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同人] 哪吒教我谈恋爱》 第1章 [bg同人] 《（神话同人）哪吒教我谈恋爱》作者：好伞【完结】 文案： 洛泱失忆了，再度醒来时她的脑子里空空如也，病床边坐着的美少年双臂环胸，眉心一点赤红的莲花印记，神采飘逸，秀色夺人，就是眼神有点凶，看起来像个讨命要债的。 洛泱心里一慌，哆哆嗦嗦抓紧被子：“我是不是欠你很多钱？” 美少年挑眉：“不记得我了？” 洛泱诚实点头。 美少年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洛泱，忽然扯起嘴角笑：“我不是讨债的，我是你男朋友。” 洛泱虽然失忆了，但本能让她皮了一下，脱口而出：“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口证明一下！” 哪吒：“……” 哪吒微笑，弯腰，单手掐住洛泱的脸，杀气凌凌：“这不是没有失忆吗？” * 李哪吒，又名三太子，中坛元帅，降魔天神，法身三头九眼八臂，天庭第一反骨仔，托塔天王的心理阴影之源，封神之日隔着封神榜一砖砸破妲己脑袋的狼灭杀胚，目前正在—— 教失忆的洛泱谈恋爱。 洛泱：“我怀疑这男的根本不是我男朋友，但我没有证据，主要是打不过他。” *背景为神话现代au，体系混乱，大量私设捏造。 *日常流小甜饼 内容标签：<a href=https:///tuijian/honghuang/ target=_blank >洪荒 甜文 现代架空 封神 轻松 主角：洛泱，哪吒 一句话简介：莲藕和兔子在一起当然是真爱啊！ 立意：相信爱与希望 第1章 已修 红色。 无处不在，填充一切的红色。 真奇怪，为什么只能看见红色呢？ 当洛泱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她自身的意识也从漫长睡眠中苏醒。她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睁开眼睛；于是眼皮慢吞吞的撑开，她视线模糊的捕捉到一些东西：灯具，房梁，雕刻精美的天花板，从明瓦灯中心垂下的明黄色穗子。 物体的影像逐渐清晰了起来，身体的五感也从混沌中逐渐苏醒。 洛泱艰难的动了动手指，明明已经花了很大的力气，却仍旧只能勉强做到手指微微挪动——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 脑子里冒出了正常常识的认知，她转动脑袋，视线跟着转，试图看清楚自己躺在哪里。 刚一侧头，洛泱视线便和床边圈椅上坐着的少年对上。 他的脸很年轻，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单手撑着下巴，那张漂亮得像女孩一样的脸上略带倦意。屋内点着烛火，窗户都关得很严实，所以少年脸上也映照出暖橘调的火光——与温暖的烛火光芒相比，美少年身上的煞气却格外厚重，让人莫名的心生畏惧。 洛泱眨了眨眼，悄悄又把眼睛闭上。 视线重新归于一片模糊晃动的红，而她耳朵却听见了美少年的声音：“醒了就不要装睡。” 洛泱只好又把眼睛睁开，继续和美少年对视。 很奇怪的，洛泱能感觉到对方虽然脸朝着自己，但眼睛却并没有在看自己；烛光照耀下那张秀美昳丽更胜女子的年轻面庞，有种端庄威严的肃杀气质，又莫名透出几分悲悯意味，一种割裂似的情绪隐晦的藏匿在他眼睫阴影中。 那张情绪转瞬即逝，洛泱也看不真切。 她抓着被子一角犹豫半天，鼓起勇气：“我是不是欠你很多钱？” 美少年原本低垂的眼睫，在此刻骤然抬起，连带着整张脸也稍稍往上抬了几度。 之前他一直低着头，刘海落下的阴影遮住了额头，洛泱看不太真切。此刻他抬起头来，洛泱才发觉对方眉心有一点赤红色的莲花印记。 莲花印落在美少年眉心，丝毫不显文秀女气，反而透出股天煞魔星般的杀气来。 洛泱缩了缩脖子，心想：完了，这债主看起来就很凶。 美少年挑眉：“不记得我了？” 洛泱试图回忆——但她的脑子里空空如也，除了自己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好悻悻的点头。 美少年站起身——他站起来，洛泱才发觉他只是长了张娃娃脸，但个子却很高——他原本一直垂着眼没什么表情的，这时候却突然扯起嘴角露出个笑脸，虽然那笑脸绝对算不上和善就是了。 美少年道：“我不是讨债的，我是你男朋友。” 洛泱：“……” 洛泱拉着被子盖过自己下巴，重新把眼睛闭上，试图再度安详的入眠。 她刚把眼睛闭上，耳边就传来美少年幽幽的声音：“都说了，睡醒了就别装睡。” 洛泱重新睁开眼睛，震惊的看向美少年：“不是梦啊？” 美少年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洛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当然没有用力捏，她有点怕痛。 脸上有感觉，看起来不像是梦。 洛泱又转动脑袋左右打量：她躺在一个大大的莲花台上，四面都是半臂高的青铜莲花灯。 这房间还挺大，就是怪空旷的，也没什么摆件，窗户也半点不透光，好像是从外面封死了。空气中缭绕着一股很浓郁的檀香和莲花的气味，甜腻得有点闷人。 打量了一圈，洛泱目光又转回美少年身上。美少年已经自顾自开口：“你还记得什么？” 洛泱想了想，老实回答 ：“还记得我叫洛泱，呃，我好像是只兔子？” 第2章 说着，她有些不确定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只摸到柔软的自然卷黑色长发。洛泱心中大惊：不会连物种都记错了吧？！ 美少年：“嗯，你确实是只兔子精。” 洛泱放心的又把手从自己头顶挪开：哦，没记错啊。 美少年：“还记得别的吗？” 洛泱摇头：“不记得了。” 美少年不再说话，只是静默的站在那里。虽然他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但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内敛又悲伤的气息，这种悲伤的气氛让洛泱有点心虚，感觉自己好像个渣男——或许是渣女？ 虽然脑子里已经空荡荡到什么记忆都不留下，但洛泱仍旧本能的讨厌这种气氛。她想随便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气氛，开口：“所以，你真的 是我男朋友？” 美少年略微颔首：“嗯。” 洛泱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要皮一下，即使脑子里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但嘴巴却动得很快：“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口证明给我看！” 美少年：“……” 很好，悲伤的气氛果然变得荡然无存了。 美少年面无表情的弯腰，曲起一条腿跪在莲花台边缘，凑近洛泱。 他单手掐住洛泱的脸，曲起的手指将女孩脸上软肉都挤成一团，嘴角往上扯，扯出一个杀气凌凌的微笑：“这不是没有失忆吗？” 洛泱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杀气，吓得一哆嗦，咽着口水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句：“失忆了失忆了真的失忆了！我发誓！我对嫦娥娘娘发誓！” 美少年脸上笑意更甚：“嗯，看来还记得嫦娥。” 洛泱：“……” 完了，这家伙果然不是她的男朋友——事实上就是来讨债的吧？说什么是她男朋友这种鬼话，也是为了测试她有没有真的失忆吧！！ 美少年松开她的脸，起身揉了揉自己手腕；洛泱注意到他手腕上绑着白色绷带，若有若无血液的腥甜气息正从绷带内层挥发出来。 他道：“你在这里躺着，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美少年根本没有给洛泱说话的机会，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洛泱也没有看见他推门出去，只见他往灯火照不见的黑暗中走去，背影转瞬间就被黑暗吞没，看不见了。 洛泱对着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干瞪眼，数秒后，她试探性的开口：“男朋友？” 半晌，没有回应——看来是真走了。 洛泱掀开被子从莲花台上爬起来，手脚还有点发软，但比起刚苏醒时完全使不上劲的状态要好上许多。她试探着握了握拳，能感觉到力气在缓慢的恢复。 除了普通力气之外，似乎就没有别的什么力量了。 胸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洛泱用右手按着自己胸口，下床，小心避开床边环绕的青铜莲花灯。 走路还有点艰难，才走了两三步洛泱就开始感到头晕目眩，不得不扶着床边那把圈椅的扶手停下来歇息。 她站了一会儿也开始腿软，干脆在‘男朋友’坐过的那张圈椅上坐了下来，目光自然而然落到自己刚才躺着的那张莲花台上：烛火照耀下，莲花台上繁复的阵法痕迹映入洛泱眼帘。 她不禁‘咦’了一声，凑过去，在莲花台边蹲下来，伸手去摸上面的阵法。 好像是用什么特殊颜料画上去而非刻出来的，因为洛泱伸手触碰那些阵法时能感觉到莲花台表面非常平整，没有任何的刻痕。她盯着那个阵法看了一会儿，但脑子里还是空荡荡的，什么模糊的印象都没有。 坐了一会儿，洛泱莫名的感到困倦，干脆又爬回莲花台上，将被子一卷，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 哪吒带着太乙真人重新回到房间时，便看见洛泱又躺在床上睡觉。 他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霎时破灭，三两步跨到莲花台边，伸手去碰被窝里呼吸均匀的洛泱——手刚伸到一半，指尖先感受到了温和的呼吸浅浅落下。 ……还是活的，只是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垂下手，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抿着唇扭过头看向自己师父。 太乙真人乐呵呵掂着自己的胡子，戏谑道：“你继续，你继续，就当我不在。” 哪吒：“……” 见得意弟子并不想应和自己的玩笑话，太乙真人也不再继续，走到莲花台边，手上拂尘轻扫过洛泱眉心。 洛泱没醒，还睡得很舒服，她身下的法阵却苏醒过来，一股活气沿着法阵游走，最终丝丝缕缕尽数浸入洛泱身体。 太乙真人：“别担心，只是生气不足，自然睡着了而已。如今七魄已经养全了六魄，三魂也只剩幽精尚未恢复，至少性命无虞，再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哪吒不语，只是垂眼看着睡梦中的洛泱。 他是莲花化身，无魂无魄，亦来去自如，情爱自发。但睡在面前的旧友明明肉/身完整，却恰好缺了幽精魂尸狗魄。 太乙真人：“能养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一开始连三魂七魄都拼不齐全呢。” 哪吒低声：“她还要睡多久？” 太乙真人：“如今她神识已醒，虽然精神头差点，但在起卧作息上，应当与普通人无异——” 哪吒不语，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太乙真人语气一顿，被自己弟子盯得莫名心虚，干咳，直说道：“明天早上就差不多该醒了。” 第3章 第2章 已修 洛泱原本还以为自己如果睡着了，说不定会在梦里想起一点什么。 但她这一觉却睡得又安稳又香甜，别说做梦了，连莲花台周边点着那么多的蜡烛，她都没有感觉到蜡烛气味！ 一觉睡到大天亮，睁眼就看见陌生美少年坐在自己床边。 洛泱睁开眼睛沉默三秒，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拉高，重新闭上眼睛。 耳边又响起美少年幽幽的声音：“我是不是和你说过，睡醒了就不要装睡。” 洛泱：“……” 洛泱把盖到脸上的被子又拉下来，疑惑的看着对方：“你怎么又坐在我床头？” 美少年反问：“不然呢？” 洛泱礼貌建议：“或许你可以去做点自己的事情？虽然你是我男朋友没有错啦，但情侣之间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吧？” 美少年扯了扯嘴角，嗤笑：“你知道怎么走出这个房间吗？知道自己家在哪里，亲戚朋友有哪些，体己钱藏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仇家吗？” 洛泱：“……” 她从被子里伸出纤细苍白的手，紧紧握住美少年袖口，真挚道：“男朋友，男朋友，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美少年：“呵——” 今天起床的时候，洛泱感觉自己体力好像恢复得更多了。昨天还走两步就喘，今天却已经能下地跳好几下都没事了。 就是活动多了心跳有点快。 洛泱捂着自己突突乱跳的心脏，手掌略微用力往下压了压——结果更痛了，痛得洛泱‘嘶’了一声，赶紧把手撒开。 洛泱：“那我们先从这个房间里出去？” 美少年起身：“嗯。” 见美少年往烛火照不到的黑暗中走去了，洛泱连忙跟上；好在对方走得很慢，洛泱跟得并不吃力。 走出烛火照耀范围，周围光线骤然暗下，洛泱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伸手向前抓住了前面美少年的衣服。因为太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抓到了哪里，但看高度，大概率不会是衣角。 洛泱：“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耶？” 黑暗中她看不见对方的背影，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沉静稳重全然不似少年：“哪吒。” 在黑暗中走了十来步，面前视线骤然开朗，因为从头顶晒下来的太阳光实在是过于晴朗，以至于洛泱不得不伸出一只手遮在自己额头上，眯起眼打量四周。 他们站在一条石板路尽头，两边险壁峭崖垂下青翠藤蔓，两边还有一些个子不高的灌木丛，洛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洛泱回头，看见一个山洞入口，凉悠悠冷气正从洞口往外冒。 明明在房间里还是非常舒服的温度，但一出来就急速降温，冷得洛泱都有点打哆嗦。她不禁往哪吒身边靠了靠，靠近之后能嗅到一股很好闻的莲花香气，而且温度也回暖了。 哪吒：“这里是乾元山背面，走过前面弯道便进入正面道观，到那里温度就正常了。” 他说完，向洛泱伸出一只手。洛泱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有点疑惑的仰头看着他——哪吒挑眉，曲了曲指尖：“手给我。” 洛泱连忙应了一声，将右手搭到哪吒摊开的掌心。 哪吒翻过手背握住洛泱的手，和洛泱冰冷的手指相反，哪吒的手很热，像个全自动发热暖手宝似的。他拉着洛泱沿石板路往前走，高海拔的地方连风都比其他地方更大，峭壁上的灌木被吹得枝叶低伏。 但洛泱紧跟着哪吒身边，却一点都没有被风吹到。 她小心翼翼往旁边空处往下看——底下山林密盖，云雾缭绕，少说百米不止。 洛泱默不作声又贴哪吒更紧了一点，胳膊几乎紧挨着哪吒的胳膊。 少年穿一件宽 松的白色圆领短袖，黑色打底长袖，灰色五分裤，扎高马尾，容貌昳丽，眉心一点赤红莲花印记，行走在没有护栏的山路上亦神色端静冷淡，脸不红气不喘；洛泱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在心里暗想：一看就不像个活人。 哪吒。 哪吒。 虽然脑子里没什么印象，但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洛泱心里想着事情，被哪吒牵着手，二人三两步转过石板路；面前景色豁然开朗，往前是道拱门，建筑很明显是道观的样式，不过屋檐和墙壁颜料都有不同程度的剥落，能明显看出岁月的痕迹。 拱门后面拉着一条很新的黄色警戒线，还立着漆红字的木牌，上书一行大字：观内重地，闲人止步。 拱门正对面的墙壁上还安了个拳头大的监控器，摄像头闪烁着金属光泽，监视范围高达一百八十度。 洛泱虽然失忆了，但基础常识却一点没有忘记。 她盯着对面墙壁上的监控器愣了一会儿，旁边哪吒已经长腿一迈跨过了黄色警戒线。洛泱被哪吒拉着往前了两步，回过神来，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警戒线。 洛泱：“这个……是禁止入内的警戒线没错吧？” 哪吒：“嗯。” 洛泱：“所以……” 哪吒疑惑：“所以？” 洛泱看着他，表情充满了欲言又止的犹豫。 哪吒和她对视了几秒，忽然间恍然大悟。他空着的另外一只手伸过来，将黄色警戒线拉过洛泱头顶：“好了，过来吧。” 洛泱：“……” 第4章 监视器看起来没有要报警的意思。 洛泱一弯腰从警戒线底下钻过来，哪吒从善如流的松了手。她回头看向警戒线后面——拱门后面的景色根本不是她过来时所走的石板路，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粗简庭院。 大概是某种障眼法。 洛泱：“这边牌子上写着闲人勿进，我们这样钻过来没关系吗？” 哪吒按住插入地面的木牌，将它转了个方向——洛泱这才发现，木牌正面和背面都写着一样的红漆字。 哪吒：“有没有一种可能，木牌上的闲人勿进是指我们来的地方。” 洛泱：“……哈，哈哈，原来是这个意思哦！” 哪吒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向上，但看起来并不是真心想笑。洛泱严重怀疑他嘴角那个弧度是嘲笑。 哪吒：“带你去吃午饭，走累了就和我说。” 洛泱胡乱点头，但仍旧被哪吒牵着往前走。 进入道观后，就能感觉到温度变成了微微带着凉意的秋季温度。 他们走出横着警戒线的院子，外面的人骤然变多起来，大多背着登山包，手持相机，三五成群的热烈讨论着什么；洛泱好奇的左顾右盼，她自从醒来到现在，也就见过哪吒一个人，还是头次看见这么多人。 不过那些人身上的味道都不好闻，还是哪吒身上荷花的气味更香——而且也没有比哪吒更好看的。 洛泱正胡乱走神，忽然有一个穿着三清领短衣的中年道士到两人面前打了个稽首：“三少爷来了，今天要和朋友在观里用午饭？” 哪吒：“嗯。” 道士笑眯眯的在前面引路，道：“正好今天送来了新鲜的笋，煮竹筒饭很合适。” 道士言谈间十分热情，哪吒却应得淡淡的。洛泱左右看了看，小声：“他好有礼貌啊。” 哪吒：“可能因为道观是我家的吧。” 洛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道长引着他们到了后面的禅房里面吃饭，进门之前洛泱注意到墙壁上拉着‘欢迎诸位领导莅临金光洞道观’的红色条幅。 她只是多看了两眼，但道长却很快就发现了洛泱的视线，连忙解释：“前两天有市级领导过来检查，所以就给拉了个条幅。只是走一下场面，道观内部还有山上的栈道都没什么可改的。” 虽然是在给洛泱解释，但说话时，道长小心翼翼的表情一直瞥着哪吒。 不过哪吒一直都什么表情，只是在洛泱转过头看墙壁上挂着的红色条幅时，不动声色的也停下了脚步。等到洛泱转过头来，哪吒才拉着洛泱继续往里走。 里面的禅房很清净，墙壁上供着三清——道士先给三清像上香，供香点燃后有种干燥浓郁的木头味道。 洛泱看着他供香，忍不住偏过脑袋小声问哪吒：“我们是不是也要去供香啊？” 哪吒：“……不用。” 他回答洛泱时慢了半拍，因为洛泱凑得太近，说话时呼出的气都落他锁骨上了。 洛泱没注意，‘哦’了一声后又乖乖回原位站好，虽然手还被哪吒牵着，但脑袋已经好奇的左转右转四处打量。她毕竟没有记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虽然记忆失去了，但基础常识却还留在洛泱的脑子里。 她甚至还认识三清像。 道士供完香，招呼哪吒和洛泱坐下，自己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换成两个年轻点的道士进来，给他们拿了碗筷和用盘子盖着的竹筒饭；他们也和那个中年道士一样，非常恭敬的向哪吒打了个稽首，但并不与哪吒和洛泱搭话，放下东西后就快步离开了。 他们对待哪吒，尽管恭敬，却又难掩畏惧。尤其是最后离开时，脚步快得好像身后的哪吒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洛泱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哪吒；少年面容秀美，垂眼用热水过碗筷时动作也优美流畅得赏心悦目。 他忽然一抬眼，眼尾上挑的丹凤眼与洛泱对视。 洛泱迅速挪开目光，低头揭开碗盖，心里小声嘀咕：眼神是凶了点，难怪那几个小道士害怕。 第3章 已修 白瓷盘子盖着劈开的竹筒，竹筒里面则是山笋，豆子，和山兰米煮成的米饭，竹子的香气和食物的香味完美融合，就是热气冒起来很高，看起来挺烫的。 洛泱撅起嘴小心吹了吹热气，正要动手拿筷子——坐在对面的哪吒将自己手上过完热水的筷子和小碗塞进洛泱手里，熟练拿了她手边的碗筷，继续在那过热水。 热水是被装在一个铝皮水盆里的，刚开始洛泱还奇怪装一盆热水干什么；看哪吒在那给碗筷过热水她才反应过来。 拿着哪吒塞来过了热水的干净碗筷，洛泱想了想，挠头：“谢谢啊……” 哪吒抬眼，看向她，嗤笑：“又不是第一次占我便宜，突然这么客气做什么？” 洛泱：“……” 好刺激，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什么？这是我男朋友啊？那没事了。 握着干净的筷子，洛泱兴冲冲准备先吃一口饭；她原本还没有‘饿’这种感觉的，但是在闻到饭菜香味后，洛泱突然感觉胃里饿得不得了。 洛泱吃了一口，被烫得斯哈斯哈，又饿得舍不得吐，捂着自己嘴巴好不容易咽下去——食物刚顺着喉咙滚下去，胃里便是一阵抽搐痉挛。身体本能最后还是赢过食欲，洛泱冲到一边呕吐起来。 第5章 刚刚吃下去的竹筒饭是半粒米也没能进肚子，一点没节省的全给吐出来了。 洛泱吐得腿软，惨白着脸抬起头。哪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在她刚感到腿软的一瞬间，伸手抓住洛泱的胳膊，将她稳稳扶住。 她吐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好不容易视线恢复光明了，不自觉低头去看垃圾桶里被自己吐出来的饭。洛泱都还没有看清楚，整个人就被哪吒拎开。 他声音严厉：“不准吃吐出来的东西！” 洛泱抽了抽嘴角，声音虚弱：“我只是失忆，不是失智……” 哪吒紧绷着脸，冷漠道：“你以前就不长脑子。” 洛泱：“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 哪吒空着的那只手抬起，轻轻按在洛泱头顶。隔着一层厚密柔软的头发，他手指尖摩挲过洛泱头皮，洛泱被摸得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寒战。 少年垂眼，长而密的眼睫落下层阴影，声音仍旧冷静：“除非什么？除非我现在掀开你的天灵盖证明给你看一下？” 洛泱一缩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头皮和哪吒手指拉开距离，怂巴巴道：“我很信你的，所以就，就不用证明了。” 哪吒微微一笑，收回手，不再说话。 在他转身的时候，洛泱趁着哪吒一时半会没有看自己，赶紧伸出手在刚刚哪吒摸过的那块头皮处一阵揉搓，想搓掉那种心惊肉跳头皮发麻的感觉。 谁知哪吒就像背后长眼睛似的突然回头——洛泱迅速收起自己的手，把两手背在自己身后，乖巧的望着哪吒。 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唯独头顶有几缕短发被她自己搓得翘立起来，倔强又十分显眼的立在她头顶。哪吒目光自她头顶翘立的碎短发上掠过，转过头时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不过洛泱没有看见。 她只看见哪吒突然回头又突然把头转回去，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真是喜怒无常啊这个男朋友。 哪吒：“你身体还没恢复好，这段时间应该都不能进食。” 洛泱一愣：“啊？不能进食？” 哪吒点头：“你睡太久了，身体机能还没完全醒过来，受不了生食。” 洛泱：“……饭也不能吃吗？” 哪吒偏过头，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对蠢货的怜悯：“你刚刚吐出来的是什么？” 洛泱陷入沉默。 哪吒走到桌边，将盘子重新盖回竹筒饭上：“放心，在你能吃东西前， 我也不会吃的。” 洛泱有点羞愧：“那多不好意思啊——” 哪吒：“你说得对，那我还是吃完饭再和你说话……” 洛泱快速冲过去握住哪吒的手，满脸真诚：“你还是背着我吃吧，不然我真的好饿。” 哪吒垂眼，对着她笑了笑。 洛泱总觉得哪吒每次对自己笑，那笑容里都充满了对老弱病残的包容性。她讪讪的松开手，手臂还没垂下来，哪吒已经牵起了她的手：“走了，出去晒太阳。” 洛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还不忘追问：“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我家在哪呢！我为什么会失忆啊？摔到头了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脑袋不痛，只有胸口在隐隐作痛而已。 洛泱顿时又疑心自己伤的不是脑袋，可能是胸口。 只是现在在外面，洛泱没办法自己脱了衣服检查。 她脑子里想事情时便容易走神，并没有注意前面的哪吒停下了脚步，自己一头撞上去，额头撞得生疼。 哪吒侧过身看她，她哎哟一声捂住自己额头后退开好几步。 哪吒没有开口，洛泱莫名感觉眼下气氛很不对，捂住自己额头的手指悄悄分开一条缝，抬眼从那条缝隙间去看哪吒。 偏偏今日太阳太好，过多明亮的光都从她手指缝隙间涌进来，使得她隔光看哪吒时，模模糊糊如隔雾看花，唯独少年眉心那点赤红的莲花印记分外清晰。 洛泱不自觉眯缝起眼，恍惚了一瞬，自然而然的开口：“哪吒，你好漂亮啊。” 哪吒：“……” 那种片刻的恍惚转瞬即逝，放下手时洛泱立刻记起来对方是个男的，连忙打补丁：“我不是说你像个姑娘，我只是觉得——觉得你真的很漂亮，就是单纯的漂亮。” 出乎意料的，哪吒居然没有生气。他脸上也不再挂着那种仿佛是嘲弄或者挑衅似的若有若无笑意，垂眼看洛泱时神色莫名。 洛泱很难形容哪吒的神色，他好像是在看自己，又好像是在怀念别的什么东西，弄得洛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哪吒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转身牵着洛泱往前走，声音懒洋洋的：“可能因为我长得不像李靖吧。” 洛泱：“李靖是谁啊？” 哪吒扯了扯嘴角：“我爹。” 洛泱恍然大悟：“所以你全名叫李哪吒啊？” 哪吒：“我不喜欢那个姓，所以还是叫我哪吒吧。” 洛泱不明所以，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 某日帅帐议事结束，大家散会出去——哪吒那时候个子便不矮了，只是一张娃娃脸，在战场上总让敌人看轻。 不过那是战场上，大周军队的将领们深知这个少年的厉害，丝毫不因为他那张过分稚气的脸而轻视他。 绕开人群，在牧马的山坡上，哪吒找到了某个偷闲的家伙；她惯会找清闲工作，此刻把马放到河边自己饮水吃草，她好躺在树荫底下睡懒觉。 第6章 哪吒眯了眯眼，放轻脚步，悄无声息接近——洛泱穿一身简便的月白色衣裤，乌黑浓密的自然卷短发柔软亲热着那张白皙秀气的脸，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不知道在梦里梦见了什么好东西，嘴角还往上翘着。 哪吒在她旁边蹲下，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很快洛泱就憋得满脸通红，迷迷糊糊睁开眼；哪吒松开手，但没有挪位置，曲起手指敲了下洛泱额头。 他手上的手甲当即给少女额头敲出一个红印，洛泱捂住自己额头哎哟一声，侧身滚开，像一团轻盈的，被风吹起来的蒲公英。 她在草地上滚了两圈，从阴影处滚到太阳底下，头发都被滚乱了，发间站着草叶，还有几片粉白色的花瓣。 哪 吒原地坐下，单手支着下巴看她，发出一声嘲讽般的轻笑：“让你躲清闲，说好了回城的时候来迎接我，你是不是都没来看我首战？” 太阳光过盛，晒得洛泱睁不开眼睛。她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以遮盖太阳光，却又忍不住偏过头，将手指微微分开，自手指缝隙间去看哪吒。 明亮的太阳光拥挤进她手指缝隙间，使得那层光后面的人也略微模糊起来。 红衣银甲的少年将军，长发高束脑后，昳丽秀美的脸上扬着轻快嘲弄的笑，但在嘲弄之余，语气又明显恼怒不满，似在嗔怪洛泱说话不算话，没有去看他首战告捷。 他法相未显，也不过是十六岁青春少年的模样，丹凤眼似要比那光幕更醉人。 如濯枝雨，如黄雀风。 洛泱没睡醒的脑子迷迷糊糊的，分明听见了哪吒问她，可开口时所说的内容却是答非所问：“哪吒，你好漂亮啊。” 她挪开了挡在脸上的手，整张脸都被太阳晒得发红，表情又懵懵的，说话声音也带着含糊，像是梦话，又像是睡醒了。 好似是踩在美梦一场的边缘，教人分不清她是清醒的还是糊里糊涂的。 哪吒挑着眉，表情一做，那张脸顿时生动起来，被夸奖后得意满溢出来，挂在少年眉梢。 他语气懒洋洋的，回答：“那是自然，毕竟我长得又不像李靖。” 他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轻快得意，好似全天下没有任何事情能教这少年皱一皱眉，或曲起脊梁来。 洛泱心想：他真漂亮啊。 这世界上还有比面前这个春风得意，鲜花着锦的少年先锋官，更漂亮的存在吗？ 不会有的。 第4章 已修 洛泱失了记忆，却还记得大部分生活常识，所以在看见外面游客扛着相机四处拍照时，也并不觉得惊讶——相机嘛，她认识的。 道观里面拍照的人很少，大部分都在外面拍；洛泱猜测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不能拍照的忌讳什么的。 哪吒带着她绕去另外一条路，那条路人少，一级一级简陋的阶梯沿着山体盘旋向上，从山壁上横生出来的岸柏在阶梯上落下参差不齐的阴影。 阶梯没有护栏，往下看时可以看见斜对面一座巨大莲花台托举着小亭子。 走了一会儿，洛泱就虚得眼冒金星，不得不拽住哪吒的手：“停，停会儿，没有力气了，让我歇会儿。” 哪吒回头，只见洛泱已经喘得站都站不直了，一手还紧紧拽着自己，另外一只手压着膝盖，脸和脖颈都涨红。 他停下脚步，扶了洛泱一下，也没有说什么。洛泱靠着石壁，另外一边胳膊被哪吒拽着——她站着缓了会儿，心脏还是突突乱跳，心悸气虚。 洛泱：“不行不行，缓不过来，我得坐会儿……站着好累。” 哪吒眉头微皱，半蹲下来将台阶清理了一下，拉着洛泱坐下——洛泱坐了，哪吒没坐，他就蹲在洛泱面前。 洛泱捂着自己胸口缓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等到自己呼吸缓慢匀称下来时，她一抬眼便和蹲在自己面前的哪吒对上视线；哪吒蹲得很稳，好像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改变过，唯一有变姿势的似乎只有他的头发。 偶尔山风吹过，拂动少年颊边乌黑的碎发。 洛泱眨了眨眼，哪吒不动，乌沉沉丹凤眼里倒映出洛泱的影子。 她曲起胳膊支在自己膝盖上，道：“哪吒，你和我说一下我以前的事情吧？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啊？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哪吒略微垂眼，过长眼睫遮盖了眼眸里的情绪。 他开口，语气平淡：“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在商周大战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我因为一些事情，离家出走，没有地方去，你收留了我，我们就这样认识。” * 暴雨之夜。 海水从陈塘关城门前褪去，只余下被浸湿的土地，和一些没来得及随海水一起退走的小鱼小虾。 空气中没有暴雨天气该有的潮湿和清新气息，反而处处缭绕一股腥咸的盐巴味道。城楼上的守卫们静默无言，唯有殷夫人的嚎哭声在夜色中飘荡。 雨水顺着李靖的头盔边缘，如一片纤细的水帘，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低头，抓着殷夫人的手臂将她拽起来。她身上全都被雨水浸湿了，藕荷色衣袖被李靖抓在手里时，拧出一股细细的水流，往下，汇入地面浅水洼中。 李靖训斥于妻子：“哭什么哭？那孽根祸胎，死便死了，有什么可哭的？今日死了也罢，总好过来日连累我李氏全族！” 第7章 被拽起来的殷夫人是个纤细的女子——她像一株从水里捞出来的兰花，又像是湿淋淋的鹿，转瞬间被激怒，冲过去抓着李靖的披风，捶打他，惊怒哭嚎：“你不伤心！你当然不伤心！又不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的儿——我的哪吒——” “我怀胎三年零六个月生下来的——” 李靖面皮抽动，躲闪不及，脸上被殷夫人抓出一道血痕。 雨水浸进血痕，霎时便如同将盐罐子打翻在伤口上，酸辣苦痛齐全。 但任凭陈塘关城门上如何喧闹，终究与哪吒无关；他曾站在这里削肉剔骨还于父母，身形崩散后坠入沧海，转瞬间又随着褪去的海水一并消散无踪。 肉身崩坏，魂魄浑噩——哪吒自知本该一路飘去乾元山。虽然他人死了，可他的师父太乙真人最擅生物技术及独门造人功法，必然能救他性命。 但他觉得厌烦，刚将骨肉还了父母的祸世魔王只觉得自己心里一口怒气还没有发出来；更何况他也不愿这样血淋淋狼狈的去见自己师父，干脆一闪身随便找了个山鬼地盘躺着。 山鬼的地盘就是好，山深林繁，处处开满幽静芬芳的花。 哪吒死状凄惨，魂魄也漂亮不到哪里去。他在花丛里躺在来，一身血染得花朵都瑟瑟发抖。 他侧过脸，伸出手摘了朵素白的花——皮开肉绽的指尖立刻将花杆子也染红，洁白的花瓣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哪吒盯着那朵花，微微眯起眼。他耳边听到了一点动静，很轻微，像是什么动物跑过去。 或许是什么野兽。 哪吒在心里这样想着，但那动静却越来越近，直到哪吒确实感觉到另外一个活物的气息靠近了自己。 他动了动眼皮，看见了靠近自己的东西：是只兔子。 那可不是小兔子，而是只肥肥的大兔子，吃得圆头圆脑，皮光水亮，三瓣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唇瓣一动一动的。 哪吒嗤笑，抬手，用自己手里的花戳了戳兔子嘴巴：“算你运气好，小爷如今是个鬼了，也吃不了烤兔子。” 兔子一张嘴，啊呜一口把花朵吞了。 哪吒愣住，看着自己手上光秃秃的花杆子——兔子三瓣嘴动两下，又扭过头去把花瓣吐了，张嘴就是：“哇！好难吃好难吃！” 哪吒反应过来。 他本就糊满血十分狰狞的脸，又抽动几下腮帮子，越发显得凶神恶煞。兔子摇头晃脑，转身就走，留下屁股对着哪吒，圆滚滚雪球似的尾巴在哪吒眼前晃来晃去——哪吒爬起来，身上被血沾满了花花草草，他俯身抓住兔子耳朵，把它拎起来：“好你个肥兔子，我不吃你就算了，你居然还敢吃了我的花！” 兔子被他拎起来，一个劲的蹬腿，大声反驳：“什么叫你的花！那分明是长在我家门口的花！我还没有嫌弃你，这么大一只不能吃的孤魂野鬼，跑来我家门口躺着干什么？” 哪吒眯了眯眼，开口：“山鬼？” 肥兔子瞪大红眼睛，两只短胳膊叉着肥嘟嘟的腰，得意非常：“认出本山神来了，还不快松开我？我告诉你，我很厉害的，只要我吱一声，整座山都要来揍你！” 哪吒：“……嗤！” 他笑声里明显带着嘲讽之意，但手上仍旧松开了肥兔子的耳朵。 兔子浑身都白，像披着一层毛茸茸的密密柳絮毛。它的耳朵也长而大，被哪吒攥出一圈血迹，连忙用自己的短胳膊抱紧耳朵，非常爱干净的用舌头舔掉耳朵毛上面的血迹。 半干不干的血在嘴巴里化开后味道有点恶心，兔子一边舔一边歪过头‘呸呸呸’。等它好不容易把耳朵毛上的血迹舔干净了，哪吒便十分故意的伸出手，半露白骨的手背往兔子雪白脊背上一抹。 兔子霎时炸了毛，一边跳起来飞踢开哪吒的手，一边生气的滋滋乱叫，扭过头去试图舔干净自己后背上血迹。 奈何它确实长得丰盈了一些，不管怎么扭头都舔不到自己后背，扭着脖子一直原地转圈圈。哪吒在旁边捏着光秃秃的花杆子，笑得胸口肋骨乱颤，又痛又爽快。 兔子气得直跺脚，嚷嚷：“不准笑！不准笑！再笑我就咬你了！” 哪吒躺在地上一直笑，侧过脸，血糊糊的脸对着兔子，愉悦道：“来，给你咬，你咬。” 兔子瞪大眼睛盯着哪吒，哪吒扯了扯嘴角，继续笑。兔子对着这只骨头半挂血肉的孤魂野鬼一点办法没有，它好歹也是一个山鬼，无论如何也对哪吒这幅凄凄惨惨乌七八糟的样子无从下嘴，气得跺着脚跑了。 山鬼一跑，这处幽暗的地方重新归于宁静。 哪吒一个人笑也没有意思 ，很快便兴致缺缺的松开手，将那根纤细的花杆扔在浓密草丛中。周围的树枝叶过密，任何一点光都照不进来，哪吒躺在地上，也分不清日夜。 他闭着眼睛，半睡半醒躺了许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好几天，哪吒没什么印象。 他再次醒来，是被月光唤醒的。 冰凉的月光照在脸颊颧骨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将骨头都染成了淡红色。他睁开眼睛，眼底落进一轮半弦月。 他头顶那些繁密的枝叶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今天是个晴天，星月清晰可见。 萤火虫从密林里面飞出来，尾巴上亮着一点幽绿的光，虚浮在花丛之上。 第8章 夜风吹过，花瓣四起，像是一场稠密芬芳的小雨。被风吹起来的花瓣糊了哪吒一头一身，他呼吸里都是甜腻的花香气，顿时又气又好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身上堆积的落叶簌簌坠下。 那些花瓣堆积在他裸/露的肩胛骨缝隙之间，遮盖住了哪吒身上大部分可怖的伤口。 用花瓣遮掩伤口后，反而能从哪吒没有受伤的地方隐约看出他原本应该是个十分秀美的男孩子。 他扭过头，对着夜风来处高声：“滚出来——不然今天晚上我就吃烤兔子！” 灌木丛簌簌的响了几声，冒出一个令人心甜意洽的白衣少女，两手叉腰理直气壮：“我哄你呢，你怎么还不高兴啊？你都躺那挺尸两天了，再不动动都该长蘑菇啦！” 她头发不长，却丰厚微卷，蓬松可爱，发间沾着不知道从哪里沾到的绿叶和小花朵，又在耳侧垂下两只白而长的兔耳朵。 哪吒略微挑眉，两臂环胸：“你能化人形啊？” 少女不满：“我是山神！是这座山的老大！我当然可以化人形！” 哪吒扬着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她：“是吗？那么山老大，你能把你的耳朵收起来吗？” 少女：“……” 她抓了抓自己的耳朵，脸上掠过一丝懊恼神色，嘀嘀咕咕：“这，这，这个，还需要一些时日！我这般天资聪颖，很快就能学会收耳朵的！” 第5章 已修 哪吒讲诉过去时用语很简短，只有寥寥数语，没有任何细说的打算。等他讲完再抬眼看向洛泱时，发现洛泱还眼巴巴的看着他。 洛泱以为还有下文。 哪吒：“没了。” 洛泱：“就没了啊？” 哪吒眉头微微皱起，沉默数秒后，勉强又补了一句：“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洛泱：“……” 你是个假男友吧？ 洛泱又问：“那我是怎么失忆的？” 哪吒：“商周大战，你路过战场，被波及受了点伤。” 洛泱掰着手指算了算，大惊：“什么伤啊得躺几千年？” 哪吒也皱着眉，但是没有说话。他好像不太愿意多谈这方面的事情——洛泱体贴的决定转移话题，又问了别的问题。 哪吒虽然回答得很简略，但基本上有问必答。 短暂交谈后洛泱知道了自己是某座大山里的山鬼，因为商周交战，各路神仙各显神通，不小心把与她命运相连的那座山给夷为平地；这也是洛泱昏迷的主要原因。 她的父母修行天赋不佳，在漫长岁月中早就化为黄土。朋友也很少，大多数在洛泱沉睡后便失去了联系。 在洛泱昏迷的这段漫长时间中，人间朝代每每进行更迭，哪吒就会下山收集新朝代的信息重新传输给她，以免她和人间脱节。 洛泱听完都想感慨哪吒这是什么二十四孝好男友啊，居然能不离不弃照顾植物人女友几千年。 她倒是一点也没有怀疑哪吒的话。 哪吒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短信，又抬头问洛泱：“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就继续往上走，去见我的一个朋友。” 洛泱点头：“好。” 哪吒便又朝她伸出手，这次洛泱已经无需他提醒，自己便自觉地将手指搭在哪吒掌心。 在她把手搭上去的一瞬间，清楚看见哪吒脸上有愉悦的笑意一闪而过。 沿着台阶往上走了好一会儿，绕过一个背面时洛泱低头往下看，又看见那个巨大莲花台簇拥的小亭子。 她好奇的问：“那个很大的莲花台是景点吗？” 哪吒低头看了眼那个莲花台，应声：“嗯。” 洛泱夸了句：“莲花台修得挺好看的。” 哪吒：“毕竟是凡人给我修的肉身坟。” 洛泱：“……” 她决定在走到目的地之前都不说话了。 转过最后几级台阶，上到了一个悬空下凹的平台前。 平台上倒是很热闹，人很多。洛泱发现在平台对面还有一个装了护栏的入口，那些人都是从对面那个入口过来的。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走的台阶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堵垂满爬山虎的山壁。 又是障眼法啊——洛泱在心里这样想着。 哪吒牵着她走到石壁靠里人稍少的地方，洛泱一眼就看见了哪吒所说的‘一个朋友’。 毕竟在一堆气味混杂的凡人里面，对方身上的气息确实干净得有些显眼。 更别说他还牵着一条狗。 身材高大 的青年热情的抬起手和哪吒打招呼，蹲坐在他旁边的细犬则警惕望着洛泱，黝黑鼻尖微微耸动，似乎在确认洛泱身上的气味。 哪吒不动声色站到了洛泱前面，细犬立刻垂下尾巴一溜烟缩到青年身后，脸上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委屈表情。 洛泱从哪吒身后探出脑袋，好奇看着青年。 哪吒介绍：“杨戬。” 杨戬笑眯眯向洛泱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了啊小兔子，听哪吒说你失忆了，真的吗？” 洛泱犹豫的看向哪吒——哪吒垂眼，颔首，洛泱才 放心的伸出手去握了握杨戬的手。 青年的手掌宽厚，皮肤是健康漂亮的小麦色。故而洛泱把手搭上去时，越发显得少女手指纤瘦苍白，小得可怜。 她只是轻轻一搭杨戬手心便飞快的缩回手，另外一只被哪吒牵着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握紧了哪吒的手。 第9章 杨戬挠了挠头：“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以前我们关系还不错啊。” 哪吒微微抬着脸，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里莫名透出嘲讽和得意：“她怕你。” 杨戬会意，无奈的举起手，牵着哮天犬与二人拉开一米的距离，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哪吒无可置否的略一点头，杨戬忍不住小声哔哔：“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也不怕她是第一眼效应，把你当妈了才这么依赖你……” 话音未落，杨戬便感到一股杀气腾腾的砸在脸上。 他面皮抽了抽，旁边哮天犬已经夹起尾巴龇牙咧嘴。唯独不明所以的洛泱，因为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所以看得一头雾水，好奇的望着炸毛的哮天犬。 洛泱：“狗炸毛了。” 哪吒面色如常：“高原反应吧，乾元山还是挺高的。” 杨戬：“……” 他干咳一声，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被装得鼓鼓囊囊的文件袋，递给哪吒：“喏，给小兔子办的人间通行证和身份证，还有其他一些手续文件，手机啊银行卡之类的我也顺便给她办理了。” 哪吒接过文件袋拆开查看，杨戬凑过来和他叮嘱：“你等会教她用手机的时候，记得给她下载个防诈骗软件。就是这个……”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哪吒演示，哪吒看得认真，杨戬道：“人间骗术改朝换代极快，令人防不胜防。前两天卯日星君还被骗买了三百万的假木头摆件，明明成分都一样，但就是假货，连星君真眼都被骗了，气得不得了。” 哪吒嗤笑：“蠢货。” 杨戬义正严词：“你可别不放在心上，托塔天王都挨过骗呢！” 哪吒挑眉，眼角堆笑，眼眸轻弯：“是吗？被骗了多少？讲出来也让我高兴一下。” 杨戬精神百倍，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万。对面说是龙王下凡创业失败，天王一直惦记着他欠东海龙王一个儿子，所以没多想就用自己的凡间账户给对面转账了。” 哪吒语气轻慢：“嗤——” 见哪吒在和他朋友聊天，洛泱便转头打量其他人。 平台上除了游客之外，还有许多摆地摊的小商贩。洛泱背着手好奇的凑过去看，她刚一靠近那些摆摊的商贩，卖家立刻便热情的想要围上来；跑得最快的僧衣中年人抢占先机，挤到洛泱面前。 其他人略迟一步，见他已经挤了过去，不禁摇头叹息。 僧衣中年人留着一字胡，梳道髻，长相和善，身上叮叮当当挂满各种珠串项链，走动间身上珠玉相撞叮叮咚咚。 洛泱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胳膊上一字排开的珠串看。 僧衣中年人热情道：“妹儿你是第一次来乾元山吧？你看我这个花梨大理石的牌子，这可是放在三清祖师爷面前开过光的，你买回去送长辈啊送朋友，挂在车子里又有面子又保平安啊！” 洛泱：“唔——” “你再看我这个一百零八颗的小叶紫檀手持，这个绳子是手搓的竹麻线，最适合你这种体虚气弱的小姑娘戴啦。你把它戴在身上戴几个月，保证你脸色都会好起来……” 洛泱睁大眼睛：“真的吗？” 僧衣中年人：“当然是真的啊！我骗你干什么，要不是看妹儿你长得就和我有缘，我才不卖呢。我们这可是道门圣地，做生意最讲究一个缘分啦，看在你我有缘的份儿上，不要998不要889，五百五十八这 串手持带回家！” 洛泱伸手摸自己口袋，没有摸到，她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裙子。 而且她身上也没有钱。 恋恋不舍的看了那串手持一眼，洛泱心痛的摇头：“算了，我……” “能刷卡吗？” 哪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洛泱抬起头，看见哪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杨戬也跟了过来，神色奇怪的看着那个僧衣中年人。 僧衣中年人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pos机，喜笑颜开：“当然可以啊，来来来这边请。哎呀妹儿男朋友好大方，有这个男朋友真是好运喔！” 洛泱：“……” 杨戬摇头，低声自言自语：“没救了没救了。” 哪吒付过钱，从僧衣中年人手上拿过那串手持。 莲花三太子，就算是没死之前也是出身名门，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一眼就看出这不是真正的小叶紫檀，不过是普通的檀木，叫价五十都可以举报卖家抢钱的地步。 僧衣中年人收起pos机，笑得见牙不见眼：“老板好眼光啊，这个长期佩戴对身体很好的，而且还开过光，保你女朋友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哪吒没理他，低头抓过洛泱的手，把那串手持绕上她手腕；少女的手腕很细，单薄苍白的一层皮肤底下能清晰看见黛色血管蜿蜒，还有明显的骨头。 手持在她腕上绕了四圈，却仍旧多出很长一截。 哪吒松开手后，多出来的余量垂下，一直滚到洛泱手肘上。 她摆弄了一下垂下来的珠子，遗憾的小声嘀咕：“好像戴不上。” 哪吒垂眼，抿唇，脸上罕见的掠过一丝懊恼神色。 杨戬看着那位一脸乌黑晦气聚顶的僧衣中年人走远，连连摇头，对身边哮天犬道：“真惨啊。” 哮天犬汪了一声，狗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 哪吒卷起手持多余的部分，沿着少女手背上纤细脆弱的骨头，小心翼翼多绕进去一圈。 第10章 这样便长度刚好，深棕色手持一圈圈环绕着洛泱的手腕。 他拿起杨戬给他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手机，板着脸道：“手持戴上去了，你先过来学一下这个防诈骗软件。” 洛泱：“……哦。” 第6章 已修 洛泱虽然知道实际上有手机的存在，但毕竟手机的概念也是哪吒直接传递给洛泱的，她自己其实并没有真正的碰过手机。 看着哪吒熟练的给手机开机，设置锁屏密码，点开app——洛泱新奇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只会眼巴巴盯着手机屏幕。 哪吒给她演示了防诈骗app，只可以洛泱对这个兴致缺缺。 不过她性格还是很乖，即使没兴趣也没有催着哪吒快点关掉，等到哪吒给她演示完了，她才兴冲冲的抓着哪吒袖子晃了晃：“旁边那个方块也点一下好吗？我想看那个！” 哪吒迅速回答：“好。” 旁边哮天犬：“汪。” 杨戬：“啧啧啧——” 哪吒抬头，看向他两，真情实感的疑惑：“你们两个怎么还没有走？” 杨戬：“……” 哮天犬：“……汪？” 杨戬摸了摸哮天犬的脑袋，幽幽道：“还是你好啊哮天。” 不过杨戬自己也有事情要忙，原本就不能在乾元山久呆。 和哪吒告别之后，杨戬又看向靠着哪吒胳膊认真看手机的洛泱，他笑眯眯对洛泱挥了挥手：“小兔子，我往你手机里存了我的联系方式，之后再联系啊！” 洛泱慢半拍的抬起头，微微张开嘴：“……啊？” 哪吒皱眉不爽，咂舌发出一声相当不愉快的语气词：“别理他。” 洛泱：“哦——” 她研究了一会儿手机软件，最后还是在某绿色社交软件上找到了杨戬所说的联系方式。 联系人里只躺着两个号码，一个备注杨戬，一个备注哪吒。 哪吒在旁边补充：“我没有你朋友的联系方式，但已经让杨戬去联系她们了，等会他会把你以前朋友的联系方式推送给你。” 洛泱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 她的精力很差，今天只是跟着哪吒出来吃了个午饭，现在已经感到困倦了。 哪吒握住她的手：“困了吗？那就回去休息吧。你现在需要多睡觉，而且乾元山也没什么可逛的地方。” 洛泱揉着眼睛点了点头，哪吒牵着她的手又走了之前那条被障眼法掩藏的山路。 困意一旦起了个头后便像附骨之疽的诅咒那般难以驱散。 洛泱越走越困，眼前视线模糊，打着哈欠一脚踩空。 在踩空的瞬间，她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直到哪吒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住，洛泱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差点就滚落山崖了。 她揉着眼睛，声音因为困意而含糊：“对不起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好困。” 哪吒：“……” 哪吒：“你睡了太久，身体还不适应外面的世界，会觉得精力差或者很困倦都是正常的。” “上来。” 他背对着洛泱，半蹲下来。 洛泱眨了眨眼，低头看着哪吒弯起的脊背，有点疑惑。直到哪吒提醒她：“趴上来，我背你。” 洛泱乖乖趴上去，搂着哪吒脖颈。 凑近之后，少年身上沁人心脾的荷花香气越加明显。 味道很好闻，洛泱忍不住凑近他脖颈处嗅了嗅——像是嗅觉发达的小动物在确认私人物品身上的气味一样，柔软湿润的鼻息落到脖颈那块多疑敏锐的皮肤上，单薄皮肉下是致命的动脉在跳动，血液流动，脉搏轻快。 哪吒勾着她腿弯的手僵硬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曲起握成拳头。 少年手背上青筋绽起，却又忍耐克制着轻轻扶住洛泱膝盖。 洛泱又打了个哈欠，困得完全睁不开眼睛。 她自觉已经记住了哪吒身上的味道，于是趴在哪吒背 上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小憩。 黑色厚密的自然卷长发从她脸颊旁边垂下，落在哪吒肩头。她身上亦沾染着莲花的香气，呼吸均匀又清浅。 哪吒深呼吸了一口气，背着她脚步稳健行走于山路之中。不需要刻意的去迁就洛泱速度时，哪吒走路其实是很快的。 不过瞬息，他便回到了洛泱之前睡觉的那个房间。 房间窗户仍旧从外面钉死，巨大的莲花台四周环绕着青铜灯台。 哪吒走到床边，将熟睡的洛泱放下。她睡得很死，自己人被放下来了也一无所觉；哪吒看着她闭眼安睡的脸，心底本能的感到几分慌乱。 明知道她只是睡着了，哪吒也忍不住再度将手指伸过去轻轻触碰她鼻尖底下，感觉到她的呼吸落到自己指腹上，哪吒才能放心的坐下来。 帮洛泱盖好被子，哪吒目光又瞥到洛泱手腕上那串手持。 手持是深色近黑的棕，而洛泱的皮肤却很白，苍白，在幽暗烛火下，如一捧将化未化的雪。 他当然知道这串手持是假货，那个卖手持的家伙是骗子。 可洛泱想要，所以哪吒就买了——而且那骗子也说——保她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明知道是假的，但为了那虚假的祝愿，哪怕只是讨一个口上彩头，哪吒也愿意去买。 环绕在莲花台边的青铜灯，有几盏灭了。 第11章 哪吒很快便注意到，站起身解开自己缠着绷带的那只手，走到灭了的青铜灯面前，重新用刀划开伤口，放血淌入灯油池子之中。 荷花的香气在火光中逐渐变得浓郁，莲花台上阵□□转，自莲花金身中借来的一缕生机缓慢修复着千年之前就该死去的灵魂。 * 又是一场好眠，无梦无惊。 洛泱睡醒时，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自己床边的圈椅，但是圈椅上空空如也。这让洛泱有点意外，她总感觉好像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醒过来，哪吒都在自己身边似的。 虽然哪吒不在，但是他把手机和平板都留在了洛泱床头。 洛泱爬起来，摸过手机。经过上次哪吒的教学，洛泱已经学会了怎么开锁屏和看app信息通知。 手机刚一打开，就收到十几条杨戬发来的信息。 【杨戬向您推送了好友‘龙女’】 【杨戬向您推送了好友‘九头雏鸡’】 【杨戬向您推送了好友‘玉兔’】 【杨戬向您推送了好友‘锦毛鼠’】 …… 洛泱愣了愣，也没看杨戬给自己发信息的时间，先好奇的用手写板写字回复过去。 【洛泱：这些人是谁？ 杨戬：你朋友啊。 洛泱：全都是我朋友啊？ 杨戬：哈哈哈是不是还挺多的？我这还没推完呢。不过我只知道咱两的共同好友，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问你朋友。 洛泱：好。】 看着好友列表急速增加的好友人数——哪吒的好友很快就被淹没到了底下，洛泱翻了半天的联系人才翻到他。 觉得这样过于麻烦，洛泱打开平板的百科搜索，输入‘如何将xx联系人置顶’的问题来。好在百科搜索果然如同哪吒告诉她的那样靠谱，搜出来第一条就是详细的图文教程。 洛泱按照教程先把哪吒的对话框置顶，又把哪吒的联系方式挪到第一列。 设置好这些，等洛泱退出来时，看见杨戬又给她推了十几个好友名单。她看着那份长长的好友推荐，脑子里想起了哪吒之前和她说的【你朋友不多】，犹豫片刻，洛泱忍不住给杨戬发去一句疑问。 【洛泱：哪吒都认识我的朋友吗？ 杨戬：据我所知，几乎都 不认识。不过你的朋友肯定都知道哪吒。 洛泱：为什么啊？ 杨戬：这个问题嘛…… 杨戬：我私下告诉你，你可别和哪吒说是我说的啊！ 洛泱：嗯嗯！ 杨戬：老实说，你十个朋友里面八个都是家里亲戚被哪吒揍过的。】 洛泱捧着手机，看着杨戬发来的消息，陷入了沉默。 …… 什么叫做，我的十个朋友里面，八个都是家里亲戚被哪吒揍过的？ 我男朋友是什么讨债的□□吗？！ 槽点太多，洛泱都不知道该先吐槽谁了。 而且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和那么多男朋友的仇家做朋友啊？还是说哪吒的仇家太多，完美辐射了自己的交际圈？ 躺在床上玩了会手机——杨戬推过来的联系方式几乎都添加了她的好友，但洛泱对这些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好用app系统自带的表情包敷衍对方。 也有几个比较热情的，一直追问洛泱现在人在哪，情况怎么样了。 洛泱不知道自己和那些人以前是什么关系，就全部含糊敷衍了过去。 她躺了一会儿，很快就无师自通学会了翻人朋友圈。 那些洛泱已经忘记了的‘朋友’朋友圈都很精彩，杨戬也经常发朋友圈，很多照片里面都有他的狗。翻了十几页，洛泱也没有翻到哪吒的朋友圈。 她退出去，点开哪吒的个人主页。 哪吒头像是软件默认头像，朋友圈空空如也。 洛泱刷新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刷新出来。 她又戳开杨戬的对话框。 【洛泱：哪吒是不是都不发朋友圈啊？ 杨戬：朋友圈？哪吒？ 杨戬：好像是不发。 杨戬：不过他会发□□空间。】 在杨戬的指导下，洛泱又下载了另外一个聊天软件。虽然她不太理解反正都是为了聊天，为什么还要分两个软件。 账号是杨戬之前就给洛泱注册好的，默认头像和默认昵称，杨戬没有给洛泱改。 好友名单里照旧只有杨戬和哪吒两个人。 果然就像杨戬说的那样，哪吒有发空间说说。 某年某月某日 【出任务，宰了一只牛头怪。】 洛泱给他点赞。 某年某月某日 【出任务，打群架的时候趁乱踹了李靖一脚，但我不是故意的。】 洛泱给他点赞。 某年某月某日 【在xx街出任务，有人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花店吗？】 评论： 嫦娥仙子：玉兔说北路37号有家花店，殿下要买花送人吗？ 洛泱顺手也给这条点了赞，继续往前翻。 不等她继续往下看，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洛泱一阵心悸，险些把手机扔出去。 好在她很快想起哪吒和她说过，这是有人打电话来了。 咽了咽口水，洛泱捧着手机按下接听键，按完才想起来看一眼来电显示：上面显示着哪吒的名字。 电话接通了，但那头没有人说话。 第12章 洛泱抱着自己曲起的膝盖，疑惑的小声询问：“哪吒？” “……嗯。” 洛泱：“有什么事吗？” 哪吒：“……” 哪吒：“没什么，你睡醒了吗？睡醒了的话我过来找你。” 第7章 已修 人类的科技树点得很快，发明出不少便捷有意思的小东西。天庭也紧跟时事，许多神仙都乐于使用凡间造品。 不过也有一些十分顽固的守旧派，觉得凡间的新发明会影响修行心境，宁愿躲在自己洞府里当与世隔绝的阿宅，也不肯用手机和网络。 但哪吒显然不在此列。 他对新东西向来接受得很快，对于各种软件的态度也向来是能用就行。之所以经常用□□而不用微信，主要原因是李靖喜欢用微信。 李靖不仅喜欢用微信，他甚至还拉了个十全十美家人群，然后殷夫人把哪吒拉进群了。 自那之后哪吒就被恶心得够呛，微信常年处于不登录状态。 所以当手机一直频繁响起□□信息提示的时候，哪吒还以为是有工作上的事情找自己。他没有多想，拿出手机看向屏幕，结果看见了一连串的【洛泱给您的说说点了个赞】。 【洛泱给您的说说点了个赞】 【洛泱给您的说说点了个赞】 【洛泱给您的说说点了个赞】 …… 哪吒：“……” 坐在他对面泡茶的太乙真人抬眼：“有任务？” 哪吒垂眼，抿唇：“不是。” 太乙真人看了会儿他的表情，恍然大悟：“哦——” 哪吒站起身，在师父面前还算礼貌，道：“我还有事，就不陪您喝茶了。” 太乙真人乐呵呵捧着茶杯，笑得慈眉善目：“好好好，去吧去吧。” 哪吒来不及管师父戏谑的神色，拿着手机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 电话挂断还不到半分钟，哪吒人就到了，洛泱还捧着手机在研究淘宝下单。 她听见哪吒出现的动静，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哪吒。 温暖的橘黄色烛火光芒显得洛泱头发越加蓬松可爱，但那张脸却过于瘦弱苍白，颧骨微凸，脸颊下陷。 哪吒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缓慢开口：“要出去走走吗？我们去乾元山以外的地方转转。” 洛泱犹豫：“要走很久吗？” 哪吒：“乾元山上有传送法阵，可以直通山下的镇子。你今天应该可以进食了。” 洛泱听到自己今天可以吃饭了，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胡桃色的眼眸都比平时更加明亮，兴奋的从床上跳起来：“那我们走吧！传送法阵在哪啊？” 哪吒向她伸出手，现在洛泱已经有经验了，熟练的把自己右手往哪吒掌心一塞，眼巴巴看着哪吒。 哪吒扭开脸，避开了洛泱亮晶晶的眼神，牵着她往外走。 依旧是那段无光照亮的路，不过现在洛泱对哪吒的信任度已经变得很高，觉得害怕了就紧紧贴着他。 黑暗中难以视物。 但这条规则对哪吒三太子无效——他的眼睛虽然不比猴子的火眼金睛，但好歹也是个肉身成圣的神仙，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看见前路，以及……探头探脑靠在自己胳膊边，像挂件似的洛泱。 她乌黑的长发似乎要融进黑暗里，抓住他衣袖的手指纤细苍白，眼睫不安的乱颤。 哪吒伸手往空气中一抓，火焰尖枪顿时现在手中。枪 尖原本应该缀着红缨的位置，却燃着簇簇烈火，从封神时期便随哪吒征战四方，每每挑断敌人头颅时，那簇三昧真火便也烧干从敌人脖颈断口处淌下来的鲜血。 三昧真火自然明亮温暖，轻易便照亮了四周。 洛泱正紧张的睁大眼睛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楚点什么。还没等她真的看清楚什么，周围骤然变得明亮，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跳了两下，侧身抱住哪吒胳膊。 哪吒：“是我的火焰尖枪。” 洛泱：” 哦……哦哦，是这个啊。” 她仰起头，看了眼哪吒拿在手里的火焰尖枪——火光灼热烫人，只看一眼洛泱就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发痛。 她连忙移开视线，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眼睛，眼皮发烫贴着眼球，被刺激得落下几滴生理性眼泪，又很快被洛泱自己手背揉开。等她移开手时，眼睛已经被揉得泛红，眼睫湿润的黏连成一簇一簇。 有火焰尖枪的火光照着，周围变得清晰起来。 漫长甬道之中有很多分支，洛泱偏着脑袋左顾右盼，在她眼里那些甬道入口都差不多。 哪吒牵着她往其中一个甬道走去：“这是太乙洞内部布置的阵法，为了避免有外人误入。” 其中这个阵法最大的作用，是哪吒或者太乙不想见客的时候，便随便找个后路躲起来假装自己不在。 毕竟现在又不是封神时代了，随便打打杀杀到底是不好。 洛泱不知道这里面隐含的用意，哪吒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乖乖点头跟着哪吒往前走。 甬道内部应该也有布置阵法，因为洛泱感觉自己也没有走几步，便听见哪吒说‘到了’。 他收起火焰尖枪，周围骤然陷入黑暗。洛泱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被哪吒牵着往前走；眼前黑暗散去，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出现在洛泱面前。 她和哪吒正手牵手站在商业街入口，两边人来人往，招牌满目。 第13章 洛泱耸了耸鼻尖，嗅到一股甜蜜的香气。她转过头，一眼看见了旁边距离二人都很近的，卖糖炒栗子的推车——洛泱扭过头，期盼的看着哪吒：“我们去买炒栗子吗？” 哪吒偏过头，目光追随着洛泱刚刚看的方向，自然也看见了那辆卖糖炒栗子的推车。 没有拒绝的必要，他点了点头，刚点一下脑袋，整个人就已经被洛泱拽着跑到了卖糖炒栗子的摊位面前；一提到关于食物的事情，洛泱整个人都活泼起来了。 洛泱：“来两份糖炒栗子！” 哪吒：“我……” 洛泱兴冲冲：“要大份的！唉你刚刚要说什么？” 她偏过头询问哪吒未说完的话，手还紧紧的，主动的拉着哪吒的手。 哪吒沉默片刻，原本他是想说自己不吃的，但开口时却换了台词：“我想问你，要不要再买点饮料。” 柜台后面的店员趁机推销：“我们这里也有奶茶卖的，这里有菜单哦，小姐姐你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 菜单被做成立牌的形式放在柜台上。洛泱被提醒后立刻注意到了菜单，拉着哪吒高高兴兴的凑过去看。 糖炒栗子只有糖度的区别，但奶茶的种类就要五花八门多了，什么茉香奶绿四季如意杨枝甘露——因为名字取得太花里胡哨，洛泱反而没办法从名字上判断哪种奶茶最好喝。 她越看越为难， 不自觉皱起眉，表情十分苦恼努力，皱着鼻尖。 哪吒：“每种都来一杯不就好了。” 洛泱：“……喝不完吧？” 哪吒瞥了她一眼，嗤笑：“只是你喝不完而已。” 洛泱：“……” 哪吒对店员道：“饮料每种都来一杯。” 店员诧异：“你确定？好几十杯哦？” 哪吒微微颔首，即使是略微不耐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时也因为出色的五官而显得格外帅气。 店员忍不住多看了他那张脸几眼，才移开目光，叫来自己的同事帮忙一起做奶茶。 她还不忘叮嘱二人：“因为要做的东西有点多，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可以先去旁边桌子那边坐着等。” 推车旁边就有露天摆放的桌椅，洛泱只有在刚开始的时候诧异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又对尚未上桌的新饮料期待起 来；她对‘奶茶’的概念仅限于哪吒传递给她的一个单纯词义，而洛泱自己并没有见过也没有喝过奶茶。 最先被做好的是糖炒栗子。 装在纸袋里，被炒熟的栗子裂开一道开口，热乎乎甜蜜的香气正从那道开口里面冒出来。 洛泱伸手去拿，手刚碰到栗子，被烫得‘嘶’一声，缩回手咬着自己烫红的指尖，眼睛还舍不得从栗子上挪开。 哪吒也伸手拿了一个。他好像感觉不到烫似的，手指捏着冒热气的栗子，剥开壳，一枚完整的栗子果肉被他剥离出来：鲜嫩的黄色，气味香甜。 他抬眼，对洛泱道：“手过来。” 洛泱摊开手伸到哪吒面前，哪吒把剥好的栗子放到她手心，然后又从纸袋里拿出一颗栗子，继续剥，剥完又放回纸袋子里。 洛泱注意到他的动作，嚼着栗子疑惑的问：“你不吃吗？” 哪吒垂眼：“我喜欢剥完再吃。” 洛泱：“真的吗？我不……” 哪吒抬眼看向她，那双丹凤眼气势迫人。 洛泱非常随机应变，把嘴里没说完的话改成了：“我记住了！” 哪吒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里透出几分嘲弄意味。 他又剥开第二颗栗子，把栗子壳放在外面，果仁放纸袋子里面；哪吒剥栗子剥得很快，看起来居然意外的是个熟练工——洛泱吃完自己手上拿过就不再拿纸袋子里的果仁了，眼巴巴等着哪吒把手拿开后，才自己伸手进去拿了一颗栗子。 栗子照旧很烫，烫得她左手换右手，左右倒手好几次，才渐渐适应能捏住栗子壳了。 秋天的太阳光也慵懒，又明亮又温和，像一层滚落人间的糖浆，淋在洛泱眼睫和皮肤上。她两手掰着栗子，力气没有用对——栗子壳是掰开了，栗子仁也跟着被掰成两半，仍旧牢牢地扒在栗子壳里面。 洛泱一手拿一半的栗子，愣住，表情有点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去看坐在她对面的哪吒。 哪吒手里的栗子刚好剥完，一颗完整的栗子仁被他捏在指尖，沐浴着秋天暖和的太阳，散发出蓬松甜美的香气。 他和洛泱对视，忽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啊呜一口吃掉了那颗栗子。 洛泱：“……” 是在炫耀吧？ 第8章 已修 洛泱收回目光，继续和自己手上的半边栗子较劲。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平整，剥东西就没有那么方便。 在栗子边缘摸索半天，洛泱也没有摸索到自己手指甲能撬进去的缝隙。她皱着眉，苦大仇深的瞪着那半边栗子，坐在对面的哪吒笑出声——洛泱生气道：“这个栗子长得太叛逆了！” 哪吒：“是吗？” 洛泱把那半边栗子递给他：“不信你剥一个试试！” 哪吒不语，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洛泱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她缩回胳膊，弱弱嘟囔：“不试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哪吒已经伸手拿走了那半边栗子，手指灵活的扒开栗子壳。 第14章 洛泱在他动手时边睁大了眼睛。但直到哪吒把果仁完整的从栗子壳里剥出来，她也没有看出来哪吒的动作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狐疑的盯着哪吒的手——哪吒的手倒是很好看，是那种很匀称很漂亮的手，但是并不秀气，可能是因为长期持剑拿枪的缘故，他指腹和虎口都有一层明显的茧子。 洛泱目光缓慢的从哪吒的手，挪到他手上拿着的那颗栗子上。哪吒捏着栗子，故意的，在她眼前一晃。 洛泱不解：“……明明是一样的在剥栗子！” 哪吒把那半边栗子塞进洛泱嘴里，嗤笑：“也许是你吃栗子的心不够诚。” 洛泱嚼着栗子，声音含糊的反驳：“肯定和这个没关系。” 她只是失忆而已，又不是失了智！ 哪吒却似乎是觉得洛泱这句话很好笑，脸上笑意都更真切了几分。洛泱弄不明白他为什么笑，但看他笑了，便猜他现在或许心情不错，于是把另外一半剥坏的栗子也递给哪吒。 他照旧接过，剥开，也扔进纸袋子里。 洛泱：“混在一起了都！” 哪吒：“什么混在一起？” 洛泱捧着纸袋子，颠了颠，道：“我的那半边果仁啊，和你剥的混在一起了。” 哪吒垂着眼，继续剥自己手上的栗子，无所谓道：“随便拿就可以了，反正我剥的也是喂你。” 洛泱捡了一块剥好的栗子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捧着袋子上说：“谢谢啊——” 哪吒把剥好的栗子仁扔进袋子里。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的准头很好，栗子仁准确无误的掉进去——哪吒道：“有记起什么吗？” 洛泱茫然：“什么？” 哪吒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敲得那些栗子壳乱颤：“你以前骗我给你剥栗子。” 洛泱：“……哈，哈哈，有这回事吗？” 哪吒不满的瞥她——洛泱干咳一声，心虚道：“抱歉，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好在这时候奶茶上来了，缓解了一下气氛。 三十六杯——超多——摆满了整张圆桌。连栗子都没地方放了，洛泱只能把装栗子的纸袋抱在怀里。 店员将一袋子吸管递给二人，笑容热切的祝他们用餐愉快。 等店员离开，洛泱抱着纸袋，盯着面前满桌子的饮料，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好多…… 哪吒抽出一个吸管插进奶茶盖子里：“先喝奶绿，这个比较好喝。” 洛泱：“……你好熟练啊。” 哪吒理所当然：“这边离乾元山近，下班回来的时候可以顺便买一 杯路上喝。” 