“没办法,你既然和恶魔做了交易,就只能承担后果了。” 以前和很多次一样,他们不由自主地吻在一起。 清水镇靠河。小夭拉着相柳去钓鱼,相柳以前都是直接下水的,海妖本来也没必要学会钓鱼。小夭难得发现他有什么不会的,手把手把自己伟大的钓鱼和捕鱼技巧教给他。 正好风和日丽,可以全天钓鱼。风水轮流转,现在是小夭凑着相柳耳边编口诀说:”心须静,手须稳,起须有力,内扣则自钓,外弓鱼随翻,随心而动。” 在小夭的指引下,相柳往涨了的河流浅处下钩,可惜很快咬饵的鱼跑了。第二次下钩的时候,小夭也握住相柳的手,虽然她的手小,但相柳很听话地由着她用力。 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钓鱼到底不是什么有门槛的技巧,相柳学了两天倒也自己钓上来第一条鱼了。等着鱼咬饵的时候,小夭就和他讲不同的水怎么钓,天气和季节的影响,河流、湖泊、潭水的不同,不同大小的鱼怎么用力。 虽然相柳学好像这个没什么用,但是小夭钓鱼玩,相柳陪着她,闲着也是闲着,顺带教一点给他。相柳对次很是乐意,就像他带着小夭玩新奇的东西,找深巷子里的美食,小夭也和带着他体验山林野壑和日常生活的乐趣。 小夭和相柳都起得很早,简单吃点东西后,他们一起看朝阳初升。清晨的河面水汽氤氲,金光点点,他们一边看风景一边垂钓。快要正午时,小夭就拉着相柳去清水镇的菜市买菜,相柳早就换了普普通通的黑衣,倒也不会显得纤尘不染,虽然买菜的对他们这样的人居然亲自来买菜感到惊讶,恨不得多装一点。 小夭问相柳想吃什么,相柳没有什么特别偏好,他小时候很能吃,为了填饱肚子根本不计较吃得好不好。 小夭想了想说:“你要是不饿的话,我们就做那种复杂一点的,饿的话就做家常一点的。” 相柳觉得和小夭一起做菜很有趣,愿意和她一起做麻烦的菜。有些麻烦的事,一旦两个人做,就只是意趣横生。 在小夭的指挥下,他们忙活了一个时辰,小夭一边做一边和相柳讲,相柳刀工很好,还能给锅控温,小夭成功做出来自己有史以来最满意的作品。 由于大水缸子里装满了钓上来的鱼,几乎都是小夭钓的,吃不完,小夭决心拿着这些鱼在清水镇搞了一个烤鱼摊子。 清水镇的人不理解,这对美貌夫妻为什么会跑去摆摊,只能说清水镇确实怪人很多。当然,鱼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咽下去,吃过的都喜欢。相柳负责烤,小夭负责调味。价格很公道,只是买完小夭自己这几天钓的鱼以后,摊子就关张了。 这一日,小夭醒来时,已经回到了清水镇的小屋,她的脖颈还留着激烈的吻痕,衣服只勉强遮住了锁骨往下的痕迹。 相柳搂着她,轻吻她泪痕未干的脸和红肿的眼。 晨曦的光将他的脸照耀得圣洁而温和,昨夜月光下的他眼底却暗藏邪恶。相柳一向把妖怪的欲控制得很好,可惜昨夜是十五,妖怪力量最强、兽性最浓烈的时候,一般来说相柳这一天都很老实,可惜昨天晚上他们来了海上。 第130章 清水镇距离海不远,小夭和相柳乘着毛球去了大海,相柳带着她去看了海底的洞窟,珊瑚石群,和她讲了自己在海里见过有趣的东西。 夜色渐深,海底变得漆黑而幽邃,相柳召唤了会发着荧光的鱼群来引路。最后他们准备乘着大海贝浮上去。 小夭想起来鲛人把贝壳当爱巢的事,在相柳准备让毛球带他们离开的时候拦住了相柳。 相柳不解,偏头看着她。 ”你把海贝当作什么?“小夭轻声地问。 相柳知道她记得自己当时在她昏迷时候的话,他看着少女那热忱而真挚的目光,无奈。 ”婚房。“相柳淡淡地说,神色却有几分嘲笑。他到底是海妖,遵循着和鲛人以及很多水族一样的信仰。 小夭想了想,吻上他。 许久,当两人唇齿分开的时候,小夭已经被按着躺在了相柳身下。 相柳眼神很复杂,喑哑地对小夭说:”今天是满月。“ 小夭亲了他的唇角,笑说:”难不成满月你就不可以当我夫君了?“ 相柳星辰落入的眼眸渐渐染上深色,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低低地笑:“是你要对我好的。” 