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孝敬宪皇后》 第1章 [穿越重生] 《重生之孝敬宪皇后》作者:一一下【完结】 文案: 清朝双重生小甜饼 前世,他们不懂爱,错过了彼此 今生,他们能否迎来幸福,且看正文 【请勿考据历史】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重生 甜文 轻松 主角:明卿,胤禛 一句话简介:四阿哥和四福晋重新相爱的故事 第1章 乌拉那拉氏 雍正九年,皇帝带着宫眷皇子前往畅春园避暑,少了天下之主的紫禁城,像一只打盹儿的猛兽,平生出了一丝慵懒。 正午时分,留在紫禁城里的小主都在午睡,一位大约二十多岁的宫女双手捧着一个漆嵌螺钿蝙纹茶盘,盘上稳稳当当地放着一杯吹绿盖碗,驾轻就熟地朝着东六宫的北边走去,穿过一条僻静的甬道,不急不慢地进了景阳宫。 九月二十八,天气已经渐凉,只有午间这会儿,夏嬷嬷才允许明卿在院中散散步。今儿个没走几步,明卿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可是又不愿回屋,夏嬷嬷不忍拂了她的意,只能搀扶着她来到井亭中休息。 明卿拄着夏嬷嬷的手,半倚着护栏,好半天才平复凌乱的气息,愣愣得瞧着院中零落的枯枝,陷入了沉思。 “娘娘,灵溪来了。”夏嬷嬷轻声唤回了神游千里的明卿,一边扶着她端坐好,用帕子擦了擦额间沁出的虚汗,又弯着腰整理裙角。 明卿自小便注重仪态,即使是如今这般境地,那也是大清的皇后,夏嬷嬷不愿她失仪于人前,好在方才走了些路,这会儿面色倒也红润了许多,无须再补妆了。 明卿往日里是不愿这位自入宫就陪伴自己的老人操劳的,只是这几天愈发的孩子气,总想赖着夏嬷嬷,像年少时那般,缠着嬷嬷要甜口的吃食,缠着嬷嬷把所有的关爱都放在她的身上,尽管夏嬷嬷原是伺候胤禛的奶嬷嬷,却也耐不住自己的痴缠,硬生生把这一腔的慈母心都留给了明卿。 这份与生母觉罗氏一般的爱,温暖了初入宫时惶恐不安的心,也令这会儿历尽千帆的明卿无法割舍,明卿心中酸涩不已,却也只笑吟吟地看着。 不多时,灵溪走到了井亭外,高举着茶盘,福身行了个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明卿看向来人,灵溪,御茶房的一等宫女,是胤禛宫中的四大宫女之一,本应随驾前往畅春园,却因为皇命留守了下来。 从她交出凤印,自请迁出坤宁宫,来到这座东西十二宫中最清冷的院落。胤禛就命御茶房每日送上一杯普洱,以养生息之名,行警示训诫之意。 明卿自小就不爱喝茶,更无法体会普洱的甘醇,这日复一日的苦涩,不断提醒着她的过错,这曾令她痛苦不已! 可时间久了,这杯普洱,却带来了一种真实感,起码还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忘记紫禁城里的景阳宫,不会忘记每日给景阳宫中的皇后送上一杯普洱。 “免礼。”明卿笑了笑,伸出一只手。 灵溪看着那只纤细苍白的手,沉了沉心中的惋惜之情,低着头弯腰走到她的跟前。 “娘娘,您……” 还未等夏嬷嬷出言,明卿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仰着头看着她,不自觉抿紧了双唇,一副可怜模样,让夏嬷嬷心疼极了。 夏嬷嬷轻叹了一口气,若是主子能听得劝谏,帝后之间的关系何至于此呢。 认命般接过吹绿盖碗,捏着茶盖轻拂着深红色的汤色,这多少年也没有断过一日的普洱,夏嬷嬷等人实在是猜不透万岁爷的心思。是想要主子服软?可主子什么也不说,御茶房送来多少,她便喝多少,起初看着像是喝药般,如今竟然也是习惯了……说到底,一个总是窝在自己的壳里,另一个则只顾着猜忌,如何能好,真真是一对儿冤家啊。 夏嬷嬷见茶水的温度适宜,就递给了明卿,灵溪侍立与一旁,见明卿浅酌着,动作优美得像一幅画。 细细品味着这份苦涩,食指摩挲了一下触手温润的盖碗,心中深深叹了叹。 “灵溪,你多大了?”明卿面色不改地放下盖碗,从夏嬷嬷的手里接过帕子,按按嘴角。 “回娘娘,奴婢今年二十四了。”灵溪略有些惊讶,往日里,皇后喝茶时,从不曾与其闲聊的。 “噢,那本宫可得备下你的嫁妆了。” 灵溪倏地羞红了脸,宫女满二十五岁即可出宫,到时候就可以自行婚配了,家里的长辈也已经帮她找好了婆家。可这眼下,还没有真正出宫,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搬到明面上说的,虽然这东西十六宫的宫务如今是熹贵妃执掌的,可说到底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灵溪带着惶恐地神色,回道。 “娘娘,这出宫之事还未有定数呢,奴婢不敢妄想。” “无妨的。”明卿本想着取笑取笑她一二,但察觉对方的不自在,明白身份悬殊,自己的戏言只怕会令其困扰,不由收回了家长里短的兴致,端起盖碗,静静地饮尽杯中的苦涩。 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饮下了最后一口苦涩,明卿抬头迎向耀眼的日光,心底最后一丝郁结似乎随着清风飘散远去了,心头前所未有的松快,连身子也没有那么沉重了,明卿对着湛蓝的天空微微一笑。 夏嬷嬷从明卿手里接过了盖碗,放回茶盘上,挥挥手,灵溪随即福了福身,轻手慢脚地退下了。 第2章 “娘娘……这日头有点晒人,不如今儿个先回屋吧。” 明卿回头看着夏嬷嬷,慈爱的眸子,双鬓间的雪白,深刻的纹路,夏嬷嬷陪伴了她那么久,甚至在应该荣养的时候陪着她住进这宛如冷宫的地方,这些年的任性,没有让她的内心得到平静,却苦了身边的人,明卿的眼睛有些酸涩。 “嬷嬷,您坐。”拉着夏嬷嬷坐在身边,明卿像小时候一样,环着夏嬷嬷的脖子,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她十岁就嫁入阿哥所,没有福晋带奶嬷嬷入宫的道理,身边就只有两位从府里带来的丫鬟轻良和轻辰,她们一个比明卿大五岁,另一个与她一般大,三个都是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初入宫,整日里恍恍惚惚的,甚至连阿哥所都不敢轻易出去。 夏嬷嬷是胤禛的奶嬷嬷,那时候胤禛已经十三岁,渐渐有了出宫办差的机会,夏嬷嬷就专门照顾着明卿。每每明卿想家了,就会像现在这样,环着夏嬷嬷的脖子,蜷缩在她的怀中,悄悄地把对方的衣襟都哭湿了。 “娘娘……”夏嬷嬷轻抚着明卿的肩背,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话语间带着哽咽。 “娘娘,您就让老奴送信给皇上吧,您这身子……您这身子……” 明卿生嫡长子弘晖时胎位不正,险先难产,每日用药膳养着,虽说是时时离不了汤药,倒是靠着年轻,不至于伤及寿元。却没曾想过,入主后位后,竟然郁结成疾。 眼下……眉眼间隐隐有油尽灯灭之兆,可都这样了,她却不准宫人把她的病势传扬出去,外人只知皇后病体缠绵,却不知已经严重到了如斯地步。 “嬷嬷,我这身子说不说都一样,再者……下月十三是颁金节,皇上这几天恐怕就要回来了,又何苦劳师动众呢?” “那到时您就不要再拦着老奴去见皇上了。” 夏嬷嬷思忖着,心病还须心药医,也许皇上来看过娘娘后,她这病势能有所起色呢! “我知道嬷嬷您是想他了,去吧去吧,我不拦着您。”故作吃味地鼓着脸,惹得夏嬷嬷一阵痴笑,搂着她舍不得松手。 明卿觉得唇齿间的苦涩还没有散去,这令她半晌都没有晃过神来,许久才艰难地开口道。 “嬷嬷,我想了好久,这宫里太寂寞了,等我去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娘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夏嬷嬷惊得一下,差点没带着怀里的明卿一块摔倒地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又听见耳边传来沙哑的嗓音,背脊不由僵直了。 “嬷嬷,再不说,我怕就没有机会了……您就听听吧……” 明卿把头埋进夏嬷嬷的怀中,头顶传来对方哽咽的声音,等了等……才又继续说道。 “我不想嬷嬷在宫中寂寞,年前就派人去您家里打探过了,他们都是好的,万一他们胆敢欺您,不说皇上,就是乌拉那拉氏也容不下他们的,您就安心让他们荣养着。” “至于轻良和轻辰……倒是因为我耽误了……我已经写信给额娘,她挑了几户不错的夫家,她们愿意就从承恩公府大大方方出嫁,不愿意呢,留在府里也是好的,一切都依着她们的心意走……轻美和轻景也是一样,不过她们还是鲜嫩的年纪,总是有好些选择的。” “付星这么多年跟着我这位不长进的主子,倒是可怜了他,这恐怕要麻烦您与皇上说一说,给他找个体面的差事了。” “对了,还有灵溪,待她出宫,您还是帮我准备一份嫁妆,以全了我与她这么多年的缘分吧……” 瞧着夏嬷嬷泣不成声模样,明卿心底更是如刀绞般难过,可她依然强忍着不愿意在老人面前掉泪。这死别的眼泪,最是伤情了。 明卿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轻轻擦拭着夏嬷嬷的眼角,终于忍不住说道。 “嬷嬷,我……我很害怕的……”怕有一日会被遗忘,怕一个人呆在冰冷的地方,我还是很怕很怕…… 第2章 这一生,明卿极力地成为一个宗室称赞的嫡福晋,为胤禛打理府邸,经营田宅商铺,照管妾室……这是她享受嫡福晋的尊荣时,需要付出的辛劳,她一直无怨无悔,甚至于乐在其中。 唯一遗憾的,是她生弘晖时,生产时间过长,导致弘晖出生后体弱多病。才八岁……就被一场风寒夺走了生命,他是明卿和胤禛唯一的孩子。 那时,胤禛跟随康熙爷南巡,从弘晖高烧不退到病逝,就连身后事,都是明卿一手操办的。她一直陪着孩子走到了最后,待弘晖安置妥当,她大病了一场,几乎没有熬过来。 这是她的痛,也是她的失职,为了弥补她无法给四爷留住嫡子的亏欠,明卿更加宽待府里的妾室,尽心赡养着庶子女们。 明卿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当一个清闲王爷的福晋,最困扰的事情至多是田地的收成不好,妾室爱斗嘴争宠,庶子在外惹事不听管教。可谁家不是这些事儿呢?明卿想,她总是会把府邸里里外外打理妥当的,满族的姑奶奶,没有还怕管理不好一个家的道理! 直到康熙四十七年,在木兰围场的布尔哈苏行宫,康熙皇帝以皇太子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虐众,暴戾□□”为由,废除了太子。 随之而来的一年,京城混乱一片,几乎所有的成年皇子都参与到了夺嫡的斗争中,包括他们的福晋和家族。 第3章 胤禛的筹谋和野心从未与明卿提及过,在外头斗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他还是从容淡定地呆在府里写字作画,置身事外。 自佟皇后病故后,胤禛再没有与佟家来往,与生母德妃也是不亲不热的,想要夺嫡,实在是没有胜算和底气。 明卿如此想,就以为四爷也如此认为的。 局面越来越混乱,皇子们在朝堂结党营私之势愈发收不住了。大阿哥胤褆作为庶长子,首先被康熙爷揪了出来训诫一番,更是在朝堂之上当众声称其绝无继位之可能。 废了嫡,又不立长,还在观望局势的皇子们的心更加躁动了。想要上位,就必须把上位之人拉下,原本的兄友弟恭演变成了兄弟阋墙,连各家福晋也没有了往日的妯娌之情,一言不合就语带讥讽,相互攀比指责…… 不知怎的了,大阿哥的门客突然放出风声,八阿哥胤禩与术士张明德的私交过盛,张明德还为八阿哥算出贵不可言的命格。 京城中流言四起,愈演愈真之时,大阿哥在朝堂之上,力荐八阿哥胤禩为太子,更推崇张明德为名士。康熙爷盛怒不已,立即下令缉拿术士张明德,以妖言惑众之名,秋后斩决。又雷厉风行地以贪污受贿等名义查处了几位参与党争的朝臣,最严重者,直接抄家流放,永世不得入京。 康熙爷的几番动作,令皇子们钟声大鸣,颇有偃旗息鼓之意,一时京城的混乱竟也平息了下来。 这平静可不是废太子胤礽想要的,他也不甘就此势倒,被康熙遗忘。太子党四处活动着,最后想出了一着,祸水东引。 让人揭发大阿哥胤褆使用巫术镇魇胤礽,所有的计策都准备齐了,只差一个不会令康熙爷产生怀疑的举报者。无疑,安分守己的胤禛是最好的人选! 可自从太子被废,四贝勒府就闭门谢客,胤禛每日都呆在府中,几乎连朝堂都不上了,太子党一时之间竟无从下手。 直到有人想起刑部尚书齐世武与费扬古的长子星辉幼年时同拜一名武师习武,时常出入费扬古的府邸,自然是识得四福晋的,由故人当说客,正是上选。 这才有了那日,明卿看望觉罗氏后的巧遇。 明卿因为大哥星辉的缘故,倒是与齐世武十分熟悉,两家都是满族的贵族,并没有汉人男女大防的概念。幼时明卿性子活泼,齐世武更是出了名的孩子王,故而俩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由此,齐世武在明卿回府的必经之路求见,明卿虽有疑虑,可又担心是否与大哥星辉有关,也就答应了。 齐世武一开口便说清了来意,要求明卿劝说四阿哥上书检举大阿哥勾结蒙古喇嘛使用巫术镇魇废太子。 明卿想也没想,就婉言拒绝了。这是男子的事情,就胤禛的态度,明显是不愿意参与党争的。 齐世武见软的不见效,心一横,就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羊脂玉梅花结平安扣。这是齐世武小时候堕马重伤,明卿瞒着额娘觉罗氏,偷偷托大哥赠与他的,上面的梅花结还是她亲手打的,希望可以庇佑他渡过危机。当时大哥还取笑她说,这是定情信物,明卿听闻甚至觉得,若是日后她选秀被撂了牌子,嫁与齐世武,倒是个好去处。 谁又能想到呢,不过数月后,康熙爷就为她和四阿哥赐婚了。 明卿看着面前的平安扣,心头一揪,悔恨不已。满人虽不讲究男女大防,可旗人的姑奶奶,除非是被撂了牌子,否则是不能定亲的。眼下有了这物证,明卿真是有嘴难言,这私相授受的罪名可大可小,处理不好,别说是她的嫡福晋之位,甚至于乌拉那拉氏都会遭受牵连的。 最后,明卿妥协了,她并没有来得及去考虑这件事的后果,她安慰自己,康熙爷有复立太子之意,以后这天下就是太子的,若是此时不应,只怕以那一位心胸,他登基后,四贝勒府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此时应承了太子,或许还可以为赋闲在家的胤禛谋得一个不错的差事,以后乌拉那拉氏也会因此得益的。 齐世武把一份检举大阿哥行厌胜之术的奏折给了明卿,告诉她,只要盖上四阿哥的印章,悄悄差人送来,待折子入宫,木已成舟,四阿哥再生气,也不会动摇她的地位。届时,他必定归还平安扣。 明卿一面说服自己,一面觉得她实在是……虚伪自私。 她从没有这么清晰地看清自己,就像是站在巨大的琉璃镜前,她看见自己的内心是爱着胤禛的,可这份爱比不上嫡子弘晖,比不上乌拉那拉氏,更加比不上她的嫡福晋之位。 明卿觉得自己真是索然无味,可她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明卿没有想过,这样的行为,会带给胤禛多大的伤害。一个能做到大义灭亲的皇子,怎能再得康熙爷的喜爱呢,又如何能谋得一份不错的差事? 送走折子的当晚,胤禛来了正院,身后跟着被五花大绑的跑腿太监小五子,明卿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胤禛坐在主位上,用茶盖拨弄着普洱茶的叶子,眼神冰冷地望着明卿,手边放着一本折子。 明卿连忙把说服自己的那一套原原本本的搬出来,只是她越说,胤禛的眼神越寒冷。 “乌拉那拉氏,你觉得爷出生不好,比不上废太子,现在想来,竟连一个刑部尚书都不如了?” 胤禛猛地站起来砸碎了手里的茶杯,双眼却平静得波澜不起,明卿知道,从此少年夫妻的恩义都不复了。 第4章 那份折子送到了乌拉那拉府里,以此换取了身为乌拉那拉氏的效命,在原先的支持下,加上了一把沉重枷锁。 最后是三阿哥在朝堂上检举大阿哥镇魇废太子,大阿哥被革去王爵,终身幽禁。 次年,太子胤礽复立,同日,晋胤祉、胤禛、胤祺为亲王。 胤禛再没有来过正院,府中有事,也是差人来说。直到有一日,前院的大太监苏培盛送来了一个羊脂白玉的平安扣,没多久,就听说刑部尚书齐世武结党营私,被判绞死。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康熙爷再次下诏废太子。 这一次的斗争更加惨烈,对手的每一招都是致命的,像一场博弈,这些赌徒搭上的不止是自己的皇子尊荣身家性命,更是背后无数个家庭的尊荣和性命。 直到胤禛赢得最后胜利,京城经过了一场不见血腥的战争,朝堂局势开始洗牌。 一份封后的诏书送到了明卿面前,她成为了皇后,这个后位是乌拉那拉氏赌上全族荣辱换来的,明卿如坐针毡。她明白,只要她还是皇后的一天,乌拉那拉氏就会永远效忠着胤禛,这个交易对胤禛而言是划算的吧,否则他怎么能忍得了一个背叛过他的女人,与他一同站在至高的地位,接受群臣的朝拜呢。 从雍王府出发,正式入主坤宁宫的那一日,天空万里无云,这让明卿想起了康熙二十九年五月初五,端午佳节,皇贵妃佟佳氏在承乾宫宴请了京城各大家、上三旗的满洲贵女,那是明卿第一次进宫。 紫禁城,权利的中心,落入眼中的尽是朱红色的高墙,巍峨肃穆,幼年的明卿竟然觉得心中热热的,明媚的暖阳,红墙高瓦,迷乱了她的眼。女子从来都是向往明艳的,特别是她这般自小被礼教蒙尘的心。 这一回,一步步踏进坤宁宫的明卿,仿佛是一步步踏进牢笼的囚犯,也好像是被毒蛇盯住的猎物,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这份恐惧,是在见识过自己的枕边人一步一步脱掉伪装的面具,用最阴狠的手段打败自己的兄弟,登上最高的位置之后,达到了最高点。所有阻拦过他,轻视过他的人,要么死去,要么被圈禁。 被拿住把柄的嫡妻,所有的权利都被架空了,还没有宠爱,处处被提防监视着,在宫中举步维艰,却还要负担起嫡妻的责任,宫务如同烫手的山芋,惹得明卿焦头烂额的。 她甚至想,早知道如此煎熬,还不如在潜府的时候,就被病逝,至少不用担心因为自己的愚昧,害得乌拉那拉氏被秋后牵连。 入宫后的日子,胤禛并没有一味的容忍自己,甚至多次当众斥责她,这一切让她羞于相对。 最终,明卿交出的凤印,自请迁出了坤宁宫,也从容地接受了每日一杯的训诫茶。 那一杯普洱,明卿喝了半辈子,还是没有喝出个中的滋味,就像他们,少年夫妻,却从未真正走进对方的心里过。 雍正九年九月二十九日,皇后乌拉那拉氏殡天。 第3章 重生 “不要!” 明卿倏地直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中衣被冷汗打湿,黏在后背上,让明卿不自觉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松绿色的软烟罗帐子,沁人心脾的安魂香,熟悉的闺房……刚刚梦中的是?明卿歪着头,紧紧锁着眉头回忆着。一阵惊雷划破天际,脑中的片段才逐渐清晰。 她梦见了上一世,一场大火,景阳宫里上下二十几口人,全部命丧大火之中。 这样荒唐的梦境令明卿毛骨悚然,过了好久也难平复从心底发出的寒意。直到奶嬷嬷安氏领着几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明卿才渐渐挣脱了恐惧的束缚,不习惯地揉了揉稚嫩的脸。 这是她重生的第五天。 在景阳宫里断了气的明卿,再次睁开眼睛,就回到了九岁的那一年,如此怪诞诡奇的事情,经过了五天,她还是无法置信。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影。明卿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梦,或许下一秒,她就会回景阳宫,回到那座凄冷的宫殿,捧着一杯普洱茶,望着院中的花草,春花秋实,只有她的生活是停滞的,没有生气的,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那个过程太漫长太孤寂了,她不想再重复一次。 明卿抱着双膝,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间,就像漂浮在大江的落叶,茫然无措,飘浮无依。 “主子,奴婢让丫头们伺候您梳洗?”安嬷嬷侍立在帷幔前,柔声询问道。 明卿抬起头,收敛好自己内心的颓唐,想象着九岁的自己,还没有嫁入皇家的自己,用没有重量的语调回应道,“嗯,进来吧。” 安嬷嬷掀起帷幔,一群丫头鱼贯而入,轻辰一双眼睛从进门至今就没有安分过,若是没有安嬷嬷,早就恨不得冲上前去了。她刚刚在外间可是都听见了,主子又做噩梦了。 娘亲说了,小孩子突然发高热后,胆子就会变小,才会经常梦魇。轻辰想着,她胆子也小,知道害怕的时候,有人陪着才能安心,所以,她想陪着主子,保护主子。 “奴婢让小厨房准备了您最喜欢的枣花糕,这会儿刚出锅,还热和着呢。” 明卿喜欢甜的,最吃不得的就是苦味,想要哄着她多吃几口,就只能从甜食入手了。 “有劳嬷嬷了。” 见明卿露出浅笑,软糯的嗓音,这如未开的花骨朵一般的娇容,只是这双颊上的软肉因着伤寒消瘦了不少,让安嬷嬷好生心疼,只得比平日里更加用心的准备着膳食。 第5章 “这都是奴婢的本份。” 漱过口,待安嬷嬷用浸过花瓣水的帕子擦拭过颈脖后,明卿才状似无意地问道,“嬷嬷,我听说这府里请了一位江苏的厨子?” “是的,早膳已备着他做的三鲜汤包,皮薄如纸,那鲜头,可不是盖的。” 明卿蹙起了眉头,满脸地不悦,“怎的不是蟹黄的呢?” 闻言,安嬷嬷为难地踌躇片刻,才回答,“主子,蟹肉寒凉,您这身子还没好全呢,过些日子再吃吧,这三鲜的最可口了。” “不行,齐世武说了,最鲜美好吃的就是蟹黄汤包,今儿个没有它,我就不用膳了。”明卿摆出一副任性的模样,鼓着眼睛,气呼呼地说道。 上辈子,从没有因为吃食这些事情任性过,此时说这些话,想着都觉得臊得慌,好在有一个挡箭牌,齐世武前世胁迫她,这会子让他背背教唆的黑锅,倒是也不委屈他。 “主子,您就……” “我说了,没有蟹黄汤包,就不用早膳。” 明卿还是说着小姑娘赌气的话,可是她毕竟不是真的九岁小孩,那么些年的皇后也不是白当的,心头没了耐心,这眉眼间不自觉就流露出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股子压迫人的气势令屋子里的丫头们一下子都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明卿性子内敛,虽然年纪小,可是进退有度,就没有这般不依不饶过,眼下还发起脾气了,这般小姑娘气,是安嬷嬷和在场的丫头们都没有见识过的。在场之人不是家生子,就是签了死契的奴仆,这一向待人和善的小主子动了怒,要是再气坏了,她们可都没有好果子吃的。 轻辰全程目瞪口呆地瞧着,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升起来了?这主子怎么像是跟安嬷嬷杠上了的意思?可是这样的主子,真……真是好威武呀! “是,奴婢……这就让人准备。” 安嬷嬷终于在这场小冲突中败下阵来,就像自家照养的小花,好不容易冒出了点花骨朵儿,娇嫩可爱得很,正是欢喜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是一朵带刺的花朵,扎着人还不轻,这一下子的落差,让一向精明的安嬷嬷都懵了,眼下只能顺着自己主命为天的惯性应承了下来。 见安嬷嬷示意身后的小丫头出去准备汤包,明卿这才褪去了心底的焦躁,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嬷嬷,我就吃一只,不多食就不碍事了。” “诶,主子心里有数,奴婢就放心了。待会儿准备些姜茶,奴婢想着,吃一只倒是不碍妨的。”安嬷嬷应承后就后悔了,这小身板的,本就发了高热,这会儿子再没吃好,该怎么办呀!好在主子虽小,可还是个懂事的孩子。安嬷嬷心中不由得因为这朵儿上一刻还扎人的小花,莫名地升起一股子自豪。 穿上月白色折枝暗纹的旗装,明卿坐在妆台前,琉璃镜映着细腻的肌肤,未开的眉眼。 “梳个小两把头,戴这只樱草色的簪花。” 又见明卿选择了素淡的颜色,连发饰也这般简单,安嬷嬷悄悄给了轻辰一个眼神。 轻辰本就惧怕安嬷嬷的威望,这会儿猛地收到对方的眼神,一个哆嗦,忙道,“主子,安嬷嬷她让奴婢劝您,打扮亮丽些……可好?” “……”这朽木!安嬷嬷气噎,只能心里怒骂着。 “奴婢……奴婢找轻良准备姜茶去……”轻辰说着,就兀自小跑了出去。 明卿笑了出来,连带着身边的绿珠、绿水也掩嘴偷笑着。这轻辰天生就胆子小,性子单纯又率真,谁也没能想到最后她会成为紫禁城里的铁腕姑姑,只是不知道自己病故后,她们一切可还妥当,是遵从了自己的安排出宫嫁人了,亦或依然独身一人。 唉……终是自己辜负了她们…… 第4章 想到往事,明卿沉了沉心。这几日,她仔细地整理了思绪,如今是康熙二十九年五月初四,明日就是佟佳贵妃设宴的日子,宫宴后,康熙爷就会给她和胤禛赐婚,明年开春成婚。 上一世,她听从额娘觉罗氏和精奇嬷嬷董氏的礼教,在皇宫里,守着规矩,不敢逾越半分,甚至与胤禛也是如此。刚刚成婚那会儿,一个离开了家,另一个失去了养母,俩人相互依靠着,互相取暖。可是两个重规矩的人在一起,总是少了一些乐趣,多了一些距离。慢慢的,他们之间有了一个、两个……许多的鲜活的女子。他们一直相敬如宾,可明卿总是坚定地相信,即使岁月迁移,这份温情总不会渐弱半分。 然而在那场九龙夺嫡的漫长岁月里,她的背叛与不信任,彻底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 老天爷既已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辈子,明卿想好好的过,没有拘束地活着,像那一位一样,恣意地活一回。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宫宴开始,她绝不能再入宫了。只要远离了皇宫,就能远离胤禛,所以这场病,不能在这时候好起来。 “我大病未愈,压不住出挑的装扮,就这样吧。” “是。” 二等丫头绿珠有一双巧手,不多时就梳好了,明卿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出了内室,就见轻良在桌边打点着。 轻良是明卿房中的一等丫头,大明卿五岁,这两年渐渐在精奇嬷嬷董氏的指点下料理院里的事务,以后她和轻辰是要随她出府的,一位跟着董嬷嬷学习中馈之术以便日后协助明卿打理外院田宅店铺,另一位跟着安嬷嬷学习内宅诸事。 第6章 觉罗氏本以为自己筹谋得当,可天子的心思难以揣测,上一世突来的赐婚,打乱了她的节奏,也让轻良轻辰两个还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下子步入皇宫的大染缸里,如果没有胤禛的奶嬷嬷提点教诲,只怕就没有后来独当一面的轻良和轻辰了。 思及此,明卿在心中自嘲了一番,任凭她们三人如何如履薄冰,可最后谁也没有在紫禁城中真正获得快乐和心安。 “主子。” 轻良故作怯懦的模样,忙得拉着轻辰一块福身行礼,这逼真的演技,在上一世可是骗过了不少掌柜管事。 看着愣愣地还没弄明白情况的轻辰,表情呆滞得可爱,明卿不由轻笑出声,快步走了几步。 “我饿坏了,你们总不能让我在这看着你们下饭吧?”这轻良存了戏弄地心思,可不能入套,早些翻了这篇才是好的。 明卿摇了摇头,这兀地成了个九岁的小娃娃,待遇落差太大了,自胤禛开牙建府后,不知从何时开始,轻良与轻辰就对她多了份从前没有的敬畏,哪里还有人敢这般揶揄她呢。 “是。”轻良闻言,收起了戏弄之意,也就再没有方才唯唯诺诺的神色,轻快地应了一声,忙得起身,顺手又拉了身边的二愣子一把。 方才听闻自家的主子闹着要吃蟹黄汤包,还为此发了一通脾气,轻良惊愕了半晌,第一反应也是与轻辰一样,这天变了?一向对吃食克制的小主子,连最爱的甜口也不敢多食,今儿个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是因为佟佳家那位小魔星的一句话?! 轻良对齐世武可没有什么好感,别看着那小孩长得似模似样,可是这闹起来,连星辉都招架不住,以明卿的性子,真的结了亲,只怕没有法子制得住对方。轻良早早分析了这对亲梅竹马,打探了主母觉罗氏的口风,实在是不愿意主子与没有可能的人过多牵扯。 若是留下话柄,可不好。 “我走不动了。”反正今天脸都丢光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了,毕竟……毕竟她现在只有九岁嘛。明卿摆出一副马上要昏厥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轻良,理所当然得耍起了无赖。 轻良瞧着这离桌子就两步距离的主子,无奈得想扶额,可到底还是忙上前把人扶上了椅子上,她还真舍不得主子挨饿。 难得看见轻良吃瘪的模样,明卿坐着,瞧着桌上的吃食,乐呵了一会儿。 早膳准备了粳米粥、小米粥和鸡丝粥,两个素菜,两个荤菜,甜点除了枣花糕,还有豌豆黄和萨其马,三鲜汤包、蟹黄汤包旁边还温着一盅姜茶。 轻辰小心翼翼地装了一碗小米粥,明卿喝了一勺,余光不自觉地落在那一盅姜茶上。心底不由笑了笑,这姜茶……并不能帮到她。 因为她的体质压根就不能吃螃蟹的。 这还是上一世参加完宫宴,才发现的。那时她在与家人庆祝端阳节,额娘瞧她馋的厉害,就许她吃一只,可没曾想,她只吃了一口,就呼吸困难,浑身起了疹子,好不凄惨,足足养了五六日才好,而那份赐婚的圣旨也是在太医把过脉后,才下来的。想来,如果那次,再病的严重些,或者是在宫宴前食用了蟹黄汤包,这圣旨就不会来的吧。 明卿暗自攥紧了勺子,明日就是宫宴,她愿意用自己赌一把,赌她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 “轻辰,我要枣花糕。” 明卿在沉浸了五天的时间里,终于找到了这辈子的方向,这个希望似乎在一点一点挪动着积压在心中的沉石,让她连呼吸都轻快了起来。 “主子,您吃慢点儿,没人跟您抢的。”轻良拿着帕子擦拭着明卿嘴角的残渣,轻笑着。 有了好胃口,就会有一副结实的身子骨,房中的丫头们这几日心中的担忧,也随着明卿的食欲消散了。 “轻辰可一直盯着我的枣花糕呢。” 明卿了解她们的心思,可自己还是不得不让她们担忧,这会子只得多逗逗她们开心了。 “主子!奴婢……奴婢……”奴婢就偷偷看了两眼嘛…… 见轻辰支吾了半天,话倒是没说出个什么来,这脸却羞红了,明卿带头笑了起来,笑得忘怀,不知不觉连眼角都挤出了泪,咸泪和着枣花糕。 第5章 宴席 紫禁城里,除了已经出宫建府的大阿哥胤褆,住在毓庆宫的太子胤礽,和因年幼还住在后宫里的小阿哥们,康熙爷的皇子们分别居住在乾西五所和乾东五所里。南北三进的院落,对于成婚的阿哥而言,着实是不够伸展的。 可要出宫开府,也不是说说就成的,得等年龄,等康熙爷有空,最后还等内务府拨银两,这还不包括选址建宅子的时间。即使都等着了,这没有分到好的爵位,领到好差事的,开牙建府反倒更艰难。总不能开了府邸,还成日里回宫里找补贴吧,可要不补贴一些,宫外这日子也实在过不下去。 深有体会的就是大阿哥胤褆,盼了好久,总算有了自己的府邸,可是谁说这宫里用度贵的?!胤褆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这宫外才是割钱的鬼,什么都要银子,连爷喝杯茶都要使钱,这府开得真是悔死了。 端阳节,上书房休沐,皇子们都随着康熙爷在乾清宫里宴请大臣,赏舞听曲。宫宴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套路,可对这些个卯入申出入学读书的皇子而言,难得放松的机会,着实是令人期待的。 宫宴过半,场面略有干涩之时,殿内就上来了一群娇美的舞女,身着桃粉色的旗装,脚踩花盆底鞋,摇曳生姿地随着乐曲舞动着。 第7章 养眼的俏佳人,看得这群大老爷们心里软绵绵的,这酒水都顺口了许多,连带着一旁的皇子们也有些蠢蠢欲动了。这五阿哥胤祺,托着下巴,故意用着能让周围兄弟听得见的音量点评道。 “看见最右边的那个了吗?瘦的像把柴火,一点韵味也没有,女子还是得丰润,手、感、好!” 话一出,特别是五阿哥胤祺刻意加重的三个字,让离他有些距离的九阿哥胤禟笑喷了。 这明显带有歧视的笑惹得五阿哥侧身一瞪,瞧见这平日里躲都来不及的魔星,梗着脖子,说道,“老九,你又憋什么坏!” 九阿哥胤禟正闲得发慌,见这呆子自个儿撞上来,也不客气,勾着坏笑就说,“五哥,您这小身板,弟弟这不是担心嘛。” 五阿哥一听就冒起火了,担心?谁要他狗拿耗子了,啊呸!爷好着呢,这老九这是在骂人啊! “老九!你……你……” “五哥有何吩咐?”胤禟歪着头,反问。 “我收拾你!”五阿哥胤祺支吾了半天,牙一咬,总算是说出了一句自己满意的应对之词。 “嗯……何时呀?”打架凭的是狠劲,虽小了对方三岁,胤禟可不认为自己打不过这个外强中干的哥哥。 果然,胤祺闻言吓了一跳,这不是斗嘴吗,怎么就约上时间了。本就是他先起的话头,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不应,这脸面就保不住了…… “你们俩,这好日子的找什么晦气!”太子胤礽出声了,皱着眉头,眼底尽是瞧不上。 五阿哥弱弱地看了一眼太子胤礽,低下了头,自以为自然地摆弄地桌上的杯子,暗地里倒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边的九阿哥可不乐意了,这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凭什么就瞧不上他们? “小心让皇阿玛听见了。”胤禩连忙按住了九阿哥胤禟的胳膊,沉低了声音说道。 八阿哥胤禩曾被五阿哥嘲笑生母,心中厌恶极了这位恃强凌弱的兄长,可他额娘地位卑微,又无宠爱,他没有像九阿哥这般的底气。 五阿哥对上九阿哥,次次狼狈,今日竟又脑子一热,胤禩自然是乐得瞧这个热闹了。没曾想太子会出面,太子可是从来都不屑与他们这些兄弟多说一句的,这没教训到五阿哥,倒是让九阿哥恼怒了起来,急忙的安抚着胤禟,不让他自乱阵脚冲动行事。 九阿哥胤禟看了看胤禩,神色不明地咬了咬后牙槽,然后不甘心地点点头,也算是休战的意思。 这大阿哥胤褆瞧着弟弟们偃旗息鼓,好不无趣,饮了一杯酒开口道,“你们多大的人呀,就开始想女人了?太早……对身体不好的。” 大阿哥胤褆,并没有特指何人,他是个武夫,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玩意儿,说这话,纯粹是无聊,没话找话说罢了。而且他这说的,也实在啊,五阿哥才十岁,十岁啊!这屁大点的孩子,想装风流来着,结果成了下流,这个画面,胤褆方才就差点把酒都喷出来了。 这过来人的忠告,到了他这些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弟弟耳中,就精彩了。 太子第一个被这话刺着了,这是讽刺孤年少?一个庶子也敢动摇孤的太子之位,荒谬!孤迟早要收拾他! 这最受到刺激的就是五阿哥胤祺了,他只觉得心中一口气血堵着不上不下的。今儿个怎么就那么多人关系他身体的问题,他是瞧着多虚啊!昂! 见没人理自己,大阿哥胤褆就来找同盟了,方才九弟不是也参与到了这个话题了嘛! “九弟,你说是吧。” 胤禟还气着呢,看着远方,也不吭声。 还是没人搭理他?胤褆觉得自己要抛出一个夺目的话题了,随即看向从宴席开始装透明的四阿哥胤禛。 “四弟,今儿个佟额娘在承乾宫宴请上三旗的贵女,你可知道?” 这个消息,上个月就人尽皆知了。娶妻乃人生大事,皇室未婚子弟们对此事十分关注,可又不好意思主动提及此事。说了,万一被人嘲笑急着娶媳妇,这多尴尬啊,可是又好奇得不行。 这下有了胤褆的话引子,大家伙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的机会探讨一下未来福晋的问题了。齐刷刷瞧着佟贵妃的养子胤禛,等着对方能说出更多的内部消息来。 突如投来的目光,打断了四阿哥胤禛的思绪,半垂的长眸里,闪过一丝不耐。这些憨货,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四弟?” “嗯。”方才一直神游天外,压根就没听见这二愣子兄长在说什么,胤禛也就懒懒地应了一声。 第6章 大阿哥胤褆满意得点了点头,这四弟长得好,性子还温驯,是个乖巧的。 大都数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怪癖,就是瞧见乖巧可爱的小东西,就想再看看对方炸毛的模样,然后再顺一顺,这别提,可有趣了呢。胤褆此时突然就有了这种癖好,只是不知道自己找错了对象,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想起今日产生的错觉,都怀疑自己的眼神有问题,以至于他又染上了一种新的癖好,看见西洋眼镜就买,总是觉得迟早得用上的。 “从宴席开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在想你的小福晋吗?” 胤禛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滞,随即不动声色地放在桌上,心里怒骂了一声。想着让这话痨知难而退好了,就低着头,装作没听见。 这模样到了胤褆眼里,竟是生生解读成了羞涩,豪迈一笑,恨不得一把把胤禛拉到怀里揉捏一番。只能说,他尚有的理智救了他的双手。 第8章 “四弟就不好奇你的福晋人选吗?”胤褆看了一眼周围的弟弟们,坏笑道。 没想到胤褆竟然这般纠缠,胤禛额头突突的,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闷气了,心里咬牙切齿的,好不容易才用温驯无害的声音答道。 “大哥,我还小。” “大哥,我好奇呀,我感兴趣呀,您就说呗。” 像是生怕胤褆就此作罢,十三阿哥胤祥摇晃着小小的身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险先从椅子上摔下来,吓得身后的奶娘出了一身冷汗。 胤祥没由来得就是喜欢四阿哥胤禛,在他心里,四哥那儿都好,自然要有一个好的福晋。尽管这时候,他还不明白福晋是要来干吗的,估摸着是跟他新来的小肖子一样,是来陪四哥玩的。 这伺候的人都死了吗,还杵着!也不知道劝一劝!胤禛隔着几个位子,给了十三阿哥胤祥一个眼神,随即眼神飘到了后头的奶娘身上,冷冷的。 太子瞅着看,他也很好奇,佟贵妃的养子,这个身份在众兄弟中,也就是低他一人,太子胤礽每每想起这事就觉得心里不舒坦,若是此时胤禛再与佟家亲上加亲,只怕自此这佟佳一族都要为胤禛效命了!这……可不行! 胤褆坏笑得看着胤禛,也不语,难得有机会引起弟弟们的兴致,他心情很愉悦。 大家伙儿被平日里懒得搭理的话痨吊着,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可又好奇得不行,还想着有没有机会打探一下自己的事儿,自然不愿意话题就此中断了,只好把目光投向了置身事外的胤禛身上。 “……”对这些日后的政敌们,胤禛竟然诡异地生出了恨铁不成钢之意,余光见十三弟又有些不安分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才看着胤褆说道。 “大哥,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福晋不就是那个没心肝的乌拉那拉氏吗!胤禛心底冷笑了一阵,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还知道十年后,你的继福晋是张浩尚之女呢! 胤禛满足了十三弟的期许,兴致不高地看了眼天色,推算着这宴席何时才能结束。 这边,胤褆春风得意地一仰头饮下了一杯酒后,才眉眼神秘的说道。 “你这小福晋的人选,可是让佟额娘颇费神思。原是看好费扬古家的小格格,可惜她身子不好,连今日宫宴都没法参加,这才作罢……这下子看,这京中与你年纪相仿的姑奶奶里,也就是富察氏和瓜尔佳氏家的了。” 此话一出,胤禛捧着手里的盖碗就呆了,怎么会……乌拉那拉氏没赴宴? 胤禛是从娘胎里一出来,就发现自己重生了。当了十三年的皇帝,莫名其妙的累死了,可能老天爷又给了他一个重活一次的机会。然而,胤禛可没觉得这是多大的恩赐,他隐忍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登上皇位,屁股都没坐热,又一着给打回了原形,这放在谁身上,都会有一种老天爷在玩弄他的感觉吧!况且,他隐隐有一丝感觉,此事总有人推波助澜。 可惜,重生都重生了,总不能再让人塞回去吧,只好凭着前世的经历,提早筹谋着,以免日后登基,又被累死了。 对于前世的嫡妻,胤禛是厌恶至极了,可是目前羽翼未丰,自然还是要遵循着前世的发展,免得产生变数,失了先机。乌拉那拉氏,待她嫁了过来,小心看管着,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可……这是出了什么变数?!怎么就能因病,错过了宫宴?她未怀弘晖之前,身子可是壮的像头牛! “大哥,你这消息不对吧,上个月我还在西郊瞧见她跟疯了似得骑着马乱跑呢!”五阿哥胤祺忍不住出了声,他可不愿意瞧着胤褆一个人出风头。 胤祺自小养在皇太后身边,上月随皇太后前往万寿山进香,路上恰好遇见出来踏青的费扬古一家子,才得以见到那位传言中娴静温顺的格格。他当时就想,以后谁娶了这疯丫头,就谁倒霉。之后不久传来了宫宴的事儿,胤祺背脊一阵得发凉,惊了好些日子了。 “怎么不对!你去打探打探!” 大阿哥胤褆一听这话就怒了,这不是赤裸裸地打他脸吗!他是胡诌的人?说话间,胤褆恨不得就把那位小格格带到他们面前以证虚实。 见胤褆说得笃定,五阿哥也有些发虚了,嘴巴有些干巴巴的。 胤禛蹙了蹙眉头,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十二年来发生的事情,都与前世一一对应了,怎么就到了乌拉那拉氏身上,就产生了偏差,莫不是自己偶然间改变了什么吗? “怎么,五哥心虚了?方才不是还言之凿凿地质疑大哥吗?”九阿哥是不嫌热闹多,轻快地添上了一把柴火。 “谁心虚了,我当时瞧得明明白白的,绝对就是她。你说说,这什么病丫头能跑马跑得连齐世武都追不上的?”五阿哥梗着脖子,管他有没有认错,赌一把好了! “行,待会儿你与我同去承乾宫。” “去就去……” “你小子,胆小越发大了!信不信我揍你!” “哎呀,别别别……大哥……我错了……我眼神不好还不行嘛……” “臭小子!” “你们兄弟在聊什么?” 坐在主位的康熙突然开口,把胤褆惊得立马就蔫了,半天才唯唯诺诺地回话。 “回皇阿玛,儿臣在与五弟逗趣呢,哈哈哈……” 这康熙老怀安慰地笑了笑,儿子们关系好,他也开心,当下就赏了几道菜给他们,一时之间大家伙儿都欢欢喜喜的,谁也没有注意到胤禛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悄悄离开片刻,又捧着一碟小点心回来了。 第9章 第7章 待宾主尽欢,已是未时。 乾东五所东侧的尽头,院子与其他并无一二,只是随驾赴宴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被放了回来,皇子们都得空歇去了,仅有这间的主人还在书房里。 黄梨木的椅子上,一位俊美的少年端坐着,才十二岁的年纪,眉眼间却散发着不同其年岁的冷漠和威严。 “主子,陈福回来了。”贴身太监苏培盛弯着腰,走进了书房里,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小太监。 四阿哥胤禛拿起一旁的盖碗,掀开了茶盖,一股子的茶香随着热气拂过胤禛的鼻尖,啄了一口,新茶才有的涩口回荡在唇齿间。 瞧着面前跪着的小太监陈福,这是他上一世的利刃,对于打探消息安插眼线很有一手,上一世用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宫里老奸巨猾的角色,总有些不好使的时候。而这一次,再没有前世的顾虑了,胤禛很是满意。 “乌拉那拉氏怎么了?” “回主子,奴才已经和宫外的线人确认了,这位格格确实是因病才未入宫赴宴的。” 胤禛闻言,皱紧了眉头。从乾清宫回来了,他就有些焦虑,这种一切脱离他掌控的感觉,他很不喜欢,也很不习惯。 因为有了前世的记忆,自小他就开始培养死士,甚至在宫里宫外安插了许多线人,这些眼线不能太着眼,不能曝露自己,好在有前世血滴子回报的秘辛,他能很快的抓到对方的弱点。就像一盘精心规划的棋局,一步一步地,时间很漫长,可是每一子都从未有偏差,胤禛享受着这种掌控感,他也需要这种掌控给他的重生带来的安全感。 “线人说,格格是因为食用了苏厨做的蟹黄汤包,才突发急症的。太医已经验过了,这汤包并无毒,似乎是格格体质特殊,不宜食用螃蟹。” 胤禛就明白了,他是知道乌拉那拉氏不能吃螃蟹的。可前世并没有这场病,又或者是没有病到不能入宫赴宴的程度,为何这一次会这般?难道是他的布局打破了前世的轨迹?胤禛仔细地回想着近期的行程,却始终没有找到头绪。 陈福见主子没有说话,就继续说道。 “奴才觉得此事奇怪,就自作主张,详细地问了近日的事情。据说格格在六日前,不知为何就病过一场了,烧了一夜的高烧,第二天虽然醒了,可是却经常梦魇,甚至性情大变。” “怎么说?”胤禛像是抓到了什么,可又无法说清道明,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 “格格以往对吃食都随意的,对于奶嬷嬷安氏更是甚少违背,可昨日却因为想吃蟹黄汤包,对着安氏发了很大的脾气呢。” 胤禛的脑中浮现了乌拉那拉氏克制又枯燥的饮食习惯,在他的印象中,明卿一直是一个并不在意口腹之欲的人,甚至……甚至除了她不喜喝茶之外,胤禛再也想不出她对饮食有什么特别的喜恶。 这样因为吃食而对奶嬷嬷发脾气的样子,胤禛有些难以想象,甚至是觉得有些可笑。亏乌拉那拉氏一直自诩端庄有礼,谁曾想她在娘家里这么任性,还整日在外头疯,简直是不知所谓。 “她为何突然想吃这个?”什么都不选,非得选了这个不能碰的东西,事出反常必有妖,实在是奇怪得很。 “据说……据说是因为听了佟佳齐世武的话,才要吃的。” 胤禛倏地黑了脸,浑身散发着冷意,半晌才冷笑出来。 苏培盛和陈福还没见过主子的脸色这般难看,把他们吓得呀,这主子笑了可比平日里绷着一张脸可怕多了!他们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生气,只知道这齐世武,主子不喜欢。自此,一旦齐世武做了什么坏事,没两天就会败露,为此挨了不少的揍。 巧合吗?不对!这件事定要查清楚缘由。思及此,胤禛锁紧了眉头。 额娘为了给他挑选福晋,在这满朝权贵里挑拣了许久。要想找一个身份高,年龄相宜,又不至于与各方牵扯过多,惹得太子心生嫌隙的,这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家,还得看相貌和品性,能选择的就更少了,最后选定了乌拉那拉氏,也是经过了一番权衡。 这一世,乌拉那拉氏大病一场,额娘可不敢给自己找一个病福晋,这恐怕早就弃了她了。福晋人选有了改变,可这一变动,只怕是后患无穷,平白带来了许多的变故,尤其是他还看不透这改变的原因。 胤禛坐在椅子上,轻轻敲击着桌子,权衡着这些不确定性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风险。甚至仔细的考量着其他人选的容貌和品性,可奈何他怎么想,也按压不住心底地一丝怪异和别扭。 这些人,胤禛一想起这些人,就想到了她们的夫君,甚至想着想着,脑中就浮现了乌拉那拉氏嫁与齐世武的画面…… 胤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收紧了手掌,吐了一口气,按了按眉心,好半晌,才开口道。 “戴铎兄弟如何了?” 戴铎在前世是胤禛府中的家奴,因其颇为有计策,倒是有一时让胤禛十分重用,只可惜他野心太大,品行不端,着实是一个小人,后来为了安置他,倒是费了一番的功夫。这一世,胤禛不打算用他,可又不想他为其他人所用。 “回主子的,因为‘偷窃’之事,私塾的夫子都不敢再收他了,这会儿他还在家里放牛呢。” 主子年纪虽小,却深谋远虑,就眼前而言,他所做的筹谋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皇子的眼界。陈福觉得自己简直是走了大运了,能得四阿哥的青眼,日后必定会有一个大好前程的。可是,也要小心,绝不能得罪了这位爷呀! 第10章 “不许他和他的哥哥离开村子。” 胤禛靠在椅背上,摩挲着腕上的佛珠,眯了下双眼,复又开口道。 “还有,从今日开始,乌拉那拉氏的动向,不管大事小事,爷都要知道。” “是,奴才明白了。”陈福行了一个礼就退了出去。 胤禛才复又看向自己的心腹,“苏培盛,承乾宫把贵女的生辰八字送到钦天监了吗?” “这……奴才立马去问……”苏培盛猛地被点名,心里头不自觉颤了颤,额间也沁出了一股子冷汗,磕磕巴巴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这宫里头安插了这么多眼线,哪里能什么事都顾得过来一一询问过呢。 “不必,你让人把乌拉那拉氏的八字混入其中,其他的就不用管了。”乌拉那拉氏与他的八字极和,是难得一见的好姻缘,只要额娘看见他们的八字,必定会动摇的。只是经历了前一世,胤禛对于钦天监的五行之术深表怀疑,绝世好姻缘?是孽缘吧! 咱们爷怎么突然对一个九岁的小格格感兴趣了?一旁的苏培盛心底不由腹诽了一句,他自然是早就忘记了他的主子也才十二岁罢了。接了指令,连忙退下了。 书房里只留下胤禛一人,神色不定的看着不远处的软塌,陷入了沉思。 第8章 夺回 明卿休养了好几日,身上的红疹才褪去,这一次在她的克制下,总算是没有在皮肤上留下痕迹,沐浴时,明卿细细地打量着,瞧着这滑嫩的皮肤,心情十分愉快。 这股子愉悦也带着挣脱深宫里日复一日漫长岁月的绝望而生的轻快感。明卿仰着被热气蒸腾得红通通的脸,嘴角噙着笑,甚至时不时踢出一阵水花。 主子的喜意也感染了屋子里的丫头们,这几日可是把她们吓坏了,特别是安嬷嬷和轻良,生怕这些红疹子会损伤明卿如白玉般无暇的皮肤。 院子里的丫头好几日都不敢乱走,甚至是轻辰这般贪玩的,她们都以为这次会受惩罚,没想到福晋着急是着急,可等太医医治过确认不会有大碍后,只有吩咐她们小心伺候,就没有后续了,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因此错失了宫宴。 这下子,格格的红疹子都好了,丫头们也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大家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主子,你这是想骑马了吗?” “嗯?的确好久没有骑马了。”自从嫁给胤禛,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玩乐的兴致。多少年了,马车、轿子、凤辇……就是再没有享受过策马奔腾的恣意。 轻辰趴在浴桶边上,瞧着明卿,一脸惋惜着,这主子爱马,一上马更就不受控制,尽是往难行的地方冲,速度更是快得让人心惊,上个月跑马时,差点出事,所以老爷直接就下令了,不许主子骑马。 后知后觉的懊悔自己提起这茬,轻辰想着转移主子的注意力,随即指着她不安分的双脚笑着,甚至在轻良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把手伸入水中,朝着明卿拨了一把水,然后自己乐呵着。 明卿缩着身子,举起湿答答的手,在轻辰的眼前一弹,见对方被水珠迷花了眼,咯咯直笑着。 “主子……”轻辰抖了抖脑袋,娇嗔了一声,正打算打起水战,耳朵却突然一疼,哎呀得叫着。 “轻良,疼疼……你……你偷袭我?” “嗯,我偷袭了。”轻良挽着袖子,又作势地举起手,见对方捂着耳朵躲到了另一边,才笑着说道,“你可别闹主子,小心,我告诉安嬷嬷哦。” “哼,就你最坏了,主子,你管管她。”轻辰一脸委屈地躲在明卿的身后,揉着耳朵。 明卿瞧着这生生给揉红的耳朵,也蜷缩着身子,柔柔弱弱地压低声音。 “我也怕她呢,你还是忍一忍,大不了把另一只耳朵也给她揪一揪吧,省得你主子遭殃。” 明卿一边说,一边也捂住自己的双耳,睁大了被水气氤氲着湿润地眼睛,好不可怜。 “主子……”轻辰看着明卿,心头软软的,牙一咬回头望着不远处站着的轻良,用着一副看恶霸的眼神,害怕又不愿屈服,把随时准备舍身救主的大义刻在了脑门上。 轻良被这么两个湿答答的眼神盯着,只觉得牙根有点痒痒的,手也是……不行不行,她怎么能有欺主的念头,她真的是……呜呜呜…… “主子……” 见轻良一跺脚,明卿就更乐了,她知道对方是真的受不了了,也不再逗她,就自顾的窃笑着。 过了好一阵,明卿才收起窃笑,歪着脑袋,随意地问道,“你明儿要去铺子?” 轻良已经开始掌管着明卿名下的铺子,这些铺子都是些京城里十足的好地段,是很难会亏损的,可是就是有这么一家古玩铺子亏了,这件事情要是放在觉罗氏,或许是精奇嬷嬷董氏手里,是分分钟可以查清的,可她们并没有插手,这是她们对轻良的考验。 觉罗氏这边没有动静,就随意让一个小丫头处理,这如何能让那些如人精的管事心服?自然也是插科打诨,相互包庇,这倒是让本来很好处理的事情变得愈发棘手了起来。这种局势不上不下的,管事不肯配合,轻良只能亲自去店铺里查看了。 “是的,奴婢明儿一早就去,不能伺候主子用膳了。” “嗯,你安心去吧,叫两个能教训人的小厮。”轻良在院中如何稳重,到底也是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底气不足可镇不住外头的那些人精。 第11章 轻良一怔,这是给了她可以动手的权利呢,有了这个底气,就不愁治不住那些滑头。轻良是真没想到主子会在意这件事,甚至于这般提点着她。往日里一直小心照看的小主子,竟是不知不觉长成了能为她遮荫蔽日的小树了,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得很。 “奴婢明白,劳主子费心了。” “你也别整日埋在账本里,好好相一相,若有中意的,我就让额娘替你做主,风光出嫁。” “主子……”轻良羞红了脸,未嫁的女儿家,被人提及这婚姻之事,脸皮总是薄的很,尽管轻良早已决定终生不嫁了。 轻良是家生子,爹爹曾是府里的大管事,在轻良很小的时候,因为病去了,娘亲没两年也改嫁了,就把她留在了府里,她就和绣娘的女儿轻辰一块儿在主母觉罗氏身边长大。 明卿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额娘的意思,额娘希望把轻良和轻辰培养为她的左膀右臂,好帮助她管家。 上一世,直到明卿去世,轻良和轻辰都陪着她,一直未嫁,不知后来是在乌拉那拉府里终老,亦或寻及良人。明卿思绪纷飞,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梦中的大火,整座景阳宫都化为灰烬,所有的奴仆都命丧黄泉。 明卿摇了摇头,平复心中的惧意,再三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脑中的画面又辗转着,回到了那座孤立于院中的井亭,永远是那么的寂寥,明卿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手掌抚过石椅而传来的冷冽,落叶纷纷垂落着的簌簌声,钻入鼻尖的腐朽的泥土味。 倏忽,又见到了胤禛,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双手背后,如松般矗立着,容貌与她初见时并无二致,只是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死人。死人?是在看我…… 不!我已经重生了! 明卿的眼神突然澄明了,坐在浴桶里,深深吐了几口气,透过水雾,看着轻良和轻辰,眼眶酸涩得很。 这一世,必定不误了你们终生。 许久,明卿复又仰着脑袋,放松着身子,眯起了眼睛,心中喃喃地低语着。 第9章 清早,轻良伺候明卿梳洗后,就领着几个小厮出了门。 明卿坐在饭桌前,内心汹涌着。她想了一个晚上,今天必须要出门,趁着轻良不在的时候,出一趟门,把她的东西夺回来。 佟佳齐世武,她一想起这个名字,就如鲠在喉,无法平静,当年他威逼利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齐世武虽然姓佟佳氏,可这个佟佳氏与胤禛的养母佟佳皇贵妃并没有任何关系,论家世,他还不及星辉。齐世武是一个很有抱负和野心的人,可又没有深厚的家底支撑他的野心,这也导致了后来他为了官途攀附太子,犹如一个疯狂的赌徒把所有身家性命全部赌在了太子胤礽的身上。 结局自然很惨烈,胤禛手段狠戾,并没有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像飞蛾一样陨灭在党争的烈焰里。 她没有任何想要改变齐世武的意图,她不是圣人,她本来就不爱他,更在齐世武威逼她的时候,失去了最后一丝旧友的情分。 明卿如今,只想拯救她自己。她可不想,有一天,齐世武又拿着平安扣站在她面前,让她为他做什么。 安嬷嬷瞧着明卿有些心不在焉,就有些担心。 “主子,是今天的膳食不合胃口吗?” 明卿低头就见自己面前小瓷碗里的粥还没怎么动,说道。 “不,早膳备的很好,只是我突然想吃馨元斋的银丝卷了。” 轻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馨元斋哦,这里离八旗步兵营很近,而大爷星辉和佟佳家的齐世武都在这里练武。 “噢,老奴这就让小六子去买。”银丝卷?好办呀!只要不是汤包,还能有什么理由不让主子满意呢。 想起这汤包,安嬷嬷至今还心有余悸,这小主子才刚吃完半个,就喘不过起来,不一会儿还起了浑身的红疹子,简直是太可怕了,安嬷嬷第一反应就是,请太医,汤包有毒! 明卿看了一眼自己的奶嬷嬷,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京城里的贵女圈里都传个遍了,费扬古家的格格贪吃,为了吃汤包,丢了入宫的机会。 “不,买回来味道就不对了,我要自己出门吃。” 安嬷嬷一愣,不太明白自己自小奶大的小主子,怎么就成了一个惦记着吃食的小馋猫了,还大有说风就是雨,吃不到,其他的也不要的架势,这某不是有了……啊呸!安嬷嬷默默在心中掌了自己一个嘴巴。 “主子,您这大病初愈,还是要多歇息得好,要不就让小六子骑马去,可快了呢。” “我不许小六子骑马,我要自己骑。”作为一个在嫡福晋和皇后的地位上经营多年的人,明卿还是深知,想要对方无条件接受自己无理的要求,可以提出一个更加过分无理的,当对方一口拒绝后,你真正企图要的,就会轻易被应许的。 怎么就要骑马了呢?这万一不一小心,磕着碰着了,该怎么办啊!可不能让主子骑马!哎呀,都怪自己,突然提什么这茬儿…… 明卿不止是说说而已,话罢就指使着小丫头去取她的马鞭,又急哄哄地让轻辰陪着换骑装,一时之间,屋子里乱糟糟的,小丫头们心急着,可又不敢违背小主子的吩咐。 安嬷嬷内心无比的纠葛,见明卿就要去换衣裳了,连忙打着商量道。 “主子诶,我的小祖宗,咱们还是坐马车去馨元斋吧,这日头,最容易晒黑了。” 第12章 明卿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急哄哄的气性,累得她自己也是够呛的。 “好,听嬷嬷的。”明卿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对安嬷嬷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安嬷嬷有些接受无能了,张嘴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轻辰心中窃笑着,主子定是为了去见小竹马才非得巴巴地出门。轻辰与明卿同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本就喜欢耀眼的男孩,特别是她这样胆小又爱玩的。她并没有去认真剖析着俩人的性格和未来,毕竟她才九岁呀,没这个能力的,轻辰就是十分地愿意自己的主子与齐世武来往,这样的主子与平时大家闺秀的模样很不同,似乎也特别开心,她想要主子能永远都那么开心。 明卿匆匆瞧了一眼轻辰,就知道她的心里又在偷乐什么,这时候的她还不懂得喜怒不形于色,不懂隐藏自己。明卿笑了笑,她上一世还曾经以为轻辰喜欢过齐世武呢,可是最后明卿才发现,她根本就是情根异于凡人,对男女之事就是榆木脑壳,一窍不通。 “轻辰,不想出门?那我只能带别人了。” “别别别,主子,我想出门的……我去给 您拿斗篷。” 轻辰急哄哄地转身就准备往内室里走,一抬头就瞧见安嬷嬷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惊觉自己还没给主子行礼呢,随即又转身一福身,这才小跑着入了内室。 这副模样逗得明卿大笑不止,好一会儿,才直起了身子,只觉得这一世,她定能活出如屋外艳阳般的一世,光彩鲜活,暖洋洋的。 “主子,还得先请示一下福晋呢,您先歇一会儿,老奴安排妥当了,就来接您。” 费扬古除了娶妻前的两个通房,就没有其他女人了。觉罗氏掌家后,主动把她们抬为姨娘,也算是有了名分,因而虽然费扬古没有再进过她们房里,这日子还算是十分安稳舒适的。府里的孩子,全是觉罗氏所出。自己的孩子,自然不愿他们辛苦,两个没有宠爱又安分守己的姨娘,也没有磋磨的必要,觉罗氏就免了这晨昏定省的规矩,他们舒服,觉罗氏也轻松。 平日里也就算了,这难得要出门,明卿是要跟觉罗氏请安的,可要是她去了,有可能就出不了门了,毕竟她这种小伎俩,搁在觉罗氏面前,真是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的。觉罗氏一直是那种虽然不拘小节,可一遇到子女品性之事又极为严苛的人,而且她也信奉着,子女不听话,打一打就好了,自己心疼下不了手,就指示夫君出手。 费扬古,打人就是他的老本行呀。 以前,明卿也没少挨打,打手板,不留疤,又疼人。费扬古虽然对这个老来女宠爱十足,却对嫡妻十分信赖,在觉罗氏的威吓下,他打起人来,还是挺投入的。 小孩子都是这般,疼一次不算,两次不甘,三次之后,就渐渐的记住了,然后也知道了什么是害怕,在家里怕自己的额娘,出嫁了怕婆家,而明卿的婆家是皇室,她除了怕疼之外,还多了一项,她怕死,甚至怕家人陪着她一块儿死。这么如履薄冰地嫁入皇家,也彻底丢失了年少时的洒脱和恣意。 每每瞧见明媚的女子,心里除了担心,还有一些隐藏极深的羡艳。 安嬷嬷知道小主子心底怵着她的亲额娘呢,自己当作眼珠子带大的孩子,只要不是天大的事情,自是会替她遮掩的,给她想好正当的理由。就算许多时候觉罗氏都知道事情的经过也不会出言拆穿,这是她作为费扬古嫡女奶娘的体面。 “谢谢嬷嬷。”明卿讪讪一笑,心底喟叹了许久,十分唾弃自己利用奶娘对自己的关爱,而令其为难。 安嬷嬷了然地笑着,心想说,小主子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真真是个聪慧可心的乖孩子…… 嗯? 第10章 自打入主坤宁宫,明卿就再没有出过宫,胤禛出巡,亦或避暑,她总是很识相地安排好诸事,连随驾妃嫔的琐事也准备得妥妥当当,而自己就好像一位终年无休的管事,在偌大的紫禁城里履行职责,片刻不敢懈怠…… 明卿坐在马车里,耳边传来各色的声音,叫卖声、说话声、吵架声,她闭上眼睛,似乎都能看见街头小巷川流不息的路人,来来往往的马车,客似云来的茶楼酒馆。 所有的声音夹杂在一块儿,很是嘈杂,可又是那么真实,她已经太久没有置身于这般鲜活的世界里了。明卿有些向往,可又做不到像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一样,趴在窗边,任由过路的行人打量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浮现了许多年少时的小乐子,骑马,打陀螺,奔跑在绿野苍苍的草地上,尘封的记忆就好像被蒙尘的宝盒,轻轻打开,被扬起的尘土裹挟的珍宝,不多时就显出它的奕奕光彩。 一旁的轻辰也心痒痒的,恨不得掀开帘子瞧一瞧外头正在吵架的一对儿夫妻,可是却见主子披着斗篷端坐着,目不斜视,轻辰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身板,不再摇晃着她的脑袋了。 安嬷嬷心底暗暗地赞叹了一声,她奶大的主子,就是与一般的小丫头不一样,动静皆宜,真是养眼得很。 马车行了许久才停下,马车外头传来小六子的声音。 “主子,咱们到了。” 馨元斋地处国子监正对面,环境优雅,是京城里的文人雅士最喜爱的茶楼,常常有文人在此吟诗作对、谈古论今。而做糕点的师傅是从宫里出来的,手艺十分了得,除了文人,也引来了许多像明卿这般专程前来品尝糕点的。 第13章 明卿这才转身,看着安嬷嬷说道。 “嬷嬷,可以劳您去请我哥哥吗?” 安嬷嬷并没有注意到轻辰张了张嘴巴,似乎有要说的,又很快被一个眼神压制住了。 “老奴先陪您安置好了,再去请大爷吧。” 这会儿星辉是在营里训练,可是他的妹妹找,是绝对能挤出时间来的。 “有小六子陪着,无碍的,嬷嬷你就快些去吧,我也不能在外太久的。”明卿笑得乖巧,也挑了嬷嬷喜欢的话来说。 这里离步兵营房并不远,安嬷嬷想了想,早去早回也好。 “主子说的极是,老奴先告退了。”安嬷嬷行了个礼,下了马车就对着轻辰和小六子吩咐道,“你们要好生伺候着。” “嬷嬷放心。”轻辰和小六子很快应和着,脸上挂着我很可靠的笑容,其实……他们心里都在打鼓着呢。 见安嬷嬷离开后,轻辰才终于忍不住出声,“主子,您不是早就让小六子去请人了吗?” 明卿没有回答,只掀开帘子看着小六子,对方立刻压低声音答道,“主子放心,大爷已经在后巷里等着了。” 轻辰睁大了眼睛,有点弄不明白主子是要做什么,只是她已经懂了,这个大爷绝不是她们家的大公子。 明卿点了点头,她有些忐忑地摸了下腰间系着的小袋子,里面装的是阿玛费扬古给她专门打造的马鞭。 “主子……”轻辰有些不安。 “轻辰,你若是害怕,就呆在这里吧,我很快回来。”明卿看着对方,平静地说道。 轻辰瞧着明卿的双眼,几乎没有多想,就回答,“主子,我不怕,您让我跟着吧。” 明卿特地挑在轻良不在的时候出门,就是因为轻良会劝导她,而轻辰只会跟随她,即使是犯错误。她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忠诚于她,可是她现在听不下任何的道理,她只想用最直接快速的办法,解决她这一世隐患。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明卿露出了这一路上的第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她何其有幸,能遇见她们。 轻辰整了整明卿的发饰,随即为她戴上帽子,一切妥当后,才扶着明卿下了马车。 明卿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小六子吩咐道,“你在这里候着,我哥哥来了,就引他过来,知道应该怎么说吗?” 明卿声音十分平稳,甚至能称得上温和,可是这话一出,生生令小六子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凉透了背脊。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小祖宗今儿个是要坑佟佳大爷呀。明明上个月还乐呵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真的是太善变了,这要是明儿个他们又和好了,他不得倒大霉?小六子心有顾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掌握下手的轻重。 权衡了许久,小六子还是没能决定,本想着让主子给个明示,却瞥见主子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不敢再踌躇,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小的就说,佟佳大爷偶遇主子,有话要说,就请主子去了后巷?”肯定是不能说是自家主子让他请人过来,想坑别人的。 明卿点了点头,小六子机灵,可又十分稳妥,从不自作聪明,这话不轻不重,没有偏颇之意,最是妥当了。 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褶子,朝着馨元斋边上的小巷子走去,才不过十米,就见到了齐世武。 齐世武气宇轩昂,自小习武,身量高挺,他的五官并没有胤禛精致俊美,可胜在笑容爽朗,不似胤禛眉目淡漠不易亲近,倒是常能引得闺阁女子的钦慕。 他穿着骑装,少年英雄的模样,看似意气风发,可明卿知道,他最近十分的忐忑。 齐世武和星辉都在步兵营里训练,可他们并没有正式入编。步兵营原就兼提督京城九门事务,在明年又将要兼管巡捕三营事务,康熙爷还没有正式下旨,已有风声传出,这一时之间竟是成了香饽饽。 八旗中最为尊崇的自然是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三旗,也有亲疏高低之别,三旗子弟们都争着要入步兵营,好的空缺并不多,自然就会有人失望而归了。星辉文武双全,正黄旗人,再有一位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的阿玛,要入步兵营自是简单不过。可到了齐世武,这一切就显得十分艰难。上一世,他在明卿成婚的同年,娶了武英殿大学士余国柱之女为妻,顺利与星辉一起入了步兵营。 他也是从这个时候渐渐的改变的,没有了儿时肆意妄为的冲劲,带着不甘和野心开始为他的官途筹谋。 余国柱是大阿哥胤褆的人,他本该也该跟着岳丈共同辅佐大阿哥夺嫡的,可不知为何,他却突然转投太子党,狠狠的坑了余国柱一把,最后余国柱因为贪赃被革职,卒于家中。 明卿看着面前还稚气未脱的齐世武,微微笑了笑,心里的忐忑到了此时,竟然烟消云散了。 “佟佳大哥,最近似乎瘦了?” 第11章 “最近天气热,也不碍事。倒是明妹妹,这几日是病了?”齐世武望着明卿,一副关切的模样,惹得一旁的轻辰在心底连连称赞。 “我也不碍事,你看,全好了。” 明卿因为这许久未闻的明妹妹三字,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不由在心底感叹着,谁能想得到,面前这位翩翩少年心机深沉,如此狠辣,连提携他的岳丈都不放过,害得余国柱晚节不保,甚至丢了性命。不过……论及心机,只怕没人能比得上胤禛了,明卿在心中轻叹了一声,不禁自问道,是这世道有问题,还是她运气不好,怎么就偏偏都遇见这般野心勃勃之人呢。 第14章 看着斗篷下露出的一张素净白皙的脸庞,一双杏眼炯炯有神,不见病色,齐世武心下微安。他已到了适婚年龄,明卿虽小,未开的容貌已有娇美之色,家世教养十分皆是上等,俩人知根知底,若是过了选秀,娶来为妻,倒是能为他的仕途添上一把力。可是再怎么好,他也不想要一个整日病怏怏的福晋呀,好在眼前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妥的,齐世武一边打量着,也不忘展现体贴的一面,耐心地说道。 “明妹妹,你也要小心身子,以后不能任性了。” 明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没有回应对方的话,她实在是不想继续与其虚与委蛇的客套了。 这看在齐世武眼中,倒像是羞涩的意思,心里更加得意,只想着,今日是个好机会,只是要如何才能让她说动费扬古,助他进入步兵营呢…… “今日你出门,可通知你哥哥了吗?”齐世武犹豫了一下,问道。 总算是要进入主题了,明卿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个少年,心思再多,也越不过她在嫡福晋和皇后之位呆了一辈子的人。 “嬷嬷已经去请哥哥了。”明卿说完,脸色一变,带着委屈的神色说道,“我都病了好几日,也不见他回府来看我,他心中都没有我这个嫡亲妹妹了。” 明卿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娇嗔的模样,十分可人,然而齐世武眼下可没空欣赏,眼珠子一转,立刻接话道。 “明妹妹,你误会了,最近营里人员调动,这对我与星辉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若是谋到了好位置,定有一番作为的,我们都不敢松懈,整日忙的焦头烂额的,实在是分身乏术。” “原来是这样,我误会哥哥了。”明卿低下头,掰着手指头,面露自责。 “放心吧,你哥哥的位置基本上是定了,这几日让伯父再活动活动,他就能回家陪你了。”齐世武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随即又皱了皱眉头,看着明卿,瞧着颇为失意。 “佟佳大哥,你怎么了?是不顺利吗?”明卿很是配合帮齐世武提起这个话茬,担忧地问道。 “我……我只怕是……”齐世武也不多说,好半天,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露出一脸钦羡的样子,“若是我能有伯父这样的阿玛,就好了。” 齐世武的阿玛,是个纨绔子弟,领了一个闲职,整日里就喜爱喝酒逗鸟,胸无大志,自然是无法帮到他的。 “佟佳大哥,你不要难过,我想……” 明卿此话一出,就见齐世武的双眼放出精光,心底偷偷乐了一会儿,却又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憋得齐世武心痒难耐,也顾不得矜持,连忙问道。 “妹妹有什么良策?” 明卿腼腆地笑了笑,歪着脑袋又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还得回去想一想,不过我相信佟佳大哥,定会得偿所愿的。” 有了这句话,齐世武心下一松,多日来积压的急躁也全都一散而尽。 “托你吉言了。” “对了,我赠与你的平安扣有带吗?”明卿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看着齐世武问道。 齐世武了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羊脂玉梅花结平安扣,放在手掌上。 “你送的,我日夜不曾离身。” 明卿心底一阵寒颤,只觉得牙根发酸,神色平常,既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一丝不悦,甚至是对方想要的娇羞也没有。 “我想到如何帮你入营了。” 齐世武目不斜移地看着明卿,见对方满脸笃定,只觉得此事已了,却仍是急着要一句承诺。 “明妹妹快说。” 明卿朝他近了几步,见齐世武焦急的神色,笑的天正无邪,“这个平安扣还未开过光呢,不如先交与我,待法师开了光,佟佳大哥就能得偿所愿了。” 齐世武闻言,人就懵了,找什么法师?不是应该找你阿玛吗? 明卿可不等他说话,伸手就取平安扣,齐世武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平安扣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碎成了数块。 “你……你太过分了!”明卿先发制人,后退了几步,红着眼睛指着齐世武。 “……”我怎么了?齐世武看了看地上的残骸,又抬头看着明卿红通通的眼睛,还有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马鞭,更懵了。 直到对方一鞭子抽在他的胳膊上,齐世武才如梦惊醒,反手拽住了鞭子,一脸震惊地看着明卿。 “明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向来知道这位姑奶奶疯起来的时候比天王老子都难缠,却也是想不明来对方此刻的举动是为何,齐世武因为这无故的一鞭子,略有些愤慨。 “你还敢问我,是你想谋好差事,让我给你想主意,可是我想了,你不喜欢就算了,为何要把我赠与的东西摔碎了?” 明卿使劲往回拽着马鞭,她还没好好教训他呢,上一世的仇,只一鞭子,如何能够? “你……” 刚刚的一鞭子,胳膊还火辣辣的疼,齐世武可没打算松手再挨打,正要与明卿讲道理,耳边突然传来了星辉的怒吼。 “齐世武,你在做什么!” 星辉还没入巷子,就听见自己妹妹的控诉,瞬间就明白了缘由,好家伙,居然撺掇着他妹妹替他谋差事,没成功,竟然还敢欺负人,简直是没王法了! 明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上一世她突然被指婚给胤禛,皇子福晋可不能与旁的男子有干系,因而阿玛为了避讳,并没有出手帮齐世武,可就因为这件事情,总是让大哥觉得有愧于齐世武。而可是眼下,她没有入宫了,若是大哥因着他们的交情去求阿玛,阿玛是会帮忙的。 第15章 她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现,像齐世武这般狼心狗肺之人,最好自此就让大哥与其断交,否则留在身边总是一个隐患。 第12章 齐世武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般局面,猛地听见星辉的怒吼,立即松开了鞭子,却让明卿一个不设防,跌倒在地。 “主子,您没事儿吧。”轻辰也是半天没绕回神,还没来得及帮架,主子就摔了一跤。 “我……我……”明卿摔得并不严重,可是却有点晕乎乎的,不知道是日头太毒了,亦或是见到大哥后,心里的大石落了地,没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星辉见此,冲上前抱住了明卿,抚了抚她的额头,满是冰冷冷的虚汗,顿时手脚就有些发抖了,眼眶红红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轻辰怒火冲天,这个混不吝的臭小子,居然敢欺负主子,没多想,弯腰捡起马鞭,用力地抽向呆愣在一旁的齐世武。 齐世武皱着眉头,明卿也罢了,怎么容得一个小婢女放肆,再次扯住马鞭,手一抖,轻辰就被震得松开了鞭子。 跟在后头匆忙赶来的安嬷嬷忙上前托住了轻辰,才免了她重心不稳,也摔一跤。 手里没有了武器,轻辰只好用眼睛用力地怒瞪对方,恨不得在齐世武的身上盯出两个大窟窿才好。 “妹妹,明儿,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星辉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妹妹这番模样,浑身冷冰冰的,没有生气,他手足无措,只是下意识的搂紧了明卿,一点都没有往日里在练武场的英姿飒爽。 安嬷嬷率先回过神来,连忙吩咐小六子找大夫。 “星辉?” 在星辉最无措的时候,一直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声音略有些沙哑,是男子变声期导致,可这声音入了星辉耳中,却有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星辉抱着妹妹,抬起头,双眼充斥着红血丝,茫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人,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对方的身份。 “我是四阿哥胤禛。” “四阿哥?”星辉跟着呢喃了一声。 “是,这位姑娘的状态似乎很不好,我这里有一名婢女精通医术,让她瞧一瞧吧。”胤禛也是没见过星辉这副模样,曾经的记忆里,他总是有勇有谋,必要的时候更是杀伐决断,是一个难得的帅才,没想到遇见乌拉那拉氏的事情,就大失分寸,想来,还是太年轻了,缺少历练。 见星辉回过神了,胤禛手一挥,就有一位看着也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子走向前,半蹲在明卿身边,把了把明卿的脉象,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主子,这个姑娘是怒急攻心,又有些暑热,才昏迷的。”说着,宫女又抬起头看了眼胤禛,复又说道,“呆会儿就能醒过来,只是眼下还不宜移动,以免暑气入体。” “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星辉把怀里的小人儿搂得更紧了,心里也渐渐了有底气。 “星辉,令妹是暑热。”胤禛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搂那么紧,怕热不死他的宝贝妹妹吗。 星辉连忙松开了手,又想着宫女的话,有些拿不定主意是要如何安置妹妹。 胤禛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小姑娘,脸上未脱的稚气,与印象中那张冷硬的模样判若两人。面色苍白,眉头还微微蹙着,气息极不稳,似乎在梦境中还在挣扎着什么。 “我在馨元斋里包了一间上好的雅间,环境清幽,先安置令妹如何?” “多谢四阿哥。”星辉是个武夫,本就不拘小节,只是十分诚恳地道了一声谢,就抱起了明卿。 他还能不知道星辉的脾性吗?眼下就一句谢,日后只怕怎么还都觉得不够呢,没曾想到,今日竟然误打误撞,收服了这个莽夫。胤禛心底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一伸,引着星辉走。 星辉随着胤禛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呆立在一边的齐世武。 “佟佳齐世武,你欺我幼妹,辱我家仆,我与你再不是兄弟。” 这是他的嫡亲妹妹,自小就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没曾想到,自己的好兄弟竟然一心算计、利用她,亏他还一直对他信任有加,甚至还想着把明儿交给他,简直是狼心狗肺。 “星辉,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齐世武一下子就慌了,他觉得今天出门绝对是没有看黄历,怎么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巧合,简直是倒霉透顶了。 “你休要狡辩,你敢说你从来就没有一丝算计我妹妹的心思?” 见齐世武犹豫了一下,星辉的心更冷了,转身就走,再也不给对方任何的机会。 “别让我更加瞧不起你!” 胤禛双手背在后面,端详着地上的碎玉,许久,才勾起了嘴角,今日的收获还真是大呢。 在明卿还没有出门之前,胤禛就接到了密报,对她一再反常的行为,胤禛不探个究竟实在无法安心,因而提早一步来了馨元斋。 方才的一瞬,齐世武和轻辰可能没看清楚,可对于坐在高楼上的他,却是瞧得真真切切的。乌拉那拉氏故意拂掉了平安扣,却赖给对方,还先发制人,让齐世武无言以对。这一个局,从请齐世武赴约,到让星辉前来,设计得一分不差,唯一没算到的,就是她自己会中了暑热昏迷吧。 没想到,重生了十二年后,还能遇见故人,这个故人来到这里只做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是销毁可以成为把柄的证据,另一件事,是躲开他们的婚事,甚至以身犯险。 第16章 胤禛的脑中浮现了方才的那一幕,乌拉那拉氏陷害还不够,竟然还带了马鞭来教训齐世武。这般彪悍的乌拉那拉氏,还真是与那位恭敬端庄的皇后判若两人,有趣,真的是有趣…… “贵府上的东西,还是要收好了入册登记的。” 胤禛带着愉悦的心情,吩咐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这个过程中,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齐世武。 安嬷嬷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虽然不曾明白这中间的曲折,可是这个主子亲手打的梅花结,她可是认出来了,这要是流了出去,还不知要引起什么事儿来,连忙拿出一个小帕子把地上的碎玉和梅花结通通收好,完全视面前的齐世武为木桩子,搭理他做什么,反正日后两家也不会再有交集了。确认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安嬷嬷这才拉着轻辰一块儿离开。 齐世武一个人站在巷子里,从没有这般难堪过,星辉厌弃他,四阿哥无视他,连这些下人都鄙夷他,原以为是一条平顺的大道,如今却莫名走进了死胡同里。齐世武再次走出巷子时,他下意识畏缩地挡了挡刺眼的日光,茫然得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第13章 相见 明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一直在哭,出生、走路、吃饭、直到嫁为人妇,她还是一直哭着,她知道,一旦泪水哭尽,她就会死去,可是她无法抑制自己,她太痛苦了,若是不哭,她也是活不下去的。 “主子?主子……” 明卿听见有人在叫她,她很想回应,可是似乎是因为哭得太久了,她有些喘不过气,压在心口上的大石头越来越沉,谁能帮帮她,明卿在心底呐喊着,帮帮她! “救我!” 明卿惊呼出来,呼吸终于顺畅了,她垂着脑袋大口喘着气,许久,才平静下来。 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拽着一只熟悉的大手掌,手心里传来令人心神稳定的温度,明卿轻轻吐了一口气,仰着脑袋,露出了一个浅笑,“哥哥。” 清冷的眸子,打在明卿心头,令她从头凉到了脚底。 明卿眼中的恐惧与敬畏,一点不差地被胤禛捕捉到了,这让他更加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眼前之人可不是费扬古未及笄的女儿,她是他的嫡妻乌拉那拉氏。 胤禛像是没有发觉明卿的僵硬,目不斜移地看向身边的星辉。 “明儿,哥哥在这里。”星辉坐在榻边,双手揉着明卿的肩膀,试着令她回过神来。 “哥哥……”明卿看向星辉,这时她的哥哥,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双目清澈,背脊挺拔,还没有被承恩公府和她的一切压弯双膝。 随即又看到了轻辰和安嬷嬷,心底略有了底气,可是……她刚刚看到了谁?胤禛? 明卿又倏地抬头,漆黑的眸瞳,还略显稚嫩的容颜也抵挡不住骨子里透出的淡漠,仿若谪仙,总是这般无欲无求的模样,又永远站在高处睥睨着众人,这果然是他!可是……他怎么……怎么在这里…… “明儿,你别怕,这是四阿哥。”星辉以为妹妹是见到陌生人吓到了,连忙解释道。 胤禛配合地勾起一抹淡笑,点了点头。 “四阿哥?”他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你被齐世武气昏了,四阿哥路过,请了灵兰姑娘为你医治,我们真得好好谢谢四阿哥。” 方才,可真是吓坏他了,妹妹似乎在梦中无法安心,那一声求救更是在星辉的心头上扎了好几针,让他心疼得不行。 明卿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胤禛,见他神色无恙,从他眼中,看到了是对待陌生人的疏离客气,心下才大安。是啊,眼下他们本就是一介陌生人,本来是不会有所交集的,只是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在与她玩笑,竟然在今日让他们遇到了。 明卿并不愿意与胤禛多有接触,解除了警报,干脆装傻,低着头,反正她才九岁,才九岁,一面洗脑着自己,一面想着哥哥该带着胤禛出去了吧。 先前打人时出了不少冷汗,又做了一场恶梦,明卿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了,显得有些狼狈。 星辉坐在榻边用袖子擦拭着明卿额间的细汗,“身子还有什么不适吗?” “我无碍了,大哥放心。”明卿略有些心虚地低着头回答,她今日算计了大哥,只怕不多时,哥哥细想后,就会明白她的作为的。 “真的?你可是把大哥吓坏了,以后不能再任性了,有人欺负你,大哥帮你揍他,你可不敢再甩着马鞭乱挥,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大哥……我知道了……”明卿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大柱子,心底直打鼓,这人老杵在这里做什么?也不知道避讳。 “真的不能这样了,好妹妹,记住了吗?”见明卿有敷衍之意,星辉继续苦口婆心劝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未停,揉着明卿的发丝更加凌乱了。 胤禛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这个呆子,衣袖子绣着密密的花纹,还用来给别人擦汗,这乌拉那拉氏不吭声,边上的奴才也不知道提醒吗?这个轻辰以前看着还是个机灵的,这会子看着,一家子上下还真都是糊涂东西。 “好啦,我真的记住了,大哥!”明卿暗暗倒抽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额头都要被磨破皮了。 星辉终于看出了明卿的不自在,想着妹妹最爱漂亮了,现下发饰凌乱,定然心里别扭,随即说道,“明儿,先让安嬷嬷给你梳洗一下,我与四阿哥先去外间喝茶。” 第17章 安嬷嬷早就想将他们都打发出去了,主子再小,也不能与外男共处一室的,好在有大爷在,又事出有因,否则传出去就太难看了。 “嗯。”明卿也不起身迎送,她现在一身狼狈的,还顾及什么礼节的,只希望他们腿脚麻利的出去才是。 星辉瞧着妹妹低下小脑袋,也没有其他动静了,不由地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明卿复又抬头,不明所以地望着星辉。眼里闪烁着只有五个大字,怎么还不走? 没料到一向聪慧的妹妹也有这样懵懂的时候,星辉一时觉得可爱,又一时觉得尴尬,吞吐了半天,才说道。 “妹妹,四阿哥的手都被你攥红了,你不如就……”你要是想要,不如就拉哥哥的手把! 明卿不在状况地看着自己正攥着一只的手,白皙修长,很是熟悉,视线上移,苍白的脸一下子就憋红了,身子一抖,如扔烫手山芋一般,松开了胤禛的手,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地撑着床榻,后退了几寸,羞得恨不得找个坑埋起来。 “哈哈……请四阿哥不要介怀……”见场面有些凝滞,星辉连忙出来打圆场。 “自然不会。”胤禛把手放在背后,神情平淡地回答道。 京城里哪个人不知四阿哥胤禛小小年纪,可脾性淡漠,颇有老庄之风,不爱应酬客套,对人接物虽不热情,可又不会令其难堪,小小年纪,进退有度,实在难得。 胤禛并未多言,反倒是缓解了明卿的尴尬,她咽了咽口水,挺直了背脊,才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恭送四阿哥,恭送哥哥。” 不多不少的笑容,坚挺的背脊,乌拉那拉氏从来都是用这些所谓恰如其分的端庄大方来处理任何事情,甚至是他们的夫妻之情。思及此,胤禛又颇为自嘲地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乌拉那拉氏又何时对自己有情过呢。 看了一眼明卿额头上的红痕,胤禛点了点头,就背着手走了出去。 日子还长,不急在一时呢。 第14章 胤禛离开后,明卿才仿佛重新获得了氧气般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垂双肩,背脊也微微弯曲着,只有胸膛还略有些急促的上下起伏着。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时遇见胤禛,明卿原是想着,这一世再见之时,她或许已嫁为人妇,跟在夫君身后,牵着健康的孩子,带着恭敬仰望着那个不可及的高度。 只望,此生再无交集,各自安好。 明卿把双手藏在衣裙下,指尖微微颤抖着,心底再三呢喃着。 轻辰动作轻柔地重新梳理着明卿的乌发,因为这趟出门的事情,她内心十分纠葛,既担忧主子的身子,又愤慨齐世武的混不吝,还自责自己失职,竟然眼睁睁看着主子被欺负。想起先前想要撮合主子和齐世武的心思,更是恨不得撞豆腐,真是没长眼…… 轻辰手不停,脑子里也乱哄哄的,甚至想起了四阿哥,心说,不愧是皇子,这气度真是一绝了。长得是严肃了些,可那一双手还真是好看得很,要不然主子怎么就抓着舍不得放呢。心地也是极好的,方才那么一看,别说,跟自家的主子还真是般配,只是这四阿哥年纪也不大,可她怎么瞧着就心颤,小腿还哆嗦,啧,看来这胆子还是得练练…… 低头瞧着明卿苍白的面色,额间的红痕有些刺目,安嬷嬷将锦帕用早就备下的热水浸湿,轻轻为明卿擦拭着。 明卿为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咽了咽干涩的喉头,说道,“轻辰,给我一杯水。” 轻辰忙不迭打开桌上的茶壶,看了看,颇有些羞愧,“主子,这里只有茶水,奴婢马上出去要水。” “不必了,我就喝茶吧。” 明卿嗅到了普洱茶的味道,不知怎的,竟然颇有些想念那股子甘苦味,喉头的干涩似乎也在渴望着它,不由就脱口而出阻止了轻辰,这话一出,却又令自己震惊。 安嬷嬷和轻辰也有些惊讶,这小主子平时可从不喝茶的,今儿个看来是真的渴了,这般想着,俩人不由觉得失职,竟然会忘了提醒小二不要上茶。 轻辰迟疑了一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明卿,想着主子只怕也喝不下。 茶杯氤氲着水雾,明卿闭上了眼睛,深深将茶香沁入心中,一口一口喝着杯中的茶水,仿若又重回前世。整个紫禁城只剩下她的孤寂,再一次随着普洱茶的香气灌满了她的胸腔,涨涨的,涩涩的。 这种感觉触动了双眼,明卿竟然有一种放声痛哭的冲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倒灌入心中的苦涩排解一二,可是她不能哭呀,不说外头的大哥,也不说胤禛,就身边的安嬷嬷和轻辰,她若是失态,只怕会吓到她们俩吧,毕竟,毕竟最近她出格的事情做了太多了。 明卿攥紧了拳头,用并不多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待鼻尖的酸涩淡去,才哑着嗓子说道,“嬷嬷,哥哥该等急了,我们出去吧。” “是,主子慢些。” 安嬷嬷把茶杯递给了轻辰,小心翼翼扶着明卿下榻,又用斗篷把她遮着严严实实的,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轻轻搀扶这明卿走出了房间。 轻辰跟在后面,低着头看了看手里的空杯子,方才还以为主子要被这玩意难喝哭了呢。 明卿一走出来,就看见坐在窗边的星辉蹙着眉头,一脸沉重。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从小结伴的好友,齐世武的算计,和她的算计,最为难过的,就是眼前的人了,明卿觉得十分愧疚,几乎要把那些秘密脱口而出。 第18章 星辉察觉身后的动静,回头瞧见明卿,就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脸色平常地笑着。 “妹妹,都收拾好了?饿不饿,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明卿心中的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噎着她顿时胸闷气短,可心底却深深知道,那些荒诞的经历,是不容于世,万一走漏了半天风声,下场只会比上一世来的更为惨烈,乌拉那拉氏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不……我……” 明卿闪躲般后退了两步,瞥见星辉惊诧的神色,心头一动,连忙把目光移向别处,畏惧地开口道,“四阿哥……” 星辉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家这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齐世武都敢算计的姑奶奶,竟然会这样怵四阿哥,简直是不可思议。 “四阿哥先回去了,你不必担忧,今日之事他会守口如瓶。”这份人情,不怕还不起的,毕竟星辉还是知道,一个光头阿哥,需要用人的地方多着呢,特别是他们这样的家族。 “哥哥……”也罢,哥哥与他交好,也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星辉的支持,只怕上一世她连皇后之位都坐不上的,前世最后一次见面,是她主持的最后一次中秋宫宴。 两江总督进贡了新鲜的樱桃入宫,膳房将樱桃入菜,做了几道精美的菜肴为宴席添色,没成想十三爷怡亲王因腿上的毒疮复发,是吃不得樱桃的,在宴席中突感不适,胤禛招来太医才知道缘由。 胤禛暴怒,当众斥责她失职。明卿最后的印象只有星辉佝偻着背跪在地上请罪的模样了。想至此,明卿双眼不由泛红。 星辉以为妹妹又在想今日之事,他虽是武夫,平日里神经大条,不拘小节,可是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可偏偏又拿不着任何蛛丝马迹,就是这种滴水不漏和丝毫不差的巧合,才让他心存怀疑的。方才他特地敲打了一番小六子,这小六子也是家生子,可他威逼了半天,却什么也问不出来,这可没有让星辉生气,反而觉得很是安慰,若是会被他的身份威吓,定然也会受其他的诱惑,星辉可不放心亲妹妹身边会有什么意志不坚的奴仆。 至于齐世武,他知道挚友的抱负,他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拉对方一把,可是这不代表星辉愿意把自己的妹妹搭进去,算计太多,失去更多,这是齐世武永远不会懂的。既然惹得妹妹出手,这位挚友绝对是做了更加卑鄙的事情。妹妹不说,他也不问,只是与齐世武是再无交好的可能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星辉轻叹了一口气,想通了这些事情,除了怅然,倒也不再难过了。星辉伸手揉了揉明卿的头发,妹妹长大了,知道保护自己了,再过几年,这里该梳上繁复的发髻,带上华贵的珠钗,经过今日,星辉倒是没有以往的担忧了。 “无妨,哥哥会护着你的。” 第15章 觉罗氏 回府,明卿重新梳洗之后,才带着轻辰往正院里去。 明卿心情很是复杂,自上一辈子胤禛把那份折子送至娘家,额娘就不再愿意见她了,再后来听闻她身子不好,迁移到了景仁宫,也只是逢年过节让大哥递上请安的折子,和一些温补的药材。 那么长的岁月里,明卿在胤禛身边如履薄冰的同时,她的这些亲人们,又何尝好过呢,明卿心底带着强烈的愧疚。 星辉送明卿回来,就领着安嬷嬷先来请安了,今日之事,已经不是小孩间打闹了,自然是不能隐瞒觉罗氏的,星辉倒是觉得有自己和安嬷嬷掩护,这件事情还是可以圆得过来的。 把事情细细说与觉罗氏,见额娘神色平静,就在院外等着明卿了。 “大哥。”明卿行了一个礼。 瞧着明卿梳洗完,精神头还不错,心也略略安了些,走近几步,低声交代道,“大哥已经把齐世武的恶行告诉额娘了,妹妹只管示弱,抄写几页佛经就可,还有……四阿哥的事情,我并未告诉额娘,免得她担心,明儿记住了,切不可在额娘面前乱语。” 毕竟与皇子有所牵扯,难免会令此事变得复杂,星辉还是希望能简单带过,至于这个人情,日后他总会找机会偿还的,何必让一家子都跟着牵挂呢。 明卿还以一个明媚的笑容安抚着星辉的担忧,对大哥无条件的护短早已习以为常,点点头,把轻辰手里的食盒递给了星辉。 “哥哥,这些糕点你带着,早些回营吧,莫要被教头抓住了罚你扫马厩。” 康熙二十八年至康熙四十一年,由凯音布担任步军统领,此人极重军纪,可又不按规赏罚,常常依着性子,赏瓶老酒,罚扫马厩等等。费扬古曾任步军统领一职时,俩人就此问题就时常有口角发生,好在最后官大一级,皆是费扬古占得上风。时至今日,费扬古和凯音布都会不约而同地说他们的同袍之情早就胜过了年轻时的小别扭了。只是有了这一层亲密的同泽关系,凯音布自然得好好关照星辉,总是要做到星辉走出去不坏了自己和老大哥的面子才行。不过数月,星辉的洗马扫马粪的功夫是日益见长了。 见明卿又以此揶揄自己,星辉的耳朵有些发红,今日也确实耽误了太久,就急哄哄回营了。 “大哥先走一步了,你在家中乖乖的,过几日,我带好吃的给你。” “哥哥慢走。” 待星辉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身后的老嬷嬷才几步上前,请了一个安。 第19章 “格格吉祥,福晋在佛堂等着您了,请随老奴来。” 这位是额娘的奶嬷嬷,明卿乖巧的微微福身,“劳烦嬷嬷了。” “格格折煞老奴了,请这里走。”李嬷嬷侧身避过,未敢受了明卿的礼。 穿过一小片花地,又曲曲折折走了几许,才来到觉罗氏的小佛堂。觉罗氏一身紫檀色百花暗纹袍子,乌发缠绕着雕花的白玉扁方,并无其他点缀,却尽显雍容。这会儿觉罗氏刚刚敬完香,看见明卿来了,踩着旗鞋往隔间走去。 就着软塌坐下,颇有些头疼地瞧着面前的闺女,方才听着长子和安嬷嬷的一席含水成分居多的交代,多多少少猜出了闺女费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拿回平安扣。私自赠与男子平安扣,觉罗氏想着就一阵心惊。 明卿望着觉罗氏神色不明,福身行礼,不敢起身。 “这是与你哥哥商量好了使苦肉计?你是真想气死额娘吗!” 男女大防的问题,可大可小,特别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稍有不慎,只怕会引来大祸,今日能这般了结,只需稍加善后,也不至于与佟佳交恶。 觉罗氏打算就此机会,好好敛一敛闺女的脾性,包括长子,待费扬古回来,定要让他好好收拾一顿,省得再闯下大祸。 李嬷嬷连忙打圆场道,“主子哪里舍得与格格置气呢,方才听说格格暑热不适,早就命老奴准备了酸梅汤候着格格了。” “额娘……”明卿起身,顿时有些委屈,泪眼朦胧地瞧着觉罗氏。 “还不过来。” 觉罗氏也不端架子了,生怕闺女又哪里不适,自打先前大病了一场,这些日子更是没离过汤药,也不知道今年是犯了哪路子的神仙,竟是这么折腾她。 明卿快步上前,匍匐在觉罗氏的膝头,再也止不住眼泪。重生以来,总还是记挂着前世伤了觉罗氏的心,想着既是额娘不愿见她,只怕是不肯原谅她的过错。 而此刻看着因为自己流泪而陪着流泪地觉罗氏,明卿突然庆幸,额娘没有看见那样颓败失意的自己。 过了许久,李嬷嬷已经带着人退了出去,觉罗氏把明卿带入自己怀中,怜爱地用帕子擦着她的眼泪。 “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额娘吧,不用害怕。”没有无缘无故的仇,闺女再不着调,也不会事出无因的。 看着觉罗氏慈爱的目光,明卿心中顿了顿,轻声说道。 “额娘,若是我有一日做错了事情……会影响全族的错事,您还会认我吗?您还肯见我吗?” 觉罗氏的手不自觉微颤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问道,“你……做了什么……” 明卿握着觉罗氏的手,心知自己的言行吓到了对方,连忙解释道,“额娘放心,我这一辈子做错的事情就是因为无知,认为平安扣可以庇佑齐世武,免得他再落马受伤,哪里知道,这东西也可做定情物,这才有了今日之事。再无其他了,额娘放心!” “你这小冤家,真是吓坏额娘了。”觉罗氏吐了一口气,搂着明卿的小身板,待心中踏实了许多,又开口道,“你如何知道这是定情物呢?” 明卿不自然地回答道,“额娘……我是听小六子说的。” 小六子在外跑腿,时常带些有趣的玩意儿和坊间的小道消息,这事儿只能赖他了,毕竟时至今日,觉罗氏对自己的教养还是侧重于书画礼仪,女红中馈。 男女之事,觉罗氏总以为女儿还没开窍,也不着急此事,没想到就是因为没开窍,才出了这等岔子,唉,养女儿实在是太揪心了…… “嗯,小六子立了大功,额娘会好好赏他的。” 明卿想了想,只怕这会儿,齐世武也反应过来了,他是着了自己的道。这会儿一定气急败坏地想找她麻烦吧,只是乌拉那拉家,他惹不起,可是一个长年在外跑腿的小厮,找个机会教训一番用以泄愤还是很容易的,思及此,明卿又说道,“小六子颇为机灵,不如让赏他跟着管家历练历练?” 觉罗氏一愣,倒是明白了明卿的意思,这场大病过后,闺女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甚至连这些细节也思虑周全,这可不是一个娇养长大的姑奶奶能考虑得到的,毕竟她才九岁。不是血缘之情令她无比确认明卿的身份,觉罗氏都想要找个萨满替闺女驱驱邪了。 突如起来的懂事,其中经历了什么,孩子不愿意说,觉罗氏也只能顺其心意。只是心里头总是觉得心如刀绞,往日里为了好管教孩子而硬起的心肠,这会儿早就软作一团了,像是积攒了几辈子的怜爱,突然溃堤,愈发的止不住了。 “嗯,听明儿的。” “谢谢额娘。” “明儿,方才你问,若是你做了危机全族的错事,额娘该如何。”