洛泱脑补了一下哪吒大晚上下班，顶着这张娃娃脸，冷酷的对店员说来一杯芝芝桃桃雪顶——糟糕，好像是挺可爱的。 她有点想笑，原本想忍住的，但是一抬头看见对面哪吒板着一张漂亮的童颜在认真看奶茶甜度；她没有忍住，趴 在桌子上锤着桌子笑出声，一个劲的跺脚。 面前的圆桌被洛泱锤得晃了晃，哪吒抬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哪吒莫名不爽，额角青筋跳了跳。他用奶茶杯子轻轻一碰洛泱额头，洛泱笑声止住，摸着自己被冰到的额头‘唔’了一声。 哪吒声音幽幽：“在笑什么？” 洛泱乖巧：“想到一些好笑的事情。” 哪吒：“什么好笑的事情？” 洛泱抢过他手上的奶茶，猛吸了一大口，脸颊鼓鼓的；这样倒是显得她脸蛋圆了一点。 虽然她的态度明显是在逃避话题，而且逃避话题的手段十分拙劣。但哪吒怕自己再逼问几句洛泱会被奶茶呛到，也只能不大高兴的‘啧’了一声，暂且把这个账按下。 洛泱把嘴巴里的奶茶小口小口咽下去，顺滑的奶味和茉莉茶的香味融合在味觉神经上，她舔了舔唇：“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哪吒：“没有缺的。” 洛泱：“我是说奶茶啦，总觉得这个奶茶的味道缺了点什么。” 哪吒从善如流的回答：“每次当你这样觉得的时候，就说明这个食物的味道十分完美。” 洛泱：“……” 可恶，想反驳他，但是没有记忆，反驳不了。 她又试了其他的几种口味，有的太甜，有的又太酸——最后挨个尝下来，洛泱还是觉得奥利奥柠檬酸奶的味道最好。 只不过当洛泱捧着那杯奥利奥柠檬酸奶的时候，哪吒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的表情让洛泱觉得自己的口味受到了质疑。 她强调：“这个真的很好吃！又有饼干的味道，还有水果和奶味！” 哪吒：“哦。” 洛泱：“你要是觉得它不好喝，一定是因为你没有喝过它！” 哪吒：“嗯嗯。” 洛泱：“它和其他的奶茶都不一样，虽然特别了一点，但是特别好……” 哪吒把自己手上的纸袋子举高拿到洛泱面前，晃了晃：“栗子剥完了。” 洛泱立刻就被栗子吸引走注意力，顺口来了一句：“感觉把栗子加进这个奶茶里也会挺好喝的——” 哪吒脸上无所谓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深呼吸，站起来，把装栗子仁的纸袋放到洛泱头顶。 洛泱：“干什么？” 第15章 哪吒面无表情：“你如果再说一次把栗子仁放进奶茶里这样侮辱奶茶的话，我就把这袋栗子拿去喂狗。” 洛泱：“……” 栗子仁还是很好吃的。 尤其是洛泱发毒誓跟哪吒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把栗子仁掺进奶茶里才换来的栗子仁，又香又甜——如果在她发完毒誓之后，哪吒没有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的话，那就更好了。 哪吒的目光让洛泱怀疑自己以前的口味到底有多魔鬼，还是自己以前的信用值到底有多差？ 不过哪吒倒是信用很高。他说自己能喝完，就真的能喝完一桌子的奶茶；包括所有被洛泱尝了两口 又抛下的口味，哪吒都喝完了。 可能是神仙的消化道和普通人的不太一样？ 洛泱看哪吒一点被撑到的表情都没有，喝完奶茶还有闲心在那看手机。 这次不管是奶茶还是栗子，吃下去的时候都不会再吐出来了。 洛泱吃完之后还悄悄摸了摸自己肚子。可能因为睡得太久，反而对自己的身体变得很陌生，第一下洛泱摸错摸到了自己肋骨上：干巴巴的一层皮肉紧贴着肋骨，她低头时能一览无余看到自己大腿。 好瘦哦。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自己睡了好几千年都没有吃饭。 洛泱把手往下挪了挪，终于准确的按在自己胃部。 肚子还是平平坦坦的，也没有感觉很饱。 洛泱忍不住搬着自己的椅子挪到哪吒旁边，凑近他耳朵小声的问：“神仙是不是不会饿的啊？” 哪吒：“神仙当然也会饿，不然为什么要凡人上贡？” 洛泱：“但我睡了那么久没吃东西都不觉得饿耶！” 哪吒：“你猜猜你饿了几千年？” 洛泱：“……” 哪吒瞥了她一眼，起身：“要去别的地方逛逛吗？这里是商业街，店铺很多——衣服也可以换新的。” 他一说衣服，洛泱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平平无奇白色吊带长裙。 在这个凉风阵阵的秋日里，看着还挺冷的。 洛泱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她偏过头，表情认真的问哪吒：“所以我没有醒的时候，是谁帮我换的衣服啊？” 这次轮到哪吒沉默了。 洛泱还盯着他——哪吒牵起洛泱的手，转身往前走，努力用平静镇定的声音开口：“我换的。” 洛泱想了想，慢吞吞道：“辛苦你了。” 哪吒：“……” 他啧了一声，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因为洛泱的道谢而感到高兴。 洛泱快行几步勉强追上哪吒，悄悄瞥了眼他的侧脸；哪吒嘴唇微微抿着，下颚紧绷，表情很冷淡，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她想不出哪吒为什么不高兴，疑惑的咬着栗子，百思不得其解。 我都和他道谢了——怎么还不高兴呢？好费解噢。 哪吒不高兴的快行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绷着脸又放慢了脚步，垂眼，目光一掠洛泱面容。 洛泱还在嚼栗子，左边脸颊被栗子塞得鼓鼓的，嚼一下，腮帮子动两下。她每次动嘴，上唇那颗明显的唇珠，便随着洛泱的动作，一抿一抿的被压进下唇。 哪吒抬手捏了捏自己眉心，暗自嘲笑自己：又恼什么呢？早该知道的。 不管怎么提示，不管做什么——失去记忆的人，又怎么会对已经失去的记忆有印象呢？ 哪吒长吐出一口浊气，再开口时脸上表情又恢复了平时懒散模样：“喜欢裙子还是简便的衣裤？” 洛泱想了想，道：“我都可以。” 哪吒：“嗯。” 他牵着洛泱走进商业大厅。一楼是珠宝首饰，服装在二楼；为了衬托玻璃柜里那些珠宝璀璨夺目的光芒，一楼的顶灯也开得很足，闪亮如白昼，即使是在阳光充裕的白天也同样给足了吊灯存在感。 洛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玻璃柜里亮晶晶的宝石，心想：总觉得自己好像也拥有过很多亮晶晶的石头。 第9章 已修 商场内部设施很齐全，同时提供电梯和自动扶梯——洛泱对电梯还是扶梯都没有意见，哪吒就带着她去坐了电梯。 密闭的狭窄空间，四面都是半透明的墙壁，可以直接看见外面一层交错的多边形金属结构。洛泱好奇的把脸贴上去，额头抵住冷冰冰的墙壁—— 哪吒按了楼层，没有回头，伸手准确的抓住洛泱胳膊，将她拽过来：“别把脸贴上去，墙壁很脏。” 洛泱：“哦哦——” 虽然这样很乖巧的回答了哪吒，但洛泱的眼睛还是好奇的盯着外面。 从一楼到二楼的不需要很长时间，很快电梯门便打开。哪吒原本抓着洛泱胳膊肘的手往下落，顺理成章牵起洛泱的手：“出去了。” 洛泱好奇的问：“我以前是不是喜欢收集宝石啊？” 哪吒：“……好像是有。” 洛泱：“我有一种模糊的印象，感觉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埋过很多宝石！” 哪吒想了想，道：“应该是埋在集川山的旧址，明天我们可以去挖一下看看。” 洛泱听到‘集川山’一词，心头莫名悸动——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连听见哪吒名字时，洛泱都没有过这么熟悉的感觉。 她想集川山可能是一个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地方，所以才会在失去记忆之后，也对它如此的印象深刻。 第16章 二楼服装店有很多家。但洛泱精力差，看了两三家之后就开始犯困；哪吒也没有勉强，看出她脸色略显疲惫后，便提出要回家。 洛泱揉着眼睛答应下来，伸手去摸自己怀里装栗子仁的纸袋，却在纸袋里摸了个空。她低头，两手拎着纸袋抖了抖：“……栗子，吃完了。” 哪吒：“等会出去的时候再给你买。” 洛泱困困的点头，手还抓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纸袋子。她实在是太困，走到一半就睡着了，也不记得哪吒有没有去给她买栗子。 哪吒抱着已经睡过去的洛泱，装着衣服和栗子的包装袋挂在风火轮上。不用迁就洛泱的体力，他干脆开着隐身术法，直接飞回了乾元山。 把睡着的洛泱送回房间后，哪吒出门，转身去了小金库。 禅房内。 太乙真人正在跟慈航真人，玉鼎真人，三人联机打游戏——地图白字上慈航真人一个骂五个，虽然操纵的游戏角色死了，但嘴巴却还硬得很。 太乙真人蹲在草丛里，心平气和的劝他：“莫生气，莫生气，和凡人有什么可置气的？” 慈航真人：“我xx他个****他**会不会玩他****——” 太乙真人：“唉，都说了打游戏不能上头，太认真呢就会失去游戏本身的乐……**你个小****埋伏老子不讲武德你******——” 玉鼎：“……” 老大哥你有好到哪里去吗？ “真人真人！三殿下从您库房里拿了好多玉石翡翠！”报信小精飞了进来，禀告：“还问我们有没有钻石！” 太乙真人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的回答：“钻石？什么钻石？我没有收过那玩意儿……嗯？他怎么突然想要找钻石了？他不是最讨厌那些亮晶晶的石头，说那些东西净会吸引一些鳞毛畜生惹人心烦吗？” 报信小精坦诚：“不知！” 太乙真人的注意力终于浅浅从游戏上挪开。 他摸着自己下巴，思索片刻，问：“他还拿了什么？” 报信小精：“三殿下还拿了好大一个铲子！” 太乙真人越发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找些石头也就算了，怎么还拿了把铲子？难道是嫌阴阳双剑和火焰尖枪用着不顺手？” 而此时，太乙真人猜不透的得意弟子，正扛着一袋他平时最看不起的亮 晶晶的石头，拎着铲子，脚踩风火轮出门而去。 * 秋天的下午最适合睡觉了，又有太阳，又不晒人。 洛泱性格本来就懒，如果不是军令，她根本不会离开那片野草肥沃的山坡半步，成天不是躺在草丛堆里睡觉，就是藏在大榕树枝丫上睡觉。 哪吒手下的斥候队长在这片山坡上来来回回转了四五圈，愣是没有找到洛泱的影子，急得直冒冷汗。忽然间他想到那些神仙们惯来喜欢捏个隐身术以免他人打扰，便立即放弃了寻找，两手笼在嘴边大声呼唤：“洛姑娘——洛姑娘——” “洛姑娘你在吗——小的有急事找您，要是在的话……呜哇！” 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斥候队长吓得惊呼一声，捂住自己后脑勺转头，却原来是旁边的巨大榕树，不知何时垂下枝条，抽了下他的后脑勺。 斥候队长抬眼往上看，果然看见榕树枝干上坐着俏丽秀美的白裙少女。 榕树枝叶为了让她坐得更舒服，自发的将自己聚拢成一个宽厚软椅模样。少女便曲着膝盖懒洋洋躺在里面——浓绿的叶，素白的衣，少女如花瓣一般娇嫩粉白的脸，这幅景象过于美丽，以至让人本能的意识到那少女必然不是人类。 她两手撑着柔软婴儿肥的脸颊，懒洋洋的晃着小腿。 裙摆松散，隐约可见少女丰盈白皙如藕节一般的小腿。 斥候队长不敢多看，立刻低下头去，道：“洛姑娘，小的想央求您帮我们去先锋官账内汇报敌情。” 洛泱挠了挠头，疑惑：“这是我的活吗？” 斥候队长不敢欺瞒她，实话实说：“其实应该是我们去汇报的。只是……只是……” 他面露几分愧色，道：“只是我们上午才犯了错，眼下不敢去先锋官帐内……” 比起那位喜怒无常杀伐果断的可怕先锋官，自然还是面前这个经常睡懒觉的洛姑娘看起来更好说话些。他们都知道这位山鬼大人和先锋官关系好，若是托她去，说不定还能免一番责骂。 洛泱没有想那么多，她在心里略一算时间，眼下离晚饭点还早。而且去汇报事情，还可以借口见到哪吒——两全其美。 她跳下树枝，稳稳落到地上，拍了拍自己胸脯：“小事，包在我身上！” 斥候队长闻言大喜，又将他们要汇报的内容向洛泱重复了一遍。洛泱记性极好，只听一遍便记住了，她又当着斥候队长的面背了两遍。 确认无误后，斥候队长便放心将这个任务交给洛泱了。 他叮嘱洛泱道：“洛姑娘，我们汇报事情时不能直接进入帅帐，您要记得在门口先喊先锋官职位，说声‘报’，等先锋官大人准了，才能进去。” 洛泱摆了摆手：“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不必你教。” 她对哪吒帅帐的位置轻车熟路，走过去一路碰到不少熟人。和常年冷着个脸凶神恶煞的哪吒不同，洛泱人缘好得很；可能是山鬼自带的大自然亲和力，军帐里那些虎头豹 第17章 尾的妖怪们都很亲近她。 大帐门口的守卫也认识洛泱，见她来，连忙压低声音提醒：“洛姑娘，先锋官和诸位将领在里面议事呢。” 洛泱：“没事，我就看看。” 她悄悄摸到帐边，将垂下的粗布帘子拉开一条小缝，往里看：满屋子都坐着人，哪吒站在最上面。 准确来说，哪吒是坐着的。 他没有卸甲，红袍银甲，长发束金冠，眼睫低垂时神色懒散。他那张脸本就是极年轻的娃娃脸，眼下做束发模样，倒是气质看着成熟了很多。 洛泱正在数哪吒披风肩带上垂下的流苏，却不防哪吒突然抬眼，向她望来。 隔着许多将领，他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到洛泱身上 ——少年略一挑眉，俊俏面容上明显浮出几分疑惑。 正好此时底下将领汇报完了一件事，暂时无人接话。洛泱瞅着这个安静的空档，从帐门处探头进去：“哪……先锋官，报——” 满室寂静，有认识洛泱的，悄悄去瞥自己长官神色。 高坐主位案几后面的哪吒单手支着半边脸颊，脑袋微微侧着。他收回目光，单手捂住的耳朵红得发烫，面上表情仍旧镇定，冷静自持的开口：“我在议事，等会再说。” 洛泱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又退回帐门边。 里面很快就开始继续讨论战况，讲的都是洛泱听不懂的东西。毕竟她只是一只兔子山鬼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散会，其他将领掀开帘子陆陆续续走出来，也有认识洛泱的，笑眯眯和洛泱打招呼，聊了几句后才离开。 等到帐子里人都走完，哪吒的声音才从里面响起：“你进来。”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洛泱知道自然是在叫自己。她掀开帐门进去，脚刚踩进去，又想起斥候队长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洛泱脚步一停，连忙补上一句：“先锋官，报！” 哪吒：“……你先进来！” 他的声音里莫名透出恼怒。 洛泱不解，疑惑的探头进去；哪吒高坐在上位，正垂眼看她，丹凤眼微微垂着，眼尾却上扬，尽管美貌，但眼神却实在凶恶。 见洛泱还在门口站着，哪吒略一皱眉：“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洛泱三步并两步，连蹦带跳的进来。她在心里打了会儿腹稿，回忆一下那位斥候队长要自己说的话。 还不等洛泱回忆起开口，主位上的哪吒便已经站了起来。他从上位走下来，边走边解开自己身上战甲，金属制作的精美战甲在被解下来的途中，不时发出金属撞击独有的清脆声音。 洛泱一头雾水：“你脱战甲做什么？” 哪吒：“不然你想被咯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吗？” 洛泱：“……啊？” 她正想问为什么自己会被咯得青一块紫一块——哪吒已经三两下解完了战甲，走到洛泱面前。他舒展开手臂，略一弯腰，抱住洛泱。 战甲之下是柔软的红色衣袍，哪吒衣服上也沾着一股莲花的香气，缭绕在洛泱鼻尖。她被抱得懵了数秒，整个人贴在哪吒怀里，眼眸微侧，便能看见少年将军红得仿佛是要熟透的耳尖。 与他透红的耳朵相反，哪吒声音凶恶得近乎咬牙切齿，贴着洛泱肩膀低声道：“你怎能这样……这样轻佻！” 第10章 洛泱被他抱得肩膀痛，虽然哪吒已经卸甲了，但年轻人的骨头可比那身铠甲还硬。她推哪吒肩膀，也推不动，哪吒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满身荷花的香气也染到洛泱身上。 听见哪吒咬牙切齿的话语，洛泱一头雾水，攥着他肩膀上的红色布料，茫然：“什么？” 哪吒：“……就是！抱啊！那么多人——怎么能——” 洛泱不满，反驳他：“可是你的斥候说要进帐一定要喊‘报’啊，不然我才不喊呢！姜老大都说了我是山鬼又不是人，不用遵守你们军营里的规矩——你们的规矩才奇怪，怎么斥候来报信还要和先锋官抱一下啊？” 哪吒：“……” 哪吒：“报信？” 洛泱：“对啊！你的斥候让我来帮他报信嘛，不然我才不来呢，这么好的天气，我为什么不去睡午觉啊？” 哪吒松开手，低头瞪着她——少女脸颊气鼓鼓的，秀丽的眉紧皱，手还攥着他肩膀上的衣服。 他意识到是自己会错了意，霎时脸上也略微发烫。但哪吒嘴上仍旧不肯饶人，道：“谁让你天天偷懒睡觉，他们才会想着把事情扔给你。要是你……” 话到一半，哪吒却突然停住。 洛泱奇怪的看着他：“要是我什么？” 哪吒‘啧’了一声，拍开洛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没什么，说一下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吧。” * 睡醒的时候，洛泱脑子里还有点恍惚。 她躺在床上，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一下自己肩膀。肩膀倒是不痛，痛的是胸口——在皮肉底下，肋骨底下，更深的地方，似乎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它并不是劈头盖脸的痛，而是纤细沉闷，迟钝的不断将痛意渗透进来。 洛泱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在这个房间里也没办法感知时间，她摸到了自己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看时间——才凌晨两点多而已。 她不禁又回想起了那个梦。这还是洛泱头一次清晰的梦到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像是碎片似的记忆落回脑子里，没头没尾，让人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8章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以前和哪吒关系确实很要好。 所以……哪吒所说，他们是交往关系的话，应该也不是骗人的。 被她拿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一条微信信息弹了出来；洛泱看了眼信息框，是备注为‘龙女’的人给她发来的信息。 在杨戬推荐给她的众多好友之中，这个‘龙女’是联系洛泱最积极的人，言谈间似乎对洛泱的过去十分熟悉。所以这两天洛泱也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维持着聊天。 【龙女：所以你现在住在乾元山？我的天！ 洛泱：嗯，因为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龙女：你真的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洛泱：基本上都不记得了。 龙女：唉，看来那个姓李的没有说谎，你还真的是养伤去了。我还以为是他终于脑子坏掉把你囚/禁起来了。 洛泱：哈哈哈怎么可能 洛泱：哪吒人很好的，在我重伤昏迷的时候一直照顾我，我刚醒来失忆的时候，也一直是他在陪着我的。 龙女：…… 龙女：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和我一起说李哪吒坏话的洛小兔了！】 洛泱躺在床上，看着龙女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愣住。 ……和朋友一起说哪吒的坏话？以前自己这么干过？ 她试图回忆，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属于‘过去’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碎片，是那少年将军会错意后脱了战甲走过来，给她的一个不太熟练的拥抱。 他好像真的很不会抱人，力气用 得太大，似乎要将洛泱按进肋骨里一样。 分明身上是温和宁静的荷花香气，动作却粗/暴直接。 【龙女：不过你现在既然身体好了，那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我都好久没有见你了，说不定多见见以前的朋友，你能记起来什么！】 看了眼龙女发来的新消息，洛泱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便答应了龙女——两人约定完见面时间和地点，洛泱有点犯困，和龙女说了晚安后，便退出聊天界面。 原本已经打算睡觉，但闭上眼睛后，洛泱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重新爬起来打开手机，在搜索界面输入‘集川山’。 加载片刻后，却跳出来许多和‘集川山’毫无关系的搜索结果。洛泱翻了三四页，都没有搜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困得厉害，只好先关掉手机界面，缩回被窝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睡醒，洛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刚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又立刻被外界过于明亮的太阳光刺得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后的第三秒，洛泱猛然睁开眼睛：唉？不对！太阳光？ 她眯着眼，侧过脸往外看；那些原本被封死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掉了，有着厚重刺绣的深棕色窗帘也被挂了起来，刺眼的太阳光正透过落地窗玻璃照进屋内。 洛泱一翻身爬起来，掀开被子跳下床，下地时发觉原本环绕在莲花台四周的青铜灯台也不见了。 因为有窗户引进日光，整个屋子都显得格外明亮，看起来就是个采光很好，古色古香的宽敞卧室。她跑到窗户旁边，推开窗户往外看——外面是一大片荷花池，看也看不见尽头。 眼下并不是荷花的季节，但荷花池里却开满荷花，淡雅的香气缭绕不散。 洛泱趴在窗户框上，伸手出去够外面的荷花。 她手不够长，努力弯腰探出头去，却还总距离窗外的荷花有点距离。洛泱不甘心，垫脚俯身，正要更往前一点时，忽然被人从后面掐着腰整个抱了起来。 脚下突然悬空的感觉让她吓得惊叫一声，按着扶在自己腰上的手回头——哪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说是抱，实际上也没有贴着，倒更像是哪吒随便找了个好下手的地方把洛泱拎起来，放到了远离窗户的地方。 他瞥了眼窗外挨挨挤挤的荷叶，道：“都是幻影，你伸手出去也摘不到的。” 洛泱闻言有点失望：“这样子啊。” 第11章 哪吒：“给你带了早饭，等会吃完我们去集川山的旧址。” 洛泱不明所以：“去找记忆吗？” 哪吒：“……去挖你以前埋的东西。” 洛泱恍然大悟：“这样啊！” 他把早饭放到桌子上——清汤的炸酱面，搭两个茶叶蛋，甜豆浆。 洛泱在桌子边坐下，哪吒没坐，就在她旁边站着，略微低头，从包装袋里抽出一次性筷子，两根筷子擦了擦，磨掉毛刺。 洛泱掀开炸酱面的盖子，哪吒也刚好磨完筷子递给她。 他今天也穿常服，灰绿色衬衫外套，里面是白色圆领打底，衣服偏宽松，但他个子高，撑起来就很好看。递东西给洛泱时，他手腕曲起，青筋底下那根骨头略微鼓起点形状。 洛泱接过筷子插进面碗里，搅起一筷子面绕在筷子尖上，边吃饭，也好奇的问哪吒：“你不吃吗？” 哪吒瞥了眼她吃面的姿势，又收回目光，语气如常：“我吃过了。” 他从装早餐的袋子里拿出那两颗茶叶蛋，在桌子边沿磕了磕，低头慢条斯理的开始剥茶叶蛋。 洛泱嗦面，拌着香菇猪肉绿葱切的一把肉酱。 一口温热喷香的杂酱面进嘴，她舔了舔唇，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遗憾：怎么没有放辣椒呢？ 第19章 吃过早饭，洛泱换了衣服再出门——哪吒已经收拾好一个行李箱，他人就坐在行李箱上，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洛泱从他正面，绕到背面，哪吒单脚支在地面上，踩着地板让行李箱转了一圈，仍旧面对着洛泱。 哪吒：“你干什么？” 洛泱表情无辜：“我以为你在想事情。” 哪吒：“确实在想事情。” 洛泱：“那你在想什么啊？” 她绕背失败，但是并不觉得尴尬，好奇的凑到哪吒面前问他问题。 哪吒站起身，一手拖着行李箱，另外一只手伸向洛泱，却并没有回答洛泱的问题。 洛泱没有得到回答，心里默默犯嘀咕，但还是把手搭了上去。她以为还是像昨天一样，只要把手搭到哪吒掌心就可以了；但这次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哪吒握着她的手，五指张开，卡进洛泱手指缝隙间。 十指相扣的姿势，哪吒是主动方，手指收拢压着洛泱手背。他指腹上的茧子隔一层单薄的皮肤，磨着洛泱指根关节，若有若无的施力。 洛泱被抓得有点懵，‘唉’了一声，转头看向两人还牵着的手：哪吒手指扣得很紧，以至于洛泱不得不张开手指，指缝被撑得有点疼。 但哪吒好像没什么自觉。听见洛泱出声，他偏过头，疑惑的看着洛泱——旋即，他顺着洛泱的视线，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洛泱有点艰难的曲了曲手指，提出意见：“你是不是……抓得太紧了？” 哪吒：“有吗？” 洛泱：“真的有啊！” 哪吒瞥她，忽然笑了一下，慢吞吞松开手指。洛泱手背上刚刚被他按过的地方，留下了几道红痕，她松动了一下手背，手指合拢轻轻的回握。 洛泱：“昨天不是这么牵的唉。” 哪吒：“嗯。” 洛泱疑惑：“今天为什么换牵手方式了？” 哪吒语气淡淡，理所当然：“情侣都是这样牵手的，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牵手的。” 洛泱有点怀疑。 她觉得自己又不是受虐狂，为什么会喜欢被人这样攥着手？ 她狐疑的看了看哪吒侧脸——哪吒那张娃娃脸上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平静冷淡，眉眼微倾看人时不威自怒，就连眉心那点赤红的莲花印记也一如既往煞气十足。 ……总之，看脸似乎是在说实话。 洛泱心里小声嘀咕，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乖乖跟着哪吒出去。 之前他们都是走的类似于密道一样的小路。但这次哪吒却牵着洛泱从大门走出来，反而弄得洛泱有点不适应。 她以为太乙洞的房间都像她房间之前一样，互相之间没有明路，全部封死——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房间外面也是正常的回廊和桥架，还有好大一片看不见尽头的荷花塘。空气中有一股非常好闻的荷花香气，香气那么明显，却一点都不显得浓郁；哪吒走在那片荷花香气里，身上气味都变得不扎眼了。 洛泱左顾右盼，还不忘好奇的问：“我的房间今天变化好大。” 哪吒：“你之前伤太重，我师父说生魂不能见光，容易受惊，所以才把能透光的门户都封死了。现在你已经可以出门走动，那些封条自然也就拆了。” 洛泱：“那我床边那些灯……” 哪吒：“浸草灯，养生魂用的。你现在已经大好，用不着那东西，我就给搬走了。” “到了。” 随着哪吒一声提醒，洛泱抬头看路，看见出口处一片模糊的光晕。她能感觉到那片光晕上有陌生的能量波动，看起来有点像固定坐标的传送门。 哪吒牵着洛泱穿过那片光晕，空气中淡雅的荷花香气转瞬间消失不见，行人熙熙攘攘的声音也挤进耳廓。 声音太杂太吵，洛泱头晕了一瞬，不自觉抓紧哪吒的手。她指甲留得尖，手上力气又掌握不好，一下子就给哪吒手背上抓出几道月牙似的印子，破皮见血，缓慢的渗出点血来。 面前递来一个保温杯，洛泱呆愣的眼神在灰色保温杯上停留片刻，旋即目光又落到握着保温杯的手——哪吒手臂上——然后看向哪吒。 他微微皱着眉，但并不是不耐烦的表情，黑黝黝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洛泱。不知道为什么，洛泱被他看得有点头皮发麻；倒不是因为哪吒表现得很凶。 她形容不上来，失忆之后再醒来洛泱的反应力就一直有些迟钝，就连想形容词这方面也一样。不过她确实还是想喝水，所以还是接了哪吒递来的水。 温热的水喝下去，洛泱情绪也渐渐稳定。她腾出空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是在国际机场，难怪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 她捧着水杯，疑惑的看向哪吒：“我们要坐飞机？” 哪吒解释：“集川山旧址在海城，距离乾元山有段距离，坐飞机比较快。” 洛泱‘哦’了一声，对坐飞机这件事倒是并不排斥。 拿着身份证去领机票，检票，上飞机——整个过程很快，几乎所有稍微复杂一点的手续，比如寄放行李之类的，都让哪吒做了，洛泱觉得自己还挺无所事事的。 她和哪吒的座位是连号，坐上位置后洛泱就有点犯困，闭着眼睛窝在软椅上闭目养神。眼睛闭着闭着，洛泱不自觉就睡着了。 * 集川山很古老，很古老。 第20章 集川山对于洛泱而言，就像她的母亲。她在集川山出生，也在集川山长大，然后成为掌管集川山的山鬼；山鬼的寿命十分漫长，对于人类来说几乎可以对等于‘永恒’的概念。 因为生命过于漫长，反而使得洛泱对时间失去了概念。 时间在洛泱的认知里，就是睡一觉，起来巡山，再睡一觉，然后起来继续巡山——偶尔，洛泱会关注一下集川山里的其他‘生灵’。 尤其是那只新来的，自称 ‘哪吒’的孤魂野鬼。 他今天又坐在山头发呆，破损的身体糊满了洛泱上次贴上去的花瓣。月光照在死状惨烈的鬼魂身上，他单手撑着脸颊，正在面无表情的眺望远方。 洛泱抬手，树上垂下牵牛花和金银花的藤蔓。它们自觉 的打了个结，缠绕成蓬勃美丽的花环，落到洛泱手中。 她拎着花环，踮起脚小心靠近哪吒。其实她悄悄接近潜伏的技巧十分拙劣，无论是脚步声也好呼吸声也好，都完全没有刻意的掩盖——所以当她走到哪吒身后时，哪吒便立刻仰起头看她。 原本要吓人的山鬼反而被突然仰头的哪吒吓到，发出‘哇’的一声后慌张后跳，两手攥紧了金银花与牵牛花编制的花环。 哪吒扯扯嘴角，忍不住笑。 他半张脸都盖着花瓣，但很多地方仍旧能看出原本皮肉翻卷白骨外露的可怕模样，笑起来时越发有种惊悚可怕的感觉。 但洛泱并不怕哪吒的外貌。她只要刚开始被哪吒动作吓了一跳，很快便回过神来，拍着自己胸口：“你突然抬头看过来吓死我了。” 哪吒嘲笑：“是你脚步声太明显了。” 洛泱反驳他：“明明就没有脚步声！” 她脚步轻快的往哪吒身边走，每走一步，脚下所踩草地便厚实的簇拥起来，软和到不会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这是山鬼的山，这座山里的一切都像对待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一样对待洛泱。 她在哪吒旁边坐下，把花环戴到哪吒头上。哪吒懒得动，仍旧保持着单手撑脸的姿势，但他不再看远方了，反而侧过脸看向洛泱。 洛泱说得没错，她天赋那般好，才不过几日，兔子耳朵便妥帖的收了回去，黑色自然卷的短发下是正常人类白皙的双耳。 她的头发很黑，浓郁的黑，黑得能翻折出银白月光来；偏皮肤又瓷白，白里透出极具生命力的轻薄绯色。 洛泱在看哪吒刚刚看的方向——集川山外面是海，吹过来的海风被外面的树木过滤了一层，仍旧带着海盐的气味，有点腥。 哪吒总是望着海面，光从他那张残破的脸上，洛泱也看不出哪吒的表情。 她蹙眉，道：“就是海面而已嘛，有什么好看的……” 耳朵尖突然被人碰了下，洛泱立刻缩起脖子，耳尖一抖，哇呜大叫着转过头——同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哪吒刚刚戳碰她耳尖的手，指骨上还黏着花瓣，戳着洛泱转过来的眼睫，霎时间距离少女茶色的眼瞳极近。 洛泱不自觉眨眼，眼睫扑簌簌刷过哪吒指尖。他还是那副懒散随意的口吻，扯着嘴角笑了一声，道：“大惊小怪。” 洛泱：“……是你先吓人的！” 哪吒：“这不叫吓人。” 洛泱生气：“这不叫吓人叫什么？” 哪吒收回手，把眼睛闭上，身子一仰躺下去；刚刚他背后还是草地，结果躺下去时却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后脑勺着地时，哪吒听见骨头与石头相撞出极清脆的一声。虽然鬼的痛觉已经很轻微，但哪吒还是下意识的呲了呲牙，抬眼，正对上洛泱得意的脸。 哪吒只好又坐起来，捡起刚刚摔落的花环，续而又站起来；洛泱还坐着，他站起来，洛泱便仰头看他，但仰头时，还是那副得意又骄傲的表情，好似一个炫耀玩具的小孩。 哪吒嗤笑，抬手把花环扣到洛泱头顶：“送你了。” 洛泱嫌弃：“这是我做的花环！” 哪吒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道：“你送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我再送谁你也管不着。” 第12章 洛泱摸了摸自己头顶的花环，嘀嘀咕咕：“胡说八道，强词夺理，乱说一气……哇我好聪明，会这么多词！” 她注意力转移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把哪吒送她花环的事情抛在脑后。两人一起往山坡底下走，洛泱走路一蹦一跳，头顶花环上的花朵枝叶跟着被颠来颠去。 有些娇嫩的花朵禁不住洛泱这样颠簸的动作，花瓣被抖散，又被少女蓬松乌黑的头发挂住，也有几片，落到她衣领上，卡在衣服卷起的褶皱里。 哪吒静静看着，一抬手，指尖拈起洛泱肩膀上落着的一片花瓣，掂起来——他身上虽然也落满了花，但在花朵干燥枯萎的香气中，仍旧有股无法掩盖的血腥气，和整座安静馥郁的山林格格不入。 哪吒：“我要走了。” 洛泱想了想，问：“去投胎？” 哪吒摇头：“不是投胎，是去找我师父。你也见了，我死状凄惨，自然是要找害死我的人复仇。” 哪吒提到‘复仇’二字时，洛泱回头去看他。 四周树木落下的阴影笼罩着面前形销骨立的少年，他身上虽然挂着花瓣，却仍旧凶煞之气浓郁非常。 洛泱有点遗憾，低下头踢了踢自己脚边的石子，默不作声。 第21章 哪吒：“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洛泱偏过头，眼睛眨了眨，望着他：“真的吗？” 他点头，掂着那片从洛泱肩膀上捻下来的花瓣，十分认真道：“我向来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 洛泱很突然的便醒了；耳边还回荡着沉闷的，飞机独有的嗡鸣声。 她睁着眼睛茫然了片刻，才记起来自己是在飞机上。旁边空姐推着餐车过来，礼貌的询问她要现在吃点东西，还是稍后再吃——飞机餐提供的是川菜，还附赠小蛋糕和冰淇淋。 洛泱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饿，谢谢。” 空姐脸上挂着甜美的营业微笑，压低声音：“座位抽屉里面提供一次性拖鞋和眼罩，需要毯子的话也可以找我，我就不打扰您继续休息了，祝您旅途愉快。” 空姐又推着餐桌去问其他顾客，洛泱松了口气，低头时却感觉自己的手有点不好动。她微微侧过脸，看向隔壁：哪吒就坐在隔壁，靠着靠椅闭目养神，即使这种时候，他也维持着牵紧洛泱手的动作。 依旧是十指相扣，不过哪吒这次没有那么用力了，手指松散的穿插在洛泱指缝间。他手背上单薄的一层皮肤覆盖着肌肉和掌骨，指节根处几个月牙状的掐痕结着血痂，格外明显。 洛泱忍不住挪动手指，去摸了摸那些纤细的血痂。 她动作很轻，生怕自己会惊醒哪吒。但是哪吒的警觉性明显远超过洛泱的想象，她才摩挲了一下，身边就传来哪吒的声音：“怎么了？” 洛泱立刻停下动作，抬头去看她——哪吒微微皱着眉，也在看洛泱，脸上表情更接近疑惑。 她老实回答：“刚刚看见你手背上的血痂……有点好奇，所以摸了一下。是我在机场的时候掐出来的吗？” 哪吒垂眼，目光一扫自己手背上那几个月牙似的伤痕。 哪吒：“应该是。” 洛泱：“那……” 哪吒：“破了点皮而已，下飞机的时候就好了。” 洛泱想了想，觉得哪吒说得也对——毕竟他可是李哪吒，又不是什么脆弱的花花草草。但即使心里这样想，洛泱还是忍不住，手指尖轻轻一蹭哪吒手背上的血痂。 少年手背上皮肤很柔弱，但凝结的血痂却十分粗糙咯手。这两种差别过大的手感很奇妙，洛泱心想这血痂如果是自己的，那自己肯定会忍不住给它扣下来。 飞机还没有降落，洛泱拿过手机看时间，打开手机时看见一 条信息发了进来。 【龙女：唉？要去集川山旧址？那你岂不是要去海城？我住得离海城还挺近的！ 龙女：那家伙也去吗？ 洛泱：哪吒陪我去。 龙女：啧。 龙女：我就知道。 龙女：靓龙无语.jpg 洛泱：你讨厌哪吒吗？ 龙女：这世界上真的有龙喜欢哪吒吗？我的建议是去东海看一看脑子。 洛泱：哈哈哈】 一句‘哈哈哈’发出去，五秒钟后，洛泱才想起东海三太子的梗——她连忙小声嘀咕了两句：“无心之过，无心之过，佛祖原谅我。” 哪吒：“你说什么？” 洛泱干咳一声：“没什么。” 哪吒不语，但目光没有从洛泱身上移开。 洛 泱低头玩手机，哪吒目不转睛盯着她。 洛泱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自己手指上，哪吒还目不转睛盯着她。 洛泱目光从自己光秃秃的手指移到自己细伶伶的手腕上，哪吒的目光还没有挪开。 她的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被触碰而自动息屏，等到漆黑一片的屏幕倒映出洛泱的脸，洛泱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的用手指按下侧键，手机屏幕骤然一亮，上面弹出条龙女发来的信息。 【龙女：不过你要是来海城，我们到时可以见一面。】 洛泱下意识的，飞快的转过头去看哪吒；哪吒坐得很直，那张漂亮的脸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龙女发的内容。 洛泱想了想，主动开口：“我最近有记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哪吒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霎时被这句话改变。他看向洛泱的眼神十分明显的出现了变化——不过洛泱现在看不太懂那种变化，只是觉得哪吒的眼神变得更深幽了一点。 他颔首：“记起我了吗？” 洛泱：“一点点，就是很零碎的一些片段。” 哪吒垂着眼睫，沉默。洛泱以为他在伤心，连忙安慰他：“既然能记起开头，说不定我很快也可以恢复其他的记忆。” 哪吒：“……嗯。”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扣着洛泱手掌的手又变得用力起来，手背上青筋和掌骨都微微耸起，那几块月牙似的血痂抖了抖。但很快，哪吒便又松开手指，只是虚虚扣在洛泱掌心。 洛泱被按了一下的手背缓慢浮出淡红色指印，落在苍白皮肤上格外的醒目。 她想到了那些记忆碎片中的自己——以前的自己是短发，而且看起来也更健康，不会像现在这样瘦弱。 但转念一想，大病初愈的人似乎瘦弱一点也很正常。 飞机没多久便抵达了目的地。他们的行李已经提前被送去了哪吒的住处，所以离开机场时两个人都是空着手的；也不算全部空着，至少洛泱的左手不空，哪吒紧紧牵着她的左手。 第22章 一落地最先感觉到的是温度差。 之前在乾元山上洛泱还能感受到一点初秋的凉，但在海城却是阳光明媚热烈，说是夏日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她走出机场第一件事就是将手搭在额头上遮一遮过盛的太阳，哪吒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掏出顶内折的棒球帽，戴到洛泱头顶。 他的手攥着棒球帽的帽檐，逆着光，在洛泱眼前一晃；少年人骨感明显却又结实的手腕，修剪整齐的指甲，落进洛泱视线。 头顶热烈的太阳光很快被棒球帽遮盖，洛泱眨了眨眼，慢半拍的回过神，伸手碰了碰帽檐。旁边哪吒垂下手臂，右手仍旧牵着洛泱的左手，他的手掌心很热，毫无缝隙的贴着洛泱的手心，捂得洛泱手心也有点热。 洛泱：“你不用戴帽子吗？ ” 哪吒：“我习惯了，不必戴。” 洛泱：“哦……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哪吒：“等会有人来接我们。” 她不是那种很会关心人的性格，在哪吒明确拒绝后便迅速的转移了注意力，好奇的左顾右盼。 海城是海边城市，经济发达区，机场也修建得很漂亮，来来往往的游客里面不止有洛泱熟悉的东方人面孔，还有高鼻深目的异域人。 她看一眼远处金发碧眼的异域人，又偏过脸，自认小心隐蔽的看了眼哪吒的脸。 比起那些异域人深邃英朗的脸部线条，哪吒的长相无疑要柔和许多。若是忽略他身上森冷的煞气，哪吒的脸完全是男生女相般的美貌。 忽然间洛泱又想起，之前在乾元山上，她迷迷糊糊无意识的夸了哪吒一句漂亮；现在再回想一下，好像那个词也没有用错。 哪吒就是很漂亮嘛。 心里想着事情，洛泱原本偷偷摸摸的观察，也不自觉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看。她整颗脑袋都已经侧着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哪吒，这时哪吒忽然也转过脸，黑黝黝丹凤眼里落着她的影子。 洛泱受惊，吓了一跳，眼睛睁大了许多，被哪吒牵住的手不自觉往回缩。 但是她没能把手抽回来，哪吒牵得很紧。在意识到洛泱有将手缩回去的意向时，哪吒扣着洛泱手指的手力气骤然又大了几分。 洛泱觉得这情况有点像拔河，但是把这个比喻说出来又很破坏气氛——她还记得自己和哪吒现在是情侣的设定——哪吒把头又转回去，说：“来接我们的人到了。” 她这才注意到有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面前，前排车窗已经降下，有个人正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们，满脸进退两难的表情。 直到洛泱看过来，脸搭着车窗的人才哀怨的憋出一句：“你们能上车了吗？再不上车我就要被开罚单了。” 第13章 洛泱对车子不太了解，对她而言车子只有颜色大小的区别。 非要形容一下面前这辆车的话，大概就是——黑色，内部空间也没有很大，但是座位很软很舒服，以及……这辆车长得有点‘凶’。 开车的人在洛泱上车后非常自觉的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雷震子。” 洛泱眨了眨眼，慢吞吞的，也开口自我介绍：“我是洛泱。” 坐在驾驶座上的雷震子一下就笑了：“我知道你，因为——” 他的话没有说完，驾驶座被哪吒踹了一下。 那一下力气不小，踹得整个驾驶座差点翻出去，雷震子的车也在地面打了个大弯，把旁边的司机吓出一身冷汗，按着喇叭探头出来破口大骂。 雷震子连忙稳住方向盘，怒声：“我这新买的卡宴！” 哪吒嗤笑：“不该说的话少说。” 雷震子登时敢怒不敢言，踩着油门刷的把车开出去。他不是擅长和人吵架的性格，更何况对方是哪吒——虽然同为阐教弟子，但雷震子还真有点怕哪吒。 他是姬昌的养子，天生的孝顺性格，对待父亲师父奉若神明，和哪吒这样险些杀了亲爹的反骨仔多少有点聊不太来。 于是车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头雾水的洛泱，看看哪吒侧脸，又看看前面雷震子的后脑勺。她看不出什么门路，只好茫茫然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小声问哪吒：“你们关系不好啊？” 哪吒皱眉，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回答：“还行吧，毕竟是同门。” 洛泱：“你们是同门师兄弟啊？” 哪吒：“……算是。” ‘算是’。什么叫‘算是’呢？倒是是‘是’，还是‘不是’呢？ 洛泱心里有疑惑，但是没有问出来。她觉得雷震子也坐在前面，这样直接问不太好，所以干脆转过头去看窗户外面的景色。 高架桥两边的绿化带里种了很多三角梅，大簇大簇的紫红色团团盛放，热闹的跟了一路。雷震子开车很稳，没一会儿就将二人送到目的地。 刚刚在车上他还和哪吒起冲突，但下车的时候却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回事的模样，笑眯眯温和的和二人告别。 洛泱觉得雷震子的脾气肯定很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猜对了。 雷震子开车离开，洛泱转身抬头往前看，看见三太子庙的大门。 她愣了下，看向哪吒：“……三太子庙？” 哪吒：“嗯，走吧。” 他扣了洛泱的手往里走，庙门后面修得很雅致，过道两边都是高大的细叶榕，浓绿叶子缝隙间隐约可见后面庙宇飞翘而起的屋檐。 第23章 走过大道就是主殿，主殿两边有绕向后面的小门，殿外也有绕后的路。哪吒没有那么多忌讳，带着洛泱直接从主殿旁边的小门过去，后面是一段回廊，院子中央栽着一颗上了年纪的细叶榕，有鸟鸣声啾啾从树叶缝隙间传来。 回廊支柱落影被夕阳拉长，倒映在深琥珀色的地板砖上。哪吒拉着洛泱的手往前走，一段一段的夕阳印在他侧脸，他后脑勺正对着洛泱，高马尾随着他走动而晃来晃去。 洛泱不自觉被哪吒晃了晃去的马尾吸引去视线，觉得手痒，想抓一把。 穿过回廊，圆拱门——洛泱揉了揉眼睛，打哈欠，声音困倦的问：“还要走多久啊？” 哪吒回头，看向她：“困了吗？” 洛泱困得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往前走两步，额头磕着哪吒的 后背。他的后背和他的手心一样，都很温暖，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服布料，洛泱额头挨上去，能感觉到少年紧绷的背肌，肩胛骨随着他说话时气息的涌动而微微起伏。 哪吒说：“还有段路，你要是困了，我背 你走。” 他很少用询问的语气，说话时总是陈述句，给人一种不留反驳余地的感觉。洛泱也确实是困了；她浆糊似的脑子转了转，慢半拍的，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点了点头，脸颊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蹭过哪吒后背，肩胛骨的边缘。 被蹭到的地方有点痒，哪吒没有说话，在洛泱面前半蹲下去，低头时头发顺着肩膀往前落，露出一截后脖颈，干净又修长的脖颈，靠近肩膀的地方，微微凸出一点脊椎骨的形状。 洛泱爬上去，搂住哪吒脖子，没有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她很困，打完哈欠便趴在哪吒背上，呼吸一阵一阵的落到哪吒耳朵背面。 哪吒两手勾着她膝盖弯站起来，手指收拢握紧，手背上青筋跳了跳，面色如常，脚步稳健的往前走。 回廊延伸得很长，细叶榕拥挤的树叶耸动，几只雪白的须浮鸥飞出来，往不远处的沼泽地飞过去。这里是‘三太子庙’的背面，布局全都是哪吒一手打造，自然是他想要这条走廊长，这条走廊便长。 趴在自己背上的人没什么戒心，很快就沉入了更深度的睡眠里，呼吸匀称悠长，温吞的撩拨过哪吒耳背。 一开始洛泱的手还有余力环着他脖颈，后面睡熟之后，她两条胳膊便自然的垂落下去，晃荡的搭在哪吒肩膀上。 哪吒往前走的脚步停下。他腾出一只手，单手拖着洛泱的臀，另外一只手攥住洛泱手腕，慢条细理的，重新又把洛泱胳膊绕回自己脖颈上——于是姿势又重新变得亲密起来，病弱少女削瘦的胳膊搂着他，衣袖上被太阳晒发出来的洗衣液的香味缭绕在鼻尖。 他手指摩挲了一下洛泱手背，她似乎是被惊动，小幅度的动了动，下巴蹭着哪吒肩膀。但也只有一会儿，大部分时候洛泱睡觉都很乖，会把一个姿势维持很久。 哪吒垂着眼，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走，嘴角微微往上翘，连身上的煞气都消散很多，看得出来确实是心情很好。 * 洛泱睡醒时脑子里总是发懵，需要在床上躺好一会儿，才能回过神来。 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乾元山那边的房间屋顶，此刻骤然睁开眼睛却看见了陌生的屋顶，她难免有点意外，随后便是长达五六分钟的发呆。 等到脑子里迟缓的反应过来，洛泱才慢吞吞的爬起来，环顾四周，打量环境。 她还记得自己跟着哪吒到了海城，原本是要去休息的地方，但是因为太困，所以她半路睡着了——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应该是哪吒把她背回睡觉的地方了吧？ 她睡觉的房间倒是宽敞，而且这次不是奇奇怪怪的莲花台大床，而是换成了比较正常的架子大床，床边竹扇帘子上镂空出精细的莲花图案。 床帘是挂起来，从外面照进来的太阳光透过竹扇，落下莲花形状的太阳光。洛泱伸出手，太阳光照在她苍白干瘦的手掌心，也在她手掌心印下一朵莲花的形状。 那镂空的花纹是一大片的，几朵影子印在洛泱手心，多余的，便印在她脸上，太阳光发着热，晒得洛泱脸上和身上也很温暖——但她腾出手一摸自己手臂时，又只能摸到冷冰冰的皮肤。 山鬼身上都是这么冷的吗？ 洛泱放下胳膊起床，没有在房间里看见哪吒。房间窗户都是开的，门倒是关着，洛泱走过去推门，很轻易的便能推开门出去；外面暖呼呼的太阳光笼罩着她，她有些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眼睫被太阳晒得往下垂。 p 庭院里很安静，只有那条回廊沿着墙壁曲折的迂回到外面深处。洛泱便沿着回廊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她体力不太好，走一会儿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喘口气，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道这条走廊有多长，但想到昨天自己能走到睡着，应该是很长的吧？可是这次也没有 走多久，回廊就走到了尽头——尽头的圆拱门外，一株赤红叶子的巨大枫树静静的矗立在院子里。 洛泱记得院子里原本立着的是颗榕树，现在又变成枫树了？ 她盯着那棵枫树出神，忽然听见一声猫叫。猫叫声是从圆拱门外面传来的，但是洛泱没有看见猫。她没有过多的犹豫，拎起裙角跨过那扇圆拱门。 恰似一瞬间跨进另外一个世界：声音，气息，全都变多了。 第24章 这种感觉洛泱并不陌生，她记得在乾元山走出结界时也是一样的感觉。前一秒还安静得什么都没有，但只要转过山路，游客，道人，飞鸟走兽，人间烟火，全都齐全了。 不过这个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很多猫，都是不怕人的土猫，有三花，有狸花，还有橘猫。一个个都被喂得肥肥圆圆，懒洋洋趴在地板上和枫树边的木椅子上，伸胳膊伸腿的晒太阳，好不惬意。 洛泱走过去，立刻有猫滚到她脚边，喵喵叫绕着她打转。她蹲下身把那只橘猫拎起来——看着是只矮矮胖胖的猫，拎起来之后却发现可以坤出手臂那么长。 而且好重。 洛泱放弃了抱猫，走向木椅子。原本躺在木椅子上的猫立刻跳开，她坐到摇椅上；摇椅都被猫咪身体捂得很暖和了，躺上去就可以晒太阳，几片枫叶慢悠悠落下来，尚未落到洛泱身上，便被枫树用枝叶挡开。 枫树抖了抖枝干，声音柔和：“下午好。” 洛泱疑惑：“你认识我吗？” 枫树摇头，老实回答：“不认识，不过山鬼的气息很好辨认，我知道您是山鬼，这就足够了。” 山鬼这种东西，生来就是招大山喜欢的。枫树以前也是山里的枫树，后面才被移植到庙里来，所以它自然也亲近喜爱山鬼。 不只是枫树，就连那些未开灵智的猫咪，也喜欢往洛泱身边凑。她人刚在木椅上躺下，就已经有两只凶恶的大猫吓退同伴后，跳到她腿上舒舒服服的翻出肚皮。 洛泱的腿被这两只猫压得有点麻，但她没有驱赶猫咪，而是出神的想起了枫树的话。 洛泱问：“你还认识别的山鬼吗？” 枫树摇头，语气里透出几分怀念意味：“我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见过山鬼了。” 洛泱抬眼，往枫树树身上扫。枫树的树身上挂着一块金属牌子，上面写着这颗枫树已经有六百多年的高龄……也难怪会被移到三太子庙里镇场。 她还想追问一些关于山鬼的事情，这时候又有陌生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接近——有外人在的时候明显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洛泱不得不停下好奇心，而转头去看嘈杂声的来源。 院子入口处拉着禁止入内的黄色警戒线，还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传入洛泱耳朵。 “这边拉着禁止入内的牌子呢，要不然我们就在门口拍两张然后回去吧？” “反正又没有人，我们悄悄进去拍几张不就好了？哇你看，里面好多猫啊！” “被寺庙里的人发现了不太好吧？” “哎呀你真啰嗦，在三太子庙后院拍几张照片而已，又不是真的在三太子家门口拍，有什么可害怕的啊！” 说话间，一个穿着吊带热裤的年轻女孩直接伸手拉开警戒线，猫腰溜进来。 第14章 女孩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加上女孩正好凑齐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年轻男生手上拿着相机——四人都没有预料到这院子里还有他人，抬眼和洛泱对上视线时，先是一愣，旋即陷入尴尬。 穿吊带的女孩性格明显比较外向，在短暂的静默后很快回过神来。她回头得意的冲同伴道：“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又不止我们几个进来，其他旅客也进来玩儿嘛。” “崔丞！你别在那边呆站着啊，快进来给我们拍照。” 拿着相机的男生听见自己名字，才回过神来，将目光从洛泱身上移开，干咳一声后跟着朋友进来。 都是陌生人，而且显而易见，还都是普通人。洛泱没有再和枫树说话，转而闭上眼睛晒着太阳发呆。 原本想要玩手机的，但是略一动手臂，才想起来没有把手机带出来；洛泱毕竟是千年前的人，虽然在昏迷期间也借由哪吒挨个不落的补课了现代常识，但在某些地方肯定还是和现代人有所区别。 比如说她很难像现代小年轻那样机不离手——时常想着别的事情，很容易就把自己应该带着手机这件事给忘记了。 穿着吊带的年轻女孩拉着自己男朋友，喊崔丞给拍了几张合照。崔丞有些分神，敷衍的给拍了两张，照相机还没有收起来，镜头一转，收录到旁边躺在木椅上晒太阳的女孩子身上。 对方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年纪——又或者要更小一些？ 很瘦，但不是营养不良的瘦，而是一种格外纤细风流的病弱伶仃，穿了件瓷白带细闪的收腰长裙，外面套了件米白的针织外套，衣服颜色和肤色一般的素净秀丽，唯独长及腰际的卷发黑得浓郁醒目。 她就这样不言不语的躺在木椅上，腿上坐着两只猫，眼睫低垂，身上落满琥珀似的秋光，乍一眼看过去，好像是把秋意浓的杂志封面裁剪下来贴进了现实。 崔丞都不敢大声说话，觉得对着这幅画面高声喧哗都算是亵渎。但同行的同学显然没有他这样纤细的美学细胞——她们先是想去逗那些野猫，不过寺庙里养的猫都很高冷，人一凑近了它们扭头就跑。 等到把人甩开了，又坐在地上懒洋洋舔一舔爪子，神色惬意。 洛泱正躺着发呆，忽然察觉到那陌生的脚步声朝她靠近了。她慢半拍的睁开眼睛，走路的人早就站到她旁边了——洛泱侧过脸，疑惑的看着那几个游客。 “小姐姐，我们能摸一下你腿上的猫吗？”穿吊带的年轻女孩双眼亮晶晶，无比期待的望着洛泱，出声祈求。 第25章 洛泱愣了下，低头看向自己腿上趴着的两只猫。因为有人靠近，那两只猫已经迅速收起肚皮，揣着爪子满脸高傲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刚才打滚向自己谄媚的模样。 洛泱无所谓道：“你摸吧，但猫不是我养的，可能不亲人，你小心别被抓到。” 穿吊带的年轻女孩声音兴奋起来：“我就摸一下，应该没事……唉！崔丞，等会我摸猫的时候，你快给我抓拍一张！” 崔丞原本正在看洛泱。猝不及防被同伴叫了一下名字，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抱怨道：“你们女生就是爱拍照，祸害自己手机还不够，还要祸害我的照相机。” 穿吊带的少女扭头凶巴巴的说：“让你拍就拍，给我拍好看点啊，回头原图发我，我要留着给胡星淳当手机屏幕的！” 胡星淳就是她男朋友，被点到名字时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崔丞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乖乖移动摄像头——他原本确实是要拍朋友的，但当洛泱侧脸进镜头时，鬼使神差的，崔丞连连按下好几次快门。 一共拍了六张，前四张都是侧脸，后两张的时候，洛泱才抬头往他那边看，浅色的眼瞳里带着好奇。 崔丞被她看得脸 上发热，默不作声移开镜头，又对着自己朋友咔嚓咔嚓就是好几张；那女孩本意只是为了摆拍，倒也没有过多的叨扰洛泱，拍完照就跑去看照片了。 洛泱腿麻得厉害，略一垫脚，耸了耸自己腿上趴着的两只猫，小声：“我腿麻了，你们换个地方躺？” 大猫喵呜几声，虽然没有口吐人言，但表情充分表达了它们对洛泱‘不识好歹’的愤怒。 但洛泱觉得，还是自己的腿比较重要，所以表情很坚持。两只猫和她对视半天，没能盯得这女人心软，只好悻悻的跳下洛泱大腿。 腿上没有了重压，洛泱正要躺回去继续闭目养神——簌簌脚步声贴近，不得己，洛泱只好又打起精神看向旁边：是那个拿着相机的年轻男孩走了过来。 他面朝着洛泱，有些局促的搓了搓自己照相机，开口：“那个……我刚刚，觉得你和猫咪躺在一起的画面有点好看，所以没忍住就给你拍了几张……” 洛泱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崔丞生怕她误会，要求还没有提出来，便慌张的解释：“我不是那种，偷拍的——我只是觉得很好看……我是学摄影的，觉得这么好看的画面，不拍下来很可惜，所以就忍不住拍了……呃，你要看一下照片吗？” 因为紧张，他的一番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好在洛泱总算是听懂了，略有些好奇的支起身子，点头。 崔丞连忙半蹲下来，把自己相机显示屏拿到洛泱面前，将那几张照片逐次调出来给洛泱看。 崔丞的拍照技术是真不错，再加上这间院子聚光好，景色好——洛泱人也好看，照片拍出来都不需要p图，直接出成图都可以。 洛泱看了两眼，弯弯眼眸笑，和和气气道：“拍得真好看。” 崔丞被她一夸，后脊背都莫名的发热。他舔了舔唇，努力压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力求开口时语气镇定，说：“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好把照片发你，你拿去发朋友圈或者当头像，都可以。” “以后也可以约我出来拍照，我……不收你钱。” 说完，他小心翼翼瞥了洛泱一眼。洛泱看着他手机上那张照片，正想说我没带手机——忽然有只手搭在了崔丞肩膀上，崔丞还以为是自己朋友在和自己开玩笑，正要耸开对方的手—— 他肩膀抬起到一半，卡住了。 那只手很宽厚，手指又长，按在他关节活动的地方，他一抬胳膊，关节就被按得生痛，而且是发不出声音的痛，额头上霎时冒了层冷汗。 洛泱抬头，往崔丞身后看，看见穿红t黑裤及踝平底靴的哪吒。他正略略弯着腰，一手按在崔丞肩膀上，眼睫低垂，目光落在崔丞手里的相机屏幕上。 她从木椅上翻身起来，腿还有点麻，于是原地悄悄的扭了扭自己脚踝，眼睛望着哪吒，表情很乖巧：“哪……你回来啦？” 她本来想喊哪吒名字的，但是一开口又觉得这个名字可能有点敏感，所以临时改了口。 哪吒听见她说话，目光便自然而然的从摄像机显示屏移到了洛泱脸上。自然的，他也注意到了洛泱悄悄转动脚踝的小动作。 他松开崔丞肩膀，若无其事的开口：“加我微信吧，照片发给我就行。” 洛泱在旁边点头如捣蒜：“对，加他就行了，发给他就相当于发给我。” 崔丞捂着自己发酸的肩膀，好不容易站起来，又听见洛泱这句话，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抬头去看哪吒那张俊俏的脸，娃娃脸的少年对他露出个冷淡又透着挑衅的笑。 想到对方刚刚单手压着自己肩膀的力气，崔丞又有些悻悻，掏出手机飞快的和哪吒交换了联系方式——哪吒通过了他的好友，看着对方花里胡哨的微信头像，强忍着立刻拉黑删除对方的念头，收起了 手机。 崔丞的另外几个同伴正好也逛完了院子，招呼他去别的地方玩儿。崔丞连忙收拾好情绪，转身跟着同伴离开。 几个人走远了，隐约还能传来两个女孩子热烈的讨论声，洛泱竖起耳朵悄悄听了几句。 “那个小姐姐好漂亮哦！想问她那件针织外套的链接！” 第26章 “你不觉得那个扎高马尾的女孩子也很漂亮吗？又飒又漂亮。” “……人家是男的吧？” “草，真的假的？” …… 谈话声远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洛泱回过头，目光驻足在哪吒脸上。 哪吒原本正在看手机，洛泱看过来时，他很快就把手机放下，也回看洛泱，略微挑眉：“怎么了？” 洛泱道：“他们都夸你好看呢。” 哪吒脸上露出个很淡的笑意：“是吗？” 洛泱点头：“我也觉得你好看。” 哪吒单手握着手机。他原本在看手机信息的，即使后面转头去看洛泱，手也抬着；知道洛泱夸他好看，哪吒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才垂下，整个人面朝着洛泱走近了两步。 他们原本站得就近，哪吒走近两步，距离顿时变得更近了。 他身上荷花的香气里还掺杂了其他气味，甜腻腻的，这股味道让洛泱觉得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又记不起来是什么味道；哪吒站得太近了，影子落下来，把洛泱的太阳光全都挡住了。 洛泱脑子钝，好几秒都没有想起来那股甜腻腻的味道来源是什么。 不等她想起来，下巴先被哪吒的手指捏住了——他没有用力，动作甚至称得上是温柔，温润的，透着暖意的大拇指指甲盖儿，轻轻抵着洛泱的下唇。 哪吒声音淡淡的，说：“我比那个拿相机的好看。” 洛泱愣了愣，老老实实回答：“当然啊……” 哪吒很轻的笑了一声，松开手。他个子比洛泱高，略一弯腰时脸便埋进洛泱脖颈和蓬松乌发之间。 洛泱刚晒过太阳，头发被晒得蓬松又柔软，有股太阳的香气。哪吒呼吸一下，喉咙里都是那种味道，终于盖过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他抬起手臂，环过洛泱腰背：“那你要喜欢好看的。” 第15章 哪吒抱得很紧，手臂箍得洛泱肩胛骨都有点发痛。 她不自觉又想起之前回忆起来的片段，那红袍银甲的少年将军抱人也是这样，下手没轻没重，一抱就好似要把人揉进骨血里似的。 洛泱给抱得有点发懵，脑子还没能反应过来哪吒的意思；哪吒松手也很快，那句话说完便松开了手。 他松开洛泱，又低头去看自己手机，刚舒展开的眉头一皱；洛泱歪过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好奇：“怎么了？” 哪吒：“有几个麻烦的家伙跑了出来。” 洛泱想了想，没有想明白哪吒这句话的意思——好在哪吒很快也意识到洛泱并不是自己的同事，自己那些简略的话她不一定能明白，所以很快又补上了一句解释：“天牢第九层关着的老妖怪策划了一场越狱活动，那群看守的废物没拦住，让跑了几个。” “上面给驻人间的神仙都发了通知，让帮助缉拿。” 天牢，九层，越狱活动。 这些东西对于洛泱来说过于遥远了，她脸上露出一点茫然的表情。哪吒牵起她的手，转移话题：“要不要出去附近逛逛？现在这个时间不方便去集川山旧址，要去挖东西的话也得等明天了。” 洛泱点头：“好啊。” 这次逛出去走的是正儿八经的三太子庙，所以路上洛泱碰见不少旅客打扮的行人，还有负责引路的，寺庙里的人。 洛泱好奇的问哪吒：“和尚庙里住和尚，道士庙里住道士，那三太子庙里呢？住和尚还是住道士？” 哪吒眉头一皱——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要他在洛泱面前说自己不知道，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哪吒略一思索，面容严肃的胡扯：“和尚道士都有，更多的是普通人，信奉三太子所以就自愿进来当庙祝了。” “这边侧殿还供着观音和六十太岁呢，也没有专门就供我一个。” 说话间，哪吒牵着洛泱拐进侧殿；那间侧殿恰好是供的观音像，主位上放着鲜花瓜果，插香供奉的大鼎里也插满了红线香，处处裹着一股浓郁的烧木头的气味。 她抬头往上看，宝相庄严的观音手持宝瓶，衣冠楚楚，上了色的半边身子笼在日光里头，被照得碎光闪闪，分外气派。 那些光晃得洛泱不自觉眯起眼，盯着观音像怔怔的出神，脑子里闪过了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 商周交战，但战场并不固定，有时为了配合战术，时常需要军队迁徙。 洛泱不太管这些，她只管送到自己这里的伤员，和哪吒。 哪吒如果要挪地方，她就跟着哪吒走。但洛泱不骑马，她就坐在树上，有时候也坐在一块石头上，没有人看见她脚步动，但大部队走到一个暂时歇脚扎营的地方时，官兵们一回头，就能看见那白裙的少女不远不近缀在队伍旁边。 她身上的衣裳总是白得很干净，不管怎么赶路，都不显得风尘仆仆。 虽然周军队伍里也有不少神仙人物，但面对神出鬼没又没有半点人气的洛泱，大家还是有点犯嘀咕。 入了夜，不值班的士兵们绕着火堆闲聊，聊来聊去，话题便落到了行军队伍里唯一的女人身上—— 有人往不远处的破庙瞥了一眼，好奇：“你们说，洛姑娘是什么跟脚？” “反正肯定不是普通人。”另外一个士兵嘀嘀咕咕，回答：“你也瞧见她给大将军治伤了，不用药也不动针的，抬到草丛堆里放几个时辰……胳膊都被砍掉的人，没一会儿又活蹦乱跳的出来了。” 第27章 “不是我说，这么多不是人的将军令官接触下来，就这个洛姑娘……明明长得和人最像，但我觉得她最不像人，有时候往细了想，还觉得怪吓人的。” 夜风簌簌， 那些士兵们自觉压低了声音，可洛泱还是能听见。她靠着破庙门框，打了个哈欠——哪吒的马没有拴，嘚嘚的跑过来，拿毛茸茸的脸蹭她。 和那匹马相比，洛泱个子确实小，力气也不怎么大，被马一蹭，整个人东倒西歪的一通乱晃，哈欠也不打了，整个人懒洋洋的往后躺着门框。 那庙有些年头了，门也不结实，被洛泱这么一压，吱呀吱呀乱响，仿佛马上要垮了似的。她伸手推那匹马的脸，没有推动，倒是有人从马侧边伸手抓住了笼马头的缰绳，把马脑袋拽开了。 荒郊野外，破庙屋顶上垂下几片黑红发旧的尺头，将主位上的神像半遮半掩，只余半身袅娜衣裙。 今夜是个阴天，连月亮也没有。只有不远处士兵堆起的篝火，晕出一圈蛋黄似的光。哪吒和洛泱虽然站得远，但到底是受这光恩惠，周身都镀了层暖光——不过以他们的目力，这光倒确实是可有可无。 哪吒仍然披甲，但摘了头盔，红发绳高束马尾，半边脸隐在暗色里，一双丹凤眼略低眼睫，正垂望着洛泱。不知为何，洛泱记他这张半明半暗的脸，记得格外清楚，大约这就是灯下看美人的魅力加成。 他扯着笼马头的缰绳，把那只格外亲近洛泱的战马拽开。 能和哪吒在战场上打配合的马，性格自然也温顺不到哪里去。在遇到哪吒之前，它摔坏了好几任主人，原本就要被扫地出门——但在哪吒面前，接近两米的高大战马也跟小鸟似的温顺，打着鼻响垂下头来，乖乖后退远离了洛泱。 洛泱侧着脸，目光把他上下一打量，然后落到哪吒牵着缰绳的手上：“啊呀！你手怎么受伤了？” 哪吒也跟着看了眼自己握着缰绳的手，漫不经心的回答：“铠甲边缘划着了，这算什么伤？” 说着，他略一瞥眉毛，露出点浑然不在意的骄气。 洛泱探身过去，捧住他的手——他的手自然要比洛泱大，皮肤摸起来也和洛泱自己的很不一样。洛泱的手柔软得像片绸子，而哪吒常年舞刀弄枪，显然不会让自己的手这般娇嫩。 他手背上有几道刮出来的血痕，此时已经结了血痂，细细的几道横在上面。洛泱手掌心覆盖上去，温和的暖意涌过哪吒手背，等洛泱再把手挪开时，他手背上已经光洁如初，再也看不出任何伤口了。 但哪吒并没有因此就觉得高兴。 他眉头皱得更紧，低头看自己手背——洛泱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轻快：“好啦！” 哪吒：“……你施的到底是什么法术？” 洛泱欢快道：“我是山鬼嘛，当然施展的我们山鬼独家法门啊！这个只能山鬼用的，别人学不了，要是能教给别人，我肯定就教了。” 忽的，她眨了眨眼，凑近哪吒面前。 她那一下凑近得很快，不是两三步走过去，而是很突然的一步跳到哪吒眼前；少年将军过长的眼睫一颤，悚然一惊，面上仍旧维持着镇定——洛泱手还捏着他掌心。 倒也没有怎么用力，洛泱的力气，哪吒是知道的，就那么两三根手指，软绵绵，跟花杆儿似的搭在他手掌心，搭得哪吒手掌心莫名的有点发麻。 她仰着脸，圆润的星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你好奇？还是也害怕啊？害怕我施妖法害你？” 她一边反问，一边又笑。 洛泱其实没有生气，她存了心故意吓唬哪吒，小脸上笑盈盈的。 她贴得太近，夜风一吹，哪吒鼻子里都是她身上的味道；形容不出来是花香还是草木的气味，和不远处篝火烧木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繁复柔软的裙摆也被夜风吹动，簌簌的拂过哪吒腿甲。 哪吒咬着牙，脖颈上的血管突突乱跳，转瞬间好似能听见自己血液快速狂奔过去，追着那颗心脏也狂跳起 来。 他反手扣住洛泱的手腕，嗤笑：“害 怕？你？” 哪吒的话尾音未落，一阵妖风乍起，突兀的撞过来。这间庙是座年久失修的弃庙，吃不住风，那不禁事的窗户和门框先咯吱尖叫着塌了下了。 洛泱吓得呜哇一声，撞进哪吒怀里，结果脸被他身上银甲硌到，又发出声痛呼，下意识的就要后退躲开；但洛泱往后迈开步子，却没能后推开——哪吒按着她肩膀又把她按回自己怀里，洛泱后面便是倒下的门框和一部分土墙，牵连着扯下墙壁上挂着的一部分浓红色裹着灰的烂布。 布帛撕裂的声音被压在风声里，卷着灰尘土渣簌簌落下。 哪吒抱着洛泱退开七八步，眼看着那暗红色布头擦着洛泱后脑勺自然卷的浓黑发梢落下，砸到地面，声音很大，掀起一阵风。 军营里的篝火也被这阵风吹灭，霎时四面陷入昏暗，偏又是阴天，没有月亮——士兵堆里有人惊呼：“什么东西？！” “有敌袭！” 哪吒眯起眼，偏过脸往士兵堆里看，额头上那抹朱红的莲花印记略略泛着红色煞气的光，把夜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是只怪模怪样的精怪，挟风而来，抓着士兵的脖子就咬，血腥气在兵戈声里蔓延。 那怪物连着咬了两个人，一纵身窜进破庙，蹲到神像头顶，像大猫似的舔着自己手背，一双竖瞳往下看，盯着洛泱时，便移不动眼珠子了，馋得口水从獠牙撑开的嘴角往下淌。 第28章 洛泱因为被哪吒摁着肩膀，转不了身，但也察觉到有不善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不禁被看得起一身鸡皮疙瘩，紧张的攥紧了哪吒银甲缝隙里漏出来的一小片红衣裳。 哪吒与那怪物四目相对，洛泱揪着他衣服的一角，小声：“什，什么怪物啊？” 哪吒嗤笑：“一只野猫。” 洛泱：“……真的吗？” 哪吒满不在乎道：“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吗？” 那妖精约莫也通人智，见哪吒分心与洛泱说话，便掐准了这个机会，绷着脊背弹射而出，肉垫里探出锋利发亮的爪子，直取他天灵盖——从起步到扑过去也不过半个眨眼的功夫，它只来得及看见少年昳丽面容上扯出一个不屑又嘲讽的笑。 哪吒仍旧一只手摁着洛泱肩膀，牢牢地把她摁在自己怀里。