一轮满月,悬挂在黛色的天空,清辉静静洒下,大海波涛荡漾,银光点点。 海贝缓缓闭合,巨浪四起,无数五色鱼从深海里游出,五色鱼筑起屏障,密密麻麻的五色鱼首尾相交、重叠环绕在一起,犹如一个圆球,将相柳和小夭包裹在其间。 夜空下,满天流萤,映入水中,水上的实,水下的影,实影相映,真假混杂,天上水下都是流光。 这一夜很漫长,海贝隔绝了内外一切的声音,不会有任何喘息哭泣声传出。 作者有话说 山高水长,感谢观看。 本来没想到这有人看的,知乎和老福特同名都是一个人。 喜欢就好,孩子写着玩的,真的很感谢了。 第65章 番外六 彼时相柳从蛋里孵化不久,还不会化形。 他不是很懂什么叫亲人,也确实没有见过亲人,只是深山里无论是妖怪还是飞禽走兽,都是有亲人的,它们总是成群生活,纵然有一些是独来独往的,那也是知道有同族的。 唯独他没有同族,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别的九头妖。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一件事就是,所有妖怪都不怎么看得起他。 妖怪们都瞧不起九头妖,好像他是什么恶心的异类。 但仔细想想,确实,兴许有三头凤凰这样的瑞兽,但天地间大多数妖怪都只有一个头,有两个头的都是异类了,何况他顶着九个头。 九个头除了容易脑子里吵架,还有个让他烦恼的问题,那就是他很能吃。 偏偏他当时不算强大,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在和其他食肉妖怪争夺食物。小妖怪时常只是温饱,还经常受了许多伤,最后只好跑到没有其他妖怪的山洞躲起来。 他什么都吃,有毒的没毒的,被毒死总比饿死舒服一点。 有次他饿坏了,却完全找不到吃的了,一颗脑袋拼命忍着另一颗脑袋自己吃掉自己想法,来了人居住的地方。 他真的见到了食物,竟然还就在路边那么放着。妖怪不懂人间的规矩,也不知道什么是钱,只是什么都不管地冲到了食物前。 他第一次吃熟食,是被叫做馒头的东西,但这东西被放在人们叫篮子的东西里,有很多,他本来应该是食肉的,但饿坏了草都想咬,这东西自然是很好吃的。 摊主被吓傻了,街上所有人看见突然冒出来的九头妖,都吓跑了。 他们先是害怕得大喊大叫,几乎方圆百里都能听见。然后是胆小的人跑进砖土做的房屋里躲起来,胆大的拿东西砸他,包括但不限于火把,砖头,菜刀,锄头,什么都往它身上砸。 相柳躲开了一些,但架不住打他的人很多,受伤了。不过受伤还不会死,但饿是真的会死的,他抓住机会,带着吃的准备离开。 最后,眼看妖怪要撤退,一个村子的人都拿着工具追着他打,穷追不舍,放火烧山。他又只好逃跑着去别的地方。 如果他知道弱小的自己来人间这一遭竟会招来如此多的祸端,他怎么也不会去的。 九头妖出世的消息在人间传开了,许多有修为的人进山杀他,后面消息越传越离谱,比如他是灾厄、会吃人、会带来厄运、有剧毒,反正描述得十分可怕,简直就是天下最可怕的妖怪。 其实当时他真的很弱小,什么都不会,只是有九条命、能吃、牙齿比较坚硬,别的什么都不会。兴许会吃兔子,但没吃过人,也不知道人可以吃。 他被追杀得到处乱跑。那些人还做了一个悬赏,反正就是要杀他,九个头拿去卖钱。 相柳不解,兴许他们是因为太害怕了。可他除了九个头,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妖怪帮他,他在妖怪里是最招嫌弃的异类,现在人族对他喊打喊杀,那就更是四处逃难、无处容身。 后来,他勉勉强强长大了一点,学会了化形,化相是个少年。 他满心欢喜地看着和人一样的手和脑袋,这样一来,他就不像是异类了。无论他有几个头,化形后都只看着是一个,这就十分美好。 可惜,他在人间依旧过得不好。 他是妖族,纵然变成人的样子,也还是不受待见。他和一些同为妖的家伙一起工作,当杂役,当苦力,什么都活都干,只求管饭。 