觉罗氏亲了亲明卿的头发,又继续说道,“你是额娘身上掉下的骨血,额娘自当永远爱你,护你……只是额娘除了是你的额娘之外,还是你哥哥们的额娘,你阿玛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媳妇……” “额娘,孩儿明白,孩儿都明白……”明卿语带哽咽地说道,她从未怀疑过额娘对自己的爱。 觉罗氏还是害怕闺女不能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比起以往内敛的母爱,今日的她,却想要分毫不差地把完整的疼爱送到孩子手上。 “明儿,我的女儿,额娘只盼着你一生平安喜乐,你可不要令额娘伤心。” 第20章 再过几年明卿就需要入宫选秀,本以为还有许多时日,再与她慢慢说这人生之事,可觉罗氏却有一种错觉,若是再不说,只怕太迟了。 入宫选秀,嫁入皇家,是八旗子弟得到皇恩荣宠的机会,多少年轻貌美的妙人都深陷权利的旋涡中,不谙世事与其身不正,都是最危险的。 觉罗氏细细地与明卿谈及其中的安身立命之道,这些苦口婆心,与前世额娘在她入宫前说的并无一二。 只是以前明卿以为额娘是要她背负家族的荣辱兴亡,故而片刻都不敢懈怠,而这一辈子,她终于听懂了额娘的愿望,她是希望自己用谨言慎行换来一世的平安喜乐。 “额娘,您安心,明儿记住了。” 觉罗氏有种老怀欣慰的感觉,又觉得自己还年轻,怎就生了这副老人心态呢。 端坐好,又说道,“这几日你的举止越发没有正行了,从今日起,你就呆在院子里,老老实实跟董嬷嬷学规矩,没学好不许出门。” “额娘……”这突然回到要学规矩的年纪,明卿有一种幸幸苦苦养大的小白菜被人摘了的错觉。 怎么办,她又想哭了…… 第16章 乾东五所里,胤禛稳坐在书桌前面。 回宫后,他又接到了密报,乌拉那拉氏与觉罗氏在佛堂的密谈。 密报上说乌拉那拉氏对着觉罗氏痛哭不止,似有愧疚。 自诩无知,这点认知倒是没有偏差,像是有了幡然醒悟的深刻认知,还是值得肯定的。胤禛忍不住想象着,乌拉那拉氏对自己忏悔认错的画面,怎么也得比之今日更加诚恳才可。 胤禛想到此处,神色又倏忽转沉,原谅她?哪有这么容易,自她嫁了过来,自己珍惜他们少年夫妻的情分,体恤她,敬重她。可她呢,从来不把自己放在心头,视他于无物,吃里扒外,如今用无知二字,就想翻篇,没有这种道理的。 胤禛把看了许多遍的密报甩在桌上,闭目养神,转念考虑着自己的布局。 这十二年里第一次出现了危机,一个与他一样拥有上一世记忆的人,胤禛无法确定这个变数会带来什么影响,甚至无法肯定日后是否还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彻底打乱前世的局面…… 胤禛曾经以为岁月漫长,早早的准备已经足够应对熟知的命运,可是现在,时间却突然紧迫了起来,他需要重新安排,把控住局势。 成王败寇,前世兄弟们的下场,闪过他的脑中,那一张张歇斯底里的面色,却并没有端阳节宫宴上那些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清晰。 他想了一夜,直到苏培盛小心翼翼的走进书房。 “主子,眼下已经寅时了。” 胤禛这才从思绪里走出,看着外头的昏暗,轻叩着桌子,闭上双眼,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各处的布防,再次睁开,双眼前所未有的澄明。 没有先知,上一世他还是赢了,更遑论如今。乌拉那拉氏,你就瞧着吧。 胤禛缓缓地开口,一整夜没有休息,声音有些暗哑。 “你让陈福出一趟宫。” 陈福眼下的身份就是胤禛院子里的洒扫太监,不起眼到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谁会在意一个光头阿哥的洒扫太监呢?当然,胤禛院子里确实是有别人安插的眼线,越是防卫得像铁桶一般牢不可破,越是引人注目,让人不可轻忽。所以胤禛就让那些眼线进来,偶尔让他们得到一些收获,反而减低了窥探者的警惕,而这些眼线也被胤禛的眼线们牢牢盯着呢,也不怕他们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的。 在宫外,胤禛有一群死士,他们是胤禛的眼睛和匕首,收集情报和杀人就是他们唯一需要做的,陈福在这之中仅仅负责传递信息。 苏培盛接过一封十分普通的书信,普通到甚至都没加封封口,要知道胤禛平时写的书信都会打上他专用的火漆印章,以防他人窥探。可苏培盛不敢掉以轻心,这可是主子费了一夜的心力决定的,里头绝对不是家长里短,苏培盛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胸口,又抚了抚,确认无误后,才说道。 “是,奴才知道了。您是先歇一会儿,还是梳洗呢?” 皇子们每日里都要上学,卯入申出,十分艰苦。眼下胤禛没有成婚,更没有差事,自然是躲不掉的。 胤禛饮了一口茶,身子是有些疲乏,可是精神却十分亢奋。在漫长孤寂的人生里,有了全新的挑战,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感受到的紧迫感,不再是上一世的复制品,而是真的,重活一次。 “梳洗吧。” 胤禛出了书房,往前院正房里走去,宫女灵寒、灵木已经准备好梳洗的东西候着了。 自胤禛进入尚书房学习,奶娘夏嬷嬷就不再近身伺候了,因为胤禛还没有大婚,也没有名义上的女人,这内宅的大小事宜就都落在了夏嬷嬷身上,零零落落的杂事一堆,倒也是忙碌得很。 “主子吉祥。” 胤禛随手一挥,就由着苏培盛伺候换衣裳,灵寒端着盒子,里面放着各色的玉佩,走上前来让胤禛挑选。 胤禛扫了一眼,目光在了一个缀着梅花结的冰花芙蓉玉佩上停了一会儿,从盒子里拿出方才卸下来的云纹玉佩,手掌大的玉佩,纹理细致,是整个上好的墨玉雕成,这是康熙爷赐给胤禛的,是胤禛的挚爱之物。 把玉佩递给苏培盛,张开了双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21章 “苏培盛,你说爷的东西,落在外面久了,会不会就这么丢了?” 苏培盛不知道胤禛所问何意,可还是立刻否认道,“这怎么能呢,该是主子的,放在哪里也是主子的,谁还胆敢抢占了去。只是……只是这东西久久没使,怕是会手生了。” 胤禛手指摩挲着腰间墨玉的纹路,勾着嘴嘲笑道,“是啊,时间久了,恐怕是不认主了。” 苏培盛心里一个咯噔,都开始怀疑因为自己这一句话,是不是有人还倒霉了。主子对待底下的人什么都好,就是……就是疑心太重了,任何人都没有完全令他相信。你说陈福如今深得主子的重用吧,可是他身边的探子又可少了呢?只怕一有异心,还没等他行动,人就没了。没有了陈福,还会有无数个陈福,只是用的顺不顺手,可不可心罢了。 如今这“物件”惹得主子心存疑虑,只怕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苏培盛想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唉,好在他忠心耿耿,不怕的,不怕的。 “哪能呢……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背主的东西,若为主子所用,是多大的荣幸啊。”苏培盛这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回话道。 胤禛淡淡瞥了一眼苏培盛,见对方立刻收敛了表情,心里怒骂了一声老滑头。 “白天让人去承乾宫告诉额娘,我想陪她用午膳。” “是。” 佟佳氏,满洲镶黄旗人,康熙二十年晋封为皇贵妃,是目前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嫔,掌管六宫。 胤禛出生时,生母乌雅氏因位分低微,而佟佳氏又无子嗣,康熙便让佟佳氏把胤禛养在身边。佟佳氏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女子,对胤禛与亲自并无一二。 康熙因为母族的关系,十分敬重她。二十二年,佟佳氏生下皇八女,不过数月,这位八格格就病逝了。 自佟佳氏被诊出喜脉,就有人放出风声,佟佳氏怀了皇子,而康熙是不允许能得母族拥戴的皇子出世,威胁朝堂稳定的,这也是他早早立下太子的缘由,一切皆是为了社稷。他把胤禛放在佟佳氏身边时,佟佳氏就明白了,康熙是不许她有孕的。想明白了与能否接受又是两回事,意外怀孕,让佟佳氏欣喜不已,她几乎是又惊又喜地度过了十月,满以为康熙接受了她腹中的孩儿,却不知道每日的补药里早就被人动了手脚……最后佟佳氏生出了病弱的八格格,她的身子也因此败坏了。 胤禛知道放出风声的是一位新得宠的妃子,自己的生母也在推波助澜,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斗争总是不见血腥,却往往很是惨烈,这一切都是康熙默认的,所以胜负早就决定。在佟佳氏拖着缠绵的病体又熬了好些年,最后为胤禛做的事情,就是挑选一位与母族并无关系的福晋,身份高贵,又不会引起康熙怀疑的媳妇。做完这些,就了无牵挂的走了,即便是皇后的高位,也没有令她留恋,临终前只牵挂着她早逝的孩子,她的八格格…… 这辈子,胤禛强行留下了八格格,这是自他重生以来唯一一次改变前世的轨迹。 他几乎没有考虑太多,就已经出手了,一位妇科圣手断言,皇贵妃此胎为女。康熙二十二年,佟佳氏果然生下了皇八女,康熙大喜,赐封固伦寿安公主,名心玉,康熙心头的一块宝玉。 第17章 亲事 承乾宫,胤禛还未踏入内殿,八格格心玉就迈着小短腿扑到了他的身上。 “四哥,你终于来了,心玉都饿坏了呢……”小手抓着胤禛不放,圆圆的眼睛透着欢喜,嘴边还挂着糕饼的碎渣。 “嗯,是四哥不好。”胤禛揉了揉心玉的小脸蛋,颇为无奈地认了错。 “既是四哥的错,那可得好好补偿下妹妹我了。” “四哥过几日出宫给你带些宫外的小点心。” 这个妹妹自小就被大家捧在手心里宠爱,总有些娇惯着,凭她的身份也并无什么,好在品性上随了佟佳皇贵妃,性子和善,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与其他格格比起来,宛如一股清流,颇为可爱。 “不够不够,四哥还要陪我去抓鱼。”心玉摇了摇胤禛的手臂。 “想吃鱼了?”胤禛有些失笑道。 “前些日子看了下,那些鱼儿有这么大,这么大了!”看起来肯定很好吃,心玉双手比划着,默默咽了口口水。 “你这丫头不许缠着你四哥了。”佟佳皇贵妃放下手里的绣活,笑看着走进来的两个人,身边的宫女暖青暖绿早早就准备了热水帕子,“老四,先洗洗脸,别搭理这疯丫头。” “额娘偏心四哥,我莫非是被抱养的吗?呜呜呜……” 心玉此话一出,佟佳氏和胤禛不约而同愣了一下。 胤禛是一出生就被放在佟佳氏身边教养的,康熙放了话,皇四子是贵妃之子。所以虽然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宫女乌雅氏生了四阿哥,次年晋封为德嫔,一路扶摇而上,成为了德妃,可是心玉并不知道胤禛的嫡亲妹妹不是她,而是她不大喜欢的七格格和九格格。三位格格年纪相仿,总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毕竟皇阿玛只有一个,兄弟姐妹太多了…… “你这丫头,你和你四哥,都是额娘的心肝肉,还能分出个好赖吗?再不许胡说八道了。”佟佳氏点了点心玉的额头,颇为无奈地说道。 宫里人多口杂,总有些人刻意议论此事,再传入胤禛的耳中,也是不为过的。佟佳氏对胤禛一直视若亲子,在她这个位分上,只要自己不欺君罔上,这一辈子也不会什么起伏,所以对于后妃们的小动作,并不放在心中,胤禛已经十二岁了,佟佳氏相信这个儿子心中自有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他们的母子之情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破坏的。 第22章 至于乌雅氏,那是一位十分聪慧的女子,从官女子升为嫔位,这是因为她深得圣心,更是因为康熙对她的怜惜。在这个过程中,佟佳氏一直都是被动接受的,康熙虽然没有言明,可她又何尝不知道表哥的意思,嫁入皇家并非她的选择呀,可是这份尊荣后的责任却只能由她背负,佟佳氏在一时之间甚至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康熙的乾纲独断,无法接受乌雅氏的主动迎合。 这些不甘,在看见胤禛的时候都化为一片慈母心,俩人便于这紫禁城里相依为命,佟佳氏心中也没了缺憾。后来又有了心玉,儿女双全。 胤禛心中一暖,自额娘怀孕后,总是这样若无其事地表达着她对自己的疼爱,就怕他会吃味。这样细心的保护,前一世突然失去这份疼惜的他,几乎是难以接受这份落差。从皇贵妃的儿子,变成了另一个陌生妃子的儿子,从慈爱的关怀里长大的他,突然面对着生分的额娘,还有天真的弟弟,所有的亲情都是一样的,只是他变成了这份温暖之外的人。他总是忍不住生气,可自打皇阿玛斥责他性情喜怒不定,他渐渐就戴上了冷淡平和的面具。 总有些夜晚,他难过的不能自已,就紧紧地抱着乌拉那拉氏,直到两个人的不安渐渐平复在这份柔软的拥抱里。如今想来,乌拉那拉氏刚刚嫁给他时,会那么不踏实,也是与他地位尴尬有关的,这些也是他对不住乌拉那拉氏的地方。 “调皮,四哥难道就不疼爱你吗,你还与四哥争宠?” 擦了擦手,一把抱起心玉,这一世他多花了时间练武,志在强身健体,力气都也大了许多,轻轻颠了颠八格格,逗得心玉咯咯地笑。 佟佳氏看着两个孩子胡闹了一会儿,才说道,“用膳吧。” 胤禛和佟佳氏口味清淡,心玉年纪还小,自然只能随着他们的吃,还没有吃过烤鱼的心玉,一条清蒸鲈鱼就可以满足的。只是日后,跟着康熙出了几趟门,就彻底迷上了香辣的菜肴,顿顿无辣不欢。 胤禛余光扫到桌上的蟹黄豆腐,也未多加停留,却被一直留心孩子用膳的佟佳氏看见了,想了想,示意暖青舀了一勺豆腐给胤禛。胤禛自然不会驳了额娘的面子,就吃了。 “好吃吗?” “好吃。”胤禛略有些好笑地回答道,他自然是明白佟佳氏这背后的深意了。 “额娘,我也要。”心玉眼巴巴瞧着,她还是喜欢肉和鱼,只是瞧见四哥说好吃,也有些眼馋了。 佟佳氏点了点头,暖青就给心玉也舀了一勺。心玉吃了口,挺好吃的,可是豆腐一类的菜肴对于小孩子来说,有些没意思,就又挖着挑刺的鱼肉吃了起来。 午膳过后,心玉点着头打盹儿,奶娘就抱着她去休息了。 胤禛和佟佳氏漱过口,坐在榻上喝茶。 前些日子,佟佳氏趁着端阳节,设宴请了京中的贵女来承乾宫。这是为了明年的选秀,提前给适婚的皇子宗亲挑选福晋,福晋人选自然是从上三旗的亲贵和朝堂大臣家里挑选的。佟佳氏也存了私心,想给胤禛找一个好福晋,因此特别的积极。 身份不能低,品行不能差,不能找母族的,免得引起康熙疑心。虽说胤禛才十二岁,谈婚论嫁有点儿早了,可是这朝中上下的姑奶奶七七八八算下来,就没有多少合适的人选,再不下手,过几年只怕是更难了。 佟佳氏为了相看这个儿媳妇,都快愁白了头发,峰回路转,钦天监拿回的生辰八字里,就有一个她中意的。 “前天,额娘在太后娘娘遇见了五阿哥胤祺,听说,你们兄弟几个似乎对额娘的宫宴很感兴趣哦。”佟佳氏揶揄道。 “额娘,您别听老五的,他的性子您还不了解吗?”整日里胡说八道,没个正行。 似乎是想到了五阿哥逗趣的模样,佟佳氏忍不住笑了出来,半晌才收敛了表情,扶着额说道,“额娘最近为了你的福晋很是头疼,老四对人选有什么要求吗?” 胤禛有些晃神,仿佛又回到了前一世,佟佳氏面容憔悴地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福晋,仔细地与他分析,她为什么认为乌拉那拉氏适合他,当时,额娘一定是想到了她走以后,自己的日子定会如履薄冰,只能尽全力为他安排着终生大事,只盼着这些安排能给他带来一些益处。 胤禛有些好奇,这一世,让额娘依然还是选择乌拉那拉氏的原因,除了钦天监之外的原因。 “儿子不知,敢问,额娘以为什么样的福晋适合儿子呢?” 佟佳氏感受到完全的信赖,心中软软的,放下手里的茶碗,等暖青带着人退了出去,才不加掩饰地说道。 “我儿心有大志,额娘以为,品性纯厚,谨言慎行的福晋对我儿才有助益。” 胤禛听见自己预料的答案,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品性纯厚是没错,可不止如此,那个女人,还很蠢笨无知。 佟佳氏略略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费扬古的嫡妻觉罗氏,额娘在闺阁中就早有耳闻,她是一个进退有度的女子,在这满眼富贵的京城里,是一个难得的清醒人,这样的女子教养出来的闺女,绝不会差。” “所以,额娘早就看上费扬古家的格格了?”胤禛瞧着佟佳氏,竟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额娘只怕是在自己还在襁褓之时就开始为他找媳妇了。 佟佳氏有些尴尬地喝了一口茶,复又说道,“额娘还是有些顾虑的,你的性子清冷,又固执,若是也找一个寡言的女子,夫妻相敬如宾,却还是少了一些乐趣的。我这身子骨还结实,就是你晚一些,也是无碍的,额娘总是会替你找个好的。” 第23章 胤禛想起佟佳氏病逝后的事情,心中很是感触,这偌大的紫禁城里,只有佟佳氏真心真意地为他着想,为他谋划,好在这一次,他没有失去她。 “额娘,儿子让您费心了,只要是您挑选的人,必定都是好的。” “费心是有的,好在这孩子竟是一个有趣的性子,性子动静皆宜。”贪吃,爱玩,倒是十分活泼可爱,只盼着她不要被胤禛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吓到。佟佳氏说着说着,笑得越发地开心。 胤禛抿了抿嘴,看着有些生无可恋,“老五没告诉您她的疯样?” “老四,你这么说就太严厉了,咱们满族姑奶奶不会骑马才丢人呢,你以后多看着,注意安全就是了。” 这就护上了?胤禛有点儿难接受了,试探地询问道:“额娘就定下她了?” “你不是说额娘选的都是最好的吗?” “……”胤禛无言。 “钦天监合了八字,那么多姑娘,就你们俩最般配,你要是没意见,额娘就让你皇阿玛赐婚了。” 胤禛本就不准备改变福晋人选,如今知道乌拉那拉氏也是重生之后,更是不会让她脱离自己身边。想了想如今的乌拉那拉氏,和额娘这兴头上的样子,总觉得额角突突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无常地说道。 “一切都依额娘的。” 第18章 明卿在院子里苦巴巴地学规矩,却不知道一道赐婚圣旨下来,将她许配给四阿哥胤禛,而她的阿玛费扬古已经在乾清门接旨谢恩了。 觉罗氏闻讯,急得焦头烂额,等费扬古出宫回府,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来到了书房。 “这是怎么回事?如何这般突然?” 费扬古也是心慌意乱的,想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才不过九岁而已,就要成亲了,费扬古不太能接受这件事情,可是这圣旨已下,抗旨又是不成的,一路受了同僚们的恭贺,昏昏沉沉回府,此时倒有些认命了。 “为夫也不知……” 费扬古一脸懵懂的神色,落在觉罗氏眼中,倒是让她有些冷静下来了,家里总得有一个脑子清楚的人,偏偏费扬古是个武人,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对这里头的弯弯道道还是摸不透,更遑论其他了。 觉罗氏扶着椅子坐下,饮了半杯茶,渐渐有了思绪。 这婚约只怕是皇贵妃求来的,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他们家是怎么入了皇贵妃的眼,女儿因病没赶上宫宴,虽说为了不落下一个病弱的名声,她令人把女儿生病的原因散播出去,可贪吃也不是什么好事呀。怎么就让皇贵妃这么巴巴上赶着定了自己闺女? 皇贵妃不是四阿哥的生母,却听闻他们感情极好,以往入宫赴宴,瞧着也不像是有假。再者,皇贵妃膝下只有一女,若是日后不能登上后位,自然是要仰仗着四阿哥,这点儿觉罗氏倒是不疑有他,因此心中浮现的阴谋论立马就被掐灭了。 觉罗氏自然是对闺女的出生品性,容貌气度极为有自信的,好虽好,换位思考却不能得到一个非明卿不可的理由,不由有些气恼。 这闺女才多大,就被人惦记上了,还说要就要走了!觉罗氏是万万想不到,佟佳氏惦记的人是她…… “你走来走去做什么,晃得我头疼!”觉罗氏没好气地瞥了费扬古一样,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日后女儿在皇家受了苦,还能指望他吗!这莽夫! 发现自己被迁怒了,费扬古也不多说,乖乖就着觉罗氏坐了下来,一手拉着一双柔夷,苦恼地问道。 “福晋,你说咱们要怎么办呢?” 觉罗氏没好气地抽回了手,“你说能怎么办,当然是皇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办!” 费扬古有些被绕晕了,却也听出了觉罗氏的意思,再怎么还能绕过皇上吗?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好在我听说这四阿哥身边一个侍妾也没有,看起来是一个不好女色之人,也没什么坏习惯,品性还算是可以的……”费扬古掰着手指评论道。 “他才多大,好不好色还能看得出来?没有其他的吗?你的那些好兄弟呢,成天在宫里打转的那些人?”觉罗氏没好气地说道,讲的这些满大街都知道,就不能去挖一些秘辛,秘辛吗!用眼神示意了半天,费扬古还是那副懵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也就只能指望自己了。 “福晋,你说,这件事情我们什么时候告诉明儿呢。钦天监已经定了吉日,明年立春就成婚……” 说着说着,费扬古有些泪眼婆娑,五大三粗的壮汉缩在椅子上,颇为可怜。 “待会儿,我去说。” 觉罗氏也没想到亲事会这么突然,闺女还这么小,就要嫁为皇家妇,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到,觉罗氏倚着费扬古的手臂,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件婚事,是皇贵妃一手促成的,不知道四阿哥的亲额娘德妃那头会作何感想。皇贵妃在一日,皇上都不可能让皇贵妃与四阿哥母子离心,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的婚姻大事却半点都不能沾手,这该有多憋屈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迁怒我儿……可怜的孩子,头上顶着两个婆婆,若是惹怒了其中一个,只怕是要被磋磨的。 觉罗氏在这里分析着闺女的立场问题,另一头,德妃乌雅氏也因为这件事情暴跳如雷,宫人们早早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乌雅氏一人,和满地砸个七零八碎的瓷器。 第24章 乌雅氏,康熙十二年入宫,族人花了一大笔钱,才将她打点在了乾清宫,从洒扫宫女,到被康熙宠幸,有了生育,她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官女子。在孕中,康熙暗示,她若将腹中的孩儿送养在贵妃名下,就会为她晋位,她当然要万分荣幸地答应了。就算是一个贵人,也不能自己生养孩子的,更何况她不过一介小小的官女子。或许是她对腹中孩儿的不舍,引来了康熙的怜惜,生下胤禛的第二年,她被晋封为德嫔。后来,接连生了二子三女,虽然六子胤祚早早夭折了,也不妨碍康熙对她的宠爱,她如今已经是四妃之一了。可谁还能想象到,她曾经卑微入尘的样子呢。 这么些年,她从不在对胤禛露出任何异样和不同,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的隐忍,康熙就越会对她怜惜。皇贵妃之子,是除了皇太子胤礽之外,最尊贵的皇子,可是老四明明早就知道我是他的生母了,为何还对我这般无动于衷,他尊贵的出生,是我给他的呀! 不孝子!不孝子!为何与那个女人这么亲近,明明我才是你的亲额娘。 每每看见胤禛和佟佳氏母慈子孝的模样,她就觉得心中有虫子在撕咬着她的血肉,令她怒不可遏。 明明是我生的儿子,却连婚姻大事也不许我过问,凭什么,这是凭什么呢!这一切都怪佟佳氏,都怪她!这是我的儿子,若是没有她,若是没有她…… 自己还能登上这个位置吗? 乌雅氏倏忽有些颓然,看着满地地碎片,怔怔出神。过了许久许久,她的贴身宫女轻悄悄走至她的身边。 “娘娘,十四阿哥醒了,吵着要找您呢。” 乌雅氏回过神来,双眼渐渐聚焦,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他又胡闹什么呢,收拾好这里,把老十四报到寝宫,本宫换件衣服就来。” 第19章 明卿坐在椅子上,挺直着脊背,脸上挂着温婉的淡笑,目视前方。 她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将近一个时辰了,这是精奇嬷嬷董氏的课程。学了几天的规矩,毕竟有前世的底子在,倒也是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就是这坐姿,慵懒随意,颇有上位者的姿态。这可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小辈能有的,若是日后遇见什么贵人,也许就会惹来对方不悦,因此董嬷嬷就着重教导坐姿和表情,既要大方得体,又不能让人觉得太松懈,不被重视。 明卿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没有知觉了,内心默默责怪自己学规矩之初,不够投入,对董嬷嬷轻敌,引来了这番磋磨。恭敬有礼,再没有比她深谙此道的人了,好吗。 “主子。”轻良福身行礼。 明卿眼睛一亮,心中大喜,救星来了。 “免礼。” 明卿手一举,示意轻良起身,正想着要找些什么理由,才好脱身,却见轻良脸色不太好,有些局促不安,只见轻良向着董嬷嬷行礼后,又说道。 “主子,福晋来了,在内室里,请主子过去一趟。” 明卿心中猛地一跳,看向轻良,从轻良脸上看出,确实是有事发生了,此事还不小,再想询问,又见她欲言又止,只得点了点头,往闺房走去。 觉罗氏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明卿的手工活儿仔细看着,比起女红,明卿更喜欢做这些珠钗饰品以做消遣。 这是一个钿子,是满族女子成后所佩戴的一种冠帽,是由骨架、钿胎和钿花组成的。骨架是金属丝勾勒出冠帽的支架,用黑色的丝绒缎带包裹,制成内胎,最后嵌入珠花,或缀以珠宝,金花点翠即成。这个过程繁复,极其考验人的耐力,在反复修整的过程中,却是极有趣味性的。 明卿重生后就有些慵懒,一个钿子做了许久,才堪堪做出了钿胎,上面仅有用丝线编织的福字纹,还未及装饰。 “额娘。” 觉罗氏抬起头,瞧着明卿有些失神,半晌才挥了挥手,拉着闺女坐在身边。 明卿心中忐忑,等了许久,在觉罗氏慈爱的目光下,先开了口。 “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女儿的吗?” 握住一双小手,觉罗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露出了一抹笑。 “明儿,皇上将你赐给了四阿哥胤禛,明年立春成婚。” 明卿顿时色若死灰,面目苍白,一阵眩晕感袭来,瘫坐在了软塌上,只有掌心传来的刺痛,稍稍拉回了她的理智。 “额娘,怎么会如此突然……” “自然是明儿太优秀了,才得皇贵妃娘娘的青睐。明儿,这于我们家是天大的喜事。” 明卿提起力气,脸上虽然还是诚惶诚恐的模样,却比之之前的震惊好了些许,对着觉罗氏笑得有些勉强,“能入娘娘青眼,是明儿的福气。” 觉罗氏何尝不知道明卿的笑容只是为了令她安心呢,方才闺女听见这个消息,被吓得魂不守舍,她只怕闺女会失了心神,才会面露欣喜,想借此打消闺女的恐惧。觉罗氏自然是想不到明卿的经历,只以为明卿过激的反应是被这突然的婚事吓到,毕竟她还这么小。 “明儿莫要担心,你的出生品貌,免不了是要与天家结亲的,如今虽说是急促了些,却也并非不好,这说明你在娘娘心中的分量,才让她这般着急帮四阿哥求娶了你。” 明卿点了点头,回应着觉罗氏。 “早些成婚也好,如今四阿哥院子里还没有女人,你与他少年夫妻,这情分更是十分难得的。” 第25章 “额娘,他是皇子,身边总是不缺伺候的人,我要与他如何相处呢……”相敬如宾吗?或许也是好的,起码这一世,她已经了解他了,只要不背叛,他们也许还是能相安无事过一辈子的。 “你是他的嫡福晋,其他人如何能跟你相比?你只需要要敬他,爱他,安排好他的起居生活,主持内宅中馈,延续香火。” 明卿想起了她的弘晖,她与胤禛唯一的孩子,他是多么可爱懂事,可是他们的母子情分却如此浅薄,一场风寒就轻易带走了他……弘晖,我的弘晖…… “孩儿明白了。” 觉罗氏感觉到明卿的不安,想了想,又嘱咐道:“毕竟四阿哥是皇子,以后,肯定会有其他妾室,你要切记,只要不犯大错,后院里的其他人,怎么也越不过你的。你对妾室要大度,却也不能太过纵容,这个分寸你若不知道如何拿捏,就来问额娘,不可冲动行事。” 明卿想起记忆中的女人们,她临终前,在潜府颇为得势的侧福晋年氏、李氏,一个是于雍正三年病逝,另一个因为儿子弘时被削宗籍而终身不得晋位,反倒是钮祜禄氏,从潜府的格格之位开始,不骄不躁,却一路晋封,最终以熹贵妃之位替代她掌管了东西十六宫,只是,不知道最后的赢家是不是她…… 明卿又点了点头,多了一世的记忆,倒是有了几分底气了。 “额娘,你给我说说皇贵妃的事情吧。” 这一世,最明显的不同,就是皇贵妃佟佳氏,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佟佳氏的命运,又令本该香消玉殒的皇八女活了下来,明卿不知很确定,这个改变是好,还是不好。她还很疑惑,为什么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依然遵循着前世的轨迹,是她不够努力? “皇贵妃如今膝下只有四阿哥和八格格,她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子,若是没有出生在皇上的母族里,或许会获得极高的宠爱。” 记忆中,佟佳氏虽然病体缠绵,却仍然遮掩不住她的风采,皇家无情,佟佳氏是皇恩下的牺牲品。 “她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份尊荣也是寻常女子望尘莫及的了,容颜易逝,没有什么宠爱能永远的。” 宠爱是男人给的,也是他们可以随时收回的,不是每个女子都能获得忠贞不渝的感情,额娘和阿玛情比金坚,家中却还有两位姨娘,阿玛虽说没有再进她们的房里,可她们永远都是阿玛的女人呀。 觉罗氏有些诧异明卿会有此想法,她都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了。这般理智,嫁入皇家,自然是能免受许多磋磨的,然而,却极不利于夫妇之情。 觉罗氏斟酌着用词,又怕自己把女儿带的更歪,踌躇地说道。 “夫妻相敬如宾是对的,特别是在中馈上,夫君能够敬重嫡妻,对内宅安定十分有力。” 明卿认同地点了点头,深有感触,后来之所以她对后宫事宜感到吃力难为,还不是因为胤禛多次驳了她的面子,令她无法立威导致。 “可是,嫡妻若是比不得妾室,得不到夫君的喜爱,长此以往,妾室若是吹了什么枕头风,也会动摇正房地位的。” 枕头风?明卿脑中仿佛闪过了什么,许多片段蜂拥而至,原来……这是被吹了枕头风呀。 “那么我要怎么做呢?额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似乎是洞察到了明卿的想法,觉罗氏有些失笑道,“枕头风的秘诀不是在说话技巧上,而是在于听者对你的信任和偏爱。只有你获得了这份偏爱,才能成功,否则你说得越多,只会适得其反,引起听者的反感。” 明卿若有所思,所以,她要获得的是,胤禛的偏爱? 胤禛冷淡的眸子浮现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别说胤禛不重女色,就是重了,长得好看的女子多不胜数,自己也没什么优势啊。还是老老实实,不给他添麻烦,免得惹来他的厌弃才是。 俩人又喝了一盏茶,觉罗氏复又开口道。 “明儿,皇贵妃并非四阿哥的生母,他是德妃所生。” 明卿一愣,对于德妃乌雅氏,她自然是十分熟悉的了,前生她嫁入宫中不久,皇贵妃佟佳氏被册封为后,第二天就殡天了。 康熙爷让胤禛认回了德妃膝下,她作为儿媳妇,又身在宫中,免不了要侍奉左右的。似乎是因为她是佟佳氏所选的儿媳妇,德妃总是对她不满意,给胤禛送了好些侍妾,耳提面命她要如何的宽容大度,恪守本分。她当时不过十来岁,在德妃的磋磨下,愈发地拘谨了。 想起那些往事,明清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觉罗氏满腔的心疼。 “明儿莫怕,皇贵妃在一日,你只需侍奉娘娘一人,而德妃,你只需对她恭敬有礼,私下尽量避开,避无可避之时,也不必与其他嫔妃区别对待,有皇贵妃在,她不敢为难你的。” 这个德妃,总是令觉罗氏心中膈应,能够从宫女爬上妃位,怎么也不是一个善茬儿。作为母亲,她更能体会德妃对佟佳氏的心情,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喜欢自己闺女呢,只希望皇贵妃能够福寿绵长,才能长久庇护着明儿。 “明儿都记住了。”这一世,有八格格在,希望皇贵妃真能命改才是。 “额娘库里还有几个上好的东珠,你把它缀在这个钿子上,过些日子,皇贵妃会召你入宫的,你把这个钿子献给皇贵妃。” 明卿伏在觉罗氏的背上,瞧着额娘为自己的未来仔细打算着,心中十分动容,只盼着这一世,不会辜负她。 第26章 “额娘,这个钿子是女儿给您做的,皇贵妃那里,女儿会再做一个的,您不必担忧,女儿会讨娘娘喜欢的。” 第20章 晚风徐徐,温柔地拨动着繁花,冷月清清,留下缱绻的背影。 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清幽的暗香悄悄留下,明卿透过窗子,望着这个平凡的夜晚,平凡的院落,目光触及到的每一棵花草,都如斯平凡,却让她热泪盈眶。 这是她生的,长的,令她最快乐安心的所在,是她心中宛如圣地之处。 “主子,天色已晚,奴婢伺候您歇息?”轻良半蹲在榻边,细声慢语地提醒道。 好一会儿,明卿的双眸才渐渐有了神采,仿佛是历尽千帆,才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低眸望着轻良,拉着对方并肩坐着,目光又落在了窗外浮光掠影的月色中。 “嗯,且不急着安置,你来,我们聊聊天。” 轻良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面露妥协地从轻辰的手中接过了披风,把明卿捂得严严实实的。 “主子想聊什么,奴婢今晚都奉陪。”示意轻辰也倚着明卿身边坐下,到了三杯牛乳,拿着桌上的奶糕吃了起来。既然主子要找人说话,再拘泥于尊卑,如何能尽兴呢。 轻辰咽了一下口水,没犹豫多久,就学着轻良,一手热茶,一手点心,给自己加了一餐宵夜。 明卿终于收回了目光,瞧着两人,脸上挂着极为无奈的笑。这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给管饭呢。兴许是轻良和轻辰的吃相太香了,明卿没忍住,就也捏了一块枣花糕,就着热牛乳,吃得颇为欢快。 吃饱喝足,三人如同小时候,并排躺在软塌上,看着高高的横梁,不想动弹。 “主子,您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才会对您和四阿哥的婚事不安吗?”轻良枕着双臂,目光定在屋檐上的雕花上。 明卿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轻良指的是她去找齐世武的那天,这么大的事情,明卿原就不指望瞒着轻良,对于轻良知道此事,她一点儿也不惊讶。 找竹马拿‘定情物’,却遇见了未来夫君……这么想来,这整整两世,齐世武都是她和胤禛最大的危机。 突然想到这茬儿,明卿又多了一件头疼的事情了,胤禛的性子,那一天可能还不放在心上,如今他们有了婚约,还不知道他心里面会如何膈应呢,偏偏还不能发作出来,这更是憋屈的很。明卿的心肝颤了颤,背脊一阵发凉。 轻良瞧着明卿赤裸裸表现出来的惧意,一时之间,理解和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交织成了一个复杂地叹息。 轻辰摸着鼓鼓的肚子,支起耳朵听着。四阿哥?他长得可好看了,和主子真是相配,这叫什么,英雄救美,然后抱得美人归!对对对,我太有才了!轻辰一个人活在了明卿和轻良的世界之外,还不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福晋怎么说的呢?”轻良试探性的询问道,那一天,主子和福晋在佛堂里密谈,只是这密谈的内容就无人知晓了。 你确定? 明卿耷拉着眼皮,蔫蔫地开口:“我,没告诉额娘这件事儿……” “……”明卿又讪讪地说:“原是想着以后碰不着四阿哥,不必白白惹得额娘担心受怕,没成想……”没成想,他们还是走不出前世的孽缘。 “主子实在是太糊涂了,这事儿办的忒乱,原本,您要是早点儿把平安扣的事情告诉奴婢,何须把您自个儿给绕进去呢!”轻良忍不住责怪道。 明卿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不敢分辩。还是轻辰掐了轻良一把,唤回了轻良的些许理智,不然她的手指早早就先掐上明卿的脸蛋了。 轻良深吸了好几口空气,才皱着眉头,“主子如今可有法子应对?” 明卿赫然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轻良又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不然就对四阿哥说,此物是奴婢,啊不,奴婢年纪大了些……您就推脱给轻辰,就说轻辰恋慕齐世武,才借了主子的东西相赠?嗯,这个主意不错,您就咬准了不反口,四阿哥也就没话说了。” 明卿只是想了想,就否决了这个办法。胤禛是一个多精明的人啊,哪里有这么好糊弄,明卿脑中闪过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好像能洞察世事,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 “我……怵得慌……” 轻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又像是要被活生生气晕过去的模样。 轻辰做起来,托着下巴说道:“你们紧张什么呢?我看着这位四阿哥,人俊心善,哪有这么吓人呀。” “你看错了!” “你哪回看对了!” 明卿和轻良同时开口,又极有默契地一起翻了一个白眼。 “……我。”轻辰咂巴着嘴巴,想起了她往日里对齐世武的夸赞,也就不敢再乱开口了。 “主子,您可不能再这样了!”轻良没空搭理一边的木头,大声喊道。 这个未来的姑爷可是皇子啊,要是他认定主子是一个私相授受的女子,以后主子嫁了过去,锉磨都是小事,万一四阿哥认为主子会令他失了颜面,让主子病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可是这两个人居然都不把这么严重的事情放在心里,轻良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轻良默默在心里决定,主子要是再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她就要去跟福晋告状了! 第27章 也许是轻良眼神里的威胁太直白了,明卿只得严肃起来,认真思量着要怎么弥补,才能善后好这个烂摊子。既然婚事已定,这一世她只能小心处理好她与胤禛的关系,且不说额娘期望的偏爱之情,现在如何不让胤禛对她与齐世武产生误会才是最紧要的。 说谎?要不要硬着头皮哄骗下才十二岁的胤禛?明卿打了一个寒颤,胤禛在她心里积威极深,她很怀疑自己会说着说着就把实话吐露出来了…… 不能说谎,更不能什么也不做,让此事成为他们心中的隔阂。 “轻良,你先别急。”别急着跟我额娘告状啊,主子我也是要面子的…… “主子有何良策?”轻良双眼放光。 明卿假咳一声,继续说道,“我还没有什么办法,额娘说过几日,皇贵妃娘娘会召见我入宫,届时我再想想办法,婚事还有一年,不急,我总能想到好主意的,你稍安勿躁。” 见明卿胸有成竹的模样,轻良还是心存怀疑,却不能驳了主子的面子,也只能略略收敛了自己的担忧,观望再看了。 明卿抱着双膝,低头看着旗装下摆的花样,密密绣着缠枝,看似简单,一件衣裳做下来,却十分费功夫,也很考验女红技艺。这是姨娘陈氏的手艺,她原来就是阿玛费扬古的贴身奴婢,女红极好,阿玛成年了,就收了她。额娘嫁了进来,她就不再给阿玛做衣裳了,闲了几年,感受到主母对她并无恶意,才又开始重拾旧业,时常给她和哥哥们做几件衣裳。看见我们穿着,她也就很欢喜了。 小时候,明卿总是分不清楚姨娘和嬷嬷有什么区别,非得细究,大约是家里的这两位姨娘长得更年轻漂亮。 略大一些,才知道她们和额娘一样,都是阿玛的女人,有了这层认知,明卿感到很是气愤,阿玛怎么还能有额娘以外的女人呢!舍不得怨阿玛,只能怪这两位姨娘了,明卿记得,她对着两位总是笑得无害纯良的女人耍了一通脾气,瞧着她们手足无措的模样,洋洋得意。 后来……后来她被额娘打了手板,理由是不敬长者,顽劣无知。手板是额娘亲自打的,额娘没什么经验,将近半个月,她才养好。可能是她半个月都没法好好吃饭吓到了额娘,额娘就放了话,以后这活儿都给阿玛来办。因为这话,明卿又病了两天。 那半个月,两位姨娘顶着两对核桃般红肿的眼睛来给明卿喂饭时,明卿就知道错了。欺负老实人是会被打手板的,这是那么些年明卿劝导哥哥们不要做坏事的官方口径。 直到嫁入皇家,见多了命运多桀的女子,明卿才切身体会到了那种身不由己的悲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哪一个女子不奢望这样的姻缘呢?只可惜,真正能够企及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女子在后宅中苦苦挣扎,只求能够存活下来,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锉磨中,谁还记得年少轻狂,曾对未来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憧憬…… 明卿眼中盈满了泪水,猛地仰起头,紧紧闭着眼睛,锁住快要溃堤的热泪。 只愿此生不会再蹉跎一世。 第21章 入宫 天气凉爽,天空万里无云,沁蓝澄澈。 一大早,皇贵妃佟佳氏就派了她的贴身宫女暖青来费扬古的府上来接人了,这个举动让阖府上下颇为受宠若惊,把明卿打扮好,塞进马车里,半点也不耽搁,利索的很。 车轱辘不急不慢地转进了紫禁城里,换乘了轿子,步行约一刻钟,才来至承乾宫。 明卿先进了偏殿里,梳洗打扮妥当,方跟着暖青进入主殿。 “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明卿拜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拜见八公主,公主万安。” “好孩子,起身吧。” 前方传来一个声音,婉转悠扬,十分悦耳,明卿抬起头来,主位上的人,明眸皓齿,海棠色的旗袍,衬着她肤色白净透亮,笑容温婉可人,令人看着爽心悦目,醉心于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之间。 这份笑容里夹杂着幸福和满足,与记忆中的凄冷无望相比,反差太巨大了,明卿不由愣了一愣,又惊觉自己的冒犯,连忙低下头。 “快去,把你的嫂嫂带到额娘身边。” 这话刚刚一出,明卿的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阵风,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伸手接住了朝她扑过来的小人儿。 “危险,摔了可怎么好呢。”说完这话,明卿有些窘迫,这话被人听在耳里,只怕会以为她已把自己当作了四福晋,八公主的嫂子,自诩了兄嫂的身份来关心八公主。殊不知,她只是在上位者的身份呆久了,惯性使然,对于可爱乖巧的小辈总是爱多念叨两句。 “嫂嫂,你真好看,心玉喜欢你。”八公主没什么玩伴,皇女里,太小的闹腾,太大的就张嘴礼教规矩,一般大的,只有德妃生的七公主和九公主,她又不喜欢,大多数三人凑在一起,没几句就得吵架……所以心玉一瞧见自己四哥的未来福晋,长得漂亮,说话好听,还关心她,心里就跟蜜蜂遇上了鲜花,就想粘着不放了。 “多谢公主厚爱。” 八公主心玉长相可爱,肉乎乎的脸蛋白白嫩嫩,声音软绵绵的,还有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看得明卿心都化了。 明卿刚想抱起这个小包子,却发现自己的身量也就堪堪比心玉高了一个头,实在是有心无力,心里充满了惋惜,只能顺势搂着心玉过过手瘾。 第28章 两个人就在这个短暂的拥抱中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心玉公主心中转圈圈呐喊,她有好朋友了。明卿则是露出来一个慈母般的笑容,想着待会儿多找些机会摸一摸,亲一亲这个小团子。 女儿与未来儿媳妇投缘,佟佳氏的心里十分欢喜,瞧着如玉一样的两人瞪大着眼睛,舍不得眨眼般地望着对方,再仔细一瞧,明卿清澈的眸子里快要溢出来的慈爱,佟佳氏兀自扶着自己的肚子,爆笑出声,久久不能停下。 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对儿活宝呀! 半晌,佟佳氏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笑泪,慢慢平复了笑意,抬头望去,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手牵着手,不约而同地歪着头,似是摸不着头绪般,呆呆地看着自己…… 不行,再让我笑会儿…… 佟佳氏又抖动着双肩,自顾自地笑着。 “什么事情让额娘如此高兴?” 四阿哥胤禛迈着大步伐走了进来,余光扫过站着的两个人,对着主位行了个礼。 明卿本来就被皇贵妃突如其来的爆笑惊得目瞪口呆了,还没回神,一个紫色常服的人影就晃至眼前,与来人四目交接,浑身一个激灵,正要行礼,却发现自己的手里还牵着八格格呢,双颊不由泛起了红晕,低头蹲了蹲身子。 “四阿哥吉祥。” “免礼。” 佟佳氏看见明卿和胤禛的互动,双眼放光,帕子捂着嘴笑道。 “噢,老四来了呀,你也瞧瞧,她们俩是不是特别有趣儿。” 胤禛配合地望着两人,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又像在思考着。 “……”明卿心中叫苦不迭,能不能别用这么认真的表情来应和皇贵妃的话,娘娘是在打趣儿她们呀,听不懂玩笑话吗? 不能把内心深处的咆哮吐露出来的明卿,只得硬着头皮朝着胤禛笑了笑,笑得腼腆,笑得小心翼翼,还有些讨好的意味。 胤禛的长睫闪了闪,尔后抬眸望向主位,面色无常地开口:“回额娘,是挺有趣儿的。” 明卿心底泪流满面,哪里有趣了…… “你们不许欺负四嫂。”许是明卿的表情太沮丧了,心玉为了自己的好朋友,勇敢站了出来,鼓着脸又说道,“要欺负,就欺负我吧!” “你这小丫头片子,和谁学的,有了嫂子就忘了娘呢?”佟佳氏笑骂道。 心玉想了想,额娘这话好熟悉,好像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谁要有媳妇了? “回额娘的,玉儿是跟四哥学的。” “……”明卿窘。 “你这鬼机灵。” 得了机灵的夸赞,心玉跟明卿眨巴了一下眼睛,分享着这个愉悦。 明卿接收到眼神的信号,心里软软的,对心玉喜欢得不得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没有妹妹,也没有过女儿的明卿,彻底被心玉格格征服了,伸手摸了一把滑不溜丢的嫩肤,更加心花怒放,直想拐着八格格回家。 心玉也是有着皇女的傲气的,平时就没多少人敢乱摸她,可是这会儿她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有一种闺中密友与她嬉闹的乐趣,缩着脖子咯咯笑。 几位宫人端着小碟子,摆在了小桌子上。 “额娘让小厨房准备了点心,先吃几口,过会儿就用膳。”佟佳氏就招呼着孩子们落座。 宫里的点心自然是好吃又精致,心玉吃的香甜,明卿也不扭捏,挑了她喜欢的吃。召见时,她还在吃早饭,匆忙之间也没顾着急吃完,这会儿真的饿了,余光看见大家都动了手,就低着头,认真填食。 认真吃东西的明卿,落在佟佳氏的眼中格外乖巧,只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位女儿似的,吩咐着暖青伺候着。 胤禛心中如雷作响,乌拉那拉氏变得厉害了啊,这才见面,就笼络了额娘和心玉的欢心,往后还不晓得会使出什么手段,必须得看紧了。 捧着茶碗,胤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明卿,心底暗潮汹涌,原本打算不在这里用膳的胤禛,此时改变了主意。 这幅姿态落入佟佳氏的眼里,就做了另一番解读。 儿子正在偷偷看媳妇呢,真真是太可爱了,当额娘的是不是要给他们创造一些相处的机会呢? “玉儿,你想不想让四哥四嫂带你钓鱼呢?”佟佳氏扭头看着自己的闺女,摆出要循循善诱的模样。 “要的要的,用完膳就去吧!”心玉不负期待,满脸向往地拉着明卿的手,摇了摇。刚刚交往了手帕交,心玉可不舍得就这么与明卿分开。 软绵绵的小手拉着她,若不是听见了‘四哥’二字,明卿就要点头了。 钓鱼嘛,你想要多少鱼都没问题,可是能不能不叫上你四哥?鱼和我都会被吓跑的! 明卿瞥了一眼胤禛,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这个年纪的胤禛,每天最喜欢的活动不是钓鱼,而是看书背书练字,明卿心想,胤禛绝对会以学业为重拒绝玩乐的。想至此,明卿在心中偷笑着。 “四哥……你就陪陪心儿和四嫂吧……” 胤禛放下茶碗,斜睨着明卿,她的这点小心思还以为能瞒得过自己吗?天真! “……好。” 没料到胤禛答应得这么干脆,心玉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佟佳氏,两个母女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意。 我儿子果然中意这姑娘。 四哥果然被我闺友的美貌迷住了。 第29章 这边,明卿也错愕地撇头,看向胤禛,清俊的眉眼里,双眸清冷平静,神色自若,看起来挺正常的。黑眸如玉,映着两扇长睫毛,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微微抿着,眉眼如画,长得真好看…… 眉头怎么皱起来了?嗯?! 明卿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对着这一张看了十几年的脸走神了,猛地收回视线,脸上火辣辣地热,心脏还跳得乱糟糟的。 刚刚嫁给胤禛那会儿,她承认自己确实是被这张好看的皮相迷住了,恨不得掏心掏肺来着,只是随着宫里艰难的日子,那份心悸渐渐就消磨在了时间里,日久天长,她对胤禛只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畏惧。 今日是怎么了…… 胤禛不知所以地看着面前满脸通红的女人,手指轻轻点着桌子。 这个女人又在想什么坏事? 第22章 “四嫂,你很热吗?” “……是有一点儿热。”明卿顺势拿着帕子煽了煽风,极力忽略着那道探究的目光。 “咦,这天气挺凉快的呀,四嫂莫不是病了?”心玉摇头晃脑看了看四周,扒着明卿的手臂,看着红通通的脸说道。 明卿语塞,脸上有种忽悠小孩却被识破的尴尬。 佟佳氏看不过眼,出声帮腔道。 “你嫂嫂都说热了,你怎么还黏着她呢,找你四哥玩去。” 额娘放了话,心玉只得面带失落地往四哥身边走去,两步一回头,丝毫不见往日里黏糊胤禛的那股劲儿了。 胤禛挑眉,有种后院失火的感觉,而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地坐在他的面前。 胆子越来越大了! 佟佳氏从一个雕花檀木盒子里拿出了一对儿小叶紫檀佛珠,明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胤禛以前常常佩戴的手串,另外一个手串里的佛珠较小些,适合女子佩戴,她不知胤禛常年不离身的佛珠,却是一对儿的。 胤禛微微蹙了蹙眉头,这对儿佛珠…… “明儿,这是额娘出嫁时的嫁妆,据说是一位高僧所赠。” 明清顿了顿,心玉公主的一声四嫂,她可以当作小孩儿的戏言不放心上,可是皇贵妃娘娘对她自称额娘,却有些不合适,毕竟她还未嫁入皇家。心中虽然有所迟疑,却不敢提出来,只得顺着佟佳氏的话说道。 “看这光泽深邃,实在是难得的老物件。” “明儿有眼光,今天额娘就把它转赠给你和胤禛,希望你们一生幸福。” “明儿谢过娘娘。”明卿接过盒子,长者赐,不敢辞。只是这手串……既然是一对的,怎么前世她却没有看见另一只呢?难道是胤禛收了,没给她?可是为什么呀,难道她给别人了? 天啊……她发现了什么…… 胤禛摩挲着茶碗,前世额娘病危前,把这个盒子给了他,她说希望这对儿手串可以庇佑他们夫妻一生幸福。那时候他们才刚刚新婚,还很陌生,他也年少,总觉得这些恩恩爱爱的格外肉麻,想着也不急着把此物交给乌拉那拉氏,就把另一串佛珠收了起来。后来,在两人最依赖对方的日子里,却也总是找不到机会送出去,拖着拖着,就是夫妻离心,天人相隔之时。 他在畅春园收到她去了的消息,赶回宫中,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的遗骸,在她出殡的前一天,他命暗卫悄悄把佛珠放在她身边,只当是全了额娘的一片心爱之意。 如今再次看到这对儿手串,近日里一直困扰胤禛的问题似乎有了眉目。乌拉那拉氏死后,身边有这串佛珠,他也是戴着佛珠暴毙的,而如今,他们都重生了。 胤禛想,他似乎应该在佛珠上面找找这些巧合之间的联系了。 “明儿,听闻你不能食蟹,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吗?”佟佳氏说道。 “回娘娘的话,除了螃蟹之外,明儿并不忌口的。” “方才额娘瞧着,你似乎爱吃甜食?” 许是皇贵妃太亲切了,明卿对着她并不拘束,把她当作族中长辈,倒也多了些娇憨的女儿态。 “是,明儿平日里是喜欢吃些小点心,只是现在在长个儿,不敢吃太多甜腻的玩意儿。” 记得刚刚嫁给胤禛那会儿,为了体态轻盈,总是吃个半饱,连自小最喜爱的点心也只能看看作罢,后来大了,就更不好意思在胤禛面前多吃了,长此以往,倒是在胤禛眼中落下个口味寡淡的错觉。 “你还小,多吃些也不碍事,不可为了体形伤了身子。” “娘娘说的极是。”明卿这辈子也想明白了,人生苦短,何必为难自己呢,该吃吃,该喝喝,活得恣意才不枉费这匆匆须臾岁月。 胤禛心下暗暗表示认同,是谁给乌拉那拉氏传输了这种以瘦为美的观念?骨瘦如材,有什么好看的。 “对了,宫外有一家小店,里头的小点心甜而不腻,十分可口,额娘和心玉都很喜欢。” “玉儿喜欢栗子糕,好甜好甜,我可以一口气吃掉三块。”心玉掰着手指说道。 “说起来也很久没吃了,胤禛,待会儿你出宫帮额娘买些点心回来吧,顺路再护送明儿回府可好?”佟佳氏话锋一转,看向一旁静静喝茶的胤禛,眯着眼睛笑着。 除了出宫的门是一个方向,一个往东,一个朝南,怎么就顺路了?胤禛觉得额娘似乎对方向有很大的误解,正想提醒一二,却听见一个急迫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第30章 “明儿不敢劳烦四阿哥屈尊。”她哪敢耽搁胤禛的时间,送她?别开玩笑了,还是让她送胤禛吧! “明儿无须推脱,不过是顺路,老四,你说是吧?” 胤禛在佟佳氏略略加重的‘顺、路’二字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不管顺不顺路,都得顺路。 “是,挺顺的。”胤禛语带妥协。 “太好了,四哥,心儿要好多好多栗子糕!”心玉眼放精光。 “好。” “明儿,你也多挑些喜欢的点心,不怕花钱,让老四给你买。”佟佳氏逗趣儿地说道。 明卿其实是想说,她也有钱的,又不敢驳了胤禛的面子,只好带着期待地微笑点点头。 胤禛无言。 午膳准备好,不知道是心玉的好胃口,还是皇贵妃的关切,明卿这顿饭吃得挺满足的,一顿饭在融洽和谐的氛围中圆满结束了。 唯一感到不满意的人,似乎是坐在明卿对面的未婚夫。胤禛举止优雅,不急不慢地陪着她们用膳,偶尔也会应和两句,看在别人眼里,说是令人如沐春风也不为过的。可是,作为已经看过胤禛内心深处阴暗一面的人,明卿总觉得胤禛此时像是带着温良的面具麻痹敌人,心底磨刀霍霍,正准备大开杀戒。 挥刀指向的人,自然不会是皇贵妃和心玉格格了。 想至此,明卿咽了咽口水,努力回想着方才的言行,不明白又怎么得罪这位祖宗了。 饭后,佟佳氏与明卿聊了一会儿家常,说的都是功课女红等等,心玉听着就头疼,只得缠着旁听的胤禛,闹着要出门。 “四哥四哥,咱们去钓鱼吧。” 胤禛轻轻弹了弹心玉的脑门儿,脸上挂着无奈。 “不许闹腾,再闹就罚你写十张大字。” 听见这话,心玉扁了扁嘴巴,却不敢再闹了。对心玉而言,四哥对她可好了,几乎是千依百顺,只是有一点,说一不二,罚起人来,一点儿也不留情。 瞧见心玉受挫的模样,明卿默默心疼了一把,这孩子,怎么也不晓得躲远点呢,没瞧见她都快要把脑袋埋进衣服里了吗。 “好啦,额娘也不惹人厌了,你们快走吧。” 佟佳氏对着心玉挥了挥手,不做挽留的姿态。 “额娘,您别怒,心儿老实还不行吗。” 心玉抱着佟佳氏的胳膊,声音软绵绵的,一副要拿出十八般武艺摸爬滚打的态势,吓得佟佳氏举白旗投降。 “别闹别闹,额娘要歇息了,还是让你四哥四嫂陪着你玩吧。” 佟佳氏是有午休的习惯的,今儿个明卿进宫,她早早起来准备,也没怎么睡好,这会儿确实有些疲倦。 “额娘好好歇息,心儿去钓一只大鱼,晚上给额娘炖汤喝。”心玉看见佟佳氏面露倦色,也不再折腾了,乖巧地抱了一下佟佳氏。 佟佳氏欣慰地摸摸心玉的头,看着胤禛正要嘱咐。 “额娘歇息吧,待会儿儿子自会送贵客回府,点心也会买回来的。”胤禛抢先开口。 佟佳氏满意地点点头,拉着明卿的手,“孩子,你要准备待嫁之事,接下来额娘不便召你入宫了,你安心备嫁,多吃些东西,额娘喜欢你健健康康的。” 前世,明卿就知道佟佳氏很喜爱自己,因为身子的原因,许多事情有心无力,她似乎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并未对她太亲近,想来原因有二,怕她离去会令自己难过,也怕她们的亲近会引来胤禛生母的不喜。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佟佳氏都是这么温柔细致的女子。 “明儿明白了,娘娘无需担心,也请娘娘保重身体,愿娘娘福寿绵长,平安喜乐。” 胤禛看向明卿,心中一动,同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对方字里行间的深意。 明卿的真切,让佟佳氏颇为动容,只得连声说道,“你们都好,额娘也好,乖孩子。” “明儿告退。” 第23章 春光明媚,触眼之处,皆是姹紫嫣红,娇媚婀娜。 胤禛背手走在前头,少年的身影,还不够结实健壮,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力量,犹如幼年的黑豹,看似稚嫩,却会在敌人疏忽之时,用利爪一击制敌。 “嫂嫂,你很怕四哥吗?” 心玉仰着头看着明卿,小孩子对外界情绪的感知总是特别灵敏,她明显感觉到手帕交的害怕,就像她害怕宜妃额娘的波斯猫一样,总想逃跑似的。 “……”明卿有些头疼,她实在无法开口对这个眼睛清澈见底的孩子说第二个谎,第一个谎言都被戳破的前提下。 “其实,我也害怕四哥,他老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不说话看着你的时候,特别吓人。” 明卿和心玉对视了一眼,好像找到了知己,正想着面前的亲人好好唠叨唠叨,动物般敏锐的感知力让她们倏地齐刷刷抬起头,瞳孔放大,求生欲极强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 胤禛一回头就看见了这幅情景,这两人肯定在商量什么坏事,他头有些钝钝的疼。心玉也就罢了,小孩子就爱胡闹些,怎么这乌拉那拉氏也怎样,笑得跟个白痴一样! 也懒得搭理她们,胤禛回头,继续朝前走。 明卿长长嘘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心玉的表情与自己如出一辙,两人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着。 笑声传到胤禛耳里,他只是眨了眨眼,看着不远处的殿宇楼阁。 第31章 乌拉那拉氏这么喜欢孩子?似乎从前就是这样,看到可爱的小孩,总是给这个,送那个,亲近得不得了,后院里的庶子庶女,吃穿住行从未有过苛待,甚至与弘晖并无一二。弘晖走后,他随驾从江南回来,她似乎就变得不一样了,后院里女人孩子的用度,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她的一颗童心随着弘晖一起死去了…… 如今,似乎它又回来了。 “嫂嫂,你知道吗,四哥好像常常会生气,可是他很好哄的,你只要哄好他,他就不会那么吓人了。” 明卿怔怔得看着心玉,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怎么哄?” “玉儿也说不好,不然嫂嫂看看?” 心玉说完也没等明卿回答,就坏笑着跑到胤禛身边,拉着胤禛的手,开启了作天作地的模式。 “四哥,玉儿要抱抱,要抱抱。” “在外头不可以抱,你长大了,再让人抱着会被耻笑。”胤禛目不斜视,把说了好几次的答案又重复了一遍。心玉小时候就不爱学走路,到哪里都喜欢让人抱着,大了些被姐妹笑了几次才改了过来,只是偶尔还是要犯毛病。 你以为她让你抱着是想亲近你吗?她是懒! “我不依我不依,玉儿腿要断了,哥哥也不心疼,怎么就这么可怜,玉儿好可怜……” “又耍赖,你这丫头……”胤禛轻叹了一口气,何尝不知道这小丫头鬼灵精怪得装可怜,可是这可怜装的太逼真了,实在是让人心疼,只能投降。 耍赖皮的时候,就装可怜,眼睛垂着泪,要落不落,看着人更加心疼。 明卿目瞪口呆,心中感叹万分,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惊叹之情,如果在后世,她会说自己是被心玉教科式的表演折服了。 看着胤禛抱着心玉,她心里更是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满人注重抱孙不抱子,明卿从未见过胤禛抱弘晖或其他孩子,胤禛在她心中一直是寡情淡漠的人。 如今看来,他并不是没有情,只是自己没有得到罢了? 在明卿沉浸在自我反思的思绪里,目光斜移,看见了不远处的小姑娘。明卿记得她,她是皇九女康静,胤禛的嫡亲妹妹。 她是一个娴静的女子,从小就很懂事善良,深得康熙爷和胤禛的喜爱。康熙三十九年以和硕温宪公主的身份下嫁满人佟国维之孙舜安颜,安居在京城内。比起其他远嫁蒙古的公主,她的婚事足以体现康熙爷对她的厚爱。可惜红颜薄命,不过两年,她陪同康熙爷和皇太后前往热河行宫避暑,却因病逝世。后来胤禛登基,追封其为固伦温宪公主。 记忆中,她总是笑得羞涩,用柔柔软软地目光望着别人,惹得旁人总是怜爱不已。而这一次,明卿却在康静的眼中看到了与此不同的锐利,眼中夹杂着哀怨和愤怒情绪,这令明卿大吃一惊。 随即,想了想,又恍然大悟。 德妃不对十四阿哥提及胤禛之事,却从未隐瞒过她的女儿们,似乎是通过她的女儿,宣泄心里的不平,她总是在七公主敏秀和九公主康静耳中说起胤禛的身世,所以两位公主对胤禛并不陌生。九公主康静似乎很是崇拜这位嫡亲哥哥,因为害羞的性子,没有多加表示出来,可胤禛一来德妃宫里请安,康静总是乖巧地呆在胤禛身边,眼里尽是欢喜。 亲额娘的不冷不热,亲弟弟的争锋相对,康静让胤禛多少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因此比起其他公主,胤禛也更加偏爱这位九妹妹。 这一切都是前世,这一辈子,皇贵妃并未病危,自然不会让胤禛认回德妃。心玉和康静是同一年出生,截然不同的性格,外向的心玉自然受宠些了,康熙爷对未出世的她曾经生出杀意而产生的愧疚,也多了一份弥补的厚爱,下面的人见风使舵,这让心玉成了康静心中不可攀爬的高度,甚至连胤禛也成了心玉的嫡亲哥哥。 这下子,明卿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康静看见胤禛抱着心玉,眼里透着一丝狠厉,这分明是在说,你得宠也就罢了,还抢她的哥哥,简直是不可原谅。 明卿心底有些沉重,康静这份转变,她还是挺理解的,谁愿意不做天真善良的公主,要去做话本子里面专职嫉妒的配角呢?不过是因为心中不平又无力改变,才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想了想,明卿不由自主走到了康静面前,福身行了个礼。 “公主吉祥。” 康静看见面前之人,脸上的神色未明,有种做坏事被人戳穿的恼怒,正想开口斥责,余光掠过不远处看着她们的胤禛和心玉,犹疑说道。 “你是……费扬古之女?” 她知道四哥要娶亲了,额娘因为此事大发雷霆,听说今日皇贵妃召人入宫,就刻意来承乾宫出宫的必经之路守着,想看看是怎样的人引得何额娘如此不喜这桩婚事。 “正是小女。” 康静面有窘色,对着明卿福了福身子,明卿侧身避过。 “我见公主年岁不大,想来应该是万岁爷的九公主?” 康静仔细打量着明卿,见对方面色无常,挂着盈盈的笑容,似乎没看见她方才的神色,这才略略心安,还以一个羞涩的微笑。 “姐姐,你快要与四哥成婚了,无须多礼,叫我康静即可。” 明卿觉得这个孩子还没有怎么改变,似乎还有希望挽回,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人又说道。 第32章 “我们要去垂钓,康静若有时间,不如一起?” 康静有些受宠若惊,脸上露出喜色,还没应好,就看见胤禛和心玉走了过来。 心玉扭身下地,小跑到明卿身边,鼓着脸,好像点心被人抢走了一样,瞪着大眼睛提防着康静。 两个年纪一般大的公主,总是在争宠之路上相遇,相互厮杀着。心玉的内心戏没有康静那么复杂,她就是觉得这个妹妹装无辜比她在行,一不留神,皇阿玛就被她拐走了。她这个认知是在德妃利用康静身体不适的原因从承乾宫叫走康熙的第三次开始,心玉就默默在心底记上仇了。 明卿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胤禛,就害怕自己的自作主张会引来对方不悦,想到胤禛会不悦,她腿都要软了。 “有空就一起去吧。” 在康静踌躇之余,胤禛淡淡开口邀请道。 他方才就看见康静了,对于这个妹妹,他始终是疼爱的。这一世少了接触的机会,难得遇见,心玉也总是与康静争锋相对,平息战争就够让他头疼的,更别提其他的关怀了。 他也察觉到康静的变化,奈何形势之下,他也不好太亲近,只是在心底暗暗对德妃的言行表示不认可,却不能再做其他,毕竟,生养之恩大如天。 “诶,康静有空。” 心玉看见康静满脸灿烂的笑容,心中一跳,暗叫不好,立马哭丧着脸说道。 “哥哥,玉儿不要,这是我的鱼,我不要,不要她,呜呜呜……” 明卿看见一秒变脸的心玉,叹了叹气,没原则的哥哥又要出现了。转头看着同样紧张的康静,心中颇为怜惜。 胤禛背着手,神色严肃地看着面前之人,开口道。 “四哥是不是说过,不许无理取闹,不许欺负姐妹。” 心玉怯怯地走过去,想要拉拉胤禛的手,可是胤禛却不为所动,还是方才的冷漠,好像看着陌生人一样。心玉连忙收起假哭的表情,仰着头,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着腼腆。 “怎么又忘了这件事情,唉哟,我真是一个小傻瓜。” “记住了,不可再忘。” “玉儿记住了,四哥,你莫气了,气坏了,玉儿可要心疼了呢。” 第24章 有胤禛镇场子,两个小姐妹处得还算是和谐,御花园里的鱼儿慵懒惯了,看见鱼饵就咬,不过两刻钟,就收获了好几头大鱼。 时辰不早,心玉、康静和明卿道别后,心满意足跟着宫人提着的鱼儿回宫了。 偷偷看了一眼胤禛,今日耽搁了他的时间,又做了许多多余的事情,这下子与胤禛独处,明卿心底慌慌的。 “走吧。” 胤禛扭头,提醒站着原地傻傻发呆的人,感叹着他渐长的耐心。 “好。” 明卿一激灵,提着衣摆,大步跟在胤禛身后。直到坐上马车,还在大口喘着气。 额头上的发丝被细汗打湿,可是随身的帕子在方才垂钓时已经弄脏了,明卿有些难耐地用手指轻轻拨了一下。胤禛看不过眼,他可不喜欢和汗津津的女子坐在一块儿,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手帕,递到了对方眼前。 又见乌拉那拉氏呆愣愣地看着帕子,淡淡地出声。 “擦汗。”怪脏的。 回味过来的明卿,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也不恼,胤禛比一般的女子都爱干净这事儿,她会不知道吗? 还是那股子熟悉的味道,胤禛不爱熏香,他的衣物都是皂角的清香。像是阳光一样温暖的味道,给不染烟尘的他增添了些许真实。 “多谢四阿哥,今儿个真是麻烦您了。” 胤禛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轻轻掠过明卿。 “方才心玉唤你四嫂的时候也未见你这般客气?” 明卿一噎,庆幸自己此刻并没有在喝水或者吃东西,不然准会被呛死。瞄了一眼,胤禛似乎没有什么其他表情,放了放心。 “呵呵呵,四阿哥,您真会说笑。” “爷与你说笑了吗?” “……”是我坏,是我不好,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懒得搭理爷?” “我……我那敢呀,我不是没想好怎么回您的话嘛……”这现在到底是怎么样?忍了一天,总算要爆发了是吧?这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呢! 明卿讨好地陪着笑,嘴上让胤禛占点儿上风也不碍事,总比他记在心里,算后帐的强,明卿安慰着自己。 “没想好?带脑子出门了没!” “没带没带,下次一定记得带出来,呵呵呵……” 明卿只希望尽快把这位大爷的逆鳞抚顺了,想也没想就憨厚爽快地应下了胤禛的话。可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更惹得胤禛不悦,他眯着眼睛,有些咬牙切齿地瞪着明卿。 我又说错话了?明卿皱着眉头,想着如何补救。 他们还小,胤禛才十二岁,根本不是后来厚黑成精的雍正可以比拟的。明卿又怎么知道胤禛也重生了,想要占着年龄差的优势,来化解她和胤禛的问题。 既然都是小孩,小孩之间的矛盾,只要开诚布公,相信很容易解决的! “四阿哥,您生气了?” 听见这话,胤禛只差没吹胡子了,什么叫做他生气了,他气量很小吗?要是她不气他,他至于会怒成这样吗! 胤禛都有一种错觉,乌拉那拉氏重生的目的,是不是就为了气死他?!胤禛目视前方,努力平复着心中的火焰,连一个余光都没给旁边的人。 第33章 明卿怯怯地靠近了胤禛。 这个女人想做什么?刺杀我吗?胤禛心里警铃大作,却还是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明卿又朝胤禛靠近了一些,马车虽大,若有愚公移山的精神,还是可以战胜的。 直到明卿肩并肩坐在了胤禛身边,胤禛握紧双拳,心里冷笑着,动手吧,你一动手我就让你们全族覆灭,正好可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呜呜呜……” “?”胤禛呆呆看着面前的人捂脸啜泣,一个不留神,手就被对方握住了。趁着这会儿,胤禛看清明卿脸上压根儿就没有眼泪,有种受人愚弄的不悦袭来,抬眼盯着明卿的眼睛,瞬间看到了盈满了泪水的双眸。 明卿原本只打算学着心玉的样子假哭,却在握着胤禛双手时,往事倏地涌上心头,压制着自己的理智断了弦,几乎释放了前世全部的悲喜。 明卿咬了咬下唇,克制住那些汹涌的情绪,那些悲伤对峙都是属于前世的他们,并不是现在的他们应该承受的一切,明卿告诉着自己。 “四阿哥。” 胤禛能够感受到那股浓烈的悲伤被压制下去了,若是……若是她没有克制住,或许在那双眸子下,胤禛也会吐露自己的秘密,可惜没有那么多假设,胤禛心底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庆幸对方及时的克制。 “你哭什么。”胤禛不自觉软化了自己的语气。 “四阿哥是不是讨厌你我的婚事?” “胡说八道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斜睨了一眼那双湿润的眸子,不自在地补充道,“爷什么时候说了讨厌。” 说让陪着用膳,他就陪了,让钓鱼,他也去了,甚至这会儿还出宫给她买点心,送她回府,爷纡尊降贵,浪费了一天时间,她居然还不领情,简直是不可理喻! 察觉胤禛情绪波动,明卿连忙说道。 “我只是担心,浪费了您这么长时间,您会嫌我麻烦。” “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你若是多想,岂不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功夫了。”希望你能听懂爷话里的意思,再闹腾,爷饶不了你! 胤禛说着随意,只末了挑着眉,做了一个危险的神色。 “那我就安心了,毕竟,毕竟从第一次见您时,我对您心生爱慕了。” 胤禛手一抖,带着震惊的神色看着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女子,爱慕?上回看见他还像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这下子又说什么爱慕,爷听你的话才是有鬼! 缓了缓神,胤禛勾起一抹笑,低头凑近了明卿。 “哦?爷倒是好奇,你只见了爷一次面,怎么就心生爱慕了?你细细说来吧。” 咳咳咳,细细说来自己如何爱慕你?亏你讲得出口,还一脸的求知欲,我是女孩子啊,你你你,简直是禽兽! “……” “说不出来?莫非你在糊弄爷?”胤禛眸色一暗。 不敢不敢,小的怎么敢糊弄您呢! 明卿默默往后退了退,感觉空气没有那么稀薄了,才硬着头皮开口。 “我见四阿哥容姿不凡,爱慕之心就油然而生了。” “是爱慕爷长得好看啊,哎,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肤浅之人,若是他日,见到比爷更好看的男子,岂不是又会爱慕他人了?” 明卿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流着冷汗继续补坑道。 “不不不,我相信再也见不到比四阿哥更俊美之人了,我心中只有四阿哥一人,就算日后爷的容颜不再,有一句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您在我心中永远是最俊美的男子!” 明卿洋洋洒洒,大表了一番心意和立场,胤禛这边儿却没有什么其他表示,只淡淡颔首。 “你倒是学富五车。” “……多谢四阿哥赞许。” 马车里顿时沉默了下来,明卿心中悲痛,她都说成这样了,怎么胤禛就没有半点表示呢?上辈子的含蓄内敛没引来胤禛的关注,这会儿都奔放如此了,他还是不冷不淡的。 果然是他有问题。 明卿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继续奋战,“四阿哥,您难道就对那天的事情没有什么想法吗?” 绕了几百个弯,终于要入正题了,胤禛垂下长睫,掩饰住眼里的暗色。 “你是指什么?” 这人莫不是还没开窍?所以对这些男女关系还不甚在意?明卿有点儿犹疑,想了想还是说道。 “您不好奇那一天为什么我会打人吗?” “你想说什么,爷听着就是了,不必试探了。” 明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慢慢交代了他们偶遇的那一天,她的心路历程。 胤禛手指轻轻点着膝盖,又听了一遍几乎无二的交代,第一遍是在暗卫回禀的密报里面看到的。要说这一次亲耳听完有什么感受呢?看密报时,他就想过,乌拉那拉氏对他的态度必须得比对觉罗氏的更加诚恳才行。可是这会儿,她既不流下悔恨莫及的眼泪,也不抱着他的膝盖求原谅,你说他应该有什么感受呢?呵呵。 齐世武,乌拉那拉氏一直认为齐世武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胤禛每每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要斥责她的愚钝。 第25章 真正破坏他们感情的是乌拉那拉氏的不信任。 从前,养母走后,他就认回了德妃,德妃似乎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对他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她还是舍不得折磨自己的,所以把满腔的怨念都发泄在了乌拉那拉氏身上。他知道额娘不喜欢他们,也知道乌拉那拉氏害怕去永和宫,可是这些事情乌拉那拉氏从来没有告诉他,她只是认为告诉他,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才不告诉他的。 第34章 再后来,许多事情他也没有办法说给她听,信任本来就是相互的,他们也就越来越生疏。 “四阿哥……”明卿背脊的凉意冲入脑里,僵硬得不敢动弹,仿佛是在等待宣判,时间越久,心越是冷。 “嗯,爷知道了,此事不必再提。” 虽然不知道胤禛在想什么,可是他说不提,就代表着这件事情翻篇了。就这么简单?明卿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一直沉浸在自我怀疑中,她没听错吧,还是意会错呢?这件事情终于要过去了吗? “下车。” 明卿看着胤禛走下了马车,把帽子戴起来,小心翼翼走出马车,看着胤禛伸出一只手,昂首望着自己,眸子似乎都要映出她的影子般,明卿想,今天选的斗篷果然选的太厚实了。脑里胡思乱想着,就把手递了过去,支着对方的手劲,下了马车。 这是一间很简朴的小店,甚至连座位都没有,可是环境干净,纤尘不染,所有的点心都用定制的隔笼装着,摆在了柜台上。 明卿一眼望去,点心精致小巧,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柜台,似乎是因为客人很多,点心都很新鲜,甚至后厨的人还在不断提供刚刚出炉的点心。 明卿和胤禛就跟在队伍后面等待,排队的人很多,有男有女,他们并未收到太多关注。 明卿一边感叹着小店生意的火爆,一边忍不住惋惜着店家不会经营。这么多的客源,若是把旁边的店面也租下来,打通后,提供雅座,再卖些配点心的茶水甜汤,收益至少会翻两番。 她小声地把这个想法分享给胤禛,毕竟队伍还长,两人这么干巴巴地站着,也尴尬。 胤禛颔首,却又开口说道,“这样短期内挣得会多,可是心力都被钱财之事分了大半,时间久了,就不能安心做点心,点心不好吃了,这些客人也自然跟着离开了。” 明卿怔怔地看着胤禛,后者又说道。 “爷第一次来时也问了老板同一个问题,这是他说的。” 不忘初心,这是明卿心中浮现的四个字。 终于轮到他们,胤禛很快就挑好了给皇贵妃的点心,看向明卿,仍然沉浸在点心海的喜悦里。 “你想买什么?爷带足银子了,不必矜持。” 明卿眼睛一亮,不客气地看着老板。 “老板,我要枣泥山药糕、太师饼、金铃炙、玉露团,嗯,还要一份儿栗子糕,就这些了,劳驾。” 胤禛打量着明卿眼里的光彩,心道,她原来是爱这些点心的。 前一世,他常常过来买点心给养母吃,成婚后,他也给乌拉那拉氏买过,只是她都没怎么动手,不爱吃的模样,甚至没发觉这个点心与膳房的点心不属一家。养母去世的好长一段日子里,他还是会来这儿,买了之后,就摆在书房看着,时间久了,他就没有再来了。 想来,他们做了一世夫妻,却连彼此的喜好都拿捏不准,真是失败。 “还有想吃的吗?” “我是想把这家店里的点心都吃一遍的,可是点心不能放,买多了也浪费。”明卿老老实实回答道,今儿个买了这几样,她都不一定吃得完,谁让她是一个胃口很小的大家闺秀呢。 “姑娘说的是,点心要趁新鲜吃的,以后想吃了,再让这位爷给您买。”老板利索得打包好点心,递给了胤禛。 “嗯。”胤禛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这桩差事。 明卿没放在心上,对着老板甜甜笑了一下,跟着胤禛出了门。胤禛已经站在马车上,依然伸出了援手,拉着她上车。 车轱辘还是如入宫时那般不急不慢地转动着,明卿的心却安定了下来。 一路无言,直到马车再一次停了下来,外头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主子,到了。” 还能到哪里了呢,自然是明卿到家了,她抬起头看了看胤禛,正要开口道别。 “那个齐世武坠了马,你送了平安扣给他。” 明卿双目圆睁,不是说好了翻篇吗,这是又反悔了?!她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噤若寒蝉。 “可是你今儿跟爷述了思慕之情,却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你说,这样合适吗?” 明卿长长吁了一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胤禛是在跟她要定情信物吗?是这个意思吗? “我,今日没准备……” “哦?没准备就跟爷说?” “……不然,您看看,我身上什么物件合适,我都送您,可好?” “你非得这么草率是吗?” 明卿觉得自己都快被逼疯了,呜呜呜…… “是我的错,四阿哥您就原谅我吧……”明卿转念一想,又说道,“您别因为我犯的错误生气,要是气坏了,我可心疼了……” 胤禛蹙着眉头,就知道今天乌拉那拉氏一直跟着心玉玩耍,准没有好事,这下子好了,竟然是把心玉的那一套都学会了! 明卿觉得太羞耻了,奈何没有其他的应对之法,只得厚着她的老脸说起了这些酸话。 “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配的上爷。” “是是是,您的身份尊贵,怎么是这些俗物可以相与的呢。”好话说了一箩筐,您老爷到底要怎样,能不能爽快点啊。 也许是明卿心里的呐喊太强烈了,胤禛托着下巴想了想,就说道。 “额娘今天给你的东西还不错。” 第35章 嗬,还以为胤禛要出什么幺蛾子,说了半天原来是惦记这茬儿,就不能利索痛快点说出来吗,让她白白在自家门口担心受怕了这么久,肯定是故意的! 心里虽然气愤,却也不敢拿乔,挂着殷情的笑脸,体贴入微地说道。 “娘娘给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俗物,我想了想,这东西放在我这儿有些不大安全,毕竟是个顶好的宝贝,若是丢了怪可惜的,不如就麻烦四阿哥收着?反正娘娘也是送给咱们二人的。” “嗯,爷就替你保管着吧。”胤禛很是满意某人的识相,勾着嘴角,大方给了这一路上唯一一个愉悦的笑容。 讲这么多,就是想独吞这对儿佛珠是吧!明卿心里有些不舍,手脚却十分利索,双手把盒子递给了胤禛,顺道露出乖巧的表情,想在最后,再刷一把好感。 “麻烦四阿哥了。” “行了,你回府歇着吧,待嫁期间,老实点,不许乱跑。” “欸,您放心,我不出门。” 胤禛挥了挥手,明卿才如获大赦,走出了马车,轻良轻辰已经候在马车边上,明卿度过了长长的一天,再看见她们,有如见到亲人般欢喜。 马车转了个方向驶去,胤禛愣愣看着手里的盒子陷入沉思。 第26章 赴约 春去秋来,熬过了苦夏,天气渐渐凉爽,各类的诗歌会、赏花日、品茶约接踵而来。明卿待嫁闺中,这些邀约自然是要推拒的。 这两日,明卿有些苦恼,她接到了瓜尔佳涵雨的帖子,邀请她参加及笄礼。 瓜尔佳涵雨,比明卿大了六岁,早些年两家人一块儿结伴去蒙古,在途中,明卿和涵雨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她们都是满族女子,胆子大,经常骑着小马在草原上奔跑,看着长辈们惊吓的模样,得意洋洋地欢笑着。 看着这份帖子,明卿迟迟无法婉拒,因为,这恐怕会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涵雨有一个心仪之人富察马齐,他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双方父母也默认了此事,门当户对,正是良配。涵雨及笄次年入宫选秀,家人为她打点了关系,落选自行婚配,却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给富察马齐和纳兰明珠的独女指了婚。瓜尔佳氏是不会让嫡女做妾的,匆忙之间,就把涵雨许配给了门生鄂尔泰,不过一年,涵雨郁郁寡欢,就走了。兄长傅尔丹自觉理亏,帮鄂尔泰续娶了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迈柱的女儿,鄂尔泰夫妻一见如故,倒是过得颇为幸福。至于富察马齐,官途顺畅,与纳兰之女的夫妻关系如何,却甚少有人提及。想来,这一段少年情缘,必是不易忘怀才是。 前世她因待嫁之事,婉拒了这次邀约,之后就再没有机会相见了。 这一次,明卿很想见一见她,毕竟在记忆里,她们已经几十年未见了。可是待嫁女还赴宴玩乐,恐怕会引来非议,明卿想了好几天,也没有应对的办法。 “主子,涵雨格格命人送来的。”轻辰捧着一个点心盒子,上面还有一封信。 明卿打开信封,细细看着这字迹娟秀的信件。 涵雨见她迟迟没有回复,知道她的犹疑,就写了这一封信来助她脱困,里面有一段话令明卿颇为动容,她写道‘我知你的难处,你我的感情并不是要长长见面才能维系的,你不必挂心此事。这些点心是我新学的,按照你的口味做的松软香甜,希望你喜欢’。 许久,明卿走向书桌,执笔回信。 “轻辰,把这封信交给小六子,让他别耽搁,现在就送过去。” 全程在一旁磨墨的轻辰,自然清楚信里的内容了,满面惆怅道,“主子,您真要出门呀?若是被福晋知道了,她准要发怒的。” 明卿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无碍,我先去见见额娘,你帮我换件衣裳吧。” “主子……”轻辰哀怨地喊了一声,突然发现,怎么每次主子要出门,轻良都不在身边,她又劝不住主子,这真的是让人头疼。 主子婚事将近,她近日里都不敢偷懒,老老实实跟着安嬷嬷学规矩,只怕明年开春她规矩没学好,主子就不要她了。 如今学得用心了,自然对于待嫁女子出门的事情多了许多顾虑,知道得越多,真的是成天都有害怕不完的事情,太苦恼了。 “行了,别唉声叹气了,跟个小老太似的。” 轻辰的努力,明卿都看在眼里,有种吾家女儿初长成的复杂,既是欣慰,又是怜惜,不忍她被世俗之事束缚。 “轻辰,你相信你家主子吗?” 轻辰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自然相信了,主子见多识广,还聪明伶俐,奴婢最佩服的人就是您了!” 许是轻辰说得太过情深意切,连眼里都充满了崇敬,明卿有了一丝羞涩,清了清嗓子,才说道。 “既然相信主子,你就记住,别担心,主子离不开你和轻良的。你规矩是要学的,可是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会护着你们,不用害怕。” 她并不是孩子,她已经有了保护别人的能力。 轻辰几乎要哭出声了,主子一直都明白她,不会不要她,甚至还会保护她。轻辰觉得,主子的小小身躯都变得伟岸了。 “别哭了,主子真的是赶时间出门呀。”明卿无奈道。 “是!” 明卿换了一身衣裳,来到觉罗氏的院子,手里还抱着要送给涵雨的木盒子,里面是一对儿赤金镶红宝石耳环。 第36章 “李嬷嬷。” “诶哟,小格格来了?福晋在里头呢,您随老奴来。”李嬷嬷看了一眼明卿的装扮,心下有了数,不敢耽搁,连忙引着明卿入内。 “额娘。” 觉罗氏放下手里的账册,挥挥手。 “怎么了?” “额娘,前些日子涵雨姐姐不是给我递了帖子吗?” “嗯,额娘以为你已经婉拒了?” “女儿还没来得及推拒。” 觉罗氏拉着明卿的手,说道:“这些帖子都姊妹们的心意,她们知道你要待嫁,并不会真要你前去的。” “嗯,涵雨姐姐方才送了点心和信,也是这般说的,她说我们的情谊,无须常常见面来维系的。” “她是一个很有心的好孩子。”觉罗氏点了点头,赞许道。 “等我嫁给四阿哥,只怕是再不能随心所欲见这些朋友了,额娘,我想趁着今日,见一见涵雨姐姐,以全了她对我的照顾。” “待嫁女怎能出门?” 明卿贴着觉罗氏,摇了摇她的手臂,可怜兮兮地说道。 “额娘……求求您……” 觉罗氏挑起眉毛,“你不是都送了信吗,这会儿才来求额娘?先斩后奏,真是越发大胆了。” “涵雨姐姐亲手做了点心给我,我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再说……人家还有好些话要跟她说呢,额娘,我悄悄从侧门进去,不惊动长辈,还不成嘛。” “你这鬼丫头,后院进了一个大活人,瓜尔佳福晋还能不知道吗?你尽是忽悠额娘!” “……”明卿只得继续作出可怜模样。 “你这丫头从哪里学来了这些。”点着明卿的脑门,觉罗氏露出无奈的表情。 “女儿从心玉公主那儿学来的。” 明卿吐了吐舌头,在额娘面前并没有太多掩饰,大大方方承认了。别说,这些软磨硬泡的功夫还顶有用的,明卿现在都不敢小看了孩子们。 觉罗氏失笑,没见过这么坦然耍赖的人。 自从明卿从宫里回来,觉罗氏心就安定下来了。在女儿字里行间,她可以听出来皇贵妃对女儿的疼爱,姑嫂相处甚欢,连四阿哥也没有表露出不喜之意,纡尊降贵送女儿回府,这些细节都让觉罗氏很是欢喜,再没有了以往的担忧。 想起四阿哥陪着女儿排队买点心,她就忍不住发笑,总有一种逗趣儿的感觉。都说四阿哥性子冷淡,觉罗氏却认为,能放下皇子的架子,在路边排队买点心的男子,内心必定温柔。表面上冷淡,更能杜绝一些花花草草的问题。 现在,觉罗氏说起四阿哥的态度,慈爱得连星辉连连吃味呢。 “快去快去,不拦着你,你别摇额娘了。” “谢谢额娘。”明卿欢欣鼓舞道。 “你准备了什么给涵雨?”觉罗氏看向女儿怀里搂着的盒子。 “这是一对儿赤金镶红宝石耳环,涵雨姐姐喜欢红色的物件,这对耳环配她特别合适。”明卿打开盒子,笑得说道。 涵雨喜欢红色,当时马齐曾经许诺,要收集所有红色聘礼来求娶她。明卿记得她听完,在心里幻想未来夫君准备了一大堆点心来当作嫁妆的画面,还因此被涵雨揶揄了许久。 “不错,早去早回,路上不要耽搁。” “额娘放心,女儿告退了。” 明卿轻松愉快地带着轻辰出了门,完全忘记了前些日子答应胤禛的话。 这头,胤禛已经得到消息,把茶碗摔在桌子上。 “苏培盛,命人准备,爷要出门。” 这是要去找未来福晋了?主子爷也太黏人了,成天让人回禀小福晋的琐事也就罢了,这会子听说人出门了,还巴巴上赶着去见人,苏培盛觉得牙有点儿酸。 “你小子想什么呢!”胤禛回头就看见苏培盛在那儿偷笑,气不打一出来,随手把密报扔到他身上。 这个乌拉那拉氏是以为他成天没事儿做了吗,安分没两天,就削尖脑袋往外头跑。这回儿去找瓜尔佳氏,说不成就得把前世的事情抖搂出来,反正胤禛是不能放心的,不能让她坏了自己的大事,还是得出宫走一趟才行! 第27章 瓜尔佳福晋知道明卿来访,就提前打点,请了亲信在偏门候着,又清理了闲杂人等,因此明卿这一路十分顺畅,遥遥看见涵雨在院子门口站着,疾步走了过去。 边上还有瓜尔佳福晋的亲信,她们并不敢太放肆,拉着对方的手,福身行礼。 “涵雨姐姐,我很想你。” 两人确实好长一段日子没见了,涵雨也有同样的想念,握紧了明卿的手。 “我也想明儿了,来,我们去房里说话。” 涵雨明日及笄,桌子上放着各色新衣首饰,似乎是在挑选及笄礼要穿的衣裳,屋子里有些杂乱。 “姐姐选好了吗。”明卿走过去瞧了瞧,心里挺羡慕的,她及笄时,已是妇人,所以并不会大办,更不会有这些梳发换衣的环节。 “嗯,明儿猜一猜我选了哪一件。” 明卿故作老成地抱着胸,绕着桌子走了两圈,才开口说道。 “我猜,这件淡粉色的,太幼稚,姐姐首先就会淘汰。然后……这件红色,是姐姐最喜爱的颜色,想来让你苦恼了很久,不过这个花色一般,况且姐姐穿着红色的衣裳一定会想要去见马齐哥哥,可惜明日又不能见外男,所以你选了这件丁香色的衣裳,对吗。” 第37章 涵雨笑了起来,点点头,都说三岁一个代沟,她们两个隔着两条鸿沟却心有灵性,真是神奇。至于明卿话中的揶揄,涵雨并不在意,她本来就思慕富察马齐,没有什么好掩饰的,想必,真是因为明卿明白她,才会不加避讳的。 “知我者,明卿是也。” “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看看。” 涵雨打开盒子,看见耳环的第一眼,就喜爱上了,她就是喜欢这样华贵的东西,并非拜金,而是单纯觉得美丽,她的家世正好可以为她的爱好提供便利。世间华美的东西数不胜数,她并非一定要全部拥有的,她很明白追求超越自己能力的东西,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谢谢明儿,我特别喜欢。” “喜欢就要常常戴着呀,不要把它当作宝贝一样藏在库房里看着玩了,知道吗?” “好好好,我知道了,明儿还没嫁人,怎么就开始有了管家婆的样子。”涵雨露出害怕的表情,畏畏缩缩地调侃着。 “涵雨姐姐……” 明卿配合地跺跺脚,不依着叫唤了一声,换来了涵雨的捧腹大笑。 玩闹累了,她们就脱了鞋子,并排躺在软塌上,聊着天。 “姐姐及笄了,福晋有没有提起你的亲事呢?” 涵雨终于有了一丝羞涩,目光偏移着慢慢说道,“额娘和富察福晋的意思是明年要选秀,等到那时,拖个关系落选自行婚配了,就筹备我和马齐的事情。” 明卿撑着手肘,收起玩笑的表情,看着涵雨,语气沉重地说道。 “此事不宜再拖了,姐姐。” 涵雨心底忽然发慌,原来笃定的时候安排,在与明卿对视下,开始动摇。 “明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卿拉着涵雨坐起身来,咬着下唇,有种豁出去的态势。 “我听说,皇上似乎有意让马齐哥哥迎娶纳兰家的小格格,借此安抚纳兰家。” 这几年,康熙爷有意打压纳兰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种情况下,真要赐婚,肯定是不会选择皇子的,家世太差的也不可以拿不出手,人品能力不行的,明珠定然不会答应,这么想来,富察马齐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涵雨分析了一下形式,脸色惨白,不知所措地望着明卿。 “若是……若是马齐娶了明珠之女,我……”她还能怎么样呢,私奔?这是不可能的,像他们这样的世家,看着体面,实际上所有的荣辱皆是皇恩,他们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儿女私情赌上两族族人的性命。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除了认命,还能如何呢? “姐姐,你莫慌,且听我一言。” 明卿就怕涵雨会一时想不开,连忙摇了摇她的身子,打断涵雨的沉思。 涵雨望着明卿,似乎是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明卿心底被她的深情所震动,这样明媚的女子,前世却被命运摆布,早早殒落,这一切都深深触动着明卿。 是怎样的爱意,才会让人这般至死不渝呢,明卿有些畏怯,更多的是向往。 “皇上还没下旨,一切都有转机。” 明卿声音不急不慌,轻轻敲打在涵雨心中,宛如天籁之音,让她杂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明儿,此事你从哪里得知?” 明卿动了动嘴巴,咽了一下口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心底也担心,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长辈们会不放在心里。 涵雨看出明卿的踌躇,这样窥测圣意之事,牵扯甚大,心中这么一想,更是感动不已。 “我不逼问你了,这件事情,姐姐欠了你天大的人情,日后如有需要,必定倾其所有回报。” “姐姐严重了,我只盼着你幸福。” “我会的,我听说四阿哥品行端正,是个极好的人,明儿也一定会幸福的。” 两人相视一笑,对彼此的祝愿都放在心底。 “姐姐去找福晋吧,我也应该回去了。”想来这时,涵雨也没有心思再行玩乐,明卿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应该回府了。 两人不是拘泥于礼数的关系,也没有多说,握了握手,就分别了。 涵雨目送明卿离开后,就连忙收拾好自己,往正院里去了。 瓜尔佳福晋和涵雨在内室里密谈,瓜尔佳福晋听完闺女的话,惊讶得不得了。 原本她还纳闷,这位小姑奶奶怎么非得在待嫁之期跑出门,甚至暗暗不喜,觉得这小姑娘在胡闹,这会儿心里除了庆幸,就是感激了。 她并不是一定要让闺女嫁给富察马齐,京城里的宗亲世家那么多,她家闺女还不至于嫁不出去。只是这两个孩子的感情有多深厚,他们两家人都看在眼里,况且她的宝贝闺女有多么一根筋,她还能不明白吗!两个孩子若是不能在一起,自己闺女只怕是会丢了半条命的,光是想想,瓜尔佳福晋就一阵心惊。 “这次是我们瓜尔佳氏欠了明卿的,这孩子大义,可是你千万别把人家供出来了,今天明卿跟你说的话,你给烂在心里,不可再外传。”窥测圣意,这是抄斩的大罪啊! 涵雨点点头,她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女儿明白。” “孩子,别担心,一切有额娘和阿妈。” 涵雨的心终于落下,瘫软在瓜尔佳福晋的怀里,一阵后怕。 第28章 偶遇 轻辰站在马车边,手脚无处安放似的,见到明卿出来,慌慌张张走上前,面有难色地指了指马车,压低声音说道。 第38章 “四阿哥……” 明卿也是一惊,看着苏培盛站在自家的马车边,依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磨蹭什么,还不上来!” 马车里传来胤禛的声音,冷冷的,似乎还有一股无法压抑的怒气。 明卿的腿就有些发软了,却也来不及胡思乱想,急冲冲上了马车。 胤禛一身宝蓝色袍子端端正正坐着,双眼闭着,似是正在闭目养神。 明卿自然不会傻得以为对方是累了,才闭着眼睛养神,这分明是被气坏了,一个人生闷气呢。这股子怒气,也许还有她的助力。 “四阿哥,您身体不适吗?哪里难受,我给您捶捶?” 胤禛蹙着眉头睁开了眼睛,正想借此斥责,猛的看到一张大圆脸凑在自己跟着,倒抽了一口气,脑袋咚得一声,撞到实木的车壁上,触不及防,胤禛都疼懵了。 “四阿哥,您没事儿吧!” 胤禛脸更黑了,没事儿?你来撞撞试试! 除了一双怒目,就没得到任何回应了,明卿有点儿想笑,默默用意志强行克制住了这种不爱惜性命的行为。 明卿还是有些担心的,这会儿胤禛才十二岁,少年人总是好面子,万一撞坏了,碍着面子不说出来,这就糟糕了。思及此,她伸出手,摸了摸胤禛的后脑勺,也不顾对方错愕的表情,轻轻地揉着。 “好在没有肿起来,您忍一忍,还是得让这儿的气血通一通的,您疼的话,就告诉我。” 胤禛僵着身子,瞟了一眼身边的人,她似乎是够不着,只得半跪在座位上,两人靠得很近,他可以闻到对方衣裳的花香,他向来不爱女子熏香的,可是这会儿,这股甜腻的味道并没有引起他的不适,反而让他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般亲近了? 过了很久,明卿觉得自己整只手臂僵硬得不得了,只好停下手里的动作,坐回自己的位置,迟疑地说道。 “您好些了吗?” 胤禛面色无常,心里却有些莫名焦躁,直到瞧见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心底的焦躁又被心虚掩盖。 “爷没事儿。” “那就好。” 看见对方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胤禛心底的烦躁又起,好什么好的,爷出宫是为了跟你聊家常吗! 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刚刚要松口气,突然绷紧了神经,明卿心里叫苦,康熙爷说胤禛喜怒无常,真是没冤枉这人了,分分钟让人体验一把这种反复无常的刺激感。真太吓人了! “上回你答应爷什么了,再说一遍!” “我说话不算数,我真是一个混球!四阿哥,您别生气,我知道错了,再不犯错误了!” “……”胤禛满肚子的话,噎在嗓子眼儿,半点儿都说不出口,堵着憋得慌,活像是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起,脸色黑到了极点。 明卿摸了摸鼻子,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认错早了点,一点儿发挥的余地都没给对方,这个对方还是最爱记仇的胤禛,眼下没让他顺了气,回头还不得加倍还回来? 明卿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脑门儿,想要装乖巧来着,结果没抓到点,演岔了。 “四阿哥,您要不,骂骂我,千万别憋着。” 完了,这话一出,用肉眼可以看到对方的脸色越发不好了,明卿心底暗叹不好,几乎生了弃车逃跑的念头。 “哎哟!”马车猛一颠儿,明卿没留意就一头扎进了胤禛怀里。 “怎么回事!”胤禛双臂环着怀里的人,也是一脸懵。 “回主子,奴才该死,这条路有些不平,还请主子见谅。”苏培盛的声音从马车前面传来。 “嗬,吓我一跳。”明卿摸着心口,长吁了一口气。 “别动,没见听路不平吗,万一磕着怎么办?”胤禛双手用力,声音里透着不耐。 “哦。”明卿没多想,干脆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伏在胤禛怀里。 “四阿哥,您今天怎么出宫了?” 出宫也就罢了,怎么会好巧不巧碰到自己,难道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不会不会,府里的布防不说铜墙铁壁,也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生人的。如果是二十二岁心机深沉的胤禛,也就罢了,这会儿才十二岁,哪里会有这样的手段。 明卿很快就把这个假设否定了。 胤禛低头看着明明卿的头发,一个小两把头,只戴了两朵簪花,看着这手艺,像是她自己做的。 她就喜欢做这些小玩意儿,费神又花功夫,比起女红省不了多少心力。其他的兄弟们炫耀福晋又新做了几套衣裳的时候,他只能默默动动脚趾头,感受一下因为生辰而收到的袜子。 “傅尔丹是我的武师傅,今儿我是来找他的。” 明卿点了点头,才记起这茬儿,涵雨的兄长傅尔丹是一个极难得的将才,目前作为从二品散轶大臣,在宫中教皇子宗亲习武。 “真是巧了,明日是傅尔丹的嫡妹及笄,我与她关系极好,就趁着今日悄悄来看望她。” 也许是耳边的心跳声平稳有力,明卿像是收到鼓舞似的,又开口说道。 “明年立春我们就要成婚,入宫后,不便见朋友,所以才赶在今日出趟门……您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哼,待嫁之人还乱跑出门,不怕被人笑话吗?” “我真的知错了……”明卿有些郁闷了。 第39章 听见明卿瓮声瓮气的声音,胤禛心里的不快竟然一扫而空。他原来是担心明卿口不择言,把重生之事胡乱宣扬出去,好在她还算有分寸。如今,也没有什么非生不可的气,看在她态度诚恳,不计较也可以的。虽是这般想着,胤禛还是忍不住生起了坏心思,慢悠悠开口。 “明年瓜尔佳氏也要选秀的,若是选上了,你们做个妯娌,就不怕见不着面了。” 明卿抬起头看着胤禛,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此一言的,胤禛从不乱说话,莫非又有什么地方出了变动吗? “您怎么会这么说呢……我倒是觉得,眼下皇子里面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吧?” 胤禛低头,看着对方的眸子,心生戏虐地说道,“凡事没有绝对,一切事在人为。” 明卿骇然。 “四阿哥,傅尔丹嫡妹是我的挚友,若是……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顶撞了天家,能否请皇贵妃娘娘美言几句呢?” “这话儿也是你可以说的吗?不知所谓!”胤禛双臂施力,牢牢把明卿桎梏在怀里。 明卿自知失言,平头百姓只看得到皇子妃子的风光富贵,却不知道他们的如履薄冰,康熙爷年纪越大,对权力的掌控欲越旺盛,伴君如伴虎,稍有一言不慎,一朝失宠覆灭的大有人在。她还是知道自己被选为四福晋的优势所在,不就是因为族里在朝中的关系简单,与各方牵扯甚少,不易在朝堂里给四阿哥惹祸吗?方才所求之事可大可小,不是她应该开口的。 “我失言了,您就当作没有听见,可好?” “哼!话说,你这几个月吃了什么东西,一张脸怎么跟包子似的圆鼓鼓的?” 胤禛光说不够,还伸手捏了一把,触手滑腻,没忍住,又揉捏了几下。 