那精怪扑到他门面了，忽然间又被一卷红绫缚住，勒得两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尖牙利嘴初开条缝，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一杆烈焰尖枪捅进脖颈挑出去。 一圈儿血迹溅开，几滴落到人身上。洛泱伸手一摸自己头发，手拿下来时，白皙掌心全都糊着一层红。 她吓得一缩肩膀，迅速低头把脏了的手心往哪吒红衣裳上用力蹭了蹭。 哪吒低头：“你在干什么？” 洛泱悄悄瞥了眼那只被甩进黑暗里，已经没了气的妖精，谨慎回答：“我……我看你铠甲脏了，给你擦擦——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哪吒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脸，大拇指在她脸颊肉上一阵揉搓。 把他手上的血迹尽数蹭到洛泱脸上。 看着洛泱懵逼的表情，哪吒勾起唇角，笑容灿烂：“你脸脏了，我也帮你擦擦。” 洛泱反应过来，往自己脸上一摸，摸到满手血。 她连忙用自己的袖子擦脸，嘀咕：“小气鬼！” 哪吒幽幽道：“我小气着呢，所以你可别犯我手里，不然……” 话到一半，突然停住。他一句话不说完，反而更招人好奇，洛泱顶着半张脸的血抬头，好奇的问他：“不然怎么样？” 哪吒笑了笑，手腕一转，收起烈焰尖枪，不说了，转身往外走。洛泱三两步连蹦带跳追上去，问：“怎么样呢？怎么样啊？你话都不说完！” 哪吒推开她凑过来的脸，神色淡淡：“别妨碍我办公事。” 第16章 脑袋顶突然被人摁住转了个弯，洛泱吓得睁大眼睛，眼帘中映入哪吒凑近的脸。 他的脸凑近了也好看，甚至和洛泱回忆里的那张脸没什么区别。毕竟是莲藕化身，肉.身成圣，哪吒的长相从商朝到现在，基本上就没有变过。 虽然衣服都换了现代的，但他头发也没有特意去剪短，仍旧是红发绳绑的高马尾，仍旧是冷淡煞气的表情—— 洛泱回神：“唉？” 哪吒曲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蹙着眉：“在发什么呆？喊你名字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如果不是因为身在三太子庙，我都要怀疑你的魂魄是不是被神隐了。” 他没有怎么用力，但洛泱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我刚刚看见那尊观音像，又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哪吒：“嗯？” 洛泱道：“我们以前……是不是有在行军过程中路过一个很破败的寺庙？虽然我对里面立的神像没什么印象，但我记得我们好像是遇到了妖怪的袭击？” 哪吒回忆了一下，慢吞吞开口：“是有那么一次，你把妖精溅到你身上的血蹭我新衣服上了。” 洛泱：“……” 要不要记性这么好啊！再说了，我不是你女朋友吗？我难道还没有一件新衣服重要吗！！！ 她嘀嘀咕咕：“重点又不是这个。” 哪吒：“那是什么？” 洛泱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往旁边挪开两步，和哪吒拉开距离后清了清嗓子，道：“重点是你居然把血抹我脸上！女孩子的脸多重要啊？也不知道那只妖精的血有没有毒，你就抹我脸上，我还是你女朋友呢！” 哪吒扯了扯嘴角，嗤笑：“那时候还不是。” 洛泱：“……” 失策了，那时候居然还没有交往。 不过，商周时期，有交往这个概念吗？ 洛泱的脑子难得灵光了一会，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哪吒便已经极其自然的将话题转开：“观音像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出去走走。” 他拉着洛泱出了侧殿，走过回廊，一路出了三太子庙。庙外就更热闹了，虽然是傍晚，但人流量不多反增，马路上车辆挨挨挤挤慢行鸣笛，两侧人行道熙熙攘攘，白线刷出来的停车区则是停满了一排排的绿色共享单车。 海城的傍晚，像浸着熟鸡蛋刚温下来的水。 夕阳透过洋紫荆的叶子边缘，被分割成了恍惚交错的光柱，投落地面。人声鼎沸，闹也闹得温温和和，光里飘散着路边小食的香气。 最明显的气味是甜，被太阳一烘烤，化在空气里，带着暖气，勾得人肚子饿。 洛泱拽了拽哪吒的手：“我们吃栗子吧？” 哪吒顺着她看的方向瞥过去，看见一个支在路边卖的小摊——摊位上很不正规的从旁边小店里接出电插头，接着炉子，炉子上是用白砂糖煨着的栗子。 第29章 空气中那股甜味正从这炉栗子里面冒出来。 他走过去付钱买了袋栗子，不紧不慢又走回洛泱身边。有吃的，洛泱很快也就把自己刚刚灵光一闪想到的东西给忘了个精光，伸手要去拿哪吒手里装栗子的纸袋。 她刚把手伸过去，哪吒倏忽拎着纸袋，举高——洛泱比哪吒矮点，一伸手，摸了个空，疑惑的看着哪吒。 哪吒道：“你剥的栗子太丑了，我有强迫症，见不得这么丑的栗子。” 洛泱一愣，续而大惊：“就因为这个，你就不给我吃栗子了？！” 哪吒：“……” 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旋即，没好气的咬着后槽牙，自己从纸袋 里捡了一个栗子捏开；不知道是不是洛泱的错觉，总觉得哪吒捏开那颗栗子时眼神凶恶，好像他捏的不是一颗栗子，而是看不顺眼的人的脑袋。 哪吒手速很快，单手捏开栗子后，指尖一勾一拨，那颗圆滚滚还散着热气的栗子便落入手心。他侧过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洛泱：“手伸出来。” 洛泱：“……哦。” 她乖乖把手伸到哪吒面前，还是两只手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学生要被罚打手心了。 哪吒本来气着呢，一看她那姿势，气着气着，又憋不住，笑了，把那颗剥好的栗子放到洛泱手心。 洛泱脸上表情一愣——哪吒心情不错，略微抬着下巴，道：“不是要吃栗子吗？给你剥好了。” 洛泱犹豫片刻，迟疑地问：“你洗手了吗？” 哪吒微笑，笑容里隐约透出煞气：“你只想问这个吗？” 洛泱扭过脸，假装自己没有问过那个问题，啊呜一口把栗子吃进嘴里；幸好，栗子过了两遍手，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依旧是又香又甜。 她嚼着嚼着，忍不住对比起来，嘟囔：“我觉得这边的栗子更香一点。” 哪吒漫不经心回答：“因为放桂花了。” 桂花吗？ 洛泱慢吞吞咀嚼了一会儿，确实能从那股甜而不腻的香气里头，咀出一点桂花气味来。 她道：“为什么不加九里香？九里香也很香。” 哪吒剥栗子的动作一顿，偏过头看着洛泱——洛泱注意到他视线了，但非常的理直气壮，反问：“我的思路没问题啊？” 哪吒道：“九里香是苦的。” 洛泱：“那夹竹桃？” 哪吒捡起一粒剥完的栗子，塞进洛泱嘴里：“吃你的栗子，以后别随便给别人做饭。” 洛泱嘴里被塞了两颗栗子，暂时没有嘴逼逼叨。她莫名的有点遗憾，忽然间又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她以前也总干这样的事情……咦？这样的事情？什么样的事情？ 走着走着，哪吒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两声消息提醒。他把装满栗子仁的纸袋递给洛泱，自己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 因为近日有妖怪成功越狱天牢，所以哪吒会稍微注意一下手机信息，不过这次倒不是天庭那边发来的信息，而是那个哪吒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凡人崔丞发来的。 他倒是守信用，真的把照片都发过来了。 哪吒烦崔丞，但又不烦他拍的洛泱。他把那几张照片挨个点开看时，甚至还觉得崔丞拍得挺好看——哪吒把照片全部存完了，发过去一句【还有吗？】。 得到崔丞说没有了的肯定回复，哪吒迅速拉黑删好友一条龙服务，顺便把微信后台也给退了，免得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再一直给他弹屏蔽消息。 旁边洛泱嚼着栗子，声音含糊的问：“又是那几个越狱的啊？” 哪吒面不红心不跳的回答：“嗯，已经处理了。” 洛泱没怀疑，照旧嚼栗子。 桂花拌着煨的栗子很香甜，就是吃多了容易口渴。她一口气吃了五六个，喉咙里有点噎着，便抬眼四处打量，目光很快捕捉到就近的一家便利店。 洛泱拉着哪吒的手，眼巴巴看着他：“……噎到了，想喝汽水。” 哪吒垂眼，挑眉——洛泱可怜兮兮的仰起脖子摸了摸自己脖颈，他干咳一声，移开目光，拉着她的手往便利店走。 哪吒边走边和洛泱说话：“你下次出门记得带手机，我给你账号绑了卡，直接扫码付钱就可以了。” 洛泱‘哦’了一声，跟着哪吒走了好几步，忽然又反应过来，追问：“我哪来的银行卡啊？” 哪吒：“给你办了卡，转了一部 分人间的钱进去。” 洛泱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那多不好意思——等我把我埋的私房钱挖出来，还了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哪吒沉默片刻，‘啧’了一声。不过这时候两人已经到便利店门口，附近人多，哪吒便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多谈，直奔饮料冷藏区。 虽然已经提前被灌输了很多现代社会的概念，但洛泱亲眼看到现代化的饮料冷藏柜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人类真聪明啊！ 难怪那么多妖精想做人呢，做人多好啊，有那么好喝的奶茶，有桂花白糖炒出来的甜甜的栗子——要是能选，洛泱觉得自己也想当个人，哪怕活得短点也无所谓。 她在一片花花绿绿包装得花里胡哨的饮料堆里犹豫，最后转过头，问哪吒：“我能不能多选几样啊？” 哪吒从旁边推过来一个大号的购物车，下巴略抬，语气淡淡：“都拿也行。” 第30章 洛泱兴冲冲先拿了自己最中意的几瓶扔进购物车里，哪吒低头略扫了眼，脸上表情凝固——黄瓜味百事可乐，白花蛇草水，崂山可乐，沁番水，樱花味雪碧…… 他感觉自己额角上的青筋急促的跳了两下，已经开始有点想吐了。抬头再去看洛泱，洛泱表情还是兴冲冲的，人已经站到了奶制品区，在众多娃哈哈金典光明里面，非常不负众望的捧出来一排西瓜椰浆生牛乳。 哪吒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两只眼外加天眼，三眼一黑的心情。 哪吒深呼吸，平静开口：“洛泱。” 洛泱听到自己名字，回过头——她心情好，情绪都比平时更激动一些，故而血液流动快，连带着脸上都红扑扑的，一双圆润的眼睛望向哪吒，跟晴天似的明快。 哪吒和她对视，她捧着那排让哪吒深痛恶觉的天杀的西瓜椰浆生牛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嗯？” 哪吒：“……没什么，你拿你的。” 第17章 洛泱高高兴兴的把西瓜椰浆生牛乳放进购物车，转过又往果汁那边看。趁着她转头的时间，哪吒绷着脸，迅速从冷冻货架上取下两排草莓味的娃哈哈，塞进饮料堆底下。 洛泱：“果汁感觉没有什么特别好喝的——不是香蕉就是草莓葡萄的……” 哪吒在心里默默想着：可以了，足够了，你要实在看草莓味不顺眼，拿两瓶葡萄也很好啊！ 然后洛泱在一堆平平无奇的香蕉草莓葡萄里面，选出了亮橙色的胡萝卜混合果汁，转手放进购物车。 推着购物车的哪吒仍旧面无表情。洛泱放完胡萝卜汁，抬头看向哪吒，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颚线——她两手按着购物车，身子微微前倾，问：“你有喜欢的饮料吗？” 哪吒：“都可以，我对饮料没有特别的爱好。” 洛泱弯着眼眸，笑了笑：“那就这些吧——唉，我们再去零食区逛一下？我想看看吃的！” 哪吒点头，洛泱松开购物车，兴冲冲的往零食区那边跑过去；零食区紧挨着冷藏饮料的货架，距离倒是不远。 洛泱光知道一个‘现代零食’的概念，但从来没有吃过，所以看哪种包装都觉得很新奇。 她绕着货架走了一圈，每遇到不同的包装类型都要拿一包看看口味，然后扔进购物车里。按照洛泱这种买法，购物车自然很快就被装满。 她看了眼已经快满出购物车边缘的零食，停手：“就先买这些回去尝尝味道好了！” 哪吒没有意见，点头，推着购物车往结账台走去。 结账台前人不多，收银员看见哪吒推着一满车的垃圾食品和饮料汽水时，脸上很明显露出了差异的表情，就差没把‘你妈不会打你吗’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哪吒没在意，把东西放上收银台，提醒收银员：“结账。” 收银员反应过来，连忙抓过扫描仪开始扫二维码。 他们买的东西多，收银员一时半会扫不完。洛泱站着也是闲着，便低头打量柜台旁边盒子里摆放的商品——柜台展示架上一般都放烟和口香糖，以及…… 洛泱伸手，拿了一盒蓝色的薄荷橙子味，放到收银台上。 收银员目光往蓝色小盒上一落，目光微凛，右手拿着扫描仪，左手拎起那盒：“客人，买这个你们得出示身份证，我们这是正规商铺，不卖这个给未成年。” 洛泱疑惑，扭头看向哪吒，低声问：“凡间这么严格，卖的零食也分成年和未成年吗？” 哪吒看着收银员手里印满日文的冈本0.01，陷入沉默——短短数秒，洛泱和收银员的目光都落到了哪吒秀丽的娃娃脸上。 他抬起头，从自己口袋里摸出身份证，敲了敲收银台，咬牙切齿：“我，成年了。” 收银员看着对方身份证上明晃晃的25岁，再看他那张混进高中生里面也毫无违和感的脸，讪笑：“哈，哈哈，你长得真年轻啊……” 扫码结束，付钱，拎袋子——哪吒臭着一张脸，扭头往外走。他才走了不到三步，骤然又停下，洛泱正小跑追着他，没有刹住车，一头撞到他后背，撞得‘哎哟’一声，连连后退，抢先捂住自己撞痛的鼻子。 哪吒侧过头，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嘲笑。 洛泱悻悻的揉了揉自己鼻子：“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哪吒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换到右手提，腾出左手伸向洛泱。洛泱会意的把手搭上去，仍由他手指梳卡进自己指缝，十指相扣。 哪吒：“你少跑动。” 洛泱原地蹦了蹦，道：“我觉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跑能……” 话到一边，她人刚跳起来，脚还没有落地，心口骤然一阵绞痛；洛泱小口的吸着冷气，原本就 苍白的脸顿时更白，如同一张毫无颜色的纸，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在她弓腰摔倒之前，哪吒早有预料的抓住她胳膊往上一拎，手臂扶着她肩背——他的手心一如既往的热，那股热气透过衣服布料，落到洛泱后背皮肉上。 她身上冷得很厉害，便觉得哪吒的手心热得仿佛在发烫，烙得她后背那块贴着哪吒手心的皮肤都发痛。 不过被哪吒的手这样托着，洛泱反而觉得心口绞痛缓和了许多。她站着缓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心口不同了，才缓慢松开哪吒胳膊，松手时洛泱垂眼往哪吒胳膊上一看。 第31章 他胳膊上肌肉绷得很紧，小臂上有几个被掐出来的血痕，被洛泱手指甲掐出来的，弯弯细细，像几轮血色的小月牙。 恍惚间，洛泱又想到她之前 记起来的一些片段——行军夜，破庙门口，哪吒手背上被锋利铠甲边缘挂出来的血痕。那时候……那时候她做了什么？ 洛泱伸出手，冷冰冰的手掌心捂住哪吒小臂上的掐痕。 无事发生，她移开手时，哪吒小臂上的月牙似的猩红掐痕仍旧存在。而他已经重新垂下手臂，牵住了洛泱的手；他注意到洛泱似乎在发呆，便问道：“又想起一些零碎记忆了吗？” 洛泱疑惑的问：“我记得我以前，是可以很轻易恢复这种伤口的，但为什么现在做不到了呢？” 她确实信任着哪吒，所以在问这句话时，茫然双眼也毫无防备的望着哪吒。 少年那张平时少有表情的昳丽面孔骤然绷紧，不仅仅是脸上的肌肉，甚至于连衣服底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像被启动了战斗开关似的，骤然拉紧神经。 他没有立刻回答，微微抿着唇，脸比平时垂得更低，额发落下阴影，覆盖着眉骨。 哪吒这样的表情，让洛泱想到了她刚醒来时看见的哪吒——也是这样的，沉默，冷淡，压抑着某种情绪，很可怕——很危险的——气息。 她茫然，疑惑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但这气氛只维持短暂瞬息，下一刻哪吒再抬头时，脸上表情依旧和平时相差无几。 他扣着洛泱的手，道：“你睡了太久，自身神力自然散去大半，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惦记你那山鬼独门法术呢？” 洛泱挠了挠头：“好像是这样……想想还挺神奇的，怎么能睡三千多年呢？” 哪吒幽幽的看着她，道：“我也挺想知道的。” 被他这样盯着，洛泱莫名感到几分心虚，感觉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渣女一样。于是她心虚的移开目光，不再和哪吒对视，自然也没有发现，在她移开目光后，哪吒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 这次他已经学会了掌握力道，十指相扣时并不会再握痛洛泱的手。但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哪吒曲起手指，指尖重重碾过少女纤弱的掌骨，隔着一层柔软的皮肉。她抖了下手臂，对危险一无所觉，缩着脖子抱怨了一句：“好痒啊，你好好牵，别老是按来按去的。” 哪吒收敛了神色，等到洛泱望过来时，秀丽面容上扯开一抹懒洋洋的笑。 洛泱盯了会儿两人牵着的手，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头得出结论：“哪吒，你其实——不怎么会和人牵手吧？” 哪吒：“……” 洛泱举起两人握着的手，一本正经：“我刚刚观察了其他的情侣，应该是这样牵手才对。” 她把哪吒卡进自己指缝的手指一根一根扒开，然后换成平平无奇牵着手。 哪吒挑眉，松开——洛泱还牵着——哪吒又握上，垂下手臂。他力气比洛泱大多了，垂下手臂时，连带着洛泱的手臂也往下坠。 洛泱以为哪吒接受了，遂转头看路。她刚放松一点，哪吒迅速将手指卡进她指缝，握紧，仍旧是十指相扣。 哪吒嘴角翘起，心情肉眼可见变得愉悦。洛泱低头看了眼两人又变回原样的牵手姿势，顿时哭笑不得。 她嘟囔：“这样牵很热唉。” 哪吒：“不热。” 洛泱嘀嘀咕咕：“你当然不热啊，你手心烫得要死……” 说着，她屈起手指，试图推了推哪吒紧扣着她的手掌。但是没推动，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推动的——她一个睡了三千年的兔子，和阐教凶名赫赫吃了三千年公家饭的三太子，就算不用神力，洛泱觉得自己也推不过哪吒。 她非常小心眼的，假装不小心的，指甲在哪吒手掌侧划拉几下，划出一点发白的印子。 有意识的时候当然不会给他抓出血，洛泱又不是没剪爪子的猫。 她‘报复’完了，大人不记小人过，随便哪吒牵着，扭头去看路边摊——旁边哪吒忽然开口：“你该剪指甲了。” 洛泱茫然：“啊？” 哪吒举起二人牵着的手，神色冷静的重复：“你该剪指甲了，不然不方便。” 即将坠入山头的落日仍旧孜孜不倦燃烧着，瑰丽的晚霞光是紫色和玫瑰红交杂，但最终落进哪吒眼瞳里时，都融成他眼瞳那般深幽的黑。 那落日的余晖也落到洛泱和他交握的手上，有几个踩着滑板车的小孩子从他们旁边跑过去，滑板车的车铃被他们不停的摁来摁去，叮咚叮咚—— 洛泱迟钝了数秒，才慢吞吞的眨了下眼，喉咙里发出单调的一个音节：“……唉？” 不方便？什么不方便？ 第18章 哪吒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在洛泱脑子茫茫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句‘剪指甲’的潜台词意味着什么时，他已经翻箱倒柜，把指甲剪给找出来了——虽然那个充满现代化气息的银色金属指甲剪，和洛泱这间古色古香的房间有点格格不入。 不过…… 再格格不入，也不会比圈椅上那一大堆零食和乱七八糟的饮料更加格格不入了。 洛泱脱了鞋坐在床边，哪吒拿着指甲剪躲在她对面——他倒是没有上床，只是曲起了朝着床内侧的那条腿，微微弯腰面向洛泱：“手伸出来。” 第32章 洛泱有点懵逼，伸出手，手掌心朝着哪吒。随即哪吒抬头，看向她的目光明显是在看一个傻子。 他握住洛泱的手腕，把她手背翻过来后，原本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往下滑，顺理成章的捏住她手指。 洛泱的手指很细，瘦弱苍白的皮肤底下略微透出一点浅黛色血管的纹路。她的指甲倒确实是略长了一点，白色部分的边缘向内微微卷着，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缺乏足够的营养，洛泱的指甲也长得很薄，光很轻易的就照透下来，最顶端的部分参差不齐，有些豁口。 哪吒原本已经把指甲剪拿起来了，但捏住洛泱手指时，他的动作却停止了一瞬。 很短暂的一瞬，洛泱察觉到了，以为自己指甲有什么问题，弓着腰凑近自己的手；一时间两人的距离都拉近了，哪吒抬眼，目光落到洛泱近在咫尺的脸上。 洛泱没有注意哪吒，眼睛专注的盯着自己指甲，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裂了，确实要剪，不然以后会断掉——不过指甲为什么会裂呢？” 哪吒收回目光，垂眼：“营养不良吧，慢慢补回来就是了。” 他手指往前挪了挪，从对方纤弱的手掌，再到细长的手指指节，都轻轻掌握在自己掌中。 皮肤和指甲的触感截然不同。 柔软的皮肤像绸子一样光滑，却又比绸子更温润。可指甲——不管多脆的指甲，触碰到时总会给人一种坚硬的感觉。 哪吒垂眼，掂量着距离，把洛泱手指甲卡进指甲剪槽里。冰冷又锋利的指甲剪，一面贴着坚硬的指甲盖，一面贴着指尖触觉神经最丰富最敏感的软肉。 洛泱有些不适应的抽动了一下指节，哪吒道：“别动。” 洛泱：“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剪……呜哇！” 咔哒的一声脆响，指甲剪闭合，她大拇指指甲被剪落半边，被剪短的部分翘起，分层散开崩成好几块。 洛泱迅速的把手缩回来，将大拇指举高到两人之间，那剪断的半边指甲还翘着。 她心痛道：“全都裂层了。” 哪吒抓住她手腕，拽到自己眼前：“别耽误时间，把剩下的也剪了。” 然后便是一连串利落又整齐的‘咔嚓咔嚓’声，每剪下来一个指甲，哪吒都把它笼在掌心握着，才又去剪下一个。 一开始洛泱还有点不适应，但很快就习惯了，不会在指甲剪突然剪下去受惊的缩起肩膀。 哪吒动作很快，但并不毛糙，相反他剪得很细致，每次下手之前，都要反复确认不会剪到对方指尖软肉才动手。洛泱看了会，就觉得无聊，甚至还有点犯困。 她曲起腿，下巴搁在并拢的膝盖上，目光从自己手指挪到对面哪吒脸上。 他正垂着眼，非常认真在帮洛泱剪指甲——哪吒的脸本来就好看，尤其是微微蹙着眉神色认真时，更是姝色得令人移不开眼。 自床头竹帘缝隙处落进来的晚霞光昏暗又美丽，在哪吒发间和侧脸印下细致繁复的莲花图案。 带着淡淡金光的玫瑰色光线，在美少年身上印满荷花的纹路。他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好闻的荷花香气。 一时间洛泱忘记了移开目光，呆呆的看着哪吒——直到哪吒松开她的手，直其腰背，半张脸都隐入床头阴影处，声音平静：“好了。” 洛泱恍然回神，‘唉’了一声后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甲都被修建整齐了，只余下淡粉色的指甲盖。 她摸了摸自己的指甲盖，刚剪过的部分摸起来还有点毛毛躁躁的。对面哪吒站起身，将自己手里握着的碎指甲扔进窗台花盆里，顺便也将支着窗屉的勾链解开。 窗屉落下，那层新绿色的窗纱隔绝了外面本就不甚明亮的晚霞光，整间屋子变得更加昏暗。 有光，但不明显，在这昏暗模糊之中，洛泱只能隐约的看见物体模糊的形状。 她放下手，两手撑着床边：“哪吒？” 哪吒摁亮了屋子里的灯，回头：“怎么了？” 屋子里霎时又明亮起来，亮得有些晃眼，洛泱还是那副怔怔的表情，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回答哪吒。哪吒 干脆走到她面前，弯腰捧住她的脸，搓了搓——没怎么用力，但还是给她脸上搓出几道红痕，哪吒垂眼，目光掠过她脸上微微泛红的指印，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松了手。 哪吒：“刚刚不是叫我吗？怎么又不说话了？” 洛泱回过神来，摸了下自己的脸，犹豫：“……不知道，突然想要叫一下你的名字。” “我总觉得这种时候我应该记起一点什么才对，但是——”洛泱表情茫然，有些怅然若失，“我什么都没有记起来。” 比起洛泱，哪吒看起来则并没有那么的失落。他抬起手揉了揉洛泱的脑袋，懒洋洋道：“不是已经恢复一些了吗？毕竟睡了这么久，就算是没有受伤昏迷的人，对于三千年前的事情也不可能样样都记得那么清楚，所以你记忆恢复得慢点也情有可原。” “我们时间还很多，慢慢来也没关系。” 他难得露出了耐心的一面，就是揉洛泱脑袋顶的动作仍旧不太温柔，揉得洛泱脑袋受不住力，东倒西歪的晃。 很快她就被晃得头晕，连忙两手抓住哪吒手腕，抱怨：“别揉了，再揉头发都要变少了！” 哪吒略一翘唇角，嘲笑：“山鬼也会害怕秃头吗？” 第33章 洛泱怒而反驳：“山鬼的头发也是很宝贵的！” 当然，这句话只是洛泱憋着一口气喊出来的。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山鬼会不会秃头，但潜意识里，记得似乎是不会的。 但在她的潜意识里，山鬼也不应该像她现在这样瘦弱。 山鬼……山鬼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洛泱走神的想了一会儿，但是脑子里空空如也，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晚饭是在三太子庙吃的，庙祝给他们送的饭，吃完之后庙祝热情的告诉他们温泉已经清理出来了，他们想泡的话随时都可以过去——洛泱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些三太子庙里的人好像并不知道哪吒就是哪吒。 他们只知道哪吒是这家寺庙的法定继承人，在家里排第三，连名字也不怎么清楚。 吃过晚饭，洛泱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了一天的手机，于是在去泡温泉的时候把手机也给带上了。 温泉在寺庙后方的小山坡上，特意用竹子修建的宅院幽静清雅，温泉泉眼被引分出去，变成四个分隔开的汤池；两个室内池，两个露天池。 洛泱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决定保险起见，还是泡室内池好了。 浴衣和浴巾都是现成备好的，池子有分男女，洛泱在入口处高高兴兴的和哪吒告别，转头便抱着自己衣服和手机进了女池。倒是哪吒，看着她十分高兴的背影，颇为不高兴的咂舌，转身低气压的进了隔壁男汤池。 脱了衣服泡进温泉里，洛泱舒服的趴在热乎乎的石头上，眯 起眼睛扒拉自己手机屏幕——她怕手机进水，特意支着胳膊把手机举高，连带着自己也不得不仰起脑袋去看手机。 刚一开机，最先跳进来的仍旧是龙女的消息。 【龙女：人呢？ 龙女：歪？ 龙女：不会又睡着了吧？ 洛泱：今天忘记看手机了，刚刚才开机。 龙女：差点忘记了，你现在是差了我们三千岁的老古董。 洛泱：熊熊生气.jpg 龙女：好啦不开玩笑了 龙女：你后天有空吗？我们到时候见面吧。】 洛泱盯着龙女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不由得踌躇起来。 她倒是挺想去见龙女的，对方言谈间和自己很熟悉的样子，极有可能是自己以前的熟人。虽然哪吒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哪吒毕竟只有一个人，从他那里得到的信息过于片面，如果能找到更多以前就认识自己的人，是不是就可以拼凑出更完整的自己呢？ 心里做出决定后，洛泱飞快的打字回复对方。 【洛泱：好呀，我现在住在海城的三太子庙，到时候你过来还是？ 龙女：约个别的地方吧，让我去那家伙的庙里，那不就是让我赴刑场吗！】 发完那句话，龙女又连着发来很多个哭唧唧的表情包。洛泱一边快速保存对方的表情包，一边回复了一句。 【洛泱：没有那么夸张啦，哪吒只是看起来凶，其实他很讲道理的，是个好人。】 这句话刚发出去，洛泱便听到隔壁男汤池哪吒的声音传来：“你别泡太久，会头晕。” 洛泱瞥了眼墙壁上挂着的巨大时钟，回答道：“我差不多泡完，准备回去啦，你呢？” 哪吒：“……我再泡会儿。” 第19章 洛泱觉得自己也没有泡多久，但是爬上岸的瞬间两眼一黑，差点又摔回去。 她连忙伸出一只手扶住旁边的墙壁，另外一只手捂住自己脑袋，慢慢缓过来后才站直身体，但脑子里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感觉也没有泡多久，原来真的会晕温泉啊……” 洛泱小声嘀咕着，拿起一边架子上搭着的浴衣穿上，慢吞吞走出温泉室——推门出去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每隔十来米就可以看见一扇房间门。 她站在走廊入口，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过来的时候有哪吒和工作人员一起，所以洛泱根本没怎么记路，也没有需要记路的意识，等到想回自己房间了，才察觉到难处。 忽然‘啪嚓’一声轻响，走廊上的灯尽数熄灭，陷入黑暗之中；洛泱慢半拍的‘啊’了一声，仰起脑袋往上看——什么也没有看见，在黑暗中，她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只是走廊灯，就连洛泱身后的温泉室也跟着熄灭了灯，霎时只能听见温泉水声潺潺，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察觉。 原本这时候只要拿出手机就可以打光，但偏偏洛泱又是个睡了三千多年，没什么现代电子知识的人。她的惯性思维里面没有‘用手机打光’这个选项，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后，洛泱伸手往旁边去摸。 幸好很快就摸到了走廊墙壁，这让洛泱松了口气。摸到墙壁后她胆子也壮了一点，在黑暗中徒劳的左顾右盼：“哪吒？” 远远的，传来哪吒的声音：“我在。” 这下洛泱更放心了。 她站得有点累，便背靠着墙壁蹲下，道：“停电了。” 哪吒回答她：“应该是电闸跳了。” 洛泱：“那要多久才能来电啊？” 她还没有等到哪吒的回答，但是先等到了光亮。一点明亮温柔的橘红色火焰自走廊尽头烧过来，火焰窜起时状若莲花——哪吒披着件白色的浴衣，鸦黑长发垂及腰间，行处落满红莲业火，昳丽眉目间那点赤色红莲印记也于夜色中亮着微红的光。 第34章 不过三两步，哪吒便已经走到了洛泱面前，蹲下。 火光照得走廊与温泉室亮如白昼，哪吒的脸被火光照着，如同浸在泥土底下掩埋了许多年的琥珀色烈酒里。 洛泱眨了眨眼，听到哪吒回答她：“我刚联系了庙祝，修电闸的人要半小时后才能过来……怎么蹲着？哪里不舒服吗？” 他眉头一皱，手便向洛泱伸过来，衣袖上带着潮湿温热的水汽——哪吒的手仍旧是热的，指尖触碰到洛泱的脸，动作很轻，带点试探，似乎是摸一下洛泱身上的温度。 洛泱抓住了哪吒手腕，他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但没有挣扎，诧异的表情很快转为疑惑。 哪吒的手腕也是湿润的，好像是没有来得及擦干净自己身上的水，随便披上浴袍便找过来了。 哪吒：“……怎么了？” 洛泱皱着眉：“你先——你先别说话。” 哪吒挑眉，但确实把嘴闭上了。洛泱蹲着，艰难的往前挪了一点距离，弓着脊背上身往前探，凑近哪吒的脸：三太子是莲花化身，男生女相，若是不畏惧他降魔天神中坛元帅的名头，单单只看脸，当然是很好看的。 落在哪吒脚边的红莲火焰跳了跳，火光也跟着跳跃，他面上落下的阴影起伏。洛泱微微仰着头，十分认真在看哪吒，目光从他眉眼，下落到鼻 梁骨，嘴唇，下巴，然后是脖颈。 哪吒咽了一下口水，那枚藏在下颚阴影中的喉结滑动。 洛泱还握着他的手腕，隔着一层湿润的皮肤，哪吒的脉搏很明显，每次跳动都撞着洛泱掌心。她恍然回神，慌张的松开了手，往后退——没能蹲稳，后退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背直 接撞上墙壁，将墙壁撞出一声闷响。 心脏跳得很快，在夜色中非常明显。 她不自觉的用一只手捂住自己心口，呼吸间都是水汽。 潮湿的，温暖的——哪吒从温泉里带出来的气息。他的头发也是湿的，红莲火好似对哪吒而言仅仅只有照明的作用，他的额发一簇一簇的还在往下滴水，淌过少年高挺的鼻尖，微抿的唇，最后欲落不落的缀在他下巴处。 被莲花身将年纪永远留在了少年时期，即使已经过了三千多年，哪吒的容貌仍旧留着少年人未曾长大的秀丽，一种性别特征尚未十分明朗的年纪。 忽然，他侧了侧脸，开口：“我能说话了吗？” 洛泱睁大眼睛：“……啊？” 哪吒略微抬头，大拇指点了点自己喉结：“我问你，我能说话了吗？” 洛泱干咳一声，连连摆手：“可，可以了……” 哪吒垂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他先站起身，又伸手给洛泱——洛泱连忙把手搭上去，任凭他把自己拉起来。 哪吒：“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洛泱犹豫了一会儿，老实摇头：“没有。” 哪吒有点意外，低头看向洛泱，只见她苦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自言自语：“我也觉得刚才那个瞬间，我好像是应该想起一点什么的，但是脑子里突然就变得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哪吒攥了攥洛泱的手，依旧是十指相扣，语气懒散：“不着急。” 有红莲火照亮，道路甚至比之前点灯时都要更明亮一些，哪吒牵着洛泱一路走回三太子庙的背面。 今天洛泱的精力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在泡完温泉后也没有觉得困想要睡觉。哪吒把白天买的零食拿到客厅——跟着哪吒逛了一圈，洛泱才发现自己房间侧面的小门出去其实就是客厅。 甚至还有阳台。 不过不管是客厅也好，阳台也好，都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甚至连客厅沙发上的塑料套，都是哪吒刚刚才拆开的。 白天买的那些零食就摆在梨花木茶几上，哪吒正打开冰箱将饮料挨个放进去；如果有选择的话，哪怕是从来没有用过的冰箱，哪吒也不希望在里面看见白花蛇草水或者崂山可乐之类的东西。 洛泱站在他身后，弯着腰往里面瞥了一眼：冰箱里也是空荡荡的，只有哪吒刚放进去的饮料。 洛泱：“啊，这个——” 哪吒正拿着一排草莓味娃哈哈往里面放，听见洛泱的声音，他动作一顿，回头：“怎么了？” 洛泱看着那排粉色包装的娃哈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个是我选的吗？” 哪吒：“哦，我拿的。” 洛泱恍然大悟：“你喜欢这个口味啊？” 哪吒面色如常的将娃哈哈放进冰箱里：“不讨厌。” “有什么想喝的吗？现在这个点，再看个电影或者两集 电视剧，也差不多到睡觉时间了。” 洛泱挤到哪吒旁边蹲下——两个人都忘记了擦头发，湿哒哒的长发披散肩头。哪吒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洛泱凑近冰箱后被冰箱冷气一扑脸，立刻打了个哆嗦。 她没有在意，搓搓自己胳膊，又兴冲冲开始挑选饮料：“嗯……先试试白花蛇草水？这个玻璃瓶看起来蛮好看的。” 哪吒拿出白花蛇草水的瓶子，又拿了瓶娃哈哈，然后关上冰箱门。两人一起坐到沙发上，洛泱捋了捋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想把它们顺到沙发靠背后面。 接近着她便打了个喷嚏，打完喷嚏后露出茫然的表情。 放空了两三秒，洛泱回过神，低头继续理头发，刚动手没有几秒钟，又打了个喷嚏。她不禁揉了揉自己鼻子，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想先把头发理 第35章 顺。 旁边哪吒皱着眉，探身过来，手掌心压在洛泱额头上。 洛泱：“唉？” 哪吒松开手：“没发烧，估计感冒了。” 洛泱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重复了一遍：“感冒？” 哪吒解释：“就是风寒。” 他目光落到洛泱湿哒哒的长发上，骤然意识到什么，面上露出几分懊恼。不等洛泱接着发问，哪吒的手便已经落到她头顶，温暖的手指穿过发丝触碰到头皮，这种过近的触碰令洛泱莫名的有点头皮发麻。 温暖迅速沿着哪吒的手指散发出来，转瞬间便将洛泱头发上的水汽蒸干，自然卷的长发重新又变得蓬松柔软，像一朵轻软的云趴在洛泱肩头。 她睁大眼睛，诧异的伸出手摸自己头发。洛泱本意只是想摸头发，但手指刚没入蓬松发丝，便先碰到了哪吒的手：很温暖。 洛泱反而被这突然触碰的温暖吓到，连忙缩回了手。 哪吒松开她头发：“烘干了。” 洛泱：“……话说，山鬼也会感冒吗？” 哪吒垂眼，懒洋洋回答：“神仙都会感冒，山鬼为什么不会感冒？” 洛泱挠了挠头：“也对哦——那感冒了要怎么办？” 哪吒拿过桌子上那瓶白花蛇草水，拧开瓶盖，递向洛泱。 他脸上挂起笑容，那笑容里透着些许恶劣揶揄的意味：“正好买了这个，不如先喝掉它怎么样？” 洛泱：“……这玩意儿治感冒吗？” 哪吒：“功效大差不差。” 虽然他说了功效大差不差，但是他那个笑脸总给洛泱一种不详的预感。她谨慎盯着哪吒，手却诚实信任的伸出去拿过饮料瓶子。 玻璃瓶的瓶身已经被哪吒握得很温暖，拿在手里并不会觉得冷。洛泱嘴唇凑近瓶口后一扬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去小半瓶。 哪吒笑眯眯看着她把白花蛇草水咽下去，单手托着自己脸颊，问：“味道怎么样？” 洛泱捧着瓶子，舔了舔唇，得出结论：“还挺好喝的，味道……有点像鱼腥草或者烂竹子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哪吒：“你认真的吗？” 洛泱疑惑：“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哪吒托着脸的手放下，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了小孩子挑食一般的嫌弃：“很讨厌。” 第20章 洛泱不觉得奇怪。 口味差异嘛人人都会有的，哪吒‘不讨厌’的草莓味牛奶，她不也觉得平平无奇吗？ 她略过这个话题，盘腿坐回沙发上：“那我们要看什么电影？” 她还挺期待的，毕竟自从醒来之后，还没有真正体验过现代社会的娱乐项目。 哪吒：“我找一下……等会。” 他用平板搜了一下最近新出的电影，在一堆名字里挑挑选选，最后挑出来一部评分不错的：“昆池岩？” 洛泱好奇的凑过去：“讲什么的？” 哪吒：“精神病院探险，应该是降妖除魔类的吧。” 洛泱没有意见，点头：“好啊。” 这部片子国内没有版权，但天庭内网有正版渠道，哪吒换了网络后将平板投屏放到挂墙液晶电视上。洛泱一手抱着白花蛇草水的玻璃瓶，一手从桌上拿了包姜糖。 姜糖的包装很可爱，被装在贴满可爱云朵和小狗的玻璃罐里——电视屏幕上刚开始播放，洛泱掂了块姜糖咬去半边，生姜的辛辣和白砂糖的甜味滋滋的在嘴巴里蔓延开。 旁边哪吒转过头看了眼她手里的两个玻璃罐。因为洛泱的手挡住了姜糖罐子上的标签，他没有看出那是什么糖，便问：“糖果？” 洛泱点头：“嗯啊，还挺好吃的，一口下去身上都暖和了……你要不要尝尝？” 她抬手把自己咬了半边的姜糖递给哪吒，递过去后才后知后觉的看见上面被自己咬了一口，连忙就要缩回手。 哪吒抓住她往回缩的手腕，凑过去低头咬了一口。 洛泱手上剩下的姜糖本就不多，他那一口咬去大半，只余下洛泱手指还捏着的那一小部分。她‘唉’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 哪吒还扣着她手腕，腮帮子动了动，眉头紧皱，连那张漂亮的脸也跟着皱巴起来：“……辣的。” 洛泱被他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顺着他的话回答：“毕竟是生姜……” 哪吒：“姜糖？” 洛泱：“对——” 哪吒松开她的手腕，转过脸时眉头皱得更紧，腮帮子鼓动，牙齿咬着姜片坚韧的纤维。 洛泱还在试图推销：“如果觉得辣的话，来一口白花蛇草水？” 哪吒两手环抱胸口，嚼着东西时声音略微含糊，但是拒绝得十分坚定：“不要。” 洛泱：“唉？为什么？这个喝下去真的可以冲散生姜味！” 哪吒皱着鼻尖，直接道：“难喝。” 洛泱嘀咕着‘挑食不是好习惯啊’然后从玻璃罐子里又拿了一颗姜糖，低头咬了一口，抬眼开始认真看电影：此时剧情已经发展到主角团带着录影设备进入疯人院里了，边走还边介绍情况。 电影很会营造范围，尤其是这种直播镜头更让人有种事件其实是真实发生的错觉；不过洛泱没怎么接触过直播，反而并没有那种真实感，只有在那些人乱动房间里的东西时，才开口：“这个是巫术吗？” 第36章 哪吒：“应该不是，我没有见过这么简陋的巫术。” 洛泱：“感觉像诅咒呢。” 哪吒嗤笑，嘲讽：“那说明这间疯人院里的也不是什么厉害家伙，只能靠这种七拐八拐的迂回手段害人。” 他嘲笑完那不争气的‘外国厉鬼’，视线一转，又落到洛泱身上；她倒是非常认真的在看电影，全程都没有挪过眼神，手里还捏着半枚被咬过的姜糖。 她看得过于专注了，以至于忘记自己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姜糖——明明看电影是哪吒先提出来的，但看见洛泱注意力全都在电影上面， 哪吒心底还是感到不高兴。 他凑过去，弯腰，一口咬走洛泱手上剩下的半块姜糖 。 为了方便看电影，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影屏幕的光，泛着蓝色，朦朦胧胧。 洛泱全副心神都在电影上，猝不及防的指尖被人咬了一口，她回过神，‘唉’了一声，扭过头茫然看向哪吒——他唇间咬着那块姜糖，见洛泱望过来，他略微挑眉，好似是恶作剧成功那样得意的表情，嘴唇一动，舌头探出来，卷着那块姜糖进去，腮帮子鼓动。 洛泱一头雾水：“你不是说辣吗？” 哪吒：“突然想吃了。” 洛泱：“……” 男人的心思果然像海底针一样难猜。 她叹了口气，缩回手，从玻璃罐里拿了块新的姜糖。姜糖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送进洛泱嘴里，哪吒再次凑过去将那块姜糖咬走。 洛泱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抬头看向哪吒，哪吒满脸得意的表情，半边腮帮子被姜糖塞得鼓鼓的。 洛泱：“……不辣吗？” 哪吒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从牙缝里挤出回答：“辣。” 他扭过头，拿起桌子上的草莓味娃哈哈，撕开锡纸咕咚咕咚喝下去一整瓶，就着奶把姜糖残渣冲下喉咙。 不过嘴巴里姜糖和娃哈哈的味道互相混合后，变得更加奇怪了。 恰好这时候电影演到了恐怖的地方，被房间内不明生物吓到的主角大喊一声用力甩上了病房铁门；洛泱没有被恐怖片的气氛吓到，反而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动静吓到，默默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姜糖和白花蛇草水，缩起肩膀和膝盖，注意力重新又转回电影上。 忽然间肩膀挨到另外一个人的肩膀，洛泱吓了一跳，扭过脸去——哪吒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而且凑得很近，肩膀挨着她的肩膀。 他的脸还冲着电视屏幕，却在洛泱看过来时语气轻飘飘的来了句：“看我干什么？” 洛泱觉得疑惑。她伸手捧住哪吒的脸掰过来，让他面朝着自己，哪吒挑了挑眉：“怎么了？” 洛泱蹙眉，沉思，提出问题：“你刚刚在看我吗？” 哪吒回答迅速：“没有！” 洛泱：“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哪吒抓住洛泱的手腕，把她捧着自己脸的手拿开：“我比较敏锐罢了。” 洛泱眨了眨眼：“真的吗？” 哪吒嗤笑：“我看你干什么？” 洛泱：“……我以为你很喜欢我来着。” “……” 哪吒不说话，沉默了下去，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电影里的主角们还在大喊大叫，吵闹之余又显得过分安静。 洛泱搁在腿上的姜糖罐子没能立稳，晃了两下后倒下去，里面的姜糖滚落出来，有几块跳到了哪吒的膝盖上。他抿着唇，眉毛往下压，似乎是生气，耳朵却又比平时变得更红。 电影里面的主角发出了高分贝的尖叫声，剧情进入了新的高.潮.点。哪吒低头捡起沙发上散落的姜糖，重新将它们塞回玻璃罐里。 空气中弥漫了姜糖刺激性的气味，尖锐又带点甜意。 洛泱还没有从那段对话之中抽离出来，哪吒已经将姜糖罐子塞回她掌心，转过脸去重新开始认真的看电影。 不知道为何，洛泱有种‘这次哪吒确实是在认真看电影了’的感觉。 她捧着姜糖罐子，茫然的眨了眨眼。哪吒抬手，掌心按着她的头顶，将她的脸转向电视屏幕方向，语气淡淡：“看电影要专心。” 第21章 等到哪吒松开手，洛泱立刻又把头转回去看着他。 哪吒没有再和她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电影。电影屏幕散发出略略带着点蓝色的光，照应在哪吒脸上，连他的发梢和眼睫尖，都微微透出一点蓝色来。 洛泱收回目光，又去看电影——主角闯入了挂满红线，铃铛，和符纸的房间，惊慌失措的通过耳机要求离开疯人院。但是发起这场活动的领头人却因为直播间的超高人气而希望主角团继续在疯人院里探险…… 洛泱掂了一块姜糖含进嘴里，嘟囔：“人命比钱还重要吗？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哪吒皱了皱眉：“不过是咎由自取。” 看得出来，他对擅自闯入疯人院的几个人都没什么好感。 没有什么背景音乐，但凭借着主角团的大喊大叫和漆黑一片慌乱的底色，恐怖氛围逐渐被推到高峰。直到‘鬼’附身了主角团同伴，转过身来瞪着那两漆黑的大眼珠子开始嘚吧嘚吧碎碎念—— 随着摄像机晃动，主角尖叫跑走——洛泱‘啊’了一声，声音很小，但明显有点被吓到，嘴巴闭上的时候，牙齿磕到自己舌头，顿时发出一声痛呼。 第37章 刚刚还撑着一直没转头的哪吒，在听见她发出痛呼的一瞬间还是迅速扭过头来，蹙着眉凑近洛泱：“要不然换个电影？” 洛泱捂住自己的嘴，声音含糊：“不是……电影吓人……我咬到……舌头了……” 哪吒：“……” 洛泱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舔着自己嘴巴里腥甜的血，痛到说不出话来。 哪吒绷着脸，和她对视，但洛泱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哪吒身上了，只顾着关心自己刚被咬到的舌头。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叹气，放下自己手里的娃哈哈瓶子，侧身贴到洛泱眼前：“舌头吐出来，我看看严不严重。” 洛泱松开手，张嘴吐出舌尖——眼眶还红着，大概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咬得有点用力。 为了方便看电影，客厅并没有开灯，全靠电视屏幕那点微弱的光，照在洛泱舌尖上。哪吒略一垂眼，看见她舌头一小段咬破的痕迹，没有看见血，大概率是被她自己舔没了。 哪吒不会什么治疗法术，他盯着洛泱舌头上咬破的痕迹看了几秒，直到那截柔软又坚韧的舌头发着抖缩回去，洛泱卷着舌尖声音含糊吸溜了一下口水，口水淹过伤口时又痛得整张脸像苦瓜一样皱起来。 哪吒暂停了电影，起身在茶几底下的柜子里翻找，翻了半天，才找出一盒没开封的伤药。 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但是看保质期——还没有过期。 他拧开药瓶子，重新坐回沙发上，靠近洛泱：“嘴张开，我给你上点药。” 洛泱声音含糊：“不能用法术吗？” 哪吒沉默了片刻，眼睫低垂，意外显露出几分弱气，低声：“我不会。” 洛泱：“……唉？” 哪吒：“我是莲花化身，不死不灭，所以不需要治疗法术。” 洛泱只好再次把舌头伸出来，眼睛紧张的盯着哪吒手里的药瓶；哪吒伸手托住洛泱下巴，正要倾倒药瓶。 瓶身只是些微的倾斜一点，洛泱迅速的把舌头缩回去，嘴巴闭得紧紧的。 哪吒皱眉——洛泱讪讪解释：“因为那个药看起来会很痛的样子……” 哪吒：“所以 你现在不痛吗？” 痛得快要掉下眼泪来的洛泱，顿时不敢再说话。 哪吒看穿了她的心思，发出一声嘲弄的轻笑。他捏住洛泱脸颊，声音倒是比刚才更温和了一些：“张嘴，一会儿就结束了。” 洛泱：“……你发誓！” 哪吒：“还能一直说话，看来你也没有很痛。” 洛泱吸了吸鼻子：“不，感觉要痛死了——” 她小心翼翼再度伸出舌头，为了保持自己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洛泱干脆把眼睛给闭上了。 眼睛闭上之后，声音就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洛泱听见一些粉末簌簌落下的声音，很快舌头上的伤口就接触到伤药，燃起了尖锐的痛；她连忙把舌头缩回去，一些药粉沾到上颚，嘴巴里蔓延开一股刺激又苦辣的味道。 舌头明明还痛着，但是那股怪味又让洛泱忍不住舔了舔自己上颚：“好像黄连粉末和姜糖混合的味道，还挺好吃的。” 哪吒：“……” 他怀疑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药瓶。最后哪吒倾斜瓶身，抖了点粉末落在自己指尖，伸出舌头舔了舔。 一股又苦又辣又刺鼻的味道迅速在舌尖蔓延，哪吒脸上表情凝固，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捏着药瓶的手指缓慢攥紧。 他试着深呼吸，但鼻子里一吸气，就有一股凉气直冲他天灵盖——哪吒捏了捏自己眉心，转手把药瓶扔回茶几上，侧脸看见洛泱咕噜咕噜喝下大半瓶白花蛇草水，仍旧专注的看着电影屏幕。 洛泱：“上完药我感觉好多了，我们继续放电影吧？我想看到大结局。” 哪吒砸了咂舌，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平板点了‘继续播放’。大屏幕上的画面很快就继续动了起来，洛泱抱着自己膝盖往哪吒身边凑了凑，肩膀再次挨着哪吒胳膊。 她身上总是冷冰冰的，但哪吒身上却很暖。 大屏幕里主角团还在尖叫，洛泱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尖叫分贝，短时间内不会被吓着了。她靠了哪吒一会儿，原本贴着哪吒胳膊的那一侧肩膀居然渐渐的被捂暖了；就好像哪吒是个大号的暖炉一样。 电影快要接近结局，大屏幕骤然黑下。在白色字幕尚未升起之前，整个客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与黑暗——洛泱困得脑袋一歪，靠到哪吒肩膀上。 第一下没有靠稳，很快便顺着他胳膊倒下去，在洛泱险些摔倒之时，哪吒迅速抬手扶住她的脑袋。 她的侧脸压在哪吒掌心，呼吸匀称的落在哪吒指尖。 恰好此时，白色字幕升起，微弱的光扩散出去，照着洛泱蓬松柔软的长发。 那头乌黑的长卷发像海藻似的披散在她身上，也堆积在哪吒大腿上。他垂了眼，目光越过凌乱的长发，落到洛泱困倦的侧脸上。 她睡着时脸上表情很放松，眉头舒展，唇角微微翘起——哪吒手腕动了动，腕间的青筋紧绷着拉出一条笔直锋利的直线。 他的手指隔着一些头发，轻轻触碰到洛泱的侧脸，发丝被皮肤摩挲出噼噼嚓嚓的轻微动静，好似有静电吸附着哪吒指尖。 在洛泱睡着的时候，哪吒总是舍不得将自己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他动作很慢的触碰洛泱脸颊，削瘦的颧骨，眉骨，下陷的眼窝，鼻梁骨—— 第38章 柔软又冰冷，但仍旧有呼吸的，活着的—— 哪吒唇角微微翘起，低声回答：“我是挺喜欢你的。” 第22章 在集川山最高的地方，坐在那块石头上面，可以看见集川山以外的海面。 洛泱平时没事做的时候，就坐在这块石头上发呆。集川山内几乎没有什么活物，即使有，也都是未通灵智，寿命短暂的小家伙——在很久很久之前，洛泱也曾经养过一只老虎。 她还记得那是一只很可爱的斑纹大虎，有无比锋利的犬齿和威风凛凛的尾巴。 虽然那只老虎也进行了修炼，也延长了寿命，但是普通妖怪的生命和山鬼比起来，还是太短太短了。短到洛泱甚至没能想好给那只老虎起什么名字，它就已经魂归地府，转世投胎了。 从那以后洛泱就不再养任何东西——她就像这座山一样，变得沉默了下去。 集川山远在西海深处，人迹罕至。 洛泱不清楚以前有没有人来过这里，或许是山鬼的寿命太长，很久以前有人来过，但是她忘记了。她还记得的只有一个叫哪吒的孤魂。 那家伙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携带着满身血腥气，闯入这座久未有人拜访的深山。但没多久，他又消失，说是要回去报仇——洛泱不太懂人类的情绪，但作为朋友，她还是在心里祝愿哪吒报仇顺利。 “给你。” 一大簇花，从丑陋的黑色枝条上绽放，赤红的花瓣，嫩黄色花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哪吒单手拎着花枝，穿一身红衣，长发用红头绳束成高马尾，面如冠玉，眼若寒星，猛然一看，倒像个英姿飒爽的漂亮姑娘。 洛泱脑袋被他递过来的花枝戳了一下，张着嘴‘啊’了一声，表情呆呆的。 哪吒挑眉，秀丽面容上露出轻快笑脸：“啊什么啊？我换张好脸来，你就不认识我了？” 洛泱愣了几秒，恍然大悟：“哪吒啊——” 哪吒又用花枝戳了戳她圆润的脸颊，不高兴道：“除了我还有谁？” 洛泱不高兴的推开那截花枝：“你好好说话，不准用这个戳我脸，女孩子的脸是可以随便戳的吗？女孩子的脸多珍贵啊！” 哪吒眯起眼，嘴唇缓慢往上挑起一个笑。他略微弯了腰，故意的用花枝上开着花的那部分，去碰洛泱的脸；洛泱瞪着他，一边瞪，一边侧过脸去躲。 哪吒哑然失笑，干脆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直接把花枝塞进洛泱手心：“不跟你闹了，哝，送你。” 洛泱：“……这是什么花？” 哪吒：“我从我师父院子里摘的梅花，想着在集川山好像没有梅花，就给你带过来了。” 集川山确实没有梅花，这也是洛泱第一次见到梅花。自出生起，洛泱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集川山，所以集川山上没有的东西，洛泱自然也没有见过。 她十分珍惜的捧着这支梅花，手指小心翼翼拂过粗糙的枝干，柔软娇嫩的大红花瓣，眼眸一弯露出笑颜。 哪吒蹲在她对面，自然也看见了她笑。 他道：“你喜欢花吗？” 洛泱捧着那束梅花，凑近嗅了嗅上面的花朵，轻声：“喜欢——很香，很漂亮，而且是我没有见过的。” 哪吒微微抬着下巴，轻快笑容中露出几分得意，但偏要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道：“人间这种东西多了去，还有牡丹，芍药，我师父院子里就有，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都可以去摘。” 洛泱眨了眨眼，好奇：“你摘你师父院子里的花，你师父不会生气吗？” 哪吒脸上得意的表情凝固片刻。但很快，少年便两手环抱着自己胸口，十分理直气壮：“不过几朵花而已，我有什么可怕的！” “人间好玩的不止花，还有糖葫芦，面人，糖画……” 他目光往洛泱光亮的头发上一扫，道：“还有很多漂亮首饰。” 洛泱：“漂亮首饰？” 她也摸了摸自己头发，她的头发上什么都没有——哪吒手指尖敲着自己胳膊，微微颔首：“对，漂亮首饰。我有钱，可以给你买！” 洛泱被他说得意动，脸上露出几分向往神色。 她不怎么会掩饰自己情绪，那点向往明显的浮在脸上。哪吒捕捉到了，当即趁热打铁的提出要求：“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人间？” 洛泱犹豫：“去……人间吗？” 哪吒挺直了腰背，向洛泱伸出手：“我奉师命下山助姜子牙伐商，很快就是大将军了 ，你跟我一起去人间，漂亮的花也好，首饰也好，我都能给你。” 他脸上笑容明快又得意，但脖颈又透着点红，似乎是在不好意思。他的手已经伸到了洛泱眼前，那是少年的手，但也是勤加锻炼常年舞刀弄枪的手，掌心和指腹都留着粗糙的茧子，骨肉匀称，肌理紧绷。 洛泱握着那束梅花，眨了眨眼，然后摇头，果断拒绝：“我不去。” 哪吒脸上笑容一僵：“……哈？” 洛泱：“山鬼是不会离开山的，我才不去人间！” * 洛泱迷迷糊糊从梦里醒过来，睁开眼时脑子里还茫然的落着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半梦半醒之间，又恢复了一些记忆；关于哪吒，集川山的记忆。 但洛泱也还记得自己昨天在和哪吒看电影——等等，昨天那部电影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第39章 洛泱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无果，完全没有记忆，只记得那个领头人最后也走进了疯人院，记忆就从这边断线了。 她一翻身爬起来，穿了拖鞋就往外走。 走出房间便是回廊，回廊中央有一方莲花池，哪吒正坐在池边石凳上，手里握着一包面包屑喂鱼。 洛泱拎起裙摆跳下台阶，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披散的长发在太阳底下被照得顺亮发光，好似光泽度极佳的绸子。 她跑到哪吒面前，有点喘，单手撑着栏杆：“哪……哪吒，昨天……昨天那个电影……” 哪吒：“大结局就是领头人也被拖进了疯人院，那个直播间的超高人气是鬼施展的障眼法，他们的直播间其实根本就没有人。” 洛泱失望道：“这样的结局啊？” 哪吒嗤笑：“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他扭过头，将自己手里剩下的面包屑全部扔进湖里，几尾胖得过分的鲤鱼奋力跳起来，在空中争夺哪吒扔下去的面包屑。 洛泱刚刚跑过来，体力耗费了不少，像咸鱼似的趴在湖边栏杆上。她披散的长发也顺着肩膀往下滑，眼看就要落进湖水里——哪吒伸手，熟练的捞住洛泱头发，把它顺到洛泱身后。 洛泱没有注意自己头发，盯着水里打转的鲤鱼发呆。 洛泱：“想看梅花。” 哪吒理着她头发，语气懒散：“明天折几支回来给你看不就行了？” 洛泱：“唔……” 安静了一会儿，洛泱忽然停下自己发呆的动作，反应过来：“这个季节没有梅花吧？” 哪吒微笑：“你才意识到吗？” 洛泱：“……” 哪吒：“我师父的院子里有，今天晚上去给你摘。” 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乾元山的主人。 洛泱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等式，但是对于‘太乙真人’却完全没什么印象。住在乾元山的时候，洛泱也没有见过太乙真人本人。 哪吒并没有在‘梅花’的话题上久留，于他而言这似乎只是一个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在随口一句决定后便不再多谈。 他道：“走吧，去吃早饭，吃完早饭还要 去集川山的旧址。” 洛泱这才想起他们来海城的正事，连忙点头，跟着哪吒一起去吃早饭。 早饭是面线糊，花生汤，糯米炸，满煎糕——洛泱自己吃不完那么多，虽然还很馋韭菜盒，但吃了面线糊糯米炸后，就是在是吃不下其他东西了，只能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看着哪吒吃满煎糕。 哪吒：“想吃？” 洛泱艰难的把视线从他手上满煎糕挪开：“吃不下了，饱了。” 哪吒：“……所以还是想吃？” 洛泱舔了舔嘴巴，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对面哪吒倒是没有说什么，把自己没有咬过的地方掰下一小块递到洛泱嘴边。 色泽金黄的满煎糕，掰开后露出蜂窝似的内里，松软香甜的气味已经扑面而来。洛泱就着他的手吃下那块满煎糕，软滑甜蜜的味道顿时塞满嘴巴，她眯着眼露出满足的表情来。 哪吒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笑。但他很快将那点情绪压下去，仍旧和往常一样冷淡神色，低头三两口吃完自己手上剩下的满煎糕。 第23章 吃过早饭，洛泱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虽然裙子很漂亮，但她觉得既然要进山的话，那还是穿裤子更方便些，所以把拖鞋也换成了更方便些的运动鞋。 衣服都换了，头发当然也不能这样杂乱的散着。 洛泱特意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客厅的等身镜面前扎头发。 但她的头发实在是太多，每次总有些碎发会掉下来，捋起来这边，又掉下去那边——她懊恼得用手指梳理了好几遍，举得胳膊都酸痛了，还是把马尾梳得歪歪扭扭，头顶凹凸不平。 手指还有几缕短发，倔强的从发缝间立起，毛毛躁躁矗立在她头顶。 洛泱感觉自己的手已经酸痛得不像自己的胳膊了，泄气的垂下胳膊时，她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声笑；洛泱迅速的扭过头去，果然看见哪吒靠在沙发边，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她抓着自己歪歪扭扭的马尾，自我辩解：“是头发太多了！再，再给我几分钟，我很快就可以把它扎好！” 哪吒幽幽道：“是吗？” 洛泱迅速：“当然！” 哪吒瞥了眼她歪歪扭扭的马尾，眼眸一弯，露出个没什么恶意的笑脸：“原来是这样。” 洛泱：“……什么这样？” 哪吒：“你以前就一直留短头发，明明很喜欢人间的首饰，但总是不肯把头发留长，原来是这个原因。” 洛泱立刻也想到了自己那些零碎的记忆中，‘自己’似乎，确实一直是短发。 她努力为自己找补：“说不定我以前会扎头发的，只是失忆之后就忘记了……” 不等洛泱把话说完，哪吒已经走到她身后，抬手摘掉她马尾上的发绳；乌黑卷曲如泼墨般的长发，霎时披散下来，一直垂到地上。 洛泱瞪大眼睛：“我好不容易才扎起来的！” 哪吒嘲讽道：“你那个马尾扎了不如不扎。” 洛泱：“那是我头发太多了！” 哪吒嗤笑：“死鸭子嘴硬。” 洛泱：“你嘲笑我！” 哪吒坦然承认：“嗯，所以呢？” 第40章 他承认得那么坦然，反而让洛泱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瞪着眼睛露出了憋屈的表情，脸都涨红了。 哪吒搬了个高凳子在洛泱身后坐下，手指梳入她厚密的卷发之中。他的手较洛泱要宽厚许多，更何况给别人梳头发和给自己梳头发完全是两个难度，所以哪吒动起手来非常的熟练又快。 先将长头发拢起来，留出刘海和梳不起来的碎发，很快就将洛泱的长发梳笼成一个高马尾，和他常梳的高马尾一般无二。 洛泱见他梳好了，连忙要把自己手上的发绳递过去——但哪吒没有接，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截红色绸缎，缠绕绑好马尾，末了收尾一个蝴蝶结，蝴蝶结还打得格外标准又漂亮。 因为是绑的是高马尾，所以即使是在前面也能看见蝴蝶结的形状。 洛泱两手托着自己脸颊，盯着等身镜里的自己，好奇：“你哪来的发绳啊？你自己的吗？” 哪吒头也不抬，回答：“混天绫。” 洛泱：“……混天绫？” 哪吒肯定了这句话：“嗯，混天绫。” 洛泱咽了咽口水，小声：“混天绫是法器吧？” 哪吒眉头一皱，略加思索，道：“物尽其用罢了，反正我也不怎么用。” 洛泱想了想——也对哦，哪吒那么多法器，好像还真的不怎么用混天绫。即使是在她为数不多记起来的，关于哪吒的记忆里，混天绫大部分时候存在感都很低。 哪吒更多时候都用火焰尖枪和斩妖剑，风火轮和乾坤圈也常用，但混天绫…… 大部分时候，哪吒拿它来擦 火焰尖枪和斩妖剑，偶尔也拿来擦一擦乾坤圈。 他撒开手，手指顺着洛泱头发一梳，又抽出，道：“梳好了。” 洛泱站起来，原地蹦了蹦，垂在脑后的马尾也跟着晃了晃。即使头发都扎起来了，垂下时仍旧到了腰部。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刘海，嘀咕：“我要不要找个机会，把头发剪短好了？长头发打理起来好麻烦。” 哪吒：“随你。” 顿了顿，他忽然又认真的补上了一句：“你留长发好看些。” 洛泱没有上心，随便过一过耳朵就忘，转头注意力便全都挪到了集川山上，追问哪吒：“那我们要怎么去集川山啊？现在好像神仙也不能随便在天上飞，被监控器抓拍到了会很麻烦的吧？” 哪吒颔首：“有高度限制，不过我可以开车带你过去。” 洛泱诧异：“你会开车啊？” 哪吒看向她，忽然挑着眉轻笑，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抽出驾驶证往她面前一晃。 第24章 哪吒居然有驾驶证——这个洛泱真没有想到。 虽然自从她醒来之后，哪吒就一直是现代人的打扮。但哪吒给洛泱的感觉，仍旧是和现代人有很大的分割感；无论是他的性格也好，长相也好，在洛泱的认知里，似乎都更接近那些零碎记忆中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少年先锋官。 然后他突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驾驶证。 让人有种很微妙的割裂感，又莫名的想要感慨时间的魅力。 三太子庙有专门的车库，哪吒把车开出来后给洛泱开了车门——车子的副驾驶座位很舒服，垫子特别软，甚至给洛泱一种比客厅沙发垫还要舒服的感觉。 她窝在副驾驶座里，不由的感叹：“人类好厉害。” 哪吒不语，一踩油门将车子开了出去。 地下车库空间颇大，他们开出一段距离才算是离开车库。洛泱趴在车窗上，看外面那些停车位上安静的车子：“居然能在这么多车子里面准确的找到自己的车子，你记性好好啊。” 哪吒疑惑：“为什么要找？不都是我的车子吗？” 洛泱：“……唉！！” 哪吒瞥向她，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既然整个三太子庙都是我的，那么三太子庙的地下停车场当然也是我的——同理可得，停车场里面的车子也都是我的。” “这很难理解吗？” 洛泱：“……” 不，完全没办法理解。 现在守南天门的工资都这么高吗？！ 车子很快便开出停车场，驶上大马路。哪吒没有开车窗，但从车窗里面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外面——洛泱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路从古朴的庙宇，逐渐转化成低矮的居民楼，其间夹杂一些新建起来的楼房和老式的四合院。 那些还留着飞翘屋檐和砖瓦的地方大多是寺庙，除了一开始的三太子庙外，还有许多妈祖庙和供其他神佛的庙。 不过规模能和三太子庙相当的，洛泱也就看见了一间妈祖庙，其他的寺庙规模极小，有的只是挂在路边的一个小小神龛。 每家每户门口都嵌有香插，有的还点着香，有的只余下灰。 再往前，房屋变得更加欧式，已经很少看见那种寺庙独有的翘起屋檐和南瓜色琉璃瓦——洛泱还看见一栋房子的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十字架。 洛泱：“十字架！” 哪吒看着路，但也注意着洛泱，她一说话，他立刻就回答了：“那是信基督教的。” “住户大门上有十字架的就是信基督教，挂佛牌的就是信佛的。” 洛泱：“信佛的也信三太子吗？” 哪吒：“没注意过，应该信吧。” 第41章 他语气闲散，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能明显看出哪吒并不是很在意那些人信三太子还是信基督教——毕竟他也不是那种吃香火的神仙，信与不信对哪吒而言作用不大。 车子开出这片明显带着宗教信仰的住宅区，绕上大路，高架桥；周围的居民房也摇身一变，变成了更加现代化的高楼大厦。 近百米的八角楼从墙面横生出无数排列支柱分散重量，高楼楼身则是贴满漂亮的钢化玻璃，倒映出高架桥上簇簇杏色三角梅。各色广告牌架设楼顶，嵌入墙体，因为是白天，灯光尚不明显，但在颜色上已经足够五彩缤纷了。 洛泱看得很专心，几乎整张脸都贴到了车窗上，呼出一口气时，也在车窗上凝结出一片雾蒙蒙的白气。 她想起零碎记忆里的人类世界——那些简陋的铠甲，营养不良身材矮小的士兵们，还有满天乒乒乓乓打来打起的法器。 车子拐了个弯，下高架桥后开往更偏僻的地方，一直绕上海堤 。车子到了这就没办法继续往里开了，海堤上的路明显并不适合这种迈巴赫。 哪吒熄了火，开车门时提醒洛泱下车。 下车后迎面便吹来一阵冷冰冰的海风。入秋时节的海风也没有了 热气，有的只是微微的腥味和潮湿水汽，还有一股很浓厚的草木的香气。 洛泱跳下车，头发和衣袖都被海风吹得飒飒作响。她眯起眼往远处眺望，海堤旁边是密密的芦苇荡，眼下是退潮，芦苇荡之外都是海水退去后留下的滩涂地。 哪吒站到她身边，指了指海堤的尽头：“往前走，从侧面小台阶处下去，然后一直绕到芦苇荡深处斜切出去的那片滩涂地，就是集川山的旧址了。” 洛泱一愣：“集川山……是山吧？” 哪吒颔首：“是山。只不过三千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它的位置早就改变。” “原本它是在西海深处，后来沉入西海——孙悟空下东海取定海神针，引发了海下地震，集川山也跟着换了位置，直接被移接到内陆海岸线边缘。” 说话间，两人沿着海堤往前走。 洛泱左右打量那片芦苇荡，芦苇生得很密，海风拂过去，大片芦苇如毛毯翻压下去的毛面。她倏忽感觉眼前这一幕眼熟，似乎三千年前，她也看见过类似的场景。 但是记不起来。 想要想之前几次那样，记起更详细的东西，却完全记不起来了——好像她的大脑自动断定那些东西并不重要，所以完全没有记住它一样。 哪吒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在想什么？” 洛泱回神，眨了眨眼，抬手摸着自己额头：“总觉得……看过类似的场景。” 哪吒垂眼，沉默片刻后，开口：“应该是芦苇荡让你觉得眼熟。” 洛泱：“我以前去过芦苇荡吗？” 哪吒：“不重要的事情罢了，就算现在和你说，你也记不起来。到小台阶了。” 他极其生硬的将话题转开，迈步走下几阶台阶后，又回头向洛泱伸出手。洛泱把手搭到他掌心，仍旧在好奇的追问：“但我觉得，如果你和我说一下的话，我说不定能记起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也可以，我想多记起来一些……” 哪吒扣着洛泱的手，十指相扣时手指收紧，指尖轻压着洛泱的掌骨。 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收敛力气，那略带压迫感却又不会真正压痛洛泱的力气被哪吒掌握得恰到好处。他站在低处，分明是自下往上在仰视洛泱，但周身的气势可一点不像仰视。 他的眼睛黑而冷，眉心那点赤红的莲花印记醒目得像某种警告标识，就差在这个少年身上贴上一张‘极度危险品’的标签。 海风飒飒吹过去，洛泱在风声里咽了咽口水，犹豫道：“你——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哪吒移开目光，牵着洛泱继续往前走。洛泱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还有听见他从前面传来的声音：“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说。” “洛泱，你三千年之前的人生里，我只占了很少很少的一段，所以有时候你觉得熟悉的东西，我未必参与过……比如你去过芦苇荡。” 