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辣丞相偷亲我》 第1章 《狠辣丞相偷亲我》作者:应似飞鸿【完结+番外】 文案: 英俊潇洒将军攻x狠辣美人丞相受(死对头变情人) 大景将军陆淮是京城众多姑娘的梦中情郎,多少人想着嫁与他便可一生无忧,做那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可天有不测风云,皇帝给他赐婚了。 好消息:赐婚对象是个大美人 坏消息:美人残酷狠辣,还是他多年来在朝堂上的死对头! 陆淮:……狠辣美人谁敢要。 知死对头暗恋他时 陆淮:!!!不好意思,这么大个美人我当然要! 于是乎,京中传闻满天飞:将军和丞相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 赐婚消息一经传出,陆淮瞬间沦为京城里的笑柄。与男子成婚,且无子无后,何况还是与那以狠辣闻名遐迩的大景丞相卓祁成婚,所有人都在嘲笑陆淮往后的日子定然水深火热,不得安宁。 不料—— 不料卓祁早已心属于他。 成后的一日,卓祁被困于陆淮怀中,听着他那一句句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淮却仿佛能洞察他的心思,先一步预知他的动作,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将他试图遮掩的面容再度展露出来:“躲什么?我还未说完……” 卓祁:…… 注:1v1双洁,有副cp,前段较为平缓,起伏在后段。 有权谋但不多,一切不合的地方都是我瞎编的,请各位不要较真。 第一本练笔,文笔、剧情还在进步中,感谢!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暗恋 权谋 主角:陆淮,卓祁 ┃ 配角: ┃ 其它:双强 一句话简介:我暗恋的人也暗恋我 立意:为百姓除恶,为国家谋利 第1章 景和二十九年,秋。 “夏国毁约,简直是欺我景国无人!” “陛下,万万不可再耽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请派陆将军……” 养心殿内,奏折堆积如山,几乎占满了整张案几。朝堂之上,群臣争论不休,气氛紧张而凝重。 边境急报传来,夏国撕毁和约带领大军侵犯边境,并扬言要将大景收入囊中。 一夜之间竟连失四座城池。 末了,皇帝终是钦点陆淮统率陆家军出征御敌。 这场战争,一打便是两年。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历经无数次浴血奋战,夏国终是灰溜溜递上了投降书,愿俯首称臣。 ———— “唉,听说了没有?夏国连夜派遣使臣前来求和,声称愿俯首称臣,再不进犯。”一位路人压低声音说道。 “这你也能信?想当初他们亦是这般承诺,可结果呢,还不是照样打了过来。”另一人撇撇嘴,接过话茬。 “就算再打来,咱们也不惧,有陆将军在呢!” “没错,陆将军用兵如神,实乃我大景之英雄啊!” 在不远处的小摊旁,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静静地聆听着百姓们的闲谈。 听到“陆将军”三字时,那半睁的眸子渐渐睁开,低头扫过一眼腰间所挂的玉佩,嘴角泛起丝丝笑意。 要回来了吗…… 青衣男子放下银两,起身离开。 腰间玉佩在阳光的映照下璀璨夺目,此刻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晃荡不止,恰如他那起伏不定的心湖一般涟漪阵阵。 北疆,陆淮带着几位亲兵正匆忙往回赶,所经之处,皆流传着陆家军的英勇传说。 陆淮的曾祖父乃开国大将,曾率领陆家军历经无数战役,且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故而备受器重,获赐府邸,名曰“平定侯府”。 休整之际,一个满含玩笑语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敬辞,此次大胜归来,你猜猜皇上会奖赏你些什么?” 陆淮,字敬辞。 而方才那略带讨嫌的声音,正是来自他的副将莫忱,莫陵南。 莫忱这个人,那可有趣得多。此人年长陆淮几岁,两人的父母亦是世交,自陆淮初次领兵时,莫忱便伴其左右。 起初,两人谁也不服谁,一方觉得不需要副将,年少轻狂;另一方则更有意思,认为跟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很失脸面。 虽说他自己年龄也不大。 但历经数年的磨合,两人渐渐从看不顺眼变成了看不顺眼的兄弟,有了莫忱,在军营中着实为陆淮省去了不少烦恼,陆淮对莫忱的能力也是颇为认可。 但他这个人吧,性子过于活泼,整天不学无术,就好调戏人家小姑娘,但好在知道收敛着点,最后还都是叫陆淮来收拾烂摊子。 陆淮对此非常恼火,但对此也无能为力,说也说了,揍也揍了,只要不是什么砍头的大罪,索性也都就随他去了。 “奖赏什么?莫非是让我交还兵权?还是见我二十好几连个枕边人都没有,好心给我赐婚啊?”陆淮佯装思考,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即便有,怎会不找我?”莫忱小声嘟囔着,还顺带瞄了陆淮一眼,确定没有什么动作这才放下心来。 他可不想满脸青紫地返回京城。 那也太丢人了,有损他的形象。 陆淮动了动手指,并未会他,接着说道:“难道是赏赐我告老还乡?” 第2章 他稍作停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身旁的落叶,眸中透着几分随意与不羁:“相较前面所说,我倒是更期望告老还乡。” “……” “说什么告老还乡?”莫忱瞥了他一眼。 “你年纪轻轻,要告老还乡也该是我才对,估摸宫里那位还指望你为他戍守这边疆呢……” 他的话戛然而止,侧身看了眼陆淮,见他面色平静如水,才暗暗松了口气。 陆家常年镇守边关,代代相传,且一代更比一代昌盛,到了陆淮这一代,皇帝已然心生焦虑。 功高震主,这是自古以来的帝王心术,哪个皇帝能不猜忌? 陆淮轻轻把玩着手中的落叶,那片枯黄的叶子在他指尖轻轻旋转,思绪仿佛随着落叶的转动而飘远。 “恐怕现今皇上已经在寻思着如何收回兵权了吧。” 一阵微风拂过,叶子挣脱了他的手指,晃晃悠悠地向着远方飘去。 他起身望向远方,目光深邃,仿若在沉思着什么。 天空中一只鸟飞过,留下一道黑影。 太阳缓缓西沉,晚霞渐次落下,将整个天际染得通红,陆淮的身影在晚霞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清晰。 “距离京城不远了吧?”莫忱也随他站起身来,面色凝重,与他一同望向前方——京城的方向。 两人望着远方的落日,心中各有所思,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着他们的衣角,却并不能吹散他们心中的迷茫。 这一刻,他们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陆淮点头,利落收拾行李,翻身上马,继续前往那未知的前路。 晚霞的色泽愈发浓郁,映照在这位继续前行的将军身上。 此时的京城。 “陆淮还有多久抵达?”一位身着明黄色衣衫,闭着眼睛撑着头的男子随口问道。 “回陛下,大约还有五日便能抵达京城。” 男子睁开双眼,眸中掠过一丝冷冽之光,面色阴沉道:“交付于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陛下放心,办得妥妥当当。” “如此甚好。”男子冷笑一声。 “他定会喜欢朕送给他的‘惊喜’。” 五日后,京城,金江台处。 午时已过,阳光洒落,璀璨而热烈。 皇帝李晟与几位重臣早早便在此等候,身后的士兵们手持长枪,英姿飒爽,在璀璨的朝阳下整齐列队。 片刻之后,远方传来阵阵马蹄声,只见一人身着锃亮铠甲,身后的红色披风随风烈烈舞动,从远处骑马如闪电般飞奔而来,其英姿飒爽,气势如虹。 来人正是陆淮,他一马当先冲在前方。 若不是他身后飘扬的军旗彰显着凯旋的荣耀,这般场面几乎让人误以为是兵临城下的逼宫之势。 “吁——” 随着一声悠长而响亮的马嘶,陆淮利落地飞身下马,在距离李晟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李晟面带笑容,一步步靠近他。 陆淮却始终低垂着头,正色道:“臣,幸不辱命,只是臣在路上因些事务耽搁了一些时间,望陛下恕罪。” “爱卿快快请起,爱卿立下如此大功,朕怎会怪罪与你。”李晟笑着说道:“朕已为爱卿准备了庆功宴,与文武百官一起为爱卿庆祝。” 话落,陆淮仿若未闻,依旧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 李晟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他凝视着陆淮,缓缓问道:“爱卿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可忤逆的威严,仿佛在警告着陆淮莫要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 李晟身后身着暗红色官服的人也不自觉地渐渐握紧了拳头,目光紧紧盯着陆淮。 只见陆淮缓缓抬起头来,恭敬地行礼,沉声道:“陛下,请允许臣回府为臣的兄长和父母上炷香。” 李晟听后,微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准。” “谢陛下。”陆淮起身,抬眼间,正巧与李晟身后那人的目光交汇,他微微仰头,冲身后之人一笑。 那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陆淮会对他露出这般笑容。 “卓大人近来可好?” 卓祁,字知安。 卓祁转身的动作一顿,微微侧头:“有劳将军挂心,本官无事。”话落转身离去,再未给陆淮开口的机会。 周围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未言语,但陆淮明显看出卓祁在笑,只有一刹那。 他们的缘分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这得从六年前说起。 六年前,敌国悍然来犯,陆淮的兄长陆江奉命出征,奈何在战场上遭敌军阴险偷袭,不幸丧命,甚至尸首无存。 父母早逝,自小便是哥哥将他拉扯长大,身为平定侯府二公子的他不得不接替兄长的位置,担起家国大任。 当时的他年仅十六岁,挂帅出征。 兄长的离去使陆淮悲痛欲绝,但肩上沉重的责任迫使他不得不振作起来,长兄如父,身在边疆的他注定无法为兄长守孝。 这场仗一打便是三年,孝期已过,陆淮继承兄长陆江的爵位,被封为镇远大将军,入朝听政。 自此,便结识了同为朝廷官员的卓祁。也是从那时起,两人时常在朝堂之上因为政见不合而激烈争吵。 说起卓祁,陆淮对他的家事也略知一二,只晓得在他年幼之时,母亲病逝,父亲续弦,续弦的孙夫人对他颇为不善,在景伯府中,几乎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第3章 有时陆淮也觉得卓祁颇为可怜,但每当在朝堂上被卓祁毫不留情地责骂时,那些怜悯之心便会随着那一声声责骂烟消云散,甚至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竟然会可怜他! 文臣武将即便不和,也总不能见面就掐吧? 因此,两人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死对头—— 就如此般过了一年,陆淮再次前往边疆,朝堂之上这才没了那激烈的争吵之声。 虽然他看不起卓祁,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外抗敌之时,若不是朝堂有卓祁坐镇,景国恐怕早就乱成了一团糟。 这一点还是令陆淮心生佩服的,若没有些非凡的手段,卓祁又怎能爬上这丞相之位呢。 陆淮走出祠堂,脑海中不断回忆起在金江台卓祁对他的那抹微笑。 第2章 满心疑惑,挥之不去。 他此次归来,两人的关系是否会有所变化呢?总不能是为了杀他才笑的吧? 看着卓祁当时的样子,应该不至于见面就大打出手吧。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未曾料到皇帝李晟心中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 宫中。 陆淮跟随小太监行走在宫中,看似面容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可内心却不由自主地反复浮现出卓祁的身影。 想他的一举一动,想他那张宛如仙人般的俊美面容…… 等等,他在想些什么啊。 “咳。” 恍然间回过神来的陆淮,意识到自己方才所想,不禁微微一怔,随后轻轻咳了一声。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荒唐? 领路的小太监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连忙回过头来询问:“将军您怎么了” 陆淮略显尴尬地一摆手:“……没事,只是被香火呛到了而已。” “……” 小太监心中虽满是疑惑,但也不敢多言,依旧尽职尽责地为陆淮带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陆淮再一次感慨皇宫的广阔无边时,忽然间“嗖——”的一声,一支疾飞而来的利箭瞬间打破了他的思绪。 陆淮瞳孔急剧收缩,侧身敏捷地躲过这支来势汹汹的箭。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涌现出众多黑衣人,他们手持钢刀,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毫不犹豫地齐齐冲了过来。 陆淮眉头紧皱,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心中暗惊,没想到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还能遭遇刺杀,看来这宫中的防御着实不堪一击。 他很快调整好状态,身形如电,与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而旁边的小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淮见他如此,忍不住暗骂一声,迅速冲到小太监身旁去拉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猛然袭来一道凌厉的刀风,小太监这才恍然回过神,立马扯着嗓子去喊人,没过多久,便响起一阵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御林军! 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即不再会陆淮,毫不犹豫地转身翻墙逃走。 御林军极有眼力劲地迅速去追,御林军统领高恭急忙走上前来:“陆淮,情况如何?可有受伤?” “无妨,无需担心。”陆淮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尘土。 他向来爱干净,哪怕从战场上归来也会抽出时间沐浴净身。 “就手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不要紧,好在衣服没破,不然还得换衣服。” 刚好方才去喊人的小太监也匆匆赶了回来,陆淮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高恭点头,随后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寿康宫。 李晟身边的苏公公估摸着时辰,见远处出现陆淮的身影,赶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将军啊,您可算来了。” “苏公公,途中有所耽搁,皇上未曾怪罪吧?” “没有没有,将军既然来了,那就赶快进去吧。”苏公公弯腰笑道。 陆淮点点头,抬脚迈步走进了寿康宫,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尽显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臣有罪,望陛下责罚。”高恭先一步跪在大殿中央,随着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李晟睁开眸子: “有何罪?” 高恭开口禀报了刺杀之事,李晟闻言龙颜大怒,猛拍案几:“竟有此等事,何人胆敢在皇宫中行刺杀之事,给朕查!” 长时间的等待早已使他心烦意乱,自古有哪个臣子能使皇帝等着,结果又出这档子事,他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是。” 言罢,高恭率领御林军继续追查此事。 “陆爱卿可曾受伤”此时李晟已然消了气,对着陆淮关切地问道。 “回陛下,臣未曾受伤,谢陛下挂念,只是——” 李晟轻微挪动手指,似乎有些不耐烦。 “陛下,此事与高统领并无关系,望陛下宽恕。” 李晟微微眯起双眸,目光在陆淮身上停留片刻,而后说道:“既然陆爱卿都为他求情,那此事暂且作罢。” 陆淮心头一松,连忙谢恩:“谢陛下隆恩。” 李晟摆摆手,神色略显疲惫,示意陆淮落座。 莫忱见他朝这边走来,脸上满是自责之色:“早知道就和你一起回去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或许还能抓个活的回去审问。” 陆淮微微扫了一眼李晟,又将目光转向莫忱,随手捏起一颗葡萄细细端详着:“你想多了,既然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必定会想方设法把你引开。” 第4章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卓祁,那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受伤的手,似乎要凭借这目光在他的手上盯出一个洞来。 方才陆淮行礼之时,他便已留意到了。 而陆淮已然感受到了那道炽热的目光,忍不住朝那边瞟了一眼,看到的却是慌忙移开视线的卓祁。 片刻之后,卓祁似乎不死心一般,又朝陆淮望去,却发现陆淮也正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向案几上的酒杯,开始往杯中斟酒。 陆淮自然也瞧见了他的那些小动作,听闻人在尴尬的时候会让自己忙碌起来……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真没想到啊卓大人。 陆淮心中暗自念叨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那颗葡萄被他丢入口中,轻轻一咬,汁水四溅,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一旁的莫忱见他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用胳膊轻轻捣了捣他:“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陆淮闻言瞬间变脸,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冷淡的模样,眼神中似乎带着警告的意味。 莫忱缩缩脖子,朝着陆淮看过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他连忙转身,把手搭在陆淮肩上,一边拍一边说道:“你在看卓祁,你不会一回来就要找他干架吧” “想什么呢?”陆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并未会,也不再看向卓祁。此刻,他的心思又回到了前不久的那场刺杀之中。 究竟是谁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他? 是为了兵权? 黑衣人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来去轻松,究竟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的视线慢慢转向上座,那里早已空无一人,李晟早早就离开了,毕竟他在此,其他官员难免会感到拘束。 难道这是李晟给自己的下马威?为了让他乖乖交出兵权?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些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官员前来敬酒,他才暂时放下思考,起身回敬。 庆功宴上,诸多官员仍在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也有好几个官员已然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 陆淮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准备离开。 蓦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一看,面前案几上已经空无一人,不知卓祁何时离去。 他不禁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最近对卓祁是不是太过上心了? 有些感情会随着时间消逝无踪,而有些感情会随着时间悄然变质,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陆淮站起身来,收回目光,伸手拉住莫忱,朝着殿外走去。 “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有喝够呢!”莫忱满心不满地嚷嚷道。 “那你就留在这里喝个够吧。”陆淮看都没看他,果断地松开手,独自往外走去。 莫忱心里一阵无语,仰头喝完杯中酒,急匆匆地去追陆淮了。 其他官员见陆淮已经离开,也纷纷没了继续留在此处的心思,相继离开。 殿外,高恭见陆淮走出来,摆手示意他过来,两人宛如闲庭信步般边走边聊。 “没想到啊,你现在已经是御林军头子了。”陆淮嘴角含笑,带着几分打趣说道。 “别折煞我了,你现在不也是大名鼎鼎的将军了吗?还得多谢你为我求情。”高恭笑着拍了他一下。 他们已是许久未见了。 “小事,不用谢。”陆淮随口说道。 “我可比不了你们这种差事,像我这种,没死在战场上都是好的了。” 高恭,无字。是陆淮年少时的“狐朋狗友”之一。早些年,他家遭遇变故,高府逐渐没落,连他的字都还没来得及起,父母便双双离世。 他是家中的独子,只有个比他小几岁的妹妹,两人相依为命。好在他自身足够努力,还有陆淮这个好哥们不时地给予帮助,才得以有了如今的地位。 “哦,对了,忘了说正事。”高恭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那些黑衣人找到了,不过全都服毒自尽,看样子应该是死士。” “嗯,跟我想的八九不离十。”陆淮点点头。 “既然他们没有刺杀成功,他们背后的人也绝不允许他们活着,以防事情被暴露。”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高恭看了他一眼。 陆淮心知肚明,他的猜测或许没错。 “你们说会不会是卓祁啊?”莫忱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他之前就和你不对付,想办法整一下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恭也觉得有些道,跟着点了点头:“卓祁……卓丞相他这人性情不定,谁都不放在眼里,莫副将说的也并非全无道。”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犹豫,或许是觉得直呼大名不太礼貌,更何况他们之间又不熟悉。 陆淮摇摇头,起初他也是怀疑过的,所以在高恭禀报时,他仔细观察过在场每个官员的神情,不是满脸惊讶,就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皆没有问题。 卓祁在听后虽没什么明显的异常,但陆淮眼尖地看到他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所以陆淮的怀疑很快便消散了。 他倒是没有注意李晟…… “等等,你说他性情不定是为何?”陆淮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过身来紧盯着高恭。 第3章 高恭也跟着停下,刻意压低声音道:“你这几年在边疆,对京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就在几个月前,古阳县的县令孙祥因为贪污受贿被查处,陛下大怒,将其革职查办,牵连了不少官员。这事引起了轩然大波,朝廷上下都人心惶惶。” 第5章 他抬头看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接着说:“但因他闭口不认,没法画押,案件也就卡在这里。卓大人似乎对此事颇为关注,多次向陛下进言要去狱中亲自审问。” “后来呢?”莫忱听得聚精会神。 “他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将那孙祥折磨得生不如死,逼他承认自己的罪行。只因他和孙祥有些过节,没过两天,那孙祥便将所犯罪行全盘托出。”高恭说道。 “听说大人出来的时候,衣服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简直触目惊心。 “这卓祁看起来是个美人,怎么如此心狠手辣?”莫忱耸耸肩。 “果然性情不定。” “那些被牵扯的官员贬的贬,罚的罚,因此他也被很多人记恨。”高恭接着说。 “最重要的是,古阳县的县令孙祥是卓大人名义上的母亲孙夫人的兄长。” 陆淮听后未曾言语,即便孙夫人对他不好,也不必如此不顾亲情,心思更令人猜不透。 一路无言。 回侯府的马车上。 “你以后还是不要跟卓祁在朝堂上吵了。”莫忱满脸担忧地说道。 “万一哪天你被他算计了,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时候,我是不会去救你的!” “莫陵南!”陆淮听后气得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他指着莫忱骂道:“你能不能盼着我好点行——不——行?” 莫忱见状,连忙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哭哭啼啼地说道:“陆敬辞,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你每次和他吵完都是谁败下来?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他卖了,还要帮着他数银两!到时候,我就算想要替你收尸,也找不到地方啊!”说着说着,莫忱的眼泪更是如决堤之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啊——”只见莫忱被陆淮一脚踹下马车,车里传来愤怒的声音: “你今天就走着回府吧!” “别啊。” 皇宫与侯府的距离并不远,即便步行,也无需多久便能抵达。 没一会儿功夫,莫忱气喘吁吁地来到侯府门前,他还未来得及稍作歇息,就被吴管家迎进了府内,很快来到了陆淮的卧房前。 他二话不说,一脚踹开房门。 双脚刚踏入屋内,一眼便看到陆淮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手中握着一卷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 莫忱见状,心中怒意顿起,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陆淮手中的话本,怒气冲冲地说道:“陆敬辞,你有没有点良心?我可是从宫门口一路跑回来的,跑回来的!” “哦。”陆淮面无表情,这让莫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话还未说完,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将军,有拜帖。” 陆淮坐起身,越过莫忱,来到屋门口,接过吴管家递过来的拜帖,又吩咐吴管家将人请进来,这才打开手中拜帖。 待陆淮看清上面的名字后,眉头轻挑。 一旁的莫忱见状,立刻凑上前去问道: “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见你,难道是对你有意思……?!” 还没等莫忱把话说完,陆淮便缓缓开口说出了那个名字—— “卓祁”。 为何是他? 莫忱整个人瞬间僵住,悄悄地往门口挪动脚步:“他不会是来杀你的吧?那我先回避一下。” 说罢,陆淮飞奔出去。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好巧不巧与走到陆淮房门前的卓祁打了个照面。 莫忱被吓得当场呆住,话都不会说了:“卓…卓大人,真巧啊,哈哈!” “莫副将,好巧。”卓祁在看清眼前人后,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那…那个,大人是来找将军的吧,将军就在屋里,在下就不打扰了。”说完便连滚带爬地冲出院子。 真吓人。 “出息。”陆淮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待莫忱跑没影后,卓祁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倚靠在房门上的陆淮。他手指紧紧攥住腰间被宽袖覆盖的玉佩,开口道:“将军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陆淮留意到了他的目光,随即站直身体,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语气平淡:“卓大人,请。” 卓祁倒也不客气,进屋后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陆淮的目光一路跟随着他,并坐在他的对面,嘴角微扬,带着一丝调侃:“卓大人还真将这里当作自己家啊。” 卓祁没他,自顾自地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瓷瓶,抬首道:“这是金疮膏,治外伤。方才在宴席上见将军手心有伤,便送来了。” 原来那时他便发现了。 陆淮听后心中一暖,随即收回调侃:“卓大人有心了,只是划了一道口子,没必要大费周章,还劳烦卓大人亲自送药。” 其实陆淮回想起来,两人大多数的冲突都是在朝堂上,私下里倒是相敬如宾。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心,起身给卓祁斟茶,没想到卓祁会注意自己的伤口。 “就算是划了一道口子,那也是疼的。将军这几年不在京城,府里应该没有备药膏吧。”卓祁将瓶子放在桌上,道:“这药有止血生肌之效,涂抹之后伤口愈合得快些,也可减轻疼痛。” 陆淮心中升起一丝异样,这与高恭说的残酷狠辣怎会是一人?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说着:“我们这些生活在战场上的人,整天与死神下棋,这些疼痛不算什么。” 第6章 话音刚落,卓祁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很快便恢复了。 “不过还是要谢谢大人,手不好做起事来也不方便。” 卓祁微微颔首:“举手之劳罢了。” 话落,他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只一口,他眉头一皱,看了眼手中的茶。 陆淮见状唇角微微扬起:“卓大人,你也说了,我常年不在京城,偌大的府邸也只能交给吴叔打,自然也没有备好茶,怠慢了大人,请见谅。” “无妨。”卓祁见陆淮憋笑的样子,也不恼,他放下茶盏,莞尔一笑:“不过是用来解渴的,不必在意。” 片刻,他抿抿唇,想了想,道:“还是换一下吧,毕竟这茶实在是太苦涩了。” 陆淮听着卓祁的话,连连点头敷衍道:“下次一定换。”他毫不在意,只当卓祁是嘴挑。 卓祁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似乎方才的拘谨已经烟消云散。 就像是多年来的好友。 倘若不是朝堂上的意见不和,他或许能和卓祁成为不错的朋友。 窗外的落日透过窗子恰好夹在两人中间,他们两人穿过落日的余晖看向彼此,这次是陆淮先一步移开目光。 “大人来这里不只是为了送药吧?”陆淮率先开口,他语气平静,没有一丝犹豫。 “不错。”卓祁的视线也从陆淮身上移开,转头看向窗外。 晚霞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余晖洒在他脸上,使陆淮看得入神。 “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啊。” 陆淮回过神,沉默片刻后道:“是刺杀的事吧。”他的声音低沉,早已猜到卓祁的来意。 “将军应该知道是何人想要取你性命吧。 话罢,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僵持下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谁也没有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宁静。 窗外微风拂过,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南归的大雁发出阵阵鸣叫,打破了这一宁静。 陆淮别过头去,毫无保留地道:“是陛下。” “将军猜得没错。”卓祁轻敲着手指。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此提心吊胆,将军为何不反呢?” “卓大人。”陆淮眼神闪烁,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从卓祁口中说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卓祁轻轻叹了口气,面目严峻:“陆将军,你我皆知陛下对你已有猜忌之心。你在边疆立下的赫赫战功,虽为国家所需,但也引来了陛下的忌惮。若继续如此,你难道就不担心吗?” 担心吗? 陆淮沉默着,他知卓祁说的都是事实,皇帝的猜忌之心犹如一把悬在头顶的断头刀,随时可能落下。 “卓大人,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难道不怕我去告诉陛下吗?”陆淮声音有些低沉。 “我不希望看到你陷入危险之中,我相信将军不会告诉陛下。” 话音刚落,卓祁侧头撇了一眼窗外,只见天色慢慢黑下来,犹如泼了墨一般,晚霞已全部消失不见。 “时辰不早了,就不叨扰了,药膏记得用。”卓祁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他在门前停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这句话:“大雁南归,九月底,天凉了,记得添衣。” 门“吱哇”一声发出轻响,陆淮未曾言语,透过窗子静静地看着卓祁的背影,直至走远,直到天色彻底变黑。 他拿起卓祁喝过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又全数吐了出来。 这茶真难喝,确实该换换了。 晨时,天色渐渐变亮。 昨夜的话语回荡在脑海中,陆淮刚要踏出房门,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卓祁的那句“添衣”,转身拿了一件斗篷披上才安心出了门。 莫忱早已经在院中等待,他的旁边还站着快要一头栽下去的军医江则,是莫忱一大早就将他拉过来的。 见陆淮出来后,极速跑到他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仔细检查他的状态。随后又让江则给把了脉,最后确认他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陆淮如看傻子一般看着他,疑惑道:“什么那就好?” “当然是看将军你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啊。”莫忱解释道:“让江则来是看你有没有中毒。” “……” 陆淮听后白眼都要翻上天,咬着牙道:“莫陵南,你可真关心我啊。” “当然,万一你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办?”莫忱将胳膊搭在陆淮肩膀上。 “对了,卓祁昨日与你说的何事?你竟没有与他吵。”莫忱好奇地问道:“真稀奇,我们都做好劝架的准备了。” 陆淮回想起昨天的情景,拍掉肩膀上的手,淡淡的说道:“昨天他瞧见我手上有伤,功宴结束后来送药膏,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他直接省略掉他们昨天的谈话,毕竟隔墙有耳,在屋里还好些,屋外就不能确定了。 “给你送药膏啊,他是不是喜欢你啊。”莫忱语气一顿,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大叫道:“你昨天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旁边被当做背景板的江则默默离去,并在心中将这两个人骂了一遍。 他本是听莫忱说陆淮有危险才赶了过来,起初在院中等待已经不耐烦了,现在又被迫听了一场无聊的对话。 陆淮又白了莫忱一眼:“等你发现伤口都好了。” 第7章 就在莫忱想要开口时,吴管家的声音打破了这场无脑的对话:“将军,马车备好了。” “好,我这就过去。” 陆淮迈步走向马车,莫忱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显然还没从方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马车缓缓行驶向皇宫,他坐在车内,心中却想着昨天卓祁的关心。 他为什么会给我送药?他不想让我陷入危险之中,他那眼神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一连串的问题盘旋在陆淮脑内,竟笑出声来,彻底无视了莫忱在马车外的挥手告别。 到了宫门外,天色也亮了许多。马车缓缓停下,他将斗篷放入车内,一阵凉风袭来。 他了一下衣冠,走向皇宫。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已经按品排列好了,正等待李晟的到来。 陆淮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中有些百无聊赖,他的目光悄悄地向右手边望去,虽然隔了一段距离,这并不妨碍他看卓祁。 目光所及之处,卓祁端正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不近人情,然而在陆淮眼中,却是另一番模样。 暗红色的官服衬出他的高贵,活生生的一幅美人图,陆淮心中暗自感叹,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 就在这时,朝堂上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陛下到”,文武百官纷纷跪拜行礼,陆淮也随之跪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晟一挥手。 “有事启禀,无事退朝。” 一名官员迈步走到朝堂中央,恭敬地向皇帝行礼:“陛下,近日来京城及周边地区频发失踪人口案件,失踪的还都是一些垂髫小儿,不分男女,已有数十名孩子失踪,臣已派人调查,但至今未有确切线索。” “竟有此事?”李晟的目光扫视着朝堂上的每一个人:“何人敢在朕眼皮子底下犯案,继续查!”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淮心中一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李晟坐在龙椅上,听着几名官员上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然后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随后准备宣布散朝。就在众官员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李晟忽然开口道:“陆淮、卓祁,你们二人留下。” 话落,众官员顿时停下脚步,纷纷转头看向被点名的两人,脸上露出八卦的神态。 许多人心中猜测,或许是皇上想要再次劝告这两位爱卿和睦相处吧? 可惜看不到他们两个吵了。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默默离开朝堂,并未在此地久留。 陆淮和卓祁相互对视一眼,也不敢多问,只能恭敬地站在原地等待李晟的旨意。 待其他官员彻底离开了朝堂后,李晟站起身来,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地说道:“朕思虑良久,觉得你们二人佳偶天成,决定为你们二人赐婚。”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陆淮和卓祁脸色大变,震惊得无法言语,两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即双双跪地。 “陛下……”卓祁颤抖着声音,试图说些什么来反驳这个荒谬的命令,但他的话语被皇帝打断。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李晟看了卓祁一眼,威严地说道。 虽不合礼数,但历代皇帝也有过给臣子赐过男妻,有些官员私底下或多或少都养过男宠,但赐婚给两个位高权重的臣子,两人还都想着掐死对方……这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见两人跪地不起,李晟说道:“两位爱卿喜结连,可保我大景朝百年无忧。” 陆淮听李晟语气坚定,知道再怎么反抗也是徒劳,面对皇帝的圣旨,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服从。 但强扭的瓜不甜,这反而会让卓祁厌恶他。 就在陆淮想着怎么拒绝时,余光瞟见卓祁站起身来,躬身道:“臣谢陛下隆恩。” 李晟满意的点点头,转而看向陆淮:“陆淮,可有异议?” 陆淮眸光闪烁,不敢置信地望向卓祁,卓祁也望向他,两道视线交汇,陆淮从卓祁眸中读懂了什么一般。 他看向李晟,也站了起来:“不敢,臣谢过陛下。” 陆淮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赐婚。卓祁则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实则内心慌乱,他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晟看着他们两人,嘴角上扬:“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朕便下旨赐婚,让礼部选一个良辰吉日。” 话落,他挥手示意身旁的太监拟旨。 “无事便退下吧。” 两人各有所思地走出殿中,一路无话,各自回到各自的府邸,心情复杂。 陆淮坐在书房中,手里握着一卷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的心思早已飞到卓祁身上。 他知道,自己对卓祁的感情是真挚的,他很乐意与卓祁成婚。 那卓祁呢?卓祁愿不愿意? 他也要为卓祁考虑。 而另一边的卓祁也好不到哪去,他手里紧紧攥着腰间玉佩,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多年前的想象成了真,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明白,这样的感情在陆淮眼中或许只是强加的枷锁…… 他不敢赌。 两人心中皆默默为彼此付出,却未曾察觉,在彼此的眼中,自己早已是唯一。 第8章 第4章 “将军,将军,陆淮!”莫忱的呼喊声在侯府中回荡,正疑惑着。 “书房。” 莫忱闻言脚步一转向书房走去,推开门便看到陆淮手中持书,眉头微皱,神情有些恍惚。 “敬辞你怎么了?从回来就不对劲,你这……你书拿反了!”他走上前去,将陆淮手中的书摆正。 陆淮似乎没有注意到莫忱的动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你还记得咱们回京途中说的何事吗?”他把书放下,看向莫忱。 “啊?何事?”莫忱满脸疑惑。 陆淮深吸一口气:“回京之后陛下会赏赐我什么?” 莫忱摇摇头,一脸不解。 “陛下给我赐婚了。”陆淮侧过头来,目光深邃,直白地说道。 “赐婚?好事啊!”莫忱突然来了兴趣,眼睛一亮,坐在陆淮旁边好奇地问道:“哪家姑娘啊?” “……” 莫忱见他不说话,着急道:“说啊,倘若你不想娶,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帮你娶了。” 回应他的是一记眼刀。 他眨巴着眸子:“你倒是说……” 很快莫忱的好奇被打断,只因他又一次从陆淮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卓祁。 又是他? 莫忱猛的从陆淮身边站起,动作之快把陆淮吓了一跳:“干什么?有病啊你。” “谁?卓祁?”莫忱也不管隔墙有没有耳,大逆不道地喊了出来。 “陛下疯了?” 陆淮猜到他会是这表情,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又陷入了思考。 随着圣旨传出,整个朝堂内外都为之震惊,朝中大臣们议论纷纷,如同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有人认为这是皇帝的英明决策,为限制两人权力过大,如此举措既能平衡朝局,又能巩固皇权,实乃高瞻远瞩;有人则觉得这是荒唐之举,怎可两位男子成婚,简直是违背伦纲常。 无论如何,这场赐婚已经成了整个朝廷的焦点。 侯府门前门庭若市,好不热闹,官员们纷纷携带着贺礼前来道贺。 陆淮强颜欢笑地站在门口,迎接着这些不速之客,虽不知有几人是带真心来恭贺。 他的脸上肌肉笑得僵硬,嘴角上扬得几乎快要扯到耳根,但还是要恭敬地向每一位来宾表示欢迎。 当最后一名宾客离去,陆淮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疲惫和无奈。 他心里暗自祈祷,希望以后没有这样的日子。 与此同时,丞相府里却是一片安静祥和。 原因无他,只是无人敢轻易招惹卓祁,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丞相大人,轻则竖着进来横着出去,重则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淮刚坐下拿起茶盏,吴管家就又递来了拜帖,他两眼一闭,险些晕过去,最后只能认命般站起身来去迎客。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么多年了,还没变啊。” 陆淮脚步一顿,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快步走向门口,带着几分惊讶,看见一男子手拿折扇正往这边来。 “许晖?”陆淮惊喜道。 “陆兄,几年不见不认得我了。”许晖停下脚步,露出一个微笑。 陆淮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快步走上前去,浑身的劳累瞬间消失不见:“你这家伙,怎么才来?”边说边和许晖走进屋中。 “多年未见,本想在你回京时就来拜访的,因有些事耽搁了。”许晖说着,似乎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对了,听说圣上给你赐了婚,恭喜恭喜啊!” “别打趣我了,我还不知要如何呢。”陆淮将茶盏推给他,里面是新换的龙井茶:“倒是你,怎么学会用拜帖了?” 许晖往陆淮身边挪了一步:“是家父坚持要用的。”他转念一想:“陆兄,你不是喜欢卓祁吗,这不正合你意吗?” 陆淮心里一震,辩解道:“我何时说过喜欢他?” 许晖挑挑眉,手中折扇轻轻合上,笑道:“哎呀陆兄,你就别装了,就几年前,醉仙楼,我们都在呢。” 他将折扇在陆淮肩膀上敲了敲,一脸坏笑:“看你那表情,兄弟们都知道。” 还没等陆淮回话,门忽然被打开,屋内两人一惊,齐齐转头,看到的是定在门外的莫忱。 陆淮眼角一跳,下一秒就印证了他的想法。 只见莫忱指着他,难以置信地大叫道:“你你你…,你竟然喜欢他!”话落,莫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今天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得缓缓。 本想来嘲笑陆淮一番,但不经意间听到两人谈话,人都傻了。 还不如不知道。 莫忱一把将手捂在脸上。 这把旁边的许晖逗得一乐,用折扇捣了捣陆淮,忍不住开口:“陆兄,不介绍介绍?” 陆淮又一次嫌弃地看了莫忱一眼,介绍道: “这位是许晖许子阳,我的好友。” “这位是我的副将,莫忱莫陵南。” 待莫忱缓过来,才仔细打量着许晖,许晖倒是没有这么警惕,没一会就同莫忱聊了起来。 当然是以陆淮为话题。 …… 陆淮默默退出去,留下萍水相逢的两人。 第9章 不知怎的,他有股想去丞相府去找卓祁的冲动,然而他也是这么干的。 夕阳落下,天色暗下。 天色不早,本不该在这时去拜访的。 丞相府门前,他抬手敲了敲门,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丞相府的家丁。 “这位公子,请问您找谁?”家丁恭敬地问道。 陆淮取出拜帖的手一顿,随即想到了什么,又将拜帖收了回去,邪魅一笑: “告诉你家丞相,他夫君来找他了。” 家丁略微思索一番,点了点头:“请将军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麻烦了。” 陆淮站在门口,微风拂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夜色中的丞相府显得格外静谧,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鸟雀声。 不多时,家丁返回,道:“请将军跟我来。” “有劳了。” 陆淮跟随家丁穿过前院,来到一间雅致的书房前。 书房内灯火通明,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卓祁正在书案前伏案执笔。 家丁轻轻敲了敲门,卓祁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天知道他听家丁通报的那一声“夫君”能有多无措。 “将军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急事?”卓祁放下手中笔墨,虽然心中欢喜,但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大人难道不请在下进屋说吗?”陆淮见他没什么反应,学着上次卓祁的话语笑道。 卓祁的笑容一僵:“是我怠慢了。”说着便请陆淮进屋。 家丁识趣地轻轻带上了门。 卓祁示意陆淮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夜深露重,将军先暖暖身子。” 陆淮接过茶盏,感受着一股温暖从手心传来:“真是谢谢知安了。” 卓祁闻言手猛的一抖,茶盏里的茶水洒出些许,他看向陆淮。 “碧螺春。”陆淮饮了一口茶,顿时感到全身都暖和起来:“原来知安喜饮碧螺春。” 说着也看向卓祁,见他面露不解,道:“知安莫怪,我们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喊的亲密些也是情之中。”他的眼神里闪烁着期待。 卓祁犹豫再三,开口道:“将军说的是。” 话落,陆淮眼里的期待渐渐消散,卓祁也意识到了,立刻转移话题,把头偏开:“将军来找我有何事?” 陆淮放下茶盏:“知安知道陛下为何要给我们赐婚吗?” 卓祁眉头微皱,思虑良久,缓缓开口:“权力。” 陆淮嘴角扬起一抹笑,他喜欢与聪明人对话。 “那既然陛下如此不信任,知安为何不反呢?”陆淮将之前的话又反问给他。 “我会反。”卓祁拿起案上茶盏,手指轻轻握紧:“但不想。” 陆淮眉头一挑,眸中露出一丝玩味:“哦?为什么?”是因为我吗? 卓祁在心里暗道,因为你,因为赐婚的对象是你。 “那你恨他吗?” 卓祁没有往下接,陆淮也不说话。 夜色愈发深沉,书房内一时静谧无声,只有烛火微微跳动,映照出两人的面孔。 心悦君兮君不知。 陆淮静静的看着卓祁,忽而陷入回忆,思及自己初次遇到卓祁的情景。 那是他即将入朝的前两天晚上,为庆祝,他和两位年少时的好友去醉仙楼吃酒。 正值夜色最浓,醉仙楼灯火通明,楼外挂着的红绸绿纱在风中轻轻摆动,楼里传来阵阵笑声和丝竹声,几乎楼里的人都沉浸在这片繁华之中。 醉仙楼并非单纯的酒楼,而是一处烟花之地,从事类似青楼、南风馆的生意。 除此之外,这里还是重要的信息交流场所,朝廷在地方安插的人有时也曾在这里传递信息,这便是朝廷为何不铲除这里的原因。 与陆淮一起吃酒的两位好友其中一位便是高恭,另一位是许晖。 许晖,字子阳,刑部尚书许尚书之子,自幼锦衣玉食,与陆淮、高恭不同的是,许府未曾遭受过变故。 许晖在二人身居高位时,仍在许府中享受着大少爷的生活,他性格散漫,却天资聪颖,好学上进,前途无量。 那晚,他们三人在醉仙楼的大厅中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好一副富贵公子哥的模样。 几壶酒下肚,已有微醺。 正喝的起劲时,便瞧见二楼包厢内跑出一女子,衣衫不整,神色慌张,大喊着“救命”跑向一楼。 她的声音在喧闹的大厅中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引来无数人的目光,三人朝那边看去,只见那女子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紧接着追出来的是一位衣冠不整的男子,他面目狰狞,怒火中烧,看上去很不好惹。 待看清男子面貌,许晖猛的想起:“那不是时璟吗?” “时璟?”陆淮迷迷糊糊问道,酒意未消,眼神却清醒大半。 “工部尚书时尚书之子,时府的二公子,时尚书和我爹认识,因此我也见过他几面。” 许晖接着说道:“时尚书为人正直坦荡,大公子时彦也有一番作为,唯独这位二公子,整天游手好闲,是个真真切切的纨绔子弟。” 说着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话音未落,时璟强硬的将女子搂在怀里:“臭婊子,你来小爷房里不就是让小爷玩的吗,装什么清高。” 女子拼命挣扎,眼神中满是恐惧,明显她的力气不如时璟。 第10章 正当时璟准备把女子拖上二楼时,陆淮坐不住了,他猛的站起身,一个飞踢踹到时璟胸口,力道之大,将时璟踹的倒退几步,倒在桌上。 “你干什么?”时璟怒吼道,捂着胸口,脸色因疼痛而变得面目狰狞。 陆淮冷冷的看着他,毫不畏惧的道:“你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人?” 高恭和许晖也站了起来,走到陆淮旁边。 时璟心有不甘,拿起茶壶摔在桌上,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管小爷的事,她是我点的,不就是伺候小爷我的吗?” 茶壶瞬间四分五裂,滚落在地上。 周围的人皆放下手中的酒杯,朝这边看过来,酒楼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醉仙楼的东家听到动静也闻声赶来:“这……这是怎么了?” 陆淮脸色倏然沉了下来,直白道:“你们酒楼这是逼良为娼。” 东家闻言面色煞白,哆哆嗦嗦道:“公子,您误会了吧?我们这不干这事。”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不干这事?那这姑娘是为何?”陆淮冲女子扬了扬下巴。 东家看向旁边女子,女子低着头,脸上挂满了泪痕,手中紧紧攥着衣裳,顿时明白了一切,解释道:“这位姑娘是我楼里的艺妓,卖艺不卖身。” “卖艺不卖身,听到没有。”陆淮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 周边的人也了解事情全貌,皆在指责时璟。 东家眼见情况不对,为了挽留客人,来打圆场,道:“公子不要强迫,如若公子实在不爽,我再挑个好姑娘陪公子。” “不用。”时璟见此情景,知自己亏,凶神恶煞的瞪了陆淮一眼,转身离去。 陆淮瞧着他的背影,知道此事恐怕不会就此了结。 果然,在今后的几年,时璟多次想要报复陆淮,但陆淮常年在边疆,未曾给他这个机会。 三人回到位子上了,又是几壶酒下肚,已然半醉,陆淮不经意间抬眼便看到令他惊艳的一幕。 一位白衣男子站在不远处,似乎刚刚观赏了这场闹剧,不知何时望向陆淮这边,又看了多久。 男子的面容如雕刻般精致,五官分明,一双墨色双眸的桃花眼不禁让人深陷其中,身材高挑,发丝披散开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皆让人赏心悦目,活脱脱一个大美人。 陆淮没有看到男子发愣,他紧盯着男子一动不动,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脑中。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想将他拥入怀中藏起来,想将他压在身下疯狂占有。 心里想着身体也不受控制的走上前去:“公子贵姓?” “卓祁。”男子微微抬首,薄唇轻启。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陆淮心想。 “在下名为陆淮,也可唤在下敬辞,公子可有兴趣与在下吃酒?” “并无。”卓祁直接拒绝,转身在旁边空座坐下。 陆淮不死心,追了上去,停留在距离卓起还有几步的地方,调侃道:“卓美人,真的不愿意赏脸与我吃酒吗?那美人家在何方啊?” 高恭和许晖也喝了不少,动作慢了一拍,没有拦住陆淮,又听见这话,一口酒差点没吐出去。 真是见色眼开! 卓起似乎不愿与他废话,捡起桌上的碎片朝他扔去。 不偏不正,恰好能从陆淮身旁飞过,意思很明显,也并不是真正要伤害他。 但陆淮何许人也,能不让绝不让,于是两只手指夹住飞来的碎片,说了句“美人也太不领情了吧”就将碎片转了个方向,只朝卓祁面容飞去。 卓祁侧身躲过,虽闪躲得及时,但碎片还是在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啪”的一声,碎片落在地上,那一瞬间好似时间静止。 陆淮微怔,没想到会这样,急忙躬身道歉:“抱歉美……卓公子,是我唐突了。” 卓祁抬手碰了碰脸上疤痕,并未怪罪,待侍卫从二楼抓到了人,便起身离开。 来抓人的啊…… 这是他和卓祁的初识。 那一夜,他们的相遇,仿佛命运的安排,更让陆淮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在未来的岁月中,随着他们的再次相遇,逐渐生根发芽,成为他们命运交织的一部分。 两天后的朝堂上,李晟环视一周,目光落在陆淮身上。 “陆淮,近来你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保卫了我大景的疆土,朕甚是欣慰,今日,朕封你为镇远大将军,位同丞相。” 说完还要赐他一座府邸,但被陆淮婉拒了,他可不想成为文人口中占着房屋不住的人。 散朝后,李晟身边的苏公公走到陆淮身边,带他去了解官员的背景,以免在政务上出现差错。一路上,苏公公详细介绍了各位大臣的职务。 陆淮悠闲的听着,直到: “这位是卓祁卓丞相,将军您……。” 谁?卓祁? 陆淮来了精神,也不在听苏公公的讲解,低着的脑袋猛的抬起,不料与卓祁撞了个面对面,慌忙移开目光。 “……”还真是他啊。 卓起自然也瞧见他了,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只留给他一个冷峻背影。 陆淮咽了咽口水,也没心情继续听了,一心只想着卓祁。 丞相,不就是个丞相吗?这人早晚都是我的,陆淮看着他的背影,信誓旦旦。 第11章 自此,两人就开始了在朝堂上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时不时还会被罚些俸禄。 每次他们争论之时,当陆淮瞧见卓祁脸上浅浅的疤微微发红,便自动投降,败下阵来。 作者有话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出自《越人歌》。 第5章 不知时间流逝多久,直到卓祁被陆淮那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轻声开口:“将军在想些什么?” 陆淮从回忆中抽离,拿起案上的茶盏并未送入唇边,悠悠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与知安的初次相遇。” “初次……相遇?”卓祁拿起茶壶的手一顿,壶内微微烫的温度使他回过神来。 “将军还记得这些?” “当然。”陆淮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抬手压下茶壶,嘴角勾起一抹调侃的笑意:“唉,就是在醉仙楼啊,见了一面大人就念念不忘了,可惜大人忘了,在下单相思啊。” 说着悄悄勾了勾他还未移开的手指,似调戏,却又保持距离,卓祁猛的收回发粉的手指,陆淮的花言巧语使他的脸色微微发红,似乎在回忆那个被遗忘的记忆。 他瞟了陆淮一眼,轻声说道:“其实,那不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哦?”陆淮心中一动,强忍住想吻住卓祁的冲动,道:“那知安说说我们何时相遇的?” 卓祁默默回忆着,并不开口,陆淮见他不说,也不多问。 烛火一下一下跳动着,不时发出“啪嗒”的声响,红蜡正顺着烛身向下流去。 他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不想说没关系,既然赐了婚,那就是上天想让我们再续前缘。”他的语气轻了些许,用着两人能听见声音,道:“不如等两天后的休沐,我们再去醉仙楼吃酒如何?” 陆淮的提议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在卓祁心中荡起一道道涟漪。 他终是受不住如此温柔,点头默许了陆淮的提议,心中满是对那天的期待。 “不许反悔了。”陆淮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他知道,卓祁心中已经有了波澜,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要一点一点走进卓祁的心中,霸占他的整颗心,让卓祁眼中全是他,离不开他。 陆淮达到了目的,便向卓祁告别回府。谁知天公不作美,天空中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不想淋雨回去。 陆淮站在门前,眉头微蹙,卓祁看出了他的为难,开口道:“既然天色已晚,又下起了雨,将军若不嫌弃,不妨在我府上住一晚。” “那便叨扰了。” 卓祁唤来了家丁:“准备一间客房给……” “不用如此麻烦。”话音未落,陆淮打断他的话语:“只需准备一套被褥,送到大人屋中即可。” “好,好好。”家丁一愣,随即连连道好,转身去准备。 卓祁心中一惊,脸上再一次泛起了红晕。 他这是要与我同榻而眠吗? “你——” 陆淮似乎看穿了卓祁的心思一般,轻声道:“我们不久便要结为连,同床共枕,知安不会介意的吧?” 卓祁也不顾形象了,双手捧着微微发烫的脸颊,小声地“嗯”了一声。 多年来的针锋相对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或许他们也可以重新来过。 陆淮见卓祁这副表情,心里似被小猫轻挠一样痒痒的,他移开目光,担心自己忍不住做出……出格的事。 两人一同走进屋内,家丁已经将被褥整齐地铺在了床榻上。 只是……只有一床被褥…… 陆淮先行褪去外衣,只留下了一件单衣,轻轻躺在榻上,给卓祁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卓祁犹豫了半晌,最终小心翼翼地躺在陆淮身边。 两人并排躺着,中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即便如此,彼此的体温还是隔着被褥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夜深了,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吹过,两人谁也未曾说话,窗外的风通过窗子刮进屋里,带着一丝凉意。 