第131章 那些妖族少年平时很好,只是听说他的真身是九头妖,就嫌弃得再不理他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嫌弃妖怪,可妖怪却还嫌弃一个他。开始还是难过,到后面,是恼怒,最后,哪个妖怪少年和他说九个脑袋的事,他就和人打架。 他白天做活买吃的,晚上睡在无人墙角,冬天就去找山洞避避风。 本来他若是饭量寻常,兴许是能存一点钱的,可他当时正长身体,每一份做活的钱都用去买吃食了。 有一日,有个慈眉善目的人向他招手,说会给他活做,给的钱竟然是他平时见过的工钱的两倍。 这人竟不对他呼来喝去,和气极了,他心生欢喜,干活十分卖力。 只是他很开心地领了工钱,这人还笑眯眯地对他说:“叔叔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还有更多的活可以干,很挣钱。” 他不谙世事,只点头了。路上吃了这好心人递给他的肉包子,睡着了。 梦里听见那好心人说:“这药量够药倒五头牛了,这小子还这么晚才睡着,肯定是个厉害妖怪,这银子我可不讲价。” 后来的事情显而易见,他被卖到了角斗场,成为了最下贱的妖奴。 厮杀,还是厮杀,杀掉每一个和自己睡在一个笼子里的妖怪,不然就是自己被杀掉。 这里的妖奴很多,有的妖痛苦得活不下去,自杀了;有的知道自己第二天打不过,半夜想要害死对手;有的出去笼子,就再也没回来过。每个妖怪身上都是无数的鞭痕,只要表现不如人意,就会被打。 他们不配吃熟食,打赢了有丢在地上的生肉,打输了连尸体都留不下来。这生肉多来自病死的家禽家畜,反正就是没人买的肉,便宜收来给妖这种牲口吃的。 相柳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出于对活下去这种本能的渴望,一点点从弱小的妖怪变成了那个角斗场最大的摇钱树,许多人都来看他。 他已经麻木了,只觉没有希望,只觉自己不该活在这世上,可是他不想死。 有次他虽然赢了,也伤得快没命。这伤重到他的八个脑袋都同意他放弃,可惜,他最后一点自尊心不允许他就这么死掉。 他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他生来是九头妖就要人人喊打,凭什么他不过是想活着,想吃饱,都这么困难,凭什么死的是他,不是别的人或者妖怪。 天底下谁都唾弃九头妖,可是他自己从不相信,他觉得自己不该死的。所有愤怒化作对活下去的渴望,和死亡做着对抗。 那一次,角斗场的老板把重伤的少年丢在一个单独的笼子里,毕竟为他挣了这么多年钱,也不好直接杀了,自生自灭吧。 可是,少年活下来了。他满腔怒火地抵挡死亡降临,撑着一口气活下来。 等到角斗场的老板发觉人还有希望,丢了许多生肉给他吃完,这个招财树又能重新进角斗场了。 等待机会是漫长而煎熬的,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十年后,相柳只知道,他要逃走。 终于,那是一个冬夜,人族都沉浸在那新年的喜悦中,角斗场无论是看管还是观众,都很少。 相柳浑身是血地结束这一年最后一场决斗,看着十分可怜。他一步步十分沉重,好像又受了伤,几位看守忙着聊聊这过年,便也没有直接给他上锁链,只是跟在他后边。在重新回笼子前,他终于拿出自己藏了许久的一块锋锐的石头,一锤打死了一位看守,混乱之中,又飞速地甩开剩下几位的包围,按照他早就打听好、甚至做梦都在回顾的路线,逃跑了。 他九死一生逃到海边,人间到处都在抓他这个罪奴,逃无可逃,只好试试游泳。他完全没曾想,自己竟然能在海里呼吸,如鱼得水。 相柳这才明白,兴许自己是个海妖。他准备一路从海里去找他曾经听人说过的岛屿,那里没有人,没有妖怪,只有不会说话的树和海浪。 只是他运气是真的差劲,遇见了涡流,偏偏他又不曾修炼,没有修为,死路一条。少年心想自己生前最后的景象竟然是漆黑的涡流,即将埋葬于幽暗无光的深海,自嘲地笑了。 