洛泱：“……” 哪吒没有刻意示弱，可他的声音确实比平时显得更低沉更失落，哪怕他后背仍旧挺直，却显露出一股被抛弃的落寞来。 这种落寞又孤独的弱气，与哪吒那龙章凤姿的少年形象十分的格格不入，也弄得洛泱心底升起几分愧疚。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沉迷钓鱼的钓鱼佬，在失忆之后还问自己老婆自己的钓具在哪里一样——微妙的比喻，但同样的渣。 洛泱干咳一声，愧疚的回握住哪吒的手：“对不起啊，我，我还以为我们之前是一直在一起的。” 哪吒背对着洛泱，嘴角微微翘起。他强压着好心情，声音低落的回了句：“嗯。” 进入芦苇荡之后，路就难走起来了。虽然哪吒带着洛泱走的已经是片被人踩出来的小路，地面堆积一层厚厚的被压平的芦苇，但每次踩下去时地面突然的下陷，仍旧使得道路前进十分困难。 洛泱走得一瘸一拐，深一脚浅一脚，没走两步就晃几下；前面哪吒突然停下步伐，洛泱还在摇摇晃晃试图在凹陷的泥泞道路里站稳脚。 哪吒回头，有点无奈：“我背你走？你 第42章 这样走太慢了。” 洛泱挠了挠脸：“好吧——” 她不想在路上因为无所谓的理由浪费时间，自然也就不会拒绝哪吒的要求。 哪吒松开她的手，在她面前半蹲下来。 洛泱害怕自己鞋子上的泥蹭到哪吒衣服上，所以趴上去时格外的小心，在哪吒把自己背起来时，她紧张的搂紧了哪吒脖颈——明明身处芦苇丛里，处处都是芦苇叶子的气味，但贴紧哪吒后，洛泱所嗅到的，仍旧是莲花干净浓郁的香气。 他身上几乎闻不到任何沐浴露啊洗发水的味道，只有一股莲叶的香气，干净又有点甜甜的。 洛泱思维发散的想到了哪吒似乎在饮食也很偏向于甜口，之前点奶茶就点了很多甜的，买牛奶的时候选了草莓味，买的早饭里面也有甜点…… 胳膊上倏忽落到一道尖锐的痛，洛泱迟钝的‘唉’了一声，哪吒立刻停下脚步：“怎么了？” 洛泱低头，展开自己手背，手腕上有条细长的伤口，正迟缓的冒出串血珠来。旁边摇晃低垂的芦苇叶上，也挂着一点鲜艳的血色。 她道：“芦苇叶子刮到手腕了……没事，我随便擦一下就好——” 她手腕上那串深色的手持滑落下来，盖到伤口上，有些血珠沾到了手持上，迅速的融进去。 手持的光泽变得更加深厚动人，甚至还散发出隐约的檀香味。 哪吒蹙眉，抓住洛泱那只手上的手腕，将手持撸上去，露出伤口：伤口虽然细，却还在缓慢的往外渗着血。 他低头含住伤口，轻轻吮了一口。 柔软的唇紧贴着手腕那块敏感多疑的皮肤，另外一个人高热的口腔和舌尖吮吸轻舔过去。 洛泱眉心跳了跳，垂眼时只看见哪吒过长的眼睫于白皙皮肤上落下阴影。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就算是做这种事情也是那张理所当然的脸，好像这并不是什么特别亲密的事情，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举动。 很快哪吒松开嘴，侧脸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不知道是不是洛泱的错觉，总觉得他的嘴唇比刚才更红了一点，一股越发浓郁的莲花香气从哪吒身上散发出来。 那股香气已经不是刚开始那样干净无害了，反而像是一条汹涌的大河，可以将人溺死在气味里面。 洛泱呆呆的举着手腕，直到哪吒松手都没有放下来。 哪吒托着她的大腿又往上勾了勾，洛泱这才回神，又下意识搂住了哪吒的脖颈——那股莲花的香气，丝丝缕缕，无处不在的从哪吒身上渗透出来，像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洛泱。 不知道为什么，被这股浓郁的香气所环绕，洛泱却并没有像之前呆在哪吒身边那样感到安心，反而有种……莫名的不安。 但哪吒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帮洛泱吸干净伤口上的血后，便背着洛泱继续脚步稳健的往前走。 洛泱趴在哪吒背上，悄悄翻过手臂看了眼自己手腕背面的伤口，那里的皮肤光洁如初，就好像从来没有受伤过一样。 终于绕出芦苇荡，到了哪吒所说的那片滩涂地。 正午的太阳光明亮到几乎刺眼，照亮着整片毫无遮掩的滩涂地。 哪吒提醒洛泱：“小心地面，会下陷。” 他慢吞吞的把洛泱放下去，洛泱也怕摔跤，死死抱着哪吒的脖颈。 直到脚尖踩到地面，洛泱试探性的略往下压点力气，软趴趴的地面立即陷下去——她‘噫’了一声，两腿一缩又绕回哪吒腰上。 哪吒垂眼瞥了瞥自己衣角沾到的泥，没有反应。 洛泱：“不行不行，会摔的！” 哪吒：“啧。” 洛泱紧紧搂住哪吒，可怜兮兮：“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女朋友摔跤啊——” 哪吒：“……” 洛泱默默加大了搂住哪吒脖颈的力气。 哪吒叹气：“知道了，去给 你找能下脚的地方。” 下脚的地方倒是并不难找，这片滩涂上有许多突出的礁石，哪吒找到一块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礁石，上脚踩了几下，确认它的坚固后，便将洛泱放了上去。 洛泱踩在礁石上，整个人的视线都高出来一大截。她踮起脚环顾左右，这片滩涂应该是外海和渔村的夹角的一个小型港口，当她的视线足够高时，甚至可以看见芦苇荡外面停泊的巨大渔船。 渔船钢铁构架的船身被刷了一层白漆，在太阳底下反着光，甚至有些刺眼。 这些和洛泱记忆中的集川山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集川山——集川山，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她努力的试图去回忆，但不管怎么回忆，怎么努力的在脑子里回想那座山，都只能记起破碎的片段：被巨大树木遮掩，看不见日月的深林，茂盛草地上开满的花，在空气中流动，如同星河一般的萤火虫丛…… 还有——还有什么呢？ 越是回想，脑子里越是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洛泱坐在巨大的礁石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直到哪吒把一根铁铲递到洛泱面前——她看了会铁铲，旋即目光往上，看向面无表情拿着铁铲的哪吒，疑惑：“我们拿铁铲干什么？” 哪吒：“挖你以前埋的宝石。” 洛泱大为震惊：“这玩意儿埋了三千年，居然还存在吗？” 哪吒：“……” 第43章 他垂眼，压了压嘴角，正色：“钻石比较坚硬。” 虽然哪吒给出的理由很离谱，但看在他都把铲子带出来了的情况下，洛泱决定意思意思也要挖一下——虽然她对自己那虚无缥缈的‘私房钱宝石’并不抱什么期望。 扶着礁石小心翼翼爬下来，她的脚刚踩到地面，被她踩到的地方立刻下陷下去一个浅浅的水洼。 哪吒手里也拿着一个铁铲。 这么大的铁铲，也不知道他之前是放在哪里了。总不可能像手机一样放在外套口袋里吧？ 洛泱一边找地方下脚，一边胡思乱想。结果不小心踩进一个水洼里，泥水溅上大腿；洛泱发出声惨叫，一耸身就想把自己的脚从水洼里□□。 用力不当，另外一只脚也陷下去了。 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抱紧铁铲，扭过头看向哪吒——哪吒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单手拎着铲子的模样也很帅气，帅气得好像他手里拎的不是铲子，而是火焰尖枪。 洛泱声音柔弱：“捞捞我——” 哪吒：“……啧。” 他大阔步走到洛泱身边，两手抄过她胳膊，像拔萝卜似的把她从水洼里□□。 水洼里面的水急速翻滚，往上冒着泡泡。 哪吒：“就是这了。” 洛泱还抱着铲子惊魂未定，听见这句话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什么？” 哪吒一铲子压入水洼，神色镇定：“你埋宝石的地方。” 洛泱诧异：“所以我真的埋了宝石啊！” 哪吒：“……” 他看起来不太想搭理洛泱，低头握紧铁铲挖了起来。洛泱看他表情不似在开玩笑，倒也有了动力，搓搓手热身后干劲十足的举起铲子加入战场。 五分钟后—— 洛泱扶着铲子大喘气，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 她抬眼悄悄瞥了眼对面的哪吒，哪吒脸上连滴汗水都没有掉下来，挥舞铲子的动作依旧麻利，而且每次动起来的效率都比洛泱高多了。 她顺呼吸，咬咬牙，站直了准备继续挖——挥了两下铲子，洛泱瞬间觉得自己的腰快要和自己的胳膊一起殉情了，只好悻悻的继续扶着铲子喘气。 洛泱：“哪……哪吒啊，我觉的，我们都挖这么深了，还是没有看见……” 哪吒：“挖到了。” 洛泱：“！！！” 第25章 居然还真的有东西？！ 洛泱扶着铁铲，诧异的探头过去看——她和哪吒原本就已经将滩涂地挖出了一米深的大坑——为了防止旁边的软泥滑下来，哪吒甚至还在坑里专门下了个隔绝结界。 坑里小半都是浑浊的泥水，哪吒手里的铁铲横在坑中央。 在浑浊搅动的泥水之中，似乎真的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流动。 她精神大振，扶着铁铲一瘸一拐的靠近，眼巴巴盯着那个水洼。哪吒掐了个手决，丢下一团火，三两下烧干了水洼里的水，露出底下岩石层来。 在煤黑色的嶙峋石块的缝隙间，卡着许多亮晶晶的宝石，金子，还有硕大的珍珠。这些珠宝成色好得离谱，在太阳光底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洛泱捏了捏哪吒的胳膊：“痛吗？” 哪吒：“不痛。” 洛泱喃喃自语：“那完了，肯定是假的……” 哪吒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洛泱立刻嗷嗷喊着痛拍开他的手——哪吒松开手，语气仍旧不冷不淡：“痛吗？” 洛泱捂住自己被捏红的脸，悻悻：“痛的……” 哪吒弯腰，从石头缝隙里捡起一颗硕大的珍珠，对着太阳照了照：那颗圆润的珍珠在太阳底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就连形状都圆润得近乎完美，完全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且还是粉色的。 洛泱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还感觉不真实：“不过三千年前的东西……居然能在底下保存得这么久……感觉好梦幻啊。” 哪吒垂眼，将那颗珍珠扔给她，道：“这里一直没有被人开发，也没有其他妖魔鬼怪靠近，东西留存得久也很正常。” 洛泱：“……好像是这个道理。” 至于为什么好好的一块地几千年都没有被人动过，洛泱只能将其归功于哪吒——除了哪吒之外，她好像也想不到还会有谁在漫长岁月中仍旧惦记着已经消失的集川山。 不过—— 洛泱看着石头缝隙里亮晶晶闪瞎人眼的珠宝，反而陷入了为难：该怎么把这些东西带走呢？ 既然自己已经醒了，私房钱肯定还是要放在自己身边比较靠谱。不过这些珠宝也太多了，自己的衣服口袋也不够装……借一下哪吒的衣服口袋？ 洛泱抬眼，目光小心翼翼一瞥对面的哪吒。 哪吒单手拄着插入地面的铁铲，面无表情的微微垂着头，盯着那堆宝石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眉心小幅度的蹙着，那枚赤红色莲花印记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 煞气逼人的那种显眼。 洛泱想象不出哪吒这人用衣服帮她兜宝石的模样，这样似乎有损于中坛元帅的威严？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对面拄着铁铲的哪吒突然抬起头看向洛泱——洛泱没察觉，还在纠结的扣铁铲杆子。 哪吒：“怎么了？” 洛泱皱着眉：“我的衣服口袋好想装不下这些宝石珍珠什么的。” 第44章 哪吒：“那你就这么站着？” 洛泱挠了挠脸，小声：“……也没有干站着啊，我就是，呃，不知道该咋办——” 哪吒不说话，空气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洛泱绞尽脑汁，正想找点什么话题，好让空气不那么尴尬。 好在哪吒很快就主动开口了——他盯着洛泱，面无表情的脸上松动出几分无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洛泱：“……也，也对哦。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她想可能哪吒有什么装东西的法宝锦囊……不然很难解释哪吒到底是从哪里掏出这两个铲子的。 这么大的铲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塞进哪吒衣服口袋里的样子。 所以当哪吒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时，洛泱还莫名期待了几秒钟。直到哪吒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袋——洛泱盯着折叠袋，哪吒把折叠袋抖开，用那张高冷美丽的脸面朝洛泱，道：“捡起来放里面吧。” 洛泱：“……我有个问题。” 哪吒：“如果是我不爱听的问题，那你别问。” 洛泱想了想，道：“应该不是你不爱听的。” 哪吒大人屈尊颔首：“问吧。” 洛泱拍了拍自己撑着的铁铲：“这么大一个铲子，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把它掏出来的？” 哪吒：“从乾元山 仓库里找出来的，念对口诀就能变大变小。” 说着，他把自己手上的铁铲拔/出来，当场示范的念了个口诀；那根铁铲当即缩小到巴掌大，猛然一看好似根铁勺子。 洛泱看得叹为观止：“这个咒语的用处怎么这么耳熟？” 哪吒淡定回答：“牛魔王的妻子有一把芭蕉扇，可以用口诀变大变小。昔日旃檀功德佛西天取经，路过芭蕉洞，曾经找她借扇，我刚好也在旁边，见她念口诀，觉得颇有意思，就顺耳记下来了。” “虽然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变，但带东西很方便。” 洛泱：“铁扇公主真是个好人。” 哪吒面不改色：“嗯。” 铁扇公主是不是个好人他不知道，但他在铁扇一家眼里肯定不算什么好人。 洛泱丢了铲子，撸起衣袖立刻投入捡珠宝大业。 虽然腰还有点痛，但是这点痛和满地亮晶晶的‘私房钱’比起来算什么？更何况，中坛元帅都亲自给她牵口袋了，自己蹲着捡宝石也不寒碜啊！ 洛泱眯着眼睛仔仔细细把这块地皮搜刮了一遍，每条缝隙都扒拉开仔细看，就连路过的螃蟹都被她拎起来抖了几下，但只从螃蟹夹子的缝隙里抖落一串湿哒哒的细沙。 埋珠宝的范围还挺大，洛泱发现不少宝石半镶嵌在结界旁的沙土里。这次不用哪吒开口，洛泱自己麻利的抱起铁铲三两下开始了作业。 虽然效率低得十分感人。 她吭哧吭哧挖了几分钟，然后趴在铲子上放空，喘气。 哪吒站在洛泱身后，慢悠悠开口：“要我搭把手吗？” 洛泱挺直自己酸痛的背，重新振奋精神：“我可以！让我来！” 哪吒从后面捏了下洛泱的腰，隔着衣服，他手指按到洛泱后背脊椎骨上。 洛泱当即像条被扔上岸的鱼，鳞片都炸了，僵着肩膀跳开——动作剧烈，带起一连串泥水，全溅哪吒裤子上了。 原本打算指责哪吒的洛泱，扭头看到哪吒惨不忍睹的裤子，嘴巴里指责的话顿时卡住了。她咽了咽口水，抱着铁铲，小心翼翼往远离哪吒的方向挪了一小步，瞥向哪吒。 哪吒表情依旧，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冷淡的略微抬着下巴：“不是说你可以吗？继续挖。” 洛泱：“……” 哪吒瞥向她：“怎么不动了？” 洛泱又抡着铁铲回到原位，一边吭哧吭哧的挖坑，一边小声嘀咕：“你刚刚看起来像黑煤矿里的黑心大老板。” 哪吒：“……”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的，但又有点皮笑肉不笑，就那样看着洛泱。 洛泱干咳一声，心虚的赶紧低头挖地，一铲子带出好几颗宝石。宝石耀目的光芒驱散了洛泱的心虚，她蹲下身捡起宝石，美滋滋的用袖子擦干净上面沾着的泥巴。 宝石很大一颗，洛泱把它举高对着太阳，目测这颗宝石绝对比自己的眼珠子还大——是粉红色的，有点像莲花的颜色，太阳光从宝石晶体中折射出来的光，都微微透着梦幻的粉。 洛 泱手指摸到一点凹凸起伏的地方。 她以为是天然宝石的缺口，宝石这种东西有缺口可不得了！ 洛泱眯起眼睛凑近，仔细看，看见一行纤细的小字环刻在宝石之上：斯里兰卡出土珍贵蓝宝石，特赠太乙真仙，聊表心意——祝融。 洛泱：“……” 她仰起头，看向身后的哪吒。 哪吒没有察觉，还拎着那个巨大的折叠袋。见她看过来，便抖了抖袋子：“先装进去，回去慢慢看不就得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你要是每个都这样摸过去，不得挖到明天？” 洛泱：“……哪吒，这些宝石真的是我埋的吗？” 哪吒信誓旦旦：“除了你谁还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 洛泱默不作声把那颗蓝宝石扔进折叠袋里，蹲下身又从泥巴地里淘出一颗硕大的珍珠。这次洛泱稍稍学聪明了一些，把珍珠掏出来后先摸了摸珍珠的外轮廓，果不其然，又摸到一行小字。 第45章 【南海千年龙血珍珠，特赠莲花三太子，聊表心意】 后面的署名是洛泱不认识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地仙，或者是上仙？ 她耐心又挖了几颗宝石和珍珠，期间还夹杂着奇形怪状的金子；虽然那几颗金子的形状很奇怪，但是多挖几颗后 ，洛泱已经能在自己脑海里根据那几块金子的形状，拼凑出一颗纯金打造的玉如意了。 难为埋金子的人，为了不让人一眼认出那是乾元山的东西，还特意把金如意掰断成十几块。 洛泱挖了一会儿，体力见底。她还没有开口喊累，哪吒便已经自觉的将折叠袋塞进洛泱手里，自己拿起铲子接过了洛泱的活。 他对洛泱的体力比洛泱自己都清楚，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洛泱就差不多该撑不住了。 洛泱拎着折叠袋，看着哪吒在前面绷着脸认真挖珠宝的模样——为了方便，他把头发还盘上去了，在后脑勺抓成一个丸子头，脸颊侧落下几缕碎发。 他的衣袖也挽上胳膊肘，小臂皮肤很白，但肌肉却紧实饱满，光看小臂肌肉鼓起的轮廓，大概率一拳一个小妖怪。 现在战斗力还不如小妖怪的洛泱不由得缩了下脖子，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哪吒效率就比洛泱快多了，三两下就把附近埋着的珠宝金玉全部挖出来，装了满满一袋子。 因为装得太多，洛泱反而有点拎不动了，拢起口袋里不由的蹙眉发愁。但她也没有发愁多久，眉头才刚皱起来——哪吒便已经收起铁铲，单手拎走她怀里的折叠袋，神态轻松得像是拎了一袋棉花似的。 哪吒：“挖完了。” 洛泱看着哪吒手里鼓鼓囊囊的折叠袋，沉默片刻后，忍不住问：“你师父是不是和你关系很好啊？” 哪吒有点意外洛泱居然也会问自己师父——但洛泱问了，他便回答，语气一如往常：“是很好。” 洛泱：“……那没事了。” 两人回到海堤上时，太阳已经逐渐西沉，天空被渲染成火焰燃烧一般的瑰丽紫红色。 海风变得更冷了，吹得人都有些站不稳。 哪吒打开车门的瞬间，洛泱飞快的溜上去，反手关上车门。关完车门收回手时，洛泱看见自己袖子在车门把手上蹭下一行泥水痕迹。 她盯着那行泥水痕迹愣了会，旁边哪吒已经放完折叠袋，也上车了；车载暖气开启，温暖的气流喷发出来时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洛泱回神，后知后觉感到了冷，不自觉抱住了自己胳膊。 车子开动起来后，内部空间很快就变得暖和起来。洛泱习惯性的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远处商业街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来了，在暮色中，灿烂更胜星河。 哪吒：“会困吗？” 洛 泱摇头。 哪吒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开车。 从这边到三太子庙需要一段距离，被堆在后座的金玉宝石随着车子细微的起伏而互相碰撞，在车载暖气喷出的气流声中又掺杂进零落的叮当声。 哪吒没有在车子里放香水的习惯——就连这辆车子他也不是常开。但车子里的气味并不难闻，淡淡的荷花香气沁人心脾。 洛泱正把脸贴在车窗上看风景，忽然一滴雨水砸在车窗玻璃上，溅起一朵水花。她愣了愣，眨眼，随即有更多的雨滴砸落车窗，噼里啪啦，响起一连串密集的声音。 下雨了。 天色更暗，傍晚好似在这短短几秒被偷走，将黑夜挂上天幕。烟雨朦胧之中，远处霓虹灯闪烁。 恰好红灯，车流稍止，哪吒停了车，洛泱那边车窗紧挨着路边。 绿化带里种了一颗西府海棠，眼下已经不是花期，但海棠树的枝头还挂着零零落落的红花。洛泱摇下车窗，手扒着缓慢降下的车窗玻璃边沿——细雨轻飘飘从外面洒进来，落到她脸上。 路灯昏黄，微雨金橙。 灯光从那株西府海棠的枝叶缝隙间落下来，花枝被夜风晃动，枝头开放到极盛的海棠花被摇散，几片花瓣落进车内，落到洛泱簇白的衣服上。 她眯着眼，视线被雨淋得有点模糊。哪吒侧身抬手，手掌撑着洛泱旁边的车窗框，帮她挡住了一部分雨。 “……红灯要结束了，别淋感冒。” 洛泱‘唉’了一声，把脑袋缩回来，关上车窗，打了个哈欠。车厢内部暖气开得很足，即使刚才开窗散去一些，窗户关上后很快又重新暖和起来。 洛泱原本觉得自己吹了点夜风脑子挺清楚的，但是车窗关上后脑子里又有点晕晕乎乎的。 似乎是困，但闭上眼睛又睡不着。她窝在副驾驶位上眯着眼睛闭目养神，陷入一种半睡半醒之间的微妙状态。 车子一路开回三太子庙，车厢内部不少 地方都零星沾着滩涂上粘带回来的泥巴。 哪吒并不是那种会心疼车子的人，发了短信让维修管理的人稍后过来清理车子后，便熄火拔车钥匙——内部灯源关掉后，车厢内骤然陷入一片昏暗。 他转头喊了声‘洛泱’，旁边的人没有应。哪吒眉心一跳，心脏突突的，整个人都绷紧起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轻松视物，故而专心去看时能清楚看见副驾驶上躺着的人胸口还在正常起伏。 即使如此，在喊出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的瞬间，哪吒仍旧有种心惊肉跳的恐惧感。他捏了捏自己眉心，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第46章 一连数次吸气和呼气，确认自己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哪吒才抿着唇凑过去推了推洛泱肩膀——原本安静躺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的少女，被推醒后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坐起来。 她骤然鲜活了起来，确确实实是活着的，就在他眼前。 洛泱捂着自己嘴巴连打好几个喷嚏，揉了揉自己鼻子，表情茫然：“为什么……” 哪吒：“嗯？” 洛泱疑惑：“为什么车子里荷花味儿这么浓啊？” 哪吒瞥她一眼，身子擦过她眼前，半跪在扶手箱上帮洛泱开了车门。 车门打开后外面潮湿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转瞬间冲散了车内的荷花气味。洛泱脑子昏昏沉沉，很快也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弯腰跳下车后原地跺了跺脚，看着自己站满泥巴点的鞋子，不由得‘噫’了一声。 哪吒绕到后面拿了装满宝石的折叠袋，重新走回洛泱身边，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他脚步比平时快，洛泱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但是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哪吒又自己放慢脚步了，并且速度恰到好处的和洛泱平时走路的速度同频。 两人身 上都脏兮兮的，回三太子庙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洗澡。 哪吒说自己无所谓，让洛泱先去洗——浴室在客厅，房间里没有浴室。又或者说，在洛泱来之前，哪吒一直是独居，并且毫无他人会入住自己领地的意识。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水声，哪吒坐在地板上，垂着眼不急不缓的放下自己卷起的衣袖。 当袖子完全放下时，有两片混合泥沙的绯红色娇柔花瓣落了下来，掉在地板上。哪吒垂眼看向花瓣，很快便认出那是西府海棠；他记得路上红灯停车时，窗外确实有一株西府海棠，或许是那时候飘进来的花瓣。 浴室隔音效果一般，隐约的哼歌声从里面传来。没有歌词，断断续续的调子，可见声音的主人唱得很随意——但是好听。 山鬼的嗓音都很好听，它们是大山偏爱的宠儿，天生就有百灵鸟一般宛转悠扬的歌喉，无需刻意学习就能轻松唱出悦耳的调子。 哪吒知道的，他认识洛泱那么久，听过很多次洛泱唱歌。 洛泱所学会的，第一首符合人类对‘歌’的概念的曲子，还是哪吒教的。 明明已经失忆了，但她还会唱那个调子。即使没有歌词，只是零星几个词调，哪吒也听出来了。 水流声，断断续续婉转的曲调，衣服被放下又折起的窸窣声，哪吒低垂眼睫，看着自己手臂肌肉绷紧时跳起的青筋。 咔哒—— 浴室门开了，潮湿水汽带着粘稠的香气，是庙祝帮忙买回来的沐浴露，气味很干净，像是荷花香，又不太像。 哪吒侧过脸，看向洛泱：她换了套印满羊驼的棉质睡衣和长睡裤，头发包在干发帽里，但还有几缕没有撩起来的头发落下来，紧贴着她苍白的脸颊，脖颈，微微泛着粉的耳朵。 她的眼睛里好似也落进了浴室里的水汽，眼瞳比平时都更柔软更水光粼粼，边擦头发边走，仍旧在哼歌，调子零零碎碎，声音婉转动听。 从哪吒旁边走过去时，洛泱仰起脸好心提醒：“我洗完了，哪吒你也快去……” 荷花的香气骤然浓郁起来，轻易便压过了沐浴露的气味。 哪吒俯身凑近她的脸，呼吸掠过她面颊，有些干燥却又格外柔软的唇贴了贴洛泱嘴角。 洛泱瞪大眼睛，没说完的话直接消失在喉咙里。 只有一瞬，不足三秒，哪吒的嘴唇温暖又柔软，眼睫落下的阴影不断颤抖。 他直起腰，捡起自己搭在沙发上的睡衣睡裤和浴巾，语气一如往常：“我去洗了。” 洛泱：“……啊？” 回应她的，是浴室门关上的声音。她扭过头去，只能看见浴室门上贴着的猴子大闹天宫的贴纸，被灯光照得发亮。 第26章 哪吒满脸镇定，若无其事的走进浴室，关上门。 浴室刚被人使用过，还残留着湿润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气。哪吒垂眼，目光落到沐浴露瓶子的小字标示上——还真的是荷花味。 人工制造的荷花味香精味道，和真正的荷花比起来多少还是有点区别。哪吒不自觉的深呼吸，敏锐嗅觉轻易的便能从满室沐浴露气味里，分辨出另外一种气味。 湿润——干净——温暖——草木的气味。 * 商周交战是个持久活，但也不是一年到头十二个月天天都打仗。有时候逢年过节，或者国师姜子牙大人还没有想好下一步打哪，又或者商朝那边还关着城门没打算开战时，总能漏出十天半个月的空闲。 正逢城中灯会，姜子牙做主，让军中年轻的将领们休息半日，不必练军，都去灯会上逛逛。 哪吒觉得无聊，不想去。 他与同僚出了帐子，转身便往演武场走。杨戬从后面叫住他：“你不去灯会吗？” 哪吒：“没兴趣。” 杨戬杵着三叉戟，调侃：“那你也带洛姑娘去逛逛啊，人家在深山里住了那么多年，此次来人间就是为了见识人间繁华的，结果被你骗来军营里，天天对着一群大老爷们，无聊得都要发芽了。” 哪吒：“……” 他抿了抿唇，皱着眉，扭头看向杨戬——杨戬眨了眨眼，那张俊美成熟的青年面孔上露出几分老实诚恳的无辜。 第47章 哪吒：“你怎么知道她是来见识人间的？” 杨戬不防备，照实回答了：“上次我不是后背被偷袭伤到骨头了吗？去找洛姑娘治伤的时候，我们随便聊了几句。” 哪吒垂眼，没有再说话，但脚下步伐方向一变，不再去演武场，而是换了方向。 杨戬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下巴，自言自语：“这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啊？哎哟，真是愁人。” 哪吒到处转了一圈，就连平日里牧马的河边，山坡，全都去看了，但愣是没有找到洛泱。最后实在是找不到，年轻的先锋官也没办法——洛泱不想出来的时候，即使是哪吒也找不到她人在哪里。 他走到洛泱常躺的那颗巨大细叶榕树下，那棵树年纪很老了，枝叶茂密得和四面低矮草丛格格不入，粗大枝干上垂下无数胡须似的分支。 即使在这样已经入秋的季节，榕树叶子仍旧青翠，扎根生长在这片并不适合细叶榕生长的土地上。这棵树是跟着洛泱一起从集川山迁出来的，洛泱在哪树就在哪。 但是哪吒抬头时，在那些交错斜搭，走势古怪的枝干之间，并没有找到洛泱的身影。 哪吒：“洛——泱——” ‘哗啦’一声脆响，那是许多枝叶被人粗暴撞开的清脆声音，就响在哪吒身后。哪吒立刻转过身，正好看见洛泱从树枝上倒吊下来。 她的头发和衣裙都倒垂下来，脸和哪吒贴得很近，近到哪吒吓了一跳，往后退。 洛泱眨了眨眼：“找我干什么？” 哪吒：“……” 洛泱抱着自己胳膊，威胁：“你再不说话的话，我就走了。” 哪吒避开她的目光，看向洛泱身后——视线其实只有细微的交错，但洛泱就是察觉到了。她晃了晃腰，那张圆润稚气的脸又凑到哪吒眼前，虽然是倒着的，但还是好看，圆润无害的双眼里倒映出哪吒冷肃的脸。 哪吒不得不——只能——看着她。 洛泱：“看在你是哪吒的份儿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嗷，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哪吒：“……今天城里开灯会，恰好我放半日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城去看灯 会？” 洛泱疑惑：“灯会是什么？” 哪吒：“就是入夜的时候，人们将自己 做的形状各异的灯挂在街上展示，还会有各种小食和杂物摆摊售卖。” 洛泱眼前一亮：“听起来好热闹啊！” 她一翻身，从树干上跳下来，晃得树枝上的叶子哗啦哗啦撞声一片。 好几片树叶被洛泱晃落下来，噼噼嚓嚓，落到哪吒头发上，肩膀上。他抬手拂了拂自己肩膀上的落叶，嘴上镇定自若答应着洛泱：“嗯，很热闹，还会有卖艺杂耍的表演。” 洛泱没有看过卖艺杂耍的——更没有参加过人间的灯会。她对人间繁华的街市有种莫名的向往，因为以前结交的龙族朋友曾经和她描述过那些人类的城市是如何繁华美丽，一到夜晚便彻夜燃着灯火，犹如璀璨星河。 她想象不出人类造物如何比肩星河，却也好奇向往。 哪吒回帐里换了常服：鲜亮的红衣，黑色皮革嵌玉珏的腰带，少年人个高腿长，肩宽腰窄，昳丽容貌盛于暮色中——饶是洛泱看惯了哪吒的脸，在他掀起帐帘走出来时，仍旧下意识的赞叹了一句：“哪吒，你好漂亮啊。” 哪吒抬眼瞥她，眉尖微挑：“这是夸女孩儿的词。” 洛泱立刻：“那你比女孩儿还好看……唔！” 脸被哪吒掐住，他没有用力，洛泱却受惊的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对方是哪吒，这样的举动也并不意味着危险，颤抖的瞳孔很快便镇定下来，盈着暮色打转。 哪吒眯起眼，指尖稍稍用力，捏得少女脸颊软肉挤成一团，看起来像是被拢起来的一簇花。 他愉悦的露出一点笑意，道：“你继续说。” 洛泱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腕，生气：“不说了！” 哪吒松开手：“啧，小气鬼。” 洛泱两手叉着腰，大声反驳：“先动手的才是小气鬼！” 哪吒：“……” 洛泱把脸扭向另外一边，用后脑勺对着哪吒，很重的哼了一声。哪吒偏着头，嘴角翘起：“生气了吗？” 洛泱：“别和我说话！” 哪吒：“真的生气了？” 洛泱恼怒：“不准和我说话！” 哪吒：“……” 两人沉默着走出军营范围，在没什么人影的山路上走了一会儿。 洛泱曲起胳膊碰了碰哪吒的手臂。 哪吒：“嗯？” 洛泱低头，踢着自己脚边的小石子，低声嘟囔：“刚才那句话不算数，你继续和我说话吧。” 哪吒翘起嘴角，语气轻快：“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没有听清楚。” 洛泱：“……” 在打哪吒一顿和假装没听见哪吒这句挑衅之间挣扎数秒，洛泱气鼓鼓的选择了后者。因为她觉得自己打不过哪吒——不过要是真的打起来了…… 洛泱的思路突然跑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上，仰起头再和哪吒搭话时，话题已然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哪吒，你会和我打架吗？” 哪吒一愣：“哈？” 洛泱：“打架啊！就像你之前打魔家四将一样。” 哪吒偏过脸，垂眼看她——洛泱也仰起头看过来，脸上全然是好奇。他嗤笑一声，道：“你脑子里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第48章 “你是你，魔家四将是魔家四将，二者差之十万八千里，怎么会一样？” 洛泱嘀咕：“虽然我确实不擅长战斗，但要说我和魔家四将差了十万八千里，是不是也太伤人心了啊？” 哪吒扯了扯嘴角，又好气又好笑：“我不是说战力！” 洛泱更加疑惑：“不是战力，那是说什么？” 哪吒却答非所问：” 要进城了。” 洛泱被提 醒，注意力终于转移，改而看向前方——敞开的城门已然近在眼前，城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喧哗。 她很快就被人间繁华的灯火吸引了视线，拉着哪吒跑进城，满脸雀跃兴奋。 足以容纳三辆马车并行的宽阔街道两边挂满灯笼，车马游龙，花灯光转，恰似一城银河满天光。 洛泱看看灯，‘哇’一声；看看两边摊上摆着的面人，‘哇’一声；看看耍把戏的张嘴喷出半米多的火焰，超大声的‘哇——’了一声，本来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眼尾和下眼睑晕开浅浅的干净的一层红，看着可怜又可爱。 哪吒被她攥着手腕，钻进人群，钻出人群，满脸无奈。 跑了半天，洛泱终于感觉到一点累了，放慢脚步左顾右盼：“人好多哦，好多吃的——不过看起来都一般般，没有特别想吃的，啊，那边好多灯！” 她眼睛又瞄到一处新奇的地方，拽起哪吒就跑。 人群那么挤，人来人往，摩踵擦肩，但洛泱紧紧拽着哪吒手腕。她的掌心很热，圈着哪吒的脉搏；哪吒眯起眼眸，视线往下垂：他束口的衣袖浓红柔软，攥着他袖口和一截手腕的——洛泱的手——干净健康的瓷白色，落着温暖的灯火的光芒。 四面喧闹，各种声音交杂着的时候，哪吒小心翼翼曲起手指，动作很轻的，反手也握住洛泱手腕；和他想象中一样的温暖，柔软。 即使他手指触碰的腕骨坚硬，哪吒却也仍旧觉得柔软。 他无从得知这种心态的缘由，但他总觉得这样的触感就应该被称之为柔软；否则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一握住洛泱的手腕，自己的心就变得软了下去。 他们互相牵着手撞进繁密的人群里，拥挤，热闹，烟火气。 洛泱拉着他挤出人群，一整面花灯堆架起来的‘墙’正散发出明亮的光，那光照得她脸颊红扑扑的，她仰起脸去看灯，眼睫在灯光底下，颤颤的。 哪吒想到了一只蝴蝶。 在他呆在乾元山，等新身体长好的那段时间里——莲藕做的新身体像真的植物一样生长，哪吒能感觉到从自己身上抽条发芽的长出去一簇荷花，花苞顶落外皮，花瓣舒展开，开出一朵荷花来。 一只蝴蝶落在他的花瓣上。 花瓣很纤弱，蝴蝶又很轻。它落在花瓣上，被月光照着翅膀，没有风，翅膀也颤颤的。 洛泱兴冲冲对哪吒道：“你看那个灯！是兔子形状的！” 哪吒：“嗯。” 洛泱：“还有莲花形状的！” 哪吒：“嗯。” 洛泱扭过头，狐疑的看向哪吒：“你是不是在敷衍我啊？” 哪吒抬眼一瞥那架灯墙，语气淡淡：“我觉得那架青面恶鬼的灯最好看。” 洛泱看着哪吒指的那盏灯，皱一皱眉，道：“太吓人了，我不喜欢。” 哪吒：“那是你太容易被吓到了，之前见到雷震子的时候你还吓得一直往我身后躲。” 洛泱为自己辩解：“明明是因为太可怕了——不是我搞歧视啊，如果是单独分开的鸟和人那我都觉得可以接受，但是把鸟的模样和人的模样缝合在一起就是很可怕……” 空中骤然传来巨大的声响，宛如暴雷。 洛泱被吓得跳起来，惊慌的扭头去看声音来源——她还没来得及把头扭过去，哪吒已经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捂得很紧，那些吵闹的声音瞬间变得遥远起来，隔着哪吒的手掌，像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屏障。 洛泱大声：“什么声音啊？吓我一跳！” 哪吒也提高了声音，回答她：“放烟花——” 爆竹声还在响，洛泱转过头往天上看 去，天上焰火照着她的脸，她眼眸弯弯的，笑容灿烂。 不管是烟花也好，灯架也好，那 些闪烁着光亮，被人类双手精心制造出来的工艺，明明如此美丽夺目，可哪吒却无法被它们吸引视线。 他望着洛泱，看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洛泱回头看他，忽然笑意更盛，她说：“人类好厉害啊，可以做出这么漂亮的星星。” 一时间心隙入水，温澜潮生。 哪吒心想：山也很厉害。 可以养出这样美丽又动人的山鬼，作为自己的精魄。 天上烟花落尽，灯会也逐渐收尾。行人散去，摆摊也三三两两收工回家——洛泱买了两盏灯笼，没有挑模样，只买了两盏很普通的椭圆形的彩纸灯笼，烛火被米糊纸护着，光芒摇曳。 她把其中一盏塞给哪吒，自己拎着一盏，兴冲冲走在宽阔的街道上。 洛泱：“哪吒哪吒，你有没有看见刚刚那个踩高跷的啊？他可以踩这么——这么——高！” 哪吒撇了撇唇角：“我也可以。” 洛泱：“还有那个变戏法的，可以把水杯里的月亮捞起来！” 哪吒：“不过是区区障眼法……我也可以做到。” 第49章 他们走出城门，回军营的路就要黑上许多，小路上两盏灯笼亮得醒目，引来许多小虫子不同的扑撞在米糊纸上。 洛泱走路连跑带跳，还没有从灯会热闹的气氛里走出来。她跑两步，又回头跑回哪吒身边，绕着哪吒左看右看。 哪吒瞥她：“我既没有多个脑袋，也没有多一条胳膊，你到底在看什么？” 洛泱提高自己手里的灯笼，道：“我在借灯看美人。” 哪吒：“……” 他已经习惯洛泱对他容貌的直白赞美，同时也察觉洛泱对美丽的东西确实更容易产生喜爱之情；就像他肉/身刚死，魂魄骨肉剥离狼狈可怖的飘荡到集川山时，洛泱的第一件事也是用落花瓣遮住他身上的伤口。 洛泱赞美他好看时大概并没有别的含义，只是单纯夸赞他好看，因为哪吒也不止一次听见她夸杨戬好看。 她还夸过杨戬那条狗。 ……啧。 哪吒走着神，却不防洛泱突然凑近。他心里微微一惊，面上仍旧表情镇定，掀起眼皮看她：“你都把灯放下去了，还需要凑这么近看我吗？” 洛泱没有说话，还是盯着他。 她有一张非常无害可爱的脸，脸部线条圆润，眼睛也是圆圆的，眼尾微微下垂，晕着一点绯红色。大概也和她的原型有关，虽然变成了人，却在容貌上保留了些许兔子的特征。 这样一张脸，自然会让人觉得无辜，让人觉得洛泱永远都不会做坏事，永远都不会主动——像是兔子一样可怜可爱的女孩子…… 洛泱背着手，灯笼缀在她身后，安静的夜色里落满虫鸣窸窣；她踮起脚贴近哪吒，动作不算很快，至少如果是这个速度的敌袭，哪吒自信绝对可以躲过。 但那是洛泱。 她柔软的唇轻轻一贴哪吒唇角，转瞬即分，踮着脚尖后退开两步。 香气；湿润——干净——温暖——的草木气味。 * 浴室里残余的味道散去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消散得干干净净，完全被荷花的气味所覆盖。 哪吒扯过干发帽按在头顶，随便搓了搓头发，让布料吸去头发上多余的水分；倒也可以用红莲火来烤，只是哪吒嫌麻烦，从来不用。 反正又不会感冒。 他有点烦躁，连气味都带着久远的记忆这个认知让哪吒心情越发的不好。他随便冲了冲澡，裹着浴巾推门出去，盈满荷花气味的水汽随着哪吒推门，一并涌了出去。 他抬起头， 看见洛泱还纠结的站在浴室门口——正好和走出来的他对视，还是那张无辜无害的脸，望着他。 第27章 浴室门突然就开了，洛泱还在发呆，毫无防备的和披着浴巾的哪吒对上视线。 他头发胡乱塞在干发帽里，塞得很潦草，没有戴好的干发帽边缘散落出来好几缕乌黑的湿润长发，脖颈和锁骨上还挂着水珠，满身湿漉漉的荷花香气。 哪吒：“你站在浴室门口干什么？” 洛泱眨了眨眼，老实回答：“想吹头发，我印象里，人类洗完头可以用一种叫‘吹风机’的东西把头发吹干。” “但我不知道吹风机在哪。” 哪吒：“……” 他‘啧’了一声，绕过洛泱走到电视机面前，曲指敲了敲底下的电视机柜：“吹风机，止痛药，备用的手机线插头，都在这里面。” 洛泱‘哦’了一声算是回答，走过去蹲下来，拉开电视机柜——里面东西不多，摆放得很整齐。她正要把吹风机从里面拿出来，蹲在她旁边的哪吒突然抬手顺入她披散的湿发之间。 他的手又像之前那样温暖起来，周围的空气都被这一瞬间升起来的温度烤得有点干燥。洛泱一会担心自己的头发会不会被烧焦，一会又担心哪吒的手会不会烫到自己头皮。 她抱着自己膝盖不敢乱动，面前是被她自己拉出来的电视机抽屉，目光再往上一点就能看见干净的空无一物的电视机桌面。 洛泱小心翼翼瞥了眼蹲在自己身边的哪吒：他身上潮湿的水汽也被那股干燥蓬松的气味驱散，但身上荷花的香气仍旧很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正在使用红莲业火的缘故，洛泱总觉得此刻哪吒身上也很温暖。 哪吒的手像是在摸猫咪脊背一样，从洛泱发根缓慢摩挲到发梢。到后面，头发茂密缠绕手掌的触感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最后几缕发丝将要从掌心滑落时，哪吒收紧了手掌心。 那点发梢被他牢牢攥在掌心，又因为哪吒掌心没有控制好的过高的温度而转瞬间被烤得卷曲起来，一股蛋白质被燃烧的气味缓慢扩散开。 明明只是发梢。 洛泱却在这种时候突然敏锐起来，耸着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惊慌：“哪吒，你是不是烧着我头发了？” 哪吒若无其事松开她烤糊的发尾：“没有。” 洛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什么也没有摸出来。她狐疑的看着哪吒：“真的吗？” 哪吒微微侧着脸看她，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我骗你干什么？” 洛泱想了想，觉得哪吒说得好像也没有错。 她伸手摸自己头发，也没有摸出什么异常——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烧焦气味，很快就被荷花香气盖过去。 哪吒站起身：“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用吹风机，我在的时候……来找我帮忙就行了，红莲业火比吹风机方便。” 第50章 洛泱没有用过吹风机，无从比较，只好先答应哪吒：“嗯……” 哪吒：“你先休息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洛泱好奇：“你去哪啊？” 哪吒：“去工作，解决被废物放跑的废物。” 洛泱：“……” 哪吒出门后，客厅里又只剩下洛泱一个人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继续研究手机的新功能，顺便也和龙女聊天。 * 乾元山背面，太乙洞。 太乙真人的庭院 名为玲珑景，整个院子悬于空中，内布玄妙阵法，四面入口分别对应春夏秋冬四季美景。 哪吒看也不看其他三季，直接进入冬门——跨入门内，大雪飞纷，满园开着梅花。 颜色很丰富，有黄灿灿的腊梅，也有红梅。现在人间崇尚杂交品种，太乙真人颇擅生物移接之道，也 喜欢把不同梅树混种接木以此来做颜色实验。 哪吒对其他颜色都没有兴趣，直奔冬门深处，找到了红得最艳最密的一树红梅花，挑着枝干曲折秀气的折下来三两只一米来高的梅花枝，顺便看了眼时辰：还未到丑时，现在踩风火轮从天上回海城，顺路把那几个不老实的家伙处理了，刚好可以应付上面交代下来的工作。 花枝虽然不算很长，但也有一米来高。 哪吒担心乱挥倒拎会刮断花枝，干脆将花枝扛在肩头——赤红梅花簇黑曲枝，与垂着眼神色慵懒容貌昳丽的少年郎，行于纷纷扬扬大雪之中。 雪花落他红衣，雪色不胜人面。 哪吒跨出冬门，一身落雪簌簌消散。他抬手正要招来风火轮，却看见自己师父笑吟吟站在冬门门口，两手揣在仙风道骨的大袍袖子里。 哪吒刚抬起来的手顿住，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太乙真人目光往他肩膀上扛着的梅花一瞄，幽幽道：“这是红梅祖树，我养了上千年，留着承接天光用的。” 哪吒：“……” 太乙真人：“我记得三千年前也有一回，你问杨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礼物，杨戬说都喜欢吃的和花——你转头也折了我的祖树，不知道捧着那束花哄外面的哪个狐狸精去了。” 哪吒终于开口：“不是狐狸。” 太乙真人：“哟，聊到对象就舍得开口了啊？” 哪吒：“……” 太乙真人掂了掂自己胡子，表情似笑非笑：“我还记得你刚把那小兔子残魂凑起来的时候，一副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的凶恶模样，说是要她活过来，也千倍百倍尝你之痛之辱。” “你所说的报复不会就是和人家谈恋爱，然后为了哄她高兴半夜回来折你师父的梅花吧？” 哪吒抬眼，神色冷淡：“她现在还没有恢复好，折磨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并不能令我畅快。” “真的是这样吗？”太乙真人望着哪吒，眼神意味深长。 但哪吒仍旧回答得斩钉截铁：“就是这样。” “我向来记性很好。” 这点倒是真的。哪吒虽然长了张男生女相的秀丽面孔，但性格可和‘秀丽’半点不沾边；相反，他记仇得很，睚眦必报，下手极重，对手大多数时候非死即伤——故而封神时期不少人背地里叫他‘煞神’‘杀胚’。 封神榜之初，就是因为哪吒把东海龙三太子抽筋拔骨，上面为了安抚龙三太子才写了道封神榜。 结果谁知道得罪了李哪吒的人，上了封神榜也不安全。 比如说苏妲己。 名字都刻封神榜上了，封神当天隔着老远被哪吒一金砖砸后脑勺上；要不是她九条尾巴跑得快，当初封神榜可就空缺出来一个名额了。 太乙真人并不怀疑哪吒的记性，实际上，从一开始，太乙真人怀疑的就不是哪吒的记性，而是别的东西。 洛泱能死而复生，太乙真人自然功不可没。他一直呆在哪吒和洛泱身边，亲眼看着哪吒从一开始的每日红着眼珠子恶狠狠瞪着洛泱残魂，再到眼底赤红逐渐消去，神色依旧冰冷凶戾 ，再到如今这幅教人捉摸不透的冷淡表情。 哪吒的恨是真的，但爱和舍不得的情绪同样是真的。 至于他说的什么‘报复’之类的话，太乙真人是一个字也不信。真这么想要洛泱死的话，三千年前他就不会把洛泱残魂带回乾元山了。 哪吒扛着梅花枝出去，不过五六分钟，他又扛着梅花枝回来——恰好太乙真人也还站在冬门门口没有离开。 师徒两一对视，太乙真人疑惑：“你怎么又回来了？” 哪吒：“……” 哪吒指着自己肩膀上扛的红梅花枝：“刚刚出 去的时候没有注意，让风吹断了两根，想回来换两根新的。” 太乙真人：“……” 哪吒破天荒的多补了句解释：“这乾元山未免也太高了。” 他说这句话时板着脸，神色十分正经。太乙真人幽幽看着他，语气间隐晦透露出几分哀怨：“是吗？” 哪吒：“当然！” 太乙真人：“难道不是因为被我戳破你根本就是在维护那只兔子，而并非真心报复，从而心中慌乱，忘记了给梅花遮风吗？” 哪吒：“……” 哪吒：“莫须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慌乱？” 太乙真人想到自己前几天在游戏里吵架时看见的一句话，此刻用来形容哪吒简直再合适不过。 第51章 他道：“徒弟啊，你知道你全身上下就嘴最硬吗？” 哪吒额角青筋跳了跳，脸上肌肉抽搐，从牙缝里挤出回答：“都说了只是莫须有的事情！” 太乙真人懒得管他——主要是这种事情想管也难管——他转过身，捂住自己耳朵，摇头晃脑：“别解释，别解释，我不想听。” “唉，我的花园子，也不知道是这个阵法哪里的八字不对，要被你们盯上。” 太乙真人这幅‘不管你怎么解释反正我已经懂了’的模样，越发让哪吒感到火大。 他抿了抿唇，垂眼看向自己手上的梅花。 梅花尖上被高空中的狂风吹断了一截，看起来不怎么美观——哪吒盯着那截断口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自言自语：“她凭什么挑剔？” 这句话冒出来，没头没尾，也没有主语，除了哪吒自己，大概没有人知道他所说的是谁。 但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后，哪吒便放弃了进冬门里再折一束梅花的行为，转身踩上风火轮，径直出了乾元山。这次哪吒长记性，终于知道用神力做个挡风的屏障，以免剩下的花枝再遭劫难。 风火轮能飞能战，上天入地，瞬行万里，要从乾元山回海城，也不过半个打盹的功夫而已。 但不等风火轮回到海城，哪吒又忽然一踩风火轮，在云海之上停住了。 高空中狂风飒飒，远处隐约可以窥见一点太阳的明光。以神仙的目力，若是哪吒往下看，还能在更低一些的云层上看见飞机划过。 他不前进也不后退，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在空中站了好一会儿，最终哪吒耷拉下眉眼，面色凶恶的扭头又回了乾元山。 他刚走到冬门门口，遇到太乙真人端着茶壶慢悠悠踱步过来。 太乙真人看见哪吒，半点也不觉得惊讶，笑眯眯问：“怎么又回来了？” 哪吒面色如常，冷淡回答：“花枝折了，回来换两束新的。” 第28章 洛泱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她对玩手机的正确姿势没什么概念，整个人仰面躺在沙发上，认真研究着手机里提前下载好的几个app。 龙女还给她安利了几个吃喝玩乐的娱乐app，洛泱也还在研究中。 她认真的看着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浴室挂衣架上搭着的那条红色混天绫，像游蛇一般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贴着墙壁游走。 【龙女：你要不要换个微信头像啊？你这头像老是默认的，我看着好不习惯。 洛泱：我手机没有存图片。 龙女：那就从现在开始存嘛！哪怕你用个大慈大悲表情包也比默认头像好看啊。 龙女：对了，给你看这个表情包哈哈哈！ 龙女：哪吒闹海.jpg】 表情包上，扎着双丫髻，红肚兜的胖乎乎小孩正一手乾坤圈一手混天绫，圆嘟嘟脸颊上满是正气；严肃表情和年龄的对比，越发显得好笑。 洛泱想了想哪吒的脸，再看龙女发来的表情包，没有忍住笑了一声。她存下图片，又顺着图片打开了照相机。 手机屏幕突然变成了摄像镜头捕捉的画面，还把洛泱吓了一跳。她盯着摄像镜头愣了好一会，缓慢反应过来，便翻身从沙发上爬起，饶有兴趣的移动手机。 天花板，液晶挂屏，富贵竹编织的摆件，茶几上的茶壶和茶杯…… 洛泱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停住，歪着身子探头出去，盯着茶几上的茶杯沉思：说起来，虽然这上面摆着一整套的茶具，但是从来没有看过哪吒喝茶呢。 屋子里的其他东西也是，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虽然是哪吒在三太子庙中的住处，但一点也看不出他有在这长期居住的痕迹。 她想站起身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刚一挪动脚步就被绊倒——啪叽一声摔倒在地时痛得洛泱脑子发懵，趴在地上呆了好几分钟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也幸亏客厅地板上铺着毛毯，不然刚才一下还会摔得更痛。 洛泱回过头，看见自己双脚脚腕被一条十分眼熟的红绫紧紧束缚住了。 她盯着红绫——红绫没动——洛泱移开目光，小腿上立刻感觉到了柔软丝绸缠绕摩挲的触觉。 洛泱迅速扭过头盯着混天绫：混天绫又不动了。 但是原本只缠绕脚腕的红色丝绸，已然攀附上部分小腿。 红而柔韧的丝绸，紧贴着苍白的小腿，微微用力便将洛泱小腿肚上的软肉勒下去一道痕迹。 痛倒是不痛。 她艰难的在地上咸鱼翻身，坐起来，抱着自己膝盖，低垂眼睫，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混天绫。 被盯着的时候，混天绫就好像一条真正的普通红色丝绸一样，绝对一点也不动。 洛泱伸手试图扯开紧紧缠绕自己脚腕和一部分小腿的红绫，但没什么效果，她用力得脸都憋红了，混天绫仍旧纹丝不动。反倒是洛泱自己，太过于用力扯混天绫时勒得自己小腿生疼。 没办法，洛泱只好先放开手。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过于苍白娇气的掌心已经出现了很多道混天绫勒出来的红痕。 洛泱想不明白眼前的情况，踌躇片刻，她打开搜索引擎，往里面输入[被混天绫绑住了要怎么办]。 结果搜出了一堆奇怪的东西。 其性质类似于人类想要知道章鱼触手会不会分泌黏液，然后搜索引擎推荐给人类一堆触手paly的本子。 第52章 和问题有点关系，但不多。 洛泱视线只是短短移开数秒，小腿上当即又传来了那种丝绸窸窣摩挲皮肤的触感。 虽然知道混天绫只是法器不是活物，但洛泱还是被这种绵软冰凉的 触感蹭得有点头皮发麻，视线立刻从手机屏幕挪到绑住自己的混天绫上。 刚刚才缠住一小部分小腿的混天绫，在洛泱移开视线的这短暂时间内，迅速将她整个小腿部分裹紧，堪堪停在少女娇嫩的膝盖边缘。 混天绫裹住的边缘皮肤泛红，柔软的肌肉被勒紧后明显的鼓出一层。 洛泱：“……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哦？” 混天绫不会说话，安静的缠在她小腿上装死。 洛泱：“刚刚只是绑住脚腕而已，现在都快要绑到我腿上了！” 混天绫持续装死，一言不发紧贴在她小腿上。 洛泱想扯住混天绫的边缘，但奈何红色柔软的丝绸缠得过于密切，紧贴在她皮肤上没有留下丝毫缝隙。 洛泱试图从边缘处卡进自己的手指，但没有掌握好用力的方向，反而是自己的指甲先刮破了小腿皮肤。 被指甲刮破皮的地方紧挨着混天绫的边缘，被丝绸柔软冰冷的边缘严丝合缝的压紧。 尖锐又辛辣的痛让洛泱动作停下，抽手时指甲缝里染着淡淡的血红色。 在痛意之余，洛泱目光落到自己的手指甲上。 自从醒来之后——或许也有睡了太久的原因在里面——大多数时候，洛泱感觉自己脑子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不清明。她对自身的变化极其迟钝，就连现在…… 也是指甲刮破自己小腿皮肤后，洛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指甲又长长了。 新长出来的指甲仍旧脆弱，只是在娇气的皮肤上稍微用力剐蹭，顶端部分便已经分层蔓延开灰白色裂痕。 那点破皮渗出来的血迹，便沿着裂痕的形状，缓慢蔓延开。在指甲尖上的部分还是很深的血红色，但蔓延到末梢时已经只余下淡淡的粉色，几乎要和指甲原本的颜色混合在一起。 她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倒是没有感觉到痛，只是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不是昨天才剪过指甲吗？怎么一下子又长起来……呜哇！” 从小腿蔓延到膝盖上的酥痒。 冰冷顺滑的丝绸，每一根结络丝线都紧密贴合着她腿上的皮肤，犹如活物似的蠕动攀爬，淹过膝盖，触及大腿。 洛泱吓得立刻把指甲的事情抛之脑后，又低头紧张盯着缠绕自己的混天绫：果然混天绫的位置又挪动了，已经连膝盖都被它完全盖住，还缠住了一部分的大腿。 只要洛泱的注意力稍稍移开半分，混天绫就会悄无声息缠绕上来。偏偏它又十分柔韧，撕不坏扯不烂，缠绕得如此紧密，就好像是人身上全新长出来的第二层皮一样。 洛泱完全弄不明白这法器到底是基于什么原理在行动——要说是捆贼，似乎这速度也过于温和了一些。 这法器就和它的主人一样，总在奇怪的地方反复无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 哪吒回到三太子庙时，远处天际已然微微亮。 都这个点，洛泱大概早就睡熟了——这样的想法令哪吒心情稍好，想着等会只需要悄无声息将梅花插进客厅花瓶……要不然还是插进洛泱房间里的花瓶里好了？ 他心里颇有些犹豫这两个选项，但脸上却仍旧不露出丝毫动摇神色，只是嘴角微微上翘，显得心情很好。 客厅还亮着灯，哪吒好好的推门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洛泱蹲坐在沙发扶手边的地摊上，两眼睁大面色严肃的盯着什么。 因为沙发的阻挡，哪吒也没能看见洛泱在盯什么。 他立在门口，开门进来的动静那么大，洛泱也没有转一下头，可见盯得十分专心。 哪吒一头雾水：“你在干什么？” 洛泱脑袋动也不动，只是腾出一只胳膊对哪吒摆了摆手：“我现在不能移开视线！我刚刚就是 眨一下眼睛，它就……唉？哪吒你回来了啊——” 话说到一半，洛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兴奋的扭过头看向哪吒。在她转过头的瞬间，红色绸缎像流水似的缠绕上来，转瞬间吞没了洛泱没说完的尾音。 从那团裹成球的红绫堆里，挣扎着断断续续传出‘唔唔’声。 哪吒挑眉，倒是立刻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他久不用混天绫，险些忘了混天绫还有这样的特性——只是看着被混天绫裹成球，连脑袋手脚都淹没的洛泱，哪吒又觉得想笑。 他三两步走到混天绫跟前，打了个响指。 那些坚韧层叠的布料，转瞬间像是真正的绸缎一样，柔软的松开了力道。 原本还在挣扎的洛泱，突然就感觉束缚于身的力道松开。几乎不需要她怎么努力，原本紧贴在身上的混天绫便像件开了拉链的裙子一样轻松的从身上剥落，丝绸堆叠在地板上，也淹着洛泱的腿和腰。 还有一部分和她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挂在她肩膀和手臂上。 她脸颊因为刚刚被混天绫包裹而涨得发红，表情茫然，在眼前视线骤然清明后，便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哪吒。 哪吒是站着的，微微垂眼，双臂怀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洛泱。 洛泱眨了眨眼，哪吒没什么表情——她伸手把挂在自己脑袋上的混天绫一口气扯下来，结果绞到一些翘起的凌乱碎发，痛得‘哎哟’出声，眼睛霎时湿润起来。 第53章 几缕黑鸦鸦的头发，跟赤红的混天绫缠绕。明明也没有打死结，偏偏洛泱摸来摸去，就是扯不开他们，又急又痛，眼睫都站了层水光。 哪吒‘啧’了一声：“看来再睡三千年，你的智商也不会有什么显著提升了。” 洛泱：“……这个也和我智商有关系吗？明明是混天绫的问题啊！” 哪吒嗤笑一声，没有再接话。他把手里的红梅搁到一边茶几上，半蹲在洛泱面前：“手拿开，我来帮你弄。” 洛泱：“……哦。” 她乖乖把手拿开，哪吒低着头，手剥开那搓打结的头发，三两下将它从红色绸缎间顺出来。 混天绫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像一段温顺的水流，绕着哪吒手指缠上他胳膊。 它挪动位置时那些原本堆叠在洛泱身上的红色绸缎，也纷纷移动起 来。丝绸摩挲过皮肤的异样感令洛泱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无意识的抓紧了哪吒衣角。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身边也就哪吒能抓。 混天绫抽身离去之后，洛泱反而感到了一丝冷意。她迅速松开哪吒衣角，缩起膝盖意图自己爬起来——两条腿被绑太久了，洛泱刚爬起来一点，又立刻腿麻得一屁股摔回去，摔得她屁股痛，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尾巴骨。 哪吒还在她旁边蹲着，也没有要主动搭把手的意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洛泱揉了会自己尾巴骨，坐在原地不动了。 哪吒：“你打算在这里坐到天亮吗？” 洛泱按着自己尾巴骨：“腿麻了，爬不起来。” 哪吒挪了挪位置，蹲到洛泱面前。他就算蹲着，也明显比洛泱高很多，个子也比洛泱大只。 当他堵在洛泱面前时，投下的影子也恰好完全的笼罩住洛泱。 洛泱仰起脸看向哪吒，目光悄悄一瞥哪吒胳膊上缠绕着的混天绫，又飞快的移开视线。 想了想，洛泱把摁在自己尾巴骨上的手也挪开。 没有了混天绫的包裹，露在外面的腿可不仅仅是有点冷那样的触觉。还有之前被混天绫勒出来的红痕，在失去外力束缚后，也传来一点热辣辣的痛觉感官，被洛泱自己手指甲刮破的地方自然就更痛了。 哪吒把手伸到洛泱面前，手背恰好搭着洛泱的膝盖。 白皙膝盖上红痕交错，每道红痕都泛红发烫，但哪吒的手背也是热的。 热的皮肉骨骼，另外一个人的温度，重量，压在那些交错的红痕上。 洛泱有点分不清‘热’和‘痛’的感觉。 她不自觉缩了下自己的膝盖，但是没什么效果，哪吒的手背仍旧搭着她的膝盖，语气一如既往平淡冷静：“你腿不行又不是我的腿不行，不会求我帮忙吗？” 洛泱：“……” 洛泱迅速：“那你会帮我吗？” 搭在她膝盖上的手掌，懒洋洋对她勾了勾手指：“你试试啊，我对你……” 停顿片刻，哪吒微微眯着眼，嘴角虽然在上扬，但他露出的笑意不管怎么看似乎都算不上和善。 哪吒：“我对你，姑且算是有求必应。” 他那个比生气还吓人的笑脸，让洛泱莫名的感觉到了危机感。在哪吒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停顿的那个瞬间，洛泱感觉哪吒在想的不是要不要帮自己，而是要不要趁火打劫，趁着自己现在腿不行了赶紧把她做掉。 麻辣兔头亦或者爆炒兔丁？ 越想越觉得可怕，洛泱缩了缩脖子，求生欲令她勇气倍增，侧身扶着沙发扶手，两条腿哆哆嗦嗦的支撑着居然也自己站起来了——洛泱站起来后，便轮到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哪吒。 不过因为气势上的差异，即使是俯视，洛泱也没什么自己高过哪吒一头的感觉。 她咽了咽口水，原本想说点什么——哪吒手还在那摊着呢，在洛泱站起来后，他也微微仰起头看向洛泱，乌黑长发垂地，比女孩子还浓密的眼睫挡着灯光，投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那阴影笼着他漆黑的眼瞳，眼尾微微上翘，即使是在仰视别人，也显得格外盛气凌人，完全没有半分落于下风。 洛泱被他盯得心里有点发慌，原本预备好的台词哐当一下全部消失了，大脑一片空白。 倏忽间，哪吒也站起来。 比起洛泱这胳膊腿，哪吒站起来的动作可就要利落许多。他神色平静，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路过茶几，哪吒把茶几上的梅花也拎着。 一米来高的梅花，姿态优美的舒展着。 洛泱看看梅花，看看哪吒，茫然：“这个季节哪来的梅花啊？” 哪吒：“从乾元山后院摘的。” 洛泱立刻想起自己之前说过自己想看梅花——她恍然大悟：“哦！是摘给我的……” 哪吒语气淡淡：“我明天有事要去一趟显圣真君处，这花是摘来喂他家狗的。” 洛泱：“……” 哪吒：“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觉。” 他说完就走，脚步没有要停留的意味。 洛泱愣了好一会儿，等到哪吒快要走到他自己房间门口时，洛泱才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等！” 哪吒的手本来都已经搭在门把手上了。 洛泱喊‘等等’，他还当真停下了，侧过身，面无表情的看向洛泱。 洛泱清了清嗓子，调整心情，重鼓勇气：“我明天约了朋友要一起出去玩，就不呆在家里了。” 第54章 哪吒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嘴角的肌肉，极其小幅度的抽动了一下。他目光微妙又缓慢的从洛泱眼睛落到她脖颈，然后又慢慢转回来。 洛泱被他盯得后背发麻，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但好在哪吒很快便开口：“约了朋友？” 洛泱解释：“是我失忆之前就认识的朋友，她知道我还活着一直很高兴，想和我再见一面。” 哪吒：“你确定是你的朋友吗？” 洛泱愣了愣，踌躇：“应该 ……是真的吧？就算假装是我的朋友，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啊……” 她又没有钱也没有权，醒过来之后全靠哪吒接济——如果有人真的趁着她失忆时要假装她好朋友，那洛泱也实在想不明白这人是要图什么。 不过哪吒也没有多说，在听完洛泱解释后冷淡的说了句‘随你’，便抱着梅花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哪吒一走，整个客厅的低气压瞬间消失。 没有了压力，洛泱一头栽倒到沙发上。质量很好的真皮沙发柔软的回弹了两下，舒服得让人想要躺在上面立刻睡着。 洛泱趴在沙发上闷了一会儿，又曲起胳膊垫着自己下巴抬起脸来，眼睛盯着前面舒张的沙发皮子发呆，小声自言自语：“他在生气吗？不过，为什么要生气呢？” 洛泱浅浅检讨了一下自己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检讨五分钟后还是想不明白哪吒为什么生气。 如果是原来的自己，这个点就应该睡了。 但因为一直想着这件事情，洛泱此刻反而完全没有了睡意。她趴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侧过脸，目光瞥到自己房间门口那个巨大的折叠袋。 折叠袋被塞得鼓鼓囊囊，袋口隐约可见珠宝璀璨的光芒。 那光芒华丽得甚至有些晃眼睛。 洛泱咸鱼趴了一会儿，旋即握紧拳头从沙发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整精神跑到哪吒门前——她原本气势很足，握紧拳头举起手臂，等到了要敲门的时候，洛泱又紧张起来。 她踮了踮脚，又搓搓自己指尖，然后小心翼翼屈起手指敲了敲哪吒房门。 房门打开的速度远超过洛泱想象，几乎在她敲下第一声的瞬间门就已经打开，穿着睡衣的哪吒出现在洛泱眼前。 他虽然穿着睡衣，但表情仍旧是很精神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什么困倦的样子。 哪吒：“有事？” “那个……”洛泱满脸纠结，和他对视的瞬间下意识要转移视线，但想了想，又努力把自己的视线移回来。 她暂时还不敢对视哪吒的眼睛，干脆就盯着他的下巴，然后分神的往上瞥了眼：是薄厚适中的唇，很润，微微泛着红。 哪吒：“……你在看哪里？” 洛泱迅速回答：“我想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没有在乱看！” “……” 开头说出来后，要继续说下去立刻就变得简单起来。 洛泱低着头瞥了瞥自己的脚尖，干咳一声：“因为看你刚才好像在生气的样子，所以想来问一下。” 哪吒：“答案不同的话，有什么区别吗？” 洛泱：“……啊？” 她呆愣楞的抬起头看着哪吒。 哪吒微微侧身靠着门框，垂眼看她：“我没生气的话你会怎么做？我生气的话你又会怎么做？” 哪吒问的问题很实际，实际到洛泱都暂时忘记了害怕，跟着他这句话认真思考起来。 洛泱：“没生气……你没生气的话，那我就继续回去睡觉了。如果你生气了——生气了的话——” 她语气停顿，陷入思考。 哪吒生气了的话？该怎么做呢？ 一开始会来追问这个问题，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洛泱觉得哪吒是个好人；虽然说话有点阴阳怪气，口不对心，但自从她醒来，哪吒确实在各方面都对她十分照顾。 更别提在她昏迷的这三千年里，哪吒为了养护她的身体，必然也花费了许多精力。 洛泱挠了挠自己脸颊，试探着开口：“如果你生气了，呃……那我，我努力哄你不生气？” 哪吒挑眉：“你打算怎么哄？” 洛泱：“……” 哪吒慢悠悠道：“我现在 正生气着呢。” 洛泱迅速提问：“那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气？” 哪吒不说话了，只是垂眼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这会儿两人都站得近，客厅的灯光，从哪吒身后映过来的，他自己房间里的灯光，赤白和暖橙色一交错，明暗铺陈时便显得他那张脸格外昳丽美貌。 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手指曲起敲了敲，没有声音，但莫名透出一种压迫感。 洛泱又闻到了骤然浓郁起来的莲花香气。 第29章 莲花的气味已经浓到有些溺人的地步，洛泱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两步，远离那股香味的源头——但是转念想到这股气味的源头是哪吒，洛泱又生生止住了步伐。 哪吒垂眼看她，语气淡淡：“不是你哄我吗？办法都让我说了，那不就是我自己哄自己了？你自己想。” 洛泱：“……” 她愁眉苦思，抬眼眼巴巴看向哪吒。 美少年仍旧端着一张略带恶劣意味的笑脸，笑意不浓，那双气势逼人的丹凤眼正眨也不眨的盯着洛泱。 奇怪的是，洛泱居然能感觉到哪吒此刻心情挺好的。 第55章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男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哄]。 第一步，找出自己做错事情的原因，并仔细分析反省，态度一定要诚恳！ 洛泱抬起头，手机屏幕的光自下往上照着她，她满脸凝重表情，加上那张惨白的脸——硬是把氛围往鬼片那方向开始拽了。 洛泱盯着哪吒，哪吒微微挑眉，不语。 她愁眉苦相，半天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于是决定跳过第一步，先看看第二步。 第二部，向男友承认自己错了。 洛泱看着第二步，顿时眼前一亮：这个她会啊！ 她空出右手扯住哪吒衣袖，表情严肃诚恳：“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 哪吒瞥了眼她没贴防窥屏的手机屏幕，强忍笑意，绷着脸上表情，微微颔首：“嗯，然后呢？” 洛泱盯着手机屏幕，活学活用，现场修改答案：“我保证下次再也不犯这种错误了，我真心改过，真心反思，这次是我不对……” 哪吒：“嗯，所以是错哪了？” 洛泱：“……” 她放下手机，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嗯’了半天没有憋出下文。 哪吒微微眯起眼，也不急着要答案，只是反手握住洛泱的手，慢吞吞捏着她的手指。 他捏得不算很用力，但每次总是捏到洛泱的指节，打断她想事情的思路。她不禁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哪吒抓住的手。 两人肤色倒是出奇一致的白，但哪吒的白是那种非常健康漂亮的白里透红的颜色。相比之下，洛泱苍白的皮肤就显得有些病气，总让人觉得不健康。 她正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指发呆，思维在这个瞬间不知道跑歪去了哪里。 这时头顶传来哪吒的嗤笑声：“怎么？编不出来了？” 洛泱迅速回神，有点心虚：“我，我没有在编啊，我有在好好反省的……” 越说到后面，她越觉得心虚。 因为洛泱反思了半天，确实没有想到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哪吒弯腰从洛泱手上拿走她的手机，她‘唉’了一声，却也没有要抢回来的意识，只是有些呆呆的看着哪吒。 他单手拿着洛泱手机，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手机屏幕微微带着一点蓝色的光照在哪吒脸上。 