雨不知何时停了,微风似乎长了眼睛般,轻轻一吹,桌上的烛火摇曳着,最终被风吹灭了屋里唯一的光亮。 不久,卓祁听到身旁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他微微侧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看见不知何时陆淮已沉沉睡去。 他的心里盘算着,越来越不受控制,脑海里的声音仿佛在告诉他不要害怕。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悄悄起身,俯身在陆淮唇上落下一个吻,如同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此刻应该沉睡的陆淮瞬间睁开眼睛,一只大手按住卓祁的后脖颈,将即将分离的唇又按了回去。 “唔——”卓祁睁大眼睛,他不知陆淮何时醒的,也或许……根本就没有睡着。 陆淮吻得深情而激烈,他死死按住卓祁,不让他离开半点,不让他想任何事,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这个吻,感受着陆淮唇齿间的温度。 直至卓祁眼神迷离,呼吸不足才慢吞吞地将人放开。 重获空气的卓祁大口呼吸着,脸上带着一丝羞涩。 “你……你没睡着?”卓祁喘着气问。 陆淮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在下怎么可能睡得着,不然不就看不到大人对在下非礼了吗?” “你——”卓祁的面容红得似能滴出血,夜半对着人家嘴唇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背过身躺下,半晌才出了声:“你真狡猾。” 第12章 陆淮悄无声息地笑了声,转身就将因害羞而不人的人搂入怀中,不管人愿不愿意。 窗外的风继续吹着,但屋里却充满了温暖和爱意。 卓祁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陆淮身上传来的暖意,心中的羞涩逐渐消逝。 从今往后,他将不再孤独。 外面的雨又下了起来,断断续续,两人在这份宁静中步入梦乡,他们的将来也在这一刻悄然翻开了新的篇章。 卯时,天还未亮,星辰隐去,晨光未至。 陆淮迷迷糊糊醒来,感觉到怀里的温暖,卓祁正蜷缩在他的臂弯中,呼吸平稳。 这场画面在他心中演练过数十次,初次经历倒也从容,只有些不舍罢了。 时间不等人,陆淮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倘若不巧被别人得知,一传十,十传百,等朝廷里的那群老东西知道又要做文章了。 主要是脸面啊。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抽出身来,这才发现卓祁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摆,似乎在睡梦中也不愿他离去。 陆淮轻声哄着,试图让卓祁松手,但卓祁的手指就像有意识一般,死死地抓住不放。 无奈之下,陆淮只好将衣摆徒手撕开,动作尽量快了些,以免惊醒了沉睡中的卓祁。 穿衣束发一气呵成,陆淮又细心地帮卓祁掖了被角。 在离开之际,他心中一动,去书房取来纸和笔墨,点燃烛火,借着微弱的烛光写下几句话,后将纸条轻轻放在卓祁的枕边,又深深看了一眼榻上之人,这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丞相府。 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零星的几人提着膳食返回家中,侯府大门紧闭着,陆淮看也没看,毫无犹豫地从侧面翻墙进去,身手敏捷。 看来不是第一次了。 回到房中,叫婢子送来了一桶水,不知怎的,平时睡前沐浴的习惯竟在昨晚略了过去,他自嘲地笑了笑,不知是在卓祁府上觉得不便,又或是着急和卓祁一起睡觉…… 真的太禽兽了。 随着温暖的水汽蒸腾,陆淮踏入木桶,感受着热水包围身体的舒适,他闭上眼睛,慢慢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心中有些忐忑,卓祁没有说过喜欢他,那昨晚的亲近是出自何种情感? 是为了监视他,看他有没有造反之心? 陆淮摇摇头抛开疑虑,不管是出自何因,这人都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丞相府。 榻上之人手指微动,意识慢慢苏醒,卓祁活动了下手臂,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凉,昨夜和自己一起同榻而眠的人已然不见,身侧的空床位没有一丝温度。 他猛的睁开眸子坐起身来,原本还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难不成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面色瞬间冷下来,心中涌起一股失落。 是思念成疾吗。 直至他的目光落在手中握着的布料上,一切疑惑都烟消云散,那是陆淮的衣摆,他认得,是自己在半夜醒来怕陆淮离去,不自觉的抓住的。 等等?衣摆?昨晚不是梦!! 所以他偷亲被抓住了? 额…… 卓祁低下头去,面容不禁泛起一抹羞红,他再次躺下用被子蒙住脸,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然而,内心的激动又让他坐起身来。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失态,他一定是疯了。 待平复心情后准备下床穿衣时,无意间瞟见枕边的信,刚平复的心情又瞬间高涨。 满怀期待的打开,上面写到: “知安,晨光初露,我不得不先行一步,还未成婚,怕丢其脸面,不能久留,请原谅,愿君醒来时,心中无恙。————你的夫君陆淮” 卓祁反复读着陆淮留下的字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的目光停留在“你的夫君陆淮”这句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情愫。 他低声说道:“我才是夫君。” 不多时,卓祁将纸条收好,顺手从匣子里拿出玉佩,贴在心口,心中跌宕起伏。 待好,门口便传来家丁的敲门声:“丞相,早点买好了。” 买好了? 卓祁一怔,问道:“谁让你买的?” “是陆将军临走时吩咐小生买的,丞相是否要用?” 卓祁打开门道:“放下吧。” 家丁进屋将早点放下,转身离去。 他望着案上的早点,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感受,如潮水般翻涌,那一抹浅笑在嘴角绽放,恰似春风拂过,温暖而动人。 此时的侯府。 陆淮心情颇好,他一向不吃早膳,习惯性向书房走去,推开门后颇好的心情瞬间降了下来,只见莫忱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怨恨。 “你不会一晚上都在书房里吧?许晖呢?” “许小公子昨天晚上就已经回去了。”莫忱面无表情说道。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既然他们两个已经交流过了,那自己的事莫忱也已知道七八分,陆淮没有想过瞒着,如实道:“丞相府。” “哦。”莫忱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太多惊讶,毕竟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卓祁,对于自家将军自愿与卓祁在一起的事情也没了太多想法。 不过,当他无意间瞥见陆淮的衣摆缺少了一块,还是忍不住打趣:“呦呦呦,你们昨天玩的挺野啊。” “啊?”陆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解释道:“你别多想,我们什么都没做。” 第13章 “什么都没做~”莫忱故意拉长声音,阴阳怪气道。 “那你这怎么回事?猫抓的啊?” 听到这话,陆淮勾了勾嘴角:“是啊,丞相府的小野猫抓着我不松手,就给撕开了。” 话落,他不再会莫忱的反应,转身潇洒地离去。 见色忘友,莫忱心想。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他俩感情有些过早了,不知道当时自己咋想的 陆淮撕袖是引用了《汉书董贤传》里汉哀帝刘欣与宠臣董贤的典故 第6章 宫中,天色尚未大亮,朝钟已经敲响,卓祁作为丞相站在文武百官右侧之首,神情如往常一样冰冷。 站于左侧之首的陆淮静静地看着他,这人怎会有两副面孔,昨夜之人与朝堂之人分明是同一人,但感觉是不一样的。 昨夜温柔和善,朝堂上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或许是陆淮目光有些灼人,使得卓祁微微偏头瞧他,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那抹笑容很淡,淡到倘若不是一直盯着他看,根本发现不了。 果然还是保持形象,要面子啊! 风波起了未平,朝臣们私底下皆在讨论两人之事,甚至有些大臣担心卓祁杀人灭口,但都未曾劝说李晟改变主意,皇帝的决策,他们不容置疑。 又是百无聊赖的几个时辰。 散朝后,文武百官散了大半,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约定,陆淮轻轻拽了拽卓祁的衣袖,卓祁心领神会,朝他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殿外。 或许在外人眼中,只是挑衅而已。 陆淮还未步下楼梯,便瞧见高恭在殿外等候,他仔细一想,或是有事,便示意卓祁先走,自己则走向高恭。 “怎么了?在等我吗?”陆淮快步走过去。 “嗯。”方才那一幕尽数落在高恭眼里,他眯了眯眼,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为赐婚之事而来?”陆淮看着他的表情,猜道。 “是,昨天忙碌很久,未能寻着机会,今天特地来此等你。”他语气一转“不过,看这样子好像也无需多问了。” 随后高恭说道:“恭喜恭喜啊。” 陆淮无奈闭了闭眼,接受了他的恭贺:“心意我领了,既然无事我就先走了。” 还未等高恭开口便迈步走出。 身后高恭复杂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憋着一口气,等了你这么久,你问都不问一声! 太气人了。 当然,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出来。 陆淮回到侯府,与吴管家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向卧房,门轻轻推开,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卓祁正坐在窗边,案几上摆着两本敞开的书,神情专注而宁静。 “知安?”陆淮道。 “嗯?我在。”卓祁听到呼唤,从书页间抬起头来:“回来了。” “我本以为暗示太过隐晦,知安会不解呢。”陆淮缓步向前,笑道。 “将军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懂。”卓祁将面前书页合上,站起身来。 陆淮伸出手,一把将卓祁拉入怀中:“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卓祁嘴角微扬,没有言语,静静地感受独属陆淮的温暖。 起初他还真觉得卓祁不明白,已经做好去丞相府寻他的打算了,如今看来,倒也真是心中想通。 “在看什么?”陆淮拉着卓祁坐下,顺手拿起案上边角未合上的书,随意翻了几页。 “这里。”一双白净的手指将书翻至折叠的那页,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心有知安而见面不识。 陆淮一愣,未曾料到曾经年少时随心落下的几笔,竟会在此时被重新翻开,他心虚地欲合上书页,却被一旁的卓祁阻拦。 “敢问将军,这是何意?”卓祁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转而换了一种询问方式。 陆淮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悄悄收回手,猛掐大腿,凭借他那胡编乱造的本事和厚如城墙的脸皮随口胡言:“随意写的,看过便罢。” 他所言倒也不假,当时的确是因思念成疾又无法靠近,才在书上写下这相思之语。 然而,卓祁显然不信。 “所以说——”卓祁一顿。 “将军所写的‘知安’才是您的心上人,而我不过是因与他同名而找来的——替、身。” 陆淮那慌张的模样在他眸中格外刺目,他倏地站起身,越过案几,猛地揪住陆淮的衣领,手臂微微抬起,眼神似要将人拆解入腹。 “所以你才拼命招惹我,编造那些甜言蜜语,只为继续欺骗我,让我误以为你是真心。”卓祁收起平日能冻死人的面容,眉头紧蹙,在陆淮看来,竟显得有些狰狞。 “冷静,听我解释。” “我很冷静。”卓祁再度打断陆淮的话语。 陆淮眨了眨眼睛,这模样可一点都不像冷静。 还未等他开口,手指的骤然松开使陆淮重心不稳跌落在地,但他无暇顾及,赶忙拉住正欲离去的卓祁。 “等等,我说的都是真的。”陆淮连滚带爬地站起身。 “随意写的是真的,写的人是你也是真的。” 卓祁闻言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确有几分道,便坐下听听陆淮的解释,不听还好,这一听却让他不禁有些无地自容。 向来沉着冷静的自己,此刻竟如同捉奸在床的怨妇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发火。 第14章 实在是有些丢人。 “抱歉,是我唐突了。”卓祁面色微红,双手紧紧的交叉在一块,如犯错的孩子般令人心软。 “吃醋了呀。”话落成功得到卓祁的一记眼刀,陆淮笑了笑:“这说明知安在乎我。” 卓祁挺了挺腰板,正色道:“那你说说为何‘见面不识’”。 “知安也知晓,我们在朝堂上意见相左,亦不知彼此心意。我心中有你,可你未必能接受,倒不如维持现状,见面不识。” 当初二人关系恶劣至极,仿若天上飞鸟与水中游鱼,遥不可及。 “的确如此。”卓祁侧头望向窗外枝头的鸟儿,脑海中浮现出陆淮立于枝头的景象,不禁笑出声来。 “还笑。”陆淮伸手捏住卓祁的下巴,左右端详着,边瞧边说:“真没人说你是个美人?” “你是头一个这般说我的,也是头一个如此不要命的。”卓祁挣脱他的手掌,顺势捏住陆淮的食指:“倘若敬辞做了负我之事,可就不只是断一根手指这么简单了。” “背叛我,你和那人都得死。” 陆淮挑眉,反手抓住卓祁的手腕,轻声道:“都听知安的。”说着便要搂他的腰,却被卓祁不着痕迹地避开。 “有正事。” 陆淮只得坐回原位,将那本书合上 “陛下令姜太傅教导二皇子,又令大皇子入朝听政,可参与朝政之事。”卓祁道。 “陛下这是要立太子?”陆淮想了想,及时改了口:“不对,陛下同时给了两位皇子机会,又不明说,这是何意思?” 李晟年近不惑之年,子嗣凋零,膝下仅有两位皇子,大皇子二十有余,二皇子未过十五。 “这是在警示臣子,私下切勿随意站队,免得站错,失了信任。” “知安为何知晓?”陆淮问道。 “猜测罢了。”卓祁以手撑着下巴,道:“大皇子年岁较长,又是贵妃所出,母族势力强盛,站队之人定然居多。相较之下,二皇子最不被看好。” “那大人看好哪位皇子?”陆淮忽然改变称呼,偏头看向他。 卓祁微微一笑,许久才开口:“不到最后一刻,我谁都不看好。” “站得高方能看得远,我与知安所见略同。”陆淮顺势揽住他的肩膀,二人皆不再言语。 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的深情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衣。 这一刻,所有的政治纠纷、朝堂上的尔虞我诈都已远去,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只有两颗心的交流,纯粹而深刻。 景伯府内。 穿着华丽的女人听完婢子讲述的事后,冷笑道:“真是可笑,堂堂景伯府嫡子,大景丞相,竟然要嫁给一个男人,呵,这不仅是他的耻辱,也是我们景伯府的耻辱。 婢子看着女人,心中有些不忍,但也不敢多言,女人继续道:“卓祁,人在做天在看,你做的孽老天都记着呢,这是你的报应。” 不远处脚步声传来,婢子悄悄拉了拉她,女人立刻换上一副担忧的模样:“这可如何才好?” 景伯爵卓明高走了过来,见女人的表情愁苦,皱了皱眉:“云柔,在说什么?” 孙云柔面露难色:“老爷,我在担忧卓祁的事,你说陛下怎会做如此决定,真是让人忧心。” 卓明高在听到“卓祁”两字后,脸上平静的表情瞬间化为厌恶:“别管这个逆子,他连他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以后在这个家,他休想得到任何东西。” 话落,他愤怒的甩袖离去。 孙云柔又恢复了原来得意的神情,嫡子又如何?这个家早晚都是他儿子的。 然而,卓祁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他甚至不屑于去了解这些事情。 阳光依旧灿烂,依旧洒落在他们身上,微风轻轻拂过,带着清新的气息。 在这个小小的窗子边上,时间似乎静止了,他们忘却了外界的喧嚣和烦恼,只专注于眼前的美好时光。 心无杂念,任时光悠悠过。 随着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卓祁未曾回丞相府,而是留在侯府与陆淮相拥而眠。 今日正值休沐,无人来打扰,如此休闲时光,两人起的都较晚。 辰时已至,晨曦初照,天际一片明亮。 日光透过窗子丝丝缕缕的洒在卓祁的脸上,他慢慢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微微抬手遮挡着有些刺眼的阳光。 天时甚好。 他眼眸微眯,侧过头来,目光落在身旁沉浸在梦乡的陆淮身上。 作者有话说】 “心有灵犀一点通”出自李商隐的《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 第7章 不知不觉竟有些看的入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人生在世,如此这般,甚好。 卓祁缓缓伸出手指,极为小心地触碰着陆淮的眉眼,却总也看不够,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镌刻在心底。 他的动作轻柔且缓慢,唯恐惊醒了陆淮。 这般美好的时光,于他而言,是从前未曾拥有的。 “好看吗?” 声音传入耳畔,陆淮悠悠睁开双眼,望着近在眼前的卓祁,眼底含着笑意,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慵懒与宠溺。 卓祁面不改色,心不跳,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欣赏:“好看。” 话落,他自然而然地收回手,侧过脸去,丝毫不觉尴尬或难为情。 第15章 陆淮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与挑逗:“好看怎不多瞧瞧?”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卓祁起身,越过陆淮下了床。 想跑? 陆淮见状,也跟着坐起,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不让他离开。 “又怎么了?” 陆淮将头靠在卓祁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品味卓祁身上的气息:“知安,你身上有股子香味。” “当然有,昨日你往我身上涂的香脂,这么快就忘了?” “……” 卓祁迅速好衣冠,来到院子里。 清晨的阳光宛如轻纱般轻柔地洒在身上,温暖而柔和,露珠在绿叶上闪烁,恰似无数晶莹的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为宁静的庭院增添了一抹亮色。 卓祁闭上眼睛感受着,他似乎许久未曾如此安心了。 片刻,忽而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睁开眸子侧过头,眼神凌厉,四周并无他人,只有个正转身欲走的莫忱,阳光洒在莫忱的背影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莫副将?”卓祁带着一丝疑惑问道。 莫忱浑身一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定住,他僵硬地转过身,笑着对卓祁说道:“卓大人好啊。” 他本是来找陆淮,未料卓祁在此留宿,又恰巧在此相遇,想悄悄溜走却被发现。 真尴尬呀。 莫忱有些不敢面对卓祁,更何况私下还曾议论过,如今更显得心虚。 卓祁自然猜到,瞧着莫忱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自在”三个字,不禁觉得好笑:“莫副将是来找敬辞的吗?他在卧房里。” “是是是!多谢卓大人,在下先行一步。”莫忱慌张应着,退后几步转身跑向陆淮卧房,刚到门前便和屋里正欲出门的陆淮撞了个正着。 “……” “作甚啊你。”陆淮以为是贼人偷袭,抬脚便踹了过去,将莫忱踹下台阶,虽说未摔倒,但身前的脚印清晰可见。 太丢脸了。 莫忱迅速将手中的密函递给陆淮,然后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一言不发,身形坚定得仿佛要奔赴战场。 陆淮眯了眯眼,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他慢悠悠地来到卓祁身旁,温柔地说道:“先去用膳,不必等我,有些公务要处。” 卓祁乖巧地点点头:“去吧。” 陆淮迅速在卓祁脸上亲了一下,顺手将卓祁额前碎发挽至耳后,走向书房。 还未走远的莫忱瞥见这一幕,差点平地摔跤。 这不纯粹欺负他这个光棍吗? 莫忱在心中将陆淮骂了个百遍,至于为何不骂卓祁? 因为他不敢。 书房中,陆淮打开密函,果然是宁聿风。 宁聿风,陆淮的又一副将。 与莫忱不同,宁聿风中途追随陆淮,从普通士兵起步,凭借自身强大的能力,一步步晋升至副将之位,正因如此,陆淮将他留在了北疆。 密函里是一张空白的纸,但这难不倒他。 陆淮取过一旁的烛火,熟练地将纸置于火光下烘烤。 随着温度升高,纸上逐渐显现出几行密密麻麻的文字,陆淮仔细阅读着密函的内容,眉头紧锁,他将纸重新放回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未留丝毫痕迹。 “如何?是不是边疆有异?”莫忱难得严肃起来,小声询问道。 陆淮点点头,沉声说道:“夏国有异动,但目前看来规模不大,他们王室内部似乎发生了争执。” “争执?” “对,夏国的国君病重,生命垂危,但他尚未立下继承人,几位王子为抢夺王位,正在与彼此较量。”陆淮沉思片刻,说道。 “能够确定的是,有人背叛了景国,并帮助某个王子争夺王位,但这个人是谁却不为人知。” 莫忱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那我们要怎么办?” “不急,既然夏国还未能确定新的国君,那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兵,我们先观察他们的动向再做打算。” 话落,陆淮取出纸和笔,飞快的写下回信,令莫忱寄回边疆。 陆淮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一片祥和,心中暗自思忖,一旦夏国的王位争夺结束,边疆就会再次陷入危险,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同时,他也要做好随时离开卓祁的准备。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思绪,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的陆淮回过神来,拉开门,见是卓祁立刻扬起微笑。 不过那笑比哭还难看。 “不是让你先去用膳吗,怎么过来了。” 卓祁叹了口气:“敬辞,现在已经已时了,快用午膳了。” 陆淮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这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这么久了吗? 卓祁见他不说话,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对他道:“我拿了些糕点,你先垫垫,待会去醉仙楼里吃,前两天我们说好的。” 他深知陆淮是在为密函里的事发愁,虽然他很想替陆淮分担,但陆淮不说,他也不会问。 陆淮看也不看往嘴里塞了两口糕点,拉着卓祁一起坐下,毫无隐瞒的对卓祁讲了密函里的事。 卓祁闻言皱了皱眉:“既然是背叛,那就是在大景得不到好处的人,多半是皇室的人。” 他接着说:“如今陛下未立太子,也未曾有过偏向哪位皇子,而且皇子们相处融洽,没有才智过人,亦没有愚昧不知,如此看来,是皇子的可能性着实小些。” 第16章 陆淮思考片刻,开口道:“那会不会是燕王?燕王在前朝夺嫡失败,心有不甘。” “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燕王的母亲是妃位,并无母族势力,他本就没有胜算,更何况燕王低调,封王后又很少出现,封地又在南部,怎么说他都是最不可能的一个。”卓祁分析道。 陆淮揉了揉眉心,说道:“这人隐藏的好,除非漏出点蛛丝马脚,不然靠猜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眼窗外,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不管了,我们先去醉仙楼吧,饿了。” 卓祁浅浅一笑:“好。” 醉仙楼倒是没多大变化,还和往昔一样热闹非凡,只不过现在是正午,没有晚上的繁华,但依旧人声鼎沸。 陆淮要了一间雅间,小二送上菜单,两人点了几道醉仙楼的招牌菜,在等待上菜的间隙闲聊起来。 “对了。”陆淮突然想起什么:“礼部将我们的大婚之日定在了腊月初六。” “嗯,还有两个多月,也够准备了。”卓祁说道。 包厢里两人的谈话声交织在一起,外面的喧嚣仿佛被隔绝。 不久,菜肴陆续上桌,两人边吃边聊,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自那日起,卓祁便成了侯府的常客,鲜少再去丞相府,偶尔回去一趟,也总要把陆淮拽上,两人形影不离。 倒也并非他刻意为之,只是陆淮总能寻出各种由头跟着罢了。 莫忱也渐渐习惯了卓祁的存在,不再担忧卓祁会取他性命…… 随着大婚之日渐近,卓祁的行径却变得令人难以捉摸。 大婚前半个月,卓祁忽然频繁出入丞相府,且不再与陆淮同行。 虽说卓祁夜里仍会回侯府,但陆淮的心始终难以安宁,他不禁暗自揣测: 这还未大婚,就心生厌倦了? 陆淮赶忙将这念头从脑海中驱除,心中笃定,绝无可能! 他实难明白卓祁缘何骤变,更不知其究竟在忙何事。 即便尚未大婚,即便卓祁有自己的事务,即便他不该过问,可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 那可是他深爱着的人啊。 陆淮试图向卓祁问询,却总也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卓祁总是以种种借口敷衍过去,或是岔开话题,这让陆淮愈发忐忑。 距大婚仅剩几日,卓祁开始彻夜不归,宿在丞相府,陆淮的心境愈发繁杂。 每逢夜深人静,陆淮总会蓦地从睡梦中惊醒,他惶恐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害怕醒来后,所有的美好皆已消逝无踪。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试图再度入眠,却徒劳无功,唯有回忆那些美好的往昔。 难道要放手吗? 不行,如此深爱的人,怎能被他人拐跑,他必须去瞧个究竟。 在某个夜晚,他悄然来到丞相府,翻墙而入。只见卓祁仍在书房,手中拿着帕子,正擦拭着什么。 距离太远,瞧不真切。 他索性直接推门而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把卓祁惊了一跳。 卓祁指间夹针,蓄势待发,待看清来人后,收起眉间的杀气,贴心问道:“敬辞,大半夜的为何不睡?夜里凉,小心受寒。” 话落,站起身来欲给陆淮暖手,却发觉自己的手亦是冰凉,略感尴尬,缓缓放下。 陆淮看清了一切,反手捉住卓祁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道:“知安在做何事?几日不见,为夫都相思成疾了。” 这般调笑,卓祁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反驳。他本欲抽回手,奈何陆淮紧紧抓着,无奈之下,只得等手稍暖些再抽出,将桌上之物取来。 那是一块翠玉,晶莹剔透。 他将玉佩递给陆淮,说道:“本打算明日去市集买穗子,等穿好后再予你,怎料被你瞧见了,那便提前送你吧,明日咱们一同去看穗子。” 陆淮接过玉佩,轻轻摩挲着,手指划过上面的纹路,那是卓祁一点一点刻出来的。他将玉佩转正,上面刻着一个“安”字,他笑了笑。 卓祁见状,赶忙解释道:“听闻战场之上九死一生,我望它能时刻护佑敬辞,这也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也是他名字的最后一字。 陆淮猜到了,心中欢喜:“甚好,这既能保平安,想知安时还能解相思之苦,真是一举两得。”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好,满心自责:“可惜为夫不如知安这般心细,本该给知安准备物件的。”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懊悔。 非但未曾准备,还猜疑人家,他真是不知羞。 卓祁听后,紧紧拥住了他,在他耳畔说道:“敬辞所赠,我早已收到,不必自责。” 未等陆淮开口,他便吻上了陆淮的唇,青涩而炽热。两人身高相仿,仔细瞧去,陆淮稍高一些,他需微微仰头方能吻到。 陆淮也不多问,感受着他的主动,并予以回应,而后渐渐占据主动,令卓祁有些难以招架,却始终未曾逃离。 月光洒落在桌案上,烛火在一侧静静燃烧,火苗跳动着,映出一室的柔和,旁边的两人吻得难解难分。 月光如银,烛火似金,给予人们安宁。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微弱的烛火渐渐熄灭,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两人的动作缓缓停歇。 “今夜宿在我府上可好?” “嗯?不然我带你飞檐走壁回侯府?” 第17章 “……”就不该多问他。 “这几日你不我,我还以为你移情别恋了呢。”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可眼神里却透着深深的不安。 卓祁嘴角含笑:“往后不会了。” 夜已深,两人相拥而眠,心无杂念,一夜无梦。 卯时,天边的曙光尚未驱散夜的余韵,天空还挂着几颗疏星,两人在温暖的被窝中缓缓醒来。 朝堂之上,众人议论纷纷,探讨着各类事务,却都不过是些琐碎之事。 散朝后,大臣们如往常一般行礼退下,陆淮却出人意料地行至卓祁身旁,紧紧握住他的手,不顾身后大臣们投来的异样目光,坚定地牵着卓祁的手一路走来,登上马车。 回到侯府后,匆匆换了身衣裳,未有片刻耽搁,转身便去了市集。 他们寻到一处小摊前,正在挑选穗子。卓祁拿起一条绿色穗子,递给陆淮:“这个如何?” 陆淮接过后瞧了瞧:“玉佩本就是翠玉,配上这条穗子再合适不过,好眼光。” “那就它吧。”卓祁掏出银两递给小摊老板。 陆淮扫了眼周遭,说道:“既然出来了,又这般热闹,咱们走走如何?” “好。” 转眼已至正午,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些路边小摊上的糕点。 正巧,他们路过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小摊子,摊面虽说简朴,却透着一股温暖与熟悉。 陆淮的目光在这家店前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转头对卓祁说道:“正午了,不如咱们在这家店用饭吧?这家的抄手甚是美味,我幼时常来,未想它还在。” 卓祁点点头。 两人在小摊旁寻了个空位坐下,点了两碗抄手,不多时,热气腾腾的抄手便出锅了,香气扑鼻,陆淮率先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而卓祁则显得有些拘束,他从未在这般简陋的小摊用过餐,面对这一碗普通的抄手,他有些无所适从。 陆淮察觉到卓祁的迟疑,笑着打趣道:“怎么?莫不是抄手不合胃口。” 卓祁摇摇头:“并非如此,我只是不太习惯在外头吃东西。” 面对这碗馄饨,他有点…… 下不了口。 陆淮解地笑笑:“无妨,他家的抄手当真美味,你试试。” 卓祁垂眸,小心翼翼地舀起一个抄手放入口中,眼眸一亮,随后露出惊喜的神色:“果真不错。”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吃着抄手,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与美好。 爱人在侧,又何来忧愁。 第8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悄然流转至腊月初六,这一日,是陆淮与卓祁的大婚之日。 无需早朝的清晨,阳光透过薄雾,仿佛为这特殊的日子披上一层柔和的轻纱。 侯府内外,一片喜庆之色。大红的绸缎如绚丽的云霞般挂满屋檐,精美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生姿,那门槛上雕刻的瑞兽栩栩如生。 府中的下人们忙碌地穿梭着,精心布置着每一处角落,只为这场大婚能够尽善尽美。 街道上的百姓们得知这一喜讯,纷纷从家中翻找出红灯笼挂在门口,以表祝福。 陆淮早早地便在自己的卧房里准备着。 大红的被褥,鸳鸯枕—— 黄昏时刻,斜阳的余晖如金色的丝线般洒在大地,为大地染上了一层色彩。 陆淮身着一袭绣有麒麟图案的大红喜服,金线刺绣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将世间所有的璀璨都汇聚于此。 他头戴金冠,英姿飒爽,眉宇间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那笑容如同春风拂面,温暖而动人。 “将军,吉时已到,可以出发去迎亲了。”旁边的吴管家恭敬地说道。 由于大婚在侯府举行,需要陆淮将卓祁迎过来拜堂。因两人都是男子,故而省去了许多礼节,包括坐花轿。 陆淮微微颔首,眼神中的柔情仿佛要溢出来。他翻身上马,身后是长长的迎亲队伍,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队伍沿着京城的街道缓缓前行,气势非凡。 那鲜艳的红色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引得众多百姓驻足围观。 京城的街道此刻热闹非凡,甚至有些街边的树木也被绑上了红丝带,微风拂过,丝带轻飘。 不一会儿,迎亲队伍来到丞相府。丞相门前同样是红绸飘扬,朱红色的大门庄重而华丽,门上的铜环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门前的石狮子也被系上了红绸,显得威风凛凛又充满喜气。 卓祁身着与陆淮相配的婚服,面若冠玉,目若朗星。 他静静地站在丞相府门口等待,见骑着高大骏马的陆淮正向这边走来,没有丝毫犹豫地翻身上马,甩鞭,马朝着陆淮旁边跑去。 两人目光相交,相视一笑。 迎亲的队伍带着这对新人朝着侯府归去,两人各骑一匹马,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乍一看,两位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时,街道上百姓祝福的高呼声此起彼伏: “恭贺陆将军新婚!” “恭贺卓丞相新婚!” “将相之和,天下无双啊。” 两人通通抱拳回礼,说着感谢的话语。 街道旁,一位男子看着马上的两人,微微皱眉。 直到两人走远,男子才询问了旁边百姓,百姓热情地介绍道:“今日成婚的,乃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陆将军陆淮和智谋无双、备受尊崇的卓丞相卓祁。” 第18章 “陆淮?是右边那位吗?”男子问道。 “是。”百姓回道。 陆淮,好熟悉的名字,男子心想。 旁边女子担心地问道:“怎么了阿江,认识的人?” “可能是吧,想不起来。”男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听说梓州古阳县有治疗失忆症的神医,不如我们去那里碰碰运气。”女子温柔地说道。 “好。”男子点点头。 而这边侯府内早已宾客满座,正堂宽敞明亮,雕梁画栋,墙上挂着的书画增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朝中的官员们前来祝贺,整个侯府如赐婚般热闹非凡。 陆淮和卓祁一同走进侯府大堂,大红的婚服衬得两人更加般配,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一切准备就绪,正准备拜天地,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高喊:“陛下到——。” 众人皆跪地迎接,李晟身穿龙袍,笑容满面,做了个虚扶的手势:“今日爱卿大喜,朕特来送上祝福。” 陆淮和卓祁连忙谢恩,请李晟坐上主位。 皇帝主婚是天大的荣耀。 倘若没有人敢直视皇帝,那就断然不可能看见皇上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一支女子戴的发簪。 负责护驾的高恭对着他们两人拱了拱手:“恭喜啊!” “多谢!”两人也回应道。 说来也怪,堂堂大景丞相家里的人竟一个也没有来,人们不知其中原因,只顾看着这两位新人拜堂。 在李晟的见证下,陆淮与卓祁并肩站在正堂中央,礼官高声喊道: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对着天地深鞠躬。 “二拜高堂!” 两人再次转身对着皇帝鞠躬。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深情对视,缓缓鞠躬。 “礼成!” 礼官各剪下双方的一缕发丝缠绕起来放入盒中。 夫妻结发,恩爱不假。 两人各自抬眸相互望着,眸子里全是对方,仿佛是世间唯一的光景。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陆淮与卓祁一同走出正堂,来迎接外面的宾客,宾客们也纷纷献上贺礼,祝福声此起彼伏。 许晖也及时赶到,知道两人忙碌,道了声“恭喜”就去正堂了,宾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巧将正堂坐满。 不一会,外面下起了小雪,两人在雪中驻足,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两人头上。 陆淮轻轻的牵起卓祁的手,对他道: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卓祁回握着陆淮的手: “我们要白首不离。” 宴席开始,李晟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只把高恭留了下来,代表着他继续参宴。 皇帝一走,宾客们就自由多了,一个接一个的找陆淮灌酒,料得陆淮酒量再好也经不住这样灌,没一会就有些醉了。 卓祁这边倒清净的很,左边许晖,右边高恭,而他在和高恭聊些公务,许晖偶尔也插话进来。 更重要的是坐在卓祁旁边不会有人来找他们灌酒。 高恭和许晖倒是跟卓祁混熟了。 卓祁见陆淮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忍,起身去替他挡酒,而陆淮则是先一步被扶去了卧房。 随着夜幕的降临,宾客们渐渐散去,侯府的下人们打扫着残局。 卓祁回到卧房,刚关上门就被一股大力按在门上,随机而来的是陆淮炙热的唇。 卓祁没有躲,回应着他。 陆淮见他这么乖巧,攻势越来越猛,夺取卓祁口中剩余的空气,卓祁的腿有些发软,全力推开他,喘气道:“还…还没饮合卺酒,还有沐浴。” 陆淮恢复了智,将卓祁拉到床边,两人举杯,手臂缠绕,酒杯相碰,饮了合卺酒。 交杯饮此酒,相伴共春秋,岁月乐无忧,真心永不休。 还未等陆淮说什么,卓祁便先行去沐浴,陆淮本想和他一起洗,但碍于卓祁脸皮薄,只好作罢。 没多久,陆淮也沐浴完,他光着上身出来,身上线条流畅,伴随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此时的卓祁半倚在床上,眼含笑意,发丝散落,显得格外诱人,将陆淮看愣在那里。 卓祁学着陆淮调侃的语气:“将军方才不还想要我的吗?怎么不动了?”说着目光在陆淮身上游走,最终停留在某个地方。 陆淮被他这么看,心中一热,他快步走到床边,因神经被酒精麻痹,动作有些缓慢。就一瞬间,卓祁逮到时机,一翻身将陆淮按在榻上,摁住他的肩膀。 陆淮有些懵,还不等他还击,卓祁就吻上了他的唇。陆淮也管不了这么多,就这样让卓祁压着吻着,去拉卓祁的上衣。 卓祁一惊,连忙去捉他的手,陆淮肩膀上没了压力,翻身又将卓祁按在榻上,将他两只手并在一起按向头顶。 卓祁挣扎后无果,转而恶狠狠的说:“敬辞不怕我半夜起来将你杀了?” 陆淮亲了亲卓祁的脸:“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拿起床边的一小瓶药膏。 “夫人不是想让为夫要你吗?满足你。” 卓祁不知他方才那副模样在陆淮眼里,就如伸爪子的小野猫,不具有一点威胁性。 床帐缓缓落下,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第19章 月亮弯弯,从云中露出,又被遮住,反反复复进进出出。 眨眼间几个时辰流逝过去,屋内传来陆淮叫水的声音,已经是第二次。 辰时,天光大亮。 卓祁缓缓睁开眸子,身子似乎已经不是他的了,腰间酸痛。 他试着起身,不料身子就如散架一般摔在榻上,卓祁缓了缓,用了全身力气将身体撑起来。 准备好早膳的陆淮推门就看见这副情景,赶忙将对方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昨晚是我不好,没有把持住,知安还好吗?” 卓祁“嗯”了一声,又缓了缓,在陆淮的搀扶下吃了早膳。 因身子缘故,竟一日未出。 知晓事情的莫忱心知肚明,见陆淮神清气爽,不禁心里暗骂他“禽兽”,又在心里默默给卓祁点了炷香。 真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出自秦观的《鹊桥仙》。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这里稍稍改了一下)出自龚自珍的《已亥杂诗》。 第9章 大婚过后,李晟也不愿打扰两人新婚燕尔,于是慷慨批假,又因婚期临近新年,处起来颇为麻烦,索性大手一挥,直接将假期延至年后。 还特意嘱咐,若有事务,便派人将文书送到侯府。 陆淮自是轻松惬意,每日抱着卓祁肆意胡闹,可苦了卓祁这位一国之相,既要应对平日里的诸多事务,夜里还得承受陆淮的折腾。 饶是如此,他心中却也满是满足。 随着新年渐近,宫里的事务渐渐减少,卓祁也得以稍稍松口气,这段时间,陆淮将侯府的花园重新翻修了一番,从最初的闲得发慌,到后来忙里偷闲。 有一日,卓祁见他忙碌的身影,不禁问道:“你这是要种花吗?” 陆淮停下手中的活计,嘴角微微上扬。 “对啊,其实应该是种树,树上开花。” “……那你要种什么树?” “甘棠。” “为何是甘棠?” 陆淮的目光深邃而温柔,他看着卓祁,缓缓说道:“甘棠的寓意有幸福美满和爱情长久,因为我想和你长相厮守。” 话音刚落,微风轻轻拂过,吹起了两人的发丝。 他们就这般静静地对视着,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静谧无声,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不知不觉间落到两人的发丝之上,陆淮伸出将卓祁发丝上的雪拍掉,而后顺势摩挲了一下他的脸。 卓祁立刻握住他的手,随后紧紧地拥抱着他。 而在不远处,侯府的下人们看着这一幕,悄悄地退到了更远的地方,将这一片天地完全留给他们。 花园的事情忙完后,正事又接踵而至。 陆淮刚歇了没两天,便迎来一记重磅消息。 卓祁连事务都未处完,就急忙来找陆淮:“敬辞,沈府被抄了。” “怎么回事?”陆淮正闭眼休息,听到这话猛得睁开眼睛,立刻坐起身。 卓祁迅速坐下,语速极快地道:“密探来报,今日早朝结束,沈侍郎主动留下,声称有事禀报。陛下便单独召见了他,不料沈侍郎竟想刺杀陛下,被苏公公阻止,但也惹怒了陛下,最终下令抄了沈府,就连皇后都受到了牵连,如今还不敢保证陛下是否起了废后的心思。” 沈皇后,乃是沈侍郎之女。 沈侍郎在先帝那时便是位位高权重的官员,但因古阳县县令孙祥之事受到牵连而被贬为郎中,由于沈皇后的求情,陛下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将其重新任命为户部侍郎。 “沈侍郎现在在何处?” “在牢狱。” 陆淮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何事:“仅仅因为贬官就去刺杀陛下,怎么可能呢?除非……” “除非受人指使。”卓祁接过话头,目光深沉。 “可是谁有能力让他如此冒险,甚至不惜赌上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命运呢?”陆淮陷入沉思,联想到今日发生的事,道:“难道跟那个帮助夏国王子夺取王位的人有关联?” 卓祁摇了摇头:“若是同一人所为,那他的目的究竟何在?若只是为了皇位,派遣沈侍郎行刺无疑是自寻死路,岂不是多此一举?” “自然是为了掩盖某些真相。”陆淮语气一转。 “或者是沈侍郎的行刺对他有利,真相或许在沈府。” 陆淮猛得起身:“我想去沈府看看。” “我和你一起。” 夜晚三更,两人一同潜入沈府,两条白纸交叉贴与沈府大门上,只好翻墙进去,好在两人都有武功,行动起来倒也不算艰难。 沈府正堂未有异常,两人转而去了沈侍郎的卧房搜寻,依旧没有收获,直到将沈府内内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陆淮心生疑惑:“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被人取走了吧?” “不会。”卓祁非常肯定,他瞧了瞧四周,再次回到沈府卧房,走到榻边掀掉被褥,在床板上一阵摸索。 陆淮也跟了进来,他吊儿郎当的依靠在柜子旁,调笑道:“夫人在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了?” “……” 卓祁不予会,继续在床板上摸索,忽然,他摸到一处凹槽,用力按下去,只听“咔嚓”一声,本该放布枕的地方弹出巴掌大的凸起。 第20章 将床板拿掉后,里面是一封信、一些用纸包着的东西和一只女子的发簪。 陆淮瞪大眼睛:“知安怎么知道藏在这里?” “猜的。”卓祁丝毫没有吃惊之色,平缓道:“倘若我是沈侍郎,那我一定会藏在令我安心的地方,每天枕着它睡觉,很安心。” “……” “怎么还有女子的发簪啊,什么癖好。”陆淮嫌弃的拎起发簪。 “或许是外室的吧,你看这个。”卓祁取出信递给陆淮,自己则观察包着的东西。 陆淮接过信打开,将信大致阅览一遍,眉头一皱,看向卓祁。 卓祁见状,问道:“信上写的什么?” 陆淮道:“沈侍郎是受他人指示而行刺陛下的,那人承诺等沈皇后有了身孕诞下孩子,就让那孩子成为太子,信中人称那人为‘主上’。” 卓祁明白道:“是这个被称作‘主上’的人让写信的人写给沈侍郎。” “没错,还有信的署名写的是‘古阳’。”陆淮点头道。 “古阳县。”卓祁一愣。 “不过我着实不解,皇后的孩子不应该就是太子吗?”陆淮直接坐在床板上,疑惑道。 “应是这样的。”卓祁想了想。 “但皇后不受宠,多半不会有孩子,就算有也是私通所致。” 陆淮闻言点了点头,他瞧见卓祁手中拿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不知。”卓祁打开纸后凑近闻了闻:“无味,但纸上写的是‘阳合粉’。”他转头看向陆淮:“敬辞,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陆淮听到后轻咳一声,手指轻搓:“额……这个是床笫间助兴的药物。”话落不看卓祁,把头转了回去。 “哦~”卓祁拉着长音,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为何知道这个?你用过?” 陆淮又把头转回来:“没有,这个是青楼里才有的,我可没用过。” 卓祁的脸色又冷了一个度:“你为何知道青楼里有,你还去过青楼?” 此时的陆淮像是寻柳问花被抓奸了一样,迅速起身抱住卓祁:“没有!我没去过,我听莫忱说的。” 他看卓祁没有说话,又说道:“知安不信可以去问莫忱。” 卓祁看他这模样,低声笑道:“逗你呢,谅你也不敢去。” “夫人胆子大了,还敢调戏为夫,嗯?”陆淮松开卓祁,把他抵在墙上。 卓祁眨眨眼睛,话还未说出口,陆淮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又迅速把被褥好:“有人。” 说完拉着卓祁躲了起来。 没过多久,只听一声闷哼,一位黑衣人从房屋上一跃而下直奔床铺,熟练地打开暗格,发现没有信,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对,转身欲逃。 弹指间,陆淮与卓祁出来一左一右堵在门口,黑衣人见状,拔出武器和两人打起来。 毕竟一人不敌两人,黑衣人一直不占上风,陆淮看准时机,反手将他按在地上。 还未等陆淮审问,便没了动静。 “服毒了,看来是专门为信来的。”卓祁看黑衣人口吐鲜血,说道。 陆淮死死盯着黑衣人,开口道:“他和上次刺杀我的黑衣人是一伙的。” “上次庆功宴。”卓祁皱了皱眉。 “所以说,不是陛下要杀你,是这个背后之人?” “不好说。”陆淮踢了踢黑衣人,确保没有了气息才道:“我们先回去,以免有人找来。” “好。” 侯府内,卓祁回到卧房,二话没说扯开衣裳。 很热。 “怎么了?”陆淮刚要开口便瞧见卓祁异样。 “热。” 热?怎么会热? 陆淮忽的想起沈府的那包粉末,边说边往外走:“你方才闻了阳合粉,估计是吸入了一些,我去叫江则。” “不。”还未等陆淮动身,卓祁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你来不行吗?” 陆淮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卓祁难受得很,也不顾什么廉耻,拉着陆淮就往床榻边走去。 “你可想好了?”陆淮当然不会放过到嘴边的肉,趁机将卓祁按在榻上。 卓祁点了点头,伸手扯开衣裳。 天有些微微亮时,陆淮叫了水。 陆淮试了试水温,打横抱起卓祁放入水中,温水缓缓进入体内,卓祁舒服的闷哼一声,沉沉睡去。 皮肉微微透红,身子上的红痕交相辉映,陆淮索性不再去看,他想到了沈府的黑衣人,不是李晟要杀他,也没有夺他兵权,李晟似乎也没他想象中的昏聩。 卓祁一觉睡到了正午,睁开眸时见陆淮坐在他身边,道:“看我做什么?” “好看。” “……”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卓祁。 他转移话题,说道:“那封信你打算如何?还有古阳县。” “不打草惊蛇,先派莫忱去古阳县打探消息。”他顿了一下,看着卓祁说道:“沈侍郎死了,是毒,经过检查,毒下在饭菜里。” 卓祁一愣,动了动身子,随后说道:“看来有人已经杀人灭口了。” 两人一同看向窗外,天上的云浓密而厚,就像这背后的人一样,深不可测。 第10章 二月清晨,休沐,天气尚未回暖,空气中仍弥漫着一丝未散的寒气。 陆淮早早起身,在侯府花园里忙碌起来,去年种下的甘棠,于今年枝头上已冒出了小芽,他正细心地为小芽洒下滋养的水。 第21章 卓祁一早醒来未见陆淮身影,便披上挂在衣架上的裘皮,手里另拿一件,踏着晨露去寻他,果不其然,在花园中瞧见了陆淮,他轻轻走近,将裘皮披在他身上,观察片刻说道:“敬辞还会种树?” “往昔在军营闲暇之时,拿了几本书翻阅,书中所讲不是农耕便是花树之事,我既非农夫,便学起了种树养花。” 话落陆淮站起身,转头望向他,顿然生出一股邪念:“当时种树养花,可是为了讨好未来夫人的,不知大人是否喜欢本将军种的花呢?” 卓祁深知他毛病又犯了,也愿意陪着他玩,学着他的语气道:“本官是很喜欢,但将军可否告知这花在何处?这里只有嫩芽,本官可没见到花。” “大人虽未见到花,还感受不到吗,这花,早已在此处绽放。”陆淮勾了勾唇角,搓掉手上泥土,走上前去,他声音低沉,抓起卓祁的手往心口贴。 “真心做的花。” 卓祁认真感受着他的心跳,挑了挑眉:“既然花在这里,那将军是否愿意将这真心做的花赠予本官呢?”他边说边在心口处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似要将陆淮的真心握在手心里一般。 “既然大人喜欢,在下岂有不送的道。”陆淮佯装吃痛,将卓祁握紧的手往他的心口推去。 “在下已将自己的真心奉上,大人不打算回赠在下一个礼物吗?” “礼物啊。”卓祁将握紧的手贴在心口,张开,握紧,最后摊开在陆淮面前。 “本官没有赠人礼物的习惯,既然将军有此意,那本官也将自己的真心,赠予将军。” 陆淮紧握着卓祁的手:“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相视一笑,本该到此为止的话语并没有结束,陆淮继续说道:“得到了大人的心,那在下就不会轻易放开,大人可想好了?” “当然。”卓祁转过身去,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 “如果哪天将军不喜欢了,扔了便是。” “扔了被人捡了怎么办?”陆淮笑着摇了摇头,从背后抱住他,那温暖的怀抱让卓祁感到无比安心:“我要把大人的心放在最里头,就连大人自己也难以取出。” 卓祁心中一暖,在这有时还飘雪的季节却感到无比温暖:“将军可要记得今日之言。” “那大人呢?” “早就藏好了。”卓祁转过身来回抱他,脸埋在陆淮肩膀处。 寂静的花园中两人相拥而立,晨光透过树梢,洒落在他们身上,在这个寒冷的二月,两颗真心于此绽放,温暖了彼此,也温暖了整个春天。 次日早朝,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似有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整个宫殿。 了解情况才明白事情原委。 近日来,商州暴雨连连,引发了严重的水灾,百姓们流离失所,生活陷入了困境,饥荒亦随之而来,众多百姓面临着饥饿与贫困的双重折磨。 李晟坐在龙椅上,目光缓缓扫过群臣,朝堂上一片寂静,众人皆低头不语。 “商州水灾,百姓流离,此事紧急,诸位有何高见?”李晟的声音在朝堂上回响,打破了沉默。 他扫视着众人,目光落在一个个大臣身上,此时,朝堂之上,众臣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愁眉苦脸,有人沉思不语,还有人面露忧虑之色,但无人主动站出来说话,谁都不想担这个担子。 李晟手指在龙椅上轻敲,心中有些不满,这些大臣们平日里能言善辩,折子上的是一个比一个快,话是张口就来,到了关键时刻却毫无用处。 李晟正要发火时,陆淮步出行列,恭敬地行礼后说道:“陛下,臣认为当务之急乃是派遣官员前往灾区了解情况,并救助灾民,还需尽快筹集物资,以满足灾民的需求,此外,应该加强堤坝建设,防止类似的水灾再次发生。” “没错。”卓祁也步出行列:“陛下,臣赞同陆将军的观点,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减轻灾民的赋税负担,给予一定的经济援助。” 李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他又扫视了一遍底下大臣,最终将视线落到陆淮和卓祁身上。 “陆淮、卓祁听命!” 陆淮与卓祁同时出列,等待听命。 “朕命你二人带领一队人马和官兵,押送粮食前往商州,务必要把食物发放到每个灾民手里,同时协助当地官员治水灾,明日启程,不得有误。”李晟严肃说道。 “是!”两人同声应答。 朝堂上的气氛稍微缓和,商州的灾情严重,赈灾和治的任务艰巨,陆淮与卓祁肩上的担子沉重。 侯府。 待两人换下朝服,卓祁起身在陆淮旁坐下:“商州暴雨已连续下了一旬,我们路上还不知要耽误多久,真不知道这些天百姓们是如何扛过去的。” 陆淮紧握卓祁的手:“一切都会好的。” 沈侍郎的事尚未调查清楚,又要前往商州处水灾,陆淮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早知道就不该在朝堂上出这个风头。 “走吧,去景伯府。”卓祁站起身来撩了撩衣摆,侧头望向陆淮。 “去景伯府做什么?”陆淮问。 “带你去见我母亲。” 卓祁刚住进侯府时,陆淮早已带他见过他的长辈,论礼数,他早该带陆淮去的。 陆淮心念一动,他知晓卓祁母亲已故,父亲和继母也不是善茬,正好能去会会他们,他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好啊。” 第22章 卓祁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劝说。 此时的莫忱正急匆匆赶路,途经一家客栈,决定稍作歇息。 他正端起茶水,无意间听到旁边一位满脸胡须的男人正在与同伴议古阳县的事。 他想了想,仰头喝光盏了茶水,自来熟地凑过去,对着大胡子的男人搭话:“两位大哥,方才听闻你们在说古阳县,那边怎么了?” 两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生人,顿时手握身边金刀,警惕起来。 莫忱见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由:“是这样的,我家小妹嫁去了古阳县,前几个月刚诞下一子,我这做大哥的也得去看看。” 他眼中亮晶晶的,不似在说谎。 听到事由,两人放下警惕,压低声音说道:“兄弟,我看你与我有些眼缘,这才告诉你,如今这古阳县可不太平,你得叫你家妹子小心孩子。” “不太平?怎么个不太平?这跟我小妹又有什么关系?可否详细说说?”莫忱将手换了个位置,不解地问道。 那两人见周围没什么人,往莫忱旁边靠了靠,声音拔高一度:“这古阳县邪乎得很,最近这几月经常有孩子失踪,大多数都是垂髫小儿,说不定年龄还要小些,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原来如此,发生如此大的事就没有上报朝廷吗?”莫忱又问。 “谁知道呢,那王县令看着倒是不错,体恤民情,挨个到百姓家了解情况,是个好官,可比之前的孙县令好多了。”另一位男人道。 莫忱思考片刻,秉着多一刻钟便多一分危险选择告辞:“多谢两位大哥提醒,那我就先去看我妹子了,告辞。” 话落,他在两人的目光下走出客栈,快马加鞭赶向古阳县。 京城,景伯府。 卓祁缓步走到景伯府门前,脚步略微停顿,却迟迟未敲响那扇门,陆淮跟在他身后,将一切尽收眼底,主动上前一步,抬起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不多时,婢子将门打开,看了看陆淮,又侧头看了看卓祁,道:“请问公子找谁?” “找卓丞相卓祁。”陆淮笑眯眯的回道。 婢子又看了卓祁一眼:“卓丞相不就在公子你身旁吗?” “你还知道啊。”陆淮嗤笑一声:“卓丞相回自己的家还需要由啊。” 这分明是不把卓祁当作家里人。 婢子自知说错了话,低头说道:“不敢,两位请进。” 卓祁微微颔首,迈步走进景伯府,陆淮紧跟其后,两人径直朝着祠堂走去,他们穿过走廊时,迎面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孙云柔。 孙云柔见到卓祁,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知安来了啊,这次回来打算在伯府住几天呢?” 尽管孙云柔尽力掩饰,但方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还是没能逃过陆淮的目光。 卓祁正眼也不瞧她,也不打招呼,与陆淮一同继续走向祠堂。 身后的孙云柔见状,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她立刻放下了之前的掩饰,露出了真面目,只见她转头和身边的婢子说了几句话,又匆匆离去。 祠堂内,卓祁深吸一口气,道:“这就是我母亲的牌位。”在最不起眼的位置。 陆淮点头,看向牌位,牌位上刻着的字有些模糊,显然没有仔细打过,但也可清楚看见牌上的字:景伯爵卓明高之妻沈氏。 卓祁在一旁的香炉中取出三炷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在香炉中:“母亲,孩儿不孝,今日才来拜见您,请您宽恕,孩儿已找到了心中所爱,您可以放心了,愿您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话落对着牌位叩了头,抬眸之际见陆淮也跪倒在地,与他一起虔诚叩头,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转身抱住陆淮,陆淮也回抱卓祁,对着牌位在心中说道: 我陆淮一定会对知安好,我很爱他,他是我想相守一生的人,愿您成全。 没过多久,两人一起走出祠堂,他们相视一笑,陆淮知道,卓祁跨越了心中的一道长坎。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之际,卓明高的一声怒吼率先传来:“逆子,伯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第11章 陆淮闻声抬首,望见卓明高正朝这里走来,身后还跟着孙云柔和她的独子卓越弦。 果然没安好心。 他转头看向卓祁,见卓祁满脸不悦,那他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自然也不必再有什么好脸色。 随着卓明高一行人的逐步靠近,卓祁的情绪越发紧绷,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握,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显得苍白,几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给卓明高抹了脖子。 额……看来长坎还没有完全迈出。 陆淮察觉到卓祁的情绪不对,默默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随后挡在卓祁身前:“伯父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里是知安长大的地方,为何不能来去自由?” 卓明高显然没有将陆淮放在眼里,他自视甚高,连基本的礼节都未遵守:“将军有所不知,这个逆子已然不把我当成长辈。”随后转向卓祁继续输出:“他母亲去接他还摆架子,不孝子!” 话音未落,陆淮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正好可以施展在北疆学的言语之术。 卓祁眸中闪过一丝愤怒,冷冰冰开口,一字一句道:“她不是我母亲,也不配和我母亲相提并论。” 第23章 尚未待卓明高开口,一旁的卓越弦竟毫无顾忌地伸手向卓祁,厉声道:“你给我住口,认清你的身份,竟敢对母亲妄加评价。” 反了反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卓越弦还想说什么,陆淮的耐心终至耗尽,没等卓祁开口就怒喝道:“麻烦睁大你的双眼好好瞧瞧,知安乃嫡出,你为庶出,嫡庶有别,你何来的胆量这般说话,就不怕被治罪吗?” 紧接着,不等卓越弦有何反应,他又将目光转向卓明高,眼神冷若寒霜:“还有你,我尊你一句伯父是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我与知安的大婚你都未曾到场,你不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又凭何要求他把你当作父亲。” “况且。”陆淮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逼人:“论及高低贵贱,知安贵为一国之相,你不向我与知安行跪拜之礼已然有罪,还在此咄咄逼人,倘若陛下知晓,不知会作何感想,伯父应该是知道的吧。” 卓明高当然知道,他的职位不高,近些年也并无功劳,景伯府自此便有些落败,如若不是卓祁的身份,现在还有没有景伯府都不好说。 做到如此份上还有脸来指责卓祁,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话音甫落,也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拉起卓祁的手便朝外走去,身后的卓祁愣愣的看着陆淮,不知该说些什么,出了景伯府后才道谢:“多谢敬辞。” 陆淮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边走边说:“知安觉得,我们之间还用得着以‘谢谢’这样的话语来衡量吗?” 