明卿呲着牙,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捏肿了。 “四阿哥,皇贵妃说了,她喜欢我胖的!”言下之意是,你别想我节食来迁就你。 “嗯,额娘说的自然要遵从,待你嫁进来,爷一天六顿养着你可好?” 你以为养猪吗?明卿内心翻了一个白眼,脸上老老实实笑了笑,“太多顿了,您帮着我吃吧。” “不听话?” “好好好,您让我吃几顿,我就吃几顿还不成嘛,您下手轻点,脸疼。” “嗯,爷给你揉揉!” 揉着更疼! 第29章 明卿双手捂着脸颊,眼里盈满了泪水,像个小媳妇一样,低声啜泣着。 太过分了,脸都揉肿了,这个小孩儿!下手一点不知道轻重,要不是皇子,凭着一张好看的外貌,也别想讨到媳妇! 胤禛面露尴尬地摇了摇怀里的肉团子,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点,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嘛,至于这般哭哭啼啼吗?多大的人了,还哭得跟孩子一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别哭了,太丑了。” “你……”好生气!气死我了!以前怎么没觉得胤禛小时候这么皮!这小混球! 明卿没忍住,食指指着对方,第一次对额娘打孩子的行为表示了认同,胤禛会越长越歪,肯定是小时候没挨过揍造成的! “你?”胤禛一手握住对着自己的食指,微微笑着看着明卿。 胆子越发壮实了呀,是人胖壮人胆吗?这是什么表情,竟然对着我咬牙切齿?活不耐烦了吗! 没经受住胤禛的冷笑,抖了抖身子,眨了一下眼睛,明卿试探性地抽回手指,没出来。 “您说的很对。” “那你还骂爷?”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明卿矢口否认,这时候谁承认,谁傻子! “糊弄爷?” 明卿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这一天在干嘛呀,有些晕乎乎的,要不昏过去算了,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晕乎乎的,可是愣是没事儿。 “要不,您再捏捏我的脸?”呜呜呜,好羞耻……明卿在心里哭晕了过去。 胤禛怔了怔神,心里掂量了一下,就拿定主意。 “脸还疼?爷再帮你揉揉。” “……” “爷,到了。” 到家了?明卿一个激灵,顿时有了精神。 “瞎激动什么,不准下车。” 明卿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看见一家客似云来的点心铺子,原来不是到家了呀,明卿感到一阵低落。 胤禛轻轻弹了一下明卿的脑门儿,想着方才自己的行为确实太过了,抱着弥补的心态,温声说道,“想吃什么,让苏培盛去买来。” “……玫瑰酥和栗子糕?”明卿动了动嘴角,决定还是少吃一点吧! “这么少?爷不嫌弃你胖!”胤禛摸了摸明卿的头发,以为对方在矜持。 可是我嫌弃你!明卿在心底吐槽道,我辛辛苦苦养点肉,可不是为了给你取乐的! “我胃口小。” “说谎。”胤禛想也不想,对着外头的苏培盛说道,“去买些玫瑰酥和栗子糕,让你身边的丫头也跟着去,多买些格格爱吃的点心。额娘和心玉的那份儿,还是按照惯例来。” “是。” 苏培盛下了马车,回头看着轻辰,态度和蔼地笑着。 轻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挺害怕苏培盛的,这一路上一直挂着笑,却让她感觉毛骨悚然。苏培盛自以为亲切的姿态,落在轻辰眼里实在别扭,总觉得阴阳怪气的,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特别是方才明明有条平坦的路不走,还非得让马夫挑着坑坑洼洼的地方去,简直是一个奇怪的人! 第40章 不知道轻辰心里的腹诽,苏培盛挺无奈地,这个丫头呆呆傻傻的,若是普通宫人,他早就没耐心了,奈何人家是未来福晋的贴身丫头,凭着自己主子对小福晋的这股子热乎劲儿,特地出宫偶遇也就算了,还巴巴地带人来买点心,苏培盛至今为止是不敢怠慢了小福晋和她身边的亲信。 苏培盛也很好奇,想他主子要身份有身份,有能力有能力,还长得一副好相貌,怎么对指婚来的小福晋这么感兴趣呢?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姑娘居然能引来自己家天仙似的主子另眼相待,实在是今年一大奇闻异事。 “轻辰姑娘,您说小格格爱吃些什么呢?主子爷吩咐了,您千万别客气。” 轻辰点点头,指着面前的点心,“主子除了玫瑰酥、栗子糕,芙蓉糕、爱吃水晶龙凤糕、枣泥山药糕、萝卜糕、云片糕、桂花糕、金华酥饼、海棠酥……” 苏培盛和老板面面相觑,想着您还不如告诉我,小福晋究竟不爱吃什么! “嗯,老板,这位姑娘说的点心都各拿一份。”苏培盛感觉自己的脸都僵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客官,这么多买回去,吃不完就浪费了,不然您先挑几样?喜欢再来!” “吃得完,您快点儿!”看了一眼呆呆傻傻的丫头,生怕被人以为自己主子小气,吸了一大口气,语气笃定地看着老板说道。 老板惊,真没见过这样买点心的人!吃得完?合着是要买回家当饭吃吗?哎!劝都劝不了! 明卿和胤禛看着买回来的点心,两人都懵了…… 明卿偷偷瞟着胤禛,心底想着,自己的戏言成真了?胤禛要拿点心做聘,迎娶她吗? 胤禛则是暗骂着苏培盛没眼力劲儿,这会儿都吃够了,以后他拿什么来哄乌拉那拉氏? “怎么买这么多?”明卿看着点心扯了扯嘴角。 胤禛颔首,这么多点心堆着很就狭小的马车更加逼仄了。 苏培盛可是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的脸色,灵机一动,连忙推脱道:“回小格格的话,这些都是轻辰姑娘挑选的,说都是您喜欢的……” 轻辰瞪大了眼睛,想辩驳,又哑口无言,一张脸都憋红了。就说这个小公公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 明卿也跟着轻辰一块儿红了起来,脸上火辣辣的,半晌才说出话来。 “四阿哥,今天让您破费了……” 胤禛似是没料到一样,挑着眉,双唇抿着,目光又扫过如山般的点心。 “无妨,爷有钱,既然你喜欢,以后常常给你买来就是了,有些不易克化的点心还是少进一些,不可贪嘴,知道了吗?” 明卿笑得勉强,点点头,又点点头,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刚刚想装食量小的时候,就被人用这样的架势打脸。明卿瞬间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头不是很好了,这个时辰睡个午觉多好啊,为什么她在这里?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累了?” “嗯……”心特别累。 “过来,先歇会儿,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到家。” 看着胤禛长大双手,明卿就顺势靠了过去,搂着胤禛的腰,心渐渐平静下来。 岁月静好,若是时间能够停在此刻,该多好。 跟着一堆点心回府,明卿实在不好意思说实话,只淡淡说了句,‘路上偶遇四阿哥,四阿哥给买了点心’。觉罗氏自行脑补了未来女婿贴心丈母娘的模样,然后心安理得把大部分点心都搬走了。 苏培盛看着出门前怒气冲天,回来后气定神闲的主子爷,心底对小福晋生出了由衷的敬意。 次日,户部尚书米思翰向康熙爷求旨其子富察马齐和瓜尔佳倭黑之女的婚事,米思翰在朝臣面前老泪众横,声称独子富察马齐无妻无妾,成日醉心政务,昨日突发恶疾,虽无大碍,却恐马齐后继无人,特来为子求娶瓜尔佳嫡女为妇。 康熙爷感念富察马齐勤恳政务,亲手写了圣旨,命富察马齐和瓜尔佳嫡女择日成婚,不得拖延。有了此例,朝臣上下纷纷接连上奏,为家中子女求亲,康熙爷一一准奏。 满朝文武三呼万岁,君臣喜乐融融,好不和谐! 明卿接到消息,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康熙爷同时赐婚了五对男女,这让涵雨和马齐的婚事低调了不少,不至于那般惹眼了。 她自然想不到,这之前,胤禛收到了一封富察马齐的书信,才有了另外四对的婚事。 第30章 德妃 婚期将近,胤禛既要入学,还得走婚礼的章程,暗地里还有一堆杂事忙活儿,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身量一拔高,几个月下来,看着清瘦了不少。 这天,胤禛抽空陪佟佳氏和心玉用了午膳,回乾东五所时,遇见了他的生母德妃乌雅氏。 “德额娘。”胤禛依着以往的礼数行了个礼,低着头,等对方先行。 德妃瞧了两眼,这条路可以直达承乾宫,心下也就有数,这孩子是又去陪佟佳氏母女了。 平日里,德妃也不会多言,只是近来心情烦闷,这会儿看见亲生儿子对她恭谨却疏离,却处处亲近着另外一个女人,心里头的怨怒压也压不住,带着嘲讽的语调看着胤禛。 “老四呀,又来陪皇贵妃用膳了?真的是孝顺哦。” 胤禛微微蹙着眉头,不知道自己这位生母为何有此一言,那个最善隐忍的德妃娘娘,在没有认回他以前,几乎没有对他多说一句关怀的话,如今却像处在爆发的边缘,竟然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这番讽刺意味极浓的言行若是传入皇阿玛耳中,恐怕是不能轻易翻篇的。 第41章 “这是儿子的本份。” 胤禛把本份二字说得轻飘飘的,却直击德妃的心中。本份?生母站在面前,你却要对那个令我们骨肉分离的女人尽本份?这是什么道理,这又是什么孝道! 胤禛读懂了德妃眼里的不甘,对此他除了叹息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对于生母利用他来上位之事,他并没有怨恨,宫里的生活不易,在经历过前一世数十年的沉浮与谋算才荣登大典的胤禛,对此更是深有体会。站在权力中间,许多事情是无法选择的,看似简单的付出和得到,其中却都绕不过掌权者的心意,得到和付出,只能被动接受,这是弱者的悲哀,也是弱者对权力渴望的阶梯。 尽管前一世,他们分离了十几年,相聚时又无法面对彼此,可是生养之恩,皆是大如天,胤禛依然很敬重这位生母的,只是,她永远感受不到他的心意。 德妃挡住了胤禛的去路,用手拨了拨手腕上的玉镯子,仪态雍容华贵,可是吐露出来的话语却尖酸刻薄至极。 “皇贵妃好大的福气,只是为何不帮这个心心念念孝顺着她的儿子找一个体面的儿媳妇,却独独找了一个外强中干、平庸无用之人,实在是令本宫费解。” 不论生母还是养母,自然没有人是希望他不好的,她们两人最大的区别是,生母乌雅氏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最好的一切,最惹人瞩目的光环,受万人敬仰,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哪怕他们因此付出惨烈的代价,只要能够成功,哪怕不折手段;而养母佟佳氏所思所想皆是他的平安和幸福,临终前,也是尽全力为他谋一个安稳的家,平静的生活。 想至此,胤禛心底不由失笑,果然血缘是欺骗不了人的,他和德妃果真是真正的母子。 “德妃娘娘慎言。”胤禛语气加重,目光移向远方。今天的动静太大,看来是不能压下了。 “放肆!这是你应该对我的态度吗!” 德妃知道自己的失态,也明白后果,可是她压抑太久了,这会儿的宣泄,让她体验到久违的畅快。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呢! 胤禛叹了一口气,心底惆怅万分,看着生母眼里的疯狂,这份歇斯底里是前世从未看到的,所以,他出手改写了养母佟佳氏的命运,也把生母的命运改变了是吗? 他不知道未来还会出现什么情况,眼下这一切就够糟糕了,胤禛开始变得迷茫。 “额娘!” 许是这声额娘唤回了德妃的理智,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孩子,他去承乾宫已经十二年了,如今的个头比她还高了些,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距离上次看见,他似乎更瘦了些,想来这些日子太劳累了。 “你瘦了许多,还是请皇贵妃娘娘多给你补一补,今日是你德额娘失态了,你莫见怪。” 德妃说罢,立马转身,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酸涩,才又迈着坚实的步伐往永和宫方向走去。 胤禛心底也很不是滋味,直到看不见生母的背影,沉重无比地回了乾东五所。 乾东五所里,他的小院子还是那般井然有序,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正是这种一成不变让胤禛心生了厌烦之感。 “苏培盛,让人给额娘送口信,就说……爷方才遇见了德妃娘娘,她失态了。” 在五岁时,按着前世的记忆,胤禛等来了那个告诉他身世的嬷嬷,这次他没有独自承受这一切,曾经成为他噩梦根源的一幕,多了养母佟佳氏的参与。 这是养母怀有心玉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了要改变养母的命运,可是他又担心这个变化会引来后续的许多问题,这个世间让他最为信赖的人就是养母,胤禛决定在此与养母讨要一点小礼物。 果不其然,养母佟佳氏没有让他失望,在目睹一个老嬷嬷对他说出身世,佟佳氏也用一种孩子能听懂的方式,述说了事情的起因。 一个额娘为了自己和孩子都能吃饱饭,把孩子送给了另一个孤独的人,这件事情很严肃,不能轻易反悔,可是这个额娘和另一个新的额娘都很爱这个孩子。 自此,在皇阿玛和生母不知道的情况下,胤禛与养母偷偷交换了这个秘密。 “是。” “还有,上茶,爷要喝……花茶。” 苏培盛大吃一惊,花茶?这么女气的东西,主子爷怎么会想喝?这种东西都是姑娘家喜欢的啊!难道是……难道主子爷想小福晋了? 苏培盛麻利的上好了茶水,还贴心地准备了几样点心,全是小福晋爱吃的。 胤禛打开茶盏,一股子香甜的味道涌入鼻尖,深吸了一口,却更觉得寂寥。 他始终追求的都是一条孤独之路,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孤寡的生活,今日却感觉十分难耐,好像他的生母,明明压抑了数十年,突然却倍感难耐,心底的一团火焰噬灼着自己,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养母的命改,和乌拉那拉氏的重生吗? 胤禛余光扫过桌上的檀木盒子,再来一次,若是再来一次呢? 当夜,康熙爷气冲冲来到永和宫,斥责德妃尊卑不分,僭越本份,禁足两个月,静思己过。次日,皇贵妃为其求情,康熙爷解除了禁足。 其中缘由引来各方猜测,皇贵妃却不为所动,安心准备着一个月后四阿哥的大婚之事。 第31章 婚前 明日大婚,乌拉那拉族人在吉时内把一百二十八抬妆奁和赐婚仪币送至乾东五所。内宅里,觉罗氏在花厅里设宴招待族中女眷。 第42章 “我的亲妹子,恭喜你了,四阿哥那外貌人品可是皇子里顶好的一个,咱们明儿真是好大的福气。” 觉罗氏正在和几位姐妹说话,嫂嫂碧鲁氏扭着腰肢,春风满面地走了过来。 碧鲁氏,家里在爷爷辈就落魄了,虽说能吃饱穿暖,可是在这京城满族圈里,着实排不上什么名号。偏偏生了碧鲁氏这般娇美的女儿,觉罗氏的大哥一见倾心,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赠与美人,碧鲁氏母族渐渐有了起色。原本善解人意的碧鲁氏,也露出了嚣张跋扈的面目,惹得觉罗氏很是厌恶,姑嫂关系总是剑拔弩张的,觉罗氏眼不见为净,甚少回娘家了。 这会儿,明卿大婚,作为舅母的碧鲁氏怎么也得来的,看这面色,倒不像是有什么勉强之意。觉罗氏没多想,也猜透了对方的心思。 “嫂子这话说的不对,龙生九子,各有各的不同,自然也是各有各的长处,如何是我们这些无知妇孺能够看的明白的呢?” 碧鲁氏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又笑盈盈地说道。 “大姑子说的是,嫂嫂失言了。”骂谁无知呢!不过是一个皇子福晋,明年选秀,我家吉倩嫁给了太子爷,看你还敢不敢这般趾高气扬!哼! “嫂子言重了,只是这几日府里贵人多,哪怕为了吉倩,您还是要谨言慎行的。” 碧鲁氏余光扫了一眼,发现周围好些嘲弄的目光,感到格格不入的同时,心底更是恼羞成怒。她最讨厌这个大姑子自视甚高的模样,总是高高在上,显得她多么不堪一样,不就是出生好吗!哼,以后一定要让你的女儿向吉倩行礼跪安! “长嫂如母,你还是管好自己吧!”碧鲁氏怒极,甩手离开。 觉罗氏怎会看不透多方的小心思呢?皇家哪有那么好进?滔天富贵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命可享,若是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的孩子嫁给平头百姓,安稳一世。她心底对外甥女还是极为怜惜的,摊上这么个利欲熏心又没有脑子的额娘,能讨着什么好,偏偏大哥又对碧鲁氏千依百顺,什么劝诫都听不进去,实在没有办法,觉罗氏只能看着他们一家人折腾了。 “哎,你这个大嫂真不是个好相与的。”瓜尔佳福晋看着那个妖娆的背影,摇了摇头。 明卿帮了他们家好大的忙,今儿一大早,瓜尔佳福晋就来了,帮着觉罗氏招呼着贵妇们。 觉罗氏叹了一口气,拉着瓜尔佳福晋的手。 “今儿个,让你劳累了,年底涵雨大婚,你也别跟我客气。” 今日除了族里的女眷,还有好些费扬古挚友的内妇提早来了,人也不少,好在有这么几位闺友前来帮忙,气氛倒也乐呵。 瓜尔佳福晋看了看四周,才低声说道,“别说我们家欠了明卿这么大的人情,就是我与你的情分,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孩子们的事情,咱们不管,也别挂心。” 觉罗氏拍了拍瓜尔佳福晋的手,心底还有一阵后怕,明卿的那些事情,她是方才从瓜尔佳福晋口里才知道的,吓得她冷汗直冒,好在这件事情已经圆满结束了,否则她恐怕会被吓出心绞之疾的! “嗯,你也放心,我们这边都封了口的。” 觉罗氏点点头,还是十分信任瓜尔佳福晋的。 “你们在咬什么耳根子,我要吃味了。”觉罗氏的手帕交董鄂氏甩了甩帕子,轻轻打在两人握着的手背上。 “怪不得老远闻到一股子酸劲儿,原来是你这个醋缸子来了。” “知道我醋了,还不松手,你这个负心人。”董鄂氏跺跺脚,一副泼辣样儿。 觉罗氏用点了点手帕交的额头,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爱打嘴战,羞人。” 瓜尔佳福晋用帕子捂着嘴偷笑…… 花厅里欢笑不断,明卿住的院子倒是安静了下来,妆奁和私物都运进东五所了,明日吉时一到,明卿带着轻良和轻辰入宫,这个院子就空置下来了。虽说作为明卿的闺阁,这里会一直保留着,可是明卿嫁给皇子后,哪里还有机会再回来住呢。 安嬷嬷和董嬷嬷这会子也闲了下来,实在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她们做的了,这些她们教导的孩子们就要步入自己的主场,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此刻这样静下心来,上一炷香,祈求佛祖保佑她们平安顺心。 轻辰忙着和娘亲陈氏道别,即使日后母女不得相见,轻辰也不担心,福晋人很好,娘亲也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女子。随着离别的时间越来越近,轻辰越是黏糊着,陈氏倒是宽心得很,她明白皇子成婚后都是要出宫建府的,四阿哥和小主子开了府,她想见女儿还不容易吗?在宫里,瞧着眼下这形势,皇贵妃娘娘怜爱,四阿哥对小主子也热乎着,主要自己不犯糊涂,也没什么可担心。 爹爹早逝,亲娘改嫁,轻良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主子的婚事自有福晋安排,她也没有闲下来,就里里外外跑着,捋了捋主子名下的产业,挨个提点了管事们,免得底下的人以为天高皇帝远,仗着四福晋的名头惹祸。 院子里的人,有好门路的都自荐离去,其余的就重新分配到其他院子里,俸禄只升不降,大家都十分欢喜。 明卿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艳阳天,只觉得时间如梭,从她重生至今都快一年了。她还是没有脱离上一世的轨迹,明卿并没有如前世那般绝望,皇贵妃和涵雨的命改,给了她全新的希望,她想要相信,自己重活一世是老天爷对她的善意。 第43章 “明儿。” “额娘,外头结束了?”明卿起身行礼。 “过来,咱们母女聊聊天。” 明卿靠在觉罗氏的怀里,觉罗氏常年礼佛,身上总是有淡淡的檀香,明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底的一丝紧张也被安抚了。 “额娘,您要聊什么?” “女儿家出嫁,作为额娘,本是要与你说一说这闺房之事的。” 觉罗氏故意拉长了声音,知道额娘是在揶揄自己,那股子热气还是涌上明卿的脸颊。 明卿今年十岁,胤禛十三岁,明日的大婚典礼过后,他们是不会同房的,康熙三十五年她十五岁及第,两人才行夫妻之礼。 思及此,明卿脑里映入了两个人的身影,耿氏和李氏。 康熙三十二年,胤禛成年时,德妃送了三位格格给胤禛,胤禛推脱事务繁忙,只要了管领耿德金之女耿氏。 康熙三十三年建府,侧福晋李氏入府,她是知府李文烨之女。 这两位性格南辕北辙,耿氏爽朗开朗,李氏温柔小意,三人处得也算和睦,妻妾之间,这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额娘。”明卿不大好意思说这些。 “既然你不想说此事,额娘和你就聊聊涵雨和富察马齐的婚事吧。” 明卿一顿,偷偷瞄了一眼觉罗氏,心虚不已。转念一想,只怕是瓜尔佳福晋来过了,也不敢再隐瞒,跪在了地上。 “额娘,您莫恼,这事是儿没考虑周到。” 觉罗氏见明卿低着头,好不可怜的模样,心里有些软化,却又逼着自己狠起心来。 “你简直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乱说,这些事情若是被人知晓,咱们一家子都没有好果子吃,你可知道!” “女儿知道。”明卿伏地,久久不敢起身。一时冲动,却把自己全家性命置于险地,明卿事后也害怕得紧,甚至连着多日夜不能寐,如今更是愧于面对觉罗氏。 “伸出手来。” 明卿抬头,看见了两世未见的戒尺,久违的记忆涌上心头,心底不由一颤。又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她至今仍然不后悔出手改写涵雨和富察马齐的姻缘,她做错的地方在于不应该拿别人的性命陪她做赌,特别是自己的亲人。 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戒尺毫不留情落了下来,明卿疼的眼冒金星,却不发一声。 “第一下打你胆大妄为,你可服气?” “女儿服。” 明卿说罢,戒尺又落。 “第二下打你自以为是,你可服气?” “女儿服。” 觉罗氏咬咬牙,又重重打了一尺。 “第三下打你愚昧无知,你可服气?” 连受了三尺,明卿疼痛不已,额间冒出了冷汗,喘着气说道。 “女儿服。” “逆子,不要以为你嫁入皇家,额娘就教训不了你了,以后还敢不敢乱来!”觉罗氏红着双眼,心疼都得不行,举着戒尺,厉声说道。 “女儿再也不敢鲁莽行事,请额娘原谅女儿。” 得到想要的答案,觉罗氏扔了戒尺,一把抱着女儿入怀里,不舍万分。 “我的女儿,额娘真的是害怕呀,你还这般年幼。” 明卿如何不知道额娘之心,她战战兢兢如此,还不是担心自己。 “额娘,您相信我,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第32章 大婚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大婚当天,明卿早早就被叫醒,沐浴更衣,换上吉服,觉罗氏请了她的手帕交董鄂氏为其梳发上妆。 朝冠很华美,也很沉重,戴在头上的瞬间,明卿仿佛又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神情恍惚间,掌心的刺痛唤回了她,明卿仰头看着安嬷嬷、董嬷嬷、绿珠、绿水……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额娘的身上,微微笑着,点点头。 觉罗氏含着眼泪,把红盖头盖在了明卿头上,转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吉时到,请新娘子上轿子。” 花轿放在中堂,女官扶着明卿起来,出了闺阁,一路往中堂走去,一步一步,走的格外稳健。 进了花轿,明卿低头,发现脚边有一盒点心,里头的种类很多,每种就一块,明卿把盒子抱在怀里,歪着头笑着。 礼乐吹吹打打,进了宫里,径直来到乾东五所的尽头。 胤禛身着蟒袍吉服,立在轿子前面,背手看着明卿下了轿子。许是坐了太久的轿子,明卿步伐踉跄了一下,胤禛连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身子。 “慢些。” 女官默默退到了一边,明卿听见周围有几声嬉笑,腕上的那只手温温热热的,惹的红盖头底下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当众也不好驳了胤禛的面子,只得让胤禛搀着走进正房内。 坐在新床上,明卿感觉到周围站着好些人。 “请新郎用喜秤挑起红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眼前一亮,明卿看见了胤禛,好几个月没见,他似乎更高了,一双眸子依旧冷冷淡淡的,抿着嘴,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坏。 “弟妹很满意老四的长相呀!” 说话之人是大阿哥胤褆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他们两夫妻一样不拘小节,说话直来直往的,乐趣都是爱说些揶揄戏弄的话,却并无恶意。 第44章 因为这话,胤禛勾起了嘴角,目光清澈地看着自己,明卿连忙低下头,却掩盖不住羞红了脸。 “弟妹真可爱,这小脸比盖头还红了呢。”三阿哥胤祉的嫡福晋也应声道。 “你们别戏弄老四的小福晋了,老四等会得心疼的。” 合卺礼之时,就兴让姑嫂们说些俏皮话,这会儿太子妃瓜尔佳氏也配合得说了两句,这话一出,看见胤禛亲手搀扶新妇的众人都哄堂大笑。 本来面色平静的胤禛也不自觉红了耳根子,更别提明卿了,脸上火辣辣的,就没消退的痕迹。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从此百年好合。” 明卿从胤禛手里接过一个酒杯,看着自己的杯子,与胤禛环臂,喝下杯中的酒水。 “请新郎新娘吃子孙饽饽。” 两人肩并肩坐着,胤禛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剩下的递到了明卿嘴边,明卿半垂着眼睛,张嘴咬住。 “新娘子,子孙饽饽生不生?” 明卿把饺子咽了下去,心脏砰砰跳着,明明是经历过一次的婚礼,两个人都老夫老妻几十年,如今却紧张的不敢直视对方。 “生……” “好,新娘子说要生,子孙多多,开枝散叶。” 屋里的人连声叫好,哄闹了好一会儿,太子妃瓜尔佳氏带头离开,其他的人紧随其后,内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先漱洗更衣。” 胤禛站起身来,刚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 “嘴角的点心渣子要擦干净。” 明卿猛的抬起头,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抹了一把嘴巴,玫瑰酥的渣子糊了一手,恨不得挖条地缝藏起来。 “您方才怎么不说呢!”这个脸真的是丢大了,恐怕现在宫里头都知道她这个新娘子在花轿里偷吃点心了吧! 胤禛看着坐在新床上欲哭无泪的人,依然是那件衣裳,那个朝冠,那个人,却觉得很新奇,特别的有趣。这些日子的疲乏,似乎都被眼里的这一切疏解殆尽了。 “你贪吃这事儿,紫禁城里也传遍了。” “您……您……” 明卿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端庄优雅的气质被贪吃替代,用力倒在了床上,抱着被子哀嚎着。 “你这人……脏死了!” 胤禛想嘲笑的心情在看见明卿身着外衣趴在床上,蹭着棉被,嘴角还掉着渣子的时候就僵化了。 明卿不为所动,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懊恼里,饿一顿怎么了,会死吗?非得吃什么东西啊……这个完美的婚礼,怪不得她们刚才一直笑,连太子妃都笑个没停,原来是这样! 胤禛气冲冲过去,一把拉起床上的人,入眼的是一双惊讶的眼睛,明卿似乎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出现,面脸呆滞,甚至还眨了眨眼睛,胤禛顿时语塞。 “您……有事吗?”明卿没怎么回过神来,方才的冲击太大了,她可能得缓几天。 两人靠得太近了,胤禛本着不能露怯的原则,略微僵硬地伸手抹了抹对方的嘴角,低声说道。 “你还小,正在长个头,贪吃些也无妨。”胤禛觉得自己暗示地很明显了,他不喜欢压抑自己的乌拉那拉氏,上一世,他们的关系就是在这些规矩教条之下恶化的。 明卿又低下头不敢看着对方,上辈子就知道胤禛长的好看,却不知道这样好看的胤禛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对,是温柔,她没在做梦吧!明卿觉得自己再看一眼,就要沦陷在那双眸子里了。 胤禛看出明卿的羞涩,更是惊奇不已,惊奇什么呢?一个人的脸怎么可以这么红?当然不是,胤禛是惊奇乌拉那拉氏原来这么害羞,不是九岁的小福晋,而是与他当了一世夫妻的皇后,心里生了逗弄的意思,刻意又凑近了说道。 “为什么不敢看爷?” “我敢的。”明卿抬头,发现两人的距离一寸,吓得跌倒在床上。 “嗯,真勇敢。” “四弟,别黏糊着你媳妇了,赶紧出来陪哥哥们喝酒。” 胤禛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大阿哥胤褆的声音,听着像是喝了不少了。 “爷出去了。”胤禛起身,顺手摸了一下明卿的脸颊,徒留下满眼震惊的人。 这人是谁?他真的是胤禛吗?! “主子,奴婢伺候你漱洗。”胤禛走后,轻良和轻辰才从外头捧着衣物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两位宫人和一位嬷嬷。 “老奴夏氏拜见福晋。” 明卿连忙起身,扶起了夏嬷嬷,眼底微微发酸,却害怕吓到了夏嬷嬷,平复了一会儿,才握着夏嬷嬷的手说道。 “想必您就是四爷的奶嬷嬷了,明卿年幼,日后劳您费心了。” “福晋言重了。” “福晋,这两位是内务府分给您的,还请为她们赐名。” “福晋吉祥,请福晋赐名。” 明卿对于这两位自然也是熟悉的,笑的说道,“我已经有轻良、轻辰了,你们就分别叫轻美和轻景吧。” “多谢福晋赐名。” “请起吧。” 夏嬷嬷在旁打量着小福晋,明眸皓齿,娇丽可人,笑起来恬静乖巧,姿态落落大方,气度不凡,实在是个妙人。难得的是两人初次见面,夏嬷嬷却觉得似曾相识,倍感亲切,心里很是欢喜。 “嬷嬷,您也累了一天了,先歇着吧,这里有她们,您老放心。” 第45章 夏嬷嬷瞧着小福晋面色诚恳,并无异色,点了点头,顺从道,“老奴告退。” 轻良和轻辰替明卿换了寝衣,放下头发,明卿从浴房出来,就看见轻美和轻景正在换被子。 “怎么换了?” “回福晋,这是主子爷吩咐的。” “……”还真是在嫌弃自己啊!他又不睡在这里,还管人家床上有多少点心渣子呢!这么爱干净,难不成前前世,他是一位姑娘? 真不能在背后说人家,明卿这厢偷着才乐了一会儿,一扭头就看见胤禛,吓得她倒抽了好几口气。 “您怎么来了?”落东西了? 胤禛瞥了一眼身着淡粉色寝衣的女人,绣着浅绿色的蜻蜓,乌发散着,脸上却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脂粉和点心渣子。还可以入眼,胤禛下了结论。 “爷怎么不能来了?” 眼巴巴看着胤禛脱了斗篷坐在了新床上,宫人们也不消一刻都退了出去,明卿这才发现胤禛是穿寝衣来的。 “您不休息吗?” “嗯,安置吧。”胤禛躺了下来。 “……”明卿又呆住了,实在是前一世大婚之夜,胤禛压根儿就没来正房呀。直到她及笄前,也只有皇贵妃殡天的那些日子,明卿去前院陪胤禛时,两人才同床共枕的,因为当时她年纪还小,不会闹出什么恶名才如此。 明卿恍恍惚惚爬上了床,好在新床够大,她需要一个足够宽敞的地方冷静一下。 “睡那么远做什么,给爷滚过来。” “哦。” 犹豫了一下,明卿利索的滚进了胤禛的被窝里,暖呼呼的,明卿有些不能呼吸,有扭动着身子往外挪。 “别吵。” 胤禛话音刚落,明卿就被压在了他的怀里,生怕吵到胤禛,她只得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睡着了。 本想逗弄一下对方,看着怀里睡得毫无知觉的人,胤禛重重的捏了一把圆鼓鼓的脸颊,还是没醒…… 抓起明卿的手看了看,蹙着眉头,左手好像更严重些。 “活该!”胤禛用力闭上眼睛,酝酿着睡意。 过了许久,面露不甘地爬了起来,从暗格里掏出一盒药膏,轻轻上了一遍药,确认没有遗漏,才又重新搂着明卿的小身板,闭上了眼睛。 第33章 新婚 一夜好眠,明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大红色的帷幔、彻夜不熄的龙凤红烛、门窗的双喜……明卿迟钝得反应过来,她与胤禛成亲了。 昨天的一切仿佛如梦,缩进被窝里,明卿似乎还能闻见那股淡淡的皂荚味。温柔的胤禛?她把这个感觉归咎于一个莫名的臆想。 伸出手,掌心的红肿已经消退了,明卿心情大好,瞪着脚,轻声哼唱着摇篮曲。 “主子,您该起了。” 轻良掀开帷幔,其余等人捧着漱洗用具走了进来,今天作为新妇,她要随着胤禛一块儿拜见皇太后、皇上和作为额娘的皇贵妃。 “爷呢?” 轻良替明卿换着衣裳,小小声说道,“主子爷刚刚晨练回来,这会儿正在外间等您用膳呢。” “这么早?”胤禛何事养成了晨练的习惯?这不像是他重文轻武的作风呀。 胤禛已经在等,她也不敢拖拉,在良辰美景四人的巧手下,不消一刻就收拾妥当。 胤禛正坐在软塌上看书,不急不慢,看着悠闲不已,轻轻皱着的眉头,不耐烦的心情不言而喻了。 明卿匆匆走了过去,福身行礼。 “给爷请安。” 胤禛的目光从书中移向了明卿身上,轻飘飘说了一句,“福晋心情似乎很好?” 这话真难接……说不好,这才嫁过来的第一天,传出去还以为她对这桩婚事有多不情愿呢。说好,面前这位大爷心情只怕更不好了,也没这种夫君不开心,娘子还傻乐的道理。 “能时时看见爷,我自然是高兴的。”明卿为自己暗赞了一番。 胤禛微微眯起眼睛,觑着对方,捕捉到了那抹一闪而过的狡黠,勾起了嘴角。乌拉那拉氏真是把他当作一个黄口小儿,哄骗糊弄,一点儿也不拉下呀!爷就瞧着,看谁会先认输! “嗯,爷知道了,日后会多多陪你。” “……”明卿傻眼。 你是哪路来的鬼怪,你以为画上了胤禛的皮囊我就认不出来了吗!我……我要找萨满大人来收了你! 胤禛放下书,几步走上前,本想摸一摸对方的头发,可是这会儿她身穿吉服,头戴朝冠,只得执起一双柔荑,白白胖胖的,手感不赖。 “这么高兴?别耽搁了,用膳吧。” 明卿呆呆傻傻地被人牵着坐了下来,这样懵懂的模样,惹得宫人们不住偷笑。 “福晋,您喝些稠粥可好?”夏嬷嬷在一旁帮忙布菜,贴身伺候的伙计,不论胤禛还是明卿,都不会让她做的,她只好跟着宫人身边端端茶水,从旁协助着。 “我正想进些鸡丝粥,有劳嬷嬷了。” 明卿将轻辰递来的牛乳放在了一旁,过会儿她和胤禛要挨个拜见长辈,这一身吉服不好穿脱是一回儿事,在长辈面前告退如厕失仪却是大事儿,夏嬷嬷心细如尘,总是为她考虑得面面俱到,明卿心底颇为动容。 轻辰是依着明卿的习惯上了牛乳的,这下有些摸不着头绪,心底记挂着,要找个机会让主子解惑。 第46章 一点就通,夏嬷嬷对这个小福晋的喜爱更甚了。起先她还心存疑虑,皇贵妃娘娘这么早就定下主子爷的婚事,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毕竟他还小,不懂男女之事,就是懂了人事,皇子宗亲也总是先纳侍妾格格,十五岁左右才会大婚,偏偏主子爷的这位养母反其道而行之。 这下子夏嬷嬷倒是明白过来了,这么可人聪慧的小姑奶奶,再过几年容貌一开,只怕是要炙手可热的,眼下先下手为强,皇贵妃娘娘真有大智慧。 许是胤禛的目光太强烈了,明卿硬着头皮搭话道。 “您也来些鸡丝粥?” “爷不要。”胤禛有些嫌弃地别过眼,一碗粥而已,至于吃这么香吗? “……您想吃什么?”不要?不要还一直盯着别人碗里看,能不能安安静静呆一会儿! “你连爷爱吃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说思慕爷?”胤禛阴测测地咬牙道。 今天他刚醒就接到了一份太子胤礽的密报,说是胤礽忌惮他与佟佳一族的关系,正密谋让他和皇贵妃佟佳氏离心,还让人撺掇着德妃乌雅氏。 佟佳氏没有因为生产损了寿元,身体康健,还稳坐皇贵位之位,位同副后,这让胤禛的身份比起其他皇子尊贵了许多,也让他成为了胤礽心底的一根刺。 明明知道这些事情无法避免,预想到这场大战会愈发艰难,当这一切来临时,还比他的预测更早来临时,胤禛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是一个选择题,稍稍没有注意细节,就可能会折损他的人力,甚至会伤害到养母佟佳氏和生母乌雅氏。 这些事情让他心烦不已,连带着昨日的惬意也被抹去了,在院中打拳排解心底的烦闷,一想着他这儿焦头烂额的,乌拉那拉氏却在新床上呼呼大睡,好不容易按耐下的怒焰又蹭蹭上蹿。 一个新妇,第一天就赖床,还哼哼哈哈唱什么歌谣,让他等了许久,耗光了他的好脾气,还惺惺作态说什么思慕的话,明明心底一点儿都没有他! 半边身子瞬间被对方的怒焰烤焦,明卿一个激灵,求生欲极强,倏地往胤禛碗里夹了好几筷子的菜,冒着冷汗,把自己的鸡丝粥也推了过去。 胤禛僵硬,看着小菜和面前的半碗鸡丝粥,好半天才幽幽斜睨着明卿,吐出了三个字。 “……脏死了。”居然用自己的筷子给爷夹菜,还把吃一半的粥塞了过来,乌拉那拉氏的脑子是被什么夹过了吗!她不会真以为爷惦记着她碗里的东西吧?不会吧! “……”明卿点了点头,在那道怀疑自己脑子的目光下,又点了点头,她脑门儿被筷子夹了,行了吗! “我给您换新的。”怯怯生生伸出手,胤禛却挡了一下。 “爷的东西是你说拿就拿的吗!” “您要吃?”还是你说是,脑门儿被夹的就是你! “爷不吃,你也甭想吃了!”这是什么眼神,真以为爷会吃你剩下的东西? “……” “嬷嬷,把这些东西都撤下去。” 看来,不用请萨满大人了。明卿想 第34章 拜见 宁寿宫格局仿造坤宁宫,四进的院子,气势宏大,精巧富丽。康熙二十八年建成,康熙爷率领文武大臣恭请皇太后入住,天下人赞叹康熙爷对这位嫡母的敬重之心,纷纷弘扬孝道之重,满朝上下皆沉浸在母慈子孝的和谐氛围里。 皇太后近来醉心佛法大道,免了子孙妃嫔晨昏定省之礼,更是甚少召见外人,听闻胤禛明卿求见,也只抽空见了一面,赐了两块血玉。 在临走前,五阿哥胤祺闻讯赶来,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四哥……四嫂。”打量了两眼,暗暗为胤禛惋惜了几许,好在四哥把这个疯丫头娶走了,否则过几天还指不定谁遭殃!他还是喜欢成熟娇弱的女人,满族姑奶奶他可消受不起的。 这明晃晃暗喜的表情,明卿自然看得出来了,嘴角抽了抽。这五阿哥惯是不着边际的,皇太后十分疼爱这个养在跟前的孙子,就多一分娇惯的,好在他随了皇太后性子,不喜争权夺势,晚年也颇为安定。 “五爷。”明卿行了一个礼。 五阿哥不敢受,特别是在胤禛面前,连忙侧身躲过了。 “四嫂,您别戏弄我了,您叫我五弟就好了。” 虽说是嫂子,在民间长嫂如母,都可以决定小叔子的婚姻大事了。可是作为一个皇家媳妇,对着皇子们而言,却没有多大的底气使嫂子的威风。 这五阿哥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若是胤禛不在面前,明卿还真是应付不了,今儿个这般,也算是得了对方的承认。 “五弟。” “四嫂,您刚刚进门,还习惯吗?”这一方面,五阿哥还是挺有感触的,这个小四嫂在家里是可以作天作地的小姑奶奶,进了他们皇家门,这待遇可是云泥之别了。年纪还这么小,四哥还整天冷冰冰的,如此想来,越发觉得明卿可怜了。 “皇阿玛差不多下朝了,你与我们同去请安。” 胤禛语气波澜不起,平静得很。 “不不不,我身子不适,不宜面圣,咳咳咳……”开什么玩笑,今儿他可是装病不去上书房的,怎么能在这会儿好端端出现在皇阿玛面前! 胤禛背着手等着胤祺咳完,才慢悠悠开口,“既然这样,就回屋里躺着吧,出来受了风,惊动了皇阿玛就不妥了。” 第47章 “是!我今天不出门儿了,四哥四嫂慢走。”胤祺说罢,脚底板一滑,如风般消失无痕。 “噗……”明卿失笑。 这个老五真是一个活宝。 “很好笑?” 声音冷冷清清的,让听着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不好笑……” 胤禛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几步,头也没回,明卿失神地望着这个消瘦挺拔的背影,不住嘀咕着,还是要加一顿宵夜才行。 “还不跟上。” “欸!” 乾清宫比之宁寿宫又多了一分肃穆,皇权的力量集结于此,军机大事在这里酝酿决策,让人靠近此地都不由自主屏息静气,压低声量,生怕触犯天子之威。 梁九功引胤禛和明卿进殿内时,康熙爷正和大臣们商讨政事,只见康熙爷蹙紧着眉头,满脸不悦,直到看见胤禛身边的小姑娘,才缓了缓脸上的表情。 “儿子携妇拜见皇阿玛。” “儿媳拜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刚从你们皇祖母那里出来?身子可好?” 明卿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回答道,“回皇阿玛,皇祖母气色红润,想来近日胃口很好,心情舒畅。” “很好,老四家的也很好。” 康熙爷点点头,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在旁惴惴不安的朝臣见此状,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忙跟着夸奖道。 “四阿哥和四福晋男才女貌,佳偶天成,皇上和皇贵妃真是好眼光。” “这样貌真是俊儿!” 康熙爷笑盈盈地,似是很满意朝臣的马屁,喝了一口茶,转念一想,说道。 “老四,你已成婚,也是大人了,皇阿玛问你,这吏部主事朱敦厚一案你怎么看?” 康熙爷说的是吏部主事朱敦厚贪污一案,原山东潍县县丞谭明命指控朱敦厚任山东潍县知县时,贪污赃银四万余两。这事罪证确实,本来只是一桩普通的贪污案,可是在查案过程,朱敦厚与原刑部尚书有私交,于是托其与审理此案的钱钰游说,草草结案,谭明命不甘,找到山东巡抚,才让此事上达天听。此案令吏部、刑部和山东潍县县衙都牵涉其中,各方害怕被牵连,都在插科打诨,甚至以谭明命原是因贪赃被革职为由,拖延审理,令案件迟迟不能结审。 康熙爷此话一出,朝臣不由正色,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身份尴尬的四阿哥。 胤禛倒是没有什么局促不安的样子,虽然没有康熙爷的允许,皇子们不得牵涉朝堂政事,避免结党营私的罪责,可要是连朝中热事也一问不知,也是会令康熙爷失望的。知其道理,安分守己,这是康熙爷对皇子们的要求。 “回皇阿玛,儿臣以为为官之人贪赃枉法,妄为人臣,应该严查此案,以儆效尤。” 康熙爷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不过,此案牵扯过广,若是稍有不慎,也极有可能造成冤错。” 朝臣的目光略微一变,四阿哥这话似是无意,却直击正题,小小年纪能思及此,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哦?那老四以为应该如何处理?” 康熙爷一脸兴味,反问道。 这时候,康熙爷正处壮年,对儿子们还没有太深的顾忌和怀疑,也不提防着儿子们在朝臣面前露脸。 胤禛的顾虑正是康熙爷和朝臣商讨的内容,康熙爷心底已有决断,这桩贪污案再拖下去,只怕要引来臣民不满,为今之计只能命吏部会同三司审理此案。 胤禛自然是明白康熙爷早有对策,这样迟迟不做对应,自然是有几分想要试探朝臣之心,也正是因此,才会倍感失望。 “儿臣无能,暂无他法。” 康熙爷目光沉沉,顿时殿内鸦雀无声,除了胤禛,众人皆压弯了腰,不敢出声。半晌,康熙爷才摸着胡子,说道。 “无妨。” “皇阿玛处理政务,儿子不敢打扰。” “嗯,昨日朕新得了一块宝砚,就赏给你了,你带着去见你额娘吧。” “多谢皇阿玛赏赐,儿子告退。” 胤禛带着明卿退出殿内,康熙爷看着这个背影,沉默了许久。 “梁九功,传令下去,命吏部会同三司审理朱敦厚一案,五日之内必须结案!” 第35章 连去了两处地方,他们来到承乾宫,都有些疲乏了。皇贵妃佟佳氏早早安排好吃食,候着他们。 端坐在主位上受了儿子媳妇的大礼,皇贵妃连忙扶起了明卿,看着喜爱得不得了。 “额娘给你准备了衣裳,你先换一身舒爽的衣裳。” 明卿随着皇贵妃入了内室,看见暖青和暖绿手里头的旗装,大吃一惊,零零总总得有四五套,颜色亮丽鲜嫩,做工精巧,看着还不像是内务府上供的,心里有了数,这应该是承乾宫里的手艺。 “额娘,劳您费心了。” “你们小姑娘穿的漂漂亮亮的,我就欢喜了,来看看,喜欢哪一件?” 这些颜色太鲜嫩了,都不是明卿常穿的,她犹豫了许久,才指着一件鹅黄色的旗装。 “这件可好?” 皇贵妃点点头,暖青和暖绿上前服侍明卿换衣,皇贵妃坐在软塌,托着下巴看着。 “明儿,昨天老四对你可好?” 他们都是小孩子,什么好不好的,这话说得让明卿羞红了脸。 第48章 “四爷很体贴温柔。”在婆婆面前,自然是什么要挑着好话来说了。 “噢,额娘还是第一次听见小姑娘夸老四温柔!”皇贵妃瞪大了眼睛,消化了一会儿,帕子捂着嘴笑个没停。 似乎说得太过了……明卿面露窘色。 “额娘……” “好好好,额娘不笑了!”皇贵妃收敛了表情,做出端庄的姿态,眨了眨眼。 昨儿乾东五所的趣闻老早就传遍了紫禁城,皇贵妃大半夜捂着棉被就笑了一通,可把康熙爷吓了一跳。 明卿打扮妥当,给皇贵妃福身行了一个礼。 “真是可人儿极了,这小脸蛋红的哟,倒是给额娘省了脂粉钱。” 明卿被揶揄得招架不住,顺着皇贵妃出了内室,胤禛也换好了常服,正陪着心玉说话。 “老四,看看你媳妇漂亮不?” 皇贵妃轻轻把人推到了胤禛跟前,拉着心玉在旁偷笑着。 “嗯。” 很少见到明卿穿这样鲜嫩的颜色,倒是令他眼前一亮,别有一番风味。 “明儿,改天我再让人做几套新款式的,你常常穿着,保准把老四迷得五迷三道的。” “额娘这说的是什么话。”胤禛摇了摇头,不认同道。 “方才明儿还夸你体贴温柔,怎么转头对着额娘就严厉了,常言道,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老话真不是随口说的。” 胤禛无言以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面前装哭的人。 “额娘别急,我听您的,每天穿的漂漂亮亮的。” “还是明儿贴心。” “额娘,我也贴心!”心玉扒拉着皇贵妃的手臂。 “是是是,你们两个都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说完,皇贵妃觑了胤禛一眼。 “额娘。”三个女人一台戏,胤禛败! “好了,额娘不闹你们了,都坐下进些点心。” 明卿坐在胤禛身边,早饭就没吃好,这会儿她真是饿了。每样点心吃了遍,明卿才后知后觉抬头看着影响她用早膳的罪魁祸首,胤禛若有所思地喝着茶,早饭也没怎么动,难道要修道辟谷吗? “爷,您吃块豌豆黄?很爽口,不甜腻噢。” 明卿捧着点心碟子,循循善诱地说着,这位爷挑嘴得很,看着不顺眼的,绝对一口也不碰。 胤禛扭头,用看着白痴的目光瞧着多方,在明清以为没希望的时候,才屈尊伸出手,捏了一块儿,不急不慢地吃着。 明卿长吁一口气,默默拿出帕子给胤禛擦手,居然还是没有被拒绝,她壮着胆子,又捧碟子,递了过去。看着胤禛静静吃糕点的侧脸,明卿心底诡异得翻涌着一种名叫慈爱的情绪,简直是莫名其妙。 “好吃吗?”心玉懵懵懂懂,也吃了一口豌豆黄,入口寡淡了些。 “额娘也不爱吃豌豆黄,太甜了。” “明明不点都不甜呀?” 皇贵妃偏偏还一脸正经的样子,心玉有些怀疑自己的味觉了。 皇贵妃接过心玉手里的半块点心,笑而不语。 胤禛子小就很懂事,这份不同于其他同龄人的成熟也让佟佳氏很是心疼,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疏忽让养子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蜕变成长的。佟佳氏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让胤禛放下心防,眼下,这个人似乎已经出现了。 皇贵妃和心玉的目光太过直白了,胤禛吃了几块点心,身子也松快了一些,就开口道。 “额娘,方才皇阿玛送了一块砚台给儿子。” “端砚?”闻言,皇贵妃皱了皱眉头。 前些日子端州进献了一块端砚,康熙爷爱不释手,接连把玩了两天,这件事情后宫里无人不知。 “是。” “你皇阿玛说了什么?” “皇阿玛问了儿子关于朱敦厚一案的看法,就让儿子带着砚台来看您了。” 皇贵妃揉揉太阳穴,一种疲倦感向她袭来,康熙爷即位后,不喜外戚揽权,有意压制佟佳一族,这些年阿玛佟国维处处谨小慎微,丝毫不敢占着康熙爷娘舅的身份,妄自尊大。 可毕竟名声在外,族里旁支众多,很多时候总是防不胜防。康熙爷今日的举动,只怕是在告诫她,朱敦厚贪污案里,有佟佳的人牵涉其中。 “额娘明白了,这是你皇阿玛的心爱之物,你要好好保管。” “额娘放心。” 佟佳氏都不敢想象今日之事会引起多大的震动,康熙爷的心爱之物,没舍得给皇太子胤礽的东西,却赠予了四阿哥。这一下子就把胤禛推向了人前,成为了众人的靶子。 她始终小心着,不让胤禛与阿玛佟国维多有接触,生怕胤禛会被卷入朝堂斗争里,没料到今日,康熙爷就这样轻轻松松把她保护在身后的孩子拖进这样的泥潭里,佟佳氏心里有一丝埋怨。 “明儿,额娘有些疲乏了,就不留你和老四用膳了,你不要介意。” 明卿对端砚里面的绕绕道道只想到了太子胤礽那一茬,胤礽从来就不能容忍热任何皇子越过他的,眼下怕是都把毓庆宫里的砚台都砸烂了。 瞧着皇贵妃的脸色,似乎严重多了,明卿心底也沉重了许多。 “您多虑了,明日我再来看您。” “无需晨昏定省的,额娘没法子太早起来,你只要白日里过来陪额娘说说话就可以了,你还年幼,切记要休息好了。” 第49章 明卿点点头,很是感激,她正是长身子的年纪,老是觉得不够睡,有了皇贵妃这话,她也就踏实睡睡懒觉了,反正胤禛早起读书,院子里她最大,还不用照管妾室,日子不要太好了。 “额娘不必担忧,今儿早上她就赖着,休息够了才起的。” 胤禛这话让皇贵妃笑出了声,一扫方才的压抑。 明卿赫然,反驳道。 “爷这话好没道理,明明是您自个早起,怎么就成了我赖床呢?” “爷都醒了,你还好意思躺着不动?” “我年纪小,本来就嗜睡!” “哦?”胤禛挑眉,年纪小?呵呵! 也许是心虚,明卿感觉似乎在胤禛的眸子里看见了嘲讽,不由汗颜。 “老四,你这样就不对了,明儿这么小就嫁给你,你可得多心疼些才是。” 皇贵妃看着高兴,还不忘添把柴火。 “是。”胤禛方才才见识了三个女人的攻击力,这会儿不愿再惹祸上身,连忙偃旗息鼓。 明卿却被皇贵妃之言说的,倍感心酸,默默嘀咕着。 “以前还说要给我一天五顿饭,结果成婚第一顿,就不给吃饱,这男人嘴里都没一句真话。” 第36章 宵夜 胤禛神色不定,静静地凝望着书房里的人,犹如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又仿佛只是在迷茫放空。时间过得太久,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在想什么了。 “爷……”明卿手里提着食盒,在极其强烈的审视下软了脚。 “你来书房做什么?” 这句话问的也太奇怪了吧,我还能做什么,窃取你的机密吗?你才多大的年纪啊,哪来……等等!这个人不会是现在开始就在谋划大业了吧?明卿大惊失色。 胤禛似乎觉察到这种情绪的波动,手指轻轻点着桌子,开始忖量着最坏的结果。 明卿的求生欲再一次爆表,连忙抱着食盒,解释道,“爷白日里没进几口饭,这会儿又要做功课,我就命人准备了汤品。” 以前他们蜜里调油,甚至吵架时,都没有见她送汤,更是不轻易踏入前院书房,这会儿却眼巴巴赶来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送汤,这似乎是女人争宠的手段,可如今院子里又没有别的女人,这是为了什么呢…… 胤禛百思不得其解,方才他脑里闪过的阴谋论,早已被推翻了,这个女人重生一回,不至于这般痴傻,重蹈覆辙的,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他决不饶恕。 “爷……我伺候您用些?”吃或不吃,一句话呀,别这么阴测测地看着她,让人瘆得慌。 “嗯。”胤禛眯了眯眼睛,也觉得饿了,放下手里的笔。 苏培盛眼明手快,端了水上前,平日里主子爷净手都是他伺候的,今儿小福晋来了,他自然得知情识趣了。 胤禛仔仔细细洗了手,就等着擦手,没成想苏培盛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帕子?”胤禛露出不悦的神色。 明卿忙上前,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作为一同在胤禛手底下混饭吃的人,明卿还是十分理解苏培盛的不易的,这会儿兀自生了惺惺相惜之意,本着能帮就帮的心情,大大方方奉献了自己的手帕。 苏培盛傻眼,小福晋不是应该帮主子爷擦手吗?这跟他听说的情节怎么不一样呢。 明卿哪里明白苏培盛心里所想,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胤禛目光凉凉得瞥了一眼苏培盛,把苏培盛吓得那叫一个心肝颤。明卿把食盒里的汤水端了出来,刚刚打开盅盖,翠丝白玉圆子汤,老鸡熬了三个时辰过滤后的高汤香浓鲜美,配上肥瘦相间的肉丸子,铺上切成细丝的绿萝卜,爽口清甜,既能吃饱,又不腻口,是宫里的宵夜上品。 舀了一碗,放在胤禛面前,等着大爷吃饱喝足,她好早早歇息。这一波送汤水,除了胤禛瘦了许多之外,还有一种闲来没事攒点好感的心态。只是胤禛的好感实在是太难要了,一不留神,人家就怀疑你的用心,太可怕了。 明卿想回正院了。 胤禛看向苏培盛,对方收到眼神,也没等胤禛再说其他,抬了一把椅子放在书桌前。 “坐吧,你陪爷一块儿吃。” 难道是害怕我下毒?呸呸呸!明卿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大晚上的,吃宵夜可是会胖的,这个理由说出口,又害怕会惹得胤禛不乐意。 “我今晚吃得多……” “怎么?你今儿不是跟额娘抱怨爷不给你吃饱饭吗?这会儿又推脱,难道是在戏弄爷吗!” “……您想多了,我没推脱呀。”吃就吃,就一顿宵夜爷也胖不了什么! 明卿是万万没想到,一大盅的汤水,胤禛就吃了一碗,其他的都被她消灭了。在胤禛惊叹的表情下,明卿有些委屈。 “爷,您还要做功课,我就不打扰您了。” 胤禛睥睨着明卿,半晌才摇了摇头,头一回苦口婆心说道。 “你刚吃饱就安置?难道不怕胖?” 明明她不想吃的,顺了你的心意吃了,居然还要嫌弃她发胖!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胖点好看。”明卿破罐子破摔,反正她困了,睡觉大如天,在嘴上输了胤禛有什么关系。 胤禛似乎没料到对方的脸皮之厚,惊讶得打量了明卿许久,在察觉对方脚底抹油,正欲离开时,胤禛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第50章 “不许动,坐下。”爷的书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明卿硬生生被叫住,抿着嘴,面脸不开心的样子,却也是认了命。这厮定是趁机在报白天的仇,小心眼! “爷,您功课还有多少呢?” “五张大字。” 胤禛也挺无奈的,皇子们的功课总是排的很满,重来一次,这些苦日子又得再过一遍,就说这每日十张的大字,一整年都没停过,偏偏他还得伪装自己的字迹,一点一点进步,这费得心力更是加倍了。 五张大字?这得写到什么时候?他不会真的这么丧心病狂,让自己陪着吧?! “需要我帮忙吗?” 胤禛抬眼,冷冷笑道,“你确定?” “不不不,我的字不好,会让爷丢脸的。” “嗯,四福晋字写的不好,确实会伤了爷的脸面。”胤禛沉吟了片刻,又说道,“明日起,你也开始练字,不要太多,每日三张大字吧。” 明卿神色恍惚,她今晚为啥来这里的?是来攒好感的好像,那她怎么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名的创伤…… “爷,我还得照顾您的起居,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练字。” 胤禛嗤笑。 “比爷早睡迟起?” “那是意外,以后我跟爷同睡同起还不成嘛,字我会练的,可是限定了数量,总觉得支不开时间,毕竟我的重心应该在爷身上不是吗?” 胤禛低头觑着摇晃自己手臂的人,一张嘴仿若抹了蜜一样,甜腻得很,他如何会不知道这话里行间没几句实话,可是却意外的觉得顺耳。 “嗯,说得有理,练字的事情,爷随时会抽查,不可躲懒。” “爷放心。” 卸了心头大石,明卿老老实实做回位置上,双手托着下巴,等着胤禛。 直到亥时一刻,胤禛才写完功课,放下笔,伸手活动着僵硬的肩膀,余光扫过桌尾,愣了愣,明卿枕着手臂已然睡着了,面色恬静,竟是生生瞧出了几分可爱。 胤禛沉默了会儿,弯下腰,摸了摸肉嘟嘟的侧脸,又捏了一把,心底也如手里的触感般,软软的。 “乌拉那拉氏,你乖一点。” 第37章 妯娌 今日,太子妃在毓庆宫里设宴,请了妯娌几人一同用午膳,明卿给皇贵妃请过安,才不急不慢地往毓庆宫去。 三阿哥的嫡福晋董鄂氏已经来了,正与太子妃瓜尔佳氏说笑,不知道是聊了什么,两人相当高兴。 董鄂氏是一位很讨人喜欢的聊天对象,她会认真倾听,顺着对方想聊的话题,恰到好处地补充些趣闻,又不会喧宾夺主,总是能让上位者感觉如沐春风般。 这样的女子本该一生顺遂,可是她嫁的三阿哥却总是会在这条平坦的道路上放些石子儿,让她备受煎熬。例如三阿哥向来亲近太子,不论有无牵涉党争,立场总是尴尬的,再例如他做事不过脑子,在敏妃丧百日时剃头,硬生生从郡王被降为贝勒,诸如此类的还很多,这些都直接影响了董鄂氏的一生。 夫君靠不靠谱,对她们而言,不仅仅是幸福的问题,还涉及到富贵荣辱和母族兴衰,稍有不慎,什么时候被牵连送命也未可知。 比较之下,明卿不得不承认,胤禛是一个十分靠谱的好夫君。 “四弟妹来了,我特地为你准备了好些点心,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太子妃站起身来,拉着明卿的手,两人屈膝行礼,明卿与三福晋也行了个平礼。 “太子妃的点心在宫里也是独一份儿,往日里我来总得吃个饱再走,才不枉此行的。” “油嘴滑舌的,你想吃了,我还不得巴巴送过去?在这儿卖惨,四弟妹还以为我有多亏待你呢,饭不给吃,关塞些小玩意儿给客人。” “饭也是要吃的,点心和饭,这是两码子事嘛!” “贪嘴!小心胖成包子,老三没留神,吃下肚里才冤枉。” “讨厌,这话说的!”三福晋用帕子捂着脸。 明卿看着一脸娇羞的三福晋,默默陪笑着。这妯娌间的话题不外乎围绕着首饰八卦、和夫妻的小趣事。 现在她还没和胤禛圆房呢,自然不好装作听懂这番对话的内涵了,只是傻傻笑着,尽力忽略她们映射自己贪吃之事。 点心吃饱,这说的分明是她这个大婚日躲在花轿子里偷吃的事情,唉……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来赴宴,这会儿心底还是拔凉拔凉的,窘得不行。 “这大白天说了什么,三弟妹脸都给说红了?”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边走边说,明卿和三福晋上前走了一步,和大福晋行了一个平礼。 太子妃站在原地,笑的端庄大方,等大福晋走近行礼时,才拉着对方的手,微微屈膝。 “小媳妇脸皮总是浅些,你可别再逗她了,四弟妹回去一学,老四可得怪我们嫂子教坏他的小福晋了。” 大福晋不以为然,她不大喜欢瓜尔佳氏的,成日端着太子妃的架子,瓜尔佳氏是嫡媳妇,她还是长媳妇呢!说话拐弯抹角的,忒不痛快! “老四向来敬重长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怪我们呢,太子妃想多了。” 太子妃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她是太子妃,地位本就超然,向来她说的话,一般的嫔妃都不敢轻易反驳,可是这个大福晋却总是反其道而行之,和大阿哥一样,老喜欢仗着长兄长嫂的身份行事,偏偏康熙爷就喜欢儿子媳妇们兄友弟恭,导致她和太子在暗地里受了不少的气。 第51章 她们妯娌的关系会直接影响着皇子们的面子,瓜尔佳氏不允许自己给太子难堪,故而在每个细节都不肯轻易让步,特别是在这个庶长嫂的面前,瓜尔佳氏的战斗欲总是异常的旺盛。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得考虑考虑人家小夫妻的关系呀,回头人家因为大福晋的一番言行在屋子里斗嘴,这就造孽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大福晋气的脸都绿了,胸膛起伏着,硬声反驳。 “太子妃这话过了吧,我说什么了?怎么成了坏人夫妻关系的罪魁祸首?”这绕绕弯弯一通,最后成了她的问题,简直是恶毒! 说啥了?谁要管之前的话头是怎么提起的,想了想,觉得这话没法接的,太子妃看了一眼三福晋,捧着碗盖撇着茶沫,不语。 三福晋暗叹了一声,三阿哥攀附着太子爷,夫妻同心,她自然也只能与太子妃亲厚了,往日里哄着太子妃高兴,做小伏低已经让她格外辛苦了,还时不时要在太子妃和大福晋争执的时候,及时跳出来熄火圆场子,心里的心酸却无处诉说。 “你们瞧一瞧,咱们为了老四夫妻操了半天心,四弟妹这儿一碟点心都快吃完了,真是孩子性子,不知愁呀!” 太子妃和大福晋不约而同看了过去,明卿嘴里塞着点心,一双白胖的小手还抓着两块点心,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看着她们,眼里还透着一种偷吃被抓包的无辜,太子妃和大福晋没忍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老四真是娶了一个活宝儿。”大福晋摇着头,笑个不停。 “对对,还是一只贪吃的小猫儿。”太子妃应和道。 看见太子妃和大福晋纷纷露出了笑颜,明卿暗暗松了一口气。好险她年纪还小,可以装装傻,逗逗趣儿,否则这茬儿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明卿挺无语的,她们姑嫂多少年,这种场面时常发生,大事小事,两个人总是寸步不让的,闹得其他的妯娌尴尬不已。她向来都爱独善其身的,不掺和其中,可偏偏她们要拿她与胤禛为由争闹,这就由不得她了。 想来今日之事,太子妃一定会事无巨细告诉太子的,胤禛眼下的形式,在太子心里只怕与大阿哥不相伯仲,如今装傻充愣,希望能借此降低太子的猜疑。精明能干的福晋,和胸无大志的福晋,对皇子的助力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几位嫂嫂欺负人。”明卿抿着嘴吧,做出委屈状。 “哎哟,这小可怜!吃吧吃吧,点心管够还不成嘛!” “二嫂可不能后悔呀。” “这是自然了!”太子妃帕子捂着嘴角,又满意地看向三福晋,“我记得你爱吃萨其马的,待会儿我命人送些到乾西五所去。” “今儿收获真大,我就先谢谢嫂嫂了。”三福晋作势要起身行礼。 “别闹,安分点儿吧你。”太子妃笑盈盈地甩甩帕子。 明卿自顾自地吃点心,完全不理会太子妃和三福晋一唱一和的,大福晋也懒得搭理她们,看着外头的景致,脸上挂着嘲讽的神色,估摸着时辰,只想着早早用完午膳出宫回府。 第38章 婆媳相见 出了毓庆宫,明卿径直回乾东五所,她对宫里的景色早就没了新鲜感,如今小媳妇的身份,随便遇上一个妃子,阿哥,光是行礼都麻烦极了,还不如早早回院子歇息呢。 揉了揉肚子,今天一下子吃太多点心,还用了午膳,这会儿似乎是积食了,有些难受。明卿低着头,脑里正想着回院子要喝完山楂汤,没走几步,轻美就出声提醒道。 “福晋,前面儿似乎有贵人。”这里的贵人指的是后妃,明卿虽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可是后宫里的关系千丝万缕,康熙爷的枕头风也不可小觑,她一向是对后妃们敬而远之的。 明卿抬头看了看,前边的井亭里坐了一个女子,太远看不清人的模样,明卿心底却咯噔了一下。 “既然有贵人,我们换条路走吧。” 轻辰连连点头,她还没从方才太子妃和大福晋的争执里跳出来,正害怕着呢,还是绕着什么贵人走为是。 正欲换道而行,一个宫人趋步走到明卿面前,福身行礼。 “奴婢给四福晋请安。” 这个宫人叫辛文,明卿对她格外熟悉,她曾经和德妃乌雅氏一块儿在乾清宫里服侍康熙爷,德妃对她极其信赖,上一世,她还曾担任了明卿将近半年的精奇姑姑的身份。 “免礼。”明卿面色无常,十分淡然地说道。 这个反应让辛文略感惊讶,她以为这位小福晋会沉不住气,先开口询问的。没来得及多想,辛文恭敬地说道。 “德妃娘娘在井亭里赏景,四福晋既然路过,不如陪娘娘说说话?” 您能给我机会拒绝吗?这强买强卖的功夫跟胤禛是一摸一样,唉,该来的果然是躲不过的。明卿想着,有皇贵妃在,德妃总不能顶着她正头婆婆的名义来教训她吧? 明卿逼着自己吃了颗定心丸,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似乎是弄不明白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原来是德妃娘娘呀,我不知道井亭里的贵人是何人,不敢冒犯,若是知道是娘娘,早早就过去拜见了。” “哦?你认识本宫?”德妃缓缓走来,风姿绰约,岁月对她十分友善,除了成熟的风韵,并没有留下半点印记。 “拜见德妃娘娘,娘娘福寿安康。”明卿屈膝行礼。 第52章 “起吧,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谁跟你提过本宫之事?” 您是想听什么呢?这些话从胤禛口中说的? 明卿暗暗叹息,对德妃和胤禛的母子之情总是看得云里雾里的,说德妃不疼爱胤禛?这可未必,每每胤禛来的时候,总是准备了他爱喝的茶叶点心等着,可是没说两字句,就得发一通火,砸几个杯子,眼里厌恶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娘娘的风采自然是天下人尽知的了,明卿在闺中就听闻过娘娘的盛名,美若天仙、丽质天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明卿的这些话自然没有打动德妃的心,她冷着一张脸,并没有什么表情,遥望着远处,枝桠上新挂着嫩芽,绿油油的,鲜嫩得很。 “女人的美貌不过沧海一粟,总有一日会泯灭在众生之中,有什么好提的呢。” “娘娘过谦了。” 德妃突如其来的伤感,令明卿有些不适应,在她印象里,德妃似乎总是那副坚不可摧的模样,是因为皇贵妃命运的转变,导致了这些不同吗?明卿不确定还有什么事情会由此脱离上一世的轨迹,她略感不安。 德妃的目光落在明卿身上,看了许久,强压住心底不喜的情绪,看似无意地开口。 “你刚嫁进来,可还习惯?” “多谢娘娘关怀,一切都好。”明卿可不认为德妃是特地来跟她闲聊的,并不敢放松下来,斟酌着回答道。 “与老四处得如何?” “回娘娘,四阿哥温善体贴,我们处得很好。” 德妃蹙着眉头,目光冷冷地扫过面前的人,“温善体贴?这不是应该是你的本分吗?” 同样一席话,皇贵妃会觉得有趣,德妃却感到了冒犯,这两个婆婆迥然不同的性子,实在是让她难以应对。 “这……回德妃娘娘,您说的是。”明卿低着头,福身屈膝,态度十分诚恳。 “敷衍,你作为皇家的儿媳妇,连夫君的身子都照顾不好,要你做什么!” 德妃看见明卿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才发现自己越线了,慢慢攥紧了拳头,留长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这是她的儿媳妇,却由不得她管教,她不甘心! 深吸一口气,德妃缓和着语气,又说,“你都没发现老四消瘦了吗?” “回德妃娘娘的话,想来是爷的功课繁重影响了胃口,我每晚都命人做了汤水,这些天看着胃口像是开了,请娘娘安心。” “你要尽心服侍,不可轻忽。” “多谢娘娘教诲。”德妃没有叫起,明卿也不敢动弹,只是这膝盖渐渐有些僵硬了。 德妃似乎是忘记了要叫起,毫无知觉一般轻轻按了一下头上的簪子,笑得温和,“你倒是伶俐,听说,你的小手也十分灵巧?” 明卿不明所以,眨了眨眼,不敢随便应答,谁知道这个亲婆婆还要做什么呢。 “不知娘娘所指何事?” “皇贵妃有一顶钿子,做工精巧,上面镶嵌的东珠更是圆润温盈,听说是出自你之手?” 德妃徐徐走了几步,说话慢悠悠,这幅姿态给明卿带来的冲击感,与胤禛异曲同工,果然是一对儿母子,血缘真是太奇妙了…… “回娘娘,这是闺阁里闲来无事做的,不过是皇贵妃娘娘不嫌弃,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哦?这也不必谦虚,本宫就很喜欢。”德妃说的云淡风轻,眼神里的态度却十分明晰。 这是明晃晃的要东西了! 德妃是胤禛的生母,她喜欢,明卿做一箱子的钿子都是应该的,可是在宫里礼物却不是可以乱送的。 皇贵妃作为她名义上的婆婆,她送了一顶东珠钿子。德妃与她没有牵扯,还低了皇贵妃两级,她送的钿子自然不能超过皇贵妃的样式,才合乎礼法,偏偏这种合乎礼法的事情,一定会惹怒德妃的,届时德妃明面上不能发作,记在心里,总会找她讨回来的。 明卿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沉着心,笑得乖巧懂事。 “多谢娘娘夸赞,以前是常做的,不过四爷眼下正在长身子,我成天就张罗着如何让他多进些饭菜,都没心力再做这些小东西了,不过这也是应该的,伺候好四爷是我的本份嘛。” 德妃愣了愣,一时之间又觉得好像她这个长辈在为难小辈一样,顿感无言。 “你小小年纪能这般懂事,也是难得。”德妃笑得有些勉强。 “多谢娘娘教诲,明卿感激不尽。” “回去吧,本宫再呆一会儿。” 德妃不耐烦再说些客套话了,挥了挥帕子,直到进了井亭,明卿才站直身子,腿脚已微微发颤儿,轻辰忙上前搀着她的手,明卿拒绝了,不至于连路也走不了,又何苦白白引来别人的揣度呢。 “辛文,你怎么看?” 德妃望着那道背影,怔怔出神。 “回娘娘,四福晋年纪虽小,却进退有度,是一个妙人儿。” 德妃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本宫倒是觉得她巧舌如簧,爱使小聪明。” “娘娘,您太严厉了,咱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哪有这样的气度?四福晋虽然出自大家,身上却没有骄奢之气,确是难得的。” “还可以吧。” 德妃口气略有软化。她原本还担心佟佳氏是为了让她心堵,才促成了这桩婚事,如今看来,倒是想多了,这乌拉那拉氏,还可以入眼。 第53章 “这小福晋对咱们四阿哥有几分心思的,才嫁过来六日,就知道心疼四阿哥,每晚不拉得送汤水,昨儿奴婢瞧着,四阿哥的气色都红润了。” 听了这话,德妃心底的膈应也慢慢淡了些。她如何不知道方才明卿的推脱之词,不就是害怕没做好,两头都得罪吗? 转念又想,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就这么精明,还是得看紧点,否则老四要吃亏的。 “娘娘,您今日见四福晋的事情,要是那边儿不高兴……” 德妃倏地站起身来,脸绷得紧紧的,冷笑道。 “本宫才不怕她,大不了就把这件事情扯开了,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 辛文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劝道。 “娘娘,您别听信荣妃的话,她和三阿哥可都是太子的人。” “太子想利用本宫压制老四,本宫心里有数,不过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要是用得好……”德妃紧紧握着护栏上的木头,看着承乾宫的方向,面容扭曲着。 “佟佳氏别想永远攥着我的儿子不放手!” 第39章 皇贵妃发怒 明卿遇见德妃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皇贵妃了,向来性子平和的佟佳氏,怒极不已。 若是乌雅氏能念及胤禛,善待儿媳妇,佟佳氏也不是非得计较乌雅氏故意围堵明卿的,可是这分明是把对她的不满都撒在了明卿身上,甚至不顾自己的颜面,简直是忍无可忍。 这有一就有二,佟佳氏不准备容忍了,领着暖青暖绿走去了永和宫。 皇贵妃的身份,到了永和宫自然是要坐主位的,佟佳氏也不客气,直接坐下,丝毫没有客人的自知。 “德妃娘娘的宫规都学到狗肚子里头了吗!见到本宫还不行礼!” 乌雅氏对佟佳氏的来意自是清楚明白的,自顾自地行了一个礼,就坐在佟佳氏的对面。 “放肆,本宫让你坐了吗!” 佟佳氏猛地把手边的碗盖砸在地上,怒斥道。 “佟佳氏,这是我的地盘,你不要太过分了!” 乌雅氏倏地站起身来,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如炬,从来没有过的勇气,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改变时,心底愈发沉稳,仿佛穿上了盔甲,刀枪不入了。 佟佳氏不由诧异,她还真是没见过乌雅氏这个模样,歇斯底里、奋不顾身的模样。 乌雅氏入宫十几年,总是做小伏低,对上恭敬,对下温和,明明心底不甘,充满了贪婪的欲望,却总是踩在线内,从不逾越,看在佟佳氏眼里就少了一丝人味。如今她这副姿态,反倒是让佟佳氏莫名生出了几分好感,尽管她正处于危险的边缘,极具攻击力。 “嗯,你坐下,我们说说话?”佟佳氏用一种哄孩子的口气说道。 乌雅氏皱着眉头,不明白对方突然改变态度是何原因,不过,她不怕! “我没有什么可跟你说的。” “怎么没东西说?老四和老四家的事情,我们说一宿都不为过吧。” “好,那就说一说,你什么时候要把老四还给我?你已经有八格格了,还有一个皇贵妃的位份,掌理东西十二宫,全天下女人渴望的东西都在你手上,你还不满足吗!” 佟佳氏定定看着眼神痴狂的人,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如果,我的位置给你,让你彻底放弃所有的孩子,你愿意吗?” 她想也没想,摇着头。 “我不要!” “那如果,只要你放弃老四,永远不得见他,你愿意吗?” 乌雅氏嗫嚅踌躇着,考虑了许久也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令她自己信服的答案。 “你看,若是用一个孩子可以换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你会犹豫难舍,可是最终,就好像十三年前那样,你还是会舍弃那个孩子的。” “闭嘴,你从小养尊处优,怎么会明白这种在权力边缘苦苦挣扎的痛苦!你什么都不懂!” 乌雅氏乍然趴在了桌上,眼底含着热泪,声嘶力竭地说着,这十三年里,煎熬愧疚的心,从没有人可以理解。 佟佳氏自嘲得笑了笑,所有人都是不满足于现状的,总羡慕着别人的人生,在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偷偷羡慕着乌雅氏,羡慕着康熙爷对她的不算计,羡慕着康熙爷对她腹中孩子的期待。 佟佳氏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疲倦,揉着太阳穴,声音略显无力。 “前几天,荣妃来看你了?” 乌雅氏克制着自己的表情,抬头看着对方。 “皇贵妃想说什么。” “因为我的关系,太子一直忌惮着老四,皇子们一天天长大了,总有矛盾的时候。” 总有一日,这些忌惮和冲突就会变味。兄弟们在阿玛面前争宠,最多不过是几鞭子的事情,皇子们争宠夺权,历朝历代从没有不流血的。 康熙爷如今只把目光放在朝局上,可他始终会发现儿子们长大的事实,作为父君,不是什么威胁都能容忍的。皇子一旦成为康熙爷眼里的威胁,胤禛,佟佳一族的标签就会让胤禛首当其冲,成为康熙爷和太子爷的眼中钉。 太子如今做的,是想把这个标签撕下来,这也是佟佳氏一直在考虑的事情,可是佟佳氏不能允许这个行为伤害到胤禛的一丝一毫。 “皇贵妃是什么意思?”乌雅氏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她更多的是担心太子爷登基之后的事情,如今那边儿既然找上了她,或许,可以借此依附太子。 第54章 佟佳氏用手肘支撑总着桌子,脸色有些苍白,压低着声音说道,“我是说,我会把老四还给你,不过,不是现在。” 乌雅氏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好像石化了一样,怀疑着自己的耳朵,时间过了很久,乌雅氏才缓缓靠近对方,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要等时机,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 乌雅氏迟疑地说道,“我能相信你吗?” “你不必相信我,也不能相信太子,你只要记住,我可以为了老四和心玉放弃这个位份,是要他们过得幸福。” 漂亮话谁都会说,乌雅氏忍不住露出讽刺的神色,仿佛这些言词都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才会说出口的,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临,她一定会痛哭流涕,后悔不已。 佟佳氏握着乌雅氏的双手,紧紧握着,又说道,“老四也是我的孩子,虽说我没有十月怀胎生下他,可是他却是我亲手养大的,在我心里,他与心玉别无二致。” 乌雅氏错愕得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气力,双眼却透着光芒,让她不由感同身受。只是,佟佳氏,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乌雅氏无法想象她从神坛跌落尘埃的场面。 “好,我相信你。”乌雅氏思忖着回答。 “你别依附太子,他性子暴戾,跟随他,只会是与虎谋皮。” 见乌雅氏面露犹豫,佟佳氏摇了摇头,失望于她看不清局势,小声说道。 “皇上正处壮年,他如何喜欢朝臣后宫唯太子尊呢?你难道忘记僖嫔了?” 僖嫔赫舍里氏,仁孝皇后的堂妹,算是太子胤礽的姨母。初入宫时,就被赐封嫔位,还给了僖的封号,这些都足见康熙爷的喜爱之情。偏偏不过半年,就失了宠,后来才听说是因为太子装病逃课,僖嫔为其遮掩,惹怒了天威,从此僖嫔还是僖嫔,康熙爷却再没有召见过她。 乌雅氏回神,只觉得这些日子魔怔了,康熙爷向来是喜欢她善解人意,不争权夺位,若是她入了太子一派,岂不自打嘴巴,想来必是要引来康熙爷的厌弃的。她的日子岂会好过,甚至是她的孩子都要被牵连。 想明白了这点,乌雅氏暗叹着,太子果然手段了得,这是把她当作另一个僖嫔了。 佟佳氏松了一口气,总算心安了不少,不用担心乌雅氏昏头昏脑,做错事,连累了胤禛。心里稍宽,语气也松快了。 “今日,你见了明卿,觉得这个儿媳妇如何?” “就那样吧。”乌雅氏揉了揉心口,今天的刺激太多了,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 “什么就那样?心底明明很满意吧!长得好看,性子可爱,时常还会露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跟老四有一拼。” 乌雅氏用怪异的表情看着对方,这人是在得意吗? “模样都没长开,皇贵妃能未卜先知?”乌雅氏喝了一口茶,眸光动了动,不怀好意地说道,“小时候长得端正,说不着过些年就长残了。” “欸,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有这么咒你儿媳妇的吗?” “儿媳妇丑了也没所谓,多娶几个水灵的妾室就行了。” 佟佳氏气得不行,心底已经开始后悔要把胤禛还回去的事情了,有这样的婆婆在,明儿和老四别想好好过日子! “你再敢暗地里给明儿苦吃,本宫绝对会跟皇上告你一状。” “多大的年纪了,幼稚。” “德妃!” “皇贵妃娘娘,您该回承乾宫了。” “……”皇贵妃走后,德妃兀自坐着,望着地上的狼藉,脑里闪过佟佳氏方才说的四个字,不破不立。 眼前的局面是否也算是这一种不破不立的情况呢?她如今已经歇了依附太子的心,却没有办法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她要再想想,再想想…… 第40章 积食 明卿总是不爱出院子,个中缘由胤禛心中有数,无非是为了躲开妯娌的是非,还有他亲额娘的为难。 今日躲无可躲,还被暗暗锉磨了一番,胤禛瞥着面色无常用膳的人,心底竟是生出来几分惭愧。 明卿放下筷子,悄悄揉了揉肚子,几乎能想象腹中点心累积成山的景象,本来松软的点心似乎变成了顽石硌得慌,特别难受,此时此刻很想躺着休息一会儿。 胤禛认真打量了许久,试探着问道,“没胃口?” 明卿提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觑了对方一眼。 “是有些困了,想歇息了。” 胤禛以为明卿所指的是额娘锉磨她的事情,眼下看着气色不佳,想来比他听来的还要严重几分。胤禛生了一丝埋怨,他这个亲生母亲,总是对他身边的一切怀揣着恶意,习惯使然,永远无法摘去有色的目光。 胤禛想,明卿讨不了额娘的欢心,诚如他,也是如此。 “多困也要好好用膳,你不是喜欢羊肉炖豆腐吗,多吃点儿。” 低头看着碗里的菜,明卿几乎要哭了出来,胤禛可是从没给她夹过菜,除了大婚时的子孙饽饽,她何时享受过这般待遇。今天是要下雨了吗? “劳烦爷了。” 明卿娇羞一笑,痛并快乐着,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心里还在琢磨,莫非是因为每天晚上的汤水?这效果也太惊人了!难怪前一世,后院里的女人总爱三不五时洗手作羹汤,原来是有道理的。她,要不要也学几道汤品来傍身呢…… 第55章 这是真的受委屈了,一双眼睛都红了,胤禛暗暗观察,心口似乎有些隐隐的闷儿,见明卿欢喜于他的主动,便耐着性子一勺勺添着。 “爷……我……”真的吃不下了! 一双水眸乌溜溜的,胤禛不由失笑,就这么高兴? “别说了,多吃些才不辜负爷。” 明卿咬着下唇,欲哭无泪地瞅着胤禛,还没说什么,就因眼前的景致失了神。 宛若仙人,不进烟火食、不惹尘埃物的少年,轻挽着袖子,一遍又一遍地为她做着普通夫妇会做的事情。就这样寻常日子里的一顿饭,一股温馨和安定,萦绕心间,久久不愿离去。 “……我……是想说这道三鲜鸽蛋做得很好,爷,您也多吃些。” 胤禛难得表现出好说话的一面,还真吃了一口,点点头以示赞许。 一顿饭下来,两人静静用膳,没有太多的对谈,但这不也妨碍他们的好心情。 用完膳,胤禛习惯喝一杯茶,明卿就在边上陪着,眼皮子打架,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 胤禛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当下了茶杯,站起身来。 “爷去书房里,晚膳用得多,今晚不必送汤水了,你早些歇息,不用留灯。”今晚还是宿在前院吧,省得乌拉那拉氏还得等他。 明卿一怔,这是不留宿的意思了。她与胤禛大婚以来,一直都是宿在一起的,她几乎要习惯了,她怎么能习惯这件事情呢…… “好的,爷也早点儿休息。”明卿感觉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很,她不能理解心里的不适,更不想被胤禛看见这副样子,便压低了头颅。 “嗯。”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明卿抬起头,望着融入月色中的背影,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吃太多了,腹中隐隐作痛,腿脚也在发颤儿,所有的气力好像都被抽走了。 “轻良,扶我回屋。” 轻良一惊,连忙上前搀扶。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许是积食了。” 明卿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往里头走,还不过几步,疏忽一呕,几乎控制不住喉间的恶心。 “快,拿渣斗来。”夏嬷嬷喊了一声,支着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坐到床边。 看到渣斗,明卿再没能控制,几乎要胃里掏空,过了许久,明卿在夏嬷嬷怀里漱口洁面,稍稍缓了缓,才开口道。 “嬷嬷,我想喝甜汤。”肚子里空空的,似乎有灼烧感,明卿抱着夏嬷嬷,嘟囔着。 “好好好,福晋先躺一会儿,小厨房正好准备了燕窝,老奴这就去端来,多加些冰糖,您肯定爱喝。” “您快些回来。” “欸!” 明卿趴在床上,肚子下枕着棉被,愣愣出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轻良不敢惊扰,默默带着其他人退到了外间。 耳边传来一个脚步声,明卿闷声说道。 “嬷嬷,肚子难受,您给我揉一揉吧……” 床边塌陷了一角,明卿没精打采偏过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爷?” 胤禛抿着嘴,上下端详着,闹不明白刚刚才分开不过一刻钟,乌拉那拉氏怎么就憔悴成这般,还吐了?莫非是中毒了? “请太医了吗?” “我没事儿,不用请太医的。” 这大晚上的,刚刚入门没几天,就风风火火请太医,落在别人眼里,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闲话。病秧子福晋?这都是轻的了。 “不能讳疾就医,你不必担忧其他的事情,一切有爷在。”胤禛按着明卿的手,语气里透着坚持。 “爷,我只是积食了,这会儿舒服多了,真的不必惊动太医。” “积食?”胤禛疑惑地看着明卿。 “我白天在太子妃那儿吃了两碟点心,还用了午膳……”回到院子,又大吃了一顿,不想积食都很困难。 胤禛无言,不由回想起方才,这才恍然大悟,乌拉那拉氏不是因为心里委屈才没胃口的,而是因为吃撑了。 “你这傻子,吃那么多点心做什么?”两碟子点心,胤禛瞥了一眼对方的肚子,惊叹着。 “因为好吃……”这句话可没有骗人,明卿尴尬一笑。本来是想扮扮呆,让太子妃和大福晋停下争执的,吃着吃着,竟然忘了停嘴。 “眼皮子这么浅,爷买的点心不比别人家的好?” “爷不是好久没给买了吗?” 胤禛咬牙,一把搂住对方,低头就看见白嫩的耳垂,恨不得咬上一口。 “买,过几日回门,让你吃饱了再回宫。” 提起回门一事,明卿的眼睛蓦地闪了闪。 “谢谢爷。” “贪嘴。” 胤禛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掌覆在明卿的小腹,轻轻揉着,压低声音问着。 “还难受吗?” 耳旁的热气熏红了整只耳朵,明卿无所适从地僵直身子,喉咙微微发痒,轻咳了一声。 “不难受了。” “以后不准再贪吃了。” “嗯。” “不想做的事情就说出来,你不说,爷怎么知道?爷可不是你腹中的蛔虫!” 明明吃不下,还硬要勉强,真是愚蠢! 明卿抬头想看看胤禛的表情,却猛地撞到了他的下巴,明卿捂着后脑勺,呆呆转身,瞧见胤禛一手托着下巴,表情惊愕,连忙凑近了察看。 第56章 “爷,您没事吧,疼不疼。” 胤禛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下颏麻得很。 “你不会是偷练了铁头功吧!” “……您别开玩笑了。” “冒冒失失的,没个正形儿。” 明卿低着头,也觉得没脸面对。 “主子爷,福晋。” 明卿看见夏嬷嬷,如临大赦。 “这是什么?” 夏嬷嬷看见明卿没有不妥的,心宽了下来,笑盈盈回答。 “回主子的,这是燕窝甜汤,腹中无物易伤胃,福晋进一些汤水才好入睡。” “嗯,嬷嬷给我,您下去歇息吧。” 主子福晋感情好,夏嬷嬷自然欢喜,把甜汤放在床边矮凳上,就退了下去。 “爷,您不是还有功课没做吗?不用担心我,您忙去吧。”明卿看了看甜汤,又瞅了瞅胤禛,小心翼翼开口道。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来,喝吧,爷不跟你抢。” 这人肯定是认为她想吃独食了,她猜的没错! “既然爷功课做完了,怎么还要去书房?”还要整宿不回来…… “学无止境,你可知?”胤禛露出老学究的表情,摇了摇头。他今晚也没什么的特别的事情,不过是看看密报,好在也不急,还是明日再说吧。 “不知道,爷别浪费时间在正院了,我这儿可没有什么学问可以让爷上进的。” 明卿忒不喜欢什么四书五经的,谈古论今、怀春悲秋,有这时间还不如看几本账簿呢。前世,正是因为两人的兴趣不一,少了许多话题,如今胤禛再一次提及此事,无意间又勾起了那些往事,让明卿十分焦躁。 胤禛眨了眨眼,不知道这通脾气从何而来,半晌,又记起白天的事情,叹了一口气,端过甜汤,舀了一勺,喂进明卿嘴里。 明卿诧异地喝了一口甜汤,她还以为胤禛会甩袖离开,十天半个月都不搭理她呢,又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勺子又递了过来…… 一夜无话,明卿缩在胤禛怀里睡着的时候,朦朦胧胧间记起,他今夜不是不要宿在正院吗,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第41章 投诚 翌日,明卿和胤禛用过早膳,一同去承乾宫请安。昨夜虽然没有请太医,大晚上的,动静也不小,自然是会惊动皇贵妃的,他们走一趟,也免了佟佳氏的挂念。 许是昨夜休息好了,明卿的气色红润,并无病态,身子骨也松快了,转了几个圈圈,精神充沛的模样,佟佳氏仔细端详着,确保这个小儿媳妇没缺胳膊少腿的,这才放下了心。 “额娘,您放宽心吧,我就是贪嘴吃多了,其实身子结实着呢。” 明卿不太好意思地笑着,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真是丢人,好险,好险没人知道她的奇遇。 “你这孩子,以后要听话些,不许再这样不顾身子了。”佟佳氏难得板着脸,严肃认真地叮嘱着。 “您放心好了,我以后会克制的。”明卿点头如捣蒜。 “嫂嫂,你要是还贪吃,额娘可是会撤掉你的点心份例哦。”心玉皱着鼻子,仿佛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那种深刻的恐惧感还在心间,挥之不去。 明卿诧异地看着佟佳氏,这要是真被停了点心份例,还不得被妯娌几人笑掉大牙了,想至此,明卿的心肝脾肺全都颤了一颤。 佟佳氏把她的这个样子解读成了吃不着点心的害怕,心底默默流下几滴泪水,家里三个孩子,各个不省心,真是愁死她了。撇过头来,语气沉重地说道。 “老四,你媳妇还小,你还是得多花些功夫照看着才行,不要整天不见人,知道了吗?” 胤禛没料到自己会受到波及,眸光轻轻落在明卿身上,敢情他娶的不是福晋,而是祖宗吧。 明卿浅浅一笑,眼里却满是惊惧,她也不想这样怂的,实在是对方的眼神太可怕了。 “是,儿子记住了。”以后加倍看管着,也不是什么难事。 “嫂嫂……” 心玉作为一个旁观者,莫名有感,四嫂要倒霉了。 明卿与其交换了一个眼神,苦笑着表达了她的心酸,她也有此感觉,艰苦的日子要来了的感觉。 聊聊其他,进了些佟佳氏特地准备的温补汤药,明卿和胤禛就回去了。 天气微凉,冷风飕飕,胤禛带着明卿走了另一条路,路过毓庆宫附近,他们遇见了太子胤礽,在人家家门口碰头,这也不稀奇,古怪却在,八阿哥胤禩也在。 八阿哥胤禩生母卫氏,是一个难得的才女,容貌出众,康熙二十年诞下胤禩,被封为良贵人。因为身份不高,胤禩年少时寄养在大阿哥之母惠妃身边,前些年惠妃身子不适,将八阿哥送还良贵人,正好到了入学的年纪,八阿哥胤禩就住在了乾西五所里,也免了良贵人位份不够,不能养育亲子的尴尬。 有此渊源,八阿哥胤禩和大阿哥胤褆的关系就有别于一般兄弟,更多了一分亲厚,毕竟,他的母族身份低微,若不是惠妃的庇佑,他和良贵人在宫里的日子只怕要艰难得多了。 大阿哥与太子形同水火,太子也一直看不起胤禩的出生,因此不论道义还是他的情感上,胤禩对太子的憎恶都达到了一定高度,哪里还有什么私交呢。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偏离了前世的方向,太子和胤禩竟然走到了一起。 第57章 “老四?” 太子抬高眉毛,夸大了脸上惊讶的表情,一手背在身后,微微上扬的下巴,矜贵之意表露无遗。半点儿没有和往日里瞧不起的对象叫好的窘迫,这么一比,八阿哥胤禩就稚嫩太多了。 “二哥,老八。” 胤禛把目光移向了胤禩,只见他略略闪躲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心底有了数,想来胤禩是刚刚依附太子的。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胤禛并不好奇,只是看着他们两人,有种恍然如梦之感。这个位置原来是他的,前世他也曾以为依附太子,可以求来大好前程,后来他才发现,权力这个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谁也没有自己可靠。 如今,胤禩走了他前世的道路,一切都改变了,胤禛却觉得很平静,那样充满遗憾的一辈子,谁要就拿走好了,这一次他想要赢得更彻底,所有他想要的,都要得到! 胤禛的不卑不亢惹得太子满心不悦,他是大清的储君,身份高贵,这些庶子却一个一个想爬到他的头上,简直是不自量力!太子斜睨着胤禛许久,才勾着笑。 “哟,这是带着你的小福晋出来遛弯儿?” “太子爷吉祥,八爷吉祥。”明卿福身行礼,尽力忽略太子话里的轻视。 胤礽从小就被立为太子,康熙爷重视皇子的学业功课,兄弟一个一个都智勇双全,太子都当了十几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周围的兄弟又都不是善茬,难免会不安,站在这个角度看,明卿还是很同情于胤礽的,皇家无情,成王败寇总是如此。 “老四,这是你的不对了,四弟妹身子差,就该在屋子里静养着,若是受了风再病倒,如何是好呢。” 明卿想收回方才对这人的同情。 “二哥似乎听信了什么谣言,内子身子并无不适。” 胤禛语气平平,面露疑惑地望着太子。 “这不是皇贵妃宫里的姑姑说的吗?各个宫都传遍了,难道其中有内情?那四弟要早早解释清楚了,以免宫里的人以讹传讹,损了弟妹的名声就不好了,四弟妹,你说是吧?”太子热心肠的提点着。 “您说的对,想来太子妃若是听到这番谣传,也是定会为我声辩的,您和太子妃都这般关怀备至,兄嫂风范真是当世楷模!”明卿神色感激,颇为动容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看着太子的眼睛,充满了敬仰。 “……”这老四家的真的是个傻子。太子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轻咳一声,见胤禛面色平常,太子不由替其惋惜。 “二哥,天色似乎变了,我和内子先回东五所。” “嗯,去吧。” 太子摆摆手,带着八阿哥进了毓庆宫里。 明卿望着他们的背影,沉思了片刻。 从她重生以来,改变的事情接踵而来,她甚至想,这一辈子,或许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与上一世并无关系,她很快就接受了八阿哥投诚太子之事,只是在内心默默为胤禛捏了一把冷汗,太子似乎是把胤禛当作眼中钉,不拔除不甘愿,这可怎么好? 明卿转头,看着胤禛的侧脸,不能想象他的失败,更不能想象他压弯脊背卑躬屈膝的样子。 手里传来温暖的热度,胤禛低头看着掌心的小手,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蹙着眉头,声音有些僵硬。 “在外头老实点。” 明卿攥紧胤禛的手不松开,眸光流转,压低了嗓音说道。 “爷,风有点儿大,您牵着我走吧。” 第42章 回门 大婚第九日,明卿早早起了,忙里忙外的收拾打扮,皇贵妃送的旗装是江宁织造新进贡的云锦,华贵美丽,丁香色的花头,更显娇娆。 明卿穿上身,汉白玉扁方盘发,蹬着一双同色的花盆底鞋,一手抚着扁方左边缀着的丝线缨穗,步伐轻盈地走了出来。 胤禛托着茶盏,脑里浮现了几个字,摇曳多姿,顾盼生辉,明眸皓齿,白玉无瑕。 平日里邋里邋遢的,积极起来就像换个人似的,真是惊人。话说回来,女为悦己者容,难道爷在她心里这么没分量? 因为这个想法,胤禛一路上都板着脸,没有一丝笑容,到达费扬古宅邸,才收起了脸上的寒气,这收放自如的功力,令明卿佩服不已。 府里摆了宴席,费扬古和星辉引着胤禛与族里的亲友相识,杯觥交错,场面热闹极了。 明卿回到闺阁,与额娘觉罗氏说着这些日子的见闻,母女两人坐在软塌上,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方才额娘见你和四阿哥的神色有异,是闹口角了吗?” 明卿老成持重地摇着头,用着无奈的口吻说道。 “今天打扮了一番,结果让他等久了,一张脸拉着呀,一路上愣是不跟我说一句话,真是小孩子脾性!” “你怎么好让四阿哥等你呢,是不是又睡懒觉了?” “娘娘许了我睡懒觉的嘛……” 明卿憨憨笑着,从前也不是这么爱睡懒觉的,自打重生以来,紧绷的神经疏忽松懈下来,人也变得懒洋洋的,饿了就得吃,困了就要睡,好在皇贵妃特许了这些事情。 “你这孩子,要额娘怎么说你才好呢!”觉罗氏恨铁不成钢,手指点着明卿的额头,还不解恨,抓着女儿的手,拍了好几下。 “额娘,我疼。” 明卿知道额娘想她得紧,这会儿都没舍得用力气,更别提是抽戒尺了,娇气地趴在觉罗氏的怀里说道。 第58章 “活该,哪有你这么当媳妇的,娘娘心善省了你的晨昏定省,你还真敢上纲上线,成天赖床!” “额娘,我以后不敢了,还不成吗?您这样严厉,女儿好怕呀。” 觉罗氏表示不相信,摇着头很是无奈,她也没想明白,女儿这性子怎么越大越歪,叹了一口气。 “你与四阿哥处得如何?” “他不是进学,就是在书房读书写字,也没怎么见面,只有每晚都会来正院歇息的时候,会说些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训我听,好不可怜…… “你们一块儿歇息?”觉罗氏双眼圆睁,声音有些拔高。 明卿一愣,不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额娘是想到哪里去了,他们还这么小! 明卿压着脸上的窘色。一脸天真地说道,“是啊,娘娘吩咐爷了,我还小,让他多照看着,他只得老老实实陪着我了。” 觉罗氏这下松了一口气,对上女儿清澈的眸子,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奇怪了,尴尬得笑了一声。 “明儿,四阿哥愿意照拂你,这是好的,你也要体贴些,多关心关心四阿哥,打点好他的起居事宜,管好院子里的人,知道吗?” “额娘放心,我不会耽搁正事的。” “像今日之事,也是你的不对,待会儿回宫了,你可要好好安抚四阿哥。” “女儿记住了,一定让他消了气,好不?” “要让四阿哥都不生气才好。” 额娘,这是不可能,就胤禛的小心眼,爱生气着呢。明卿可不敢说实话,只能点头如捣蒜,赶紧把这篇翻过。 “额娘,你知道八阿哥的生母吗?” “你是说良贵人卫氏?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呢?” “大阿哥的额娘惠妃娘娘以前不是帮过良贵人吗,可是我入宫这些天都没看见她们有交集,似乎不像以前听到的那般要好。” “同为妃嫔,哪有什么天长地久的情谊呢,不过是有利可图才会聚在一块儿罢了。” 女人之间,共事一夫,不你争我夺的都是难得了。明卿只是想知道,是什么促成了惠妃和良贵人走到一起,又是什么让她们分道扬镳,这或许可以解释八阿哥宁愿选择太子处栖身,也不选择惠妃母子的原因。想想前一世,八阿哥也是如此,自成一党,也不愿报答所谓的养育之恩。这些内幕,她还真的不知道,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额娘觉罗氏身上了。 “这是怎么说?” 觉罗氏虽然对女儿的言行感到奇怪,却也没多想,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额娘听一位手帕交说的,卫氏不喜宫中生活,原是准备年满出宫的,是一个难得的明白人,若说是爬了龙塌,她是绝不会相信的。” 明卿歪着头,想了想,露出困惑的表情。各取所需,两人都进了位?难道还有别的内情?明卿刚想问良贵人入宫的时间,额娘觉罗氏就先说了出来。 “康熙二十年年初,卫氏入的宫,当时就在还是惠嫔身边服侍,年底,惠嫔成了惠妃,卫氏被封为良贵人。” 明卿颔首,略略明白其中的曲折了,良贵人面容姣好,多才多艺,站在人一堆儿里,总是令人很难忽略的存在。只怕是惠妃也知道良贵人对康熙爷的吸引,使了什么法子,让康熙爷宠幸了她。 能换来一个妃位,还能压着良贵人这么些年都不得晋升,甚至连孩子都被抱在她手里养着,这个法子恐怕是腌臜得很了,才能让康熙爷愧疚如此。 明卿总算是明白了不论前世今生,八阿哥不亲厚惠妃母子的缘由了,凭卫氏的才貌,如何拼不到一宫主位呢?惠妃真令人心惊! “明儿怎么对她们这么感兴趣?” 明卿顿了一下,沉下气,用着委婉的语气说道。 “前些儿日子,我和四爷遇见了太子和八阿哥,他们……让明儿很不喜。” 觉罗氏心下明了,她的这个女儿也知道知己知彼了,她是该高兴,还是心疼呢?紫禁城真是一个大染缸,这才几天,就让她的宝贝女儿操心起来这些腌臜事儿。 “明儿,你和四阿哥还小,平日里小心着,若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也要沉住气。”太子爷这些年,也是越发歪了。 瞅着额娘为她担忧的模样,明卿好生不得劲儿,她不是真的十岁小儿,她可以保护自己,保护母族,还有……保护好胤禛的。 “额娘,你甭操心了,你看看,我都这么大了。” 明卿站起身来,缓缓转了一圈,面如桃花,端庄大方。 觉罗氏似是听到了明卿心里的话,展开了笑颜。是啊,她的女儿长大了,还过得很好。 第43章 男子心? 中午,他们告辞了明卿父母,就回宫了。 许是昨夜太兴奋,明卿换了松快的家常袍子,早就泪眼朦胧、哈欠连天了,就等着轻辰把头饰卸下来,好睡个午觉。擦着眼角的泪花,明卿瞥了一眼在旁喝茶的人,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爷,要不先歇一会儿,您昨儿不是把今天的大字也写完了?也躲个懒,醒了再去书房?” 胤禛抬起头,乌拉那拉氏的头发散在身后,没有一点儿装饰,一身月牙色的袍子,花色简单,看着清爽舒适,倒是也生了几分疲乏。 “嗯。”这话一出,胤禛也愣了一下,他一生兢兢业业,什么时候浪费过时间睡午觉了?这么想着,脸色也不大好了。 第59章 “爷,我伺候您换衣。” 明卿狗腿地抱着衣裳走了过去,自我感觉颇为贤惠地挂着温柔的笑,看得胤禛头皮发麻,甚至没发现轻辰等人已经退了出去。 “让她们……”人呢? “嗯?爷别害羞,这是我应该做的。”明卿眨着眼睛,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害羞?胤禛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如此想着,张开双手,低头觑着面前的人,冷冷地说道。 “愣着干嘛?不会脱衣裳吗!” 这突然霸道的样子是为了什么?明卿心底犯嘀咕,上了手,利索地扒了胤禛的衣服。 换了家常的衣裳,洗了把脸,两人都懒洋洋躺在床上,日头高照,除了偶尔几声麻雀声,他们心底生了几分闲适安逸。 胤禛突然翻了一个身,背向明卿。惰性摧人志向,他方才竟然生出了岁月静好的想法,简直是堕落。 差点儿就睡着,被这个动静一惊,顿时清醒了一些。这个祖宗又怎么了?昏昏沉沉的,明卿隐约记起早上的事情,抱住对方的腰,把脸贴在胤禛的脊背上。 “爷?您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乌拉那拉氏又做了什么?