哪吒：“这种东西问搜索引擎也没有用。” 洛泱大惊：“……唉？没有用吗？” 哪吒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又憋回去了。 他把手机塞回洛泱手心，身体仍旧斜靠着门框：“难道你用它搜混天绫有搜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吗？” 洛泱：“好像是没有……” 哪吒：“混天绫是我的法器，有自动束缚敌人的效果。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它大概觉得你是外来闯入者，所以就把你绑起来了。” 洛泱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点完头，她骤然感觉到了不对劲，睁大眼睛：“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搜了混 天绫啊？！” 哪吒脸上浮现出关爱智障的微笑，伸手点了点洛泱的手机屏幕：“打开搜索框，可以看见一部分搜索记录。” 洛泱：“……” 大意了，没想到搜索引擎还有这个功能。 哪吒：“行了，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洛泱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情，眼巴巴追问：“那我有哄好你吗？”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哪吒，眼尾晕着一点绯红色，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哪吒几乎能看见她那双被灯光照得颜色稍浅的瞳孔里，属于自己的倒影。 他默然片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回复了一句：“我已经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那到底是单纯的不生气了，还是被自己哄好了呢？ 洛泱回到自己房间里后，下意识的打开搜索引擎，想要查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等她往搜索引擎里输入答案后，又突兀的停下手，想起哪吒和她说过搜索引擎并不靠谱的话。 ……算了，下次再请教一下其他有经验的人好了。 这样想着，已经困到眼皮打架的洛泱，缩进被窝里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她入睡得很快，不一会儿便闭上 眼呼吸匀称的陷入梦乡，哪怕是房间门被推开的动静都没有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屋子和客厅都没有开灯，唯有哪吒手里端着的那盏青铜莲花灯灯火葳蕤晃动人眼。 灯光柔和映着少年秀丽容貌，他压着眉，面无表情走近床铺——借着灯光往床上照，并不太亮的灯光霎时照亮了洛泱眉眼。 她身子向内蜷缩成一团，抱着被子角，那头乌黑顺亮的长卷发铺散在枕头上，有些过长的头发甚至从床沿落到了地面。 哪吒抬手将青铜莲花灯挂在了床头灯架上，垂眼看向洛泱时神色柔和许多。 * 一夜好睡，连个梦都没有做。 洛泱醒来时照旧躺在床上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神，翻身起床时发现房间窗户边的柜台上，那只玉白色美人瓶里斜插两束怒放的红梅。 隔着天青色纱窗帘，太阳光柔和的搀着碧色，虚笼着那两束红梅。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温暖的花香气。 一开始洛泱以为是红梅花的香气，但仔细嗅了嗅又觉得似乎不只是红梅花的香气；里面好像还掺了其他什么花的气味，但是味道太淡也太混乱，洛泱一时半晌也闻不出来。 第56章 她盯着那束红梅花看了会儿，拿出手机，不甚熟练的对着梅花拍了张照片——因为是初次拍照，技术烂得令人发指，就算放进游客照里面都拿不到及格线的照片，让洛泱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看一眼照片，又抬头看一眼桌子上摆放的红梅。 ……好像是同一束花吧？ 洛泱不死心，拿着手机从不同的角度又拍了好几张，挨个点出来看，但就效果而言——大同小异，毫无进步。 她有些沮丧的趴在桌上，仰头瞪着那束梅花。 瞪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眼酸，她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子勉强算是运动，目光落到窗帘上时，瞥见窗外隐约晃动的人影。 洛泱大早上闲着也是闲着，便挪了挪位置小心翼翼贴近窗户，将窗帘掀起一角往外看去：外面依旧是回廊环绕的院子，院子正中央那颗巨大的细叶榕舒展着自己繁密的枝叶，依旧如此的可爱可亲。 就在细叶榕斜对面的回廊上，哪吒和另外一个年轻女人面对面站着，似乎是在说话。 离得有点远，洛泱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虽然明知道这个距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听见他们对话，但洛泱还是下意识的把脸往前贴了贴，下巴搁在自 己手背上，试图通过缩短这点距离的方式，来听见他们的对话。 奇怪的是——好像是洛泱的努力真的有了点效果。 她耳朵里听见了非常模糊的隐约的声音；一开始听见的不是人声，反而是树叶摩挲，飞鸟展翅的声音。 在那些嘈杂的声音背后，才有一些隐约的对话声被捕捉进来。 年轻女子的声音：“……悉数抓获……还有……在逃……” 一开始声音还很模糊，但过了一会儿后，居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哪吒的声音：“嗯，知道了。” 年轻女子的声音：“没想到这棵树枯死了那么多年，如今居然又活过来了——” 哪吒的声音：“你很闲吗？” 年轻女子的声音：“……是属下冒昧了。” 年轻女子张嘴还要再说些什么，哪吒忽然抬手示意她噤声——年轻女子不明所以，但出于对自己上司的信任，还是迅速的将嘴闭上了。 哪吒侧过脸，目光扫向院子中央那颗细叶榕，眼神冷厉。 细叶榕安静如鸡，只有几只不会读气氛的须浮鸥扑腾着翅膀，从榕树间穿来穿去。 年轻女子也谨慎的看向那颗细叶榕，但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遂小心翼翼的问哪吒：“殿下，这棵树可是有什么问题？” 哪吒收回目光：“剩下的尾巴你去清扫干净，和驻事处打个招呼，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年轻女子非常有眼色的跟着转移了话题：“是，属下这就去办。” 她答应着，正要抽身退出——常年与那些危险家伙打交道的直觉，让她骤然意识到了暗处的窥探，并本能的扭过头极其凶恶的瞪视回去。 隔着朱红回廊，不远处莲花纹边框的窗户被人推开半扇，有个女孩子趴在窗户框上，正专注又好奇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削瘦苍白的少女眨了眨眼。 年轻女子常年静如死水的心霎时惊动起来，如空中柳浪，池上微波，飘飘忽忽起来——忽然，她眼帘中强塞进哪吒的黑脸。 哪吒眼神不善的盯着她：“我家窗户有这么好看吗？” 年轻女子：“……属下这就告退！” 年轻女子慌不择路，转身险些撞到柱子上。她也不敢吱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溜烟跑了出去。 回廊里霎时便只剩下哪吒一人，他偏过脸，瞥了眼院子中央那颗巨大古老的细叶榕。 榕树安静得好像一颗死物。 哪吒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转身顺着回廊，三两步走到了洛泱窗户底下。 窗户位置很高，哪吒站在外面较低的回廊上，只能露出肩膀和脑袋，需要仰头才能和洛泱对视——洛泱趴在窗户框上，表情呆呆的，睡得乱糟糟的卷发有不少都翘了起来，支棱在头顶。 哪吒：“要吃晚饭吗？” 洛泱茫然：“不是早饭吗？” 哪吒瞥她，脸上是一贯的冷淡神色，似乎还带着了嘲讽：“已经五点多了，当然，如果你想把这顿叫做早饭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五点了？！” 洛泱睁大眼睛，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刚才突然暴增的听力转瞬间又恢复正常的事情——她一下子跳起来，脑袋顶撞到上面的窗户框，痛得惊呼一声又捂住自己脑袋老老实实站回地面。 站在窗户外面的哪吒发出一声嘲讽意义拉满的笑。 洛泱悻悻的揉着自己脑袋，哭丧着脸：“龙女约了我五点半见面的，我要迟到了……” 哪吒：“在哪见？” 洛泱拿出手机，把龙女之前共享给她的地址拿给哪吒看——是市中心的一家清吧，背后老板也不是人，而是天庭驻人间办 事处盖章过的一个妖精。 不过哪吒三太子对这些小角色没有兴趣，也从来没有去仔细了解过。 他看了眼地址，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距离，道：“你去换衣服，换完直接到外面来找我。” 洛泱想了想他们上次开车去集川山旧址所花的时间，还有些忐忑：“我们赶得上吗？” 哪吒眼眸瞥向她，语气一贯的自信：“这点距离，转瞬即到。” 第57章 洛泱迅速换掉自己身上的睡衣，推门到客厅——哪吒人已经在客厅了。她走到哪吒身边，有点紧张：“我们还是开车过去吗？总不能飞过去吧？话说你们神仙如果在天上飞的话，会不会被卫星拍到啊……” 哪吒：“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隐身术。” 洛泱：“唉？红外线也扫描不出来吗？” 哪吒拉开客厅的门，门外的景色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不再是洛泱熟悉的庭院和回廊，而是现代化装潢的卫生间洗手台。 她睁大眼睛目瞪口呆，转身正要问些什么时，回过头却发现自己身后只是普通的冲水马桶。 洛泱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脸——当然，仍旧没舍得用力。 她耳边听见哪吒的轻笑声，那声音里一贯留着洛泱熟悉的嘲讽气息。 洛泱试探性的顾盼左右，对着空气开口：“哪吒？” 熟悉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一点移形换位的小把戏罢了，你不是和别人约好了吗？别迟到。” 洛泱：“……那，那我怎么回去啊？还是走这间厕所门吗？” 哪吒：“到时候我来接你。” 洛泱还想和哪吒说几句话，这时候有陌生人从外面走进来——她只好先闭上嘴，假装刚上完厕所的样子往外走。 在公共洗手台上洗手时，洛泱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缠着一条红色丝绸。 丝绸缠绕成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结手绳，不知道的人大概只会觉得这是一条普通的红色编织手链。 正逢眼下流行类似的情侣手链，所以即使洛泱将它戴在手上，也不会过分显眼。 她盯着那串手绳，沉默片刻，顿时又觉得自己大腿和小腿上那些被勒出来的红痕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今天混天绫很安静，没有要把任何人捆绑起来的意思。 洛泱试着把手绳撸下来，但尝试了半天，手腕都搓红了，手绳仍旧好好的缠在她手腕上，一点没动。 洛泱见实在弄不下来，便干脆放弃了，走出厕所后给龙女发了消息，拜托她来厕所门口接一下自己。 没办法，她人虽然到了这里，但实际上却完全不认识路，也不敢乱走，担心越走越迷路。 “洛泱！” 听见清脆的女声喊着自己名字，洛泱慢吞吞抬起头来，顺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一个穿着吊带和牛仔短裤，身材高挑的黑长发美人边冲她挥手边跑过来。 她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跑到了洛泱面前，迅速的用两手捧着洛泱的脸，凑近仔细打量。 两人距离拉进之后，洛泱能闻到她身上有股很清新干净的海盐气味。 她皱着脸耸了耸鼻尖：“一股烂荷花的味道……你还真的和李哪吒在一起了啊？” 洛泱个子不如她高，被她捧着脸时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她拎起来了。 听见龙女的疑问，洛泱疑惑：“我——和哪吒在一起，很奇怪吗？” 龙女松开了洛泱可怜的脸，道：“怎么说呢？就是，有点意外，你知道吧？走走走，我们去包厢里说，不要站在厕所门口。” 她拉着洛泱穿过走廊，上了二楼包厢。 这家清吧的主人是附近千灵江的河神，近两百年才升上来的年轻神，很 喜欢人间的新鲜玩意儿，所以在取得人间驻事处批准后就在自己大本营千灵江旁边开了这家清吧。 平时也接待人类，但大多数客人还是非人类，就连吧里的驻唱和店员，也基本上都是各路妖精和新神。 包厢内的布置，与其说是清吧，倒不如说更接近于ktv。只不过房间里没有唱歌机，面朝里开了个三面空的阳台，可以从阳台上居高临下看下面驻唱表演。 现在还不到酒吧营业的时间，底下休息区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普通人，在低声喝酒聊天。 舞台上没有驻唱，但是有个店员在用三角架钢琴弹挪威的森林。 龙女站在酒柜面前，问洛泱：“想喝什么？” 洛泱仰起头看了眼几乎占据整面墙的酒柜——酒柜内壁嵌着暖灯，那些状若花瓶的精致酒瓶内酒液微倾，被光一照，各色光线四散。 她不认识上面密密麻麻的外域文字，挠了挠头，实话实说：“我看不懂这些酒……我以前喝酒吗？” 龙女：“对哦，差点忘记了，现在都过了三千多年，你不认识也正常。” “喝酒吗？你不经常喝，主要是我们西海那穷乡僻壤的，每天除了海鲜就是海鲜，也没什么条件储存美酒。” “后面人力物力发展起来的时候，龙宫里倒是收集了不少好东西。不过那时候你都不在了……” 说到后面，龙女有些唏嘘。 毕竟对于洛泱来说，她只是睡了一觉；但龙女可是切实的和自己朋友分开了三千年。 虽然对于神仙来说，时间大概是最没有概念的存在——但那毕竟是三千年，不是三天。 龙女拿下一瓶果味杜松子酒，感叹：“我还以为集川山死后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没想到你居然在哪吒那边睡了三千年……来试试这个？我的私藏。” 她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酒杯，用启瓶器撬开软木塞，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气顿时填满房间。 酒瓶倾斜，金橙色酒液倒进高脚杯，浓烈的酒味里面还掺杂着一股柑橘的香气。 洛泱对酒没有兴趣，但是却对龙女口中那些和自己相关的过去十分感兴趣——等龙女倒完酒坐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追问：“所以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吗？” 第58章 龙女抱着酒瓶子，蹙眉回忆：“应该也没有比我和你关系更亲近的朋友了吧？毕竟你根本就不离开集川山的……” * 集川山。 自龙女有记忆以来，这座山就已经坐落于西海深处。她听过族里的老人讲关于那座山的故事——据说集川山在女娲娘娘捏人，夸父逐日的时代，就已经存在于这里了。 所以等到龙女出生的时候，集川山其实已经到了暮年。 是的，山也有暮年。 世间万物的寿命都有其尽头，山也不例外；集川山已经活了太久，它的生气在日渐消减，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去供养其他活物。 龙女认识洛泱的时候，集川山上就已经只剩下洛泱一个活口了；其他的什么鸟兽啊精灵啊，都已经死得光光的，留下了一些不那么耗费灵气便能自由生长的植物和小虫子。 龙女能看见集川山上终年盘亘不去的暮气，就像是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前最后的光辉。 而洛泱——龙女一直这样认为——洛泱就是这座古老大山最后的光辉所在。 被这座山偏爱呵护的山鬼，从降生那一刻起便从来没有生出过半分离开这座山的念头。即使她也向往远方格外繁华的人类世界，也对那些海底打捞起来的沉船充满探索欲和兴奋。 但这一切，都不能和‘山’相比。 “我说……”龙女趴在临海的巨大岩石上，下半身强健美丽的龙尾浸泡在海水之中，语 气懒散：“你这么喜欢人类，干嘛不去人类世界里玩上几百年？” “现在人类那边可热闹了呢，听说他们的大王要烧掉诸神祭坛，还要建一座高楼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可折腾。” 坐在龙女对面的少女也蹲着，白色长裙大半浸入海水中。 大海深处的风卷起她乌鸦鸦自然卷的短发，本该是人类耳朵的地方却只垂下两只白色的兔子耳朵。 她眯着眼睛，眼尾泛红，手上捏着一个古铜酒杯。 太阳光给酒杯边缘镀了层淡金色的光辉，少女翘起嘴角，说话间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要去天上摘星星吗？居然还把诸神祭坛都烧了——大王这个人可真了不起。” 龙女撇了撇嘴：“大王不是一个人啦，是职位，就像我爹是西海龙王一样。” “我们西海离得远倒是无所谓，但东海那边紧邻着朝歌，那边的龙族正因为这件事生气呢。我侄子放出话来，要把近日下海的渔船全部卷进海底喂鱼喂虾。” 洛泱还在看酒杯，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 龙女两手撑着石头，凑近了她：“反正人间都乱成这样了，我们跑去浑水摸鱼玩几年，不是正好？” 洛泱的目光终于从那件青铜器上挪开，垂眼看向龙女。 她望着人时，不论是谁都会心动的——就好像媚秀的湖山风情光色，都落她这一眼里面了。 洛泱的回答一如既往：“不要。” “我是不会离开集川山的。” 就像集川山爱她一样——被山养大的山鬼也爱这座山。 第30章 毕竟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即使是龙女，也不可能把每样和洛泱相关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所以也就挑了几件她比较有印象的事情讲给洛泱听。 洛泱在心里大略算了算时间——她认识龙女应该要比认识哪吒还早。 只不过在龙女的回忆里面，她是从来不会离开集川山半步的宅家山鬼；但洛泱这几天零零碎碎恢复的些许记忆中，她却是和哪吒一起呆在人间的。 洛泱疑惑的问：“那我后面什么离开集川山了？” 龙女已然喝得微醺，闻言蹙起眉：“我也不知道啊……当时我东海的三侄子被人扒皮抽筋死状凄惨，四海龙王齐聚东海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我也跟着我爹去了东海，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突然和我说你要去人间了，也没有明说原因。” 洛泱：“我没有告诉你？” 龙女挠头：“没说啊，你就说你在人间认识一个人，准备去找他玩……那时候四海龙族正因为李哪吒那个煞神死而复生的事情闹得鸡犬不宁，我们自己家的事情都还乱成一锅粥呢，就没有多问你的事情。”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拍了下桌子：“啊对了！我想起来，你走的时候，好像和集川山死的时间差不多。”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集川山死了，所以你才离开了集川山？” 洛泱愣住：“集川山……那时候就死了吗？” 龙女道：“差不多吧。如果集川山不死的话，以你那个性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开集川山的嘛！而且集川山的年纪确实很大了，以‘山’的年纪来说，它算是相当长寿的了。” 洛泱问：“如果山死了，依附山存在的山鬼还能活着吗？” “这……” 龙女露出茫然的表情，目光落到洛泱身上，想看看洛泱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酒桌对面的少女面色严肃，看不出半点在开玩笑的成分。 她似乎真的是有这样的疑惑。 龙女：“应该能吧？集川山死了这么多年，你不也活得好好的？” 洛泱：“除了我之外，你还认识别的山鬼吗？” 龙女摇头：“说实话，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山鬼。” “山鬼不能算是一个种族，它顶多算是个职位，而且形成环境的要求也很苛刻，据说它们也很排外，轻易不会见外人，终身都不会离开自己依附的大山。” 第59章 “这些都是龙宫里年龄最老的龟爷爷和我说的，我以前倒是也问过你一些关于山鬼的事情，不过你说你也没有见过别的山鬼，不太清楚其他山鬼是什么样子。” 洛泱认真听着龙女说话，不时喝两口酒。 果味杜松子酒没有经过其他的酒调和，味道很烈，辣得有些呛喉咙；不过对于嚼生姜都能面不改色的洛泱而言，这种味道倒也挺好接受。 只是在酒味蔓延味蕾的瞬间，洛泱脑子里没由来的想：哪吒肯定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连喝牛奶都喜欢挑草莓味的。 不过……哪吒会喝酒吗？ “洛泱？洛泱？” 龙女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洛泱迅速回神，眨了眨眼：“怎么了？” 龙女满脸关切：“你不会喝醉了吧？我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反应。” 洛泱：“……刚刚在想事情，有点走神而已。唔，你刚刚叫我要说什么来着？” 龙女信了，也没有追问洛泱在想什么，脸上迅速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当然是说那个——李哪吒的事情啊！” “你一醒来就失忆了，他说你们在交往你就信？万一他驴你呢？” 洛泱：“啊？” 龙女看她满脸愕然，好像完全没有想过这个方向，顿时恨铁不 成钢，用酒杯敲着桌面，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洛泱挠了挠头：“我有什么好骗的？” 龙女情绪激动：“你好骗的地方那还少吗？万一他就是馋你身子呢！！” 洛泱：“……” 洛泱干咳一声，委婉的提醒龙女：“可是哪吒比我好看啊。” 龙女大惊：“他能比你好看？” 洛泱回忆了一下哪吒的脸，认真的点头：“虽然他气势比较吓人，但光看脸的话，哪吒是比我好看很多啊？” 龙女伸手，用手背贴着洛泱的额头。 洛泱被她摸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龙女：“我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洛泱：“……” 龙女收回手，一口干完杯子里剩下的酒，道：“再说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先不说三千多年前的商朝有没有‘女朋友’这个概念，光是李哪吒那个性格，他真能交到女朋友？” 洛泱想了想，认真回答：“我觉得哪吒性格挺好的呀，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但人其实不坏，很体贴……” 龙女掏了掏自己耳朵 ：“你说谁？” 洛泱：“哪吒啊。” 龙女：“你是在说那个因为我三侄子不让他在海里游泳，就把我三侄子扒皮抽筋的哪吒？还是把他自己亲爹揍得差点没命，全靠一尊宝塔苟日子的哪吒？” 洛泱：“……” 啊，这样看来，似乎确实是不能用‘性格好’来形容哪吒呢。 龙女又闷了一口酒，满脸苦大仇深的表情，用力拍了拍洛泱的肩膀；洛泱现在就是个纸片身子，被她那几下拍得东倒西歪，肩膀感觉像是被两头牛来回踩了一遍似的痛，差点没能绷住脸上的表情。 龙女此时对自己的巴掌的伤害还一无所觉，继续道：“那家伙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杀胚煞神。就算我三侄子和李天王的事情勉强能算是自作自受，但石矶弟子的那件事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冤案！” “人家就在自己洞府门口好好的练功，谁能想到远隔千里李哪吒一把拉开轩辕弓，啪叽把人家大弟子给射死了。” “洛小兔，我跟你说，你，你最好少信那家伙的鬼话……阐教，阐教那群杀胚，心肝比墨水都黑，鬼知道他们肚子里在想什么花花肠子……” 洛泱被她拍得肩膀生痛，又无奈——龙女明显喝得有点醉了，脸颊晕红，坐也坐不稳。 她把龙女扒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开，顺便也把手她手上的酒杯拿走。龙女人一歪倒进洛泱怀里，死死抱住她的腰：“洛小兔！你相信我！阐教——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信我呜呜呜信我啊呜呜呜——” 洛泱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好好信你。” “你喝得有点多，要不要叫人来送你回去？” 龙女睁大眼睛，瞬间坐直：“谁喝多了？那肯定不是我！我清醒着呢！” 洛泱伸出一根手指，在龙女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龙女脆声回答：“五！” 洛泱实在是没憋住，笑出声。 她看了眼桌子上的酒瓶，那一整瓶杜松子酒不知不觉间就被两人喝了个干净。龙女这模样看来是醉了，这个酒度数很高吗？ 洛泱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喝的杯数，确信自己绝对喝得比龙女还多。看来自己酒量还算不错？ “都快八点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哪里啊？”洛泱看着墙壁上的挂钟，问龙女。 龙女眨了眨眼，原本高冷妩媚的面容此刻因为表情呆滞而显得有点像傻子。 洛泱担心她刚才是不是没有听清楚，于是扶着龙女肩膀凑近又重复了一 遍：“我说，现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龙女忽然扑过来，整个人扑到洛泱身上。 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重力骤然压下，洛泱现在的身子板可完全吃不住这股力气，啪叽一下被龙女压倒在沙发上；虽然沙发挺软的，但突然这么一下砸下去，洛泱还是觉得自己后脑勺被砸得有些闷痛。 第60章 龙女嘀嘀咕咕：“洛小兔啊，我跟你说，阐教那些家伙……他们肯定是贪图你的树呢……你虽然活得久，但你傻啊……又只会看脸……” “那个哪吒，肯定在驴你。还谈恋爱……他怎么可能和你谈恋爱啊？他都恨死你了……” 洛泱原本挣扎着要推开龙女自己爬起来的，但在听见龙女醉意朦胧的嘀咕后，便停下了动作。 好巧不巧，龙女的嘀咕声也停了。 洛泱忍不住偏过脸，推了推龙女的肩膀：“然后呢？后面怎么不接着说了呀？” 龙女没出声，回应洛泱的，只有她带着浓重酒味的呼吸。 洛泱又捏了捏龙女的鼻子，但她仍旧不为所动，睡得天昏地暗。 她觉得眼下这情况大概率是没办法把龙女叫醒了，叹了口气后便想尝试自己努力推开龙女。龙女的重量远超过洛泱的想象，洛泱推了几下她的肩膀，龙女仍旧纹丝不动。 正当洛泱攥着龙女衣袖感觉为难的时候，她手腕上的混天绫松动展开，唰唰唰三两下把龙女五花大绑拎起来——速度极快，效率极高，龙女被拎开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洛泱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看着被吊起来的龙女，茫然眨了眨眼睛。 混天绫晃晃悠悠吊着龙女，捆的姿态十分随便，和它那天捆洛泱的态度完全是判若两绫。 不过龙女醉得直接睡死了过去，就算被混天绫捆起来，都没有什么反应。 洛泱揉着自己肩膀站起来，仰头看向混天绫，试图和它打商量：“这样绑着她也不是个办法，能帮我把她放到对面沙发上吗？” 原本洛泱就是随便试试，对于混天绫可能会听自己的话这件事原本并没有抱什么指望；但混天绫却当真拎着龙女把她扔到对面沙发上，松开龙女后又乖巧的回到了洛泱手腕上。 洛泱惊奇的看着混天绫，混天绫变回去后就跟一条普通的手绳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它刚才能轻松把龙女捆着拎起来的威风姿态。 不过现在重点也不是混天绫。 洛泱转头，看着睡死在沙发上的龙女 ，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家伙要怎么办？问哪吒吗？ 不行不行，哪吒和四海龙族关系都不好，而且龙女刚刚还和自己说哪吒坏话呢！ 除了哪吒之外…… 洛泱打开手机，在联系人里挑挑选选，找到了杨戬的电话拨了过去；那边接通得很快，杨戬的声音随之传来：“洛泱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泱把这边的情况大概和杨戬说了一下，但是没有说龙女和自己聊天的内容。 交代完了，洛泱求助道：“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知道龙女住哪，但她这个情况，我也不放心把她放在这里。” 杨戬回答：“那家酒吧我熟——龙女的住处我也知道，你等我会儿，我来接你们。” 有了靠谱人士的保证，洛泱很快便放下心来。 她挂了电话就乖乖坐在沙发上等杨戬来接人，包厢的阳台上传来热闹的音乐声——洛泱走到阳台上往下看，是一个眼熟的年轻人在弹吉他，周围有很多人在欢呼。 洛泱不太听得懂吉他，就是听见声音所以出来凑个热闹；但隔壁包厢阳台上的人似乎误会了洛泱的意思，靠着阳台扶手热情的向洛泱搭话：“小姐姐，你也是来听井骋唱歌的吗？” 洛泱反应慢 ，过了三四秒才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搭话，温吞的扭过脸去，和隔壁几个女孩子对上视线。 有个女生看见她正脸，忽的脸上一红，大声：“小姐姐你好漂亮啊，我可不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啊？” 洛泱：“……” 洛泱委婉拒绝：“抱歉，我不习惯加陌生人。” 对面女孩露出遗憾的表情，这时楼下欢呼声愈高，那些女孩子们也很快把注意力挪到楼下唱歌的男生身上——她们高兴的喊着男生名字，抓起阳台篮子里的玫瑰花扔向舞台。 不止她们，就连四面不少包厢阳台上也有人抛洒下玫瑰花，一时间满室玫瑰花的香气。 隔壁女孩子还催促洛泱：“小姐姐你别愣着啊，快把花扔下去！” 洛泱不明所以，但看大家都扔了，还以为是什么习惯，便也抓起旁边篮子里的玫瑰花扔了下去。 底下舞池灯光闪耀，穿着单薄白衬衫和西装裤的男生放下吉他仰起脸来谢幕，他眼睑底下黏着碎钻，被舞台灯光照得熠熠生辉。 舞台周围顿时响起尖叫声，洛泱这时候才注意到舞台四周还有不少人举着灯牌和应援棒之类的东西，显得拥挤又吵闹。 隔壁的女孩失声尖叫：“他看我们这边了！看我们这边了！” 洛泱觉得很吵，她也看不出楼下那个叫井骋的歌手有没有看这边，摸摸自己后脑勺，又回包厢里去了。 龙女还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屋子里蔓延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洛泱走到龙女面前蹲下，拍了拍她的脸颊：“龙女？龙女？” 龙女翻了个身，拿背对着洛泱，继续睡。洛泱无奈，只好站起来——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以为是杨戬过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忙小跑过去开门。 门外空气稍冷，灯光也不如包厢里明亮。但这种不甚明亮的灯光，却越发显得门口青年那张略施薄妆贴着水钻的年轻面孔，有种模糊性别的美丽。 第61章 他手上拿着一支玫瑰花，眼眸弯弯笑容灿烂：“你好啊，我叫井骋——你叫什么？” 洛泱：“……啊？” 井骋向她晃了晃那支玫瑰花，灯光下，玫瑰花的花杆上贴着一截胶纸，胶纸上印着包厢房间号。 他笑眯眯道：“我还是第一次接受包厢的指名，怪紧张的。嗯……要不然我们先进去再说？” 他往洛泱身后看了看，眼神示意洛泱开门。 洛泱抱着门框不知所措，虽然井骋的话她听得一知半解，但直觉似乎并不是很健康的内容—— 正当洛泱踌躇时，另外一阵脚步声接近：杨戬和哪吒两个人几乎是不分先后走到井骋身后。 哪吒看着井骋后脑勺，皱眉，周身迫人的煞气变得更加浓重，浓重到近乎令人窒息。还在状态外的杨戬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井骋，又看看洛泱。 井骋扭头看了眼两个明显也往这间包厢来的男生，脸上笑容一僵，不动声色的后退：“老板，我虽然在这里挂名，但出台还真的是第一次，呃……第一次就来三个，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洛泱：“……” 杨戬：“啊？出台？谁出台？” 哪吒看向洛泱，微笑：“第一次就来三个，确实是太刺激了。” 被哪吒看了一眼，洛泱在高度精神压力下，脑子前所未有飞快的转了起来，迅速：“误会！这都是误会！” 哪吒脸上仍旧维持着微笑：“误会？” 洛泱点头如捣蒜：“真的是误会！呃……我不知道——扔玫瑰花是那个意思。” 她瞥了眼井骋手上的玫瑰花，又飞速收回目光，满脸正气的对井骋道：“我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玩，以为扔玫瑰花是鼓励的意思 ，抱歉让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 话到嘴边，洛泱突然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有些卡壳。 井骋体贴道：“哦，所以你并不是要指名我啊？” 洛泱找到了台阶，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井骋：“所以你也不是我的粉丝咯？” 洛泱继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井骋露出十分遗憾的表情。 但他遗憾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变成了灿烂的笑脸，将手里那支玫瑰花递给洛泱：“那你觉得我唱歌怎么样？从现在开始当我的粉丝也还来得及……” 哪吒上前一步，截走那支玫瑰捏碎。 玫瑰花瓣在他手心燃烧成飞灰，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偏过脸看向井骋，忽的扯起嘴角轻笑，眉心赤红色的莲花印记泛着微光，连那双乌色丹凤眼，也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杀气来。 井骋顿时腿软，不自觉后退两步，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龙角和龙尾冒了出来，龙尾巴慌张的在身后抖来抖去。 哪吒目光落到他尾巴上，表情阴森——井骋立即捂住自己尾巴，惊恐的转身一溜烟跑了，生怕自己跑慢了两步，就会被哪吒抓住尾巴扒皮抽筋。 哪吒的恶名，在四海龙族之中那可不是一般的响亮。 杨戬见井骋跑远，干咳一声打着圆场：“哈哈哈原来是误会啊，误会解开了就好，又不是什么大事。” “洛泱这才刚醒来嘛，对人间的事情有所误解也很正常。哪吒你还是要多跟着她一点，怎么能放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到处乱跑呢……” 眼看杨戬话题越跑越歪，洛泱干咳一声提醒他：“龙女还在里面睡着呢。” 杨戬回神，迅速道：“那我送她回去，你和哪吒回去？” 洛泱悄悄瞥了眼哪吒——哪吒没有看她，两臂环抱着胳膊，盯着对面墙壁。 她在心里大呼完蛋：怎么看，这都是生气了啊！ 杨戬早早看出气氛不对，捞起睡死的龙女便告辞先走了。 只留下洛泱和哪吒两个人；洛泱站在门里边，哪吒站在门口。 洛泱挠了挠头，走出包厢门：“那我们还是像之前那样，随便推开一扇门就可以回去了吗？” 哪吒眼珠微转，看向洛泱。他脸上没有表情，眉心的赤红莲花印记仍旧显眼，但至少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煞气四溢了。 洛泱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好摊开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看隔壁包厢的阳台上，大家都在扔玫瑰花，而且还有人也催我扔，我才扔的。” “那时候龙女喝了酒睡死过去了，也没有人提醒我。” “再说了，扔玫瑰花的人也不止我一个，鬼知道他是怎么在一堆玫瑰花里面准确找到我扔下去的那几朵……” 说到这，洛泱都有点佩服井骋，因为她自己都未必能找到自己扔下去的玫瑰花最后都掉到哪里去了。 哪吒听完解释，虽然那张美丽的脸上仍旧寒意不减，但至少在气势上，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 他开口，话题和洛泱在说的东西却是南辕北辙：“东西都拿着吧？” 洛泱：“我出门出得急，也没有带什么东西。” 哪吒微微颔首，向洛泱伸手。 洛泱把手搭上去，他熟练的舒展开手指，扣住洛泱的手。在牵到手的瞬间，哪吒身上明显的释放出一种‘我心情不错’的微妙气息。 他拉着洛泱往外走，没有回头，洛泱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明显不高兴的声音：“我知道。” 洛泱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糊里糊涂，反问：“知道什么？” 第62章 哪吒：“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那个脑子，也干不出在 叫了杨戬之后还点人的操作。” 见哪吒肯相信自己，洛泱顿觉松了口气：“对啊，我又不是傻子……等等，你刚刚是在说我脑子不好使吗？！” 哪吒无视了洛泱的后一句吐槽，咬着后槽牙冷笑：“那条不知廉耻的龙，还往脸上贴亮晶晶，分明就是在勾引你，撬我墙角。” 洛泱：“……” 等等！我们的对话真的在一个维度上吗？还有都说了不要物种歧视阿喂！ 但哪吒对龙的成见显然根深蒂固，非常坚持自己心中的想法，越想越觉得烦躁和不爽：“那条龙……早知道就不该这么轻松放他走，至少问清楚到底是哪里的龙——啧。” “果然龙族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看见好看的东西就想抢，应该剁他一只爪子给他个教训才对……” 走着走着，哪吒脚步骤停——洛泱连忙跟着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他。 他回头，垂眼，注视着洛泱。 洛泱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脸颊：“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哪吒肯定道：“我比他好看多了。” 第31章 哪吒那句话用的是肯定语气，说完后也没有移开目光，两眼直勾勾看着洛泱。 洛泱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摸到自己脸上的手无奈放了下来：“嗯……对对对，你是比他好看。” 哪吒瞥她，但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拉着洛泱往外走。 他们没走正门，而是从走廊的一处隐蔽楼梯一直下到侧门。那扇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哪吒将门推开后面却是洛泱熟悉的客厅——是哪吒的住处。 他拉着洛泱进屋，反手把门关上。 客厅仍旧维持着洛泱走之前的样子，温度也比清吧的包厢更暖和些。 哪吒推着洛泱肩膀，皱着脸道：“去洗澡。” 洛泱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袖子，闻到一股酒味。 她以为哪吒是讨厌这股味道，也没有多说什么，拿着睡衣和浴巾进了浴室。 等到洛泱离开，客厅里仍旧残余有一些杜松子的味道。 哪吒刚拽过洛泱手腕，总疑心自己身上也落着酒味。他坐到沙发上，板着脸打开游戏机——游戏机是之前让人给院子里置办家具时属下买的，游戏卡大部分都是朋友们和师父送的。 哪吒偶尔打，但打游戏的时间不多。 他习惯了真刀真枪的来，人间靠着遥控杆操纵的游戏终究是虚假幻象，哪吒其实玩得并不是很习惯。只不过如今大环境便是力求改革创新，大战场基本上已经找不到了。 听说异域倒是打得厉害，但那已经出了中华地界，不归他们这边的神仙管。 随即选到了自由冒险游戏，哪吒上线就近把两个npc毫无缘由的揍了顿，整个客厅里顿时只剩下npc的惨叫声和浴室里隐隐约约的水声。 酒味仍旧不散。 除去酒味，还有一股龙身上的味道——这倒也不奇怪，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味道，譬如他是莲花化身，故而身上总有一股香气。 洛泱和两条龙在一起呆了那么久，身上沾染一些味道也在所难免。 哪吒心里知道这是于情于理都很正常的事情。但他就是难以克制自己心底那股恼火的情绪，按着游戏操作杆的动作都比平时粗暴许多。 但奇怪的是，哪吒并不生洛泱的气。 他只觉得那两条龙碍眼——龙女也就算了，另外一条又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今天杨戬拦着，哪吒高低得把那条小龙扒了皮拿来送太乙做个手机壳。 没多久，浴室门响。 哪吒操纵主角往墙根一站，转头去看洛泱；洛泱还是之前那套睡衣，她还洗了头，头发松松散散塞在干发帽里，浑身都是沐浴露淡雅的香气，原本苍白的皮肤被热水熏得发红。 哪吒把游戏操纵杆放到一边，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洛泱走过去坐下，摘了干发帽。 乌黑柔顺的黑发顿时倾斜下来，湿漉漉铺在沙发上，还有一些落到地上，水滴也将地板浸出一小片深色。 洛泱没有注意，转过去背对着哪吒——哪吒手指梳入她长发之间，精心控制的红莲火霎时便蒸发了多余的水分，将湿哒哒的长发重新烤得干燥蓬松，就连刚才被滴湿的沙发套和地毯，都重新变得干燥温暖。 洛泱不由得羡慕：“这能力真好用啊，平时洗完头，轰的一下，就烤干了。” 哪吒：“是挺好用，敌人靠近的时候，轰的一下，就烧死了。” 洛泱：“……” 这是什么可怕的地狱笑话！ 头发烤干了，但是哪吒的手还没有撤走。 他手指顺着洛泱的头发自上往下梳理了几下，荷花浓郁的香气顿时黏连在洛泱发间。他垂眼，看着洛泱毛茸茸看起来很好摸的 发顶——这家伙单手托着削瘦的脸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是在走神。 在享受自己为她吹干头发的服务的同时，还在走神想别的东西。 心里光是涌上这个认知，哪吒就已经感到不爽了。 于是他顺应心意的抬起手，手掌心按着洛泱头顶，一阵揉搓，像是揉搓玩偶似的，首发粗暴；洛泱不太受得住力，整个人被他揉得东倒西歪，头顶的头发蓬松又纷乱的缠绕在一起。 第63章 有些还打了死结。 不过她没有发现，只是表情茫然的抬起头，眼睛里终于倒映出哪吒的模样。 她在看着自己——哪吒微微眯起眼睛，原本虚按在洛泱头顶的手往下，改成捧住她的脸。 她确实瘦了许多，哪吒需要稍微用力一点，才能将她脸颊上的软肉都挤在一起，勉强挤出一点圆脸的轮廓。 但洛泱以前其实是个圆脸，甚至并不是过分纤细的类型。 她现在就像一颗没有得到充分营养，被迫拔高的树，细柔得过分，好似随便吹过一阵动静大点的风，就能将她拦腰折断。 洛泱被他挤着脸颊，困惑又艰难的从嘴巴里挤出话来：“怎么了？” 哪吒：“饿不饿？” 洛泱被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诚实回答：“今天晚上没有吃饭……是有点饿了。” 哪吒：“那出去吃晚饭吧。” 他松开了洛泱的脸，没有了外力挤压，洛泱感觉自己脸颊都有些发酸。 她原本是靠着哪吒胳膊的，哪吒突然把手松开，洛泱没有了外力，自己平衡又没有撑好，后仰栽倒进哪吒怀里。 洛泱后脑勺撞到哪吒胸口，撞出一声闷响。 哪吒痛不痛洛泱不知道，但洛泱知道自己后脑勺是真的痛。她连忙爬起来揉着自己后脑勺，眼眶都痛红了，小口倒吸着冷气。 哪吒没出声。 洛泱揉了揉自己后脑勺，缓过劲来，又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哪吒撞出个好歹来，便转过头去看哪吒——哪吒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睛微微下垂的神态，显得他表情都比平时要更温和一些。 他伸手，手掌心虚按着洛泱的后脑勺。 洛泱的手也还没收回去，哪吒的手便直接贴在了她手背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用过红莲火的缘故，哪吒的手心温度高得有点烫人。 洛泱手自己的手抽开，哪吒的手没有了阻碍，顺势往下，在她后脑勺上揉了两下，力度比刚才轻很多。至少没有再把洛泱揉得东倒西歪了。 她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疑惑：“这个点了，出去吃吗？” 哪吒：“也可以叫外卖。” 洛泱顿时更诧异了：“外卖还可以送到这里啊？” 哪吒面色不改，十分平静：“我想的话，就可以。” 洛泱：“……” 行行行，知道你最厉害了。 她这个点不想出门，用手理了理自己头发，道：“点外卖吧，现在天色都暗了，我不想出门。” 哪吒没有异议，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洛泱立刻凑了过去，脸颊几乎贴着哪吒肩膀——她没注意自己靠得过近，注意力全在哪吒手机上。 倒是哪吒，因为旁边的人突然靠近，而明显的僵硬了一瞬。 但他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假装若无其事的说话：“有什么想吃的吗？” 洛泱低头，手指划着哪吒的手机屏幕：“唔……我看看啊……这个点吃全家桶会不会太奢侈了啊？” 哪吒：“不会。” 洛泱：“哦哦，那再追加一份牛油果热辣藤椒鸡超级塔克？” 哪吒：“……好。” 洛泱 第一次点外卖，看见什么吃的都觉得新奇，除了最保险的劲辣鸡腿堡外几乎每样吃的她都点了一份。 等食物列表翻到底后，洛泱又看向哪吒，颇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你要不要也点点啊？” 哪吒：“不用，要不要再看其他店？” 洛泱：“……还可以再点的吗！？” 哪吒语气淡淡：“当然可以。” 洛泱觉得哪吒真是个大好人。 各种意义上的。 最后洛泱把附近的店都点了一遍，看着哪吒下单付款——付款成功后因为是多个订单，所以哪吒的手机也响起了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 看着购买界面上一长串的清单，洛泱没什么愧疚心的反思了自己两秒钟：“会不会点得有点多？” 哪吒慢吞吞摁着手机，头也不抬：“那你多吃几口。” 洛泱摸了摸自己肚子，感觉这是个挺艰难的任务。 点完外卖，两人暂时没有再聊天，哪吒继续打游戏，洛泱曲起膝盖缩在沙发上看手机——杨戬给她发消息说已经把龙女送到家了，又问洛泱和哪吒怎么样。 洛泱回了个在吃晚饭。 外卖的速度远超过洛泱想象，她和杨戬没有聊几句便听见了门铃声。 她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地方怎么还有门铃啊，一边非常勤劳的跳起来主动跑去开门。 原本门外的回廊和院子全都消失不见，直接变成了三太子庙外面的街道。戴着黄色兔耳朵头盔的外卖小哥，正拎着一大包打包好的炸鸡可乐汉堡，分量看起来不轻。 洛泱接过外卖盒子，还没来得及道谢，又有两辆电动车开近。开着电动车的小哥仰头一看门口的门牌号，道：“外卖，你点的新疆炒米饭？” 另外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外卖小哥：“这边点的烧烤？” 后赶来的外卖小哥车子开不进来，在后面扯着嗓子问：“这边点的干锅牛蛙？” 洛泱：“……” 好多人啊。 哪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俯身拿过她手上的外卖盒，顺势将门也打开了一些，拎着洛泱把她推到自己身后，挨个验收了外卖。 第64章 从拿外卖的熟练程度来看，哪吒必然是点外卖的常客。 很快外卖盒就摆满了茶几桌子。哪吒打开手机对了下订单，确认东西是否都齐了；洛泱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搓搓手预备开动。 哪吒挨个点确认，头也不抬的问洛泱：“要不要看电影？” 洛泱正在拆全家桶，也不抬头的回答：“还看上次那种吗？” 哪吒想了想杨戬推荐的一长串名单，眉头皱起：“……差不多吧。” 洛泱没有意见：“好啊！” 哪吒点完了确认，关掉游戏，转而放起电影。 是部日式恐怖电影，开局用女主人公的视角大概介绍了电影背景——洛泱抱着全家桶的盒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的看着大屏幕。 哪吒把大灯关了，在茶几上留了一盏小灯，以免吃外卖的时候会看不清楚。他自己倒是不管什么环境下都能看清楚，留灯主要是为了照顾洛泱这个半瞎子。 大屏幕上，女主正在学校洗手间洗手，抬头就在镜子里看见披头散发的女鬼；女主吓得尖叫出声，转头试图跑出去，结果女厕大门却砰的一声用力甩上。 洛泱鸡腿都忘记啃了，眼睛睁大专注的盯着女主。 介于她微薄的看片经验，还以为此刻女主能逃出生天然后跑出去找到倒霉鬼123号，组成小团体再回来送死。 然后在洛泱的期盼中，女主尖叫挣扎，指甲唰唰唰在地板上抓出两行印，也没能抓住地板，硬生生被女鬼拖进了最后一间厕所里。 洛泱：“……唉？死了？” 哪吒嚼着烧烤藕片，回应：“嗯，应该死了。” 洛泱：“她还没有找到小伙伴耶！” 哪吒：“虽然是无意义的送死，但勉强算是勇气可嘉。” 洛泱：“重点不是这个吧？” 哪吒：“……藕片好吃。” 洛泱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从烧烤盒子里拿了串藕片吃。 嚼了两口后，洛泱夸奖：“藕片真的好吃耶！” 哪吒没有说话，但是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意，那笑容转瞬即逝，在洛泱扭过头继续专注看着电影屏幕时，他默不作声往洛泱那边挪了挪。 两人距离拉进，胳膊隔着睡衣触碰到对方。 洛泱仍旧一无所觉的模样，偶尔侧身拿哪吒面前的食物时，蓬松柔软的头发几乎蹭到哪吒下颚。 食物的香味里混杂了荷花味洗发水的味道，已经完全盖过了洛泱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龙族的气味。 哪吒心情顿时变得更好，就连看电影屏幕里那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时，都觉得对方不再那么惹人厌烦了。 外卖点得太多，最后收尾的仍旧是哪吒。 电影结束的时候，哪吒也差不多把桌子上的食物都吃完了，只剩下洛泱手里那瓶没喝完的可乐。 电影开始放结束字幕，哪吒起身开了客厅大灯。 洛泱正想着起来把桌子收拾一下时，哪吒靠着墙壁打了个响指——玻璃茶几上燃起火焰，赤红醒目，转瞬间将桌子上的垃圾烧得连灰都不剩。 捧着可乐的洛泱：“啊……” 哪吒看向她：“嗯？” 洛泱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哪吒：“这个技能好方便啊，还能用来烧垃圾的吗？能不能教我啊？” 哪吒挑眉——洛泱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更可爱。 她还不知道现世有个词叫‘卖萌’，这种反应就和小动物意图讨好亲近的人时，会在对方面前打滚露出肚皮的行为差不多。 哪吒走到沙发边，洛泱此刻正跪坐在沙发上，两手交叠扒着沙发靠背。 他一走近，洛泱便仰起脸来期盼的望着他，那双圆润美丽的眼睛像是星星似的闪烁着光芒。即使她此刻面容消瘦苍白，但任何人只要与她的双眼对视，仍旧会生出【这家伙还真是生机勃勃啊】的念头。 哪吒过于熟悉洛泱这样的眼神了。 在三千年前，在他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十六七岁青春少年的时候，在他还在周军队伍中，担任姜子牙的年轻先锋官的时候—— 那时候，洛泱也时时用这种眼神望着他。 “想吃这个地方的果子，你能帮我带吗？” “想要这种样子的长裙，你能帮我吗？” “想看哪吒用弓箭的样子，可以的吧？” …… 那时候，是怎样回答她的呢？ 年轻的少年将军总是一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一边红着耳朵有求必应。 哪吒微微眯起眼，抬手捏住洛泱的脸，把她那张脸挤得皱皱巴巴后，才露出笑脸：“不——要——” 洛泱：“……小气！” 哪吒嗤笑：“对，我是小气鬼，然后呢？” 洛泱：“……” 洛泱悻悻：“唉， 你承认得这么干脆，我都没办法接着骂你了。” 哪吒微笑——那笑容绝对称不上和善——甚至于他捏住洛泱脸颊的手都比刚才更用力了。 洛泱一边喊着‘痛痛痛’一边意图拍开哪吒的手。但哪吒这次并没有顺应她心意松手的意思，他半弯腰凑近洛泱的脸，没有绑起来的乌黑长发顺着他的肩头往下滑落，有一些落到了 洛泱肩膀和脖颈上。 这些睡衣并没能遮盖住的皮肤接触触碰到哪吒冰冰凉凉的头发，他的头发又顺又软，和这家伙的脾气完全是两个极端。 第65章 在哪吒凑近后，洛泱连呼吸都不敢使劲儿，眨巴着眼睛，第一反应是在心里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反思了三秒钟，得出结论后迅速开口：“对不起！我错了！” 哪吒脸上维持着不太和善的微笑：“错哪了？” 洛泱：“……” 洛泱弱弱道：“我也不知道，就是你捏得我有点痛……” 哪吒嗤笑，松开了洛泱的脸。 洛泱刚一得到自由，立刻连滚带爬和哪吒拉开距离，揉了揉自己被捏得酸痛的脸颊。 看着她满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哪吒靠着沙发嘲笑她：“这点痛都受不住，还想学我的本事？” 洛泱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捏脸和学你的本事，有什么必通的联系吗？” 哪吒幽幽回答：“怎么没有关系？要学这些本事，首先得开天眼，改肉/身，人身上的器官本来就那么几个，硬生生再多长两个多出来，可不就像是撕人脸皮一样的痛？” 洛泱一怔，呆呆看着哪吒。 哪吒也不急着催她说话，慢悠悠的望着她。洛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皮肤平时总是冰冰冷冷的，但是刚才被哪吒一阵蹂/躏后反而变得有些发热起来。 洛泱摸着自己的脸，那种皮肉被扯来扯去的酸痛仍旧没有散去，她忍不住问哪吒：“那你呢？” 哪吒：“我？” 洛泱：“就是……你以前学这些本事的时候，也会这么痛吗？” 哪吒愣了愣，有些意外于洛泱的问题。他倒是想过洛泱可能会有的回答，只是没想到洛泱选择回答的角度如此刁钻。 面前少女在询问时，看向他的目光都莫名的带上了一丝迟疑与怜爱，而哪吒对着这种目光—— 他抬起手，屈起手指一敲洛泱额头。 虽然没有多么用力，但洛泱还是捂住自己额头‘哎哟’了一声。哪吒嗤笑：“你以为我是你吗？” “那种程度只有你才会觉得是痛而已。” 比起削肉剔骨自刎之痛，在乾元山重塑莲花身的痛又哪里算痛呢？ 看完电影时间已然不早。 洛泱精力不济，犯困后便打着哈欠回自己房间准备睡觉。只是她躺到床上裹上被子闭上眼睛后——顶多十秒钟——洛泱又睁开眼睛，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头顶的灯。 房间灯的开关在门口，床头并没有设置开关。 但她刚刚一心只想着快点躺回床上，忘记要关灯了。 现在已经完全懒得起床了。 ……可是不关灯好难睡着啊。 为什么这盏灯这么亮啊？作为一盏灯来说，它的功率会不会也太大了？ 洛泱翻了个身，把被子盖过头顶，试图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来让自己忽略头顶明亮闪烁的灯泡。 但她只坚持了两分钟，很快就因为被窝里太闷，不得不再次钻出来。 钻出被窝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洛泱感觉世界都美好了很多；如果没有头顶那盏无比明亮的大灯，那就更好了。 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今天晚上看的鬼片：女主人公在离开学校回到家里后，便以为自己成功摆脱了女鬼，安心的在家里写着作业。结果刚写了没有几个字，家里的灯突然自己熄灭，女主人公抬头看见披头散发的女鬼正站在门口，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洛泱喃喃自语：“要是真的有鬼敢进三太子庙就好了。” “有鬼在吗？关个灯啊——” 果不其然，没有得到任 何回应。 洛泱叹了口气，心想果然还是要自己起来关灯。她艰难的挪了挪自己位置，挪出去两厘米不到，又躺下。 ……起床好难啊。 为什么她不会法术？ 要是会法术的话就好了，实在不行学会哪吒的红莲火也行啊！轰的一下把电灯都烧掉！ 正当洛泱脑子里胡思乱想时，头顶的灯忽然‘啪嗒’一声，熄了。 她惊诧的睁大眼睛，吓了一跳：“真的有鬼啊？” 哪吒的声音从门口处幽幽传来：“是啊，关灯的鬼说他帮你关了灯，要收报酬的，明天记得请他喝奶茶，要七分糖的。” 第32章 洛泱睡意散了一点，又有点清醒了，探头起来去看哪吒：哪吒站在门口，客厅和她的房间都没有开灯，光线太昏暗，洛泱只能隐约看见哪吒的身形轮廓，却没有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光听声音的话……他似乎心情不错？ 洛泱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想着，翻身躺回被窝，很快便陷入梦乡。 * 为了与商军斗法，姜子牙从外请来援兵——其中也包括几位龙族。 哪吒贯来与四海龙族关系极差，老远闻到那海畜生的味道就心烦气躁，平生几分煞气。 但如今大家在一个长官手下办事，对方也没有惹到自己头上来，哪吒也只好按捺脾气，假装没看见那几只头角峥嵘的蠢货在军营中来来往往。 哪吒不高兴是哪吒的事，其他人对于援兵里的龙族还是挺欢迎的。毕竟那是龙嘛，还是正统的四海龙族，和周军帐中其他飞鸟走兽可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就连杨戬，也去援兵帐里好几次，和那几位远道而来的龙族聊天。 哪吒不去，连路过那几顶帐子都觉得晦气；他不管别人，但唯独逮着洛泱好一通叮嘱。 第66章 哪吒：“新来的援兵里面有龙，你离它们远点。那畜生生命力旺盛得很，断了尾巴也能自己长，用不着你多费心。” 洛泱疑惑：“你怎么知道？” 哪吒撇了撇嘴：“我扒过敖丙的皮。” 洛泱信了——原来哪吒实践过啊——她‘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听，但手上动作，却已经是扭过头去，继续翻竹简。 哪吒不满，往洛泱那边挤了挤，他坚硬的肩甲轻轻一撞，把洛泱撞得差点摔出去。 她压下嘴角，满脸不高兴的表情，抱着书简往外挪。 哪吒不语，跟着紧密的往外挪，肩膀贴着她的肩膀，垂眼往洛泱手里拿着的书简上一瞥：削减整齐的竹片上写着字，内容却并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倒像是什么戏文话本儿似的，在讲一个书生与小姐私奔。 哪吒：“这都是骗人的。” 洛泱正看得认真，被他打断，表情登时更不高兴了，道：“你怎么就知道它是骗人的？你看，这上面地方人名写得清清楚楚，万一人家是真的呢？” 哪吒嗤笑：“相府家的三女儿现在在纣王后宫里呢，哪里有空去和什么酸书生私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人家不入宫，门当户对的未婚夫都选不过来，轮得到这蠢货？” “你从哪弄来的三流话本？” 问这句话时，哪吒在心里把可能弄来这话本荼毒洛泱的人选已然大概过了一遍：杨戬倒是经常给洛泱捎东西，只不过他也算是出身名门的大少爷，大抵也瞧不上这种下三流的本子。 十有八九是土行孙，他最近想老婆想疯了，把这些东西当精神粮食，也未可知。 洛泱卷着竹筒，回答：“敖望给我带的。” 哪吒：“……谁？” 洛泱以为他没听清楚，又回答了一遍：“敖望啊。” 光是听到一个‘敖’字，哪吒就觉得自己额角那根青筋在突突乱跳。但他还抱了一丝希望，追问：“是谁？” 洛泱偏过脸，看着他——两人挤着坐在案板后面，原本是互相挤着玩，一旦面对面后，便立刻意识到两人之间已经近得呼吸可闻。 洛泱倒是没什么反应，哪吒却立刻往后退，蹭蹭蹭三两下拉开了距离，抿着唇把脸转开。 洛泱：“你聋啦？我都说两遍了，是敖望啊。” 哪吒：“……” 洛泱想了想，又补充解释了一下：“就是西海的敖望嘛，他说他到这附近来公办，路上遇到卖书的，就给我买了几本故事书。” 哪吒：“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洛泱奇怪道：“集川山就在西海深处啊，西海的龙我基本上都认识。” 哪吒：“……” 哪吒被她这句话堵住了，一时间居然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洛泱说得倒也没错，他早该想到的；只是几次去集川山找洛泱，都没有遇到过龙族，以至于哪吒以为洛泱真的就认识自己一个活物。 现在想来，他几次去找洛泱，恰好都是他给四海龙族找了大麻烦的空档——初见时哪吒是自刎身死的亡魂，那会儿四海龙族大概还齐聚东海在庆祝自己的死。 后面再去集川山找洛泱，又刚好是他路过东海，顺手把东海龙族收拾了一顿。等他到集川山时，估计四海龙族害怕他报复，也正好在东海相聚商量对策。 如此一来一回，完美错开。 也难怪哪吒没有在集川山附近看见任何龙族的影子。 哪吒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蹙着眉，食指不知觉敲起了案板，咚咚咚——洛泱抱着书简，打了个哈欠，爬起来：“我看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哪吒抬眼看她，她一副什么情况都没有意识到的模样，抱着书跨过小台阶，身上那条裙子还是自己买的。 小将军心底莫名酸涩，开口时声音也阴阳怪气的：“睡睡睡，你怎么天天都要睡？” 洛泱觉得奇怪：“人不也天天都要睡觉吗？” 哪吒略一抬下巴，冷笑：“我就不需要睡觉。” 洛泱耿直道：“可你又不是人呀，你是荷花变的。” 哪吒：“……” 洛泱把他堵得说不出话，满意了，抱着竹筒转身出帐子；外面还是青天白日，今天不打仗，天气已经入了冬，门口的士兵都在战甲里面塞了夹袄，见洛泱仍旧穿一身单薄的簇白长裙，不由的也感到几分冷意。 但洛泱不觉得冷，和他们打过招呼，就自己回自己的地盘睡觉去了，只留下哪吒一个人躺在帐子里生闷气。 她觉得哪吒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的，她才不要哄他。 不过洛泱惯来不记仇。 更何况对方是哪吒。 她一觉睡醒就把这件事忘记了，起来就想去找哪吒——外面天色已暮，军营里帐子都点着灯火，在冬夜寒风中摇曳。 有雪落了下来，细碎小小的，落到洛泱头发上。她仰起脑袋往天上一看，没有看见月亮，四面都 已经蒙上一层雾蒙蒙的白。 下雪了。 得快些去找哪吒。 这个点他在做什么呢？应当在读军报，不然就是在演武场。 洛泱决定先去演武场。她对军营里的路很熟，脚步一转就往演武场走。正走着，听见有人喊了她名字：“洛泱！” 她回过头，往声音源头望过去，看见穿白甲的青年站在一顶帐子面前，正笑眯眯对她招手。雪花也落他发梢眉头，他背负一把三叉戟，身形挺拔，长眉星目，气度不凡。 第67章 洛泱乐呵乐呵的跑过去：“敖望！” 敖望笑了笑，道：“我远远看见一道影子，就觉得像你，试着喊了下你的名字，没想到真的是你。” 洛泱：“你吃晚饭没有啊？” 敖望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你饿了吗？” 洛泱点头——敖望转身掀起自己帐子门帘：“刚刚有小兵给我送了饭菜，我还没吃，你要不要一起来吃？” 洛泱跟他是一点不客气，继续点头：“好啊好啊！” 她一猫腰从敖望胳膊底下钻过去，溜进敖望帐子里。 敖望的帐子和哪吒的帐子很不一样，里面放了很多和打仗无关的东西，他案板上甚至还摆了 一个雕刻成美人抱梅的珊瑚挂件。 桌子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两荤一素，虽然制作简陋，但对于正在行军打仗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美味佳肴；只是敖望不这么想。 他不太吃得惯军营里的饭菜，给洛泱添了碗筷后，大半食物都进了洛泱肚子，敖望自己反而没有吃多少。 看洛泱吃得脸颊鼓鼓的，一副很香甜的样子，敖望忍不住也夹了筷子她刚吃的菜。结果那筷子菜刚塞进嘴里，就梗得敖望脸色发青。 但洛泱坐在对面呢，敖望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把那道菜咽下去了。 饭毕，敖望唤来小兵清理桌子，扭头看见洛泱正在翻看他书架上的摆件。 敖望心里一动，顿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慢吞吞散步到洛泱身边，故作漫不经心的问：“我来这里也没几日，听说你与周军的先锋官关系极好，是未婚夫妻？” 洛泱：“……啊？” 敖望笑了笑，道：“我只是好奇罢了，今日听另外几位兄长说得有鼻子有眼，倒似乎是已经见过父母媒人了？” 洛泱听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和谁是未婚夫妻？我吗？” 敖望：“是说你和先锋官大人呢。” 先锋官——周军的先锋官——哦！ 洛泱恍然大悟：“说我和哪吒啊？” 敖望微笑：“正是。” 洛泱摆了摆手：“他们瞎说的，没有那回事。” 敖望偏了偏脸，确认道：“没有吗？” 洛泱：“当然没有啊，我是来人间玩儿的，哪里有空和别人成亲啊。虽然我不怎么接触人类，但也知道按照人类的规矩，成亲了就只能和一个人好……” 说着说着，洛泱眉头一皱，鼻子也跟着皱了皱：“人间成亲之后规矩太多了，还是不成亲好。” 敖望含着笑，意有所指：“不过是人类的规矩多罢了，若是和同类成亲，岂不是自在许多？” “同类啊……”洛泱重复了一遍敖望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敖望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若无其事从书架上拿下一个泥捏面人，假意赏玩。 他来人间，名义上是增援，实际上就和度假差不多。虽然商周交战打得激烈，但真正要命丧此处的只有那些普通人杂兵，诸如他们这些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仙二代子弟，就算打输了，亦或者被对面掳了，都是不要紧的。 就是真遇到了愣头青把他打死了，家里人自然也会为他在封神榜上谋划个位置，无论如何都是他赚。 敖望以为洛泱在思考自己刚刚的暗示，实际上洛泱在盯着书架上的贝壳摆件，一边盯一边想：刚才那菜好噎啊。 得找个借口，再去哪吒那边蹭一顿。 于是她装模作样绕着书柜转了一圈，放下那只巨大的贝壳摆件：“我想起我还有事，得先走啦！” 敖望点头，忽然又追问：“我还没问你住在哪边呢——横竖我要在这里住些时日，若是知道你住处，也方便去找你……玩。” 他原本想用个成熟点的见面形容词，但是想到洛泱的性格，临时便又换成了‘玩’字。 洛泱没在意，道：“去李哪吒帐子里找我，我不在那里的话，就是在睡觉，我在睡觉的时候，你找我也无用。” 敖望脸上温润的笑容顿时僵住。 但洛泱也没察觉。她对敖望的那些摆件没有兴趣，转身一溜烟就跑了，只留下恍恍惚惚的敖望站在原地，脑子里还回荡着洛泱那句【去李哪吒帐子里找我】。 ……所以说到底，那些人倒也不是在空穴来风的瞎传？ 洛泱出了敖望帐子，踩着一层薄薄的积雪，一步三跳的往前走。 积雪不深，她一路踩过去，踩得积雪咯吱咯吱的响，窸窸窣窣的脆落声音，一直响到了演武场门口。 演武场门口守着两个小兵，洛泱也不急着进去，站在门口探身往里面看。 小兵：“先锋官和雷将军交手呢。” 洛泱：“谁赢了呀？” 小兵摇头：“这局还没打完，不好说，但前五个回合，先锋官赢了四个回合呢。” 洛泱弯弯眼眸，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她一笑，那两个小兵便红着脸慌张的把头扭开，不敢再看雪光中少女清俏娇憨的脸。 场上打得热闹，洛泱惯来有点怕雷震子——他青脸红发，人脑袋上又长一张鸟脸，背后还有好大一对羽翅，而且又不像哪吒有人像形态，所以洛泱总是躲着他。 她没敢多看，挪到外面木头桩子底下，搓着手发呆，等哪吒。 发呆这种事情洛泱最擅长了，在集川山那么多岁月，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睡觉。即使是西海的朋友们，也并不能时时都过来陪着洛泱玩。 第68章 所以洛泱最常做的事情还是发呆。 她盯着乌鸦鸦的天空看了会，眼看着 天上乌云逐渐散开，从缝隙里漏下来几线月光。 月光照得积雪更白，而过白的积雪又反折了月光，周围的空气里都好似散布着漂浮的月光。 哪吒换了衣服从演武场出来，一抬眼，就在满地月光里看见了洛泱。 一庭月，积雪，乱影错错。 一切都可以找到形容词，唯独站在月光积雪里的少女，让人找不到形容词。 雷震子慢哪吒一步，见他站在门口忽然不走了，疑惑：“怎么了？” 他出声，洛泱听到动静，回头望过来——在她目光落到这里之前，哪吒一把将雷震子推回木栏之后，洛泱看不见的地方。 雷震子：“？” 哪吒：“……没什么，我先走了。” 他快步走到洛泱面前，刚打过架，他的脸都比平时红，乌黑长发束在脑后，刚一走近，洛泱就感觉他身上扑腾腾冒起热气。 好似一个暖炉。 洛泱眨了眨眼，把手背到身后——她已经忘记白天自己还呛哪吒的事情，兴冲冲的追问：“你赢了吗？” 哪吒理所当然：“赢了。” 洛泱扯住他衣袖：“那我们去吃饭吧？我好饿啊。” 哪吒：“……” 他不像往常一样，没有立刻回答。洛泱觉得奇怪，仰起脸去看哪吒，哪吒忽然往前半步，整个人几乎挨着洛泱。 他刚动作过，身上很热，眼尾晕开一点红，但并不显得脆弱，那抹淡淡的绯红色，呼应着少年眉心赤红色的红莲印记，只显得这人危险气息更浓重了。 洛泱不明所以：“怎么了？” 哪吒不做声，俯身，脑袋挨着洛泱脖颈与肩膀，嗅了嗅。 他鼻尖耸动时气息格外明显，呼出的滚烫气流擦着洛泱脖颈，她不自觉缩起脖子推了推哪吒：“噫，好痒！” 哪吒眉毛往下一压，不高兴：“你去找那条龙了？” 洛泱：“啊？” 哪吒‘啧’了一声，站直身体，扭过脸，满脸都是不高兴：“你身上都是那股臭鱼烂虾的味道。” 洛泱愣了愣，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袖子，但是只闻到冷风冰冰凉凉的味道，还有一点残余的饭菜香味。 也不知道哪吒从哪里闻到什么‘臭鱼烂虾’的味道。 