卓祁笑着摇了摇头,陆淮凝视着他,继而嘴角微微上扬:“倘若知安真要感谢我,那便待到晚上再谢吧。” “……”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两人简单收拾行装,带着赈灾的队伍踏上前往商州的征程。 因粮食运输缓慢,又要绕远路在官道上行走,因此陆淮和卓祁决定先行一步,先到商州查看灾情以及治水灾。 随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缓缓沉入,天空逐渐被一层淡淡的暮色所笼罩。 天边的晚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夜幕的宁静与深邃,天渐渐黑了下来,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只剩下轮廓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两人奔波至此,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早已疲惫不堪,决定找个客栈歇息。 刚踏入客栈大门,便觉察有诸多视线聚焦在二人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卓祁身上。 陆淮扫了眼四周,瞬间恼火了,竟然有这么多人惦记他的夫人,真应该把他关在府中,只他一人能见。 他头上冒着火,搂着卓祁的腰来到前台,将银子重重拍在桌上,大声说道:“来一间上房。” 他在宣示主权,他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卓祁是他的。 卓祁瞟了他一眼,笑了笑,任由他去了。 果然,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皆收了回去,两位男子开一间房,还这般亲昵,这下即便不懂的人也明白了。 陆淮点了几道菜,让小二送到厢房去,上房就是上房,不仅床榻足够大,还有隔开的沐浴间。 菜送到后,卓祁关上房门,双手背在身后,调侃道:“房间里的醋味为何这么大?谁家的醋缸翻了?” 陆淮闻言,轻轻一笑,掐着卓祁的腰,将他按在墙上,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汇,低声说道:“真是个妖精。”说着便吻了上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微风穿过窗子缓缓吹进屋内,直到陆淮要将卓祁就地正法时,窗外传来了打斗声。 两人皆是一惊,为了保险起见,陆淮将卓祁按在位上:“你先吃,我去看看。”话落便动作敏捷地翻出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窗子里透出的微弱光芒,隐约可见一位男子猥琐地靠近一位女子,女子面容冷峻,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或许不敌男子,女子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陆淮迅速靠近,身影如风,一脚将那位男子踹了出去,男子吃痛,哀嚎一声,站起身来骂了几句,见有人来了,便慌忙如丧家之犬般逃跑。 陆淮淡淡扫了一眼,转身看向女子,女子也回过神来,收回剑就是一顿感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陆淮连忙摆手表示不用谢:“姑娘为何自己一个人在此?这客栈旁又没有村庄,很危险。” “小女子名为余染,是和同伴一起来的。”女子向前走了几步:“同伴去前面探路了,我在这等待,没想到会遇到这事,真是多谢公子。” 话落,前方出现一个人影,余染回过头去,喊着“阿江”跑过去,想必是她的同伴来了,陆淮也未多留,转身走回去。 待余染跑近,被唤做“阿江”的男子询问她发生了何事,余染将方才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阿江听后,眉头丝毫未曾放松,叮嘱她小心。 两人没有选择住店,而是继续向前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陆淮顺着原路又翻了进来,抬眸就被眼前一幕吓的不轻,只见两只筷子死死钉在墙上,穿过了方才在楼下对卓祁不怀好意的其中一位男人的肩膀,而罪魁祸首正事不关己地用膳,似乎墙上之人与他无关。 陆淮快步走到卓祁身边,正要问是怎么回事时,卓祁先一步开口,语气平静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在他翻出窗外后不久,此男子便心怀歹意地闯入房间,被卓祁察觉,甩出筷子将其钉在墙上。 第24章 陆淮听后,心有余悸,唤来小二报官,将男子带出房间后才稍感安心地坐下。 自己的夫人竟被别人惦记! 而且他还不在夫人身边! 天难容! “夫人这么厉害啊。” 果然是以狠辣著称的人。 “当然。”卓祁语气一转。 “对了,窗外发生了何事?” “也没什么事,和几年前在醉仙楼里发生的一样。”陆淮道。 “真是哪里都有这样的人。” “先用膳吧,我叫小二再拿双筷子。” “好。” 窗外的夜色宁静而深远,两人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寅时,东方仅露出一丝微光,两人醒后简单用了早膳便继续前往商州。 一路上许多难民正在迁居,有些带着家当,有的只身一人。条件稍好的或许能去别的地方寻求一下生机,条件不佳的,只能留在商州,面对着无情的灾难,等死。 靠近那些灾民们还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他们说商州山高皇帝远,朝廷已经放弃他们了…… 商州,这座曾经繁华的城池,此刻正被暴雨带来的灾难所笼罩,连天的暴雨引发了凶猛的水灾,滔滔洪水如猛兽般肆虐着这片土地,无数农田被淹没在水下,房屋倒塌,道路被毁,曾经肥沃的土地变得一片泥泞,颗粒无收的惨状让百姓们陷入了绝望的饥荒之中。 卓祁不忍心再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天灾带给人民的苦难,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那些无助的眼神、绝望的呼喊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相对于卓祁而言,陆淮这边的情况要好得多,他曾在战场上见识过尸横遍野的惨状,目睹过因战争而流离失所、四处奔波的百姓,也看到过家庭破碎带来的痛苦,因此,他深刻解卓祁面对灾区时的心情和感受。 陆淮轻轻握住卓祁的手,给予安慰,动作虽然简单,但也使卓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两人继续前行,不久便来到了商州,陆淮向城门守卫表明了身份,守卫们不敢怠慢,迅速放行,并引领他们去见商州的知州——时彦。 知州府内,两人在此等待。时彦此时刚从严重的灾区回来,身上的衣服被水浸透,脸上还沾着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他见到陆淮与卓祁,虽然疲惫,但也打起精神来,礼貌行礼:“两位大人,实在抱歉,请稍作等候片刻,这副模样实在不宜与大人商谈要事,待在下收拾一番,再来向大人汇报。”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引领着陆淮与卓祁在屋内坐下。 陆淮和卓祁解地点了点头,时彦作为知州,肩负着管整个州的责任,尤其是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时彦匆匆走进内室,迅速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仔细了一番仪容。 再次出现在陆淮和卓祁面前时,他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可脸上的忧虑仍未消散干净。 第12章 “两位大人,商州此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水灾肆虐,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还望能得到两位大人的援手。” 陆淮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时知州,我们此次奉命前来,正是为了商州的百姓,定会尽我们所能,助商州度过此劫。” “陛下派发了一些粮食,大约半月后抵达,但愿能为灾区的百姓稍解燃眉之急。”卓祁紧接着补充道。 时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亮,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两位大人,商州的百姓总算有救了。” 陆淮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问道:“知州不妨讲讲商州目前的具体情况。” 时彦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商州的西部乃是水灾的重灾区,多日来暴雨连绵不断,掌命河的水位持续上涨,情况愈发危急,堤坝已难以阻挡这汹涌的河水。” 他顿了顿,神色愈发凝重:“洪水不仅威胁着农田和村庄,更可能引发难以估量的更大灾难,倘若堤坝一旦被冲垮,后果不堪设想。” 卓祁听完,眉头微微皱起:“可否告知堤坝的位置,明日我们去查看。” “好,堤坝就在北部,明日下官派人引路带两位大人前往。”时彦连忙点头应道。 “天色不早,两位在我这里先住下,屋舍简陋,还请不要介意。” “多谢知州,麻烦了。” 时彦为两人准备了一间房,想来是已知晓两人大婚的消息。 不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家丁送来了吃食:“陆大人,卓大人,知州猜测两位还没有用膳,特地命小人送来吃食,只是正值灾期,物资贫乏,招待不好,请见谅。” 卓祁起身对家丁说道:“请转告知州,有心了,这些食物已经很好了。” 家丁将食物摆放在桌上,两碗粥和一碟小菜。 家丁缓缓退下,卓祁悠悠地走到案几旁边,安然坐下。 他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陆淮,见陆淮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他轻咳一声,陆淮这才回过神来,似是领会到了卓祁的意思,很快也走过来,在案几旁坐下。 卓祁刚喝了几口粥,便听陆淮道:“时知州为人两袖清风,勤政爱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这一点倒是和时侍郎如出一辙,不过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有个如此浪荡不羁的弟弟,实在是令人好奇得很呐。” “又在想醉仙楼里发生的那些事了?” 第25章 “对啊,时知州和时璟,真的完全不像是从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陆淮边吃边说着。 “嗯,他们本就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卓祁神色平静地应道,说完又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陆淮听闻此言,被一口粥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卓祁看着陆淮那狼狈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连忙拿起一块手帕递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这是,难道你不知道这事吗?” 陆淮一边咳嗽着一边用力摇头:“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你没听过也实属正常,毕竟那几年你一直在边疆戍守,远离了这些是非。”卓祁慢慢喝完碗里的粥后,开始耐心地解释道。 “时知州是时夫人所生,而时璟是时侍郎的妾室所生,只是那妾室在刚诞下时璟后不幸撒手人寰了,时夫人便将他放在自己名下抚养,因着他的身世,时尚书和时夫人都对他格外疼爱,只不过他自己实在是不争气,最终沦为了一个只知道贪图享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卓祁顿了顿,接着又说道:“而且,时璟非常忌讳别人讨论他的身世,也非常讨厌别人拿他与时知州相比较,只因他幼时处处不如时知州,这使他渐渐心生自卑,开始放纵自己,整天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 “原来如此。”陆淮三下五除二将碗里的粥喝完,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时知州应该很辛苦吧,毕竟作为家里最有希望的孩子。” “是很辛苦,时知州从小就被家人寄予厚望,时夫人对他的教育更是非常严格,甚至很多时候还会亲自去监督。”卓祁道。 陆淮微微愣神,似是在消化这些信息,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如此说来,时知州能有今日这般成就,也着实不易。” “确实不易。”卓祁点了点头,应道“他背负着太多的期望,却也从未辜负过众人的期许。” “方才见府邸正堂朴实无华,有些地方还缺些饰品,应是变卖后接济百姓了吧,还亲自前去观察灾情,爱民如子。” 灾难无情,但人间有爱。 两人沉默片刻,陆淮收起碗筷,又道:“那时璟呢,难道就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吗?” 卓祁轻皱眉头,思索了一番后说:“这倒也未必,人总是会变的,或许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他也会有所觉悟吧。” “希望如此吧。” “这世间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卓祁道。 “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去查看堤坝。” 次日天色微亮,陆淮与卓祁出发前往商州堤坝。 路上杂草丛生,想必许久没人清,到达堤坝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汹涌的河水如咆哮的巨兽,猛烈地拍打着堤坝,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将这阻碍它的堤坝一举推塌。 陆淮的神色凝重,他沿着堤坝仔细查看,每一处裂缝、每一块松动的土石都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些细微的裂痕,仿佛能感受到堤坝的颤抖、痛苦和苦苦支撑。 堤坝虽挡住了一部分河水,但那些溢出来的河水已让百姓苦不堪言,每当夜幕降临,百姓们只能围坐在微弱的火光旁,祈祷着明天的太阳能够带来希望。 倘若堤坝倒塌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仅是商州西部,整个商州都会遭遇水灾,洪水将像一头脱缰的野兽,无情地吞噬着一切,到那时,商州周边地区也会受到影响,无数的生命将受到威胁。 “这样下去不行,堤坝已经坚持不住了。”陆淮神色焦急,声音急切地说道。 卓祁亦是眉头紧皱,他目光紧紧盯着那摇摇欲坠的堤坝,一动不动,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正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解决的办法。 陆淮那焦急的声音将他猛地拉回现实。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能尽快地加强堤坝了。”卓祁说道。 陆淮沉默着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坚决地摇摇头:“不行。” “怎么不行?”卓祁满心疑惑,语气焦急。 “加强堤坝确实能暂时阻挡河水,却绝非长久之计。一年可以,两年可以,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堤坝是否还能阻挡河水?如果又是一连十几天的暴雨倾盆而下呢?”陆淮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松动,有条不紊地说道。 卓祁听到陆淮的这番深入分析,不禁有些发愣:“是我没有想周全。” 他顿了顿,又说道:“那依敬辞的想法来看,怎样才能彻底解决水灾这个心腹大患?” “暂时没有想到好的办法。”陆淮无奈地长叹一声。 卓祁走上前去,缓缓蹲在河沿旁边,用手指轻轻刮一下河道内壁,又朝着河流的流向极目望去,最后站起身来,说道:“这河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 “何以见得?” “自然形成的河流通常呈现出蜿蜒曲折的形状,河床与河沿会有坑坑洼洼、高低起伏的痕迹,而这条河流呈现出的是偏直的形状,河床和河沿都比较平直规整,由此推断出这条河应该是人挖的。” 陆淮连连点头表示明白,正巧旁边有一老者路过,陆淮眼疾手快,迅速抓住时机,向老者询问:“老伯,请问这条河应该是人挖的吧,当初为何要挖这条河?” 卓祁也跟了过来。 第26章 老者停下脚步,他看了看两人,缓缓说道:“这条河确实是人挖的,当年这里发生过极为严重的旱灾,官府联合百姓们一起将周围的一些小河汇聚到这里,就有了这条河,极大地缓解了百姓们的燃眉之急,也拯救了田里的庄稼,自此,百姓们都依靠着这条河水生活,所以这条河也被称作‘掌命河’。” 掌命河? 陆淮在时彦的口中也听到过这条河的名字,只是……曾经的掌命河掌控着百姓之命运,如今的掌命河仍是如此。 只是方式有所不同。 周围的小河汇聚而成,陆淮心中暗自思忖着,而后对卓祁言道:“知安,方才老伯提及这条河乃是由周围的小河汇聚而成,我们去探察一番。” “好。”卓祁应道。 话毕,二人沿着河岸艰难地迈步前行,河水那汹涌的咆哮声在耳畔不断回荡,溅起的水花时不时地将他们的衣衫浸湿。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总算瞧见了一条朝着这边汇聚而来的河流。 卓祁走上前去查看,道:“的确是人为造成的。” 陆淮也走上前去,朝着北边望了望,又朝南边瞅了瞅:“既然如此,那商州南边应该也与这边相差无几。” 他的目光在小河与大河之间来来回回地扫视着,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应对的策略。 突然间,他眼眸一亮,说道:“知安,我们可以借助之前的方法,在堤坝那里开辟水渠,将这些小河的水流进行分散引入,再让它们于下游处汇聚成大河,如此便能减轻大河的压力,就算堤坝最终坍塌,也不会再度发生水灾。” 卓祁想了想,点头道:“目前也没有比这更为妥当的办法了,不如我们先返回去与时知州汇报一下情况。” “好。” 有了想法,陆淮与卓祁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他们回到知州府邸时,已经临近正午,烈日高悬,阳光炽热。 时彦见他们回来,急忙迎了上去:“陆大人,卓大人,情况如何?”陆淮和卓祁顾不上歇息,将他们的发现和想法详细地说给了知州听。 时彦听后,皱起了眉头,面露犹豫之色:“这……开辟水渠之事,非同小可,万一出了岔子,洪水泛滥,后果不堪设想啊。” 陆淮听后连忙说道:“时知州,我们已经仔细考虑过了,目前的情况,加强堤坝已然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唯有此计或可一试,而且只要规划得当,不会出现大的问题。” 卓祁也在一旁附和:“时知州,我们也知道此举有一定风险,但这也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若不尝试,水患只会越来越严重。” 时彦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中犹豫不决。 他深知水患的严重性,也明白陆淮和卓祁的建议或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倘若失败,这也将彻底断了百姓们的希望。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时彦最终停下脚步:“好,那就依二位大人所言,我们就试试这个办法。” 第13章 时彦恭敬地将陆淮和卓祁二人引至正堂,他向来爽利,开门见山地说道:“若要开辟水道引水,那水道的入口和出口位置必须精准确定,宽度、长度以及流速也得细细思量,不知两位大人可有良妙之策?” “时知州放心,我们已有应对之策,可否请时知州取出商州的地图一观?”陆淮道。 “两位稍待。”时彦说着,迅速从柜中取出商州地图,急切问道:“陆大人,您可有想法?” 陆淮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指向地图,侃侃而谈:“这掌命河的流向乃是从北部缓缓流向西南部,最终分散成诸多小河。依我之见,我们可以考虑从堤坝附近着手开辟两条水渠,一左一右,如此便能降低水的流速与流量。” 他稍稍抬眸看向时彦,目光坚定,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即便没有堤坝的防护,也能确保不再有水灾之类的灾祸侵扰。” 时彦听后,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片刻之后才出声问道:“那这两条水渠,谁宽谁窄,谁前谁后,又当如何定夺?” 这一次,陆淮没有即刻回答,显然被这一问题难住,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此时,旁边静默的卓祁开了口:“西部开宽渠,东部开窄渠,且前宽后窄。” “为何?”时彦一脸疑惑。 卓祁不慌不忙,娓娓道来:“西部地势相较而言更低,若在前开宽渠,便能借助地势之优势,让水流顺势而下,大大减少水阻,更易于把控水流,防范泛滥成灾之患。再者,西部存有大片农田,日后用于灌溉,也是极为有利的。” 卓祁稍作停顿,目光沉静如水,接着说道:“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治水之道,关键在于顺应自然,将水患转化为水利。故而,择高处开宽河,实乃上策,既能防患于未然,又能确保水患不再生,水利长留存。” “妙极!”时彦听后,激动得猛然起身,拍手称赞:“卓大人这一番高见,当真是妙极!” 卓祁谦逊地微微颔首,浅笑回应:“过奖。” “既然良策已定,恰好又到了正午时分,不如咱们暂且用膳,用过膳后再将此事告知百姓。”时彦说道。 “那就有劳时知州费心安排了。”卓祁应道。 待时彦出去吩咐下人准备膳食之时,陆淮面带疑惑,目光转向卓祁,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何知晓这些?” 第27章 卓祁神色淡定,缓声道:“平素里略看了些相关书籍。”言罢,他缓缓靠近陆淮耳边,轻声低语:“若敬辞有意,我愿教你。” 陆淮闻言,顺势牵起卓祁的手,微微握紧,同样轻声说道:“夫人果真是无所不能,待局势安稳,夫人可一定要好好教我。” 卓祁唇角一弯,猜到他打的什么心思,但还是应着说“好”。 不多时,家丁前来请陆淮和卓祁前去用膳,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院中,此时阳光正盛,恰似璀璨金芒倾洒而下,微风轻柔拂过,带来丝丝缕缕的惬意。 倘若不是有要紧的事,他们定然会在这里待上一阵。 未几,时彦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温婉娴静的女子和一个活泼俏皮的小女孩。 那女子身着素雅衣裳,裙袂飘飘,面容和善,眼神中透着如水般的温柔光芒。小女孩儿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往这边张望,模样甚是惹人喜爱。 时彦引着她们来到桌前,笑着介绍道:“陆大人,卓大人,这是内子和小女。”随即转过头,对着母女二人介绍道:“这便是陆大人和卓大人,此次专程前来治水患。” 那女子微微俯身行礼,小女孩则有些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时夫人好,令爱天真可爱,不知令爱芳名如何?”陆淮微笑着说道,眼中满是温和与亲切。 “多谢大人夸赞,这是小女如清。”时彦笑着回应,转身看向小女孩,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道:“如清,快向大人问好。” “大人。”时如清奶声奶气地喊道。 陆淮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卓祁也缓缓站起身来:“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如清此名,蕴含高洁之意,甚好。” “大人谬赞了。”时彦笑着说道。 饭桌上气氛融洽,没有再聊公事,满是欢声笑语,期间,时如清渐渐不再那般拘谨,偶尔蹦出几句话,引得众人一阵轻笑。 膳后,时彦便与陆淮、卓祁商议着如何将商定之事告知百姓,他们字斟句酌,力求让百姓们清楚明白且安心接受。 而时夫人则带着时如清在一旁安静聆听,偶尔也会温和地插上一两句建议。 当一切商议妥当,陆淮与卓祁起身准备去召集百姓,或许是未曾见过这仗势,时如清叫嚷着也要跟随,两人无奈,只好带着她一同前往。 百姓们听闻有要事宣布,纷纷聚集而来,现场人声鼎沸,喧闹异常。 陆淮清了清嗓子,高声将他们的计划和决策一一详述,卓祁则在一旁适时补充解释。 然而,事情进展并非如他们所料那般顺利,决策尚未讲完,便遭到了一些百姓的阻拦。 “你们这是瞎折腾啥,万一弄砸了可咋整?” “就是,好好的堤坝不加固,非要搞什么水渠,简直是瞎胡闹!” 面对百姓们的质疑和反对,卓祁耐心解释道:“乡亲们,我们此举乃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水患问题,让大家往后不再遭受水灾之苦。” 但百姓们依旧心存疑虑,开渠之事因而受到极大影响。 就在他们深感束手无策之际,天赐良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站了出来,这位老者正是陆淮此前观察掌命河时路过遇见的那位。 “大伙听我说,陆大人和卓大人皆是为了咱们着想,他们的法子或许可行。咱们应当给他们一个机会,总不能一直被水患所困吧。”老者的话在百姓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渐渐地,百姓们的态度有所转变,开始支持陆淮和卓祁的行动,眼中也燃起了对未来的期待与希望。 陆淮和卓祁望着逐渐散去的百姓,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太阳渐渐西沉,余晖宛如金色的薄纱,轻柔地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勾勒出迷人的轮廓。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 时彦组织百姓们开渠水道,百姓们兴致高昂,手持家中的锄头、铁锹工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乡亲们,这几日,甚至数月,咱们都需齐心协力。为了咱们的家园,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受水患之苦,一同努力开辟水渠!”时彦高声呼喊,声音洪亮有力,仿佛能穿透苍穹。 而在远处,陆淮与卓祁并肩而立,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 卓祁率先打破沉默,说道:“原以为只有京城才有这般聚众动员的场面,看来是我见识短浅了。” 陆淮转头看向卓祁,说道:“这些商州的百姓善良、厚道又朴实,比起京城那些为谋私利而勾心斗角之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岂止是天差地别,根本毫无可比性。”卓祁也看向陆淮,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你永远无法想象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为了上位能有多无耻卑劣。” 陆淮目光深邃,犹如幽幽深潭,紧紧盯着卓祁,小心翼翼地问道:“知安……是不是忆起了什么伤心过往?”他稍作停顿,从卓祁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异样,似乎在谨慎措辞。 卓祁沉默不语,只是默默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一时间,气氛陷入沉寂,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相识时的陌生与安静。 沉默许久,卓祁才缓缓开口道:“敬辞,我能走到今日之位,也是踩着众多人的身躯,我……与他们并无分别。 第28章 卓祁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不可闻,似乎生怕被陆淮厌弃,而他心中也着实没底。 他见识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太多的血腥残酷,似乎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那些过往犹如沉重的枷锁,紧紧束缚着他的灵魂,让他难以挣脱。 陆淮听后,环顾四周,见无人关注此处,轻轻亲了亲卓祁的嘴角,目光温和且坚定地说道:“知安,莫要这般贬低自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你心怀对受灾百姓的同情,单就这一点,你便远超京城那些人不知多少。” 说罢,他伸出双手,轻柔地捧着卓祁的脸,缓缓将其转过来,使其面对自己:“你无需执着于过往,因为有我在你身旁。” 卓祁闻言心中泛起一股酸涩感,他微微点头,轻“嗯”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却瞧见不远处的天空中一群飞鸟正振翅高飞,那自由的姿态令他心生羡慕。 与此同时,百姓们陆续前往掌命河处,卓祁望了一眼逐渐散去的人群,对陆淮说道:“我们也走吧。” 说着,他抬脚向前走去,陆淮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一丝自责与疼惜。 他心里明白,自己并不知晓曾经的卓祁究竟经历过何种艰辛,无法切身体会卓祁此刻的复杂心境,那些隐匿在岁月深处的苦难与挣扎,他未曾参与,也难以完全解。 但他不曾知晓的是,卓祁早已将他深藏在心底,多年未变。 作者有话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出自《荀子哀公》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出自春秋时期的《左传宣公二年》 第14章 古阳县。 莫忱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此地,踏入这片土地,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繁华景象,街上到处都是小摊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他先是寻了个客栈,将自己安顿下来,随后便到街上去溜达了一圈,目光敏锐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然而,一番探查下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他决定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 在返回的途中,莫忱偶然听到做布匹生意的老板娘和买客正在谈论新上任的王县令。 他佯装在看布料,实则悄悄听着她们的谈话,可惜并未获取到有用的信息。 待买客离开后,莫忱开口道:“这位姐姐,方才我听你们在讨论王县令,我怎么记得古阳县的县令姓孙啊?” 莫忱施展出他那信口胡诌、巧舌如簧的本事,成功吸引了布匹老板娘的注意,老板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莫忱微微一笑,从容应道:“姐姐真是目光如炬啊,我是来此地探亲的。方才听闻你们在谈论县令,一时好奇,便过来多嘴问了一句,还望姐姐莫要怪罪。” 他这一声“姐姐”叫得老板娘心花怒放,心情大好,当下便毫无保留地对他说道:“之前古阳县的县令确实姓孙,不过那家伙因为贪污受贿,被朝廷给处置了,这王县令啊,是后来才走马上任的。” 莫忱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接着问道:“原来是这样,那这位王县令为人如何?” 不说还好,一说老板娘就来劲了。 “王县令对待咱们这些百姓,那真是没得说,不仅慷慨地帮助贫困人家,还时常来巡视民情呢。”老板娘又瞧了莫忱一眼,问道:“公子来这儿是为何事?” 莫忱把那番说辞又搬了出来:“来看我家小妹,她前几个月刚生了个孩子。”说罢,他装作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的模样,对老板娘说道:“姐姐,我在来的路上听说古阳县里有孩子失踪,我着实有些担心外甥,这事儿是真是假?” “是真的!”老板娘听后,猛地一拍布匹,轻声说道:“前些天又有一家丢了孩子,刚开始孩子失踪,大家还以为只是个别孩子贪玩走丢了,可后来发现这失踪的孩子越来越多,而且都是在夜里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一点声响都没有,这事儿闹得人心惶惶的呀!你可得叫你小妹把孩子看好喽。” 莫忱皱起眉头,追问道:“那官府可有什么动作?王县令不是经常来巡视民情吗,他对此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老板娘摇摇头,叹气道:“王县令倒是派了不少人去追查,可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大家都担心呐,不知道这些孩子到底被弄到哪里去了,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整天是以泪洗面,真是可怜哟。” 莫忱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又问道:“那这些失踪的孩子有没有什么共同特点呢?或者说,失踪的地点有没有什么规律?” “好像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老板娘思索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至于地点嘛,倒也没发现有特别明显的规律,感觉就是很随机似的。” “那为何不上报朝廷?” 老板娘刚想回答,随后又闭了嘴:“公子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去查案啊?” “这个——”心思被戳穿,莫忱心里七上八下,面上保持着平静:“我这不是好奇吗,就问问。” 老板娘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告知于他:“就算已经上报朝廷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知道啊。”话落,老板娘走近了些。 “公子家在何方?姐姐看你面善,英俊潇洒,不如姐姐给你介绍个姑娘吧。” 莫忱一惊,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多谢姐姐好意,我先走了。” 第29章 不等老板娘再次开口,莫忱便迅速转身离去。 这也太热情了。 老板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莫忱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刚才得到的信息,孩子失踪的事情显然非同小可,很可能与沈侍郎的那封信有关,他必须尽快着手调查。 回到客栈稍作,他决定先在古阳县内暗中走访,看看能否发现一些其他的蛛丝马迹。 他换上了一身更为朴素的衣服,融入到人群之中,每到一处,他都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一整天下来,除了听到一些百姓们的议论和担忧之外,并没有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他似乎是狠狠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毫无头绪,调查陷入了僵局。 商州。 百姓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他们手中的工具挥舞不停,挖掘着泥土。时彦穿梭在人群中,不停地指挥调整,时刻关注着开渠的进度。 陆淮与卓祁也没闲着,他们时而与百姓们一同劳作,时而停下脚步查看进展情况,时不时提出一些改进的建议。 三月中旬,气温逐渐攀升,虽然衣裳穿得轻薄了些,但仍有丝丝凉气。阳光洒落在大地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汗水,百姓们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 在此期间,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退缩。 随着时间的流逝,半个月转瞬即逝。时彦的嗓子已经沙哑,但他仍旧不知疲倦地呼喊着、指挥着。 沟渠在众人的努力下逐渐成形,尽管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眼中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然而,开渠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开渠的道路,百姓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却依然难以撼动那巨大的石头。 “这可如何是好?”有人不禁担忧地说道。 时彦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大家不要着急,我们可以尝试从四周慢慢挖掘,一点一点地将它挖开,最后搬到边上。” 百姓们按照时彦的建议,开始从石头的四周进行挖掘,虽然进度依旧缓慢,但他们始终没有放弃。 在这期间,陆淮、卓祁时常与百姓们交流沟通,虚心听取大家的意见和建议。不知不觉间,大家已然把这两位朝廷重臣当做自己的亲人一般。 经过数天的劳作,那块巨大的石头四周终于被挖开,石头横在中间,只差将石头搬出挖好的水渠外,可这又是一大难题摆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围拢过来,望着那石头,都有些犯难,时彦咬咬牙:“大家一起,我们试着徒手把它搬起来!”说着,他率先弯下腰,双手紧紧抱住石头的一侧。 陆淮和卓祁见状,也毫不犹豫地加入进来。百姓们纷纷跟上,一双双手紧紧地抓在石头上。 “一、二、三,起!”时彦大喊一声,众人同时发力,脸上的青筋暴起,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石头被众人抬起一点,却又重重落下。一次、两次……陆淮见状,急忙换了位置,用双手紧紧托起石头底部。众人再度使力,那石头仿佛感受到了众人的决心,竟然开始缓缓地挪动起来。大家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执着,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将石头向水渠边挪动。 终于,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石头被成功地搬到了水渠边上。 陆淮喘着气,看了看自己因托石头而变得血淋淋的手,悄悄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百姓们散去继续开渠,卓祁转头看向陆淮,发现陆淮也在看着他,只是陆淮的眼神带着一丝不自然,一直在躲闪,卓祁心中一动,抬脚向陆淮走去。 “怎么了?受伤了吗?”卓祁走到陆淮身边,看着陆淮略显慌张的神情问道。 一语道破天机。 “没有!”陆淮急忙回答道,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卓祁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陆淮一眼,最终目光停在被他藏在身后的双手上,他眉头一皱:“你手怎么了?”说着就要去牵他的手。 陆淮连忙侧身躲开,可卓祁哪会轻易放弃,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陆淮的胳膊,强行将他的手拽了出来。 当看到那满是鲜血的手时,卓祁的脸色顿时变了,心疼与责备同时涌上心头:“你这是何苦,受伤了都不说。” 陆淮却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这点小伤算什么,不碍事的。” 卓祁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为陆淮包扎起来。 “在你那里是无所谓,但我好心疼。”卓祁轻轻的将手覆盖在陆淮手背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陆淮的伤痛,就能抚平他心里的痛。 陆淮不禁愣了一下,平时的卓祁连句情话都说不出口,现在却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心疼他”这种话。 他着实没想到。 陆淮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他凝视着卓祁,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你呀。” “我什么我!”卓祁瞬间变脸,转身就走。 陆淮看卓祁真的生气了,连忙挡在他面前,说道:“好了好了,我错了,别生气了。” 卓祁停下脚步,依旧板着脸。 “错哪儿了?” 问罪呢。 陆淮一脸无奈地说:“我不该隐瞒伤情。” “还有呢?”卓祁依旧没有好脸色。 陆淮思索片刻:“不该让你担心。” 第30章 “知道就好。” 陆淮趁机亲昵地挽着卓祁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注意。” “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卓祁将张开的手举到陆淮面前,缓缓收紧。 陆淮看着他这副“威胁”的模样,笑着点点头:“好好好,夫人说的对,不会有下次了。” 卓祁看他那副讨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陆淮也跟着笑了,顺势揽住他:“走吧,我们去看看水渠那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你这样还能帮忙?”卓祁挑眉问道。 “知安也太看不起你夫君了吧。” “……” “不止现在,等夜幕降临照样能把你——” “好了别说了。”卓祁的脸染上了些颜色,及时制止住了他。 陆淮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拉着他就往水渠方向走去,到了地方,卓祁赶忙拦住他:“你还是先歇着吧,我来就行。” “那怎么行,我可不想被夫人瞧不起。”陆淮坚持要动手。 卓祁无奈地摇摇头,只好由着他去。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我好傻 第15章 夜幕悄然垂落,两人前后相随回到住处。 卓祁打来一盆温热的水,神情专注且细致,轻轻挽起陆淮的衣袖,为其清伤口,轻声说道:“明日我去找时知州取些伤药来,今晚暂且如此——” 话音尚未落定,陆淮用另一只手从袖口处取出一个小瓷瓶,嘴角上扬,缓缓道:“用这个。” 卓祁拿起小瓷瓶,仔细端详了一番,眼中满是诧异之色:“这金创膏你怎还留着?” 陆淮望向卓祁,目光温柔如水,仿佛能将人沉溺其中:“知安送的我自当留着。”说着,他缓缓靠近卓祁,声音低沉,犹如暗夜中的弦音:“我还要时刻带在身旁,如此一来,知安不在我身侧时,我还能借物思人。” 卓祁的脸瞬间如天边的晚霞般绯红,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心中暗自嗔怪,白日里还以为自己能抵御住陆淮的甜言蜜语,现今看来…… 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 卓祁拿起陆淮的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涂抹起金创膏。 陆淮笑了笑,感受着手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心中早已化作一泓春水:“我说的皆是肺腑之言。” “今日在水渠那边,不许再那般莽撞了,我着实不想总是为你担惊受怕。”卓祁一脸正色,眉头微微蹙起,似有愁云聚拢。 陆淮郑重地点点头,眸中满是承诺:“好,我皆听你的。” “古阳县可有什么线索了?商州离那里不远,或许我们可以去瞧瞧。”卓祁放下药膏,净了净手。 陆淮摆了摆手,神情略显尴尬:“我未曾告知莫忱我们要去商州。” 气氛瞬间凝滞,仿若连周遭的空气都停滞不动。 “不过。”陆淮急忙补救,语气略显急促:“你也说了,商州离那里不远,倘若实在无有消息,我们便走这一趟。” “……也只能这般了。” “睡吧,明日尚有诸多事务待办。” ———— 次日清晨,卓祁悉心地给陆淮上好药后,两人并未如往常那般去帮忙开渠,而是带着时如清在冷清的街巷中悠然漫步。 大街上空旷寂寥,往昔的热闹繁华仿佛被无尽的黑夜吞噬得无影无踪,徒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石板路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尘灰,在晨曦的微光中仿佛覆盖着一层落寞的纱幕。 两侧的店铺紧闭门户,那褪色的招牌在风中无力地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好似在艰难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一些房屋坍塌在地,断壁残垣凌乱地堆积着,宛如被岁月无情遗弃的悲伤遗迹。 坍塌处露出的房梁,有的已然腐朽发黑,散发着陈旧腐朽的气息,与周围的冷清相互映衬,更显凄凉萧瑟。 “此地想要恢复往昔的繁华盛景,绝非易事。”陆淮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感慨万千,神情凝重如墨。 卓祁眉心紧蹙,沉声道:“水灾的破坏力惊人,一切皆需从头再来。” “真期望这里能够尽快好起来。”时如清眨着清澈如水的眼眸,稚嫩的脸上满是忧愁,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原本这里是极为热闹的。” 卓祁轻轻摸了摸时如清的头,未再多言,三人默默前行,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仿若这寂静世界中唯一的声响。 不知不觉间,行至街道的尽头,一座石桥映入眼帘,桥身上爬满了斑驳的青苔,他们走上石桥,望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那河水仿佛也在低吟着此地的悲凉。 细雨如丝,悠悠地从天际飘落,轻柔地洒落在三人身上,为这个清晨增添了几分凉意。 卓祁与陆淮皆未带伞,但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桥上,感受着雨丝带来的清新与宁静。 时如清伸出小手,试图接住几滴雨珠,脸上的忧愁渐渐被好奇和兴奋所取代:“看,下雨了,雨过天晴会有彩虹。”小孩子的声音充满着天真与喜悦,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陆淮被时如清的乐观所感染,笑着看向卓祁,眼中满是温柔之意:“是啊,雨后的天空定会更加明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31章 卓祁不看他,依旧静静地凝望着远方,轻声说道:“但愿如此吧。”他的眼神中似乎隐匿着深深的思绪,令人难以窥探。 陆淮也移开目光,卓祁的过往定有诸多不为人知之事,只是卓祁不愿提及,他亦不便多问。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们预备回去之时,知州府的家丁匆忙赶来:“两位大人、小姐,朝廷的赈灾粮已到商州城门前了,知州让小的来请两位大人。”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当他们赶到城门前时,只见一列列装满粮食的马车整齐排列,那满满的粮食袋子仿若一座座小山,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是粮食!”有人兴奋地高呼,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消息迅速传开,那些未去开渠的老人、妇人和孩子纷纷从家中奔出,脸上皆带着期盼的神情。 朝堂派来的官兵也已抵达,时彦将开渠的百姓全都召集过来,众多百姓围在周围,眼中满是期盼与喜悦,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对生活的殷切希望。 时彦赶忙迎了上来,脸上交织着焦急与欣喜:“二位,你们可算来了。” “为何还不派发粮食?”陆淮皱眉问道,目光中透着一丝疑惑。 “这位大人说要等两位大人回来。”时彦赶忙回道。 “他言这是上头的命令,必须由二位大人在场才可进行下一步动作。” 卓祁看了一眼粮食,步伐沉稳地向那位官员走去,那位官兵见到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卓大人。” 卓祁抬手,微扶了他一下。 “裴副统领,此刻可以分发粮食了吧?” 裴少恒,御林军副统领,奉皇帝李晟之命率领官兵前来赈灾并重建商州。 “大人既已来了,那便可行了。”话音刚落,他挥手示意后面官兵分发粮食。 随着命令下达,官兵们开始有序地搬运粮食并派发给百姓,百姓们自觉地排起长队,满怀感激地接过物资,口中不停地说着感谢之语。 派发过程顺利进行,卓祁与陆淮在一旁监督着整个过程,时如清则被时彦带回了知州府。 雨渐渐停歇,天空依旧被厚厚的云层笼罩,一片灰蒙蒙的色调,仿佛给世界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纱幕。 没有阳光穿透,空气中弥漫着湿漉的静谧,偶尔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待粮食派发完毕,陆淮来到裴少恒身边,将开渠的计划详尽告知于他:“裴副统领,开渠的任务艰巨,就劳烦你了。” “陆大人言重了,皇上派我们来就是为了扶助百姓,哪有什么麻烦可言。”裴少恒回道,语气诚恳真挚。 有了官兵的协助,百姓们无需再去开渠,开始翻新房屋,重修铺子,未遭水灾过多摧残的铺子也在短时间内重新开张,商周恢复往日繁华指日可待。 古阳县。 莫忱在此已蹲守一月有余,却一无所获,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一月间未有孩子失踪的情况发生,他逐一拜访了曾经有孩子失踪的人家,依旧毫无头绪。 莫忱紧皱眉头,在古阳县城中徘徊思索,深知不能再这般毫无方向地持续下去,必须寻得突破之口。 他决定再度前往做布匹生意的老板娘处打探消息,有时自己费尽心思探寻的,或许远不及民间流传的消息丰富全面。 他怀着一丝希望,来到老板娘面前,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笑着说道:“姐姐,近来生意可好?” 老板娘闻声抬头,见是莫忱,放下手中活计笑道:“是这位公子呀,看过你小妹了?” “看过了,还得多谢姐姐当初提醒,如今我小妹准备跟我回京城住上一段时日。”莫忱回道,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 “那就好。”老板娘颠了颠手中的布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瞧我这记性,还未问公子贵姓?” 莫忱听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信口胡诌道:“免贵姓陆,陆南,姐姐唤我小陆即可。” “好,好。”老板娘笑着回道。 “最近我的生意那可是相当不错,王县令大婚,所用的布匹皆是从我这儿购置的。” 莫忱一听,眼睛倏地一亮,急切地问道:“王县令大婚,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刘家小姐。” “刘家小姐?可是城西边的刘家小姐?” “正是,那刘家小姐相貌出众,与王县令站在一处当真是郎才女貌。”老板娘笑意盈盈地说道,随后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又道:“这让我想起了陆将军与卓丞相的大婚,那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莫忱听到后身体猛地一震,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点点头:“确实啊。” 他确实曾听闻城西刘家的小姐要出嫁,却未想到嫁的是王县令王自谦。 令他未曾料到的是,自家将军的大婚竟传得如此之远。 这传播速度着实令人惊叹,他在心里默默为陆淮叹了口气。 见未获取有用消息,莫忱便告辞回了客栈,总觉得王自谦大婚有些蹊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决定再待些时日,若仍无消息,便只能打道回府。 第16章 五月,商州。 天气渐暖,商州的开渠已临近尾声,两条水渠蜿蜒于掌命河两侧,清澈的水流奔腾不止,似在欢歌。 第32章 百姓们的房屋皆已焕然一新,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那些新开张的铺子生意兴隆,琳琅满目的物品引得人们纷纷驻足。 陆淮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手里提着两份糕点,回到屋中,发现卓祁仍在沉睡。 或许是昨晚自己将人欺负得太狠了。 他轻轻放下手中糕点,生怕弄出丁点儿声响,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卓祁的睡颜。 那安静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疲倦,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格外宁谧。 这让他忆起了那段不甚友好的过往,那时的他与卓祁,远不如现今这般和谐融洽。 那次在朝堂之上,两人激烈争执,各执一词,最终陆淮落了下风。 陆淮心中憋着一股闷气,一心想要好好惩治卓祁一番,想着他那俊美的容颜,甚至起了强行占有他的念头,誓要让他知晓自己的厉害。 当日夜晚,他气势汹汹地来到丞相府,未料,连丞相府的大门都未能踏入。 他心中的怒火“噌”地蹿得更高,索性直接飞身翻墙入府,径直朝着卓祁的卧房奔去。 脚步声缓缓逼近,卓祁察觉到外面的异样,瞬间警惕起来,在房门被猛地推开的瞬间,迅速抓起案几上的银针,毫不犹豫地朝门口刺去。 几道穿流声随即而来,陆淮一个侧身,堪堪躲过,脸上露出恼怒之色:“卓祁,你竟敢对我动手!” 卓祁闻言身子一震,一脸冷峻:“陆淮,你私闯我丞相府,究竟意欲何为?” 陆淮咬着牙说道:“干你!”言罢,他朝着卓祁猛扑过去。 两人瞬间在屋内打斗起来,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银针在卓祁手中闪烁着寒光,陆淮凭借着矫健的身手不断进攻,房间里的桌椅摆件在他们的打斗中纷纷遭殃,变得一片狼藉。 没过多久,卓祁的脚步逐渐变得迟缓,明显力不从心。 机会来了。 陆淮敏锐地察觉到了,猛地一个跨步上前,反身将卓祁狠狠压在墙上,那股邪念再次涌起,且愈发强烈,眼神变得炽热而疯狂,双手不顾一切地撕扯着卓祁的衣物。 “刺啦”一声,衣物撕破。 卓祁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心中警铃大作,他奋力反抗着,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陆淮的压制,成功将陆淮推开,自己则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两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彼此对视着,一时间气氛变得微妙而暧昧。 陆淮见卓祁拉了拉胸膛前松散的衣物,不知为何,心中的那股怒气又莫名涌了上来,冲动之下,竟猛地朝卓祁拍出一掌。 “呃——” 卓祁猝不及防,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刹那间,只觉胸口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陆淮本能地接住卓祁,沉重的身躯砸在他怀里,面容苍白如纸,心中顿时充满自责。 他呆呆地望着怀中的人,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卓祁,卓祁……”陆淮轻声呼唤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轻轻摇晃着卓祁的身体。 “咳咳咳……” 卓祁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鲜血,再度陷入昏迷。 陆淮:!!! 陆淮慌了神,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冲动,竟对卓祁下如此重手。 他不会把卓祁打死了吧? 此时的房间一片凌乱,那些破碎的桌椅摆件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方才激烈的争斗。 陆淮抱着卓祁坐在地上,卓祁安静地靠在他怀中,毫无反应,他的心紧紧揪着,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为其盖上被子,转头朝屋外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丞相府的家丁闻声赶来,看到屋内的惨状,又看到凭空出现的陆淮以及床上昏迷不醒的卓祁,惊愕得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将……将军,这是怎么了?” “丞相府有大夫吗?” “有……有啊。” “那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请过来。”陆淮怒声喝道,眼中的焦急几欲满溢。 家丁如梦初醒,急忙去寻找府医。 陆淮坐在床榻边,目光紧紧锁定卓祁的脸庞,手不自觉地轻轻握住卓祁的手。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让陆淮备受煎熬。 他茫然地看着,心中满是痛楚,可他却不知为何,受伤的虽是卓祁,自己却这般心痛难耐,这种痛仿佛深入骨髓,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更未曾意识到,自己在此时已然爱上了卓祁,这份爱并非觊觎他的容貌或贪图他的身子,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而深沉的爱。 过了许久,家丁终于带着府医匆匆赶来,府医看着满屋狼藉,也愣在了原地。 陆淮一个箭步冲上去,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扔到床边,回过神后,府医连忙起身开始为卓祁诊治。 陆淮站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大夫的一举一动,大气都不敢出。 经过一番诊脉,大夫皱起了眉头,陆淮见状,急忙问道:“他情况如何?” 大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卓祁,欲言又止。 “到底怎样?大夫?” 大夫又看了看卓祁,决定替他隐瞒,说道:“急火攻心,将军怎会让大人受此等伤?” 陆淮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开口道:“只是有些小误会……” 第33章 “小误会?哼,小误会能成这样,大人的身体本就……”大夫的话戛然而止。 陆淮心中一紧,连忙追问:“大夫,究竟怎么了?为何突然不说了?” 大夫不再言语,拿起旁边唯一未遭破坏的案几上的银针,轻轻扎在卓祁身上的几处穴位上。 随着银针的捻动,卓祁原本紧皱的眉头似乎略微舒展了些。 大夫神色专注,手中的银针不断变换着位置,时而轻缓,时而急促。 过了片刻,大夫缓缓拔出银针,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将军,这段时日万不可再让大人劳神动气了。”话落俯身写下药方:“老夫开了些药,将军要按时给大人服用。” “好,好。”陆淮连连点头。 大夫看了看陆淮,又看了看依旧虚弱的卓祁,微微摇了摇头,离开了。 陆淮吩咐家丁去煎药,自己则守在卓祁身旁。 家丁将煎好的药端给他,他小心扶起卓祁,试图让他把药喝下,可卓祁仍在昏迷,根本无法自主吞咽。 陆淮咬咬牙,将药送至自己嘴边,喝了一口药含在嘴里,轻轻凑近卓祁的唇,缓缓将药渡进他的口中。 药全部喂下,见卓祁仍无苏醒的迹象,陆淮闲着也是闲着,将屋内稍微收拾了一番,把那些凌乱的物件归置整齐。 又不知过了多久,卓祁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陆淮顿时精神一振,紧紧盯着他。 卓祁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茫。当他看到床边疲惫不堪的陆淮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了? “卓祁,你终于醒了,太好了!”陆淮急切地说道,眼中满是愧疚。 卓祁默默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再度变得沉重起来…… 看来不知道。 陆淮见他不说话,有些忐忑地问道:“卓祁,可有哪里不适?方才是我太过冲动,日后不会再如此了。” 卓祁微微一怔,挪动着身子,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我无事,你走吧。” 明显是在逐客,陆淮的心猛地一沉,是自己打伤了人家,自然也没有资格拒绝,只叮嘱了一句“那你好生养伤”便离开了。 次日早朝,陆淮并未见到卓祁,不知为何,他的心有些失落。 散朝后,陆淮不由自主地朝着丞相府走去,到了府门前,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去推门。 但他不知,卓祁就在门后,他知晓陆淮在外面,也未将门推开。 两人一内一外,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片刻后,陆淮轻叹一声,转身离去,卓祁在门后听到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 思绪回溯,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合。 陆淮的眼神中满是宠溺,他伸出手,轻柔地将卓祁额前的发丝拨开,就在这时,卓祁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陆淮收回手,屏气凝神地坐在一旁,他忽而意识到这并非回忆,顿时放松下来。 