胤禛心底冒了一大堆儿设想,却不动声色。 没得到答复,这就是默认了!明卿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爱闹别扭呢?太折腾了!虽然这么想着,却也记得答应额娘的话,不过是一些小事,坏了两人的关系可不值当。 “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错了什么,你倒是说清楚!胤禛咬咬牙,沉着气说道。 “这句话,爷听了多少遍了?你认错就这点态度?” 哟,这还不依不饶上了,不就是早上让你等了一会儿吗?至于吗! “您说怎么着才好呢?” “你错还是爷错?还要爷来说!” “以后,我少花些时间打扮,等人这活儿,都让我来。”明卿贴紧了胤禛的脊背,瓮声瓮气的,有点儿委屈地说道。 “……”这个呆子说的是这事儿?她竟然以为爷是因为等人生气?爷在她心底,竟然这般小气!真的是要把爷气死了。 胤禛蓦地转身,把人压在身在,目光如炬地看着一脸惊恐的人。过了好久,才觉得无力般,把人揉进怀里,仰望着床顶的雕花。 “你想打扮就打扮吧,爷不气。” 明卿趴在胤禛怀里,仰着头,刚刚把她吓个半死,这会儿又松了口?明卿双手抵在胤禛胸膛上,仔仔细细端详着对方的面色,生怕错过什么。 胤禛喉头干涩,心跳快了一拍,目光与充满困惑的眸子对视着,乌溜溜的黑眸转动,困意产生的水雾还没散去,更添几分无辜,似乎是心存疑虑,不自觉地咬着下唇…… 伸手把对方的脑袋压在胸口,微微用力,遏止了对方下意识挣扎的动作。 “还睡不睡。” “睡呀……爷,您说的是真的?真的不气了?以后也不会生气?” 斜睨着明卿的侧颜,带着怒其不争的怨念深深看了一眼,为了保持理智,不让愤怒冲昏头,胤禛立马把目光移开了。 “只要你不恃宠而骄,爷也不会跟你计较这点儿小事的。” 明明早上就计较了,阴晴不定,真的太难伺候了。明卿偷偷腹诽着,一面习惯成自然地拍拍马屁。 “爷,您真好。” “嗯。”胤禛深以为然,点点头。 “今儿,额娘又给了我一盒东珠,有一回儿,我在园子里遇见了德妃娘娘,她似乎对东珠,我想着……过些日子似乎是德妃娘娘的生辰,不如我用东珠做一套首饰,作为我们的贺礼?” 胤禛想了想,长长吁了一口气,实在见不得对方这般小意的样子,干脆说破道。 “你想必也听说过爷的生世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少,只是因为康熙爷的态度,大家都不敢公然谈及。明卿有些诧异,前一世,康熙爷令他认回德妃之后,胤禛也从没有主动对她提过这件事情,似乎是因为这种巨大的落差,兄弟们的冷嘲热讽和见风使舵的宫人,造成了胤禛对谈论这件事情的抗拒,他只是默默接受,却从不提及,更别说倾诉了。 这些改变,是从心玉的健康开始?明卿捉摸不透个中的玄机,只是这一世越来越不一样了,她甚至怀疑,关于前世的记忆,也许只是她的一场梦魇。 “德妃是爷的生母。”也不等明卿反应,胤禛兀自把话说了出口。 “……”明卿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并不了解,现在跟她主动说及德妃的人,内心真正的感受,胤禛总是隐藏着不让人看到的内心,还在因为身世而迷惘痛苦吗……她并不知道。 “他是爷的生母,你心里有孝敬之意,爷很欣慰,生辰礼就按你说的来办,爷会帮你。” 命运弄人,由不得他来选择。生养之恩大于天,生他的德妃,和养育他的皇贵妃,对胤禛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人。生母的痛苦,他不能视而不见,即是她想要的,可以的话,胤禛还是希望可以尽力满足。 “谢谢爷。”她要做的是簪子和耳坠,胤禛居然要帮她做?哇…… “额娘那边,你也要多孝顺着。” 这里说得自然是皇贵妃了,哎,头顶两个婆婆,真的是为难。 “是,爷放心。” 第60章 “爷私库里有好些珍珠宝石,你随便用,以后不准往娘家里要东西了,知道吗?” “诶!我记住了!”明卿心里喜滋滋的,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乖,睡吧。” 明卿抱着少年的腰,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眠,胤禛却越来越清晰…… 今日,星辉为胤禛引见了一位旧友张伯行,康熙二十四年的进士。此人胤禛颇为熟悉,似乎是明年,会担任内阁中书,张伯行为官清廉,品行端正,胤禛登基,还任其担任礼部尚书之职。 张伯行的出现,让胤禛想起了一个人。 噶礼,满族正红旗人,曾祖父是大清开国五大臣,嫡妻是努尔哈赤长女,出生显赫,官运亨通。生母是府里的粗使婢女,怀下噶礼,由嫡母抚养。嫡母去世,生母前来认情,噶礼害怕失去嫡子之位,下毒杀害生母。 此人贪婪成性,狡猾乖张,张伯行曾经弹劾噶礼贪污未果,导致自己的仕途一度停滞,本以为噶礼从此逍遥法外,却万万没想到噶礼最后是死在了弑母之罪上。 胤禛一手摩挲着明卿的后颈,触手的皮肤细致温暖,令人不住流连,然而,这股暖意却无法融化胤禛眼低的幽冷。 这,或许会是额娘说的时机,他想。 第44章 庆生 半个月来,胤禛每天抽空与明卿一块儿做贺礼,总算是把德妃的生辰礼物做了出来。 一支金丝缠花镶南珠簪子,一对儿南珠耳坠子,为免礼轻了,还找了内务府的巧匠,打造了两个同款式的金镯子,上头镶嵌的南珠更是佳品。 这份礼物比其他皇子给的是重了些,却也不是太惹眼,毕竟是新物件,也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没什么新颖看头的地方。 明卿把礼物送到永和宫,在众目之下,送了出去,却没有说出簪子和耳坠子的来历。德妃瞥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自然是知道不会是钿子了,可是真的看见时,也难免失望,面对着眼前的儿媳妇,也实在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明卿知情识趣,不敢多逗留,陪了一刻钟,就连忙告退了。 刚出永和宫,康静就跟了出来。 “四嫂,您这么早就走了吗?” 瞧出康静顾盼的神色,明卿知道,她这是以为胤禛会来拜寿。今儿来的全是女眷,皇子年纪大了,也不好出入妃嫔的宫中,胤禛来,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对呀,你四哥快下学了,我得先回去准备准备。”其实没啥事情要她做的,近身服侍有苏培盛,院子里外夏嬷嬷操心着,她回去,估计也就是坐着看看胤禛吧。 “哦……您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多来永和宫玩呢。”康静脸上闪过失望,深吸了一口气,羞怯地邀请。 “欸!康静有时间也可以来东五所玩呀,四嫂会准备好吃的给你的。”明卿上前几步,拉着小姑娘的手,盛情说道。 “真的吗?我可以常去?” “这是自然的,常常来,天天来。” “谢谢四嫂,我可喜欢你了!”康静欢喜道。 明卿眸光微闪,又说道,“康静是喜欢四嫂多一些呢,还是喜欢四哥多一些?” 康静下意识要开口,张张嘴,又露出一种拿不定主意的感觉,犹豫了好久,只能苦恼地看着明卿。 “很难回答吗?所以康静说喜欢四嫂是骗人了呀……”明卿作受伤状,捂着心口。 “康静没有骗四嫂呀,康静确实喜欢四嫂,只是……康静也喜欢四哥,你们我都喜欢,一样喜欢,这个不能这么比较呀。” 明卿放下手,笑着说道。 “噢,这好像你和心玉一样,我和你四哥都喜欢你们两人,没有厚此薄彼,一样喜欢呀,四嫂明白了。” 康静呆了一下,眼睛里透着惊吓,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 “四嫂,那一天你都看到了,是吗?”看到我嫉恨的样子。 “嗯?康静说的是什么?” 没有看到吗?“……四嫂为何突然说这番话呢?” “噢,心玉也很喜欢来东五所,我就想着,要是你们能一块儿来,就更热闹了,可是……康静似乎不喜欢和心玉一块儿玩耍?” 康静脸色不是很自然,瘪了瘪嘴回答。 “她老喜欢欺负人……我不喜欢的……” “这样呀,别怕,要是心玉欺负你,我就找你四哥来帮你,可是……你要是也反过来欺负她的话,我就不知道你四哥会不会……” “我不会欺负她的,我会对她好!”不能让四哥四嫂讨厌我,心玉不好,四哥肯定饶不了她。 “四嫂就放心了,那我明天让心玉找你,你们一块儿来东五所可好?” 康静点头如捣蒜,蹦蹦跳跳的样子,丝毫没有方才的失落。 小姑娘没有什么太多的心眼,明卿对她好,她就喜欢,心玉霸着胤禛,她就不喜欢。心底或许会在不自觉的时候产生恶意,但只要耐心引导,就能抹去,如白纸。 永和宫里,德妃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客人都走了,总算是清静了点。 “娘娘,四福晋送来的贺礼,您说放哪里好呢?”辛文捧着盒子,其他贺礼都登记入库了,就是这份礼,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德妃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心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眼皮子什么时候这么浅了,不就一套南珠首饰,有什么好在意的。” 第61章 辛文尴尬地笑了一下,她看中的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而是四阿哥的前程。十四阿哥还小,看不出品性来,可是四阿哥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就能沉着住气,品行端正,不是平庸之辈,主子能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愁什么呢。只是主子这脾气,总算爱钻牛角尖,要是一直如此,只怕母子的关系也不能够好的。 “回娘娘,方才奴婢给四福晋上茶的时候,看见四福晋左手食指上似乎有几道刮痕。” 德妃微蹙着眉头,坐直身子,捧着碗盖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 “什么意思?” “奴婢登记入库时,特地仔细看了看这套首饰,用料一致,只是簪子和耳坠子的嵌珠手法与手镯不同,工艺也差了点。” 这是实话,胤禛是初学者,明卿也只把手工活儿当兴趣,自然不能与宫里的匠人相提并论,落在看惯好东西的人眼里,自然是显得粗糙了些。 德妃抬眸,淡淡地说,“哦,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老四家的做的?” 辛文抬头看了看,看见主子脸色没有异样,才略略安心。 “回娘娘,应该如此,四福晋也是用心,入宫不到一个月,就做了这些出来,想必是天天挤着时间出来的。” 哼,她要的可是和皇贵妃一样的东珠钿子,不敢得罪那女人,就找这种东西来搪塞,还要她供着吗! 德妃不语。 辛文准备再添一把柴,低着头继续说道。 “娘娘还记得四阿哥九岁那年写了一首诗献给皇上吗?” 因为一句‘一人临塞北,万里息边烽’,康熙爷龙心大悦,赏了胤禛一盒子南珠。 “嗯。”这儿子文采非凡,一直也是她的骄傲,只可惜不在她身边,否则定能名扬天下。 “这些首饰上的南珠,成色极好,想来就是四阿哥孝敬您的,留了这些年都不舍得给旁人,这一下子倒是全用上了。” 辛文上前几步,高举盒子,德妃瞟了一眼,不自觉伸出手,小心拿着簪子看了许久,半晌才颔首道。 “还可以,也算用心了。”簪子和耳坠子的手艺看得出生疏之处,好在打磨仔细,缠花也用心,想来是费了大力气的。 “是呀,四阿哥和四福晋心底还是有您的,刚刚还有小丫头说,在永和宫外头听见四福晋邀请小主子去东五所玩呢,想来也是有心亲近这个嫡亲妹妹的。” “是吗,难道老四跟她说了?”德妃眼睛一亮。 “兴许是的,否则四福晋怎会如此用心,这些东西没有孝心,可是做不出来的呢。” 德妃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首饰,面色无常,心底却隐隐有些激动。 她真想知道,老四是怎么对他媳妇说起自己的,是责怪她,还是可怜她?只希望以后,不要怨恨她…… “这东西,或许配我新做的衣裳正合适。” 第45章 孝道 今日朝堂上,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张玉书弹劾吏部郎中噶礼为保嫡子之位,下毒戕害婢女生母,残暴违逆,不枉为人,应处以极刑。 证据确凿,康熙爷大怒,当即革去官职,正午斩首,牵涉之人株连。 因康熙爷重孝,满朝文武都效仿天家,噶礼曾还因为与嫡母母慈子孝的关系,受到推崇,岂料一朝却成为弑逆生母的暴徒,朝野上下哗然。 礼部尚书上奏,凡以母卑,以母丑,不尽人子之责,赡养孝敬左右,须当众行臀杖,再三不改,为官者革职,学子不得科考,以儆效尤! 康熙爷正是义愤填膺之时,拍案而定。 前朝正在整肃风气,民间却悄然声起了四阿哥嫌弃生母德妃出生低微,刻意巴结皇贵妃的传闻。 老百姓自然不敢提臀杖革职的,可是传言愈演愈烈,越来越难听,甚至还绘声绘色地说,德妃娘娘生辰,四阿哥也不去贺寿,就四福晋送了一小盒首饰,还没有八阿哥送的金佛用心…… 连宫里的人,也开始私下议论四阿哥不孝,这些话自然都传入了康熙爷的耳中。 康熙爷勃然大怒,大发了一通脾气,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奏折,康熙爷像是突然泄了气,疲惫不堪地跌坐在龙椅上。 “梁九功,朕的太子真是大了。” 康熙爷自然不会以为这件事情没有太子的手笔,事实上,也确实都是太子做的,从噶礼之案开始,到民间传闻,是太子一手策划的,就是为了打压胤禛。 在康熙爷眼里,受害者胤禛,这个儿子还小,不需要多加提防,自然不会就此事心生怀疑了。 可是,太子就不一样了,堂堂一国储局,结党营私也就罢了,竟然还用这种方式挑战他这个父君的威严,简直不可原谅! 眼下,太子的事情还不急,毕竟还没有确凿证据,可是胤禛的名声,更甚者是皇家威严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皇家里,孩子被抱离生母身边抚养的比比皆是,并不稀奇,宫里太多有孩子地位却不够的女子了,康熙爷也担心皇子们被生母宠坏,常常会另择他人养育。可是这些皇子并没有被禁止与生母相见,甚至隐藏身世。胤禛的问题在于,生母在世,还是妃位,自然比其他皇子惹眼多了。 康熙爷头疼不已,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问题,在他正头疼的时候,德妃又因为风言风语病倒了,更是把事态推演至极致。 第62章 德妃娘娘被气病了,四阿哥和四福晋也不在膝下侍疾,这些话压都压不住。 胤禛多日入尚书房读书,兄弟宗亲总是怪声怪气,平日里最喜爱胤禛的先生还是如往常,只是一连几天,把《孝经》讲了好几遍,每每说道‘人之行,莫大于孝’,总是用着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觑着胤禛,目光幽怨之深,让胤禛浑身不自在,连吃肉都腻歪不已。 这天,康熙爷正看着各方传来的奏报在生气,梁九功却低声打断道。 “皇上,皇贵妃娘娘求见。” 康熙爷听见后,狠狠踹了一角桌子。 “让她回去!”一个个都爱蹦哒,没一天省心的! 梁九功大气不敢一喘,方才在门外,他就劝解过皇贵妃不要来碰钉子,皇上这些日子脾气躁得很,何苦在眼下巴巴赶来,这时候越是安静,皇上兴许越是心疼着。皇贵妃在宫里多年,是梁九功一直钦佩的妃子,偏偏在这会儿来犯傻,他越了本分劝了好几句也没用,只能前来禀报。 “娘娘说,有要事,今儿必须得见皇上一面。”梁九功这话说得流畅,可是心里却在阵阵发抖,触怒龙威可不是好受的。 康熙爷把杯子重重扔到桌上,粗着声说道。 “让她进来!”要事?要是没有要事!朕就给你们找些要事来! “是。”梁九功连忙出去宣召了。 皇贵妃佟佳氏这些日子也不好受,瘦了一圈,旗装挂在身上,显得轻飘飘的,几乎撑不住一般。 康熙爷见此,迁怒之意已经全消,连忙开口道。 “不必多礼,起身吧。” 皇贵妃依然跪了下来,面色憔悴,目光里却有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表哥……您且等我说完。” 康熙爷一愣,多少年了,他的这位表妹入宫后再也没有这般称呼过他了,记得她小时候活泼可爱,总是跟在自己后面,甜甜地喊着他,岁月如梭,那份活力却再也不曾有过。 康熙爷坐下,带着复杂的表情,甚至想开口承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全应了就是,不必如此卑微。 “你说吧,表哥在听。” 这句话带着难得的意义,表哥和一国之君总是不一样的,一个会无条件支持你的任性,另一个则是按照冷酷的律法来审视和批判着你。 佟佳氏动了动手指,低着的眼睛里生出了一丝怜悯和愧疚,这份感性没有滞留太久,因为佟佳氏知道,眼前的表哥也只是海市蜃楼,稍纵即逝。 “表哥怜我子嗣困难,把老四送至身边,这份情义,我一直未敢忘记。” 康熙爷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说道,“胡说,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心玉吗?怎么就子嗣困难了!表哥只是看老四与你投缘,才让你养育这个孩子的。” “是呀,我还有心玉,老四是极其孝顺懂事,这么些年我也值了,可是……德妃母子分离,皇家遭受百姓议论,这都是我的罪过,请表哥收回成命,让老四回到生母身边吧……”佟佳氏说着说着,流了满脸的眼泪,她是自愿的,如今真的说出口来,心头却宛如刀割。 康熙爷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些话,他甚至都做好了这个表妹求他杀了德妃的请求了。杀了德妃?他是下不了手的,可是让她降位,或者名义上病逝却是可以,若能万无一失的解决此事,不让他的孝道成为笑话,这些方法他倒是愿意尝试的。却没想到,这个表妹来,是为了求这件事情。 “表妹……是真心的?”康熙爷心底很动容,这番话深深打动着他,让他感动的同时,也想到了圆满的解决之道。 佟佳氏匍匐在地,克制住哽咽的声音,平复许久,大声说道。 “请皇上恩准妾身的请求。” …… 翌日朝堂上,康熙爷主动提起今日民间对四阿哥胤禛的诸多揣测,颠倒了黑白,本是皇家私事,却被渲染抹黑,令他不得不出声。 康熙爷命人取出一份十三年前钦天监的奏报,当众宣读,四阿哥胤禛出生时体弱易夭,钦天监算出皇贵妃生辰与其有母子之命,可以庇佑四阿哥成人。他与德妃商量,把四阿哥过继皇贵妃,四阿哥一直不知身世,自然没有不孝之罪,如今已成婚,既已命改,即日起,四阿哥胤禛重回生母德妃膝下。 事件大反转,没有人真的会去考据十三年前的奏报,康熙爷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自然必须得是真的了。 最后,隔空告诫四阿哥胤禛,要尽心侍奉生养两母,不得厚此薄彼,此事就此揭过,朝臣三呼万岁。 第46章 认亲 朝堂上金口玉言定了此事,自是不能再出尔反尔的,下了朝,康熙爷就命德妃乌雅氏前往皇贵妃的承乾宫做个认亲仪式。 虽说要认回生母了,生活方面却并没有改变,胤禛夫妇依然还是住在乾东五所里,康熙爷甚至已经命内务府着手寻址,为胤禛和三阿哥胤祉建造皇子府邸。 胤禛和明卿来之时,皇贵妃和德妃正在塌上聊着家常,相处正欢的样子,十分的诡异。很快,他们就明白过来,康熙爷为了避免两个人有所争执,特地命梁九功前来观礼了。 “胤禛携妇拜见两位额娘。” 胤禛二跪六叩、明卿四肃二跪二拜,礼罢,从梁九功手里拿过碗盖,分别给皇贵妃和德妃敬茶,皇贵妃位份高,胤禛自然是先敬茶,对于这点儿德妃倒是没有多大的意见,挂着得体的笑容接过明卿的,抿了一口,也算是认了这个儿媳妇。 第63章 胤禛跪在德妃面前,恭敬十足地递上茶,这一幕令德妃险些泪崩,她以为这一刻会很难实现。 这些年,她心底无数次闪过数百数千个阴险狠辣的手段,却从不敢实行,她还有其他子女,背负了乌雅氏的寄望,甚至害怕会毁掉老四……这些疯狂的念头,和现实的理智,不断地撕裂着她,几乎让她一分为二。 如今,眼前的这一切就好像疯狂的那个她所臆想出来的,德妃踌躇着,生怕她一伸出手,眼底的影像瞬间就成梦魇,向她张牙舞爪,诱惑着她沉沦。 “额娘。” 胤禛仰头看着德妃,轻轻唤了一声。 德妃侧过脸颔首,压抑着心底的酸涩,半晌,才回过头,眼睛一直看着胤禛,仿佛瞧不够。 皇贵妃明白对方的犹豫,这是同为人母的感同身受,拍了拍德妃的手。 “你再不接茶,老四的手可要抽筋了呢。” 德妃回过神来,果然看见胤禛高举的手微微发颤,连忙俯身接过茶来,看了一眼碗盖,又看了一眼胤禛,打开茶盖,慢慢喝了一口。 她才发现,今日的茶水是她最喜欢的龙井,汤色清亮,爽口醇甘。 孩子们还跪在地上,德妃偏着头看着皇贵妃,这里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自然不会做逾越之事。 皇贵妃点点头,率先起身扶起了明卿,德妃紧随其后,心里略略有些满意皇贵妃的识趣儿,弯腰托着胤禛的手臂,扶起身来,发现这些日子她的儿子又长高了,忍不住唏嘘岁月的流逝。 “奴才还要给万岁爷复命,不打扰两位娘娘尽享天伦之乐了。” “今天辛苦你了。” “娘娘折煞奴才了。” 皇贵妃一个眼神,暖青点点头,就送梁九功出了殿。 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四个人就坐着聊家常。 德妃面带慈爱,温声细语说道,“明儿带着你媳妇来永和宫,陪额娘和你弟妹们用午膳。” “是。” 胤禛心情复杂地回答,这样亲切地笑容是以前甚少看见的,前一世,他和生母之间并没有养母的存在,却好像隔着千山万里之遥。他总是忍不住怀念皇贵妃的关爱,生母也常常拿十四弟胤禵来反衬他的不好,这样的生母,高举着护盾防备着他,让他时时碰壁,次次灰心。 如今,胤禛似乎能隐约看见那个护盾后的心,柔软细腻,充满着对他的爱。 “你们用完午膳就来承乾宫,额娘准备好你们爱吃的点心,我与老四也很久没下棋了。”皇贵妃似笑非笑的觑着德妃。 “儿子知道了。” 德妃皱了一下眉头,这人怎么回事儿,是当着我的面抢儿子吗! “你看得出今儿我带的首饰有何特别的吗?”德妃扶了一下头上的簪子,又摸着耳朵上的南珠,姿态优雅极了。 皇贵妃还真仔细看了好几眼,连连点头赞叹。 “这些南珠真是上品,想必是老四库房里的东西。” 德妃意味深长笑了一下,却不语。 “德妃知道你的簪子和耳坠出自谁之手吗?”皇贵妃挑起眉毛,慢悠悠撇着茶沫。 明卿和胤禛暗暗叹了一口气,却不敢随意进入战场。 “我自然是猜到了,这样细致的活儿,你真是用心了。”德妃看向明卿,露出欣慰的笑容,十分受用的样子。 “额娘喜欢就好。”明卿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又偷偷看了一眼皇贵妃,眼底透着担忧。 德妃若是知道胤禛亲手给她打造首饰,绝对会开心又心疼,这份心疼十有八九会转变成对她这个儿媳妇的不满。不要以为她是在杞人忧天,这个婆婆就是这样护短着自己的儿子,而且简直是要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你还有一点没猜到哦,这套首饰是老四设计的。”皇贵妃抬着下巴,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别说,这个样子落在讨厌她的人眼底,绝对得气个半死,可惜德妃这会儿,可没时间生这些闲气。 “真的?老四还有这份儿才能?”德妃十分惊喜,瞬间就觉得身上带着的首饰变得珍贵无比,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心了。 “福晋要给额娘打造首饰,儿子也想尽一份力,就画了些图纸,第一次画首饰,还有待提高。” 胤禛瞟了一眼身边的人,也松了一口气,就怕自己抽出休息时间做首饰的事情被额娘知道,会给乌拉那拉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哪有!额娘第一眼看着就很喜欢,一点儿也瞧不出来是新手之作,呃……自然最辛劳的人还是老四媳妇了。”德妃心里头喜滋滋地,看着谁都顺眼,连带着夸了明卿一句。 明卿乖巧地笑了笑,看着大家轻松的神色,这些日子积攒在心头的疲乏和担忧也渐渐散了。 皇贵妃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就走到这里了?那个小心眼爱生气的德妃呢?略感失望,皇贵妃也没法子,只好跟着浅笑道。 “孩子孝顺,我们有福了。” “对,我们都有福了。” 德妃拉着皇贵妃的手,在孩子面前,可不会轻易上当,老四和老四媳妇不是喜欢佟佳氏温柔体贴吗?这些也是她多年的拿手活儿呀! …… 这副景象是明卿从未想象过的,她看着皇贵妃和德妃这样和睦的场面怔怔出神,脑子里想起了近日的这些事情。 噶礼案的事情发展的太迅猛了,胤禛的身世之说更是传得沸沸扬扬,要说这背后没有推手,明卿是怎么也不信的,太子……胤禛没了皇贵妃之子的身份,就和其他皇子并无一儿了,甚至还比有些皇子势弱些,因为没有一个有力的母族。 第64章 明卿想着,这事儿和太子不可能没有干系,然而,面前的三人有没有参与其中呢?两个婆婆如今能共存,会不会是私底下早就站在了同一战线了……噶礼案的危机若是太子为胤禛设下的圈套,明卿很难相信胤禛会一点儿表示都没有,除非,眼下的结果是他想要的。 这个想法充斥着明卿的脑子,胤禛面色平静的眸子不由令她心生寒意,她早就该知道,在前世那样混乱的九龙夺嫡里能够不动声色胜出的人,没有数十年的筹谋,是办不到的,也许,比现在更早些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这些日子一直担心胤禛,如今危机过去了,冷静下来之时,才发现这些种种的事情都透着诡异,为什么……明明要多年之后才会爆出来的噶礼弑母案,如今就案发了……甚至皇贵妃的命改……这里似乎有一条线索,都引向了受其影响最深的人,她的夫君。 对于这一世的种种改变,明卿始终无法找到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单论噶礼案,若是胤禛所为,那他怎么知道这几年后才会揭发的案件呢? 难道胤禛有先知的能力?明卿自嘲地想着,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 重生……胤禛也是重生的……吗…… 第47章 争执 突然冒出的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缠绕住明卿的神志,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来,直冲着她的心尖,让她不住地颤抖着。 胤禛也重生了吗? 深沉如幽潭的眸子,数十年如一日,清冷的眉眼更是未曾改变过,丝毫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若他也重生了,怎么会想再见她呢? 他应该远离着她,就算命运把他们又绑在了一起,胤禛又怎么会对她这般温柔,这般亲近,处处纵容着她呢?不是应该厌恶极了,不是吗! 齐世武,对了……她去见齐世武那天,他为什么会刚好出现?还有还有……她去找涵雨的时候…… 这些真的是巧合吗? 明卿脸色惨白,她突然好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些让她几乎窒息的一切。 “明儿?你怎么了?”皇贵妃讶异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小人了,不明白这突然之间,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胤禛望着身边的人,心里蓦地一沉,他从对方的眼里又看到了久违的畏惧,这份畏惧似乎比之前一世还要浓重了。果然,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动作太频繁了,终于还是让她起了疑心。 胤禛面色无常,握住一双冰冷的手,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 “你怎么了?” “我……” 明卿下意识抽回手,觑着那一双不明就里的黑眸,她才恍然自己失了态,猛地转过身来,深吸了几口气,垂下眼帘,低声对着皇贵妃和德妃说道。 “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有些晃神了,请额娘们原谅明儿的失态。” 皇贵妃担忧地颔首,没有追问其他,接受了这份牵强的解释。 “既然如此,老四,你带你媳妇回来歇息吧,不必陪着我们了。” “是,你们先退下吧。” 德妃应和着,但不由自己地蹙紧了眉头,眼里露出一丝的不喜。这个儿媳妇身子骨太差了,只怕子嗣困难,不是一个多福之人。 “是,儿子告退。” “儿媳告退。” 出了承乾宫,他们一路默不作声回到了东五所,太阳正当空,阳光刺眼,看着熟悉的地方,明卿倏忽有些眩晕,胤禛急忙扶住她的身子,却在下一瞬,被对方推开了手,这个动作彻底惹怒了胤禛。 “乌拉那拉氏!” 明卿的心猛地狂跳了几下,怯懦地望着面前的人,强压内心的惧意,目光紧紧锁着对方的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 她的这个样子,甚至在不自觉的时候后退了几步,这样害怕疏离的样子。 胤禛心下更加坚定了一个念头,他不能告诉乌拉那拉氏,不能告诉她自己重生的事情! 快步上前,丝毫没有给对方任何逃跑的余地,一把抓住明卿的手臂,胤禛带着怒气的眸子定定看着面前的人。 “你在发什么疯!” “你……你以前认识我吗?我是说我们在馨元斋见面之前。” 胤禛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打量着,才不耐烦地开口。 “认识。”加大了手里的力道,擒着试图挣脱的手臂,又低着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额娘在我小时候就说过你!” 一口气卡在胸腔,听完胤禛的话,才渐渐缓了过来,明卿还是死死看着面前的人,一点儿破绽都没有的人,她开始怀疑自己,面对胤禛眼底的怒火,她习惯性想要低头,可是心底的一种难言的苦涩回荡在自己舌尖,令她张不开口。 这个总是滴水不漏的人,这么小就开始步步为营,那一颗心,好像上了重重的锁钥,对任何人都不轻易打开,她以为……以为他们已经足够亲密了,如今看来,她还是高墙之外的人。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生出了一股火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烤干了她的血液,夺走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双手抵着胤禛的胸膛,慢慢抬起了低垂的头颅,一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明卿再也忍不住,猛地用力推开了对方。 “你到底在做什么!” 胤禛没设防,他以为这个小小的脾气已经过去了,当他被十足的力道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几乎控制不住心底的暴戾,在这种许久没有经历过的情绪波动下,他忽略了一闪而过的慌张。 第65章 两人距离远了些,明卿呼吸逐渐顺畅,咬着下唇,带着一种倔强的眼色,又向后退了几步。 她不要再讨好这个人了,这个茅坑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心,谁都打动不了,非得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的话,他就是一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我没事!” 胤禛看着面前的人节节后退,带着嘲讽的表情步步紧逼,直到她退无可退,双臂抵在墙壁上,牢牢把对方锁在怀里。 他们的动静让院子里的宫人惊恐万分,一个个都不敢出声,也不敢移动,只能默默低下头,把自己当作空气,不过胤禛却觉得他们刺眼得很。 “全部滚下去!” 这话一出,宫人们如临大赦,一溜烟儿都退了下去,轻辰唯恐这个姑爷使用暴力,生生想要赖着不动,最后还是苏培盛和轻良连拉带扯才把人拽走了。 暴力?夏嬷嬷才不信她家主子会动手打媳妇呢,小夫妻哪有不吵嘴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总得把不满的事情捋清楚了才能继续过日子呀,都闷在心里这问题才更大,所以,她不担心,听完小丫头的禀告,呆在屋子里继续纳着要给小福晋在屋子里穿着的鞋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连平日里常来串门儿的小麻雀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明卿不想示弱,只能抿嘴瞪眼,尽力放缓着呼吸声,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了,才不得已垂头眨了眨眼,又倏地抬头。 “你走开!” 还是一样的力道,愣是没推动,明卿想要不要找个什么东西分散一下这个人的注意力,然后……踩他一脚,踹他一下,推到地上,制服他…… “你先告诉我,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胤禛一手抓着明卿的下巴,使了劲儿,总算把毛毛虫一样动来动去的人压得服服帖帖。 “我脑子坏掉了好不,你放开我!” “好好说话!” 胤禛不依不饶,他当然知道心里头在想什么了,不是自吹自擂,乌拉那拉氏这个女人心里头的一点儿小心思,从来都瞒不过他的。 今儿,如果不把她心里头的那点怀疑抹掉了,迟早还得闹。还有她这脾气,越发厉害了,再不治理,迟早要爬到他头上! “你凶什么凶!”明卿本来正委屈着,只想好好回屋子里冷静一下,这人还非得逼着她,错的人是她吗?想到这儿,眼睛不由泛红了。 “我没凶。”胤禛皱着眉头,心底有些打鼓,乌拉那拉氏不会还把心玉一哭二闹的本事儿也学回来了吧…… “那你……做什么离我这么近!”背脊贴着墙壁,凉飕飕的,这小白眼狼还直往她脸上喷热气,简直是奇怪! “……你今天为什么要推我!”还有脸委屈,哪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对他?乌拉那拉氏以前也不这样的啊,果然还是太宠她了,这么快就恃宠而骄! 明卿咬着牙,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平时说半天都不搭理你一句,这会儿不想他搭理了,还缠着人不放,心里的怒焰熊熊燃烧,明卿用了自己最大的嗓门儿,怒吼一声。 “你离我远点儿!”离我远点,我不抱你这条金大腿了还不行吗! 胤禛看透了对方眼里的念头,气极不已,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平息内心的愤怒,白花花的脖子在眼前晃过,他如身姿矫捷的猎豹,猛地低头咬了一口。 “啊!!” 明卿不敢置信发生的事情,眼里闪着泪花,一手捂着脖子,另一手指着面前的小白眼狼,几乎要哭了出来。 太痛了,这个人真的是“心狠口辣”,居然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这下子要是有人告诉她,小白眼狼也是重生的她都不信了!雍正的气性,真要生气起来,多的是手段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怎么会像这样,用小孩子的手段来咬人!这人……这人的牙口还真是好…… 今天第三次被明卿推开,这会儿却找不到前两次的愤怒,胤禛愣愣的,还没有从方才自己的行为里回过神来。 明卿趁机转头就跑,三步一回头,快到转弯角时,才壮着胆子,含着眼泪喊道。 “你这个白眼狼!” 第48章 冷战 自打那一天胤禛咬了人,两夫妇就没说话了。隔天还一块儿去了永和宫和承乾宫,只是不说话,也不对视。 明卿每次都要带着龙华才出门,以遮掩脖子上都咬痕,好几天过去,脖子上还有淡淡的两排紫痕,依稀都能看出的牙印,每每明卿照镜子看到的时候都气急败坏得很。 这小白眼狼是恨不得咬死她吧!她掏心掏肺地讨好他,结果没落着好的,还差点儿给人咬死了,这个仇绝对没完! 这么冷战,就过了将近十天,这样不冷不热的样子,谁都看得出他们有问题,本以为过两日就会好了,结果拖了这么些日子,让周围的人都急得焦头烂额。 原本对两人吵嘴的时候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夏嬷嬷,在看见小福晋脖子上的咬痕时,还以为是野猫咬的,结果小福晋哭哭啼啼地说出真相,夏嬷嬷差点儿没吓坏了。好家伙,她的主子还真不是对媳妇动手的人,可是……动嘴……夏嬷嬷也不能接受,却不敢向胤禛求证,只能放在心里,默默流泪。 她的主子怎么会变成一个会咬媳妇的人呢? 这厢,皇贵妃实在看不过眼,就找了心玉和康静去乾东五所里玩耍,希望借此让两个人多一些相处的机会,心玉和康静出门时,皇贵妃就吩咐了,尽情的闹,要是能把兄嫂两人闹好了,重赏! 第66章 对这件事情,德妃则是满腹牢骚,她就没见过这样的儿媳妇,虽然不知道两个人是因为什么闹了矛盾,隐约听着,似乎是老四欺负人了……不过夫为纲,哪有这么上纲上线的挑战夫君的威望的。多少次,要不是承乾宫的那个女人挡着,她早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儿媳妇了! 院子里,明卿陪着康静在树底下逗麻雀儿,心玉就借着去净房的借口,在书房里找到了正埋头练字的胤禛,又哭又闹把人也带到了院子。 “四嫂,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儿。” 康静想要给麻雀喂东西,明卿只得找了一支长杆支着了一帕子的谷米,往树桠上放。 明卿举了好久,才把谷米放好,收杆子的时候,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才扶着长杆站稳,揉了揉撞到杆子的额头,长吁了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 他老远就看到乌拉那拉氏差点儿摔倒的一幕,没把他吓一跳,要是没扶住杆子摔了下去,这可不是玩笑的! 明卿望了过去,没料到胤禛会过来,怔怔然地看着,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直到胤禛的脚步停在了自己面前。 “你是不是傻?”看了两眼白净的额头,只有些微红,倒没有什么问题。 嗬……这么多天没说话,这会儿就按耐不住,想来找她吵架吗! 识相点,快走人! 爷凭什么要听你的。 懒得搭理你! 你试试看。 明卿倏地转过头,脸上气鼓鼓的,注意到心玉和康静诧异的表情,才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忽视着身后的那个人。 “四嫂,康静饿了……” “四哥,心玉也饿了……” “四嫂带你们回屋子用膳。”明卿一手拉着康静,另一只手拉着心玉,刚走了几步,就发现她们三个女人的阵营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四嫂,心玉想要我们四个人一块儿吃饭,可以吗?”心玉说着说着,最后的三个字音量变得很低,似乎是担心会被拒绝。 “四嫂,康静也是。” 两双娇滴滴的眼睛望着她,明卿自然的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了,可是这些天,胤禛可没有主动来过正院的,这下,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请了心玉和康静来对他示弱了呢? “你四哥还要忙功课,只怕是没时间的。”明卿委婉地说,只等着旁边的人顺着梯子,利索地走开。 “四哥!额娘说了,人是铁饭是钢,您先用了膳再做功课吧,好不好呀?” “四哥……您不来,康静也不吃了。” “嗯。” 胤禛点点头,牵着两个妹妹,就往正院里去,徒留下明卿一人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喂!你是不是走错梯子了! 坐在饭桌上,明卿瞟着端坐着用膳的人,愤愤不平地咬着筷子。 “嫂嫂馋得都要吃筷子了,四哥您也给她夹个牛肉丸子吧。”心玉天真无邪道。 康静一脸惊慌,连连摇着头,“四嫂,筷子是不能吃的,您别学十四弟吃筷子,这样不好。” “……”明卿尴尬不已,干笑了两声,余光再一次扫过对面的人,瞪着眼睛怒视着。 看什么看,别以为我没瞧见你在嘲笑我! 胤禛一愣,乌拉那拉氏这是等他夹菜吗?想了想,在两个妹妹面前,还是给她留些颜面吧,伸出手纡尊降贵地夹了一个丸子递了过去。 你给我夹丸子干嘛?不要以为一个丸子就能让我原谅你!明卿瞪大了眼睛。 还要?啧!女人就是麻烦…… 于是乎,明卿碗里的菜越来越多,气的她不能自已,碍于自己温柔端庄的气质,只能化悲愤为食欲,狂风扫过一般,消灭着碗里的东西。 胤禛喝着饭后茶,瞧着乌拉那拉氏仿佛跟碗里的菜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目光坚定地消灭着如山般的敌人,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底的烦闷似乎正随着碗里的重量一点一点减轻着。 起先,他实在是无颜面对眼前的受害者,每每想起那天的事情,他就恨不得再回娘胎里重来一次。从夏嬷嬷嘴里隐约知道她的伤势,心里就盘算着,等她脖子的伤痕消了,再来正院吧。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连续十来天,乌拉那拉氏都不主动找他,不跟他说话,看他一眼都嫌多一样,甚至连每晚都汤水都断了,这简直是要反天了! 时间越久,他心里越沉重,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愈深。他们似乎是回到了前世,他不去,她也不请,两个人比陌路人还要疏离…… “四哥,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四嫂看呢?”心玉痴痴地笑着,也不等胤禛回答,对着康静眨了眨眼睛。 她们两姐妹,这些日子的默契越来越好了,康静立马做出来反应,大声回答道。 “康静知道,四哥肯定是被四嫂的美貌迷住眼了!” 心玉鼓掌喝彩。 胤禛斜睨了一眼明卿,也不做声,继续喝着茶。 明卿的脸有点儿微微发热,什么美貌,指不定这厮在心底不知道怎么嘲笑她吃得多呢!迷什么迷?这两个小丫头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地,难道在外头交了不好的朋友? 出于担心,午膳后明卿决定亲自送她们回宫,顺便探查一下有没有这个坏朋友的存在。 第49章 打架 许是今天儿走太多路了,心玉和康静的小脸上明显露出了疲倦,她们这个年纪正是忌讳别人把她当孩子的时候,不许奶娘抱着,也不吭声喊累,倔强的模样让明卿后悔不迭,不提出送人这茬儿,两个小人儿还能早点儿歇息。 第67章 最后实在看不过眼,就让康静和奶娘林氏在井亭里先歇息,她送了心玉回宫就匆忙赶了出来。 一路上急急忙忙,出了一头的汗,明卿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隐约听见了井亭里的争吵声。 井亭里,康静正和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大声吵嚷着,两个人互不相让,然而从康静赤红的眼睛里,明显看出了战局的胜败。 “这是怎么了?” 明卿刚刚踏进井亭,环顾着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小姑娘身后,三阿哥胤祉的嫡福晋董鄂氏。 对方还没开口,康静看见明卿立马就搂着她的腰,低声抽泣着,可怜儿的不行。 明卿蹲下身子,用帕子擦着康静的小脸蛋,心疼不已,过了好久,她才站起身来,看着董鄂氏不语。 董鄂氏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丝尴尬,露出了做坏事败露的样子。 其实,她真的没做什么,可是井亭里除了宫人,就她一个大人,小孩子吵嘴,却不帮不劝,这也算是做错了。 “哭什么,以为找帮手有用?本格格还不信就教训不了你了?” 说话之人是皇三女和硕荣宪公主的女儿黎乙,皇三女是康熙爷和荣妃马佳氏所生,康熙爷十分喜爱这个女儿,因为把皇三女远嫁蒙古而心生愧疚,更加怜惜疼爱着,连带得把皇三女的女儿黎乙也视为掌中宝,养成了黎乙骄纵的脾气。 以往心玉与其吵嘴时,康熙爷也总是偏帮着小外孙女,这就造成了许多公主都不敢轻惹黎乙,这里自然就包括了康静。 明卿可不愿意和这样不可爱的小孩儿玩,懒理黎乙的挑衅,转头看着董鄂氏说道,“三嫂,怎么一回事儿?难不成连你都帮着别人来欺负康静这个小姑子吗?” 董鄂氏悻悻然,理亏着呢,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能言善道。 这个小丫头,她也讨厌得很呐,小小年纪就嚣张跋扈,可是谁让她有一个受宠的额娘?两母女都不是善茬儿,还偏偏是她的大姑子和外甥女,每年这两人回京的月份,她真的是恨不得天天跟在太子妃后头打转儿,也不愿意看见这两母女。 这些日子过的实在是憋屈得很,不过……董鄂氏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明卿,心里头倒是好受了些。看看,好好的皇贵妃儿媳妇,一下子就掉了价,这会儿还不是和她一样,成天伺候着小姑子。啧啧啧,俗语说落毛的凤凰,形容老四夫妻还真贴切。 这个心虚的模样让明卿更是恼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偏帮着外甥女作恶,脑子是被驴踢了吧!心里头还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明卿也不想再与这些人计较,正想领着心情平复下来的康静离开,就听见了一个尖利的嗓门儿。 “本格格让你们走了吗!” 说完还不算,抽出腰上挂着的鞭子,用力往前面甩,好在明卿留了一个心眼,搂着康静侧身躲开,才免遭了皮肉之苦。 黎乙反倒是更为动怒,指着她们大声呵斥道。 “放肆!竟敢躲本格格的鞭子!” 明卿气结,这孩子说得都是什么话!把康静推到了奶娘林氏的身后,一步一步走向前,利索地抢过鞭子,一手转着鞭子,看着对方的眼神带着不屑,狠狠朝着栏柱抽了一鞭子,啪得一声响彻井亭,威力之大自然是不必说的了。 “鞭子都拿不好,还敢耍?不要出来丢了你阿玛的脸!”黎乙的阿玛乌尔衮英勇果敢,还精通兵书,是战场上的一个能将,真不知道是怎么会教出这样只会扯嗓门耀武扬威的女儿。 “你你你……放肆!”黎乙往日里哪需要动这些唇舌呢,这会儿想骂人,却怎么也想不出词来,生生涨红了一张脸。 明卿把鞭子扔在董鄂氏的面前,她并不觉得黎乙有多么不可救药,真正不可救药的是这些助纣为虐的人,道理都知道,可就是不愿意出手,只知道煽风点火,甚至极尽可能的利用着。 上一世,黎乙的名声一直很不好,皇三女和乌尔衮接连病逝后,黎乙的婚事就草草被定了,嫁给了董鄂氏在江南一带的远房亲戚,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可是绝不会像如今这样肆意放纵的。 没了爹娘,嫡亲亲人远在蒙古,剩下的,只有京城里的舅舅舅母,还有一个不管事儿的外祖母,这些亲人若是当真疼爱,又怎会草草把黎乙嫁了出门呢!这样草率的婚事,能有多少分幸福的可能? “黎乙还小,你这个舅母应当多用些心才是。” 也许是明卿眼底的不屑触碰到了董鄂氏的心底,那些压抑的情绪蓦地疯长了起来,不能遏制。 “嗬……这些日子不见,四弟妹真让我刮目相看呀,想来……想来近来你感触良多?不知道德妃娘娘知不知道你的这些用心?”用心?在紫禁城里,多余的心就是僭越,僭越是皇家的禁忌! 如此嘲讽的语气,明卿怎会听不出来对当的言外之意,从另一方面看,董鄂氏的谨小慎微与她颇有一拼,明卿从前也总是抱着一股惺惺相惜之情面对对方,如今儿从对方的眼神里,明卿发现董鄂氏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她们有什么同为天涯人的感情,反倒像是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若是她落难之时,只怕是要落下几块石头才欢喜的。 “额娘知不知道我的心倒是小事,可是三嫂如此挂念我们,不让额娘知道个清楚,只怕要枉费了你的情义!” 大多数,宫里的一切还是按照着尊卑行事的,特别是后宫妃嫔,位份和称号是后宫女人尊荣的象征。如今,除了皇贵妃,下面还有四妃,分别是惠妃、宜妃、德妃、荣妃。惠妃为首,虽然同为妃位,可是顺序不同,也区分着她们身份的不同。 第68章 刚刚好,德妃比荣妃高了一点儿,在特殊情况下,德妃还是可以行上位者的身份,训诫她以下的妃嫔的。 董鄂氏脸色一白,却不甘心认输,凭什么?乌拉那拉氏已经没有好看的名头,还来摆谱?不过是嫁给了一个宫女之子,也想踩她一脚!做梦! 董鄂氏靠近明卿,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嘴角挂着笑容,“如果我是德妃,绝不会心甘情愿认回老四,宫女时候生的儿子,如今只怕是恨不得掐死了,省的让天下人耻笑!” 这眼里不加掩饰的恶意,令明卿不敢置信,随着对方刻意拉长的声音,她几乎要看到了胤禛窒息的瞬间,那个屈辱绝望的神色,硬生生地与胤禛的眉眼重叠。 明卿倏地揪住了董鄂氏的衣裳,红着眼睛,怒不可遏,气的浑身颤抖着。 “怎么了?你的内心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吗?连生母都厌恶,老四还真是可怜至极,你想不想知道昨儿个尚书房里,那些兄弟是怎么说他的?” “你是在故意惹怒我吗!” “对呀……你会上当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前老四多骄傲啊,在如今……可悲呀……呵呵呵呵……”董鄂氏说完,一把拍掉明卿的手,胸腔颤抖着,哼笑着。 “你赢了!” 明卿大吼一声,咬着牙,目光冰冷地看着对方,猛地冲上前把董鄂氏压倒在地上,董鄂氏受了几巴掌,就挣扎着,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第50章 处罚 两个皇子福晋在御花园里大打出手,这个消息没一刻钟就传遍了紫禁城,而当事人此刻正跪在皇贵妃的面前,四妃也集结在承乾宫里,一同处理着这件皇家丑闻。 德妃接了消息,差点儿没吓得摔一跤,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听说荣妃第一时间就过去了,连衣裳都没换,紧赶慢赶往承乾宫来了。 德妃也想不明白,这儿媳妇平日里胆子不大呀,嗓门稍稍大点儿就跟小鸟似的,恨不得扑哧着翅膀飞回东五所,今天竟然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这是怎么了究竟?衣裳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脖子上还有几道红痕,看起来狼狈极了。德妃原本是又急又气的,恨不得揪着明卿好好教训一顿,在看到了荣妃家的,这股邪火反倒压下了不少。 没打输?好好好!德妃瞬间心里平衡了许多。 “说吧,为什么打架!”皇贵妃坐在主位觑着明卿,这件事情动静太大了,连康熙爷都派人来问,事态发展至今,她若不严肃处理,只怕会让皇家体面尽失。 明卿咬着唇,低下了头,倔强不语。 “放肆!” 皇贵妃拍着桌子,似乎对明卿很是失望,这个姿态落入在座之人的眼里,都有了各自的判断和盘算。 荣妃和三福晋董鄂氏自然是松了一口气,把皇贵妃的不悦视为做实她与老四关系的破裂,这样一来,没有了皇贵妃的支持,老四一家就不足为意了。 德妃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眼睛,虽说对这个儿媳妇没有多少满意的地方,可是这些都是自家的事情,私下里锉磨着泄泄火气就罢了,可是让别人也跟着来折腾她,德妃实在是不愿意的。 皇贵妃揉着额头,仿佛多看她们一眼就难受,冷着声音说道,“董鄂氏,你先说。” 董鄂氏心里有了底气,面色就自然了许多,尽情发挥着,“回娘娘,今日康静公主和黎乙在井亭里拌嘴,小孩子玩耍多有争执的时候,妾身以为这并无大碍,可是四弟妹一过来就气冲冲的,抢了黎乙的鞭子挥舞,训了妾身一通也罢,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荣妃急切地接话,又惊觉自己僭越了,起座福身行礼,又老老实实端坐在一旁,皇贵妃只瞧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把目光移向董鄂氏,淡淡开口。 “说吧。” “是,四弟妹还说,荣妃娘娘见着德妃娘娘还得礼让着,她要让她的额娘好好训斥荣妃娘娘,让妾身当心了。妾身不过是为荣妃娘娘和黎乙声辩了一句,她竟然……她竟然就动了手……” 董鄂氏说罢,泣不成声,所说的话,让在场之人不禁哗然。 “德妃,我伺候主子爷的时候,你还在乾清宫里呢,这些年看在姐妹情分礼让着你,你竟敢,你竟敢这般轻视于我!”荣妃首先不依道,指着德妃,一点儿也不嫌事大。 德妃可不信老四媳妇回会说这样的话,用帕子擦了擦手,摔到了董鄂氏的身上,毫不客气反唇相讥道。 “真是一张利嘴,什么脏水就敢往本宫身上泼!就不怕本宫把你的嘴巴撕烂了?” “呜呜呜……妾身句句属实呀。”董鄂氏委屈地望着皇贵妃,方才字里行间,暗暗指出了明卿心向德妃之事,旨在让皇贵妃厌弃老四和老四媳妇,这会儿更是把筹码都压在了皇贵妃的身上。 “嗯,本宫知道了。”皇贵妃扫了一眼在座之人,直到殿内的人再次噤若寒蝉,看着明卿继续说道,“你认不认?” 德妃心里捏了一把汗,生怕这个儿媳妇此时犯傻,想用眼神威吓着,又担心对方吓坏了更不会好好回话,只得尝试着露出鼓励包容的笑,两厢之下,表情极为狰狞,却犹不自知。 明卿抬起头斜睨着董鄂氏,眼底满是嘲讽,在对方得意的神色下,一字一句说道。 “三嫂颠倒黑白,此罪妾身不认。” 第69章 “你把经过如实说来,是非对错,本宫与众妃自会评判。” 明卿猛地俯下身,没有人看得见她的神情,只能从气息和声色的压抑中猜出她的情绪变化。 “妾身要说的只有两点,一是妾身和康静离开时,险先被黎乙的鞭子伤着,一怒之下才抢了鞭子;二是方才三嫂说的全是妄言,实则是她轻辱妾身夫君,妾身不堪忍受,失了理智,动手还击。” 董鄂氏大吃一惊,她没料到对方会把这话说出,这虽然是事实,可是她以为大多女子都会隐忍不发,生怕当众把这事捅开,伤了夫君颜面。她有恃无恐,除了皇贵妃的态度,也是以为明卿会默默吃下这个暗亏才这般大胆的。 董鄂氏脸上一闪而过的错鄂和心虚,自然没有逃过皇贵妃和德妃,德妃原以为这只是两个小孩子胡闹斗嘴,还生气明卿为她找了麻烦,这会儿,恨不得亲自教训董鄂氏了。 好嘛,钟粹宫?先前和太子合起伙儿来暗算她们母子,这笔帐她还没来得及清算,这会儿居然还敢侮辱她儿子!本宫跟你们没完! 皇贵妃也恨得牙痒痒的,黑着脸又拍了一下桌子,这次用的手劲半点也没含糊,碗盖里的茶水都被震了出来。 “董鄂氏,你怎么说!” “回娘娘,无凭无据,这样折辱皇子的重罪,妾身万万不敢冒认!” 董鄂氏说出了这件事情的要点,无凭无据,只要咬死了她的说辞,就有一半的赢面,就是没法子打压明卿和德妃,只要不反口,也不算是输。前面耍鞭子什么的,井亭里的宫人都看在眼里,自然没有什么辩驳的,至于打架之事,结果大不了判个言行不端,训斥处罚一顿也就过去了。想明白了这些,董鄂氏又信心满满,没有半点怯意。 “妾身知错了,身为兄嫂舅母,没有做好表率,失仪人前,愿受处罚,请娘娘息怒。”董鄂氏先接话,却说的自己全然无错,也是令在场之人不由赞叹。 明卿终于直起身子,双眼通红着,然而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环顾了一圈,最后正视前方。 “妾身失仪,甘受责罚,只是今日有一话妾身不得不说。” 德妃皱了一下眉头,这疯丫头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怎么连眼色都不会看了! 皇贵妃似有所感,颔首道,“你说。” “以后,若是有人在我面前欺辱四阿哥,我还是会扇他几个大嘴巴子,不信之人,尽可以一试!”明卿看着董鄂氏说道。 “你……疯了吗!”董鄂氏脱口而出。 这种话也敢说出口,不怕惹上悍妇的名声?被皇家厌弃吗! 德妃愣愣看着明卿,眼神执着,坚定不移,好像入了魔怔,又似乎比所有人都要清醒。她不由笑了出声,佟佳氏是从哪个旮旯角里挖出了这块又硬又臭的小石头呢?真是……真是一个…… 皇贵妃望着明卿会心一笑,目光掠过众人。 “董鄂氏和乌拉那拉氏各执一词,道不出个对错是非,可是违反宫规是事实,即日起,每日在自己院里跪上一个时辰,为期一月,你们好好反省,再犯,本宫定不轻饶。” “是。” “赶紧把你们儿媳妇带走,本宫头疼!”皇贵妃挥一挥手,这事也算有了定夺。 德妃福身行礼,领着明卿回永和宫了。这儿的结果也纷纷传往各宫各院,包括明卿的一番言行,给宫里女人近来寡淡无味的生活带来了一丝鲜活。 第51章 本宫会咬人? 寝宫里,明卿身着肚兜,半倚在床上,辛文姑姑挽着袖子,仔仔细细地揉搓着小身板上的淤青,德妃坐在不远处,伴着悲鸣声,优雅地品尝着今年的新茶。 在婆婆面前穿得这般清凉,明卿浑身别扭,但抵挡不了辛文的攻势,咬着手帕只能从了。 “吵吵嚷嚷什么,真闹腾。”德妃放下碗盖,抖抖帕子,一脸的嫌弃。 “儿媳是怕累了额娘和姑姑,不如……” “别哼哼唧唧的,刚才不是牛气得很,这会儿怂什么呢。” “……儿媳不敢。”明卿低着头,摆出了小媳妇的姿态,乖巧听话,为其也。 德妃哼了一声,对着辛文使了一个眼色,辛文默默领着外间的宫人退了下去。 明卿身手利索,穿好了衣裳,身子比之方才松快了许多,可惜她着实受不了这按摩之法,否则时常松松筋骨,益处也是颇多的。 “来本宫这里。” 明卿温顺地坐在德妃身边,心底忐忑着。她胆子真不算小的,偏偏就是害怕德妃,或者是上辈子受了德妃锉磨留下的阴影,又或许是她总能在德妃身上看见胤禛的影子,毕竟的母子,许多地方总是惊人的相似,不论是美貌,亦或心机的深沉,她瞧着就发怵。 “本宫会咬人?”德妃笑得温柔十足,眸光却锋利无比。 “不,您怎么会咬人呢。”会咬人的是您儿子。 “那么,是本宫对你很不好?” “您对我可好了……”明卿瑟缩了一下,摸着鼻子说道。 德妃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对方,敲了敲桌子,歪着头,透着一丝无邪。 “那你觉得我好,还说皇贵妃好?” 这个问题怎么这么耳熟?明卿皱了皱鼻子,不敢耽搁,眸光发亮,声音清脆响亮地说道。 “两位额娘气质卓然,风华绝代,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奇女子,自然不是一个好字可以囊括的。” 第70章 “……废话连篇,本宫是问你谁更好。” “额娘,你们各有各的好,在四爷和儿媳心里,都是最重要的人。”明卿硬着头皮,回答着,几乎不敢与德妃对视。 “哼!没一句实在的!”德妃意兴阑珊地放下碗盖,摆弄着手腕上的金镯子,一双手白净纤细,好看得很,眼底的慵懒,给她的美貌增添了一丝魅惑,令人无法轻易移开自己的目光。 明卿悻悻然笑了一下,心底叫苦不迭。 “今儿……董鄂氏说了什么?” 这话题转得太快,明卿愣了愣神,脸上的愤懑不言而喻,偷看德妃一眼,尔后咬着牙,不吱声了。 “这也不能说?你不是什么话都跟皇贵妃说的吗,怎么轮到本宫就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 明卿叹了一口气,吃不准这老太太是真想知道,还是纯粹爱跟皇贵妃斗气了,可是有些话,她真的是开不了口。 在她心里,许多的东西都是配不上胤禛的,他适合最好的,在她心里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着。曾经不懂他的抱负,以为适时的低头,是真正的处世之法,却不知道他如此介怀。想来,胤禛是比她以为的,更加在意着这些流言蜚语,此刻,也定然受困于这些恶言恶语之中。 既然明白了胤禛心里的痛楚,明卿就不能继续眼睁睁让这些纷扰伤害着还正年少轻狂的他,她想要让胤禛变得更幸福,更无忧。 “额娘,儿媳早忘了那些的污言秽语了,您也别介怀。” 明卿眼底的怒意,没有逃过德妃的眼睛。德妃想也知道董鄂氏会说些什么,她又怎会爱听这些话呢,不过是试探一下其中的深浅,这下更确信了心里的猜想。 很好,一个一个都敢踩在他们母子头上撒野了,跳梁小丑,简直可笑!荣妃?我永和宫和钟粹宫誓不两立! “该讨的债,本宫总会一笔笔要回来的,没必要为了这些人伤了自己,明白吗?” 这是在给她撑腰的意思?明卿有些受宠若惊,点点头,感觉不够,又重重点了点头。 “额娘放心,今儿我下了不少暗手,这会儿董鄂氏只怕要疼得厉害呢!” “放心?本宫一点儿都不放心!你不看看方才梳下来的断发?”这样说着还不够,德妃上下打量了一下,脸上的嫌弃愈发明显了,又补充了一句。 “本来就长得愁人,这下子更寒碜了!” “……”长得愁人?她原来长了一副愁人的模样啊……好好好,你们全家都漂亮,您说啥都对还不成嘛! 德妃摇着头,语重心长道。 “你这么喜欢我家老四?”这得多喜欢呀,大庭广众之下,在一堆儿长辈面前,就敢讲这种谁欺负老四就打谁的话。这会儿光想想,她一张老脸都臊得慌,这些年轻人真是没规矩。 明卿微微瞪着眼睛,不敢否认,也说不出其他的,只能憋红了一张脸。 “也是,老四是生的周正了些,可你以后也不许再胡言乱语了,今日的言行若是传入坊间,只怕是要被当作笑柄了。” 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吧,宫里的人就没有嘴严的,明卿却也不在意,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何时变得这般豁达了,最在意闲言碎语的那个皇后,似乎已经跟着景仁宫里的女人,成为了不可追忆的往昔。 “爷有大志,须得谨小慎微,儿媳却不同,我不怕被人笑话,也不怕背这悍妇的名头,额娘放心,儿媳不会累及四爷的。” 德妃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媳妇犯起牛脾气来的模样,她今日算是见识了。 “本宫说不了你,你回去吧,老四在外头等了,老实呆着,这个月都不准出院子。” 胤禛来了?明卿眼皮一跳,刚刚坚定的眸光闪烁不定,垂下双肩,讨好地笑着。 “额娘,康静今天也吓到了,不如,我留下来陪着她?” 嗬,我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子呢,原来还有害怕的人。德妃暗暗发笑,毫不留情地说道。 “不必,你赶紧走!本宫的女儿本宫陪!快走快走!” 被无情拒绝后,明卿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出了内殿,一脸可怜儿,半点也没有打动德妃的心肠。 殿内瞬间清冷了下来,德妃倚在软枕上,疲倦地揉着头。 “辛文,你说这丫头,怎么跟原来打听的不大一样?” 明卿入宫前,德妃就命人打听了她的品性,原本以为是一个规矩大如天的姑奶奶,却没想到入了皇宫,这性子却越来越跳脱,简直是一个疯丫头。 “回主子,想来,四福晋年纪尚轻,还没定性。” 辛文的言外之意,德妃是听出来了,要让一个妇人定性,多着是办法,可是……扭改了性子,许多东西就要变了。 “再看看吧,眼下这个样子,虽说闹腾了些,起码心里还有老四,总比那个董鄂氏强,成天惦记这个,算计那个的,什么都装,就是不装自己的男人。” 有人挂念、疼惜着她的儿子,这比成天晨昏定省伺候她要强,她可不缺什么丫头奴婢,今天的事情,让德妃心里颇为受用。在这深宫里,能找得到几个愿意为她的儿子和女儿出头之人呢?明明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觉罗氏没有教乌拉那拉氏谨言慎行吗?德妃可不信,就是明白了这些道理,心底更是热乎得很。 辛文感到意外,她以为主子会借着这件事情好好锉磨四福晋的,没料到四福晋会因祸得福,让主子另眼相待了。 第71章 “主子心里通透,是四阿哥和四福晋的福气。” 德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神秘莫测地看着辛文,半晌,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 “你刚刚瞧见了吗?那丫头脖子上的是牙印吗?” 辛文面色尴尬,低着头说道,“回主子,是人咬的。” 德妃颔首,这还有谁敢下这个口,除了老四还有谁?敢情这些日子儿媳妇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态度,是因为老四咬了人? 毕竟儿子儿媳妇还小,德妃倒是没有往男女之事去想,至多是两人一言不合,老四就下了嘴,这么些天都没消,这一口得有多使劲儿呢…… 想明白是一回事儿,接受却有些困难。德妃怔怔呆了许久,又好笑,又震惊。这个儿子,从来都是少年老成的样子,何时耍过孩子脾气了!这会儿,却会咬人了?肯定是那丫头说了什么浑话,惹怒了老四?究竟说了什么呢?德妃好奇的不得了。 “辛文……耿德金的女儿,先送出宫。” 辛文讶异了,这个耿氏,可是主子为四阿哥挑选的侍妾,品性样貌出众,在宫里养了大半年了,这下说送就送,实在令她难以置信。 “是。” 德妃托着腮,脑中过了一遍今日之事,忽而,眼睛里的焦距渐渐涣散了。 有大志?刚才那丫头是这么说的,莫非她是指…… 第52章 往事莫提 胤禛锁着眉头,仔细地端详着,衣裳换了,头发也重新梳过了,想来方才一定很狼狈。走路并无不妥,脸也没有伤痕,眼下看着,只有脖子红了一片,还有几道红印。胤禛暗暗庆幸,皇子福晋为了能近身伺候长辈,都不敢佩戴护甲和尖锐的首饰,否则这些伤口只怕是要见了血才行的。 明卿不自在地站着,没怎么敢抬头,对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傻傻站了好久,她心里生了几分委屈。 看什么看,我可不是爱惹弄是非、嚣张跋扈的女子,若是……你若是真讨厌了我,大可不必巴巴地来这里找我呀! 明卿咬着下唇,正打算走人之时,胤禛开了口。 “过来。” 过来就过来,谁怕谁!明卿气呼呼走了过去,瞪着眼睛望着面前的人,握紧了拳头,做好了备战的姿态。 这是怎么了?还在生董鄂氏的气?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胤禛不明所以,瞟了一眼揉成一团的小拳头,沉思了片刻,伸出一只手包住它。 “我们回去吧。” 暖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明卿迷茫地低头看了一眼,眨着眼睛,懵懵懂懂跟着胤禛往东五所的方向走去。 阳光洒落在胤禛的侧脸,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高挺的鼻梁,白皙无暇的肌肤,长睫如蝶,轻轻遮掩着那一片星辰大海。明卿无法自持,怔怔然望着眼前的美景,无法挣脱其中。 “好好走路。” 胤禛低下头,抿着嘴唇,无奈地说道,这样轻柔的嗓音更加蛊惑着明卿的心神,让她忽略了那双泛红的耳朵。 “嗯。” 长长的一条路,很快就走到底,悄悄地把他们的隔阂遗忘在了另一头。 回到院子里,胤禛并没有离开,两人默默无言坐着,又默默无言用了晚膳。今儿院子里十分安静,并非低迷,只是所有人都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没有过多的声音,让明卿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胤禛两个人了。 不可否认,这个错觉给她带来了难言的满足。 换了寝衣,胤禛也没有去书房,坐在床上,朝着明卿挥了挥手,笑得温和平静,笑得明卿的小心肝都颤抖了。 小心翼翼来到床边,两个人又一次陷入了无言之中,明卿目光游移,无法与那道清明的眸子对视。 “衣服脱了。” “啊?”明卿双手撑着被子,后退了几步。 胤禛面带疑惑,不明白对方在激动什么,顾虑着今天的事情,耐下性子说道。 “爷想看看你身上的伤。” “……”呵呵呵,我……呵呵呵。 胤禛往前挪了挪,缩短了两个人的距离,安安静静望着对方,竟然让明卿愣是看出了几分的乖巧,几分的可爱。 在心底怒骂着自己的眼神越发不好使了,调整了心态,按耐住了颤抖,明卿才尽力用着淡定的口吻说道。 “我撩起来给爷瞧!”嗯?这口气好像有点儿奇怪?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劲,看到了胤禛点头,手脚快过脑子,开始展示着女人的勋章。 女人打架,不外乎抓、扇、捏、踢四字要诀。磕磕碰碰,除了脖子上的红痕,明卿的膝盖和手臂也青紫了一片,本来要好些天才会慢慢发出来的淤青,在辛文姑姑一双巧手下,变得十分惊悚刺目。 明卿后知后觉感到了尴尬,边撩袖子,边咧嘴干笑着。除了笑,她还能做什么呢?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身上伤痕的由来,在一通乱扇的进攻中,无心照顾后方袭击,生生受了敌方两大脚丫?胤禛会以为她要疯了的。 明卿心里对自己的举动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严防死守,只说没伤着,胤禛还真能扒了她的衣服不成?太听话这个缺点,要好好改改了…… 胤禛心里闷闷的,不知道乌拉那拉氏在傻乐什么,一身的伤,刺眼得很,想把她拉近些,又不知道如何下手,生怕碰疼了她,只能自己靠了过去。 第72章 “要请御医吗?” 宫里女子的皮肉伤是不会轻易找太医的,多数是请女医上上药,在永和宫里,德妃已经请过女医了,就不知道会不会有女医看不了的内伤,或者磕着头,压到了脾肺,胤禛担忧不已。 “不必兴师动众了,别看现在这样吓人,过几日就消了。” 胤禛冷静想了想,也明白这些不过是皮外伤,只不过,乌拉那拉氏何时受过这些罪了?前世,额娘总是借机锉磨,却也不曾伤过她的身子,甚至他们两相厌的时候,乌拉那拉氏依然是金尊玉贵的,何时被人这样折辱过?他早就忘了是明卿先送的手,只深深在心里记了一笔,定要让老三加倍还回来才是。 “以后不可再这般鲁莽了,爷的事,爷会自己处理,何须一个女子站在前头冲锋?”护犊子?是这个词儿。胤禛听见承乾宫里的对话,脑子里只冒出了这三个字,这个女人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少不更事的孩子了,才会这般。 他是又气又好笑,想着要教训一顿不知分寸的福晋,又心慌意乱的担心着她的情况,看到她的那一刻,担忧占了上风,还谈什么教训?连一句大声的话也不敢说。这会儿,看着乌拉那拉氏的眸子,清澈见底黑眸里只有自己,胤禛觉得心里头软呼呼的,这种温热的感受,很陌生,很奇怪,却令他不住神往,几乎要沉溺于此。 “爷,您是觉得丢人了?” 觉得她的举止丢人,觉得她把紫禁城里的见风使舵撕扯开来,让他的处境更加难堪?此事,明卿唯一害怕的是胤禛的抗拒和厌恶,然而,不问出口,她实在难以心安,不上不下的处境令她难以忍受,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明卿把缠绕在心里的话问了出口。 胤禛愣了一下,没料及会有此一问。 丢人?嗯,确实是挺丢人的。 方才在永和宫外,就遇见了老五几人,他们阴阳怪气地夸赞乌拉那拉氏勇猛,又担心他不胜武力,吃不住福晋,啰里八嗦半天,让他烦心得很。他一向都是秉持着低调的作风,这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处,难免不适应的。 许是他考虑太久,乌拉那拉氏的脸色愈发沮丧,胤禛瞥了一眼,相信如果他说是,对方一准儿得哭。 “……也不至于丢人。” “您是觉得不高兴了,是吧……” “也没有不高兴。” 明卿觑着对方平静的眉眼,心里涌现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试探地问道。 “难不成爷喜欢女子彪悍?” 胤禛一噎,谁说爷喜欢悍妇了?!还有,乌拉那拉氏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承认自己的品性了吗? “爷不喜欢彪悍的!” “哦。” 明卿摇着头,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回了一个字。这个样子,反倒是让胤禛多心了,挣扎了许久,眼神移向他处,不自在地说道。 “你这样……就挺好的,只要再乖一些,爷会好好待你的。” 明卿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话从何而出,却也明白,这句话可是可以媲美免死金牌的,想到了这一点,露出了一个欢喜的笑容。 “爷,您说话算话哦。” “爷一言九鼎。” 明卿扑进了胤禛怀里,抱着还不够,环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对方的脸颊,仍觉得不足,又换了一边,落下重重的一口。 “你……胡闹什么……”乌拉那拉氏何时这样奔放过,胤禛实在招架不住,慌张地呵斥,眼里满是震惊,偏偏还不敢推搡着半挂在身上的人,就怕碰到了对方的伤口,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眼睛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明卿也觉得自己是孟浪了,然而看到胤禛的不自在,还是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爷是害羞了?” 这句话可算戳中了胤禛的软肋,对着自己的媳妇,可不能认怂,一把缠住明卿的纤腰,堵住了对方的嘴,片刻松开,压低嗓音说道。 “福晋怎么不敢看爷,难不成是害羞了?” “……”明卿浑身通红,像煮熟的虾一样,曲着腰,不能动弹。 胤禛也尴尬不已,干脆抱紧了怀里的人,免得被看出端倪来,败了夫纲。 几十年的夫妻,他们经历过更加亲密的事情,如今不过是亲了一下,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悸动,这种微妙的感觉令人沉醉,也令重获一世的他们更加珍惜眼下的时光。 他们心里各自感慨着,相依在一起。 夜色朦胧,晚风轻拂着轻纱,胤禛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摩挲着沉睡的人,轻轻抚摸着柔软的青丝,细腻的肌肤,手指划过单薄的肩头,游移至纤纤腰肢。 眼底似水的温柔一点点吞噬着那个清冷淡漠的人,仿佛如获至宝,不舍得离开片刻,睁着眼睛过了半宿。身体的疲乏令他缓缓合上眼睛,下一秒又好像陷入了梦魇,猛地睁开,看见身边的人,才略略松了一口气,难耐地把人揉进怀里,胤禛兀自失笑着。 他何时,竟然也成了这样患得患失之人了? 胤禛轻轻吻着对方的额头,语带沧桑。 “不要再提往事,我们就这般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可好?” 第53章 出宫建府 明卿发现胤禛越来越黏人了,两个人同吃同睡不算,胤禛还鸠占鹊巢,霸占了她平日看账本的书桌练字作画,可怜了她只能缩在小小一角,连金算盘都没地方放。 第73章 为期一月的惩罚,每日在院子里罚跪时,他就挑一个风不吹、日不晒的地方,命人垫了厚厚的软枕,备足了点心甜汤,简直把它当作了野餐。 明卿许多时候看着无所事事在屋子里闲逛的人,总有丝怀疑,这人,不会是已经开始用“天下第一闲人”的名头来麻痹其他皇子吧?虽然效果是极其的好,外头传了许多四阿哥惧内,连和兄弟们去酒馆都不敢的谣言,连太子都渐渐对胤禛失了提防和敌意,可是,这时间似乎提早太久了,明卿这心里,总是感到忐忑,不知道胤禛在这夺嫡之路走了多远,生怕对方会大意,落入了别人的陷阱里。 只恨自己是一个不懂朝局的后宅女人,不能替他分忧,为他解惑。 时间一天天的过,她和胤禛一天天长大,小小的东五所渐渐变得拥挤,明卿很满足于现状,狭窄的院子就好像她和胤禛的避风港,安全舒适,为他们阻隔着外面的纷扰喧嚣,是明卿心所向往的家。 然而生活是不会永远一层不变的,三年的时光不过白驹过隙,胤禛的府邸建成,到了离宫开府的时候了。 出宫建府就意味着胤禛真正成年了,可以有差事,可以有妾室了。 本该早就进入东五所的管领耿德金之女耿氏,一直没有动静,明卿只是略感疑惑,但她早已经对今世的改变少了几分介怀,因而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胤禛是皇子,不可能只有她一人而已,其他妾室总是会慢慢占据后院的各个角落,如今多了一些时间给她,明卿除了享受这短暂的惬意,享受胤禛的全部关注,再别无他想。 这几年,太子胤礽的门下闹出了几件贪腐的案子,本为小事,却因为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令案子愈演愈烈,朝堂震动,触及了康熙爷的逆鳞,当众被斥责数次。 康熙爷趁着几位皇子出宫建府之际,下旨册封皇子,大阿哥胤褆为多罗直郡王、三皇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胤禛、胤祺、胤祐、胤禩皆为多罗贝勒。 太子越来越不得龙心,脾性也愈加暴戾,储君势弱,会动摇社稷,康熙爷却在此时大封皇子,这个举动引来了各方猜疑,朝堂民间也开始把目光移向了诸位成年皇子身上。 康熙三十三年五月,胤禛开府,康熙爷赐下侧福晋李文烨之女李氏,格格耿氏、格格武氏、格格刘氏。 有了自己的府邸,也就多了许多要自己操心的事情,前院后宅大大小小的事情繁杂得很,胤禛和明卿都忙得不可开交,白天碰不到几面,晚上也累得说不了几句话,就这么忙活了半个月,后院的妾室来正院请安时,明卿才恍然记起了胤禛还没有去过后院呢。 明卿还没及第,后院开枝散叶,也是身为当家主母的她的责任。 看着面前绰约多姿的女子们,她们正是如花年华,眉眼如画,没有岁月的沧桑。故人相见,偏偏只有自己记得前尘往事,这种微妙的感觉只能自己品味,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请起,无须多礼。” 李氏带头起身,暗暗观察了一下主位上的女子。年纪尚小,身量容貌还没长开,几个妻妾站在一块儿,就好像幼妹一般。四阿哥这样的年纪,多是喜欢成熟娇柔,身材婀娜的女子,这位嫡福晋看着,没有什么威胁,只是不知道外头为何一直传言四阿哥惧内?莫非这位嫡福晋生性骄纵,四阿哥把嫡妻当作了妹妹一样养着,才有了这样的谣言? 弹指间,李氏就下了结论,这位主母不具威胁。唯一需要提防的只有耿氏,不过她还是颇为自信的,不说自己才貌兼具,就是侧福晋的身份,也该另四阿哥另眼相待的,早早得了宠爱,生下长子,地位就牢不可破了。 耿氏心里的想法却与李氏不同,她以为主母虽小,气度却不一般,和四阿哥更有少年夫妻的情义,不可小觑轻视半分。对于李氏,嫡庶终有区别,耿氏认为四阿哥这样重规矩的皇子,是不会轻易让其他女人挑战嫡妻的地位。当然,如若嫡妻做了错事就很难说了。 相比她们,武氏和刘氏就忐忑多了,全程紧绷着神经,哪还有心思揣测福晋。 “这些日子我忙着府里的事务,不知道你们的院子都安置得如何?如果缺了什么,不必将就,告诉夏嬷嬷一声就可。”毕竟是胤禛的女人,让夏嬷嬷来处理再好不过。 明卿向来对后院的女人都是秉持着不亏待、不亲近的态度,相互不找麻烦,相安无事就是了。毕竟共事一夫,真要跟对方当姐妹闺友只怕也奇怪,以前她和李氏、耿氏一直维持一个相对平和的关系,在外人眼里,也算是难得的了。 “多谢姐姐关怀。” 李氏又带头行礼,她们毕竟都是未经人事,对着一个小姑娘喊声姐姐,心里难免别扭。不过,明卿就不一样了,听了一辈子的姐姐,很淡定地点了点头。 “都是姐妹,不必客气。两位额娘体恤我们,省了晨昏定省的规矩,我这儿自然也是要效仿一番的,以后你们有事白日里来就是了。”晨昏定省的规矩,她们累不说,被伺候的人也没有多好受,有些福,不是人人都消受得了的。 “姐姐年幼,娘娘们疼爱着是自然的,可妹妹们实在不敢错了规矩。”李氏温柔细语,软糯的嗓音如翠鸟轻吟,十分好听。 明卿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李氏这是暗指自己恃宠而骄,不懂规矩吗?怎么办,要装作听不懂,还是借机发挥?好苦恼! 第74章 明卿的表情自然落入了李氏和耿氏眼里,李氏心里一咯噔,正想找话补救,耿氏就先开了口。 “姐姐说的话,对我们来说就是规矩呀,侧福晋怎么糊涂了?” 耿氏没怎么瞧得上眼李氏,说话拐弯抹角的,爱给人挖坑。刚刚那话,福晋应和了就是自打嘴巴,第一天就在她们面前失了颜面,可不应和,没准只能落一个没规矩的名声了。 “是我糊涂了,请姐姐不要见怪。”李氏尴尬地说道,心里对耿氏恨得牙痒痒的。 没眼见力的东西,这才进府就巴结着福晋,以后有你好看的!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这样了!”明卿摆摆手,拍案决断了,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刚刚入门就不安分,难道是她太没有威信了?如此想来,绷着脸语重心长说道。 “李氏,你以后还是要管住这张嘴,方才那话,若是传入娘娘们耳里,恐怕会以为你对宫里的规矩有什么不满的。” 这个罪名压下来,李氏浑身一颤,连忙屈膝福身。 “妹妹以后一定谨言慎行。”李氏总算清醒了过来,这些日子被侧福晋的优越感搅得五迷三道的,只想着一举获得四阿哥的宠爱,翩翩自得,如今听了明卿的话,如当头棒喝。 这日子长着呢,还是要步步小心才是,不然惹了贵人,哪还有什么好日子,侧福晋虽然入了皇家的玉牒,不过是名声比其他侍妾好听一些罢了,手里那有什么实权,还是要仰仗夫君的宠爱的。 “好了,你我姐妹无须多礼。” 她们今日来的目的,不外有二,份例和胤禛。 前者她已经许了,至于后者,更是理所应当的,根本无须她们前来,等这阵子忙过了,她自然是要安排伺候胤禛的事情了,就算她有意拖延,宫里的人,特别是德妃娘娘恐怕都会率先不依的。 明卿这般想着,心里却有一些酸涩,习惯太可怕了,她对只有她的那个胤禛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几年甚至会有一种念头,希望时间能够停滞,东五所的日子不要结束,他们还是只有彼此。这个想法太惊世骇俗了,明卿从来不敢说出口,如今,再如何难受,也必须要忘掉那些妄想了。 她已经有了悍妇的名声,可不能再给自己戴上妒妇的帽子。放下手里的碗盖,看了一眼她们,明卿淡淡说道。 “万岁给了几份差事,这些日子爷都在忙着,也没时间看望诸位妹妹。” “四爷辛劳了。”李氏几人同声道,等了那么久,终于来到正题,她们眼睛闪着光彩,欣喜的神色无法掩饰。 “嗯,想来……过几日会空闲下来,我明日会请裁缝和金铺的人来。你们做几套好看的衣裳和首饰,好好打扮打扮,爷得空了回去看你们的。” 闻言,她们的脸不由红了红,羞涩不已,对福晋的承诺十分满意。 “多谢姐姐。” 明卿感觉疲乏了,和她们这样说一次话,费得心力都比得上看两本账本了。 “我乏了,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是,妹妹告退。”四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明卿呆呆看着空落的椅子,心里微微抽痛着,抚着胸口,困惑地想着。 她是患了心疾了吗?怎会这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6.18端午节上新文,现代言情,烦请支持,谢谢! 第54章 惧内 年初康熙爷巡视京畿地区,带了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和他三人前往,运河决口,受灾百姓无数,康熙爷大怒,命隶巡抚郭世隆查处运河决堤缘由,并命户部协同重修河坝。 胤禛就由此进入户部,跟进运河修筑的事宜,整天早出晚归,再加上新开府邸的诸事,更是忙得焦头烂额,都没有机会好好同明卿说过话。 今日,手里的差事终于了结,带着赏赐,胤禛推脱了应酬,早早回了府邸。 胤禛大步流星,径直往正院里去,苏培盛跟在后头,小声禀告着。 “主子,今儿侧福晋带着格格们来过正院了。” 这么些年,福晋在主子心里的分量如何,他这个贴身内侍如何会看不明白呢。提早给主子提个醒儿,有个心里准备,主子多一分包容,待会儿两个人不至于因为一些小事吵嘴了。 “发生什么事了?”苏培盛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既然提了,就不可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回主子,侧福晋言行有失,不过福晋已经提点过了。” 胤禛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府里的女人多了,麻烦也多,这个李氏,以前以为她是一个妥帖的人,多了几分纵容,养大了她的心也罢,连老三弘时也被她带歪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前一世,他就不是贪恋女色之人,多了一世的记忆,对男女之事几乎只剩下子嗣的考量。想起子嗣,他记起来了嫡长子弘晖,他和明卿唯一的骨肉。 说话间,就到了正院,胤禛也没让人通传,熟门熟路进了院子。 这几年,他一直都是宿在正院的,出了宫也一样,兄弟里经常传着他惧内的传闻,他也并不解释,只是淡淡笑着,默认了谣言。 他惧内?惧的人明明是乌拉那拉氏!只是他们房中的事情,又何须对外人说呢。 “你在等爷吗?” 胤禛径直坐在对方视线所在之处,勾着嘴角,出声道。 “爷?” 第75章 猛然回过神,明卿吓了一跳,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果然是他。 “过来。”胤禛坐着不动,直勾勾盯着这个不太聪明的女人,眼底满是戏虐。 “是。” 明卿顺从地走了过去,这副景象要是被外人瞧见,定然会诧异不已,说好的悍妇呢?怎么可以这么听话呢!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胤禛伸手,把人带进怀里,下巴支在明卿的肩膀上,环着她的双臂,摆弄着一双软弱无骨的小手。 “今儿做了什么。”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明卿不由自己地瑟缩了一下,脊背上紧紧贴着胸膛,宽阔温暖。 “今天铺子和庄子的管事来了。”这些一直都是轻良在打理的,可是以前她们在宫里,常常顾不得这些产业,底下什么情形也知之甚少,如今儿有了府邸,自然是要多费一些心了,毕竟,开支也大了,还是要好好挣钱才是正理。 “哦?有什么不好解决的吗?”这里头,大多是明卿嫁妆,胤禛太积极插手是会惹人非议的,他也不怎么在意这些生意田宅,这不过是顺口一问,若是明卿真有需要,他倒也不介意帮上一帮的。他还是很享受对方依赖自己的样子,就跟现在一样,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没有任何阻碍。 “目前还没看出问题,爷放心,轻良可以应付的。” 胤禛轻轻咬了一口对方的手指头,压低着声音,慢悠悠开口道。 “懒媳妇。” “这怎么是懒呢?若是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上位者不是要累死了。”明卿不以为意,胤禛的性子就是爱操心,总是担心,每一个环节都要参与,这说是爱操心,其实也是不信任手下人的一种表现,这似乎是帝王的通病? 然而,天下事情千千万万,又怎么是他们一介凡夫俗子可以全部顾得过来的呢?上一世胤禛登基之后,身体就一年比一年不好了,明卿总是担心对方会活活把自己累死了。 明卿不知道的是,她的担心最后还是成真了。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甜腻的花香深深进入心肺。暗叹着明卿误打误撞,说中了他的结局。沉浸在花香里,胤禛不由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一世,他不会让乌拉那拉氏郁郁而终,而他也要好好保养着身子才是,少费心,少生气,这样可以活得久些吗?胤禛开始认真反省着自己的养生之道。 “福晋说得有理。” 以为会被反驳,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些问题上得到胤禛的赞同,明卿受宠若惊地仰头看着对方,脸上藏不住的窃喜。 胤禛看着光洁的额头,一双如幼兽般湿润的眼睛,心头蓦地一跳,鬼使神差捏住对方的下巴,俯身覆盖上那双樱唇。原本只想浅尝一下,却渐渐失了心神。 许久,两人气喘吁吁,依偎在一起,暖阳透过门缝钻了进来,洒落满地,随着光晕跳跃着,宛如赞歌。 “爷,你……” 明卿尴尬地瞄了一眼对方,她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渴求,这种感觉十分熟悉。 胤禛侧过脸,轻咳了两声,对男女之事寡淡并不代表没有,毕竟他的这副身子还未经人事,实在经不起什么诱惑。 “不许看爷。”一手捂住那双湿润的眸子,胤禛试图找回理智,平复心底的雀跃,可是掌心的两扇长睫轻轻颤动着,一种酥麻的感觉又直冲大脑,想要甩开,又有不舍,就这样煎熬其中。 过了好久,为了不出什么不适宜的事情,胤禛放下了怀里的人,稍稍远离了一点儿,喝了一杯茶,倒也冷静了下来。 毛头小子一样的悸动,让胤禛内心自觉震惊。难道……是积压太久了吗……还是要去后院里走走了…… 斜睨了一眼面前的女人,个子还没长开,还是一副孩子样,也许是这几年过得舒坦,愈加显得娇气了。他是想要和此人共度一生的,还想多要一些孩子,眼下,还是多养养吧。 明卿心里也有一样的想法,同样的年纪,三阿哥都有好几房侍妾了,可是如今,胤禛还没有进过其他女人的屋子。她还未及第,自然是要给夫君安排其他地方的,明卿认真想着,心里的主意更坚定了。 “爷,今儿我见了李氏等人。”真的开口之时,明卿只觉得嘴里十分苦涩,这股苦涩渐渐渗入鼻尖,呛得她都不愿意再说话了。 “哦?”是想告状吗?胤禛心底不由失笑。任性的福晋,也别有一番情趣,至少目前,他并不排斥。 “她们容貌清丽脱俗,各有千秋,都是十分出众的女子……想来……爷一定会喜欢的。” 胤禛的神色倏地沉了下来,冷冷看着说话之人,贤惠大度的福晋,他真是好福气呀! “您看看,今晚先去……爷?” 一股冷气从不远处溢出,不消片刻就充斥着整个屋子,明卿哆嗦了一下,微微颤颤地喊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是哪一句话惹怒了他? 正是这种无辜懵懂的神色,令胤禛愈加恼怒,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福晋好大度!”胤禛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不敢不敢,这是我的本份。”说完这话,明卿发现对方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不喜欢我大度吗?明卿这般想着,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念头。男人嘛,三妻四妾本是家常,嫡妻若是真容不下别的女人,这是犯了七出之条,随时可以合离的!而她嫁的是皇子,没有合离,只会有休弃。 第76章 “福晋真是说了一口的谎话,连爷都险先给你哄骗了!” “您是说什么?”他发现我骗人了?他知道了什么! “你不是说过思慕爷吗,这是不是骗人的!” 明卿皱着鼻子,察觉胤禛的怒火已经上升到了极致,急忙挥着手,摇头说道。 “我没有骗您,我确实是思慕您的!” “还敢说这话,你要是真的思慕爷,又怎么会把爷推到别的女人屋子里?这算什么!”是得到了,就不在乎吗!负心! 明卿消化了许久,才红着脸,犹疑不决地说道。 “我还不能伺候爷……” “爷有这么急色吗?难不成你还担心爷半夜会吃了你不成!”虽说他也有去后院的想法,可是面对对方的不在意时,心底的恼怒怎么也控制不住,胤禛觉得自己很奇怪,但是却无从解释这些反常的缘由。 “爷,我……我不管这事儿了还不成吗……” 明卿越想越委屈,谁喜欢把夫君往外推了,这种事情还不是迟早的吗?难不成还哭着喊着,把人栓在裤腰带上,非得让她这般难堪才行吗? “你!你别想哭!爷不会上当的!”胤禛背手看着对方,声音冷硬十足。 方才暖声轻语的景象还仿佛近在眼前,这会儿说翻脸就翻脸,喜怒无常至极了!明卿愤慨地大声喊道。 “您究竟想怎样,说清楚,只要您乐意,我就是再背一个妒妇的名头,我也认了!” 胤禛一愣,背着手来回踱步着,片刻,才转过身来看着对方,面色已经如常,语气也缓了下来。 “就依你说的办,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惧内了。” 什么?惧内?!天地良心,这句话说的,就不怕雷公大人生气吗!难不成男子都是这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没有一点儿反对的声音,就提不起劲儿?这是要让她当一个恶毒善妒的主母吗…… 明卿内心咆哮如雷,面上僵硬呆滞,恍恍惚惚,无话可说。 第55章 嘴疼 气氛尴尬,空气几乎停滞了。 过了好久,胤禛一直用眼神示意对方开口,可惜处于恍惚状态的明卿不为所动,他只好靠自己,扭转局面。 “今儿,爷办差事得了赏,你近来不是正在做首饰,这里有一盒宝石正适合。” 胤禛说罢,淡定看着明卿,轻轻扣着桌子。 “谢谢爷。”明卿小小声应和了一句,心里不甘愿这么轻易就把方才的事情翻过,可是双手还是老老实实捧过了盒子。 “不喜欢?” “成色很好,不愧是御赐之物。” 就这样?爷得了这盒东西,眼巴巴送了上来,就换来这样不冷不热的一句话?不识好歹! 胤禛不吭声了,闷闷不乐地坐着,好像跟碗盖里的茶沫有仇,使劲拨动着。 这人又生气了?这么爱生气,你就气个够好了,哪个人脑子抽了才要哄你!明卿这般想着,下一刻就扬着明媚的笑容。 “爷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嗯。”胤禛头也不抬,淡漠地敷衍了一声。 “爷,您看这几块碧玺,若是拿来镶嵌在爷的腰带上一定特别好看,真的是呢,越看越适合。” “还行吧。”胤禛斜睨了一下,勉强说道。 “那说好了,我做好了腰带,您一定要赏脸佩戴的哦!” “再看吧。” “爷?四爷……” “好吧。” “多谢爷。” 胤禛觑着这张笑靥如画的脸蛋,抿着嘴唇,感觉自己越发没出息了。 “你过来!” 明卿小碎步走了过去,怯怯生生瞄着对方看,胤禛放下茶盏,明卿立马就跟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捂着嘴。 胤禛诧异地看着,不晓得又怎么了。 “嘴……嘴疼……” 胤禛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身子抽搐了几下,闷笑着。 这厮,不是想再拉着她亲一通……吗?明卿一张脸涨红着,这不怪她想歪呀,实在是这些年来,胤禛随时随地,不说一声就动嘴,她……真是羞死人了! “您别笑了!” 胤禛还是一副无法自拔的样子,双肩抖动得厉害,为了冷傲的形象,他勉强控制着仰天大笑的欲望。 明卿气极,甩着手帕,就要走人。 “别走,爷……爷不笑了。”胤禛托着下巴,掩住高挑的嘴角。 明卿一哼,气呼呼地瞪了一眼对方,没好气道。 “爷还有什么吩咐!” “今天大哥去承乾宫求见了额娘。” “大阿哥?”大阿哥胤褆,他找皇贵妃什么事? 明卿十分讶异,有什么事情居然会让大阿哥胤褆越过生母惠妃,直接找到了皇贵妃本人。 胤禛斟酌着说道,“额娘怀心玉时胎像不稳,隆科多在民间找了一位善于调理身子的女医,这才顺利诞下心玉。” 胤禛这话,是说大福晋胎像不好了。明卿皱了皱眉头,尔后又平静了下来。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自小习武,身子一向强壮。嫁给大阿哥胤褆以来,连生了三胎都是女儿,本该好生修养两年,却为了一举得男,吃了偏方又怀上了。这一次怀的的确是男胎,会生下长子弘昱,只是这孕中胎像一直不稳,勉强保下来,也彻底伤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身子,不过三年,就走了。三女一子和大阿哥胤褆,都留给了继福晋张佳氏,明卿每每想到此事,都不由为世间女子的不易哀叹万分,心里更是无比地感同身受。 第77章 “那位女医如今身在何处?”女子生产不易,如果这位女医的医术当真这般高明,想必是炙手可热的,何以她却闻所未闻呢。 “她不喜宫里生活,照看额娘生产后,就返乡了。” 明卿脸上的惋惜之色不言而喻,胤禛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慢吞吞说道。 “还有一年多,你就要及笄了,额娘已经派人请了女医专门为你调理身体,想来不日,就会入京的。” 明卿闻言,欢喜不已,也顾不得矜持,拉着胤禛的胳膊说道。 “真的吗?怎么都没人告诉我呢。” “女医一日没有启程,就没有定数,若是额娘请不来人,不是让你空欢喜吗?” 胤禛也感染了对方的喜悦,眉眼带着笑意,嘴角噙着浅笑,望着明卿。 “是哦。”明卿点点头,傻笑着。这会儿,胤禛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赞同的。 前世,怀弘晖的时候,头三个月就见了红,这就成为了悬在心里的一块儿石头,果然,弘晖出生时就十分艰难,足足熬了一天才生下来,这就导致了弘晖体弱的毛病,最后不过一场风寒久夺去他。 若是她身子强壮些,她的孩子或许就能健康了,这些都成为了她的心病。 “福晋就这么想给爷生孩子?” 明卿面有窘色,明知道胤禛是在调侃自己,照理来说,就该好好反驳回去,刺他几下,省得他老爱欺负人。 可是……明卿却说不出其他,只能绷着脸,闷闷不乐道。 “既然嫁给了爷,自然是想给您生孩子的,难不成,爷不喜欢吗?” 胤禛眨了一下眼睛,瞧着面前的小可怜儿,揪着帕子站着,一对眸子漾着水光,十分委屈的模样。 把人拉进怀里,抱着软绵绵的身子,心也软成一滩水,不知不觉间,用着柔软的嗓音轻声哄着对方。 “爷喜欢的。” “哼,不知道您从哪里学来了这些哄人的招数,尽使我身上了。”脸贴着宽敞的胸膛,明卿瓮声瓮气说道。 “爷只哄福晋一人,可好?” 刻意拉长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无声敲击着明卿的心弦,击溃着她的意志。 “说好了……” “嗯。” 手指轻轻捋着明卿额间的碎发,俯身在她的额头印上了自己的双唇,胤禛笑得张扬不羁。 “别笑了。”再笑,我都要揣不住自己的心了,知道不。 胤禛又把理顺的头发揉乱了,揉着怀里的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乌黑的头发。 “脂粉不能花,头发不可乱,这是女子的底线!”明卿反抗着,指责着对方的恶行。 “哦?你敢乱涂什么脂粉!”胤禛肆无忌惮,如同横行的恶霸,对着一张白嫩的脸蛋一顿揉捏着,半点儿没手下留情。 “别别别,您放手,放手!”明卿奋力挣扎,发出一阵阵惨叫,引来外头的奴仆心慌慌的。 “轻良你说,贝勒爷是打我们主子了吗?”轻辰咬着帕子,似乎只要得到回应,她就要冲进去护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主子爷疼爱福晋都来不及了呢!”苏培盛率先站了出来,敢诋毁他主子?我可不依! 轻辰一抖,脑补了许多,难以置信地问道。 “疼爱?我家主子最怕疼了!” “疼什么疼!这话我接不了了!” “没事儿,不会说话不是你的错,很多人,天生就是这样的,这叫……这叫嘴笨,是挺小的毛病的。” 苏培盛脑仁儿嘎嘣响,好像石化了一样。 挺小的毛病,这是在安慰他吗?哈哈哈……我浑身上下最大的毛病就是,没事儿找事儿,跟这个傻子说话! “唉,轻良,他真可怜呀。” 轻良捂着肚子笑得不行,为了保命,不至于因为这两个人而笑死,只能默默移步,离开了他们身边。 “你说谁可怜!谁要你可怜了!”我就是下头挨了一刀,可是要比,寻常的官宦之家都没他日子快活有盼头呢! “我不可怜你,没关系,不要难过。”常常听人说,这些公公们讨厌别人瞧不起他,更讨厌别人同情他,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想来,少了一点东西的人,这性子还是与一般人不大一样的。 苏培盛牙痒痒的盯着轻辰,不一会儿,又笑了起来,掐着嗓子说道。 “轻辰姑娘真是心善得很,您不知道,我这么些年来,心里有多苦呀……” 轻辰拍着苏培盛的肩膀,这人翻脸怎么跟翻书一样,又困惑,又好奇。 “你有什么哭处,且跟我说,我帮不了你,可是可以听你抱怨抱怨的。” “您别看我,每天风光无限的,其实,这心里头,可别提有多遗憾了,您知道成婚这事儿对我来说,真是一辈子也没指望了,现在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助人为乐……” “是吗?我没觉得呀。” “你没觉得什么?”说话说一半,被人打断,苏培盛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 没觉得你风光无限呀,也没觉得你爱助人为乐呀……轻辰想了想,又觉得这么直白说出来,只怕会更伤苏培盛的心,于是乎,点点头。 “你听错了,我是说,我也这么觉得。” 睁眼说瞎话,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糊弄我,非得让你倒霉了!苏培盛内心阴暗的想着。 “你也这么觉得?那就好了,我明儿就请人上门,这个李二麻子,人勤快,又老实,配你可好了。等你相看好了,我就跟主子爷禀告,他一定会成全你们的,妹子,你放心吧!” 第78章 “主子,苏培盛要把我许给李二麻子啦……主子……” 轻辰懵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立马后退了好几步,哭着喊着找明卿诉苦去了,苏培盛愣是没拦住,呆若木鸡地看着那个背影,后悔不迭。 他惹谁不好呢?得了,以后他绕着这位姑奶奶走还不成嘛! 第56章 妯娌的战争 过了几日,明卿出了府邸,看望大福晋,在门口遇见了太子妃瓜尔佳氏、三福晋董鄂氏和新入门的五福晋他塔喇氏。 妯娌几人见面,总是杀红了眼睛,血腥的程度堪比大战。明卿提起十二分精神,以免自己战败后,成为接下来个把月京中权贵夫人的饭后谈资。 “太子妃,三福晋,五弟妹。” 一一互相行了礼,和三福晋董鄂氏大打出手之后,明卿伪装的天真烂漫的形象就破灭了,在冷嘲热讽的刺激下,明卿索性借机抛开了吃亏是福的老旧观念,在妯娌间充分发挥着不羁的天性,并为胤禛赢来了一个惧内的响亮名声。 什么二嫂、三嫂,这类的词汇也再没出现在明卿和她们之间的问候里,好在,比起二嫂这样败兴的称呼,瓜尔佳氏还是更喜欢太子妃三个字,因而三福晋董鄂氏的挑拨也以失败告终了。 “哟,这不是四福晋吗?真是贵人事难忙,我们多久没看见你了。”董鄂氏率先出马,太子妃瓜尔佳氏雍容华贵地抚着手帕,站在后头控制局势,保持著优雅的气质。 “府里的事务多,我可不及三福晋贤惠能干,只能多费些心思了。” 前些日子,三阿哥看上了一名宫女,私下里送了一套足金头面首饰,被人认出这是三福晋董鄂氏的嫁妆,当作盗贼抓了起来。那名宫女死咬着是三阿哥所送,受了一夜的刑罚不堪忍受认了偷窃的罪行,本来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三福晋董鄂氏出面澄清,还求了皇贵妃,最后把人接回了府邸。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荣妃母子都受了康熙爷的斥责,至于董鄂氏,大家都是唏嘘不已,打落牙齿和血吞,处境实在令人惋惜。 明卿这话一出,嘲讽之意不言而喻,董鄂氏被激得跳脚,怒瞪地说道。 “四福晋也常常进宫呢,可是怎么这些日子我和二嫂去承乾宫里侍奉,总是没看见你呢?莫非你都躲在永和宫不出来了?生母固然重要,可也要顾念养母这么些年的情义呀。” 挑拨离间的伎俩,使得也是一绝。太子妃笑盈盈地与董鄂氏对视,眼里尽是满意,至于五福晋他塔喇氏只能低着头,她向来寡言少语,这下子更是谁也不敢招惹了。 “三福晋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我家爷时常告诫我要孝敬两位额娘,如万岁爷说的,不能厚此薄彼,这些话我一直不敢忘记,两位额娘常常夸我,连四爷也十分满意我的孝心,怎么在三福晋嘴里,就成了不孝不义之人了?” 谁都说我好,你凭什么说我不好? 明卿毫不客气反击,直视董鄂氏,底气十足。 