她反驳哪吒：“敖望才不是臭鱼烂虾，他人很好的！” 哪吒：“人好不好你能知道？” 洛泱两手撑着自己眼睛：“我又不瞎！” 哪吒偏过脸，仍旧不高兴：“总之你不准去找那条龙 玩儿！” 洛泱生气：“我都不管你和谁玩！” 哪吒：“那你管啊！我又没有让你不管！” 洛泱顿时更生气了：“谁要管你和谁玩！” 两人吵着吵着，就近到了哪吒帐子门前。 洛泱生气，转头往外走——她才走出去不过两三步，又被哪吒抓住手腕拽回来。 洛泱：“我不吃了！你自己一个人吃吧！撑死你算啦！” 哪吒原本在生气。 至少在听见洛泱这句话之前，他确实是在生气的。直到洛泱气鼓鼓的喊出那句话，他一低头，看见洛泱一生气就发红的眼眶，一生气就拧巴皱起的眉。 哪吒——哪吒又忍不住想笑。 很微妙的心情，他分明并没有遇到什么好事，甚至还在和洛泱吵架。但一看洛泱气成这样子，他反而觉得好笑。 他稍微松了点力气，但手掌仍旧虚拢着洛泱手腕，语气平平：“今天晚上有人送了山猪过来。” 洛泱脸上努力维持着生气的表情，眼眸微微上抬，自认隐晦的瞥一眼哪吒。 哪吒继续道：“他们用柴火吊着炖了一下午，炖得软烂。” 洛泱耸了耸鼻尖，确实在冷空气中嗅到一股甜蜜的肉香。她舔了舔嘴巴，哼哼唧唧蹭到哪吒身边：“看在山猪肉的份儿上，我才进来吃饭的。” 哪吒嗤笑一声，倒也没有当面揭穿她，只是松开了洛泱的手，率先撩起帐帘进去。 哪吒帐子里的东西要比敖望那边多，案桌上堆着战报，还有一盒盖着盖子的饭菜。 他这边的饭菜不走公账，私房又多，再加上哪吒年纪小，其他人看在乾元山的份儿上，总愿意多照拂他一二，所以哪吒的饭菜总和其他将领那边不同，要吃得更好些。 不然洛泱也不会天天跑哪吒这蹭吃蹭喝。 他分了碗筷给洛泱，把炖软的山猪肉也挑她碗里。 洛泱嚼着饭菜，很快就把刚才吵架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吃起饭来。吃过饭，哪吒自己收拾碗筷送出去，回来时便看见洛泱裹着他的毯子，仍旧坐在原位上，在翻他的竹简。 战报那些东西，洛泱是不看的，她不感兴趣。 哪吒的兵书，洛泱一样也不爱看，她顶多捡些故事书看——哪吒不看故事书，案桌下那几本故事书，都是之前和洛泱去逛街，洛泱买了，又没地方放，塞在他这里的。 他每天一皱，忽然想起洛泱还从那个什么——敖望——手上也拿了书。 哪吒走到洛泱身边坐下，故作不经意的问：“你白天看的那几本话本呢？” 洛泱：“看完了，托人还敖望了，我又没有地方放。” 哪吒‘哦’了一声，心情顿时转好。 第69章 他单手撑着地面，往洛泱那边坐了坐。帐内点着烛火，火光晃动，烛影飘忽。 屋外风声刮着帐篷布料，屋内除了洛泱翻动竹简的声音外，便是那根蜡烛燃烧时发出来的哔哔啵啵的声音。 哪吒：“洛——泱——” 洛泱停下翻书的动作，偏过脸看他。 烛火光晃在洛泱脸上，晃得她头发丝亮晶晶，眼睫毛也亮晶晶。哪吒曲起一条腿，忽然像是不好意思那般，移开了目光。 洛泱催促他：“有什么事？你别光看人不吱声啊。” 哪吒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洛泱书也不看了，歪着身子凑到哪吒面前 ，两手捧住他的脸，手心用力往里挤——少年人的脸登时被挤成一团，终于少了点煞气，露出几分少年人的幼稚来。 洛泱：“有什么话你就说嘛！我们关系这么好。” 哪吒：“那你别和敖望玩。” 洛泱立刻松了手：“不要！” 哪吒把脸别开，又不说话了。 洛泱绕了一圈，绕到哪吒面前，哪吒慢吞吞把脸别到另外一边——这次洛泱懒得绕圈了，又扑上去，两手捧着哪吒的脑袋，把他的脸扳过来，面朝着自己。 烛光显得哪吒那张脸都柔和了许多，洛泱喜欢哪吒那张漂亮的脸，便用手掌心搓了搓少年柔软的脸颊，嘟囔：“你是河豚吗？一天到晚总有气可生，一会儿又要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高兴起来了。” 哪吒不高兴，板着脸，上手一掐洛泱的脸：“还不是因为你总惹我。” 洛泱反驳：“才没有！分明是你无理取闹！” 哪吒：“明明是你在无理取闹！” 洛泱觉得这件事情她一定要和哪吒好好掰扯。但是哪吒还捏着她的脸没有松手，为了不落于下风，洛泱也捏着哪吒的脸绝不松手。 而且哪吒的脸手感还挺好的。 他的年纪被固定在少年时期，脸上还有一点没褪干净的婴儿肥，捏上去软软的，和这家伙的坏脾气完美形成反差。 她一边捏一边为自己辩驳：“我和敖望都认识那么久了，你突然不准我和他玩，难道不是无理取闹吗？” 哪吒抿着唇，不高兴：“他不是好东西。” 洛泱：“那是你对龙族有偏见！” 哪吒：“……” 这句话他还真的反驳不了，因为他确实对龙族有偏见。 但有偏见归有偏见，哪吒仍旧认为敖望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他也会给洛泱送东西，但他送没关系，那个敖望就肯定是别有用心。 但洛泱这个脑子，说了也不会听。 越想越暴躁，哪吒甚至想着要不要回头找个机会，把敖望也一刀切了比较好。 这样就一绝永患了。 洛泱曲起膝盖，脚尖踢了踢哪吒的小腿：“我脸好酸啊，你能不能先放手？” 哪吒冷漠反问：“你为什么不放手？” 洛泱理直气壮：“你都没放手！” “……” “啧，我数三二一，一起放。” “好！” 倒数三个数，两人都相当守信用的松开了对方脸颊。 洛泱揉着自己脸颊，又忍不住低头闻了闻自己衣袖：“我身上还有龙的味道吗？” 哪吒绷着一张脸，不高兴道：“有。” 洛泱：“我都闻不出来。” 哪吒：“你也就闻得到烤肉的香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洛泱便已经坐了过来，缩进哪吒怀里。 她虽然在帐子里吃过饭，但身上并不十分暖和，还有点帐外风雪的寒气。那点寒气对于哪吒来说不算什么，他顿时脊背僵硬，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忽然想起前几天，他们下山看灯会。 在回军营的路上，洛泱攥着他衣袖，踮起脚来亲了他一口。 洛泱舒舒服服缩在哪吒温暖的怀抱里，缩起肩膀搓了搓手，又用力将自己手背在哪吒衣袖上擦了擦，然后自己低头闻了闻自己手腕。 一股荷花的香气。 她低头，并未察觉自己短发翘起，脖颈便暴/露在哪吒眼前。 她一抬头，后脖颈又被短发遮掩。洛泱抬起胳膊，手腕凑到哪吒唇边：“喏，这下是你的味道了吧？” 山鬼毕竟是山鬼。 她没有人类男女有别的概念，亦不知道即使是好朋友也要因为性别的缘故更加避嫌一些。事实上，敖望还不算洛泱很好的朋友，洛泱只是和龙女交好，顺便认识了西海里的其他龙。 她刚刚反思过了，觉得哪吒不高兴的原因，大概就像她在自己的窝里嗅到了其他兔子的味道一样；洛泱也很讨厌这种情况， 所以将心比心，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兔子会把自己气味蹭到自己心爱的物件上。 洛泱心想哪吒大约也是一样的，把他的味道蹭到自己身上，哪吒应该也会高兴——因为哪吒也说过，他没什么朋友，自己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 哪吒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洛泱手腕，在昏黄烛光下，少女的皮肤温润到不可思议。 他攥住洛泱手腕，手指捏到一层柔软的皮肉，丰盈雪白的手腕顺着他手指用力的方向下陷，凹陷出少年人的指痕。 他凑近嗅了嗅那截手腕，嘴唇也触碰到上面柔软的皮肤。 浓郁的荷花香气闷得人昏昏沉沉，洛泱缩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被他攥住的那只手——手指缩了缩——懒洋洋的声音：“吃饱了好想睡觉啊……” 第70章 哪吒垂眼，原本无处安放的手轻轻环过洛泱腰，声音也轻轻的：“那你回去睡。” 洛泱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哪吒还攥着自己手腕。 她仰起头，看向哪吒，哪吒脸上的表情被掩在光影之中，有些模糊，看不清楚。 龙的气息完全被盖掉了。 只剩下荷花的气味，像沼泽似的黏爬上来，将人箍紧，淹没。 一种小动物式的微妙的，危机直觉涌了上来。 洛泱：“你先松手，不然我站不起来。” 哪吒没动，也没松手。 洛泱忽然一紧张，咽了咽口水：“哪吒！我们关系这么好，你应该不会因为没吃过山鬼肉，就想把我下锅吧？” 她是真害怕，说到后面，还磕巴了一下，自己咬到自己舌头，痛得眼泪汪汪的。 哪吒顿觉好气又好笑，立刻松开了洛泱手腕，没好气道：“谁要吃你啊！” 洛泱缩回手，劫后余生的抱紧自己胳膊，嘀嘀咕咕：“明明就是——我都感觉到了……你刚才那个表情，就跟捕猎的动物差不多……” 第33章 哪吒听完洛泱的话，面不改色道：“你看错了。” 洛泱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哪吒——但她又忍不住抬眼仔细看一看哪吒的脸：烛火葳蕤，暖光融融，哪吒那张秀丽出挑的脸在烛光中也平添了几分柔和，不复往日那般煞气亦或者凶戾。 看起来还挺好脾气的模样。 完全没有她刚才所感觉到的，食肉动物盯紧猎物时所流露出的侵/略/性气息。 洛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自言自语：“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哪吒：“自然是你看错了。我原型是荷花，又不吃兔子，要说捕猎的话——” 他话说一半，忽然停顿，眼神幽幽落到洛泱身上：“比起害怕我，你不应该更害怕那头海畜生吗？龙可是会吃兔子的。” 洛泱：“……” 想了想敖望的原型，洛泱打了个寒战。她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决心以后少和敖望单独相处。 * 第二日醒来，洛泱睁开眼看见步床帐顶时，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恍惚的表情。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遥远的商周时代，还是在高楼大厦的二十一世纪。 碎片化的记忆和一些虚假的短暂梦境混合，让她脑子有些胀痛。 洛泱按着自己额头揉了揉，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时她看见自己身上印着羊驼的睡衣衣袖。 ……啊，是在现代。 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心口又隐约传来痛意，压得人有些喘不上气。 洛泱按着脑袋的手往下移，用力按着自己胸口。 那里一阵紧缩，尖锐的痛令她额头上转瞬间布满冷汗。 洛泱不自觉蜷缩起来，张大嘴用力呼吸，越呼吸越痛，不呼吸又感觉要把自己憋死了。 整个房间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烛油燃烧后余下的气味。 心口的抽痛缓慢褪去，就好像会根据月亮远近而固定开始的涨潮或者落潮……固定到让人连不安的力气都没有。 洛泱掀开被子离开床铺，抬头时瞥到床柱上的灯架里不知何时放进去一盏青铜莲花灯台。 有点像她在乾元山那个房间里点的那种灯。 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上有几条未读信息，洛泱在一堆备注里面找到了龙女，点进去。 【龙女：啊啊啊不好意思昨天我喝多了！ 龙女：qwq 龙女：本来说带你一起出去玩的，结果我自己反而喝多了，真是不好意思，还给你添麻烦了！ 洛泱：没关系。 洛泱：你认不认识一条叫敖望的龙？应该也是住在西海的龙。 龙女：哦哦，那是我四哥。 龙女：你没有离开西海之前，也认识他的。 龙女：不过你现在应该不记得了，唉。 龙女：要是能有办法让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就好了。】 洛泱看着龙女发来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龙女说得没有错，如果能恢复所有的记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稀里糊涂的，全听其他人摆布了。 但哪吒好像不急着让她恢复记忆。 至少从醒来到现在，哪吒从来没有主动提过去寻找让她恢复记忆的方法；比起让她恢复记忆，他好像更愿意让洛泱维持现在的情况。 拍了拍脸颊，将那些毫无头绪的疑惑扔出脑海，洛泱深吸一口气，走到窗户边推开了窗户。 从窗户就能看见院子中央的那颗巨大榕树——洛泱记得在自己零碎的记忆之中，也总能看见类似于榕树的身影。她不禁注视着院中榕树的树冠，发呆了一会儿。 直到有人 敲门，洛泱才恍然回神。 她疑惑的跑过去开门，却看见两个穿着深色ol装的年轻干练女子站在自己门前。 是陌生人。 洛泱有点紧张，下意识的，目光越过她们，往客厅里的其他地方看去——很快洛泱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哪吒。 虽然只有一个后脑勺，但看见熟人还是让洛泱松了口气。 她复又看向这两个敲响自己房间门的女性，疑惑：“你们是……” 前面扎着高马尾的女性露出温和无害的微笑：“我们是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的职员，我叫花梨，她是我的助手，橘子。” 第71章 橘子也对洛泱笑了笑，两人笑脸倒是如出一辙的温和无害，甚至还带了点小心翼翼，似乎是生怕自己吓到了洛泱一样。 洛泱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天庭驻人间办事处？找我吗？不是找哪吒？” 听见她直呼某人名字，花梨和橘子脸上笑容不约而同的一僵，两人对视，眼底掠过一丝惊恐和八卦。 但哪吒人还在客厅里，所以她们也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 花梨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所有在人间活跃的妖怪和神仙都需要在办事处进行登记。虽然三殿下已经帮您办理齐全了手续，但有些合同文件还是需要您亲自签署才具备契约效应。” 说话间，花梨向橘子扔去一个眼神，橘子立刻从自己的文件包里取出一份厚实的合约：“此合约一式三份，一份您自己留着，一份放在我们这，还有一份将送去档案局以作记录……我们到沙发那边去签？” 洛泱眨了眨眼，点头：“好。” 她从橘子手上接过合同，边走便翻，三人一同走到茶几沙发边。 洛泱习惯性的就在哪吒旁边坐下了，哪吒把手上报纸一卷，卷成长筒，不看了，转而侧过脸看着洛泱。 她低头认真翻看着合同，刚睡醒没来得及打理的自然卷长发有些凌乱，过长的头发有些铺到了哪吒的衣服上。 粗略将合同翻了一遍，洛泱觉得上面的条件她都可以接受，便拿过茶几笔筒里的黑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本来以为这份合约可能会有某种特殊的契约效果，但在签完名后洛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拿着签完名的合约愣了一会儿，旁边橘子眼疾手快拿走了洛泱签好的合约，语气甜美道：“这份原件我们要拿去复印，等复印好了会把复印件用快递的方式送到您手上。” “快递地址还是填三太子庙吗？” 哪吒比洛泱更先开口：“不然呢？” 他反问的语气并没有刻意要去凶谁，但光是看见哪吒脸上露出那种看智障的表情，花梨和橘子就不禁缩了缩脖子，飞快的收起文件——花梨干笑着自己找台阶：“哈哈哈那也是，毕竟是 殿下带到人间的人……那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如果洛小姐你以后有什么需求的话也可以找我们帮忙，这是我和橘子的联系方式。” 花梨将自己的名片塞给洛泱，随后便拉着橘子如惊弓之鸟飞速逃离了三太子庙。 一直到跑出庙门，她才停下来拍了拍自己胸口，满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橘子也跑得气喘吁吁，扶着墙根叹气：“花梨姐，我们办事处和三殿下有仇吗？” 花梨不明所以。 她思索了片刻，犹豫道：“也……没有吧？我们办事处都是近百年才上任的年轻神仙，三殿下——呃——” 她本来想说哪吒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但是想到哪吒那张比她还嫩的娃娃脸，花梨心理上实在是没办法把这个形容词套到哪吒身上。 她干咳一声，找补：“以三殿下的身份，似乎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和我们过不去。” 橘子整理着 自己手上的文件包，嘟嘟囔囔：“但我总觉得他看我们的眼神好凶啊，一点都不和善。我和洛小姐说几句话，他就好像要吃了我一样。” 花梨哑然失笑，安慰她：“可能三殿下本性如此？总不可能是嫉妒……哈哈哈不可能的吧？先不说我们都是女的——就说几句话而已，醋坛子成精也没有这么酸吧？” * 办事处的两个人离开后，洛泱拿起花梨塞给自己的名片：“我刚刚看合同上说，办事处还负责帮进入人间的妖怪适应凡间，找工作，找住处……” 哪吒：“你又不需要那些。” 洛泱摸着自己下巴，思考片刻，道：“不，我觉得我还是挺需要的。” “我的记忆零零碎碎到现在也没有记起来多少，感觉靠我自己恢复记忆实在是有点困难。而且就算我的记忆恢复，那也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了，除非三千年前我还给自己留了笔巨款，否则恢不恢复其实都对我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既然我现在又活过来了，而且集川山也没了，那我不如试着融入人间体验生活……第一步先从找工作开始好了！” 她一拍脑袋便想到了新目标，当即兴冲冲拿出手机加上花梨的联系方式。 哪吒在旁边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洛泱偏过脸看向他：“你有别的建议吗？” 哪吒耸了耸肩：“没有。” 洛泱想了想，问：“那哪吒在人间有工作吗？” 哪吒指了指天上：“在上面有工作，没空兼职。” 洛泱想到哪吒空间以前发的说说，确实有提到出任务之类的。 最近住在三太子庙，也经常看见哪吒和属下讨论出逃的罪仙——想到哪吒在地下车库里的一堆车，洛泱心想：看来这种高危工作还挺赚钱的。 不过她对自己的武力值比较有自知之明。 从恢复的零碎记忆里来看，自己三千年前就不是个战斗派。现在睡了三千年什么法术都忘干净了，就更不适合那些打打杀杀的工作了。 先从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开始好了！ 洛泱在心里下了决定，刚好手机联络方式上，也收到了花梨通过她好友的信息。 【花梨：猫猫问好.jpg 第72章 花梨：是洛小姐吗？ 洛泱：是我。 洛泱：我看过合同，上面说驻事处可以帮忙找工作。 花梨：洛小姐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看着花梨发过来的询问，洛泱咬着指甲陷入沉思。 旁边哪吒抖开报纸筒，假装在看报纸，其实注意力仍旧在洛泱身上；看洛泱皱眉，他手指尖跟着捻了捻报纸边缘，但表情仍旧是冷淡的，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洛泱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工作岗位。她转过头虚心请教隔壁在人间有上千年生活经验的大前辈：“你说我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好呢？感觉打打杀杀的活我肯定干不好，但现在要让我立刻想个工作岗位，我又想不出来。” 听到洛泱主动问他，哪吒不断搓报纸边的手终于停下，假装刚刚开始注意洛泱的样子，眼眸微微转动，看向她。 洛泱满脸信任，等着哪吒给出回答。 哪吒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洛泱还是那张期盼的脸。 半晌，哪吒‘啧’了一声，收回目光：“我帮你问问杨戬。” 洛泱：“哦——” 她低下头去，继续戳弄捣鼓手机。 哪吒则绷着一张脸，迅速打开了杨戬的联系人对话框。 【哪吒：人类社会有哪些辛苦的工作吗？ 杨戬：呃……搬砖？ 哪吒：那个太累了，排除。要不怎么废 体力的。 杨戬：我懂了，会计！必须是会计！我听说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会计都在监狱里。 哪吒：…… 哪吒：不行，那人没脑子，去当会计要挨骂。 杨戬：？ 杨戬：谁啊？ 哪吒：我一个关系不太好的朋友。 杨戬：你要不要看一下自己说的什么鬼话？ 杨戬：我的建议是你干脆把你那位关系不太好的朋友养在自己家里，职位就是每天吃喝玩乐和活着，这样你那位关系不太好的朋友就既不用挨外人的骂，也不用消耗体力了。 杨戬：黄豆笑脸.jpg】 哪吒觉得杨戬在阴阳怪气自己。 所以他也给杨戬回复了一个黄豆笑脸，杨戬不甘示弱又回了个一模一样的黄豆笑脸，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发了十几个黄豆笑脸。 最后以杨戬放狠话说他要出门去遛哮天犬了，等回来再继续为落幕——哪吒看着自己发出去的结尾黄豆笑脸，心中冷笑。 呵，幼稚鬼。 我赢了。 正当哪吒沉浸在‘我赢了’的氛围中时，洛泱高兴的声音传来：“花梨给我推荐工作了！” 哪吒迅速扭过头看向她：“什么？” 洛泱将自己的手机屏幕递到哪吒面前：“她说是在灵异网站上当接引人，负责把那些好奇心旺盛乐于作死的普通人聚集起来破坏他们的作死计划，然后把他们交接给人类的警察！” 哪吒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洛泱兴奋的跪坐起来，噼里啪啦打着字回复花梨，还不忘和哪吒说话：“感觉就像我们之前看的鬼片一样！而且这份工作在家里就可以做，只要在那些人提出面基 探险活动的时候以论坛管理人的身份混进去就可以了……工资好高！” 她别过脸看向哪吒，高兴时那双眼睛都好像在闪闪发光，明亮得让人有点不敢直视。 哪吒沉默片刻，最终把嘴巴里的各种反驳咽了下去，微微颔首：“随你。” 洛泱答应了花梨之后，花梨立刻将数个灵异论坛app的安装包发送给洛泱，以及论坛管理员的账号和密码一并发送给了洛泱。 【花梨：天庭驻人间办事处和人类官方有合作部门，主要负责处理非法偷渡人间的罪仙和妖怪。但有些原本就居住在人间的鬼怪也有自己的忌讳，一般人类都有祖传的自我保护方式可以绕开与一些过分危险的鬼怪接触。 花梨：但随着近年灵异直播和灵异小说突然掀起热潮，越来越多的半吊子年轻人开始用不正确的仪式请神请鬼，时不时就会闹出动静。为了方便管理这种情况，我们干脆自己接过了灵异直播的后台权限和一些灵异论坛的管理权限，主要是为了第一时间获取人类作死的信息，并根据他们作死的程度来决定是否要进行干涉。 花梨：一般来说三人以下的活动可以直接无视，移交给人类官方部门第九局就可以了。超过五人以上的聚众请神请鬼活动则需要特别注意，最好是直接介入搅乱他们的活动。】 洛泱认真读完了花梨发来的所有注意事项，捞起袖子兴冲冲：“明白了！我一定会看好这群人类，绝对不让他们有机会搞什么聚众迷信的！” 哪吒扭头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 他弯腰拿走洛泱手上的手机：“要看也不急于这一时，先吃早饭。” 被哪吒这样一提醒，洛泱也感觉到了几分饿，便乖乖的跟着哪吒去吃早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天早饭似乎是更丰盛了一些。 洛泱吃得肚子饱饱，一下桌就立刻拿起自己的手机，每个论坛都点进去看了看。 花梨发给她的论坛一共有三个，这是目前国内日活量最大的三 个灵异论坛。洛泱主要负责海城部分——这也是花梨考虑到洛泱现在住在三太子庙，如果是海城的事件，可以更快的就地解决。 除了洛泱之外，论坛里还有好几个和她一样的非人类管理员，都是天庭的员工，每天的任务就是水论坛和阻止人类作死。 第73章 洛泱兴冲冲逛着论坛。 一开始她还十分正经端坐在沙发上——半个小时后，洛泱身子后仰躺在了沙发上——三个小时过去了，洛泱仰躺在沙发上，看论坛看得昏昏欲睡。 她是真的困了。 尤其是今天太阳又那么好，客厅的落地窗全部打开了，温暖的太阳光照着客厅，羊羔绒的白色地毯柔软蓬松，连一点风也没有，沙发上搭着的米色针织布被太阳照耀成一种格外温暖的橘橙色。 洛泱感觉自己的头发也被晒得蓬松柔软，披散肩头时像是身上披了一层小毯子。 她越躺越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最后两眼一合，手机掉下来——险些砸到洛泱脸上。 但没砸到，在手机将要落下去时，哪吒从旁边伸出手，一把接住了手机。 手机边角距离洛泱的脸可能不超过十厘米，哪吒但凡出手慢个半秒钟，她就会立刻被手机砸醒，捂着红彤彤的鼻子呱唧呱唧的掉眼泪。 接住了手机的哪吒，心里忽然莫名的冒出了：不如现在松手，把她砸醒好了——这样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将将冒出来，又被哪吒皱着眉头摁回去。 虽然那个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好笑又很解气，但洛泱会哭。 她哭了的话…… 就没什么意义了。 哪吒垂眼，把手机放到一边的茶几上。 洛泱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幸好沙发的位置够大，她翻身也没有掉下去，只是原本披散的头发，随着洛泱的动作垂落到地板上，和纯白色毛茸茸的地毯互相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种很暖和的声音。 * 姜子牙请来的外援在结束帮忙后，便要分批离开。 敖望走前特意来见洛泱——洛泱觉得见和不见都可以，但他们还算是朋友，所以见一面也无妨。 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晚上见面。 正是深冬，山坡上的草都已经枯死了，雪积下厚厚的一层。 洛泱不怕冷，但还是被哪吒强行裹上了冬衣，斗篷；她坐在山坡高处的巨大石头上，夜风总是吹动她的头发。 敖望站在山坡底下，仰起头看向她，脸上挂起洛泱熟悉的灿烂笑颜。 他轻轻一跃跳到山坡上面，不需要披甲时敖望便穿一身白衣，显得整个人都很风度翩翩——可惜洛泱不会欣赏。她不喜欢太素的，觉得还是哪吒那样浓烈的颜色更好看。 但洛泱又不是傻子，她才不会当着敖望的面把这句话说出来呢，她只是转过头，眨眨眼睛，不说话，安静的看着敖望。 敖望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要约你见一面，真是好不容易。” 洛泱：“嗯？” 敖望叹了口气：“那位李先锋官，似乎是不大喜欢我。好几次我去找你，他便寻借口抓我去演武场，我是实在打不过他——也难怪我那三侄子死在他手上，这家伙委实是个戾气难收的煞神。” 虽然嘴上说着打不过，但洛泱能感觉到敖望的话似乎并不是在夸哪吒很厉害的意思。 她不太懂他们说话的弯弯绕绕，干脆不接话，‘嗯’了一声，继续发呆。 敖望说完那番话，眼神悄悄落在洛泱侧脸——月光下的洛泱有种格外柔和无害的美丽，教人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眼睛。 他站得离洛泱近了一些，声音轻轻的：“洛泱，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洛泱：“嗯……唉？” 敷衍到一半，意识到敖望说的内容有点不对劲，洛泱吓得抬起头看向他，眼睛睁得溜圆，吃惊的神态更像是只兔子……不对，她本来就是兔子。 敖望握住她的手，深情道：“跟我一起回西海，集川山死了也不要紧，我愿意带你回龙宫，我……” 洛泱赶紧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脸上还是诧异的表情：“我为什么要跟你回西海？” 敖望一愣，脸上涨红，结结巴巴：“因，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想永远同你在一起——洛泱，我，我，我……” 洛泱眉头一皱，干脆的拒绝了：“不要！” 敖望表情凝固，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质问：“是因为李哪吒吗？” 洛泱只觉得他奇怪，故而也用看奇怪的东西的目光望着他：“和哪吒有什么关系？我要留在人间，不去西海，就是这样。” 敖望顿时 激动起来，脸上隐约翻滚出怒气。他上前一步抓住洛泱手腕：“你——” 敖望的话还没有说完，洛泱反手一拳打在他眼眶上；敖望没有防备，准确来说，是他没想到洛泱会打人，被这一拳打得踉跄后退，抬头时表情错愕，眼眶迅速青肿起来一块。 洛泱甩开他的手，皱着眉，单手揉了揉被敖望抓过的手腕，十分不高兴：“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抓人呢？” 敖望单手捂着脸，表情还愣愣的，没有从自己被洛泱打了一拳的事实里清醒过来——洛泱才不理他，打完就跑——她没考虑过敖望会不会恼羞成怒的后果。 就算他真的恼羞成怒了，也打不过自己。 所以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洛泱只怕那种自己完全打不过的——比如哪吒。 不过哪吒是她的好朋友，所以无所谓。 想到哪吒，洛泱就有点想见他了。 她拎起裙摆，连蹦带跳，缩地成寸，很快就跑进军营里。 第74章 刚打完胜仗，军营里氛围很好，组织了庆功宴，此时正吃到尾声。不需要守夜的士兵喝得醉醉醺醺，或坐或卧，温暖的体温都把地面积雪给捂化了。 洛泱揪住一个眼熟的传令官，问：“你见到先锋官在哪了吗？” 传令官还不十分醉，转着晕乎乎的脑子，回答：“好像是，好像是回帐去了。” 洛泱扔开他，拍拍手，转头又去了哪吒的帐子。 今天他帐子门口没有人守夜，似乎那些醉了的人也害怕这里，搞得好端端一个先锋官的帐子，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她掀起帐帘弯腰进去，在葳蕤烛火中看见哪吒坐在主桌后面，单手撑着脸颊。 他的脸看起来要比平时更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烛火照的，还是热的。 洛泱跑到案桌面前，在哪吒对面坐下，用手背贴了下哪吒的脸——然后又迅速的把手缩回来：“好烫。” 哪吒微微歪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洛泱皱眉，疑心：“你喝酒了吗？” 哪吒也皱眉，而且比洛泱还皱得紧。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洛泱，似乎要在洛泱脸上看出花来。洛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哪吒嘴角一撇，不高兴：“你身上……有龙的味道。” 洛泱：“哦，刚刚敖望见了我来着。” 哪吒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想事情。 也不知道他是醉了，还是困了，这次思考的表情在哪吒脸上停驻得格外久，似乎他是在想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洛泱觉得哪吒懵懵懂懂的表情也很可爱——她很少在哪吒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少年得意的年轻先锋官脸上永远是自负骄傲，亦或者战至酣处凶恶扭曲的戾气，但少有 这样懵懂无害的时刻。 她挪到哪吒面前，伸手在哪吒眼前比划：“这是几？” 哪吒瞥她，答：“二。” 洛泱收回手指，悻悻：“原来还没有彻底醉，这不是看得清有几根手指……” 她的话没能说完，哪吒忽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指；他速度那样快，洛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拽进了哪吒怀里。 荷花香气，酒气，衣服布料上干净的皂角味，顿时混作一团，把洛泱笼罩在里面。 她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两手下意识撑在哪吒肩膀上。 哪吒的手忽然按到了洛泱后脑勺——手指梳入她柔软的发间，直接按到柔软的头皮上，过于亲近又意味不明的触碰，让洛泱有点头皮发麻，不自觉抓紧了哪吒肩膀上的衣服布料。 那柔软的红色绸缎，被少女莹白手指抓出皱巴巴的痕迹。 哪吒的手顺着她的后脑勺往下，发烫的掌心捂着洛泱的后脖颈。 温暖，柔软，血液在里面流淌，脆弱的命门被另外一个人触碰时无意识的战栗。 哪吒眯着眼，脸上罕见露出几分满足的情绪来。 他确实醉了，被几个人灌了两轮酒，那些兵油子总能找出话来激得哪吒和他们喝——哪吒也无所谓，反正他要真的醉得一点神志也没有了，倒霉的也是别人。 谁知道法身三头八臂九眼的怪物，醉后会干出什么事情呢？ 但哪吒只喝了六分醉，杨戬把他拎出来赶回帐子里休息。 他正休息着，洛泱就来了，一身都是他最厌恶的海龙的气味；哪吒心底的戾气霎时就有些压不住。 他眉心的红莲印记红得更加明显，松开了洛泱的手后，又马上去按住她的后腰。 软的。 但又不是完全软。 好似还有点肉，柔韧的肌肉，纤细，有力量感，挣扎的时候像……像生机勃勃的某种野生动物。 他抱紧了洛泱，声音含糊又委屈：“我在这里等你，你却去见别人。” “我讨厌那个敖望，他龙肠子里有八百个心眼子，都想着怎么骗你，我看见他就烦，要不是军师大人说他死了你会哭，我早就把他砍成八段下锅炖了。” “洛泱，洛泱，洛泱——” 他喃喃念着洛泱的名字，声音软和又委屈，好像是在洛泱这吃了天大的苦头；哪吒是个那么漂亮的少年，洛泱想到他的脸，想到他挑着眉骑着马晃晃悠悠朝自己走过来的样子，再听他这样说话，就心软了。 她紧张又不甚熟练的搂住哪吒脖颈，也抱了抱他，解释：“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他说他要回西海，就见我一面，和我道个别……” 想到自己刚揍了敖望一拳，洛泱顿时十分有底气的和哪吒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和敖望玩儿了。” 哪吒：“真的吗？” 他说话的时候也紧紧抱着洛泱没有松手，唇齿开合间，温暖的气息蹭到洛泱脖颈和一部分肩膀上。 她觉得有点痒，缩了缩脖子，但还是肯定回答哪吒：“真的啊。” 因为哪吒抱得很紧，所以洛泱完全看不见哪吒的表情，也没有听见哪吒的回答——但她倒是听见哪吒笑了一声。 他笑了……应该就是不委屈的意思了吧？ 洛泱心底刚升起这样的想法，便感觉到哪吒原本贴在自己后脖颈的手挪了挪，他手指蹭到了自己耳朵。 很奇怪，被蹭到的那块皮肤有点麻麻的。 洛泱想躲，但是哪吒按着她的后腰，她没地方躲，缩了缩脖子，有点委屈的继续贴着哪吒。 第75章 不过哪吒身上好香，好像那股莲花的气味又变浓了。 第34章 那股浓郁的荷花味道，在温暖的帐子里蔓延，熏得人有种昏昏欲醉的错觉。 洛泱睁开眼，视线一片昏暗，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双眼无法正常视物，脑子还晕乎乎，带着没睡醒的困倦。她在半梦半醒的恍惚之间，完全分不清楚自己是在三千年前的梦里，还是在失去记忆的现代。 夜色中有淡淡的荷花香气。 她昏昏沉沉的坐起来，披在身上的小毯子随之落下，堆叠在她腿上。 没有了毯子维持温度，洛泱感觉到一股寒意，冻得她打了个寒战，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一些。 但还是头晕，坐在沙发上，一副看起来没有睡醒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迟钝的扭动脖颈。 在转动脑袋的瞬间，洛泱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自己脖颈骨头摩擦的‘咔吧咔吧’的声音；整个脖子又酸又痛，她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脖颈揉了揉，目光微抬看向沙发边坐着的哪吒。 他背对着洛泱，高马尾乌黑的发梢有些就搭在沙发边缘。 客厅没有开灯，落地窗外面吹进来带着寒气的冷风。 洛泱被冷风吹得又打了个喷嚏，连忙捡起毯子裹在自己身上，开口时声音含糊：“我睡了一天？” 哪吒侧过身，回头看向她：“差不多。” 洛泱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工作，连忙到处摸自己的手机，边找手机边小声嘀咕：“我怎么又睡着了……唉我手机呢？没有在沙发……” 哪吒把她的手机扔给她。 洛泱一愣，有点诧异，抬头看向哪吒时，又下意识道：“谢谢……” 但哪吒已经把头转回去了，继续用后脑勺对着洛泱。 他对洛泱的态度，和那些零碎回忆里‘哪吒’的态度，简直是两个人。这样巨大的态度差异，也让洛泱有种奇妙的割裂感。 如果不是因为记忆都是自己想起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洛泱都要以为自己记起来的那个哪吒是不是一个假的。 亦或者说，哪吒有双胞胎兄弟？ 洛泱摸不着头脑，便决定先关心自己的工作——这份工作倒是比洛泱想象中的更加清闲。她睡了一天，醒来却没有任何待办工作，论坛里仍旧只有一些都市传说的讨论和一些与现实不符的吹牛故事贴。 她快速刷新了一边论坛，没有看见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便退出了app。 后台信息通知，告诉她收到了一笔来自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的转账，备注是工资。 咔哒。 一声轻响，客厅灯开了；猝不及防亮起来的光线，刺得洛泱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但即使眼睛闭上了，眼球也能感觉到光线的威力，透过薄薄的一层眼皮，透落下鲜亮的红色。 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洛泱才迟缓的睁开眼，抬头时正好对上墙壁上的挂钟：六点多了。 洛泱：“居然一觉睡到了晚饭时间……” 刚开完灯的哪吒：“要点外卖吃晚饭吗？” 洛泱想了想，问他：“你想出去吃吗？” 哪吒：“现在？” 洛泱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因为之前不是答应过要请你喝奶茶吗？刚好我发工资了。” 哪吒微微挑眉，眼瞳望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洛泱挠了挠自己脸颊，颇为不好意思的解释：“虽然发的不是很多，但请你喝奶茶或者吃个晚饭，还是非常绰绰有余的。” 哪吒‘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他不反驳，洛泱就当他同意了，高兴的跳下沙发，汲着拖鞋往外走。她刚走到门口，又被哪吒揪着后衣领拽回来。 洛泱的平衡感比哪吒想象中的还 差，他也没有多用力，洛泱愣是在后退着踉跄好几步后，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她的拖鞋后半部分还踩到了哪吒的前脚掌。 但洛泱似乎没有察觉自己踩到了哪吒的脚，自顾自揉了揉自己后脑勺，痛得眼眶泛红，发出一声痛呼。 她吃痛得原地跺脚，每一脚都刚刚好踩在哪吒脚背上。 哪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最后也没生气，只是垂眼面无表情的看着洛泱。 哪吒：“踩得舒服吗？” 洛泱：“啊？” 哪吒抬起一条腿，把洛泱踩在自己脚背上的脚顶开。 洛泱愣了愣，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干笑两手，目光尴尬的避开了和哪吒对视，满脸都写着心虚。 她很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管是高兴也好生气也好，总是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轻易就让人识别了出来。 哪吒原本还要刺她两句，却因为洛泱心虚可怜的表情，他原本都已经冒到舌尖的毒话滚了两滚，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再开口时就变成了：“今天降温，你回去穿件外套。” 洛泱：“……也是哦。” 她飞速逃离尴 尬现场，跑回自己房间打开衣柜翻了翻：自从醒来之后，洛泱还没有自己挑过衣服，唯一一次去商场买衣服，也基本上都是哪吒挑，哪吒买单，她只负责穿上给哪吒看合不合适就完事了。 哪吒好像挺喜欢白色的，衣柜里十条裙子有八条都是白色。 洛泱觉得既然都要穿外套了，那么里面穿着睡衣好像也不太好。于是她在衣柜里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出一件米色红印花的连帽卫衣，然后裹了件南瓜色的针织开衫——裤子找半天没有找到合适，她照了照镜子，觉得印满羊驼的睡裤好像也和上衣挺搭。 第76章 于是洛泱就这样穿着出去了。 在门口和哪吒会和，两人一起出门。 这次哪吒没有用‘开门超能力’，洛泱打开客厅的门后，外面是正常的回廊和院子。 院子里没有开灯的时候十分昏暗，哪吒抬手打了个响指，回廊下渐次亮起红色灯笼。 洛泱抬头看了眼红灯笼，还有红灯笼照着的，古色古香的朱红回廊。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浮现出自己今天下午在论坛里看见的一个鬼故事，也是类似的背景。 环境相近的联想让洛泱不禁搓了搓自己直冒鸡皮疙瘩的胳膊，迅速灵活的窜到哪吒身后，死死抓紧哪吒卫衣的衣袖。 走出回廊，进入栽着银杏树的院子——到这边，就算是进入人间三太子庙的范围了。 之前洛泱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些猫不见了，不知道是被赶走了还是入夜之后去了别的地方休息。唯有那颗银杏树还安静的矗立在这里，满树扇形的叶子都已经变成了金黄色。 地面还积了不少落叶，洛泱踩在落叶上，每一步都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有时候走着走着，裤脚还会沾到一些干枯的银杏叶。 和她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脚步声相反，哪吒走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一点点叶子被踩碎的声音都没有。 洛泱怀疑的低头看着他脚：哪吒的鞋子也正常的踩进落叶堆里，但他抬脚往前走时却并没有留下脚印。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走过这里似的。 洛泱刻意踩着他踩过的地方走，走到院子门口时，她回头往身后看：在昏暗的院子灯光下，只有洛泱一个人的脚印。 ……怪吓人的。 洛泱在心里犯着嘀咕，原本紧抓着哪吒衣袖的手悄悄松开，手指碰了下哪吒的手心。 好在哪吒的手仍旧是热的，甚至远比洛泱的手更温暖。她松了口气，大方的抓住哪吒手掌，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现在刚刚入夜 ，三太子庙里客人还挺多。 洛泱和哪吒都穿着现代化的衣服，乍一眼看上去，和人间的普通情侣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两个人都长得好看些，以及哪吒长得格外好看些罢了。 寺庙的空气里飘荡着很重的香火味，出了大门，便是热闹的街道；一整条街都亮着彩灯，沿街有许多店铺开着门，也有摆地摊的。 明明已经是饭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街道上的人还是很多，丝毫没有减少的样子。洛泱注意到很多人穿着不太现代的那种衣服，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用本地话大声讨论着什么。 她听不懂本地话，疑惑的问哪吒：“他们在说什么？” 哪吒：“在商量等会抬神轿的事情。” 洛泱脸上疑惑的表情更甚。 哪吒偏过脸看向她，解释：“是本地特有的习俗，会在特定的日子里举办酬神大会，抬神轿只是其中一个环节……” 说着说着，哪吒忽的眉头皱起，反手扣住洛泱的手，与她站得更近了一些：“等会人会变得很多，你就挨着我，不要乱跑。” 洛泱点头，乖乖答应。 晚饭就近解决，这次洛泱已经对人间的食物稍有了解，在自己能吃饱的范围内点了一份花甲粉，然后往里面加了四五种小菜——哪吒就点得很简单，口味也淡，不要辣也不加酸萝卜。 洛泱瞥了眼哪吒清汤寡水的碗，又看了眼自己大红辣椒油大绿葱花铺满鱿鱼圈花甲虾仁的粉丝。 她觉得挺好，这样吃饭就不用担心抢菜的问题了。 难怪前几次她和哪吒吃饭都吃得那么和谐呢，原来是因为他们喜欢的菜都不一样。 店里除了洛泱和哪吒之外，其他桌子上也坐满客人，后厨热气升腾，食物的香气填满这片空间。 洛泱他们点的食物还没有煮好，洛泱想了想，觉得干坐着也是浪费时间，干脆向哪吒自告奋勇道：“我刚刚看见对面有奶茶店，要不然我先去帮你把奶茶买了？” “你想嘛，你等会吃了花甲粉，肯定会觉得口干的。” 哪吒抬眼看她，洛泱眨了眨眼，又是那种满脸期盼的表情，看着哪吒的眼睛都在一闪一闪的，波光潋滟。 哪吒别开脸，避开了洛泱的眼神，道：“我要芝士桃桃，七分糖。” 洛泱高兴道：“好！” 她拿上手机，一路小跑出去——奶茶店就在花甲粉店的对面，隔了条马路。这边马路没有红绿灯，洛泱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车，才飞快的跑过去。 哪吒从她跑出店的那一刻起 ，视线就没有从洛泱身上移开过。看着洛泱平安顺利跑过马路，他也不自觉松了口气，旋即又觉得自己这神经质的紧张有些犯贱的嫌疑，脸上表情霎时又绷紧起来。 奶茶店旁边的十字路口就是烧烤店，声音很热闹。 露天烧烤开火时油烟很大，风一吹就顺着街道飘。洛泱被呛得咳嗽了几下，赶紧站到碳烟吹不到的位置，低头认真看奶茶店的名单。 洛泱：“要一份芝士桃桃七分糖……还要一份香菜奶茶。” 柜台后面的店员诧异瞪大双眼：“啊？” 洛泱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一份七分糖的芝士桃桃，一份全糖的香菜奶茶。” 店员忍不住提醒她：“……这位客人，我们的奶茶如果不是质量问题的话，是不接受以‘难喝’为理由退款的哦？” 第77章 洛泱被提醒得莫名其妙，点头：“哦，我知道了。” 店员忍不住再三和她确认：“所以还是一杯芝士桃桃，一杯香菜奶茶吗？” 洛泱点头：“对，一杯芝士桃桃，一杯香菜奶茶。” 店员看向洛泱的表情顿时就变了——那种类似于看着 勇士的表情让洛泱摸不着头脑。 很快洛泱点的两份奶茶便打包好了，店员将打包袋递给洛泱，洛泱迅速的付过钱，拎着奶茶往回走。 回程时恰好遇上几辆车子接连开过去，洛泱不得不在路边站着等了一会儿。 奶茶店旁边十字路口的烧烤摊上，有几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悄悄瞥她——几个人你推我往说了几句，其中一个男的站起来拍了拍桌，拿起手机快步走到洛泱面前。 他身上啤酒味和烧烤味混杂，还有一股不大干净的烟臭味。 他走近，洛泱便往旁边挪了两步，拉开距离。醉酒男再度走近，笑嘻嘻拿出自己手机：“小美女，加个微信呗？我给你介绍男朋友。” 洛泱偏过头看了对方一眼，诚实回答：“不加微信，我有男朋友了。” 路灯光和四周招牌灯的光一交错，落到洛泱身上，照着她苍白削瘦的脸，眼尾晕着红，眼眸又圆又湿润，看起来就是一副软绵绵没脾气的好孩子模样。 醉酒男摆了摆手：“撒谎就没意思了。” 洛泱正色：“我没撒谎。”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外貌在人间有个非常贴切的形容词：小白花。 她越是表情正经严肃，越是让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想要逗弄欺负。 醉酒男大笑两声：“没撒谎？你要怎么证明你没撒谎？有本事你现在把你男朋友叫来让我看看啊！要是叫不过来，今天你就要跟我走……” 他的话尚未说完，肩膀被人搭了一只手。 醉酒男不耐烦的扭过头：“谁——” 尾音未落，他睁大眼睛，呼吸急促，瞳孔不自然的急速收缩。 他看见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几乎就贴着他肩膀——明明已经有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却又另外有两只手，一只摁着他脖颈，一只拽着他头发，从头皮到脊椎骨，又痛又麻。 一句‘鬼啊’卡在喉咙里，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那张可怕的怪物面孔微微侧向他，额头正中央铺着红色莲花纹路，裂开一只赤红的眼睛，正暴戾的盯着他，像盯着一个死人。 分明是这样一张可怕的脸，却对着他扯出笑容：“你不是让她把男朋友叫过来吗？” “所以我来了。” “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云霄，附近的人纷纷扭头看向路口：只见醉酒男忽然癫狂的手舞足蹈着冲向马路，正好和一波车潮撞上。 车子哨声此起彼伏，尽管前面几辆车已经及时刹车，却仍旧不可避免被醉酒男撞上。他翻倒在地连滚了好几圈，爬起来时半张脸都被擦破了，血顺着脖子染红上衣，手机也横飞出去摔得粉碎。 几个和他喝酒的同伴见状连忙跑过去扶起他，旁边车子不耐烦的摁哨，几人大着嗓门毫不客气的骂回去，又关心询问朋友发生了什么。 但不管他们怎么问，男人都像被吓坏了的惊弓之鸟，根本没办法说出一句逻辑正常的话，只是指着路口的方向，情绪失控的大喊大叫：“有鬼！有鬼——有鬼啊——” 他的情绪过度激动，在跨过某个界线时，整个人瘫软倒地，□□处漫开深色水迹，一股难闻的气味逐渐在街道上蔓延开。 醉酒男的几个朋友面面相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之前被他们预谋搭话的小姑娘和几个凑热闹的年轻人站在一处。她脸上疑惑茫然的表情也和其他年轻人无异——而且看她那张白净娇弱的脸，也实在没办法将她和‘鬼’之类的东西联系到一起。 被醉酒男惨叫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在马路中央围成一圈人流。洛泱还想踮起脚看一眼人圈里面的情况，旁边哪吒牵住了她的手，顺便也拿走了她手上的奶茶打包袋。 哪吒：“芝士桃桃……这杯是什么东西？” 洛泱很快就被哪吒吸引了注意力，转过脸回答：“香菜味奶茶，那家奶茶店出的新品——我觉得新品嘛应该好喝的 。” 哪吒看着那杯绿不拉几的奶茶，最上面的奶盖上还撒着厚厚的一层香菜末。 不止奶盖上，就连奶茶里面，都可以看见隐隐约约的绿色香菜末，在随着冰块起伏。 哪吒脸色一僵，然后迅速把香菜奶茶塞进洛泱手心，自己拿着芝士桃桃往前走——还不忘拉着洛泱的手。 前面因为事故而暂时堵车，后面的车子都没法动。哪吒拉着洛泱从车流缝隙间越过，前面的事故吸引了不少人去凑热闹，洛泱偏过脸也看了看那边。 她没看清，前面车太多，挡住了她的视线。 洛泱收回目光，往前看，车灯的光很刺眼，照得哪吒背影都有些模糊。洛泱快行几步追上哪吒，伸手从哪吒拎着的打包袋里摸出吸管，插进奶茶盖子里。 洛泱：“你刚刚和那个人说什么了啊？” 哪吒嗤笑：“和他说我是你男朋友。” 洛泱仰起脑袋看哪吒的脸，虽然她站在哪吒旁边，也只能看见哪吒侧脸。 他们穿完马路了，哪吒终于有空，也转过头看着洛泱，微微挑眉：“怎么？我脸上有花吗？看得这么认真。” 第78章 洛泱摇头：“只是在想……” “你这么好看，那人怎么会觉得你是鬼呢？” 哪吒：“我好看？” 洛泱点头如捣蒜：“好看啊。” 哪吒翘起嘴角，脸上浮起一个浅浅的笑意。即使那个略带得意的笑脸转瞬即逝，哪吒脸上更多的表情也仍旧是惬意的。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表情都比平时更放松。 洛泱搞不明白哪吒的情绪变化，只好低头喝了口奶茶。 两人回到店里，刚好他们点的晚饭也上来了。 洛泱拆开一次性筷子搓了搓，注意力很快又被转移到食物上，对着香喷喷的花甲粉丝露出期待的表情。 她习惯性的用筷子卷起粉丝泡了泡汤汁，又辣又鲜的花甲汤和嚼劲十足的米粉一起被塞进嘴巴里，还有酸辣可口的豆角和柔韧q弹的鱿鱼圈—— 洛泱吃得很满足，一整碗都吃干净了，吃饭的时候，还顺便听到了隔壁在讨论刚才的车祸。 “你们看见了吗？刚刚那个男的去找人搭讪，说话说着说着，就突然自己发疯冲到街道上去了，好吓人啊。” “今天不是在办酬神大会吗？别是那男的干了亏心事，又刚好这个点出来，被路过的神仙拍坏了魂哦！” “你少宣扬你那个迷信思想啊！依我看就是那个男的脑子有病，隐形精神病你知道吧？可能就刚刚正好发作，滚到马路上去了。” “但我听说那男的被扶起来之后还一直喊着有鬼什么的……” “哇你别说了！越说越吓人，等会吃完面我要去三太子庙拜拜一下才行。” …… 洛泱竖起耳朵还想听更多，但隔壁桌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确实有些吓人，便转而聊起了其他工作上的事情，不肯再继续聊刚才的车祸。 她只好转而看向坐自己对面的哪吒。 哪吒脸上没什么大表情，他的粉丝已经吃完了，还剩了一些贝壳，懒得剥，就没有吃，一边喝奶茶一边在用手机玩贪吃蛇。 洛泱悄悄瞥了眼他的手机屏幕，那条贪吃蛇已经长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哪吒玩这种游戏时耐心格外好，反应能力和预估能力又强，每次都能把那条蛇养到占满屏幕的时候才退出。 洛泱小力气的踢了踢哪吒鞋尖。 哪吒抬头看她，手机上的贪吃 蛇霎时撞到自己尾巴，游戏结束，跳出[game over]的字样。 洛泱两手笼着脸，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哪吒，刚吃饱的脸红扑扑的——她小声：“我刚刚听见隔壁桌要去拜拜三太子。” 哪吒盯着她泛红的脸看了数秒，慢吞吞开口：“那关我什么事？” 洛泱：“他们去拜三太子耶？” 哪吒撇了撇嘴：“每年去拜三太子的人数不胜数，光是寄名在三太子庙给三太子当干女儿干儿子的小孩就有好几千。” 洛泱‘哇’了一声，道：“你这么受欢迎啊？” 哪吒勾起嘴角，很淡的笑了笑：“还行吧。” 洛泱：“那你岂不是有很多干儿子干女儿？然后也有很多干孙子？” 哪吒：“……” 洛泱：“——我说错了吗？” 哪吒轻轻踢了踢她的鞋尖，语气冷酷：“喝你的奶茶。” 洛泱捧着奶茶杯子，小口啜了啜，香菜和奶茶的味道，还有一股很浓厚的芝士奶盖的甜腻味，混合着一起塞进味蕾神经里。 她皱了皱鼻尖。 哪吒：“难喝？” 洛泱：“味道怪怪的。” 哪吒忽然扯了扯嘴角，冲她露出个笑脸：“我是不会帮你喝的。” 第35章 洛泱咬着奶茶吸管，心想我也没有让你帮我喝。 但是看着哪吒轻快得意的笑脸，洛泱没有把这句吐槽说出来。总觉得如果说出来了，哪吒大概又会不高兴。 两人吃碗面，洛泱抢在哪吒前面付了账，走出面馆时脚步轻盈，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 哪吒跟在洛泱身后，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付个钱能有这么高兴？” 洛泱道：“你不懂，这是我第一次领工资。花自己的工资和花别人的钱，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哪吒自然不懂，也没有和她争论这个问题，只是语气淡淡的提醒洛泱：“你那袋子宝石可以拿去让驻事处的人帮你换钱，换成人间的货币也会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哪吒主动提到了那袋子宝石——洛泱犹豫片刻，摇摇头，道：“我暂时还不想拿那袋宝石换钱，先放着吧。” 其实是主要原因是因为洛泱心知肚明那袋珠宝是哪吒的。 留着好看也就算了，还要拿去卖钱的话，洛泱反而有点下不去手。 他们两出来时，马路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不仅没有看见那个醉酒男和他的朋友，就连马路上原本的车子都没有了。 有几个穿着红马甲的人在驱逐马路上的其他车子和行人，沿着马路边缘拉起黄线。 洛泱疑惑：“这是做什么？” 哪吒淡定道：“撞到酬神队伍了。”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便隐约的传来鼓乐吹打的声音，有唢呐也有大鼓，气势恢宏之中又透着淳朴庄严。 周围的人有爱凑热闹的，早早掏出手机在对准马路开拍；也有几个说着本地话的，没有拍照，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由远及近先响了阵鞭炮声，路灯照着人影幢幢，两边行道树影子倒在地面。酬神队伍很长，打头抬的是妈祖，莲花四抬轿，轿夫都没穿上衣，红腰带扎在腰间，边走边高声念着什么。 第79章 他们说的是本地话，洛泱听不懂。 她踮着脚往后看，想看清楚妈祖后面抬的神像是谁——旁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爱凑热闹，有些人被挤着推着，就到了洛泱身边。哪吒攥着她一只手，另外一只胳膊虚虚笼在她肩膀上，把旁边的人流和洛泱隔开了。 有人被挤着撞到哪吒胳膊上，扭过头来想要骂人，刚抬头便对上少年冷冽凶恶的一双丹凤眼。 他气势很凶，被撞到人和他一对视，心里忍不住先怯了，心虚的缩着脖子往人群里一挤，没敢吭声。 哪吒收回目光，表情还是淡淡的。 他垂眼，故作不经心那般，目光轻快的往洛泱身上一掠；洛泱的头发被挤得更乱了，又长又厚密的一把，有些头发卷起来缠到哪吒手腕上，摩擦几下便凭空生出温度来。 又好似是静电那般，噼里啪啦的，贴着哪吒手腕。 洛泱恍然未觉，一只手被哪吒牵着，另外一只手拿奶茶，自顾自踮起脚，艰难的往酬神队伍后面看。 酬神的队伍还有人举着火把，橘红色的火光和橘调的路灯光混合在一起，明亮得有些烫人。那光依次照过两边路人的脸，在初冬的夜晚里毫不吝啬的散发着温度。 火把被举高时火光自下往上照着游街的神像，花车。 明明是冬天，人类却可以找来许多其他季节的花朵；芬芳的香气混着火把燃烧的松油气味，和锣鼓的声音一同飘远。 洛泱恍惚了一瞬，眼前热闹的场景和另外一处灯火重叠。 她有些分不清两处灯火的区别，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哪吒——哪吒没有看她，只是在看游街的队伍。 洛泱仰着头看他时，只觉得他的眼睫毛格外的长，那双丹凤眼也格外的秀气 ；她想起哪吒说过 他长得不像李靖之类的话。 ……殷夫人肯定是个美人吧？ 耳边咔嚓咔嚓相机按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一片清脆声响里，哪吒垂眼瞥洛泱：“不是要看游街队伍吗？看我做什么。” 洛泱立刻把脸转回去对着游街队伍的街道，心虚道：“在，在看啊！” 她别过脸去，看不见哪吒的表情了，但在周围人群的嘈杂声中，洛泱却隐约听见哪吒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洛泱也不确定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哪吒确实有笑。 她狐疑又小心翼翼，自认隐晦的瞥了哪吒一眼。只是洛泱视线刚转过去，看到哪吒的瞬间，又和他的视线对上。 哪吒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没有移开过视线。 偷看被抓包，洛泱脸上表情一僵，但很快她又假装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回去，继续看游街队伍。 花车已经往前走了一部分，后面是大朵荷花簇拥的三太子像；这边酬神抬的三太子像，并不是小孩子的形象，而是罕见的英武少年模样，单脚踩着莲花台，红衣银甲，手拿火焰尖枪，胳膊上挽着混天绫和乾坤圈。 两边火把光芒闪烁，照着神像雕刻精美的脸庞，那张浓眉丹凤眼的秀丽面孔，居然和哪吒本人有五六分的相似。 如果不是因为洛泱知道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牵着自己手的便是哪吒本人——大概也会疑心花台上的神像是否是三太子本尊下凡的地步。 她凑近哪吒，好奇的低声询问：“你们神仙做雕像都做这么像的吗？” 哪吒：“……不会做这么像的。” 洛泱听出哪吒语气不对，抬眼时果然看见哪吒死死皱起的眉。他平时老是皱眉，皱眉频率高得让洛泱都担心哪吒会不会年纪轻轻的就长皱纹。 但转念一想——神仙又不会老，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哪吒可不算是年纪轻轻。 他少说三千多岁了呢！ 思绪胡思乱想飘荡着，洛泱忽然后知后觉的抓住了重点，睁大眼睛露出惊诧表情：“唉？不会做得那么像？那刚刚游街的那个神像……” 此时街道上游街的花车队伍已经走过去很长一段距离，后面都是些其他的神佛。 哪吒目光往前，盯着那尊自己神像的后背——花车上密密麻麻以作装饰用的荷花，丝毫没能阻碍到哪吒的视线。 他看了一会儿花车，忽的扯起嘴角嗤笑：“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罢了。” 哪吒神色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带着他一贯的自负，好似不论对手使什么手段，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几道不痛不痒的前菜。 但不得不承认，哪吒的心态多多少少也感染到了洛泱，让她心里放松许多——哪吒都说了是不入流的小手段了嘛，肯定就没什么威胁了。 游街的花车很快就过去了，没有火把照亮的马路虽然还不至于光线昏暗，但在人群骤然变少后，马路上仍旧显得冷清。很多爱看热闹的人都踮着脚往前挤，跟着花车移动的轨迹往前跑，想要去前面凑一下热闹。 周围人少下来后，空气都变得没有那么热了。 洛泱遥遥看着远去的花车尾巴，问哪吒：“所以那个和你很像的神像其实有问题咯？” 哪吒颔首：“嗯。” 洛泱咬着奶茶吸管，一边嘬奶茶，一边沉思。 哪吒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与其担心那尊神像，不如想一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如果有工作来了要怎么做。” 洛泱：“……有工作来了就做？” 第80章 哪吒挑眉，忽然大步走开一段距离，走远后上上下下打量洛泱。 洛泱被他打量得有点茫然，看向哪吒的眼神也显得无辜。 哪吒反问：“怎么做？万一那些人类真的作死招来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你能解决吗？” 这时候洛泱才反应过来，刚刚哪吒的目光是在打量她没什么战斗力的小胳膊小腿。 摸了摸自己确实没什么肌肉，也感觉不到什么法力的细瘦胳膊，洛泱悻悻道：“我这不是……大病初愈吗？等我恢复好了，肯定就能用法术——我以前是会打人的吧？” 她想起自己以前好像还打过敖望。 敖望好歹是条龙呢！自己敢打敖望，多少还是有点武力值在身上的吧？ 看着洛泱忐忑纠结的脸，哪吒侧着脑袋，脸上露出一个没什么善意的微笑：“谁知道呢？不过我记忆里，倒是没有见过你打人。” 洛泱：“……真的？” 哪吒肯定：“真的。” 洛泱又想了想——记忆里，她打敖望的时候，哪吒不在。 唉，可惜了，应该也让哪吒看看自己的铁拳。 她在心里暗暗握了握拳，有些可惜。但这点可惜的情绪转瞬即逝，洛泱很快小跑追上哪吒，拉住他的手。 她已经被养成了习惯，和哪吒并肩走在一起时，总是下意识去牵哪吒的手。 哪吒也从来不拒绝。 与其说不拒绝，倒不如说，哪吒向来都是那个主动伸手去牵洛泱的人。 从热闹大街一路走回三太子庙，庙内依旧热闹；洛泱猜测大概是因为酬神大会，所以今天三太子庙才会有这么多人。 她还看见不少刚才花车队伍里的人，也进了三太子庙。 洛泱不禁有些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和那个神像有关系？” 哪吒：“可能性不大，他们不具备这样的力量。” “唉？”洛泱皱起眉，思索起来，小声嘟哝：“那会是谁呢？话说，那个神像到底有什么用处啊？是神像长得和本尊像的话，就会发生什么奇妙的事情吗？” “……奇妙的事情？”哪吒忽然重复了一遍洛泱所说的话，表情略略微妙起来。 但那种微妙是一种带着轻松的，游刃有余的调笑意味的微妙。 他很快就收敛起自己的表情，道：“如果不管的话，倒确实会发生一些很奇妙的事情——” 他说这句话时瞥了洛泱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洛泱感觉自己被他这一眼看得后背凉飕飕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迟疑的问：“应该……倒霉的不会是我吧？” 哪吒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笑：“谁知道呢？” 洛泱：“……” 她沉默片刻，忽然一个迈步贴近哪吒，死死抱住哪吒的胳膊，正色：“我觉得应该不会是我，毕竟我有一个这么优秀好看又能打的男朋友，要倒霉也肯定不会倒霉到我头上的。” “对吧？” 哪吒垂眼瞥她，笑了笑，没有应声。 他不说话，洛泱便更觉得紧张，仰起脑袋眼巴巴看着哪吒，随即又不放心的小声追问了一句：“对，对的吧？” 哪吒脸上还挂着笑容，语气亦是轻快：“自然。” 得到了哪吒的保证，洛泱终于松了口气。 在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洛泱顺便也松开了哪吒的胳膊，捧起自己没喝完的香菜味奶茶猛吸一口，好压压惊。 第36章 余量本就不多的奶茶很快就被洛泱喝得见底，吸管抵着奶茶杯子底部再也吸不上来饮料，只能发出‘吱吱’的声音。 吸管上还黏着很多深绿色的香菜末。 洛泱握着奶茶杯子用力晃了晃，里面冰块被晃得互相撞击在一起，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环顾左右，松开哪吒胳膊跑到就近的垃圾桶旁边，把奶茶杯子扔进去。扔完自己的奶茶杯子后，洛泱回头看了眼哪吒手里的奶茶。 他居然还没有喝完，还剩下小半杯，拿在手里没喝。 奶茶里面的冰块化了一些，从外面渗透出来一层细密的水珠，将哪吒的手指也打湿，在路灯光底下，反折着柔软的光。 洛泱伸手在自己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包没有拆封的面巾纸，递给哪吒：“你要不要把手擦一下？奶茶杯子好像渗水出来了。” 哪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以他的敏锐，自然早就发现奶茶里面冰块融化后缓慢渗出的水珠。只是觉得没必要管，所以就当没看见一样。 但哪吒没有拒绝洛泱递过来的纸。 他把自己那杯奶茶塞进洛泱手心，接过面巾纸拆开——洛泱低头看了眼他的奶茶，淡粉色芝士桃桃，顶上还有一层雪白奶盖。 洛泱：“芝士桃桃好喝吗？” 哪吒：“还行——” 他说话时略略拖长了尾音，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眼一看洛泱：“你想尝尝？” “有点。”洛泱挠了挠自己脸颊，颇为不好意思，但满脸都写着想喝。 她之前喝的那家奶茶店没有卖芝士桃桃，所以芝士桃桃其实也是洛泱没有尝过的全新口味。 哪吒很快又将眼睫垂下，手指挟着干净的面巾纸，沿着湿润的手指腹缓慢擦过去，把上面挂着的水滴挨个抹干净。 他语气懒懒散散，浑然不在意的回答了洛泱：“那你喝吧。” 第81章 洛泱：“……真的吗？” 哪吒嗤笑：“我还没有小气到和你计较一杯奶茶的地步。” 洛泱想了想，觉得哪吒说得也对。 莲花三太子嘛，好有钱的，也不在乎一杯奶茶啦！ 她捧着哪吒的奶茶嘬了一口，桃子和芝士奶盖的甜味霎时冲进嘴里。 只喝了一口，洛泱迅速把奶茶吸管吐出来，秀丽的脸蛋一阵扭曲，五官都皱成一团。 哪吒并不意外洛泱的反应，甚至还非常不道德的笑出了声，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洛泱的男朋友。 洛泱迅速把奶茶塞回哪吒手里，同时捧住自己的脸一阵揉搓，扭过头去又吐舌头又皱鼻子，嘴巴里那股浓郁的甜腻味道却始终挥之不去。 ……好甜。 感觉牙齿要被甜掉了。 怎么可以这么甜！！ 哪吒低头，含着奶茶吸管，牙齿咬到洛泱刚刚咬过的地方，两个相差巨大的齿印被外力挤压成模糊的一串。 他虽然嘴巴闭上了，但看向洛泱的双眼，仍旧带着笑意微微弯起。就算是傻子此刻也能看出来哪吒心情好得很。 洛泱好不容易才从那股过分甜腻的劲儿里缓过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郁闷道：“也太甜了。” 哪吒咬着吸管，声音略略含糊：“甜味总是奶茶里面带着香菜好。” 洛泱忍不住为自己的香菜奶茶正名：“其实香菜奶茶 还是挺好喝的，很清爽啊！” 哪吒偏过头，表情诡异的看着洛泱：“……你脑子坏了吗？” 洛泱为香菜奶茶抱不平：“你都没有喝过香菜奶茶！怎么可以妄下评价说香菜奶茶不好喝？香菜奶茶很冤的！” “……”哪吒‘啧’了一声，道：“那种东西，稍微用脑子想一想也知道肯定不会好喝。” “香菜本身就已经很难吃了，把它和奶茶混在一起就是在糟蹋奶茶。” 哪吒一番话说得十分斩钉截铁，坚决把香菜奶茶视为奶茶之中的异端。 洛泱：“咦，所以你不爱吃香菜啊？” 哪吒：“……” 洛泱点了点头，道：“你不爱吃香菜，那我就能理解了。这不是香菜奶茶难不难吃的问题，是你根本就不爱吃香菜嘛！” 哪吒冷漠回答：“和我爱不爱吃香菜没有关系，香菜奶茶就是难喝。” 洛泱敷衍：“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哪吒：“……” 刚刚从洛泱表情里找到的那点快乐，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哪吒看着洛泱只觉得有些火大。 这种情绪哪吒也不陌生，反正只要在洛泱面前，他的情绪总是格外容易波动。这家伙只要三言两语，就可以惹得他莫名生气。 更恼人的地方大约还在于，哪吒不管自己怎么生气，等到洛泱下次再凑到自己面前时，他总会不自觉忘记上次的教训，又和洛泱凑在一起。 ……总是这样，不长教训，所以才吃亏。 在心里近乎神经分裂一般对自己的情绪做下评价，哪吒明知道自己此刻正确的情绪不应该是生气，却还是忍不住把脸扭开，拿侧脸对着洛泱。 明知道不可以。 但还是生气。 尤其是洛泱呛自己，于是更生气了。 他一生气，就加快了脚步。洛泱走路不如他快，又被他抓着手，有几步走得踉踉跄跄，说是走路，胜似竞走。 身体还没养好的体力费很快就被哪吒拖得气喘吁吁，干脆两脚死死站住，整个人往后倒——因为哪吒抓得很稳，所以洛泱这样动作也没有摔倒，只是整个人往后倾斜了三十度。 这个角度看起来很危险。 哪吒终于停下脚步，冷冷的回头瞥洛泱。 月光落他脸上，那双清冷的丹凤眼，目光跟寒天里掏出来的刀子一样冻人。 洛泱被他瞥得有点心虚。但她强撑着，死死站在原地不动，道：“走，走不动了。” 哪吒慢悠悠开口：“刚刚说话的时候不是还很有力气吗？” 洛泱委屈的小声嘟囔：“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哪吒：“……” 更气了。 也不知道哪里气，但和这家伙说话就莫名的生气。 不过看着洛泱因为快步小跑而泛红的脸，哪吒忽然间又感觉到几分无力。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眉心，自言自语：“我也是吃饱了闲的……” 明知道这家伙是病人，又和她置什么气呢？ 洛泱疑惑追问：“你说什么？” 哪吒松开她的手，转身半蹲下，道：“我说我背你。” 洛泱一看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她立刻高兴起来，趴到哪吒背上环住他脖颈。 