床上之人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看着陆淮,带着几分慵懒:“回来了。” 陆淮笑着点点头,温柔地说道:“饿了吗?我带了糕点。” 卓祁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糕点,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有点。” 陆淮扶着卓祁起身,一同走到案前,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轻声细语地交谈着。 “开渠那边进展如何?”卓祁擦了擦嘴角,问道。 “已经完成,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能回京了。”陆淮回道。 卓祁的手微微一顿,转而看向陆淮:“那古阳县那边可有消息?” 陆淮摇了摇头。 卓祁叹了一口气,道:“如此看来,裴副统领应当会上报皇上,我们去古阳县的计划怕是难以成行。” 陆淮牵起他的手,温声道:“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再等几日。” 他总觉得有事将要发生。 卓祁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依然透着一丝忧虑。 吃完糕点,卓祁不经意问道:“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目前尚无任何消息。”陆淮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夫人如此贤惠,实乃为夫之福。” 卓祁轻轻推了一把陆淮,嗔怪道:“少贫嘴。” 他缓缓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身体,陆淮也随之起身,走到卓祁身后,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语道:“京城的风吹草动,高恭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我们,不必过于牵挂。”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卓祁微微眯眼,说道:“真羡慕敬辞有能为你两肋插刀的挚友。” 陆淮听闻,温柔地笑了笑,将下巴轻轻抵在卓祁的肩头,说道:“他们确实不错,但哪有知安这般温柔体贴啊。” 说着陆淮的手向下探去,卓祁慌忙捉住他的手:“不可乱来。” 陆淮淡笑道:“知安,我发觉有你在身旁,其他的一切都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卓祁心中一暖,微微侧头,在陆淮的侧脸上落下一吻,道:“此生有你,我亦无悔。” 陆淮听后,身体里的火焰瞬间被点燃,将卓祁拉至床榻边,吻着他的唇,将他压倒在床榻上。 ———— 第17章 未时,骄阳虽依旧灿烂,却失却了正午时分那令人难耐的炙热,天际处,云朵仿若随意泼洒的水墨画卷,悠悠点缀其间。 第34章 卓祁悠悠转醒,那墨色的双眸有些茫然地望着上方的床帷,模样恰似一个被欺负了的良家女子。 他的确被“欺负”了,可偏偏,他甘之如饴。 躺了片刻,卓祁试着起身,只觉腰腹处阵阵酸涩,下身即便涂了药膏,依旧隐隐作痛。 他艰难地坐起身子,缓了好一会儿,偏头间,瞧见案几上竟还冒着热气的膳食。 冒着热气? 卓祁心中一动,想来陆淮应是未走远。 一念及陆淮,他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昨夜才刚行过欢好之事,尚且不足几个时辰,陆淮竟又拉着他再度缠绵,而他,竟也没能拒绝,还是在大白天…… 白日宣淫。 这个词瞬间涌入卓祁脑海,此刻的他,却也无暇埋怨陆淮,脸颊悄然染上绯红。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缓缓下床,脚步虚浮地朝着案几走去。 刚坐下,还未来得及拿起筷子,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 卓祁不看便知晓是谁。 陆淮大步迈进屋内,那原本冰冷的面容在瞧见卓祁的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盖的温柔。 他快步走到卓祁身旁坐下,关切地问道:“身子如何?可感到好些了?” 卓祁微微侧头,并不看陆淮,随意地应道:“托将军的福,好些了。” 陆淮听他这般称呼,自知亏,赶忙哄道:“是我不好,日后定会注意。” 卓祁撇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信他才有鬼呢。 陆淮似乎知晓卓祁心中所想,夹起一块菜肴,送到他嘴边:“来,吃口这个。” 卓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信他一回,有鬼就有鬼吧,随后,张口吃下。 期间,陆淮又给卓祁讲了些今日发生的事,用过膳后,陆淮将卓祁抱到床榻上。 卓祁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慌乱,双手不自觉地环上陆淮的脖颈。 “好好休息。” 卓祁本想拒绝,可身子实在疲乏,便也不再执拗,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陆淮陪他躺了一会儿,待卓祁熟睡后,轻轻在他额头印下一吻,这才走出屋子。 弹指间,一位男子自屋顶跃下,将手中的信递给陆淮。 陆淮点头示意,男子随即离去。 他就那般站着,动也未动,光明正大地将信打开,扫了一眼,果然是京城的消息。 今早他和卓祁还在念叨京城怎么没消息呢,这不就来了。 陆淮看了眼落款,是高恭写的。信中内容与他料想的大致相同,李晟在派暗卫盯着他们。 可令他未曾想到的是,暗卫将信息带回,李晟听过后竟多问了一句卓祁的情况。 陆淮微微眯起双眸。 李晟为何要问卓祁的情况? 是在监视卓祁,还是怕卓祁谋反? 陆淮眉眼一片冰凉,他紧攥着手中的信,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李晟如此举动,究竟有何意图?又与卓祁有何关系? 总不能……卓祁是他隐匿在外的子嗣吧? 陆淮转身看了看屋内,目光扫过床榻上的卓祁,心中暗道,这也不像啊。 他慢慢走近卓祁,轻柔地扶着他的脸,卓祁似乎感受到陆淮的靠近,本能地向他的手掌贴了贴,犹如一只寻求安抚的小鹿。 “你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卓祁。” 酉时,卓祁缓缓睁开双眸,身上的不适感已消散大半。 他起身望向窗外,太阳还未落下,天边已浮现出淡淡的晚霞,他瞬间精神起来。 自己竟睡了一天,他暗自心惊。 环顾四周,未见陆淮的身影,他索性将腿盘起,以手撑着头,闭着眼思忖:身子何时这般弱了? 坐了片刻,卓祁穿衣下床,准备去寻陆淮,不料刚走出屋,就和陆淮撞了个满怀。 卓祁:…… 陆淮猛地一惊,忙扶住卓祁:“怎么出来了?不好好躺着受得了吗?” 卓祁稳住身形,回应道:“刚想去找你。”他语气转了个弯,接着道:“将军,我是身子不舒服,并非残了。” “……”陆淮一时语塞。 话音未落,卓祁朝院中走去,回过头见陆淮未动,开口道:“天色尚早,不知将军可否愿意陪我去街上走走?” “乐意奉陪。” 天边的晚霞如绚丽的锦缎,逐渐变深,微风吹拂着,两人并肩而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卓祁的目光流转,瞬间被街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所吸引。 陆淮心领神会:“来一串糖葫芦。” “好,您拿好。” 陆淮给了铜钱,将糖葫芦递给卓祁,卓祁咬下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他笑了笑,开口道:“我原以为是酸的,原来还有丝丝甜味。” “知安第一次吃吗?” 卓祁微微颔首,又咬了一口糖葫芦。 陆淮神色一怔,心中涌起一丝怜惜。 卓祁幼时过得不算好。 两人继续漫步在街头,卓祁手中的糖葫芦,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泛着晶莹的光芒。 街上已然恢复繁华,太阳渐渐落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们的身影在灯火阑珊处渐行渐远。 正当他们准备回去时,瞧见医馆里的人正将一位苦苦哀求的女子驱赶而出。 第35章 那女子衣着打扮得体,绝非是无钱治病之人,难道是医馆仗势欺人? 陆淮和卓祁对视一眼,走上前将女子扶了起来,这才发觉女子怀中还抱着个孩子,陆淮瞬间怒不可遏:“身为医馆,竟不治病救人,医德何在?良心何在?” 医馆的人见状,面露难色:“这位爷,并非我们无情,那孩子得的是瘟疫,瘟疫啊。” “瘟疫?”卓祁凝眸看向孩子,那孩子小脸红彤彤的,仔细看脖颈处还零星分布着些许脓包。 “瘟疫传染极快,药石无医,已经有好些人感染了,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医馆的人无奈说道。 “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呢?”卓祁问道。 “不知道啊。” 两人陷入了沉默,女子见两人不说话,顿时嚎啕大哭:“两位大人,请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们了。” 说着就要朝两人下跪,陆淮急忙拦住她,宽慰道:“夫人您先别着急,我们会想办法治疗您的孩子。” “真的吗?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女子千恩万谢地离去后,陆淮和卓祁站在原地,面色凝重。 陆淮道:“看来我们暂时回不了京城了。” “先去找时知州商量吧。”卓祁回道。 陆淮点头,两人疾速朝着知州府走去,家丁见两人一脸慌忙,不敢耽搁,忙将两人引进书房。 时彦正在书房处公务,听闻两人找他,搁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 “大人如此着急,是有何事?”时彦躬身道。 陆淮没有半句废话,将瘟疫的事讲与时彦。 时彦听后紧锁眉头:“怎么会这样,商州从没出现过瘟疫,这该怎么办?” “瘟疫会传染,最好的办法是将患病的百姓集中起来,让大夫去治病。”卓祁提议道。 “好,我现在就派人去询问,正巧西边有座房屋,虽破旧了些,但好歹还能住。”时彦说道。 时彦当即吩咐手下人去办事,不多时,手下回来禀报,说那房屋稍加收拾便能使用。 事情严重,卓祁去旧房屋里安顿病患,陆淮则马不停蹄地召集城中大夫,不知不觉间竟忙了一夜。 街上的灯火逐次熄灭,天边方才微微露出一点鱼肚白。 陆淮常年行军打仗,身体素质自是没话说,卓祁也不嫌累,毕竟睡了将近一天,倒是时彦,忙了一天一夜,身体都快撑不住了还硬撑着。 正当一切看似即将解决时,出现了最为致命的问题,城里的大夫面对瘟疫竟都束手无策。 陆淮紧皱的眉头一夜都未曾松开,他正在思考着,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走来的卓祁。 “还没找到治疗瘟疫的方法吗?”卓祁轻声问道。 陆淮闻声抬起头,神色有些忧虑:“毫无头绪,城中大夫皆无能为力。” “那京城的呢?”卓祁接着问道。 卓祁这驴头不对马尾的话把陆淮弄得一愣,疑惑地看向卓祁。 卓祁自知方才所言太过直白,解释道:“开渠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妨让裴副统领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皇上。” 卓祁看向陆淮,接着道:“听闻江军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敬辞可以请他过来。” 对啊,怎么把江则忘了呢,陆淮心道。 “而且我们可以凭借瘟疫这事多留几日,正好去调查古阳县。”陆淮接道。 卓祁点点头,没有说话。 陆淮当机立断,寻至裴少恒说明情况,裴少恒也深知事情轻重,没有半分迟疑地赶往京城。 几日后,京城。 李晟听后,随即下了圣旨送去侯府,令军医江则立即动身前往商州。 江则走后,时璟又一次在侯府门前吃了闭门羹。 他原想找机会报复陆淮,以解当年醉仙楼之仇,可总也找不到机会,近日好不容易听说商州水灾已解决,他估摸着陆淮也该返程归来,却又听说商州出现瘟疫,陆淮留在那了。 时璟气的直跺脚,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起了吃酒的念头,在他前往醉仙楼的路上,瞧见了几个大男人意欲强迫一个小姑娘。 他原不想多管闲事,然而在看到女子样貌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三两下将那群男人打倒在地,别看他平时是个放荡不羁、不干正事的浪荡子,但他还是有一些本事在身上的。 时璟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女子,那女子也抬头看向他。 女子的容貌不算出挑,甚至比不上青楼里花魁的半分娇媚,可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看到此女子时,内心便涌起了一种归宿感。 时璟缓缓靠近,小心地向女子伸出手:“姑娘没事吧?需不需要我拉姑娘起来。”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并无恶意,拉着他的手借力起身。 他见女子站稳,开口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沉默不语。 为何不说话?我看着这么不像好人吗?时璟心道。 他看着眼前女子瘦瘦弱弱,说道:“不如姑娘随我去醉仙楼吃点东西?” 女子闻言眸色一亮,连忙点头答应。 菜肴上桌后,时璟见女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也不着急,待女子吃完,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姑娘的名字了吧。” 女子点头,小声说道:“高悦。” 第36章 高悦?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不管了,接着问吧。 时璟暗自记下,又说道:“我叫时璟,字叶泽,家住时府,姑娘家住何方?” “高府。” 高府? 时璟猛地一激灵,他又看向高悦,挑眉问道:“你兄长是不是高恭啊?” 高悦抬头,眨巴着眼睛看向时璟,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时璟猛的闭上眼睛,怪不得感觉高悦的名字这么耳熟。 “我和你兄长是旧识。”时璟睁开眼睛。 “那我以后能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 时璟道:“那姑娘可有婚配?” 高悦摇摇头。 没有啊,没有就好,毕竟他身为男子,倘若和有过婚配的女子有所往来,那就麻烦了。 自那以后,高悦果真时常来找时璟,时璟也不再去醉仙楼肆意逍遥,家里人询问起来,他便称有了心仪之人。 第18章 商州,六月的骄阳似火,热得让人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 江则日夜兼程,连换数匹马,一路风尘仆仆,总算抵达了商州。 商州城门紧闭,明明天气大好,可城里却毫无烟火气息,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窒息。 他刚至城门口,便瞧见在此等候他的陆淮,江则利落地下马,急切地问道:“情况如何?” 陆淮微微摇头,边走边示意江则跟上。 “不太好。” 情况的确不容乐观,甚至可以说是糟糕至极,仅仅短短几天,瘟疫如同凶猛的洪水一般急速扩散开来。 城中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曾经繁华的街道又变回了水灾时的冷冷清清,偶尔能看到几个戴着羃篱、行色匆匆的身影,他们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寂静的街道上。 许多房屋紧闭着门扉,好似一张张沉默的嘴,欲言又止着无尽的哀伤,躲避着这场可怕的灾难。 街上偶尔有风吹过,似乎在倾诉着那无尽的萧瑟和凄凉。 江则紧跟在陆淮身后,来到西边的房屋,里面又多了好些病患,他们靠墙而坐,面色苍白,全身上下有不少脓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不安。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混合着汗味和轻微的腐臭,令人有些难受。 江则看着这些百姓,心中不免涌起一阵悲痛,或许是医者父母心,这场瘟疫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 在昏暗的角落里,躺着几位病情较为严重的百姓,他神色凝重,快步走过去,伸手探了探鼻息,已然没了生机。 卓祁正在一旁宽慰百姓,无意间看见他们,迈步走去,刚要开口就见躺在地上的百姓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们……” 陆淮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卓祁整个人怔住:“方才还好好的,这么快……人就没了。”他的视线落在那对母子身上,正是向他和陆淮求助的那对母子。 孩子小小的身躯上,皮肤已经大面积溃烂,冒着脓水,悄无声息地躺在母亲怀里,母子俩一同离开了这充满苦难的人间。 卓祁顿时如鲠在喉,孩子还如此幼小,还未曾看尽这人世间的繁华,没有体验过人间的真情和温暖,就过早地奔赴了人间疾苦。 门外的风缓缓袭来,吹在身上暖暖的,却又让人感到丝丝凉意。 江则没有耽搁,立刻伸出手来把脉,只见他皱了皱眉头,陆淮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如何?” 江则缓缓收回手,在袖里取出一方手帕,边擦拭手指边道:“可以治,倘若我猜的没错的话,应是尸身腐烂传播所导致的瘟疫。” “尸身腐烂?”陆淮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那这源头又会在何处?” 江则略作沉思,说道:“或许是人,或许是动物,总之尸体想必众多。”他的目光定格与门外:“要快速找到源头,一味依靠药物治疗并非良策。” 陆淮当即明了,转身看向卓祁:“我们先从附近排查,看看有没有未妥善处的尸体。” “好。” 他又看向江则:“那这里就交给你了,药材即刻便送来。” 江则点头应允,吩咐旁边的人:“去打盆水。” 陆淮和卓祁即刻出发,带着那些官兵展开了仔细的排查,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每一处可能藏有尸体的地方都仔细搜寻。 搜索一番后,却一无所获,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何处会有腐败的尸体,就在准备返回时,江则神色匆匆地跑来,大口喘着粗气。 “水……” “什么水?你想饮水?” 江则猛的摇摇头,道:“是河水致使瘟疫传播。” 陆淮和卓祁彼此对视一眼,待江则平复些许,卓祁开口道:“是不是河里有尸体,所以才导致的……” 话音未落,官兵也从远处匆匆跑来:“大人,不好了,河里有浮尸。” 陆淮左眼猛的一跳,说道:“打捞上来。” 随着陆淮一声令下,官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打捞起河里的浮尸,片刻,岸边躺着一具腐烂不堪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众人纷纷掩住口鼻,神色严肃。 江则仔细查看了这具尸体,眉头紧锁,说道:“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在河中已有一段时日,而且,从体型上来看,应该是个孩童。” 第37章 “这尸体究竟从何而来?” 江则捂住口鼻靠近尸身检查了一番:“尸身的胸口有明显伤口,身体有些划伤,应该是死后被雨水冲到河里。” 卓祁听后思索片刻,道:“莫不是上游有什么变故?” 他转身面向刚来不久的时彦,问道:“时知州,这条河的源头是何处?” 时彦望了望河流,皱眉道:“是梓州,古阳县。” “古阳县?”陆淮闻言身体紧绷,望向卓祁,卓祁的吃惊程度不亚于陆淮,他眸色深邃,眼底是一片汪洋,幽深而望不到头。 陆淮收回目光,有条不紊地安排官兵将尸身好好安葬,又叮嘱时彦几句,最后拉住卓祁一同返回。 路途之中,卓祁率先打破沉默:“又是古阳县,那边发生的事真不少。” “哼。”陆淮冷笑一声:“看样子,我们非得去那里探查一番不可了。” 言罢,他牵起卓祁的手,握得甚紧,仿若要将其揉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卓祁瞧了瞧他,见其面色不佳,问道:“敬辞,莫非是心有挂碍?” 话一出口,他便懊悔不已。沈府的信函、商州的瘟疫、漂浮的尸身,这一桩桩一件件尚未解决,陆淮又怎会无心事缠身? 正如他所料,陆淮轻点了点头,应道:“江则提到尸身众多引发瘟疫,这意味着绝非仅有一具尸身,而这些人究竟因何而亡,是意外所致还是人为之祸,我们皆不得而知。” “那我们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 酉时,二人再度前往西房,百姓们配合江则所用之药,病情已然好转许多,至少身上的脓包看上去不再那般骇人。 陆淮将二人的计划告知江则,江则表示赞同,毕竟从根源处遏制才是最佳之策。 “待这边安顿妥当,我便去寻你们。”江则说道。 陆淮思索片刻,应了一声“好”。 李晟未曾要求江则必须返回,万一古阳县爆发瘟疫,也好有个照应。 直至天色完全黑透,两人才回到住处。 子时,屋内烛火摇曳。 陆淮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的心中有着太多心事,其中大半皆为卓祁。 数日前那封信中的内容他仍记忆犹新,他偏过头,看了看依偎在自己怀中安然入睡的卓祁,手轻柔地抚上卓祁的额头。 他多么想逼迫卓祁道出那些陈年过往,好让卓祁心里轻松些,但他不能,他要等到卓祁愿意开口之日。 陆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卓祁,思绪万千。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不知过了多久,陆淮终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次日一早,天边隐约有些微微亮。 陆淮与卓祁收拾好行装,前往古阳县,出了城门,压抑感明显好很多。一路上,两人各有各的心事,皆沉默不语。 天气闷热,还未行至一半,卓祁的额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需要休息片刻吗?”陆淮从怀中取出手帕,递给卓祁。 他起初是不喜带这些小东西的,自从认识卓祁,便时常备着。 “没事,先赶路吧。”卓祁接过手帕,胡乱地拭去额上的汗水。 为了尽快赶路,两人果断舍弃了平坦的官道,转而踏入了杂草丛生的小径。 地上繁茂的野草,宛如轻柔的绿丝带,不时轻轻撩动着这两人的腿,湛蓝的空中,鸟舒展着有力的翅膀,自由翱翔,向前方飞去。 他们浑然不知,已经有人先一步抵达古阳县。 古阳县是个小县城,地方较小,虽没有商州热闹,但也有一番特色。 “阿江,我们到了。”那位女子开口,声音中带着些许期待。 “你的病有救了。” “切莫太早下言论,我们先打听下这里的情况。”男子回道。 两人正是余染和阿江。 经过一番打听,余染失落的坐在一个简陋的小摊旁,道:“胜神医已过世多年,这可怎么办啊……。” “等等。”阿江出声打断余染的话,道:“我听闻古阳县城中有多家孩童莫名丢失?” 余染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对,我也有所耳闻,但这似乎和咱们此行的目的关系不大。” 阿江眉头紧皱,他伸手将余染拉起,正色道:“既然神医已过世,不妨我们在此多留几日,正巧将这失踪孩童调查一番如何?” 余染双手环抱,不悦道:“阿江,这又不关我们的事,何必做这个好人?” 她嘴唇轻抿,接着说道:“而且还会惹祸上身。”话落就侧过身去,不去看他。 态度可谓是十分明显。 阿江叹了口气,将余染掰了回来:“余染?” 余染低头不去看他。 “阿染?” “余女侠?” 见余染不给予回应,阿江苦笑:“倘若我们查到真凶,既可以还那些家庭一个公道,也救了那些还未遭受此祸的孩童,岂不是一举两得?” 余染还是不说话,但面容有一丝动容。 阿江抓住这个时机,道:“听我的一次好不好?待这件事解决,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真的?”余染抬眸看他,嫣然一笑。 “真的。”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余染飒爽地走在前面,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准备着手和阿江调查此事。 第38章 而另一边的陆淮和卓祁也到达了古阳县,两人先是沿着河边一路向前,并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看来问题不是出自这里。”陆淮低头向水里看去,河水清澈见底,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总感觉这里不对劲,太奇怪了。” “除了河里没草外,似乎也没什么了。”陆淮扫了眼四周,不解道。 “问题就出在水里。”他拉着陆淮往回走,边走边道:“方才来的时候观察过,有一片林子。”话落,卓祁停下脚步,抬头望去,正是他说的林子。 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河渠正巧从中穿过。 “这片林子怎么了?”陆淮抬眸看向卓祁。 卓祁在地上拔了一根草,举到陆淮面前:“林子里长满了草,河里却没有,不奇怪吗?” 说着他走到河岸上,又捡了块石头,朝着河里扔去:“河底多石,但并非怪石嶙峋,水流也不见多湍急,按常,不应该没有水草生长。” 陆淮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河底被人清过,为的就是方便将尸体投入河里。” 卓祁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我的猜测,真正的还得去查。” 第19章 秋日的微风轻轻拂过,泛黄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陆淮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严肃:“那我们先回去探查一番,瞧瞧究竟是怎样的状况。” “也只能这样了。”卓祁牵住陆淮递来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似有万千愁绪。 他缓缓回头望了一眼,林子里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摆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一切看似寻常,却又让他觉得莫名的诡异。 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卓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与陆淮一同往回走去。 途中,他们经过一片绚烂的花草丛。陆淮眼尖,顺手摘下一朵娇艳的野花,轻柔地插在卓祁的发冠上。 卓祁抬手摸了摸,并未将其摘下。 他一脸不解地望向陆淮,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怎么了?” 陆淮脸上泛起一抹坏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与深情:“陆某此生能有美人在怀,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陆淮这直白的夸赞让卓祁的脸颊微微泛红,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羞涩,别过头去:“就会说些好听的。” “难道不是吗?”陆淮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黏在卓祁身上,带着几分不羁,活脱脱像个浪荡子。 卓祁侧过头不再看他,不管与陆淮在一起多久,他还是难以招架陆淮这直白热烈的甜言蜜语。 陆淮见卓祁不说话,扯住缰绳,慢慢靠近,猛地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卓祁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稳稳落在陆淮温暖坚实的怀中。 他又羞又恼,挣扎着要起身,双眉紧蹙:“陆淮,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别动,让我抱抱。”陆淮却紧紧搂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卓祁耳畔,他的耳朵瞬间红透,仿佛熟透的果子。 卓祁不再挣扎,任由陆淮抱着,心中却如小鹿乱撞,乱了方寸,近几日因商州的事,他们很久都未做过,有些需求也在所难免。 陆淮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卓祁,目光中满是如水的柔情,仿佛能将人溺毙其中。 卓祁听着陆淮的情话,心中虽羞涩,却也忍不住涌起一股甜蜜,如同秋日里的蜜饯,丝丝缕缕地渗入味蕾。 “知安不喜欢吗?”陆淮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坏笑,眼中满是促狭。 卓祁微微抬眸,不用看也知道陆淮此刻那副得逞的神情,轻声嗔怪道:“敬辞,你以后莫要再这般孟浪。” “那可不行。”陆淮将下巴抵在卓祁肩膀处,耍赖般说道:“面对如此美人,我怎能不心动。” 说罢,他在卓祁脸颊上轻轻一吻,如同蜻蜓点水。 卓祁的脸更红了,他瞪了陆淮一眼,似怒非怒:“你再这样,我就不你了。” 听闻此言,陆淮连忙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不闹了,咱们赶紧回去调查。” 说着,他一夹马腹,骏马加快了速度,马蹄声在寂静的草上格外清晰,马儿缓缓前行,两人同乘一匹马,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对不可分割的情人。 马上靠后的人时不时动手动脚,靠前的人害羞得双手捂着脸,那匹多余的马儿也乖巧地在后面跟着,好一幅温馨又旖旎的景象。 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古阳县,两人将马拴在客栈的马圈里,并肩来到街头。 街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他们却不知从何查起,陆淮牵住卓祁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就发现卓祁将他的手甩开。 陆淮一脸不可置信,眸子里的委屈似乎要溢出来,活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 卓祁看他这副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踮起脚尖,朝陆淮的脸颊小心地亲了一口。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侧过身去,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正是人多的时候,我可不想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 说着还拍了拍陆淮的肩膀,嘴角轻扬,一副故作潇洒的模样。 “哦~”陆淮装模作样似的点了点头,眼中却满是笑意,调侃道:“那知安方才亲我做什么?” 第39章 卓祁闻言歪了歪头,故意说道:“当然是怕将军伤心,到时候我可受不起。” 陆淮眯了眯眼,似笑非笑,朝他一扬下巴:“知安看那边。” 卓祁转过身去,只见摊子旁边的几位女子正好奇又八卦地看向他这边,并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见卓祁望过来,连忙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 卓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缓缓将脸转向陆淮,眼神似乎要将陆淮大卸八块,压低声音说道:“你分明看见了,为何不与我讲?” 陆淮一脸无辜,耸了耸肩:“知安也没给我说的机会啊。” “陆敬辞!” “我在。” 卓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确实是自己的临时起意,也怪不得陆淮。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陆淮感染了,之前的他是断然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来的。 他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果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对,为何是他嫁啊? 卓祁又看了眼陆淮,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眸里满是宠溺。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想这些,在陆淮惊讶的目光中,主动牵起他的手,声音轻柔:“记得前些日子还与你说过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如今倒是我先食言了。” 他低下头,像只做错事的小猫,惹人怜爱。 陆淮的心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他捏了捏卓祁的手,笑得灿烂如阳光:“知安别自责,慢慢来。” “看来我还真要好好同敬辞请教了。”卓祁撇了陆淮一眼,似乎很不服气,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远处小摊前的几位女人见他们不在朝这边看,纷纷讨论着。 “你看他们俩谁上谁下啊?” “这还用问啊?那个长得俊俏的公子一定是下面的。” “我也觉得,方才他还看咱们呢。” 卓祁对她们的话毫不知情,微风吹起两人的衣摆,带着丝丝暖意。 两人还是没有想出任何办法。 片刻,卓祁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问道:“莫副将不是在这里吗?我们可以去找他。” 陆淮闻言挑了挑眉,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起莫忱啊。” 他转过身去,故意酸溜溜地说道:“知安,你心里竟然想着别的男人。”说着还装腔作势地抹抹不存在的眼泪。 卓祁一时无语,扶了扶额,无奈道:“说正事呢。” 陆淮见卓祁这般模样,也不再胡闹,嘴角含笑。 “话说古阳县这么大,怎么找?”陆淮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时觉得头晕眼花。 卓祁也不知道,他还真没想过这事,两人是秘密前来,不能惊动百姓,这无疑是加大了寻找的难度。 陆淮提议先去找找,两人就在街上转了一圈,果然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找见莫忱的踪迹。 就在他们还在苦苦寻找时,天空渐渐暗沉下来,一阵沉闷的雷声传来。 “看着似乎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客栈。”卓祁抬头看向上方,乌云密布,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也只能这样了。”陆淮摇了摇头,本来要找到莫忱就很不容易了,这又下起了雨。 真是天不助我。 陆淮与卓祁回到客栈,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陆淮去点菜,卓祁则坐在位上低头思考,他抬头看向窗外,雨点已经落了下来,并越下越大,不一会就有人来关窗子。 这时陆淮也回来了,他见卓祁盯着窗子发呆,轻声开口道:“知安?知安?” 卓祁在陆淮的唤声中回过神,下意识回道:“我在。” “在想什么?”陆淮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沈府的那封信。”卓祁如实回道,眉头紧蹙。 “我始终想不通会是谁写的这封信,信里的‘主人’又是谁。” 陆淮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开口道:“这个被称作‘主人’的人说会让沈皇后的孩子成为太子,那就说明这个人位高权重,还有篡位的心思。” 卓祁解的点点头。 陆淮接着分析:“知安,你是不是说过沈皇后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没错。” “那就好说了,这个人与沈皇后有私情。” 卓祁闻言猛的一惊,他看了眼周边,客栈里的人因下雨逐渐多了起来,嘈杂的人声中难保不会被人偷听。 陆淮似乎看穿了卓祁的心思,往他身边靠了靠,卓祁压低声音:“与一国之后有染,我想应该知道是谁了。” 陆淮紧盯着卓祁,直到卓祁缓缓说出那两个字——燕王。 燕王? “为何是他” 卓祁刚要开口,就被一阵声响打断,客栈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应该是踹开,巨大的声响让客栈里的人皆停下讲话,全都往门外看去。 只见门外的人走了进来,停在门口,蓑衣上的雨水不停地滴落。 陆淮也转身看去,不过没一会就又转了回来。 不过是江湖上的怪人罢了。 这种他见得多了。 店小二也被这一幕吓到,哆哆嗦嗦地来到距那人几步之遥的地方,声音颤抖:“客……客官,您……要点什……什么?” 怪人一边解开披在身上的蓑衣,一边急切地开口:“来一句温水,渴死我了。” 第40章 店小二听到后,松了一口气:“是客官你啊,瞧把我这吓得,等着啊。” 说完店小二就去准备去了,不止是店小二,陆淮也听着声音耳熟,就连卓祁也听着似曾相识。 陆淮再次转过身去,正巧那怪人也将蓑衣拿下,朝陆淮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皆愣在那里,直到卓祁拉了拉陆淮才缓过来。 “莫陵南!” “陆敬辞!” 两人同时开口,陆淮猛地起身,怪人也朝这边走来。 周边的人看的云里雾里,唯一能确定的是两人认识。 不,是三人,位子上还坐着一个。 而那个怪人正是陆淮和卓祁要找的莫忱。 卓祁扶额,还好两人知道叫对方的字,不然难保有人认出来。 待莫忱走过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陆淮先行开口: “你去哪了?我们找你都没找到。” 这不说还好,一说莫忱就跳了起来,但碍于周围人的眼光又坐了下去。 他害怕丢脸啊。 莫忱先是一口闷了小二送来的水,又一脸怨恨的盯着陆淮与卓祁。 没错,是卓祁! 莫副将胆子大了,不仅不怕卓祁了,还敢瞪他了。 可喜可贺。 陆淮与卓祁相互看了一眼,很是不解。 直到莫忱开口:“你们两个怎么乱窜啊?我从古阳县跑回京城,被吴管家告知你们去了商州。” 他喘了一口气,接过卓祁递来的水,又一口闷了后接着说道:“我到了商州后看见了江则,他说你们去了古阳县,我这不是又赶了过来。” 话音未落,小二把菜端了上来,莫忱什么也不管了,拿起其中一个碗筷就吃了起来。 那吃相,犹如饿狼扑食。 陆淮只好让小二又拿了一套过来。 店小二将碗筷取了过来,一边擦手一边笑着说道:“原来两位与陆少侠认识啊。” 陆少侠? 陆淮抬眸看向莫忱,眼神里满是杀气。 莫忱背后一凉,强装镇定的回答:“是,我们认识,哈哈。” “认识就好。”店小二见莫忱笑了,自己也笑了起来。 话落,陆淮瞥了眼窗外,想着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便语气平静开口:“麻烦开两间上房。” “好好好,哈哈,等等。”小二稍微一顿,他扫了一眼三人,最后看向唯一认识的莫忱:“两间?你们三个人?” “对,两间。”莫忱笑的嘴角僵硬,眼神示意小二别多问。 奈何小二没看懂他的意思,又朝陆淮和卓祁那边看去,瞬间明白了一切,笑着转身离去。 陆淮本想支走小二,没想到好心办坏事,倒让小二知道了他和卓祁的关系。 “莫陵南,解释解释吧。”陆淮面无表情地给卓祁夹菜,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莫忱。 “解释什么?”莫忱装疯卖傻,假装埋头苦吃。 “解释为何要用我的名字。” “哎呀,我这不是怕被认出来吗,大惊小怪的。” “那你就不怕我被认出来?” “这不就用了你的姓吗。” “……” 一阵沉默过后,卓祁瞟了一眼像是小孩子吵架了两人,率先打破:“好了好了,莫副将说说在这里发现了何事。” 陆淮收回要揍人的眼神,差点忘了,还有正事呢。 莫忱见卓祁给了台阶下,感激的看向卓祁,又被陆淮瞪了回去,他有些委屈,但不知说给谁听,只好将失踪孩童以及王县令的事一字不落的告知于两人。 卓祁听后眼底一片冰凉,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袖,神色凝重:“看来这个王县令有些问题。” 陆淮也站起身来,神色严肃:“这个王县令一上任就有孩童失踪,那必然脱不了干系。我们得想办法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可我们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我们还不能惊动百姓,我在这打听了两个多月都没有任何消息,要怎么办?”莫忱说道,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老办法,混进王自谦的府邸。”陆淮抓起卓祁的手腕,正要往楼上走。 莫忱眼看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站起来喊道:“怎么进去?”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们自有办法。”说着朝他摆摆手,上楼去了,只留莫忱一人独自飘零。 陆淮与卓祁回到房间,商议着行动计划。 “你不会还想翻墙进去吧?”卓祁双手交叉问道。 “那不然呢?” “今日夜晚?” “对。” “我与你一起。”卓祁坐在床榻上。 “好啊,那知安可要小心,别再误食某些药粉了。”陆淮坐在卓祁旁边,看着卓祁的耳廓一点点变红。 他贴着卓祁的脖颈继续道:“到时候知安可别求着为夫给你。” 卓祁的脸瞬间红透,他一把推开陆淮,轻斥道:“陆敬辞,你正经点。” 陆淮却不以为然,笑着搂住卓祁的腰:“不过说真的,今晚行动确实要小心,那王县令的府邸必定守卫森严。” 卓祁微微点头:“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第20章 夜幕似浓稠的墨汁,沉沉地笼罩了古阳县,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如细密的银线交织而下,在寂静的街道上敲出一曲单调而清冷的乐章。 第41章 街道上行人寥落,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宛如夜的低吟,更衬出这夜的静谧。 陆淮和卓祁身着一袭夜行衣,宛如两道融入夜色的黑影,悄然无声地来到了王县令府邸的围墙外。 陆淮微微眯起双眸,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确认无异常后,他压低声音,语气沉稳而谨慎:“等会儿我先上去看看有没有守卫。” 卓祁轻轻点头,低声回应:“那你小心。” 陆淮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微弯曲,仿佛即将出击的猎豹积聚着力量。而后猛地发力,身形如闪电般矫健,轻轻一跃,便稳稳地跃上了围墙。 他如猫一般轻盈地趴在围墙上,目光炯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府邸内的情形。 府邸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将四周照得纤毫毕现,不时有巡逻的守卫整齐地走过,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脚下的一片区域。 陆淮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守卫的巡逻路线和时间间隔,心中默默计算着。 片刻之后,确定暂无危险,他向卓祁伸出手,声音轻得如同飘落的羽毛:“上来。” 卓祁毫不犹豫地抓住陆淮的手,借力跃上围墙。 两人趴在围墙上,呼吸都抑制到最轻,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引起守卫的警觉。 确认周围安全后,陆淮压低声音,再次叮嘱:“跟紧我,小心行事。” 卓祁微微颔首,目光坚定地紧盯着陆淮的背影,两人悄悄地从围墙上跳下,迅速躲入阴影之中,巧妙地避开了巡逻的守卫。 府邸内的建筑错落有致,回廊曲折迂回,宛如一座迷宫,给他们的行动增添了不少阻碍。 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他们发现了一间紧闭的屋子,陆淮和卓祁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涌起一种强烈的预感。 陆淮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伸手轻轻一推,门却纹丝不动——被锁上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铁丝,动作熟练而小心地插入锁孔,缓缓转动。他的动作轻缓而谨慎,生怕发出哪怕一丝 细微的声响。 卓祁则紧张地环顾四周,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不一会儿,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锁被打开了。 两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静静地等待了片刻,确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后,才轻轻地推开房门。 屋内看似平常无奇,环顾四周的布局,倒像是一间久无人居的卧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衣柜里仅有几件落满灰尘的旧衣裳,抽屉中也只有一些泛黄的纸张。 他们一阵翻箱倒柜,却并未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也没有任何暗藏玄机的暗格。 两人无奈,决定前往别处寻找线索,又一次避开巡逻的侍卫,径直奔向王自谦的卧房。 陆淮身形矫健,跃上房顶,轻轻掀开一片瓦片,向下方的卓祁微微摇头,示意卧房内空无一人。 这王自谦大半夜的不睡觉,究竟去了何处? 定有猫腻。 卓祁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子,翻身进入屋内。 身侧的玉佩不经意间碰到了窗子的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卓祁立刻伸手抓住玉佩,借着窗台微弱的烛火,仔细确认玉佩是否完好无损。 窗外的风猛地吹进屋内,扬起了玉佩上的红色穗子,陆淮也紧跟着翻进屋内,顺手轻轻关上了窗子。 卓祁在陆淮转身的前一刻,匆忙将玉佩胡乱塞进袖中,看向陆淮的目光中满是惊愕。 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一滴一滴地打湿了胸前的衣裳。 陆淮敏锐地察觉到了卓祁的异常,他缓缓迈步过去,抬起手想要擦掉卓祁被雨水打湿的脸颊,却被卓祁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他一脸错愕,眉头微皱:“躲什么?” 卓祁心中一紧,眼神闪烁,话语略显慌乱:“我……我没有躲,只是……” 陆淮看着卓祁的模样,心中的疑惑愈发浓烈,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卓祁的眼睛,声音低沉而严肃:“到底有何事瞒着我?” 卓祁别过头去,不敢与陆淮对视,紧紧握着袖中的玉佩,低声回道:“没……没有。”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沉闷压抑。 陆淮看着卓祁,眸中神色复杂,他紧紧抓住卓祁的手腕,心中满是不解和失落。 他不明白为何卓祁事事都不愿与他坦诚相告,难道这么久的相处,卓祁还不信任他? 他很想为卓祁分担一切。 陆淮缓缓松开卓祁的手腕,没有再多问一句,转身走进屋内,默默地翻找起来。 卓祁有些发愣,看着陆淮的背影,心中纠结万分,他并非不信任陆淮,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陆淮这样子,估计是生气了。 卓祁闷头想着,没注意到前方的陆淮突然转身停下,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陆淮的怀里。 卓祁猛地一惊,陆淮轻轻抬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卓祁的下巴,眼神中带着几分恼怒和霸道,恶狠狠地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第二天你就别想下床了。” 说完,对着卓祁邪魅一笑,继续翻找东西。 卓祁在陆淮的“恐吓”中回过神来,抿了抿嘴,也开始寻找线索。 第42章 看来今晚他又难以安睡了。 咱们陆将军何时真的生过夫人的气。 屋外的雨渐渐小了,风却愈发猛烈,将掩上的窗子吹得“吱哇”作响。 两人将屋内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陆淮的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他不禁重新思绪,心中暗想: 难道真与王自谦毫无关联?还是王自谦藏得太过隐蔽,以至于他们尚未发现? 片刻之后,卓祁也毫无所获,无奈之下,两人正准备离开房间,突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陆淮心中一惊,连忙拉着卓祁迅速躲在柜子后面。 由于太过匆忙,那块玉佩从卓祁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幸好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没有发出声响,玉佩也完好无损。 脚步声越来越近,卓祁心急如焚,想要冲过去捡起玉佩,却被陆淮死死拉住。 门被推开,两人皆屏住呼吸,陆淮透过柜子的缝隙紧紧盯着来人,从其穿着打扮判断,来人正是王自谦。 王自谦站在门口,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屋内扫视一圈,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闯入的迹象,却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陆淮不敢耽搁,他向前一步捡起玉佩,与卓祁一同悄然离开房屋,沿着原路返回,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待他们离开后,王自谦带着几位侍卫冲进房间,仔细地搜查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挥了挥手,神色严肃地命令侍卫们:“继续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不可有丝毫懈怠。若再发现有异常情况,立刻来报。” 侍卫们领命后继续认真搜查,但依旧一无所获。 “大人,这里没有任何可疑之人或物品。”一名侍卫禀报。 王自谦沉思片刻,再次叮嘱:“继续加强巡逻,不得有半分疏忽。” 侍卫们领命而去。 王自谦站在屋中,目光再次扫视四周,那种不安的感觉已渐渐消散。 逃出生天的两人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回到客栈,换下夜行衣,疲惫不堪地坐在桌前。 陆淮这才将握在手中的玉佩拿出来,卓祁伸手想要将玉佩拿回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陆淮再次将玉佩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一边抚摸一边开口:“就看个玉佩你紧张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止住,只因他看到玉佩的正面刻着一个字——淮。 陆淮愣在当场,他万万没有想到还能再次见到这个玉佩,这是他小时候母亲留给他的。 只是十几年前他已将玉佩送人,如今为何会出现在卓祁这里?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陆淮瞬间怒上心头,将试图逃跑的卓祁一把拽了回来,毫不留情地扔在床上。 还没等卓祁起身,陆淮高大的身躯便压了过来,他将卓祁的双手牢牢锁住,扯下发带,动作粗鲁地将卓祁的双手绑在一起,压在头顶。 三千青丝瞬间散开,如黑色的瀑布般铺满整张床榻。 陆淮抓起一缕放在鼻尖轻嗅,那不知如何形容的香气,仿佛是致命的,吞噬着他最后的智。 陆淮此刻犹如失控的野兽,狠狠地撕咬着卓祁的嘴唇,不一会儿,鲜血便流淌而出,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强行破开卓祁紧咬的牙齿,肆意地舔舐着他的唇壁。 卓祁一时喘不过气来,拼尽全力挣扎着,但他的力气终究比不上长年征战在外的陆淮,没一会儿便被陆淮制服。 陆淮腾出一只手,顺着领口缓缓滑入内里,卓祁瞪大了眸子,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他狠狠咬下去。 “陆淮,你够了!”卓祁趁机抓住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掌,奋力将陆淮推了出去。 此时的陆淮已然丧失了智,声音低沉而危险:“够了?什么够了?”他贴近卓祁的耳边,语气暧昧:“知安,我想要你。” “你清醒一点。”卓祁慌乱地抓住陆淮的双手,大口喘着气。 陆淮的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玉佩的事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卓祁别过头去,倔强地紧闭双唇,不肯开口。 陆淮看着卓祁这副模样,心中又气又疼,他俯下身,在卓祁耳边再次威胁道:“你若不说,今晚就别想好过。” “陆淮,你别乱来。” 陆淮却对他的抗议充耳不闻,不一会,卓祁的脸颊绯红,眼中渐渐盈满泪水。 “陆淮,我说。”陆淮停下动作,目光紧紧锁住卓祁。 卓祁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十几年前的那个孩子就是我,你把玉佩送给了我。” 陆淮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卓祁,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道:“为何不与我说?” 卓祁缓缓闭上双眼,松开陆淮的双手,又将自己的双手置于头顶,他的衣裳早已凌乱不堪,如一个破碎的娃娃,仿佛任由陆淮随意处置。 陆淮起身将卓祁紧紧抱在怀里,又取出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卓祁还在流血的嘴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责备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最后只化作一句无奈的轻叹:“你啊……” 他轻轻拍着卓祁的背部,思绪飘回到了十几年前。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亦是团圆之节,京城处处弥漫着烟火的气息。 高悬的明月宛如银盘,洒下清冷的光辉,照亮了整个京城。 月光与璀璨的灯光相互交融,微风轻拂,街头的灯笼轻轻摇曳,光影交错之间,仿佛能听到岁月的轻声呢喃。 第43章 百姓们皆纷纷走出家门,赏花灯,猜灯谜,热闹非凡。 就在这一片欢乐祥和的时刻,侯府内却是一片混乱。 “这侯府怎么了?好像是在找人。” “侯府的二公子偷跑了出去,夫人都快急死了。” “哎呦,这可好找吧。”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之时,罪魁祸首陆淮从他们身旁经过,他听着这些关于自己的讨论,冷哼一声,朝着热闹的地方大步走去。 倘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按照长辈们的说法,小孩子能有什么烦恼。 但这些话在陆淮这里可不作数,他的兄长陆江远在北疆尚未归来,他想念的紧,怎能不惆怅? 前段时间,他还曾想偷偷前往北疆,行囊都已收拾妥当,结果身边的小厮临阵倒戈,将此事告知了陆夫人,被抓了个正着,这不,还在禁足期呢。 陆淮低着头,独自一人走在街头。这里行人稀少,显得有些凄凉。 月光下,他的身影略显孤独。 就在这时,他无意间瞥见巷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那孩子蜷缩成一团,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孤独和无助。 正是幼时的卓祁。 陆淮瞬间来了兴趣,他扬起头,像个小大人似的走到卓祁身旁,蹲了下去,轻声问道:“小妹妹,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卓祁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这可把陆淮难住了,他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再次轻声说道:“我可以帮你。” 闻言,卓祁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淮,见他目光真诚,没有恶意,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是没有家人吗?”陆淮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卓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家人啊,陆淮心中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失望。 倘若他没有家人,自己就可以所当然地把他领回家,当作亲妹妹一般疼爱。 只可惜……哎。 陆淮越想越觉得可惜,索性不再拐弯抹角:“那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啊?” 卓祁的头又低了下去,依旧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啊?陆淮心中暗想。 “是不是家里人对你不好啊?” 经过一番沉思,陆淮最终觉得问题应该出在卓祁的家人身上。 这不问还好,一问便一发不可收拾,卓祁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这可把陆淮给吓坏了。 毕竟自己也还是个孩子,面对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卓祁,一时间真有些手足无措。 陆淮猛地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安慰卓祁,没想到还真把他哄好了。 他把卓祁扶起来,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见他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身形瘦弱,打算给他买些吃的。 陆淮刚转身要走,卓祁以为他要丢下自己不管,伸手想去抓他的袖口,却只抓到了陆淮腰侧挂着的玉佩。 “你喜欢这个?”陆淮转身看向他,见他紧紧抓着玉佩不放手,又瞧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谁能狠下心来? 他心一横,轻轻地将玉佩取下,放在卓祁的手中,微笑着说:“这个送给你,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说着摸了摸他的头,直奔糕点摊子。 卓祁紧盯着陆淮的背影,回想着方才看他的眼神,一双丹凤眼里满是柔情,笑容似乎能将冬日里的雪融化,很温暖,他很喜欢。 待陆淮买好糕点,正满心欢喜地往回走,却被侯府的侍卫给逮了个正着。 “告诉我娘,我待会儿就回去。”说着,陆淮凭借灵活的身形试图躲避。 但好巧不巧,一声“敬辞”让他瞬间定在原地,回头望去,竟是他日思夜想的兄长陆江。 陆淮惊喜万分,朝着陆江飞奔而去,一下子扑进了陆江的怀里:“哥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这不回来了,专门来看你的。” 陆江笑着将自家弟弟从怀里拉出来, “但我听说敬辞是偷跑出来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没有没有,哥哥是你听错了。” “好,是我听错了,那敬辞跟我回去吧。” “可是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快跟我回府。”陆江拽着陆淮的衣领,将他提回了家。 陆夫人见陆淮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直到用膳时,才发现陆淮的玉佩不见了,陆淮只说送人了。 而巷子里的卓祁还愣愣地望着陆淮离开的方向,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落寞地离去。 第21章 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与眼前的景象悄然重合。 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着床帷,屋内,烛光摇曳不定,映照着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 记忆逐渐回笼,陆淮温柔地松开卓祁手上的发带,而后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陆淮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一丝祈求。 卓祁轻轻地点点头,靠在陆淮的怀里,感受着那熟悉而又令人安心的温暖。 “敬辞,十几年前,你为何没有回来,我等了你好久。”卓祁慢慢睁开眸子,他的眼眶微微发红,那模样看得陆淮心底猛的一抽。 陆淮将卓祁轻轻从怀中拉出,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缓缓靠近,亲吻在他的眼眶周围。 第44章 “从此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 话音未落,卓祁感觉鼻子一酸,眸中瞬间蓄满泪水,他起身环住陆淮,泪水也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滴在陆淮的脖颈处。 陆淮被这泪水烫得不知所措,惦记了十几年的事终于被解开,原来所念之人亦是枕边之人。 他忽的感觉颈边一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阻止,那是他的小猫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他将小猫弃养了十多年,小猫非但未曾怪他,还将自己的全部拿出来送给他,默默的跟在身后,而他未曾回头看一眼。 