三位妯娌目瞪口呆,没见过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夸着自己的人,这会儿还理直气壮地觑着她们,仿佛说她不好的人,脑壳儿肯定是坏了一样。 董鄂氏的脸由黑转红,由红转绿,神色复杂,心里头堵着慌,却偏偏没有办法反驳。 这股子底气,是皇贵妃和四阿哥给她的,董鄂氏想着,脑里又涌现出夫君的厚颜和婆婆的冷漠。心里的凉意令她冷静了下来,她为什么每回儿看见乌拉那拉氏都厌恶至极呢?或许是因为她心底深处的羡慕。她和对方的年纪相差无几,家世背景相仿,容貌性情更是不见得会差了什么,可是…… 她却嫁了一个不着调、没责任心的夫君,过着年复一年痛苦的日子,看着对方被众人呵护的日子,她要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呢! 董鄂氏不想认输,太子妃也不乐意看见她败落的窝囊,她张了张嘴,犹疑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挽回颓势,最好是要好好奚落这个女人一通才能解恨,可是……她似乎失了声,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 瓜尔佳氏抖了一下手帕,依然是笑盈盈地嘴角,不悦之色却十分明了了,她们陷入了僵局。 人活在世有许多东西,是可以输的,然而,有些事情却不能轻易投降,即使伤害别人,伤害自己,也绝不能止步。 明卿还是和从前一样,看着董鄂氏,经常会莫名的伤感,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生命除了责任和体面再无其他。然而,这并不能代表她会妇人之仁,董鄂氏挑起的战争,在她的立场上是不能认输的。 如今,赢了,她也只获得了清扫战壕的权利。明卿默默望着已然被生活锉磨的千穿百孔的董鄂氏,心里忍不住的悲伤。 “太子妃、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吉祥,我家主子已经在花厅等着众位了。” “怎么去花厅了?大福晋不是身子不适吗?”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贴身侍女在前头引着人入内,恭敬地回答着太子妃的问题。 “回太子妃,主子不过是孕中没胃口,并无大碍。” 瓜尔佳氏点点头,心里腹诽着。没胃口?糊弄谁呢!明明是落了红了,把谁当傻子了吗! 大阿哥胤褆一直自诩长子,妻妾成群,生了一堆儿,偏偏就是生不出儿子来,这也让朝中的臣子心有顾虑,无后的皇子,哪有什么希望呢。 自大大福晋有孕过去,毓庆宫就一直盯着呢,早早就得了胎像不稳的消息,这会儿大福晋的心腹云淡风轻地说是胃口问题,瓜尔佳氏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第79章 “没胃口?你们也要多照看着,孕妇吃不好,对孩子可不好呀。” 明卿也不看太子妃,语气淡淡说道,“大嫂身子骨儿硬朗,想必腹中孩子也随了大嫂,活泼了些。” “看不出四福晋还会隔腹看相,真是厉害。”董鄂氏趁机嘲笑道。 明卿摇了摇头,实在是无力对付这种见缝插针的讥嘲,也就罢了,装聋作哑着。 “你们一来,我这府里都热闹多了。” 大福晋爽朗的笑声从花厅内传来,就这笑声,要说身子不好,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看见你的气色红润,我就放心了。”太子妃按着胸口,好似受了多大的惊吓。 “劳你们担心了,这真是我的罪过。” “大嫂不必如此,看见你和孩子好,我们才是真的踏实了。”明卿笑着走了过去,小心翼翼挽着大福晋的手臂,扶着她坐下。 大福晋轻轻拍着明卿的手,眼里透着只有她和明卿能看懂的感激。 “哟,你瞧瞧,大福晋和四弟妹的关系好得都让我妒忌了。”瓜尔佳氏半笑不笑地对着董鄂氏说道。 董鄂氏难得没有应和,低着头微笑着。 没有有力的左膀右臂,瓜尔佳氏只能孤军奋战。 “花厅风大,你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呢?万一再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大福晋心里冷笑了一声,动了胎气才真的合你的意吧! “太子妃多虑了,我素来静不下来的,成天呆在屋子里,心情烦闷,只怕对腹中孩儿有害无益的。” 董鄂氏抬起头,沉了沉心,突然开口。 “大嫂说的是,既然身子没有大碍,还是要多出来活动活动,日后才有益生产。” 闻言,大福晋吃惊地看着董鄂氏,似乎是对她的话很好奇。从来都是说,孕妇不宜活动,在座之人还真没听过多活动有益生产呢。 自古以来,女子生一次孩子就跟跨一次鬼门关似的,有去无回的例子数不胜数,故而,包括明卿在内,大家都对董鄂氏的话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三弟妹此话怎讲?” “我娘家有一个远房亲戚,一共生了五个孩子,每一胎都没受太多的罪,后来跟我额娘聊起此事,才知道她自怀孕起,每天都绕着院子散步,生产之日亦是如此,绕着院子走了几圈,不消两刻钟,就能诞下腹中胎儿。” “还有这种说法,真是神奇。” “大嫂自小习武,没道理怀了孩子就成日窝在屋子里,每天让丫头们小心搀扶着,走上一会儿,也权当锻炼了。” 大福晋摸着肚子,连连点头,十分赞许着这个主意。 这人不会是疯了吧,说这些无用的东西做什么!瓜尔佳氏斜睨着董鄂氏,十分不满对方的多嘴。 明卿心里却有数,董鄂氏去年怀了孩子,她年纪小,胎位也不正,孩子憋了大半天总算出来了,身子却不好,这么几个月,还是蔫蔫的,瘦弱得很。荣妃嫌弃着病弱的孙儿,董鄂氏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三阿哥无人能管便随心所欲着,后院里的女人更是没有一天消停的。 心里的这份艰难,身为人母的不易,自然不是还未生育的太子妃可以体会的了。 “三福晋的主意很好,大嫂,你试试看。”明卿由衷说道。 “好,多谢三弟妹,嫂子记在心上了。”大福晋也难得对董鄂氏露出善意对笑容。 董鄂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可没想要和大福晋交好呀,太子妃怎么用这样的表情看她?要不……她让人在院子里放几颗滑石将功赎罪? 第57章 唠叨的儿媳妇 永和宫,明卿屈膝站着已有一刻钟,这期间德妃一直撇着茶沫没有抬头,屋子里静悄悄的,十分压抑。 明卿的膝盖微微颤抖着,冷汗直流,脸色苍白。 这么些年,德妃虽然偶有不满,不过是口头上训诫几句,哪有今日的架势。比起前世,这一辈子德妃对她可算得上娇惯了,日子久了,明卿也忘乎所以,对德妃的畏惧都渐渐淡了。 而今日,德妃娘娘就是要贯彻落实前世的管教方针,严厉的婆婆能带出贤惠的儿媳妇,为了儿子好,见神杀神,一切不在话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卿的小腿颤抖着,差点儿没抽筋,辛文见状,及时开口道。 “主子,您忘了叫起了。” 德妃才悠悠当下碗盖,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儿媳妇,不急不慢说道。 “年纪大了,这精神头就是差点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提醒本宫呢,辛文,还不赶紧扶老四媳妇落座,不然,老四该怪本宫了。” 这嗔怪的言辞说的一套一套的,明卿可没胆子说一句反驳的话,屁股着座,缓了一口气,连忙陪笑着。 “额娘说笑了,四爷让我孝敬您都来不及了,都是我今儿太早来了,打搅了您歇息,请额娘原谅。” “近来本宫神思不定,睡得少,你早些来也不碍事的。” 这话说的,明卿暗叹着,任她曾母仪天下,面对这位婆婆时,也总是应对不暇,还真是惭愧。 “额娘可有不适?是胃口不佳,还是哪里不顺心意了?您有什么事情,可一定要说出来,憋在心里伤身,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 德妃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对方,扯着讥嘲道笑。 “不必烦心,本宫一个老婆子,也不值得令你们挂心如此。” 第80章 老婆子?看着明艳动人道女子,明卿实在无法赞同。这话给后宫的其他妃嫔听见了,不得咬碎一口牙? “额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要把儿媳置于何地呢!” 今儿不把德妃心里的逆鳞捋顺,这日子就甭想踏实过了。明卿也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死磕上了婆婆。 “本宫说错什么了?你何尝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德妃猛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指着对方。 明卿倏地跪了下来,仰头觑着德妃,眼里尽是震惊。 “额娘怎会有此想法?儿媳万万不敢认了这桩罪行的。” “你心里有本宫,如何还会胆敢如此妄为!” “敢问额娘,我究竟做了什么滔天大罪……” 德妃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对方跟前,气愤地斥责道。 “从前,本宫只当你年少无知,也不多加约束,本以为你渐渐大了,会知道收敛一二,岂不知你却愈发跋扈骄横,如今儿连后院的女人都容不下,毫无主母风范,有其母必有其女,你难不成是要老四也为你守身吗!” 明早就隐隐知道对方因何发作,却没料及德妃的言辞如此难听,甚至牵连额娘,心里的愤慨之情无溢于言表,只能红着双眼目不转睛看着对方。 “您说我容不下后院女人,不知道是我缺了她们的吃喝,还是短了例钱?若您说的是四爷不入后院之事,额娘此话请恕儿媳不能苟同!主母风范与后院女人的宠爱有何关系?” 德妃一噎,更是恼怒。好呀,真是白疼这个儿媳妇了,指出了她的过失,不认错悔改,居然还牙尖嘴利至此,简直不可容忍。 “主母是花钱就能干好的位置吗?后院安定,子孙繁衍昌盛,这些才是重中之重,你愚昧善妒,还穷辞狡辩,真是不可救药!” “我从未管着四爷宿在何处,更是劝着他往后院里去,四爷不乐意,因而还生了我的气,怎么如今,善妒的名声偏偏要让我来背呢!”这母子两人,实在是不讲道理! 明卿心里的委屈劲儿蓦地沸腾了起来,说着说着,忍不住捂着眼睛啜泣着。 这一世,她过得一直顺心,何曾听过这么多难听的话了,还是为了胤禛后院之事,又恼又怨,觉得丢人,一时之间,眼眶里的水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哭着哭着,愈发使劲往外倒着心里头的苦水,不管不顾的样子,把德妃吓得无措,连连后退了几步。 “欸,你哭什么!是本宫欺负了你不成!” 明卿揉了揉眼睛,哽咽地说道。 “是……”说我善妒,还说我额娘,这不是欺负人?! “嗬!你这话真是可乐的!本宫怎么欺负你了?这善妒的名声,又不是本宫给你的,你别想赖上本宫!” “可是善妒的名声是四爷要我背的呀,我都没敢怎么着,您立马就找我算账了,我……我真是冤的……腿长他身上,额娘,您不会真的听信了外头的谣言,以为我真的管得住四爷吗?” 明卿干脆利落出卖了胤禛,总不能什么好处没落着,还要给他额娘收拾一顿,哪里都没这个道理的! 德妃斟酌着,说老四惧内,她是一点儿没信的,两个孩子什么情况,她这个做额娘的怎么会不清楚呢,那些谣言似真似假,她看得多了,也明白其中许多都是障眼法而已。 “胡说八道!”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声,这个儿媳妇一直哭,哭得她的头都痛了。 “额娘,您要怎样……怎样才能相信我说的话呢?您不知道四爷平时怎么管我的,您跟夏嬷嬷打听打听,就知道四贝勒府里究竟是谁当家作主了。” 明卿急于解释,边说边打了一个哭嗝,泪眼汪汪,眼睛都哭肿了。 这么些年她过得是舒坦,胤禛不冷眼相待了,德妃不动不动打压锉磨了,还没有什么规矩可学的,更加不用晨昏定省。比起前世的日子,几乎可以说是一夜媳妇熬成婆,过上了睡懒觉的好日子。 可是……她受的压力也不小,比如胤禛太缠人了,两个人成天在一块儿,她半点儿自己都时间也没有,女人家不就喜欢试试脂粉,唠唠嗑说些张三李四的小事情,这些乐子都被剥夺了,还被管着一日三餐,点心甜汤,连想安安静静做些小玩意儿,胤禛也要横插一脚,反倒是她,成为了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只能看着他玩。这些压力日积月累,总算有了发泄的出口,明卿唠唠叨叨诉着苦。 “你你你……别说了……”德妃被烦得不行,直指着对方,可惜丝毫没有打断明卿的絮叨。 “额娘……您好好看看吧,真的会大开眼界的,您还不知道,四爷有许多的怪癖,比如他最喜欢抢别人碗里的东西了,抢了也就罢了,他还嫌弃你脏,一顿饭下来,浪费了多少粮食您知道吗?我馋的不行,还不给吃,真的是……呜呜呜……” 德妃捂着胸口,翻了一个白眼,耳朵里嗡嗡作响。这儿媳妇,吵死人了!真是存心的吗?老四怎么受的了这样的话痨! 辛文给德妃顺着气,支着耳朵,没舍得错过这些精彩的故事。 心里的一口气终于顺了,德妃颤抖着手指。 “你给本宫站起来,转身出宫!” “额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怕你累着了,你不想出宫的话,不如去承乾宫里坐坐?”德妃目光温和,只有攥紧的拳头可以看出她的暴躁。 第81章 “承乾宫?额娘是想让我去皇贵妃娘娘面前认罪吗?” 明卿不肯起身,越发惶恐不安,眼边垂着泪,仿佛再受一点刺激,就要痛哭流涕一般。 德妃觉得自己突然老了许多,颤颤巍巍扶着辛文的手,心力交瘁道。 “怎么会呢,你很好!没有罪!本宫疼爱你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舍得让你受罚呢?乖孩子,快去看看皇贵妃吧,她可想你了……”生气到极致,就会无力生气,心态也平和了,眼界也宽敞了,这就是德妃当下的境界。 见好就收,明卿可不敢再气德妃了,擤擤鼻涕,利索起身了。 “是,请额娘主意身子,儿媳告退。” 德妃摇着头,呆滞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双手撑着脸,又想起方才的话。 劝了,老四不乐意?老四是真的不乐意吗? 怎么会呢,老四都多大了,就没点儿想法?德妃突然慌张了,不论是没想法,还是有想法不能做,都是极其危急的情况呀! “辛文,你说……老四不会有点什么问题吧……” “主子,您先别自个吓自个儿,兴许……四阿哥是太敬爱福晋了,毕竟他们是少年夫妻,这份情义可不是随便一个新人能够影响的。” “对呀,毕竟……老四媳妇长的也还算顺眼。” 德妃使劲点头,老四的性子看起来虽然冷漠,然而骨子里重情得很,老四媳妇又全心全意只有他,还长的不错,这样的情况,为了不动摇正院的地位,做出一些牺牲,也是能够的了。 这样想来,德妃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不是不行,也不是不想,那就好!其他的一点点小别扭在这儿,突然变得不足为虑了。 不着急,他们也还年轻。 第58章 傻媳妇 眼睛红肿着,明卿也不便拜见皇贵妃,亦或在宫中游走,令公公付星去承乾宫推说身子不适,就回了府邸。 歪在软塌上,眼睛敷着冷帕子,明卿枕着夏嬷嬷的膝头,听她说着府里的琐碎事。 零零总总不过是些丫头小厮耍懒,后院的四个女人摔烂了什么要补给的,这些对于明卿而言,算是府里安定祥和的表现。芝麻绿豆点儿小事,无伤大雅,水至清则无鱼,她一直信奉着这句话,没有欺瞒主子的大贪大恶,明卿倒是不介意给府里的人留些油水的。 不过,明卿可不会容忍在背后给她穿小鞋的人。 胤禛不去后院的事情,她没有打算瞒着宫里,也瞒不住,不过,德妃今天会这般气愤,若说没有人吹了耳旁风,她说绝不会相信的。这个人,不外乎是后院里的四个女人,究竟是谁,她却还没有头绪。 照理耿氏的母族与德妃颇有来往,她理应是最有可能说动德妃之人。耿氏,性子爽朗开朗,只要她乐意,总是很容易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她,以格格出生一路晋升,最后成为裕妃,与齐妃李氏不分伯仲,甚至在胤禛心里更重几分。这样聪明至极的女子,明卿不是很相信她会在此时坏了自己在胤禛心里的印象,毕竟,眼下的情势还不明朗。 李氏,她是一个很有志向的女子,这里好与不好,全在个人。上一世,李氏因为弘时的利欲熏心而失败,这一世,明卿只盼着她不要败在自己的冒进之上。 刘氏的母族和耿氏十分相似,在宫里和权贵里的关系错中复杂,这些关系是一把利刃,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她为人低调,也不曾受过重宠,想来武氏是用它来自保了。 武氏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又不甘平庸,平日里也就爱挑拨些是非,跟着捞些好处,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主儿,却也是最不易做什么大恶之事的人。 这才四个女人,明卿都觉得棘手得很了,要是她们成天整出点幺蛾子,自己这眼睛还不得哭瞎了。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后院里又没有什么异样,明卿暗暗叹了一口气,这脑子轻松太久了,都不灵光了…… “嬷嬷,这些事情您看着办就好了,前后院里丫头们也还懂事,您不必事必躬亲,还是要注意保养自己的身子。” 夏嬷嬷用梳子轻轻梳理着膝头上的乌发,温柔细致,耐心十足。 “是,老奴记住了,福晋不要挂心,老奴这身子骨儿硬朗得很呢,再伺候您二十年都没问题的。” 半年前,夏嬷嬷偶感风寒,修养了半个月才好齐,可把明卿和胤禛吓得够呛的,这之后,夏嬷嬷的食补方子就一直没停过,说起喝药汤,夏嬷嬷就愁得慌。 “我可记住了,嬷嬷不准食言的。”能与这些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这才是平生所幸,一世之福呀。 “是是是,老奴应了。” 明卿掀开眼睛上的帕子,攥着夏嬷嬷的手不放,仰望着对方甜笑着。 明亮的眸子里,浓浓的依赖敲击着夏嬷嬷的心,她恨不得把明卿抱进怀里,直喊几声心肝。 这一幕,落入匆匆而来的胤禛眼里,很不是滋味,都不明白自己要醋谁才好了。 “咳……”她们究竟要多久才能发现他! 明卿倏地坐起身子,长发散在胸前,帕子的湿气还未褪去,眼睛如一潭清澈的泉水,波光粼粼,漾着朝阳的生气,美不胜收。 “主子吉祥。” “嬷嬷无须多礼,这皮猴儿又劳累您了。”胤禛背着手,神色无奈地开口,未曾发觉自己语气里的宠溺。 第82章 “福晋温善,能伺候福晋,是老奴的福分呢。” 皮猴?有这么形容自己福晋的吗?明卿挑眉,眼里明晃晃地挑衅,自然是做给胤禛瞧的了。 “还是嬷嬷最疼爱我了。” 这话听在胤禛耳里,别提有多不得劲儿了,目光落在明卿身上,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夏嬷嬷偷笑着,主子两人年少,斗嘴不过是情趣,她也不继续杵着,福身退了下去。 夏嬷嬷一下去,胤禛就几步上前,将明卿按在塌上,恶狠狠地瞪着,恨不得把人拆骨入腹。 “您太重了,快起开。”明卿也见多了对方的狠劲,这会儿看着,玩闹的成分更多,少了顾虑,就随心所欲地挣扎着。 “不起。”胤禛压着明卿的小身板,慵懒地吐出两个字。 被磨着没了耐心,明卿口不择言推搡道,“您别总赖着我呀,忒烦心了!” 这句话,可算刺了胤禛的心。 烦心?她难道已经厌烦了爷吗?莫非最近吃得多了,胖了?没有以前好看了?所以她就腻了?胤禛思虑了许多,那颗揣揣不安的心突然又暴躁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你竟敢嫌弃爷,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明卿自知失言,怎么就突然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呢!默默在心里撞了几百回的墙,她才鼓起勇气面对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男人。 “哎呀!您上当了!哈哈哈哈,我……是在骗您呢!” 胤禛可笑不出来,这个女人嘴里什么时候有过几句真话了?骗人?现在才是想要装傻充愣糊弄他吧! 胤禛不语,直勾勾盯着自顾自地傻笑的人,脸上写着不会原谅四个大字。 脸都笑僵了,对方还是不为所动,隐隐瞧着像是更加生气了,明卿连忙收起笑容,双手搂住胤禛的脖子,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胤禛就猛地挣脱出来,把那双不安分的手按在头顶。 被禁锢住无法动弹的明卿,只能欲哭无泪地觑着对方,“爷,您不是真的生气了吧?真的和我这个无知妇人生气?不会的吧!在我心里,四爷一直都是最大度,胸怀最宽广的男子了……” 胤禛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天知道他造了哪门子的孽,摊上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两辈子!以前还骂他白眼狼,这话都说得出口,她才是狼心狗肺呀! 说啥都没用,明卿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 “爷,我手疼……” 胤禛一顿,迟疑了一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松了松手里的力道,这一怔神,局势翻天覆地,他瞬间被反压在塌上,瞧着巴着他不放的女人,胤禛无力极了,也懒得理睬,干脆闭目眼神,眼不见心不烦。 “爷,您为什么不看我,难道我已经年老色衰了吗?我知道新人入了门,您总是会变心的,想不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我都没做好准备的。您虽然无情,可是我却不能无意,只希望您能偶尔想起我,请您记住,只要您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义无反顾……” 明卿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然而对方充耳不闻,根本不为所动,她说得嗓子都疼了,连个眨眼都没有。明卿深深望了一眼假寐的美男子,十分挫败。 “您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觉得烦心吗?” 胤禛慢悠悠睁开了眼睛,看着趴在胸前的人,无须多言,表情足以表达他的意愿。 再没个正形儿,尽说些废话,爷就收拾你! “……您想想看嘛,我每日有许多府里的事务要处理,不说忙得焦头烂额,可也是不轻松的,您这般伟岸的身材,占了书桌的一大半,我实在没法子好好看帐簿了。”明卿说罢,发现对方紧绷的下颏,没忍住怂儿,紧接着补充道。 “桌子小是一回事儿,关健是爷长的太好看了,我总是算盘打一半,就忍不住分了心,长此以往太误事了,我心里担忧没有打理好府邸的事务,自然不安烦闷了。” 胤禛颔首,似乎是有了一点儿认同,斟酌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口。 “你说的也是,这样吧,以后爷多费些心,会好好督促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督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谁说要你督促了?谁! “爷,您要为朝廷效力,我怎么能用这些内宅之事让您劳心呢……” “少啰嗦,爷们儿说话,你听着就好。” “是,我听爷的。” 明卿瘪了瘪嘴巴,像一只逗败的孔雀,垂头丧气趴在胤禛的胸口,闷闷应了一声。 胤禛也不介意,撩起几缕乌发在手里把玩着,今日德妃训斥明卿之事,他已经知晓了,是谁人在背后动手脚,他也心中有数了,偏偏……这个受人算计的主儿还摸不着头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胤禛都不指望对方的自保能力,若是他不看着,乌拉那拉氏这样心宽懒散的女人死几百次都不够的,偏偏她还犹不自知,傻里傻气的,竟然还成天盘算着怎么哄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胤禛挑剔地看了几眼明卿,露出了无可奈何地神色,摊上这么一个傻媳妇,自己不费心,日子都不要过了。 第59章 后院的偶遇 永和宫里的事情还是传了出来,细节不得而知,只知道四福晋被德妃娘娘斥责善妒,哭着出了宫。 后院的女人们立马就有了底气,主母受了责难,短期内肯定是不敢阻拦她们与四阿哥相见的,她们好好捯饬捯饬,不说美若天仙,也差得八九不离十了,就不信四阿哥不心动。 第83章 接连好几天,她们轮番上阵,在胤禛的必经之地赏花赏月吟诗扑蝶,府邸里每个角落都是少女们的嬉笑欢声,好不热闹。 明卿惬意地歪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头,喝着调了蜜水的花茶,吃块小点心,微风徐徐,连脚趾头都懒洋洋的,静谧安详,好不自在。 胤禛黑着脸进来,就看见光着脚丫子侧躺在塌上的女人,好家伙,这日子过得比爷还滋润! “哟?爷来啦。”躺着太舒坦了,明卿也懒得起身,双手支着下巴,乖巧地眨着眼睛。 “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把袜子穿上了。”胤禛坐在椅子上,一手敲着桌子,没好气道。 明卿也不生气,坐起身子,巴巴地望着对面的人,默默把脚趾头收进衣摆里。 “爷,今儿的花茶香气浓郁,很不错喝,您也换换口味?” 胖乎乎的脚趾头,白白嫩嫩的,勾得胤禛心猿意马的,沉着性子思忖片刻,就往贵妃榻走去。坐在明卿身边,举起喝了一半的花茶浅酌了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没什么味道。” 明卿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拿过杯子,又喝了一口,还是那股子香甜的口感。 “很甜呀?爷……您不是哪里不舒服吧?”这么甜都尝不出来? 胤禛皱着眉头,故作不悦地瞥了一眼对方,就着明卿的手喝下杯子里的茶水,一手移到了纤细的后颈,稍稍施力,覆上了她的双唇。 …… “还甜吗?” 紧紧贴着对方的额头,鼻尖相互摩挲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轻轻撩拨着平静的心弦。 “……明明就是甜的。”明卿羞得不行,双手支着胤禛地胸膛,红着脸嘟囔道。 胤禛勾起了一抹浅笑,眉眼柔和,十分餍足的样子。 “福晋喜欢就好。” 明卿挣脱出来,斜了对方一眼,怒声道。 “不许这么看我。” “哦?为什么不许爷看了?” 明卿咬了一下嘴唇,为难地动了动脚趾头,心一狠,干脆厚着脸皮攀上了胤禛的肩膀,用力亲了亲他的薄唇,表情凶恶地开口道。 “因为爷太勾人了。” 胤禛歪着头,意外地打量了一番恼羞成怒的女人,似笑非笑地挑眉,不可置否。 “哎哟,不许看了。” 明卿抵挡不住诱惑,伸出双手,捂住了胤禛的眼睛,却没发现自己几乎挂在了对方身上,两人的姿势暧昧不已。 “别闹了。”胤禛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苦笑说道。 明卿还没有及第,太早圆房对女子的身子并不好,然而两人常常会亲密过头,这对胤禛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折磨。心里难耐,又无可奈何,舍不得放开,也只能继续揣着明卿的小身板,暗暗念着清心咒了。 明卿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好半天,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胤禛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对方的脊背,语气稀松平常地说,“你就不想知道爷方才遇见谁了?” 明卿想了想,她还是挺好奇的,可是不愿意从胤禛这里得知,她不想和胤禛独处的时间里,还充斥着别的女人的影子,在这个屋子里,她和胤禛是完全属于彼此的。 目前为止,胤禛似乎是没有去后院的打算,总有一天,他还是要去的,不论是他的意愿,还是祖宗规矩的要求,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从古至今,帝王家又有几人可以做到呢?明卿从未敢做这般念想,她是知道的,女子若生妄念,就再无安生之日了。 她和胤禛历尽千帆,才摆脱了前世的相思相望不相亲的境地,如今儿,她已然很知足了,只愿岁月如斯,就这般平淡安定地过完这一辈子。 “待会儿轻辰会告诉我的。” 胤禛捏了一把明卿脸上的软肉,亲了亲白洁的额头,对怀里绵软的小身板可以算是爱不释手了。 “妒忌了?” 明卿鼓着脸说道。 “爷不是就喜欢我善妒小气吗?”我都不爱说这些了,还非得炫耀,好生气! 胤禛轻笑出声,双手托着气哄哄的脑袋,心里软成一团,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着。 这几年的点心没白喂,乌拉那拉氏总算长大了一些,呵护得紧了,也养成了娇憨的习性,比起成日绷着、压抑着的那个她,多了鲜活的生气,一颗心也渐渐让人看得明白了,再努力努力,小白菜也可以收成了。 明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儿,这个人,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爷喜欢还不成吗?别害怕。” 胤禛刻意放缓着手里的动作,慢悠悠摩挲着掌下的肌肤,柔滑细腻的手感,让他格外满意。 您用这种口气说话,还让我不要害怕?您是认真的吗! 明卿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带着薄茧的手指如游蛇一样滑动着,她战战栗栗,差点儿没被吓破胆子了。 “爷,我错了还不成吗?” “哦?你又做了什么事?”胤禛压弯了眉眼,挂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小声问道。 这厮果然是故意的,不过,他知道了什么了呢?明卿胆战心惊地想着,忐忑地说道。 “我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把您……把您画的簪子图案打湿了。” 胤禛抿着嘴,幽幽看了一下对方,面无表情道。 第84章 “就这样?” 明卿倒抽了一口气,他还知道别的?难道正院里还有他的眼线?头皮发麻,咽了一下口水,吞吞吐吐交代着。 “我……您有一条很少用的腰带,上头镶嵌的碧玺很配我的一套头面,我就把它剪了下来,缝在了鞋子上……头。” “很好呀!” 明琴的脖子凉飕飕的,不敢直视对方,小小声回应。 “前回儿,您也是这么夸我的花盆底鞋的。” 胤禛瞪大了眼睛,怒极反笑。这女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爷的东西都开始糟蹋了,这样下去,是不是连他的吉服都敢下手了? “就这样吗?爷还听说了别的事情呢!” “……爷听说了什么?”明卿试探着反问道,心里暗暗叫苦,生活一点儿私密的事情也没有了,这叫什么事呀! “爷听说的事情多着呢,爷说了,你就得受罚,要是你主动坦白,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知道了吗!” 自打乌拉那拉氏嫁了过来,成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胤禛就没有再让暗卫事无巨细地回报了,毕竟,他也不愿意房里的事情给别人窥探了去,没有料到,一不留神,这个女人就胡闹,真是要反了天了。 明卿捂着脸,情绪低落,本想博可怜,求放过,可是过了好半天,都没得到赦免,她只能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永和宫里送东西来,是因为我跟额娘告了爷的状……” 她跟德妃说了胤禛眼馋着她碗里的东西,虽然没吃,眼馋是事实,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永和宫里就送了一箱子的金银器皿,都不是内造的,是可以变卖的好东西,送东西的小公公还在临走前,塞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大叠的银票。轻良可是第一次送内侍走的时候,没送出荷包,还收获了一叠银票,这开天辟地的第一回儿,可把她吓了一跳。 想来,德妃娘娘一定是担忧了一夜,生怕儿子开府后入不敷出,连饭都吃不起,连忙让人送了东西,还私下塞了银票。 “嗬,真出息!爷缺了你吃的了?还巴巴地卖可怜,爷是为了你好,怕你吃多了不克化,你还真以为爷觊觎着你碗里的东西了?” “可是我还没吃饱呢。” “你是宰相肚子,难不成还真吃条船才开心吗!点心没少吃,还吃了一大碗饭,让你吃完活动一下又不乐意,天天耍懒,爷不盯着你,你信不信,你连桌子都吃得下?” 尽爱夸张,这话怎么说的,我能吃桌子吗?瞧不起人嘛!再闹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明卿干脆利索认错,只求安生一会儿。 “……我知错了,请爷不要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 胤禛斜睨着态度诚恳、认错干脆的人,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爷要是信了你,才是疯了!每回儿都是这样,吵不过他,就奴颜媚骨的认错,能不能刚正不阿些?你要是一个男子,放在朝堂上,那绝对是一个口腹蜜剑的奸臣!还是一个连御书房的金砖都敢扣走的贪官。 “你敢在心里骂人!爷听得见了!” 明卿大惊失色,双手捂住嘴,双目圆睁着。他怎么听得见我骂人! “你还真敢!”胤禛一把扑倒惊魂未定的人,咬牙切齿着。 “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第60章 巡视永定河 去年年中,京城外有一条浑河,水患严重,浑河泛涨,淹没沿岸的良田宅子,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康熙爷一边命人安置受灾群众,一边命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管直隶巡抚于成龙治理浑河。于成龙改变以往治表不治根的治河方法,大刀阔斧,疏浚河道,筑建南北堤坝,获得了康熙爷的认可,为此河赐名“永定河”,建立河神庙。 治河工程进入尾声,康熙爷带了大皇子胤褆、三皇子胤祉、四皇子胤禛、五阿哥胤祺、八皇子胤禩前往霸州阅视永定河,命皇太子胤礽留守京中,凡部院章奏听皇太子处理。 这是给了太子监国的权利,朝堂上下都在猜测,这次出巡是不是康熙爷在试探太子,大家都抱着观望的态度,京城里的太子胤礽更是揣揣不安,每时每刻都不敢松懈下来,勤勤恳恳处理政事。 相比之下,马车里的胤禛就懈怠多了,慵懒地躺在明卿的膝头,抓着一双软弱无骨的纤手不放。 前世,康熙爷视察河道带的人可不是大阿哥胤褆,而是太子爷胤礽,所有的奏折都是每日专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哪来的太子监国之事呢,更没有这些流言蜚语和朝局动荡。 自然,前世她也没有跟着来,这次是因为皇贵妃佟佳氏随驾,皇子福晋才被允许一块儿出行,否则一般情况下,皇子们只会带着格格侍妾出门,福晋也想跟着玩?甭想了!府里的事情不要管了? 事情变来变去,越来越不一样,明卿心里打鼓着,这样下去,胤禛还能登上皇位吗?太子若是因为此事得了康熙爷的赏识,这储君之位只怕要更稳了。 这个人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明卿低头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怀疑着,真的这么无欲无求?她对高位并不眷恋,什么皇后太后,全不如顺心自在的生活,她骨子里是渴望自由的,在蒙古科尔沁草原自由策马的时光,是她最怀念的日子。 然而,要说胤禛没有任何想法,这一世她是如何都不信的,不能说权利地位对胤禛的重要,而是他本身就属于那个位置,他心怀天下,又身在皇家,注定是要与富贵王爷的生活背道而驰的。 第85章 这会儿不动声色,心里说不定就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胤禛缓缓睁开眼睛,眸子清明,丝毫没有睡意朦胧的样子,明卿倒抽一口气,有一种被人抓了现行的心虚。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话说的,谁坏谁知道! 不搭理爷?胤禛轻轻咬了一口对方的肉掌,以示不满。 “痛痛痛……您饶了我吧……” “没出息。” “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要出息做什么呢。”明卿不以为意,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怀大志的女子,名留青史的事情,是轮不着她的了。 胤禛摇着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非得这么稀罕乌拉那拉氏,长的清丽却非绝色,没有才气情怀,往深的说,她还懒散怕事,心无大志,甚至对待他,不肯多费心思,成天就是耍耍滑头,巧言令色至极了。 细细数着对方的罪行,胤禛更是仰天长叹,他这么一个有才有貌有权有势的汉子,绝对是中了蛊,否则怎么会就吃她这套呢…… “你要是落入敌人手里,只怕还没用刑,就把爷的底细都招了!” “我才不会呢,我会保护爷的。”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我也一样。 “甜言蜜语。”胤禛心里十分舒坦,也不计较其他,抓着明卿的手,亲了一下,权当原谅她方才的不周到了。 他不知道的是,今日的一席戏言会在某一日成真。 车轱辘还在转动着,他们坐了大半天的马车,都有些疲乏。 明卿轻轻摇着胤禛的肩膀,面露难色地说道,“爷,我腿麻了……” “爷也累了,方才抱了你半天,这才歇会儿,你就喊累?”胤禛半睁着惺忪的眼睛,岿然不动,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四爷,我是女孩子。” “哦,那你还记得,爷是你夫君吧,你好意思一路上一直让爷伺候你吗?” 明卿又大开了眼界,这个人脸皮怎么变得这么厚了?她心里忍不住腹诽着。 “不好意思,爷是我们的一家之主,自然是要我来伺候了,您继续歇着,多歇歇,别累坏了身子。” “嗯。” 胤禛应了一声,还真的又继续养神了。这不对呀,难不成我又惹他不高兴了?不会吧,最近我都千依百顺了,还不周到吗?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明卿深刻的反思着,奈何偏偏就是没有头绪。晚间,他们终于到了当地的一处皇庄里,收拾妥当,明卿还没能从自我怀疑里走出,一言一行都拘谨着,令胤禛感到莫名其妙。 两个人躺在床上准备就寝,明卿还是老老实实的不敢乱动,胤禛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怎么了?” 这是要算账了吗?明卿一惊,如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连声回答。 “没有没有,我啥都没干,最近可安分了!” 胤禛的眸光落在明卿的脸上,带着深意,只见对方满脸惊吓。一手揉着太阳穴,叹了一口气,深深的无力向他袭来。 “爷没说你干坏事了,你害怕什么?” “啊?”明卿呆滞。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说清楚,否则今儿都别睡了。” 明卿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错觉,疼得发晕,悔死了。 “您下午都不理我,我以为……以为您生气了,我也不知道您为什么不高兴,就担心您是在跟我闹别扭。” 胤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这个人什么好了。缠着腻着,嫌他烦人,稍微冷淡了一些,又自己胡思乱想。 乌拉那拉氏,你到底是在乎爷,还是只是害怕呢? “只要你别耍浑,爷成天生什么气?爷的气量就那么小吗?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了,别成天胡思乱想的,越想越傻了。” 明卿点点头,一脸虚心接受的样子,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 “您下午怎么没精打采的?” “爷身子不适。” 明卿连忙端详着胤禛,恨不得自己会望闻问切,把脉开方。 “您怎么了?脸色确实有些不好,我让灵兰进来给您瞧瞧吧!” 灵兰、灵溪是前院的一等丫头,此次也跟着来了。灵兰师从女医向氏,普通的小病痛都能医治的,但凡远行,胤禛总是会带上她。 “不用了,爷休息一宿就没事儿。” “您可不能讳疾忌医的。”明卿有点担心,胤禛有时候就爱逞强,不愿意示弱,因而下午听见他喊累的时候,也没多想,只以为对方是刻意为之的,没想到……她还是太粗心了…… 胤禛拉住对方的手,翻身枕在明卿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搂紧了她的腰身。 “爷是晕车,不碍事的。” “晕车?”胤禛什么时候会晕车了? 这件事情她可是闻所未闻,震惊了一瞬,明卿又发觉自己并没有跟着胤禛出过远门,前世一同出京城避暑时,路途也不远,而且,他们也似乎并没有共乘同一辆马车。 这么想来,明卿觉得自己这个福晋做得有些失败,居然连自己夫君晕车的事情都不知道,他们……他们可是做了两世的夫妻了。 明卿心里有些自责,为自己没有尽心照顾胤禛感到内疚。若是她诚心相待,他们的关系何至发展到那种不可挽回的地步呢,明卿很是羞愧。 “不许笑话爷。”胤禛闷声说道。 第86章 明卿亲了亲对方的眉心,抱紧了胤禛,低声细语说道,“我怎么会笑话您呢?爷,您知道吗?在我心里您一直都是世间最厉害的男子呢。可是,我们都是凡人呐,但凡是人,哪能永远都精力旺盛的呢?您累了就好好歇息,需要什么就告诉我一声,我都在的。” 胤禛收紧了双臂,或许是身子不适的缘由,鼻尖微微有些酸涩。 他从不喜欢把自己柔弱的一面示人,他也习惯在明卿面前无所不能了,可是,如对方所言,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也会生老病死,也会疲惫难过的。 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不过是身子有些疲乏困倦,贴在对方怀里的时候,似乎是得了重病一样,动弹不得,比往日里更加贪恋着那具温暖的身子,好似,离了这份温暖就会活不下去一样。像一个幼童,把痛处展示出来,只为了索取,任性地索取别人的全部注意。 眼下,他只想让身边的这个女人好好抚摸着他的背脊,温柔地把他拥进怀中,一声一声地安慰着他,向他承诺着,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只有这样,他才会快活,他才能病愈。 第61章 南巡 巡视过永定河,从霸州出发,康熙爷带着皇子和众臣一路往南而去。康熙爷下旨,南巡目的在于巡视河道、体察民情、检察吏治,未免扰民,沿途所需费用在京城储备,所有路经之地都不需修整道路。 大队人马不日进入山东境抵达德州西关,一路向南,停停走走半个月,康熙爷收获颇丰,命人收拾细软,来日回銮。 他们正处于郯城红花埠,这里的依山傍水,交通便捷,是郯南最大商埠。 这天,明卿和三福晋董鄂氏,五福晋他塔喇氏一块儿陪着皇贵妃聊天。大福晋有孕在身,不能随驾南巡,对此惋惜的不得了,几个女人在一块儿,自然的要聊一聊大福晋的肚皮了。 “听说你给老大媳妇出了一个主意?”皇贵妃饶有兴趣地看着三福晋董鄂氏说道,她明知道自己不会再有身孕的,作为女人的本能,还是忍不住打听这些事情。 “回娘娘,其实这还是要分人的,有些人本来就胎位不稳了,自然不能妄动,静养为是。这些都还是家里的长辈说的,具体可不可信,还是要问过太医才是。” 自从出了这个主意,京城里的贵妇都好像把她传成了稳婆女医,见着她就必须要问几个关于女子怀孕的事情,生子秘方什么的也就不必惊讶了,更离谱的是还有人找她看眼疾!实在是莫名其妙! 皇贵妃听后,略有些失望,想了想又觉得可笑,她怎么也开始听信谣言了。 “也对,还是要问过太医才行的,否则跟风胡乱行事,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娘娘所言极是。”三福晋恭敬地应和着。 “你家弘晴身子如何了?” 弘晴是三阿哥的嫡长子,先天不足,又险先难产,出生至今一直体弱,董鄂氏小心翼翼地养着,总是担心受怕着,只希望能好好养着,一般孩子过三岁,就不易夭折了。 “许是大了,个头儿一下子就拔高,身子也结实多了,都会认人了呢。”提起弘晴,董鄂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是她心里头的一块儿宝,也是她所有的希望。 明卿感同身受,当初弘晖出生后,她也是这般,每天数着日子,过了三岁,又过了六岁,以为弘晖再没有大碍了,却不料……还没数到九岁,他就走了…… 弘晴走的时候,也只有六岁,明卿看向双眼有神的董鄂氏,脑中却浮现出对方失去长子的悲痛欲绝,眼眶不由红了。 “老四媳妇,你这是怎么了?”皇贵妃面露担忧,不明白对方因何如此。 三福晋和五福晋也瞧了过来,明卿感觉自己的失态,收敛起那些沉痛的心情,勉强笑了一下。 “回额娘,好像是什么东西迷了眼睛,没有关系的。” 董鄂氏看了两眼,坏心一起,刻意做出暧昧的笑容。 “莫不是脂粉掉进眼睛里了?” 明卿尴尬地笑了笑,这个董鄂氏还真是不能一天不怼她就浑身难受,她都不记得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明明前世她们处得还算可以的呀。 “这么看来,四福晋今日的妆容有些重了呀,你还年轻,天生丽质,怎么就爱上浓妆呢?” 董鄂氏说罢,还用帕子捂着嘴,下意识想要找一个有共识的伙伴,目光移到五福晋身上,只瞧对方瞬间低下头,恨不得缩进旗装里一样,觉得没趣儿,不由开始怀念起了太子妃瓜尔佳氏。 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斗嘴,皇贵妃也不反感,甚至还帮了一句腔,添点柴火。 “你不是不爱上妆吗?今日怎么有了这个兴致。” 明卿看着皇贵妃苦笑着,她是女子,自然是爱漂亮的,也喜欢打扮,只是胤禛不爱她涂脂抹粉,她也懒得因为此事据理力争,也就很少碰那些东西了。 实在是昨夜,她和胤禛偷偷溜出去玩,两个人一块儿吃了一顿羊蝎子锅子,今儿起来,额头上就长了两个大包,不上些脂粉,她简直是没法出门的。董鄂氏也就罢了,连皇贵妃都追问不休,明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昨儿吃的滋补,脸上长了两个包,有碍观瞻,就稍稍遮掩了一下。” “四福晋,不是我说你,你也大了,总不好跟小时候一样贪嘴了,小心吃胖了,老四嫌弃你呀!” 第87章 董鄂氏没忍住笑了出来,面对这毫不掩饰的嘲笑,明卿淡定地坐着,目不斜移。 这话皇贵妃可不能再置若罔闻了,轻轻咳了一声,漫不经心帮明卿拉着仇恨。 “老四媳妇也不胖,爱吃点也没关系,老四不是还专门拨了自己的用例,给你买点心来着吗?可见,老四还怕你少吃了呢。” “我都没听说过还有专门给福晋加设点心例银的,莫不是四福晋把自己的例钱都吃光了?” 明卿扭头看着步步紧逼的董鄂氏,挺着背脊,玩笑似的说道,“我们家爷就喜欢瞎操心,我堂堂一个贝勒福晋,还能连点心都吃不起了吗?” 一个女子吃点心能吃得了多少银子呢?重点不是在银子上,而是在胤禛的用心上。董鄂氏听完,心里酸溜溜的,可不得劲儿了,在皇贵妃面前,也不好再放肆,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一句。 “老四真会疼人呐。” 五福晋也跟着附和,聊了几句,一个内侍匆匆从外头进来,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地请安道。 “娘娘万福。” “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娘娘,当地乡绅携了几位客商前来状告掌仪司内侍洪海龙,说他这次回乡认亲,威胁逼迫乡民进献钱财。” 皇贵妃收起来笑颜,轻皱着眉头看着来人。 “洪海龙?查有实证吗?” “人赃俱获,证据确凿。” “把人押给内务府审理了吗?” “回娘娘,洪海龙已经招供。” 皇贵妃摇着头,十分惋惜。从一介内侍爬上内务府七司三院的高位,这其中的艰难又怎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的呢?如今因为贪心,失了前程,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即是如此,此风不可长,命内务府严惩不怠。”皇贵妃发现对方欲言又止,心里沉了沉,莫非其中还有牵连? “还有什么事?” “洪海龙对罪行供认不讳,可是,他说这背后有人指使。” 红花埠是一个依山傍水的重镇,往来的水陆客商如云,能够让人乡绅客商义愤填膺,群起状告,其中涉及的贿金数额一定不小。有人在后指使,更是证实了这一点。皇贵妃有一种预感,这背后之人恐怕不简单,或许,已经不是她能处理的了。 “何人指使?” 内侍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地说道。 “回娘娘,是……是太……太子爷。” 太子爷?他怎么敢在这次的南巡里动手脚呢?难道是诬告吗?明卿大感吃惊,董鄂氏和五福晋更是差点儿没砸了手里的碗盖。 五福晋想着,只要太子爷不犯错失失宠,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了,又何必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呢! 只有董鄂氏心里有着和她们不一样的看法,太子爷是否贪财她并不知道,只是,拉拢朝臣,培养幕僚,这些都是要钱的,太子爷有权,可是住在宫里,手里头可以动用的钱财少之又少,不从民间下手,如何维系一国储君的风光呢? “大胆!竟敢诬告太子!”皇贵妃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内侍浑身颤抖,他的年纪不大,是刚刚进入内务府的,许多不讨好的活计都是扔给他的。也是倒霉透了,才被派了这份差事,这些事情要是没说好,也许就会被贵人迁怒,甚至丢了小命。 “娘娘息怒,请保重身子。” 明卿站了起来,诚惶诚恐地福身行礼,董鄂氏和五福晋也跟着照做。 佟佳氏并非真的相信太子,只是,有些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她不能不照顾康熙爷的慈父心肠。眼下,就着明卿递来的梯子,也就下来了。 “洪海龙的片面之词,本宫绝不相信,命内务府好好看管洪海龙,一切等本宫禀告过皇上,再做定夺。” 皇贵妃靠在软枕上,揉着太阳穴,精神不佳,明卿和董鄂氏、五福晋不敢再打扰,告退回各自的院落了。 儿媳妇们都离开了,皇贵妃又端坐着,声音不高不低地对着面前的内侍说道。 “洪海龙高发太子,可有罪证?” “回娘娘,有往来私信,都在总管手上。” 皇贵妃眼神里带着嘲讽,用帕子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站起身来。 “暖青,带着他去见皇上,就说本宫被气病了,不能起身,请皇上一定要重重惩治洪海龙这等诋毁大清储君的别有用心之人!” 第62章 圣心难测 太子令内侍于南巡途中敛财,这个消息一出,康熙爷龙颜大怒。 远在京城的太子胤礽接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八百里加急,上书陈请,否认一切罪行与其相关。 康熙爷本来还有几分不信,在看到胤礽的书信时,差点儿没背过气了。 若不是做贼心虚,怎么会事发不过一日就急得解释呢!堂堂一国储君,贪财受贿也就罢了,还威吓强夺,东窗事发,不思悔改,满嘴谎话,简直是有辱身份。康熙爷心里认定胤礽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失望的同时,更生了一丝忌惮。 这才事发,太子就知晓,难道他一直窥视朕的行踪吗! 怀疑的种子种下了,就很难移除,康熙爷坐在书房,神色晦暗不明。 “皇上,皇子们来请安了。” 康熙爷扭头,目似利剑,威严凌厉,把梁九功看得浑身颤抖。片刻之间,他收起了外露的杀气,摸了摸胤礽的信件,矫若惊龙,灵动飘逸。 第88章 保成的字是他一笔一划教的,刚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写不好,他们父子俩人花在练字上的时间格外的长。真是成人了,字写好了,心也大了…… “叫他们进来吧。”他好好看看,这些儿子们都多大了。 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嗣一同入内。 “儿子们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起吧。” “谢皇阿玛。” 康熙爷的目光平淡,一一扫过几人。 “你们听说太子的事情了吧?” “是,儿子们听说了。”大阿哥率先回答。 康熙爷望着身材高壮结实的胤褆,语气轻松地问道,“老大,你以为洪海龙所言如何?” 胤褆想也没想,义正严辞开口,“儿子以为,人证物证均在,公开审理,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公开审理?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丢人!”五阿哥反对道。还不容易出门玩一次,闹出这些笑话,他连戏园子都不敢去了,生怕梨园的人以为他是去要钱的。 “清者自清,事情已经闹开了,回銮之前没有给红花埠的乡民一个交代,只怕连皇家威严都没了,还要面子做什么!” 胤褆的态度坚定,这样一个贪财的储君简直是大清朝的笑话,查清楚后,废了太子才是众望所归。 康熙爷神色犹豫,似乎是真的在斟酌此事,八阿哥胤嗣突然站了出来,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地说道。 “儿子相信太子为人,他绝不会做出这等败德之事,想来一定是诬告!若是公开审理,只怕会影响太子的威望,不利于朝堂社稷,请皇阿玛三思。” 胤禛在心底嗤笑,这个老八,还真是糊涂了,太子威望这几个字都敢说出口。 前世,皇阿玛一废太子时,他也站了出来,力挺胤礽,在皇阿玛心里获得了重情义的名声。然而今时不如往日,那会儿皇阿玛已经决心废除太子,对太子失望至极,心境悲痛,如此行事自然奏效。如今儿,皇阿玛也是失望,却还未绝望,并没有急需父子兄弟的骨肉情深来聊以安慰。 老八恐怕也是不知胤礽上书陈情之事,皇阿玛的痛心已经被胤礽的一封不合时宜的陈请书信打乱,眼下只怕是只剩下怀疑和忌惮了。 这时候,无论是支持太子,还是主张严惩,都是错的,皇阿玛可以不在意贪污受贿之事,却不得不提防有主见、意欲参与党争的儿子们。 康熙爷眸光深邃,静静看着兄友弟恭的八阿哥,嘴角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老八说的有理。” 康熙爷已经放下话,众皇子自然只能迎合,胤褆孤军奋战,心有不甘却别无他法,只能暗恨一番。 “可是,太子之事怎么传得沸沸扬扬的呢?”康熙爷话音一转,厉声问道。 不过一日,远在京城的太子已经递上陈情书,连红花埠都风声四起,洪海龙的供词他还未定夺,太子敛财的流言就止不住了。 是内务府监管不力走漏风声,还是面前都这些儿子顺势而为?现在,康熙爷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都不相信! “儿子们不知。”众皇子低头,不敢面对父君的怒火。 康熙爷冷笑着,目光游移,落在一直未语的胤禛身上。 “老四,你以为呢?” 胤禛不意外自己会被点名,恭敬地站在八阿哥身边,语气平缓地说道。 “儿子以为,事态发展至此,自然是有人推波助澜的,这背后之人自然是对皇家和太子不满才为之。” 这个角度又上升了一个级别,对太子不满的是党争,对皇家不满的就是谋逆了。康熙爷皱着眉头,面色不渝。 “皇阿玛,眼下控制局面才是重中之重,不可再让有心人在此时做文章了。”胤禛继续说道。 他虽然不想引起康熙爷怀疑,可是也不能让对方认为他无能。这些话不偏不倚,重在杜绝有心人扩大影响力,造成朝廷损失,却并没有对太子的问题进行评论站位。 康熙爷颔首,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儿子们,他们真的都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老四,听说你还没进过后院?” 胤禛抿紧了双唇,语气不安地回答。 “回皇阿玛,儿子还小,功课重,不敢分心享乐。” 康熙爷乐了,没见过哪一个男子会以功课来拒绝与妾室行人伦之事的,这个儿子莫不是榆木脑袋,就是真如外界传闻那般的惧内! “用心学业是应该的,子嗣问题也不能轻忽,难不成是乌拉那拉氏善妒,不肯让你去后院!” 胤禛正色,严肃地看着康熙爷,态度恳切。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福晋贤淑大度,从来不曾亏待妾室,请皇阿玛明察。” “皇阿玛,四哥这是心悦四嫂已久,眼里容不得他人了。”五阿哥胤祺可不爱说些有的没的,直接了断把胤禛委婉的态度明明了了说出口来。 什么爷心悦已久,明明是乌拉那拉氏心悦爷好不!不懂乱说什么呢! 胤禛耳朵有些发热,想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给她留一些面子吧,默不作声着。 康熙爷看着一向老成持重的四子羞红了脸,心里暗笑不已,少年夫妻的情分总是其他人不能企及的,就如同他与赫舍里氏一样。 记起赫舍里岚敏,康熙爷的内心十分复杂,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在他的生命里如昙花一现,可是却让他至今仍旧无法忘怀。对于他们的孩子,他更是珍惜无比,亲自养育,排除众议立了年仅两岁的胤礽为储君,一颗拳拳的慈父之心都给了胤礽,可是,他却一再让他失望。 第89章 岚儿,朕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或许,或许保成还担不得这大清的重任。 “哦?我还以为老四的一颗心,非得仙女下凡才能采撷的。”胤褆逗趣儿道。 “四嫂可是一个妙人儿,皇阿玛可还记得前些年,她和三嫂吵嘴,在承乾宫里就敢放话。”胤祺清了清嗓子,模仿道。“若是有人在我面前欺辱四阿哥,我还是会扇他几个大嘴巴子。简直是太痛快了!” 五阿哥胤祺因为这句话激动了好长一段日子,想想,这个四嫂虽然骄纵蛮横了一些,可是这份护短的霸气,在宫里当真是不常有的。为此,他不免后悔儿时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不然他指哪打哪,该有多威风呢! 三阿哥胤祉讪笑着,心底埋怨极了董鄂氏,瞧瞧别人家的福晋,真心实意相待夫君,再瞧瞧她,甚至连打架都打不过别人,伤养了半个月才好,另一头早就活奔乱跳了,还让他一同背了欺负兄弟的坏名声,真是百无一用! 胤禛目光凉凉地看了一眼胤祺,兴奋什么?还背了我媳妇的话?究竟有何企图! “哦?竟然还有这一回事儿?”康熙爷诧异了,他是记得老三媳妇和老四媳妇打过架,后来皇贵妃只提了一句如何处罚,却没料到其中还有这些事情。 那时老四才刚刚认回德妃,宫里的见风使舵康熙爷未及皇位之前也饱尝过,如今看来,老四也受了许多委屈,否则乌拉那拉氏怎么会有此一说呢? 康熙爷看向胤禛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了许多,这个儿子受了委屈也总是闷不作声,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让人心疼得紧儿。自己这个做皇阿玛的人没有为他出头,两个额娘又斗得厉害,有一个不管不顾为他着想的福晋,也难怪老四会看不上后院的女人了。 “你媳妇是个好的,好好待她吧,你府里的事情,皇阿玛也不便插手,自己看着办,不要越了规矩才是。” “是,儿子明白。” “下去吧,朕累了。” “儿子们告退。”胤褆带着众皇子退了出去。 “梁九功,你说,朕要怎么处理此事呢?” “皇上圣心已定,如何还用得着奴才出谋划策呢。” “老滑头。” 康熙爷冷哼一声,怒骂道。 康熙爷下旨,内务府掌仪司洪海龙敛财受贿,诬告太子,斩立决。即日起严禁内侍宫人在南巡途中返乡认亲,违者置于重典。 第63章 互表心迹 明日就要启程回京,胤禛带着明卿来郊外赏花,也算是给南巡的行程最后添上一点两人共同的回忆。 一路上风光秀丽,没有皇家花园的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小小的野花,参差不齐,随心而放,倒也十分可爱。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郊野之中,宫人随从远远跟着,留给他们一个静谧美好的时光。 走了许久,日头才慢悠悠地从云后现了出来,他们来到一处井亭歇息,灵兰和灵溪摆好了茶水点心,退了下去。 “爷,您吃点儿吧。” 见胤禛动了手,明卿才安心吃着点心,走了这么久,她早就饿了呢。 “慢点,别噎着了。”胤禛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为明卿擦着嘴角的渣子。 “谢谢爷。” 明卿羞答答低着头,一不留神,打翻了手里的杯子。 “鲁莽!”胤禛看着对方浸湿的衣裳,异常无奈,用帕子擦着水渍。 明卿粲然一笑,未见丝毫窘态,安然享受着对方的照顾。 “去换件衣裳吧,爷在这里等你。” 好在出门总是有多备一套衣裳的,明卿点点头,叮嘱道。 “嗯,爷等着我哦。”万万不可招蜂引蝶,惹来路边的小野花上门。 这句话明卿可不敢说出口,默默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就随灵溪去了马车里。 胤禛闲来无事,食指敲着石桌,望着不远处的马车,怔怔出神。 “主子,有一个修行的大师路过此地,想化一杯茶水。”灵兰轻手轻脚进入井亭,小声开口道。 胤禛没多想,他一向是礼遇出家人的。 “请大师入内。” 灵兰接了命令,客客气气把人请入井亭内,胤禛看见来人,十分讶异。 来人是得道高僧省庵,他们曾经在杭州的梵天寺相见,那是他刚刚登基的次年,主持请了省庵为他讲经,没聊几句,省庵留下几句话就兀自离去了。 厌离未切终难去,欣爱非深岂易生,铁围山外莲花国,掣断情缰始放行。 这些话在明卿病逝后,不断浮现在他的脑中,他甚至会想,明卿是抛开了紫禁城里的一切,追寻西天净土了吗? 如今再见省庵,胤禛心里一些忐忑不安。 “大师请坐。” 省庵看了看胤禛,也不推辞。 “阿弥陀佛。” 胤禛不言,省庵也不语,待省庵一杯茶水下腹,正欲离去,胤禛出言问道。 “大师此去,有何话交代吗?” 省庵回头,眸光深邃,直入人心,清风吹起两袖,飘然出尘,宛如真佛现世。 “茫茫大梦中,长夜谁能寤。反恋梦中欢,将醒还重做。” 看着重返旅途的僧人,胤禛晃神,重生以来第一次有了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反复低吟着省庵留下的几句谒语。 反恋梦中欢,将醒还重做…… 莫非这一世又如梦幻泡影,他永远都得不到吗?掣断情缰始放行,老天爷是要带走她的吗?从自己身边带走,否则,省庵怎会两世都在劝他放下,放手? 第90章 不!他绝不放手! 明卿换好衣服,重新梳好头发,看着铜镜里的人,满意地捧着自己的脸蛋,正准备下车,马车突然一沉,回过头,就看见了背对阳光的胤禛。 “爷?您……怎么了?”胤禛的脸色不大对劲呀,这才分开一会儿,怎么回事呀! 胤禛牢牢盯着对方,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灵溪,你下去。” 灵溪也觉得莫名,主子神色严峻,她可不敢留下来碍眼,急忙下了马车。 胤禛像是忍耐了很久,猛地按住明卿的双肩,紧箍着不放。 明卿心生惧意,下意识想要挣脱,却抬头看见了那双暗潮汹涌的黑眸,里面充满着痛苦和不安,她不由怔然,忘记了逃脱的念头。 “四爷,发生什么事情了?您告诉我,别……别怕……” 胤禛动了动双唇,喉头干涩难耐,疲惫地闭上双眼,双手却不自觉收紧了,全身心感受着手里的真实。 许久许久,带着局促的心情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轮廓越发清晰,他的眼眶有些酸涩,却不愿错过每一个瞬间,强撑着,努力把每一个细节记在心头。 这怎么会是假象呢?他真实地感受到了眼前的人,她还活生生,眼里带着关切的情意呆在自己面前,他怎么能放手呢?整整两世,这一回,谁也不能从我爱新觉罗胤禛的身边夺走她!谁也不能! “您别这样,我会担心。”也会害怕…… 她从胤禛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遥远的影子,她或许是在自欺欺人吧,明明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可是……可是她就是无法面对前一世的胤禛,那些背负着太多痛苦的回忆,几千个孤寂的日夜,种种沉重的往事,要是有了这些,她想,她可能会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世的胤禛。 他们也许又会回到曾经,远远相望着,互相折磨着,没有尽头。 胤禛抿着嘴唇,深深吁了一口气,沉了沉心,失魂落魄地低声说道。 “我方才遇见了一个僧人。” “僧人?他说了什么?” 胤禛抬眼,注视着对方,两人四目交接,他声音气若游丝,情绪低落沉闷地说道。 “他说……他说厌离未切终难去,欣爱非深岂易生,铁围山外莲花国,掣断情缰始放行。” 明卿皱着眉头,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僧人说的不就是她和胤禛前世的感情吗?厌离未切,欣爱非深,只有掣断情缰始,皈依净土才是解脱?难道,这一世还是如此? “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心悦于你,再没有别人,现在如此,以后也是,所爱非深,说得怎么会是你我呢?只要你不厌离了我,我们终是能长长久久在一块儿的。” 胤禛捧着对方的脸颊,强迫她看着自己,双目炯炯有神,坚定不移。 她的心怦怦跳动着,这是第一次,她这么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的心。瞧,她听见了什么!胤禛是在说他心悦于我?他要跟我长长久久不分离? 明卿笑靥如花,痴傻地望着胤禛,无法控制欣喜地表情。 胤禛不满于此,用力挤着明卿的脸颊,瞥见嘟起的双唇,没忍住低头啃了对方一口,不耐烦地咬着牙说道。 “爷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承诺呢?互表心迹呢?傻笑什么,尽顾着高兴,先做点正事不行吗! “哦哦哦……我,我要说什么来着?别用劲儿,脸疼着呢……” “快说!”胤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感觉自己就像是逼迫良家妇女的恶霸土财主,心里不由有些委屈。 他都做到如此地步了,难道还换不回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吗? 察觉胤禛恼怒的情绪,明卿连忙收敛起玩闹的态度,伸出双手,也捧着对方的脸颊,只不过她的自我感觉更好些,自觉温柔地捧着,眼睛里的情意无法遮掩,更不必伪装,心意表露无遗。 “我怎么会厌离了您呢?我心悦您很久很久了,只愿岁岁如今朝,我们永不分离。” 胤禛听完,心中眷恋之情,无以言表,轻轻闭上眼睛,用脸颊摩挲着对方的手。 两个人温存了许久,直到天色渐变,他们才启程回暂住的宅子。 “爷,您怎么看太子的事情?”两人既然已经互表心迹,她自然是要了解下对方的志向和大业了,就是不能相助,也不要拖了胤禛的后腿。 胤禛抚摸着她的背脊,不大愿意在他们独处的时候,说些别的男人的事情。然而,感情的盲目占了上风,他似乎没法儿拒绝对方的任性要求了。 “没有钱的储君寸步难行,这会儿为了敛财,赔了夫人又折兵,更是失了皇阿玛的信任。” 明卿犹豫再三,贴着对方的耳朵,压低声音问道。 “这件事情,您有没有参与?” 热气喷洒在耳朵,胤禛心底一动,顺手把这颗乱动的脑袋压在了自己的颈脖处,侧头轻啄着对方的下巴,同样用着低沉的嗓音,故作神秘地开口。 “爷是主谋,还有好多跟风的共犯,你想不想知道?爷全部告诉你。” 明卿哆嗦了一下,果然是这个人,这么明目张胆认罪,简直是太可怕了!什么共犯? “不不不,我不想知道……”还是少知道一点好了,知道多了,慎得慌! “胆小鬼。”胤禛嗤笑一声,本来对她的胆量也不抱幻想,想了想,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吧,起码,只能依靠他,飞也飞不远的。 第91章 明卿也不争论,靠在胤禛身上。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果然还是对皇位志在必得的,这般自信,所有的事情也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如此心机深沉的人,太子和其他皇子能斗得过他?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 第64章 离心 炎炎夏日,一场雨水可以缓解各地干旱缺水的问题,盼了好些时候的大雨终于降临了,老百姓们没来得及高兴,低洼地段已经积水成灾。 接连数日,雨水未停,江河水位上涨,受灾面积逐渐扩散,伤亡人数增长,井水污染严重,没有受灾地区也渐渐出现了用水困难的局面。 朝廷安置受灾百姓,开仓赈灾,官民协心,天气终于放晴了。还没松口气,京畿地区的百姓们因为饮用了受污染的井水,疫情又起,康熙爷十分重视,御医药材一波波的送去,本人更是亲自前往灾区视察灾民近况。 这般来回奔波,朝廷又是多事之秋,康熙爷在回京途中就病了,未免引起朝臣不安,康熙爷封锁了消息,就地休养了几天,稍有好转才启程回銮。 一早,皇太子胤礽与众皇子出城迎接圣驾。 “疫情总算是控制住了,真是上天庇佑我大清,但愿百姓们不再受苦。” 太子胤礽仰望着碧天,不住感叹,这般悲天悯人的情怀,引来朝臣的连连赞许。 大阿哥胤褆扭头嗤笑着,并不应和。 “多亏二哥找到了治疗时疫的药方,救了黎民。”三阿哥胤祉率先开口,把话题引向了胤礽满意的方向。 这次时疫爆发太过突然,太医院没有及时找出对应的方法,正焦头烂额之时,太子胤礽是三天不眠不休找出了时疫方子的消息震惊朝野,不论如何,在太医院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这个方子在控制疫情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至于方子是三天不眠不休找出来的,还是他人进献,没有太多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做关心的。 胤礽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噤若寒蝉的臣子,脸上透着惋惜的神色,目光遥望官道的尽头,“要是孤能再早些查出时疫方子,就能救更多百姓了。” “二哥宅心仁厚,心怀天下,是百姓之福。”三阿哥胤祉说了一句陈词滥调的赞美之言,双眼放着光彩,满是推崇之色。 大阿哥撇撇嘴,听了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一通话,牙酸得很。 “我听说呀,这疫区还有好些人没好,可见这方子也不怎么好使。” 胤礽不乐意了,这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他的脸吗! “大哥还是别说了,皇阿玛最不喜欢这些讹传的小道消息了。” 康熙爷亲自去了灾区,结果没有什么成效就回来了?这话从自己儿子口里说出来,他老人家还不得龙颜大怒。 “皇阿玛就是从疫区回来的,里头的惨况,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二弟还是多关心关心,别成天看些诸事顺利的奏报来安慰自己,这样可不利于民生。” 胤礽气极,又不好当众发作,只能面上挂着无事的模样,心里暗恨着。 这次巡视灾区,康熙爷带了四阿哥胤禛和八阿哥胤禩,疫情防治并不乐观,好在集结了好些名医,各类补给也总是不缺,吃喝不愁的情况下,病情较轻的百姓也渐渐康复了。 康熙爷因为体力不支病倒,四阿哥胤禛和八阿哥胤禩就轮流近身伺候着,还得兼顾疫区的杂事,几天下来,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反倒是染疾的康熙爷,除了脸上差了点,偶尔有几声咳嗽之外,并没有掉几两肉。 胤禛和胤禩骑着马提前来到城外,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的样子让原本对他们伴君左右颇有微词的兄弟们暗松了一口气。 “四弟、八弟辛苦了。”太子胤礽真没想到不过十来日不见,这两个弟弟会狼狈成这样,瘦的不成样子,憋了好久,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除了这句话实在说不出别的了。 能说什么?说皇阿玛还是最疼爱他了,这样的苦差事都不舍得让他跟着? 这个拍肩的动作,胤禛可不喜欢,看着胤禩对着胤礽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心里冷哼了一声,脸色平静地应道。 “二哥言重了。” “时疫已经全面控制了吗?” “是,已经不再扩散。” 胤礽本来就忌讳着胤禛,或者说是,他忌讳着皇阿玛所有的儿子,全部除尽是不可能的,因此他这里,兄弟只有两类,一类是臣服他的,一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他迟早要收拾的。 胤禛不是前者,虽然在他心里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可是胤礽可没什么心情和他虚与委蛇,得到了时疫已过,就没有其他可在意的了。胤礽点点头,也算的作为储君的他给予的慰问了。 “皇上驾到。”内侍大声高呼。 胤礽率领着皇子众臣跪地行礼,三呼万岁。 “免礼。” 龙辇内传来康熙爷的声音,每每接驾,太子胤礽总是会展现他与众不同的身份,亲自来到龙辇边上恭迎康熙爷,以示他们父子情深,这一次也是如此,胤礽弯着腰,伸出一只手臂,小声说道。 “皇阿玛,儿子来接您了。” 许久没见太子,康熙爷也是想得紧,这会儿听见胤礽的声音,心里高兴着,命内侍掀开帘子,正想问些父子之的私话,突然呛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干咳不止。 本次的时疫症状和肺痨之疾颇为相像,患者会咳嗽不止,同时传染给身边的人,最后面黄肌瘦,咳血而亡。 第92章 皇阿玛莫不是染上了时疫? 胤礽瞧着康熙爷,脸色泛着青光,帕子捂着嘴巴咳个不停,不由后挪了一步。 这个举动落入了康熙爷的眼底,儿子脸上带着的不是担心,也并非心痛,而是害怕。他在害怕什么?难道他以为朕得了时疫,害怕被传染?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康熙爷不敢深思,他想,这可是他一手带大的儿子,连胤礽小时候生了天花,也是他衣不解带亲手照顾好的,这样的儿子,怎么会有这般不孝的念头呢? “朕,病了一些时日了。”虽然自己否认了看见的事情,康熙爷还是忍不住试探道。 胤礽闻言,心里更是做实了方才的猜测。 皇阿玛生了时疫?为什么没有任何风声,莫非……莫非是因为病的严重?胤礽心里百感交集,又是担心,又是害怕,还有隐隐的雀跃。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也分不清楚是哪一种感觉站了上风。 他是皇阿玛一手养大的,是皇子里最高贵的,可是,皇阿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儿子呢?每一个的存在都让他凭空生出了许多不安的情绪,他是皇太子,大清的储君,地位本就超然,谁要和这些庶子打交道,谁跟他们是兄弟,他们也配? 他很敬爱皇阿玛的,只是皇阿玛为什么要把权利攥得那么紧呢?他是皇太子,这天下本来就是他的,可是……却让他饱尝了这么多年可望而不可及的煎熬。 如果,皇阿玛真的病了,病得很严重……他会很难过的,朝堂的事情他可以处理好,皇阿玛安心养病吧,毕竟,皇阿玛也老了。 “皇阿玛?太医怎么说?”胤礽握紧拳头,嘴巴有些干渴,动了动喉结,时间好似凝结住了,周围静得不像话。 “太医说,朕会好的。”康熙爷不动声色说道,失望越来越浓。胤禛和胤禩昼夜轮流着近身伺候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他一心呵护的儿子,眼底却没有半点儿关怀。 “是吗?那就好,皇阿玛好好养身子,不要太费神了,一切有儿子在。”胤礽说罢,想上前几步,又犹豫着,默默放下了伸出的手臂。 要是他也染疾,朝堂之事岂不无人做主了?社稷为重,想来皇阿玛一定会谅解的。 康熙爷眼底冷冰冰的,目光落在胤礽收回的手臂,冷哼了一声。 有你在?你是要取朕而代之吗!是恨不得朕早早死了,腾出位置给你?孽子! 等了许久,也未见对方搀扶他出轿辇,康熙爷的心也凉了,兀自从龙辇里走了出来,背着手觑了一眼立一旁的儿子。 他教的好儿子,如今看来,他是绝无忠爱君父之念。转过头来,神色不明地看着其他儿子,又觉得自己的教育并非全盘失败。 他的儿子里,不乏优秀之人。 第65章 及笄 朝野局势暗潮涌动,康熙爷愈发地器重诸位皇子,权利就是一块饼,别人多吃一口就少一口,太子胤礽渐渐感受到了父君之爱的无常,从未有过的冷待令他失了沉稳,嫉恨和对权利的渴望诱使他疯狂。 外面的腥风血雨并没有过多地影响明卿和胤禛的日子,自从他们互表心迹以来,生活像是裹上了一层蜜糖,甜腻的外表下,有着柔软质朴的真实,让人悸动,又总是能回归生活的本质。 明卿无数次想过,她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找回自己?改变生活?弥补遗憾? 她想,或许没有那么多的愿望和期许,她在弥留之际无法忘怀的那个人,她重走世间路,只为他而来。 弹指之间,他们相依相守度过了少时岁月,明卿年已及笄。 这天,明卿先是进宫给皇贵妃和德妃请安,听了德妃的一番老调重弹的训诫,过午便带着收到的赏赐离宫回府。 在半道上,路遇星辉,星辉已经是八旗步兵营右翼尉,正三品武职。八旗步兵营主要驻守内城,维护城中治安的稳定,多有缉拿盗贼、巡夜救火之事,明卿遇见兄长时,他堪堪拿住了一个偷窃惯犯。 半个来月没见面,兄妹俩人就入了茶楼谈天,谈着近来的琐事,约莫三刻钟,相约好回娘家的日子,明卿方才起身准备告别兄长。 就在这时,一个身高八尺步伐矫健的男子朝着他们走来,明卿定睛一瞧,才认出他来。 齐世武,他没有进入九门提督,而是选择了领侍卫府,从蓝翎侍卫一路升迁,熬了几年,凭着机灵能干,终于得了康熙爷的青眼,如今已经是近身跟随康熙爷的一等侍卫,正三品。 “星辉。”齐世武站定,高兴地与星辉打招呼,正要说些什么,却是突然发现了明卿的存在,笑容僵在嘴边,当场愣神。 星辉摸了摸鼻子,余光偷瞄着明卿,生怕妹妹生气。因着其他朋友的牵线,他们在大醉一场之后就又有了来往,男子之间的感情总是很奇妙,化干戈为玉帛往往只在一壶水酒之间。 要说,齐世武还如从前一般一肚子的坏水,他是绝不会与其重修旧好的,一个人的心态的改变,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无法隐瞒。星辉以为,人总有失足错步的时候,只要守住底线,男子有抱负,家国才会有希望。 女医向氏和夏嬷嬷的共同照料,明卿气色红润,皮肤白皙莹润,浸润在无忧的生活中,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明妹妹……”齐世武喃喃地喊了一声,瞬间回神,发觉自己的失礼,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一眼。 第93章 “请四福晋原谅我的失仪。” 自从夺回那枚平安扣,两人就不再见面过,她虽然没有刻意留心齐世武的近况,却也是知道他凭借自己之力,如今深受康熙爷赏识,前途不可限量。从官之路有了天差地别的改变,然而,齐世武还是娶了武英殿大学士余国柱之女为妻。 平安扣的玉碎,明卿和齐世武的最后一点友情也断了,除了对兄长和他的友谊之坚讶异之外,哪还有什么介怀呢。 “无妨。” 明卿温和平静地说道,看着忐忑不安的兄长和低头不语的齐世武,无奈笑了笑,对着星辉又说道,“哥哥,我回府了,你们慢聊。” “欸!” 星辉如临大赦,妹妹这般说话,自然是不与他计较的意思,伸出胳膊,送明卿上了马车,喜滋滋地回头,却看齐世武惆然若失的样子,心里不免感慨万分。 姻缘之事真是奇妙,早来的未必留到最后。 “走吧,我们哥儿俩喝一杯。” “今晚不醉不归!” “这可不行,你媳妇最爱跟我家那位姑奶奶话家了,要是说漏了嘴,我这半个月就得宿在书房。” “怂货!” “说我怂?今天不把你偷攒的银子都喝光,我就认怂!” “你小子!怎么知道我藏钱了?” “上回儿喝酒的时候,你哭穷不想付账,告诉我和秦老五的,今儿别想逃账,否则我把这事儿告诉你媳妇。” “好哥哥,别闹别闹,不就是喝酒吗?我管饱还不成!” …… 那头酒香情深,明卿前脚刚刚到家,胤禛已经知道了适才的偶遇。 胤禛不高兴,特别是听说齐世武一看见明卿,一双眼睛都看呆了,他差点儿没拔了刀剑出门砍人。好在理智尚在,论打架,他自然没发子跟齐世武分庭抗衡,何必以卵击石呢?除去这个泄愤的渠道,他要想好好整治一个人,片刻之间就有万千计谋的! 挽着袖子磨刀霍霍的人,知道明卿进了院子,一改往常的精神奕奕,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游记,看也不看明卿一眼。 “爷,我回来了。”明卿怎知对方的心思,同以往一样,踏着轻盈的步伐坐在胤禛的身边,伸头看着游记上的内容。 胤禛闷不作声,心里别扭得很,平日里,这会儿他会展开双手,把人拥进怀里,一起分享着书里的趣闻轶事。 明卿读书慢条斯理,常常会被其中的妙语吸引,停在一处反复推敲,来回看着,一本书总是要看很久,故事看得断断续续也不在意。 而胤禛习惯一目十行,总是先看全局,掌握全书,再细细体味。 为了多些相处,胤禛包容了对方磨叽温吞的性子,也开始看些无用的闲书,随着明卿的步伐,两人神交书册之间,兴起时,他还会轻拥着对方,在其耳边低声地诵读着她喜爱的字句,感受着那颗沉醉的心田,那样的时光美妙至极,成为了他们夫妻俩人生活里不可缺失的重要部分。 但是,这会儿胤禛却极力压制着日久天长养成的习性,紧紧收着双臂,再三提醒着左手右臂要忠诚于他的命令。 明卿双手搭在胤禛的左肩,头轻轻靠着,看着昨天停留的段落,还没来得及看完,对方就动作冷硬地翻了一页。 在胤禛的娇养之下,明卿感觉自己是越发无用了,可是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势,虽然有些怀疑胤禛地别有用心,可人一旦松懈下来,意志力就会越来越稀薄,最后有些自暴自弃,就懒散成性了。 可是此时,她要是还看不出来对方的不悦,她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闹别扭的胤禛?很久没有见过了,南巡回来之后,胤禛就极近宠爱着她,许多时候更是放下了身段也不惜。突然来了这么一遭,明卿没闹明白缘由,可是却不认为会是什么大危机,毕竟,胤禛要是真的生气,怎么会还来正院呢? 这样想着,明卿只觉得故作冷淡的胤禛,很是逗趣儿,十分可爱。 明卿放开双手,站了起来,越过胤禛眼前,绕到后面。 胤禛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就走了?她没发现爷不高兴吗?还是发现了才闹脾气?没良心,真是枉费爷这么些年真心实意地疼惜,她居然这么对我! 太过分了!既然人家不待见,爷何苦在这里自取其辱! 胤禛正欲摔书走人,身子倏地一沉,熟悉的甜香味涌上鼻尖,绵软的身子趴在他的肩背上,他莫名一怔,而后心里别扭着,只得冷哼一声。 “我记得爷最喜欢这些枯燥乏味的山水游记,每回儿都是爷迁就我,今儿个由我来念书给爷听可好?” 软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胤禛心头一颤,听见枯燥乏味之言,还不高兴,再后来,就只剩下欢喜了。 明卿的懒惰,是他一手养成的,这样说来并不精准,实则是他挖掘出对方懒散的真性情。 每每在明卿怀疑的目光下,胤禛都是怀揣着一颗无辜受冤的心,他只是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和她分享,不忍她受累苦恼,多做了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起初明卿还心存顾虑,渐渐就半推半就,现在则是全心依赖着他。 胤禛满足于这种依赖,这种亲昵的关系,让他更是不遗余力地想要维系着,时间久了,他都怀疑自己不是讨了一个媳妇,而是在供养祖宗。 付出,是心甘情愿的,若是能得到回应,就更美好了。 第94章 眼下,胤禛感觉自己颇有受虐倾向,随着认真逐字地朗诵的声音,他心里只有深深的受宠若惊,天下没有捂不热的石头,念了几十本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嗓子都哑了,今日总算是铁树开花。 曾几何时,高傲如他,竟然会徒然生出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体悟,胤禛不敢直视自己了。吾家媳妇初长成,这是什么感觉?爷快被感动哭了好不! “嗓子疼吗?喝口茶润润。” “不念不知道,爷平日里为了我太费心了。” “也无碍的,爷是男子,念书这些体力活儿,不必你这个弱女子来了。” “这总不好一直劳烦爷的。” “你我夫妻,无须在意这些小节。” “您最好了。” 胤禛把人拉进怀里,包住软弱无骨的巧手翻回前一页,喜爱不已亲了亲对方的手指,声音缱绻温柔。 “爷方才记错了,昨儿你是看到这里吧?爷念给你听……” 第66章 圆房 用过晚膳,俩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明卿挽着胤禛的手臂,悠然闲适地走着。好像民间的老夫老妻,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乎是一种生活的仪式感,两个人共同努力完成着。 “爷,今儿我出宫时遇见哥哥了。” 胤禛垂下眼睛,面色无奇地看着对方。 “哦?星辉近来差事做得不错,很受器重。” 毕竟是他的妻族,胤禛还是多了几分关注,前世如此,今生亦然,也许这份关怀更胜从前了。 明卿眼下十分惹眼,若是有人存心抹黑,从她的家人入手是最快的捷径。坏了四福晋的名声,侧面也可打击他,一举数得,何乐不为? 夺嫡之路本就是尔虞我诈、惊险万分,胤禛不害怕暗地投来的白刃,他只是不愿意让明卿成为他登基之路的靶子,他害怕自己对权利的渴望,会伤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 “哥哥的本事我知道,他舞刀弄枪可以,却不善权谋。”如今是占着祖辈的名头才没有太大的不顺和坎坷,正是因为这份幸运,才令齐世武多有不服,连自小的兄弟都会心生眼红,更遑论其他人。 明卿每每想到兄长,脑里就会涌现出前世他们最后相见的画面,被她和家族压弯的脊背,虽然官至九门提督,却怎么也看不见年少气盛的英姿。星辉一直渴望的是在沙场击敌,为大清抛洒热血,虽然今日他一直没有言明,可是眉眼之间对康熙爷即将御驾亲征噶尔丹充满了向往,想来对身为御前侍卫必会随扈前往准格尔的齐世武更是羡艳十足了吧。 明卿不愿意这位兄长再在巡捕营里蹉跎,花一辈子的时间,重复着阿玛的官途,可是心里又担忧着,战场无情、刀剑无眼,若是兄长出了什么事情,她才是真的要追悔莫及。 思及此,明卿忍不住地轻叹了一声。 胤禛拉起对方的手,他又怎会不明白枕边人的苦恼呢?就算以前懂,如今这般用心,也多少能揣测出七七八八了。 对于星辉这个大舅子,胤禛也没有太深的认识,只知道星辉为人诚恳老实,武学不错,是一个可以为止所用的人。他不认为星辉的前一世有多么不好,九门提督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身为一国之君,用人不过是看才学品性,可管不着对方这官当得幸不幸福。 然而,明卿的这声轻叹却直击他的心房。多大一点儿事情,至于这般愁苦吗?想要什么,爷都给你办了还不成! “星辉怎么想?” 星辉若是不想走九门提督的路子,也不难安置的。康熙爷下月就要御驾亲征噶尔丹,无论是抚远大将军董鄂费扬古手下,亦或是大阿哥胤褆和内大臣索额图的御前前锋营,都是不错的去处。胤禛以为,这些真正冲锋杀敌的地方,可比御前侍卫齐世武所做的随扈之职更有所作为得多了,回来之后,在军中的地位基本就可以稳固。 前提,自然是回得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男儿要建功立业,就要豁出去,甚至视死如归。祸福相依,要想改变星辉前世的命运,就要有失败的准备。 看来他还是要跟这个大舅子聊一聊,省得白白让媳妇一个人自苦着。 “哥哥没说什么,我只是在瞎操心罢了。”明卿摇了摇头,她明白想要身边的人都过得顺心如意的愿望,这本身是一个妄想。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舍有得,哪有两全之说呢? “即是如此,唉声叹气做什么?小心爷收拾你。” 红颜薄命的女子,不是因命运坎坷,就是爱悲春怀秋。胤禛也曾流连于擅长吟诗作对的才女,如今回过头来,却没有些许怀念那些往事,只一心要和明卿做一对儿平常夫妻,偶尔计较于柴米油盐的琐碎,天色黑了,又重回一个被窝里,温暖着对方。 胤禛伸手弹了弹对方光洁的额头,明卿惨叫了一声,没来得及护住,他就捧起滑嫩的脸颊,俯身亲了一口。 “都没红呢,不许乱叫。” 明卿可不乐意了,张嘴咬住他的大拇指。 “没有出血呀,看来爷一定不疼。” 胤禛无言,默默掏出帕子,擦着手上的口水,低着头认真的模样,明卿是生生看出了几分委屈,这个想法萦绕在舌尖,令她不由心虚着。 “爷?我给你亲亲?” 黑眸轻飘飘地落在明卿脸上,片刻之间,仿佛是服了软一般,弯下了腰,点点自己的双唇。 第95章 明卿噗哧笑了出声,抱着肚子愣是停不下来,笑得胤禛的脸都黑了,还兀自沉浸着,直到胤禛甩手要离开时,才连忙搂住胤禛,垫起脚,亲了亲薄唇,眼底满是笑意。 看着如星辰闪耀的眼睛,胤禛的嘴角不由勾了起来,托扶着对方的腰肢。 “不许调皮。” “是是是,我都听爷的。” 俩人腻歪了一会儿,天色昏暗看不清脚下的路,这才往屋子里走去。换了舒适的寝衣,歪在软塌上,各做各的事情。 胤禛捧着书看,明卿则是在灯下写着字,写着认真还低声碎碎念着,引得胤禛无法专心,没绷一会儿,就放下手里的书靠了过去。 “你在写什么?” 明卿抬起头来,下巴托着笔,打量了一下胤禛,才说道。 “下个月爷就要随驾征战,我正在列单子,准备您的行李。” 这次胤禛随从康熙爷征讨噶尔丹,尽管不用冲锋陷阵,却也去了将近四个多月,才回来。四个月的衣物、生活物品和常用药材,虽然是上一世做过的事情,却因为俩人的亲密,多了许多要斟酌准备的东西,譬如,防治晕车的方子。 “嗯,辛苦福晋了。” “这是我的本分,只是有许多拿不定主意的,爷若是怜我辛劳,不妨指正一二?” 胤禛很享受被对方关心照顾的感受,懒洋洋侧卧在明卿身边,矜贵十足地给了一点点建议。 单子拟好了,还需要安排整理,胤禛出行,新衣裳是一定要做的,明卿心里又过了过需要提前准备的事情,生怕漏了什么。低头把单子修改了一遍,明卿又郑重其事地重新抄誊了一张,满意地看了看,这才松懈下来。 “福晋很贤惠,爷甚是欢喜。” 胤禛适时出声,肯定了对方的成果。果不其然,明卿受到了满心的鼓舞,只觉得精力充沛,再写十张单子都不在话下了。 “爷,这一次出征一定要保重身子,我会在府里等着您的。”明卿拉着对方的手,提起俩人的分别,她就不由红了眼眶。 情绪就是如此,藏着掩着,就会令人遗忘,反之则是愈加浓重。她已经习惯在胤禛面前吐露心声了,这一次想要掩饰自己的不舍之情,却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溃不成堤。明明知道胤禛没有出战的机会,然而一想到刀光剑影的战场,就心慌意乱,恨不得像一个孩子一样,哭着喊着,不许胤禛离开。 “嗯。” 胤禛亲了亲她的手,没有如往常一样喜欢调笑明卿,即将分离数月之久,胤禛也不舍极了,如若不是此行危险艰苦,他是不愿放明卿一人在京城的。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还真不是古人随口一言的。 明卿压下心头的酸涩,笑着看着对方,也拉起他的手,亲了亲。这般珍而重之的情感,几乎要把胤禛的心都暖化了。 “咳咳……” 一声咳嗽,把他们相视的目光引走,只见夏嬷嬷端着一壶酒水走了进来。 “嬷嬷?您怎么还未歇息?” 明卿略感吃惊,没来得及细想酒水之事。胤禛却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酒水,而是他和明卿的合卺酒。他的福晋,今日及第,他们终于可以圆房了。 老奴也想歇息呀,可是您们不安置,我怎么能安心呢? 夏嬷嬷在外头期待了好久,都没见两位主子有任何动静,写什么单子?这事儿什么时候做不好呀,怎么就非得今晚呢?春宵一刻值千金,亲亲手指头,可生不出小主子来呀!左想右想,以为他们成亲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曾逾越,如今儿只怕是不好意思,夏嬷嬷连忙令人准备的合卺酒,只盼着主子们别再说些有的没的了。 “回福晋,老奴这就歇息了,您和主子喝了酒,早些安置吧。”夏嬷嬷尴尬地低着头,把酒水放在矮桌上,就退了出去。 明卿眨了眨眼睛,看着矮桌上的酒壶,又看了一眼侧卧着的男人,一张脸倏地涨红了。 红晕染上对方的脸颊,衬着面色素净的女子娇艳美丽,胤禛的心跳快了一拍,仿佛那抹红艳正在烧灼着自己,令他不自觉也红了双耳。胤禛有些紧张地倒了两杯酒水,递给明卿。 “夏嬷嬷说了,我们喝了这杯酒,早些安置了才是……” 第67章 出征 康熙爷亲统六师征噶尔丹,皇太子留守京城。皇上御驾亲征,兵将皆受鼓舞,士气高昂,一连几战,噶尔丹节节败退,昭莫多之战,噶尔丹主力军被击溃,噶尔丹见大势已去,饮毒酒自尽身亡。 大战之后,尸横遍野,双方都伤亡惨重。康熙爷命全军就地休整,祭奠阵亡兵士,将御用膳食赐予兵士享用,将胜利的消息传回京城,准备犒赏六师。 三个月时间,胤禛的身量又拔高了许多,虽然不至于和胤褆一样需要杀敌陷阵,却也时常要跑马赶路,和将领们同吃同喝,皮肤已经不复来时的白皙细腻,容颜褪去了少年郎的稚嫩,渐渐显露出成年男子的棱角分明。 “主子,信来了。”苏培盛快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欣喜。 出门在外几个月,即使没有牵挂的人,却也渴望着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听听他们的近况也能一解思念。 胤禛抬起头来,看着来人的神色就知道这必是明卿送来的,放下手里的笔,接过信件。看着秀雅的字体,手指轻轻摩挲着,仿佛可以看见乖巧地坐在桌前认真写信的女子,嘴角不住地噙着笑。 第96章 过了好久,他才动作轻柔地打开了信,没看几行,他倏地站了起来。 苏培盛看着面色奇怪的人,心中不由大惊。莫非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胤禛僵硬地身子,双手捧着信纸,又看了一遍,随后大声笑了起来。 “好好好!” “主子?”苏培盛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一惊一乍的,究竟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胤禛喜开颜笑地看着苏培盛,挥了挥手里的信,高兴地让人怀疑他是否要出来跳两下了。 “你们福晋有孕了!” 明卿刚刚及第,癸水本就不稳定,一直在喝些调理的汤药,和胤禛圆房后才停了下来,胤禛出征,府里又是她当家作主,说不喝也没人能逼得了她,也就由着去了。 明卿一直感觉自己胖了许多,本以为因为是思念胤禛,闲来没事吃得多了,也没太注意,直到在承乾宫里陪皇贵妃用膳时身子不适,才被诊出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这可把大家伙儿吓了一跳,好险停了汤药,否则后果不敢设想。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福晋是一个有福之人!这腹中的小主子必定也是龙章凤姿,贵不可言!” “行了,这个赏你,不可再乱语。”胤禛随手把身边的荷包掷进苏培盛怀里。明卿和他的孩子,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好了,只是眼下还不便提些龙凤之说。 “多谢主子,奴才真是沾了福晋的福气!”苏培盛尽是挑些好听的话来说,跟了胤禛这么久,他自然是知道主子的心意,保不准儿,这未出世的小主子还没有福晋来得金贵呢。 “嗯,你待会儿给星辉带一个口信,告诉他,他要当舅舅了!” 出征前,胤禛和星辉聊过一回儿,第二天星辉就离开步兵营,投入了董鄂费扬古的门下,在这次的几场大战里,表现得有勇有谋,深得抚远大将军的欢心。 既是明卿心里挂念的亲人,胤禛是不介意多给些照顾和体面的,舅舅之名,星辉也担的起。 “是,奴才知道了。” 胤禛挥手命其退下,自己则又坐下来,仔细看着书信里的内容。他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看着,又有点儿气不顺地拍了一下桌子。 她周围的人都是吃什么的?这都三个多月了也没有发觉,要是一个不小心,岂不危险?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前一世,他们的儿子弘晖病逝时,他伴君远在江南,赶回来时,弘晖的身后事已经办妥,明卿收拾起所有的悲痛,坚强地不像是一个失去了唯一儿子的额娘。自此,他们夫妻之间却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两颗心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面对这样冷静疏离的枕边人,时间久了,胤禛也心生了怨怼。 这是他的嫡长子,他又如何不疼惜?弘晖走了,身为阿玛的他也曾在夜不能寐,心如刀绞,他也不想这样的,不想弘晖离世,不想连弘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后来,明卿离世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龙椅上,想了一整夜,才恍然大悟,感同身受。 对于嫡长子的事情,明卿或许并没有责怪过其他人,她唯一想要折磨的人是她自己。而他,也错的离谱,若是他多些关怀,至少不会留下遗憾,还能安慰钻入牛角尖的妻子,不至于让明卿用孤冷寂寥的生活来惩罚自己。胤禛摇了摇头,极力想要甩掉如梦魇一般萦绕心头的哀伤,那些前尘往事不想也罢。 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胤禛详细地计划着如何才能确保明卿安然无恙顺利生子,心里列出了所有不安全的因素,以及如何铲除危机。 这一胎来得早了些,他们都不曾设防,如今他身在千里之外,不能陪伴着明卿,光是想想,都担心得不行,恨不得立马飞奔回到她的身边。 低头快速写了几封信件,确认没有遗漏,这才淡淡出声。 “十一。” 一个普通士兵装扮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半跪在地上,听候差遣。 他是血滴子里的暗卫,这一次跟随胤禛出门,在军营处处都是武人的地方,自然是不适合呆在暗处。于是扮成随身士兵,沿途保护胤禛。 “这是给京城各处的信件,你今夜就出发,不得耽搁。” 十一有些顾虑,是什么命令这么紧急,居然要把他调走,不过这些话可不是他可以问的,低着头应了一声,就闪身退下。 事情安排了,只等着不日回京,守着明卿,他才能彻底安心。 胤禛想了想,提起笔来,准备写寄给明卿的回信。 这一写,就是大半夜,桌上堆着许多废纸,却也没有一封是胤禛满意的。不是内容不好,就是语气不对,或是字不好看,亦或笔墨的味道难闻…… “苏培盛!” 苏培盛猛然一抖,立马匍匐在地。自打福晋入门,主子就甚少熬夜,如今儿突然来这一遭,他着实有些吃不消。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你……”胤禛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轻咳了一声,“你去外头找一块普通的墨锭来。” 苏培盛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普通的墨锭?”要多普通? “少废话,快去!”胤禛没好气道。 这次出门,明卿在方方面面都做足了准备,连他的文房四宝也不轻忽,托人找了一块儿上好的药墨,让他携带使用。 药墨,顾名思义是加入了药材制成的墨锭,可以书写,也可内服外敷,其中的二十二种名贵药材,可以解毒治病,有药到病除之奇效。 第97章 胤禛出京以来一直使用着,作为文人墨客,对于 墨锭总有收藏之癖,更遑论这块极为少见的药墨,偏偏明卿似乎算到了他的想法,只给他准备了这么一块墨锭,言下之意不必多说了,胤禛虽然有些惋惜,也不想驳了她的心意。 正是方才,他遽然想来这药墨之中的二十二味药材,其中正有一味麝香。 化作墨汁写字,虽然药性不强,可要是明卿太珍视他的墨笔,时时不愿离身,这难免有伤身子的。 有了这股子念头,胤禛发现自己又漏算了一件事情,万一有人从墨锭这样不起眼,又时常使用的物品下手,当真是让人防不慎防! 不行不行,他还是要早些回去才是! “爷,奴才回来了。”苏培盛额头上冒着汗,气喘吁吁抱着一块寻常墨锭回来了,他还贴心地取来了一套文房四宝,谁知道主子用不用得着呢! 胤禛紧紧蹙着的眉头还没松开,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东西,随后闭上双眼,良久才又睁开眼睛。 “不必了,你下去吧。” 苏培盛还没缓过气来,乍然听见这话,心里头那叫一个拔凉拔凉的。 主子这是怎么了?不写回信给福晋吗? 他曾经听过妇人有了身孕,性情就会改变,一些温柔敦厚的夫人,怀了孩子,脾气喜怒无常,尖酸刻薄,极为吓人。 苏培盛万万没想到,福晋怀了孩子,第一个性情变得无常不可捉摸的人会是自己的主子!他想起之前的志得意满,都想扇自己一个巴掌了。七七八八什么?主子的心,比老天爷刮风下雨还要难猜! “主子,奴才伺候您歇息?” 胤禛摇了摇头,走到帐篷边,掀开帘子,遥望着 漆黑的夜空,零零散散的几颗星辰,格外孤寂。 福晋,我好想你。 …… 大战得胜的消息刚刚传回京城,紧接而来的是康熙爷患了痢疾,病势危机,已经昏迷不醒了。 第69章 康熙病危 康熙爷病危的消息不胫而走,越传越严重,皇帐终日重兵把守,连大皇子胤褆也不能入内。 大皇子胤褆在皇帐外头威吓强闯,闹了不过半日,就被抚远大将军董鄂费扬古亲手擒住,以扰皇上养病的缘由,软禁于皇子帐内,奈何他如何气急败坏,也别无他法。 手握兵权的大阿哥被看押着,少了一个大威胁,索额图又从御医口中得知,康熙爷确实重病在身,病势危机,恐难熬过此劫,不敢拖延,接连发了好几封密信,请皇太子胤礽控制京中局势,命九门提督凯音布实行宵禁,各府如有异动,直接缉拿封府,为登基做好万全准备。 