哪吒两手勾着洛泱腿弯，很轻松的就站了起来。洛泱顺势帮他把高马尾顺到前面，细长冰冷的手指指背不时碰到哪吒侧脸。 很轻微的触碰，像蜻蜓点水似的转瞬即逝。 哪吒的脸颊温热，洛泱的手指却像冰块似的。 洛泱帮哪吒顺完马尾了，两条胳膊老老实实搭回哪吒脖子上。 哪吒开口：“你手很冰。” 洛泱：“唉？冰到你了吗？抱歉抱歉，我这就挪开……” 哪吒：“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手放我衣领里。” 洛泱：“……啊？” 第82章 哪吒淡淡道：” 好话不说第二遍。” 洛泱眨了眨眼，悄悄去看哪吒的脸——光看侧脸，哪吒绷着表情不笑也不怒的时候，洛泱也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但总之，看起来似乎是不生气了。 这样想着，洛泱小心翼翼把手指按进哪吒衣领里。 少年衣领下面的脖颈皮肤温暖得不可思议，但是并不柔软。 洛泱把手放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他肩膀和脖颈中间的那块肌肉绷得紧紧的，摸上去有点硬。 但是真的好暖和哦。 洛泱舒服得眯起眼睛，大着胆子又把手往里塞了塞，整只手掌的掌心都贴在哪吒脖颈上。 哪吒就像一个源源不断的热能量，光是靠着都会让人觉得温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才睡过的缘故，现在这个点洛泱居然完全不觉得困。 她趴在哪吒背上，手很快就被哪吒的脖颈捂得暖洋洋的。 洛泱一垂眼，目光便瞥见地面上两人重叠的影子——哪吒在认真看路，他就算背着人在往前走，眼睛也是看着前面，头也是抬着的。 总之就是，即使背着一个人，也丝毫不显得三太子气势矮了下去，仍旧是一副随时可以提枪送对手上西天的冷酷姿态。 洛泱悄悄把手从哪吒衣领里拿出来，用手指在他头顶比了个兔子耳朵。 于是地面影子上，哪吒的影子多出来一对兔子耳朵。 在比划的时候，洛泱可时刻关注着哪吒的动静。见哪吒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仍旧在一无所觉昂首挺胸的往前走——洛泱放心了，又曲起手指给三太子殿下比了个小小的熊耳朵。 然后比一朵花。 哪吒往前走，地上影子晃动，洛泱煞有其事的，也晃晃自己手腕。 于是地面影子就变成了哪吒头上长着一朵小花。 他往前走两步，花朵晃一晃，洛泱抿着嘴努力忍笑，忍得很辛苦，肩膀一耸一耸的。 哪吒：“好玩吗？” 洛泱下意识的回答：“好——不好玩！” 话到一半，她机灵的改了嘴，两条胳膊再度老老实实环绕到哪吒脖颈上，柔软的衣袖就贴着哪吒下巴。 和哪吒身上衣服一模一样的味道，从洛泱衣袖上，迟缓的渗透到哪吒的嗅觉中。 他瞥了眼地上的影子，表情似笑非笑：“不玩了？” 洛泱低头，把脑袋埋进哪吒脖颈侧，小声：“不玩了不玩了。” 哪吒声音很明显的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洛泱干咳一声，试图将功补过，于是开始：“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恢复力气了，要不然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第37章 洛泱提出要求，但是哪吒没有应，仍旧背着洛泱，稳稳的往前走。他不说话，洛泱也只好先让他背着，有些恹恹的趴在哪吒背上。 干走路不说话也很无聊，洛泱是那种闲不下来的人，如果不睡觉的话，哪怕是对着花花草草，她也能自己叽叽咕咕半天。 更何况哪吒还是个能互动的大活人。 她没话找话，随便起了个话题：“哪吒，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啊？” 哪吒：“……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啊。”洛泱掰着手指，数给他看：“你这么厉害，又好看，又有那么多存款，喜欢你的人肯定也很多。你就再和我讲讲呗，你是怎么在一堆人里面选中我的？” 哪吒：“没有选。” 洛泱一愣：“啊？” 哪吒垂着眼，语气淡淡的，就好像是话家常那样，说：“没有选，一开始就和你在一起了，而且也没有很多人喜欢我。” “倒是喜欢你的人，有点多。” 前一句还语气正常，后一句，哪吒复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洛泱诧异，下意识道：“不可能吧，他们眼瞎吗？” 哪吒：“……” 洛泱还有点不相信，追问：“不会真的，一个向你告白的人都没有吧？除了我啊，我不算数！” 哪吒：“你为什么不算数？” 洛泱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所以计数的时候就不能算我了啊——别转移话题，所以真的没有吗？” 哪吒回答得十分肯定：“没有。” 洛泱：“我会去问杨戬的哦？” 哪吒撇了撇嘴：“随便你问，反正没有就是没有。” 他说得十分笃定，完全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但洛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趴在哪吒肩膀上，垂眼看着哪吒侧脸，少年剑眉凤目，一派展样，甚至比洛泱这几天玩手机时看见的所谓‘明星’还要秀美耀眼千百倍。 就算是在神仙堆里，哪吒也是鹤立鸡群似的醒目。 洛泱一开始完全相信哪吒的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哪吒长得好看。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她极有可能去倒追；这倒是很符合逻辑。 但哪吒说除了自己以外，从来没有人跟他告白过？！ 洛泱：“我要发信息问杨戬！” 哪吒：“随你。” 洛泱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杨戬的联系方式，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洛泱：哪吒以前有被人告白过吗？ 杨戬：啊？ 杨戬：谁？ 杨戬：哦哦你说哪吒啊？ 杨戬：有啊。】 第83章 看见杨戬的回复，洛泱满意的点点头，心想：果然我的审美是正常的，哪吒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没有被人告白过！ 【杨戬：我记得是个对面的女妖精，在战场上和哪吒告白来着，还说要是能和哪吒成双成对就立刻投降。 杨戬：现在坟头草都快长成森林了吧？ 洛泱：…… 杨戬：哦哦，好像还有个小仙娥和哪吒告白过。 杨戬：哪吒觉得她脑子有病，找王母要了瓶忘情水给她灌下去，第二天小仙娥就正常了。】 洛泱看着杨戬的回复，陷入了沉默。 ……这种算是告白吗？ 她心情复杂，瞥了眼哪吒。 从侧面看，越发能感觉到哪吒眼睫毛可真长，月光都能透过他眼睫，在他瞳孔和下眼睑落下长短交错的阴影。 她抱紧了哪吒的脖颈，感叹：“我追你的时候一定很不容易……” 哪吒冷笑：“你有追过我吗？” 洛泱：“……” 洛泱：“没有追过吗？” 哪吒：“呵——” 他只是‘呵’了一声，没有说话。但哪吒不说话，那种诡异的戏剧效果反而拉满了。 洛泱思索片刻，硬着头皮大胆求证：“你追我的啊？” 但她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答。 哪吒突然松开手，腿上没有了力气托着，骤然而来的失重感吓得洛泱嗷了一声，手脚并用死死抱住哪吒。 被她死死抱住的哪吒面无表情道：“到了，下来。” 洛泱这才想起自己是可以下地的。 她讪讪笑了一下，松开手跳下来，地面铺着的银杏叶被她踩得噼里啪啦作响。 * 海城市医院。 醉酒男刚被打了麻药，终于安静下来，躺在病床上不再胡乱挣扎大喊大叫。 他的几个朋友站在门外，几人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钱我们倒是先帮他垫了，但他这情况……是疯了？” “这也认识五六年了，也没听说过老王还有精神病啊！” “反正先打电话通知嫂子吧，我们干在这守着也不是回事……今天是酬神的日子，不会真的是撞鬼了吧？” “唉，算了，等会回去路上帮老王拜拜菩萨好了，真是倒霉啊老王。” …… 几人稍作交谈，但并没有留下来给醉酒男守夜的打算。 明天可不是休假日，大家都还要上班呢，能帮忙把人送到医院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随着那几人离开，这间角落里的病房便冷清起来。这里是最后一间病房，醉酒男又没有同一个房间的病友；护士也在其他地方忙碌，只有墙壁上的一个自转监控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着。 忽然，自转监控停止了转动，摄像头直勾勾对着一个方向。 一团黑雾笼罩住了摄像头。 走廊尽头，一个身穿酒红色西装，胡须长长的男人走到醉酒男病房门口，推开门进去。被他推开的那扇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那扇门原本就是开着的一样。 男人进去之后，病房门又自动的缓缓合上了。 病房内，醉酒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还没有醒来。男人走到醉酒男床边，伸出手敲了敲醉酒男的额头——下一秒醉酒男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浑浊，白色部分布满血丝，没有丝毫清明可言。 “有鬼……真的有鬼……有怪物——是恶鬼！恶鬼……” 醉酒男满脸恐惧的喃喃自语着，浑身都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男人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醉酒男茫然抬起头看向男人，浑浊的双眼里居然渐渐有了光亮。 男人：“你确实撞鬼了，但我可以救你。” 醉酒男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双膝着地跪 在男人面前，激动的苦苦哀求：“神仙——大师！大师，你救救我啊，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被那个怪物吃掉啊！” 男人垂眼，黑得浓郁的眼瞳直勾勾盯着醉酒男。原本正在痛哭流涕的醉酒男，在他的注视下，不知为何居然安静了下来，表情甚至还有些呆滞。 男人不紧不慢道：“你别害怕，我们出家人最讲究慈悲为怀，又怎么会看着你去死呢？只不过你撞见的是只很厉害的厉鬼，以我的道行恐怕打不过它。” “所以我特意来为你指一条明路，今天不是酬神大会吗？游街的神像里面就有一位最擅长降妖伏魔的降魔天神——你只需去求他金身，自然便得保护。” “但切记，必须要拜今日游街的那座金身才有效果，否则必然前功尽弃。” 醉 酒男听完喜不自胜，砰砰砰对着男人磕了几个响头，扭身跑出病房。 男人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他肩膀处有黑雾涌动，黑雾很快又变成一只蝙蝠的模样，口吐人言：“既然都用了摄魂法，怎么不直接告诉他那恶鬼便是李哪吒？” 男人道：“你不懂，即使是摄魂法，也需要种下种子，让受术者自身逻辑通顺，他才会自愿去做那件事情。” 蝙蝠：“也罢，只是你确定那尊神像能有用？你可别忘了，当初我们十六人一起越狱，如今就剩下你我和伽罗三个，李哪吒那厮可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蝙蝠提到李哪吒，男人脸上的微笑便有些维持不住了。 他五官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微微扭曲起来，就像是一盘酱汁鸡蛋和面条搅烂在一起的食物那样。 第84章 片刻后，男人压下自己扭曲的表情，冷声道：“我们未必要战胜他。我虚长你们千岁，有幸见过封神时代，倒是对李哪吒的弱点略知一二。” 蝙蝠：“哦？” 它有心好奇，只可惜男人却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深聊，只略提一点，便将话题转开。一人一蝙蝠就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又离开了病房。 而病房外面走廊上的自转监控器，仍旧在尽职尽责的工作着，注视着监控器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 晚间节目不出意外又是看恐怖电影。 其实如果按照杨戬给的电影单子，哪吒今天应该放恋爱电影了——但是洛泱说她的工作以后说不定会撞到厉鬼，想多看几部鬼片壮胆。 于是哪吒又去搜了部泰国的恐怖片开始放。 趁着电影还没有开始，洛泱去冰箱里拿饮料。 打开冰箱门之后，洛泱才发现哪吒上次买的娃哈哈都被喝光了，冰箱里现在只剩下自己挑的那些饮料。 蹲在冰箱门面前沉思片刻，洛泱转头问哪吒：“你想喝樱花味雪碧吗？” 哪吒迅速：“不要。” 洛泱：“那黄瓜味可乐？” 哪吒：“不要。” 洛泱：“那……白花蛇草水？” 哪吒拿起剩下的小半杯芝士桃桃对洛泱示意：“我喝这个。” “好吧。”洛泱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拿着樱花味雪碧回到沙发上坐好。 电影哪吒已经找好了，他关了客厅灯，玻璃茶几上摆着零食，电影开始播放。 洛泱看电影向来很专心，从来不会分心去看别的东西；但哪吒就没有那么专心了。 他对电影其实没什么兴趣，刚开始还假装在看电影，看了一小会儿后，哪吒眼珠微转，目光悄悄落到旁边洛泱身上。 第38章 一场电影下来得放两个多小时，但好在剧情很精彩，所以洛泱也就耐心的看完了。 之前有在好好看剧情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直到看完了回过神来，洛泱才感觉自己脖子有点痛。她揉了揉自己的脖颈，伸了个懒腰：“感觉也没有那么吓人嘛！” 哪吒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道：“本来就是装神弄鬼糊弄犯人的把戏。” 以哪吒的角度来看，电影里那几只怨灵也就是相当于人间的厉鬼；巧就巧在，哪吒杀的最多的也是野怪厉鬼。 所以他每次看鬼片，不仅不觉得怕，甚至还觉得里面的boss很菜。 看完电影收拾桌子，洛泱打了个哈欠，终于感到困意。她跟哪吒说了声晚安，便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洛泱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除了偶尔做梦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外，基本上从来不做噩梦，从来不睡到一半突然惊醒。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之后。洛泱居然自己醒了。 她不仅醒了，而且还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明明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但不管怎么翻来覆去，被子盖过头顶也好，把脑袋露出来也好——洛泱，失眠了。 她缩在被窝里挣扎了一个小时半，数羊数到三百二，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最后只好勉强自己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沿发呆。 睡是睡不着了，但不睡觉的话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洛泱走到窗户旁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她的窗户正对着院子和院子里的那颗细叶榕。 院子里没有点灯，但却很亮，月亮的光照在湖面上，泛着很碎的水波。那颗巨大古老的细叶榕，就在这夜色中舒展着枝干。 水波之上，平静的站着哪吒。 他正仰头在看那棵树，瘦高挺拔的身形宛如一杆挺直的……竹子？ 想了想，洛泱又觉得竹子这个形容词并不妥。 竹子和哪吒不相称。 他大概是更热烈，更凶悍的存在——非要找个东西来比喻的话，洛泱只能想到久经沙场的□□这一类的东西。 忽然那株细叶榕枝叶晃动发出声音，几只雪白的须浮鸥自密叶之间腾飞起来，翅膀拍打空气亦发出明显的声音。 站在细叶榕下的哪吒回头向洛泱望来，脸上表情一贯的无悲无喜，教人捉摸不透。 既然已经被发现，正好自己也睡不着——洛泱摸了摸自己鼻尖，干脆从正门走出去，一路走到回廊上。 她找了个段距离哪吒最近的回廊，趴在栏杆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哪吒；月色下，容貌秀美更甚女子的少年，脚步不疾不徐向她走来。 他分明是踩在水上，但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妥，脚底下的水面就连波纹都没有散开。 等到哪吒走近了，洛泱才慢吞吞开口：“你也睡不着吗？” 回廊的位置较水面高出许多，哪吒站在水面上，便要微微仰头去看洛泱。 他仰起头的时候，月光将那张秀媚的脸照得越发清晰，就连他浓密眼睫底下一粒小小的痣，都隐约可见；两人离得近，哪吒仰头，洛泱低头，趴在栏杆上的胳膊几乎触及哪吒下巴。 哪吒回答她：“我本就不怎么需要睡觉。” 洛泱一愣：“啊……那之前的时候…… ” 哪吒：“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我自然是在四处巡逻，抓捕出逃的家伙们。” 他说这话时满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理所当然得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第85章 洛泱挠了挠自己脸颊：“好像是我太咸鱼了……” 今天哪吒难得没有开讽刺，只是略略皱着眉，说：“你又没有法力，身 体也没恢复完，你不躺着好好修养，还想做什么？出去和其他杀人放火的妖怪大战三百回合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哪吒的话那般，恰好一阵夜风穿堂而过。洛泱出来也没有多批件外套，就穿着单层的睡衣，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先打了个喷嚏。 哪吒似乎是早有预料，翻身从栏杆处上岸，脱了自己身上的卫衣罩到洛泱脑袋上。 他的衣服套在洛泱身上有些宽松过了头，找着领口后哪吒两手拉住衣服下摆往下一拽；洛泱脑袋‘唰’的一下冒出来，表情还是懵逼的。 衣服下摆直接盖到了大腿上。 哪吒垂眼，松手，把卫衣帽子捞起来，戴在洛泱头顶。 帽子也大了，笼下来时，帽檐几乎挡完了洛泱的视线。 她伸手扶了扶帽檐，柔软的帽檐扶起来一点，她松手，很快又塌了下去。 哪吒看着她扶帽檐了，还看着她帽檐再度塌下来后，又伸出两只手去扶，一副想不出第二种办法的样子；他转过脸，笑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伸手握住洛泱的手。 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洛泱的手又变得冷冰冰的。 猝不及防触及哪吒温暖的手时，洛泱忍不住另外一只手也握了上去，两只手包住哪吒的一只手，好像捧了个暖宝宝似的。 她忍不住感慨：“真暖和啊。” 哪吒：“……走了，回去睡觉。” 洛泱被他拉着走了两步，艰难的从宽大帽檐遮挡下看路，道：“但我有点睡不着——我是不是失眠了啊？” 哪吒：“难道不是因为你白天睡太多了吗？” 洛泱回想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自己白天睡了一整天。她顿时有点无法反驳哪吒，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哪吒身后。 回廊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明亮柔和的照着回廊。 洛泱正眯着眼艰难的在看路，忽然宽大的帽檐自己升了上去，眼前视线骤然清晰起来。她‘咦’了一声，抬起头，看见哪吒正单手提着卫衣帽子的帽子尖。 他把帽子尖拎高了，所以才不会再挡着洛泱视线。 虽然平时总是很毒舌，但哪吒确实是个很体贴的人——洛泱在心里这样想着，不禁为自己三千年前看男人的眼光感动。 到底是怎么在一堆人类里刚刚好就挑中这么个长得好看又温柔体贴的对象的？ 这个可以出书吧？感觉能卖好多钱哦。 她思绪散漫，很快就想到了和眼下情况八百里碰不着的地方。 两人走进客厅，哪吒立刻松开手。卫衣帽子坠下，发出‘噗’的一声。 洛泱连忙自己伸手摘下帽子，头顶的头发已经被帽子布料摩擦得乱七八糟。 冬天容易起静电，尤其是摩擦的时候。 洛泱的头发也没能躲过这一劫， 有些短点的头发已经倒竖起来。她还没有发觉，伸手一捋自己头发，头发上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毕竟是突如其来，洛泱吓得耳朵都抖了抖，惊慌又下意识的看向哪吒，并向他走了一步。 就像是小动物受惊时下意识要跑回自己安全的巢穴一样的反应。 只是她忘记了自己和哪吒本来就站得近。此时洛泱又往哪吒那边迈了一步，整个人几乎撞进哪吒怀里。 她觉得自己的鼻子撞得好痛，吸了口气后鼻尖和鼻腔里面顿时更痛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的鼻梁骨是不是被哪吒撞断了。 洛泱捂住自己的鼻子接连后退，结果退得太猛了没能站稳，一屁股摔到地上——屁股痛，鼻子也好痛，两边都痛的洛泱，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按住哪边揉揉比较好。 哪吒站在原地，突然被洛泱撞了一下，又看着洛 泱自己倒退倒退，啪叽一声摔地上了。 他沉默片刻，垂眼看着洛泱，脸上难得露出了十分诚恳的疑惑：“你在碰瓷吗？” 洛泱瓮声瓮气：“当然没……嘶！” 一句话不小心说得太大声，牵连到鼻子，顿时更痛了。 洛泱只好暂时中止讲话，悻悻的捂住自己鼻尖轻轻揉了两下。但她揉得不得章法，揉了好几下，还是觉得痛，甚至觉得自己鼻腔里黏糊糊的。 洛泱松开手，低头看自己手心，看见手心上点点滴滴的血迹。 她仰起脑袋，晕乎乎看向哪吒：“我……好像流鼻血了？” 哪吒先是沉默，随即被她气笑——几乎不知道该说这家伙什么才好。 额角青筋跳了又跳，哪吒深呼吸好几口，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 他拿过湿纸巾盒子，走到洛泱面前蹲下，先抽了张湿纸巾按在她鼻子底下擦了擦，把流出来的鼻血擦干净。哪吒动手的时候，洛泱就仰着脑袋，乖乖的随便他揉搓。 擦完脸，哪吒又拉过洛泱手腕，重新抽了张湿纸巾擦她手心沾到的血。 新鲜的血液很快就被擦干净了。 但哪吒也没有松开洛泱的手。为了以防万一，他抬起眼特意又问了句：“没有其他地方摔到吧？” 洛泱另外一只手绕到自己身后，按着自己的尾巴骨：“尾巴骨……摔得好痛。” “那能怎么办呢？”哪吒垂眼看着她，表情无奈又带着几分好笑，“我都和你说过了，我不会治疗法术——你刚才到底是怎么摔的？” 第86章 洛泱茫然又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被你撞到鼻子，觉得好痛，忍不住后退，退着退着就，摔跤了。” 哪吒没好气：“被我撞到鼻子？到底是谁撞到谁鼻子？” 洛泱：“……” 有点心虚。 她移开脸，看着旁边的沙发：“好像是我撞到你了？” 哪吒用肯定句又重复了一次：“就是你撞到我了。” 洛泱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鼻子，现在还是很痛。和尾巴骨比起来，鼻子上的痛觉神经似乎要更发达一些似的。 以至于在鼻子持续感觉到痛的时候，反而觉得尾巴骨那边不怎么痛了。 她小声嘀咕：“虽然是我撞到了你，但是你没事，我可是被撞得流鼻血了唉！” 第39章 说完这句话后，洛泱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好像有点离谱。 她挠了挠头，头发摩擦间又噼里啪啦响起一连串静电；洛泱惊吓的缩回手，用另外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耸了耸肩膀，脸上表情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惊恐。 哪吒看了眼她头顶翘立起来的头发，挑眉：“静电啊……” 洛泱疑惑：“我以前没有遇到过静电吗？” 哪吒回想了一下——原本是三千年前的记忆，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已经模糊了才对——但是等哪吒终于愿意主动去回想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和洛泱相关的记忆却还很鲜活，鲜活到他几乎不需要多费什么力气就能回忆起来许多东西。 洛泱以前，好像确实是没有遇到过衣服或者头发起静电的情况。 哪吒自己也没有遇到过静电的情况。 先不说他高低是个神祇，就算是没有成圣之前，哪吒即使有着人的外表，但身体毕竟是莲花托化。 谁家莲花还会摩擦起静电啊？ 那肯定是没有的。 同理可得，以前洛泱是山鬼的时候不能算是人，所以不会起静电。 现在会起静电，大概也是因为集川山死去得太久这个缘故。 在这短短几秒，哪吒心里想了不少事情。但等到他抬眼看向洛泱时，却只回答：“好几千年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洛泱没有怀疑：“也，也是哦。” 哪吒伸手拉洛泱起来，两人各自回自己房间去了。 洛泱回房后还是有点睡不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诱惑，从床头柜处摸过来自己的手机解锁，给龙女发消息。 【洛泱：睡了吗？ 龙女：没，在男色区消费。 洛泱：你还记得你上次喝醉了之后和我说了什么吗？ 龙女：！ 龙女：我喝醉之后有说什么吗？ 龙女：哈哈哈应该没有 龙女：我应该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吧？】 龙女一口气给洛泱发过来很多条信息，隔着屏幕，洛泱都能感觉到龙女的惶恐。她似乎真的是很担心自己在醉酒情况下，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洛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莫名的更清醒了一些，继续打字回复龙女。 【洛泱：你说哪吒可能是骗我的，我们根本没有在交往。 龙女：…… 龙女：说实话，就算我现在没有喝醉，也依旧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洛泱：你还说，有人可能在惦记我的树。 洛泱：能告诉我，我的树是指什么东西吗？】 龙女迟迟没有回答洛泱，对话框始终显示‘正在输入中’。洛泱是个很耐心的人，倒也没有催她——只是在等龙女回答的过程中，洛泱下载了贪吃蛇的小游戏，切出来开始玩贪吃蛇。 她玩得，肉眼可见没有哪吒玩得好，没走多久就结束了游戏。 洛泱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重开一局后继续开始玩。 隔了许久，龙女那边终于有了回复。 【龙女：唉，那都是我瞎说的，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龙女：哪吒也挺好的，只是我站在四海龙族的立场上只能说他的坏话而已。 龙女：好啦别多想了，早点睡觉吧，如果想逛街或者出来吃饭的话，随时找我。】 洛泱又发了几个问题过去，但龙女的头像已经迅速灰掉了。 不知道她是真的下线还是单纯装死，但不管是哪一种，都看得出来龙女不想多谈这方面的事情。 洛泱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望着天花板发起呆来：‘树’是指什么呢？自 己又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 即使恢复了一些记忆，但那些记忆好像也只是无关紧要的日常，还有更重要的记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真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当天晚上洛泱睡得不是很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一直控制不住自己打哈欠，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哪吒吃早饭时看了她好几眼，等到早饭吃完，他才开口：“困的话就回去睡觉好了。” 洛泱揉眼睛的动作停住，抬脸疑惑的看向哪吒。 哪吒起身拿起椅子靠背上搭着的外套，回头时用手点了点洛泱的下眼睑，微微皱着眉：“我带你来海城是让你养身体的，不是让你把自己弄得更糟糕的。” 洛泱摸了摸自己的下眼睑，也没有摸出什么，表情仍旧带着几 分茫然。 看洛泱还是一副死活get不到的样子，哪吒头痛又无奈，叹了口气：“我是说，你黑眼圈很重。” 第87章 洛泱：“啊——” 哪吒按在她下眼睑的手指挪了挪，曲起弹了下她的额头。在洛泱捂住额头被弹的地方痛呼出声时，他已经抽回手，语气淡淡：“好好休息。” 洛泱：“你要出去吗？” 哪吒颔首：“去处理一些事情。” 洛泱想了想，补充上一句：“那你注意安全哦。” 哪吒原本往外走的脚步停住。他回头看了洛泱一眼，虽然脸上还是什么表情，但那一眼看过来时，情绪很复杂，洛泱一时半会也没有看懂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等洛泱回过味来，哪吒已经转身出去了。 哪吒一走，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就只剩下洛泱一个人。 他倒是没有限制洛泱的自由活动，洛泱进出都很自由。三太子庙那边，似乎是因为哪吒打过招呼了，每次洛泱出去，庙里的工作人员看见洛泱时都会热情的和她搭话，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热情得过了头，让洛泱有点迷惑。 更让洛泱迷惑的是，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里有种高度相似的怜爱情绪；就好像是一个具备正常同理心的普通人在路上看见一个智力缺陷小孩儿时自然而然的关照和怜爱。 ……也不知道哪吒到底和他们关照了什么。 * 哪吒倒是没有糊弄洛泱，他当真是出去办公的。 虽然所办的，并不是洛泱想象中那种亲自上场抓捕罪仙的危险工作。 他是回天庭汇报工作的。 哪吒和他爹托塔天王李靖是一个部门，两人甚至还算上下级；虽然哪吒对李靖向来缺乏下级对上级的尊重。 别说他亲爹了，就是面对玉帝和王母，哪吒也不见恭敬忠心到哪里去。 进了南天门会议室，里面人都到齐了，就缺哪吒了。 主位上李靖瞥了自己儿子一眼，二人目光交接，哪吒盯着他手里的塔，一拱手：“父亲大人。” 李靖一板一眼：“开始吧，别浪费时间，先说一下从地牢逃入人间的那几个罪仙。” 哪吒的属下连忙把他的工作电脑递给哪吒——还顺便帮他连上了部门投影仪。 倒不是因为属下狗腿，而是因为三千多岁的三太子，其实不太擅长处理这些高科技产物。 当属下还是要有点眼力见的。 投屏打开，先投出了哪吒的笔记本屏幕。众将领习惯性的抬头去看，却在看见哪吒笔记本屏幕时愣了一下。 哪吒的电脑屏幕背景，是个坐在摇椅上抱着猫咪的美少女。 虽然现在也有很多神仙拿人间爱豆或者天庭美人的照片当屏保，但基本上都是悄悄的设置成手机屏保；像哪吒这样直接设置成工作电脑 屏幕的……还是第一次见。 主要是大家都还记得莲花三太子用了好久的默认屏保。 突然换成素不相识美少女——这个画风也差太多了。 不只是在场的将领们，就连李靖，表情都略微一言难尽起来。 在场唯一情绪毫无波动的，大概就是哪吒了。 他板着一张冷淡肃杀的脸，打开ppt介绍了一下：“这是逃出天牢的罪仙，一共十六个人，其中六个在追捕过程中反抗过于激烈，由我做主就地诛杀了。” 哪吒下属捧哏：“确实是反抗得很激烈，三殿下也是考虑到附近有凡人居住，为了不造成更大的牺牲，才就地解决它们的。” 众人干笑，心想我信了你的鬼。 哪吒也不在意他们信不信，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剩余七人已经捉拿归案，着人押送回天牢，等待司法天神处置。” “剩余三人在逃，不过目前已经有眉目了。” 李靖颔首：“人是从南天门跑掉的，于情于理，我们都有责任追回它们。更何况海城是你神庙所在，庇佑当地居民也是你分内职责。” 哪吒：“虽然人是从南天门跑掉的，但那天我不值班。” 李靖：“……” 哪吒瞥了他一眼，好像是生怕气不到自己亲爹似的，慢悠悠补上一句：“事后我也奇怪，也不知那天是哪个废物当值，这么大十六个罪仙都能跑出去。” 李靖脸皮抽动了几下，似要发怒，但又强行忍住了。 旁边几个属下，看天看地看对面，反正就是不看这两父子掰头——众所周知，哪吒不当值的话，就说明那天应该是李靖当值。 气氛凝固了片刻，拖着塔的李靖咬着腮帮子，又松开，缓慢开口：“工作场合还是应当严肃一 点，不要用那些花里胡哨的背景图，容易影响大家思考。” 哪吒：“花里胡哨的背景？” 李靖眼眸向上，动作明显的瞥了眼投影里哪吒的电脑屏幕，道：“你也不是几百岁的小孩子了，怎么还学那些后辈胡闹，乱拿其他家姑娘的小像设为屏幕背景，成何体统？” 哪吒关上电脑，投屏随之切断。 他语气一如既往，冷淡又莫名透出挑衅意味，似笑非笑的，回答李靖：“哦，我忘记介绍了，这是我女朋友。” 李靖：“……？” 其他人顿时忘记了自己在假装路人，脸上都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差异表情；而诧异得最明显的，居然是哪吒的下属。 哪吒才不管他们的表情，拎起笔记本就往外走；李靖眉头一皱，托着塔也追了出去。 剩下被留在会议室里的人没有了顾忌，顿时热闹的讨论了起来。 第88章 四大天王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哪吒的属下——哪吒属下还是满脸惊恐的表情，喃喃自语：“女朋友？女朋友？三殿下有女朋友？天呐……” 多闻天王没好气道：“你不是三殿下的差使吗？怎么比我们还惊讶？” 哪吒属下哭丧着脸，回答：“我和你们同时知道这消息的，我怎么不惊讶？唉，殷夫人还让我多照看三殿下，结果我连殿下有女朋友都不知道——” 广目天王露出了八卦的表情：“所以那位姑娘到底是哪家仙娥？我看着面生，也不像是瑶池和广寒宫里的。” 多闻天王回想片刻，皱起眉：“我也未曾见过，难道竟然不是天庭里当值的仙子吗？” 哪吒属下：“……完了，三殿下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他该不会以为只要自己喜欢对方对方就是自己女朋友了吧？” 多闻天王刚想说也没有那么夸张，但想想哪吒往日里的性格——几人面面相觑，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以那个天煞孤星的性格，好 像，似乎，大概，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一厢情愿强取豪夺的事情！ 那边会议室讨论得热热闹闹，另外一边，李靖和哪吒的气氛就没有那么好了——先是哪吒走出去，李靖快步追上。他习惯了在哪吒面前一定要端着自己父亲的架子，故而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抓紧了自己的塔。 没塔害怕挨打。 李靖不说话，指望哪吒先开口解释。但哪吒也不说话，两人沉默着并排往前走。 并排的时候，哪吒还比李靖矮一点。 毕竟他死得早，年纪被固定在青春少年的年纪。而李靖肉/身成圣的时候正当壮年，身体各方面都发育成熟了，自然要比儿子高些；虽然这也间接导致李靖和哪吒并排走的时候，想像个父亲一样感叹几句你也长大了都不行。 比起感叹，这句话倒是更像专门来踩哪吒雷区的，就好像是野生的河豚下锅不打伞，专门为了来毒死人的一样。 两人走了一会儿，眼看就要走出南天门了——李靖意识到自己如果再不开口将会没有机会开口，于是清了清嗓子主动说话：“你女朋友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哪吒：“还未来得及告知母亲。” 李靖一听殷夫人也不知道，心里顿时平衡许多，掂着自己胡子道：“是哪宫的仙子？我毕竟是你父亲，还是要上门拜访一二的……” 哪吒：“不是天庭的人。” 李靖掂胡子的动作一顿，转头惊诧的看着哪吒，好像是第一天认识自己儿子似的——但显然，哪吒并不是那种会主动满足自己亲爹好奇心，或者说，会主动向亲爹解释自己情况和动机的贴心好孩子。 他无视了李靖的表情，抬手招来风火轮，一个呼哨，人影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李靖原本还想问他更多关于‘女朋友’的情况，也没来得及问出口。 虽然哪吒人走了，但在他没有刻意隐瞒的情况下，莲花三太子有了交往对象这件事情还是不胫而走，在天庭的八卦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 * 但这些都和洛泱没关系了。 她和龙女约好了一起出去逛街，买衣服，吃饭。 哪吒不在家，洛泱闲着也是闲着——主要是昨天刚发了工资，花起钱来就十分快乐。两个女人扫荡完一整条商业街，最后排队去吃了日料。 不管是生鱼刺身还是芥末，洛泱都接受度良好，甚至觉得刺身裹芥末真的很好吃。 而对面的龙女仅仅是舔了一点点芥末，就已经眼泪汪汪到说不出话来。在洛泱把清酒瓶子推过来要给她解辣时，龙女迅速拒绝了。 “酒那种东西只会越喝越辣的！”龙女义正严词的说着，转头跟服务员要了一罐可乐。 洛泱惋惜的把清酒瓶子收回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洛泱：“你哥哥——敖望——最近还好吗？” 龙女嘬着可乐，漫不经心的回答：“他吗？还是老样子呗，天天和嫂子吵架，前两天把嫂子气得要收拾东西回南海。” “我爹把他打了一顿关禁闭去了，唉。” “我觉得我们一家子婚姻缘都不太好。我三哥，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八部天龙广力菩萨，他当初之所以跟着旃檀功德佛去西天取经，就是因为婚礼上打翻了烛台烧了殿上明珠，就被我爹告上天庭，拉出去砍头了。” 洛泱睁大眼睛：“这么严格的吗？” 龙女摊开手，无奈：“父告子嘛，天地孝道啊，和老爹对着干是要被雷劈死的。虽然现在凡人都不讲究这个了，但天庭上面那些老古董还是很在意这些东西的……哦！不对，有个人不在意。” 她看向洛泱，又看看左右，确定这里 没有其他神仙在听墙角后，才凑近洛泱小声道：“莲花三太子就不在意嘛。他是认塔做父，李天王在他眼里就是他‘父亲’的一个人形移动座驾。” “说实话，古往今来，多少老子打死儿子的，最后下了阴司地府还要判儿子不孝；也就李哪吒啦，气性超大的，被逼急了居然能干出削肉还母剔骨还父的事情来。虽然我是不喜欢他这个人啦，但还是挺佩服他这个烈性的。” 洛泱听得认真，等龙女说完，她不禁摸了摸自己胳膊。 削肉还母，剔骨还父啊。 第89章 洛泱小声嘀咕：“好痛哦。” 她声音很小，龙女没有听清楚，歪着头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洛泱眨了眨眼，摆手：“没什么。” 她原本还想打听一下敖望的近况。 看龙女在自己面前说起敖望，毫不避讳的样子，她应该不知道敖望以前喜欢过自己——不过现在敖望成亲了，洛泱倒是不好再去找他。 本来三千年前就没什么情分了，她还揍过人家一拳。 现在她又没有法力，上门岂不是会被揍？ 吃过饭，龙女开车送洛泱回三太子庙。 不过介于龙族和哪吒一贯的不对付，所以龙女只送她到村口，没有把车开到三太子庙门口。 以四海龙族和哪吒的关系，龙女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敢把车开到三太子庙门口，李哪吒真的会把自己龙筋抽出来打络子。 告别龙女，洛泱独自走在回三太子庙的路上。走路的时候她也没闲着，边走边看手机——当然，这是恶习——但没有人和洛泱说过，她就这样做了。 她看手机也不是为了玩，而是在尽职尽责的好好工作，主要工作内容是看之前花梨发给自己的那几个灵异论坛。 “这位小姐，请留步……”一只手突兀的从旁边伸出来，揽住了洛泱的去路。 洛泱有些迷惑，抬头，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拦住自己的人：是个穿着板正黑色西装，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胖的男人。 他脸上挂着和蔼可掬的笑脸，微微弯腰以显得谦卑：“您有兴趣了解一下本地的三太子信仰吗？” 他说着，并且像是害怕洛泱拒绝似的，飞快从自己怀里抽出一张宣传单塞到洛泱手上。 洛泱低头看了眼宣传单：打印得十分精美，插图有点像是近代网上二次元画师惯用的画风，画出来的‘三太子’与其说是哪吒，倒不如说更接近美型漫画男角色之类的。 不过旁边穿插的文字排版倒是有在好好介绍莲花三太子的一些生平事迹和信仰文化。 中年男人见她没有立刻把宣传海报扔掉，当即高兴的滔滔不绝和洛泱安利起这位少年神祇的灵验之处。 虽然知道对方是好心安利，但由于对方大力吹捧的对象今天早上还和自己一起吃了早饭，所以那些夸赞落到洛泱耳朵里，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末了，男人热切道：“如果您想要向三太子许愿的话，请务必来这间神庙诚心祭拜，三殿下一定会满足信徒的要求的。” 说完，他又走向旁边的其他路人，继续熟练的发传单和推荐起来。 洛泱随手把传单卷起来，转身往三太子庙走去。她边走边回想，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这是一种直觉。 很多人把直觉当成不太靠谱的第六感，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一个人通过某些事情得出的直觉大部分取决于他自身日常生活中所接受的信息。 你的大脑通过感官收集信息，同时这些信息在大脑内部多个部门连轴转。有些部门会结合你曾经的记忆——或许是你已经遗忘但大脑帮你记着的记忆——它们会结合曾经记忆信息的逻辑，推理得出某个结论。 不 过因为是你自身已经遗忘的信息，所以你反而无法确定这个结论具体是什么。 它可能是错的，但在你已有知识的逻辑中，它必然是成立的。 第40章 洛泱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她反应迟钝，所以偶尔脑子里闪过某种直觉时，便更确信必然是事情反常到了一个格外明显的地步，才会让自己的脑子都开始觉得不对劲。 但是洛泱一路走一路回想，依旧没能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晚上哪吒没有在晚饭时间回来，只是发消息让洛泱先吃晚饭，不必等他，他处理完一部分工作上的事情，就回去。 晚饭还是庙祝送来的，他似乎是被哪吒叮嘱过，送过来的饭菜虽然不能说每样都是洛泱爱吃的，但居然没有一道是洛泱踩雷的。 洛泱自己吃过晚饭，就在院子回廊上散步，消食。 她散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想在散步的过程中回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但洛泱绕着回廊走了十来圈，还是理不出什么思绪，反而是自己先走累了。 她停下脚步，趴在回廊栏杆上休息。隔着一小片湖面，可以看见院子中心那颗巨大古老的细叶榕。 那颗榕树出奇的绿，绿得近乎黑色，繁复交缠的根部粗壮的缠绕着，没入湖水中。洛泱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颗树，居然没有感觉到眼眶酸涩，反而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忽然她感觉到了冷。 从脚底蹭蹭蹭冒到胸口的冷，冻得洛泱一激灵，猛然回神——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过大的动作带动溅起一连串水花。 洛泱茫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进了湖里。 难怪会觉得冷，这可是冬天。 尤其是入夜之后，时不时吹过来一阵夜风，冷上加冷。 洛泱不由的抱紧自己肩膀，狼狈又吃力的爬上回来，衣摆滴滴答答落下一连串水迹，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浅浅的水洼。 她的拖鞋早就不见了，大概率沉在湖底。太冷了，洛泱自己也不会游泳，更不会在水里憋气，所以就没有去找，光着脚跑回客厅，去冲了个热水澡。 在浴缸里泡热水澡的时候，洛泱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湖里的事情——当时四周都没有人，毫无疑问，应该是自己从回廊跳进了湖里。 第90章 但奇怪的，洛泱自己丝毫没有这部分的记忆。 她的记忆只从自己散步散累了，趴在栏杆上看着那棵树开始，然后再从湖里结束。中间一段过程好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洛泱完全记不起来了。 而这一切的异常，毫无疑问是从那颗树开始的。 骤然之间，洛泱的脑子前所未有的灵光了一瞬！ 她想起自己有一次趴在房间的窗台上，而哪吒站在很远的回廊下和属下对话。那个距离，以洛泱的听力本该什么都听不见才对——但同样的，那时候她注视了一下那颗榕树。 只是无意中瞥到几眼，并没有很认真的去注视，但在那短暂的瞬间，她的听力有了质的飞跃，甚至能够听见哪吒和他属下的对话。 洛泱还记得，结束的最后，哪吒和他属下的对话戛然而止，那时候哪吒就看了一眼院子中心的树。在哪吒看完那一眼后，她的听力就恢复了正常。 ……那棵树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会那就是龙女口中的‘树’吧？ 龙女似乎知道‘树’的来历，而哪吒大概率也知道，否则不会将这棵树种在自己住处的院子里。自己以前知道吗？ 很有可能也是知道的。 当然，这一切假设，都以‘龙女说的醉话是真话’，和‘那颗细叶榕就是自己的树’为前提进行的思考。 洛泱自己心里知道，或许也有可能：这棵树确实有古怪之处，但它并不是龙女所说的那棵树。 又或者，那些话根本就是龙女的酒后胡言，完全没有任何的可 信度，不管是树也好哪吒恨自己也好，都是毫无根据的流言。 确实存在这方面的可能性。 洛泱是个脑子相对比较迟钝的人，所以想这些问题花费了她不少功夫。等她大概想到前面那步时，浴缸里的水都已经凉透了。 她觉得有点冷，干脆爬起来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的睡衣出去。 客厅里仍旧是冷冷清清的，哪吒还没有回来。洛泱披着浴巾，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因为一口气打太多喷嚏，洛泱的脑子都懵懵的。 她脑袋有点发晕，但是也没有往生病那方面想；毕竟洛泱潜意识里，还没有把自己当成人。 山鬼，或者兔子精，两个都行，反正肯定不是人就对了。 妖怪怎么会生病呢？只听过人生病的，哪里有听过妖怪生病。 洛泱顺手拿起客厅茶几上放着的那张宣传单，就是她在回来路上被塞的那张，低头翻阅。 奇怪，看见这张宣传单的时候，洛泱心 底又涌起那种微妙的直觉来，那种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的直觉。 她盯着宣传单想了好一会儿，反复阅读上面的内容，但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且越想头越疼——洛泱将其归结为可能是复活后遗症。 她随手将宣传单卷成一团，走回自己房间去睡觉了。 因为不太舒服的缘故，洛泱这次入睡得格外快，脑袋一沾枕头就很快睡着了。 *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永恒的生命。 哪怕是神祇，也有迎来终结的一天。 所以作为一座山，一座从洪荒时期便活着，并一直活到了商周大战的山——集川山对自己的死亡，接受得十分坦然。 即使是作为一座山而言，它也已经足够长寿。 漫长的岁月带走了它所有的力量，它像每个步入暮年并即将踏入坟墓的老者一样死气沉沉。 当山不再具备力量的时候，它自然也就没有余力再去供养其他生物。 最先离开的是在集川山上修行的妖怪们；这座山的灵气已经日渐稀薄，继续在这里修行对它们的前途并无益处。 那些迁走的妖怪之中也包括洛泱的族群。 它们离开世代生活的集川山，乘船前往人间，寻找另外的出路。 随后便是那些虽然还没有人形，但初开灵智的精灵们。 过度匮乏的灵力使它们失去了生命力，逐渐陷入沉睡。有些或许会在千万年后醒来，但大部分将会永远沉睡。 如同这座山的陪葬品。 最后是这座山上的动植物。 大量的动物迁走，它们没有灵智，只是本能让它们觉得这个地方已经不再适合生存，于是族群开始大规模的迁移。植物就要更倒霉一点了，毕竟它们没有脚，不能迁走，只能渐渐枯萎。 树木枯死，花草衰败，连游鱼都不再靠近这座死气沉沉的山，就像大部分人类绝不会轻易靠近山路上陌生的墓穴那样。 在这座枯败的山上，唯一幸存的，并仍旧散发着旺盛生命力的——山鬼。 洛泱。 她坐在山顶最高的石头上，眯着眼睛往远方看：远处的海面和天边衔接在一起，缝合成纤细的一条线。 今天太阳很大，在剧烈阳光的照耀下，洛泱乌黑浓密的短发如同绸缎一般闪闪发光。因为山上的树都枯死了，所以洛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心意一动，立刻就有苍翠巨大的树木拔腿过来为她遮蔽烈日。 这座昔日里无比美丽的山，在临终时刻露出所有濒死生物都应该具备的丑态：苍老，枯瘦，从山体部分裸/露出来的黑色的嶙峋石块就像是一个被挖掉皮肉的人所暴露出来的骨架。 在衰败之余 ，又让人唏嘘不已。 【你在看什么呢？】集川山的声音回荡在洛泱耳边。 第91章 洛泱收回目光，眼眸一弯露出甜甜的笑脸：“在看海。” 集川山：【我以为你在看人间。】 洛泱：“太远了，在这里是看不见人间的。” 集川山建议：【那为什么不亲自去人间看看呢？】 洛泱摇头，没有丝毫犹豫：“你快死了，我要呆在你的身边。” 集川山：【我有时候会想，我对你的喜爱是否伤害了你。】 【我原本以为让你成为山鬼应该是一件好事，这样你就可以与我一起共享这漫长的生命，山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只要是在集川山的范围之内，哪怕是鸿钧来了，也不必害怕你受到欺负。】 【但现在看来，我似乎只给你带来了痛苦。】 因为寿命与山绑定，洛泱存活的时间远远长过普通妖精；但她的父母并不是多么天赋出众的妖怪，所以他们早早死在了洛泱前面。 不仅仅是父母——洛泱的同胞姐弟，同龄兔子，基本上都在漫长时间中耗尽修为死去。她的族群内部人员交替，以洛泱如今的年纪，基本上都可以当它们的祖宗了。 但即使是这样血缘关系已经如此淡薄的族群，最终也为了寻求其他未来而离开集川山——继而也相当于——离开了洛泱。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唯一不变的只有山和山鬼。二者同生，二者共死。 可洛泱太早太早成为山鬼。 她从来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没有离开过集川山，哪怕是集川山附近稍远一些的海域，洛泱也从来没有去过。她留在这座山里，战战兢兢履行自己身为山鬼的职责，照看山里每一个存活的生命。 她过于尽职，反而让一开始只想哄兔子开心的集川山感到愧疚。 它觉 得自己像一个失职的长辈，虽然说着为孩子好的话，却没能达成孩子的任何一个愿望。 洛泱疑惑：“痛苦吗？” “我没有这样想过，当山鬼的时候我也很开心，即使不离开集川山，我也认识了很多从外面远道而来的朋友——我已经活过足够漫长的岁月，接下来的短暂生命只要陪着你一起结束就可以了。” 集川山：【但你还没有去过人间。】 它的声音里有种固执的情绪，似乎将‘去往人间’当成某种洛泱的夙愿—— 事实上，对洛泱而言，她并没有这样的夙愿；即使她自身确实很喜欢人间。 但也仅仅是止步于‘喜欢’而已。 否则她也不会拒绝哪吒两次了。 洛泱挠了挠头，露出很无奈的表情：“但是我也不能离开你太远啊。” 【我有办法。】集川山的声音立刻又雀跃起来，仿佛一艘重新找到了方向的帆船，兴奋的提出自己的想法：【我可以把自己剩余的生命力封印到一颗种子里，然后你把种子吞下去——这样你就可以带着我离开西海，去人间玩了。】 【就像你之前很想要的新裙子，闪闪发光的宝石钗子，还有人类吃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你全都可以尝试一遍！】 【啊对了！还有，还有，定亲——就是你之前在书上看的，一男一女，互相喜欢，两情相悦，然后定下婚约，你不是也很羡慕那种感情吗？也可以去人间体验啊！】 集川山越说越高兴，连定亲都想到了。 洛泱也不觉得它想得太多——毕竟在常识这件事上，虽然洛泱和集川山年岁都不小了，但因为远离人烟的缘故，他们对人类一些约定成俗的道德常识全然没有概念。 集川山的最后的遗愿大概就是希望她可以去人间。 作为山鬼，洛泱认为完成集川山的遗愿，也应该 是自己的责任之一。所以她按照集川山所说，吞下大山精魄凝结的种子……那是一颗细叶榕的种子。 洛泱感觉到了一颗‘树’飞快的在她意识里成长起来，她似乎只要意念一动，那棵树就会紧跟着出现。 她回头看了眼已经彻底失去一切生命力，沉寂如同死亡的山，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那就去人间吧——嗯，我知道人间现在还挺乱的，我们两个也没有钱，得先找个人投奔啊……” 集川山为难：【找，找人间的人投奔吗？但是我们认识的人，要么是住在西海里的龙虾鱼蟹，要么就是航海士……啊，按照人类的时间来算，他们应该早就死了吧？】 洛泱摆了摆手，自信满满：“我当然不是去找这些人——我说的，是指哪吒。” 集川山：【……你不是都拒绝他两次了吗？我看他最后一次走的时候好生气啊，他会收留我们吗？】 洛泱摊手：“我也不知道，但试试又没有坏处，要是他不肯收留我，我们再另外找去处嘛。” 集川山想了想，点头：【你说得也对。】 于是一人一树就这样没有和任何西海生灵告别，悄悄的离开西海，去往人间了。 * 洛泱感觉很冷。 她有点分不清是海风很冷，还是夜晚的温度就是这么低——她感觉很奇怪，闭着眼睛喃喃自语：“我是山鬼啊，冬天穿裙子都不会觉得冷才对，我怎么会觉得冷呢？” 一个非常不客气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回答了洛泱：“对，你不怕冷，再穿少点去外面吹风，看看这个风会不会把你冻死。” 洛泱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她强撑着睁开眼睛，先是看见熟悉的床帐顶，随后目光微转，瞥见床边坐在梨花木交椅上的哪吒。 第92章 他坐着，微微弓着背，探身过来撕下洛泱头顶的退烧贴，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随即又撕开一张新的退烧贴贴在洛泱额头上。 退烧贴拍到洛泱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洛泱觉得有点痛，虚弱的睁大眼睛瞪着哪吒。 哪吒全当没看见，把换下来的退烧贴用红莲火烧掉，又从床头拿了小药片和一杯温水：“既然醒了，就起来把药吃了。” 洛泱没起来，还躺在床上。 她觉得自己很难受，刚刚没醒的时候感觉冷，现在又觉得很热，所以她转头看向哪吒的动作，都比平时更迟缓——哪吒脸上紧绷着，眉头紧皱，面色不善，一副看起来随时要抓个倒霉鬼拉去祭天的表情。 她瞥了眼哪吒手里的药，一翻身，把被子踢开，背对着哪吒，闷声：“你太凶了，我不喝。” “……” 哪吒深呼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洛！泱！你是发烧把自己脑子也烧坏了吗？” 洛泱捂住自己耳朵，不回答，不搭理，似乎在决定要把 ‘不理哪吒’这件事贯彻到底。 哪吒额角青筋抽了抽，紧咬的后槽牙缓慢松开——他盯着洛泱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洛泱背对着他，浓密乌黑的长卷发铺散在床铺上，从垂落床铺的头发缝隙间，隐约露出一点苍白的脖颈皮肤。 哪吒把水杯和小药片放回床头柜上，再度开口时语气平和许多：“你发烧了，需要吃药。” 洛泱听见他平和的语气，才翻身又坐起来，两手撑着床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哪吒。 两人都坐着，在视线高度上倒算是挺持平的。洛泱盯得很认真，因为高烧而泛着绯红的脸颊在房间灯光下越发显得瘦弱。 哪吒察觉到洛泱的表情——亦或者说是眼神——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她越来越接近于哪吒回忆中洛泱，那种懵懂的不适应正在逐渐从洛泱身上褪去。 或许 是因为她恢复的记忆越来越多。 哪吒抿了抿唇，脸上微妙流露出一种不太愉快的情绪。但他很快便将那几分不愉快的情绪收敛起来，重新将温水和小药片递给洛泱。 这次洛泱终于乖乖的接过水杯，药片——她看着那几粒白色的小药片，眨了眨眼，哪吒适时为她解释：“把药片扔进嘴里，然后快速用温水冲服。” 洛泱照做。 但她过于没有经验，一口气灌下去的水太多。 显然洛泱高估了自己的喉咙，即使努力的吞咽也不可能一口气吞下那么多的水和那几个小小的药片，所以洛泱扭头把药和水全都吐出来了也属于正常操作。 她捂着自己梗痛的喉咙，可怜兮兮掉了几滴眼泪，仰起头对哪吒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药好苦啊，哕。” 哪吒：“……”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至少于情于理都应该生气——但事实是哪吒站起来，从客厅茶几的零食堆翻出了很久之前洛泱买的那罐子姜糖，又走回洛泱床边，板着脸倒出一粒姜糖，塞进洛泱嘴里。 姜糖的甜味里面总是透出辣来，两种刺激的味道互相混合后反而能够很好的压下苦味。 洛泱不喜欢西药的味道，却对姜糖的味道接受良好。她腮帮子鼓了鼓，把嘴巴里那颗姜糖咬碎，声音含糊的说：“还想吃点辣的。” 哪吒微微眯着眼，居高临下看着洛泱，回答很快：“没有那种东西。” 洛泱：“更具体一点的话，唔，想吃辣炒年糕。” 哪吒：“……” 他捏着糖罐的手，手背青筋都跳了起来。 但即使如此，在把糖罐放回床头柜上时，哪吒的动作仍旧是轻的；似乎是在生气的情况下，也选择了更安静的动静，以免惊吓到病人。 哪吒没说话，放完糖罐，就自己转身出去了。 临走前，还把地上洛泱吐出来的水和药片都烧掉——倒也没有指责洛泱把药都吐掉的事情。 等哪吒离开，洛泱重新又躺回床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原本是想试温度的，结果手掌却碰到退烧贴。 退烧贴外面那层是凉的，洛泱也摸不出来自己到底烧得有多严重。摸额头无果后，洛泱又摸了下自己的脸，但是因为她的手也烫，所以什么都摸不出来。 洛泱躺了一会儿，正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坚持一下身残志坚的从床上爬起来，去推开窗户看一眼外面那颗细叶榕的时候—— 她的房间门被人不打招呼的从外面推开，哪吒拎着一盒辣炒年糕走了进来。 屋子里原本还有一些淡雅的花香。 哪吒之前给洛泱摘的那束梅花，到现在也没有要枯萎的迹象，甚至还好好的开着，大有越开越烈的架势。 但此时花香里面混入了一部分辣炒年糕的味道。 虽然很香，但如果是一些品味高雅的爱花者，大概会对这种味道大加批判。 幸好洛泱没有品味。 更何况她现在还鼻塞，那点淡雅的花香对她来说简直是可有可无。相比之下，辣炒年糕浓烈的香味就要醒目多了，所以在哪吒进门的一瞬间，洛泱便精神奕奕的从床上爬起来坐好，两眼期待的看着哪吒。 当然，这个精神奕奕只是洛泱的精神状态，事实上，她现在看起来甚至比平时的形象更虚弱了。 哪吒对视洛泱期待的视线，莫名又感觉想要叹气。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叹气的念头，板着脸走到洛泱面前。 第93章 洛泱伸出手去想接哪吒手里的辣炒年糕，哪吒却转手将辣炒年糕放到了洛泱拿不到的地方；她错愕又不可置信的看着哪吒。 在洛泱满脸看渣男的表情中，哪吒绷着脸面无表情的从床底下 抽出一张折叠的床上书桌，将它支在了床上。 第41章 等吃完辣炒年糕，洛泱觉得自己的精神便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 这时候哪吒再度把小药片和温水递给洛泱，这次洛泱学聪明了，浅浅含一口水，把药片冲服下去。虽然她已经咽得很快了，但舌头上还是残留下了药片的苦味。 洛泱非常讨厌西药的这股苦味，从咽下药片那一刻开始眉头就一直紧紧皱着。 哪吒又从糖罐子倒出一粒姜糖塞进洛泱嘴里。 洛泱嚼着姜糖：“这个药还要吃多久啊？” 哪吒：“老君开的药，说是要吃一周。” 洛泱：“……老君也开西药吗？” 哪吒答：“他最近在研究西药。” “……”洛泱躺下去，叹了口气。 哪吒最后摸了下她的额头，确定完温度之后才离开。洛泱则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今天晚上没有再做梦，洛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或许是因为身体多少还留着一点曾经作为山鬼的底子，总之，第二天洛泱醒来时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 她掀开被子下地，感觉自己脚步轻盈，神清气爽，似乎比发烧之前的身体还要好。 洛泱原地蹦了几下活动身体，又走到床边推开窗户往外看。这次她终于如愿以偿看见了院子正中央那颗细叶榕，在恢复记忆后，洛泱很轻松便认出那确实是昔日集川山的化身—— 但这棵树的精魄是否还是曾经的集川山，就有些不好说了。 ‘山’的寿命是有限度的，不为人的意志而进行更改的。集川山明明在三千年前就已经垂垂老矣，要它强行再续命三千年着实有些为难‘山’。 她集中注意力试图和那颗细叶榕沟通。 以前洛泱也曾以山鬼的身份和三太子庙里的银杏树交谈过，山鬼天生就具备沟通万物的能力。 洛泱的注意力蔓延出去——她很快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和那颗‘树’建立了一种十分微妙的链接。 她看见了‘树’看见的东西。 她听见了‘树’听见的声音。 但不是很清晰，甚至还有点模糊，有点像是接触不良的古老接收器那种感觉。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既没有在细叶榕身上感受到什么别的生命存在，也没有找到神智足以让洛泱和对方交流的精灵。 在窗户旁边站久了，她感觉外面吹进来的晨风有些冻人。现在洛泱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身体上的虚弱，也不敢继续站在风口，切断和细叶榕的联系后便关上窗户，汲着拖鞋走出房间。 客厅里充斥着一股粥的香气。 哪吒从厨房出来，面无表情的端着粥锅——他穿着很居家的衣服，没有戴隔热手套，不过那点温度应该也没办法对哪吒造成什么伤害。 洛泱目光在他身上那间黑绿间色的围裙上面停留良久，直到哪吒声音冷淡的问：“你在看什么？” 洛泱迅速抬起头：“没什么……粥是你煮的吗？” 哪吒：“这间屋子里难道还能找出第三个活人吗？” 洛泱挠了挠脸，道：“我只是很惊讶——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我是三千多岁的神，不是三岁。”哪吒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毫无疑问是在看一个笨蛋的眼神——他道：“洗个手来吃早饭，今天别出门了，呆在家里好好养病吧。” 洛泱‘哦’了一声，去洗手然后回来吃饭。在她洗手的时候，哪吒已经帮她把饭都盛好了。 粥不是简单的白色，而是很淡的酱色，煮得粘稠软烂的米粒之间沉浮着鱼干块和杂豆腐，味道很香，入口又软又鲜嫩。 甚至连温度都那样恰到好处 ，温而不烫。 洛 泱虽然口味奇怪了一点，但所幸还比较贴近人类的范围。至少她也觉得这碗粥挺好喝的，所以连喝了两碗。 吃过饭，洛泱刚放下碗筷，哪吒那边已经迅速的把脏碗筷收走，一并放进粥锅里；不是一次性碗筷，总没办法烧掉，哪吒将它们拿进厨房，放了水开始洗碗。 洛泱闲不住，踩着拖鞋又挪到厨房门口，微微侧身倚靠着门框，看哪吒洗碗。 哪吒虽然是背对着她的，但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没有回头就察觉到了她，道：“你很无聊吗？” 洛泱干咳一声，解释：“我要不要也来帮忙啊？” 毕竟她还记得自己刚才吃得比较多。 哪吒洗碗的动作不停，但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洛泱。洛泱被他看着，下意识挺直了背，收起自己刚才那吊儿郎当的姿态，努力摆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总有一种自己已经习惯于会被哪吒纠正站姿的直觉。 哪吒：“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把药吃掉。” 一提到药，洛泱便忍不住有些许的心虚。 她道：“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哪吒：“是吗？” 洛泱点了点头，自我认同道：“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浑身上下哪里都清爽。” 第94章 “不愧是老君开的灵药，一片下去就见……”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哪吒已经洗完碗，并转身走向她。 厨房也就那么大点，哪吒三两步没有废什么力气便走到了洛泱面前，距离拉进后洛泱便不得不仰起头去看哪吒，这种微妙的身高差让洛泱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危机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但也只有那一步。 那一步的距离在这个特定场景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哪吒和洛泱仍旧站得很近。他好似是没有看见洛泱后退的那一步，仍旧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伸手一摸洛泱的额头。 退烧贴早就已经撕掉了，所以哪吒的手掌心没有任何阻碍的贴在洛泱额头上。 明明是哪吒刚洗过碗，但他的手心居然比洛泱的额头还要热。两相对比下，反而显得洛泱额头都没有那么烫了。 “好像确实是退烧了。”他垂眼瞥了瞥洛泱，“真看不出来，你恢复力还不错。” 洛泱很轻易就因为这句看起来不怎么像夸奖的夸奖而得意，两手叉着腰傻乐呵说：“我毕竟也是山鬼嘛！” 哪吒原本搭在洛泱额头上的手顺势曲起两根手指，作势要弹她的额头。洛泱察觉，赶紧捂着自己额头连连后退，警惕的盯着哪吒。 哪吒还举着手，但那一下脑门蹦到底是没弹下去，甚至于看着洛泱惊恐的表情，哪吒还露出了笑脸。 洛泱顿时觉得这个人在好心之中，又透露出那么一丝可恶来。 哪吒没有给洛泱抱怨的机会，抢先开口道：“既然退烧了，那就去换个衣服吧，今天出太阳，刚好可以出去晒晒。” 洛泱转头往外看了看，果然看见从落地窗照进来的灿烂阳光，已经像琥珀似的包裹了整个客厅。 大概因为是冬日里的太阳，所以在明亮之余，并没有什么温度。不过即使如此，晒太阳也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不管是对兔子还是对莲花而言。 所以洛泱欣然同意了哪吒的建议，跑回房间去换衣服。在换衣服时，她瞥见床头柜那些乱七八糟的日用品之间，还有一张被她卷起来斜插在墙壁缝隙里的传单。 正是那张三太子的传单。 洛泱走过去将传单抽出来展开，重新看了看——同时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发传单的男人面孔。 忽然间，洛泱的脑子灵光一闪，终于记起自己之前遗忘的事情！ 那个在人行道上给她发传单的 西装男人，不就是几天前在红绿灯路口试图向她搭话的醉酒男吗？ 那天醉酒男试图向她搭话时穿着便装，身上酒臭很熏人，脸也因为喝多了而显得红彤彤的，和人行道上那个衣冠整洁笑容和善的中年人在形象上简直是天差地别。 也难怪洛泱一时半会没有记起来。 ……不过，那家伙明明就是哪吒教训了，自己反而在短短几天内就迅速变成了哪吒的狂热信徒？ 虽然知道人间的凡人有信仰神祇的习惯，但这种转变还是让洛泱有些咂舌。 她随手将海报卷一卷插/回原处，转身出去。 哪吒带着洛泱出了三太子庙，两人沿着三太子庙外面的人行道散步。 今天不是休假日，所以路上的行人很少，反而很适合散步和晒太阳，因为不用担心人挤人；只是相应的，路边买东西的小摊贩也少了。 哪吒远比洛泱更熟悉这附近，他拉着洛泱走到了附近的临海公园，找了个海风不大又有太阳的休息椅坐下。 休息椅被专门设计成可以让人躺着的弧度，椅子本身就已经被冬天的太阳晒得很温暖，人坐上去就很舒服。 洛泱身子往后一仰，舒舒服服的瘫着，眼睛都被太阳晒得眯起来了。瘫在这里还能听见隐约的海浪声音，那声音落进耳朵里莫名的催眠，让洛泱躺得昏昏欲睡。 而哪吒就是在这种时候突兀开口的：“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从西方传来的，关于大海的神话故事？” 洛泱：“啊？西方传来的？” “那我应该是没听过……说实话，别说西方的神话故事了，就连东方的神话故事我可能都不是很清楚……” 说这句话时，洛泱有点心虚。她住在集川山的时候就从来不和外界接触，之后到人间没多久好像就死了；中间又睡了三千年，连现在天庭有多少正神都搞不清楚。 但好在哪吒并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讲了下去：“这个故事说有一个渔夫出海打渔，结果什么都没有打回来，只打到一个奇怪的瓶子。”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渔夫在海岸边打开了瓶子。这时候从瓶口冒出源源不断的烟雾，最后那些烟雾在空中凝结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 洛泱：“啊？鬼故事啊？他被吃了？” 哪吒瞥向她，洛泱眨了眨眼，赶紧用一只手在自己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保证自己再也不插嘴了。 于是哪吒继续往下说：“妖怪告诉渔夫，他是被上帝封印进瓶子里的妖怪，已经在海底呆了三千年。” “在第一个千年，妖怪发誓说只要有人将它释放出来，它就满足那个人所有的愿望，给他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和权利美人。但是一千年过去了，没有人来救他，妖怪仍旧在瓶子里遭受折磨。” “于是第二个千年，妖怪发誓只要有人将它释放出来，它就满足那人的三个愿望。” 