那年的团圆节,他的小猫在孤零零的舔舐伤口。 如今再次回想,他真的想将那时的卓祁带回去,甚至骗回去,不许他偷偷舔舐伤口,想好好疼爱他。 卓祁似乎是累了,又或是发泄得满意了,他松开口,声音沙哑道:“以后不准丢下我了,不然我就咬死你。” 陆淮一边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一边听着他的威胁:“好好好,不会了。” 卓祁睁开墨色的眸子,如幼时一般紧盯着他,他的眼神还是没变,依旧能温暖着他。 他不再孤单地活着,他也有属于他的太阳。 黑暗尽头,是他的光。 “知安,你知道这个玉佩真正的用途吗?”陆淮拿起被他扔在一旁的玉佩,在卓祁眼前晃了晃。 卓祁摇摇头,目光好奇地落在玉佩上,自己拿着它少说也有十五年,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清清楚楚,没想到还有其他用途。 陆淮突然笑了,他看着卓祁一脸茫然,缓缓说道:“玉佩名为‘与君同欢’,我娘说是以后送给我喜欢之人的,看来我与知安的缘分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与君同欢,一世华光若婵娟。 卓祁微微红了脸,伸手拿过玉佩,仔细端详着。 玉佩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似乎也在诉说着他们之间的缘分。 “原来如此,那这玉佩我可要好好收着。”卓祁轻声说道,眼中满是珍视。 陆淮环住他的腰,缓缓躺在床榻上。 “今晚知安可要记好了,来日还要补偿回来。”陆淮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 窗外,明月依旧高悬,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凉爽,屋内的两人相拥而眠,不知今夕是何年。 卯时,那如浓墨般的夜色正一点一点被稀释,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辰时,卓祁的梦境因一脚踩空而结束。 他平躺于床榻上,目光所及皆为黑暗,身侧是空的,一点温度也没有,只有那块玉佩静静地躺在床头。 卓祁猝然起身,急忙翻身下床,连鞋也来不及穿,赤足跑出屋内。 他猛地把门拉开,门外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晃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抬手遮住,心中的慌乱却并未减少半分。 “陆淮!”他急切地呼喊着那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 见没有回应,转身往楼下跑去,最终在楼梯拐角处停下,四目相对,卓祁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而这回轮到陆淮慌了神。 他刚准备上楼就瞧见卓祁只穿着一件内衣、披头散发地站在楼梯口。 这要是让别的人看见了还得了? 陆淮立刻冲上楼,一把将卓祁搂在怀里,半抱着将他抱回屋内,坐在床榻上,抬起他的下巴,强迫卓祁与他对视。 “夫人这副模样要给谁看?”陆淮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 因没有开窗,屋内一片黑暗,卓祁咽了咽口水,他看不清陆淮的脸。 “开窗。” 陆淮闻言放开手,起身去开窗,随着“吱呀”一声,阳光照进屋内,屋内重新获得了光明。 “你去哪了?”卓祁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陆淮转过身来,走向卓祁:“去点了些吃食,顺便拿了药。” “拿药做什么?”卓祁的目光紧盯着陆淮。 “当然是给夫人啊,难不成夫人要带着一嘴的伤出去。”陆淮无奈地笑了笑。 话落,卓祁正在穿衣的手一顿,摸了摸嘴唇,果然,全都破了。 “那还不是你弄得。”卓祁道。 “这不是来赔罪了吗,待会上好药下去用膳。”陆淮安抚地说道。 “嗯。” 从陆淮上去喊人已然过去小半个时辰,昨晚到底把人折腾成啥样今早才起不来,莫忱独自坐在楼下,闲得发慌。 早晨客栈里的人并不多,他估摸着人快来了,便叫小二把膳食端了上来,没一会,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下来。 “你们可算下来了,这都等了多久了。”莫忱看着两人缓缓走下楼梯,调侃道。 陆淮轻轻一笑:“让你久等了。 “这得亏是我,不然你们都吃不上热乎的。”莫忱挑了挑眉。 “那要多谢谢莫副将了。”卓祁回应道。 “那倒也不用,这……”莫忱刚一抬头就瞧见了什么,顿时给陆淮竖了个大拇指。 他这动作把陆淮弄得一脸懵,拍掉他的手:“你这什么意思?” 莫忱没说话,一直挤眉弄眼,时不时瞥向卓祁,陆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明白了。 是卓祁嘴上的伤。 看来莫忱误会了。 陆淮立刻摆手告诉莫忱不是他想的那样,奈何莫忱根本不往他这看。 第45章 没办法,只能用暴力解决了。 他一脚踹向莫忱的椅子,只听“哗啦”一声,椅子瞬间倒地,连同莫忱一起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莫忱一声怒吼,四周零碎的人皆看过来,卓祁也不例外。 “看来这把椅子也嫌弃你。”陆淮无所谓地说了句,逗得周边的人憋笑快憋出内伤来。 “你——”莫忱站起身来,拍拍衣摆上的尘土,用手指着陆淮。 但碍于这么多人都在看他,也不好意思说出什么粗言来。 不就是实话实说吗,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人家卓大人都没说什么。 真是的。 莫忱小声嘀咕,那眼神似是要将陆淮千刀万剐,但最终还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习惯了,没办法。 京城,皇宫。 下朝后,李晟心情极度不好。 几个月后是秋季围猎,围猎范围在哪,行营建在何处,准备多少马匹…… 就这些小事还要他来定夺,要这些大臣有何用处? 平时都是卓祁负责这些,想到这些更是头疼欲裂,没了卓祁整个朝廷都得散! 那些没事找事的大臣还时不时弹奏卓祁,真是无法无天。 李晟又一次把奏折摔了出去,内容正是弹奏陆淮与卓祁有意谋权篡位。 真是…… 他扶了扶额头,旁边的苏公公迈着小碎步捡起奏折,小心地放在案几旁边:“陛下息怒,他们是不了解丞相的为人。” 听到这话李晟更气了:“我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尤其是姜太傅一行大臣,没用的东西。” “陛下息怒。” 李晟在苏公公的劝说下逐渐消了气:“算算时间,老四快出发了吧。” “回陛下,燕王殿下是快出发了。” “江南有何异常?” 苏公公“扑腾”一声跪下:“去江南的探子还未回来,陛下恕罪。” 李晟摆摆手:“起来吧,朕又不会吃人,紧张什么。” “这才走没几天,回不来正常,看来还是朕太心急了。”李晟起身拂了拂衣袖,走到窗边。 “皇后那里……” 李晟停顿住,苏公公立即接过话头:“皇后娘娘这几日一直在凤仪宫内未曾出来。” “摆驾凤仪宫。” “是,陛下。” 凤仪宫内,沈皇后坐在铜镜前,一下一下地梳着发丝,三十出头的年纪已有几根白发丝,她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未曾注意侍卫的禀报。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她身旁。 沈皇后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去,起身并未行礼:“陛下来这做什么。” 直问皇帝行踪,是大不敬。 苏公公出声阻止:“娘娘不可无礼。” “无妨。”李晟抬手,苏公公以及屋内侍女皆退了出去。 “听闻皇后多日未曾出殿,是放不下吗?”李晟背手走到软榻前,并未坐下。 “陛下觉得呢?”沈皇后跟随李晟来到软榻前,自顾自坐下。 “朕是在问你。”李晟迈步来到沈皇后身前,声音带着些威严。 沈皇后拿起茶盏的手一顿,又放下,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他:“陛下不如坐下说,臣妾好久没有同陛下谈心了。” 脚步声响起,旁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沈皇后换了个姿势,开口道:“陛下问臣妾为何放不下,臣妾当然放不下,以前放不下,现在亦是。” “是因为你的父亲。”李晟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奈何沈皇后平静得很,她将发髻上的珠钗拔下,轻轻放在案几上:“是也不是,臣妾父兄犯下大错,陛下惩处的没错。” “那就是因为老四了。”李晟紧接着她的话说。 “陛下既已知道,又为何来问臣妾。” “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皇后把朕当什么了,难不成还是朕错了?”李晟的声音大了些许,心里的愤怒几乎要抑制不住地发泄出来。 他的皇后心里竟然有别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真是可笑。 沈皇后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不过她的眼里充满悲凉:“陛下是天子,当然没有错,臣妾只是想起幼时同长公主与燕王殿下的玩乐,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抚摸着方才摘下的珠钗,那是她未成皇后时燕王送的。 她与燕王是青梅竹马,幼时她时常随父亲进宫,在父亲商议国事时,她会与长公主在朝日园里玩耍嬉戏,也是在那时他遇到了令她牵挂之人,之后的每一日她便念着那人,直至及笄,长公主也看出她的心思,时常邀她来宫中。 他们曾被人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巧的是,燕王要娶她之时,太子李晟登基,选妃时强选了她做皇后,而家中之人也欣然同意,要她与燕王断了来往,两人被迫分开,直至今日,她也只能在宫宴上与燕王见上几面。 李晟得知他们幼时的关系,雷霆震怒,一把火烧将朝日园烧了。 年少的无知,终究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还上了,她也只能拿着珠钗睹物思人。 “倘若陛下未曾选臣妾坐着中宫之位,如今臣妾应是燕王妃。” 话音未落,李晟猛的站起身来:“皇后,你可知这句话会有何罪。” “臣妾怎会知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第46章 “好好好。”李晟说道。 “我问你,燕王远在江南,是否有谋反之心” 沈皇后闻言抬眼看他:“臣妾未曾踏出后宫一步,又怎会知道。” “但愿皇后不知。”说完转身就走,但距门口还有几步之遥时沈皇后叫住了他:“听闻陛下的两位皇子又为陛下解决了诸多事务。” 李晟闻言没有说话,大步走出凤仪殿,脸色阴沉,苏公公以及侍卫跟在身后,不敢言语。 沈皇后走出殿内,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但愿你会发现。” 殿外的宫女连忙来搀扶她,她站在那里看了好久,一动未动。 曾经传言里的帝后和睦在此刻打碎,人们只知皇后不受宠,未曾为皇帝诞下一子,以好巩固自己的地位,不知皇后心中有一人,也在为这人守身如玉。 李晟从凤仪殿离开的当晚,去了怡华殿,许贵妃处。 古阳县,客栈。 三人到底没商量出个所以然,陆淮将昨晚夜探县令宅告知了莫忱,莫忱惊讶无比:“你们这速度可以啊,不过,既然王自谦那里没有线索,是不是说明跟他没关系” “不一定。”陆淮将碗筷收了起来,招呼小二来拿:“我总觉得王自谦不对劲。” “那怎么办?”莫忱长叹一口气,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 就当陆淮再次开口之际,卓祁拉住了他,并示意他别说话。 一时安静,邻桌的对话清晰地传过来。 “过几日王县令在府上开宴,哥们去吗?” “人家开宴请的是各路富商,我就是小小镖局的人,肯定去不了。” “也对啊,不过你们镖局借着送东西的名号进去瞧一眼应该行。” “哥们你就别害我了,我可不想进官府。” …… “赴宴?”莫忱开口打破宁静。 “这对我们有好处吗?” “我们可以混进去深入调查。”卓祁端起小二送的茶水抿了一口。 陆淮沉思片刻,道:“这也许是个好方法,倘若王自谦真的没问题,我们再做打算。” 说干就干,莫忱负责打探消息,陆淮去捏造假身份,而卓祁… 第22章 两个时辰悠悠而过,卓祁望着案上那一套精致的女装和几只璀璨的发钗,神色复杂,目光满是沉思。 时光回溯至一个时辰前。 陆淮独坐在客栈内,耐心的等待着莫忱,他如今扮作一位来自京城的富商,因一笔重要生意受邀赴宴。 此刻还缺一张至关重要的邀帖。 陆淮倒是沉得住气,只等消息传开,邀帖自会有人送来。 一壶茶已见底,莫忱才匆匆赶来。 “让你打听个消息,怎的如此磨蹭?”陆淮埋怨的话语传入莫忱耳中,莫忱却是二话不说,拿起陆淮剩下的半盏茶,仰头一饮而尽。 陆淮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忙将莫忱喝过的那盏茶杯挪得老远,小二见状,赶忙又上了一壶新茶,还贴心地拿来一个干净的茶盏。 “你是不知,跟那些大娘交谈简直费神,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差点把我祖宗十八代都刨根问底问个遍。” 莫忱喘着粗气,边说边摆手, “我现在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说着,他作势就要对着茶壶大口灌,好在陆淮眼疾手快,及时拦住。 “打听的消息如何?”陆淮侧过头,看向莫忱。 “和那位镖局的兄台说的大致相同,只是赴宴得带上各自的夫人。”莫忱撇了陆淮一眼。 “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你不是有卓大人嘛。” 陆淮听闻,沉默不语。 他的确有夫人,可卓祁乃是男子,这世间有男子能成婚的? 有! 圣上亲自赐婚,大名鼎鼎的陆淮与卓祁。 此事人尽皆知。 可这不是明摆着等着被拆穿身份吗? 这什么破宴,居然还要带夫人! 陆淮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这王自谦挑人的眼光可真够“独到”的,就算孩童的事与他无关,也定要好好查他一查。 莫忱见陆淮闭眼直叹气,轻轻推了推他:“这法子不行吗?” 何止是不行,简直荒谬至极! 看来只能让卓祁做出牺牲了,正好也能满足一下自己的某些小心思。 陆淮睁开双眸,双手紧紧抓住莫忱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你、去、成、衣、铺、买、件、女、子、的、衣、物、来。” 莫忱满脸疑惑地看向陆淮,刚要开口询问,就被陆淮抢先打断:“别说话,快去。” 不多时,莫忱便带着一套女子衣物匆匆归来,还顺带买了几只别致的发钗。 那是一套青色的衣物,陆淮望着它,脑海中已然能想象出卓祁穿上后的模样。 只是,他可不敢把这想法说出口。 两人又干坐了半个多时辰,心里虽纠结,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继续犹豫,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为何必须是我?”卓祁满脸的不服气。 “你是我夫人。”陆淮倒是直言不讳。 “……那你去青楼随便找个姑娘陪你去吧。” “不行!” “那你为何不穿?” 陆淮看着自己宽厚的肩膀和窄瘦的腰身,心想穿也能穿,毕竟莫忱买的是最大号的,只是看起来不太协调罢了。 第47章 莫忱早已从房内退到了房外,本以为这两人会争执许久,没曾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谈妥了。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爱情的力量。 只可惜自己如今还是个光棍。 那陆淮究竟是用了何种招数打动卓祁的呢? 自然是以他那无人能敌的死缠烂打紧紧抱着卓祁不撒手,再加上那甜得能腻死人的甜言蜜语。 谁让卓祁就吃他这一套呢。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大局着想,事已敲定,只等赴宴的邀帖了。 果不其然,如陆淮所料,在赴宴前夕,王自谦便托人送来了邀帖。 卓祁接过邀帖,仔细端详了一番,微微皱眉道:“这王自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淮轻哼一声,窗外的微风拂过他的衣角:“管他呢,咱们见机行事。”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赴宴的日子,陆淮正在门外焦急地踱步等待,他的嘴边特意贴了几片假胡子,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假胡子显得有些滑稽。 卓祁坚决不许陆淮看着他换衣服,而且还是女装。 不多时,卓祁走了出来,陆淮抬眼望去,只见他身着青色衣裙,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却又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只是那表情,满是尴尬与无奈。 陆淮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卓祁狠狠瞪了过来:“你还笑!” 陆淮连忙收起笑容,正色道:“好了,我来给知安束发,稍后咱们便出发。” 一番后,卓祁略施粉黛,倒也真有了几分女子的娇柔之态。 陆淮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又忍不住打趣道:“夫人如此美貌,为夫可要小心护着了。” “少贫嘴,正事要紧。”卓祁白了他一眼。 下楼时,卓祁特意戴了面纱,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客栈,引得不少人侧目观望。 小二望着两人的背影,奇怪地摇摇头:“这两位不是男子吗?怪不得只开了一间房,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这边小二还在疑惑,那边的两人已然来到了县令府门前。 高大的朱红色府门大敞,门前的侍卫将两人拦下,要求出示邀帖。 陆淮从怀中取出邀帖,递给门口的侍卫,嘴里还嘟囔着“麻烦、耽误时间”这类话。 侍卫合上邀帖,问道:“你就是陆老板?” 陆淮装作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你是啊,还能不能进去,我家夫人等着急了。” 被提到的卓祁也瞥了侍卫一眼,紧搂着陆淮的胳膊,似乎满是不满。 侍卫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赶忙将两人放了进去,两人走进院中,只见院中宾客如云,皆是当地的富商权贵。 王自谦见到陆淮,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您就是陆老板吧,久仰久仰,这位想必就是尊夫人了,真是闭月羞花之貌啊。” 只是这“夫人”比他还高了小半个头。 陆淮抱拳笑道:“王县令过奖了。” “两位请跟我来。”王自谦走在前面带路,陆淮和卓祁则慢了几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与人。 卓祁趁旁人不注意,低声对陆淮说:“我看这王自谦神色自若,不像是心中有鬼的样子。” 陆淮微微摇头,微风拂起他的发丝:“越是如此,越要小心。” 宴会在正堂开始,堂内分为两边,左边男子入座,右边女子入座,陆淮与卓祁对视一眼,分开向两边走去。 陆淮这边刚坐下不久,就有人前来搭讪,不过都是些生意上的问题,他倒也能应对自如。 卓祁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根本无人与他搭话,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被卓大人自带的冰冷气息震慑得不敢开口。 随着小厮的一声“开宴”,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王自谦从主位起立,开场便是一阵寒暄与客套,陆淮听得无聊,手指轻敲着桌面,都快把手指敲麻了,这开场白还没结束,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在下想各位听了这些话应该累了吧,既如此,那就让小妹为各位献上‘清平乐’。”说着,王自谦拍了拍手,一位女子从侧后方缓缓走了出来,两边也准备好了乐曲。 “小女名为王柳,献丑了。” 待王柳走到正中央,两边的人顿时议论纷纷,陆淮也不禁冷笑。 ‘清平乐’本是青楼里常有的唱跳舞曲,王自谦当着这么多富商的面让自家妹妹跳这支舞,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嘲笑吗? 他们是富商,又不是贪图享乐的浪荡子,这种低级的手段,他们早就看腻了。 看来这王县令的意图,也不过是在这群富商眼中混个脸熟,以便日后办事。 只不过这王家姑娘……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陆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她,直到她发髻上的一支发簪引起了陆淮的注意。 眼熟的不是王柳,而是那只发簪。 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陆淮蹙了蹙眉,仔细在记忆中搜寻,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答案。 在沈府。 在沈府找到那封信时,暗格里曾有一只相似的发簪。 当时他们猜测是沈侍郎的外室之物,如今看来,结果已然浮出水面。 是偷藏或是赠予,两人的关系绝不简单。 一曲终了,众人举杯敬酒。 宴会到了后半场,所有人移步后院赏花,花开得那般鲜艳夺目,微风拂过,花香四溢。 第48章 有人好奇地问起王自谦是如何将花养得如此娇艳,他只淡淡回答悉心照料即可。 陆淮悄悄来到卓祁身边,带着他来到假山后面:“重大发现,王柳发髻上的发簪与我们在沈府暗格中发现的是一对。” 卓祁微微一惊。 “如此说来,这王自谦与沈侍郎怕是有勾结。” 陆淮微微点头,神色凝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莫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假山后忽然走出一位女子,把两人吓得不轻。 “夫人就如此喜爱偷听我们夫妻谈话吗?”陆淮的笑容里藏着些许的心虚,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衣袖。 “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女子直视着陆淮,双手交叉置于腹前。 陆淮手心微微出汗,脸上却毫无波澜:“瞧夫人说的,我们夫妻说些悄悄话,又碍着夫人什么事了。”说着,牵起卓祁的手,转身就要走。 “你们不是来赴宴的,是来查案的,对吗?”女子的话让两人停下了脚步,陆淮侧过头,手背在身后,暗暗准备随时出手。 女子见两人沉默,便当作是默认,她急忙小跑上前,掀开衣摆跪在地上:“求两位大人救我。”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以及我腹中之子。”话落,轻轻抚上腹部,眼中满是哀求。 陆淮与卓祁一惊,上前将女子扶起,卓祁开口道:“夫人先起来,咱们慢慢说。” 女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将两人带入屋内。 “两位请坐。”女子关上门,来到两人面前,讲述起所求之事:“奴家名为刘念,是县令王自谦的妻子。” 话音未落,两人皆是一脸震惊,卓祁率先回过神来:“听闻县令与夫人琴瑟和鸣,夫人又为何求助于我们?” “奴家与县令原本确实琴瑟和睦,但他要杀了我的孩子。”刘念眼中泪水滚落,滴落在地上,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震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淮拿起案上的手帕,递给刘念:“可否细细讲来?” 刘念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与他本不相识,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我做他的正妻,我也应下了。我们成婚不过几个月前,他对我确实极好,知晓我不易生养,便寻来名贵药材为我调养身子,终于,我有了身孕。” 刘念再次抚上小腹,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我将这喜事告知于他,他也表现得异常高兴,我本以为我们的孩子能一世平安,还专门为孩子做了个平安锁。直到半月前,我去找他,他正神神秘秘地与一位黑衣人交谈,我心生好奇,凑上去听了听,听到的却是等孩子落地之后,他要杀了孩子。”说到此处,刘念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卓祁起身过来安慰她。 陆淮没有说话,只是手掌已不知不觉握紧成拳。 刘念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道:“我听到后害怕极了,想回娘家住几天,可他似乎知晓了我的想法,以养胎为由将我软禁在府中,外人也不知我腹中怀有孩子,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和孩子,奴家感激不尽。” “夫人放心,我们会帮你的,你先别激动。”卓祁想着自己此刻身着女装,安慰刘念或许比陆淮更合适些。 只是卓祁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也没人敢亲近他,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淮动了动手指,开口问道:“长话短说,夫人可知王柳是什么来头?” “王柳不就是县令的妹妹吗?” “是,那夫人可知王柳有何异常之处?”陆淮接着问道。 刘念摇了摇头:“未曾察觉,不过我听县令说过,王柳自幼养在外面,近几年才接回来的。” “为何要养在外面” “这奴家就不知了。” 陆淮算了算时间,他们离开已有一炷香的时间,再待下去恐怕会引起怀疑。 陆淮起身说道:“夫人,今日之事我们记下了,但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听他的话,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眼下我们得先回去,以免惹人怀疑。” 刘念感激地点点头:“多谢二位大人,奴家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陆淮和卓祁匆匆离开屋子,回到宴会上,此时堂内除去他们两人已全部到齐。 王自谦见他们回来,笑着迎了上来:“陆老板和夫人这是去哪儿了?” 陆淮打了个哈哈:“内子有些不舒服,我陪他走了走。” 卓祁配合的咳了几声。 王自谦也未多问,见人已到齐,又开始敬酒,酒过三巡,转而说出了所求之事:“诸位,今日宴请大家,实有一事相求。”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王自谦接着说:“本县欲修缮学堂,造福百姓,只是这经费短缺,还望各位慷慨解囊。” 陆淮心中冷哼,修缮学堂?这由未免太过牵强。 卓祁也在暗自思索,这王自谦恐怕另有所图。 一位富商开口道:“王县令,这是好事,只是不知具体所需银两几何?又如何确保这钱 第23章 修缮学堂?或许只是个幌子罢了。 陆淮与卓祁还未等到宴会结束,便借身子不适为由先行离开。 他们将准备好用于修缮学堂的银子交给王自谦,否则,想要顺利离开这县令府恐怕难如登天。 两人刚踏出府门,莫忱的身影紧跟其后,在他们身处县令府的这段时间,莫忱一直在外面守望。 第49章 “府外可有何异常?”陆淮微微皱眉。 “没有,府内情况如何?”莫忱问道。 陆淮摆了摆手:“别说了,事大了。” 三人匆匆回到客栈,卓祁没有去换掉那身繁琐的衣物,径直在案前坐下,神态凝重。 “到底怎么了?”莫忱心急如焚,忍不住凑上前追问。 陆淮深吸一口气,将府内发生的种种告知莫忱,莫忱听闻,气得猛拍案几,双眼圆睁:“怎会有这样的父亲,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此狠手,他还算人吗!” 陆淮双臂交叉于胸前,沉默良久后缓缓开口道:“王自谦所做之事,远比我预想的要严重得多,看来我们不能再耽误了。” “明天?”卓祁轻轻将发髻上的珠钗摘下,放在一旁,目光中带着询问。 陆淮摇了摇头:“今晚。” 莫忱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不明白的所以然。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陆淮与卓祁再一次悄然潜入县令府,莫忱则留在府外接应。 这一次,他们不再盲目地四处寻找,而是隐匿在屋后那月光难以照拂的阴暗角落,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王自谦今日举行宴会,又那般急切地收了银子,显然是等不及了,或者是没时间再等。 白日里人多眼杂,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会选择在这漆黑的夜晚行事。 既然不知证据藏在何处,倒不如让其他人来带路,两人屏息敛声地藏在暗处,不多时,正如他们所料,果真有一人出现。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身手极为敏捷,三两下便放倒门口侍卫,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来。 陆淮无奈地闭了闭眼,看来这人也并非聪明之辈。 两人悄无声息地跟随着黑衣人,左拐右绕来到王自谦的卧房前,黑衣人轻轻推开房门,侧身闪了进去。 足足绕了三圈有余,在绕陆淮就要骂娘了。 两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推开一条细缝,蹲在窗子下面窥视。 不知为何,今晚这卧房里依旧空无一人,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银白。 黑衣人谨慎地四处观望,丝毫未曾察觉到窗下的两人,他独自走到内室,动作熟练地掀开地毯,打开地板,纵身跳了下去。 陆淮瞪大双眸,心中懊悔不迭,千算万算,竟没想到这地毯之下竟暗藏玄机,当真是眼拙啊。 卓祁刚要动身跟下去,陆淮赶忙伸手拦住,示意再等等,不多时,黑衣人便跳了上来,又是一番警惕地四处张望,手中多了一个盒子。 就是此刻! 两人心有灵犀,一前一后猛地冲了上去,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得措手不及,连连后退,手中的盒子也脱手而出。 卓祁见状,一个利落的转身迅速去抢盒子,黑衣人见情况不妙,当机立断放弃盒子,转身翻窗就跑,陆淮毫不犹豫地紧追其后。 两人在屋顶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交锋,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这人还挺厉害! 陆淮一个转身,猛地一拳重击在黑衣人胸口,将其击退好几步。 黑衣人捂住胸口。 “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此番前来并未携带佩剑,显然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遭遇埋伏。 好你个王自谦,等我出去定要好好收拾你!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陆淮已迅速逼至他面前,又是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黑衣人自知不敌陆淮,转身捂着脸想要逃离,只是他忘了还有卓祁在此。 卓祁拔剑跃上房顶,正巧落在黑衣人前方,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他的肩膀。 黑衣人吃痛,慌乱地换了个方向继续奔逃。 正当他翻过县令府边上的围墙,心中刚闪过一丝喜悦,下一秒却又瞬间跌入谷底。 莫忱一直在外面耐心等候,听见动静,立马抬头望去,四目相对,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又一次遭受暴击,被莫忱一脚狠狠踹到了墙外,狼狈地趴在地上,疯狂吐血,几番试图起身却都无力爬起。 陆淮迅速走上前去,蹲在黑衣人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还未来得及服下的毒药,厉声问道:“是谁让你来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王自谦卧房下面又是干什么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黑衣人,他的目光犹如猝了毒一般,恶狠狠地盯着陆淮,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卓祁把剑插在黑衣人面前的地上,怒喝道:“老实交代,否则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黑衣人喘着粗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但仍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陆淮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你若现在坦白,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黑衣人别过头去,依旧选择沉默。 卓祁见状,拔出面前的剑:“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一剑刺入他的另一个肩膀。 黑衣人闷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如纸。 卓祁见他仍不肯说,又一剑刺了过去,却被陆淮抬手拦下。 陆淮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不过是奉命行事,但你若执迷不悟,背后指使之人未必会来救你。” 黑衣人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莫忱趁机趁热打铁:“你好好想想,为了那些不义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第50章 就在卓祁再次拔剑之时,黑衣人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开口:“盒子里装的是丹药,卧房下面是炼丹房。” 炼丹房? 莫忱捡起扔在一旁的盒子,打开一瞧,正如他所言是颗丹药,看来那炼丹炉应不会有假。 “这是什么丹药?”卓祁手握剑柄,剑刃抵在黑衣人的脖颈处,神色冷冽地问道。 “长生不老药。”黑衣人如实回答。 “长生不老药?”莫忱忍不住笑了笑:“莫不是在说笑,有人还真信这个?你该不会是胡编乱造的吧?” 剑又凑近了些,划破他的皮肤,鲜血汩汩流出,黑衣人顿时慌了神,急忙说道:“真的是长生不老药,小的绝无半句谎言,真的是……” “我觉得他没说谎。”陆淮仔细观察他片刻,站起身来。 “那王自谦修缮学堂之事有何阴谋?” “不知道,小的只负责来取丹药。”黑衣人哆哆嗦嗦地说完这句话。 “是谁要的丹药,或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冷汗如雨下,当即闭了嘴,铁了心不肯供出背后之人。 莫忱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上前狠狠踢了黑衣人一脚,即便如此,他依旧紧闭双唇。 “不用问了,看来他是不会说了。”陆淮转身向后退去。 莫忱听了陆淮的话,满心不甘,毕竟好不容易才寻到这么一个突破口,难道就这样放过? 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罢休,卓祁把剑一横,向后猛地一甩,鲜血四溅,黑衣人瞬间没了气息。 哎不是…… “不是说好放他一马的吗?”莫忱满脸惊愕地问道。 陆淮看向已没了气息的黑衣人,耳边传来卓祁将剑收回剑鞘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不如杀了干净。” 莫忱吓得不敢再多言,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陆淮,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夫人,你快管管。 陆淮揉了揉眉心,这是他第一次见卓祁杀人,如此干脆决绝。 他扫了莫忱一眼,说道:“把他清一下,找个地方埋了,切莫让人发现。”最后还不忘叮嘱莫忱小心行事。 而他自己则牵起卓祁的手,缓缓往回走去。 莫忱小心翼翼地拎起尸体,随意找了个地方埋了,又不知从何处弄来三炷香给插上。 客栈中,烛光摇曳不定。 陆淮正帮着卓祁擦拭剑上的血迹,卓祁就这般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很久之后,当陆淮以为卓祁不会再开口时,卓祁缓缓走了过来,神色略显忐忑:“敬辞,我是不是下手太过狠了?”说着,不自觉地揪了揪衣角。 “知安做得没错。”陆淮抬眸看向他,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仔细想想,留着他的确后患无穷,莫要多想了。” 卓祁轻叹一口气,在陆淮身旁坐下,双手绞着帕子:“你说,我把他杀了,线索是不是就断了。” “即便你不杀他,将他放走或是关押起来,也未必能得到我们想要的。” 卓祁点了点头,平日里权倾朝野的丞相竟被杀了个人冲昏了头脑,未曾想到这一层,倒也稀奇。 “沈侍郎死了,王自谦这里又寻不到证据,这是把我们的路都给堵死了。”卓祁说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有预感,我们离真相已然不远。”陆淮站起身来,在屋内缓缓踱步,双手背在身后:“只是有一事,我始终想不明白。” “背后之人”卓祁紧跟问道,目光中充满疑惑。 陆淮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那点点繁星,若有所思:“王柳的身份。” “你也怀疑王柳的身份?”卓祁闻言,快步跟了过去,双手扶着窗框。 “王柳绝非王自谦妹妹那般简单,她与沈侍郎的关系,还有那支只有在青楼才会舞的‘清平乐’,处处皆存破绽,只是不知该从何处查起。” 陆淮见卓祁一直盯着自己,连忙解释道,双手不停地比划着:“我就去过青楼一次,仅吃了些酒,看了场曲,其余之事一概未做,知安定要相信我。” 卓祁知晓陆淮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禁笑了起来:“我并非此意,只是未曾想太多罢了,看来当初是要查沈侍郎身边之人。” 陆淮伸手抱他:“如今想要查也为时已晚,哎,当时怎就未曾多想呢。” 第24章 次日一早,陆淮与卓祁早早地坐在楼下,昨夜,又一名孩童凭空消失,杳无踪迹。 陆淮亲自寻访了丢失孩童的那一家,乃是城东的云家。 据云夫人所述,昨个一早她便哄着孩子睡下,半夜期间还曾来看过,一切安然无恙。直至清晨醒来,孩子却消失不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她急忙跑去官府报案。 官府之人前来家中查看,却声称没有人闯进来的痕迹,只能尽量宽慰其家人。 又是昨夜,看来王自谦昨夜未在府中的缘由有了些许说法。 然而仅靠猜测远远不够,必须获取罪证方可定他的罪。 这正是令陆淮倍感头疼的关键所在。 找不到证据,一切皆为天方夜谭。 莫忱打着哈欠走下楼来,他亦听闻了昨晚之事,前段时间刚来的时候,孩童也是三五天丢一个,之后愈发频繁,他心急如焚,而此地的人们却已见怪不怪。 见得多了。 第51章 案件陷入僵局,倘若再不进行满城搜索,仅凭他们三人之力,不知何时才能熬出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只会有更多的孩子死不瞑目。” 陆淮眉头紧蹙,取出腰牌,扔给莫忱,决然道:“莫忱,古阳县归于梓州,你去找梓州知州调集官兵,将古阳县围住,守好东西两边大门,再调两支兵来,在此处集合。” 莫忱先是一愣,旋即领会其意图,应道:“是!” 卓祁听闻此言,说道:“你要将古阳县围了,抓住王自谦,强行逼供?” 陆淮望向卓祁,目光坚定如铁:“等不了了,多耽搁一刻,那孩子便多一分危险。” 卓祁见他目光决然,点了点头,问道:“那我能做什么?” “待会官兵到了,你带领他们疏通群众,清街。” “那你呢?” 陆淮目光望向门口,沉声道:“我去会会这个王自谦。” “那你小心,官兵来了后我会分出一支去支援你。”说着,卓祁也拿出自己的腰牌,塞在陆淮手中。 “你拿着这个,遇到阻挠时即可亮出,他们不敢对大景丞相造次。” 陆淮掂了掂手中腰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等我消息。” “好。” 陆淮转身走出门口,朝卓祁挥了挥手,而后身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今日街上人头攒动,喧闹异常,人多得几乎看不清陆淮的身影。 官兵行动迅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聚集在客栈门口。 莫忱顶着周围人惊愕的眼神以及小二震惊到说不出话的目光,跪在卓祁旁边,声音洪亮如钟:“在下副将莫忱,听取丞相调遣。” 卓祁亦是顶着周围人的目光缓缓起身,神色肃穆,开口道:“莫副将听令,带领一半官兵去往县令府支援将军,县令王自谦犯案种种,缉拿归案,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莫忱领命。” “剩下一半跟我清街。” “是。” 待一众人离开后,周围群众方才如梦初醒,尤其是店小二,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几乎都不会说话了。 他这几天接待的都是些什么大人物啊! 卓祁走在街上,官兵们正有条不紊地将百姓送回家中,偶尔有些执拗不讲的人不肯离去,也会耐心劝诫,若是依旧不服,那便只能采取些强硬手段了。 不料,有一人匆匆经过,撞了他一下,并塞给他一张卷起来的纸条,卓祁回头望去,那人已然走出很远。 卓祁满心疑惑地将纸条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东面郊林。 他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前往一探究竟,转身对着其中一位官兵说道:“清街完成后,去东面郊林。” “是。” 卓祁二话没说,在客栈牵了匹马,快马加鞭赶往东面郊林。 一路上,疾风骤起,吹得他衣袂翻飞。 再到达郊林之前,他遇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面对着这不明不白的纸条,卓祁还是先询问了老人。 老人听闻他打听孩子失踪的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神秘。 老人压低声音对卓祁说道:“年轻人,这事儿可不简单啊,听说那失踪的孩子都是在月圆之夜不见的,而且村子附近的那片树林,一到晚上就会传出奇怪的声响。” 卓祁心头一紧,今晚就是月圆之夜,看来孩子或许还尚未遭遇毒手。 他连忙追问详细情况,老人却摆摆手,不愿再多言。 他只好独自进入林子,这林子与他和陆淮初次到古阳县所见的林子大不相同,处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四周一片死寂,唯有偶尔的风声和树叶沙沙作响之声。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手中紧紧握着佩剑,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不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孩童哭声,卓祁精神为之一振,毫不犹豫地朝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那哭声时断时续,仿佛在故意引着他深入树林。 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 随着卓祁的不断靠近,那哭声似乎越来越清晰,他的神经也愈发紧绷。 突然,他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小的布娃娃,那布娃娃的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让他心里一阵发毛。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迈进,不多时,来到一片较为阴暗的地方,他看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晃动,那孩童的哭声正是从这里传来。 卓祁拔剑出鞘,声色俱厉地喊道:“是谁在那里?” 那几个身影并没有回应他,只是自顾自地晃动着,卓祁小心翼翼地靠近,待看清那些身影后,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那几个身影竟是几个穿着破旧衣服的人偶,被吊在树上,随着风轻轻摆动,而那孩童的哭声正是从人偶身上发出的。 天空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突然下起了雨。 卓祁瞬间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阴森的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卓祁握紧手中的剑,环顾四周,试图寻找着笑声的来源,心中暗暗思忖着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向后退去,忽觉地下泥土有些粘鞋,刚下雨不久,地上不可能有积水。 第52章 他低头看去,只见鞋边染上了些红色液体,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红色液体。 是血! 这里的土地上竟然被血染红了! 卓祁浑身一抖,那阴森的笑声仿佛无处不在,让他的头皮阵阵发麻。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他身后一闪而过,卓祁迅速转身挥剑,却只斩到了一片虚无。 紧接着,黑影又在他的另一侧出现,卓祁立即意识到黑影的能力并不高强,只是速度较快。 在黑影的不断骚扰下,卓祁渐渐有些力不从心,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不能这样继续被动挨打,必须想办法找出黑影的破绽。 他静下心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不远处有一块巨石,顿时有了办法。 卓祁佯装不敌,朝着巨石的方向退去,黑影见状以为有机可乘,加快了攻击的速度。 就在黑影即将扑到卓祁面前时,他一个侧身闪到了巨石后面,黑影扑了个空。 卓祁趁机从巨石后面跃出,手中的剑直直地朝着黑影刺去。 黑影似乎没想到卓祁会有这一招,仓促间想要躲避,却还是被剑划伤了手臂,黑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消失在了黑暗中,但卓祁能感受到黑影并没有离开。 他在伺机报复。 一阵风吹来,随着风吹来的还有一阵凛冽的气息,卓祁转身挡下这一击,黑影似乎没料到他能挡下,有片刻的震惊。 就在这一刻,卓祁立刻甩出剑,直至黑影腹部,黑影躲闪不及,硬生生被钉在了树上。 正巧官兵也已到达,数把刀架在黑影的脖颈处,卓祁将剑拔下,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黑影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扶住树干,整个人已被团团包围。 卓祁缓缓靠近他,声音冰冷如霜:“孩子呢?” 黑影喘着粗气,闭口不言。 卓祁见状,嘴角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剑又一次插入黑影腹中,并握紧剑柄旋转起来。 黑影痛得冷汗直冒,最终承受不住,尖叫着开口:“我说,我说。” 卓祁闻言这才停下动作,抬眸看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情。 “在……在石头后面。” 卓祁抬手叫官兵去查看,果真抱来了个小女孩,小女孩脸上脏兮兮的,浑身湿透,眼神却清澈无比,身上除了几道划伤就没有多余的伤口,幸好还没有遭遇不测。 “将云姑娘送回云家。”卓祁的语气变得柔和许多,雨水打在他的衣裳上,瞬间浸透,他转而面向黑影,继续问:“是谁叫你来的?那些失踪了的孩子呢?” 黑影见卓祁又握紧了剑,浑身颤抖不已,连忙开口:“是王县令,是王县令叫我来的,那些孩子,那孩子已经没了。” 卓祁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丝丝血腥味吸入肺内,泛起一阵阵恶心,他强忍着不适,道:“我问你他们现在在哪?”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阵阵压迫。 “就……就在你脚下。” !!! 卓祁猛地退开,官兵们相互对视一眼,走到冒血水的那块土地前,随手摘了根树枝就开挖。 卓祁移开视线,闭了闭眼:“王自谦杀这些孩子做什么?” 黑影已经快吓尿了,断断续续道:“炼……丹。” “他炼丹用这些孩子做什么?” “王县令说,说用孩子的心头血才能练出丹药。” “为了满足私欲,竟这样视人命为草芥。”卓祁声音颤抖,手已不自觉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没一会儿,眼前土地已被挖开,里面是孩子的尸体…… 卓祁看着一具具孩子的尸体从那个小小的坑中被搬出,大的不过看着不到十岁,小的甚至是刚出生的婴儿,心中顿时涌上一股难以描述的感觉。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有些心痛,也有些叹息。 心痛他们才这么小,就没有了未来;叹息天道对他们的不公以及他们还抱有希望的家人。 全都在这一刻破碎。 待官兵将孩子们全都带走,卓祁蹙了蹙眉心,指着黑影道:“找个大夫给他医治,别让他死了。”话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淮这边进展要顺利得多,他一招撂倒之前拦他的两个侍卫,一脚将大门踹开,高声喊道:“王县令,王自谦,出来!” 下人们也不敢靠近,急忙跑去禀报自家县令:“老爷不好了。” 王自谦听闻骂道:“什么不好了?老子好着呢。” 下人跪在地上:“不是,是有人闯进来了。” “什么?”王自谦猛的睁开眼睛,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县令,又挺直了腰杆。 “什么人敢在我这撒野?随我去看。” 说着走出屋内,抬眼便看到陆淮朝他走来,只是面容有些不善。 “呦,这不是陆老板吗,昨日才刚见过,今日怎么又来了?”王自谦立刻变脸,点头哈腰地招待着。 这可是银子出得最多的人,他哪敢得罪,只可惜王自谦不知道,他的逍遥日子到头了。 “哎陆老板,你这胡子为何……” “王自谦。”陆淮打断王自谦的客套,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王自谦听出陆淮语气不对劲,问道:“是谁惹着咱们陆老板了?” 陆淮不说话。 第53章 王自谦眼珠一转,道:“陆老板今个来我府上干什么?” “要银子。”陆淮还算平静地开口。 “什么?银子?那可不行,这都是修缮学堂的,而且,送出去的哪还有要回来的道呢。”王自谦笑道。 陆淮看了他一眼,又瞬间移开,这张脸令他感到恶心:“好,那王县令可知这古阳县孩童频频失踪?” 王自谦闻言一愣,又反应过来:“本县令一直在追查此事,只是尚未有头绪。” “好一个尚未有头绪,我看你就是罪魁祸首!”陆淮怒极反笑。 王自谦强装镇定,道:“陆老板何出此言?本县令行得正坐得端,况且陆老板没有资格来指控我吧。” 陆淮还未将丞相令拿出,便听到府外有一阵异动,一群官兵将县令府团团围住。 “这……”王自谦有些慌乱。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莫忱便冲了进来,见到王自谦,大声呵斥:“见到将军,还不跪下。” 将军? 王自谦愣在原地,直到莫忱拿出将军令还给陆淮才跪地行礼:“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 陆淮走到石桌前,猛地一拍桌子,本想装一把威风,结果疼得他呲牙咧嘴,但好在他忍住了。 “王自谦,你犯下的罪行,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王自谦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说道:“将军何出此言,下官不知啊。” 陆淮冷笑一声:“还不承认,那你卧房地底下的炼丹房有何解释?” 王自谦瞪大眼睛,胡编乱造道:“我夫人平时身体不好,是给她炼丹调养身体的。” “你不说刘夫人我都忘了还有件事了。”陆淮冷漠地看着他:“王自谦,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会是什么感觉?” 王自谦头皮发麻:“将军说的什么?” “还装,要不要把刘夫人请来当面对峙,她可是亲耳听到你的密谋。” “……既然将军认为是我害的那些孩子失踪,那总有人证物证吧,请将军拿出物证,倘若是我夫人听错,将军又作何解释?” …… 这倒是把陆淮难住了,毕竟他没有物证,人证也只有刘夫人一人之言,当时是为了救云家姑娘才出此下策。 王自谦见陆淮说不出话,猜到他没有证据,又得意起来,刚要开口,就被门外及时赶到的卓祁打断。 “慢着。”卓祁下马走了进来,道:“谁说我们没有证据,请王县令解释一下东面郊林里孩童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王自谦像是没听见一般,紧紧盯着卓祁:“是你……” 莫忱见状,一脚将王自谦踹趴下:“见到我大景丞相,还不跪下。” 王自谦挣扎着要起身,又喜提一脚。 “王县令还要人证是吧,你的这位手下可是什么都交代了,还有云姑娘已经送回去了。”话落,黑影就被拎了上来,狠狠摔在地下。 黑影见是王自谦,立刻爬过去,边爬边哭:“县令,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想出卖您。” 只是还未到王自谦身边,官兵就把他拉了回去。 王自谦见状,瘫倒在地,知道大势已去。 卓祁见王自谦盯着自己,开口:“本官认识县令吗?” “大人不认识我,但我听主人说过大人。”王自谦不知想到了何事,突然笑了起来。 卓祁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主人’是谁?” “大人,卓祁。”王自谦笑的越来越疯狂:“主人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的一切,还有卓夫人的死……咳咳”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卓祁抓住衣领拎了起来:“我娘是谁害死的,是谁。” 卓祁眼眶发红,双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掐住他的脖颈缓缓使劲,大声吼道:“是谁,你说啊。” 这场面把莫忱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拽拽陆淮。 直到王自谦满脸涨红,快要昏死过去,陆淮才上前阻止,他试图掰开卓祁的手:“知安,你快把他掐死了,他对我们还有用。” 终于,卓祁松开了手,王自谦也丢了半条命,陆淮立刻吩咐将他带下去,经过卓祁时,他挑衅地看了卓祁一眼,似乎在说我知道,就不告诉你。 卓祁气得不轻,眼尾通红,胸口上下起伏剧烈,他用手扶住胸口,身体微微晃动,难受得皱起眉头。 陆淮察觉到不对劲,急忙扶住卓祁,焦急地问道:“知安,你怎么了?” 卓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陆淮怀里。 “知安!”陆淮大喊,声音中充满了惊慌和担忧。 他迅速抱起卓祁,朝着客栈奔去,边跑边喊:“江则!” 江则听到呼喊也跟了上去,只留莫忱在县令府主持大局。 此时,在花园中偷偷观察的人也悄然离去,身影隐没在花草之中。 第25章 客栈里,光线有些昏暗。 卓祁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那微弱的气息仿若风中残烛,倘若不是还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陆淮真觉得卓祁就要离他而去了。 江则一脸凝重,反复把脉,不停施针,这一系列动作看得陆淮心惊肉跳。 “好了。”江则终于松了一口气,顺手将卓祁手心里的伤包扎好。 “告诉大人,今后千万可别再动怒了,这次还算幸运,下次可就难说了。” 第54章 陆淮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急火攻心吧?” “你为何知道?”江则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那表情转瞬又恢复如初。 “我俩曾经不对付的时候,我曾把他气成这样过。”陆淮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回想起当时自己还曾发誓,此生若与卓祁和好,自己就是狗。 如今想来,当真是年少轻狂。 江则皱了皱眉:“没了?就只是一个急火攻心?” “不然呢。” 这次轮到江则无语了,他俯身写下药方,缓缓说道:“你就没发现卓大人中过毒吗?” “中毒?”陆淮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则,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则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看脉象,这毒在体内已然蛰伏有些年头了,只是一直被药物压制着,此次急火攻心,这毒性便被引发了出来。” 陆淮闻言,紧紧地握紧了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我竟然从未察觉。” 江则瞥了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也不能全怪你,这毒极为隐秘,若不是此次发作,确实难以发现。” 不发作就难以发现,所以说多年前卓祁曾在他面前发作过,只是不知是卓祁隐藏得太深,还是他自己未曾留意。 这些年,卓祁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为何不与他说? 陆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毒可有解法?” 江则点了点头:“解法倒是有。”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陆淮的脸色,接着道:“只是这毒在体内滞留的时间太长,又是多种毒药混合,就算解了毒,也会落下病根,而且已经伤到其根基,极大可能要终生服药。” 陆淮身子一颤,指尖不自觉地陷入肉里,他咬了咬牙,不死心地追问:“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江则瞧见他那正在滴血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纱布,再次为他包扎好。 “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人还真像,都喜欢伤害自己。” 江则将写好的药方递给陆淮一份,自己留了一份。 “那便尽快服药吧,时间拖得越久,对大人的身体损害越大。” “有劳了。” 江则微微颔首,转身去煎药,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留给了陆淮和卓祁。 陆淮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卓祁的脸庞,目光中满是疼惜,他真想将卓祁身上的痛一份不差地转移到自己身上。 卓祁啊,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客栈里此时没有多少客人,想必是被方才的阵仗给吓跑了。 店小二望着空荡荡的客栈,挠了挠脑袋,倒是没有因没有生意而感到苦恼。 他时不时瞟向坐在角落里的莫忱,心里暗暗琢磨: 我这店里朝廷的大人物都来过,以后还怕没人吗? 不怕! 小二靠在柜台的靠墙一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莫忱愣愣发呆,直到被猛地拍了一掌,这才回过神来。 “啊。”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张大脸,小二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白日做梦呢,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回应。”大脸的主人莫忱因没有得到回应,一个箭步瞬移到柜台前。 至少小二是这样认为的。 “哦哦哦。”小二小心翼翼地抓住莫忱递来的手,起身后赶忙好面容。 “副将要点什么?” 莫忱抬头看了楼上一眼,江则还没出来,估计情况挺严重的。 王自谦挺有能耐啊,竟然能把卓祁气得吐血,他侧头想了想,又觉得或许不一定是被气的,说不定是中了暗器。 不然就照着陆淮那张嘴,早在几年前就该把卓祁给气走了。 小二见他一会瞧瞧楼上,一会瞅瞅柜台,忍不住开口提醒:“您要点什么?” “一份粥,几道清淡的菜,一炷香后送到楼上。” “好嘞。” 刚回到位上就见江则下来了,莫忱朝着他招了招手:“卓大人怎么样了?” 江则把药方交给出来的小二,走了过来:“中毒。” 莫忱拿水的手一顿,收了回去:“那不知将军要心疼成什么样的。” “他俩何时好上的?” “啊?” 莫忱被他这直白的问法搞得不知所措,他不太相信江则这种不问世事的人竟然也会八卦。 “他俩前段时间还你死我活的,进展这么快。” “那说来话长了。”莫忱凑近江则,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将军多年前就喜欢大人了。” “什么?”江则刚喝下去的水又吐了出来。 莫忱头一次见江则这般失态,嘿嘿一笑:“震惊吧,我听的时候也不可思议,你说将军整天嘴上说着不共戴天,最后还不是栽进去了,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 江则又淡定地喝了口茶:“或许等你遇到的时候就不这么说了。” “我遇到喜欢的人定然会与他说的,不然错过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愿能如你所说那样吧。” “对了,古阳县的事解决了?来的这么快?” “你说呢。”江则翻了翻白眼,不再他。 此时,楼上的房间里,陆淮守在卓祁的床前,一刻也不敢松懈。 第55章 不多时,卓祁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敬辞……” 陆淮闻言惊喜不已,连忙凑上前去:“你醒了,感觉如何?” 卓祁轻轻摇了摇头:“让你担心了。”说着,试着起身。 陆淮赶忙起身去扶他,让他靠在床边。 “王自谦的事处好了吗?” “放心吧,现在把他关起来了,过几日押送回京,那些孩子的尸身也被认领走了。”陆淮说道。 “只不过……王柳逃了,官兵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现在估计出城了。” 出城了就难寻了。 