这些密信,先是在康熙爷的皇帐里呆了一宿,才又往京城送去。 “皇上,您的龙体还未康复,还是多歇一歇吧。”梁九功端着药碗,小声劝慰道。 太子也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这天下迟早也是他的,如何就这么急不可耐呢?成天让索额图窥探着皇帐里的事情,皇上病危,非但没有关切之色,反倒是急着和党羽谋划登基之事,这一回儿可真是伤了皇上的心。 “朕早些儿死了,他们一个个才是真的如愿了!”康熙爷拍着桌子,心底的愤懑无处宣泄,脸色愈发难看。 他是真的病了,病倒如山来,在第一夜就险先没有熬过去,好在老四的药墨,才缓过劲来。如今儿只需细细调理,就能痊愈。外头众说纷纭,一个个伸长脖子翘首以待的样子,让他不能不在意。然而试探的结果却令他的心越来越沉冷,在看见索额图的密信之后,心中更是生了动摇之意。 还要继续吗?这样下去,只怕他们父子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慈父和明君之争,胜负很明了,然而内心的煎熬却不能无视,难过的情绪也影响着病情。 康熙爷双手无力地撑着桌子,身子颤颤巍巍的,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衰老,他很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但是他明白的,眼下还不能止步,还有好多事情他必须要完成。 “皇上,您这么说,可是要寒了四阿哥的孝心了,这么多的皇子皇女,若是能交换,多得是宁愿自己染病,也盼着您安康的!” 梁九功自然是知道太子在康熙爷心里的地位,可惜太子不争气,他只能多提提其他人,至少能给康熙爷一点儿安慰。 不然,皇上就太可怜了。 康熙爷一怔,目光移向桌上的墨锭,陷入深思。 老四把药墨送来时,他已经精神恍惚,御医黔驴技穷,所有的办法试了一次,却都没有奏效。他们不过是抱着一试的想法,没想到正好对症下药了,这块儿药墨也留了下来。 听老四说,这是他媳妇准备的,给让他西征路上防身使用。许是自己精神头不好,又睡不着,老四就一直坐在脚床上,跟他说着夫妻俩的家常事,他睡着了,老四就靠在床边守着,半夜伺候着他起夜喝水。 “嗯,朕还是有很多孝顺的孩子,老四是个极好的。” 康熙爷有了话家常的心情,梁九功自然是要多开些话匣子,以讨主子欢心了。 “四阿哥重孝,这点儿是随您了,奴才没听错的话,是说四福晋有孕了?” 康熙爷点点头,脸色也有了些许红润。皇家开枝散叶,他自是高兴的,这次能度过难关,也多亏老四媳妇的一颗敬爱夫君之心,眼下对明卿更是满意得紧。 第98章 “这乌拉那拉氏是一个有福气的。” “皇上疼爱儿孙,四福晋自然是有福的!” “老四夫妻感情好,朕也欢喜,就是老四这一根筋儿的,疼媳妇疼得天下尽知,也不知道避讳避讳。”康熙爷对此颇有异议,若他也如此任性妄为,何来如今儿大清的盛世呢? “四阿哥年轻,还需要您多多费心的。” 康熙爷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颔首着。 “朕的儿子,自然是要费心。” 聊了好一会儿,康熙爷累了,这才歇息。在进入梦乡的时候,心里荡着一声叹息。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他收拾行囊的女子,每一个物件都用心至极,一张单子反复修改。当时,他是什么反应呢?似乎是厌烦?没有放在心头?然后,然后她离他而去了…… 皇子帐内,胤禛坐在灯下,就着暗黄的油灯,仔细雕琢着手中的木簪,仔细一看,可以认出花朵的轮廓,其他的就不明晰了。 胤禛雕刻的是梧桐花,明卿喜欢在梧桐树下乘凉,有时候一阵风过,下下花雨,他们会拉着对方的手,奔向竞走,躲避梧桐花叶里藏着的小虫子。 待花雨停息,他们又会回到方才的位置,胤禛闲来无事之时会捡些散落的梧桐花,逗趣儿地把花插满明卿的发间,然后调笑几句。 这些平淡的日子,宛如被人下了蛊咒,每每胤禛回忆起来,心头都是满满的情意,道也道不尽。 “爷,索额图大人和大阿哥都派了人来,想邀您一叙。”苏培盛弯着腰说道。 胤禛轻笑了一声,也不抬头,语气淡漠地说道。 “索额图?这老匹夫也蹦哒不了几天了,爷与他有什么可叙的?” 苏培盛听明白了言下之意,随便找一个理由搪塞就是了,可是这个大阿哥,就拿不定主意了。 明眼人都知道,大阿哥这会儿是惹怒了皇上,否则也不会这么不给脸面,说软禁就软禁起来了,毕竟才刚刚立下了赫赫战功。 “大阿哥哪儿?” 胤禛这才放下手里的活计,没多想就吩咐道。 “你命人准备酒菜。” 苏培盛领了命令,下去忙活了。 又看了一眼快要完成的梧桐花簪子,胤禛十分满意自己的能为,用帕子仔仔细细包裹着,宝贝地放进盒子,就等着回京献宝。 来至胤褆帐外,重兵围守,兵士们不敢阻挡,只放了胤禛一人入内。 “大哥?” 床边坐着一个满脸颓唐挫败的人,约莫是这几日正在闹脾气,衣裳不正,也不换洗。 董鄂费扬古哪敢在吃穿上面亏待胤褆,想来如今这般狼狈,都是自己作的,胤禛心里别扭着,有点儿后悔走这一遭。 “四弟!你来了!” 胤褆看清来人,一溜烟儿从床上下来,一把抱住了这个时候敢于冒着被牵连的危险来看望他的好弟弟! 鼻尖的酸臭令胤禛后悔极了,他真是不该来! “大哥,您先放开我。”再抱下去,爷要吐了! 胤褆不舍地松开了手,泪眼朦胧,委屈地看着这个好弟弟。 “皇阿玛醒来了吗?哥哥什么时候能出去呀?”他做错什么了?不过是担心皇阿玛的身子,害怕有人谋害皇阿玛,这才想要闯入皇帐的。他才刚刚立下汗马功劳,一朝就被软禁,简直是耻辱! 胤禛后退了好几步,来到桌前,把酒菜都拿了出来,指着自己的另一头。 “大哥,您先坐!”坐远点! “好弟弟,知道大哥在这里吃不好穿不暖,我真是没白疼你了!” 胤禛心里冷笑着,这人年纪也不小了,真是为老不尊,什么话都好意思说出口。 “皇阿玛身子还没好,我不敢忤逆,只能先委屈大哥了。” 胤褆皱着眉头,依然是那副嘴脸,好像全天下都负了他一样,闷闷不乐地仰头,饮尽一杯酒水。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望着胤禛。 “皇阿玛究竟是怎么了?” 胤禛端坐着,平视前方。他毕竟当过一世天子,又怎会畏惧一个不善权谋的武夫呢? “皇阿玛生了痢疾。” “可脱离危险?” “太医还在医治。” “老四,我问的是你,你可知道皇阿玛的病情有无好转!” “我不敢妄言。” “这怎么是妄言?你可知道索额图和太子蠢蠢欲动,若是皇阿玛真有大碍,他们就要取而代之了!你当真没有感受到吗?军中人心惶惶,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更是腥风血雨,你……” “大哥!” 胤禛猝然起身,打断了胤褆所言,眸光深邃地看着对方,嘴角挂着讥嘲的笑容。 “大哥莫不是忘记了,太子是大清储君,皇阿玛百年之后,这皇位由太子继承理所当然。” 胤褆明明是向往着皇权,嫉恨着太子,却总是抓不准自己的定位,活在自己营造的正义凛然的世界里,以此作为和太子斗争的底气。胤禛看不惯这样自欺欺人之辈,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哪来那么多理由呢? 胤褆觑着面前的兄弟,心里第一反应并不是恼羞成怒,亦或反驳斥责,而是不住地感概着,岁月如梭,原来个头还不及腰间的弟弟,已经与他一般高了。 默默看着这双平静如水的眸子,胤褆突然笑了起来,笑个不止。 第99章 皇阿玛的儿子,怎么会有淡泊皇权的呢? 如果是老四,或许可以赢得了那个自恃过高,除了运气一无是处的人。如果是老四,或许他心里的不甘会少一些。 第69章 胡思乱想的孕妇 京城的气氛十分微妙,表面上风平浪静,每个人的生活还是一如往昔,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压抑和紧张,连寻常的话家常都显得拘谨。 隐隐有人提起,好几户朝臣的府邸已经被团团围困,进出不得,其中就有向来亲近大皇子胤褆的礼部尚书佛伦,其余的都是一些五品以下的官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九门提督奉的是太子的命令,皇上出征在外,太子监国,在一连串风言风语中,朝臣皆不敢妄动,生怕为自己引来灭顶之灾。 明卿眼看情势不对,假托胎像不稳不宜见客,封府躲避,以免成了太子立威的刀下魂。 三个多月的身孕,还不显怀,明卿步伐轻快地穿过长廊,少女的模样还未褪去,换个发髻走在街上,说她已经为人母,恐怕是无人相信的。 “福晋,您慢些!”夏妈妈和轻辰一左一右跟着,心惊胆战极了。 明卿笑盈盈地,不反驳也不听劝。方才传来消息,有一名将领奉了胤禛的命令前来,因为是外男,胤禛又不在府邸,自是不便请来后宅的。 来到前院,就看见一位长相普通的男子,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明卿自然不知此人的身份,他是血滴子的成员之一,小七,眼下可以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身份、容貌,连声音都是伪装过的。 他和十一是本次随胤禛出门的暗卫,福晋的家书来的当晚,十一就回了京城,第二天,就轮到他了。现在主子能用得上的亲信,只有苏培盛一人了,对此小七表示很担心。 “四福晋吉祥。” “快快免礼。”明卿左顾右盼着,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就迫不及待问道。 “四爷请您来,是送信吗?”信呢?快给我呀! 小七抿抿嘴,表情严肃地说道。 “四阿哥只让卑职传来口信,请四福晋好好保重身子,他不日即回。” 明卿愣了一愣,脸上的失望十分明显。 没有写信?没有写?我辛辛苦苦花了大半天地时间,写了三页的书信,结果他就请人带个话就算了?居然这么敷衍我。 难不成他变心了吗?!不对,他是去征战的,军中又没有女人,难不成是女俘虏?太过分了,简直是太过分了…… “哦,我知道了,麻烦您跑这一趟,付星,替我送一送将军。” 小七没闹明白福晋是怎么了,莫非是身子不适?他刚刚入京前就听说福晋封了大门,不许府里的人外出,想来必是因为太子一番雷厉风行的举措,吓到了吧。 “福晋稍等,这次我来,除了带回口信之外,还受了四阿哥之托,为您护院,四阿哥说了,请福晋无须烦忧府外之事,静心养胎即是。” 府里其实已经布防了血滴子的主力成员,一旦有任何动乱危险,他们就会立即现身,护送福晋安全离开。然而这些安排,福晋本人并不知晓,一个妇道人家,夫君不在身边,外头又腥风血雨的,难免会担心受怕,四阿哥就遣他而来,他在明,可以令福晋安心,其他人在暗,时刻严防着太子的势力入侵,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明卿闻言,心里的确安定下来了,胤禛在康熙爷身边,必然是猜测到了京城的混乱,这种时候还心系她的安危,她却总是胡思乱想,真是对不住胤禛的用心。 “既然如此,劳烦将军了。” “这是卑职的职责。”小七不卑不亢回答道。 “付星,先带将军去歇息。” 明卿命正院的内侍付星带人安置休息,自己照着原路回了院子,心里头还是有些沮丧,步伐也轻慢了许多。 一手抚着小腹,心里惆怅万分。 孩子,你是想阿玛了吗? 轻辰有些看不下去,对着夏嬷嬷使了一个眼色,若无其事地说道。 “夏嬷嬷,没几天主子爷就要回来了,正院打扫好了吗?如果需要帮手,您可一定要找我呀。” 虽然胤禛不在府里,正院的一切还是不变,哪里还需要特地清扫的呢?轻辰不过是想聊一聊胤禛回府的事情,让明卿有个盼头,也高兴一下。 自打知道有孕以来,她的情绪就很不稳定,越发想着胤禛,明明知道至多不过半个月,他就一定会回来,可是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以至于生出了偷溜出京的惊世骇俗的念头。 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就把她吓个半死。如今京城的局势紧张,她作为四贝勒府的女主人,怎么可能抛下这里的人,任性地离开府邸呢? 这不过是一个妄想,却让明卿重新审视自己,这些年,她太过松懈了,这样的无为,不是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 “去吧去吧,我留不住你,干脆你以后就和灵兰灵溪作伴好了。”明卿提起精神,打趣儿道。 “主子!”轻辰用力跺着脚,她可从没有想过离开主子,也明知道主子是在逗弄她,她却还是有些着急。 “好好好,我错了。”明卿很自然认错道。对于这些她在意的人,服软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她认错的本事是这辈子学来的。 她以前也是认为,没有什么比身边的这些人重要,然而真正遇见一些事情的时候,却还是总爱赌一口气,伤了他们,也苦了自己。 第100章 明卿不知,有时候太爽快认错,也是会惹恼对方的。 “主子回回认了错,什么时候改了才好。”轻辰用力跺脚,扭身跑了。 明卿目瞪口呆,半天才咽了咽口水,一脸无所适从的表情。 “这小妮子。” 夏嬷嬷摇着头,也不多说其他。福晋对轻辰和轻良二人,就如同自己的左膀右臂,疼惜得很,自然不是寻常婢女可以相提并论的。 “唉,劳烦嬷嬷准备两碗甜汤,省得这丫头晚上又气的不吃饭了。” “是,老奴知道了。” 明卿走过花园,侧福晋李氏带着其他姐妹迎头走来,这定然不是巧合,看来她们是在这里等着胤禛的家书了。 明卿顿时觉得有些埋怨胤禛,写一封信怎么了?至于这般吝啬吗!看看,这下子都不知道要怎么与她们解释了。 “妹妹们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 夏嬷嬷在此,李氏几人也不敢逾越,姐姐之言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生怕惹来夏嬷嬷的不喜,届时在胤禛面前告上一状,那才是真的冤枉呢! “请起吧。” 明卿语气不咸不淡,她是真的懒得与后院的女人来往,胤禛的喜好她管不着,更没由来的在孕中说些弯弯绕绕的话,这样实在是太累了。只要她们安安分分的,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明卿自然是会好吃好喝地供着的,只求她们能省心点才是。 “四爷可是寄了家书回来?不知爷的身子是否安康,这家书,妹妹们能否一阅?”李氏直截了当把来意说了出来。 入府快两年了,她都没有见过四爷几面,女人最美好的年纪不过是三五年罢了,她已经不愿意再等待了,她可是入了皇家玉牒的,四爷不能这样对她,乌拉那拉氏更不能! 如今儿,乌拉那拉氏有了身孕,她心里的嫉妒并没有欣喜来得多。这一天终于到了,她的机会来了。 明卿暗叹了一口气,家书?你既然说是家书,我怎么能拒绝你的要求?但是,我也得有这玩意儿呀! “请福晋体恤妹妹们思念四爷的心意,不知道四爷都写了什么?您就成全我们吧!”耿氏也跟着说道。 再理智的人,两年的冷待也会熬光她的耐心。耿氏便是如此,她再不争一争,恐怕新人就要入府了,倒是哪还有她的位置呢! 明卿头疼,这些人是不准备坐以待毙了吗?她几乎能预料到接下来的日子,府里会有多热闹了。 “我明白诸位的心意,可是四爷并没有书信寄回,你们都回去吧。” “怎么可能?爷不是派了人回来吗!莫不是福晋不愿我们姐妹们看见四爷和您的闺房话,这才推脱至此?” “放肆!”明卿怒声呵斥道。 这个李氏,简直是越来越离谱了,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还是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要怎么曲解讹传。 明卿突如其来的威严把四人吓得不敢出声,胤禛不在府里,当家主母要是想惩罚为难她们,甚至不用太费心,一句以下犯上就可以让她们吃一顿苦头。 想至此,李氏也明白自己失言,连忙解释道,“妹妹昏了头才胡言乱语,请福晋不要与妹妹计较。” 明卿踱步走了一个来回,才出声。 “本福晋再说一次,四爷没有送来家信,只派人前来,传了口信让我们安心呆在府内,不许乱走。” 李氏和耿氏悄悄对视了一眼,心里的怀疑仍旧没有消散,此刻却无法再行纠缠,低头齐声回答。 “是,妹妹们谨遵爷的教诲。” 夏嬷嬷瞧着明卿的脸色不太好,不满地觑了她们一眼,今日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少的,更棘手的比比皆是,她不能次次挡在福晋前面,这样于福晋并无益处,故而没有出手相助。 “你们都回去,爷回来之前,不准出院子!” 明卿直接下了禁足令,也不管她们的反应,扶着夏嬷嬷越过李氏,径直走了。 “福晋,您可有不适?”夏嬷嬷担忧着,怀疑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否适宜,福晋有孕在身,生气伤身! “无妨,我不过累了,回去歇息一下就行,嬷嬷不必忧虑。” 明卿才刚刚进屋坐下,付星就前来回话了。 “安置好了?” “是的,小将军刚刚放下行囊就开始办差。” 明卿点点头,胤禛特地这么送来的人,想必不是寻常之辈。 “你让管事好好照顾着,不能怠慢了。” “是,奴才知道了。” “怎么?还有事情?” 付星又继续说道,“方才小将军让奴才告诉您,主子爷说药墨里头有麝香,您不可近身,其他的墨锭,也少用些,别熏坏了您。” 明卿一愣,这药墨珍贵得紧,她怎会舍得用来写帐本帖子呢?查出有孕以来,夏嬷嬷和女医向氏一起在正院里搜查了一遍,这些东西老早就被锁进库房了。 所以……胤禛没写信,是害怕墨香对她不好?明卿差点儿没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胤禛?怎么可能!说他懒得写家书,这更可信一些! “主子爷还说,您爱用香,眼下还是忍一忍,先戒了,等小主子顺利产下,他会寻一些西域的香料弥补您的。” 明卿嘴角的笑容压也压不住,在付星面前,只能尽力克制着自己,付星说一句,她点一下头,直到付星退下,她才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101章 她真是一个呆子,怎么会怀疑胤禛和女俘虏勾搭上了呢? 第70章 天子一怒 康熙爷在皇帐里养病的第十日,御前前锋营里的索额图突然之间被缉拿,一路押送回京城。太子胤礽还没来得及应对,宫里局势已经突变,他被迫染病,在毓庆宫里修养,皇贵妃雷厉风行,肃清宫里勾结朝臣的宫人。内务府遵康熙爷旨意,处死膳房人花喇、哈哈珠子德住、茶房人雅头。 这些无不例外,全是太子的亲信。胤礽一朝,失去了所有得力助手,真正映衬了孤王之称,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康熙爷终于出现在众将领面前,威严不改,面色无常,如果忽略他耳边新生的白发,也许会怀疑痢疾之症的可信程度。 全军整装,班师回朝。 胤褆骑着马,来至胤禛身边,一直用带着深意的眼神望着对方。 胤禛并不想搭理他,也就简单轻松地忽略,自顾自地骑着马,心里归心似箭,恨不得飞奔起来。 “你早就知道皇阿玛的目的,是吧?”怪不得这些日子他会那般冷静,原来是早就知道内情,躲在一边看着他和太子出昏招! “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胤禛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这话唠,刚刚放出来又旧病复发,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好好好,我不说这件事情,我们说一说太子的处境总可以吧?”胤褆自以为体贴地换了话题。 皇阿玛借病试探太子,这件事情虽然已经众所周知,公然谈论也不合适。胤褆咂巴着嘴,自觉渐渐捉摸到了一点儿他们的行事作风,故而深以为荣。 “太子有什么事情?是说太子的病情吗?”胤禛眸光清澈,带着无辜的神色看着对方。 胤禛心里冷笑着,这二愣子,能不能靠谱点?瞧瞧,不会是胤礽栽了跟头,他就昏昏然,不知所以然了吧? 若是以前,胤褆说不准就相信了胤禛的天真烂漫,这会儿,他要是再以为对方是入世未深的小屁孩,那才真的是愚蠢了! 胤褆皱着眉头,怒视了半天,也没发现对方有一丝一毫的动摇,随即变了脸色,露出大白牙,亲和地开口道。 “你怎么回事儿?真是皮!跟哥哥还来这一套?” 胤禛冷冷地转过头,瞥了一眼宛如傻子的大哥,这一眼直把胤褆看得浑身一个激灵,心底慌的不行。 “大哥说什么?” “我……不重要的,不重要的。”胤褆陪笑道。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四弟的眼神会这么吓人,怎么回事儿?以前小时候多可爱呀!说变就变,难道是因为之前德妃和皇贵妃抢子的事情,给老四留下了阴影? 这么一想,似乎有些明白了,胤褆带着怜惜地目光,真想隔着马,给对方一个拥抱。 胤禛心里有点儿发毛,这个匹夫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这般看着他做甚! “大哥从小就疼爱你,这些往事你可不能忘记,心里苦痛时,多想想大哥,也能慰藉几分。” …… 爷是疯了还是傻了?想你?想你就生气! “大哥多虑了!” 胤禛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来,策马扬鞭的欲望更强烈了,但是他还是不能化为行动,他一跑,这个二愣子一准儿会以为自己在跟他玩闹,定会紧追不舍,关键是,他还跑不赢。 “大哥早就要感谢你了,皇贵妃寻来向女医,原本是为了你媳妇来的,你为了兄弟情义,把人借了出来,你大嫂才能顺利生下弘昱,这份人情,大哥一直不敢忘记。” 女医向氏,是胤禛为了养母寻来的,她确有真本事,保养母佟佳氏顺利诞下心玉,又令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脱离险境。胤禛怀疑,眼下身强力壮的大福晋还会不会如前世一样病逝。 莫名其妙改变了大福晋的命运,不知道会不会也改变了原本会在嫡妻病逝后变得沉稳内敛的胤褆。话唠大哥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晴不定,如受困野兽一样疯狂追逐皇权的大皇子,这个转变,曾经让胤禛有些难以接受。 “大哥若是记得这份情义,安生一点,弟弟也就知足了。”一路上没完没了的,他都不能好好想想他媳妇了! 胤褆深吸一口气,差点儿没被气到炸了。 “大哥的意思的,那个人是你,我可以接受,可是你若是斗不过他,不如趁早退出。” 胤禛不由想笑,爷又何须任何人退让? “命里有时终须有,大哥不适合的,还是不要强求才是。” “你终于露出小尾巴了吧!承认了吧!” 胤褆一拍膝头,爽朗地笑出声来,得意忘形的样子,惹得身边的人格外不悦。 “敢问大哥,我说什么了?” “你说让我不要强求,这不是说你有意向嘛!” 胤禛勾着嘴角,讥讽地说道。 “大哥是臆想成狂了嘛?弟弟只是劝您不要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何时说了我想要?” 胤褆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没回过神来,许久才又笑出来,只是稍显勉强。 “你这小机灵,大哥喜欢!” “弟弟不敢担。” 大队停下休息,胤禛快马上前,往自己的马车里去了。 胤褆摇着头,心道。 他以前绝对是被驴踢了眼睛,怎么会觉得这小子天真可爱?肚子里小花花肠子这么多,他是争不过的,老二那家伙,恐怕更是差得远了。 第102章 哈哈哈,痛快! 胤禛半倚在软枕上,从怀里掏出梧桐花簪子,仔细地打磨着。 康熙爷回京,下的第一道圣旨是斥责索额图潜谋大事结党妄行,即日起打入宗人府禁锢,一干相关人等一律罢官严惩。 第二道圣旨是犒赏六师,赏赐金银田宅,按照战功加官晋爵。 第三道圣旨是封皇长子胤褆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四皇子胤禛为雍郡王、皇七子胤祐、皇八子允禩为贝勒。 全程没有提过一句在毓庆宫里养病的皇太子胤礽,康熙爷对索额图的毫不手软,自然也代表着他对太子的态度,朝臣们见风使舵,纷纷着眼于其他皇子。 大皇子刚刚赢得战功,加封郡王,又是长子,虽然是庶出,可是除了太子,其他皇子都是庶出呀。立嫡,亦或立长,本就是最佳选择。一时之间,直郡王府的门槛几乎要被踏平。 三阿哥也蠢蠢欲动,他一直以为除了太子之外,就属他最有优势。胤褆?他在军中被抚远大将军软禁的事情,还有谁人不知呢? 四阿哥什么都好,有皇贵妃这个养母在,多少也是一个助力,可惜他惧内,还独宠福晋,子嗣方面是一个缺点,想来康熙爷不会满意的。 其余年轻略轻的皇子也就八阿哥受些关注,他举止不凡,为人谦和有礼,在朝臣之间颇得好感。 胤禛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领了圣旨,没留时间和朝臣联络感情,匆匆忙忙赶回了府邸。 站在正院外头,他忽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犹疑着,始终无法踏出一步。 明卿哪成想过胤禛会这么早回府呢,这会儿还在睡午觉呢! 正院外头的热闹,并没有影响她,呼呼大睡着,做着一个大快朵颐的美梦。一桌子好吃好喝的,全是夏嬷嬷禁止她多吃点东西,其他人又不在,自然是抓紧时间,多吃一口算一口。 明卿喜滋滋做着美梦,胤禛黑着脸看着面前的四个女人,哭哭啼啼,恨不得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身上。 “哭什么,爷还没死呢!”在正院门口这样哭爹喊娘做什么!实在是晦气! 四个人约好了,用眼泪打动胤禛的心,耿氏没有什么哭闹的经验,哭得豪放不羁,令人一言难尽。 武氏和刘氏相比之下,矜持了一些,一边哭着,一边用帕子捂着口鼻,偷偷擤鼻涕。 李氏哭相好看多了,梨花带雨,娇柔可怜。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羞怯地上前一步。 “四爷,您可回来了,妾身这颗心总算放下来了。老天庇佑,不枉我日日跪在菩萨面前,为您祈福。” “妾身也是,原本是去花园跪拜天地,那是与四爷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可是自从福晋禁了姐妹四人的足,妾身就只能在院子里拜一拜了。”武氏紧跟着说道。 谁知道她要多久才能再见胤禛一面,要是不麻利点儿给福晋上点眼药,岂不可惜! 耿氏心底也满是期待,武氏这个蠢货,有时候还是挺好用的。 “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福晋分明是听了四爷的话,担心我们在外惹祸,你可不能心生怨怼。何况……”耿氏瞄了一眼李氏,犹豫了一下。 胤禛背手看着,在耿氏迟疑之时,出声说道。 “何况什么?” 第71章 取名 耿氏仿佛是得到了有力的鼓舞,按耐住心中的喜悦,面上依然是方才的迟疑。 “何况,福晋禁足的缘由是因为侧福晋言行不当,引得福晋生气,这才有了这一遭。” “耿氏!你竟敢胡说!”李氏怒不可遏,要不是顾及着胤禛,老早就动手了。 “妹妹不敢。”耿氏扭身躲在了胤禛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令人不由心生怜惜。 李氏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瞪着那双扒拉在胤禛身上的手,心里头直骂着狐媚二字。 胤禛朝着李氏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甩开了耿氏,心中冷笑不已,却没有露出半分情绪。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声调没有起伏。 “爷喜欢安分守己的女人,你们若是再闹,福晋不整治,爷也不会手软。” 胤禛的目光落在四个人身上,她们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还没有受宠就被主子爷厌弃的话,这一辈子恐怕是没有希望了,心里头都在暗悔着。 只有李氏还略有不甘,她一向以为自己的地位不同于其他女人,张了张嘴,刚想要辩驳几句。 胤禛直勾勾盯着李氏,直截了当开口道。 “你要是担不起侧福晋的名头,爷不介意找一个人来帮你。” 李氏的脸色瞬间白了,找人来帮她?难道爷要请封耿氏?还是府里要有新人了?若是如此,她不是要成为府里头的笑话了! 耿氏和武氏心头一动,以为这是一种暗示,更加跃跃欲试,反倒是刘氏,她并不认为自己会有加封的可能,也就泰然处之了。 李氏连忙屈膝,诚惶诚恐地说道,“妾身知错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尽心为福晋分忧,请四爷原谅妾身的不懂事。”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只希望她真的知错才是。 胤禛颔首,也没有继续为难她们,挥了挥手,也算是翻篇的意思。 “皇阿玛赏赐了许多布匹首饰,你们回院子看看吧,还缺什么,跟夏嬷嬷说。” “多谢四爷。” “都下去。” 第103章 四人提着的心稍稍缓了缓,胤禛还愿意说这些,就说明还有婉转的余地,只要她们安分守己即可。想明白这茬儿,李氏柔顺地带着其他几人离开了。 对后院的女人,胤禛的态度和明卿是一致的。不论他碰不碰她们,入了他的府邸,就是他的女人。供养善待自己的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她们不犯糊涂,胤禛无法苛待一二,不能随意折辱打骂,还要动脑筋周旋平衡着,免得她们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胤禛深深叹了一口气,路上舟车劳顿的疲乏远远不胜于和这些各自打着小算盘的女人说话的心累。 看着高高兴兴回院子的女人,胤禛摇了摇头,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只盼着她们能够收敛性子,不要给他和明卿惹麻烦。 大步跨进了院子,听说明卿还在午睡,胤禛轻手轻脚地掀开帷幔,床上大字躺平,睡得香甜的人影,直击着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随意地坐在踏床上,手肘支在床边,痴痴地看着轻轻打着鼾声,令他思念成狂的女子。 似乎是胖了?气色红润,睡得也好,肚子还不显怀,看起来一切都很好。搞了半天,就他一个人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呀?没良心的东西! 京城里乱哄哄的时候,她当机立断闭门谢客,胤禛听了即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她没有在安逸的生活里丢失自保的能力,心疼她怀有身孕还担心受怕至此。 拉着柔软的手掌,放在嘴边,轻咬了一口,又无限眷念地吻了吻,动作虽然轻慢温柔,却把明卿吵醒了。 明卿在梦中正想伸手拿一块儿炸糕,胤禛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抓着她的手不放,把她气坏了,瞪大了眼睛,还没发脾气,就醒过来了…… 顺着自己的手,盯着床边的人,睡眼朦胧地眨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才渐渐晃过神来。 “爷,您回来了呀。” 刚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胤禛连忙倒了一杯水,递到明卿嘴边。 明卿喝下一杯水,又发了一会儿呆,神色渐渐清明了,这才抱住胤禛的腰,嘟囔着说道。 “我好想您。” 胤禛的心都要化了,想环住贴在身上的人,又迟疑着。 “先松开,爷还没换衣裳,味道不好闻。” 明卿丝毫没有动摇,反倒是凑得更近了,用鼻子在胤禛的脖子嗅了嗅。 “爷可香了呢。” 胤禛还没来得及高兴,明卿又补充道。 “这股女人的脂粉味,似乎是耿格格的?爷刚刚回府,就有人投怀送抱,真是艳福不浅呀。”明卿本来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情,人刚刚回来,怎么会有时间去找其他女人?不外乎是她们在正院外头守株待兔,逮住了胤禛罢了。 只是,这说着说着,心头却真真正正冒起了一股酸涩的滋味,压也压不住。明卿十分沮丧,她似乎是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了,这样下去,她要怎么办…… 成天吃醋?这简直要没完没了了。大度豁达?她现在恨不得把胤禛栓在裤腰带,想要对胤禛宠爱其他女人无动于衷,只怕是装都装不出来了。 这一切,都怪面前的罪魁祸首,他但凡对她坏一些,坏一些就好了,自己也不必这么难耐苦恼。 闻言,胤禛的身子都僵硬了,心里头默默骂着耿氏,涂脂抹粉也就罢了,往他身上凑什么凑!胤禛露出一个无辜地表情,语气平淡地回应着。 “方才在外头遇上的,几个女人吵吵闹闹的,爷也没注意,不记得她是谁了……” 他以为,适时的装傻充愣,有益夫妻情感。 明卿觑着对方,想了想,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以前爷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如今竟然这般健忘,俗话说以形补形,不若从今儿起,爷每天吃一个猪脑,只要坚持,想必不日,您一定会恢复如常的。” …… 猪脑?天下哪有爷这样天资聪颖、睿智过人的脑子!还猪脑?你竟然拿这样的东西跟爷相提并论!岂有此理! 别气别气,她如今有了身孕,不经吓的。 胤禛勉强勾起了嘴角,语气温和地说道。 “别闹。” 明卿噗嗤笑出声来,感受到怀里的人别扭地挣扎了一下,收紧了双臂。 “我没有胡闹,万一以后您连我也忘记了,我还不得哭死了,所以猪脑还是要吃一吃的,您说是不是呀?” “多大的人了,说话怎么都不知道避讳!不许再瞎说了!”胤禛咬着牙,心一横,干脆说道,“猪脑……吃就吃吧,不过,你要陪着爷一块儿吃,不然就你这样,爷才要担心你会不会忘了爷呢!” 明卿瞪大了双眼,开什么玩笑! “爷,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您的,猪脑这东西也怪吓人的,不然,还是算了吧。” 胤禛好笑地说道,“哦?你又不担心爷不记事儿了?” “我时时在爷的面前晃悠,料爷也忘不了,至于其他人,还是早些忘光了才好呢!” 胤禛刮了刮对方的鼻梁,心里喜滋滋,面上却嗔怪道。 “你这醋坛子。” 明卿也不否认,靠着宽阔的胸膛内,缠着胤禛的双臂,覆在小腹之上。 “爷,我们有孩子了,你高兴吗?” 胤禛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怀里的身子软弱无骨,他真是担心,担心她揣着一个孩子,会不会太勉强了。 第104章 “爷很高兴,福晋是一个有福之人。” “这是自然的,我们的孩子也会带着这份福气来到世间的。” 不知道这一世,弘晖还愿不愿意来做她的孩子,只盼着腹中的孩儿能够一生顺遂,平安幸福。 “福晋定会如愿以偿。”胤禛蹭了蹭对方的乌发,眷恋无比。 明卿试探地问道,“爷可想过孩子的名字?” 胤禛低吟片刻,才慢悠悠说道。 “日军晖,光也,君子之光,其辉吉也,儿子就取晖字。” 明卿暗暗松了一口气,弘晖的名字,她实在不想错过,转念一想,又道。 “要是我怀的是女儿呢?” 怎么可能? 胤禛满心想着,就是前世的嫡长子弘晖,怎么会有女儿的念头。眼下明卿提起这茬儿,他又忍不住自我怀疑着,这一胎比弘晖早了好几个月,要是真是女儿呢? 他和明卿没有过女儿,这突然冒起了这个想法,胤禛细细想着,心里也是欢喜得很。他和明卿的女儿,一定是天底下最聪慧可爱的孩子。 “要是女儿,若是女儿,爷还要好好想想,不可马虎。” 明卿咯咯笑着,不得不说,胤禛如今儿太会讨她欢心了,说的做的,都顺着她,这般珍重爱惜的情意,是她曾经不敢想象的,这一世却都拥有了,她知足了。 第72章 分房 有孕在身,明卿的生活比当一国之母的时候还要金贵,胤禛往日里的调笑都没有了,斗嘴欺负更不敢,所有的冷傲都化成一团柔情蜜意,千依百顺着,明卿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胤禛越是退让包容,明卿越是忍不住一步一步地前进着,想要知道他的底线,越走越远,胤禛只有偶尔无奈的神色,这反倒是让明卿心虚不已。 她自此走入了一个循环往复的圈子里,任性,心虚,任性,任性…… 娇纵惯了,偶尔也会忘记分场合。 永和宫里,胤禛和明卿给德妃行过礼,德妃没有多耽搁就赐座了。 “最近胃口如何?” 第一个孙子揣在明卿的肚子里,德妃比之以往,多了几分关切。 明卿依然还是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笑容灿烂地望着对方,语调轻柔地答话道。 “我的胃口一直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个人,吃得更多了呢,多谢额娘挂心。” 德妃点点头,她怀孕时就不像其他人,经常孕吐反胃,连正经的饭食都吃不下,整个孕期她并没有受太多的罪,气色红润,吃得好睡得香。如今儿看来,老四媳妇倒是和她一样,想来也不必担忧子嗣问题了。 “还是要小心一点,你月份大了,还是分房睡更稳妥些。”德妃含蓄地提醒着。 成天守着一个女人像什么样子呢,落在朝臣眼里,太重儿女情长,反倒是失了上进心。眼下康熙爷对太子颇有不满,在朝堂之事上面给了其他儿子许多的机会,做得好,一切皆有可能,在这关键时刻,可不能因为一些情情爱爱的事情错失良机。 明卿尴尬地低下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她都可以料想到德妃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不外乎子嗣单薄,要勤于耕耘,开枝散叶之类的。 “额娘,儿子有数,不会逾越的。” 胤禛看着德妃,态度诚恳,眼神清明透澈,让德妃顿感无言。 谁要你保证这些东西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你是装傻还是什么?老四媳妇,低着头做什么!我会吃了你啊? 深吸了几口气,德妃才鼓起勇气,谆谆教诲道。 “老四,额娘的意思是,福晋如今儿怀有身孕,不能伺候你,你还是要去后院走走。” 看看,我就知道!明卿心里做着怪表情,对自己神算子的身份很是认可。这是他们母子的事情,她可不能瞎掺和,以免惹火上身,明卿默默喝着牛乳,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胤禛皱着眉头,对于德妃的话十分不解的样子,佯装思考着,过了半晌才不急不慢地开口道。 “额娘说的是。” 德妃连连点头着,儿子终于要醒悟了!她深感欣慰,嘴角扬着微笑,心情愉悦。 “你明白就好。”也不枉费我的一番用心了。 胤禛摸着腰间的墨玉,似乎是突然又转念一想,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府里头的女人不安分,跑到福晋面前哄闹了一通,福晋月份越来越大了,轻忽不得,儿子确实要多去后院走走,好好敲打敲打她们,省得因为她们,影响了您的嫡孙。” 德妃差点儿没把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略显失态地用帕子捂着嘴巴,半天才缓过气来,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只没指着自己的亲生儿子骂了。 我说了半天,是让你去后院敲打人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真是要把我气死了,榆木脑瓜子! 明卿在旁悄悄憋着笑,肚子一抽一抽的,好不难受。这个人实在是太坏了,好险她肚子里揣着一个护身符,否则这会儿被气的灰头土脸的人难保就是她了。 德妃很想反驳,可是又说不出口,儿子都拿嫡孙出面了,她还要怎么说?总不能说她不在乎什么嫡孙不嫡孙的吧…… 至于胤禛说的话,她是将信将疑的,福晋怀了孕,后院的女人不急着争宠,胡闹什么?这孩子一定是在糊弄自己! “她们年纪还小,你调教一下也好,不过你的子嗣实在单薄,你都没听见外头怎么说你的吗?” 第105章 “额娘,那些都是有心人在嚼舌根,儿子若是一一探究,只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儿子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只在意自己的小日子顺不顺心。” 胤禛说罢,下意识看向明卿,想着得到些回应,结果她一心吃着小点心,连个余光都没有分给他,胤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掏出帕子,很自然熟稔地拉过明卿的手,为她擦手,末了捏了一块豌豆黄喂了过去。 明卿咬了一口,不是很喜欢,身子侧了侧,胤禛也不勉强,把剩下的半块点心吃了。 德妃全程看着,心里回荡着三个字,没救了。 她这个儿子真是没救了,瞧瞧,做的都是什么事情,她就没见过伺候媳妇吃喝的男子,更没见过这样心安理得被伺候的妇人,偏偏,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夫妇,是她的儿子媳妇!真的是活久见,活久见了。 在府里已经习惯胤禛的照拂,方才的动作都没过脑子,明卿看见德妃错愕的神色,才知道自己和胤禛的举动不合时宜。 要怎么补救呢?明清想着,用手肘顶了顶胤禛,示意他补救,后者颔首,捧着碟子问道。 “额娘,您要吃豌豆黄吗?” …… 德妃几乎被逗乐了,克制着自己的笑意,板着脸觑着两个人。 “豌豆黄太腻口了,额娘不吃!”看见你们就甜得发腻! 明卿迟疑了一会儿,又吃了一块儿,才郑重其事地告诉着德妃。 “额娘宫里的豌豆黄十分爽口,并不甜腻。” 胤禛瞄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女人,妇唱夫随道。 “福晋说的是,额娘可以试试。” 德妃经不住儿子的劝,捏起豌豆黄小口地咬了一点,清凉爽口,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手里的一块。回过神来,懊悔极了,豌豆黄什么时候吃不好,正经事还没说完呢! “额娘宫里的点心真好吃,不知道是出自哪一位姑姑的?”明卿吃饱喝足,精气神儿十足,想来和这位不好讨好的婆婆再战几个回合也是可以的,胤禛见状,也没有眷念,正合心意地退居一旁,做起了喝茶旁观的闲人来。 “豌豆黄是辛文做的,其他的都是御膳房拿来的。”德妃不知不觉就回答了。 “辛文姑姑的手真巧,今天来,真是大饱口福了。”明卿脸不红气不喘,说着这些恭维话来,一点儿也不尴尬。 刚刚嫌弃豌豆黄的人是谁?! 德妃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岂料对方依旧气定神闲微笑着,半分窘态都没有。 好家伙,以前还真是她小瞧这个儿媳妇了,这脸皮厚的,和她还真是有一拼,因为这份认识,德妃忽然生了一股子惺惺相惜的感觉,倒是有些下不了手为难了。 “女子本该着重于厨艺和女红,这样才能更好伺候夫君。”而不是坐在椅子上,指使夫君,这像什么话。 要是明卿嫁给的不是她儿子,德妃也许会很喜爱这个和她有许多共同点的晚辈,可惜事与愿违。德妃自是觉得,作为她的儿媳妇,受些她的搓磨,这是理所应当的,更遑论这个儿媳妇在她面前这般娇纵,犯了大忌,不好好压压对方的气焰,他日反天了也未可知。 明卿一愣,她从没想过这个方面的事情,自小额娘觉罗氏教导的都是要如何管家看账修理小妾,哪有说要下厨什么的。膳食点心,有厨娘嬷嬷,女红衣裳有绣娘,她的责任是保证能发得出例银来,不是吗? 然而,她总不好大咧咧说出来,德妃心胸狭隘,和胤禛一样,可爱记仇了,没说好,说不定她反而会怀疑自己暗讽她。 “额娘说的是,我……我其实也爱给爷缝一缝袜子的。”好在去年缝了两双袜子给胤禛当生辰,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德妃没好气地瞪了明卿一眼,袜子?亏你说的出口,这小表情,实在得意吗?我眼睛没看错吧! 胤禛放下碗盖,瞧着兀自干笑的女人,果断帮了一嘴。 “福晋给儿子做的袜子很用心。”两双袜子,从前一个生辰时候,缝到了下一个生辰,刚刚好可以送出手。胤禛很感动在有生之年,可以收到明卿亲手缝制的袜子。 德妃一手托着额头,这个两人今天过来,是不是商量好了,一唱一和,要气死她才罢手? “不像话!”一双袜子就打发你了?没志气! “额娘,福晋有孕在身,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请您体谅一二。” “老四,本宫告诉你,不许再独宠你儿媳妇了,再这样,你们就等着瞧吧!”说什么有孕没孕的,又想转移话题,德妃指着胤禛,直接放话道。 啰啰嗦嗦半天有何用,他们装傻充愣的功夫都要成精了,哼!真当本宫是吃素的吗! “额娘……” “本宫没留饭给你们,赶紧走吧。” 第73章 蹭饭 永和宫没留饭,胤禛只好带着明卿回承乾宫蹭饭,正好赶上了皇贵妃用膳的时辰,两人好好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人就有些困倦,胤禛还好,依然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明卿就绷不住了,和心玉一左一右就着皇贵妃,餍足地歪在软榻上,手里一直没停下,时不时抓一把果脯蜜饯吃着,注意力渐渐飘忽不定,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其他人谈话。 “德妃也太离谱了,年纪越大,越爱使小性子,要是饿坏了嫡孙,我一定要教训她的!” 第106章 皇贵妃实在是被明卿方才饿狼扑食地模样吓到了,这该是饿了多久,才会这样,这样想着,心里不由自主浮现了德妃连一口茶点都吝啬着,硬生生饿着儿子和儿媳妇,越想越不忿,只差没冲去永和宫跟德妃好好说说理了。 明卿对自己吃相如何并不自知,自从怀了身孕,也许是女医向氏开的安胎药起作用,她成天都想吃东西,也并不是真的饿,而是嘴馋,常常会想着一道菜肴,口水就止不住地溢出来。用膳时不由自主也就急切了一些,又多吃了一些,她没有多想,却不知道这样不管不顾吃饭的样子,使人心惊得很。 胤禛起初还担心着暴饮暴食是否有害,吃得多了,孩子太大,会不会不宜生产,女医向氏和御医看过之后,都说有些孕妇怀孕初期会孕吐厌食,有些则会贪吃嗜睡,过了一段时间,这种反常就会过去,眼下这头几个月,多吃些总是好的。如此一来,胤禛的心安定下来,对一顿饭要吃两大碗的女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额娘,您不必忧心,福晋今日其实少吃了,平时两碗饭下肚,还能吃一盘点心。”这顿饭把皇贵妃吓的够呛,胤禛不得不出言安抚,否则这几日皇贵妃估摸着都不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明卿恶狠狠咬着手里的果脯,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吃饭哪有数数的道理,还不是吃饱才行,说这话多丢人呀! 心玉默默把伸向果脯盒子的手收了回来,还是少吃点吧,大嫂该不够吃了,她可不能跟未出世的小侄子抢东西吃! 皇贵妃的手也抖了抖,看着胤禛的表情,不像有假,心里默默赞叹了一声。这样吃下去,生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也不错,只是…… “明儿这么吃,没问题吗?”她到底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女子生产有多艰辛,只有真正体验过才能知道那份痛不欲生的感觉,并非世人一句一脚跨过阎王殿就可以囊括的。 因而,许多女子为了减低难产的可能,总是会刻意节制饮食,孩子个头小了,就不容易难产,可是相对应的,前天不足,也容易造成孩子体弱夭折,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每个人的体质都不相同,没有一个标准,也没有一个绝对,一切都好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人生圆满,赌输了的女人就好像昙花一现,还没来得及享受美好,就触不及防地枯萎衰败,化作尘泥、无人问津。 “额娘放心,向氏和御医都看过了,无妨的,过几个月儿子会督促她少食的。”胤禛望向娇滴滴歪着不爱动弹的女人,心里是无限的满足,如果是在府邸里,他只怕是要爱不释手地抱着不放。 “你还是要多费心的。”皇贵妃满意地点着头,怜爱地抚摸着明卿的脊背,温柔的动作让明卿感觉十分舒适,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儿子明白。”见状,胤禛放低了声音,不敢惊扰了软榻上的人。 心玉也恍恍惚惚地,皇贵妃想了想,轻声细语地说道。 “玉儿,你和四嫂歇一会儿,四哥和额娘去侧殿喝茶,你乖一些,不许扰了你四嫂的清梦。” 心玉点头如捣蒜,她老早就困了,轻轻靠在明卿身边,很快也睡着了。 侧殿里,皇贵妃拨弄着碗盖,喝了几口浓茶,才放下手里的杯子,脸色严肃地看着胤禛。 “前几日,你皇阿玛来过了。” 胤禛不语,静静坐着。 “他让额娘为你的弟弟们挑选福晋和妾室,另外还特地交代了,要为你选几位才貌出众的格格。” “儿子好清净,还请额娘美言几句。”胤禛语气诚恳恭敬。 “你的性子额娘如何会不知道呢,只是你皇阿玛很重视你,对于这一方面,额娘也有心无力。”皇贵妃语带深意,有些话自是不用多说,说太多反而无益。 胤禛的手指微微一动,眼下太子势弱,康熙爷的重视自然是包含着别样的意思。可惜还不到时机,这个节骨眼,哪怕凭他重生以来的筹谋,也不能轻易踏错一步,自古圣心如此,一旦失去了,就意味着永远失去。 他还不能对皇阿玛展露自己的野心。 “皇阿玛慈父心肠,儿子不敢推脱。” 皇贵妃一怔,随即明白了胤禛隐晦地提醒。她近来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甚至忘记了枕边人的反复无常。慈父心肠,帝王的慈父心肠时而柔软,时而坚硬,不可过分沉溺,更不能轻忽一二。 “你能如此,也不枉费你皇阿玛的用心了。” 胤禛颔首,犹豫着问道。 “不知道额娘选的是何人?” 皇贵妃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两幅画像,递给了胤禛。 郭氏,汉军旗人,御前侍卫郭安之女。 钮祜禄氏,满洲镶黄旗人,四品典仪官凌柱之女。 郭氏生的娇美动人,汉女的温婉和柔美在她身上尽显,一双眸子楚楚动人,令人难以抗拒。 钮钴禄氏容貌也是上佳,然而一眼过去,却总是会被她端庄沉稳的气质所吸引,以至于忽略了她姣好的面容,正有一番不可亵渎之味。 胤禛的目光落在钮祜禄氏的画像上,久久不能移开。 前世,他和明卿闹翻之后,他便开始重用钮祜禄氏,这个女子很聪慧,也很谨守本分,从不多行一步,多说一句,这一点很像前世的明卿。 然而,钮祜禄氏面上谦卑,实则心高气傲,对权利趋之若鹜,一个人有渴望的东西,就很好掌控,胤禛不必费心猜度她的心思,她要权势,给她又如何?胤禛不知道最后是否大意了,轻视了那颗被权力养大的心。 第107章 他重生以来一直怀疑着自己的死因,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钮祜禄氏,这个掌控后宫,仍旧追逐着权力的女人 皇贵妃皱了皱眉头,她不认为胤禛这个样子是看上了钮祜禄氏,她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这个钮祜禄氏并不是什么不可取代的人,只要胤禛不满意,随时都可以换人的。 “怎么了?不满意的话,额娘再给你挑其他女子。” 胤禛轻轻放下手里的画像,微笑着看向皇贵妃。 “不必换人,这两人看着赏心悦目,儿子又劳烦额娘了。” “你……你喜欢就好。”胤禛从不必她担心,自小事事都是如此。既然他这样说了,那就真的不用担心了,皇贵妃略略放宽心。 “额娘,福晋那边……”胤禛犹豫着,这孕妇的气性是越来越了,醋劲也不小,突然进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不知道她会不会闹腾。 皇贵妃忍不住失笑,这孩子,天大地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只单单在意着媳妇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前还没怎么觉得,如今上他宠爱明卿的态度愈发的外露了。 “额娘已经透过风了,你不用害怕。”皇子的女人永远不会少的,明卿很清楚这一点,她说的时候,几乎没有看见太大的反应,这是她很欣赏的。 接受不代表着不在意,在意也不代表要反对,很多事情无可奈何,既然没有回旋余地,又何必失了仪态,让人轻视呢? 皇贵妃戏谑地语气让胤禛十分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语气苍白无力地反驳了一句。 “儿子没有害怕。”开什么玩笑,他何时怕过什么人了。 “好好好,你不怕,你一个大丈夫纳两个侍妾有什么好怕的呢?” “额娘……”胤禛实在受不了这种憋着笑说话的语调了,极其无奈地喊了一声,只盼着养母能够放过他。 对方浑身不自在,皇贵妃也不好再戏弄,调整了一下表情,半晌,压低声音开口道。 “你皇阿玛不是很满意你独宠明儿,在世人眼中,男子太重情爱,总是少了几分进取心的,你还是要拿捏分寸,权当为了明儿也好,不要让她惹怒天颜。” 重情之人,刚刚开始总是会引来自诩多情之人的共鸣和好感,可是时间久了,却会起反效果。康熙爷没能拥有的感情,自己的儿子拥有了,人心如此,渐渐的总难免会有些不是滋味。届时,首当其冲被迁怒的人,自然是女子,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胤禛手指用力握着椅子,反复斟酌着养母的一席话,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胤禛抬起头。 “儿子明白。” 皇贵妃心里很是心疼,这个世道,寡情薄义的横行无阻,反倒是重情重义的人步步维艰,真是可笑、可悲、可怜。 第74章 夜不能寐 用过晚膳,胤禛没有同往日一样早早换了寝衣,而是衣着端正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明卿陪着呆在边上,两人面色无常,仿佛今日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只是他们举止之间的小心和不知不觉的疏离,都意味着今日之后的改变。 对此,他们心知肚明,却无力回天,只能若无其事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空气好似如寒冬腊月里的一团冰渣子,给明卿一种刺骨的寒冷,她微微垂下眼皮,语气波澜不起。 “爷,我累了,想先歇息,您不必陪我了。” 胤禛愣了愣神,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眼底的晦暗转瞬即逝,颔首着说道。 “嗯,你先睡,等……”胤禛顿时语塞。 等?让明卿等着他从别的女人哪里回来?这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去其他院子罢了,如何这般心虚,这般心疼着这个蜷缩在面具之下的女人?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是心悦着明卿的,可是这和他宿不宿其他院子有何关系呢?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一种不安的情绪…… “今日就不给爷留灯了。”明卿抬起头,用力撑着微微酸涩的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胤禛深深看了一眼对方,随即移开目光,喉头干涩难耐地轻咳了一声。 “好,福晋歇息吧。” 明卿目送着胤禛渐渐融入黑夜的身影,双眼倏地通红,直到紧紧握着的拳头传来一丝刺痛,她才收回了目光。 她真是疯了,疯了。 猛地捂住双眼,不知过了多久,明卿才又恢复如常,一如既往地梳洗换衣,一如既往地歪在软榻上看着话本子,一如既往地熄了灯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平躺着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就这么看着垂落的穗子,不愿闭上双眼。 胤禛来到了耿氏的院子,瞧着灯火通明的地方,如此热闹欢快,可是他的心却静寂无声。 李氏,他要先冷着,甚至要提拔一个能与李氏抗衡的女子,挑来挑去也只有耿氏比较合适,这两个都是眼下最不安分的人,他只需给耿氏一些体面,让她和李氏互相牵制,就能省很多心了。 “四爷,妾身已经准备好热茶。” 耿氏福身行礼,虽有羞涩,却不怯懦,反倒因为爽朗大方的态度,免去了不太相熟的两个人的尴尬。 大清早前院就派人来打过招呼了,今晚胤禛会宿在她这里,这可是后院里头的独一份呢!耿氏不敢耽搁,令人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自己则是沐浴熏香不敢马虎,只盼着能够长久留住胤禛的心。 第108章 知道消息后,耿氏恨不得把府邸上上下下逛一个遍,只是她还是知道藏巧于拙的道理,目前还不宜太过招摇,徐徐图之才是。反正,主子爷第一次入后院就越过了侧福晋李氏,来她的院子,这府里的人又不全是瞎子,如何还敢怠慢她呢? 胤禛点头,兀自越过耿氏坐在了主位上,漫不经心喝着茶,心思却飘向了远处。 她睡了吗?睡得好不好,会不会踢被子?她真的不给我留灯了吗…… 胤禛心不在焉的,显然对于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要是其他院子的女人出手,亦或是正院抢人,说不定就走了。坐以待毙可不是耿氏的性情,她可不是会轻易错失良机的女子,主动之类的事情,只要能奏效,没什么不可以的。耿氏想着这些日子听来的事情,忖量着说道。 “四爷,您听说了吗?近来太子的脾气愈发乖戾了,前些天还打死了一个奴才,真是吓人,您知道吗,太子他似乎……” 耿氏有许多宫中的人脉,但凡闹出一点儿动静来,总是瞒不过下头的宫人们,继而传入她们这些亲眷的耳里。 太子不得圣心,耿氏早有耳闻,诸位皇子更是蠢蠢欲动着,尽管胤禛向来性情寡淡,甚少和朝臣来往,颇为淡泊皇权,然而正是如此,耿氏才想试探试探他,也许胤禛心里还有些许追名逐利的野心,不过是对眼下的局势看不透。要是说些太子的秘事可以发掘胤禛野心的,她又何乐不为呢?后妃和皇子府邸里的格格,她自然是更愿意做皇帝的女人了。 再不济,聊这些男子都愿意说的话题,能促进她和胤禛的关系,也是值得的。 胤禛眸光冷冷,觑着自以为是的女子,他以前怎么发现耿氏是这般的愚钝呢? “四爷?”胤禛的目光太冷冽了,耿氏内心忐忑不安地收住了还没说完的话,心虚地望着对方,小小声喊了一句。 “你胆子很大,竟敢议论大清储君,谁教你的,是耿德金让你说的吗?” 耿氏心惊,顾不着其他,猝然跪下,惶恐不安地解释道。 “妾身失言,请四爷原谅,妾身以后再也不敢妄言了,再也不敢了。” 胤禛冷笑着,食指轻轻敲击着桌子,好像一只慵懒的黑豹,随时会飞扑出来,撕咬猎物,声线平静地说道。 “不该想的事情就别想,不要给自己和你娘家带来灭顶之灾。” “妾身以后不敢了。” 耿氏心里还是有点失望,多好的机会啊,抓住了就了一步登天,反之只能永远匍匐在别人脚下。 胤禛懒得和耿氏多说其他,话已至此,若是还要 有野心,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打消的。女子有上进心,他并不在意,在适当的时候也不介意拉人一把的,只要她们能把握分寸。 “起来吧。” 耿氏吁了一口气,这是第二回,她感受到胤禛身上那种恐怖的压迫感,让人不自觉臣服,这样的男子,耿氏不相信他真的这般无欲无求。 “四爷,天色已晚,妾身伺候您更衣?” 胤禛微微皱着眉头,心里十分抵触。 “不必,你在里屋等爷。” 这样也好,有时间再换一件寝衣,耿氏想着,温顺地福身,进了里屋。 胤禛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疲乏得很,又喝了一杯茶,才叫了苏培盛进来伺候。 “正院熄灯了吗?” “回主子,已经熄了,院门也关了。”苏培盛低声回答。 他很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要为主子高兴呢,还是要为主子担心,只能规规矩矩地伺候着,不敢多说一句其他。 胤禛面无表情地扭头,看着正院的方向,并没有因为苏培盛的回答获得半分的松快,好像有一颗石头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所有事情都了无生趣。 独自走进里屋,耿氏身着水粉色的纱衣,长发散落在胸前,羞答答地坐在床边,一双眸子漾着满满的情意望着他。 摇曳的红烛跳跃着,暖色的灯光让耿氏多了一分娇柔,入眼的皆是美景,然而却没有触动胤禛半点儿。 他平静地看着,没等多久就走向了耿氏,指尖划过她的脸庞,顿了顿,把人压在身下,照着章程探索着…… “滚!” 胤禛猛地起身,推开了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耿氏不敢置信对方的举动,明明,明明一切都很好,这是为什么? “四爷……”耿氏捂着胸口,喃喃低语着,眼里有着委屈的水雾。 胤禛深深闭上了眼睛,倦怠地说道。 “穿好衣裳,去榻上歇息。” “您不能这么对我,四爷,您……”只差最后一步了,她却被自己的男人推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耿氏不甘心地说道,眼泪不停地落下。 胤禛睁开眼睛,眸色清冷淡漠,看着面前半露着香肩的女人。 “爷会给你足够的体面,让李氏也不敢小觑于你,只要你听话。” 胤禛的言下之意明明白白,耿氏咬着唇,双颊红的滴血,想要拒绝,心里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耿氏最终屈服了内心深处的声音。 “是。” 耿氏刻意在胤禛面前,慢吞吞穿上衣裳,磨蹭了许久,直到最后一分希望都泯灭,她才抱着一床被子走到了帷幔后面的软榻上,把头埋进绵软的被子里,想要哭,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第109章 胤禛平躺着,手臂压在眼睛上,一动不动。 他难道是中蛊了吗?不过是宠幸一个女子罢了,怎么会满脑子都是乌拉那拉氏的影子?最后一刻,眼前浮现的那张故作洒脱的面容,只此,他便再也无法继续了。不过是一瞬,他就明白了,此生他真的是栽在了那个女人手上了,不,或许从前世开始,只不过他一直自欺欺人着。 他真的是疯了,疯了。 雍郡王府邸新进了两位如花似玉的格格,一向克制寡欲的四阿哥也按耐不住,不顾着四福晋的醋劲儿,当晚就宿在了后院。 第75章 一如既往 日上三竿,明卿昏昏沉沉睁开眼睛,胤禛的身影便映入眼帘,她呆滞地望着面前之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懒媳妇,还不起来?这是要爷伺候你更衣吗?”胤禛的食指撩起明卿的一缕乌发,乐在其中地把玩着,面色无常地做着以往的事情,说着以往的戏言。 明卿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往胤禛那头挪动,两人面对面依偎着,缱绻缠绵,昨夜的煎熬都消散在这份浓情之中。 “起吧,你还没用早膳呢,饿坏了咱们儿子,爷可要找你负责的。” 儿子重要还是我重要?呃……还是儿子重要。 虽然这样想着,仍旧有些不满意对方的态度,明卿哼了一声,翻了一个身子,背向着胤禛。 胤禛紧紧环抱住对方,下巴摩挲着明卿的颈脖,声音轻柔着说道,“别闹,一点儿都没有当额娘的样子,还吃孩子的醋。” 这话让明卿突然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心头钝痛,抿着嘴不语。 “你别多想,昨夜……” 明卿倏地抓住了腰间的双手,深吸了几口空气,半晌才喃喃低语着。 “您不要说了,我没有多想。”她真的不想听到胤禛和其他女人的事情,就这样吧,彼此不要触及对方的禁地,就可以相安无事的继续生活下去。 感受着怀中僵硬的身子,胤禛轻叹了一口气,带着妥协的语气开口。 “好,还是由爷来伺候福晋起身吧。” 明卿还没有回应,身子一轻就被抱了起来,吓得她连忙环住胤禛的脖子,慌慌张张说道。 “您这是做什么呢,快放我下来。” “不放,你别做梦了。” “求您了,我怕……” “瞎说,你跑马的时候怎么不怕。” 明卿涨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半天,咬着牙豁出性命似的说道。 “我近来胖了很多,很沉的……” 胤禛一愣,随即笑了出声,这个样子惹的明卿更加羞怒,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气的不行。 “别恼别恼,福晋一点儿也不重,爷抱着跑几圈还是可以的。” “胡说八道。”明卿怼了一句。 “不信?” 胤禛反问着,没等答复,收紧手臂,抱着明卿连转了好几圈,明卿惊得连连尖叫。 “信了吗?” “我信我信,您放我下来吧,我真的害怕……” “有爷在,你别怕。”把明卿的头压在心口,胤禛郑重地说道。 明卿不由露出了一个微笑,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内心随之渐渐平静了下来。 胤禛留宿在耿氏的屋子里,今早,她照着礼数上是要来正院拜见主母的。耿氏明明知道胤禛在此,她还是来了。 昨晚她受的耻辱不为外人所道,胤禛最后关头的退缩也不能宣扬出去,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耿氏觉得,这也是她可以牵制胤禛的把柄,不是吗? 穿着新做的旗装,上好精致的妆容,耿氏踏着花盆子鞋摇曳风姿地来至正院。 这会儿胤禛和明卿正在用膳,听见苏培盛的通传时,胤禛的脸瞬间黑了,当着明卿的面,只能隐忍不发,寒着声音说道。 “让她滚回去。” “等等,让她进来吧。”明卿出言叫住了苏培盛。 “你何必为她劳神?”胤禛皱着眉头,不认同道。 “今儿,我不见她于情于理是说不过去的。”她又如何喜欢自虐呢?不过是身为皇子福晋,很多面子功夫都不能轻忽,礼法之下,不得为之罢了。 胤禛颔首,也算是默许了此事,苏培盛极有眼色地出门迎了耿氏入内。 “妾身给四爷和姐姐请安了。”耿氏徐徐福身,脸色红润通透,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胤禛喝着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尽管他昨晚临阵脱逃,在明卿面前还是有一点儿心虚,少说少错,他干脆目不斜视,好好吃他的早膳。 “起身吧。” “多谢姐姐。” 明卿皱了皱眉头,今儿个耿氏这一口一句的姐姐,似乎是带着深意,让人听着很不舒心。 指着轻良手里捧着的盒子,对着耿氏说道。 “这是我给你的贺礼,一对儿暖玉雕琢的金童玉女,寄望你能为爷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胤禛的眉毛微微一动,心里嘀咕着。这么一个好东西就这样送了出去,还真是可惜。 耿氏心里的底气更足了,瞧瞧,福晋压根儿不知道昨晚的事情,如此看来,这个秘密的价值就更大了。 “多谢姐姐,妾身一定不负姐姐的用心。” 明卿点点头,心里头别扭得很,索然无味地抖了抖帕子。 “你劳累了,回去歇息吧。” 第110章 “四爷和姐姐还没歇息,妾身不敢偷闲,请姐姐让妾身伺候您们用膳。”耿氏巧笑倩兮,没有半点儿退缩的意思。 明卿怎么觉得这个耿氏有点儿怪怪的?她的得意似乎已经超过了胤禛留宿所带来的影响,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莫非胤禛许诺了什么? “……不必了,你帮爷布菜吧,我够了。”明卿没来得及多想,耿氏就侍立左右,正打算给她夹菜。 妾室伺候主母是应该的,只是明卿实在消受不了这份福气,她又不准备挫磨耿氏,何苦要累及自己不能消化呢? 胤禛终于放下了筷子,看着一脸不自在的明卿,又看向志得意满的耿氏。他方才没注意,眼下认真瞧着才发现,耿氏面色红润、双目水润,像极了初受人事的样子,思及此,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 “福晋,你吃好了就去换衣裳吧,待会儿我们还要入宫给额娘们请安。” 明卿点点头,胤禛似乎是有话要和耿氏说,反正肯定不是要在正院宠幸耿氏的,她识相地起身入了内室,还带走了轻良等人。 明卿走后,胤禛的讥讽越来越浓,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没有任何波澜和情绪。 “四爷,您……想要什么?” 握着公筷,在这样的眼神下,自脚底涌上心头的冷意,耿氏没忍住发了一个寒颤,为了隐藏自己的怯意,双手交合着,以此稳住不受控制的身子。 她一面在心里细数着自己手上的筹码,一面又心生畏惧着,想要退缩,又心有不甘。这般纠结之下,她只有在心中告诉自己,富贵险中求。 “爷没有什么耐心,这件事情早早就告诉过你了吧?” “妾身不明白您的意思。” 胤禛的余光扫了一眼里间的帷幔,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明日府邸里多了一个猝死的格格,你猜猜,这件事情会引起多少人注意?” 公筷掉落,耿氏身子一抽,蓦地跪了下来,再也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一个郡王的侍妾,能够引起多少人注意?只怕是她的家人都不敢为莫名猝死的她收殓尸体吧!耿氏在胤禛的眼里,真真切切看到了杀意,是她太过愚蠢了,她怎么会以为自己真的有要挟胤禛的能力呢?小小的一个格格,知道主子爷的秘密,才是要真正害怕不是吗? 或许是入府以来,乌拉那拉氏对她们的宽厚,主子爷对她们虽然不管不顾,却从未真的打骂挫磨过,这反倒是养大了她的胆量,彻底忘记了在皇子面前,她们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人呐,都是得寸进尺的,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好奇,想要挑战着底线的深浅。 “四爷,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胤禛站起身来,背着手望着耿氏。 耿氏前一世一直进退有度,他没有想到这份从容这般脆弱,对于后院的女人,他是亏欠的,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从其他地方尽量地弥补着。可是,这种亏欠只是一个夫君对妾室的愧疚,这并不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感情,更不会由此影响着一个皇子对侍妾的威严和权力。 许多东西不容侵犯,每个人都要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一旦逾矩,总有一方受伤。 很明显,在胤禛和耿氏之间,唯一会受到伤害的人是耿氏,这是一个不对等关系下绝对的结果。 胤禛不知道还要不要给眼前的人一次机会,他已经给了太多的机会,这次有些厌烦了。 “耿氏,你昏了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就罢了,要是忘了耿德金一家子,那他们就太可怜了不是吗?” “妾身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耿氏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一边喊着,一遍磕头。 她只是不甘心呀,她除了出生,有什么是比不得其他人的? 自小,德妃娘娘就看中了她,许诺会让她做胤禛的第一个女人,她一直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四福晋入宫,她坐着一顶小轿也入了宫,每天跟着精奇嬷嬷学规矩,她年纪还那么小,就离了家,总算学有所成,又是一顶小轿子,把她送回家。 熬了好几年,受了多少白眼,她终于进了胤禛的后院,可是……依然还是数着日子过,没有一点儿盼头,没有任何希望,她的心都要死了…… 昨夜,她彻底灰心。只是,既然她不好过,别人就别想舒心! 人真的很奇怪,只有真正接近危险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害怕死亡。她真的是害怕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做好死的准备。 “不要再考验爷的耐心。” 耿氏猛然仰着头,额头磕破了皮,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显得狼狈极了,又深深磕了一个头。 “苏培盛,送她回院子,找府医给她瞧瞧。” 第76章 逛花园 月份越来越大,明卿越发不爱动弹了,每日胤禛陪着她在院子里走一走,其余时间都是大字躺着,连吃吃喝喝都懒得动一动手指。 胃口也没有头半年好,之前长的肉都消了下去,纤细的四肢,配上一个大肚子,胤禛每每瞧着都心惊肉跳的。 府里头的事情还是夏嬷嬷操持着,后院里,轻良是不必说了,就连轻辰也渐渐立了起来,可以独当一面了,府里来的女客,寻常的,李氏也可以处理。 明卿反倒是成为了最清闲的一个,省下来的心神就留着考虑午膳和晚膳的事情,这样的日子简直是不要太美好了。 第111章 耿氏之后,胤禛每个月会有三天时间去后院歇息,时间久了,明卿也就慢慢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趁着他不在的三个晚上,爱干嘛干嘛,想玩什么玩什么,享受着当家作主的自由。 将近足月,一月三天的自在也没有了,几乎是走哪儿胤禛就跟哪儿,成天不务正业,不好好谋划夺嫡当皇上的事情,连她去净房的时候,都眼巴巴地想要跟着。明卿烦的不行,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了,三天小吵,两天大闹的,偏偏胤禛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急得她冒了好几颗面疱才肯好好和她吵几句。 她也知道自己太作了,她可是温柔敦厚端庄大度的四福晋,闹成这样,无外乎是两点,一是有孕在身影响了脾性,二是胤禛惯的。 明卿自己分析了一通,就很自然把责任都推给了不安好心的胤禛,心里更是默默决定着,慈父多败儿,以后要看着弘晖,不能再给胤禛宠坏了。 今早,胤禛被康熙爷召入宫,明卿用了早膳,闲来无事之际换了一件新衣裳,带着夏嬷嬷等人去花园里逛逛。 没走几步,遇见了耿氏和刘氏,说了几句话,大家正兴头上,便命人摆了茶点,三个人一块儿坐在井亭里赏花聊天。 “过几个月,皇上要巡幸五台山,不知道四爷有没有去呢?”耿氏率先起了一个话题。 自那天以后,她收敛了性子,把一些妄想抛之脑,约约小姐妹唠嗑喝茶,心情也豁达了。不至于说过得多好,却不再自苦,日子也算平顺无忧。 明卿没有去探究胤禛究竟和耿氏说了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否则来时娇柔妩媚的女人,不会磕破了头被人搀扶着回去。 想来胤禛的手段还是奏效的,耿氏一朝就褪去了心肠九曲十八弯的模样,好像一池被搅乱的春水,经过沉淀,恢复了往昔的清澈。 “没有呢,皇上是带太子爷和直郡王一块儿去的。”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她们想知道,说了也无妨的。 康熙爷出巡,朝堂大事自然是八百里加急送到五台山,小事则是由各部自行处理。胤禛在户部,三阿哥胤祉受命开蒙养斋馆,八阿哥在内务府,康熙爷若是一走,他们反倒是更加忙碌了,这么必来,跟着出去简直是去游玩。 “这样呀,留在京里也比出门舒坦。”山高路远的,对于大门不出的后宅妇人来说,这路途着实难熬。 明卿摇了摇头,玩笑道,“你们可不知道,皇上不在,户部一大堆儿琐事都要处理,爷是恨不得求了皇上,把他带走呢。” “要妹妹来猜,四爷是恨不得时时陪着您才是真的。”刘氏对胤禛并没有多少感情,雍郡王府是她的安身立命之地,现下主母马上要生产了,她多哄着点,让明卿保持一个愉悦的心情,也是应当的。 提起这茬儿,明卿就头疼,两个老夫老妻成天腻在一起,难免会对对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何况她都和胤禛做了两世的夫妻,胤禛实在黏人的厉害,黏人也就罢了,还爱处处管着她。 这些憋屈的事情偏偏不得倾诉,但凡和哪一位闺中密友说上几句,免不了受一通指摘,说她不惜福。 明卿尴尬地捂嘴笑着,无话可说。 “明日不知姐姐有无入宫?”耿氏放下碗盖,柔声说道。 “眼下快足月了,娘娘们已经免了请安,不必入宫的。” 耿氏闻言,脸上闪过略一丝失望,明卿正巧看见,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了。 “怎么了?” 耿氏的双颊泛红,欲言又止着,刘氏出声替她解释道。 “她家里头的妹妹快要出嫁了,她想跟着姐姐入宫,顺道看望家人。” 妾室没有允许,是不能随意出府的,更别提一年想见家人几面,这都是臆想,许多人入了后宅,一呆就是一辈子。 明卿摸着肚子想了想,随后开口道。 “不若,你回家半日吧。” 耿氏喜出望外,瞪大了眼睛,回家半日?她本来只打算在宫里的时候,抽半盏茶时间和阿玛见一面罢了。 “真的吗?谢谢姐姐,我……妹妹实在是太高兴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这事儿还要和爷说一下,他应许了才算数的。” “不管爷是否首肯,妹妹都该谢谢姐姐的,劳烦姐姐了。” 明卿笑着摇头,手指着桌上的点心,示意她们多吃些。有了回家的机会,耿氏心情舒畅,真是吃嘛嘛香,刘氏却有些食欲不正了。 “你怎么了?” 不问好好,这一问,刘氏立马干呕了起来。 明卿心头一跳,看着脸色青白的人,连忙喊人。 “嬷嬷,快叫向女医来,轻良,你也去请府医。” 请府医她们明白,可是这向女医不是专为女子保胎、调理癸水的吗? 耿氏和刘氏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尔后相对而视。 福晋竟然不知道?不知道四爷根本没有宠幸过后院的女子? 这么想来,她们两人不由觉得胤禛对明卿的用情已然远远超过了她们想当然的程度了,心里头更是艳羡极了。 耿氏的内心更复杂,除了惊叹胤禛的用心,还有一丝惭愧。她以为明卿对她们的宽厚里,有一部分是为了安抚补偿,今日看来,还真是小人之心了。 “姐姐,您不必请向女医来的。”刘氏喝了一口茶,压下喉间的恶心。 第112章 “无事的,还是让向女医看一看,她医术很高明。”腹中若是有了孩子,饮食作息都要好好调理,这可不能轻忽的。 明卿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难以忽略的失落,这是前一世经历的,这一世不过是重复一遍,怎么会感觉这种酸涩更加强烈了呢…… “妹妹不过是中了暑热,看看府医即可,怎敢劳烦向女医呢。”刘氏挥着双手,急的不行。 四爷怎么不告诉福晋呢?这世上的女子,要是知道自己的夫君为她守身如玉,只怕是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一辈子做牛做马也愿意了。 暑热?不是怀孕了吗?莫非刘氏是害怕我动歪脑筋,对她不利?我看起来这般歹毒吗?! 明卿尽力露出一个无害温良的笑容,就算心里酸楚,可是她又怎么会伤害胤禛的血脉呢?她不说对庶子女视如己出,只是依着嫡母的身份,她也会善待这些孩子的。 “你别担心,向女医看完,我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爷的。”胤禛虽然宠着自己,可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男子,如果她当真做了戕害子嗣的事情,胤禛是绝不会纵容的。 她要是再不说清楚,主子爷只怕是要被福晋从宫里叫回来了,心里浮现出胤禛冷冽的目光,刘氏心头一颤,狠下心说道。 “妹妹的癸水一向正常,姐姐真的不用请女医来的。”为什么不和你媳妇说呢?看看,多大的误会啊!我可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这话说的这么明白,明卿也实在是无法继续浮想联翩了,摸着鼻子,面露窘色。 胤禛进后院这么久以来,妾室们的肚子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明卿也是纳闷着,没听说前院有准备避子药呀?而且,好好的避子做什么! “哦……这样呀……那嬷嬷先歇一歇。”明卿干笑着。 夏嬷嬷心里头也是有数的,主子不想说,她自然不好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夫妻之间,有外人掺和,是不会有益处的。 府医看过,确实是暑热,开了方子就去熬药了,明卿不再留耿氏和刘氏,目送她们回院子,她则是继续赏花。 不过一刻,明卿突然感觉腹中剧痛,脸色苍白,冷汗直下着。 “福晋,您这是怎么了?” “嬷嬷,我恐怕是要生了……” 提早了半个月生产,府里头都乱开了锅,好在必备的东西都早早准备好了,请来了向女医和稳婆,夏嬷嬷也没耽搁,立马派人去宫里报信。 第77章 骗局 女子生产所要承受的煎熬,无异于断骨之痛,每隔半盏茶至一炷香时辰,来一趟,至少要承受二十几次,才要真正进入正题,痛不欲生的极致体验。 虽说前世也生过孩子,知道如何听从稳婆的指挥用力、蓄力,知道何时应当养精蓄锐,让自己更加舒适一些,然而这些并不能缓解阵痛所带来的痛苦。 在疼痛稍减时,她就轻轻抚摸着肚子,想着弘晖,在心里鼓励着自己,也鼓励着即将入世的孩子,她很怕痛,在这一刻却期待起痛苦的来临,因为这是孩子一步一步来到人世的脚印,她很想早一点儿看见他,再抱一抱他。 在稳婆和向女医的协力相助之下,明卿咬着软木,浑身仿佛浸泡了水一般,生下了她和胤禛的嫡长子弘晖。 强撑着精力,看了一眼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团子哭得歇斯底里,声音响亮有力,明卿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恭喜福晋,您生下了一个小阿哥。” 她的孩子很健康,也很结实,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壮小子…… 在明卿昏昏沉沉之际,耳边传来稳婆的一阵惊呼。 “还有一个孩子!” 她们在说什么? 明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周围闹哄哄的,她很累了,很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腹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痉挛猛地把她打醒。 “嬷嬷……”明卿蓦地抓紧了夏嬷嬷的手臂,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含着泪光的眼眸里尽是依赖和求助。 “您怀的是双生子,您再支撑一会儿,马上就结束了,嬷嬷在这里陪着,不怕的。”夏嬷嬷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握着暴起青筋的手,稳住自己的语气,安抚着明卿的慌乱。 “怎么会?”怎么会是双生子?太医和向氏从没有提过此事,双生子!太医把脉时怎会……怎会不知道? 明卿看着女医向氏,又瞅着夏嬷嬷,双眼微微使劲,用尽气力开口道。 “他……早知道了?” 夏嬷嬷的身子一僵,垂下眼睛,怯生生地说道。 “主子……主子不想您担心受怕……” 明卿一愣,尔后笑了出声,笑的凄凉无比,腹中的剧痛令她的笑容显得狰狞可怖。 “不想让我担心受怕?”明卿抖动着身子,笑着不能自己,“不想让我受怕,还是不想让我碍事?” “福晋,您不要这般自苦,有什么以后我们再说,先过了这关才是。” “这关过不了!夏嬷嬷,我一直把您当作……当作亲额娘一样,您告诉我,要是我生下的都是男胎,胤禛要怎么处理第二个孩子?杀了?还是悄悄送走?” 皇家十分忌讳双生男胎的出世,这是不吉的象征,认为这会引来手足为了争权夺利相残的悲剧,因而一旦诞下双生的男胎,长者留,幼者溺毙,就算瞒过众人耳目,也只能悄悄送走一个,从此骨肉分离,再不相见。 第113章 她从没想过自己怀的会是双生儿,怀胎十月,整整十月啊,她就这么蒙在鼓里,她真是……真是太悲哀了。 夏嬷嬷羞愧难当,她明白这件事情的残忍,可是,提早告诉明卿也是于事无补,只能日日祈求老天爷的怜悯。 “您告诉我!”明卿声色俱厉地喊道,宛如地狱归来地厉鬼,眼里心中都是怨愤和仇恨。 “我来说。”一个平静的男声传入大家的耳中。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转头,看着门前站着的美如冠玉的男子,如果忽略他衣裳上的茶渍,只怕会相信了他所散发出来的从容不迫的沉稳之气。 “主子,产房男子不能进的,会有血光之灾啊!”夏嬷嬷吓得站起身来,冷汗直下。 这两个小祖宗,祖宗啊! 胤禛置若罔闻,三两步来到明卿身边,知道她的怨怼,胤禛连床板都不敢坐,半蹲下身子,就要拉住对方的手,毫不意外,手背被明卿手指甲挠出了两道血痕,胤禛没有在意手上的伤痕,目光笃定地看着明卿,语气依旧那般沉稳平静。 “我不会杀了我们的孩子,更不会送走他,可是他暂时还不能是我们的孩子,不过,这些都不必担心,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处理的好的。” 这是他和明卿的孩子,他怎么会伤害他呢?他只是不希望面前的女人白白地担心受怕罢了,孕期的女子脾性本就不定,要是告诉她这件事情,她心里忧虑太重,伤了身子怎么办!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发生。 双生儿的胎像很早就把出来了,他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在他还没有完全掌握权力之前,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对抗康熙爷,要是她因此事被厌弃,和前一世一样,落下病根…… 胤禛不能承受这一切的假设。 毕竟这些假设都是最糟糕的情况,兴许明卿怀的是龙凤胎,只要不是两个男胎,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他只需要考虑如何确保他的妻子平安诞下孩儿,其他的事情不论好坏,都有他。 所以,他对她隐瞒了这件事情,他料到了今日的争执,他有耐心,相信着明卿总有一日会谅解他的不得已为之。 这么久以来,胤禛一直这么告诉着自己,说服着自己。 方才,他听见弘晖出世时,既是欢喜,又是心虚,骗局就要被戳破了,胤禛心里的不安蔓延着,连打翻了一杯热茶也毫无知觉,好像中了咒一样,不知不觉就进了产房。 “啊……” 明卿蜷缩着身体,咬住自己的下唇,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是被敲碎了似的。 胤禛从没有亲眼目睹过女子生孩子的样子,他更没有见过这样狼狈脆弱的明卿,眼底的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顿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半跪着,伸出手放在明卿嘴边。 “你不要忍着,你不是怨我骗你吗?狠狠咬我,不要心软!”别说是被咬几口,就是要割他的肉,此刻的胤禛也是义无反顾的。 这个节骨眼,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在耍阴谋手段,他难不成以为用些苦肉计,所有的欺骗都可以一笔勾销了吗!这个冷心冷血的人,他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从来没有! 明卿胸膛上下起伏着,一口气差点儿没有办法上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甩开了胤禛的手臂,双目赤红着瞪着他。 “我后悔了,我讨厌你,以后都不想见到你了,你给我滚!”后悔嫁给你,后悔又一次依赖你,什么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我为什么要重生这一回!我真的后悔了!我宁愿就这样死了,永远不要再看见你! 明卿气急攻心,头痛欲裂,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本被抽光了,呼吸声渐渐细弱了起来,眼皮越来越沉重,心底深深的疲倦向她席卷而来,动了动手指头。 我真的好累,让我睡一会儿,一会儿…… 胤禛跪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身上的血液仿佛都要流干了。他头晕眼花,对于明卿的一番话,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心存数月的幻想全部化为一腔的自嘲,她不想再看见我了,永远无法原谅我了? 他们又走上了前世的轨迹了,整整两世,又如梦幻泡影稍纵即逝,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是在爱和恨的循环往复中煎熬着,他应该如何,如何才能彻底拥有她? 围困着?威迫着?或者……或者干脆杀了她,小叶紫檀在他手里,或许还可以让他们重来一次,下一次,再来一次,就可以了吗?他们就可以永远幸福了吗?至少会越来越好的吧…… 胤禛的眼睛动了动,闪过了一丝疯狂,他浑然不知自己的念头有多惊世骇俗,宛如入了魔障的习武之人,眼底满是执念。 “祖宗诶!说什么胡话,你想一想肚子里的这一个,再想一想大阿哥,连他们你都不要了吗!” 夏嬷嬷带着哭腔,一边拍打着明卿的手臂,一边说着以下犯上的言辞,这是她一辈子都没想过的事情,如今儿却是冒死也要打醒这个半生不死躺在床上的人了。 也许,和福晋一样,自己在不知不觉里也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弘晖,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不,她还不能放弃,不能放弃的! 明卿倏地冷静下来,攥紧了拳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过了不知道多久,孩子还是没有出来。 “野山参,快切一块过来。” 向氏发现明卿几乎要力竭了,连忙吩咐着一边的丫头,把三百多年的野山参片放进明卿嘴里,稳婆见状,忙不迭引导着明卿施力。 第114章 半个时辰后,雍郡王府的嫡格格出世,龙凤胎的喜讯传入了皇宫。 第78章 梦 太疼了,浑身上下的骨头是被碾碎了吗? 明卿昏昏沉沉地想着,眼皮重的厉害,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一夜好眠,身子变的轻快起来,半点儿不适也没有,明卿不由地勾起了嘴角,伸伸懒腰,蜷缩在被窝儿里不愿起来。 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明卿悠悠然睁开眼睛,正午的阳光照得屋子亮堂,就是这么一下,刺目的光线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明卿狼狈地捂着双眼,蜷缩着躲在了背光处。 这一躲就是一下午,直至天昏地暗,宫灯点起,明卿这才踏出了床榻,仔细地看着周围的事物。 这里是景阳宫,她前世病亡的地方。 她对前世最后的记忆,都是在这里,不是冷宫,却胜过冷宫的囚笼,大清国皇后的毙命之所。 她不是已经重生了吗?怎么,怎么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明卿一步一步走着,只觉得这个宫殿比往日里寂寥多了,没有一丝声响,她想走出去,却始终出不了寝宫半步。 她背脊有些凉意,所有的一切都十分诡异,她不敢多想,是什么把她困在此处,这是梦境抑或现实? 周围越来越漆黑,喊了很久也没有人回应,明卿甚至不再认为外面有什么活物,毕竟从正午至今,连一个脚步声也没有。 她很害怕,只能继续窝在被子里,脊背紧紧贴着墙壁,恨不得继续睡过去,可惜外头虽黑,她却毫无困意,兴许是白天睡得多了。 这样幽暗的环境,听力变的格外灵敏,明卿的耳朵一动,一个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吓得噤若寒蝉,真想拍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求什么不好!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来人径直走向外间的主位上,身后的侍从放下一盏明灯,正欲退出门外。明卿说时迟那时快,从床上一溜烟儿滑了下来,直冲冲奔向大门。 她方才如何也打不开这扇门,眼下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先逃了出去再说。 眼瞅着大门洞开着,明卿脑袋往前一扎,猛的被弹了回来,硬生生摔在了地板上。 “诶呦,疼……”诶?好像不怎么疼? 明卿睁开眼睛,摸摸自己的腰,莫名其妙地瞧着依旧敞开的大门,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人暗算她。想了想,怯生生回过头来,看见了主位上的胤禛。 气不打一处儿来,明卿站起身,愤慨地指着他。 “你在做什么怪!我说了,以后不许你出现在我面前!” 明卿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愣是没得到一丝反应,胤禛只是面无表情,双目无神地望着,不,他甚至都没看她,只是在看着门发呆? 明卿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的不同,他老了,不再是少年如玉的模样,衣裳,衣裳是皇帝常服! 这是前一世?!她回来了! “胤禛!” 明卿大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看不见我吗?” 看不见?我,难道变成鬼了? 明卿大惊失色,蓦地低下头,看见自己完整的四肢,踏在地面的双脚,摸着心口,松了好大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没有飘起来。” 好吓人,明卿咬着手帕,惊惶失色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过了许久,她再次鼓起勇气,往门口走去,伸出一个手指轻轻靠近着大门,快要穿过门廊是,手指一颤,又一次被弹回。 所以,我是不能离开此地吗? 得出了这个结论,明卿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站在胤禛的不远处,对于胤禛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是十分讶异的。 他是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呢? “主子。” 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女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或许是屋檐?明卿眼睛有些不舒服,用力眨了眨眼,也不计较这些细节,兀自坐在椅子上,准备正大光明地听一听墙角。 胤禛望向面前跪立的人,背脊挺拔地端坐着,面色淡漠,没有太多的情绪。 “她临终前都说了什么。” 明卿微微皱着眉头,胤禛值得她,是自己吧?觑着一身黑衣的女子,这个人,是胤禛一直安排在自己身边的血滴子吗?她都自请搬出坤宁宫了,这厮还找人盯着她?真是一个大混球! “回主子,皇后娘娘安排了夏嬷嬷和亲信的去处,说是等主子回来,让夏嬷嬷来找主子,替付星某一个好差使。” “她倒是心疼身边人。” 胤禛说这句话时,语气稀松平常,落入明卿耳中,却听出了暗讽的意味,本就因为这莫名的遭遇,心情低落烦闷,这会儿更是气的抓狂。 想起自己身为鬼魂的事情,明卿气哄哄走过去,企图用自己的鬼哭狼号呲牙咧嘴的样子,好好吓一吓他。 鬼也会累吗? 明卿大口喘着气,瞎折腾半天,一点儿成效也没有,抓脸踩脚之类的暗算,也悉数以失败告终,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休战养神。 沉默了许久,胤禛又继续用着波澜不起的声音开口,身上没半点儿生气。 “她还说了什么?” 血滴子暗卫低头想了想,也以没有起伏的声调回应道。 “皇后娘娘说,她很害怕。” 胤禛如面具一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眸光滑过寝宫的每一处角落,最后落在了主位下的第一个位置。 第115章 这正是明卿所座之地,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被胤禛发现了,这道熟悉的目光,令明卿浑身僵硬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这一世的胤禛,明卿无法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一丝属于凡人的感情,这样无情无欲的人,一双冰冷的黑眸,就可以令心性软弱的人臣服畏惧。 明卿承认,她也属于这群软弱无能的人。 这般对比起来,她开始怀念起另一个世界的胤禛,他的眼神是炙热的,有温度的,尽管常常会灼伤她,可是,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男人有多在意着她。 不像是面前的这个人,伴着惨淡的灯光,一个人枯坐着,除了暗卫的陪伴,再也没有值得他信赖的存在。 这个凄清的场景,直捣着明卿心底,一种炽痛的感觉让她无法忍受。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命人烧了景阳宫,让他们陪着她,这样,她也不会害怕了。” 明卿倏地站起身来,双目圆睁,手指哆嗦着直指胤禛。 “什么,你大晚上来是为了放火杀人!”丧心病狂,这个疯子,他怎么能这么做! 明卿突然想起曾经做过的一个梦境,景阳宫起了一场大火,全宫上下尽数殒命,没有逃生之人。 原来,原来这不是梦境吗? “你不可以这么做,我不怕,不怕了!”明卿大吼着,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她急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是,小七领命。” “还有,朕以后不想再看见你,你随她去吧。” 这样的命令并没有引起名为小七的暗卫些许挣扎,她郑重地磕了一个头,身子一闪,消失在黑夜里。 “不许走,回来,你给我回来!”明卿趴在门栏边,歇斯底里地喊着,却怎么也叫不回身手如风般轻快的血滴子。 明卿回头,跪行至胤禛脚边,一次次地尝试触碰着胤禛的膝头,泪眼滂沱地喊着。 “你不能这样,求你了,把人叫回来,把人叫回来,求你了,只要你放过他们,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我都答应!” 手腕突然被抓住,明卿一怔,仰着头,那双沉静如水的黑眸盯着她不放。 “我想要你陪我一世。” 明卿下意识挣扎了一下,随后全身的力气突然卸下,跪坐着,看着面前的人,无法动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卿喃喃自语着。 她不明白,他们两人为何会这样百般纠缠着,永远不能逃离,也永远无法快乐。 “你永远都是在后退,永远都是在逃避,你这个罪魁祸首,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 胤禛的双眼瞬间赤红,直勾勾盯着她,宛如厉鬼,又似乎已经入魔。 “我……我……” 明卿很想否认这样的指控,可是,她似乎触碰到了胤禛的心脏,切肤的绝望悲痛萦绕着她,这是胤禛的痛苦。 “我答应你。” 忽然投来一道刺目的亮光,明卿闭着眼睛闪躲,手腕上的力道越发沉重,却如何也抓不回化作一缕烟尘的她。 雍正下诏,朕调理经年,今始痊愈,若亲临丧次,触景增悲,非摄养所宜。但皇后丧事,国家典仪虽备,而朕礼数未周。权衡轻重,如何使情文兼尽,其具议以闻。 第79章 弘晖和卿卿 身子异常的沉重,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神智逐渐清明,明卿轻叹了一声,徐徐睁开了双眼。 “福晋,福晋。” 随着声音,明卿扭过头,床榻边上坐着一个男子,下颏布满新冒出来的胡渣,眼下两道明晰的乌青,显得十分的憔悴和狼狈,只有望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闪动着极不相称的异彩。 明卿下意识张嘴,想要开口,却又突然愣了愣神。 他,不是那个雍正。 记忆慢慢在心头舒展开来,不知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经历,胤禛在她死后,来景阳宫了。 还有什么?她似乎是答应了对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明卿皱着眉头,努力地想要回忆,然而她记得那座宫殿的幽暗凄冷,记得身着黑色劲装的女暗卫,记得胤禛孤独地坐在主位上的每一个动作,可是,她就是忘记了,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她摇着头,双手用力地敲打着自己的头,心里有些慌乱,还有一丝悲伤,这些复杂的情绪不断交织着,她几乎要窒息了。 “福晋,你怎么了!” 胤禛一把抱住像是陷入魔怔的女人,拉着她的双手,不让她继续伤害着自己。 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明卿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那些莫名的烦闷也消失殆尽,低着头看着紧紧缠在腕上的手,身子一顿,她想起来了。 她答应了,要陪他一世。 明卿面露惊恐,呼吸变得急促,急切难耐地说道。 “你……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伤害我身边的人吗?” 胤禛身子僵硬着,目光错开,落在前面的莲花帐钩上,声音铿锵有力。 “我不会放手的,你别想离开我。” 明卿兀地推开胤禛,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眸光如刀地盯着他,泪水不自觉地滑落脸庞。 “我说的是他们,如果我求着你,放过他们,你还会伤害他们吗?” 胤禛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猝不及防,慌里慌张地伸手,好似明卿是脆弱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擦着那些灼热的泪水,一边擦着,一边安慰道。 第116章 “不会的,你求了我,即使我表面上拉不下脸皮子,背地里也会照你的心意办的,我不会伤害他们的,你别哭,别哭了,坐月子不能掉眼泪的!” 明卿抽噎着,心里仍存疑虑,反复确认着。 “真的吗?你保证,不管如何,绝对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别哭了。” 闻言,明卿的心头稍安,眼泪也慢慢止住了。她自己不觉得,胤禛看着泪眼朦胧的女人,眼睛肿,鼻子又红,样子好不可怜。 胤禛下意识想把人带进怀里,明卿却利索地躲开了。 她可没原谅胤禛,什么都瞒着她,连孩子这样的大事情都如此,她可是他们的亲额娘。 