等他一身重伤,从昏迷醒来,是在辰荣的一处华丽宅邸。 将军洪江吩咐下人退下,笑眯眯地看着少年,问:“醒了?” 少年吓到了,往后缩了缩。 “我是辰荣的将军洪江,我和将士们出海航行时见到涡流,听见了你呼救的声音,幸好我带着好法器,能抵抗涡流一会,把你救起来。” “我看你一身鞭伤,你是不是一个妖奴?”洪江问。 相柳脸色很差,不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你尽可以离开。”洪江安抚道。 少年闻言就要起身,却痛得动不了。 “别乱动,你这身伤实在是经年累月,你又不会什么法术,以前兴许还吃过许多毒物,药对你好像作用不大,我教你疗伤的功法吧,这样你慢慢能自愈。”洪江看得出来少年并不相信他,但也没有强求,只是平静地告诉他现状。 相柳沉默,只好谨慎地这里住下来。 他学会了疗伤功法,发现真的能养伤,心下对洪江这个陌生男人放下了一点心防。他慢慢能下床了,又心想着逃走。 这夜,洪江又来看相柳,仔细查看却发觉他的伤好得非常缓慢,偏偏伤多得可怕,没有十多年怕是养不好里子,万一留下病根就更遭了。 第132章 洪江忧心了一会,和少年保证道:“你这伤得在我这治好了才行,只是我手底下的人医术不够治好你,天底下医术最高明的人是我们辰荣的王,他在辰荣山,我明日就带你出发,去见他,他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相柳看着和蔼而可靠的洪江,却心中一阵害怕。 这夜,他又逃走了。 待到洪江察觉时,这位妖族少年已然不知去向,只好叹气。 相柳一路逃到极北之地,饿了就去极北边缘的海边,往海里找吃的。 这一躲就是许多年,躲得他伤算是好了许多,彻底明白了洪江教他的是真正的好东西。对方没有恶意。 可是,他见过这么多要杀他、要让他做奴隶的恶人,想要重新明白人也有好人,是何等的不容易。 海里的东西虽然能吃的很多,有毒的也很多,他命硬,吃不死,反而慢慢从洪江给的疗愈功法里,加上各种毒物,悟出来一套自己的修炼功法。 他对人间深恶痛疾,再也不回到人间,只是寂寞了,就漫步海底。 有一天,他找到了一个海岛。 这个岛很大,他无意在一个草堆里捡到了一个蛋。也不知道这个蛋是什么蛋,父母是谁。 他不饿,还从这个蛋里感觉到一点点生机,也就是说这家伙可能快要孵化了。 相柳感觉自己有点期待。这个家伙兴许也和自己一样。 他留在岛上,守着蛋,破壳而出的却是一只白羽金冠雕,生来傲慢,看出来少年绝不是自己的父母,不屑地扭头,不理他。 只是这鸟不过出壳后咕咕唧唧叫了几声,竟招来了这岛上的一只大虎妖的垂涎。 白羽金冠雕肉质美味,这只虎妖什么没吃过,就好这一口,只是这鸟及其稀少,他之前抓了一对,再也见不着。 他早就知道有个恶心的九头妖来了岛上,只是懒得管,今日来此是要赶九头妖滚出这个岛,却没曾想这九头妖在岛上竟帮他找到了这鸟。 虎妖恐吓地和小白雕说它在岛上的同族一个也没逃过自己的虎口,把刚出生的白雕吓得在发抖。 这妖一看起码活了几百年了,彼时相柳不过少年,自然不是对手,他本来该抛下这刚孵化的小鸟跑了,反正也不是同族。 但少年没跑。 竟一怒之下和这虎妖打起来了。 毛球不记得那一场战斗打了多久,它只记得九头妖雪白的衣染上许多鲜血,抱着它这小小的、才出生的白雕,拼死屠了那只虎妖。 蠢蛋九头妖从不和它说为什么要救它,只是有什么好吃的都分它一点。给它起了个蠢蛋名字叫毛球。 它可是高贵的金冠雕啊,居然是这么个名字,看在这九头妖对它还算好的份上,它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等后来相柳去找到落魄的洪江,等听见那个女孩说自己无力自保、无处可去、无人相依时,毛球也算明白了九头妖当初为什么不惜重伤也要救它。 九头妖自己孤零零的,竟然看不得别人也无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