卓祁接过陆淮递来的水:“王自谦背后有人,他取那些孩子的心头血炼成丹药,是那人的吩咐。” “猜到了,他先是指使沈侍郎刺杀陛下,又命令王自谦送长生不老丹,他不会要修仙最后用法力夺取皇位吧。”陆淮道。 卓祁扬手作势要打他,被他灵巧地躲了过去:“净看些没用的,平时话本少看些。” 陆淮挑眉,笑着看他。 “不管如何,既然他的计划没得逞,那定然还有后手,还是小心些为妙。” 陆淮附和着叫“好”,将想要下床的卓祁又摁了回去。 沉默良久,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最终还是卓祁败下阵来,侧过头去开口:“敬辞不问问什么吗?” “问什么?”陆淮故意装傻。 卓祁无奈:“问毒的事。” “哦~。”陆淮故意拉长声音。 “原来知安也知道啊。” 卓祁低头不语。 陆淮瞧着他,忽的笑了起来,他换了个姿势,挑起卓祁的下巴:“我问了,知安会说吗?” 说着伸出手指轻轻摩擦着卓祁的唇,唇上他之前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消,不一会就显现出来。 “额……”进门送药的莫忱看见这一幕连忙转过头去:“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 陆淮松开卓祁的下巴,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莫忱:“麻烦你下次进门前先敲门好吗,莫陵南。” 莫忱疯狂点头,背着身退过去,放下药慌忙逃出去,好心地劝道:“将军,大人刚醒,你别太过分。” “……” 房间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安静,卓祁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咳了一声。 陆淮回过神来,也没心思管他,拿起药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先喝药。” 卓祁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伸手接过:“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又不是姑娘家,没那么虚弱。” 陆淮笑了笑,松开手由着他。 卓祁端起碗一饮而尽,眉头紧皱,那苦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陆淮见状,赶忙递上一块蜜饯,卓祁接过放入口中,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有我。” “那你自己也要小心,王自谦背后之人还未揪出,怕他还有其他阴谋。” 陆淮应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窗棂上,已经到酉时了。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如实回答。”卓祁瞧着陆淮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 陆淮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凝重:“知安不必如此,又不是审犯人。” 卓祁往前挪了挪,伸手将陆淮紧皱的眉心轻轻揉开,低声道:“我前段时间查过,我娘并不是病逝,是被人害死的。” 陆淮听后一惊,卓祁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卓夫人,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唯恐说错话触及卓祁的伤心事。 “所以你才这么急切想要知道死因?”陆淮伸手揽住卓祁,在他额边轻轻亲了亲。 “我不能让我娘死得不明不白。”卓祁顺势靠过去,手指轻轻把玩着陆淮胸前的发尾。 “会查到的。”陆淮从后轻轻拍着卓祁的后背,对于这事他也感同身受,他一直不相信陆江战死沙场,以前是如此,现在亦是。 “那你体内的毒又是怎么回事?”陆淮感受着卓祁僵着的身体,也听出卓祁是想转移话题,但他还是要问出来。 卓祁捏了捏他的发丝,回答道:“在我幼时便有了,其实不打紧的。” “幼时?”陆淮想了想,将猜到的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孙夫人看不惯你,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就是你那个傻弟弟继承你父亲的位置,所以下毒害你,是不是?” 卓祁震惊的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在府内孤立无援,也未曾想到毒性竟如此猛烈。” 身边之人传来叹息声,颇为无奈:“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 “敬辞,我会把我的一切告知与你,但不是现在,我想等海晏河清之时再慢慢说与你听。” “好啊,我等着。” 两人又依偎在一起,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才不舍地分开。 是谁竟敢打搅了这美好时光? 陆淮黑着脸去开门,打开一看,又是莫忱。 陆淮的脸色更黑了,倘若不是有事,他真想把莫忱给扔出去。 不知陆淮心中所想的莫忱脸色比他还黑:“将军,客栈外梓州知州卫有为前来拜访。” 在客栈拜访?这么会挑时间? “不见。”陆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莫忱料想会如此,也不再委婉,直接说道:“是来请罪的。” 第56章 “他来请什么罪?” “我怎么知道。” 陆淮沉思片刻,开口道:“去看看。” 他回头看了看卓祁,卓祁也正看着他,似乎明白了有急事,朝他点了点头。 陆淮没有犹豫,转身将门掩上,大步流星地走下去,莫忱紧跟其后。 还未走到楼下,一个身影就朝着他狂奔而来,陆淮猛地停住脚步,身后的莫忱没反应过来,直直地撞在陆淮背上,两人差点滚落下去。 真是的…… 还没等陆淮说出责备的话,那道身影“噗通”一声滑跪在他前面。 !!! 什么情况? “将军,知州卫有为特来请罪。” ??? 请罪找我做什么?不该上书朝廷让大寺卿定罪吗? 话到嘴边,陆淮并没有说出口,他稳住身形,将卫有为扶起来:“卫知州请起,咱们坐下说。” “卫某身为梓州知州,竟不知州内有此事发生,又未及时发现,真是惭愧啊。”卫有为哭哭啼啼,紧紧抓住陆淮的手上下摇晃。 陆淮的身体有些僵硬,侧身向莫忱投去一个眼神,莫忱心领神会,从陆淮身后绕出来,挡在陆淮前面:“卫知州冷静,冷静啊!”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卫有为的目标瞬间从陆淮身上转移到莫忱身上,一下子抱住莫忱的半边身子,口水鼻涕通通往上蹭。 莫忱:……不是哥们,你到底是来干啥的? 旁边的陆淮笑得快岔气,向前走了几步,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莫忱好不容易把卫有为从身上撕了下来,无比嫌弃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节衣物,手都不知往哪放,只好冲到楼上去换衣裳,将接下来的事交给陆淮。 “卫知州。”陆淮突然厉声喊道:“倘若你再无取闹,那就不是一顿罚能解决的事了。” 卫有为听后立刻停住哭闹,他本以为这样就能躲过自己识人不清之罪,谁知弄巧成拙,反倒有了罪。 但他不知道的是,陆淮压根没往他这边想,既然他主动提起此事,那就逗他玩玩。 “卫知州如若除了请罪就没有事的话,那请回吧。”陆淮一脸平淡。 “那这罪证……” 陆淮叹了口气,装作难为情的样子:“这不好办啊,陛下怪罪下来,本将军也不好说啊。”说着眼神往他带的那几箱药材上撇了撇。 卫有为随即领会到他的意思,笑着开口:“这几箱药材都是上等的,倘若将军不嫌弃,就收下吧。” 陆淮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四周,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收下了。 “那罪证……” 陆淮冲他眨眨眼:“放心吧。” 卫有为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拱了拱手:“多谢将军,那在下先告辞了。” 陆淮侧扶着头,摆了摆手。 事情解决,卫有为带人从客栈里退了出去,陆淮见他们走远,立刻恢复了原本严肃的模样,莫忱探了探头,从楼上下来。 小二对着他俩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果然是大人物,真厉害! “我真服了。”莫忱边走边骂:“什么人啊,就带了两套衣裳,还给我弄脏一套。” “弄脏洗洗呗。”陆淮起身看着那几箱药材,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足够卓祁吃三年的了。 “你给我洗啊,这么恶心,早晚都得扔了。” “出门右拐,再去买两身。”陆淮把手搭在莫忱肩膀上拍了拍,随即转身快步上楼去陪卓祁。 “你出银子啊。”莫忱小声嘟囔着。 第26章 楼上房间,卓祁正试图下床,那虚弱的身形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陆淮打开门的瞬间,身子猛地一激灵,忙不迭地跑过去,一把将他从床榻上轻柔地抱下来:“怎么不等我回来?” “饿了。”卓祁舔舔略显干燥的嘴唇,声音透着几分虚弱。 陆淮这才注意到案几上摆放的膳食,他不由地勾了勾唇,心中暗想,没想到莫忱这小子还算有点用处。 “一起吃吗?”卓祁见陆淮站在一旁不动筷子,便伸手替他取好了碗筷。 陆淮其实并不饿,但又怎能拒绝心爱之人的邀请?心里想着拒绝,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道:“好。” 毕竟,谁能拒绝心爱之人递来的筷子呢? 反正他陆淮是不能的。 用膳途中,陆淮自己没吃上几口,眼睛一直盯着卓祁,手上的筷子却不停地给卓祁夹菜,卓祁看着他的举动,只是笑了笑,并未阻止。 “外面发生了何事?”卓祁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白粥,轻抿一口,抬眸看向陆淮。 “看了一场戏。”陆淮快速将剩下的菜肴吃完,又补充了一句:“精彩得很。” 卓祁斜睨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喝粥,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这倒是你擅长的。” 陆淮放下筷子,那双好看的凤眼此刻亮晶晶的:“夫人很了解我啊。” “当然。”卓祁歪着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温柔,笑眼弯弯如月牙。 陆淮一时看得有些入迷,换了个姿势,可那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卓祁,房间里只剩下碗勺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静谧而温馨。 “敬辞……敬辞。”卓祁一手拿着碗,另一只手在陆淮面前晃了晃:“这是练什么功呢?眼功?唉——” 第57章 陆淮猛地拽住卓祁的手腕,对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笑容里满是邪魅:“真是勾人的妖精,天道怎么舍得把你放下来了。” 卓祁挑了挑眉,放下空了的碗勺,微微向前凑近陆淮,嘴角上扬:“当然是在天上看上了将军,从此移不开眼,这不下来找将军了吗?” “哦,是这样吗——”陆淮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最后停在某个位置,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那就让本将军瞧瞧你的诚意吧。” “不行。”卓祁慌忙捉住陆淮伸向他腰边的手,条件反射般地蹦起来,却又因身子无力被迫跌坐在椅子上:“我还有伤,啊——” 身子瞬间腾空而起,失重感与恐惧感接踵而来,他只能无力地环住陆淮的脖颈,任由陆淮将自己置于床榻之上。 眼前的视线被蒙住,卓祁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响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陆淮炽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耳畔。 密密麻麻的吻如雨点般落了下来,陆淮牵制住他推搡的手腕,舌尖描绘着他的唇形。 卓祁被这热烈的吻弄得无法自拔,他想要逃离,却又被陆淮无情地拉回到这场吻中。 双颊绯红,如晚霞般动人。 …… 夜半四更,陆淮轻柔地拨了拨卓祁贴在额上的碎发,卓祁瘫软在陆淮怀里,侧头躲避着他的触碰。 陆淮亲了亲他湿濡的鬓角,脸上的笑意迟迟没有消散,良久后说道:“我去备水,待会抱你去沐浴。” 卓祁也不知陆淮说了什么,此刻的他早已疲惫不堪,只是盲目的点点头。 陆淮将他轻轻放下,翻身下床,亲自去楼下提了一桶水来,桶中的水冒着缕缕热气。 他双手打横抱起卓祁,脚步轻快地朝水桶走去,随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入水中。 温热的水包裹着卓祁疲惫的身躯,他舒服地轻哼一声。 “累坏了吧。”陆淮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疼惜。 卓祁半睁着眸子,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陆淮立刻明白,转身到案几上端了杯水,从身后扶着他。 杯里的水很快见底,卓祁彻底放松了身子,那酸痛瞬间涌了上来,犹如把骨头打碎又重新拼接起来一般,令他不悦地皱了皱眉。 “我还有伤,你总是这般不知节制。” 陆淮刚落下的嘴角又扬起一抹微笑,低头在卓祁唇上印了一个吻:“下次不会了。” 卓祁撇了撇嘴,轻哼一声,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陆淮“哎呀”一声,伸手牵住卓祁的手,说道:“是真的,相信为夫一次。” 说着去取旁边衣架上的浴布,卓祁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真是败在他身上了。 陆淮拿起浴布裹在卓祁身上,轻声说道:“我抱你出去。” 只觉得温热的气息远离身子,一股凉气扑来,卓祁下意识地往陆淮怀里缩了缩,再睁眼时,已经在榻上安置好了。 “睡吧。”陆淮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卓祁“嗯”了两声,在陆淮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次日辰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 意识还未完全回笼,卓祁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耳边似乎听见陆淮说“今日回京”。 今日回京?昨晚还可劲折腾他! 卓祁闭眼缓了会儿,算着陆淮快来了,果不其然,耳边传来了推门声,他睁开眸子,只见陆淮背着手走来,脸上挂着那如老狐狸般的笑容。 一看就没好事。 陆淮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抚上卓祁的脸,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说道:“大人还真是惹人怜爱。” 卓祁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昨晚折腾的,这会又来打趣我。” 陆淮嘿嘿一笑,凑近卓祁的耳边轻声道:“可大人那副模样我实在把持不住啊。” 卓祁回忆起昨晚的场景,脸颊微微一红,伸手推开陆淮道:“少贫嘴,赶紧收拾收拾回京。” 话落,卓祁见他并无动作,刚要伸手过去拉他,不料陆淮顺势抓住他的手,还未等卓祁反应过来就压了上来,手臂圈住他的腰。 卓祁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陆淮,现在是白日,不可胡来。”他深知陆淮的个性,倘若他现在想要,绝对做得出来。 他正要推开陆淮,令他没想到的是陆淮在他颈边嗅了嗅便站起身来,不过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好。” 陆淮起身时顺势将卓祁带了起来,两人一同衣物。 不多时,两人收拾妥当,叫上莫忱与江则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也有两人准备启程。 男子依旧带着斗笠,手握佩剑,身姿挺拔,女子依旧跟在男子身后,两人极有默契,谁也没有打破这种局面。 正是余染和阿江。 “阿江。”余染不耐烦地冲到阿江面前,逼他停下脚步,她双手叉腰,摆足了正准备骂街的泼妇架势,大声说道:“我们找到的线索为何白白给了他们?又为何不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我真看不懂你。” 阿江掀开斗笠,露出半张精美的脸。他将余染拉至身旁,耐心地解释:“阿染,他们是高官,可以上报朝廷,比我们更能整治王自谦,交给他们是最好的结果。” 第58章 正当阿江接着开口时,余染及时捂住他的嘴,抢先一步说道:“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是不是?”她学着学堂里的夫子摇头晃脑,好生惹人发笑。 为了不伤及她的自尊,阿江心里憋着笑,面上却毫无波澜,配合她点了点头,但余染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顿时暴跳如雷:“你又嘲笑我,嫌我没文化是不是,我未曾读过书又不是我的错。” 她生气地甩开阿江的手,转过身去,不再会他。 阿江无奈的摇了摇头,换了只手拿佩剑,又一次试图牵住余染的手,这次她没有再甩开,给足了阿江哄她的余地。 阿江笑了笑,向前走了几步与她并肩,语气明显不再如之前那般冷漠:“是我的错,我也不懂得四书五经,或许我们一样都不曾读过书。” 话还未落,他转到余染的面前,正对着她,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况且我也不再想追回记忆,只想与你一起浪迹天涯。” 余染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眸子里的灵气丝毫没有流逝,她手里紧攥着衣袖,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真的?” “真的。” “不反悔?” “不反悔,只要你想去哪我就陪你。” 余染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脸上立即挂起笑容,这诱惑实在太大了,她的手上下摆动,高兴得不知该放在哪里,只好主动牵起阿江的手,拉着他扬长而去。 不知怎的,她觉得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微风拂过,带着花香和青草的气息,也不嫌热了,精神抖擞。 回往京城的路上,马车正慢悠悠地走着,不如来时那般快。照这样走下去,尽管是抄了近路也要小半个月。 其实马车并没有在他们原本的安排行程里,只是陆淮担心骑马一路颠簸,卓祁的身体会吃不消,这才寻了辆马车。 起初卓祁不愿坐马车耽误时间,但耐不住陆淮七嘴八舌的唠叨,只好被迫被陆淮塞进了马车里。 一路上,陆淮的嘴就没停过,不是讲些路上的趣事,就是逗弄卓祁,卓祁时而被他逗笑,时而瞪他一眼,就连驾驶马车的莫忱有时也被逗得笑出声来。 他是未曾见过自家将军还有这副嘴脸,果然人只在爱人面前才会暴露本性。 行至中途,忽然下起了小雨。 雨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打在马车的车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陆淮将卓祁往怀里搂了搂,眉头微皱,说道:“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可别耽搁了咱们回京的行程。” 卓祁靠在他怀里,轻声道:“且看这雨势,应该不会太久。” 仿佛是应了卓祁的话,没过多久,雨渐渐停了。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第27章 马车辘辘前行,许是离开梓州已有不短的距离,陆淮掀开帘子朝外望去,入眼的是四周不见村落的景象,唯有无垠的绿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古阳县的案子犹如巨石压在心头,不可有丝毫耽搁,连续两任县令都在此铩羽而归,这般情形自大景建国以来闻所未闻,这片土地如今在坊间已传为鬼神出没之所。 正因如此,这一行几人赶路颇为急切,若依着陆淮往日的习性,定会强留卓祁在此调养半月有余,毕竟,就卓祁那副身子骨,陆淮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吃不消。 当然,这不过是陆淮的一面之想。 对于卓祁而言,其实并未那般难熬,体内的毒药常年与他相伴,每次发作,只需强忍着熬过一时半刻,便能缓解许多。 况且他尚有几分武功在身,毒发之后,处事务也不在话下,丝毫不曾耽搁。 此次昏迷,主要是情绪波动所致,再加上江则所开的方子,醒来时除了腰部略感酸痛之外,倒也并无大碍,只是陆淮固执地认为他“体弱”。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内开始轻微颠簸起来,且这颠簸持续了许久。 陆淮微微蹙起眉头,这是走到哪儿了?莫忱不会给带到沟里了吧? 他还未将这疑问问出口,莫忱如有感应一般,声音随之传来,原来是马车踏上了石子路,行进速度慢了些,让他稍安勿躁。 他倒是无妨,只是卓祁—— 也没事。 陆淮侧过头去看他,见卓祁微眯着双眸,轻靠在马车壁上,手臂微微下垂,似是在小憩,又或许是真的累了。 毕竟昨晚睡得那么晚,马车的颠簸使得他的额头侧面不时撞击着车壁,身子也跟着微微晃动。 如此下去怎么能行?额头怕是要肿起一块了。 陆淮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紧绷着全身,轻轻揽住卓祁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靠来,直到卓祁完全倚在他身上,他这才放松下来。 他的手臂绕过卓祁的腰际,以防他的身子晃动,随后自己也阖上双眸,稍作休憩。 不多时,本应沉睡的卓祁缓缓睁开一只眸子,悄悄地向上瞧去,卓祁向来睡眠极浅,陆淮挪动他的时候便已醒来。 他盯着陆淮看了片刻,直到陆淮紧了紧揽着他的手臂,他这才收回目光,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重新阖上双眸。 马车终于走出石子路,不再颠簸,顺着既定路线继续向前,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阵疾风骤然掠过,伴随着几声尖锐的哨音。 “不好,有埋伏!”莫忱最先反应过来,高声大喊。 第59章 这声呼喊传入马车,陆淮瞬间睁开双眸,霍然站起身来,将卓祁护在身后,神色冷峻如霜。 只见道路两旁的树林中,突然窜出数十名土匪,个个手持利刃,凶神恶煞地向着马车冲来。 受惊的马儿嘶鸣着,奋力拉扯着马车,使得马车左右摇晃。江则猛拉缰绳,试图让马车加速逃离,然而土匪动作极为迅速,眨眼间便将马车团团围住。 陆淮一脚踹开车帘,身形如电般跃出,与莫忱一同与土匪展开殊死搏斗。他身姿矫健如龙,招式凌厉如风,每一招每一式都携着致命的气势。 卓祁也从车内取出佩剑,紧跟在陆淮身后,为他护佑侧翼。 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喊杀声震彻云霄。 陆淮一边迎战,一边留神着卓祁的安危,不料,一名土匪趁着陆淮分神之际,持刀猛冲过来,陆淮身子一顿,大声喊道:“卓祁,小心身后!” 卓祁侧身敏捷地躲过身后土匪的偷袭,反手一剑,精准地刺中对方要害。 土匪瞅准空隙,狠狠刺向陆淮肩膀,却被反应过来的陆淮反手一击,当场毙命。 在马车的另一边,局势就没那么顺利了,莫忱一边奋力反击土匪的快刀利刃,一边还要全力保护不会武功的江则,整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土匪数量不算众多,他们尚可全力应对,没过多久,土匪们死的死,伤的伤,渐渐落了下风。 陆淮看准时机,大声喊道:“莫忱,卓祁,速战速决!” 三人闻言,攻势愈发凌厉,土匪们见大势已去,纷纷四散奔逃。 陆淮见状,并未下令追击,而是转身急切地查看卓祁是否受伤。 待周围彻底恢复安静,江则第一时间查看了莫忱的伤势,他身上有几处擦伤,好在并无大碍。 “将军,这些土匪来得蹊跷,怕是有预谋。”莫忱说道,眉头紧蹙。 陆淮收起佩剑,眼神中依旧透着未散的杀气,这场刺杀仿佛将他带回了生死一线的战场,就是卓祁也是头一回见到他这般模样,直到他平复了心情,那股凛冽的气势才缓缓消散。 精神放松下来,右手臂上传来阵阵痛感,陆淮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口子,卓祁正小心翼翼地掀起他的衣袖,并唤来江则为他医治。 “这些土匪似乎并非普通的劫匪,他们的招式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更像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杀手伪装成土匪的样子。” 陆淮嫌江则处伤口的动作太慢,直接猛地撕开衣袖,那些血肉与布料凝固在一起的地方被他这般暴力扯开,鲜血顿时汩汩涌出。 简单粗暴,向来是他惯用的招式。 在战场上时亦是如此,时间紧迫,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处伤口,大多数士兵也会选择这般,他身为主将,更要带头,按照军营里那些五大三粗的爷们的说法,绝不能矫情。 陆淮向来是不怕疼的,但卓祁在一旁看着,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抽痛,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另一只手想要遮住卓祁墨色的眸子,卓祁脸色一冷,毫不留情地打掉他伸来的手,不再看他。 哎,陆淮心中暗叹,这是生气了。 江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处着伤口,额头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不一会儿,伤口上好了药,用纱布包扎妥当,陆淮这才开口:“恐怕是我们知晓了背后之人的秘密,所以他才要杀人灭口。” “自己做了坏事还要硬加在别人身上,真不是个东西。”莫忱骂骂咧咧。 陆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先不管这些,继续赶路,小心为上。” 话落除了卓祁钻进马车里,其余两人没有动静。 莫忱看了看陆淮,又瞧了瞧他手臂上的伤,有些犹豫地说道:“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我们找家客栈休息一下?” “没事,别磨蹭了,赶路。”说着,陆淮转身走向马车,留给他一个背影。 可是我看卓大人担心得要命,莫忱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与江则一起坐在马车边上,继续驾驶着马车前进。 经过这一场激烈的打斗,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卓祁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略显凌乱。 “生气了?”陆淮的声音在卓祁耳边轻轻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真的不怪我?” 卓祁再次摇了摇头,眸中带着些许自责:“我只是怪自己未曾提前察觉,不然你也不必受这伤,遭受这痛苦。” 陆淮倒是满不在乎地笑笑,伸手轻轻抚了抚卓祁的肩头:“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卓祁瞪了他一眼,说道:“还说不算什么,若伤口再深几分,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废了好啊,废了就可以时时刻刻待在知安身旁,划算得很。”说到最后,他声音的尾调微微上扬,眸中闪烁着如同年少时的朝气与不羁,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敬辞还是少说一点吧,撑不死的。”卓祁毫不犹豫地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陆淮笑了笑,身子前倾,凑近了卓祁些许,温热的气息拂过卓祁的耳畔:“听夫人的。” 帘子外卷来一阵热风,撩动着车内的帷幕,陆淮趁势亲了亲卓祁,想要进一步深入时却被卓祁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耳边已泛起微红,眼神时不时看向帘子外,似乎在提醒陆淮外面有人。 第60章 陆淮却不予会,仗着自己是病患就肆意妄为,将卓祁逼到了角落,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马车内时不时传出些细微的声响,江则以为陆淮的伤口又裂开了,正要掀开帘子准备查看,被莫忱及时挡住了去路。 莫忱感受到江则投来的疑惑目光,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压低声音叮嘱道:“别看别听。” 陆淮这老狐狸准对卓大人做什么了,可怜还要他们两个光柜守着。 造孽啊! 江则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瞪大了眼睛,脸上不自觉染上红晕。 “不是我说,里边的又不是你,你脸红什么?”莫忱瞧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 江则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懂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莫忱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专心赶路吧。” 马车内的两人对他们的对话毫不知情,卓祁满脸通红:“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真是胡闹。” 陆淮却笑得一脸满足,伸手握住卓祁的手:“知安莫气,我这不是情难自禁嘛。” 卓祁无奈地摇摇头,不再会他,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随即阖上双眸闭目养神。 旁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只感觉的膝上一沉,不用想也知道是陆淮将头靠了过来。 卓祁嘴角微微上扬,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地用手搭在陆淮的发上。 马车外,莫忱和江则依旧赶着路,偶尔传来几句低语,车内,陆淮就这样安静地靠着卓祁,岁月静好,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在不远处,杂草从后的一行人探出头来,目光如猝了毒般死死盯着行驶的马车后方。 “老大,还追吗?” “追追追!命都没了还追!”被称作老大的人狠狠的把刀摔在地上,他的右眼用黑布遮着,面容上有一道长疤,显得格外吓人。 “把弟兄们的尸体安顿好,回去向主人禀报。” “是。” 第28章 七月初,走走停停将近小半个月,终于进入京城的范围。 陆淮在前面驾驶着马车,手中的蒲扇呼呼地抡着,似要扇出火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滚滑落,却丝毫解不了这酷热。 “还有多久能入京?”一只手轻轻撩开马车的帘子,缓缓露出半个脑袋,左右张望着。 “大概今日午时便能到达城门口了。”陆淮转头望去,接过卓祁递来的手帕,迅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知安在里面呆着吧,外面热得很。”说着,抬手就要将帘子放下。 “等等。”卓祁出声阻止了他的动作,干脆彻底拉开了帘子,光亮瞬间满满地落进整辆马车:“晒晒太阳也挺好的,待会再放下吧。” “好。”陆淮嘴角微微上扬,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靠在帘子旁的车壁上。 清晨的阳光还算柔和,不时有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些许凉意,不一会空气就逐渐热了起来,就连微风也变得滚烫。 卓祁抬手遮了遮阳光,向后缓缓挪了挪,又过了一会儿,取出发带,将那如瀑的发丝束起,接着又向后挪了挪,最终还是受不住这酷热,乖乖地将帘子又拉了回去。 “晒晒太阳挺好的。”陆淮笑了笑,掀起帘子的一角,把卓祁方才的话学了一遍:“知安还晒吗?” “……不晒了。”卓祁摇了摇头,赶忙转移话题:“莫副将和将军医还没跟上来吗?” 陆淮闻言冷哼一声,道:“不用管他俩,丢不了。” 本来四人一路同行倒也相安无事,就在前一天晚上,莫忱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匹马,硬要分开走。 还振振有词,说是路上美景甚佳,最能陶冶情操,若不是他脸上那“走得太慢”四个大字表现得太过明显,陆淮或许还真就信了。 胡编乱造被戳穿,莫忱别无他法,只好一哭二闹三上吊,哭诉自己有多么多么不容易,以及“娇嫩”的皮肤都要被晒黑等诸多由,进行道德绑架,最终成功让陆淮放他走了。 走就走呗,他还要带着江则,陆淮没听他后面的由,只是摆摆手,便放两人走了。 照现在的时辰,他们俩估计已经回到侯府了,往昔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此刻也通通作废,陆淮现在气得手直痒痒,只能揍到莫忱身上才能有所缓解。 “到了。”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正午,从远处便能看见城门大开,来来往往的百姓络绎不绝,陆淮甩了甩手中皮鞭,马匹长啸一声,加快脚步朝着城门口跑去。 他们两人顺利抵达京城,而还有一行人正慢悠悠地从南向北走着。 “事办好了吗?”马车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同时还有微微的摩擦声。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噗通”一声跪在外面:“主人恕罪,狼七无能,没能杀掉他们,请主人责罚。”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动静,狼七正准备悄悄抬头,忽然间,一把匕首猛地插入他的左肩内,还未等他弄清楚状况,匕首又被拔了出去。 “谁允许你动的?”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 “啪”的一声响,不知马车内何物裂开了,紧接着狼七就被踹出马车,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顾不得左肩处汩汩流血的伤口,马不停蹄地爬起来:“主人恕罪,请主人责罚。” “没用的东西。”马车缓缓启动,只留下狼七与一个同样身穿黑衣的人。 第61章 “狼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黑衣人扔下两瓶药瓶,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再让主人失望了。” “明白。”狼七拾起地上的药瓶缓缓起身,地上还有些核桃碎渣,想必是方才声响的由来,他打开其中一瓶吃了下去,把另一个塞进衣襟中,转身离去。 两瓶药,一瓶是解药,一瓶是毒药。 京城,侯府。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我都等着急了。”莫忱慢悠悠地走出来,身子倚在门上,望着刚进门的陆淮。 “你倒是舒坦,弃人于不顾。”陆淮看也没看他,指挥着为数不多的小厮将药材抬了下来。 “什么啊,我这是先行回府给你……”莫忱见卓祁走了过来,把嘴里的“暖床”咽了下去,最后改成了:“晒床。” 倒不是他不尊重卓祁,只是平时开玩笑习惯了,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以后可得注意,他可不想被一剑抹了脖颈。 陆淮扬起一抹标准的假笑,双手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陆淮我告诉你,大人还在这,你、你可别乱来。” “不乱来,只是想和你切磋切磋。”陆淮双手握拳,关节咔咔作响,转身对着卓祁道:“知安先回去,我有些事处一下。” 卓祁看着他们两个,笑了笑,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是,不能这样。”见卓祁走了,莫忱瞬间慌了神,如今唯一能约束陆淮的只有卓祁,他走了自己可怎么办? “大人别走,救我——啊” 莫忱的呼喊声响彻天际,于是京城有了一则重大传闻: 卓丞相竟肆无忌惮打压陆将军的下属!! 至于为何是卓祁,因为莫忱在挨揍时一直在求助,三句话不离卓祁,遂让人以为卓祁苛待下属。 听闻传言的卓祁:??? 次日午时,皇宫。 烈日高悬,皇宫内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因陆淮没有第一时间前往皇宫禀报情况,其他官员也未曾注意。 当李晟吩咐陆淮早朝结束后单独问话时,他们皆用一种“你竟然回来了”的惊讶眼神目送着陆淮走进养心殿。 “他何时回来的?” “不知啊。” “哼,回来竟不禀报陛下,我这就上折子……”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李晟对陆淮的出现毫不惊讶,他的暗卫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就连陆淮途中做了何事、何时到的,他皆一清二楚。 “臣陆淮,参见陛下。” “平身。”李晟挥了挥手。 “听闻爱卿为朕解决了不少麻烦,又替民除害,该赏。”说着一个眼神,苏公公便将提前准备好的奖赏呈了上来。 一行人进进出出,各种各样的奖赏琳琅满目,陆淮看着各种金银财宝以及名贵药材,目光沉了沉,丝毫不感兴趣,直到一件雪貂披风映入眼帘,他的目光才亮了一下。 “这些奖赏便赐予爱卿与卓爱卿,也弥补了两位爱卿大婚时的赏赐。” “多谢陛下,臣感激不尽。”陆淮躬了躬身,行礼道:“只是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成全。” “说来听听。” “臣与卓大人平日并不爱好奢华,在边疆也一无是处,商州正在重建,水灾导致百姓损失重大,不如——”他顿了一下,斟酌着语句: “不如以臣与大人的名义,将这些无用的银子与珠宝分与百姓们,也当是尽了一份力,陛下以为如何?” 话落,殿内一时有些沉默。陆淮咽了咽口水,正要换种说辞时,李晟开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陆爱卿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啊。” “臣不敢,陛下爱民如子,应不会放任百姓过着困苦的日子不管,臣也是受了陛下的熏陶,尽一份力罢了。”陆淮道。 李晟动了动手臂,没有说什么,最终还是同意了:“准。” “多谢陛下,只是剩余的这件雪貂披风臣就收下了,卓大人身子不好,冬日里也可保暖些。” “准。”殿内又一次陷入沉默,李晟不知想起了何事,便叫陆淮退下了。 他踱步来到窗边,望着那个曾经被他烧毁的花园,开口道:“来人,去把朝日园清清,种上些……皇后喜爱的花。” “是。” 殿外,苏公公带着陆淮向宫外走去,他时不时回望陆淮,那神情,似是怕他丢了一般。 “苏公公,您有话就直说吧,不用顾及我。”最终还是陆淮看不下去,开口提醒。 苏公公闻言迈着小碎步来到陆淮面前,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我说将军,见过与陛下顶嘴的,敢威胁陛下的您还是头一个。” 威胁算什么,我还有更狠的呢。 “这您就不懂了吧。”陆淮望了望周围,压低声音道:“我这是在帮陛下,既可体现陛下的大度,也可体现我的宽阔。” “这您在外边可不兴说。”眼见快到了宫门处,苏公公赶紧提醒,换来的却是一句不轻不痒“多谢”。 “对了。”陆淮转头冲着苏公公道:“公公别忘了雪貂披风。” “老奴明白。” 去往京城的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狼七办好事后赶了上来,木青守在马车外面,见是狼七便禀报道:“殿下,狼七回来了,见他那模样,估计事已经办妥了。” 第62章 “嗯。”马车内正是大景唯一的一位亲王,燕王殿下——李琛。 “叫他过来吧。” “是。” 狼七行至马车旁便被请了上去,他对着木青点了点头,隔着一道帘子跪下:“主人,您交代的事狼七已完成。” 话落,车内发出一些淅淅沥沥的声响,片刻,李琛的声音随之而来:“很好,眼睁睁看着跟随你多年的兄弟毒发身亡是何感受?” 木青给的那瓶毒药,便是这样用的。 “并无感受。”狼七道:“只要是您吩咐的任务,属下会尽心尽力地去做,争取没有一点差错。” “倒也忠心,你下去吧。”待狼七彻底离开马车,李琛又道:“木青——” 木青微微颔首,取出一些伤药递给狼七:“先前给你的那瓶丹药治内伤,这瓶治外伤,殿下赏的。” 狼七接过药瓶,对着马车里的李琛道:“多谢主人,多谢主人。”随后在马车后跟随着,直到到达客栈才去换了药。 侯府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卓祁在陆淮走后没多久便醒了,昨日晚上说好的两人一起去上朝,结果招呼也不打就丢下他独自去了。 今日的温度不低于昨日,他搬了把躺椅放在树下倒也凉爽。 “在想何事呢?” 第29章 陆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微微眯起眸子,回道:“没什么,在想有些人满嘴谎话,欺夫弃夫。” “我这不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吗。”陆淮自知亏,忙不迭地哄着。 自两人心意相通以来,陆淮觉着卓祁愈发温柔了,想当初在朝堂上,两人对峙时那架势,仿佛恨不得用口水将对方淹死。 私下里,更是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做成人彘,生气归生气,喜欢也是真心喜欢。 倘若不是幼时那次偶然的相遇,如今他俩必定是一死一伤,又怎能促成这般美好的感情。 缘分,当真是天定的。 这般想着,陆淮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卓祁的侧脸,仔细描摹着那道不太显眼的疤痕。 “将军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卓祁侧头看他,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继续躺着。 陆淮握住他递来的手,俯身轻轻吻了下去,院子里静谧无声,仿佛整个天地间,唯有他们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汹涌澎湃的爱意。 良久,直到卓祁有些喘不过气,这一吻才作罢,他从躺椅上起来,脸色微微泛红,片刻,才出声道:“登徒子。” “对。”陆淮笑了笑,道:“只非礼知安一人。” “谁知道你在边境有什么老相好是我不知道的。” “来日请夫人亲自到北疆——”陆淮凑到卓祁的耳边,一字一句道:“查、岗。” 卓祁挑了挑眉,歪头看着他:“好啊。” 陆淮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便被来人打断了,他转身一看,哟,老熟人,苏公公。 苏公公笑眯眯地躬身行礼:“老奴见过两位大人。” “您是陛下身边的人,就不必向我们两个行礼了。”陆淮站直了身子。 “公公此次前来,是陛下有吩咐吗?” “那倒没有。”苏公公转身从侍卫手中接过锦盒,亲自交于卓祁手中,道:“陛下得知大人身子不好,特意派老奴来给大人送养心丹。” 养心丹?陆淮紧盯着那个盒子,不知李晟这个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 卓祁接过锦盒,点头道:“多谢公公亲自跑来一趟,还请公公代本官感谢陛下。” 话落,苏公公微微颔首,面向陆淮,道:“将军要的雪貂披风也一并送来了,没什么事老奴就先走了。” “苏公公慢走。”一行人从侯府撤了出去,大门缓缓关闭,陆淮迈步走向放在地上的箱子,俯身取出披风,转身在卓祁身上比划:“还挺合适。” “给我的?”卓祁上前摸了摸披风,材质的确不错,想必也很保暖。 陆淮将披风放了回去,笑道:“不然呢?” “我府上还有好多件,这件敬辞留着吧。” 不收? “我这皮糙肉厚的,哪里用得着,况且这是御赐的东西,定然要比你的那几件好的多,留着吧。”陆淮道。 “就当是我送知安的吧。” 卓祁笑了笑:“你送的还少吗。” “好了好了。”陆淮绕到卓祁的另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锦盒,眉头微皱:“你说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用着这样。” “这个——”卓祁不知该从何时说起,手指搓的有些发红。 此番场景落入陆淮眸中,这下说得通了,怪不得卓祁一点也不惊讶,原来就他自己不知道。 他强迫卓祁抬首看着他,用着几乎压制着的语气道:“陛下早就知道对不对,卓祁,倘若当初我没有发现你中毒,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与我说了?” “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方才营造的温暖气氛瞬间消失殆尽,卓祁闭了闭眸子,他本以为陆淮不会想这么多,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在陆淮心中的地位。 “不是这样的。”卓祁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他抓住陆淮的手臂,迫切地想要告诉陆淮事实,可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微微踮脚环住陆淮的脖颈,覆上陆淮的薄唇,但都被陆淮无情躲开,无奈,他只能边踮脚边用双手将陆淮的脸掰了过来,又一次吻了上去,尽管这个姿势很累,卓祁也没有丝毫怨言。 第63章 两人的身子紧紧贴住,汗水浸透了里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脸颊旁留下的汗水也将鬓边的发丝打湿,似是从水里捞出一般。 陆淮硬生生压下怒火,按住卓祁的后脑反客为主,他们抛去明面上的问题在阳光下热吻,直至情动。 陆淮终是没能忍住,腰身一弯将卓祁打横抱起,直奔卧房。 卧房内,罗帐轻摇,暧昧的气息弥漫,他将卓祁扔在榻上,两人炙热的目光相互交汇。 卓祁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和祈求,陆淮心中的怒火也在这目光中渐渐消散,他俯身,额头抵着卓祁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到底是谁,卓祁。”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你的。”卓祁半睁着眸子,双手环住陆淮的脖颈。 陆淮嘴角微扬,再次吻上卓祁的唇,窗外,微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屋内的浓情蜜意而羞涩。 一吻结束,陆淮一手摆弄着腰间玉佩,一手环住卓祁的腰,笑道:“初次见知安如此主动,稀罕得紧。” 卓祁抬头看向陆淮,道:“敬辞不会是故意生气,戏弄于我?” “当然不是。”陆淮缩紧了手臂:“我当时是真的生气了,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 倘若他早点发现,也能在卓祁难受之际陪在他身边,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卓祁闻言一愣,有些自责的开口:“我未曾想过瞒你,只是怕你担心,结果令你更担心了。” “所以知安再有何事便要对我坦诚相待,不然我可是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的。”他凑近卓祁,轻声说道:“比如叫你三天下不来床。” “你、怎可如此……”卓祁双眸微微睁大,羞得两颊发红,他没想到陆淮竟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他非常了解陆淮,只要陆淮说的便定然会做到…… “七月初。” “啊?”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卓祁一愣,他疑惑地看向陆淮。 陆淮笑了笑,明白自己说的太过直白:“今日属于七月初,还有不到一月便举行围猎了。” “围猎期间皇室成员皆要到场。”卓祁坐起身来,补了一句:“燕王也要来。” 陆淮点了点头,正色道:“倘若背后之人是这位亲王,那此次围猎定不太平。” “不只是不太平,恐怕是带着目的来的。”卓祁道。 “先是沈侍郎之死,后又出现浮尸引出王自谦所做之事,王柳又趁机逃走。”陆淮道。 “话说,沈侍郎与王柳到底是何等关系?她真的是王自谦的妹妹吗?” 世上真的有哥哥忍心将妹妹留在青楼吗? 陆淮吩咐小厮送了些吃食,他一边给卓祁夹菜一边道:“王柳逃走的时辰一分不差,显然是计划好的,她或许在更早时便注意到我们的来意。” 所以说王柳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们,又未曾告知王自谦,而王自谦也把她当作一个揽权的工具,他俩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卓祁咽下口中的菜,道:“她并不是发现我们的行动不正常,而是认识我们。” “王柳见过我们,那只能是在京城,也许是沈侍郎带她见的或说的?”陆淮眉头紧皱。 “不对,倘若她在沈府也没有机会见面,那只有一个人,既有权利,也很合。” 两人对视一眼,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同一个人:沈皇后。 王柳是沈皇后的人,奉命跟随在王自谦的身边,为的是打探消息以及混淆是非,能更好地帮助背后之人完成动作。 “倘若真如我们想象一般,那这个人就是燕王。” “何以见得?”陆淮问。 卓祁道:“沈皇后与燕王幼时是青梅竹马,而且非常相爱,王柳是沈皇后的人,那自然也是燕王的人。” “原来如此。”陆淮点了点头,小声问道:“陛下知道这事吗?” “知道。” “什么!!!” “而且陛下还因这事吃过醋。” “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惊吓把陆淮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的筷子差点扔出去,眼睛瞪得老大,而卓祁说的一脸云淡风轻:“所以我怀疑是燕王。” 陆淮左右望望,确定隔墙无耳才放下心来,怪不得陛下将燕王的封地划在江南,这是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敬辞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卓祁伸手在陆淮面前晃了晃,接着道:“还有很多是你不知道的。” “将来听听。”陆淮回过神来。 既然都这么问了,岂有不讲的道,卓祁将三人的爱恨情仇犹如说书一般一并说与陆淮,在此期间,陆淮时而捂住嘴巴,时而皱起眉头,表示着他对这件事的惊讶。 自己的即将过门的妻子被抢去做皇后,他要是燕王他也想反啊! “知安不早说,不然我们也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了。” 当初是谁打断了卓祁讲话?是莫忱!看来莫忱又要挨揍了,陆淮心想。 远隔了一个院子的莫忱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 “王自谦与王柳同样是燕王的人,为何王柳不与王自谦说而是选择独自逃离?事有蹊跷。”卓祁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所以……要去沈皇后那?” 第30章 “不直说也要探探口风,七月底的围猎正是最好的时机。” “就这么办。” 第64章 两人一拍即合,陆淮笑着吩咐小厮撤下碗筷,而后迫不及待地环住卓祁的腰,眼中满是炽热,正欲有所动作时,房门突然被急促地敲响。 “将军,高统领前来拜访。”吴管家的声音传来。 “不见!”陆淮一声高喝,恼意顿生,紧接着将卓祁用力压在身下,俯身就要褪去他的外袍,可这兴致又被搅了。 吴管家的声音再度传来:“将军,高统领早知将军您会这样说,特令老奴传达。”吴管家欲言又止,最后心一横,道:“高统领说,事情很重要,要您出去见他,他在书房等您。”说完便低下头。 其实高恭的原话是“滚出去见他”,但从一位年迈的管家口中说出到底不妥,只能改了。 随着“吱哇”一声,门被猛地拉开,卓祁站在屋内,以及脸黑如锅底一般的陆淮。 卓祁轻轻推了推陆淮,柔声道:“快去吧。” “高恭最好有事。”任谁在这好事将成之时被打断都不会好受,尤其还是这般亲密之事,他已经多日未曾与卓祁亲近了。 卓祁好不容易主动一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白白错失,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有些不甘心。 陆淮黑着脸走向书房,一路上脚步匆匆,仿佛带着一阵疾风,他黑着脸推开门,黑着脸来到高恭对面重重坐下,黑着脸开口:“有什么事?” 身为与陆淮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高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快,他斟酌了半晌,略显忐忑地开口:“你……矜持些,这大白天的……” “有事说事。”陆淮依旧沉着脸,双手抱在胸前,心里只想着春宵一刻值千金,盼着快点解决回去与卓祁共度良辰。 高恭轻咳两声,神情严肃道:“我妹妹,有喜欢的人了。” 就这? “悦悦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陆淮对于高悦还是颇为熟悉的,高恭那时正值晋升关键,整日呆在皇宫,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高府,那段时间高悦都被送到侯府,由陆淮照料,算起来也是他的半个妹妹。 时光荏苒,直到陆淮穿衣披甲奔向战场,才将高悦送回高府,而高恭也在繁忙中抽出些许空隙陪伴高悦。 因高悦在侯府待久了,对高恭难免生疏,于是这兄妹俩的相处方式也变得异常别扭。 大概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我当然明白,人有七情六欲,喜欢是在所难免的,但我还是接受不了。”高恭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完:“一位陌生人把你身边亲近的人抢走的感觉,你懂吗?” 话落,他喘了一大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见陆淮还是云里雾里,高恭又急了,直接放大招:“就是卓大人抛弃你了,不喜欢你了,心到外面去了,被拐走了,你能接受吗?” 陆淮咂舌,这下的确能体会他的心情了,代入一下确实令人恼火,整个书房瞬间陷入安静,只剩下高恭粗重的喘气声。 “你先冷静,这的确令人气愤,但这两件事性质不同。” 陆淮率先打破平静,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 “卓祁是我的人,我们俩晚年是要睡一个棺材、挖一个坑埋的,但你们俩不一样,你不可能管她一辈子,她有自己的想法,是时候放手了。” 高恭闻言沉思片刻,一时还是难以接受,他按住陆淮肩膀上的手,道:“你说的这些我明白,我有时也会下意识打听京中的那些书香门第,也想为她找个疼她、爱她的人,但时璟那小子我是真不放心。” “你想的太复杂了,时璟——”陆淮猛然顿住,收回的手也僵在半空中:“时、时璟?悦悦喜欢时璟?” 高恭低头扶额,眉头紧皱:“对,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时璟什么性子我们都清楚,纨绔子弟一个,身在万花丛中过,心也在万花丛中,悦悦真心对他,可他不一定,谁知道他是不是玩弄悦悦的感情。” 这次轮到陆淮沉默了,他左思右想,最终开口:“要不先观察观察,万一时璟改过自新了呢。” 高恭嗤笑一声:“改过自新?就他?就凭几年前醉仙楼的那次,我就看出他这辈子也就只能混吃等死了。” 他望了望窗外,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不留了。” 走到门口,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悦悦幼时我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有好好教导她,倘若遇到她,帮你兄弟我劝劝。” “一定一定。”陆淮站起身来送他,直至高恭的身影远去才收回目光。 他现在确定高悦对时璟死心塌地,劝估计也劝不动,不然高恭怎会特意来找他? 说实在的,高恭和高悦这两兄妹的相处方式着实令人不忍直视,能一句话说完的绝不说第二句。 就像两人吵架,高恭身为哥哥本该安慰妹妹,想说“消消气,哥哥错了”,可到嘴边就变成了“别哭了,我错了行不行”,语气也算不上好,再者两人脾气都倔,隔阂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陆淮倒是心有体会,当初他与卓祁的关系也曾如此恶化,想到卓祁,陆淮又是猛地一激灵,连忙吩咐小厮去库房拿药材熬药。 这耽误了可不得了。 另一边,高恭正走在回府的路上,骄阳似火,烤得人心烦意乱,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家妹妹怎么会看上那个浪荡子,谁知道时璟在这之前又去过几个青楼、睡过几个姑娘、又将真心许诺过几人,他绝不会让高悦与这样的人相守一生。 第65章 快到高府时,他无意朝旁边瞥了一眼,只见一位身形熟悉的女子戴着面纱背着包袱朝相反方向走去,他心生疑惑,走近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怪不得眼熟,那女子正是高悦! “高悦!”高恭瞬间怒喝,没想到她竟敢背着自己偷偷溜走。 这架势,分明是要离家出走! 高悦猛地一惊,头也不回,撒腿就朝着前方狂奔,嘴里还喊着:“我不是,我不是!” 但她一介刚及笄的女子,怎能跑得过常年锻炼且会武功的男子,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高恭抓了个正着。 “放开我,我又不认识你,放开我。”高悦拼命挣扎着大喊,想着吸引些百姓趁机逃脱,可她选错了地方。 天气炎热,街上人本就不多,她还特意选了一条偏僻小路,更是无人经过,就算有几人路过,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匆匆走过。 高恭二话不说,直接抓着高悦后脖颈处的衣物,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提溜着回府,府中下人不多,有几个也是买来照顾幼时高悦的。 “高悦,你能耐了是吧,还敢离家出走,为了那个浪荡子连清白都不要了是吧?”高恭气急败坏,走进祠堂就将她摔在蒲团上。 高悦“啊”的一声摔在上面,也不喊疼,直接冲着高恭大喊:“你是我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就因为我是你哥,你必须听我的! “如今我连追求幸福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爱他,他也爱我,难道你要拆散一对有情人吗?” 高恭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见她不知悔改,也怒不可遏:“你们才在一起几天,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能对你好吗,这些你都明白吗?” 高悦也来了脾气,直挺挺地跪着,满脸写着“不服气”:“我明白,他往昔什么样我不在乎,我相信叶泽会真心对我。” “我不管,此生非他不嫁!” “你——好好好。”高恭用手指着她,怒而转身:“那我就去找时璟说明白,从根源断开!” 高悦闻言猛地转过头,厉声道:“你敢!服毒、跳水、撞死,哥你要是去了,我就任选一个一了百了!” 高恭瞪大眼睛停住脚步,背对着高悦:“你就在这对着列祖列宗跪倒知错为止!”说完大步迈出祠堂,又特意叮嘱不许给高悦送吃的,随后便离开了高府。 虽话说得绝情,但他一点也不担心高悦会饿着,那些下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挨饿。 果然,在他离府不足五日,高悦便耐不住寂寞偷跑出祠堂,似乎是把高恭的话听进去了又或是气消了,乖乖地禁足起来。 但高恭还是低估了两人的感情,时璟见高悦不在来找他,察觉到不对劲,便躲过眼线孤身来找高悦,下人们也向着高悦,皆闭紧嘴巴装作不知。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天气不再那般闷热,渐渐凉爽起来,秋季围猎经商讨最终定在了避暑胜地——秋宛院。 秋宛院是先帝斥巨资修建的一处园林,因地方宽广,曾被当作跑马场,但毕竟是皇家之地,势力再大的豪门世家也不可轻易涉足,又因地处偏僻,逐渐被淡忘于皇家视野。 新帝,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李晟,那时他还未是太子时便发现了这一风水宝地,四面环林,实乃不可多得的避暑胜地,于是他登基稳定朝政后就想着在这块地上建行宫,但因施工艰难只好放弃。 近几年许多野生动物在此出没,便将此处建成了游玩之所,赐名“秋宛院”,并在此处举行每年一次的围猎。 今年也不例外。 但比围猎更引人瞩目的,是往昔大名鼎鼎的燕王李琛回京。 此次回京路途遥远,按历代王朝的王爷惯例,回京必定大张旗鼓,大摆宴席,但李琛似乎并不想引人注目,低调回京,低调进城,马车也与平常贵族的无异,未曾大摆筵席,只是简单用个膳,仅此而已。 倘若不是有个“王爷”的头衔在那,或许都会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名门望族。 李琛在百姓心中已然有了人淡如菊的印象,于是讨伐对象便成了当今皇帝。 景朝王爷竟如此寒酸,定是皇帝苛待同为手足的弟弟! 谣言就这样产生,且越传越离谱,传到陆淮耳边时已然变成“景朝王爷竟遍体鳞伤,定是皇帝不念手足之情暗下杀手”。 陆淮将此事说与卓祁,卓祁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但直到两人相爱无比的传闻传出,才真正让两人见识到谣言的力量。 不久,陆淮与卓祁听闻的便是:大景将军与丞相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也是从此次开始,卓祁说什么也不愿与陆淮一同出门,但在陆淮的软磨硬泡下还是心软答应。 秋宛院围猎的前一天下午,卓祁进宫处事务,只留下陆淮一人在侯府闲着,侯府的花园里,甘棠被照顾得极好,估计来年春天便可开花。 就在陆淮百无聊赖之际,一个匿名信出现在眼前,吴管家将信封交给陆淮,并无署名,送信之人转交后便离开了。 “吴叔,送信之人是何模样?”陆淮问道。 吴叔想了想,开口:“应该是驿站附近的小赵。” “小赵?” “对,小赵为人老实憨厚,经常给人跑腿赚些小费,这封信也是有人托他转交的。” 第66章 既非拜访,也非熟人,陆淮满心疑惑地拆开信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醉仙楼。 大字上面还有一行小字,正是这行小字令他眉头紧锁。 他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前往醉仙楼一探究竟,走时还特意叮嘱吴管家莫要将此事告知卓祁,倘若他问起就说去醉仙楼打包些吃食。 