梦里的惊恐劲儿过去了,眼下,明卿看着胤禛,生产时的愤懑后知后觉地涌向心头,想这么快翻篇?甭想! “福晋……”胤禛的眼皮跳了一下,心里头不由叫苦,如果他早知道明卿怀的是龙凤胎,他又何必这样藏着掖着呢!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说清楚。”明卿收起了方才无助的神色,面容冷峻地盯着胤禛。 “福晋。”胤禛脸色从容地与明卿对视,不过片刻之间,他就低下了头。 胤禛装模作样的本事儿,他若是论第一,恐怕没有人可以敢排第二的。只是,他从来都不想用虚假的言辞来欺骗明卿,他可以沉默,可以不语,可以以一种足以误导别人的态度来面对,可是就是无法对明卿说出半句虚言。 告诉她?告诉她我早就重生了,告诉她我早就看穿了她,告诉她我一直在欺骗她? 或许只要告诉她,我是前一世的那个雍正,他们从此只怕是再无幸福的可能了。 上辈子的一切,在他们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往事重提,只能带来不可逾越的鸿沟。 明卿让他回答的事情,他无法正面回答,也无法用谎言来应对,只能沉默着。 “你!” 明卿气极,她不怀疑胤禛对她的真心,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在意,明卿觉得很愤怒,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内心,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 “别气,我……”我只是想要消除我们之间的痛苦,即使无法根治,也不愿它继续溃烂流脓。 “别气?你以为你装装可怜,我就会消气?” 明卿口不择言说道,反正他舍不得凶她,罚她,既然这样,还继续扮演小媳妇做什么,我要当家作主,好好整治整治这个欺压她两辈子的恶霸! “爷没装可怜。” 胤禛弱弱反驳着,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偏又不敢大声争论,就担心月子里的女人生了气,记他生生世世。 这样的回应如同大河里的一片落叶,逃不了被吞噬遗忘的下场,胤禛本没有的委屈,在这话之后,莫名其妙生了几分。 明卿的心情很复杂,想要欺负胤禛,又看不得他这样委曲求全,眼睛一闭,指着外头喊着。 “你出去,我……” “哇哇哇……” 明卿和胤禛的战火突然被浇熄,不约而同地看着传来阵阵啼哭的方向,两道哭声此起彼伏,明卿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胤禛依然面色平静的面瘫着,心里暗自为一双儿女的救火及时表示赞许。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看看他们怎么了。” 明卿还不能下床,身边只有胤禛一人,自然只能使唤他了。 “好,爷去去就回。” 胤禛还以一个可靠负责的表情,往外头走去,不忘嘱咐着自己的归期。 明卿没心思计较其他,翘首以待着,不一会儿,哭声越来越大,胤禛以一个不太协调的姿势,一手抱一个,步履沉重地走了进来。 从他的脸色上,就可以看出胤禛的不自在,明卿噗嗤一声,捂着嘴偷笑着。 “你怎么把孩子抱进来了?他们是饿了,还是尿了?” 胤禛双手僵硬地轻轻放下两个软绵绵的肉团子,长吁了一口气,只差没擦把汗了。 他并没有抱孩子的经历,前一世一直绷着阿玛的身份,孩子们都敬畏着他,哪敢没事儿往他身上凑呢。 若不是想哄一哄福晋,他甚至不知道,刚出生的孩子竟然跟豆腐脑儿一样,这般绵软无骨,稍稍一戳,似乎就会穿破,这种触感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刚吃饱,也没尿,兴许是想额娘才哭闹的。”胤禛早早问好了,如实反馈着,再以一个完美的溜须拍马的典范作为结束。 瞧着双眼乐开了花的人,胤禛很是满意自己的世故圆滑。 明卿侧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对儿女。 哥哥的身子结实,个头儿也比妹妹高大,两个孩子长得不太相似,哥哥的长相更像她,清秀的面容和弘晖别无一二,不,他就是自己的嫡长子弘晖呀! 妹妹和胤禛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容貌精致,可以窥见日后的风华,一双黑眸眨巴着,对周围的事情充满了好奇,比起弘晖,更多了一分胆量。 明卿笑盈盈地看着孩子,仿佛可以这样看到地老天荒,胤禛被忽略太久了,决心奋起行动,夺回自己的主导权。 “哥哥的名字就用以前我们讨论过的晖字,可好?” 果不其然,明卿立即抬起头,连连点着头。 “弘晖,弘晖这个名字很好,女儿呢?您取名儿了吗?” 第117章 胤禛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也颔首着说道。 “上次你提过女儿之事,爷就想了很久,我们的第一个女儿,是我们的心肝小棉袄,取卿卿二字,颇为合适。” 明卿有些受宠若惊,嘴角上扬着,看见胤禛的目光,又努力绷着自己,用一只手指头缓缓摩挲着卿卿的脸颊,眼底的柔情满当当的,心里更如指下的触感,柔软顺滑,好不欢喜。 “多谢四爷赐名。” 胤禛按住明卿的手,情深意切道。 “你我夫妻,何须言谢呢?” 明卿不动声色抽回了自己的手,在儿子女儿面前,她不愿意和胤禛拌嘴吵架,只是这个人,也太不识相了,顺杆儿爬的本事,真是她以前小瞧了他。 “爷,你昨儿没换梳洗,我这儿正在做月子,也不能伺候,您不若先回儿了?” 胤禛衣裳上的茶渍,昨日便有了,这一天过去,胡渣都没来得及刮理,完全失了他以往爱干净的形象,明卿瞧着,心里头挺不是滋味儿的。 回儿?爷一直都住在正院,你让我回哪里?小心眼的女人! 胤禛云淡风轻,宛如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狼狈,微微笑了笑。 “福晋先歇息,爷去去就回。” 第80章 出月子 弘晖和卿卿的容貌一点点长开,刚出生时小老头、小老太的模样已然成为了不可追忆的往事,两个孩子都很健康,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白胖可爱,惹人喜爱。 明卿也终于熬过了月子,沐浴熏香,迫不及待地翻出各色的新衣裳,好好弥补着自己一个月灰头土脸的生活。 锋利刺手的珠钗锁进百宝盒里,容易造成事故的流苏簪子也不必看了,明卿自觉地挑选了一个鎏金镂空扁方,卸下了流苏坠子,妆容清爽大方,比起孕前多了一丝独特的韵味。 一旁抱着孩子的胤禛直勾勾看着妆奁前打扮的女人,心里热乎乎的,似乎都能闻见那股子甜蜜的花香。 在不知不觉中,胤禛练就了一身哄娃的好功夫,明卿臂力小,时不时想看看孩子,他又不喜欢一家人相亲相爱时,身边有旁人杵着。 他很明白目前的处境,知道明卿对他不冷不热的原因,抛去那些理不清的事情,为了不让明卿把他越推越远,胤禛几乎算得上费尽心思了。 明卿刚刚生下孩子不久,他已发现,要是,奶娘在,他就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受尽明卿的嫌弃,要是,奶娘不在,他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甚至还有拉拉小手的机会。 如此相较之下,哄孩子还是受冷落,胤禛不必多想就抛去了心底最后的一丝矜持,毅然决然继承了康熙爷的衣钵,成为了在外治国平天下的国之栋梁,在内把屎把尿哄娃娃的奶爹阿玛。 胤禛时不时抖一抖双手,伺候着他的两个小祖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女人,想方设法地吸引着她的主意。 “这一身衣裳很衬福晋。” 明卿充耳不闻,一手托着下巴,继续挑选着不易引起儿女兴趣的耳坠子。 双生儿的事情,她还没有原谅胤禛呢。固然此事以最美好的方向结束,然而这并不能掩饰过程里的欺骗和隐瞒,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只在意结果的女子,细枝末节更能体现出俩人真正的关系。 明卿很不安,这件事情,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忐忑,她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事实上,连她的这具身子,都做不了主。 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与他人,她没有自信,她还无法无条件信任着胤禛,这个前世和她背离一生的人。她想,胤禛也是如此的,否则,他又怎会一边爱她入骨,一边又谨慎小心地防备着她呢? 所以,她变得吝啬了,她想守住心里最后一点儿的位置,不让胤禛轻易地长驱直入。 做月子以来,胤禛一直不断尝试着粉饰太平,若无其事地聊家常,若无其事地赖在正院,明卿没有办法当众给他难堪,更无法说出尖锐伤人的气话,多数时候,她心里气得吐血,面上却默许了他的行为。这种局面,让她憋屈得很,唯一发泄的出口,便是在弘晖和卿卿的琐事上,尽情压榨着胤禛。 不理爷?哼,没关系,待会儿保管你还得往爷身上凑。 “卿卿,你说额娘好不好看?” 胤禛拍了拍左手边的胖丫头,十分淡定地忽略那一滩猝不及防滴落在他手背上的口水,目的明确地开口道。 卿卿很配合地咧嘴笑了两声,口水更是哗啦啦直流着,明卿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耳坠子,半蹲在女儿面前,拿着锦帕轻轻擦拭着,瞧着女儿欢快的模样,面色柔和,难掩对现状的满足。 双生儿,总有一个的身子会弱一些,卿卿就是如此,不过,这一个月以来,原本的担忧都随着卿卿的好胃口烟消云散了,吃的白白胖胖,个头儿隐隐还有超过弘晖的势头。唯一的不好就是爱流口水,这本来是孩子的日常,但和弘晖比起来,卿卿的口水真的是太多了,夸张点儿说,真是比得了潺潺流淌的小溪,一天下来,光是帕子都要晒满院子的。 “不许闹女儿。”不用猜,胤禛刚刚肯定又偷偷挠女儿的脚底板了,明卿神色严肃地制止着这种偷奸耍滑的行为。 胤禛似乎天赋异禀,从没抱过孩子的胤禛无师自通,不过几天,就收服了儿女二人,有时候连奶娘都无法安抚的弘晖和卿卿,在胤禛怀里时,总是格外乖巧,甚至会配合着胤禛的小动作,又是笑,又是抖脚,逗着明卿开心。 第118章 明卿时常怀疑着,胤禛是不是背地里偷偷喂了什么迷魂药,否则两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亲近他,毕竟在明卿印象里,他可是一个孩子们心里当之不愧的鬼见愁呐。 “卿卿,你说额娘是不是太严厉了?”胤禛低着头,满脸无辜地对着女儿说道。 心里头却不在意自己的夫纲问题,甚至还洋洋得意着。瞧瞧,不是不爱搭理爷吗?这会儿凑这么近做什么,真是口是心非。 明卿气笑了,这个人,真的是抓住了她的软肋。 这些日子,她虽是打准主意,不能轻易原谅胤禛,可是因为弘晖和卿卿,他们白日也是成天腻着,对于孩子的一切,都是一起完成的,这现状让明卿颇为无语。 “不许教坏女儿。” “这也不许?福晋可以说说,爷能做什么?”胤禛歪着头觑着对方,一脸的求知欲。 啧啧啧,这厮又装什么可怜!一肚子坏水,不安分! “您想做的事情,我何时拦得住,又何须问这话呢。”明卿一瞪眼睛,没好气道。 “哦?原来是这样呀。”胤禛满意地笑了起来,随即又害怕自己的春风得意会招来明卿的不悦,收敛着表情,只在心里头暗喜着。 她说这话是暗示吗?福晋已经出月子,他们也没道理还分房睡的,尽管暂时不能行夫妻之事,能搂着媳妇就寝也着实是快意得很。 明卿一个寒颤,不明就里地混身别扭着,伸出手臂想要接过女儿,岂料卿卿只是睁着大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身子扭动了一下,却丝毫没有想要离开胤禛的样子。 “小丫头。” 明卿摇着头,轻轻点着女儿的额头,这闺女亲近谁,已经一目了然了,自己揣了她十个月,也没能比过胤禛的一个月,真是心酸。 弘晖呆呆地看着明卿,很好奇她的举动,又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坐在胤禛的膝头,十分乖巧。 “额娘抱抱?” 明卿转移目标,对着弘晖长开了双臂,慈爱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弘晖甩了一下双脚,眼里闪着亮光,似乎也同样渴望着亲近明卿,正要伸出双手,双肩突然一缩,低下头,双手顺势落在小小的膝头上,动也不动。 明卿抿着双唇,十分不满着胤禛又一次使小动作,怒视着对方,只听他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弘晖。 “你太重了,额娘身子弱,抱不住你的。” 低着小脑袋的弘晖,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胤禛的意思,整张脸恨不得埋进胸膛里,看得明卿极其的心疼。 “额娘抱得了,来来来,来额娘怀里。” 弘晖怯生生看了一眼胤禛,咂巴着嘴巴,又兀自低下头去。 明卿忍无可忍,碍于儿女,也不好出声指责,只能挤眉弄眼着,用表情来表达她的怒焰。 你,你是不是偷偷虐待我儿子了?! 胤禛见状,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眼里尽是无奈。 “这是我们的嫡长子,爷疼还来不及了,怎么会虐待他呢?是不是,弘晖?” 弘晖听见自己的名字,又回头看着胤禛,不知所以然地跟着胤禛颔首的动作,也摇头晃脑地点着头。 这下子,明卿真是无话可说。 弘晖这孩子,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对胤禛的话奉若圭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以后她岂不是连一个帮手都没有了? 明卿幽怨地看看卿卿,又瞧瞧弘晖,顿感孤立无援。 再生一个,会不会好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明卿自顾自地呸了一声,瞄了一眼胤禛,心里嘟囔着。谁要和他再生一个,我才不要呢,这个讨厌鬼! “福晋,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 “可是,你的脸很红呀。” …… “说了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儿呢,一张脸都红透了。”胤禛以他们都能听见的音量,小小声说道,说完还不够,还神色怪异地端详着明卿。 明卿头皮发麻,恼羞成怒道,“你别磨磨唧唧的,额娘都在宫里等着呢。” “你还没带耳坠子呢。” 明卿顿了顿,方才看了许久也拿不定主意,然而入宫,穿戴不完整倒有一点儿不敬的意思,随手拿起一对儿眼生的金莲镶珍珠的耳坠子,搭配今日的妆发倒是合适,只需小心着不让女儿伸手拉扯便是。 胤禛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新做的,昨儿就放在明卿的妆奁里,见明卿在镜前露出满意的面色,他也跟着高兴着。 第81章 重男轻女 雍郡王一家四口人,以及数位近身伺候的仆人,浩浩荡荡入了宫。 皇太后近来体力差了许多,咳嗽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好过,唠嗑了几句,赐了两份一般无二的厚礼,也不留人了。 康熙爷手里正忙着政务,抽空看了看一对儿兄妹,白团子是惹人喜欢,只是他从来不是在意外相的人,在位几十年,自是十分信任自己看人的眼光。他以为,弘晖的眼睛里透着灵气,是一个早慧的孩子,只是性子温和、拘谨,如若日后长大,能有踏遍天下的机会,自有一番造化,否则只怕是要泯然众人矣。 至于,这个眉眼像极老四的女娃娃,机灵鬼怪,是一个爱折腾的主儿,不过也不怕,老四夫妻这般疼爱着,也是会护其一生的。 还没来得及哀叹几声岁月云云,梁九功就前来催促,康熙爷长臂一挥,留下一堆儿厚赏。 第119章 这头,德妃生怕少见了孙子一刻钟,不请自来地窝在承乾宫里,亲疏有别,她毫不担心着皇贵妃会抢了她作为正头祖母的权利。 抱孙子,她必须要排第一。 “额娘万福。” 胤禛带着明卿缓缓行礼,两位奶娘抱着弘晖和卿卿,微微屈膝,以此作为他们第一次拜见祖母的礼数。 “快起,赐座。” 皇贵妃和德妃忙不迭侧着身子,朝着胤禛和明卿的身后瞧去,颇受冷遇的俩人,识相地落座,不继续挡着皇贵妃和德妃看孙子孙儿。 德妃首先先发制人,忙不迭冲着奶娘说道。 “快把弘晖抱过来,本宫要好好瞧一瞧他。” 弘晖的奶娘罗氏不敢磨蹭,稳稳迈着步伐,把弘晖送到了德妃怀里。 白白净净的孙子,一双通透的眼睛望着她,充满了好奇,小拳头不自觉地蜷缩着,略显防备地样子,似乎是在界定着新事物是否存在危险。 “好孩子,祖母的好孩子。” 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德妃当然是喜欢得紧,双手环抱着,轻轻摇晃,嘴里还轻声哼着小曲儿,弘晖显然很欢喜,随着有节奏的歌谣律动着双肩,认真的模样,十分呆萌可爱,德妃连连亲了好几口。 明卿早就知道德妃的重男轻女,也不想因为她明显的区别对待而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卿卿还小,并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不会心生难过。更何况,她还有另一个公平亲善的祖母呢。 皇贵妃挥着手,招呼着卿卿的奶娘文氏上前,看见卿卿的时候,双眼放光,惊呼了一声。 “天呀,卿卿和老四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德妃一愣,眼睛直往卿卿身上瞄着,这歌谣也唱不下去了。不知道皇贵妃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瞧了半天,连半张脸都没看见。 明卿和胤禛成天看着,也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她还小,又是一个女娃娃,软糯的姿态和胤禛更是不搭边,故而没有皇贵妃这样强烈的反应。 “儿媳也觉得,卿卿的眉眼很有四爷的味道。”明卿应和地说道,作为一个儿媳妇,既要时刻察言观色,又得热络气氛,不能让长辈们的话头无法施展开来。 “不只如此呢,简直是太像了,这眼睛鼻子嘴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皇贵妃用食指点着卿卿的五官,惹来一阵欢快地笑声,卿卿咯咯笑个没停,无忧无虑着,令皇贵妃不由又感叹了一句,“只是这性子跳脱了些,不过也不打紧儿,女孩儿的可不能随了老四那般沉闷才是。” 明卿看着胤禛莞尔一笑,她心里是想嘲笑来着,碍于两位婆婆在上,只得临阵作罢,心里惋惜着没机会补上几句。 “呜呜呜呜……” 弘晖突然哭了起来,也不像寻常孩子似的放声大哭,只是呜咽啜泣着,让人更为心疼。 德妃生了这么多孩子,听见孩子哭闹也不慌张,经验老道地摇了摇弘晖,摸了一下他的屁股,检查过,并没有不妥,这才看着奶娘问道。 “他是饿了吗?” “回禀娘娘,才喂过的,兴许是困了。” “你抱着,若是困了,你……”德妃下意识想让奶娘把孩子抱去永和宫,又觉得不太妥当,永和宫可不近,走这么远的路,只怕孙子闹得更厉害。 奶娘罗氏哄了许久,也没见好,德妃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 “你怎么连小主子都哄不好。” 奶娘罗氏的汗都冒出来了,这不怪她呀,小主子平日里是乖巧听话,但凡闹起来,除了郡王爷和福晋,谁也哄不好的。 明卿看不得儿子啼哭不止,顾不得其他,站起身来说道。 “罗氏,你把弘晖抱来。” “你先坐着吧,今儿弘晖和卿卿是我们两个老人的,可不许跟额娘抢。”皇贵妃看着明卿说道,招手让奶娘罗氏走近。 明卿别无他法,默默坐了下来,当起了旁观者,身边的胤禛闲适地喝着茶,也宛如一个凡尘繁杂与其无关的世外高人。 对孩子的事情不上心的胤禛,落在其他人眼底,倒是正常得很。 只有胤禛知道自己内心的纠结,好不容易才管住了习惯成自然的身子,差点儿没当场给孩子把屎把尿。在家里哄哄孩子也就罢了,在外头,可不能沾手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闹大了,指不定要被兄弟们笑话一辈子。 再说,孩子爱闹腾,嚎几嗓子算不上什么大事,胤禛难得当个甩手掌柜,自是一番悠闲自在。 皇贵妃一手托着一个,许是双生儿,看见彼此总能安定心神,弘晖渐渐地平复了内心的恐惧。 今日入宫,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绷得久了,难免会失控。弘晖自个儿是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啼哭,眼泪自然而来的来,看见双胞胎妹妹,又收了回去。 “瞧瞧,弘晖多疼爱卿卿呀,看见卿卿就欢喜,是不是呀。”皇贵妃自顾自地逗弄着两个孩子,然而德妃就没有她这么好的心情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人霸占着俩儿,是把我这个正牌祖母当成死人了吗! 想抢,又拉不下脸,她没哄好孙子,刚刚又刻意忽略了孙女,这眼下,不论要谁,都是一个落面子的事情。 自己不能出手,德妃转头斜睨着明卿,态度高傲,明卿读懂她眼里的意味,只觉得好笑。 这个婆婆,实在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存在。 第120章 明白是一回事儿,却很难开口,本着谁也不能得罪的原则,明卿继而看向正在品茶的胤禛,俩人相视着,有了以下的神交。 快,你额娘又要作妖了。 这是人之常情,福晋何必大惊小怪呢,淡定。 废话,倒霉的不是你,你是坐着喝茶不腰疼! 胤禛包容地摇摇头,无言以对。 嗬,你是不准备出手了? 你是爷的媳妇,帮,肯定是要帮的,可是…… 想怎样,干脆利索点! 今晚开始,爷住哪里好呢? 随便你,行不行! 成交。 “这俩孩子近来吃得多,太沉了,额娘歇会儿?”胤禛放下茶盏,态度恭敬地说道。 养母善解人意,从来不会舍得令他们为难,生母是爱计较了点,她对明卿唯一的不喜不过是因为明卿是养母挑选的儿媳妇罢了,这辈子的心也软了很多,比起前世,也算是温和了。 屋子里坐着的,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总是积极地撮合着,希望明卿和两位额娘相处时可以轻松以对,然而不知是不是以前受过的挫磨太深刻了,明卿却一直无法真正松懈下来,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皇贵妃含着笑点头,又故作戏弄地一一看着奶娘和胤禛夫妻,似乎在考虑要把孩子交给谁,余光瞥见德妃快要沉不住气,她才偷乐着说道。 “德妃,你带带孩子吧,今日让老四夫妻歇一歇,我们轮流伺候着这两个小祖宗。” 德妃终于得偿所愿,难得不反驳皇贵妃的话,也不等奶娘帮忙,把孙子孙女拥进怀里,面色喜滋滋地,嘴角压也压不下去。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德妃喃喃自语着,眸光落在卿卿身上,无法移开半分。 这个孩子,和胤禛离开她的时候,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 这样想着,德妃不由红了眼眶,紧紧抱着孙女,不舍放开一二。 “坐下吧,别摔着孩子。” 皇贵妃挪了挪身子,空出一半位置留给德妃,德妃闻言,也不敢乱动,轻手轻脚地抱着孩子坐了下来。 “生的真好,老四媳妇有功。” 皇贵妃靠着德妃的手臂,逗弄着弘晖,借机为明卿说着好话。往日里,但凡听见类似的话题,德妃总是很不得劲儿,今日却一反往常。 “……嗯,她不容易。”同时女人,生孩子的艰辛自是感同身受的,而明卿更是一口气生下俩个,听人回禀,说是生孙女时,十分艰险,她也是因此担心受怕了许久,挂心着,只希望孙子孙女不要一生下来,就没了额娘。 这两句简简单单的认同,是明卿从未体会过的。胤禛似乎知道她内心的复杂,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明卿看着修长的手指怔了怔神,手掌的温热似乎也把她的心捂得暖乎乎的。 坊间酒肆隐隐有一些传言逐渐发酵着,太子似乎有疯病,脾气暴烈残忍,毓庆宫半夜时常会抬出一具具死尸,死状凄惨骇人;太子敛财,收受贿赂,命亲信勒索属下,还私自截留了蒙古贡品…… 第82章 女人的心思 康熙爷带着太子爷、直郡王等皇子巡幸五台山,胤禛比起之前忙碌多了,每日早出晚归,又常常会有一些不能推拒的应酬,每每喝了酒回府,倒也自觉地宿在前院里。 这种机会多了,后院里总有一两个人按耐不住,不是在必经之道拦截,就是夜深人静时送醒酒汤,弄得胤禛深受其扰,果断地为府邸设了宵禁,不许后院的女人半夜三更出院子。 近来,皇子不是随驾五台山,便是各有各的差事忙活,妯娌几人闲得无聊,就约了一块儿来看望明卿。 这孩子都生了,月子也做完了,与其说是看望,不如是过来打发时间的,顺道儿瞧一瞧双生儿是什么样子的。 正巧是弘晖和卿卿睡午觉的时候,她们看了几眼,没觉得这俩儿孩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也就失了兴趣了。 论有趣可爱,谁还能比得过自家的孩子? “四弟妹,你家孩子吃了什么,怎么这般白胖?”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诚恳地请教着,她家弘昱挑食,虽然没有大碍,可这个头儿长得慢,方才瞧见明卿一儿一女的身子结结实实的,比别人家三个月的孩子都显个儿,这可让她羡慕极了。 “这,他们还不能进其他的,不过是依仗着奶娘一个时辰吃一顿。”明卿说着,也有些羞赧。 “什么,一个时辰就要吃一顿?这也太能吃了吧!” 伊尔根觉罗氏圆睁着双眼,其他几人也颇为惊讶,这些肉真不是白长的,普通半岁的孩子都没有那一对儿龙凤胎能吃。 “孩子还小,胖点也无妨,毕竟是我们皇家的子女,不过……四福晋也该管管自己的嘴巴了,否则老四被后院的女人勾走,你可别哭呀。”三福晋董鄂氏捂着嘴笑着,这话不说,她憋得难受,自自然然地以好心的口吻劝诫道。 “多谢三福晋关心,我怎么听说三爷结识了许多雅士,不知道有无认识了什么红颜知己的?” 明卿毫不客气地反驳着,说什么都可以,扯上孩子就绝对不行。 “你,胡说八道!” 董鄂氏气红了眼睛,三阿哥的德性,别人不了解,她还能不清楚吗?以前还知道收敛,近几年愈发不要脸面了,把自己的风韵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实在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第121章 “别闹了。”太子妃瓜尔佳氏没好气道。 她消瘦了很多,比起以往的趾高气昂、高贵从容,多了一丝沧桑和悲苦的味道,尽管她极力地隐藏着这些痕迹,不过人的眼神是无处可藏的,好与不好,幸福与绝望,总有迹可循。 董鄂氏低下头,眼里的讥嘲一闪而过。 瘦死的骆驼,亦或落毛的凤凰,现下还不好妄下断言,可是都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境地,还在她面前摆臭架子,真是让她厌恶! “五弟妹,你和老五有动静了吗?”伊尔根觉罗氏另起话头,看着一向寡言少语的五福晋他塔喇氏说道。 他塔喇氏目瞪口呆,其他妯娌也带着好奇的神色看着她,平淡地脸色突然慌张了起来。是,是慌张,在座之人多久没在身边人的脸上看过这么明了了的慌张了? 大伙儿不约而同想着,这慌什么? 事实上,他塔喇氏纯粹是被大福晋的突然问话吓到了,她不喜欢当众说一些自己的私事,可是又没有办法拒绝,一着急就慌乱了起来。 “五弟妹,你别急,大嫂不过是随后一问的,是吧,大嫂?”明卿看不过去,出声帮腔道。 大福晋也是没料及他塔喇氏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正自我反省着,明卿递了梯子,她顺势说道。 “是呀,我就是随口一说,也不是很想知道的……”呃?我在说什么? 明卿噗嗤地笑了出来,大福晋和董鄂氏没忍住,跟着笑着,这样轻快地氛围下,连太子妃也轻声笑了几声,他塔喇氏松懈之余,嘴角上扬着,难得在妯娌相聚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点儿愉快。 “不知道众位姐姐说了什么趣闻?”一个悠扬动听的声音从外头传入,打断了妯娌之间短暂的和谐。 李氏踏着花盆子鞋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格格武氏。 “众位姐姐吉祥。” 太子妃的眼神闪了闪,随即露出了一个别有意味地笑容,都说老四疼爱媳妇,后院里的女人还不是照样不少,看看这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儿呐,比起毓庆宫里的女人有过之无不及。 “这位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喊她们姐姐,除了侧福晋李氏还能是谁,太子妃刻意装傻道。 “她是李氏,四爷的侧福晋,另一个是武格格。”明卿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们一眼,很好,居然蹦哒到她跟前? “老四真是好福气,后院里的女人都这般的如花似玉,看得我都心动了。”多好的机会,董鄂氏没办法置若罔闻。 “三福晋谬赞了。”李氏娇笑着捂着嘴。 “你们过来有什么事?”这么明显的给她找不痛快,明卿实在没什么耐心循循善诱,直截了当说道。 “回姐姐,我今日过来是为了钮祜禄氏。” 明卿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小打小闹她们已经不放在眼里了吗?钮祜禄氏? “说。”明卿语气冷硬,没有什么耐心。 “钮祜禄氏病了半个多月,一直卧床养着,今儿妹妹路过她的院子,这才知道此事,可怜她瘦成了一把骨头,屋子里连一口热茶都没有,真是太可怜了……”李氏边说,边擦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哽咽的声调倒是掐得十分形象。 “天呀,皇贵妃赐下的人,四福晋你怎么敢这般挫磨她?”董鄂氏补刀道,眼里的兴奋之色呼之欲出,十足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哦?她既然病了,为何不上报?”明卿忽略了董鄂氏的存在,喝了一口花茶,看似温和,两道冷冽的眸光落在李氏身上。 “是呀,隐瞒不报,莫不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大福晋最看不得这种不守本分的妾室,明卿往日里对她多有照拂,现在自然是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的。 “哎呀,会不会传染,你刚刚从那个院子出来的?还不赶紧把她拉下去!”一听见怪病,董鄂氏浑身不适,疑神疑鬼着,生怕自己被传染了。 “不,我没有病……” 周围伺候的婆子闻言,看了看没有丝毫反对之色的福晋,手脚利索地拉着李氏和武氏下去,养在闺阁里的姑娘家怎么抵得过这些婆子,没两下衣服皱了,头发散了,极其狼狈地被拖了下去。 这事儿越来越惊悚,太子妃也有所顾虑,她还没有享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切,怎么能轻易被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拖了后腿。 “四弟妹,你也该好好管管后院了。” “太子妃说的极是,出了这件事情,我恐怕要招待不周了,不如改日我再设宴,好好弥补你们?” “四弟妹无须客气,你府里有要事,我们也不便打扰的。”董鄂氏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地方,说起话来也客气多了。 “四弟妹,如有需要帮助的,你尽可以让人传信与我。” 临走前,大福晋拉着明卿的手,低声说道。后园里的腌臜事儿多着呢,她毕竟年长,手段也老辣些,虽说不能搬上明面上说,暗地里传授明卿几招,对付起李氏这样的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多谢大嫂。”这份关切,明卿是心领了,李氏她不放在眼里,钮钴禄氏呢,只怕是大福晋不会是她的对手。 送了妯娌几人出府,明卿就命人带着李氏和武氏一块儿去了钮祜禄氏的院子。 钮祜禄氏确实身子不适,可并没有李氏说的夸张,她不过是神思忧郁、胃口不佳罢了。院子里的丫头也懒散惯了,伺候着钮祜禄氏很不走心。 第122章 虽然不得宠,总归是主子,再不济,每月的份例和府里时不时的赏赐,就算不靠嫁妆,也不至于过成连粗使丫头都欺负的份儿上。即使,当真有这般蠢钝的人,明卿也不相信这个人会是钮祜禄氏。 以钮祜禄氏的心机和城府,这件事情只怕是她设计的一出好戏,李氏不过是被她利用的一颗棋子,目的既可引来胤禛的主意,又能宣扬出她善妒不容妾室的恶名。每一处都设计得很完美,连病态也刚刚好,只是,钮祜禄氏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是重生之人,在上一世就已经见识过她缜密的心思。 她不能纵容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在府邸里肆意妄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不能大意,为了自己,也为了她的孩子们。 “李氏,添油加醋、居心不良,和武氏一起,禁足院子。钮祜禄格格院子里的人胆敢欺主,内务府出来的,重新送回原处,其他人叫牙婆领走,希望府里上下以此为戒。” 第83章 局 明卿此言一出,李氏和武氏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冲动,瘫软在地,惊惧于明卿猝然雷厉风行的行事。她们印象里温吞无能的主母,给了她们一记措手不及的重击,其效果有如惊天霹雳,瓦解了李氏内心固有的认知。 “等等。” 回过头,明卿冷若冰霜地俯视着钮祜禄氏,只见她双膝跪地,向前膝行几步,带着恳求地神色望着明卿,身子摇摇欲坠,带着病气的面容颇有弱柳扶风的动人之色,然而不自觉直挺的背脊透露出了钮祜禄氏不卑不亢的自持。 “福晋,是妾身无能,驭下不严,妾身愿承担一切罪责,请福晋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不要赶他们走。” 钮祜禄氏为了奴仆们卑躬屈膝,言辞恳切,惹得他们感激涕流,为自己的犯上欺主的行为后悔不迭,也为钮祜禄氏低声下气地求情愧疚着。 同样是主子,一个心胸宽阔、温柔善良,另一个在这样的对比下,就显得面目可憎了。不过是转瞬之间,明卿拉来的仇恨指数节节攀升,达到了新的高峰。 明卿的嘴角噙着冷笑,真是一出好戏,这也是她算好的吗? 她前世一直觉得后院里的女人们虽有争执吵闹、勾心斗角,比起其他府邸的腥风血雨,也算是和睦的。这么一瞧,真不知道以前她是如何在这些人的手里活下来的,不,她没有活下来,最后是失败的,只不过明卿原本以为自己是败在她和胤禛的互不信任,如今儿看来,除此之外,她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过往了。 “哦?承担?你要承担什么罪责,说来听听。” 不是应该要被激怒,又或者显露出没主见的模样吗? 钮祜禄氏没料到对方会如此淡然,还有这么一问,愣了愣神,随即露出了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怯生生地说道。 “是妾身没有管教好院子的人,让他们犯下大错。” 奴仆们红着眼睛,在心里呐喊着。不,这不是主子的错,都怪我们,怪我们贪心,怪我们懒散,怪我们不忠心。若是老天爷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愿意为主子做牛做马,绝不后悔。 明卿徐徐踱步着,一双清冷的眸子没有离开钮祜禄氏片刻,带着上位者的姿态颔首道。 “是啊,可是你为什么不认真管束他们呢?瞧瞧,他们之中,多数年纪尚小,正缺少的是一位能够引导他们走明路的主子,可是你却听之任之,对他们不管不顾,实在是可怜儿。” 钮祜禄氏的身子猝然一抖,惊恐的样子,已没有了方才正义凛然。 事情偏离了她预定的方向,现在是骑马难下,没有什么后路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钮祜禄氏掐着掌心,逼迫自己稳住心神,露出更为楚楚可怜的模样,泪眼潸然。 “妾身惭愧,妾身刚刚入府,时时刻刻不敢多行一步,才让他们……” “让他们什么?让他们误以为你软弱可欺?”钮祜禄氏如今还这么小,心机就已经如此深沉,难怪最后能在后宫众人里脱颖而出,明卿心里憋屈得很,因为前一世自己的蠢笨憋屈。 “妾身年幼,实在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乌拉那拉氏咄咄逼人,她有些招架不住,只得示弱以对。 钮祜禄氏的贴身丫头白露见状,不假思索地膝行至明卿脚边,悲情地说道。 “福晋,这不能怪格格,您不能因为格格的心善,而怪罪她呀。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饶了我们吧。”白露是钮祜禄氏从家里带出来的丫头,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她不愿意被牙婆发卖,她还指望着博一个好前程! 她和主子入府快一年,可是,郡王爷还没有碰过主子,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不是真的不喜欢,怎么会面对软玉在怀,丝毫不为所动呢。这样下去,主子还有什么希望,她又有什么希望? 她们谋划着,取得郡王爷的怜惜,又能让郡王爷厌弃福晋的法子。李氏,是一个徒有家世外貌的人,愚不可及,不过挑拨了几句,她便开始昏头昏脑,是一个很好用的棋子,即可攻敌,又可防卫。 白露想着,若是这事一成,主子还得不了郡王爷的怜惜,她就只能靠自己了,她的才貌也是数一数二的,不是吗? “呵,年幼?心善?因为这个理由,把院子里十几口人置于何地?” “福晋,妾身从没有这种想法……妾身不过是不忍心责罚他们,毕竟抛去皇权富贵,将心比心,我们不过都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份子,妾身实在下不了狠手。”钮祜禄氏越发着急,拨浪鼓似得摇着头,只觉得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怎么没发现乌拉那拉氏这般难缠,以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吗! 第123章 “堂堂钮祜禄家的姑奶奶,连驭下之术也不会,说的这是什么话?众生平等?好一个皇权富贵不在心,脱尘出俗的女子,钮祜禄氏,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明卿嗔目结舌,不敢相信钮祜禄氏连这种冠冕堂皇的话都说的出口,这个女人当真是把大家都当成傻瓜了吗? “福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皇权富贵不在心,这句话太重了,她不过是一个郡王格格,这句话若是传出去,她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世俗之人吗?” “妾身嘴笨,说不过福晋,还请福晋大发慈悲,放过这些无辜的人吧。”钮祜禄氏磕了一个头,匍匐着不起。 “既然无辜,为何还让李氏为你出头,来我这儿状告他们?” “妾身没有,妾身一直卧病在床,怎么还能去挑拨侧福晋呢!”钮祜禄氏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仿佛遭受了酷刑,大口喘息着。 她的心中大呼不好,乌拉那拉氏看穿了她的心思?怎么可能,她的每一步都如此缜密,所有的事情她都是顺势而为,这每一环节,她都是处于被动的位置,怎么可能会有人怀疑她的用心? “李氏,你怎么说?”明卿看向一旁双目空洞地女人,喊了一声,唤回了她的神智。 “姐姐,您是说?”李氏见识了明卿的手段,不敢在逾越半分,恭敬地问道。 “你和钮祜禄氏向来没有来往,今儿怎么突然去了她的院子,又看见了她的惨状?” 李氏想了想,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些端倪,莫非,自己是被这个小蹄子耍了? “回姐姐的话,妹妹院子里的丫头去领份例的时候,听见这个叫白露的丫头在跟管事说话,这才知道钮祜禄氏的份例都被下面的人瓜分了大半。白露想要额外的份例,管事不给,她就嚷嚷着说您亏待妾室。” 这些话给了李氏很大的启发,明卿善妒的名声在外,再添些戕害妾室的实证,就是不失宠,宫里的贵人们也容不下她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太巧合了,说不定白露和管事的对谈就是为了引她上钩。想明白之后,李氏愤懑不已,怒瞪着钮祜禄氏,这小丫头片子,以后你给我当心点! “福晋,这些事情并不能说明什么!”钮祜禄氏已经自乱阵脚,慌忙地解释道。 “是,这些事情虽然巧合,可是无凭无据,的确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们院子里若是有缺了短了,找夏嬷嬷,或者是直接来找我,以后要记住了,管事没有权利擅自增加份例的,知道了吗?” 明卿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令一些已经明辨道理的奴仆茅塞顿开,什么善良宽厚,不过是一种捧杀的法子,为的是什么?恐怕他们是被钮祜禄氏当作了一颗抹黑福晋的棋子了。想明白后,心头拔凉着,几乎不敢直视这个刚刚及第的女子,杀人无形,真是太可怕了。 明白大势已去,再多说什么也是回天乏力,钮祜禄氏默默低头垂泣着,企图为自己赢来一些好事者的同情。只要传出去的流言不是一边倒,她就还有机会。钮祜禄氏一再地安抚着自己的心神,可是她年纪尚幼,这一番对峙之后,心里头慌乱不已,身子也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没事的,她还没有输,没有输。 主子偃旗息鼓,似乎已经要放弃她了?这怎么可以,她不想被发卖,不想! “福晋,求您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白露匍匐在地,拼命地对着明卿乞求着,周围的奴仆也跟着不停磕头,一时之间场面异常的混乱。 “放肆,你这丫头好没规矩!”夏嬷嬷匆忙赶来,一把拉开了企图拉扯明卿衣摆的人,怒斥着白露,目光沉静地掠过在场之人,直到他们噤若寒蝉,夏嬷嬷这才一手搀扶着明卿,关切问道。 “福晋,您没事儿吧?有没有吓到?” 明卿轻轻摇了摇头,拍了一下夏嬷嬷的手以示安抚,兀自走到白露的面前,沉思了一会儿,对着其他人说道。 “你们欺主是大罪,府里是绝容不下你们的,我没有打杀,也没有杖责,让你们毫发无损地离开,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们要明白,雍郡王府并不缺几十两银子。” 牙婆买卖奴仆,身体有无缺损是比容貌和特长更为重要的条件,这会大大的影响到他们是进入高门大户,还是在小门小院里谋一份粗活。 话已至此,许多人都冷静了下来,有甚者已经开始考虑着如何为自己谋划一条比较好的出路,齐齐朝着明卿行了一个大礼,心里怀着对钮祜禄氏深深的憎恶离开了。在很多年以后,他们中的许多人对离开雍正皇帝潜府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后宫娘娘争风吃醋地趣闻儿,说及以前伺候的主子,脸上的神色总是难看得很。 第84章 迁怒 安置好后院的女人,明卿回了院子,一时之间处理了十几号人,他们离开时的彷徨印在明卿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她的心情低落,也不想说话,让轻辰照看着弘晖和卿卿,径直换了衣裳,睡了一觉。梦里又是刀光剑影,又是争执吵闹,明卿睁开眼时,日头已经落下,昏昏沉沉地揉着太阳穴,心里慌慌的,莫名感到不安。 “福晋?” 胤禛一回府就听说了今日之事,也顾不着手里的密信,急忙忙来了正院。 第124章 心里的烦闷堵在胸口,明卿看见胤禛,更是憋屈。都怪这个人,成天不着家,后院的女人找不着他,就胡作非为,尽给自己找麻烦。 “爷。”明卿闷闷不乐地喊了一声。 “起来用晚膳吧。” “爷呢,这个时辰回来,是在外面吃过了吗?” “嗯,刚刚遇见了一个朋友,陪福晋再用一些也是可以的。” “许是中午吃多了,我有点儿积食,饿了再说吧。” 看着明卿有气无力的样子,胤禛考虑一二,随即说道。“下午的事情,爷听说了,你处理的很好。” 明卿抿着嘴不语,神色和往日里闲淡的样子却有不同,带着满心不悦。胤禛坐在床榻边,拉着明卿的手,轻轻吻了吻,柔声细语道。 “别气坏身子,她们不安分,爷来整治。” 明卿一顿,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后院女人的事情都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份儿,是不是因为,因为胤禛一直在暗地里处理着这些大麻烦?用力揉着太阳穴,她真是疯了,胤禛一个大男子,怎会去沾手后院的事情呢? 不过,他连孩子都肯哄,也不见得不会做这些事情。 明卿带着探究的神色望着胤禛,想了想,这个人究竟对她隐瞒了多少事? “后院的事情,爷不方便沾染,您不必费心。” 明卿仔细地观察,想要从胤禛的面上捕捉到一丝一毫异样的神色,看了半天,心里自嘲着。算了吧,她哪里能比得过这个人精。 “嗯,有些事情福晋不好处置的,就让夏嬷嬷来办,不必勉强。” “不知道爷对钮祜禄氏的印象如何?”明清不知为何,很想知道胤禛的态度。 胤禛不动神色地勾了勾嘴角,这个醋坛子。 “爷统共见她都没超过三次,哪来的什么印象。” 钮祜禄氏,也是他倏忽了,原本以为之前的循循善诱对她有效,想来也是痴人做梦,往后让人小心看管着,不让她四处蹦跶,倒也不怕她能翻出天来。 “骗人,明明有五次了。”明卿脱口而出,没过脑子就反驳,等反应过来,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了进去。 胤禛闷声笑着,笑意压弯了他的眉眼,清冷的气质被柔情所替代。 “你笑什么!”这些事情可不是她想知道的,实在是每回儿胤禛没宿在正院,总有人提醒着他的去处,偏偏她聪明伶俐记性好,听完想忘都忘不掉。 “爷是高兴。” 高兴?我可不高兴!明卿一生气,愈发的头疼了,揉着太阳穴,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头疼?爷给你揉揉。” 胤禛俯身,一手托着明卿的后颈,另一手轻缓地为明卿按压着。 依偎在胤禛怀里,熟悉地味道并不能安抚她的不适,明卿心里乱跳了几下,忽然之间有些慌张,几乎要窒息了一般难以忍受,动作莽撞地扯下胤禛的手。 “爷力道太重了?” 明卿捂着胸口,摇着头说道,“您先回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还在生气?何必呢,她们不重要的,你明白吗?”胤禛深深叹了一口气,按住对方的双肩,迫使着俩人对视。 我就是想静一静,都不行吗!明卿的火气一下子窜了起来,横眉竖眼地瞪着胤禛,不客气地说道。 “她们不重要?四爷,你说的这些不重要的人,都是你的女人。”床上浓情蜜意,转头反脸无情,简直是凉薄。 胤禛动了动嘴巴,他想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论如何,她们终究是自己名义上的女人。 “你走。”这个默认的姿态,更是惹怒了明卿。满嘴谎言,负心汉! “别闹了,好吗?” 这些日子,朝中局势并不稳定,书房里还有一大堆信件要处理,对明卿的怒焰,实在是疲于应对。 “闹?我可没有主动招惹您,真嫌弃我,大门在那儿,爷自便!”明卿急着跳脚,气呼呼地下了床榻,左右踱步着,指着门口说道。 这话有点儿伤到胤禛的自尊了,他巴巴地赶来,就这么不受人待见,真是岂有此理。 “你瞧瞧,你现在的脾气都变成什么样儿了,究竟有没有把爷放在眼中!”都怪他,宠宠宠,把人宠上天了,最后受罪的居然是自个儿,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很好,终于把心里头的真心话都说出了。明卿挽着袖子,气急败坏道。 “我的脾气怎么着了?难不成我还要成天伺候着你,告诉你,别做梦了,你要温柔小意的,后院里一抓一大把,要是还不满意,明日我就入宫,帮你求十个八个女人回来!” “爷要女人,还得你求吗!你不知好歹!”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他威逼利诱,卯足了劲儿,这才为她守身如玉。兢兢业业的,就怕哪里对不着她,结果人家压根儿就不把他的清白放在心上。 “我不知好歹?你不知所谓!” “你!你这是迁怒,你不能因为后院的女人不安分,就来找爷的麻烦啊。”他也太委屈了,他好好办差,认真谋位,累死累活还不是为了养活这一家子人吗?结果一出了事,他就成了受气包…… “这是爷的女人,还是我的女人,她们不安分,都怪你不着家!”他还委屈上了?我都没叫苦呢!婆婆妈妈的事情一大堆儿,还要勾心斗角,说句话都怕被人挖坑,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第125章 “爷着家了也要陪着你呀,难不成你还希望爷雨露均沾,把她们哄开心了,你才乐意?”胤禛不可思议地提高着语调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都是今天吵得第二场架了,怎么回事儿啊!难不成,她癸水这么快就要来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明白了。” 明卿顿感委屈,鼻尖微微发酸着,悲愤地喊着。 “说不明白,说不明白,你……你这么凶做什么!” “我……爷没凶。”这是她吵架的新手段?没道理就反咬一口、倒打一耙? “你看,还说没凶,你走,赶紧走!我烦你了!” 烦我?我怎么就惹人厌烦了,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推拿按摩,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现在居然嫌弃我烦人! 胤禛背过身子,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过了许久,才带着深深的倦怠说道,“福晋好好歇息吧,前院还有事情,今晚不必给爷留灯。” 明卿望着胤禛的背影,对自己的失控有些后悔,这当口又说不出什么软话来,咬着下唇,倔强地哼了一声。 胤禛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开了正院。 明卿一个晚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似乎马上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说又说不出来,在天色渐亮的时候,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子来。 昨儿,太子妃的神色很奇怪,似乎在害怕着什么,期待着什么,有一丝赌徒投入全部身家最后一搏的疯狂。重生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变了,钮钴禄氏都耐不住性子出了手,那太子,他能忍得住吗? 不行,她要提醒胤禛防着点。 “轻良轻辰,爷出门了吗?” 明卿连鞋子也没穿,慌慌张张跑到外头,探着头打量天色。 “主子,您刚刚出月子,不能受凉,快把鞋子穿上。” “爷呢?”明卿抓着轻良的手臂,双手有些颤抖。 “主子爷天没亮就入宫了,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了再说,您可不能折腾自己的身子。”轻良搀扶着明卿回房,她知道昨夜两位主子拌嘴了,可是这么多年又不是头一回儿,也没怎么放在心头,以郡王爷对主子的用心,只怕出宫回了府,第一时间又是来正院的。 没事的,兴许是最近神思太重,才胡思乱想。明卿喃喃自语着,目光一直落在门口,脑中浮现昨夜胤禛离去的背影,心头钝痛着。 康熙爷一行人前往五台山的路途里发生了一件事情,随驾的十七阿哥生了急症,康熙爷命人就地安营扎寨,太子爷胤礽不愿拖延行程,百般阻扰,丝毫没有把弟弟的安危放在心头。这件事情让康熙爷回想起胤礽多次对他的身子也不在意,甚至还妄图在他病重之时登基。 康熙爷怒斥胤礽没有兄长作为,胤礽不满,以嫡庶之别反驳,而作为庶出的康熙爷对此心生芥蒂,一路上都没有召见太子伴驾。 第85章 政变 对昨夜两人的不欢而散,明卿后悔不已,琢磨着准备些胤禛爱用的菜品,等他回府,好好哄一哄他。 午膳,胤禛没有回来。 以往胤禛在外用膳,总是会派一个小厮回来知会一声,明卿兀自坐在桌前,看着没有温度的饭菜,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来,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怪她无理取闹,说的话伤了胤禛的心,明卿反省着自己。 命人把饭菜撤下去,又吩咐着晚上再准备一桌,正当她考虑着有无删减的菜色,付星急匆匆来至明清跟前。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明卿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语气里带着颤意,她攥紧了拳头,竭力让自己冷静着。 “回主子,刚刚齐佳齐世武大爷命人传了口信,他说宫里已经戒严了,步军统领凯音布率领提督九门巡捕五营和内务府总管凌普联手,所有人都被看管在各个宫殿里,主子爷和几位皇子也在其中。” “他们是想造反吗!”付星又重复了一次,明卿的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已经荡然无存,怒斥道。 “齐佳大爷说,他们手里有皇上的圣旨。” 明卿踉跄了一下,有些站不住,夏嬷嬷扶着她坐下,屋子里鸦雀无声,明卿闭上眼睛,不刻又睁开。 “他还说了什么?” 付星浑身哆嗦着,压低了声音说道。 “齐佳大爷还说,眼下城里还没戒严,请主子做好准备,先找一个避所安顿下来,等宫里局势稳定,再回来不迟。” “嬷嬷,宫里是要变天了吗?” 夏嬷嬷从未遇见这种事情,这是造反呀,什么圣旨?谁会相信这种东西!她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为好。 “福晋,老奴不敢妄言。” 明卿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多想其他,局势不明了,胤禛如今儿也被困宫里,不知道最后会是谁能胜出。她稍有不慎,只怕会加速雍郡王府的灭亡,然而有些事情,她却赌不起的。 “你们先下去吧,此事不宜张扬,一切照旧,明白了吗?” “是。” 夏嬷嬷等人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明卿一人,她静静坐着,吃完碟子里最后一块儿糕点,擦了擦嘴角。 “血滴子,现身。” 躲在暗处的人无声无息地落在明卿面前,单膝下跪着,此人正是明卿在梦里见过的那个女暗卫。 第126章 “你可知道四爷的近况。”明卿很是艰难地开口道,勉强才把眼眶里盈满的泪水逼回去。 她现在的心情,没有人可以理解。昨天她明明感觉不妥,可是却因为任性,把胤禛独自推向了那个动乱的漩涡。 要是,胤禛出了什么事情,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回福晋,主子似乎是被单独看押的,暗卫的联系断了,如今还没有线索。” 明卿的心沉到谷底了,太子,太子一直都忌惮着胤禛,他若是赢了,是容不下胤禛的存在的。 “你们继续找,绝不能放弃。” “是。” “你叫什么?” “回福晋,我是小七。”小七很疑惑,主子似乎没有告诉福晋血滴子的存在,福晋怎么会知道,还似乎对她很熟悉。 明卿弯腰扶起小七,深深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 “你们可有隐秘的避所?” 原来是为了逃难,小七松了一口气,她可从没有被一个女人这么盯着看过。 “有,福晋什么时候启程?” “不,我不走。” 明卿摇了摇头,看着周围的一桌一椅,胤禛若是出事,她绝不独活,只是,可怜了她的两个孩子。 小七疑惑着望向目前华贵雍容的女主人,闹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暗卫,只要听命主人,砍砍杀杀最拿手了,那些弯弯道道的话术计谋,她也懒得动脑筋儿。 “我要你保护着夏嬷嬷、小阿哥和小格格离开,今晚,不,现在就走。” “主子命我保护的人是您。” 她可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违抗命令的后果,她又不是没见过,打死她也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明卿在小七眼里看到了坚持,她知道暗卫常常身不由己,视命令同生死一般重要。 “现在除了你,还有其他暗卫吗?” “其他人都出去找主子了。”小七老老实实回答道。 她不能离开雍郡王府,一旦她离开,没有主人的府邸就会成为太子刀下的鱼肉,她有她的责任,她的内心也是一样,她想要留在这里,等着胤禛回来。 唯一让她无法割舍的,便是她的孩子们,明卿无法眼睁睁看着弘晖和卿卿陪着她陷入危险之中,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我的命令,你不听吗?” “听,可是主子为先。”小七正义凛然地挺着胸膛说道。 明卿点点头,看着小七的身形斟酌了片刻,后退了十几步,在小七疑惑的神色下,从发间拔下了一只锐利的金簪,抵在脖上,手不过一抖,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小七眼力好,一眼就发现了。 天啊,主子说过不许福晋受伤的,这个出了一点儿血,算不算伤口? 小七面具一般的表情终于有些瓦解,惊慌失措地想要上前察看。 “不许过来,否则我就自尽。”脖子上的一道血痕有些火辣辣的,明卿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呲牙喊痛的念头。至于自尽?她内心的牵挂还太多,根本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这个叫小七的女暗卫似乎除了害怕胤禛之外,再没有其他弱点了。 “什……什么?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尽?”福晋自尽,她要不要也跟上,省得主子回来,把她千刀万剐了…… “刚刚我说的事情,你答不答应?” 嗬,原来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想逼她就范呀。想明白之后,小七试探性地开口道。 “福晋,你不是怕疼吗?” 明卿脸都气歪了,看看,找一个人成天盯着她,连自己平日里丢脸的事情都被人窥探殆尽了,这下子连糊弄人都使不上劲儿。她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其他的藏身之所总有被太子发现的机会,她不能冒任何风险。 这样想着,明卿狠下心来,双手握着金簪,往颈侧划了一道,血立马溢了出来。 “别别别,您千万别再划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办,我求求您了!”小七简直是要疯了,两道,整整两道伤口,她要剜多少刀才能抵得过呀…… 明卿痛得差点儿没哭出来,不过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没有轻易放下手里的金簪。 “你要是骗我,我还得自尽的。” 还自尽?小七摇着头,别再来了! “福晋放心,我不敢骗您的。” 明卿抹了一把汗,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姿绰约,笑盈盈地把簪子插入发间。 “……”这变脸变得太快了吧,小七脑子不够使,后悔着自己现身的举动。 “你放心,四爷回来,我是不会让他责罚你的。” 小七点头如捣蒜,她都是被逼迫的,主子,您可千万不能是非不分,错杀了她。 “福晋想让我现在动身吗?”早去早回,也许还误不了保护福晋的大事儿。 “嗯,你随我来。” 弘晖和卿卿正在榻上,卿卿仰躺着,嘴里吐着气泡,玩的不亦乐乎,弘晖愣愣看着自娱自乐的嫡亲妹妹,嘴巴一动一动,似乎在尝试着吐气泡,却总以失败告终。 吩咐奶娘收拾简便的行李,又喊来了夏嬷嬷,明卿握着夏嬷嬷的手,低声告诉了她的决定。 “福晋,您和两位小主子一块儿走吧,府里的事情,有老奴在,不会乱的。”福晋既然这般郑重其事地想要悄悄送走两个小主子,就足以说明目前局势的严峻,正因如此,夏嬷嬷更加不放心她的安危。 第127章 “不,嬷嬷,我意已决。”有夏嬷嬷守着弘晖和卿卿,她心里才能踏实,她才有心思去考虑其他的事情,考虑着怎么在动乱里保住她和胤禛的家。 “福晋,您可知道……” 夏嬷嬷还想劝导着,明卿打断了她的话,握住夏嬷嬷的手说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弘晖和卿卿就请嬷嬷照管,你们切记不可擅自回来,等宫里的事情了结,四爷会派人去接你们的,还有……除了小七,不要相信其他人,记住了吗?”起码上辈子,小七在暗处陪着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明卿相信,至少眼下,这个叫小七的暗卫还是值得信任的。 明卿把弘晖和卿卿、夏嬷嬷和两位奶娘托付到了小七手上,尽管心头不舍万分,最终还是狠下心肠,目送他们离开。 独自坐在弘晖和卿卿方才玩耍的地方,明卿抱着软塌上的小毯子,闻了闻上面残留的味道,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着。 胤禛,你在哪里?我很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周天晚上23点更新三章,以后恢复零点一更。预计20章之内会完结,读者想看的番外,可在底下留言。 第86章 废太子 宫变的消息如野草疯长,人心惶惶,往日里对太子不满的朝臣人人自危,唯恐成为胤礽通往皇权之路的冤魂。 五台山灵鹫峰上菩萨顶,大清最大的喇嘛寺院,康熙爷在此地礼佛,并接见蒙古各部部首,以巩固满蒙友好关系。 噶尔丹余部也混入其中,埋伏在五台山内,欲杀康熙,为噶尔丹复仇。统共不超过一千人,这点兵力并不足为患,但凡现身,不用多时,就会被剿灭。然而,若有人里应外合,情况便不一样了。 太子胤礽早已和噶尔丹余部有了联系,他身为一国太子,没有府兵,没有兵权,要想夺位,令康熙爷措手不及,只能利用蒙藏的部落为他鞍前马后。噶尔丹死后,余部四处逃窜,流离失所,胤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收服了他们,成为了自己手里最后的利剑。 一入五台山,康熙爷就被困了起来,胤礽对外声称康熙爷闭关礼佛,一国储君的话,许多人还是相信的,这么一来就是一日。 “皇阿玛,您怎么不用膳了?”胤礽身着太子常服,脸上带着恭敬地笑容走了进来,看似闲淡,一双长时间没有安寝入睡而熬红的眼睛,透露出了他的兴奋和忐忑。 康熙用力一挥,把桌上的杯子打落。他早就看出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可万万还是想不到胤礽竟然勾结噶尔丹余部,逼他禅位,与虎谋皮,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皇阿玛,您是想出去吗?儿子保证,只要您亲笔写下禅位诏书,您立马就可以出去的。”胤礽耐心地劝慰着,拍了拍手,身后的内侍捧着笔墨纸砚上前。 “逆子!你休想!”写下诏书?他不写,难不成这个逆子真的就要亲手弑父吗! 康熙大口喘着气,被气得头昏脑胀,一手抠着桌沿,才能勉强保持身子的平衡。 胤礽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种结果,也不恼怒,步伐轻慢地走着,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声气,似乎在一番纠结难择的局面下,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带着一种悲伤的语调说道。 “昨夜,皇阿玛早早歇息,儿子有事,就借了您的传国玉玺写了几份诏书。” 康熙猛地站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胤礽不放,“你做了什么!” 胤礽噗哧一笑,童心未泯地做着怪脸,调皮的样子像足了他小时候偷偷拿着奏折画画被抓住的时候。 “皇阿玛,您别担心,禅位的诏书必须是您亲笔所写,才不至于留下父子不和的野史,为了皇家的颜面,儿子愿意多费一些心思的。” “你疯了吗?你是一国储君,这天下迟早是你的。只要你安分守己,品行端正,为父怎会舍得让你空欢喜一场呢?”康熙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他早就明白胤礽不堪重任,然而面对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寄予过厚望的孩子,他和原配妻子岚敏的孩子,康熙爷一直犹豫着,自欺欺人着,只盼着胤礽能够幡然醒悟。 这些话不知道是何处刺痛了胤礽的内心,他突然狂躁了起来,一脚踹倒了身后的内侍,步履凌乱地踱步着,嘴里还喃喃自语着,癫狂的模样把屋里的人都吓坏了。 “骗子,都是骗子,你们就是要抢走孤的东西,孤不会让你们如意的,不会,绝不会……” 胤礽好像中邪了,又是摔东西,又是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固然康熙爷早就听闻胤礽脾气愈发古怪暴烈,和被鬼附身一样癫狂急躁,然而这些都只是听说,这个样子康熙爷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今日一睹,才明白传报之人说的还隐晦了许多。 “保成!” 康熙心头急切地大喊一声,胤礽身子一颤,渐渐冷静了下来,双眼焦距聚集,看着遍地狼藉和内侍脸上的恐惧,胤礽的杀意又起。 他是知道自己怪异的举动的,疯狂起来失去理智,身子好像不听使唤,心里的仇恨支配着他,只想要毁灭世上的一切。醒过来之后,他依然想要杀人,所有看见他狼狈一面的人,都不应该活着。这好像是一个循环,一次又一次,他越来越无法控制嗜血的欲望。 “皇阿玛,儿子不想等了。” “你要弑君杀父吗?” “不,儿子不敢杀父,可是皇阿玛,您知道吗?紫禁城已尽在儿子掌控之中。”胤礽面色倏地狰狞了起来,眼底闪着疯狂的异色。 第128章 最在乎的儿子,站到了他的另一头,剑指自己,父子相残,康熙忽然厌倦了一切,他想,他已经失去了少时的壮志雄心。 “你想如何。” 胤礽姿态翩翩地行了一个大礼,低着头,声音幽冷如鬼魅,“从现在开始,您的庶子们,每一时辰都会有一个患了急症猝死的,一直到皇阿玛写下禅位诏书为止。” “若是朕不写呢。”康熙放在膝头的手掌慢慢握紧,压抑着心头的怒焰,反问道。 胤礽抖着肩膀,低声笑着,越笑越快活,越笑越得意,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有了克制自己的力量,双眸带着孺慕之情望向康熙,谦恭有礼地回答着。 “若是庶子都死光了,皇阿玛还是不愿意禅位,儿子听从您的意愿便是。” 康熙心如死灰,彻底断了心底的最后一丝不舍,身心俱疲地闭上了眼睛。 “擒住太子。” 胤礽正想嘲讽康熙,不料身后的内侍突然一跃而起,转瞬之间就将他压倒在地。 “放开孤,你这个狗奴才,孤要砍了你的脑袋。”胤礽狼狈地跪坐在地,拼命挣扎着,内侍却纹丝不动,牢牢禁锢住胤礽。 “皇阿玛,您当真要与我为敌吗!”胤礽仰着头,声色俱厉道,眼里全是鱼死网破的执念。 康熙睁开双眼,眸色沉沉地看着胤礽,这里已经没有父子,只有一国之君的大清皇帝和逆臣贼子。 “外头情形如何?” 这话,不是对胤礽说的,内侍恭敬地说道。 “抚远大将军已经全数绞杀准噶尔余部,皇子们皆无碍,只有大皇子受了轻伤,太医正在医治。” 耳边传来的毕恭毕敬的回话,让胤礽终于看清了现实,放弃了挣扎,瘫软在地,脸上尽是颓唐。 呵,他果然是斗不过皇阿玛的。 康熙颔首,尔后又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回京。” “是。” 内侍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康熙和胤礽俩人,父子明明离得不远,可是却仿佛隔了千山万里。 “你可知错?” 胤礽眨了眨眼睛,突然捧腹大笑,用尽所有力气笑着,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双眼被泪水挡住了视线,胤礽竭力睁大着眼睛望向康熙。 “皇阿玛,皇位不是您要给我的吗?我如今儿不过是提前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何错之有?何错之有!”胤礽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声音凌厉高亢。 “朕,一直想把大清的重任交付于你,可是你却一再让朕失望。若朕不是一国之君,这家业理应是你的,败就败了,终究是子孙的个人造业。可是事与愿违,既你不堪重任,朕就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置天下于不顾。” 品行不端又如何,不忠不孝也无妨,偏偏他还目光短浅,冲动行事,自以为是,徒有逼宫造反的勇气,而无深谋远猷之智计,这天下,怎么能交给他呢。 “您的心里意属的储君究竟是谁,是大老,老三,老四,还是老八?告诉我,让我死了这条心。” 康熙觑着言行恳切的胤礽,不自觉拨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这趟五台山之行,他是没有任何防备的,被困之时,他立刻写了一封密旨通过暗卫交与老四,给了他调派京畿驻军的权利,一旦局势失控,立即镇压剿杀叛军。 为什么选择胤禛,这个问题康熙想过,不过当时他一直不愿正视自己的内心,对胤礽还心存希望,如今,因为这一问,他倒有了一种拨开云雾的感觉。 不过,还不着急。 康熙并没有回答胤礽,他的这个嫡子已经入了魔症,起码眼下是无法清醒过来的。 “来人,带太子下去。” 胤礽脸色青白,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是大清皇帝,不是他的阿玛。胤礽明白了这一点,顺从地跟着内侍站了起来,离开之时,又蓦地回过头来,看着那个佝偻的背影,他有预感,这一世他们父子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皇阿玛,儿子去了。”撑着酸涩的眼睛,胤礽又行了一个大礼,果决地转身离开。 菩萨顶有一百零八级石阶,洒扫僧人说过,每走一阶,就相当于踏过一种烦恼,爬上顶端,人生的一百零八种烦恼便会尽数散去。 康熙站在高处,俯瞰着宛若天梯的石阶。 帝王的烦恼又何止百八之多? 圣驾还未达京城,废立皇太子的诏书已下,皇太子胤礽回京圈禁咸安宫,无诏令,不得出入。 第87章 回家 太子被废的消息传遍京城之时,胤禛终于回来了。 前院传来消息,明卿心里一喜,顾不着什么梳妆打扮的琐事,急切地往外头走去,方至门口,迎面就看见胤禛的身影,没多想,扑进了胤禛的怀里,语带哽咽地说道。 “爷,您终于回来了。” 软玉温香抱满怀,胤禛好不欢喜,在外奔波了两天一夜的疲倦一扫而空,托起明卿的身子,抱着她进了屋子。 “让你受惊了。” 胤禛伸出手,拇指动作轻柔地捋着明卿耳边的碎发,全神贯注地看着,目光不舍得移开片刻。明卿亦是如此,牵着胤禛的另一只手,十指交缠,不愿放开。俩人浓情脉脉地相视而看,缠绵许久,明卿才忽而想起了其他。 “您有受伤吗?”她呆在府里,却也知道外头的骚乱,大街上乱哄哄的,许多平日里不依附太子的官员都想尽办法出城逃命,不过两日,不论是叛军亦或朝臣,都经历了一场浩劫。 第129章 胤禛摇了摇头,执起明卿的双手,按在胸口。掌下有力的心跳声,犹如清泉,为濒临困境的人送来了一份生机。明卿深深吁了一口气,直起身,额头贴着对方的。 “我就知道这个世间,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谁也不能。” 扶着纤弱的身子,胤禛眨眨眼,两个人的睫毛似乎都交缠在了一起,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撩拨着胤禛的心弦,他的声音稍稍低哑地说道。 “不对,你可以的。”我也允许你伤我,只要不是离开。 明卿的心隐隐抽痛着,她一直无视着胤禛的付出,她不愿付出对等的感情,这是她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藏着掖着,装傻充愣着。重生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这一世要重新活过,却仍旧陷在往事的牢笼里,锁着这一颗心,也锁住了她和胤禛的幸福。 “我知错了,这些话都不是真心的,以后再不会口不择言的,您原谅我吧。”明卿摇了摇胤禛的肩膀,温柔小意地望着他。 这么突然转变了性子?古人常说小别胜新婚,当真是至理名言。胤禛略感飘飘然,心里受用得很,底气十足地嘟囔着。 “你还嫌弃爷烦人。”这话真是伤胤禛的心,而且还不是第一次提了,胤禛往日里生怕冷落了她,找尽办法多陪着她,惦念她无事可做,胡思乱想的,真是没想到会被人嫌弃的一日。 明卿无地自容,赧颜汗下。这件事情还真不好解释,胤禛爱黏人是事实呀。不晓得是为了避人耳目还是这辈子显出了真性情,胤禛完全没有了以前清冷孤傲的气质,这种感觉就好像,九天下凡的仙女,突然沉迷于赌钱斗鸡,反差之大,令明卿无法接受。 人才刚刚回来,明卿可不愿意再把他气走了,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爷,您以前不是说过,您在书房处理正事时,不许闲人打扰,这些话我时刻都记着,而今更是提心吊胆,唯恐因为我,误了您的大事。” 胤禛一噎,瞅瞅,这温柔小意不过一刻钟,这女人又开始糊弄人了。胤禛万般无奈地拧了一把她的脸颊,听见一声呲牙咧嘴的求饶,这才心满意足的亲了一口。 “伶牙俐齿。” “爷这是夸我吗?” 明卿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惹得胤禛一阵口干舌燥。明卿生下孩子才数月,过早行房中之事,有损身子。胤禛克制着自己,默不作声拉开了俩人的距离。 “嗯,爷在夸你。” 听见这话,明卿喜滋滋地笑着,肤白如雪、笑靥如花,落在胤禛眼里,只觉得美艳不可方物,心跳快了几拍,呼吸愈加急促。 “对了,小七跟您说了吗?昨儿我请她帮忙,悄悄把两个孩子送了出去。”高兴过后,明卿突然想起这件大事,他们的孩子还在外头躲藏着呢。 胤禛颔首,拍了拍明卿的手,安抚道,“孩子们都好,爷已经命人护送他们回京,晚膳前是可以抵达的。” 有胤禛这句话,明卿忐忑的心总算都落下了。送走孩子是权宜之计,她没料到太子会这么快被制服,但是明卿并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 胤禛面色一凛,掀开了明卿脖上的龙华,两条刺目的伤口出现眼前,胤禛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爷,你亲亲,就不疼了。” 胤禛刚刚靠近,却被猛力推开了。她是在逗我吗! “小七……”明卿可不想让人看着他们亲热,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在外面。” 明卿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打断,俩人心里也没有了方才的涟漪,搂着对方闲聊着。 “爷,小七保护哄晖和卿卿,立了大功,不必赏她了,可是能不能也免了罚?”小七走前视死如归的模样,明卿多少能猜出点意思来。 “福晋是如何知道爷派了暗卫保护你?” 她知道血滴子的事情,胤禛可以理解,这在前世,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然而,她怎么会知道小七的存在,小七的密信里写着,福晋似乎对她并不陌生。 她前世,见过小七?不可能。 对于血滴子,胤禛还是绝对的相信的,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所以明卿还有一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仅此一想,胤禛甚至无法冷静下来。 明卿下意识垂下了脑袋,企图掩饰自己的表情,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看着面前神色晦暗的男人,俩人的沉默令明卿莫名心生了一股勇气。她不想要继续以前的日子,永远是隐瞒和猜疑,永远都无法完全信赖着枕边的这个人。 “是一个梦告诉我的。” 对方的回应让他心里的阴霾骤减,然而这个答案却他困惑不解着,一个梦?她指的是前世,还是其他? “什么梦?”你愿意告诉我吗,毫无保留。胤禛没有想过,他所要求的,是他自己没有勇气做到的。 明卿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有点儿疲倦,靠在胤禛的怀里,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 “似乎是在我百年之后,您来看我,小七也在,她说了我生前的事情,然后……梦就醒了。” 明卿产后怪异的举止瞬间浮现在他的眼前,她当时是在问,问自己会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 胤禛的眉头紧紧锁着,有些碎片似乎关联在了一起,隐隐现出了几分的轮廓,让他足以有了推测真相的依据。 明卿梦见的,是景阳宫的那一夜? 第130章 他接到消息,刚回宫里的那一天,一整天他都在养心殿里,什么也没有做,一直等到了深夜,他才独自来到了景阳宫,他没有直接去安放梓宫的地方,他不想看见一具空壳,一丝情绪都不存在的空壳。 不知不觉他来到明卿生前的寝殿,招来了血滴子小七,听着明卿临终前的遗嘱。他记得自己很愤怒,那股怒焰几乎要吞噬了他,于是在听完所有遗嘱之后,带着满腔的恨意下了屠杀景阳宫的命令。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刻时,他又收回了旨意。 “这个梦也真是怪诞,我的事情,爷又何须从别人口中得知呢?”明卿紧紧搂着胤禛,不以为意地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不过抱着一试的想法,没料到真有其事,莫不是爷在睡梦里说过什么,我这才会跟着做了这场梦?” 胤禛压下那些杂乱的思绪,摩挲着明卿的手臂,心疼地说道,“是爷不好,这些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如今提及,明卿还是心有余悸,皇权令人癫狂,逼宫夺位的罪行太大了,太子这辈子只怕是只能在咸阳宫里度过余生。 “爷,您也想要皇位吗?”这辈子依然放不下这个位置吗? 胤禛一愣,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呢,你想要吗?” 成为一国之母,成为天底下女人最向往的那个人。这个问题,胤禛从来没有考虑过,没有想过对方愿不愿意站在至高的位置,那里太孤独了,胤禛不想再一个人走下去,他希望有人可以陪着她,和他并肩而立。 她?她从没有什么大志向,不论是高门大院的府邸,或者是平头百姓三进三出的小宅子,她所做的事情都是主持中馈、教养孩子、看顾妾室,唯一的区别不过是首饰简约一些,衣裳普通了点,这些不过是生活的边边角角,并不是缺之不可的。 “我既然嫁给了爷,您往哪里走,我自会跟上的。”她不在乎富贵荣华,却在乎眼前的这个人。明卿心里想着,既然他们两心相悦,不论富贵贫贱,她不负他便是。 胤禛重复着对方的话,反复诵念着,每念一次,心底的欢愉就多一倍,像是一壶陈年的佳酿,越品越香,爱不释手。连血液都变得暖洋洋的,似乎真的要醉了。 “真的?” “真的,我这一生都会陪着您的。”我答应了,许你一世。 “不够,不够不够。”胤禛囔囔着,双颊晕染着贪杯过后的酣酡,显出了难缠的一面,不依不饶地重复着。 端详着这般孩子气的男人,明卿心里头直乐着,握着他的双手,柔声说道,“您还要什么?” 胤禛凑近了点,面色虽有羞赧,双眸却十分地认真执着。 “爷要生生世世。” 雍郡王似乎没有什么大志向,在外恪守本分,利索干脆的办完差事就回府,还教诲着户部的同僚不要沾花惹草,洁身自好云云,闹得有心和他交好的官员不得不停了喝花酒的嗜好,早出早归,扮起了二十四孝夫君,博取他的好感。 次年,直郡王受赐王爵号为直亲王、诚郡王为诚亲王、雍郡王为雍亲王,其余成年阿哥加封贝勒。 第88章 流言蜚语 近来京城酒肆茶馆都在悄悄议论着一件新鲜出炉的皇家秘辛,连评书人也忍不住在字里行间隐晦地提及几句。秘辛是什么?只需稍加追问几句,坊间百姓便会以一种极具深意的表情,说给你听。 几天前,胤禛出京办差,城里就风声四起,说他惧内,毫无男子气概,被家里的福晋压得死死的,连后院女人的一根指头儿都没敢碰,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面。 这传言来的突然,发展之速迅猛,远远脱离了明卿的掌控范围。她至今还没弄明白,说她善妒,说她欺压妾室也就罢了,怎么会说胤禛没碰过妾室呢?还说的有板有眼,让人尤为心服,连明卿都开始怀疑了起来。 这些年来,她们什么事情都不肯安分,唯独这肚皮,太过安静无声了。难不成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呀,不会是为了她吧? 明卿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地过了好些天,一会儿确信,一会儿又质疑自己自作多情,什么原因都想了一遍,甚至还有那么一瞬担忧起了胤禛身子的状况。只指望着胤禛快快回来,压下这份风言风语,再为她解疑答惑才是。 然而,胤禛还没有回京,宫里头就来了人。 若是德妃,她还不会如此胆战心惊,顶多是耍耍滑头,暂且还可周旋,可是来的却是乾清宫的内侍,明卿差点儿没吓出一身冷汗。 康熙爷可是极少召见过她们这些儿媳妇的,再是有需要告诫之事,也自有皇贵妃出面,何须劳烦他亲自开口呢。 乾清宫,她统共只来过几次,每回儿都有胤禛相伴,倒是不觉得此处有今日这般傲睨万物,不容侵犯半分。 明卿不敢错行一步,多做一份,按照礼数本本分分地行礼问安,连眼睛都不敢乱动一下,“儿媳乌拉那拉氏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折子重重甩在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声,明卿诚惶诚恐,倏地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出声。 “乌拉那拉氏,你可知罪!”康熙双眼沉静地看着明卿,散发着属于帝王的不怒自威的气场,经过岁月的沉淀,收敛起了锐利的棱角,在敌人还没琢磨透彻之时,兴许就会被绝对的力道痛击落败。 第131章 在康熙爷面前,根本无须装傻充愣,因为他很快会告诉你,这种行为所要付出的代价。明卿知道康熙爷的脾性,没有多加斟酌权衡,当即回话道。 “儿媳知错,没有尽心打理府邸,令皇家颜面受损,请皇阿玛责罚。” 正准备再打翻一个碗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颇有进退维艰的尴尬,好在儿媳妇一直低着头,没有看见这一幕。康熙斜睨了一眼梁九功,动作生硬地掩着嘴,轻咳了一声。 “请皇阿玛保重龙体,若是因为儿媳的过错气坏了身子,儿媳万死不辞。”明卿的身子伏得更低了,语气诚恳殷切地说道,只盼着能稍稍平息康熙爷的怒气,胤禛不在京城,她可不能把胤禛的阿玛气坏了。 不是都说这个儿媳妇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吗?这是怎么一回事,既不顶嘴,也不反驳,再这样下去,他要怎么发作?康熙默不作声端起幸存下来的碗盖,撇了撇茶沫儿,喝了一大口。 “你嫁进来几年了?” “回皇阿玛,今年已经第七个年头了。” 忽然之间,碗盖重重落在桌上,茶水溅洒了出来,康熙爷当机立断,站起身来呵斥道。 “七年,整整七年,老四只有两个孩子,你这个福晋是怎么当的!” “……这,儿媳做错了。”瞧瞧,这心里头估计窝了一大把的火气,她还是温驯点,让人出了这口恶气,省的日后还得提心吊胆着,生怕哪一天被算了后账。 又认错?脊梁骨呢?能不能有一点儿骨气?这不应该要站起来抗争到底,为了心爱之人据理力争?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康熙爷左右踱步着,粗声大气地斥责道,“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还敢阻扰老四宠幸其他妾室,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眼看着对方越来越生气,明卿不得不审视起自己的不足。可是先不说她的问题,就说胤禛不碰后院女人的事情都未见得是真的,谣言不可信,想起耿格格,明卿告诉着自己。 “皇阿玛,外头的流言蜚语并不足为信,儿媳还请皇阿玛明察。” 康熙忍俊不禁,让他明察秋毫?要是没查清楚,请她来做什么!打量着明卿的神色,康熙的心里却有了一丝迟疑,莫非,她真的不知道? 老四做了这么多,居然都没有告诉他媳妇? 康熙差点儿没吐出一口老血,心里直囔囔着,他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啊!以为是做好事不留名吗? “乌拉那拉氏。” “儿媳在。” 你是不是给我儿子下蛊了?肯定是下了吧!康熙的表情扭曲着,好半天才又说道。 “朕给你半年时间,老四若是还只有两个孩子,朕就找你母家说理。” 这是最后的通牒,明卿手心紧张得出了冷汗,她不敢再辩解一二,沉声应道。 “是,儿媳明白了。” 康熙总有一种迁怒他人的心虚,瞧着脸色苍白的人,只能默默骂了胤禛几百回儿。 “你退下吧,朕这里还有事情要忙,找你两位额娘要点心吃吧。” “是。” 明卿并没有被康熙最后放软的语气安抚到,垂头丧气地走出乾清宫,还没走几步,突然一阵反胃,抱着梁柱干呕了许久。虽说没有吐出来,周围却围着许多人,都瞧见了她狼狈的模样,明卿的余光还瞥见有一名内侍急匆匆往殿内通报去了,方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明卿不知道那一根筋儿搭错了,抱着梁柱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在哭什么呀…… 明卿抽噎着,反问着自己,不过多时那道理智的声音已经被溃堤的泪水淹没了。 殿内,康熙正准备批阅折子,梁九功接到消息,轻手轻脚走至他的身边,面有难色地偷瞄着他。 “又怎么了。” “呃……那个……皇上……”梁九功吞吞吐吐地,实在没有勇气禀告。 “要说就说,不说你就闭嘴。” “四福晋身子不适,似乎吃坏了肠胃。” “不舒服就请太医啊,这还要朕告诉你吗?”还能不能让他安心看一会儿折子了?康熙把没看两行的折子甩在桌上,没好气道。 梁九功咽了咽口水,颤着嗓子说道,“四福晋人就在殿外,正抱着门口那根梁柱……痛哭……奴才们拉也拉不住……” 康熙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九功说什么?老四媳妇做什么了?梁九功惊慌失措的表情,令他不再怀疑自己的听力。 “放肆,太放肆了!”居然敢在乾清宫外耍泼,不要命了吗!传言果然是真的,这个乌拉那拉氏,方才差点儿要被她的进退有度哄骗了,好好好,朕还教训不了你这个小辈了? 康熙阔步往外走,刚刚来到门口,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只见明卿跪坐在梁柱边上,哭得声嘶力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驾崩了…… “哭什么,朕训你几句都不行吗?” 况且,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至于委屈成这样?难不成,她想挑拨朕和老四的关系?然后跟话本子里面写的,让老四抛弃身份地位,甩下成群的妾室,和她远走高飞?康熙自行脑补了一出棒打苦命鸳鸯的戏码,鸡皮疙瘩险先没掉一地。 明卿回过头看了一眼康熙,更是泪如雨下,越哭越发欲罢不能。惨了,皇阿玛不会放过她的,她以后恐怕是见不着弘晖和卿卿了……呜呜呜……她究竟在哭什么呀…… 第132章 朕的声音太小了吗?为什么没有人回答! 康熙可从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站立不安地看着明卿哭得几乎要断气了,连忙给梁九功使了一个眼色,让人去后宫搬救兵。 皇贵妃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瞧着泪眼婆娑的儿媳妇,又瞧着不远处搬了张椅子,端坐着看奏折的康熙,一团无名怒火窜上了心头。 “皇上,小辈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慢慢教就是了,何必这么大动肝火。” 什么?朕做了什么?康熙的视线离开了折子,困惑不已地看着依偎在一块儿的婆媳,又瞥了一眼梁九功,这才在梁九功的眼里看到了答案。嗬,朕有很多国事要处理的,哪有这么多闲工夫浪费,都让人请你过来了,怎么,还不许朕歇会儿? “你……” 康熙正欲开口驳斥,明卿似有所感,倏地用帕子捂住嘴巴,干呕着。 这是故意的吧? 第89章 有喜 康熙挂着关怀备至的神色,指着看戏看得认真的太医,假笑道。 “老四媳妇身子不适,张太医,你给她把把脉。”把出毛病来,也就算了,若是没问题,朕非得好好整治整治这个无法无天的儿媳妇。 就在这茬儿,德妃气喘吁吁赶来了,一路上多少也打听到一些情况,她满以为这个儿媳妇又在作妖,听见康熙要请太医把脉,德妃急忙站了出来,侧着身子,露出自己最完美的角度,柔声说道。 “皇上,皇上日理万机,妾身不敢耽误您处理政事,不如,让妾身把老四媳妇带回宫去,让太医仔细医治,再派人回禀您,可好?” 康熙皱了皱眉头,这大庭广众的,使什么美人计,朕是这种色令智昏的人吗?朕还要不要面子了! “朕已经被耽搁够久了,不差这会儿。”一个多时辰,他可以处理多少奏折,结果,愣是一份都没看完。这会儿想走了?没门儿! 身子有无不适,看面色即可知道一二,这种东西哪里骗得了人,明卿眼下半点血色都没有,怎么可能没事? 皇贵妃对着德妃摇了摇头,挥着手,请太医上前。张太医隔着帕子把了把脉搏,不多时,立刻笑颜逐开地说道。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四福晋是有喜了。” “有喜?”众人异口同声道。又有了?是在争取三年抱三吗? 场面瞬间凝结成冰,冲击太大,反转太快,令人难以迅速消化这个消息。 张太医浑然不知这是什么情况,难得皇上、皇贵妃、德妃都在,他报完喜讯,怎么没有人赏赐他呢?没听说国库缺银子了呀! 皇贵妃首先回过神来,再不敢让明卿跪坐在地,唤来了几位嬷嬷,小心将她搀扶起来。 明卿起身后,张太医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她……又有了?所以,今日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也不怪她了?明卿想着想着,泪水又盈满了眼眶,真的是太丢人了……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怎么又说哭就哭了起来?皇贵妃以为明卿是害怕康熙的责罚,拍了拍她的手背,向前一步说道。 “原来老四媳妇是因为怀了身孕,这才性情大变,惊扰皇上,请您恕罪。” 皇贵妃说的话,句句占着理,康熙也无言辩驳,用复杂的情绪瞅着依旧泪眼朦胧的儿媳妇。嗬,他刚刚说什么,半年时间?这不过几刻钟,他反倒成为了不讲道理的那个人,世事多变,他都快要跟不上这世道了。 康熙故作淡然地挥了挥手,缓了缓语气,这才开口,“朕怎么会跟小辈计较呢。” “皇上是最疼爱儿孙的了。”德妃眉欢眼笑地恭维道,儿媳妇又有身孕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欢喜的呢。她全然忘了这些日子暗暗生得闷气,成天就想着如何挫磨儿媳妇,眼下几乎要把明卿放在手心呵护着,对着她喊几声心肝都不为过了。 “四福晋的胎像如何?几个月了?”满腔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浇熄,康熙虽有几分闷闷不乐,却不影响他对这个未出世的孙儿的期盼。 “回皇上,四福晋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这才一个半月,怎么恶心想吐?”康熙无意识里抓住了这个细枝末节,质疑道。后宫里的女人邀宠的法子不外乎这几招,康熙见多了,也多有提防,好不容易找了点茬儿,不说两句难平心中的郁闷。 听见康熙提起这件事情,德妃不由汗颜,她曾多次借着孕吐不适的原因,在其他嫔妃的宫里抢了好几回人,许是在她做的过火了点,以至于后来康熙听见嫔妃说身体不适,对外的一概答复都是有病找太医。 德妃还没来得及和张太医打眼色,对方就禀报道。 “回皇上,四福晋近来心神不宁、神思忧虑,身子虚弱,也会影响孕吐反应。” “这可有大碍?”皇贵妃蹙着眉头,明卿的上一胎怀相好,整个孕中并没有受太大的罪,现在看着,这一胎似乎没有那般平顺了。 “仔细调理,应该是没有大碍的,只是四福晋还是需要放宽心,不要太费心神才是。” 一切自然要以孙儿为重了,德妃亲昵地拉起明卿的手,慈爱地说道。 “太医说的话,你记住了吗?一定不要太劳神了,有什么杂事不能解决,就告诉额娘,知道了吗?” 明卿受宠若惊地点点头,不大自在地瞄了一眼德妃,鼻头酸酸的,媳妇终于要熬出头了。又有十个月作天作地的日子可过,她,她好想哭哦…… 第133章 怎么又哭了? 康熙等人怔怔地盯着垂头低泣的明卿,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劝也哭,不劝也哭,他们到底要怎么办? 皇贵妃的眼睛微微一转,连忙抓住时机,牵着明卿的手,语气也染上了一抹哭腔,沉重地问道。 “孩子,你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外头的谣言,才忧心至此?” 明卿和皇贵妃对视着,目光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顺着皇贵妃的话头说道。 “儿媳真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是何处传出来的,我与四爷是少年夫妻,他是对我多关照了一些,可是,儿媳哪敢恃宠而骄,阻扰四爷去后院呢?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太冤了……” 明卿说着说着,情绪又不受控制,好像这眼泪流不干似得,随手的手帕都被浸湿了。一面告诉自己冷静,一面又强忍不住低声垂泪着,明卿在两股力量的拉扯下,险先没哭晕过去。 “朕给你做主,你别哭了。” 康熙摁着太阳穴,这种哭法他实在是吃不消,不由地同情着胤禛,家里供着这么一位祖宗,偏偏还得捧着护着,生怕把人磕着碰着,这简直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他记得,老四以前的脾气可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不对,现在还是这样,真不知道老四是怎么哄媳妇的,康熙心生了强烈的好奇。 “皇上心里有数了吗?是谁传出这样荒谬的谣言?”德妃双眼一亮,她是恨不得把这些暗地里嚼舌根,给儿子泼脏水的贼子都拉出去斩了。 胤禛这些年有意无意透露出的态度,德妃也是明白的,先前还担心子嗣问题,在有了弘晖和卿卿,她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子嗣问题解决了,她也不好再开口干涉儿子和儿媳妇的事情,毕竟,承乾宫里还有一位虎视眈眈的人,她可不愿意这么巴巴地把儿子推给其他女人。 康熙心里是有数的,这些手段可不是区区一个后院的女人在短时间可以办得到的,他今日把老四媳妇召入宫中,除了敲打她慎行之外,也是为了给其他人看的。所有人都是如此,一旦得意忘形,便会露出狐狸尾巴,届时就是他挥刀斩尾的时候。 老四媳妇怀孕,这出戏也不能继续,不过这些小事哪有孙儿重要。 “朕没有头绪,你们以为呢?” 康熙这是给他们挖坑吗?皇贵妃摇了摇头,端庄娴静地避而不答。德妃亦是如此,她一直都是康熙的解语花,说的尽是风花雪月诗情画意的事情,但凡涉及朝堂党争,她从不多说一句,此事仍有蹊跷,正因和儿子息息相关,她更是不能犯了忌讳的。 “皇上,我们成天在宫里,哪里知道这外头的事情呢。” 康熙就知道从她们俩人这里是挖不出什么东西的,都是在紫禁城里活了半辈子的人,一个个都成人精了。 “这是你和老四的事情,你总有想法吧?”康熙瞧着正在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人。老四,他是中意的,可是老四身边的人,他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皇阿玛,儿媳自己都是第一次听过这种说法,您让我去何处找罪魁祸首呢?” 明卿满腹牢骚,在她印象里,胤禛似乎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去过后院了,多久来着?她记不得了…… 她是一孕傻三年吗?好记性都去哪里了? 康熙顿了顿,斜睨着明卿。这罪魁祸首自然是老四了,这小子,平日里闷不吭声,一肚子弯弯肠子,手也黑,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还偏偏有一大群人视他为与世无争的富贵闲人。 “也罢,你回去吧,朕会为你撑腰。”可怜见的,这分明是老四养的一只小羊羔,迟早要给老四拆骨入腹的。康熙大发慈悲,金口玉言说道。 “多谢皇阿玛。” 明卿也没多想,前脚回府,后脚就接到了圣旨。 坊间茶馆又有了新谈资,据说康熙爷召四福晋入宫,万万没想到四福晋以死胁迫,康熙爷不忍儿媳妇触柱而亡,无可奈何按照她的要求下了圣旨,告诫雍亲王府里的妾室安分守己,不得违背福晋之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雍亲王和四福晋,四福晋胜。 第90章 坦白从宽 情绪是任性调皮的孩子,变幻莫测的云雨,时而热情炽热,时而郁郁寡欢。 明卿蔫蔫地瘫在软塌上,一整天都没胃口,闻到饭菜的味道就头晕,方才又吐了一回儿,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不知从何而生的低落,更是为她凄惨的景况增色不少。 不过短短两天,她便瘦了一大圈,饭吃不好,连安胎的药汤都喝不进,面色憔悴,瘦骨嶙峋的模样,没把胤禛吓坏了。 “乖乖,你喝一口汤水吧,爷试了,一点儿药味都没有。” 今日回京,胤禛入宫交了差,回府就看见了这样一番景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也没心思去书房,撩起袖子,端着瓷碗哄媳妇儿。 “不……我难受……”明卿捂着口鼻,生怕嗅到了怪味,又吐一通。她真是吐怕了,从宫里回来,白天夜里的恶心反胃,硬生生把上一胎没受的罪都受了一个遍。 胤禛急的抓心挠肝的,偏生又半点儿办法也没有,总不能把汤水灌进明卿肚子里吧。他心疼不已,恨不得替明卿受了这份儿罪。让人把汤水撤了下去,吩咐着另外准备些甜水,什么都不进些是不行的,这会儿是能喝一口水都是好的。 “你这个混小子,再折腾你额娘,出来没有你的好果子吃,晓得了吗!” 第134章 明卿懒得动弹,用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胤禛的手臂,得意地说道。 “这话我要记着,以后说给孩子听,看孩子还会不会偏心您。” 勾起作怪的手指,两只手指交缠嬉闹着,胤禛目不转睛地瞅着,似乎这天下最有趣味的游戏。 “福晋呢,心向着爷吗?” 双颊微微泛红,明卿动作生硬地收回手,刻意忽略胤禛闪动着熠熠光彩的双眸,小声地嗔怪道。 “老夫老妻了,说这些也不怕肚子里的孩子笑话……” “他敢!”胤禛横眉竖眼地瞧着平坦的小腹,似乎下一秒就要揪着孩子的耳朵教训一顿。 明卿被胤禛的孩子气逗乐了,搓揉着他的左耳,嗓音娇柔地说道,“爷……” 面颊上的一抹红艳之色还没尽情绽放,就有如风卷残云,胤禛焦急地按住正欲拉扯左耳的元凶。 “福晋,你这是为何,快松手。”胤禛可从没有被人拧过耳朵,手劲还不小,这番之下,又羞又惊地开口,语气没有过的高昂。 “不行,您先说明白,否则,我这手指头一抽筋儿,就没这么灵活了。” “……”这女人真的是要翻天了。胤禛面有菜色,耳朵火辣辣的,不敢妄动。 “这些传闻是怎么一回事儿。”明卿恶声恶气地说道,手指微微一紧,如愿以偿地听见一声矜持地惨叫声。 这女人是认真的?胤禛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惊恐的神色出现在这张气质出尘的脸上,看似从容不迫地交代道。 “这是老八的手笔,还记得钮钴禄氏身边的亲信吗?他们勾搭上了。” 府里的奴仆一旦被发卖他处,总有嬷嬷会敲打一番,严守主子内宅的秘事。各府邸挑选新人时也注重他们的人品口风,抖搂旧主秘辛、恶意诋毁都是是大忌讳,这样的奴仆是无人敢要的,连牙婆都不待见。明卿没想到白露做出这样的事情,难不成她以为攀上了老八,就能一生无忧了吗? “这个丫头……”老八就算喜欢她,眼下为了树立自己的好形象,是不可能纳一个哥哥府邸里被发卖出去的奴仆,留在身边做丫鬟,卖身契在八福晋手里头捏着,还不是任凭别人挫磨。老八看重出生,眼下恐怕不过是为了利用白露来对付胤禛而已,能有多少真心,白露这性子,又不懂得审时度势,只怕是过不了安生的日子。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你操这份心干吗?有这闲工夫,多关心关心爷不行吗?” 明卿挤出一个笑脸,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福晋!”胤禛有些气急败坏,疼是一回事儿,男人的尊严又是另一回事儿,她就不能善待着点自己吗? “我这是在关心爷呀,担心爷耳朵不舒服,特地帮爷揉一揉、搓一搓,血气活络起来,有强身健体之功效,爷感觉出这法子的奇妙了吗?”明卿敛起笑容,严肃认真地讲解着养生之法。 胤禛犹豫着,他可是听说了,明卿近来情绪起伏不定,尤其是爱哭,吃不下饭哭,恶心反胃哭,睡不着觉哭,连看见哄晖和卿卿的玩具都哭。 “嗯,感觉不错。”似乎是认真感受了一遍揉搓疗法,胤禛淡定地回答道。 “这样呢?” “福晋,轻点儿……”胤禛没绷住,冷静地尝试着阻止对方越发有力的关心,太疼了。 “您碰没碰过其他女人的手指头?嗯?”明卿露出威胁的神色,未来天子的耳朵在她手里,底气特别的足。 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已经藏了许久,这次的事情正好是极佳的时机,让她终于有了决心问一问胤禛风花雪月的故事。有些事情她都弄不明白真假,如何能心甘情愿背了这恶名呢? “有。”手指头?这怎么可能没有碰过。 “……也是。” 