第95章 “但是仍旧没有人救他出来，他在海底饱受折磨，直到第三个千年，妖怪发誓，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将他救出来，他就将那人碎尸万段，让他受尽折磨后痛苦的死去。” 洛泱沉默片刻，茫然：“所以，这还是个鬼故事啊？” 哪吒：“你觉得那只妖怪的想法对吗？” 洛泱挠了挠头：“不对吧？不管是三千年也好两千年也好，反正最后不都被人放出来了吗？再说了，三千年都没有被打捞上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上帝给他埋太深了？” 哪吒：“……埋太深？” “对啊。”洛泱坐起来，一本正经的和哪吒科普，“你想嘛，如果上帝把瓶子扔 到海中央，那里根本就不是渔夫的活动范围，渔夫当然没办法捞到他啊！” “但是经过三千年的海浪冲刷，瓶子终于被冲到了稍微接近海岸线的地方，最终才被渔夫打捞起来。归根究底，这主要是上帝的错嘛！又不是渔夫把他关进瓶子里又扔到大海中心的！” 第42章 洛泱就随便瞎猜了几句。 在她看来，这种毫无依据的话题就像是哪吒见不得安静随便找来打发气氛的。虽然他找话题的技术很烂，但是想到哪吒在集川山旧地埋珠宝伪装成她昔日收藏的事情，洛泱又觉得可疑理解了。 毕竟是莲花三太子嘛。 连亲爹都没能让他低过头，没什么哄人的经验也很正常。 但哪吒在沉思了一会儿后，却反问：“如果是相反的呢？” 洛泱疑惑：“相反？什么相反？” “比如说，那个妖怪一开始被封印的时候对外界的一切恨之欲狂，发誓如果有人自己这时候来救自己，就把那个人碎尸万段。”哪吒这般解释着。 洛泱听懂了：“哦，就是把妖怪的情绪倒过来？唔……” 话聊到这一步，迟钝如洛泱，也感觉哪吒可能并不是单纯为了找话题而提起这个遥远西方传来的神话故事了。 她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尽管已经意识到哪吒可能在借这个故事试探什么，但是洛泱思考了半天仍旧什么都想不出来。她的记忆虽然恢复了许多，但脑子好像大部分时间还停留有那种沼泽一般的迟钝感。 最后洛泱无奈的转头看向哪吒，坦诚道：“我想不出来。” 哪吒偏过头对她笑了一下：“刚才不是还说得很起劲吗？” 洛泱：“因为刚才我以为你真的是单纯的在给我讲故事。” 哪吒：“……” 片刻的静默之后，哪吒抬手揉了揉自己额角，自言自语：“我居然指望你那个脑子能自己明白……算了。” 洛泱追问：“什么？” 哪吒站起身：“没什么。” “太阳晒够了吗？晒够了我们就散步回去吧，也差不多快到午饭时间了。” “好吧。”洛泱跟着站起来，顺便锤了锤自己坐得有点发软的腿。 哪吒把手伸向她，洛泱便习惯性的伸手抓住——有些习惯就是这样好养成，才几天而已，洛泱已经习惯了和哪吒一起外出的时候必然会牵手这件事情。 她还有点在意刚才哪吒没说出来的隐藏含义，但是以自己的脑子似乎又想不明白。 犹豫再三后，洛泱还是选择问哪吒：“所以你刚才讲的故事，是在代指你自己经历过的某件事情吗？” 哪吒：“差不多。” 洛泱左思右想，脑子难得灵光了一次，睁大眼睛：“不会是和我有关吧？！” 哪吒握住她的手骤然收紧，洛泱被捏得有点痛，但不等她说出来，哪吒却又松开了。 他回过头看着洛泱：“那又怎么样？你根本就不记得了。” 尽管说这句话时，哪吒还紧绷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语气比起平时，已然有了很大的情绪波动。即使是迟钝如洛泱，也能从那句话中读出隐约的怒气。 洛泱无法确定哪吒为什么生气，是因为自己等了三千年的女朋友在苏醒之后却忘记了自己？ 还是在自己死掉之前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这让洛泱不得不联想到龙女之前喝醉酒曾经和她说过的‘哪吒恨死你了’这样的言论。 很难想象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龙女得出这样的结论。洛泱总觉得龙女可能并不是唯一的知情者，但是所有人都像约好了一样对她闭口不言。 她思考时便陷入了沉默，而哪吒显然误会了洛泱的沉默。他扭过头去不再和洛泱说话，但仍旧紧紧拉着洛泱的手没有松开。 大概是吵架了——回到家后洛泱才迟钝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两人从吃过午饭后开始就没有再说一句话。更准确一点来说，就连吃午饭的时候哪吒也没有和洛 泱说话。 洛泱坐在面朝投影屏的长条沙发上，哪吒就坐到了隔壁的单人沙发上，拿着一本书在看。他那本书包了书皮，洛泱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落地窗外面落进来很多明亮的太阳光，照得哪吒整个人也有点闪闪发光的。 但他的表情全然不是闪闪发光那么回事。 那显然是一张在赌气和愤怒的脸，即使一切暴躁的情绪都被掩藏，但哪吒微微皱起的眉头仍旧流露出骇人的煞气。 洛泱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觉得不能仍由气氛这样发展下去。 她一翻身从沙发上弹起来，走到哪吒面前，坐到茶几上——哪吒把目光从书上挪开，洛泱则垂眼看了看哪吒手里拿着的书……的内容。 第96章 她出声提醒：“哪吒，你把书拿反了。” 哪吒：“……” “哦。” 他手上的书转瞬间就被红莲火烧了个干净，连一点儿灰烬也没有留下。 洛泱清了清嗓子，道：“你为什么生气？” 哪吒：“我没有生气。” 洛泱：“你明明就很生气！” “证据呢？”哪吒冷冷的看着她，语气不悦，“我给你做饭，帮你洗碗，你还觉得我在生气？” 洛泱：“……” 虽然她觉得哪吒确实在生气，但哪吒的话洛泱又没办法反驳。她觉得哪吒那个脑子可能有点分裂精神症，比如说虽然很生气但还是要给女朋友做饭—— ……打住！不能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想了！不然会显得莲花三太子很像个喜欢找虐的抖m。 总觉得这种想法别说讲出来，哪怕让哪吒察觉一星半点，自己都有可能像刚才那本书一样被烧得灰都不剩。 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飞速转动着，洛泱聪明的小脑袋瓜灵机一动。 她两手撑着茶几桌面，半弯腰，脸贴近了哪吒。 洛泱正色：“我靠第六感感觉到的！” 哪吒发出一声嘲弄的笑：“第六感？这种不靠谱的东西？” 洛泱：“除非你现在亲我一口，我就相信你没有生气！” “……哈？” 哪吒眉头一皱，眉心那枚赤红色的红莲印记跟着挤了挤。 他一只手便轻松的盖在了洛泱脸上，试图把她的脸推开，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洛泱抓住他的手腕扒拉开哪吒的手，义正严词：“不是你说的吗？你是我男朋友，男朋友没生气的话亲一下怎么了？亲一下自己男朋友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吗？”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十分理直气壮，看向哪吒的双眼也越来越亮。和自觉抓住了道德高地的洛泱不同，哪吒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他似乎是第一次在和洛泱的对视中避开了目光，不是懒得回应的避开，而是真正的，仿佛是招架不住她似的——把脸也别过去了。 洛泱：“所以你就是生气了吧？你生气总要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啊？” 哪吒侧脸对着她，洛泱也没办法很准确的把握他的情绪，只能看见他微微抿了下唇，但是没有说话。于是洛泱微微倾斜上身，试图绕到哪吒正面去看他的脸。 她总觉得要面对面的才好交流。 就在洛泱要看清楚哪吒正面时，突兀的，哪吒自己把脸转过来了。他伸手揽住洛泱的腰往自己怀里拽，没什么平衡感的洛泱立刻扑进他怀里，骤然而来的失重感仿佛是摔了一跤似的。 失去平衡感的洛泱下意识抓住了哪吒的衣袖，借着哪吒稳固住了自己的身形；但即使如此，她整个人也坐到了哪吒腿上，表情茫然。 哪吒单手按着她的后脑勺，没有过于用力，白皙修长的手指陷入她厚密柔软的黑色长卷发内，那点洁白的皮肤几乎要完全被黑发吞没。 他微微仰着头看向洛泱，眼瞳里也倒映出洛泱的脸。 那双眼瞳被太阳光照耀，不再像平时那样是深不可见任何情绪的纯黑色，瞳孔边缘也微微透出以前焦糖似的色彩，一点明亮的反光点。 洛泱单单坐着也无法完全维持平衡，哪吒揽住她腰的手往回圈了圈，轻易将洛泱整个人拖进怀里，分开双腿半跪在哪吒所坐的单人沙发上。 他按着洛泱后脑勺的手挪动，指腹隔着发丝摩挲过洛泱头皮，耳廓，最后停在她脸颊上。 冬日的太阳确实没有什么温度，但是哪吒身上却很温暖。和哪吒的体温相比，连洛泱自己都是冰冷的——他的脸距离自己很近，凑近看之后越加能体会到哪吒那张脸的杀伤力。 他肯定长得很像妈妈。 永远被停留在少年的年纪，脸部线条秀美柔和，还没有完全过渡到青年的冷硬和成熟。但在气势上，哪吒又毫无疑惑的，绝对是一个成年人。 洛泱的脑子恍惚了一瞬，在那瞬间有些意动，甚至不需要哪吒提醒，便凑近亲了一口他的唇。 柔软的，带着莲花的香气。 柔软得和哪吒本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洛泱亲了一口就想推开，此时哪吒扶在她脸颊上的手忽然用力——那只惯常握枪的手微微张开，虎口卡着洛泱下巴，封死了她后退的路。 旋即哪吒的脸凑近过来，嘴唇相贴，呼吸交错，他伸了舌头，舌尖撬开洛泱嘴唇，轻易的探进去。 狭小的口腔里却要挤下两条舌，上颚被摩挲时让人几乎要头皮发麻的喟叹出声。 接吻像是把一朵喇叭花揉碎了塞进另外一朵喇叭花的花心里。 黏糊又细碎的，断断续续的，像一场掠夺，要把人呼吸所用的氧气缓慢掠夺走。 缺氧令人的大脑开始神志不清，轻微的窒息感和快感糅杂，人类丰富的神经单元没办法是完全将这些情绪剥离开。 所以有时候爱也容易变成恨，恨的源头也来自于爱。 哪吒松了口，他浅色的唇颜色变得更深了一些，呼吸也比平时更急促，荷花的香气浓郁的缠绕在四周。 他没有再卡着洛泱下巴，洛泱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袖子——即使哪吒的手臂还揽着她的腰，她也因为缺氧和迷糊而觉得自己马上要从哪吒身上摔下去。 第97章 无意识的，她弓着腰，垮下肩膀，脸埋在哪吒胸口，大口呼吸着。周围荷花的香气变浓了，浓得让洛泱有些呼吸困难，有种即使逃离了哪吒的亲吻，也会被这股气息溺死。 哪吒微微仰着脸，手掌轻抚洛泱的后背，慢吞吞给她顺气。 比起迷糊的，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洛泱，哪吒此刻倒是已经清醒了许多。但在清醒之余，又有些懊恼。 他确实被洛泱一口一个‘你生气了’撩拨得越发生气。这股愤怒的情绪在三千年里的时间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消退；在莲花三太子过度的自尊骄傲之下，少有人能对他开如此恶劣的玩笑后还能继续活着。 但让哪吒更生气的地方大约在于—— 他居然会怜惜一个愚弄过自己感情的女人。 那份怜爱的情绪几乎不需要任何东西作为媒介，只要洛泱存在，洛泱说话，洛泱注视他—— 哪吒心里便会涌起荒唐的念头：何不原谅她？ 她已经受过死亡的折磨了，她此时是如此削瘦脆弱，像易碎的玻璃瓷器一样，自己除了把她留在身边好好养护，还能对她做什么呢？ 更何况她还失忆了。做错事的是失忆之前的她，而自己并没有必要去惩罚失忆后的她，这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在自我说服的过程中，哪吒的脑 子直接忽略了那些在逃跑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失忆但仍旧被他处决的罪仙。 闭上眼睛捏了捏自己眉心，哪吒心底那点恼怒也没能持续多久。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和平时无疑，只是声音变得更加低哑了一些：“我没有生气。” 洛泱迷迷糊糊，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仰起头迷惑：“啊？” 哪吒垂眼，道：“证明，我不生气的证明。” 洛泱：“……” 她脑子里断掉的思路又连上了，再看哪吒时表情已经变得十分无脑。 但这次洛泱没有再坚持哪吒生气了的说法，只是松开了他被抓得皱巴巴的衣袖，举起自己双手，投降道：“好吧好吧，你没有生气。” 第43章 洛泱已经从短暂几日的相处中，大概摸透了一些哪吒的性格。 这家伙的嘴巴比石头都硬，为了坚守自尊心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生气了的。虽然洛泱也不明白承认他生气了有什么损伤他自尊心的地方。 不过各人性格诧异，洛泱向来是尊重祝福的。 当天哪吒没有出门，就在家里陪了洛泱一天。两人把杨戬提供的电影单子看了一小半，晚上哪吒又催着洛泱吃了道药，吃完药洛泱很快便睡着了。 * 入夜，某处神祠。 莲花装饰挂满狭小的房屋，使得这片空间处处都挥发着浓烈的荷花香气。气味浓重的檀香将原本清淡的荷花香气也染得厚沉起来，信徒双手合十低声呢喃的声音层层叠叠如同山峦起伏。 神台上供着低垂凤目，姿容秀美的少年神祇雕像。 雕像栩栩如生，肤色温润，黑发如墨，脚踏红莲，在四周柔和烛光的照应下，好似下一刻就要脱了泥胎，活过来一般。 生动到这种地步的塑像，已然灵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因为这种雕像会让凝视者不由自主的生出‘兴许这是真的’这样的错觉。 但底下跪拜的信徒们却好像完全不觉得害怕，也无视了木质地板上用红色颜料绘制的巨大法阵，磕头诵念皆无比虔诚。其中也包括之前给洛泱发过传单的醉酒男，此时他脸上已经不见半分轻浮孟浪，只剩下面对信仰无比狂热的信奉。 门口处，穿着红西装的男人冷眼看着信徒们参拜。在他身后，一轮寒月已经升到了很高的地方。 随着月亮越升越高，屋内红色法阵也越来越亮。 一团黑色雾气在男人肩头涌动，旋即凝结成黑色蝙蝠：“这个阵法真的管用吗？万一没有把真正的哪吒召来，反而唤醒了其他什么鬼东西……” “不会的。”男人自信道：“我说过，我远比你们更了解哪吒。哪吒他和一般的神仙不同，不会被分魂阵影响。” “分魂阵召唤出来的哪吒，必然是完整的哪吒。只是，一个泥胎塑身的莲花三太子，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说完，男人脸上表情转为更为浓重的恶毒，目光凶恶的凝视着屋内神台上哪吒的塑像。 屋内的红色法阵已经明亮到了一种刺眼的地步。但即使是如此刺眼，醒目的红光，居然也没有惊动任何信徒。甚至于，他们脸上的狂热神情越来越真切，高声呼喊着三太子的法号，情绪高涨到了一个明显不正常的地步。 在信徒们狂热的呼喊声中，那尊三太子塑像乌黑的眼瞳，忽然转动了一下。 瞬间阵法亮了起来，里面的符文宛如游鱼一样飞快活动起来，将跪拜的信徒们牢牢困住。阵法活过来的同时，蝙蝠幻化成一阵黑雾卷着红西装男人急速后退。 红色阵法的光芒彻底吞噬了这间神祠，在鲜血一般刺眼的红色逐渐散去后，那间神祠已经被罡风卷得四分五裂，里面装饰用的荷花也被罡风刮成无数淡粉色的碎片，在空中飞舞。 那尊栩栩如生的莲花三太子塑像，却当真在阵法之中活了过来！ 他扭动脖颈，又揉了揉自己手腕，混天绫缠绕在他胳膊的银甲上，踏着红光走出来时，气势宛如从地府里面走出来的青面修罗。 第98章 红西装男子一挥手，在神祠之外又拔地而起黑色阵法！ 蹲在男子肩膀上的蝙蝠尖啸一声投入阵法之中，原本普通的狭小神祠转瞬间翻天覆地，下陷坍塌成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 * 洛泱怀疑那药里面有什么催眠的成分，不然她昨天晚上怎么能睡得那么好，一点梦都没有做？ 别说梦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洛泱一看手机时间， 都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她倒是没 有疑惑哪吒为什么不叫自己起床——因为在洛泱的记忆里，哪吒似乎就没有来叫过她起床。 每次都是等洛泱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再就近解决吃饭问题。 洛泱出门去洗漱，没有在客厅看见哪吒，但却在桌子上看见了哪吒留给她的纸条。 纸条用茶杯压着，大概内容是他有事要回一趟乾元山，让洛泱想吃什么就找庙祝，不要到外面去乱跑，留在家里好好养病之类的。 这样总结一下，看起来似乎还挺精简。但实际上，哪吒留的那张纸条，半页纸都在叮嘱洛泱要怎么养病。 洛泱把那张纸条卷起来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自言自语：“这不是很关心我吗？平时说话要是有这么坦诚就好了。” “等等，难道是因为留纸条不用和我面对面说话，所以才这么坦诚？” ……懂了，三太子是傲娇。 不对，更准确一点，应该是傲骄。 不过被纸条这么一提醒，洛泱是感觉有点饿了。她转身出了院子，但也没有去麻烦庙祝，准备自己出门去找点吃的——反正三太子庙附近的饭店很多嘛，她现在可是有工资的人了！ 只是洛泱还没来得及走出三太子庙，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便飞速振动起来。 她边走路边掏出手机，看见一条灵异论坛的app私信。 【伽罗：gm，我最近想组织一场地下溶洞探险，人已经凑齐得差不多了，但还差一个人，能不能在论坛上发个贴子啊？】 花梨发给洛泱的论坛有好几个，这个论坛算是比较完善正规的——相对而言不容易出事，因为每个账号都是实名注册，可以追溯到源头。 平时发布灵异小故事没关系，但是如果发起冒险——诸如半夜去削苹果啦在旧教学楼玩笔仙啦去什么关闭很久的孤儿院冒险啦……这些都需要向论坛gm发送申请。 不过这个论坛也不止一个gm，对方应该是随便选了一个，正好发给了洛泱。 【gm·l：地下溶洞探险？ 伽罗：新闻链接 伽罗：就是这个啊，今天早上被发现的，一座神祠因为轻微地震塌方，据说有好几个虔诚信徒都不见了，底下露出了一个地下溶洞的入口。 gm·l：这种程度的事故，警方应该已经封锁现场了吧？ 伽罗：我和几个朋友找到了另外的入口，想进去看看。听我一个体制内的朋友说，在塌方现场看见了阵法的痕迹，说不定那里有什么大仙和妖怪斗过法！ 伽罗：我们又不是进去干坏事的嘛，既能满足好奇心又能帮助警察找回失踪的那几个信徒，这是积功德的好事。】 “我信了你的鬼，还积功德，就是自己好奇。”洛泱嘀嘀咕咕，但还是同意了让对方发帖。 这种人就算她不同意，这边行不通的话他肯定也会去其他论坛招人。与其放着危险分子乱跑，不如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至于对方如此明确的说还差一个人，洛泱也只把它当成是对方在数字迷信。 在‘伽罗’发帖之后，洛泱动用gm的权限，换小号迅速报名，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当然，洛泱交换出去的联系方式也是小号。 不过对方也很谨慎，交换联系方式后没有立刻告诉她地下溶洞的另外一个入口，而是先给了她一个碰面地点。洛泱把这件事简略的发送给了花梨，并告诉她自己打算一路跟着对方，去看看他们找到的隐蔽的溶洞入口到底在哪。 在等花梨回复的空档，洛泱顺便点进了那个‘伽罗’发给自己的链接。 粗略阅览了一下新文内容后，洛泱颇觉惊奇。 当然，她主要觉得惊奇的点并不是因为神祠底下 居然还 有地下溶洞，而是那个神祠居然是供奉莲花三太子的！ 那么新闻上说的失踪的二十多名信徒，不就是莲花三太子的信徒？ 看新闻的意思，似乎是那二十几个人都离奇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 地震好像是在昨天晚上发生的，早上的时候警察才带人封锁了神祠入口，目前更多的情况还在探索了。新闻旁边倒是附带了几张现场图片，但那间神祠已经完全塌坏了，一点也看不出原本神祠的样子了。 洛泱自言自语：“这是微震能有的效果？” 她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的记忆，但她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对‘地震’之类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就算地震了，自己住的是三太子庙的背面，能不能感觉到地震都还不好说呢。 洛泱在心里这样想着，把手机塞回口袋，去外面吃了午饭。 ‘伽罗’和洛泱约好的地方是在海城市中心的一家海鲜酒店，时间是晚上八点；洛泱踩着时间准点到，特意没吃晚饭。 下车后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酒店门口的接应人——‘伽罗’拉了个群，以方便队员之间互相联系，而负责接应的人则在群里发过自己的照片，是个年轻秀气的小姑娘。 第99章 洛泱走过去，和对方报了自己的小号id，并拿出账号后台作为证据。看完洛泱的账号后台，接应人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并挽住了洛泱胳膊：“就差你了，你一来我们人就齐全了。” 她的热情和自来熟让洛泱感觉有点吃不消。但想到之后还需要共处一段时间，洛泱也就没有推开接应人的手臂。 两人手挽着手走进酒店包厢，里面果然已经点好了菜。就和那个同好群的人数一样，来的人一共有十一个，加上洛泱刚好十二个。她也弄不清楚这个人数是不是有特殊意义，来之前洛泱倒是查过搜索引擎，但是查出来的净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在场的人洛泱都不认识，大家互相报了网名略微认个熟脸后便坐下吃饭。 吃过饭，组织大家聚在此处的‘伽罗’站起来发言——‘伽罗’的个人资料上写着是女性，但真人却是个高挑结实的女青年，穿着黑色背心和登山裤，看起来十分的帅气。 她笑容爽朗的先谢谢大家愿意来捧场，紧接着话锋一转又介绍起那个他们即将去探险的地下溶洞来。 她说的内容和洛泱在新闻上所看到的都差不多。唯一多出来的大概就是伽罗有个在体制内工作的朋友，在神祠出事当天正好他值班，也去了现场，并在现场发现了遗留的大量血迹和一些手绘阵法的痕迹。 因为神祠本身被破坏得十分严重，光凭朋友发来的残缺图案，伽罗也没办法看出那是什么阵法。但她觉得这间神祠和失踪的信徒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底下藏着更大的秘密，于是才打算组织几个和她一样喜欢神鬼之说的朋友一起去探险。 而至于为什么要凑齐十二个人……伽罗单方面的说法是，她从小到大十二就是她的幸运数字，每次组织人一起去灵异地点探险时都会凑齐十二个人再出发。 她不是第一次组织这种活动了，洛泱从其他人的聊天中得知了伽罗过去组织的一些活动，她似乎确实是个普通的活跃的灵异现象爱好者。也正因为伽罗有过好几次组织活动的经验，所以其他人才会如此信任她，愿意跟着她去地下溶洞。 洛泱假装好奇的在人群里转了一圈，确认了每个人身上都是人类的味道而并没有妖精混入其中，便给花梨发短信告诉她此次冒险大概率是人类自发组织的巧合。 因为崩塌的是三太子庙，所以洛泱又顺口多问了几句那间神祠的情况。 花梨那边倒是很快就回复了。 【花梨：说实话，那间神祠的情况，现在我们也还摸不着头 脑。因为是三殿下的神祠，所以我们已经让人传讯给三殿下了，但目前还没有收到回信，您没有和三殿下在一起吗？】 第44章 洛泱回了个没有，之后便收起手机。毕竟周围的人都在聊天，就她一个人在低头玩手机，确实有点过于格格不入了。 但花梨的话也让洛泱有点在意——现在可不比三千年前，有手机，传信息比顺风耳都方便，哪吒肯定早就收到了驻人间管理局的询问。但为什么没有回复呢？ 是看见了，但觉得不重要，没有必要回复？ 话说，如果神仙的神祠塌了，对神仙本尊会有影响吗？ 不过全世界那么多三太子庙，如果随便塌一间都能影响到哪吒的话，他应该早就不耐烦自己上手把所有的三太子庙都推了。 吃过晚饭，一群人合影纪念。拍照的时候伽罗恰好站在洛泱身后，所以四周也有站着其他人，但伽罗身上却有一股十分明显的，类似于树木一样的香气。 洛泱是山鬼，对这种接近大自然气息的味道很敏感，所以多注意了一下。但她环顾左右，却发现其他人好像对这股味道并没有什么反应。 洛泱也不确定是自己嗅觉太发达，还是伽罗身上的味道有问题。但她又没有在伽罗身上感受到妖气，她确确实实是人类。 合影拍完照，拍照的人把照片发到群里，大家一起出门，搭车前往地陷的三太子神祠。 车子是几个群友开过来的私车，一共有三辆，刚好瓜分完十二个人，一辆车四个；选车的时候，洛泱因为有点在意伽罗身上的味道，所以选了坐伽罗的车子副驾驶。 伽罗开车很稳，一边开车，一边还能腾出空来和洛泱聊天。只可能洛泱并不是灵异爱好者，所以伽罗谈到的很多话题，其实洛泱并不感兴趣。 但为了不露出马脚，洛泱还是强打精神和伽罗聊了一路，凭借着自己精湛的鬼片经验糊弄过关。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伽罗停车后在群里给另外两个开车的司机发信息，而洛泱则率先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四周环境。 似乎是将车子开到了海城的郊外，虽然四面还有高楼和马路，但马路两边都是农田，紧挨着农田的便是高低起伏的黛色青山。洛泱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定位了一下——这边信号很差，她的地图加载了半天都没有加载出来。 洛泱想了想，把网络切换成了天庭的内网。 果然，网络瞬间就好了。 不愧是天庭在天上建立起来的网络线，不管跑到什么深山老林里，都不用担心新号问题。 地图加载完——洛泱发觉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他们确实是在海城郊外，不管距离洛泱住的三太子庙还挺远。她开着位置共享给花梨发去信息，好让他们可以找到地下溶洞的新入口位置，到时候派人过来阻止这批作死的人类。 第100章 洛泱对自己的战斗力非常清楚，那个一看就有问题的地下溶洞她才不打算进去，只准备跟着这批人到入口之后就想办法跑路。 等另外两车人到齐后大家分发了装备包，由伽罗带路前往地下溶洞。 在伽罗的带领下，大家一起越过农田。此时天色已经差不多全黑了，不过因为他们走的路还在路灯照亮的范围之内，所以大家都没有打手电筒。洛泱因为要认真看路，就暂时先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想自己反正开了定位共享，只要花梨那边能看到自己的位置就可以了。 最后众人走进一段路灯光无法照顾的范围后，打头和殿后的人便拧亮手电筒，照亮四周。之间的人不必打手电，这也是为了节省电力——在前面带路的伽罗喊了一声‘到了’，队伍随之停下脚步。 洛泱就在队伍中间，没有打手电的需要。她凑热闹的往前面看了看，只见伽罗拂开山壁上的藤蔓植物，露出后面一个狭小深幽的入口。 她用手电往里面照了照，里面 隐约可见一小片波光粼粼在闪动，里面似乎还有水源。 同行的人有些发憷：“这里面不会有野兽什么的吧？” 胆子大点的人开着玩笑：“什么野兽？史前蜥蜴吗？” 伽罗笑了笑：“不用担心，这边的入口距离警方圈起警戒线的地方很近，我们进去应该走不了多远就可以遇到警察，先随便转转，说不定能看见一些阵法的残留痕迹。” 她游刃有余的态度明显影响了其他人，大家点头附和，害怕的人也不觉得那么害怕了。只有洛泱，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犯嘀咕：明知道进去走不了多久就会遇到警察，也不知道非要跑进去干什么。 身为山鬼的她，实在是很难理解人类对神仙妖怪之类的向往情绪。 一行人鱼贯而入，洛泱仍旧走在中间。她在踏入地下溶洞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那种不对劲的情绪像雪花坠落似的一闪而过，洛泱的脑子根本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又迷迷糊糊迈开步伐跟着大部队往里走。 溶洞里面温度更低，两边的石壁湿润，从洞顶上倒垂下来许多水滴状的钟乳石。在手电筒光没有照得很清楚的地方，似乎还有更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在模糊不清的光线中，形状模糊得像是某种怪物的影子。 洛泱倒不是很害怕。 虽然她看鬼片的时候经常被吓一跳，但主要是被主角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到，而并不是因为鬼突然冒出来吓人。 沿着脚下的路往前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两边的景色没怎么变化。洛泱体力差，在同行者没有刻意迁就她速度的情况下，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了。 这时走在洛泱前面的伽罗回头：“你还好吗？” 洛泱扶着墙壁大喘气：“有，有点累。” 伽罗沉吟片刻，建议道：“要不然你留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先带着大家去前面探索？” 洛泱点头：“也好……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于是排在洛泱后面的人小心的绕过洛泱往前走，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了洛泱一个人。她靠着墙壁蹲坐下来，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拧亮放在自己身边——这种时候，洛泱晕晕乎乎的脑子，忽然又察觉到了那种十分强烈的，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她低头看向自己双手，茫然又不知所措。 而在洛泱身后，手电筒光没有照到的地方，倏忽传来某种东西快速爬行所产生的破空声！ 那声音响起得太快，洛泱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感觉自己脚腕被什么东西拽住；巨大的拖曳力量从黑暗深处传来，‘唰’的一下将洛泱拽离了原地！ 黑暗中无法分辨方向，洛泱甚至弄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拽着自己脚腕。下一秒她就被那来历不明的东西拽进了水里。 冰冷的水淹过口鼻，带来窒息感，不断压迫掠夺着洛泱肺部的氧气。 被冷水刺得一激灵，洛泱反而感觉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她终于知道刚才那种微妙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明明一开始，自己就只打算在入口处转一圈，确定他们的位置之后，就立刻找借口跑路的！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洛泱不自觉的就跟着伽罗开始行动，甚至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甚至就连后面，伽罗提出在陌生的，情况不明的地下溶洞中，单独留□□力不支的同伴时，自己和其他人居然也没有感觉到丝毫不对劲…… 窒息感越来越重，洛泱的思维也逐渐溃散，正当她快要失去意识时，眼前出现了模糊的黑影。刚开始洛泱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亦或者自己运气真就那么差，快要淹死了还遇上水下怪物之类的—— 那黑影转瞬间就到了洛泱面前，抓住洛泱胳膊将她往上 拽。对方力气很大，洛泱几乎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但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伤害洛泱的意图，反而是抓着洛泱一直游到了水面上，将她拖上岸。 对方一松手，洛泱啪叽一声摔在岸边。在她后脑勺着地之前，对方好心伸手在洛泱脑袋底下垫了一下，以免她脑袋被砸傻。 洛泱脑瓜子还嗡嗡的，喘不上气，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仰起头往上看，眼帘中映入一张熟悉的脸：秀美端庄，眉心一点赤红莲花印记。 第101章 洛泱喃喃自语：“……我还在梦里？” 哪吒垂眼：“你现在把眼睛闭上，可不就是在梦里？” 很好，是熟悉的讽刺语气。 洛泱顿时回神，一翻身湿漉漉的坐起来，震惊的看向哪吒。刚刚她是躺在地上的，现在坐起来和哪吒面对面后，才发现哪吒胳膊还断了一只，浑身湿透，看起来也和她一般狼狈。 她原本还想问哪吒为什么在这里，看见哪吒的胳膊后立刻就把前面的问题全都抛之脑后了，慌张道：“你胳膊怎么了？” 哪吒别过脸瞥了眼自己胳膊，语气风轻云淡：“被人斩了。” 洛泱：“……那是胳膊啊！又不是掉了根头发！” 哪吒：“这本就不是我的身体，只是泥土塑就的一尊神像，我自身并不会感觉到痛。” 虽然哪吒这样解释了，但洛泱还是忍不住去看他那条断了的胳膊，满脸担忧神色。 哪吒沉默片刻，无奈，破天荒——难得耐心的——开口和洛泱解释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酬神大会上看见的那尊三太子神像吗？” 洛泱回忆片刻，很快便记起来了：“你是说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神像？” 哪吒点头：“大多数真神的神像和本人形象其实都相差甚远，这也是为了防止神像借名。所以酬神大会当天，三太子庙的人准备也是孩童形象的神像，而并非我们所看见的那尊少年神像。” 洛泱疑惑：“可为什么……” 哪吒：“因为有人把神像换掉了。对方不仅换掉了神像，还对周围的人施下了迷魂术，让他们认为自己抬出去的就是正确的神像。” “那尊神像上面刻有特殊的阵法，可以迷惑普通人的心神，让人把它当成真正的神仙来礼拜。” “我在那尊少年神像身上察觉到了潜逃罪仙遗留下来的些许气息——但当天晚上我循着那股气息的残留追出去时，却只找到了三个逃犯之中的两个，还有一个最狡猾的家伙至今没有露面。” “当时我倒是猜到了些许他们的用意，大约是想用这座泥胎塑像困住我三头八臂和不死莲藕身的神通，便想将计就计，假装落入他们的陷阱，把藏起来的那个家伙也引诱出来，一起解决，免得日后还要多生变故。” “不过……”哪吒抬头看向洛泱，面露疑惑：“你怎么会在这？” 第45章 洛泱也把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过程重新解释了一遍。 哪吒听完眉头紧皱，洛泱有点紧张的问：“伽罗也是逃出来的罪仙之一吗？” 哪吒：“不确定，你不是说过在她身上没有感觉到妖精的气息？” “我也不敢确定啊。”洛泱有些沮丧，摸了摸自己鼻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法力和三千年前比差远了，万一她是那种特别擅长隐藏自身气息的妖怪，要骗过我也很容易。” 哪吒：“她是不是妖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洛泱立刻充满求知欲的看向他：“重要的是什么？” 哪吒：“重要的是，他们冒着被抓包的风险也要把你弄进来，到底是为什么？” 洛泱小心翼翼瞥了眼哪吒断掉的那只胳膊，有理有据的猜测：“难道是因为知道我菜，特意抓我进来给你拖后腿？” 哪吒：“……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洛泱觉得他可能不是在夸自己。 哪吒：“你说那个伽罗还带了另外十个人进来？” 洛泱点头：“进来的时候加上我一共是十二个人，如果排除掉伽罗和走丢的我，就只剩下是个普通人了。” 哪吒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摸着自己下巴，陷入了沉思。 洛泱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一边拧自己衣服上的水，一边问哪吒：“你有想到什么吗？” 哪吒：“那十个人应该是祭品。” 洛泱：“祭品？” 哪吒点头：“那伙人一共就剩下三个，红皮狐狸已经被我用乾坤圈打死，还有一只蝙蝠精也被我打得还剩下半口气，钻进溶洞深处不见了。” “虽然泥塑封住了我的大部分神通，但他们应该也明白，即使这样仍旧很难在正面对决中赢过我。既然他们之中有擅长隐匿和布阵迷魂的高手，肯定还补下了另外的杀阵等着我……” 话到一半，哪吒忽然停住不说了，转而看向洛泱。洛泱不明所以，疑惑的眨了眨眼——哪吒在和洛泱说话的同时，也在不同的梳理自己的思路。 其实从泥塑中醒来到现在，即使断了一条胳膊，哪吒也没有觉得整件事情有什么棘手的地方。因为在来这里之前，他提前去了一趟乾元山。 现在他的莲花身就留在乾元山。 哪吒的肉/身已经死过一次，二次莲花托化后便没有了魂魄，任何拘魂术都留不住他。若是那些妖精当真在地下溶洞里藏了什么能致自己于死地的杀阵，也不可能真正的杀死自己。 无非就是这具泥塑死去，他重新在乾元山那具莲花身中醒来罢了。 但不死的只有他，洛泱可不是。 她是哪吒废了几千年时间才勉强养活的，别说什么杀阵，哪怕现在下场冰雹，不把她砸死也能把她活活冻死。 ……那群家伙不是要杀他，他们是想报复他。 抓洛泱过来，既不是威胁，也不是为了让洛泱给自己拖后腿；他们就是让洛泱来这里送死的！ 第102章 此时的洛泱还没有想通这一节，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便疑惑的伸出手在哪吒眼前晃了晃：“哪吒？” 哪吒一把抓住了洛泱乱晃的手。 她的手出乎意料的冰，哪吒握住她手的时候几乎都感觉不到什么具备生命特征的温度。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说自己刚刚在想的事情，开口时转而挑了另外一个话题：“我生点火，你把身上烤一下……你先让开点。” 洛泱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后退，和哪吒拉开一段约莫两三米的距离。 哪吒单手打了个响指，顿时指尖冒出一丛过度夸张的火焰；那火焰明显是 哪吒惯用的红莲火，但和平时能轻松用来烤衣服烤头发的精度不同，现在的哪吒似乎对红莲火控制力差了许多。 哪吒对面的墙壁都被火焰烧成了黑色。他召出火焰又对火焰稍作调整，慢慢将那丛能烧到天花板上的巨大火团缩小至正常火球大小。 哪吒表面镇定，心里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偏过头看向洛泱：“好了。” 洛泱凑过去烤火。 她先脱了湿透的外套，只剩下里面的单衣单裤，靠近火焰后洛泱簇白的脸色微微回暖，就连嘴唇都看着比刚才更有血色了一些。 红莲火温度很高，没一会儿就把洛泱的衣服烤干了——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潮湿气息，只有火焰温暖蓬松的气味。她重新穿上温暖的外套，感觉自己精力都恢复了许多。 此时哪吒也撤掉了火焰，单手捡起地上的火焰尖枪站起来：“不能在原地坐着。他们既然从外面找来了十个祭品，也就说明他们的杀阵还没有完成。” “只要在他们的阵法彻底完成之前，把他们找出来解决掉就是了。” 洛泱挠了挠头：“但是我们要去哪里找呢？这个地下溶洞这么大……啊对了，我来的时候有把位置共享给花梨，她应该很快就能派人来帮忙吧？” 哪吒摇头：“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天然溶洞，而是那些妖精利用信徒的贪欲幻化出来的迷宫。即使你将入口的位置发送给别人，他们到了位置之后也没办法找到一样的入口。” “那只蝙蝠精被我重伤，我可以顺着自己法力的残余寻找它的位置。 说话间，哪吒已经开始沿着溶洞隧道往前走。这里的墙壁更为紧凑，两边墙壁合拢在顶上，又从顶上倒垂下来许多细长的水滴状钟乳石。 不时有水滴顺着钟乳石的尖尖滴落在地，发出的滴答声形成了回响。 洛泱默不作声加快了脚步，跟上前面的哪吒。刚刚休息的时候她恢复了一部分体力，现在勉强跟上哪吒的脚步倒是不成问题。 虽然洛泱的手电刚刚弄丢了，但哪吒的火焰尖枪拎起来后上面燃着的火焰反而点亮了四周，暂时不用担心照明问题了。两人沿着通道走了一会儿，哪吒忽然停下脚步。 洛泱紧跟着跟下脚步，扭头躲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后面，紧张的探出脑袋。 哪吒回头看她，洛泱两手扒着石头边缘，眼巴巴看着他。 哪吒：“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洛泱正色：“不给你拖后腿。” 哪吒顿时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偏了偏脸：“没有那么严重，你过来。” 洛泱：“哦——” 她又小跑回哪吒身边，探头探脑往前看：“你怎么突然停下脚步了啊？我还以为是找到妖怪了？” 哪吒：“有岔路，我停下来辨认一下路而已。” 洛泱往哪吒前面看去，果然看见前面有两个分叉路口。两条路在洛泱看来都没什么区别，她转头看向哪吒：“这两条路……我们走哪条？” 哪吒略略分辨了一遍，便带着洛泱走了左边的一条。洛泱试着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空气，想试试能不能感觉到哪吒所谓的‘法力残余’，但她只感觉到了冷气，再不然就是哪吒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虽然哪吒说了不痛，但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哪吒断掉的胳膊——胳膊的断口被垂下的衣袖遮住了，没有血迹。 或许因为这具身体是泥塑的缘故？ 洛泱没有多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这时他们已经在溶洞中走了一会儿，哪吒抢先发现了路中途的一处异常，停下脚步上前查看。 洛泱没敢凑太近，害怕是什么陷阱，所以紧紧跟在哪吒身后，攥紧了他的衣角。 那是一个横在直道路上 的阵法，阵法复杂的纹路尤自散发着幽幽的红光。而在阵法中央，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人。 洛泱从哪吒身后探头出来看了看，道：“这好像就是和伽罗进入溶洞的十个人之一！” 哪吒：“那就说明我们没有走错。” 哪吒走到那人身边，伸手一摸他脖颈：“还有气，但魂魄不知道被摄去哪里了。” 洛泱有点紧张：“那还能救吗？” 哪吒：“先把布阵的人找出来，说不定还能救。” 洛泱点了点头，两人又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段路就能遇到一个类似的阵法，躺在阵法中央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身体毫发无损，但魂魄离体，不知道被拉去了什么地方。 走到第六个阵法时，哪吒脸上表情骤然严肃起来，手里握着的火焰尖枪如同标枪一般被他投掷出去，锐利的尖端划破空气；洛泱只来得及听见一声惨叫，循声望去时便看见一团黑雾缠绕的蝙蝠被火焰尖枪钉在墙壁上。 第103章 尽管蝙蝠已经在奋力的振动翅膀，但和火焰尖枪的力量相比，那点挣扎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缠绕在蝙蝠身上的黑雾逐渐散去，与它的生命力一同消散。 而在法阵中央，不再像前五个法阵一样都躺着人类。站在法阵中央的是伽罗，她面朝着哪吒，脸上露出笑容。 虽然是笑脸，但伽罗的那个笑脸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充满了冰冷的仇恨。 哪吒也懒得和她多话，抬手召回火焰尖枪——但毕竟是泥胎自带的武器，对于哪吒来说，远不及真正的火焰尖枪顺手。 他提枪攻向伽罗，混天绫悄无声息的展开，配合着哪吒火焰尖枪的攻势封死了伽罗的退路。就在哪吒的火焰尖枪快要捅穿伽罗喉咙时，伽罗的身形骤然溃散成许多钟乳石的碎片，哪吒一枪扑了个空，反手稳住身形，皱眉凝神关注着四周。 而洛泱——洛泱早在他们开打的时候就跑远了。 人有多大力就干多大事，现在自己去凑热闹那不是拖后腿吗？ 她早早找到不远处的拐角，探头认真观察着局势，以等待看自己之后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身形溃散的伽罗又出现在混天绫的封锁之外，脸上带着嘲讽的笑：“连我为什么处心积虑非要杀你的原因，都不打算问一问吗？” 哪吒收回混天绫，冷眼看向她：“没有那个必要。” “有必要！”伽罗声音骤然拔高，愤怒尖利：“你生来就命带一千七百条杀戒，一千七百条命全都为你的修行铺路！有谁在意过那一千七百个人自己愿不愿意死！” 类似的话哪吒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阐教弟子向来喜欢动手不动口，哪吒更是出生时便自带一千七百条杀戒，需将杀戒犯满才能命格圆满。他又是个争强好战的刚烈性格，说话难听，下手凶狠不留活路。 商周大战数十年，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生死仇家。 他提枪挑穿伽罗刚凝聚出来的身体，抬眼冷冷望着对方，开口时依旧是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一千七百条杀戒皆为我自己亲手圆满，其中要是有你父母亲友，只管来报仇就是，我自然不介意送你去和他们团聚。” 第46章 洛泱虽然躲起来了，但也没有离得很远，至少哪吒和伽罗的对话她都能听清楚。 听到哪吒说的话，洛泱顿时有点同情起哪吒的对手。和哪吒这种嘴毒的人打架，不仅身体上要遭受暴打，精神上还要被他的语言所折磨。 但两相对比之下，洛泱觉得平时哪吒说话毒一点也比较能理解了。 至少和哪吒现在说的话相比，平时的哪吒真的是很好相处了。 战斗什么的，洛泱实在是帮不上忙；她左右看了看，决定趁他们还打着，自己先去找其他的阵法。 好在那两个人打得很专心，尤其是哪吒——在用着泥塑身还缺了条胳膊，又只有冒牌火焰尖枪和混天绫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和伽罗打得不分上下，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一点要占上风的感觉。 洛泱时刻记着哪吒之前猜测过的杀阵才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丝毫不敢放松，快步沿着溶洞搜查。很快她就找到了第七个阵法，和前几个阵法一样，阵法中央也躺着一个昏迷了的人。 估计剩下几个阵法，也是一样的情况。 洛泱折了折自己衣袖，小心翼翼走近阵法中央，蹲下来仔细查看那个昏迷的人：也是之前伽罗带过来的十个人之一，和前几个人一样，身上没有外伤，呼吸和脉搏都很正常，唯独魂魄不见了。 她的目光转移到了阵法上——说实话，因为记忆不完全的缘故，洛泱一直不太清楚自己以前都擅长一些什么。她刚开始还以为按照回忆里的那些场景碎片，自己可能最擅长的是治疗术之类的。 但这份力量似乎需要依赖于集川山。随着集川山精魄消失，洛泱也没办法再像记忆碎片里那样轻易的为他人治愈伤口。 但是此刻认真仔细的观察这个法阵，并试图解析它时，洛泱对这个法阵感到了熟悉。 一种……一种她曾经见过，类似的法阵的熟悉感！ 洛泱忍不住伸出手抚摸地上的法阵，当她的手指触及地面法阵时，无意识的往里面输送进去了一些法力。 原本只是微微亮着红光的法阵，刹那间光芒大绽！暴烈的光线转瞬间笼罩了洛泱，她的脑子顿时感到了一阵阵晕眩。 * 商周大战即将落幕，周朝大军已然攻到了朝歌城门下，这场战争的胜者是谁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决战前夕，众将领并未因为胜利近在眼前就放松警惕。相反，正因为只差最后一步便可以得到胜利，众人反而越发的小心翼翼，自律操练。 不过这部分人里面并不包括哪吒。 阐教已经在这场人族权力更迭的大战中获取了最大的利益，而作为阐教弟子的哪吒，自然也早早完成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千余桩杀戒，命格大圆满。 那道封神榜拘谁也不敢去拘三太子，肉/身成圣的结局早早就成了定局。 对于哪吒来说，此刻便已经是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任何事情需要他额外去忧心。除了…… 他翻阅兵书的手停下，抬眼，便看见洛泱打着哈欠进来。 她今天难得没有只穿白色，而是换了身淡绿色的衣裙，乌黑的自然卷短发上仍旧是没有半分装饰，素丽干净。 第104章 她径直走到哪吒旁边坐下，脸颊上还有一道睡觉时压出来的红痕；只是洛泱明显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眯着眼睛去看哪吒手里的兵书。 嗯，很好，看不懂。 “报信的人说你找我？”她单手撑着脸，看向哪吒。 哪吒：“嗯。想问你一些事情。” 洛泱疑惑：“什么事？” 哪吒道：“明日决战结束，我便要辞去先锋官的职位，会乾元山去。你届时可有什么打算？” 洛泱愣了愣。 她不太清楚人类打仗的概念，亦没有想到那场持久的商周大战会在今天突然的画上句号。但在短暂错愕后，洛泱又很快的恢复过来，有些为难的自言自语：“我吗？我的打算……” 以集川山余下的灵气，倒是还有个两三年的时间。只是如果以后哪吒不当先锋官了，洛泱觉得自己也就没有了继续留在军营里的理由。 她蹙着眉为难的想了一会儿，仍旧没有想出个头绪来。 哪吒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将兵书翻过一页，假装随意的开口‘提点’洛泱：“乾元山空房子还是挺多 的，而且我师父一直想见你。” 洛泱回过神来：“你师父？想见我？” 哪吒眼睛仍旧眨也不眨的盯着兵书，轻声回答洛泱：“嗯。” “见我干什么啊？等等，你师父不是太乙真人吗？！”洛泱悚然一惊，忽然坐直，吓得兔子耳朵都冒出来并且瞬间竖直了！ 一直被太乙当亲亲好大儿养的哪吒，没搞懂洛泱为什么害怕，侧过脸疑惑的看着她。 而洛泱则抱着自己胳膊咻咻咻迅速往后挪，和哪吒拉开至少三米的距离：“太乙真人要见我？不会是想研究山鬼的构成吧？我跟你说哦我现在已经离开山了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完整的山鬼，就算把我抓回去大卸八块也研究不出来什么的！” 哪吒沉默片刻，歪着头无奈：“我师父有那么可怕吗？” “当然有啊！！”洛泱搓了搓自己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悻悻道：“连我这么自闭的妖都知道太乙真人很可怕，据说他又护短又爱开杀戒，自己徒弟闯祸了，受害者上门讨说话，他把受害者给打回原形修为尽散了！你就说可不可怕吧？” “……” 哪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哦，我就是那个闯祸的徒弟。” 洛泱：“……” 失策了。 说话不过脑子，结果忘记了太乙真人其实只有一个弟子，而且对方还就坐在自己面前。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但洛泱迅速的转移了话题：“阐教不是最讨厌毛鳞走兽吗？我去的话挨打了怎么办！” 哪吒疑惑：“可是乾元山只有我和我师父。” 洛泱：“……万，万一你师伯师兄师弟来了呢？” 哪吒蹙眉，居然真的在思考洛泱这个问题。见他陷入沉思，洛泱眼珠子一转，俏丽的脸上露出几分狡黠得意：“你看嘛，所以我才……” 哪吒开口：“没有万一，我会帮你的。” 洛泱愣住：“唉？同门打架不太好吧？” 哪吒：“没有关系，他们不会在意。” 洛泱：“……”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你们阐教弟子是关系好还是不好了。 哪吒再度抬眼，这次他没有再假装看兵书来逃避，那双眼睛眨眼不眨的望着洛泱：“所以，你要跟我回乾元山吗？” 即使是洛泱这样对人间感情一窍不通的木头，也能意识到把人带回家介绍给师父，肯定已经超过了朋友的范围。尤其是当哪吒安静又直接的望着她时——破天荒的，洛泱感觉到了棘手。 明明以前哪吒邀请她去人间时，洛泱可以很干脆的拒绝他的。 但是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次在这种类似于较劲比赛一样的对视中，洛泱抢先转开了目光。她揉了揉自己的脖颈，低声：“我考虑一下。” 哪吒点头，算是答应。 夜色渐深，洛泱离开哪吒的帐子后，又回到了树上。 厚密的树叶交织成舒适柔软的大床铺，不管是被子还是枕头，只要洛泱想一想，这些东西都可以轻松的变出来。只是洛泱今天没有心情纠结被子和枕头。 她躺在树上，两手交叠枕在脑后。 树冠分开后便可以直接看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现在是封神时代，神与人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洛泱哪怕是躺在地上，也能看见天上广寒宫内嫦娥衣袖婉转的曼妙舞姿。 忽然，集川山的声音温柔的在她耳边响起：【你的心好乱。】 洛泱愣了愣：“……我吗？” 集川山：【是因为那位莲花三太子吗？】 洛泱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细叶榕的树叶涌动升起，逐渐在洛泱面前凝结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因为山并没有性别，所以即使模拟出人的形状，它也没办法具现出性别特征。 它安静的‘凝视’着洛泱，在一定程度上心意相通并且绝对无法隐瞒对方的两个灵魂，对视着。 洛泱无法逃避集川山的视线，只好苦恼的抓了抓自己头发：“我承认，是，是有点因为他的缘故。有时候会遗憾自己为什么要在生命快结束的时候才遇见他，但又觉得在我还活着的最后一段时间内能遇见他真的是太好了……” r 第105章 “一开始我没办法弄清楚这种感情，但是没吃过猪肉我总见过猪跑——反正，按照凡人的说法，这种非对方不可，只要和对方见面就会开心，想要一直呆在对方身边，想要更加亲近的心情，就是恋慕吧！” 【那不是好事吗？】集川山雀跃道：【你来到人间，本来就应该体验人间一切美好的事情，和喜欢的人相爱难道不是最美好的事情之一吗？】 洛泱抱住自己的脑袋在树叶床铺上打了个滚，纠结得抓着一把叶子揉来揉去，苦恼道：“才没有那么简单！你想啊哪吒才多大？他才十七岁啊！这个年纪连我岁数的零头都不到！” “他还那么小，但是我都要死了！” 洛泱停下了翻滚的动作，有些沮丧的趴在‘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回连集川山也跟着沉默了下来，洛泱歪着头看向集川山的化身，嘟囔：“你看嘛，你也觉得没可能对不对？” “我们两可就只剩下三四年的生命了，我如果和哪吒成亲的话……” 她算术不太好，脑子里心算了半天，最后还是爬起来，认真的掰着手指还是老老实实算术：“哪吒和我顶多当三年的夫妻，然后从二十岁开始守寡……” 集川山思索片刻：【人类的男方丧妻似乎不叫守寡？】 洛泱摆了摆手：“哎呀，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算出来的答案！” “哪吒从二十岁开始给我守寡——他这么年轻，又是太乙唯一的宝贝徒弟，以后是肯定要肉/身成圣的，那么至少还有个好几万年好活，那他岂不是要给我守几万年的寡？！” “不行不行，这样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唔。】集川山沉思，组织语言，开口：【或许他守不了那么久呢？毕竟就算是神仙，记忆也会因为时间的叠加而变得模糊。】 【非要举例子的话，洛泱你现在也不记得五千年前曾经意外踏入过集川山的生物了吧？】 洛泱：“……” 无法反驳，确实不记得了。 集川山：【而且凡人是可以再娶，你这样想，是不是就觉得三太子也没有那么可怜了？】 洛泱幽幽的看着它：“那可怜的人不就变成我了吗？转世之后也会睡不安稳的。” 集川山耿直的回答：【可是山鬼又没有来世啊，山鬼死后，魂归山河草木。】 洛泱：“……” 洛泱：“那样不就显得我更可怜了吗！” 她一跃而起，带起几片绿色的叶子在乱飞。但洛泱浑然不在意那几片被自己失手拔下来的叶子，精神奕奕的看着集川山：“不然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集川山疑惑： 【别的地方？】 洛泱点头：“对，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总之是不会见到李哪吒的地方就好！” 集川山觉得他们就这样跑路，大概并不能得到那位三太子的体贴。毕竟那位三太子的脾气很差，争强好胜，在战场上挑衅敌人时说话就像是拿着降妖宝剑在戳对方心窝子，属于那种自尊心强到可怕的人。 君不见，他去东海领地泡澡，人路过夜叉喊他回家，被他当场串了糖葫芦。 那位三太子大概会觉得…… 集川山对人类情绪的感知力比较差，学习能力也因为年纪大了而越发衰退，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什么适合的形容词。但此时洛泱已经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是绝妙。 跑路这件事必须今天晚上，而绝不能等到明天。反正她又没有行李要拿，带上集川山就能跑。 一山一兔，踩着月色，不问去路，就这样往另外一个远方去。 集川山还有些担心，道：【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好像话本上睡了闺阁小姐，然后跑路的负心汉。】 洛泱：“错觉！都是你的错觉！” 集川山叹了口气：【其实呆在哪吒身边挺好的。】 洛泱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 集川山：【那接下来去哪呢？】 洛泱深呼吸，握了握拳，目光看向远方：“那就穿过大海，去另外一片陆地玩吧！” “只剩下三四年了，全部拿来成亲的话我就太可怜了。” 第47章 大量的回忆转瞬即逝，但它们并不是像电影一样平滑的从洛泱脑海中划过。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原本存在于洛泱大脑中的东西，在短暂被洛泱搁置到了平时根本不会去看的区域，然后又被她重新取了出来。 那是她死去之前的记忆，是她作为山鬼，所活过的漫长岁月。 光是想到那个自尊心爆表的哪吒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被抛下时的心情，洛泱就微妙的理解了三千年前自己为什么要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走人。 那时候或许脑子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但直觉就已经感觉到了哪吒身上的危险了吧？ 当然，比起取回记忆之后的五味陈杂，洛泱更诧异于哪吒到底是怎么复活自己的。她清楚记得自己和集川山一起漂洋过海去了另外一片陆地，也记得自己在生命将要结束之前带着集川山回到了集川山旧址，魂归山河草木的那一瞬间。 无论之前说得多么信誓旦旦，并对死亡已经做了很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真正死亡降临的那一刻，还是感觉到了恐惧，还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悔意。 明知时间不可逆流，任何悔意都无法改变过去，却仍旧后悔——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在哪吒身边多呆一段时间呢？ 第106章 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和他多说几句话呢？ 那时候……那时候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可怜自己，所以就离开他了呢？ 但即使后悔，如果时间真的重来，洛泱也觉得自己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不过，现在再纠结三千多年前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意义。 洛泱用力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子，深呼吸一口气后，重新专注于现实。 此时哪吒和伽罗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那杆冒牌的火焰尖枪确实不太好用，已经被折断成两半，但伽罗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她现在已经没办法像刚开始那样，从容的用岩壁化身与哪吒周旋——似乎是被哪吒伤到了根本，只剩下半截身子还漂浮在空中，双眼十分怨毒的望着哪吒。 哪吒握紧剩下的半截火焰尖枪就冲了上去，伽罗尖啸一声也跟着冲了上去。两人相撞时空气中荡开一层可怕的气浪，最终还是伽罗被撞飞出去，胸口插着那半截火焰尖枪，倒着砸入墙壁之中！ 整座溶洞也因为伽罗的动静而发生了轻微的振动，唯独哪吒还是不为所动。他那张秀丽的脸已然挂了彩，脸颊上有几道交错的擦伤，冒着鲜红的血迹。 但这点伤丝毫无损于哪吒那张秀丽的脸。倒不如说，正因为他脸上略微挂了点彩，乌黑的发丝被血迹黏在白皙脸颊上，微微扬着下巴冷眼看人时，压迫感变得更强了。 伽罗的身体被半截火焰尖枪钉死，身体上的痛苦使得她脸上表情也狰狞起来，但她硬生生从狰狞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个充满快意的笑脸：“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没有用！阵法已经准备好了，现在的你连自己都难以操纵这具泥塑逃出地下溶洞，又要怎么保护一个连魂魄都残缺不全的前任山鬼？” “李哪吒！你罪有应得！你也该尝尝三千年努力全部化为泡影的绝望！” 整座溶洞都在伽罗的尖啸声中微微颤抖。但造成溶洞颤抖的最终原因显然并不是因为伽罗高分贝的噪音。 淡红色的阵法字符如同游鱼一般飘动起来，从地面升到半空之中。它们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溶洞，从洞顶上倒垂下来的钟乳石外层被照应出一层瑰丽的华丽光芒。 哪吒无视了伽罗怨毒的诅咒，捡起地上剩下的半截火焰尖枪再度插入伽罗咽喉。这次重创使得伽罗无法再说话，只能睁大眼睛发出‘嗬嗬’的气音。 尽管伤势重到了这种地步，但伽罗脸上仍旧有掩饰不住的快意。 她已经达成了自己最大的目 的，也不在乎哪吒会不会杀了自己；准确的说，从制定下这个计划开始，伽罗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着离开地下溶洞。 即使被泥塑封住了大部分神通，可李哪吒就是李哪吒——是生来便背负杀戒，惯会以杀止杀，踩着累累白骨在封神榜为自己挣得数页单章的煞神杀胚。 只要一想到这满手人命债的杀胚也会痛失所爱，日日夜夜不得入眠，伽罗便感到无上的快意。 就在那些红色字符几乎要像潮水一样淹没地下溶洞之时，它们忽然在半空中凝固住了。 片刻后，字符溃散，化作飞灰。 伽罗残存的神智骤然崩溃，厉声：“这不可能！怎么会——我明明！我明明献上了正确的祭品！这个阵法我之前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了，怎么可能会失败……不可能……” 暗红色飞灰逐渐消失，露出了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洛泱。她挠了挠自己脸颊，颇为不好意思：“那个，虽然挺不可能的，但我刚好会破这个阵。” “毕竟，我是山鬼嘛，山鬼最擅长沟通天地万物了。之前我曾经被你的同伴拽下河里，所以我就试着沟通了那条河，把阵法的力量转移进了暗河的河床里——” 她话音未落，整个地下溶洞骤然剧烈摇晃起来！洛泱的身体现在可没有恢复好，当即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哪吒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拽起来拉进自己怀里。 他身上难得没有了荷花香气，只余下血腥味。 旁边溶洞墙壁尽数裂开，大股水流喷涌而出。水的惯性转瞬间将整面墙壁冲倒，这座由信徒欲望而强行构造出来的地下溶洞，迅速被暴走的暗河河水淹没！ 河水卷着碎石和所有人一起落回水流之中，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卷着人在洗一样。洛泱只觉得头晕，还有哪吒抱得好紧；她原本还害怕自己会被水流甩出去，后面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事情，因为哪吒紧紧抱着她的时候根本没有在两人的身体之间留下一丝缝隙。 洛泱不仅不会被甩出去，甚至连在哪吒怀里动一下都很艰难。 也不知道急涌的河流奔流了多久，又将它们卷到了何处。洛泱的脑子已经变成乱糟糟无法思考的一团，长时间的缺氧使得她意识模糊，仿佛是陷入了某种半梦半醒的微妙状态中。 好不容易感觉到空气涌到鼻尖，洛泱强撑着掐了自己手背一把，睁开眼——眼前仍旧是哪吒脏兮兮的衣领，毕竟在地下溶洞里那样摸打滚爬过一段，即使是莲花三太子也实在是干净不到哪里去。 此时水流已经平静下来，他们浮在水面上，也不知道被水流冲到了什么地方，不过洛泱听见了隐约的蝉鸣和鸟叫声。 她紧紧抓住哪吒的衣领子，哑着声音开口：“这附近……应该有出口……我看不清楚……” 第107章 哪吒紧紧箍着她的手并没有要松开的迹象，只是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洛泱这会儿已经精疲力尽，又听见哪吒熟悉的声音。即使知道两人还不算彻底脱离危险，但也忍不住蜷缩在他怀里，安心的陷入昏迷。 和陷入昏迷的洛泱不同，此时的哪吒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的五感开始变得迟钝，这具泥塑的身体正在逐渐溃散——哪吒很清楚，自己必须要在这具身体完全溃散之前，将洛泱带去安全的地方。 否则就算活着离开了地下溶洞，她也会被冻死在暗河里。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又或者说，这条河也和其他自然生物一样偏爱着山鬼，他们并没有被卷入暗河主流，而是被冲进了较为缓和的支流。 顺着支流漂游往下，居然顺势飘出了地下溶洞。 那道狭窄的出口光芒很亮，哪吒单手抱着洛泱顺流而下，穿过洞口出去时候，感觉到了温暖的太阳光。 外面是个不知名的树林，支流从这边洞口淌出去时已经变成了没什么杀伤力的小河。 哪吒勉强自己将洛泱抱到岸边放下，但在松开洛泱他也力竭倒在了洛泱旁边。 他在精神上倒是还很有余力得很，但这毕竟不是哪吒原装的身体，不过是一具泥胎，能在暗河里坚持这么久已经要夸哪吒法力高强意志坚定了。 但即使如此，哪吒倒下时身体大部分也已经开始像真正的泥巴那样开始融化。他艰难的喘息着，却根本不关心自己正在融化的身体，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洛泱——近在咫尺，却已经昏迷过去的洛泱。 她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但因为离得近，哪吒仍旧能感觉到洛泱微弱的呼吸声。 洛泱，还活着。 实际上，哪吒在杀死伽罗的 时候，也没有想过洛泱会恰到好处的在这个节点恢复记忆，还转移了伽罗补下的阵法。他原本的打算是耗尽这具泥胎的全部力量，尽可能保住洛泱的魂魄。 之后——便像他三千年前所做的一样——星霜荏苒，居诸不息，他依旧在漫长时光的缝隙里，一点一点拾捡那没心没肺山鬼的残魂。 他已经等过一个三千年了，并在这个三千年中将爱磨成恨，又将恨磨成另外一种更浓烈的情绪。 所以哪吒并不介意再等一个三千年。 哪吒向洛泱讲的瓶子妖怪的故事，自然也是真的。他一直认为自己就是那只被关在瓶子里妖怪，只是他情绪的顺序是相反的。 他刚开始恨洛泱喜欢他却又抛弃他，恨洛泱踩踏了少年将军烈性骄傲的自尊。但若是洛泱真的死去，哪吒很清楚——他所有的恨，都是从爱里面生出来的。 它们脱了狰狞的外衣，底下却仍旧是那个少年将军，明亮满溢的爱意。 洛泱的意识慢慢醒转过来，但是睁开眼睛时第一反应却是感觉自己身上又冷又痛。她下意识的转动脑袋想去寻找哪吒的影子，但环顾左右，只看见树影婆娑，一条小河从不远处的石洞入口淌出来。 她单手撑着地想爬起来，但手掌心按到地上时却按到一瘫软烂的东西；洛泱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低头却看见自己掌心黏着很多柔软的泥巴。 看起来似乎不是普通的泥巴，里面还夹杂着其他的色彩，隐约能分辨出暗红色和淡金色。 正当洛泱研究着自己手心这一团泥巴的时候，忽然有阴影自头顶笼罩下来。她惊慌的抬起头，却看见穿着一身现代便服的哪吒。 他应该是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身体，身上散发出那股好闻的荷花气味。 相比之下，一身水又一身泥的洛泱，倒确实是狼狈过了头。 她连忙把糊着泥巴的手缩到身后：“你这么快就从乾元山回来啦？” 哪吒不语，只是在她面前蹲下来，于是目光从俯视变成了平视。他的表情也和平时很不一样，不再像平时那样总透出几分生气的模样，但也不是丝毫没有表情的。 洛泱摸不准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小声：“那个，我在地下溶洞里的时候，恢复记忆了，全部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哪吒忽然伸手将她紧紧抱住。他干净的衣服很快也沾到洛泱身上的脏水和污泥，洛泱倒是有在试图推开他，但力气差距太大，她一个刚死里逃生的病人，在体力上实在是难以和哪吒抗衡。 不过洛泱倒是能感觉到，哪吒好像真的不生气。 一点也没有要生气的样子。 比起生气，他现在似乎是后怕多一点。 哪吒埋首于她的脖颈处，似乎还能从洛泱身上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一醒来就立刻往这里赶，路上甚至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但就算这 样，哪吒心里也怕得要命——他以前在天宫门口私自拦截龙王告御状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他真的怕自己稍微走慢半步，洛泱那轻飘飘的呼吸便转瞬间消失不见。 那从恨里面生出来的，是畏。 由爱故生恨，由爱故生忧。 哪吒低声：“我知道了。” “你还活着……就可以了。” 洛泱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这种场景按在哪吒这个自尊心爆棚的人身上，简直就比普通人见鬼还稀奇！ 她慢慢回过神来，也缓慢的抱住哪吒。 第108章 直到此时此刻，记忆全部恢复，洛泱才有一种自己确实的活过来了的感觉。她无法得知当初哪吒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等了三千年，却好似是三千年前她对集川山说的话都变成了一语成谶那般。 洛泱脸颊贴着哪吒温暖的脖颈：“哪吒。” 哪吒：“嗯，我在。” 她闭上眼睛，低声：“今天的太阳光真好啊。”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