不多时陆淮便来到了醉仙楼,望着上方的牌匾,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他在里面四处转了转,直到一位看似面善实则眼神透着凶狠的人叫住他。 为了不引人注意,陆淮特意取了一把折扇带上,此刻他将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跟随着那人进入了二楼的一间上房。 从远处看,就像富家子弟相约来这醉仙楼用膳,晚来的跟随小厮前往房间而已。 门“咯噔”一声关上。 “小厮”退了出去,陆淮刚进房间便听到声音:“在下见过将军。” 房间里只有两人,陆淮闻言转身抬眸,袖中暗器已滑落手中,却在看清眼前人的一刻又收了回去。 “沈侍郎,好久不见。” 第31章 “当真是许久不见,将军还记得在下这位小人物。”沈侍郎起身离开座位,停在陆淮面前两三步的地方。 陆淮勾了勾嘴角。 “唰”的合起折扇,道:“本将军当然未忘,沈侍郎身上还藏着些许谜团呢。” 沈侍郎毫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不如坐下再说,我们好好聊一聊。” “好。”陆淮毫不避讳地环顾四周,而后大步流星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间房间宽敞开阔,布局简洁明了,一眼便能尽收眼底,雕花的窗棂外,几缕阳光斜射进来,屋内没有可供藏身的角落,从外面冲进来也几无可能,沈侍郎又不通武艺,刺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沈侍郎见他四处打量,起身亲自为他斟酒,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将军这是不信任吗?” “当然没有。”陆淮收回目光,慵懒地靠在靠背上,微微挑眉道:“只是许久没这么悠闲了,能和沈侍郎在此饮酒,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他特意将“沈侍郎”三字加重了音量,似是特意提醒“沈侍郎”这个身份的不同寻常。 沈侍郎没有正面回应他,依旧表现得毫不在意,口中说着客套话:“将军言重了,此次邀请将军来此一叙,便是有事来和将军商量。” 如此迫不及待,想必是要紧之事。 “沈侍郎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心可真大。” 陆淮并没有着急回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着一些看似“无关要紧”的话。 “将军这就不懂了吧,这叫人皮面具。”说着,沈侍郎从身后拿出一张似是人皮的面具,在陆淮面前晃了晃,那面具薄如蝉翼,可以整张贴在脸上,令人真假难辨。 陆淮笑了笑,拿起酒杯放在鼻端闻了闻,夸赞道:“桂花酿,好酒。” 沈侍郎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道:“好酒不喝岂不是浪费了。” “陆将军,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这种杯中下毒枉为君子的事,我们也不屑去干。” 沈侍郎说的不错,酒杯中的确没有下毒,陆淮放下酒杯,无奈地摇摇头道:“沈侍郎多虑了,酒是不错,只是内子严禁吃酒,我也是有心而无力。” 这件事是真的,陆淮每次喝醉后抱着卓祁要了一遍又一遍,卓祁最终还是受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床榻也不知能支撑多久,便禁止陆淮吃酒,并警告他吃了酒就别抱着他睡。 于是陆淮为了能与卓祁相拥而眠,便再也未曾饮过酒,嘴馋了也只小酌一杯。 “将军好福气,听闻将军与丞相琴瑟和睦,想必将军做出许多让步,相互制约的滋味不好受。”沈侍郎道。 “主人说了,只要您肯加入我们,区区丞相,不足为患。” “哦?”陆淮垂眸,手中轻轻摆弄着腰间玉佩,手指缓缓划过上面精致的花纹:“请问沈侍郎,这个‘主人’是何人。” 这个背后之人显然很了解他们,并且笃定他与卓祁的琴瑟和睦不过是伪装。 “恕在下不能透露,不过主人也是特别欣赏将军的,将军请看。”陆淮顺着他的目光向角落里看去,是两个沉甸甸的箱子。 沈侍郎起身走了过去,俯身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排排金灿灿的黄金,在阳光的映照下,光芒耀眼。 “这些只是一小部分,若事成之后,还会有更多好处。”沈侍郎关上箱子,缓缓说道。 陆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沈侍郎,你觉得本将军是缺钱之人?” 沈侍郎神色未变,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将军自然不缺钱财,可这天下,又有谁会嫌钱多呢?况且,这不仅仅是钱财,更是权力与地位。” “权力?地位?”陆淮冷笑一声,双手抱胸:“本将军的地位位同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不够?莫不是你觉得本将军是那等贪心不足之人?” 沈侍郎连忙拱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将军莫要误会,主人深知将军战功赫赫,在朝中地位备受尊崇,只是这朝堂风云变幻,更何况将军手握重权,陛下难免不起疑心,有了主人的支持,将军往后便可高枕无忧。” 李晟起了疑心,这倒是真的。 “你口口声声说主人,却又不肯透露其身份。”陆淮目光锐利地盯着沈侍郎,沉声道:“让本将军如何相信?” 第67章 沈侍郎略作迟疑,而后道:“将军,并非在下有意隐瞒,实在是主人吩咐过,时机未到,只要将军答应,主人自会现身相见。” 陆淮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绕过屏风,毫不犹豫地说道:“沈侍郎,本将军可不想被后人议论成贪财贪功之人,今日之事就当未曾见过,告辞。”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沈侍郎向前迈出一步,正色道:“将军难道不想知道关于卓祁卓丞相的事吗?” 卓祁的事? 陆淮脚步一顿,手指微微握拳,转身道:“卓大人一心为民,能有什么事?” “当然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事,相信将军对此应该很感兴趣。”沈侍郎道。 陆淮沉默片刻,最终拉开房门,道:“沈侍郎想多了,我并不感兴趣。”说完未等沈侍郎开口,展开扇子转身就走。 沈侍郎来到窗边,望着陆淮远去的背影,面色阴沉,缓缓道:“山间有路你不走,那就别怪我了。” 他摆了摆手,身后瞬间出现一位男子,正是领着陆淮来到房间的那位“小厮”。 “小厮”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有划痕的脸,是狼七。 “告诉主人,他不听劝,也就不必再留了。” 狼七点了点头,退后几步,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侯府中,陆淮走进正门,将手中饭菜交给吴管家,便急匆匆地直奔卧房。 经过几个走廊,他眉头紧锁,既然燕王手中有卓祁的把柄,为何要找他?论才智卓祁能甩他好几条街,为何不选卓祁呢? 他想了又想,最终只得到了一个答案,燕王认为的把柄其实不算真的把柄,或许卓祁根本不在乎,他们俩不管是死对头还是爱人,在乎卓祁的也只能是他。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倘若沈侍郎找的是卓祁,今日恐怕就是他的祭日了,依卓祁的性子,当见到沈侍郎的那一刻,便会以欺君之罪将他斩首了。 不知不觉来到卧房门前,还未推开门便听房内传来声音:“回来了?” 陆淮闻言立即推开门,脸上露出笑容,道:“知安怎么知道是我?” 卓祁朝窗子扬了扬下巴,调笑道:“窗子没关。” “……” “而且我看你差点撞树上,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方才低头忘记看路,要不是恰巧回过神来,估计就撞上了。 “没什么,在想围猎的事罢了。”陆淮将折扇放下,挨着卓祁坐下,道:“宫中安排好了?” 卓祁点了点头,问道:“我听吴叔说你去了醉仙楼,怎么想着吃那里的菜?” “想吃就去了,叫别人去我不放心,就亲自跑了一趟。”陆淮道。 “正好他们那里做了新品,就一起带回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小厮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先用膳吧。”陆淮拉着卓祁坐下,卓祁看了陆淮一眼,没再多问,两人安静地用起膳来。 次日一早,天色微明,两人简单收拾了几下便前往去了秋宛院,秋宛院坐落于京城周围的山林里,因路程较远,两人到达时,其他人也来的差不多了。 不多时,方才还未到的王公贵族皆已来齐,李晟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高台,朗声道:“今日围猎,诸位爱卿尽情施展身手,莫要辜负这秋日美景……” 李晟还在高台上滔滔不绝,语态激昂,来参加围猎的人数不少,但大部份皆是朝廷重臣的子孙们。 倘若在围猎上夺得桂冠,在皇帝面前混个眼熟,那以后在朝堂上的路便宽敞许多,所以大多数官员将此机会让给了子孙后代。 陆淮悄悄扫了眼四周,在座的各位大多数还算眼熟,也有小部分未曾见过,还有…… 陆淮眯了眯眼,目光停留在一人身上,他微微偏头,凑近卓祁,疑惑道:“知安,陛下旁边的就是燕王殿下?” “没错。”卓祁回道。 凡是皇室的人皆在观猎台的主台,其余的官员则在侧台,因陆淮提前打点,遂两人的位子比较近,且与其他人有一定的距离。 卓祁顺着陆淮的目光看去,问道:“你怎么知道哪个是燕王?你又未曾见过。” “这不简单。”陆淮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卓祁,嘴角上扬:“陛下与燕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比亲兄弟还亲。” “……”行吧,是他低估陆淮了,也可能是他对燕王的印象本就不好,无法将两人看的相像。 直到李晟讲完了话,令其不必拘束,有些人也就离开了自己的位子。 “卓大人。”一声高喊将在场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卓祁身上,就连主台上的李晟也投来目光。 卓祁愣了愣,抬眸看向叫他之人,那人他并不认识,不知为何会忽的提起自己。 不多时,似是见卓祁并不开口,台下之人接着道:“在下名为姜子岚,听闻卓大人文武双全,乃不可多得的才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姜子岚停顿片刻,从侍卫手中接过弓,道:“在下想与卓大人比试射箭,不知大人可否与在下一比?” 姜子岚,倘若没有记错的话,应是姜太傅之子,他幼时便爱好射箭,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如今在圣上面前公然喊话卓祁,说好听些是比试,说难听些就是挑衅。 卓祁站起身来,神色未变,道:“听闻姜公子的箭术了得,本官自愧不如,比试下去也恐叫人笑话,便不陪姜公子比试了。” 第68章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无比,拒绝之意已很明显,但姜子岚还是站在台下一动不动,不知是被拂了面子难堪还是铁了心要与卓祁比试一场。 卓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初次经历这种场景,处得有些不知所措,略显得有些尴尬,他向陆淮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而陆淮也没有让他失望,也可以说陆淮从未让他失望。 “姜公子,既然卓大人不愿与你比试,我是否能代卓大人与公子一较高下。”陆淮站起身来,给了卓祁一个放心的眼神,最后看向台下之人。 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陆淮身上,就连在闭目养神的李琛也睁开眸子看向他。 姜子岚原本暗淡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他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在下岂有反驳的道。” 第32章 一位是京城神箭手,一位是久经沙场将军,两人相对而立,倒也实力相当。 陆淮见姜子岚答应比试,便不再有所顾虑,转身向着台下走去,待他来到比试之地,姜子岚早已将弓与箭整齐备齐,眸中满是兴奋,那神情似要跃然而出。 比试规则简单明了,两人站在同一条线上,一人十只箭,看谁射入红色靶心部分多,谁便获胜。 箭靶也颇具难度,并非只是用红笔画个圈,而是在正中央重重一点,刚好是一只箭头的宽度。 侍卫将弓与箭恭敬地递到两人手中,比试一触即发。 姜子岚率先拉起弓,边瞄准边说道:“将军可要使出全力,莫要手下留情。” 话落,手中箭“嗖”的一声向前疾飞而去,狠狠地钉在前方三十米的箭靶上。 狂妄自大。 陆淮心中暗忖,他这话不就是“我很强,你别让着我”的意思吗? 陆淮转头向前看去,顿时傻眼了,那箭稳稳地钉在红点的正中央,不偏不倚。 嗯……的确有狂妄自大的本事。 “将军,请吧。”姜子岚催促的声音传来,陆淮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手中之箭如流星般射出,同样稳稳地扎在了红点中央。 周围响起一阵低呼,姜子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了自信,他再次搭箭拉弓,这一箭速度更快,力道更猛,依旧精准无误地射中了目标。 陆淮也毫无压力,紧接着射出第二箭,不知是失误还是实力的原因,这一箭微微有些偏差。 姜子岚笑了笑,第三箭也命中目标,而陆淮不慌不忙,可以说除去第二箭后的每一箭皆发挥出色。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转眼之间,姜子岚的额头已微微见汗,他的呼吸略显急促,多年来的吹捧让他不允许自己失败,但他的心中也渐渐没底,而陆淮依旧神色自若,身姿挺拔如松。 因陆淮第二箭的缘故,姜子岚便觉得自己一定会赢,但随着陆淮稳定发挥,他也渐渐力不从心,压力愈发增大。 姜子岚咬了咬牙,使出全身力气射出了第九箭,然而这一箭却稍稍偏离了红心,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陆淮却依旧沉稳,第九箭稳稳射中。 “最后一箭了,将军!”姜子岚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陆淮微微一笑,搭箭、拉弓、放箭,一气呵成,箭如闪电,直直地钉在了红点的正中央,而姜子岚因紧张手抖了些,箭偏离得更远了。 姜子岚叹了口气,也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拱手道:“将军箭术高超,在下甘拜下风。” 陆淮回礼道:“姜公子箭术亦是不凡,日后定有更高造诣。” 他唇角微扬,二十出头正是年少轻狂、目中无人的年纪,觉得自己比天高,比地厚,有着不服输的性格,这也是陆淮不费吹灰之力赢他的关键。 不过这很正常,谁都会经历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姜子岚收了弓,道:“来日若再遇将军,子岚愿再试一次,届时将军必要赴约。” “一定。”话落,姜子岚微微躬身,转身离去,陆淮也把弓搁下,望着朝他走来的男子,微微愣神。 卓祁是逆着阳光走来。 他见陆淮直勾勾盯着自己,加快脚步来到他身边,抓起他的右手细细端详,眉头微皱:“控制力度的滋味不好受吧,既然都赢了,为何不赢到底?”说着,轻轻揉起他手掌发红的位置。 陆淮开口:“本想着稍稍让他一点,但看他气息全乱了,没有在比的必要,便结束得快些了。”陆淮反过来拍了拍卓祁的手背,道:“围猎快开始了,我们也去准备准备。” 一炷香的时间匆匆而过,陆淮与卓祁换了身干练束袖的衣裳,半披的发丝高高束起,他们挺拔地坐在马上,英姿飒爽,引得一众来观赏的小姐们目光久久无法移开。 鸣鼓为号,鼓声震天,围猎正式开始。 随着数匹马的嘶叫声,所有人如离弦之箭般冲进山林,马蹄声一阵接着一阵,地面也随之震动起来。 李晟在高台上注视着这一幕,侧头道:“四弟,你觉得此番围猎,谁能拔得头筹?” 被唤作四弟的李琛微微一笑,他的目光缓缓扫视着台下的众人,最终停留在并肩而行的陆淮和卓祁身上,道:“陛下,这可不好说,大景人才辈出,想必每人皆有可能。” “你倒是看得远。” “陛下言重了。”李琛收回目光,垂眸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陆将军久战沙场,经验丰富,我倒看好他。” 第69章 李晟笑了笑,道:“我与四弟想一块了。” 山林广阔,动物的活动范围极大,虽划分了围猎区域,但也难免会偶遇某些大型猛兽,而白虎,便是一众围猎之人的目标。 前些年,山林中平白无故多出了几具白骨,仔细查看才觉不简单,白骨上隐隐约约能看出些划痕,经侍卫们的禀报,原是山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白虎,体型高大,獠牙尖利,多数人皆丧命于它的口中。 但后来听闻这只白虎已被制服,山林中也未曾传出白虎伤人的消息,后几年的围猎也没有人见过白虎,于是多数人皆已认为白虎已被猎杀,但还是有些人坚信白虎仍在,只是躲了起来。 “小心!”陆淮侧身猛地拉住卓祁马背上的缰绳,用力向右拉去,一瞬间,一只箭从卓祁的后方飞速射来,带着的风将他的发丝吹起,几根发丝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还好有惊无险。 陆淮拽着缰绳前去查看,四周并无一人,他转而来到一棵树前,上面的箭死死地钉在上面,想必那人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箭射出。 陆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拔出,看见箭头不禁惊起了一身冷汗,那并不是普通的箭,箭的头部设置了倒刺,一旦射入人体,取出时便要承受撕裂的剧痛。 而那支箭径直地朝卓祁脖颈的正中央射去,一旦射穿,卓祁便将性命不保,这到底是误伤,还是有意为之? 卓祁见他眉头紧皱,也跟了过来。当看见那支箭时,明显一愣:“这只箭,我似乎在哪见过。”他闭上双眸,思索了一会,却无果。 “知安,跟紧我。”陆淮的声音微微发颤,伸手摸了摸卓祁的后脖颈,心中涌起劫后余生的后怕之感。 “没事,或许是猎物躲开了,恰巧射到这里的。”卓祁安慰道,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陆淮点了点头,他也希望那人不是故意的,但事实恐怕并不如他所期望的那般美好,以他多年在沙场上的判断,射箭之人必定带着很深的怨念,如若只是射杀普通的猎物,断不会使出全力。 看来卓祁已被某些人盯上了。 他倏然想到刚回京城时高恭说过的话,卓祁审孙祥时牵扯的官员皆对他心怀记恨,如此一来,定是有些人借着围猎之事来报仇了。 “还是小心为上。”陆淮叮嘱了一句,转而见一只雄鹿从面前窜过,他立刻搭箭,弓弦一响,利箭飞射而出,却只是擦过雄鹿的皮毛。 卓祁见状,看准时机,连忙又补了一箭,只听一声哀嚎,雄鹿应声倒地。 “好箭法!”陆淮挑眉道。 “知安箭法如此之好,为何不应了姜子岚的比试?” “凑巧罢了,与姜公子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不多时,侍卫急匆匆地跑来,迅速将雄鹿提走。 他们这些围猎之人在山林里肆意穿梭,观猎台下虽没有多少人,但也足够热闹。 李晟依旧坐在观猎台的正中央,观赏着台下的歌舞,与他挨着的位子早已空无一人,沈皇后在围猎开始前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帐歇息了。 虽只在秋宛院待上一天,但该有的物件也都备齐了,帐子虽小,却五脏俱全。 舞女逐渐退了下去,新一轮的舞女正在一旁候着,李琛端起一盏茶,还未送到唇边便咳了起来,茶盏滑落下去,茶水洒在他的衣物上。 他没有会湿透的衣物,而是扶着桌岸,猛的咳嗽起来,直到嗓子好受些才停了下来。 “四弟,可是染了风寒?”李晟站起身,却未挪动脚步,隔着几步的距离问道。 李琛又咳了几下,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平复些许后,才回道:“陛下所言无错,自江南出发得晚了些,路上也就走得快了些,不甚染了风寒,咳咳咳——”说着便抬起手挡在唇前,又咳嗽了起来。 “来人,送燕王回帐。”话落,他继而对李琛道:“四弟先在帐内好生歇息,待围猎结束再命人去叫你,可好?” “多谢陛下体谅。”李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步下台阶,向着帐子的方向走去。 李晟这时才动了动,向前走到观猎台的边缘,望着一览无余的空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开口道:“去跟着燕王殿下,看他去哪里,可别走错了帐子,出了意外。” “遵命。”身后黑影一闪,瞬间空无一人。 他抬了抬手,边上的舞女来到台下中央,舞起了舞。 而走出李晟视线的李琛瞬间不再伪装,身子瞬间恢复正常,他站在自己的帐前,背对着帐子,身姿挺拔如峰,与方才那副要咳出血来的模样一点也不相像。 “主人,陛下果然派我跟着主人。”黑影又是一闪,方才还在李晟背后领命的人如今跪在李琛身后。 “很好,你静待一会便回去禀报即可,就说——”李琛顿了顿,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开口:“燕王殿下还未到帐子前便咳出一口血来,进了帐子便昏睡过去。” “是。” 生在帝王家,一切都是无情的,他的好皇兄,竟在茶盏中下了慢性毒药,若不是他对毒极为灵敏,下场就如他所说那般,服用得多了,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李琛半睁着眸子,打了个响指,狼七不知从何处出现,单膝跪在他脚边。 “吩咐你的事办好了吗?” “一切顺利,在下已将看守帐子的全部侍卫换成了我们的人。” 第70章 “另一件事呢?” “也办妥当了,沈侍郎自会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很好,下去吧。” 狼七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李琛挥了挥手,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一间帐子,未曾出声。 侍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道:“皇后一人在帐内,殿下您……”侍卫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跟在李琛身后,看着他进了皇后的帐内,自己则在帐外守着。 沈皇后信奉神佛,不仅凤仪宫中有着香火供奉,就连这临时搭建的帐子内也摆满了抄录的经书,那是她自己一笔一划认真抄下来的。 李琛入帐前,她正诚心抄录经书,听见帐帘的响声才停了下来,她未曾回头便已知来人是谁,放下毛笔,道: “你来了。” 第33章 昏暗的帐子内,一缕阳光透过缝隙悄然溜进,正巧落在沈皇后面前的案几上。 她刚欲抬手感受那抹温暖,帐帘却无情地落下,阳光瞬间被阻隔在外,帐内再度陷入黑暗,唯有案几上的烛火在轻轻跳跃。 “皇后何时信这些了?”李琛背着手缓缓走了过去,停在沈皇后面前,他随意地转过身,翻了翻那些经书,却无一能看懂。 “有些年了。”沈皇后缓缓站起身来,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微微福身,姿态雅致又不失礼节。 “算起来,有四年了。” 李琛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在帐内缓缓走动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四年了,四年了……”他忽地停住脚步,背对着沈皇后,长叹一口气,道:“距我离开那日,竟已四年未见,时间过得倒也快。” 沈皇后轻移莲步,绕过案几,停在李琛身后,柔声道:“当年见你毒发,很是担心,这几年京城也无你的消息,只好抄些经书来祈祷罢了。” “你不怕我死了吗?” “怕,当然怕,只是我更怕你会因此不再来看我。”沈皇后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仿佛那抑制不住的泪水随时会夺眶而出。 李琛似乎能听到那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地的声音,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帐内显得震耳欲聋,也诉说着他们这些年的苦楚。 四年前,如同往年一般,李琛回京共度新年,在腊月三十的那个夜晚,他喝得酩酊大醉,直至被人扶至偏殿,意识模糊的他,在看到沈皇后端着醒酒汤前来时,才有了片刻的清明。 李琛未曾留意沈皇后的满面愁容,也未曾看到他喝下醒酒汤时沈皇后那瞬间的错愕,他只想着能与沈皇后就这般一直待着,直到五脏六腑传来剧痛,直到他吐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李琛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午时,也是在此时,他才得知那醒酒汤中竟下了致命的毒药,好在他喝得不多,这才有幸捡回一条命。 但他幼时引以为傲的武功就此被废,身子也常年不见好,可即便如此,他至此也未曾恨过沈皇后。 “我未曾恨过你。”李琛面容平静,依旧背对着她。 沈皇后取出帕子,抬手轻轻擦拭泪水,渐渐恢复了平静,说道:“殿下,收手吧。” 她的语气里毫无感情,这话语却如同一把利刃,刺激到了正在回忆中的李琛,他猛地转过身,面向沈皇后,手指逐渐握紧,眉头紧锁,面容变得狰狞: “收手?不可能,我布局这么多年,忍辱了这么多年,岂是你说收手就收手的?” 沈皇后闻言微微抬首,直视李琛,道:“我知你过得不好,你想要江山,这难道就是你残害无辜的由吗?那些孩子与你无冤无仇。” 她身子晃了晃,似是站不稳,却仍强撑着说完,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取心头血,你好狠的心啊。” “我狠心,那他们呢!他们的心就不狠吗。”李琛的双眸通红,几近疯狂的大声吼道:“陛下他想让我死,他在我的茶盏里下毒,他把我打发到远离京城的江南,他抢走了我未过门的妻子!” “够了!”沈皇后退后了几步,顺手拿起案几上经书下面的匕首,指向李琛的侧脖颈处,厉声道:“本宫命你出去!” 李琛愣了愣,垂眸向下看去,他并非在看那匕首,而是看向握着匕首那不住颤抖的手腕。 “皇后娘娘,你的手上,也有那几位孩子的血。”他抬手将匕首推了出去,抬脚向帐门口走去,他掀开帐帘,顿了顿,最终说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话落,便迈步离去。 沈皇后静静地望着帐帘,霎时如失了力气一般,匕首重重地砸落在地,发出一阵闷响,她缓缓地坐在案几边,将抄写了一半的经书撕掉,换了张纸重新抄录。 山林之中,秋风瑟瑟,树叶沙沙作响,陆淮又一次射中了天空中翱翔的雄鹰的翅膀,雄鹰悲鸣着飞落在地,挣扎了一会,便没了动静,最后被赶来的侍卫捡走。 卓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甩了甩缰绳,驱马来到陆淮旁边,不料还未走出几步,一支箭直朝他面门飞来。 又来? 他身子迅速后仰,后背几乎与马背平齐,那箭穿过马匹的两耳之间,向前飞去,他旋即坐直身子,只听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那支箭正准射进前方之人的马身之上。 感受到疼痛的马匹发狂般将人甩了下来,疯了似的朝侧方跑去,而那方向正是陆淮与卓祁所在之处,但两人反应迅速,瞬间下马拉开距离,马匹从两人之间穿过,直奔射箭之人而去。 第71章 “啊啊——”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山林,原来是那匹受惊的马直直地撞了上去,马背上的人与他坐下的马儿一同狠狠地摔在地上。 箭箙也被摔飞出去,里面的箭洒落一地,陆淮与卓祁对视一眼,双双向前走去,还未走近,便听见倒在地上之人的叫骂声。 卓祁闻言一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概就是如此,他停住脚步,看着那人背对着他缓缓爬起,而后转过身来。 果然是卓越弦。 陆淮也看清了此人,渐渐停了下来,又向后退了两步,据他所知所见,卓越弦这人不太正常,他可不想被传染。 此时的卓越弦也看到了两人,以及同他一样刚爬起来的姜子岚。 对,没错,他射中的是姜子岚的马。 他看了看满脸写着“不好惹”与“你死定了”的姜子岚,还有上次就见识过的陆淮,最后将怒火对准了卓祁。 “天杀的卓祁,你害我。”卓越弦捂着被摔肿了的脸,骂骂咧咧道。 卓祁压根不他,转身就要走,却无意间瞥见洒落一地的箭,箭的头部带着倒刺,与方才射向他的箭如出一辙。 “我害你?你刺杀我两次未果,你是何居心?”卓祁冷漠的眼神仿若能将人瞬间冻住。 听到卓祁说的话,陆淮也明白了,抢在卓越弦开口前说道:“卓二公子,刺杀一国之相,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我刺杀?你们有证据吗?”卓越弦愈发嚣张,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道:“没有证据你们就是诬陷,要治你们的罪的!” 陆淮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想,他的想法果然没错,跟这种人在一起,简直是自降智商。 “可是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妄图刺杀。”姜子岚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他摔得不轻,马尾都散开了。 他指了指还在马匹上的箭,又指了指自己,道:“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卓越弦脸色一白,眼神闪躲,强辩道:“你们合起伙来诬陷我,我不过是在围猎,不小心射偏了而已。” “不小心?”陆淮冷笑一声,上前几步,弯腰捡起一支箭,在卓越弦面前晃了晃,说道:“卓二公子,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卓越弦咬了咬牙,依旧嘴硬:“这、这是我专门用来对付白虎的,与你们何干!” “就你这种躲都不会躲的人还想抓白虎,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 卓越弦的话戛然而止,而是僵硬地转头看向四周,不只是他,其他三人也都警觉起来,只因他们方才皆听到了一声虎啸。 姜子岚眉头微蹙,道:“是白虎,白虎没死?” 话音未落,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声,一只庞然大物越过草丛,朝着四人飞奔而来。 “快躲开!”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紧接着三人全都迅速闪开,只剩卓越弦一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卓祁见状,连忙冲过去拉他,这才让白虎扑了个空,但也彻底激怒了它。 白虎掉转头来,露出尖利的牙齿,这次它毫不犹豫的朝着卓祁猛扑过去,卓祁用力将卓越弦推开,自己则顺势往旁边一滚。 陆淮迅速捡起地上的两只弓箭,一只扔向姜子岚,另一只留在手上搭箭拉弓,试图分散白虎的注意力,然而白虎却不为所动,一心只想攻击卓祁。 卓越弦此时已吓得瘫坐在地,脸色惨白,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卓祁喘着粗气,往一棵大树后闪去,白虎也转变方向扑向大树,它的爪子划过树干,留下深深的划痕。 就在这时,陆淮看准时机,绕道白虎的身后,一把拉起卓越弦,喝道:“快去叫人!”说着拉弓射箭,朝着白虎的后背射去。 箭精准地射进白虎的后背,成功转移了它的注意,白虎嘶吼一声,又朝着陆淮的方向扑来。 “还愣着干嘛,快去啊!”陆淮又将卓越弦扔得更远了些,在白虎扑过来时,他侧身躲开,踩着白虎的后背跃上粗树枝,并双手拿箭,看准白虎的后背狠狠刺了上去。 卓越弦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起身向山林出口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大声呼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卓祁见状从树后闪出,与姜子岚一起拉弓射向白虎的腿部,白虎腿部中箭,身形一滞,但这更加激怒了它,它转身朝着卓祁和姜子岚扑去。 两人迅速散开,白虎在中间左右张望,一时间不知该追向谁,陆淮趁机从树上跳下,再次朝着白虎的眼睛射去一箭,白虎敏捷地偏头躲过,箭擦着它的耳朵飞过。 此时的三人皆已气喘吁吁,身上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擦伤,白虎却依旧威风凛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这样下去不行,攻击它的眼部!”陆淮大声吼道,三人随即分散开来,呈三角形的形状,卓祁往后退了一步,不知踩到了什么,他垂头一看,是头部带着倒刺的箭。 他立刻拿起箭向其他两人扔去,三人各自对视一眼,齐刷刷朝白虎冲去,白虎也被这气势镇住,一时不知该攻击谁,只能在原地狂吼。 不过,它很快便锁定了目标,盯上了三人中最为厉害的陆淮,并趁着陆淮收箭的间隙,朝他的胳膊咬去。 “敬辞!” “陆将军!” 第34章 卓祁心底有些慌乱,他随手捡起一支箭搭在弓上,拉弓放箭一气呵成,那箭径直射在白虎的左眼之中。 第72章 姜子岚手持利箭,一个箭步从白虎底部疾掠过去,瞅准时机,利箭猛地刺入白虎的要害处,白虎长啸一声,轰然倒在地上,渐渐没了气息。 三人合力制服了这只凶悍的白虎,姜子岚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气喘吁吁:“这白虎可真是凶悍,差点就命丧它口了。” 陆淮点点头,道:“也算是有惊无险,不过卓越弦那家伙跑哪儿去了?援兵还没喊来?” “就别指望他了。”卓祁也走到他身边,望着倒下的白虎,道:“他那性子,就没想着救我们。” 先前与他发生过激烈的争执,他都恨到要射杀卓祁了,又怎会前来营救。 陆淮抬起胳膊,用袖口匆匆擦了擦脸上汗水,仰头望了望四周,叹气道:“还是我们自己来吧。”此处应是山林的深处,打斗声很难传出去,方向感不好的人极易迷路,侍卫也难以及时赶到。 真是绝处逢生。 “此白虎体型硕大,仅靠我们三人很难将它拖出去,我先去找侍卫,以防迷路,你们在此等候,可好?”姜子岚开口。 “也只能这样了。” 如卓祁所言一样,去寻援兵的卓越弦还在悠然地寻找出口,几个时辰前,他还在慌忙地寻找侍卫,好不容易找到了却闭口不言,还将那边的侍卫驱散开来,以防听见白虎的动静。 他想起了往昔在卓祁面前丢失的面子,恨由心生,他想要除掉卓祁,除掉陆淮,除掉看过他笑话的所有人,包括姜子岚。 白虎的出现推动了他计划的发展,他无需亲自动手便可除去他们,真是一箭双雕,只可惜他们三个蠢货还在痴痴地等着他来救援。 卓越弦得意地哼起了小曲,走出山林已是几个时辰后,他正欲禀报这个“喜讯”,却倏然愣在那里,他所说的“三个蠢货”正好端端地坐于侧台上,放着猎物的地方躺着一只威风不再的白虎! 台上的李晟正闭目养神,一旁的许贵妃轻柔地为他揉捏肩膀,不多时,苏公公上台禀报,说是围猎的全部之人皆已到齐,李晟微微抬了抬胳膊,苏公公立刻心领神会,宣读起围猎结果。 直到…… “姜子岚姜公子斩获野兔七只,雄鹿五只,雄鹰四只,夺得头筹!” 还未等众人有何反应时,苏公公凑近纸张,浏览几遍才念出口:“并猎得白虎一只!” 白虎?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只是听闻有白虎出没,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震撼万分。 李晟紧闭的双眼在听到此语时瞬间睁开,他示意许贵妃回到位子上,直起了身子,赞赏道:“不错,姜爱卿之子果然身手不凡,竟将白虎扼杀,实乃我大景之英才!” 姜子岚连忙站起身来,躬身谢恩:“多谢陛下夸奖,这白虎并非我一人所得,乃是与卓大人、陆将军一起所得。” “原来如此。”李晟笑了笑,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朗声道:“我大景英雄辈出,是天佑我大景,朕敬在场的各位一杯。”话落仰头全部喝下杯中酒。 众官员也连忙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坐下之时,一众精彩表演轮番上场,陆淮往卓祁旁边挪了挪,侧眼看着他,轻声道:“身上的伤处好了?” 卓祁“嗯”了一声,半晌才缓缓开口:“敬辞不如多担心你自己,你身上的伤可比我多得多。” “哦~”陆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还是担心姜公子吧,从马背上摔下来还能正常作战,他身上的伤不比我们少。” 卓祁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此时的台下正表演着口中喷火,表演之人先是将吹灭的小火把悬空于嘴唇处,用力朝着火把一吹,火势瞬间大了起来。 台上之人皆被这惊险的一幕震惊到,唯有陆淮与卓祁两人在低声说悄悄话。 卓祁道:“你为何不去看姜公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方才说的话这么快就不算数了?” 陆淮看着眼前正坏笑的小猫,挑了挑眉:“我是有家室的人,方才仔细一想,有些不妥,便作罢了。” “这样啊。”卓祁也看着面前正摇着尾巴的大狐狸,嘴角微扬,他转头看向主台,见李晟旁的位子是空的,这才说起正事:“围猎即将结束,未见沈皇后露面,看来王柳的身份之谜要暂且搁置了。” “不管这些了,知安快看。”陆淮话音刚落,便见秋宛院周围闪起了亮光,随后如窜天猴般射向空中,最终于空中绚烂炸开,璀璨的烟花瞬间占据了这片天空。 李琛并未抬首看烟花,而是不紧不慢地敲着案几,心中估摸着时辰快到了。 就在众人皆沉浸在欣赏烟花之际,方才表演喷火的小伙眼神一凛,悄悄往主台的方向移动,缓缓抽出藏在火把下面的暗器。 烟花散落之时,他踩着同伴的肩膀起身猛的一跃,瞬间将暗器甩向李晟,还未等众人作何反应,高恭如闪电般挡在李晟面前,一刀将暗器打飞出去。 苏公公一愣,随即高喊:“护驾!护驾!” 小伙见刺杀不成,便将目标转向李琛,紧接着又甩出几个暗器,但皆被手持金刀的侍卫挡住。 就在此刻,一位身穿黑衣的黑衣人借着轻功直上观猎台,与高恭大打出手,但高恭是何许人也,身为御林军统领,他身手敏捷,三下五除二就一脚将黑衣人踹下了台。 第73章 台下已围满了侍卫,全部将刀刃对准了黑衣人的脖颈。 慌乱只在一瞬间,不轨之人已全被制服,其中多人服毒自尽,只有黑衣人一动不动。 高恭上前一步,厉声道:“说!何人指使你等行刺陛下?” 黑衣人闭口不言,眼神却直视着陆淮,陆淮也看向他,只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又不知在何处见过,直到侍卫上前拽下黑衣人的面罩,不只是陆淮,在场的所有官员皆愣在那里。 那黑衣人竟是几月前死于狱中的沈侍郎! 李晟怒目而视,怒拍桌案,霍然起身喝道:“沈侍郎,你这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又如何?”沈侍郎满脸不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昏君,今日杀不了你,来日主人定会亲自取你性命。” 主人? 陆淮的视线移到李琛身上,李琛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目光如炬:“你口中所说的主人是何人?谁人命你行刺陛下与本王?” 什么意思,李琛不是背后之人吗? 沈侍郎咬紧牙关,甚至猛地向刀口上撞去,侍卫反应灵敏,没让他血溅当场。 李琛再次开口,双手负于身后:“倘若你今日说出是何人指示,或许可以从轻处罚。” 沈侍郎眸子闪过一丝希望,急切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只要你开口,罪不至死。” 话落,一丝不对劲涌上陆淮心头,果然,沈侍郎将头转向陆淮,道:“是陆淮陆将军指示我刺杀昏君。” 一众哗然,陆淮瞪大眸子,不可思议地望向沈侍郎,却只看见了一抹奸笑。 “简直一派胡言!”陆淮身旁的卓祁最先反应过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陆将军今日与我在一起,并无机会谋划此事,请陛下明查。” 李晟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沉,并未言语,倒是李琛开口道:“沈侍郎,卓大人此话当真?” “确实当真,但刺杀之事并不是今日谋划的,而是围猎的前一天商议好的。” 沈侍郎面向陆淮,装出一副恳求的模样说道: “陆将军,您可要说实话啊,当时在下邀您在醉仙楼借吃酒的名义策划此事,醉仙楼的小厮都可以作证。” 李晟看向陆淮,带着些许愤怒,陆淮仔细一想,抓住最后的机会问道: “沈侍郎所说是真是假还未证明,小厮可以买通,至于本将军去醉仙楼一说,沈侍郎有何证据能证明?” 只要拿不出证据,一切皆是子虚乌有之事。 “当然有。”沈侍郎仿佛胜券在握。 “如若在下没记错,在下交于陆将军的那封信就在陆将军的帐子内。” 见沈侍郎说出证据,李晟终于开口:“去搜。” 醉仙楼、小厮以及那封无名信,全都是计划好的,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 不多时,去搜查的侍卫匆匆返回,手里拿着一封拆过的信,呈给了李晟。 李晟看过后狠狠扔了下去,怒喝道:“陆淮,你还有何话可说!” 纸张飘落在卓祁的正前方,上面写着“主人商议之事,速来醉仙楼”,他握紧拳头,道:“陛下此事疑点重重,还望陛下……” “你闭嘴!朕要听他亲自说。”李晟怒喝一声。 陆淮抬首,掀袍而跪,朗声道:“陛下,此信的确是真的,臣绝也是想得知‘主人’是谁才赴约,臣无二心,臣拿到信时,并没有署名。” 陆淮倒是实话实说,但沈侍郎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哭哭啼啼道:“将军,您怎可出尔反尔,我们是约定好的,将军,您说句话啊。” “够了。”李晟开口呵斥,私下议论的众人也停了下来,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位大臣,拱手道:“陛下,陆将军一向忠心耿耿,此事恐有误会。” “陛下,或许有奸臣作怪也无不可能。” “陛下,老臣相信陆将军不会做出刺杀之事。” “陛下……” 更多的大臣站出来为陆淮说情,李晟脸色阴晴不定,沉吟片刻道:“先将陆淮押入牢狱,待朕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是。” 几名侍卫压住陆淮的肩膀将他带了下去,一同带下去的还有沈侍郎。 卓祁站起身来就要跟去,被李晟的一句“不许去”呵斥住:“查出真相之前,谁都不许去探望!”此话是说给众官员听的,更像是说给卓祁听的。 “陛下——” “不必多言。” 李晟抬了抬手,苏公公立刻会意:“摆驾回宫。” 宫中,次日正午,因昨日之事,李晟未曾上朝,大臣一律不见坐于养心殿内批阅了一上午奏折,大部分皆是为陆淮求情,只有小部分说要尽快处置。 “还在殿外吗?” “回陛下,还在,卓大人从昨日回宫便跪在殿外,直到今日正午也未曾离开。” 第35章 “卓祁跪了一夜?”李晟问道。 “回陛下,跪了一夜外加一上午。”苏公公回道。 “让他回去。” “陛下,卓大人说不让他见陆将军,他便一直跪下去。” “好,好的很,他这是在威胁朕。”李晟冷笑一声:“让他跪,看他跪到何时。” 一日转瞬即逝,天色渐暗,晚霞的余晖缓缓消散,今日的折子堆积如山,李晟整日都未离开养心殿,就连用膳也是在此殿内解决。 第74章 “卓祁还在殿外?”李晟抬首望向窗外,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回陛下,卓大人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苏公公有些不忍心,忍不住多说了一嘴:“奴才看了也着实心疼。” “那你去替他跪,就不心疼了。” “回陛下,也行。”说着苏公公就向着殿外走去。 “……回来。”听到李晟的呼喊,苏公公又折返回来。李晟沉思片刻,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随朕出去看看。” “是。” 秋日的夜晚,凉风阵阵,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气,卓祁直直地跪于养心殿外,一天一夜里宫女太监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多次前来劝说,却都无济于事,他依旧不为所动,一心要见到李晟。 昨夜发生了刺杀之事,李晟也没有按照原计划在秋宛院过夜,而是在侍卫的严密保护下连夜回宫,并称受了惊吓,谁也不见。 卓祁离开秋宛院后未曾回侯府,而是直接进宫面圣,李晟不见他,他也没有勉强,直挺挺地跪在殿外,并直言李晟一个时辰不见他,他便跪一个时辰。 夜半三更,养心殿内的烛火熄灭,卓祁想着李晟要休息必定要回寝宫,他也有机会见李晟一面,不料等来的却是苏公公的劝说。 “大人,陛下在养心殿睡下了,天凉,您快回去吧。” 卓祁艰难地动了动身子,直了直腰,依旧不为所动,苏公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殿门口守着。 “公公,大人还是不肯回去吗?” “是,高统领去劝劝吧,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高恭命令手下的御林军先去巡更,自己则来到卓祁的侧面,提起衣摆蹲了下去,道:“大人,身子要紧,将军定然无恙,不会平白蒙冤,在下送您回去,免得将军担心。”说着抬手去扶他,却被卓祁阻止。 他嘴唇干裂,声音沙哑:“高统领,你与敬辞相识多年,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刺杀之事的对不对?” 高恭闭了闭眸子,还是坚持扶他起身,道:“将军断不会做出此等事,定然是有人诬陷所致。” “所以我更不能走。”卓祁感到唇上有些湿润,抬手轻碰,是唇干裂出了血,他胡乱地擦了擦,摇了摇头,道:“唯有见到敬辞才可知事情缘由,我只能恳求陛下准我去见他。” 高恭眉头微皱,拍了拍卓祁的肩膀:“可大人这般执拗,若伤了身子,又如何为陆将军伸冤?” “我意已决,高统领不必再劝。” 高恭无奈起身,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出了一两步又停了下来,道:“我已打点好了狱卒,他们不会私自用刑,大人放心。” “多谢高统领。” 又是几个时辰转眼而过,天边泛起鱼肚白,卓祁已经到了极限,双膝肿得老高,血迹凝固在唇上,身子也摇摇晃晃,仿若下一刻便要晕倒在地。 只听“吱呀”一声,养心殿的门不知何时敞开,李晟在苏公公的陪同下走出殿门。 卓祁身形摇晃,却还是强撑着行礼:“陛下。” 李晟看着卓祁憔悴的模样,心中有所触动,语气缓和了些:“你这是何苦?” 卓祁抬起头,身姿依旧挺拔:“陛下,陆将军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行刺,还请陛下准臣见一见将军。” “你在此跪了一天一夜,就为了说此事吗?”李晟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距卓祁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声音听不出感情:“往昔你与陆淮总是看不顺眼,今日倒是担心起来了。” 卓祁的咽喉动了动,道:“去年陛下赐婚,臣与将军的确互相看不上,但相处久了,感情也就渐渐有了,臣已将陆将军当人,臣不可能放下将军不管。” 他顿了顿,说出令李晟怒气爆发的话:“倘若陛下不消气,臣就在此跪至陛下消气。” “混账!”李晟被气昏了头,手指微微颤抖,他上前狠狠甩了卓祁一耳光,几乎说不出话:“你、你敢威胁朕,卓祁,这是你从小到大第一次忤逆朕。” 卓祁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身子受不住如此打击,他顿时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向旁边倒去,缓了片刻,眼前景象慢慢恢复,他又一次直起身来,道: “臣也是第一次恳求陛下,请陛下恕罪。”话落对着李晟跪叩下去。 “求陛下开恩。” 李晟背过身去负手而立,沉默起来,良久,他才开口:“罢了,朕就准你去见陆淮,朕给你三日,倘若查不出真相,不只是陆淮要受到重罚,你也要禁足丞相府半年。”说罢便拂袖离开。 “多谢陛下。” 卓祁艰难地站起身来,双腿颤颤抖抖,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旁边正欲离开的苏公公眼见卓祁要倒下去,连忙将其扶住:“大人跪了一日一夜,先去偏殿休息下也不迟。” “好。”卓祁本欲拒绝,但想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去见陆淮,难免会使他担心,也就应下了。 苏公公将卓祁扶至偏殿,备足了茶水,道:“请大人稍等片刻,御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多谢苏公公。”卓祁撩起衣摆,揉了揉酸涩的小腿:“陛下网开一面已是不易,公公莫要在此停留,以免惹怒陛下。” 苏公公微微颔首,道:“大人好生歇息。” 狱中,陆淮又一次喊住路过的狱卒,问道:“兄弟,卓大人如何了?有消息了吗?” 第75章 狱卒停下脚步,面露难色:“将军,小的知道您担心卓大人,您就放过小的吧,小的真的不知。” “啧。”陆淮急得直跺脚,他今日午时才听说自他入狱时,卓祁就在宫中跪着求李晟,当下已过戌时还没有卓祁的消息,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关押他的这间是牢狱的最靠里的一间,牢狱的房顶几乎与外面的地面齐平,只留了一个不足手臂之长的窗子。 那窗子狭小逼仄,也没有阳光照进来,以至于牢房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时不时还有老鼠“吱吱”的叫声传来。 观察整间牢房,除了有张破旧的桌子,有个微弱闪烁的蜡烛,还有一张满是霉斑的草席,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了。 转眼一炷香的时辰已过,狱卒左右张望一番,来到关押陆淮的牢房前,轻声道:“将军,将军,宫中传来消息,陛下允许大人来见将军您。” 陆淮闻言立刻站起身来,道:“真的吗?何时?” 狱卒看了看身后,点头道:“是真的,但何时来就不知了。” 陆淮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笑容,反而眉头紧蹙担心起来,关押他的地方并不是普通的牢狱,而是关押朝中重臣的地方,在皇宫的最北面,卓祁跪了如此之久,定然行动不便,异常难受,还要跑这么远来看他。 但眼下显然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他拍了拍脑袋,将那日所发生的事在脑中排列一遍,沈侍郎诬陷他到底有何好处?难道这是报复吗?因他没有加入他们? 陆淮怎么都想不明白,既然是诬陷,计划定然是极好的,但再好的计划也会有漏洞,可这个漏洞到底从何得知。 他起身在牢房里来回踱步,地上的枯草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不久,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向外看去,这一看便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知安。”他下意识说出那个名字,声音很小,但足以使两位心意相通之人听到。 卓祁脚步一顿,但立刻恢复正常,抬首望去,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分明只分离了一日,但在视线相交时,却似许久未曾见过一般,陆淮瞬间红了眼眶,他切实地感受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他十六岁领兵挂帅之时便再也未曾流过眼泪,几年来无论是受伤还是被炸得全身如瘫痪般皆没有哭过,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哪怕刮骨疗毒都不在话下,直至今日。 他都要忘记流泪是何感觉,今日倒是体验上了。 “本以为将军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如今怎么还哭上了?”卓祁隔着牢栏笑了笑,转身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陆淮擦了擦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道:“哪有——”刚一开口便愣住,他的声音已然有了些哑然,只是不明显而已。 他咳了两下,道:“你看错了,哪里有?” “别装了将军,害怕就直说,本官护着你。” 狱卒打开牢门,叮嘱了句“别说太久了”就转身离去。 卓祁来到陆淮身边,将手中披风轻柔地披在陆淮身上,道:“夜里凉,我顺便带了披风。”他躬身凑近陆淮的脸,单手覆上他的眼眶,柔声道:“不哭了。” 陆淮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坐下,卓祁脸色一变,虽只有一瞬间,但陆淮还是察觉到了,他轻轻覆上卓祁的左膝,责怪道:“真傻。” “嗯?什么?” “我说你真傻,为了来见我一面,双腿都不要了吗?”陆淮的语气有些指责的意思。 卓祁笑了笑,神色轻松,满不在乎地说道:“能见到你,这双腿不要也罢。” “莫要胡说。”陆淮眉头紧皱,一脸心疼。 “若你因此落下病根,我如何心安。” 卓祁握住陆淮的手,道:“放心,不过是些皮外伤,养些时日便好,倒是你,信封之事为何不与我说?” “怕你担心。” “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卓祁问。 陆淮叹了叹气,将那日的事全部说与卓祁,卓祁微微抿唇,开口道:“你早该与我说的,这分明就是为你下的局,引你入圈套,你才是真傻” 陆淮笑了笑,自知亏,也不反驳,分析道:“整个局下来行云流水,我想了想,信封他没有亲自送来是害怕被吴叔看到样貌,才找了小赵跑腿,但只是送信,吴叔又年纪大了,也不会记得太清楚,所以……” “所以他的身上或脸上有什么能使人一眼便能记住的东西,或是胎记,或是疤痕。”卓祁接过话茬,接着分析。 “那你说的喜爱在驿站旁跑腿的小赵就是关键人证,他定会记得送信之人的样貌。” 小赵替人跑腿送信,那定然是闲着无聊之人赚取外快,能够闲着的年纪只有少郎与老者,老者不会干跑腿之事,那就只有少郎。 少郎年纪较小,好奇心重,对一些样貌怪异的人会多看一眼,这才隔了两天,他定然记得。 “没错。”陆淮握紧了卓祁的手,又仔细想了想:“还有醉仙楼里沈侍郎身边的小厮也有些异常,倘若这件事只涉及到沈侍郎与送信之人,那小厮极有可能就是送信之人!” “那小厮脸上可有什么异常?”卓祁问。 又说不通了,他进房门前还特意观察过小厮,并无异常。 “那小厮的脸正常的很,只是——”陆淮忽的想起了何事,顿时恍然大悟。 第76章 “对了,人皮面具,是人皮面具。” 第36章 “人皮面具?我只听说过,世上还真有这东西?”卓祁满脸疑惑,双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 “有,当时沈侍郎为了不被人发现,就是贴上了人皮面具,而那小厮也有可能。”陆淮道。 “既然他们两个是一伙的,就要有个落脚点,倘若他们的主人是燕王,燕王一直都在宫中,送信之人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躲在宫中,那就只有——” “沈府。”两人目光交汇,异口同声。 卓祁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只要抓住了这个送信之人,再从他口中撬出实话,一切之事也就解决了。” “倘若他不开口,要怎么办?” 卓祁冷笑一声,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我有的是办法。” “……”的确,能在卓祁手下还能闭口不言的人,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大人,时辰到了,您该出来了。”狱卒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卓祁在陆淮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他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向牢狱外走去。 “大人,小的带您出去。” “麻烦了。” 狱卒在前面走着,卓祁最后回头看了眼陆淮,陆淮正对着他无声地动着嘴唇,即使没有声音他也能看出,陆淮在说“小心些,我等你”。 卓祁点了点头,随着狱卒离开了牢狱,陆淮转身坐回草席上,仔细回忆起刺杀时的场景,除沈侍郎外的其他人皆已服毒自尽。 为何要服毒?因为口供不同。 沈侍郎是唯一一位知道刺杀的目的就是为了嫁祸与他,其他人只知道刺杀是命令,倘若他们不服毒,很有可能有人受不住诱惑将背后之人供出,又或者是口供不一而败露。 遂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们必须死。 陆淮将双腿伸开,慵懒地靠在墙壁上,双眼紧闭,审问沈侍郎时李晟未曾言语,而是李琛开的口,并假意给出了好处从轻处罚,顺水推舟扯到他的身上。 百密必有一疏,看似天衣无缝,但仔细想来还是有些破绽,眼下可以确定,沈侍郎与王自谦是李琛的人,沈家被抄、失踪人口与刺杀皆与李琛有关。 倘若王柳真是沈皇后的人,那她会听从李琛的命令吗? 次日卯时,宫中。 苏公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李晟穿上外衣,李晟了衣袖,在水盆里净了净手,忽的驴头不对马尾的说道:“卓祁何时走的?” “回陛下,卓大人于昨夜三更离开牢狱。”苏公公躬身回道。 “……我是说他何时离开皇宫的?” “也是三更。” 李晟看向窗外,天还未亮,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棂,他顿了顿,道:“苏有禄,你说陆淮有没有造反之心?” 苏公公躬了躬身,道:“陆将军为人安分守己,又在守在边关多年,奴才以为陆将军对陛下应忠心耿耿。” “那你觉得朕还能安心用他吗?” “陛下是为夏国出兵而担忧吗?” 李晟据案而坐,顺势拿起毛笔却不落笔,神色忧虑道:“这才安定不到一年,夏国又一次卷土重来,而朝中又无能制约夏国的人,倘若令陆淮前去,保不准他还会不会回来,又会不会造反。” 苏公公站在一旁磨墨,边磨边道:“卓大人为陆将军求情的事传到了牢狱之中,听闻陆将军隔段时间就要问问卓大人的情况,心疼的不得了,只要卓大人在京中,相必陆将军不会有所造次。” 他见李晟不说话,就知李晟还在担心,又道:“陛下如若还在担忧,不如令卓大人以监军的名义与陆将军一同前往边关,卓大人的忠心程度,陛下还不知吗?” 李晟点了点头,眉头展开,若有所思,不久便开口:“这也是个法子,到时再说吧。” “是。”苏公公脸上堆起笑容,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 “知道了。”李晟在纸上写下一个“束”字便放下手中之笔起身上朝。 只是令李晟想不到的是,卓祁不在侯府好好休息,硬是撑着来上朝。 “陛下,陆淮意图刺杀陛下与王爷,乃罪不可恕,请陛下尽快发落。”一位平日与陆淮不和的官员走出行列,慷慨激昂。 “尚大人此话未免有些过早了吧。”卓祁也从行列中走出,瞥了一眼尚铁说道:“如今事情还未查出真相就贸然下言论,尚大人这是等不及了吗?” “真相?还查什么真相?”尚铁冷哼一声。 “在场的所有官员皆听到了沈侍郎的指认,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卓祁微微侧头,眉头紧皱:“倘若陆淮真是受人诬陷,尚大人如此着急,可是要谋害朝廷重臣?” 他正对李晟,缓缓开口:“陛下,前朝工部尚书邓权便是遭人陷害,在牢狱中含恨而终,即使后来彻查此案,还了邓权清白,但人已经不在了,前朝便失去了一位忠臣,倘若这次未查清楚草草了案,岂不是寒了在场大臣的心。” 话音刚落,朝堂上传来了许多私语,尚铁见官员不站在他这边,也失去了慢慢讲的耐心,他眯了眯眸子,满是不屑,阴阳怪气地说道:“卓大人此言差矣,您也说了,邓权是忠臣,古往今来,有几例这样的案子,卓大人又怎样证明陆淮一定是忠臣?” 他双手抱胸,冷笑道:“卓大人帮着陆淮说话也情有可原,毕竟是陛下亲自赐婚,如若陆淮被处置了丢了性命,说难听些,卓大人岂不是要守寡?” 第77章 朝堂上一时安静起来,只因他的这句话是在太狠毒了。 “守寡”乃是说的女子,这明摆着将卓祁当做女子吗?如此不敬,自然也没有人愿意淌这趟浑水。 这句话的确惹怒卓祁,但惹怒他的并不是那句“守寡”,而是说的那句“丢了性命”。 他的爱人为大景出生入死,多少次在战场上死里逃生,到头来被人诬陷不说,还肆意被人揣测,就连生死之事也不放过。 卓祁也不顾了朝堂上的规矩,猛的转过身去直视尚铁,大声吼道:“尚大人为何这么着急处置陆淮,当真不是公报私仇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气势逼得尚铁倒退好几步,最终说道:“倘若本官没记错的话,三年前,尚大人是否被革职了两三个月?” 尚铁虽不敢向前,但语气依旧嚣张,梗着脖子说道:“你想说什么?” 卓祁唇角一勾,道:“尚大人收取钱财为无官之人安排官职,被陆将军得知上报陛下,贿赂可是重罪,但陛下仁厚,只是降了尚大人的官职,想必大人在那时便记恨在心了吧?”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自己的糗事被拿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尚铁有些无地自容。 “我没说错吧,尚大人。”卓祁看得出他想反驳,但事实便是如此,他就算反驳到天上也无用。 尚铁的脸涨得通红,即便如此他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说道:“卓祁,你、你——” “够了。”李晟也不愿两人再吵下去,开口阻止,尚铁贿赂之事他也是知道的,今日又惹他不顺心,李晟找好发泄口,一顿输出:“这里是朝堂,不是你们的府上,尚铁,你无视礼数,公然侮辱大景丞相,罚你官降一级,罚一年俸禄。” “卓祁,不尊礼数,罚半年俸禄。” 李晟扫了眼两人,又看了看其他官员,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 “退朝。” 侯府。 卓祁刚回到书房门前就与莫忱打了个照面,他使了个眼色,莫忱立刻明白,跟着他进了书房。 “大人,沈府并没有人出入,但有生活过的痕迹。”莫忱先行开口,神色略显凝重。 “有生活过的痕迹?” “对,天还未亮之时,我翻墙进入沈府,对每个房间皆进行了排查,虽然并无线索,但在灶房中听见了老鼠的叫声。”莫忱在卓祁的示意下坐在案几边,双手不自觉地搓着。 “为何会有老鼠?”卓祁问。 莫忱将双手放在双腿上,分析道:“老鼠会捡剩下的残羹剩饭,但沈府已有好多月没有住过,又怎么会有残羹剩饭呢?” 卓祁顿时明白的点了点头,放下要送往唇边的茶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沈府使用过灶房,掉落的残渣引来了老鼠。” “对,我到的时候老鼠还没有将残渣全部吃完,也就是说明那人在夜晚时会来,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莫忱道。 卓祁沉思了片刻:“那就麻烦莫副将今夜在去一次沈府。” “大人放心。”莫忱接过卓祁送来的茶水,接着道:“还有那位跑腿的小赵,他近来未曾出现在驿站旁,听说他在照顾他母亲,但不知他的家在哪。” 卓祁站起身来,他的双膝隐隐作痛,只能在书房中踱步:“既然他在驿站旁跑腿,那他的家也不远。”卓祁想了想,道:“没有别的法子,一家一家问,要在三日内找到他。” “好,我这就派人去寻小赵。”莫忱也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 “等等,我亲自去。” 莫忱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一脸焦急:“大人,您腿脚不便,还是别去了,要是将军知道了不得打死我。” “……那好吧。” 