趁着明卿慌神之际,胤禛暗暗瑟缩了一下脖子,随即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继续说道。 “手指头是有的,其他的也碰过,不过……福晋若问的是夫妻之实的问题,爷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了。” 明卿面色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挟天子耳朵的手,也不自觉的垂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应对。震惊?这消息都传了多少天了,这会儿不过是被证实,她有一种纠缠多日的烦心事终于了结的感觉,反倒是做不出出乎意料的姿态。喜悦?这么不贤惠不大方的心态,她不可以有的,不可以不可以。她要不要哭一哭呢? “福晋,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你真的听见了?”胤禛有点儿怀疑地问道,为什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说了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难道不给他一个奖赏吗? “啰嗦。” “……”嗬,他一定是在做梦,梦见了一个冷漠无情的福晋。 过了半晌,明卿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觑着神情恍惚的人,心里似乎揣着一只奔跑的小花鹿,扑通扑通乱跳着。 “为什么呢?”他难道有什么问题? 胤禛心情并不高昂的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听见问题就顺便回答了一句。 “爷不喜欢她们。” 明卿皱着鼻子,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不喜欢?喜不喜欢和宠不宠幸有什么关系?前一世还不是本本分分地耕耘着,那时候怎么不嫌弃呐。 “您这个想法太奇怪了。” 胤禛凑上前,直勾勾盯着对方看,眼神里带着强烈的不满。爷也知道奇怪,这还要你说吗?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第135章 “爷……” “你希望爷碰其他女人?” 明卿低下头,双手交合着,力道不轻不重地扣着拇指,并没有让胤禛多等,闷闷不乐地说道。 “不希望……”她不喜欢、不希望、不愿意。两世最向往的日子,皆是她和胤禛互相属于彼此的那段岁月,他们之间没有夹杂着其他的女人,只有他和她。 执起明卿的双手,俩人相视无言,他能读懂明卿眼里的情谊。 “好,爷就依福晋的。” 还没仔细体会这个承诺所带来的感动,明卿就回过神来了。这厮,又给她乱扣帽子! “爷在后院呆一整宿,不做那档子事,怎么打发漫漫长夜?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挺久没去后院,胤禛也快忘记是怎么打发时间了,约莫看看书,处理信件的时候比较多吧,陌生的床榻,他睡得也不自在。 没等胤禛回答,明卿自问自答道,“是和她们彻夜下棋练字吗?否则怎么每回儿她们都是扶着腰来请安的。” “爷哪有空搭理她们,兴许是外间的软塌不好睡吧。” 明卿不可思议地指责道,“这人把娇滴滴的姑娘家赶到外间去睡?爷是柳下惠吗?” 看着明卿,胤禛深思了一会儿,叹着气说道,“爷思慕你,自然是容不下其他女人的,为了心爱之人守身如玉,爷无愧于本心,无愧于你。” 至于其他人,他只能通过其他办法补偿。 这般言辞恳切地心声,让明卿惭愧不已,胤禛的付出并非普通男子可以做到的,她突然自省着,这样的付出,她要拿什么才能回报? 耳边一股儿热气袭来,扰乱了明卿的忧心忡忡的心绪。 “再说了,爷是不是柳下惠,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第91章 岁月静好 许是胤禛的陪伴,明卿孕期各种的不适都不药而愈了,胃口开了,气色也清透红润,心情自然舒畅愉悦。 府外的世界风云万变,因为受命开蒙养斋馆,得文人学者拥戴的诚亲王胤祉,在争夺储位的道路还未行多远,于敏妃丧期百日内剃头,一朝被降为了三贝勒。 废太子在朝时,一直与其作对,意图取而代之的直亲王胤褆,以术士张明德断言胤禩日后必定贵不可言之由,在朝堂之上大力推崇立八贝勒胤禩为储,惹来康熙爷大怒,斥责胤褆胡言乱语,停俸半年,胤禩亲近张明德等人,别有用心,革去内务府之职。 这些纷纷扰扰的争夺并没有影响雍亲王府里的生活,他们仿佛是住在深山乡野里的一家人,重复着茶米油盐的琐碎,日子不同于话本子里头爱恨纠缠的浓烈,似是一壶文火温着的清水,不能泡茶,也不宜佐以其他,静静地陪伴着,许你全部的温情。 “额额……” 弘晖张着双臂,向明卿索要抱抱,俩母子还没有碰到彼此,胤禛犹如一座高山,无情地把他们分隔两地,天各一方。 弘晖瘪了瘪嘴巴,把心里的不悦都挂在了脸上,他没有嫡亲妹妹的胆色,在胤禛面前可不敢撒泼打滚,委屈十足地趴在软塌上,下颔垫着一本书。这是胤禛给明卿寻来的山水游记,他才念了几页,就被卿卿的口水晕染了大半本的字迹,如今儿就给两个孩子当口水帕子来使儿。 “卿卿什么时候回来呀?” 明卿摸着肚子,想起来永和宫里的女儿。女儿精灵鬼怪的,惹人喜欢她是知道的,原本德妃放不下所谓的面子,三两日,她进宫请安时见一见卿卿也就罢了。可是她查出身孕以后,德妃以卿卿调皮,唯恐冲撞了她为由,名正言顺把两个孩子都接进了宫里。皇贵妃和德妃一人带一个,她们在这方面出奇的和平。 承乾宫还算是好入的,他们每每想要去永和宫里看望女儿,德妃似乎害怕他们乘机把人接走一样,不是卿卿已经睡了,就是她头晕疲乏不见人,弄得明卿和胤禛想要瞧瞧自己的孩子,还要费上一番心思,才能如愿。 皇贵妃得了风寒,就把弘晖送了回来,明卿时时陪着他,弥补往日里缺失的关怀。 胤禛不动神色地看了一眼弘晖,生母对卿卿的感情,他也是知道一二的,这个和他幼时极为相似的闺女,戳中了生母的一腔慈爱之心,更是把对他的遗憾都转向了闺女身上。虽说如此,也不是要不回女儿,只是…… 弘晖这才回来,他就变成了碍眼的石头柱子,卿卿,再加上这马上要出世的孩子,哪还有他的落脚地?送出去,还是都送出去的好。 “额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胤禛做出为难的模样,果不其然惹来了对方的怜惜,明卿是最怕胤禛在与德妃有关的事情上受挫的,她不止一次的怀疑,上一世胤禛的性子之所以会那般阴郁猜忌,和德妃有着不可脱离的关系。德妃对权利的渴望,和身份的落差,也是胤禛追逐权势的源头,哪怕最终得偿所愿,明卿也从不以为记忆里那个遥远而陌生的雍正帝,有多少的满足与快乐。 “额娘也是体恤我们,能有这么一个贴心的长辈,是我之大幸。” 胤禛笑得如沐春风,把人拥进怀里,轻啄着明卿的眉眼,压着嗓音说道。 “爷有福晋,亦是一生之大幸。” “孩子还在呢。”明卿怪不好意思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推开了趁机揩油的双手,嗔怪道。 看看,这就是有孩子的烦恼,胤禛沉静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正在玩布老虎的弘晖,弘晖一无所觉。 第136章 “爷,这回儿您会跟着出门儿吗?”明卿突然想起康熙爷下月出巡的事情,她成天呆在府邸里养胎,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是才听说这件事情的。 “不,爷留京,协助六部处理一些琐事。” 胤禛说的云淡风轻,实则康熙爷赋予他的权力相当于监国之职,他也在各色差事里积攒着臣民的信赖,渐渐走入了人前。 当然,他还是有其他的私心的,出巡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他已经不愿意离开明卿这么长时间了,偏生肚子里揣着一个小冤家,又不能同行,留京之事,他早已有了决断,只不过没有想过皇阿玛会这么快为他开明路。这件事情是开始,皇阿玛在放权予他。 她不是一个有智计有谋略的女子,她在夺嫡之路帮不了胤禛,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儿,明卿才在别处费心,不拖后腿即是帮忙,这是她努力的方向。 这一胎,她总是怀得心惊胆战的,胤禛在时,她的慌张便会少一些,光是想想胤禛也许又会出门数月,她这颗心就无措得很,偏偏又说不出挽留的话来。 “爷,这会不会惹来别人的妒恨?”前一世,胤禛凭借着一身的好戏,低调做事,打消了其他人的顾忌,最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方才制胜。 明卿害怕,这事之后,胤禛会成为众皇子的箭靶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子们的手段,可比后宅妇人的争风吃醋惨烈多了,动辄赫赫有名的望族一夜之间倾覆的比比皆是。 “福晋别怕,他们尽在爷的掌控之中。” “您不可轻忽大意,须得步步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别着了道,那些人……”明卿依旧不太放心,反复地唠叨着。凭借皇贵妃的照拂,胤禛少了许多坎坷,未免志得意满,明卿总免不了在他耳边反复叮嘱,丝毫没有觉察这样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之处。 听了,然后做了,这才翻篇了;听了,却又放下了,这就没完了。这是明卿内心的写照,也是她无意识里,执着的根源。 胤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引来明卿的怒视,忙不迭解释道。 “福晋如此关怀备注,爷很受用。”翻来覆去的几句话,夹杂着都是说者的忧虑和关切,明卿说了几次,他便安抚几次,这一来一往,每次却又回到原点,好像记忆里的对话都是臆想,并非真实的经历,胤禛虽有无可奈何之意,却仍旧沉迷于这份纯粹的关怀之中,愈发上瘾。 明卿哼了一声,觑着面上忠厚真切的人,受用还打断人家的话,这个骗子。胤禛感受到这股深深的怨念,收敛起淡笑的表情,主动说道。 “方才福晋说到哪里?是那些人怎么了?”求知欲和求生欲交杂在一起,胤禛的眼眸闪动着灿若星辰的光彩,宛如追随神佛的信徒,满腔的崇敬与向往。 “……”太夸张了。明卿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对方浮夸的演技扰得支离破碎,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福晋?”胤禛眨了眨眼睛,显出了天真的一面。不太明白自己递了梯子,对方怎么不接下。 “这些话我说了多少遍了,您倒是说说。”明卿抚摸着肚子,摆出一张不悦的神色,质问道。 “爷知错了,一定谨言慎行,小心驶得万年船,好好学一学福晋处事的大智慧。”胤禛惭愧地低下头,审视夺度是他所长,适时的认错,有益夫妻关系的和谐。媳妇生气,再不认错,就真的要翻船了。 前一世一直僵着的脊梁骨,甚至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俩人蹉跎了一生。这一辈子,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的小事里低头让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丢弃了无谓的坚守。生活还是少不了拌嘴吵闹,天昏地暗之时,夫妻俩人依旧是窝着同一床被子,相互依偎着对方入眠。 “您真的如此,我就放心了,要记住了哦。”明卿挺满意对方的态度,这一番恭维使她心里头熨贴得很,又勉励了一句。 “是是是,记住了记住了,绝不敢忘记的。” 弘晖抻着脖子一瞬不瞬地瞧着他们,仿佛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乐子,小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容,口水哗啦滴落着,打破了不爱流口水的完美小孩形象。 “福晋,你月份大了,府里头的事情多……”胤禛迟疑着,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明卿心里有数,点点头,接过话茬儿说道,“我知道,爷如何打算的?” 近来各府都在上奏请封侧福晋,胤禛作为堂堂一个亲王,只有李氏一位侧福晋,未免寒酸了一些,明卿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打不定主意,这侧福晋是从后院里的格格里头请封,亦或是从京城的名门闺秀里挑选一位。 撇去私心不谈,明卿并不认同后者,胤禛若是当真要为她守身,多一个人进府,便是多亏欠了一个人,何苦如此呢。 “侧福晋多与少,爷并不在意,只不过这李氏不中用了点,若是能多一个知进退的人助你,爷也能放心点。”他始终是要登上大宝的,一国之母的杂事可不轻松。 “您放心,我晓得的,您以为谁合适呢?”明卿失笑道,以前胤禛若有决定,不过是一句话告知,就拍案而定了。如今这么细心解释,令她除了受宠若惊之外,也难免觉得对方太过小心了,她的气量哪里有这么小呢。 “耿氏,福晋以为如何?”并非非她不可,只不过耿氏这些年老实安分,又却有一些本事,还是能顶一些用处的。 第137章 “她很好,您做主便是。”明卿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耿氏有能力,这个侧福晋她担得起。只不过耿氏上位,只怕和李氏更加水火不容的,想想,明卿就觉得头疼。 “真的不吃味?”胤禛心有不甘道,忐忑了许久的事情,就这么轻轻松松带过,他免不了心生不满。他给后院的女人请封呀,福晋怎么没有反应,她莫非一点儿都不在自己? 这恨不得摆在脸上的幽怨,明卿想忽略都不得,只能翻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白眼,拧着胤禛的耳朵说道。 “吃味,吃了一肚子的陈年老醋,您满意吗?” 第92章 劫持 传言如一片绿油油的韭菜地,割了一茬起一茬。街头巷尾最新鲜的谈资,就属废太子胤礽魔怔之事。知情人士表示,废太子胤礽之所以谋逆,是受奸人所害,被人下了厌胜之术。 皇贵妃的身子大好,明卿带着弘晖入宫看望,顺道来到点心铺子,买些点心孝敬两位婆婆。马车停在巷子口,明卿挺着大肚子不便下车,轻辰揣着银两正准备下车,弘晖就拉住了她的手,扭头盯着明卿说道。 “点心,去。” 孩子对外头的世界本来就充满了好奇,弘晖又甚少出门,更是如此。只是他不会吵闹,想要就眼巴巴地望着,再多的就是这样,小小声说一句,却极有可能被大人们忽略的请求。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弘晖的乖巧,就意味着和其他孩子在一块儿的时候,尤其是卿卿,他总是会被轻忽的那一个。 明卿抚摸着弘晖的头,怜惜着长子的乖巧。 “好,弘晖也跟着去,不过,你要听轻辰姑姑和奶娘的话,不许乱跑哦。” “嗯。” 弘晖点点头,亲了亲明卿的脸颊,奶娘就抱着他下了马车。虽然不过是在对面街,明卿依旧有些放不下心,想了想,低声说道。 “小七,看着弘晖,别让生人靠近他。” 外头无人应答,明卿却心安了下来,靠在软枕上,摩挲着肚子闭目养神。突然一阵哗然,马蹄声四起,明卿睁开双眼,双手扶在车壁。 “怎么了?” 明卿撩开帘子,护卫连忙上前禀报道。 “前面有一匹马失控了。” 明卿眼皮一跳,探头看着对面街,忙不迭吩咐道。 “快,你们都过去,速速保护大阿哥回来。” “是。” 护卫们不敢磨蹭,留下俩人守卫两侧,便匆忙赶到点心铺子。明卿焦急地等着,弘晖还没来得及回来,马车瞬间一震,她就被重重甩向了车壁,头昏脑胀之时,马车突然奔驰而走,徒留下两个护卫不知所措,又追赶不及。 马车刚刚拐过一个弯,来至一个小巷子口,迅速停住,明卿被两个婆子从车上拽了下来,束住手脚,捂住嘴巴,眼睁睁地看着追逐马车的一干人等从眼前跑过。 明卿拼命挣扎着,显然她们是后院里专职教训妇人的粗使婆子,瞧见孕妇,经验老道地对着她的孕肚捶击了几下,这力道不轻不重,却威力十足,明卿捂着肚子,惊恐万状地求饶道。 “别打了,我听话,我不挣扎了!” 两个人见状也不多说,一人架着一边,带着明卿往陋巷里走了不过十米,出口处候着一顶寻常百姓的软轿,明卿故作踉跄地向前一扑,趁着俩人扶住她的空档,把袖子里的帕子留在了身后。闹市之中,障眼法顶不了多久的,想必他们此刻已经反应过来,回头追击。明卿冷静下来,顺从地跟随她们上了软轿,她不信这天子脚下,会有什么贼人胆敢狂妄至此,想来,应是旧人所为。 一路上明卿心里头都在记挂着弘晖,有小七在,她不担心弘晖会被劫持,她担忧的是事发突然,弘晖回来却没有看见她,不知道该有多害怕。 不知不觉,软轿停了下来,附近似乎荒败得很,寂寥无声,令人胆怯,可是明卿知道,她们还在城内。她们谨慎地用帕子围住明卿的双眼,明卿心底冷笑着,不知道她们怎会还有全身而退的念头呢?这整件事情都透着疯狂,明卿还以为劫持她的人,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才做出这样漏洞百出的事情。明卿不由怀疑着,不是她疯了,便是对方疯了。 果不其然,卸下帕子见到了裹着黑色斗篷的废太子妃瓜尔佳氏时,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俩夫妻真是疯到了一块儿。 胤礽被困咸安宫,曾以写了一封长信与康熙爷,心中忏悔自己的罪过,言辞恳切,让看着潸然泪下,不由动容,康熙爷准了胤礽所求,许瓜尔佳氏携子女出宫投奔亲人,甚至还赐了一处安身之所,用以供养他们孤儿寡母。没料到时至今日,瓜尔佳氏却抛下子女,放着安定的日子不过,一心要趟男人们争权夺位的浑水。 “二嫂,你这是做什么?”明卿看得出对方的疯劲儿,极力用着柔弱无害的语调问道。这份柔弱并非皆是伪装,方才两个婆子暗下的黑手,仍旧令她感觉不适,若不是一路上的顺从为她换来了一个较为舒适的环境,颠簸这番,她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瓜尔佳氏寒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得意之色,一瞬不瞬地盯着明卿,似乎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看了许久,面上的表情也愈发狰狞狠厉。 在这样的目光下,明卿忍不住瑟缩着身子,期盼着他们能尽快找到自己,否则她只怕无法在瓜尔佳氏的手下保全自己,一边想着,一边又一次尝试着撬开对方的嘴巴,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沟通是一个最好的拖延之法。 第138章 “二嫂,我的手很痛,你能不能帮我解开绳子?” “闭嘴!” 瓜尔佳氏突然大吼一声,明卿没有亲眼见过胤礽发狂的模样,不过眼下看来,与瓜尔佳氏此刻的暴戾应当一般无二吧。明卿瑟瑟发抖,曲起双膝挡着肚子,强压下心头的惧意,看似冷静地继续与其攀谈着。 “二嫂费了这么大的气力,不是应该有话要说与我听的吗?怎么这会儿反倒是让我闭嘴?” 被这么一提醒,瓜尔佳氏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了原本的初衷。她差点儿忘了太子爷的正事,凭着心头的恨意了断了眼前的女人。不过不急,先办了正经事,之后再好好收拾这个妄图侵占她位置的蛇蝎毒妇。 瓜尔佳氏自顾自的嘀咕着,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不知不觉把心中的念头叨念了出来,把明卿吓了一跳。等人来救太被动了,她环顾着四周,决定先找到自救的法子,屋子里除了太子妃和她的贴身婢女,其他人都被遣到了外面。一对二,也不算是毫无胜算的。 “二嫂,你有什么吩咐我都照办,能否先替我松一松绳子,我的胳膊很不舒服。” “你休想,我才不会着了你的道,这里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死心吧!” 光是说话还不足以平息心底的怒焰,瓜尔佳氏上前几步,抬腿踹着明卿,好在她事先有所觉察,侧过身子,用手臂挡住了这一脚,又借机顺势重重倒在地上,磕碎了腕上的玉镯子。 “瓜尔佳氏,你究竟想怎么样。”明卿厉声喊道,背后的手在地上摸索着,抓住了一条断口锋利的碎玉,狼狈地坐起身来,怒视着对方,遮住了身后的狼藉。 “放肆,你胆敢不敬本太子妃!” “二嫂,你莫不是糊涂了?太子已经被废,大清眼下没有太子妃了。”明卿一语戳破对方的妄想,寄以借此令其清醒,内心忐忑地等着瓜尔佳氏的反应。 瓜尔佳氏的双眼倏地通红,充满了杀意,明卿见状,面带惊恐地后退着,直至一张太师椅挡住了她的去路,浑身颤抖着,害怕到了极点。 “嗬,四弟妹也会害怕呀?这真是难得一见。” 瓜尔佳氏紧绷的身子略略放松了下来,仿佛终于恢复了理智,又如以往那般雍容地说笑着。明卿咬着下唇一声不吭,背在身后的双手悄悄地握紧了碎玉,十分费劲地一点一点割着束缚住她的绳子。 “你也别害怕,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想要什么?” 瓜尔佳氏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着,笑得不能自己,不知道笑了多久,看向明卿,眼里盈满的泪水终于溃堤,滑落两颊。 “我想要原本就属于我的身份,无人企及的地位,你要还给我吗?” 这般凄楚的模样,从未在瓜尔佳氏脸上展现过,明卿怔怔然。成日里陪伴着一个癫狂的人,怎么可能能保持自己的理智呢,瓜尔佳氏便是如此,她心底的不甘和对权势的眷恋也成为助燃这份执念的柴火。 明卿突然无法用虚假的面目面对瓜尔佳氏,她不知道,如果被幽禁的人是胤禛,她会不会有勇气赌上全部,为她,也为胤禛奋力一搏。不,她没有这份勇气,她从来不是一个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女子,她在意的事情很多,顾虑的问题不断。 明卿想,世间之大,最需要她的存在的,兴许便是与她纠缠两世的胤禛,她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最后,她或许只能是把孩子们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然后陪着胤禛束于高墙之内。 这是她唯一能够做到的,对命运的反抗,成为对子女而言,不称职的额娘。 “你就不要弘皙了吗?还有其他一直喊你额娘的孩子们,你不愿意陪着他们,至少要为他们在皇阿玛心里留下一点怜惜,否则他们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嫡亲亲人不在身边,又遭同族人的厌弃,这样如何能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好好长大成人。 明卿皱着眉头望向瓜尔佳氏,她是一个迂腐的女子,她无法欣赏这般不顾一切的作为。 瓜尔佳氏用力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不愿意再在敌人的面前露出颓唐无助的神色,现在,她还有这张筹码,她还不到哭的时候。 第93章 患得患失 “在我印象里,四弟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呀。”瓜尔佳氏勾起一抹淡笑,嘲讽着。 弘皙,她的孩子本该金尊玉贵,要不是这些不分嫡庶的饿狼,他们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正是为了弘皙,她才不能认输,她必须是皇后,她的儿子也只能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没有在瓜尔佳氏脸上看见一丝一毫的动容,明卿失望地摇着头。为母则强,然而有些强势却是会伤了自己,也伤了孩子。 “你都不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吗?弘晖的情况,你想不想知道呢?他呀,可不想表面上的乖巧,闹腾起来,我手下的嬷嬷都忍不住发起火来。” 瓜尔佳氏的暗示不言而喻,明卿的手一抖,手腕上的刺痛稳住了她的心神。不对,瓜尔佳氏是在诓骗她,她相信小七,弘晖绝对是安全的。 明卿连连摇着头,做出屈服的态势,恳求着,“不要动弘晖,二嫂想要什么只管吩咐,我一定照办不误。” 瓜尔佳氏莞尔一笑,温和从容地看着对方,步履轻盈地走着,仿佛在炫耀她柔美的姿态,不急不缓徐徐说着她的来意。 第139章 “太子爷被人施了厌胜之术,昏了头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如今儿我们已经查清,此事是老四所为,只要你肯大义灭亲,向皇阿玛首告此事,不止你和弘晖会安然无事,你的母族,你的哥哥星辉,太子爷都会竭力善待的。” 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明卿不由讪笑起命运的戏弄。又是这该死的厌胜,没有了齐世武的胁迫,就换了瓜尔佳氏来,真是逃不脱的恶梦。 明卿沉静地瞅着对方,随即又低下头,说道。 “二嫂原来是为了此事而来,我晓得了,可是……” 瓜尔佳氏急不可耐地追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四爷并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呀,二嫂,你是也疯了吗?” 她顾不了这些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她心里突然也有了一颗火种,看着瓜尔佳氏温厚的面具一点一点龟裂、支离破碎,明卿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容,仿佛纠缠两世的噩梦,皆在此刻的笑容里灰飞烟灭。 她和胤禛说过,如果有敌人胁迫她,她绝对不会选择背叛,不会再这么做一次。 “我疯了?我看起来像是疯了吗?”瓜尔佳氏怒吼着,额间的青筋暴起,双眼凸出,像极了一个真正魔怔的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明卿不再多说,她已经精疲力竭,不知道救兵何时能来,背紧紧贴着椅角,神情麻木地割着绳子。她要逃出去,她不能死在这里……她…… “你说话!乌拉那拉氏!” 瓜尔佳氏气急败坏,这个节骨眼儿,她还敢无视自己,简直该死,该死!瓜尔佳氏从发间取下一把簪子,用力握着,青筋凸起,看着明卿如同死人一般。 “娘娘,太子爷……” 瓜尔佳氏一把推开了上前规劝的婢女,握着簪子朝明卿走去,刚行两步,转瞬之间被一股猛力推至墙角,瓜尔佳氏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之间,看见了一个黑衣女子跪在明卿面前,掌心的钝痛拉不回她的神智,泪水却快过她的意识,一颗一颗砸落在地,不多时她便昏了过去,带着满腔悲凉之意,只愿就此解脱。 “属下该死,请福晋恕罪。”小七跪在明卿面前请罪道。 “过来,帮我松绑。” 明卿虚弱地说道,双臂几乎要没有了知觉,小七掏出匕首,看见对方依然攥在手心里的碎玉,青紫的手腕,和手上细细碎碎的伤口,不由晃神。 作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家闺秀,在这样危机的时候,还能想到自救的办法,虽然成效并不显著,可是这份心志,让小七肃然起敬。这一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几千种悲惨的死法,这会儿瞧着明卿挺着大肚子,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除了愧疚,对生死的恐惧反倒淡了些。 一刀割断绳子,小七搀扶着明卿起身,胤禛还没换下官服,疾步走了进来,背着光的瞬间,周身洒满了阳光,宛若谪仙,明卿没有来得及欣赏,双眼有如被烈火灼伤,给她带来了几乎难以承受的痛苦,捂着双眼,久久不能回神。 一眼看见明卿摇摇欲坠的身子,双手的伤痕,胤禛怒极不已。 “来人,把所有人都压入大牢,等候皇阿玛发落。” 他是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这些人,可是不够,这还不足以抵消明卿受的一切。胤禛的目光深沉的掠过在场之人,随即用力把小七踹倒在地,抱起明卿,一群人浩浩荡荡回了府邸。 一上了马车,女医向氏和张太医就候着了,明卿眨了眨眼睛,这才按住胤禛的手,还没问话,胤禛就开了口。 “弘晖已经回府了,夏嬷嬷陪着呢,弘晖以为你在和爷玩闹呢,不必忧心。” 明卿深深吁了一口气,瘫软在胤禛怀里。弘晖没事,没事就好。 “你先让太医瞧一瞧,否则这个样子回去,定会吓着他的。” 张太医和向女医分别把过脉,除了受到惊吓,其他并无不妥之处,俩人斟酌后,开了安胎的药方,为明卿的伤处上了药,便下了马车。车夫不敢往道路崎岖的地方走,绕了一圈,缓慢驶着,没有给马车上的人带来明显的颠簸。 明卿就着胤禛的手,喝了一大杯水,心慢慢静了下来。 “瓜尔佳氏说,太子是被人施了厌胜之术,才造反的。” 听着有气无力的声音,胤禛的心似乎被利刃剜着一般钝痛,搂紧了怀里的人,低声说道。 “你累了,歇一歇吧,这些事情,爷会处理的。” “不,我还好,爷缉拿了瓜尔佳氏,这件事情不多时就会传得沸沸扬扬,您还是早些理清缘由,禀报皇阿玛,以防止有心人离间您与皇阿玛的关系。”康熙如今虽然十分看重胤禛,可是涉及废太子之事,恐怕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做到独善其身的,废太子在康熙心里的感情,没有一个皇子可以企及。牵扯其内,虽与社稷无碍,却会动摇康熙的喜恶。 “爷,别担心,太医已经看过了,我和孩子都没事,不是吗?” 明卿伸出手来,轻轻抚平着对方的眉心,拉着胤禛的大掌覆在肚子上,又继续说道。 “瓜尔佳氏想陷害您,把厌胜废太子的罪名安在您的头上,这些事情,我总感觉像是有人在操控瓜尔佳氏一样。”这么完整的计谋,绝非瓜尔佳氏一人能够完成的。 明卿说的隐晦,能够操控瓜尔佳氏的,除了咸安宫里的那一位,还有何人呢?话已至此,要如何应对此事,只能看康熙爷的态度了。 第140章 “爷明白了。”他是不会让此事轻易翻篇的,这笔帐记着,总是要跟他们加倍的讨回来。 明卿感觉眼睛酸涩不适,闭目养神着,恍恍惚惚之间,又忍不住说道。 “您跟宫里头传了信吗?”她迟迟没有入宫,只怕皇贵妃和德妃早就按捺不住,派人来问了,这会儿恐怕是巴巴地等着她回来的消息。 “嗯。” “小七……她保护弘晖也是有功,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料到今日之事,您不能责怪她的。”每每自己出了事情,首先遭殃的人定是小七。 “嗯。” 明卿忍不住睁开眼睛,瞧着面色不虞的人,经不住叹了一声气。 “爷,您这是在气我,还是在气您自己呢?” 胤禛低下头,直勾勾望着对方,他心里很恼怒,对自己的恼怒更甚他人,太多超出他预料的事情不断发生着,他连保护自己女人的能力都没有,又谈何其他。 “要不,以后我出门多带一支护卫?” 何止如此,那个不中用的小七,他是不能把明卿的安危托付给她。回去,回去他就再挑三四个暗卫,仔仔细细地保护着,绝不能再出今日之事。 “您是不是厌了我呢?”明卿咬着下唇,露出幽怨的神色,双眼湿润,仔细瞧着还有淡淡的几条血丝。 “胡说,爷心悦你还来不及呢,千万别胡思乱想。” “真的没有嫌弃我事多?您刚刚怎么都不搭理我呢。”搂住胤禛的腰身,明卿小小声撒娇道。 “爷在考虑你的护卫之事,孩子们,爷会另外派人保护,你只管放心,以后不许胡闹了,明白吗?”他真的经不起这样的事情,光是想着明卿会受伤,甚至……甚至有更大的危险,他几乎要窒息了,好在找回了她,否则胤禛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紧紧箍着怀里的人,胤禛患得患失地问道。 “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第94章 父子相见 咸安宫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并不艰难,殿宇楼阁雕梁画栋,用例如常衣食无忧,康熙得了些新奇的玩意儿,依然会不假所思地备下胤礽的那份儿,巴巴地令人送来,每每这时,康熙总是会放下手里头的事情,静静地等候着内侍的回禀,期望着能得到嫡子些许高兴的谢恩。只是最终,他也只等来一句,二阿哥神色欣喜。在其他,康熙已经没有勇气再做揣度。 胤礽没有碰过康熙赐下的这些物件,他的心里眼里,只记挂着一件事情,他等着、盼着,这个过程里,他几乎要发狂了。他焦急地蜷缩在墙角,在院子里踱步,抓着每一个路过的宫人咨询着。 近来,宗室里可有白事? 他拘着太子的矜贵,问得平静而随和,可惜却换不来任何答复。也罢也罢,他们眼里的恐惧,他并无错过,想来,宫里头的奴才也知道孤的能耐了。老四,他此刻也是追悔莫及了吧,胆敢觊觎孤的东西,孤便让他尝一尝这失去挚爱的剜心之痛。 胤礽在漫长的等待中,等来了他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康熙,他的阿玛。 夜色沉沉,胤礽正坐在院子里,顶着一盏明晃晃的宫灯,估算着一杯滚烫的浓茶要吹多长时辰的冷风,才不会把他刚刚抓的小虫子煮熟。康熙的出现,令这场有趣的乐子化为泡影,胤礽十分不悦地望着拢着一缕月色而来的康熙。 “虫儿,你回来吧,要入浴了哦。”胤礽低着头寻觅着,院子里的虫蚁不少,却并非方才那位,他认得刚刚的友人,他想寻回它。 康熙皱紧了眉头,死死盯着疯疯癫癫的儿子,然而知子莫若父,他一眼便看出眼下之人是否清醒。大步向前,挥落了石桌上的茶碗,怒喝道。 “保成,你想装模作样至何时?” 胤礽的身子一顿,僵硬得很,久久无法回应,也不能继续伪装。 他何尝想如此,让卑贱的奴才看不起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疯子!是,他曾经疯过,在他最应该理智的时候,偏偏造化弄人,失去了一切的人,仿佛褪去了魂魄的枷锁,神智再没有过的清明。这一份真实,让他更难以承受,还不如,还不如疯了才好。 “你究竟意欲何为,莫不是朕一日不死,你便一日不肯消停?”康熙的内心十分沉重,唯一的嫡子所受的煎熬,他亦感同身受,然而,原本就是错的,何苦一错再错,为何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就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失败呢。 胤礽倏地双膝着地,寂冷的庭院,膝盖骨和铺着石砖的地面相击所发出的声音,震起的声响触动着康熙的心弦,他带着怜悯和哀伤,静静看着面前的人,嫡妻在这世间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在此处却陷入了尘埃之中。 “皇阿玛,儿子不敢。”胤礽匍匐在地,迟迟不愿起身,或许是石砖太过冰冷,冻得他眼鼻酸涩不已。 康熙大笑了几声,笑弯了他的脊梁,他也不在意,顺势就地而坐,动作狂野随性,似乎正如他壮年之时,和儿子们在草原并肩而驰的率性。胤礽的余光瞥见了绣着龙纹的衣袖近在眼前,突然抬起头,怔怔然地望着席地而坐的康熙,一股恍然如隔世之感油然而生。 “皇阿玛……” “保成,朕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你可记恨于朕?” 康熙的神色无常,似乎是在和自己的儿子叙家常一般,没有咄咄逼人的气焰,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就如同一个老人,抓着子辈们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往事云云。 第141章 “太子之位是皇阿玛给的,皇阿玛也有权利收回,儿子不敢怨恨您。”胤礽语气平平,若是他不想,甚少有人可以猜度他的真心。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他自小就受到的教诲。 “所以,你就把心里的不平转嫁于老四。” “皇阿玛!”胤礽突然喊了一声,不甘和恼怒,在他们父子随意的坐姿下,显出了几分孩子气,像极了一个被外人抢了玩具,亲人不帮忙反倒劝和的孩子,出声想要唤醒亲人的感情。 “朕说的不对?” “儿子被困这高墙里,不平又如何,您是担心儿子会对老四做什么吗?一个阶下囚,又能对未来的储君如何?”胤礽无意识地抹着腰间的香囊,食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苍鹰的纹路,神色淡然地自嘲着。 “那矾水写的密信呢?朕亲手教的字,恐怕化成灰,朕也会认得出来。” 矾水写信,入水后,这遁形的字迹即会显现,专用以传递密信。 胤礽方才所说的储君之言时,他自己并未感受到自己心底的试探,他带着自嘲的语态,然而心里却总是存有一丝侥幸与希望。这一刻,在康熙的默认之下,胤礽没有在意着谎言被揭穿的窘地,心底深深的绝望早已笼罩住他的心神。 他的位置,皇阿玛是真的准备送与他人了。 双眼木然地看着面前之人,这世间他最敬重和依赖的人,彻底背离抛弃他的人。 “四弟妹,没了?” 康熙赫然大怒,失望地看着胤礽,暗暗骂着,没出息,这个儿子越发没出息了。 “瓜尔佳氏说,你被人下了厌胜之术,想要老四媳妇大义灭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临了之事,她却生了杀意。难不成,你的福晋也被人陷害,中了魔怔?” 胤礽听着听着,神采飞扬地点着头,似乎在应和着康熙所言。 “皇阿玛说的极是。” 康熙斟酌着胤礽赞同的是什么,是厌胜之术,亦或瓜尔佳氏的杀意。 “若是你当真是被人陷害,朕还真是冤枉了你,不过,你可有证据表陈清白?” “蒙古的喇嘛,儿子有人证。” “哦?你说的可是巴汉格隆?他昨日坠马身亡了。” 康熙连连摇着头,似乎对巴汉格隆的意外十分惋惜,这令胤礽再一次冷静下来,他几乎可以窥见康熙下令诛杀巴汉格隆的场面。 “皇阿玛,您就这么不愿意复立儿子吗?” “保成,你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是真心想要瓜尔佳氏为你平反吗?” 俩人相视着,一瞬之间,父子俩人不约而同笑了出声。 康熙看到胤礽写给瓜尔佳氏的密信时,他就明白这个儿子的意图。胤礽在字里行间诱骗着自己的枕边人,生动地描绘着他们未来的凄苦无望,在瓜尔佳氏心里埋下仇恨的火种,厌胜之术?大义灭亲?这些不过是一幅幅虚假的谎言,连胤礽自己也不相信的美梦。让胤禛痛苦,只怕就是这大费周章的计谋里,唯一的目的。 胤礽不加掩饰自己心中的仇恨,既然对方想知道,撕开这层散发着恶臭的遮羞布又如何。他是想要皇位的,若是他当真绝了这份心思,又何必转疯卖傻,不肯正视咸安宫里的一切呢。胤礽害怕的正是,一天天的冷静,一日日的清醒,接下来的人生就这么卑微如蝼蚁一般,窝在这个角落里,被人永远的遗忘着。不过,比起皇位,他的心底还有一些不能不解决的要务,如何让那个染指他在皇阿玛心底,独一无二位置的那个庶子,也体会一次痛彻心扉的绝望的滋味。 “皇阿玛,您不是告诉过我,这江山与美人,是不可兼得的吗?既然是您选中的储君,作为哥哥,我实在是不得不尽一些绵薄之力,替您好生给这天下未来之主铲一铲路途上的丛草。您不会怪儿子多管闲事吧?” 康熙揉着鼻梁,他是这么教导幼时的胤礽的,男儿志在天下,儿女之情只会妨碍大业功成。是因为他,胤礽才会这么冷情地对待自己的妻儿吗? “朕不会复立你的。” 康熙爷直视着胤礽,意志坚定地说道。胤礽不过一愣,嗤鼻以笑,双眸死气沉沉,好似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儿子明白。” “朕,不舍你一人在此度过余生,明日会命人把瓜尔佳氏送来,你已无须担忧天下,就好好和她过日子吧。” “儿子领命。” 康熙站起身来,也许是坐得太久,双眼一黑,身子踉跄了一下,又凭着自己的意志稳住。俯瞰着胤礽半举高空的双手,不多时就背过身去。 “朕老了,腿脚也不利索了,以后恐怕不能再来此处。” “儿子恭送皇阿玛,皇阿玛千秋万福。” 胤礽默默放下双手,默默无言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时起时落的夜风吹拂着他的眉眼,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康熙爷身子不适,携众妃前往畅春园养病,特命雍亲王监国,代其处理朝政。 第95章 弘毅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夜半三更,明卿在胤禛怀里醒来,腹中隐隐坠痛,已为人母的她立即反应,摇醒了沉眠中的夫君。 “爷,我要生了。” 胤禛猛然从睡梦里醒来,恍惚懵懂之余,在舌尖过了几遍明卿所言之语,顿时晴天劈劈,慌里慌张地安排着一应事宜,虽早已反复确认过临产的要事,此刻却依旧慌乱无措得很。夏嬷嬷实在看不过眼,她就没见过操心女子生产之事的男子,偏又做不好,言辞之间结结巴巴,惹得明卿更加紧张,夏嬷嬷没好气地把人轰了出门。 第142章 “嬷嬷,产房爷也呆过,还不是好端端的,什么血光之灾,并无根据。”胤禛好声好气地解释着,只差没引经据典,来说服夏嬷嬷。 夏嬷嬷身子一挡,拦住了胤禛的去路,从未有过的严厉,把里屋守的严严实实。 “主子,您这样冒冒失失的,会吓着福晋,还是在外头喝喝茶,办差事儿去吧。” 胤禛在夏嬷嬷这儿碰了一鼻子的灰儿,头探着,想再瞧一瞧明卿,正在犹疑之事,里头传来了明卿的声音。 “嬷嬷,不许让他进来。”女子生产时,容颜憔悴,她是不愿意让胤禛看见此刻的模样。 这个声音略有些沙哑,隐隐透着隐忍与难耐,胤禛听了十分心疼,又不敢再惹她劳心,只能安分地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双手放在膝头,端端正正挺直了腰板等着。 这一等,便是大半天,里头来来回回送了无数次的热水,胤禛的身子越发虚软,尤其在看见染满血迹的水盆送出来时,腿脚哆嗦得不像是自己的。并非第一次等待明卿生产,可是这内心的焦急却无法让人习惯。 里屋静得渗人,起初还能断断续续听见明卿的动静,再后来,连稳婆都安静了下来。胤禛没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腿一软,身子直直向前栽去,若不是苏培盛眼明手快,他早早就摔了一大跤的。 “主子欸,您别急呀,福晋洪福齐天,过会儿,包准给您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这正是要紧关头,您进里头万一惊着福晋和小阿哥,这可冤枉呢。”苏培盛使了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把胤禛劝下,扶着他坐下,几乎想要伸手给胤禛揉一揉慌乱不安的小心肝。 “哇哇哇……” 胤禛骤然一顿,毫不犹豫地推开黏糊在身边的苏培盛,阔步往里头走去。迎面瞧见搂着孩子出来报喜的稳婆,径直错过对方期望的神色,朝着明卿走去。 胤禛坐在床榻边上,接过夏嬷嬷手里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擦拭着明卿的脸颊。这次生产时间过久,明卿筋疲力竭,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都耗尽,眼皮沉重,只想好好睡上一觉,耳边熟悉的味道,和低柔的嗓音,似乎在拉扯着她最后一丝意识。 “你受苦了。” 真的很辛苦,不过一切都值得,我觉得很幸福。 “你瞧见孩子了吗?他长得很好看,也很壮实。” 刚出生的孩子,还能看出好不好看?爷,您又胡说。 “以后,我们不要再生孩子了,咱们一起好好的养大他们三个,好吗?” 您和孩子都在,人生足矣,我已无憾了。 明卿挂着淡淡的浅笑,在胤禛絮絮叨叨里,沉沉地睡着了。 当夜,胤禛坐在床榻边瞅着明卿的睡颜,他想等着,等着明卿醒来,醒来时看见的第一眼便是自己。他很满足,这一世所有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胤禛眼下,只想守着这来之不易的人,守住所有的美好。 “主子,皇上来了。” 夏嬷嬷本不愿意打扰,却不得不为。 “皇阿玛在何处?”胤禛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柔荑,他没有料到康熙会在深夜造访,神情有些讶异。 “皇上想瞧一瞧小阿哥,此刻在小阿哥的屋子里。” 胤禛不敢磨蹭,轻手轻脚地随着夏嬷嬷往小儿子的屋子里去,这一段并不远的路途,他也想明白了对方来此的目的。 “皇阿玛,儿子给您请安。” “起吧,你这小儿子,是个有趣儿的。”康熙头也不抬,目不斜移地看着床上的孩子,似乎被他的造访吵醒了,小阿哥在黑夜里睁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来人,没有害怕,更没有吵闹,只是单纯对这个世间的好奇,眼底纯粹而干净,如一张崭新的白纸,正是何人都能在此留下痕迹的时候。 胤禛侍立在旁,他还没有认真瞧过这个小儿子,白日里不过匆匆一眼。这会儿看着,只觉得这双眸子透澈得很,年纪尚幼,还看不出好与不好,只是胤禛对自己与明卿极为自信,有他们在前,这个纯净的眸子不至于败坏至如何。 “能得皇阿玛欢心,是这孩子的福气。” 眼缘这种事情实在是飘忽玄妙得很,然而此刻,向来挑剔的康熙对眼前的孙儿一见如故,喜爱得很。 “睡吧,朕的好孙儿。” 一双手掌覆在小小的眉眼上,沉静有力的声音似乎能安定人心,不多时,小阿哥就坠入梦境。 不知道儿时,皇阿玛有没有这么哄过他入睡,胤禛略有些不是滋味地看了一眼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儿子。 少了孩子的话题,父子俩人相顾无言,半晌,康熙随口说道。 “方才来时,看见你这园子收拾得不错。” “回皇阿玛,这园子福晋费了不少心思,倒是颇有见效。”明卿爱花,花茶、花瓣澡、以及制作各色香薰,为了供应她的兴趣,园子里种了各色的品种,百花齐放时,也是美不胜收。 “你这小子,朕命你监国,你倒好,在内宅里呆了一整天,不务正业。”康熙连连摇着头,经不住儿子这般护短宠妻,时不时在他面前夸一夸媳妇,恨不得把媳妇捧上天了。 “儿子知错。” 好在朝堂之事,胤禛从来不曾疏忽,否则眼下就不是这么一句话能够平息的。康熙心头还略有气不顺地说道。 “妇人生产,有你什么事情,至于这么守着不放,落入外人眼里,未免婆妈了些。” 第143章 胤禛低着头,恭顺地说道。 “儿子心系福晋,不忍她独自受苦,传出去也确实不该,好在儿子已经决定往后不让福晋再受此苦,也不必担忧累及皇家名声。”怎么就跟他没关系了?这是他媳妇啊,差事儿有人重要吗。 康熙吹胡子瞪眼,几乎要被气坏了。 “朕是这个意思吗?”不过训了两句,说不生就不生了,有这么做事情的吗?这个儿子,也是一个不省心的人! “皇阿玛,孩子在好,不在多。儿子有信心,可以和福晋一块儿把三个孩子养育成人。” 儿子多的烦恼,康熙就首当其冲,话虽如此,也在理,只是这开枝散叶的观念一时之间还无法改变。 康熙冷哼一声,看着不远处的小孙儿,转念一想,说道。 “这孩子平白无故受了一场灾,却能安然无碍,是一个好样的,朕赐他毅字为名。”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这是极大的期许,对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而言,胤禛不知道,这会不会太过沉重了。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胤礽那样的存在,太高的期许,太沉的殊荣,迫使人向权利屈膝,最终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一颗处事泰然的心,有追逐欲望的恒心,有不畏惧失败和困苦的决心。当然,在考虑明卿对孩子平凡生活的期许后,胤禛决心要在两个迥然不同的方面里,找到一个平衡。这是一个难题,他还在考虑施行的法子,只不过,现在他的皇阿玛却想要扰乱这个方向。 胤禛诚惶诚恐地看着对方,做出极为为难的反应,“皇阿玛,儿子已经给他取好名字了,正是映字,已经报给内务府了。” 康熙皱紧了眉头,不悦至极,他难得取一个名字,难不成连这点事情都做不了主? “换掉,就说你寄望孩子刚毅坚强。”别以为他看不穿你的小心思。康熙在心底冷哼了好几声。 “是。” 胤禛勉强应下了,只要康熙不掺和,小儿子就不至于走上废太子之路。他既然不想让明卿再受生子之苦,那么未来的储君只能在弘晖和弘毅里抉择。虽然弘毅的品性还瞧不出来,然而弘晖柔善的性子,却不大合适高位。 “老四。” 康熙突然严肃地看着胤禛,没有方才嬉闹家常的闲淡,父君的威严令胤禛不由垂下头颅,悉听教诲。 “朕身子不如以往了,处理起朝堂上的事情都常常觉得有心无力,真的是老了。” “皇阿玛鼎盛千秋,若是太医不力,儿子即可命人去民间寻医。”胤禛对康熙的感情十分复杂,他绝对是敬爱着这个大清之主的,却不仅仅是父子之情,君臣之义,还有同为世上最孤独的人,惺惺相惜的感情。 “鼎盛千秋?你是希望朕累死在皇位上吗?” “皇阿玛,请您慎言。”胤禛听不得亲人说些生死之言的,他看似无所畏惧,然而却是一个不能面对生离死别的软弱的人,这个弱点胤禛心知肚明,只不过用其他的手段隐藏住了。 “朕想歇一歇,过一过自己的日子。”八岁登基至今,他是真的累了。 胤禛默默无言,过了许久,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用以回答康熙。 “保成,你派人盯着也好,看管也罢,用例减半,如何都好……只是,饶了他,让他在咸安宫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饶了他?胤禛没有办法应下这件事情,他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锱铢必报本就他的心性,这般轻轻松松翻篇,那明卿所受之苦,他要从何处讨要回来? “既然你做不了主,朕去你媳妇说一说?你知道的,朕一直不喜欢你独宠一人,这件事情不成体统,看来,朕还是需要……” “儿子可以做主,儿子答应了。” “你和你媳妇都是好的,朕安心了。” 康熙病了七十余日,无法处理朝政,命钦天监挑选吉日,举行禅位大典,传位四皇子胤禛。 十一月十三,风和日丽,四皇子胤禛登基大宝,敬康熙为太上皇,养母佟佳氏母后皇太后,生母乌雅氏圣母皇太后,册封嫡妻乌拉那拉氏为中宫皇后,侧福晋李氏晋齐妃,侧福晋耿氏晋裕妃,格格刘氏晋谦妃,格格郭氏晋丽嫔,格格钮祜禄氏晋静嫔,格格武氏晋常在。 第96章 孩子的三两事 养心殿后寝宫的东耳房体顺堂,这是明卿的住所。 她带着新鲜感,把体顺堂逛了一个遍儿,这是她前世没有住进来的地方,如今儿只要想一想胤禛就前正殿的西暖阁里处理政务,而她便在这后殿主持东西十二宫的宫务。他们各自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想见对方,穿堂而过就能见到,这种感觉奇妙极了。 刚刚入主中宫,明卿既要接手东西十二宫的事务,又要安顿太妃们的住所,还得时刻关怀着住在畅春园的太上皇和两宫皇太后的不便之处,忙活得晕头转向,凭着前世的经历,方能勉强熬过了权力更迭的混乱。 “皇额娘,皇额娘……” 卿卿费力地爬过门槛,好不容易越过了阻碍,额间的碎发被汗打湿,凌乱地黏糊在脸上。她笑脸相迎地站在原地,任由着明卿为她擦汗。 “姑娘家的,弄得跟花猫一样。”女儿精致的相貌是随了胤禛的,可惜这性子却粗狂不羁,不拘小节,胤禛在生活作息方面的讲究,没有令她耳濡目染半分,也不知道是和谁学来的,成天弄得跟一只泥猴子一样,让明卿愁得很。 第144章 刚刚把闺女收拾妥当,弘晖才随着奶娘慢悠悠走了进来。弘晖性子温吞,和卿卿这个暴脾气在一起,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的,不急不慢的。 “皇额娘吉祥。” “乖,来这儿。” 明卿抱着卿卿坐在软塌上,随即对着弘晖招手道,略显吃力地放下闺女,耐心等着儿子过来,慢慢捋着卿卿的头发。 “你们刚刚去哪里了?” “毅毅,去毅毅那里了,皇额娘,毅毅可坏了呢。”卿卿觉得,她是卿卿,那么她的弟弟就是毅毅,她的哥哥……他太无趣了,不给他取名了。 “哦?弘晖说说,弟弟怎么坏了?”小孩子之间的戏语,她并不放在心头,明卿在意着如何慢慢地让弘晖多说一些话,这个儿子什么都慢,若是再不好好引导,以后寡言少语的,可不讨姑娘家喜欢的。 弘晖皱了皱鼻子,似乎在回忆着方才的事情,想了许久,闹得卿卿都没了耐心,正要出口抢答,明卿却摸了摸她的脊背说道。 “卿卿,最乖巧了,咱们先听一听哥哥是怎么说的,好不好呀?” “嗯,哥哥,你要快点说哦。”孩子们都喜欢被夸奖,卿卿也不例外,一个最字,让她高兴的同时,也极力想要摆出乖巧的模样,一双大眼睛眨巴着,十分可爱。 “弟弟,很好的。”弘晖说的是肺腑之言,他并不觉得弘毅哪里有不好的,他很喜欢这个弟弟,也很喜欢面前的妹妹,只是想着最喜欢的弟弟妹妹闹矛盾,他就觉得难过。 “骗人啦,哥哥也坏。”乖小孩的面具还没戴稳,一瞬间就崩坏了。卿卿急忙忙反驳着,对于弘晖的行为,她极为愤慨。不是说好了,我是你最好的妹妹呢,怎么有了弟弟,一切都不一样了? 弘晖有些慌张,小心翼翼望着面色不虞的妹妹,察觉到弘晖示好的神色,卿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只留给弘晖一个气鼓鼓的侧脸。弘晖双眼闪动着求助的光芒,直勾勾瞧着明卿,对于这个妹妹,弘晖至今除了无条件顺从之外,还找不到任何可以应对她脾气的办法。 “卿卿为什么说毅毅不好呢?额娘听过别人说过,毅毅有弘晖和卿卿这样乖巧聪慧哥哥姐姐,一定也是不会差的,难道他们说错了?” 闻言,卿卿咬着手指头,一脸拿不定注意的模样,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明卿把两个孩子都拥进怀里,语气里没有责备和严厉,对着孩子们温柔地说道。 “卿卿是去给毅毅送东西的吗?” “嗯,三个夜明珠,一人一个,我和哥哥送珠子,毅毅全抢了,还不还,实在太坏了。” 卿卿越说越生气,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话,弘晖小小声补充了一句。 “我不喜欢珠子的,我喜欢弟弟,给他。” “我喜欢,你给我呀。”卿卿双眼含着泪,委屈地不能自己。那些夜明珠可漂亮了,她又不贪心,起码……起码给她一个呀。 弘晖也红了眼睛,他惹卿卿哭了,卿卿以后会不会不理他?额娘会不会觉得他是坏孩子? “皇额娘……” “别哭别哭,我的小心肝。”孩子说哭就哭,明明是一桩小事,看见两个孩子红了眼睛,明卿的心里头也难受得紧,恨不得也陪着哭。左边右边,好好安抚了一通,孩子的脾气去得快,待他们稍稍平静了点,明卿才说道。 “毅毅做的不对。” 弘毅这个孩子,就喜欢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他喜欢的是珠光宝气的东西,越是贵重,越是像个财迷一样,移不开眼睛,恨不得枕着这些价值千金的东西睡觉。他还小,并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何几,只是凭着一种天生的直觉,到了他小手里的东西,再想撬出来,就很难了。明卿很担心,她很害怕弘毅会变成天下第一大贪官之类的,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对于如何教导这个孩子,她和胤禛都很头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希望弘毅不要越来越歪了才是。 “毅毅坏。”卿卿点头如捣蒜,终于找到了同党,眉眼雀跃极了,丝毫不见方才的委屈,一双眼睛被水洗过一样,清澈干净。 弘晖深吸了一口气,想说话,又不敢作声。明卿摸着弘晖的后脑勺,又继续说道。 “毅毅还小,他不知道哥哥姐姐比这些珠子重要多了,世上的珠子千千万万,可是嫡亲的亲人,却可以数的尽的。在额娘心里,天下的珠子加起来来换你们三人,额娘也是不愿意的,卿卿和弘晖觉得呢?” “不换不换。”卿卿摇着头,她不要被拿来换珠子的。 “珠子不重要。”弘晖也难得主动说道。 “毅毅小,卿卿和弘晖要教他,告诉他,这些闪闪的东西没有人重要的,好吗?” “我知道,亲亲毅毅。”然后把珠子拿走,告诉他,我们是毅毅的,珠子不是毅毅的。 明卿连连颔首,她就指望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可以相亲相爱的长大成人。她没想到,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弘毅过着对于他而言,惨绝人寰的日子,这更加加深了他对财宝的执着,坐拥天下钱财,并且不被人抢走,几乎成了他一生的理想。 “皇额娘,我也会的。”弘晖一张小脸蛋红通通的,他觉得亲亲是一个很羞人的事情,不过为了弟弟,他义不容辞。 明卿搂紧了怀里的两个孩子,三个人玩闹了一阵,胤禛就回来了,三个人沉浸在挠痒痒的游戏里,愣是没发现站了许久的人。 第145章 “不许闹了。”这一天天的,他在前头忙这忙那,好不容易抽空回来看看媳妇,没成想,媳妇光顾着陪孩子了,还对他视若无睹,不能容忍。 “皇阿玛。”弘晖和卿卿抬起头,看着胤禛神色欢喜地异口同声道。 胤禛面色严肃地点点头,孩子们已经慢慢懂事了,他要开始树立起父君的威严,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抱着哄着玩了。明卿见状,在旁偷偷笑着,收到一道幽怨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口道。 “您回来了呀,累了吧。” 明卿下了榻,拉着胤禛的手,瞧见对方眉眼之间的倦意,心里隐隐的不舍。皇帝这差事儿,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干得了的。 “孩子都在呢。”胤禛不自然地说道,在孩子面前拉手,多难为情呀。 明卿噗哧一笑,顺从放下手,还乖乖地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福身行礼道。 “皇上吉祥。” 突然客套多礼起来,胤禛反倒是浑身不自在,余光瞥了一眼软塌上的儿女,也不必他多言,弘晖和卿卿自发自觉地说道。 “皇阿玛,皇额娘,我们去找弟弟了。” “嗯,去吧。” 胤禛露出了一个浅笑,用以赞许儿女的识相,看着他们麻利地行礼离开,胤禛忙上前几步,搂着明卿,嘟囔着。 “下午你怎么没有给爷送汤呢。” “您不是召了兄弟几人在西暖阁里谈正事吗,我不敢打扰。”胤禛什么时候喜欢喝汤了? “你每日都送,这突然一日不来,爷做事都没劲儿了。”怎么能因为有外人就断了他的供应?这忒没道理了。兄弟都在,正好也让他们眼馋眼馋,岂不快哉? “好好好,我记住了,以后天天送,让爷喝腻了为止。”年纪越大,他就愈发爱使小性子,明卿不愿意他憋闷,只能多顺着点儿。 “爷不腻。”胤禛低头亲了亲白皙的额头,双臂收紧,不肯松手。 明卿仰头,想瞅一瞅胤禛的脸,双眼骤然发黑,浑身虚乏无力,她以为只是一瞬晃神,却不知道自己足足昏了一刻钟。这一刻钟里,养心殿乱作一团。 第97章 眼疾 胤禛环住了明卿的身子,一遍一遍地喊着,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才茫然地睁开双眼。明卿只觉得周围朦朦胧胧的,似乎笼上了一层轻纱,用力眯了眯眼睛,透过轻纱看见了胤禛通红的双眼。 “爷,您怎么了?” 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令胤禛的眼睛酸涩至极,将脸埋进明卿的颈脖处,深深嗅了一口甜腻的花香,温热细腻的皮肤带给他一种真实感。 “爷?” “傻瓜,你不记得方才的事情了吗?”前一刻,他们还相拥着,似乎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分开他们的,然而下一秒,怀里的人渐渐失去意识,好像是被人抽去了三魂六魄,徒留下一具冷冰冰的躯壳。 他,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光是这么一想,他几乎要发狂。 明卿眨着眼睛,试图拨开眼前的云雾,回忆着方才的事情,渐渐明白了对方眼下的不安。她,毫无预兆的失去了意识? 明卿茫然不知的样子,令胤禛心头一跳,看向太医,心头火窜了起来,不明白这些家伙干瞪眼地杵在旁边做什么,他请他们过来是看戏的吗! 胤禛口气不善地说道,“还不过来为给皇后瞧瞧。” 一名太医上前,隔着帕子为明卿把脉,恭敬地询问着,“皇后娘娘身子可有不适?” “眼睛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她仔仔细细把症状说了出来,讳疾忌医是不可取的,明卿可不认为隐藏自己不适之处,在胤禛面前故作坚强是一个明智之举。 太医闻言,望闻问切了一番,和其他太医们低语商量了许久,偏偏就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他们是遇见不少后宫妃嫔装病来争宠的,因而也尝试着观察明卿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威迫串供的意思,在胤禛的注目下,太医们心里没底,迟迟不敢妄下结论。 胤禛看出了他们的犹豫,太医越是拿不定主意,他反倒是认为这更能说明此事的严峻。 “看出了什么,说清楚。”他强压着自己的怒意,在明卿面前,他不能自乱阵脚,然而属于天子的威严依然震动了太医们脆弱的心房。 啥都没看出来呀,可是这要怎么办?又不能这么直截了当说出来,又一番低语商量过后,派出的代表站出来,怯生生地说道。 “皇后娘娘忧思劳神,用意太过,需要静心修养。” “眼睛呢?何时能恢复如常?”胤禛急切地问道,这些笼统的应对之词他如何会听不出来,他要的是具体的法子,无法容忍他们这般草率了事。 “每日按眼,持之以恒,可活血明目。”有病无病,多多按摩,都有益体之功效。 “需要服用汤药吗?”瞧了半天,也不着手写药方子,还要他提醒,真是离谱。 太医苦笑得摇着头,他们都闹不明白皇后的病因,如何敢开方子呢?只盼着皇后圣体安康,不要再发作了才是。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明卿看不过下去,既然没有更好的法子,何苦这么磨着呢,太医有法子,如何还会藏着掖着,拿自个儿的脑袋瓜子来儿戏? “你们下去吧。” “是。” 太医们如蒙大赦,一股脑儿麻利地退了下去。胤禛气的不行,指着空无一人的地方骂道。 第146章 “这些庸医,朕总要找个法子好好整治整治他们。”这太医院的院首也要换些有能力的人来当一当,对,去民间寻些能人异士,总好过把一家老小的身子都交给这些胆小怕事的老古董。 胤禛的心思转了九曲十八弯,明卿挥手也召不回他的神思,不由失笑道。 “别这样,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真的没事的。” 心里盘算好了太医院的问题,胤禛低头,双手捧着明卿的脸颊,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双晶莹通透的眸子,似乎想凭借着自己的一双洞察世事的双眼来捕捉暗藏的病灶,执着专注的模样深深打动着明卿。明卿不由想着,若是他们可以永远停留在此刻,那该多好。 “看得清吗?眼睛闭一会儿,再睁开试试。” 明卿听话的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在胤禛满心期待的目光下,又睁开了眼睛,却依然觉得雾蒙蒙的,看得不是很真切。 “怎么样,好些了吗?” 明卿不想骗他,又不想他挂心,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这副样子落在胤禛眼里,自是不必其他言语来说明了。没有好转,她还是看不清。 “是不是体顺堂太暗了,阳光进不来呢?”胤禛左顾右盼,开始对体顺堂的现状表现出了各种的不满。 “前几天您不是还夸这儿住的舒服吗?这才多久,您就厌了,都说男子善变,移情快,果不其然。” 胤禛一噎,这话确实是他说的,可是,他的本意还不是为了天天和明卿腻在一块儿吗? “不如,你住进后殿里吧,那里宽敞明亮些。” “这不合规矩,那儿是您的寝宫,我住着也不自在呀。” 养心殿后殿是胤禛的寝宫,后殿两侧的耳房分别为体顺堂和燕禧堂,明卿住的便是东侧耳房,比起胤禛的寝宫自然是要简朴一些的。 “朕住你这儿都没觉得不自在,你又何必顾虑这么多呢,要是有人敢说什么,朕就收拾他。” “您能堵的住别人的嘴巴,却堵不了别人的心呀,我想当一个人人称赞的好皇后,您就饶了我吧。” 胤禛又环顾着周围的陈设,不满地说道。 “当初怎么没发现这儿这么简陋呢,还不如府邸。” “您这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若爷寻一处宫殿,我搬走好了。” “休想,你要去哪儿!” 憋了许久,明卿终于咯咯地笑了出声,这个样子惹来了胤禛的不悦,捏着软嫩的脸颊,沉声说道。 “严肃点。” “诶哟,疼疼疼……”明卿呲着牙囔囔道,双颊上的手指果不其然地放松了,并用掌心轻轻地揉着,明卿露出得意的神色,窃喜着自己的胜利。 “装模作样。”话虽如此,却不再动逗弄对方,只怜惜地伸出手指,抚摸着明卿的眉眼,期望着自己可以替她拂去一切的病痛。 明卿抓住胤禛的双手,仰着头,望向那双从不曾离开过她的黑眸,俩人久久对视着,世间再无他人,更遑论如烟如雾的一层轻纱呢。 “哟,这是哪来的俊郎君?我真是要如话本子里所言,初见倾心,再见痴心,终日费心,欲得芳心。” 胤禛微微一愣,没想到媳妇的脸皮竟已修成城墙之厚,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调戏于他。垂下双眼,耳根子热辣得很,浑然不知如何回应。跟着明卿也看了许多情情爱爱的话本子,通常这般倾述情意之后,对方总是会以索要承诺和定情之物,心痒难耐之余,又落不下面子讨要,正在为难之际,明卿探头亲了亲他的眉眼。 “您从不从我?” “嗯。” 胤禛矜持地应了一声,情情爱爱的话,他总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既然已经互诉衷肠过了,俩人情意相融,胤禛以为也是不必时时把这些挂在嘴边的。不过,明卿对他如此倾慕,他还是十分欣慰的。 这么别别扭扭的胤禛,实在有趣得很,明卿大笑出声,又亲了亲他的嘴角,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往后不许再吓朕了。”我经不住失去你的打击。 明卿不以为意,耳朵贴在胤禛的心口处,数着沉稳的心跳声,用着懒散的嗓音说道。 “有爷在,这一辈子,我也是知足的。” 这话说完,只觉得耳边的呼吸声越发沉重,明卿内心有些忐忑。 “不够,我不够。”知足?怎么能如此轻易就知足了呢,他要的是天长地久,眼下不到十年的光景,太短太短了。 “爷……” 她不知道他们能否白头偕老,情意浓浓,虽说美好,却又是沉重。她担心,要是她不在了,胤禛会不会钻牛角尖。 双手按在明卿的双肩上,胤禛目光如炬直逼着对方,面色决绝,一字一顿说道。 “朕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一世若要死别,朕得走在你前头,绝不做留下来的那一个。” 一个人守着这诺大的天下,一个人坐在孤冷的皇位之上,他不想再这么活一次。 胤禛眼底的执念触动着明卿,她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痛苦,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双了无生气的眸子?明卿皱着眉头,突然记起,是……是那个梦境里…… 那个梦里,他也是这样紧紧地禁锢着自己,牢牢抓着,一双眸子漆黑深沉,宛如一潭死水。 是呀,她答应了要陪他一世,她怎么能轻易食言呢。 第147章 明卿不愿意多想其他,抬头微笑着,像是无可奈何,只能无条件纵容着。 “无论去哪里,我们都一块儿走。” 第98章 不省人事 明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周围漆黑一片,寂寥孤冷极了。她想,这是在梦里吧,继续睡吧,睡醒了,这个梦也就结束了。 “无碍?既然无碍为何会昏迷,你们这些庸医,朕要治你们的罪……” 明卿皱着眉头,这个怒吼声吵醒了她,她不能睁开眼睛,这里太黑了。她很害怕,像是一个在寒冬腊月里穿行的旅人,浑身冰冷,不住地颤抖着。不对,她为什么在梦里?她应该,应该和胤禛在一起的呀! 明卿倏地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着,心神还沉浸在恐怖的梦境里,久久不能自拔。 “皇后,你终于醒了。” 胤禛一把抱紧了明卿,心慌乱得跳着,眼睛氤氲着水雾,打湿了长睫,犹不自知。明卿逐渐回过神来,她,又昏迷了,一如既往,明卿压下心头的无力,眼睛眨了眨,望着隐约模糊的轮廓,极力打起精神,面色无常地问道。 “太医说什么?” “太医说无碍。” 胤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太医院所有的人都瞧过了,众口一词,然而他无法相信,请了好几位民间的神医,依旧如此。无碍?真的无碍,明卿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昏迷,视力越来越弱,连他的脸都快要看不清了。 “看来我是真的累着了,歇了这么多天都没有缓过劲来。” “你好好歇歇,不许劳心费神了,爷会去请额娘回宫。” “好,都听爷的,不过……” “不过什么?” “太医都说了无碍,能不能不喝汤药呢?”她嘴里成天都是一股子药味,也不见起色,还不如不喝呢。 明卿觑着对方,满脸的无辜。胤禛忍俊不禁,揉捏着对方的脸颊,语气坚定地说道。 “不可以,你最近都瘦了,爷抱着都硌得慌,正好趁此好好养养身子。” “硌得慌?您就不要抱嘛……”这头嫌弃,还直往她这儿凑,真是太讨厌了。明卿没忍住抱怨道。 “爷就爱抱着你。” 搂着明卿的腰身,胤禛对着她的耳畔低语着,沙哑的嗓音轻轻拨弄着明卿的心弦,仿佛弹奏着情意绵长的曲子,令她沉醉不可自拔。 这些日子以来,明卿病情愈发严重,胤禛动用了所有办法来寻医,然而所有人的答复都是一样的,胤禛渐渐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阴谋,是不是有人在暗地里操纵着,想要打击报复他。 他加强了血滴子对各处的监控,所有的细节和密报他都不放过,可是,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胤禛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时而乖戾冷冽,时而温和宽厚,传闻四起,畅春园也传了口信,康熙准备带着佟佳氏和乌雅氏回宫了。 明卿并不知道胤禛的异常,她醒时,胤禛就陪着她,俩人都避而不谈她的怪病,神色如常地腻在一块儿,谈着孩子们,谈着近来的趣闻,然而更多的时候,她都是毫无知觉的。 “爷,您以前常常会给我买点心的。”身子不舒服,明卿的性子也娇气了起来,总爱指使着胤禛为她忙前忙后,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胤禛对她的心意有没有半点儿改变。 “想吃了?爷现在就命人去买,买来兴许没有那么好吃,把人请进宫如何?” “人家好好的在外头做自己的生意,多自在呀,您弄这一遭,人家也忒冤了。” “入宫是他的福气,说不准儿人家还要给祖宗烧高香,感恩戴德呢,你说不自在……”胤禛说着说着,心思却突然偏离了点心的事情。明卿难道说的是自己的心声,她觉得入宫不自在? “爷,您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明卿虽然眼睛不好使,可是耳朵却灵敏得很,连忙遏止道。 “爷没有。” “点心这东西,成天吃也没意思,不必请人入宫,也不要派人去买,爷,我们多久没有一起出门了?” “你想出宫?”瞧瞧,露出马脚了吧,胤禛把不高兴摆在脸上。 “我是想和您一块儿出宫。” “不行,你先歇一歇,等身子好齐了,我们再出门。”胤禛不是不知道,她的眼睛,连好好走路都是勉强,更何谈出宫呢。 明卿气呼呼地扭过头,不理睬胤禛了。 “爷亲自出宫,给你买来如何?你听话,不许胡闹了。” “让我跟着去吧,我不出马车还不成吗?爷……夫君……” 胤禛拗不过明卿,只好依了她,俩人乘着马车绕了半座城,一路上听着外头的嬉闹叫卖声,来来往往,天南地北地谈着天,明卿兴奋不已,以至于都忘了胤禛的晕车之疾。 玩耍了半天,回宫后身子疲乏得很,晚膳还未吃完,明卿就,睡着了。 翌日,她悠悠醒来,觉得身子松快,双目清明,心情愉悦极了。她突然很想念胤禛,也不愿意多等,一番梳妆打扮后,看着镜子里的气色红润,肤色透亮,明卿满意地提着汤水往前殿的西暖阁走去。 此刻,胤禛正在对着大臣们大发雷霆,听见苏培盛喜滋滋地前来禀报,他当场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直至他心尖上的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方才没有当场失态。 “皇上吉祥。” 第148章 “免礼。” 胤禛大步向前,搀扶住了对方的身子,带着嗔怪的神色,心底却喜不自胜。挥手屏退了众人,小心翼翼带着明卿入座。 “您寻得的陈神医医术高明,我这身子似乎已经大好了。” 端详着明卿的气色,捧起她的双手贴在脸颊上,仔细地感受着双手的温暖,胤禛目不转睛盯着明卿,生怕一眨眼,这一刻的温暖又消失殆尽。 “真的,大好了?” 胤禛言语之间的患得患失戳痛了明卿的心房,她怜惜地摩挲着对方的眉眼,她这些日子神情恍惚,无暇顾及胤禛,他憔悴了,那个永远自信从容的眼眸,不知道何时染上了无力与哀伤。 忽然之间,明卿不愿意再说一些苍白的承诺来敷衍胤禛,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绝望,他不应该承受这些折磨。 “爷,我在梦里,一直很想您。” “既然舍不得我,就不要睡,更不要做那些该死的梦,知道吗!” 胤禛用力地摇晃着明卿的身子,似乎想让她把自己的寄望深深埋藏入心底,永远不要忘记,永远不要背离。这个执念令他恨不得把明卿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如此方能心安。 “爷,别这样。” 环绕着胤禛的肩膀,明卿无法自持地落下了眼泪。为什么这么困难,他们不过是想要相守一世,只此一世也不可以吗? “对不起,爷吓着你了。”他努力地隐瞒着,不想让明卿知道他临走在崩溃边缘的理智,可是这实在是太难了,他的不安已经来到了临界点,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不想失去怀里的这个人,然而,他却无能为力。 明卿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孩子们呢?” “皇阿玛和额娘回宫,孩子们在那儿,你不必忧心,爷也知道你想孩子了,过几日,你身子休养好了,爷就把他们接回来,不过,不许你老盯着孩子瞧,爷不乐意。” 胤禛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神情严肃认真,让明卿不由笑出声来,直呼道。 “我对您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怎么能放着您这样的美男子视而不见呢。” “花言巧语。”笑意压弯了胤禛的眉眼,他嘟囔了一声,却掩盖不住内心的愉悦。被心爱之人视若珍宝,这本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情。 “差点儿忘记了,我给您准备了汤水,您用些?”明卿咋咋呼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下手没个轻重,额头顿时红通通的一片,引来了胤禛的怒瞪。 “尽胡闹,没个正形。”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就罚我伺候爷喝汤?” 明卿厚着脸皮,端着瓷碗,握着汤匙作势就要喂人,本以为胤禛会不好意思地婉拒了,没想到对方摆出大老爷的模样,双腿交叠着,微微张开嘴,等着她来喂食。 “皇后不是要伺候爷吗?” 明卿忙不迭喂了一勺,瓷汤匙撞了一下胤禛的牙齿,她下意识瑟缩着,片刻之后,只见对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明卿不由红了脸。 “您的牙疼吗?”刚刚那一声,动静可不小呀。 “疼。” 明卿惊了惊,探着身子,就要查看胤禛的嘴巴,刚刚俯身,双唇就被堵住了。俩人许久没有缠绵,这会儿竟有些欲罢不能,沉浸于此。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眸光沉沉,舔了舔嘴唇,说道。 “不疼了。” “爷才是没个正形的。” “皇后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是说,您真好看……” 胤禛笑了起来,眼底透着柔情,多日以来,身上的阴郁一扫而光。 “那你就多看看,不费银两的。” …… 暖阁里的笑语传入外头,养心殿上下忐忑不安的心,也终于落进肚子里了,干活儿也有劲了。 胤禛和明卿一块儿用了晚膳,又腻在一块儿说着无关紧要的闲事,不知不觉中,夜色阑珊,他们相拥入眠,盼着在梦里能够继续方才的闲话家常。 第99章 梦醒 天还没亮,胤禛就醒了,他虽不舍这温柔乡,然而又放不下朝政之事,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暖呼呼的被窝儿里出来,正想亲一亲明卿的睡颜,伸手触及的脸颊却冻得他浑身僵硬。胤禛心底蓦地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惊慌,颤抖着双手捧住苍白的脸庞,仿佛捧着脆弱易碎的瓷器,探了探明卿的气息。 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息,证明着她还未离去。 这却并没有给胤禛带来任何希望,他心如死灰地望着紧闭双眼的女人,对命运,第一次起了敬畏之心,这场斗争,他没有胜算的可能了,心底有一个声音这么告诉着他。 “皇上,时候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更衣?” “苏培盛。” “是,奴才在的。” “把那个盒子拿来。” 盒子,苏培盛知道这个盒子指的是主子书房里的那个檀木盒子,里头有一对儿小叶紫檀佛珠,这还是主子大婚前,太后娘娘赐的,放在库房里许久无人问津,皇后娘娘病了,主子才命他找了出来。这些日子,这对佛珠,主子看了无数次。 苏培盛想,它们应该有很重要的意义吧,否则主子不会如此在意,不过,明明是一对儿,为何从不见主子和皇后娘娘佩戴呢?这点儿,绕是他,自小陪伴主子的人,也想不明白。 苏培盛急忙忙把盒子拿回来,胤禛接过盒子,就吩咐道。 第149章 “出去,没有朕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皇上,朝臣们还在等着呢……” “今日罢朝,出去!” 苏培盛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早朝之事,主子从未懈怠一二,难道皇后……不对呀,皇后不适,不该请太医吗?苏培盛云里雾里的,却不敢违抗命令,默默退了出去,守在大门之外。 宫灯昏昏,胤禛抿紧了双唇,竭力平复着满腔的透骨酸心,小心翼翼扶起了明卿的身子,轻声唤了一句。 “皇后。” 胤禛屏气凝神,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掩盖对方的回应,只是这深宫高院,似乎连一缕清风也不得而入,万籁俱静,他的呼唤如同石沉大海,万物波澜不起,连他的心,也要被这沉静寂寥的黑暗所吞没了。 “你又骗人。” 胤禛把头埋入明卿怀中,鼻尖的香味也寂冷刺骨了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震动着,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这份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子,无处落脚,凄凉极了。 兀地坐起身来,胤禛双眼赤红,宛如地狱而来的邪魔,紧紧攥着明卿的双手,几乎要碾碎了对方的手骨,然而,他不在意,沉睡中的女人,也不在意。 这区区数年时间,你给我了什么?飘渺短暂的假象,还是我穷追不舍而来的顺从?区区数年时间,你就想打发了我? 胤禛打开檀木盒子,手指在交缠在一起的佛珠上游走着,过了许久,食指挑起了一串略小的佛珠,套在了明卿的腕上。 “我不会放手的。” …… 耳边传来一声声啼哭,吵得胤禛头痛欲裂,心头倏地升起一团怒火。哭什么,他们竟敢在体顺堂哭哭啼啼,公然诅咒皇后,朕绝不能轻饶! “皇上,皇上醒了,快传太医。”一个熟悉的女声惊呼了一声,搀扶着胤禛起身,关切的语气里不乏属于上位者的气势。 胤禛睁开了双眼,便看见了身着皇贵妃服饰的钮祜禄氏,看着她头上的七尾凤的簪子,犹如瞬间被人刺中痛脚的人,暴跳如雷地推开了对方的双手。 “放肆!” 钮祜禄氏万万没想到会有此一遭,毫无准备之下,狼狈地跪了下来。这么多年,胤禛虽然心中无她,却从未这么当众驳过她的面子。她甚至感受到了周围妃嫔奴才异样的目光,钮祜禄氏窘迫至极,双眼顿时红了。 “臣妾知罪,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娘娘都如此,更遑论其他,在场之人可没空细想钮祜禄氏惹怒胤禛的缘由,他们诚惶诚恐,只希望自己不要成为这天子之怒下的亡魂。 “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此刻,胤禛已经发现所处之处的不同,他分明是在体顺堂,怎么会在后殿的寝宫里?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扫过在场之人,久久不愿相信,他,分明已经重生了二十年,怎么,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皇阿玛,您还好吗?” 胤禛抬起头,看着跪在床边的四子弘历,这孩子天资聪颖,颇为得他欢心,正是因为弘历,也令胤禛下定决心扶持钮祜禄氏上位。说来,这一对儿母子,确实是从未令他失望过。此时此刻,看见弘历的胤禛,头晕目眩,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 “皇阿玛……”弘历又唤了一声。 “你们都出去,朕……要静一静。” 弘历和钮祜禄氏一样,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胤禛心中的地位,他是仅存的儿子里最特别的那一个,他心底的自信,是胤禛给的,正因为是别人馈与的,总是充满了不定数,无法彻底的掌握。如今儿像是这独一无二的宠爱被人夺去了一般,弘历惊慌失措,唯恐从此被贬尘埃处。 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钮祜禄氏也不敢违抗皇命,强拉硬拽地把弘历也带出了殿内。 胤禛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佛珠,百感交集,翻腾如浪潮,几乎要淹没了他的理智,令其不能自已。 “小七。” 黑衣女子从暗处现身,单膝跪地,听候差遣。她原本一直是跟着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殡天后,就跟着主子了,这是主子提携,她理应感恩戴德,只是,她的内心深处却无比地怀念着景阳宫里平淡的生活。 “如今是何年?” “雍正十二年。” “十二年?” 小七以为胤禛是在疑惑自己为何会突然病倒,心底带着一丝紧张,低头回答道,“回主子,是有人在您的丹药里动了手脚。” 三年前,皇后殡天以后,主子就沉迷于炼丹之术,她不明白主子是在怕什么,亦或者是在逃避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起码,她就看得很淡。除了,除了她和皇后娘娘一样,怕疼,若不是这点儿害怕驱使着她奋发,恐怕如今儿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他在十二年时,并没有突发过什么急病,他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情,想来这丹毒是慢性的,直到一年之后,积劳成疾的他才会突然暴毙而亡。胤禛冷静地分析着,心中没有任何恐惧与挣扎,仿佛这具身体与其无关,而他,不过是一个偶然路过的路人罢了。 “这与宝亲王有关吗?” “宝亲王并未参与此事。” “那就好。”弘历于此无关,于他,也省了不少的心了,毕竟,他再如何对这仅有的一年性命不在意,也容不下不忠不孝的儿子登基大宝的。 第150章 “您昏迷了两日,其中已查清缘由,所有牵涉其中的名单已经集齐,只待主子一声令下,血滴子各处便会行动。” 胤禛一愣,突然闷声笑着,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两日?他只是昏迷了两日? 省庵和尚说的,他眷恋梦中的欢愉,竟然是这个意思?不是他终究会失去那个人,而是,而是早就失去了,彻底没了,什么也没有了。 “下去吧。” 小七略感诧异,她以为主子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斩草除根,拔除所有威胁。所以,这谋逆大罪就这么轻轻揭过了吗? 胤禛看着周围的一切,静静地看着。 他回来了,他的皇后在哪里? 他的原意,不是这样的,若是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宁愿,宁愿在那里陪着明卿,倾尽天下所有,再与命运相博一次。 胤禛拖着病体,来到了体顺堂,空荡荡的屋子,他蜷缩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一再反复着。不知道重复了多久,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涌入鼻尖的那一缕陌生的香薰味,让胤禛突然想起清泰陵里沉眠不醒的人,只觉肝肠寸断,抱着双膝,丢弃了所有的矜持与自制,独自一人倚靠在锦被上,泣不成声。 “皇后,我要如何寻你……” 次日出来时,胤禛头发全白,宛如行将就木之人。 “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呀……”苏培盛跪倒在地,在他心里,他的主子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自苦之人,如今儿却不知为何折磨自己至此。苏培盛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何人可以劝慰主子,正因为这份不知道,反倒是更加的心疼主子。 “传令内务府,朕要去杭州梵天寺礼佛,命宝亲王代理朝政。” “皇上,您这会儿去杭州,不利于社稷啊。”苏培盛冒死劝谏,宫中局势已渐渐脱离掌控,在主子病中,宝亲王弘历和皇贵妃钮祜禄氏在前朝后宫可谓是一手遮天了,这会儿出巡,不是在为他们母子腾地方吗? 主子这病来得突然,苏培盛自然是要把这笔帐算在钮祜禄氏头上了,连带着对弘历也有了微词,正是需要防备的时候,怎么能轻易离开紫禁城呢。 胤禛心不在焉地看着远方,这里并没有什么令他眷恋之处。一辈子的兢兢业业,他是最大的胜者,然而回首一望,挚爱的嫡妻、养母和生母都离他而去,连那些或与他争夺、或向他投诚的兄弟们也一一走了。奋斗了一辈子,却无人分享这份硕果,它已经成为了腐烂在胤禛心头的残羹剩饭,带给他的,只剩下负累与痛苦。 “苏培盛,你还记得省庵大师吗?” “回皇上,奴才记得,大师佛法高深,是现世活佛。”苏培盛未多想其他,主子询问,他自然是要言而不尽的。 “朕想见一见这位故人。” 胤禛背着手,抬起头仰望着晴天,呢喃着。 第100章 寻觅 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胤禛站在梵天寺的山门口,只见一个洒扫和尚自如自在地执帚游走,看似心无万物,可这反反复复的吟唱里,又有一股饱经沧桑的味道,虽有看破红尘之意,却未及立证菩提之时。 “师傅,省庵大师在何处?” 和尚看着胤禛的眉眼,摇了摇头,指着一处说道。 “阿弥陀佛,大师还有十二日便要往生极乐,如今正于寸香斋室闭关静修,施主请回吧。” 胤禛还没多言,寺中钟声响彻,洒扫和尚一把扔下手中的扫帚,急忙忙往寺内赶去,不过几步,又回过头来,对胤禛说道。 “省庵大师出关了,你也是来寻净土,登佛地的吗,不若与我同行。” “非也。” 胤禛说罢,越过洒扫和尚,兀自入了寺内,已有一名小和尚候着,见到胤禛也不多语,领他往寸香斋室走去。 省庵大师盘腿坐在蒲团上,一袭青色的僧袍,简朴至极,双目慈爱,似乎能包容万物。 “大师,好久不见。”胤禛恭敬地说道。 “施主此来,是为亲近阿弥陀佛?” 佛教法门各有禅宗、净土宗及密宗。胤禛信奉禅宗,而省庵大师则以为,禅宗开悟之士,应求生西方净土。胤禛登基次年,俩人曾就此事论辩过一番。只是三教本源,同归一处,个人造业不同,自是无法一概而论的,孰好孰坏,更是无法说尽道明。 “我是来寻人的,大师可知我要寻的是何人?”一双饱经风霜的双眼直勾勾望向对方,语气平淡,心却骗不得人,胤禛也不欲对其隐藏一二。 “本是梦幻泡影,如能破除,即可开悟,施主何不斩断世事。” “大师,我放不下。” “阿弥陀佛,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 胤禛深深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然则眼底的坚持却从未动摇,“真心妄识,极乐净土,我皆不在意,我只知道,我这心装的太多东西皆是扔不下,割不了的,既是如此,还不如在这世间走上几遭,这生死轮回之苦,我受了便是。” 省庵目光如炬,法相庄严,宛如当世活佛,然则这双怜悯众生的双眸却不能照亮胤禛的内心,俩人相视而立,不知岁月几何,流年几度。省庵深深叹了一口气,风吹袈裟,飘然离去。 第151章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一切随缘,一生随缘,方得自在。” 这一趟,胤禛是知道自己不能得偿所愿的,然而,他还是来了。在体顺堂的一夜,他的内心急切的想要证实,证实重生的存在,证实他和明卿相爱的一切,证实那一切不是他一个人的臆想。唯一能够给予他答案的,兴许只有省庵大师,所以他来了。 起码这个世间,还有一个人是知道的,胤禛垂头笑着。 如来时那般,胤禛又回到了紫禁城,担起了作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年末,宫外传来了一个消息,贝子允禔病逝。胤禛因为这个消息,也跟着病了一场,这之后,他的身子就时好时坏。 他亲自撰写《御制拣魔辨异录》,以平息禅宗内部派系之争,于十三年开工刊藏。同年八月二十一日,胤禛在与弘历等人商讨政务之时,身子不适,几近晕厥。 “皇阿玛,先让太医给你瞧一瞧吧。”弘历神色紧张,搀扶胤禛入座,又上上下下指挥着,令人上茶请太医。 胤禛重重地喘着气,这个身子已到了穷弩之末,身子不听使唤,然而他的神智却无比清明,仿佛这个连呼吸都费劲的人并不是他,胤禛冷静地看了一眼腕上的佛珠。 “无碍,不必请人来了。” 他照着前世的习惯,依然服用搀和着不明之物的丹药,依然日夜不息的处理国事,依然雷厉风行的压制着各处的骚乱。他在心里一直数着日子,等着他唯一能够回到那个遥远地方的机会。 “您不可讳疾忌医,身子要紧的。” “朕的身子,朕知道,你无须多言。昨儿个,妙正真人不是才刚刚进贡了一批新丹药吗?朕正经的吃两天,何愁这一身的病痛。” 胤禛说的随意,盲目自信的样子令身边的人都为之捏了一把汗,这似乎是天子的通病,站在高处的人,一个人处久了,性情也难免任性妄为起来。通常这种情况发生,常常是天下易主的征兆。大臣们心头默默盘算着,新的皇上会给天下带来何种变化。 “皇阿玛!”弘历双眼急得通红,多余的劝阻并不敢说出口来,自古君王病重之余,疑心总是最浓之时,弘历虽然对胤禛沉迷丹药十分不赞同,却无法冒着失去宠爱的风险,忠言直谏。 胤禛自然懂得对方的心思,皇帝的儿子难做,他自己也是深有体会的。他们父子也从未走进过彼此的心中,胤禛对此是有愧疚的,对于这一众儿女,他做的太少了。 “你下去吧,一切事宜仍照常办事。” 弘历犹疑了片刻,暗暗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离开了。胤禛望着离去的儿子,心中再一次反复的考虑着,考虑着自己在这最后的时刻,能为他们再做几分努力。 这一年多的日子里,他耗尽了毕生的精力来完成自己的职责。他从不敢多睡,既是惜时,也是逃避,生怕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的拥有,再一遍又一遍的失去。他抑制着自己对另一个世界的怀念,告诉着自己,他还有责任未尽。 他很累了,只盼着大限之期到来,届时,他要好好睡上一觉。 望着清冷的暖阁,他对着苏培盛说道,“把丹药拿来。” “主子……”苏培盛的双手紧紧抠着装着丹药的盒子,他原是相信这些仙丹妙药的,也曾有过幻想,期望着与主子一块儿延年益寿,主宰天下万万岁。然而,这一年多以来,他每每看着主子服用丹药,总是心惊肉跳,仿佛这些不是助人寿与天齐的圣品,而是催人性命的毒药。 “少啰嗦,耽误了朕的正事,朕是要收拾你的。” 胤禛用着年轻时的口吻对苏培盛呵斥道,苏培盛的忠心胤禛是晓得的,只是他真是不愿意再在这个世间多留一刻。他不能殉情,不能堕落,只能按照熟知的轨迹走向死亡。除了花白的头发,这一年多以来,再也无处发泄他心头的绝望。这时候,要是还有人拦着他解脱,简直太不地道了些。 “奴才不敢。”苏培盛差点儿没哭出声来,熟悉的语气令他仿佛回到了往昔。他低下头去,眼里含着泪花,颤颤巍巍地把盒子递给了胤禛。 胤禛以新奇地神色看着对方,半晌,才淡淡开口道。 “你还记得,皇后最怕的是什么?” 苏培盛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娘娘最怕苦了。” 以前,他只知道明卿怕苦,就用这个,逼着对方示弱,逼着对方惦记着他。想来也是好笑,明明想见她,却放不下面子,只得用一杯茶维系着他们的关系。 “她呀,不止怕苦,她怕的东西太多了,胆小怕事也无妨,爷多照顾一些就是了,偏偏她外表怯懦,底下里一副犟脾气,惹人头疼得紧。” 胤禛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闷声笑着,引来苏培盛的不解。这些年,主子可是从没主动谈起过已故的皇后,但凡说起,脸色总是难看得很。 苏培盛瞅着面露眷念之色的胤禛,心中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主子,奴才这些旁人瞧得最明白了,皇后娘娘心里头是有您的,您保重身子,娘娘九泉之下才能放心的。” “朕,很好,也很快活。”胤禛的手指摩挲着佛珠,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远方,轻飘飘说道。 八月二十三日子时,雍正皇帝殡天,庙号世宗,与孝敬宪皇后同葬清泰陵。 第101章 大结局 第152章 我很心疼。 明卿坐在胤禛身边,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他花白的头发,每每刚要触碰时,总是会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阻隔。虽然近在咫尺,却不能彼此相依,甚至对方连自己的存在也无法知晓。 明卿也终于明白了,她所在的地方。望着体顺堂里无助迷茫的男人,她一直以来装傻充愣,始终不愿意面对的真相,此时此刻,却再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了。 胤禛与她一样,都重生了,在那里,他来的比自己还要早,他一步步围困着,不让她逃脱,甜言蜜语哄着,让她沉迷沦陷。 她要生气的,愤怒的,把已被尘埃遮掩的遗憾和埋怨都翻腾出来。然而,她找了许久,却发现,这些前尘往事涌上心尖,带给她的却是深切的自责和疼惜。 胤禛没有骗自己,只是她总是逃避,不肯面对,甚至在心底深处,无意识地制止着胤禛坦白一切,胤禛是对她的软弱妥协了罢了。 她很想要抱着胤禛,告诉他,自己的存在。然而,她却无能为力。胤禛痛哭不止,她也跟着泪流满面,胤禛力竭昏厥,她也只能静静守望着,为他祈祷着。她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决绝,她忆起往事,才发现,真正辜负了这段姻缘的人,是她。 她一直陪着胤禛,陪着他去梵天寺,陪着他彻夜批阅奏折,陪着他带着遗憾去安置兄弟们的身后事,尽管他不知道,明卿依旧寸步不离地陪着。 “爷,该休息了,我困了,您再这样,我真要不理您了。” 胤禛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折,未受一点儿干扰。明卿不顾形象地坐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露出极为苦恼的表情,似是正想与面前的男人赌气,没料及对方竟然先声夺人,抢了她的招数,以至于令她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 “爷,您是不是外头有别人了?”明卿咬着帕子,含泪说罢,把帕子揉成一团,用力地往胤禛身上扔,须臾之间,帕子被弹回了她的脸上。 不疼是不疼的,可是这还依然惹怒了明卿,她倏地从桌上跳了下来,指着胤禛喊道。 “您竟敢打我,和离,今儿个就分床。” 啪得一声,胤禛把手里的奏折重重的摔在桌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把明卿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一瞬不瞬地瞅着对方,眼里闪过一丝儿惊慌,一动不动地站着。 “朕不许。” “爷?您听得见我的声音?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您可千万不要休了我!我知道……” “无法无天了,朕非得好好整治整治你,想趁机发国难财,简直是做梦。” 明卿谄媚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看着胤禛的眼神里带着幽怨,半晌,垂头丧气地坐回桌子上,心情低落地看着胤禛。 “为什么,是因为从前不珍惜,这会儿,才要我尝尝这可望而不可及的滋味?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明明同处一室,却相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明明两颗心靠得这么近,却连一个手指头也触碰不了。 胤禛皱着眉头,眼底的倦色沉重浓郁,挥之不去,他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一颗着赭红色的丹药,轻轻捏在手里观望着。 “别吃,求您了,别再吃了。” 明卿摇着双手,大声呼喊着,胤禛依旧不为所动,片刻之间,就着茶水仰头服下。 “你是要气死我吗?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 谨小慎微地经营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却不知道珍惜,肆意糟蹋着自己的身子,这是何苦来呢?现下,她还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陪着,要是,胤禛也殡天了,他们要在何处相会?她喋喋不休着,发泄着心头如刀剜一般的痛苦。 胤禛默默低下头,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乖巧地不像话。明卿突然怔住,低着头,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腕。 另一串佛珠在哪里?明卿有些好奇,但又并非十分在意。她被胤禛嘴边擒着的浅笑迷住了神思,年轻不再的胤禛,苍老病弱的胤禛,仍旧吸引着她。 这样静静陪伴的岁月,也是有尽头的,胤禛的身子越来越差,仙丹用的也越来越多,明卿成天提醒吊胆着,她明白,胤禛快要熬不住了。 明卿陪着他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哭得昏天暗地,歇斯底里,胤禛还是走了。她对这个世间最后的一丝眷恋也消失殆尽,她疲惫极了,与胤禛隔着一指之遥,顶着沉重的眼皮,望着胤禛,不知过了多久,无声地进入了梦乡之中。 这一觉,她睡得极好,似乎做了一个有趣地梦,只可惜已经忘记了。明卿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皂荚味充斥着她的心肺,她悠悠睁开了双眼,胤禛俊美的容颜跳进眼帘,她舍不得眨眼,痴痴望着。 “爷真好看。” “醒了?” 明卿大惊失色,反问道。 “您能听得见我的声音?” 胤禛低头亲了亲明卿的额头,双手一点一点地试探着,直至缠绕住对方的身子,而又收紧双臂,牢牢困住怀里软弱无骨的女人。 “您还能看得见我?”明卿拔高了音量,不可思议道。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不论你在哪里,爷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 “骗人,您眼里根本没有我。”自己陪了这个人一年,结果,他成日不是忙正事,就是发呆,就是不肯搭理她一句。 第153章 胤禛一愣,他时常出现幻觉,可是这些幻觉里,他和明卿总是甜蜜而又温存着,从未有过争执和不信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可以在这一年多的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分清现实与虚幻。 如今,他难道连最后一刻道理智也不复存在了? “别生气,爷错了。”胤禛摩挲着对方的乌发,无论现实,犹疑幻境,他都不愿意让对方难过。 “哼,别想我这么轻易就原谅您,您……咦?您的头发怎么又黑了?”明卿稀奇地仰头看着,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胤禛辫子,把玩了一会儿,身子突然一顿,视线被手腕上的佛珠吸引住了。 胤禛听见了,也看见了,这些时候,他也反应了过来。明卿抬头,与胤禛相视着,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答案。 “你的眼睛,好了吗?”胤禛抚摸着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嗓音里的眷恋如夏日的清风,使人不住地追寻着。 “您……” 胤禛手腕上的佛珠手串突然散落四处,另一串佛珠也应声而断,大小佛珠跳跃着,洒满床榻。俩人怔了怔神,又相顾一笑。 “我回来了,你呢?不走了,是吗?” “您赶也不走的。” “如此甚好。” “不好,您若是再对我不理不睬,我是绝对要生气的。” “何时不理睬你了?不许乱给爷扣帽子。” “您凶我?” “爷没有。” “凶了,明明就凶了!” “爷错了,以后都听你的。” “不止这样,我不喜欢你练药吃仙丹,以后您年纪大了,也不准沉迷于这些修仙求药,知道吗?” “好,爷不吃丹药。” 明卿靠在胤禛怀里,满足极了,她没有其他的愿望,只想好好抱一抱,抱一抱这个孤独了一辈子的男人。 “我心悦您两世了。” “我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