卓祁看着莫忱离去,回到了卧房,他叫小厮送了盆井水和一块帕子,御医说膝盖处早晚各用冰水敷一次,冰块是宫中才有的东西,他只好换成了井水。 “大人,您要的东西来了。”小厮敲了敲门。 门“吱哇”一声打开,又“哐当”一声关上,卓祁将帕子浸泡在井水里,井水常年在地下,要比平常水凉些,这也是他选择井水的原因。 浸透了井水的帕子敷在还有些肿胀之处,冰凉之感夹带着细丝疼痛瞬间席卷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好在片刻后缓解了许多。 卓祁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墙边,昨夜回来的晚些,又未曾睡好,今日放松下来便觉得有些困了,没一会就趴在案几上熟睡过去。 几日前,北疆。 士兵慌慌忙忙跑进一所大帐,神色焦急,气喘吁吁道:“宁副将,大事不好!” 第37章 “慢慢说,不急。”宁聿风正在翻阅案几上的地图,见士兵疯狂喘气,赶忙起身让出位子,又倒了一杯凉水递给士兵。 “急急急。”士兵摆了摆手,顾不上坐下,接过凉水一饮而尽,道:“哨兵来报,夏国突然出兵,已在我军十里之外扎营,看样子随时可能发动进攻。” 宁聿风身子一顿,随即又快速恢复正常,眉头紧皱问道:“夏军何时出发的?” “这个不知,只知道已时才被我军发现。” 宁聿风沉思片刻,剑眉紧蹙,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他迅速披上外衣,一路小跑来到舆图帐,边跑边道:“速速召集各位将领前来商议对策。” 第78章 “是。” 舆图帐,顾名思义,这里摆放着边关疆域的图纸,同时也是将领们商议战事的地方。 “等等。”宁聿风叫住士兵:“夏军这次来定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上报朝廷。” “是。” 侯府。 不知时辰过去了多久,久到卓祁醒来时,只觉有丝丝缕缕的冷风吹在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坐起身来,眼前一片漆黑,似被浓稠的墨汁浸染。 卓祁眨了眨眸子,适应了片刻,便起身去点油灯,不料起身时未曾注意膝上的帕子掉落在地,迈出的一步正巧踩上了帕子,脚底一滑,身子猛地向前倾去。 但好在他身手敏捷,一把撑在案几上,这才稳住身形,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他直了直腰,多点了几盏油灯,油灯里的火苗摇曳,昏黄的光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他向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如墨,万籁俱寂,没有丝毫声响。 竟从午时睡到了夜晚,卓祁揉了揉膝,经过冷敷,竟好了许多,不再像前两日那般肿胀。 他来到案几边,伸手摸了摸茶壶,触手一片冰凉,夜已深,他也不愿重新煮茶,只好将就着喝了下去,苦涩的凉茶滑过滚烫的喉咙,这时他才发现茶水是他爱喝的碧螺春。 平日里他与陆淮常喝温水,饮茶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只为招待客人才会煮上一两壶。 记得他初次来侯府,陆淮给他喝的是不知名且难喝至极的茶水,如今皆换成了他喜爱的茶水,卓祁不禁有些苦笑。 次日已时,卓祁前脚刚走进书房,莫忱后脚就跟了上来。 “怎么样了?”卓祁一边走向案几,一边问道。 莫忱摇了摇头,神色略显沮丧,道:“昨晚一夜没有人进出沈府。” “没有人?”卓祁皱了皱眉,沉思片刻,一咬牙决定赌一把:“今晚我与你一起再去沈府一趟。” 他见莫忱沉默不语,便知他在担心何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有我在,不会叫敬辞打死你的,放心吧。” “……好。”莫忱应道,随即露出一脸无奈:“大人,小赵有消息了,他家就是做驿站的,人家就是累了,歇几天。” “……那他还记得送信之人的样貌吗?”卓祁问道。 耽误了这些天,记不记得还是一回事。 莫忱沉默片刻,道:“小赵说样貌是记不起来了,但隐隐约约记得送信之人的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很吓人。” 说着取出一张信纸。 “这是口供以及根据他的描述画的图像。” 卓祁接过口供与图像,扫了一眼便合上放在了锦盒里,又想起那封信,问道:“莫副将,你们平日用来传递情报的信都会做加密处吗?” “对,一般用火烤下便可显现出文字。” “有没有刚写上去是没有文字的,但过几日或几个时辰便显现出字体的纸张?”卓祁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好像并无,但有种笔墨与大人说的是同。” 果然有问题,陆淮刚收到时不会有署名,一日后,文字渐渐显现出来,再次拿出那张纸,便有了署名。 “请问副将这种笔墨哪里可以买到?” 莫忱闻言低头沉思片刻,道:“这种墨叫白墨,不常用,也保存不了情报,暂时找不到,对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江则!他有这种墨!” 卓祁眸子一亮,道:“江军医在府上吗?” “应该在,我带大人去。” “好。” 江则喜静,他的住处在侯府的西北角里,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江则的住处,卓祁刚想上去敲门,却被莫忱拦住。 “大人,我来。”莫忱说着,后退一步,然后抬起脚,用力一跺。 “哗啦”一声,门被踹开,莫忱拍了拍手,解释道:“敲门他听不见。” “……这样啊。”卓祁有些无奈。 还未等卓祁反应过来,只见莫忱单手接住飞来的墨条。 看来已经习惯了。 莫忱颠了颠墨条,侧眼瞧见手上的墨汁滴到地上,瞬间炸毛了:“江则!你怎么不擦擦在扔过来!” 江则站在窗子旁侍弄着花草,闻言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冷哼一声道:“没有墨汁就不叫墨条了。” 这场景好熟悉,卓祁左看看右看看,想要阻止却插不上嘴。 “你怎么这样啊!”莫忱气得直跺脚。 “你先踹我房门,你、你——”江则放下剪子,愤怒地转过身,看到卓祁后,顿时傻眼了:“大人?” 卓祁闻言从莫忱身后走了出来,挡在两人之间,生怕他们打起来,说道:“江军医,我们来此有重要的事,你这里有没有白墨?” 他将纸张的事说与江则听,江则想了想,道:“的确有,大人请稍等。”说完他拿出一个箱子,在里面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个小盒子来。 “大人,这就是白墨。”说罢,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白色的薄纸。 “这不是白纸吗?也不是白墨啊?”莫忱凑近了些,满脸好奇。 江则白了他一眼,刚想开口骂他“没见过世面”,但想到卓祁在这,便生生忍住了,说道:“沾些水将这些薄纸融在水里就好了。” 话落,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放在砚台里,又往里面加了些水,薄纸在碰到水的那一刻瞬间融化掉,但水依旧清澈透明。 第79章 江则拿起毛笔在水中轻轻沾了沾,在纸上随意写下几个字,又拿起纸张向着阳光看去,道:“大人快看,刚写出来是没有的,但在阳光的照射下能看出写过的地方是有痕迹的。” 他将纸张放下,接着道:“等待片刻后或放在烛火下烘烤,皆可显现出文字。” 卓祁拿起纸张看了看,道:“我在多年前时,曾听过关于这种墨水的传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古人云:‘此墨甚奇,无色无味,下笔无字,久后便有,称其为白墨’,白墨要花费很多时日与精神才能将其做出,稍有不慎便功亏一篑,遂很难制出。”江则道。 卓祁将写过的地方靠近鼻端闻了闻:“果真无味,制作过程如此艰难,怪不得轻易不能买到。” “就算有也可能是假的,不过你是怎么买到的?”莫忱双手抱胸问道。 江则取出两片包在纸里交给卓祁,又将盒子箱子皆收拾好才回道:“关你何事。” “……” 战争一触即发,卓祁看着快要打起来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急忙拉着莫忱离开了这里,他其实特别想问这么多年他们两个是怎样相处的,但自身的修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夜晚二更,街上静悄悄的,只有更夫打着更,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卓祁与莫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沈府外,莫忱抬头看了看院墙,轻声道:“大人,小心些。” 沈府的院墙高耸,比普通院子的院墙高出许多,翻越过去颇具难度,卓祁的双膝还未完全康复,倘若在翻越时磕着碰着,那他可能真会被陆淮给砍了。 卓祁闻言微微点头,两人翻墙时还算顺利,落地时也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府内一片漆黑,寂静得犹如一座沉睡的古墓,透着几分诡异,卓祁拿出火折子,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朝着灶房的方向摸索过去。 一阵寒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卓祁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他才继续前行。 灶房的门大开着,莫忱看了一眼,满心疑惑道:“我昨个走时特别留意了,灶房明明是关着的,眼下却打开了,看来是有人来过。” 卓祁“嗯”了一声,抬脚迈进灶房里,沈府的院落颇为宽敞,修缮得也格外阔气,窗子上的雕刻精美绝伦,屋内的摆放物件也尽显讲究。 只是——这灶房为何如此狭小!沈府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莫忱也跟着进来,他环顾四周,一眼便望见了架子上摆放着的新鲜水果与蔬菜,还有一堆柴火。 好家伙,这是准备在此饱餐一顿。 莫忱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我们在此守着?” 卓祁点点头,熄灭了火折子,低声道:“嗯,别关门,小心别出声。” 莫忱将关了一半的门重新打开,顺势闪到一边。 灶房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老鼠不时发出的“吱吱”叫声,两人隐匿在架子旁边,似与黑暗融为一体,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厨房。 卓祁拉住跃跃欲试的莫忱,对着他无声地口型道:等他关门。 不多时,黑影在灶台旁点了烛火,两人在火光的映照下,看清了他的面容。 小赵说得没错,他的脸上有条伤疤,那条伤疤犹如一条狰狞的蜈蚣,占据了他的半张脸,在烛火的摇曳下显得格外瘆人。 那人褪下黑色的外衣,团成球扔在一旁,又拿了柴火准备生火,但门外吹来的一阵风将刚点着的火吹灭,他忍不住暗骂一声,一把将柴火扔在地上,转身去关门。 门“哐当”一声合上,就在那人转身之际,莫忱给卓祁使了个眼色,卓祁点了点头,两人瞬间起身,如猎豹般猛冲出去。 第38章 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哆嗦,刚想转身逃跑,却被莫忱如闪电般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如铁钳一般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动!”莫忱怒喝一声。 黑影拼命挣扎,试图挣脱莫忱的束缚,大声叫嚷道:“你们是何人?放开我!”话落,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小刀,反手朝着莫忱的脸上迅猛划去。 莫忱早有预料,脑袋一偏,轻松躲开,嘴里嘟囔着:“还想划我脸,简直是找死。”说着再次挥拳攻了上去。 黑影见逃走无望,只好背对着门与莫忱厮打起来,他手中的小刀挥舞得虎虎生风,试图逼退莫忱,但他未曾注意,卓祁正在旁边。 只见那黑影一个不慎,脚下一崴,露出了破绽,卓祁眼疾手快,飞起一脚踢掉黑影手里的小刀。 小刀“哐当”一声落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黑影瞬间没了依仗,气势也弱了几分,他觉自己打不过莫忱,便把目标转向了旁边的卓祁,一个转身让莫忱扑了个空,接着直扑向卓祁。 但莫忱是何人?堂堂副将,岂会让人从自己手下溜走?莫忱冷哼一声,趁机一把将黑影的胳膊扭到背后,黑影疼得嗷嗷直叫,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老实点!”莫忱怒喝道,额头上青筋暴起。 卓祁侧身将只开了一条缝的门轻轻关上,然后转身狠狠踹了黑影的腿弯处,黑影猝不及防,直接被踹趴下。 “说,你的主人是谁?” 黑影喘着粗气,紧咬牙关道:“哼,就算你们抓住我,也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消息。” 第80章 莫忱手上一用力,黑影疼得冷汗直冒,却依旧不肯松口。 “你以为不说,我们就没办法了?”卓祁目光一凛,神色严肃地道:“带回去,好好审审,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 黑影闻言顿时慌了,全大景谁人不知卓祁的狠辣程度,哪怕是打碎了骨头都能重新拼凑起来,谁要是落到他手上,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我知道陆淮入狱。”他侧眼看向卓祁,眼神中带着一丝妥协。 “我可以去作证,但你要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要是你反悔,我们岂不是憋屈。”莫忱撇撇嘴,满脸的不信任。 “你们不信就弄死我,我得不到好处,你们也别想得到。” 黑影低下头去,脸上满是决绝,大有“我死你也别想好过”的意思。 “哎你——”卓祁拍了拍莫忱的肩膀,示意他自己来说:“事成之后,我会放过你,但你要把这粒毒药吃下去,每月来找我取解药,一月不吃,便会爆体而亡,可好?” 说着从袖口处取出事先包好的药,在黑影面前晃了晃。 黑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好,我相信你。” 卓祁唇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朝他扬了扬下巴,道:“放开他,有这粒药在这里,他不敢不从。” “是。”莫忱松开他的肩膀,不满地冷哼一声。 黑影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子,接过卓祁递来的毒药,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我要跟你走吗?” “当然,不过我可提醒你,这解药只有我这里有,其他再厉害的郎中也看不出来,不信你去试试。”卓祁捡起地上的小刀,收入怀中。 “你放心,我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好。”卓祁说着打开灶房的门,门外的冷风呼啸而入。 “你在回京的路上刺杀过我们。” 黑影一愣,也没有隐藏,道:“是,我叫狼七。” “原来是你!”莫忱瞪大了眸子,用手指着狼七,指尖都快戳到他的脸上。 狼七不说话,也不看他。 直到方才认出来时才发觉,狼七不仅脸上有疤,一只眼睛还瞎了,看来他跟着他的主人过得也不好。 卓祁若有所思,倘若将他纳入麾下,或许对自己和陆淮会有很大的帮助,只是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侯府中,卓祁看狼七跟在自己身后,疑惑道:“你怎么跟着我?” “这个……”狼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睡哪?” 这时卓祁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没给他安排住处,他环顾四周,对莫忱说道:“莫副将,麻烦你随便给他安排个去处,找两个人看住他,多谢。” “是。”莫忱面向卓祁时还是笑容满面,转头面向狼七时就换成了凶狠的表情,不耐烦地挥挥手:“跟我来!” 狼七没吭声,乖乖地跟在莫忱身后,朝着侯府的西南角走去。 卓祁:……安排这么远。 卓祁拍了拍脑袋,只觉脑袋沉甸甸的,很是不舒服,他长叹一口气,回到卧房,或许是这几日压力太大,累着了,以至于沾到床榻就睡着了。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次日,卓祁一觉起来,没了陆淮在身边,不仅起晚了,还感染了风寒。 卓祁:…… 这是他连着两次这么倒霉,他只好吩咐小厮先去熬药,又因几日不曾好好用膳,端了些糕点先垫着。 最后往嘴里塞了两块糕点,就匆匆去了皇宫,只剩下已经凉透的药孤零零摆在案几上,无人会。 两人坐在马车里,卓祁在闭目养神,狼七则在四处张望,车内一时安静起来,只有马车行驶的声音。 “大人,这能行吗?要是他临时反水怎么办?”马车外的莫忱赶着马车,心里始终不踏实,要是真如他所说般,那陆淮就不用出来了。 还未等卓祁开口,狼七先坐不住了,说道:“这是你问的第四遍了,我说大人,能不能消停点?” “我不是大人,别叫我大人!” “……” 卓祁睁开眸子,急忙阻止两人,道:“好了好了,你俩都消停些。”他侧眼看向狼七,道:“待会陛下问起来,你就把我说的重复一遍。” 狼七点了点头,用手撑住脑袋,似乎在努力回忆着方才的话语,马车内又陷入了沉静。 不多时,马车渐渐停下,莫忱的声音传来:“大人,到了。” 卓祁“嗯”了一声,掀开车帘,抬脚下了马车,狼七跟在他身后,问道:“我跟着你还是怎么样?” “待会你先在殿外等候,会有人叫你的。” “好。” 朝堂上,李晟瞟了一眼苏公公呈上来的东西,开口询问:“卓祁,这是何物?” 卓祁道:“陛下,这些是证物,陆将军是清白的。” “说来听听。” 卓祁走出行列,恭敬地说道:“陆将军与臣说过,他拿到封信时并无署名,而搜出来的信上却平白无故多出了署名,世上有一物名为白墨,写上去时并无痕迹,但放置的天数久了,痕迹便会显现出来,陛下可以传太医前来验证,这笔墨与信上的有何不同。” 李晟闻言示意侍卫去请太医,而卓祁接着道:“剩下的是供词与画像,供词上讲述的也就是画像上的人,那人防止暴露行踪,便托人送信,而这皆是出自送信之人的言语。” 第81章 李晟拿起供词与画像看了看,道:“这些也并不能证明陆淮就是无辜的,还有要证明的吗?” “陛下,臣与莫副将抓到了画像上的人。”卓祁摆了摆手,莫忱便压着狼七进入殿中,道:“此人名为狼七,也是与沈侍郎一同实行谋划之人,也是此人在陆将军进入醉仙楼后引入房间,从而完成了这场嫁祸,陛下可以传沈侍郎当面对峙。” 说着莫忱行礼后将狼七扔在地上,而狼七也迅速进入状态,哭着道:“陛下,陛下饶命啊,草民、草民也是被迫的,都是沈侍郎,都是他,是他强迫我的!” 他擦了擦硬挤出来的泪水,哽咽地说道:“草民是做刀具买卖的,上有身子不好的母亲,下有患了病的孩子,而我的妻子早已去世,沈侍郎把我母亲和孩子全都抓了起来,逼我就范,草民实在没办法了,求陛下宽恕!” 这时一直挑刺的尚铁开了口:“你这话简直漏洞百出,你就不怕你说出来了,你的母亲孩子会被暗下杀手吗!” “这位大人。”狼七跪着转过去,满脸哀求地道:“卓大人早已将草民的两位亲人送离了京城,并给了银两足够他们生活,所以我才敢告知陛下,陛下,求您饶了草民。” 李晟扶了扶脑袋,他本想卓祁拿不出证据,这样也有由将陆淮赶去边境御敌,叫他戴罪立功,有卓祁在京城,陆淮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说道:“去将沈侍郎带来。” 苏公公闻言向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沈侍郎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李晟点了点头,这时殿外传来了一声呼喊:“太医院钱太医求见陛下。” “传。” 钱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正要行礼便被苏公公拦住:“钱太医,您请看看这是何物?” 钱太医接过白墨,眯着眸子仔细查看,道:“麻烦去取一点水。” 侍卫端着一小碟水来到钱太医身边,钱太医将白墨放入水里,观察片刻后道:“陛下,这是白墨,这白墨很难制出,别看它融水后清澈透明,放久了或用烛火烘烤便可显出墨色。” 话落朝堂上又传来私语声,殿外的侍卫前来禀报:“陛下,沈侍郎在殿外,是否要见?” “带上来。” “是。” 不多时,沈侍郎就被拖了进来,短短几日,他的脸颊消瘦,眼周围乌黑一片,发丝长短不一,凌乱至极,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沈侍郎被丢在地上,好似没有一丝力气,就在他挣扎着爬起来之际,看见了同样跪在地上的狼七,他眼底满是惊讶,不自觉地道:“怎么是你?你怎会在这里?” 此言一出,殿内里的人也皆明白了,纷纷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他,李晟眼神冰冷,重重地拍上龙椅,殿内顿时安静了不少。 “沈侍郎,意图谋杀,嫁祸与朝中重臣,罪不可恕,明日午时斩首示众,至于狼七——”李晟忽的顿住,还没想好怎样处他。 “陛下。”卓祁道:“狼七也是被逼所致,不如交予臣,小惩大诫。” 交于卓祁?殿内的众官员倒吸一口凉气,交给卓祁等于丢半条命,这是他们一致的认同。 “罢了,就交于你吧。”李晟站起身来,道:“无事便退朝吧。”说着迈步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未曾转头:“既然事已至此,便将陆卿放出来吧。” 话落,卓祁连忙行礼:“多谢陛下。” 狱中,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陆淮无所事事,除了在牢房内扎马步就只能趁着狱卒排查之际与他说几句话,不显得这么孤独,以至于有任何动静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上。 狱卒打开牢狱的房门时,他还在无动于衷,被狱卒赶出牢房时他才知道,是他的爱人来接他了。 第39章 自下朝后,卓祁与李晟特意派来的高恭头也不回地赶往牢狱,狱卒瞧着他们手中的令牌,忙不迭地转身将陆淮放了出来。 “敬辞,你怎么了?”卓祁抬手在陆淮面前晃了晃,惊醒了正在发愣的陆淮。 陆淮眨了眨眸子,收回目光,嘴角上扬,笑道:“没什么,我们回府吧。”说着,就伸手想去牵起卓祁的手,未曾想被躲开了。 此时陆淮才瞧见旁边还站着高恭,他笑了笑,转身拍了拍高恭的肩膀,开口道:“多谢高统领跑这一趟将我救出,改日请你吃酒。” 高恭假笑了两声,拍开他的手,又退后了两步,说道:“定当赴约,但你离我远点,你身上有味。”说着,还在鼻端前用力扇了两下。 陆淮一时无语至极,他狠狠地指了高恭两下,握住卓祁的手腕转身就走,时不时还回头瞪他两下。 高恭怂了怂肩,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心中寻思着是不是也该回府看看高悦,自从那日愤怒离去,至今都未曾回去,今日正好抽空回去瞧瞧。 他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 当他回到府中,看到一桌丰盛的满汉全席和一旁乖巧站着的高悦时,恍惚间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的目光在膳食和高悦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开口道:“今日这是发什么病?” “哥。”高悦将他按在凳子上,又往他手里塞了双筷子,道:“我哪有病,这不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给你做顿热乎的嘛。” 事出反常必有妖,高恭冷笑一声:“别献殷勤了,我是不会同意你们的。” 第82章 “谁要你同意啊。”高悦在一旁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高恭装作没听清,侧头看向她。 “没什么,我说还有一道菜在灶房,我去端来。” 说完飞一般跑了出去,只留下一阵风“啪啪”打在高恭的脸上。 高恭无奈地摇了摇头,夹起一块炒的鸡蛋放入嘴里,只嚼了两下便又吐了出来,他黑着脸将一盘鸡蛋翻了翻,好家伙,除了表面完好无损,其余的地方都糊了,发黑发苦。 如若他的味觉没有失灵,那鸡蛋里至少放了两斤盐和三斤油,不仅咸,还很油,甚至还有鸡蛋皮夹杂在里面,一嚼就嘎吱作响。 倘若看见这些菜时,他怀疑不是高悦做的,那眼下确定了,除了她就没有能把菜做成这样的了。 他瞟了其他的菜一眼,默默地放下筷子,静静地喝着茶,心里盘算着待会如何劝说高悦。 “来了来了!”不多时,高悦端着与炒鸡蛋一样黑黢黢的菜快步走来:“哥,你怎么不先用膳?” 高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等你一起。” “哦。”高悦将盘子换了个离高恭近些的位子,道:“吃啊。” “好好好。”为了不使自家妹妹伤心,高恭夹了一根芹菜放在嘴里,艰难地咽了下去。 不好吃,没熟。 为了不让自己的味觉遭受破坏,他果断放下筷子,直接进入正题:“是你自己与他说,还是我去?” “什么啊?”高悦咬着筷子,嘴里含混不清。 “你别装傻。”高恭双手抱胸,一脸严肃:“立刻马上与时璟断了关系!” 高悦重重地放下筷子,刚要发火就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放低姿态道:“哥,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不似你说的那样寻花问柳,他是真心待我。”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他与我坦白了,他说他会改,他以后不会这样了。” 高恭双手抱胸,一脸不相信:“他以前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去过几个青楼你知道吗?他睡过几个姑娘你知道吗?” “他没有睡过姑娘!” “我没有睡过姑娘!” 侯府里,时璟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真的没睡过姑娘,你不信去问各个青楼里的东家,他们皆知道。” “那上次是怎么回事?”陆淮整个后背贴在墙上,斜睨着时璟。 “那是个意外。”时璟跑到陆淮旁边,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拉着陆淮的衣袖,央求道:“陆淮,你就带我去嘛。” 陆淮无奈地往旁边挪了挪,一脸生无可恋,甩开他的手说道:“别拉拉扯扯的。” 几个时辰前,他与卓祁刚回到侯府,便看见了个毫不相干的人。 “这位是?”陆淮上下打量着站在前方一动不动的狼七,疑惑地开口道。 “你为何还没离开?”狼七张了张嘴并未出声,倒是卓祁先问道。 狼七斜眼撇了撇莫忱,道:“这位大人不让我走。” “别叫我大人!”莫忱瞪着狼七。 “行了行了。”卓祁扶额,看向狼七道:“你可以走了。” “多谢。”狼七微微躬身,一溜烟跑没影了,他不是怕卓祁反悔,而是身旁的莫忱举着拳头,跃跃欲试。 “看什么看,要不是我,将军你就要在牢狱里度过余生了。”莫忱双手抱胸,一脸迷之自信。 “真的太谢谢你了莫陵南。”陆淮咬着牙,似笑非笑。 “要是没什么事,请你从我的眼前消失,多谢。” 如若不是知道两人的关系,还以为是仇家来互相嘲笑。 “嘿,你可别不知好歹,我如今也算你半个救命恩人,要如何报答?” “这样啊。”陆淮勾起唇角。 “头一次听到有这种要求,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暴打你吧。” 莫忱听出他的语气不对,急忙侧身躲开:“喂喂喂,是‘报答’,不是‘暴打’,算了算了,我这个人心善,就不跟你计较了。”话落,无视陆淮的阻拦,潇洒地转身离开,还不忘摆摆手。 陆淮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卓祁,笑道:“本来想着还要在牢狱里待上几天,差点跟狱卒混成哥们了。” 卓祁闻言挑了挑眉:“那将军可以在里面再待几天,管够。” “那可不行。”陆淮绕道卓祁的身后,凑近他的耳边轻道:“不然就抓不到奸夫了。”说着还轻轻吹了口气。 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怀里,卓祁想了想,向前一步面对着他:“牢狱里阴暗潮湿,将军还是先去沐浴吧,真有一股子味。” 陆淮勾起的嘴唇瞬间耷拉下去,他以为高恭在与他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如此爱干净的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去浴房里准备一桶水。”陆淮看向不远处的小厮,小厮微微躬身,转身向着浴房走去。 “将军真的不打算奖赏我们这些人吗?”卓祁跟在陆淮身后,问道。 “如此辛苦,定然要赏。”陆淮放慢脚步,与卓祁并肩行走:“莫忱最喜手中执剑,当年他的爱剑不幸在战场上夭折,自那以后便无趁手的剑,趁这个机会给他好好打一把剑,他能开心死。” “高恭这个人无欲无求,自幼时起便无喜好,倘若真要送他东西,还不如去求陛下给他升职加薪。” “还有那个。”陆淮指向大门口,道:“人都溜了,更何况本就因他而起,这就不用准备了吧。” 第83章 陆淮忽的停下脚步,露出奸笑:“至于大人,待夜晚时,在下再好好报答大人。”话落,指尖划过卓祁的下巴,翩然向着浴房走去。 卓祁无奈地摇摇头,先行回到卧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案几上凉透了的药,他趁着四处无人,隔着窗子把药倒掉,只是没等来陆淮,倒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公子,没有将军命令您不能入内。” “让开,我要见陆淮。” “公子……” 院子里传来争吵的声音,卓祁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吴管家与几位小厮正阻拦那人的靠近,他眉头微皱,打开房门。 “大人,这位公子非要见将军,拦也拦不住。”其中一位小厮说道。 “陆淮呢?我要见他。”那男子还在喋喋不休。 卓祁仔细看了看,摆手叫吴管家与小厮退到一旁,道:“时公子,亲自拜访是有何事吗?” 时璟闻言抬首看向他,甩了甩衣袖:“陆淮呢?我要见他,我听说他出来了。” 卓祁的笑容僵在脸上,陆淮前脚刚出狱,言论后脚就传开了,速度快到他反应不过来。 他稳住心神,向前走了几步:“时公子,几年前的事何必还揪着不放?” 他的眼神透着凌厉,将时璟吓得不敢向前,如此美的一张脸上,性子却异常狠毒,这是时璟的第一反应。 时璟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但还 是强装镇定:“这点事我要是在意,早就来了。” “那公子来这有何事?” 还未等时璟开口,陆淮倒是先出了声:“是为了高悦的事来的吧?” 话音刚落,两人齐刷刷的看向他,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华衣,发丝上还在滴水,正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你可别想着我去帮你求情,我一样不看好你俩。” “什么啊?你说错了。”时璟道:“我是有很重要的事与你说。” “何事?”陆淮来到卓祁身边,面对着时璟。 “夏国来犯,我想跟你一块去战场。” “什么!” “我想跟你一块去战场!” “夏国来犯!” 陆淮猛的转向卓祁,大睁的眸子表示着对这件事的震惊,卓祁只能简单的与他说情况:“昨日边关来报,夏国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进犯,看样子,应该做好了持久作战的准备。” 陆淮慢慢消化着这件事,对面的时璟见他反应这么大,道:“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知道,我想跟你去战场。” “不行。”消化良好的陆淮皱起眉头,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时璟一番。 “战场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那是要真刀真枪见血拼命的。” 时璟挺了挺胸膛,一脸坚定,握紧拳头说道:“我知道,但我有这个决心和勇气。” “勇气?”陆淮冷笑一声。 “光有勇气可不够,战场上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不能意气用事。 时璟急切道:“我不是意气用事,我是真心想为大景出力,你又没见过我上战场又怎么知道我不行?”说着还跺了跺脚。 为大景出力?就算把陆淮杀了他也不信。 “你不会是想急着表现自己,好让高恭接受你吧?倘若是这样的话,你就别想了。”陆淮摆摆手。 时璟道:“为何?有了军功我就能告别曾经的我,与高悦好好的在一起了。” 陆淮一时语塞,他想了想,道:“你以为军功是很好得的?稍有不慎命都没了,况且你想要与悦悦在一起,你那青楼里几个相好怎么办?” “我没有睡过姑娘!”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高悦与时璟一同喊出这句话。 陆淮又一次上下打量着他,重重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一脸怀疑:“就你这小身板,上战场没被吓死就算好的了。” 第40章 “什么叫没被吓死?”时璟猛地举起自己的手臂,大声说道:“虽然这几年我的确有过找你麻烦,但如今我是真心想悔改。” “悔改去寺庙出家,侯府可不是你忏悔的地方。”陆淮双手抱胸,神色冷淡。 时璟烦躁地摇摇头,急切说道:“你就说吧,能不能带我去!” 陆淮微微眯起眼,沉思片刻后道:“令尊令堂知道吗?” “不知道。”时璟眼看着陆淮转身要走,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忙道:“但他们定然会同意我去的。” “为何这么说?”陆淮挑眉问道。 “你想啊,我整天在家中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读书不好好读,做事不好好做,他们劝过我很多次但都被我拒绝了,这次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他们定然支持我。”时璟双手还不停地比划着。 陆淮眯着眼听完,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点评才能打消他的斗志,时璟见他不说话,赶忙又道:“男子汉顶天立地,不可拘于现状,也不可贪图享乐。” “我想通了,我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将高悦娶回家,我想配得上她。”时璟慷慨激昂地说完,随即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行。”陆淮站直身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带你去,但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时璟一愣,随即高兴得拍起手来:“好,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着转身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提醒陆淮:“不许反悔!” “不反悔。”陆淮笑着摇摇头,忽然有人伸手掰着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去,陆淮一愣,随即笑道:“几日不见,大人在哪学会的撩人?” 第84章 面对着陆淮的不怀好意,卓祁放下手,神色严肃地说道:“你真的要带时璟去战场?战场——” “战场很危险,我知道。”陆淮打断他的话:“但每个人皆会为心中挚爱而试着尝试不可能,你我也一样。” 倘若陆淮幼时未曾遇见卓祁,又在醉仙楼里擦肩而过,甚至在朝堂之上斗得你死我活,那他们还会走到如今吗? 良久,卓祁微微点头,他在一旁听了这么久,自然也明白了时璟与高悦的事,最后也只能说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猜陛下何时会召我入宫?”陆淮推开房门,抬脚迈了进去。 卓祁紧随其后,想了想,说道:“明日上朝时可能会提起此事,后日便会命你启程。” “这么快啊。”陆淮顺势倒在榻上,侧过脸来看着卓祁,此时卓祁站在案几边上,上半个身子隐在暗中,下半个身子露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 他缓缓地走进陆淮,整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下,最终在床边停下:“此次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 陆淮唇角一勾,坐起身来,笑着说道:“这还没走呢,怎么就思念上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让夫君亲一个。” “少贫嘴。”卓祁坐在榻边上,手掌覆在陆淮的手背上,眉头微皱:“战场上刀枪无眼,定要格外小心。” 陆淮反手抓住卓祁覆上去的手,缓缓收紧:“这还没走呢。” 卓祁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不舍:“或许,明日就分离了。” “既然不舍的,本将军就把你藏在怀里,悄悄带去边关,如何?”陆淮嘴角上扬,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卓祁一时语塞,想甩开他的手,却没甩开,只好往旁边挪了挪。 “开玩笑,知安可以来边关看我。” “……陛下会允许吗” “那我偷跑回去?” “……你傻啊,不要命了。” 陆淮往后挪了挪身子,一把将卓祁拽了上来,顺手环住他的腰,认真说道:“那我只能平安归来,不令知安担心。” 卓祁靠在他怀里,闭上眸子,轻声说道:“但愿如此。” 两人静静地拥抱着躺在榻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安稳时光,屋内的香炉中,袅袅升起一缕青烟,淡淡的檀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神安宁。 边关战乱,时间紧迫,当天晚上,月明星稀。 “圣旨到——” 府内众人乌泱泱跪了一地,苏公公从人群中走出,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序,抚御万方,今边关烽火骤起,敌寇犯境,将军陆淮,忠勇善战,朕特命汝明日启程奔赴边关,驱逐贼寇,保我疆土,护我黎民,钦此。” 苏公公将圣旨卷了起来,笑道:“将军,接旨吧。” “臣接旨,谢主隆恩。”陆淮接过圣旨,身后众人也跟着起身。 苏公公走近两步,说道:“将军,边关战火不断,陛下命你明日一早即刻启程,另外姜太傅之子姜子岚也会与将军一同前往。” “姜公子?”陆淮一愣:“姜公子并无作战经验,此次前去危险诸多,恐有不妥。” 姜太傅是李晟眼前的红人,倘若姜子岚死在战场上,那自己定然会成为姜太傅的眼中刺。 “将军不必担心。”苏公公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姜公子跟随作战是姜太傅亲自向陛下求的,正巧陛下有意培养,圣旨已经到了姜府,想必姜公子也已经接旨了。” 姜太傅所求?陛下所想?恐怕没这么简单,谁希望自己的孩子去战场上送死,想必只是做做样子,派姜子岚在边关盯着他有没有谋反才是关键。 “也对,姜公子天赋异禀,乃不可多得的奇才,定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陆淮道。 苏公公笑着点头:“既然没什么事了,咱家就先回宫了。” “公公慢走。” 待苏公公走后,卓祁来到陆淮身边,忧心忡忡:“看来边关战事紧急,陛下已经等不及了。” “就算陛下不传圣旨,明日早朝我也会请命前去。”陆淮侧身看向卓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卓祁闭眼点头:“命姜子岚与你同去,陛下还是怀疑你。” 不仅是怀疑,胜仗后命姜子岚杀了陆淮也无不可能。 “毕竟刚经历刺杀之事,疑心重些也是情之中,但边关的将士与百姓等不了。”陆淮的手滑到卓祁的肩膀,轻轻捏住。 卓祁叹了口气,侧过身去:“恐怕不是疑心的问题,燕王那边要小心些,倘若真与夏国有所勾结,这次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好。”陆淮掰回他的肩膀,将他拽回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许久。 次日卯时,天还未亮,夜色深沉。 陆淮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即将启程,离开卧房时,他特意在门后与卓祁讨了个离别吻。 卓祁红着脸推开他,责怪道:“都何时了,还这般不正经。” “就要分开了,知安还责怪我。”陆淮哭丧着脸,把卓祁逗得笑了起来。 陆淮见状也露出笑容,他今日穿的一身深蓝色衣裳,高高束着马尾,玉佩在腰间晃晃悠悠。 他身子前倾,笑眯眯地靠近卓祁,卓祁见状眨眨眸子,退后一步,笑道:“又乱来。” “不乱来。”陆淮吻上他的额头,门外刮来一阵风,吹起两人的鬓角,吹散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方才还说知安不舍,眼下倒是我先不舍上了。” 第85章 他抬起手将卓祁的碎发别在耳后,轻声道:“带我走后,好好用膳,我叫人熬了药,莫要再倒掉了。” “……你怎么知道?” “风这么大,把药味吹来了,应该倒在窗外了吧。” “……” 卓祁无言以对,只能偏过头去,片刻,他见陆淮没有要走的意思,拍了拍他:“还不走?叫莫副将他们等急了。” “方才还不舍呢,这会又赶着我走。”陆淮唇角一勾,捏住他的下巴掰过脸来:“送我一程。” “好。”卓祁笑着应下。 京城外,一对人马立于京城门前。正是陆淮归京时带的亲兵,除去他们,便是姜子岚与时璟。 时璟气喘吁吁地弓着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都直不起来,陆淮见状,说道:“我看你状态不佳,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免得累着。” “说什么呢!”时璟终于平静下来,他紧紧闭了下眸子:“我这是激动的,你别想丢下我,哎——你干什么!” 时璟向一旁躲去,一只手劈了个空,他瞪着眸子:“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的……人,你为何打我?” “怎么称呼的?要叫将军,别你呀你的嘴欠地喊。”莫忱双手环抱,昂着头看着他,作势要冲上去给他个教训。 “别乱来!”时璟猛的向后蹿去,身上的配饰撞碰在一起,叮叮作响。 陆淮动了动身子,一脸无奈:“我说时二公子,你这是去战场,不是游玩,穿戴成这样准备去边关做商人?” “将军你懂什么,这些皆是我母亲塞给我的,保平安。”时璟瞟了一眼莫忱,又向陆淮身边挪了两步。 这句话点醒了陆淮,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精准地抓住那枚刻了字的玉佩,手指划过上面的字,他转过身去看向卓祁:“耽误的时辰已经够多了,该启程了。” “嗯。”卓祁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我再送你一程。” 陆淮笑着点头,转头示意身后人准备出发,众人纷纷翻身上马,连着卓祁一起向远处行去。 半个时辰后,为首的陆淮渐渐停下,他示意众人继续向前走,调转马头走向卓祁:“再送下去便要到北疆了,就送到这吧。” 卓祁不舍地看了看他,最终点头:“好。” “千里一程,与君一别,愿君平安。” 陆淮闻言笑道:“待我归来,与君同欢。” “我等你。” 陆淮最后看了卓祁一眼,扬起马鞭朝着前方奔去,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忍不住返回过去,提起卓祁一同前往边关。 那李晟不得气死。 陆淮稳住心神,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阵的声音,皆是“我等你”。 景和三十二年,秋,陆淮前往北疆,抵御外敌。 五日后,去往北疆的路上。 “不行,我不行了。” 第41章 时璟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面容憔悴得如霜打的落叶,趴在马上,方才吃进去的膳食早已吐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 “是你要跟来的,咬牙也要坚持下去。”陆淮调转马头,挑眉道:“连这点苦都受不了,以后行军打仗怎么办?” 时璟咳了两下,艰难地坐起身,顺了顺气:“连续奔波五日,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普通人坐两日马车颠簸着都还要停下歇息半日,更何况他们是骑马,且中途就只在客栈停顿过一次休息,其余时间不是下马吃食喝水就是去客栈换马,加起来不超过两个时辰。 “你的意思是除你外我们都是鬼了?”一直甚少说话的姜子岚此时忽的出声,他侧身拿出水壶,仰头猛灌一口,完事后还随意地擦了擦嘴角流出的水。 “不是。”时璟猛地摇头,这一晃,只觉头晕眼花,整个人几乎要从马上栽下去,哀求道:“陆……将军,找个休息的地方吧,不然我真要死在这了。” 陆淮见他这样子不像是装的,侧头环顾四周,晚霞如绚丽的锦缎,照应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天色也不早了,这地方没有客栈,你还能坚持吗,不能就在这休息一晚。” “在这?这荒郊野岭的。”时璟面露难色,他实在不想睡在这里,说不准还有野兽出没:“我还能坚持,向前走走吧。” 时璟强撑着挺起身来,伴随着他的干呕声,一行人继续向前行去。 不多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间小屋,时璟欣喜若狂,大叫一声:“快看,有客栈!我们快去!” 说罢,他便迫不及待地朝那间小屋奔去,走近些才发现是家客栈,客栈四周围着一圈雾气,透着一股诡异,从远处看来就如一间孤零零的小屋。 陆淮下马,缓缓走近门口,上面没有牌匾,只有不知用什么液体写上去的“共月客栈”四个字,他推开门去,客栈里的人稀稀落落。 共月客栈建在这偏僻之地,人少些也并无问题,可问题所在是屋内的犄角旮旯里贴着几张黄符,黄符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像是不知名的江湖骗子乱画出来的一般。 他抬脚迈进屋内,环顾四周:“住店。” 话落,屋内并没有给予回应,反倒是坐在位子上的几人闻声看过来,陆淮等了一会,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声,这次的声音要大些,终于惊醒了店内小二。 “来了。”小二不慌不忙地迎他们进去,又往外瞧了瞧,见没有人便挂上了歇业牌,又在门上贴了一张黄符:“你们真是来巧了,正准备关门呢。” 第86章 客栈还要关门? “你们客栈真不一样,白天营业夜晚关门。”莫忱将行囊随意地甩在桌上,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溜达。 小二将他们领到前台:“当然,夜晚不关门是要倒大霉的。” “倒大霉?为何这样说?”时璟从两人身后探出个脑袋,自他看见屋内的黄符便吓得腿软了,眼下也是硬撑着。 “给你们说了也不相信,共月客栈在很久前便坐落于这里,传说曾有一位仙人来这里住店,说这里阴气重,便赠予了些符咒,这不自我来到这里就没发生过怪事,但近几年符咒发黄快失效了,就不在夜间开门了。”小二接过陆淮递来的银子,为他们指了房间。 “有茶水吗?”陆淮忽然问道。 “有,客官您稍等。”小二转身去煮茶。 陆淮围着客栈转了一圈,来到其中一个空位坐下,眉头微皱:“共月,共月,这客栈四周皆是雾气,夜间又不出去走动,怎么能看见月呢?” 他自幼时便听过许多关于鬼神的传说,也就一笑而过,只是方才所听的传闻倒令人汗毛直立。 “共月,原名共赏月,外面的字被人涂了。”坐在陆淮对面的姜子岚缓缓开口。 “你怎么知道?” “听闻罢了。”姜子岚端起烫手的茶水,轻抿一口:“这里原来叫共赏月客栈,相传是一位修仙人为早日成仙而开的客栈,客栈周围并无遮挡物,月光朗照,便起名为赏月客栈。 随着入住之人越来越多,每到夜间便会在客栈门前赏起月来,修仙人见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大手一挥,将客栈的名字加了一个字:共赏月。 久而久之,修仙人飞升成仙,这客栈就此荒废,相传他在仙界干起了老本行,又开了一家客栈,也叫共赏月,自此这里时常围绕着雾气,又有什么鬼魂出没,便将赏字划去了。” “原来是这样。”时璟忍不住问道:“那小二说的仙人就是那位修仙人吧?” “对。”姜子岚挺直了身子,还真有了几分说书人的味道:“修仙人下界就来了这里,留下了白纸符咒,这也对应了小二的那句‘符咒发黄失效’。” 虽然只是传说,但绘声绘色的描述难免不令人多想,时璟听得如同听鬼故事一般,浑身禁不住地发抖:“要不咱们走吧,这客栈不住也罢。” “你不上吐下泻了?更何况银子都付了,两人一晚凑合凑合得了。”莫忱忍不住噗呲一笑。 “我何时下泻了?”时璟不满地啧了两声,开口道:“要不我和这位姜公子一个房间吧,我看他挺厉害的。” “胆小鬼。”莫忱笑着打趣。 “你——” “好了好了。”陆淮及时打断他们。 “就这样吧,我和莫忱一个房间,其余的你们分一下。”说着转过头看向那些亲兵。 “好。” “那没什么事——等等。”陆淮起身的动作一顿,挑眉看向时璟:“你去边关的事没和悦悦说吧?” “没有没有。”时璟甩了甩胳膊:“她哥不让她出门,我们也很久没见了,当然不知道。” “你不怕她跑来找你?” “怕啊,但只要瞒得好,定然不会露出破绽。” “……希望如你所说般。” 次日午时,京城,侯府。 “时璟到底去哪了?” “这位姑娘,我真的不知道。” 卓祁面对着高悦,脸上的微笑如硬贴上去的,略显僵硬,他今日早朝刚到侯府,便听吴管家说有位姑娘在府中等候,他心里咯噔一下,很快想起是谁。 他与吴管家说叫高悦稍微等下,自己换下朝服再去接客,谁知高悦也是个急性子,竟一刻也等不了,直接冲进院子将他拦下。 “姑娘,麻烦你让下,我换件衣裳咱们再细谈。”卓祁被堵在卧房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显得有些无奈。 高悦撇撇嘴,上下扫了他一眼,道:“陆哥哥去哪了?” “你陆哥哥回边关了。”卓祁见她异常执着,只好退后一步,示意她在石桌旁坐下。 “陆哥哥回去了?”高悦满脸惊讶,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那时璟呢?” 卓祁也顺势坐下,给她斟了一盏茶,闻言一愣:“时公子不在时府上吗?姑娘来侯府做什么?” “就是不在时府上才来的!”高悦双手环抱在胸前,脸颊气鼓鼓的:“所以时璟到底在哪?” “姑娘,我真的不知道,要不你再去别处找找?”卓祁试着劝道。 他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高悦估计已经知道时璟消失前来找了陆淮,眼下只能把她忽悠过去。 高悦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而卓祁也只能静静地等着她开口,片刻后,她泪眼汪汪地看向卓祁,眼中满是祈求:“你就告诉我吧。”边说眼泪边滑落下来,楚楚动人的样子叫人心软。 卓祁猛地站起身来,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能不断重复着“我不知道”这四个字。 “他是不是跟陆哥哥去边关了。” “没、没有。”卓祁脸色一僵,随后急忙回道,看来这小姑娘挺聪明的,不好忽悠。 “就是有!”高悦忽的站起身来,大声冲着卓祁喊道:“你们都骗我!我已经及笄了,长大了,也不会像往昔那样冲动了,为何你们不信任我!” 第87章 说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在地,她取出帕子擦拭眼泪,却越擦越多,干脆直接用手捂住脸,蹲了下去,抽抽噎噎着:“为何、不相信我?” “不是不想信你。”卓祁一时手足无措,陆淮不在身边,而自己又不擅长安慰人,世人只知卓祁狠辣无情,但他也有心软、无措的时候,只是未曾有人试着了解他。 “是真的。”卓祁向前迈了一小步,见高悦哭的凄惨,只好说出实话。 “真的吗?”高悦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虽然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但明显平静了不少。 “真的。”卓祁小心地扶着她起身,又将茶水递了过去:“时公子他觉得配不上你,所以他求了你陆哥哥好久才带他去的。” “战场上危险吗?” “当然,但他心中有你,便不会使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姑娘放心。” “好。”高悦将茶盏放下,面容露出微笑,转身向外走去:“谢谢姐姐,我去找他了。”说罢便向外跑去。 姐姐?不对,高悦要去找时璟! 卓祁忽的回过神来,对着小厮大喊:“拦住她!” 小厮相互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前去追她,不一会,被绑住手脚的高悦又被迫回到了侯府。 这时卓祁早已将朝服换下,换成了一件青色的衣裳,他缓缓走进高悦:“姑娘,我告诉你是叫你知道时璟如今很好,不是叫你去找他。” “我不管,我要去。” “山高水远,你怎么去?” 高悦不说话了,她的确没有想好怎么去,就是固执地要去找时璟。 “姑娘放心,我已将今日之事告知与高统领,想必他正在来的路上。” “别!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这么狠毒。” “……”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写共月客栈的时候正巧是晚上,我真的害怕 第42章 “见过燕王殿下。”苏公公向前小跑两步,在养心殿外躬身行礼:“陛下正在养心殿内批阅奏折,请殿下稍等,老奴这就去禀报。” 李琛微微点头,他面容苍白如纸,身形单薄,侍卫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轻扶着他,仿若一阵稍强的风刮来,便能将他轻易吹倒。 不多时,苏公公推门而出,恭声道:“殿下,陛下说外面风凉,叫您进去。” “有劳公公了。”李琛咳了两下,声音孱弱而破碎,缓缓步上台阶,他伸手推开殿门,而后吩咐侍卫在门外等候,自己则缓缓走了进去。 “臣参见陛下——”李琛的身子摇摇欲坠,提起衣摆作势就要跪下。 “四弟快快免礼。”李晟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双手将还没跪下去的李琛又扶了起来:“外人不在,兄弟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陛下是君,就算是兄弟,也要尊崇礼数。”话落,李琛用袖口遮住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李晟见他这般模样,有些不忍的问道:“可是受了风寒?怎会咳得这般厉害?” “并非感染风寒。”李琛艰难地扶住胸口,咽了咽口水,缓声道:“前几日围猎便觉得有些难受,也许是旧疾复发,有劳陛下担心。” 他的这番话看似平常,实则意在使李晟坚信他的身子孱弱至极,差到连起身、走路都艰难万分。 差到根本无力坐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可否请过太医?”李晟回到主位上,继续批阅奏折,并示意苏公公取个小凳子来。 李琛摇摇头,虚弱地笑道:“旧疾罢了,何必劳烦太医往我这跑一趟。”他见李晟眉头微皱,问道:“陛下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不如说与臣听听,也可为陛下解忧。” 李晟将笔重重放在案几上,笔墨渐出,点点星星地洒在折子上面,叹气道:“几位大臣联名上奏,说是卓祁行事不妥,要朕收回他的部分权力。” “此事陛下还需谨慎斟酌。”李琛想了想,提议道:“卓大人行事的确有所争议,但大臣所言也并无道,权力过大有所隐患,只要陛下信得过卓大人即可。” 李晟道:“朕相信卓祁,只是朝中大臣已对此事不满许久,几乎每日皆有折子上奏,这是逼迫朕强行分割权力,越看越烦。” 这时,苏公公取来小凳子放置李琛旁边,李琛谢过苏公公,缓缓坐下,又咳嗽了几声。 “陛下既想保住卓大人的权力,又要堵住朝中大臣的嘴,臣有一法子,不知陛下愿意听否?” “讲。” 李琛微微颔首,道:“不如分立左右相,将那些不打紧的事务分出去,这样也可减轻卓大人的事务,又可使朝中大臣无话可说,陛下意欲如何?” “分立左右相。”李晟站起身来,在四周踱步。他往昔的确想过这个法子,但因一些事便搁置了,如今再次被提及,或许可以一试。 只是这人选倒是难住了他,毕竟是丞相,就算权力不大也不可马虎。 李琛似是看出李晟的为难,又轻咳一声,缓声道:“陛下,臣倒是想到一人,林峥林知州,但因古阳县孙祥被牵连贬至崇州知州,臣认为林大人可胜任此职,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李琛起身端起案几上的茶水,走到李晟旁边递了过去,李晟接过茶水却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 他微微皱眉,思索片刻道:“林峥的确不错,这几年在崇州也颇有威望,朕还需再斟酌斟酌,这左右相分立,其中利弊还需权衡清楚。” 第88章 “陛下圣明,此事的确需从长计议。”李琛点头应道:“只是如今朝中大臣对此事议论纷纷,还望陛下尽早定夺,以安人心。” 李晟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主位:“朕知晓了,四弟身子不好,还为朕操心这些,快些回去歇息吧,即使是旧疾也要请太医看看。” “多谢陛下关心。”李琛起身,退后两步拱手道:“那臣便先告退,望陛下保重龙体。” 说罢转身离去,殿门缓缓合上,李琛在侍卫的搀扶下步下台阶,消失在拐角处。 方才还虚弱得走路都要人搀扶的李琛,瞬间挺直了脊梁,大步走在前方,步伐稳健,丝毫不像有旧疾的人。 他原本精心谋划好了万全之策,准备了多个由劝说李晟立左右相,分割卓祁的权力,没想到李晟这么快就答应考虑,看来他对卓祁的信任正在一点一点地减弱。 先帝子嗣繁盛,想在众多皇子里脱颖而出谈何容易,李晟能成为太子,靠的并非聪明才智,而是他身为先帝的嫡长子,母族实力强盛,又有个善于出谋划策的母亲,成为太子于他而言,并不稀奇。 就在李晟登基以后,曾经帮助过他的人渐渐被他铲除,他不念着别人的好,只担忧着旁人是否会威胁自己的皇位,用过便弃,这也导致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他全然信任之人。 如此一来,他愈发孤立无援,李琛深知李晟的弱点,他明白李晟的猜忌之心会成为自己的可乘之机,他的爪牙渐渐露出,隐在暗处,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侯府。 高恭匆匆赶到,他的脸色阴沉得仿若能滴出水来,鬼知道他在听到高悦要去边关时有多慌张,手中的纸张都被捏作一团。 “统领,您没事吧?”跟在他身后的御林军见他面色不佳,担忧地问道。 “有事。”高恭转过身去,厉声道:“去将裴副统领叫来,我有话说。” 裴少恒来到之时,高恭一句话未说,将手头事务全数交于他便匆匆离去,身上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出宫直奔侯府。 “漂亮姐姐,你就放开我吧,我保证不去边关。” “漂亮姐姐,你就传信给我哥叫他别来了。” “漂亮姐姐,你是陆哥哥的夫人……” 高悦依旧被五花大绑地待在侯府,距她不远处正是面容已经僵了的卓祁,这期间,卓祁也是拿出了不近人情的狠劲,不管高悦再怎么闹腾,他皆无动于衷,坐在那里仿若雕塑。 高悦晃了晃身子,继续道:“我这不是担心吗,一时心急,你把我放了吧,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 高悦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缓缓转过头去,印入眼帘的是脸黑得如锅底一般的高恭。 见高恭来了,卓祁完美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赶忙站起身来到高悦旁边,想着劝说高恭把棍棒放下! 对,没错!高统领在路上随便捡了个棍棒,棍棒虽不粗,打不死人,但加上他那能吃人的气场,真能吓死人! “高统领,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悦悦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你这样有些不妥。”卓祁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快的话。 高恭扬起的棍棒在卓祁的劝说下逐渐放下,换来的是他的一声响破云霄的叫喊:“高悦,你能耐了!” 高悦僵着的身子猛的一动,急忙道:“没有,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去边关!” 话音刚落,高悦便后悔了,倘若她咬死自己不知边关之事,这件事还能糊弄过去,以后找机会便是。 可恶的高恭,竟敢套话,这下必须承认了。 高恭怒气冲冲地走上前,一把扯掉高悦身上的绳索,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你知不知道去边关有多危险?你以为这是闹着玩的吗?” “我就是担心时璟……”高悦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再说,这不没去吗。” “担心?你这一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向母亲交代!”高恭气得双手叉腰,胸膛剧烈起伏,犹如一个骂街的泼妇。 “还有,他去边关了,他有武功傍身,你呢!”高恭扬起手戳着高悦的脑袋,边说边戳,眸中满是愤怒与担忧。 “他能保护我啊,再不济还有陆哥哥。”高悦的声音忽的拔高,似乎找到了由与高恭抗衡,抬起头倔强地瞪着高恭。 但高恭显然不买账,实话实说:“就他那样能保护你?他们不是去玩了,也不能随时随地去保护你啊,你知道你去了有多大麻烦吗?” 高悦低着头不说话,卓祁见两人关系皆气的不轻,连忙打断:“高统领,悦悦也是一时冲动,好在眼下人也拦着了,别怪她了。” “真是麻烦大人了。”高恭左思右想,最终说道:“大人,陆将军回边关没问题,时璟怎么也去了?” 卓祁回头看了一眼高悦,无奈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将高恭拉至一旁,把事情从头到脚全部告知高恭,并补了一句:“我看时璟这次是认真的。” 高恭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多谢大人告知。”时璟下定了决心,或许他也该给时璟一个机会,如若两人不幸福,大不了和离,他养高悦一辈子。 说罢来到高悦身旁,将挂在她身上的绳子彻底解开:“要是他能回来,你们俩的事我就不管了。” 第89章 “没骗我吧?”高悦不可置信地抬首望向高恭。 “何时骗过你?” “往昔经常骗我。” “……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能独自往边关跑。”高恭严肃地盯着高悦,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 高悦微微点头,卓祁看着眼前两人,嘴角微微扬起,这对兄妹终于和好如初了,但高悦的下句话又使他笑容僵住。 “漂亮姐姐,如若你去边关,能带上我吗?”话一出口,不仅是卓祁,连高恭也僵在了那里。 院内一时沉默下来,只有高悦一脸不知所措,卓祁闭了闭眸子,道:“可以。” 但要有机会去,卓祁没将后半句说出来。李晟命谁去都不会命他去,这么一想,他倒是明白商州水灾为何会派他们两人去,这是要他看着陆淮,看陆淮有没有造反之心。 卓祁在心里冷笑,倘若陆淮真的造反了,直接从商州回到北疆,他也拦不住。这次把他留在京城,也是为了限制陆淮,谁让百姓编造的两人的爱情故事已经传满了整个京城。 得到卓祁的承诺后,兄妹俩一起离开的侯府,卓祁一人坐在院子里,看着身旁石桌,想当初还是陆淮觉得院子空旷,弄来的这张石桌。 看着看着就蓦然想到了陆淮,也不知他走到哪了,还顺利吗。 与此同时,卓祁心中的陆淮正蹲在树底下啃着干粮,附近没有村庄,也没有小镇,只能吃着从京城带来的硬得硌牙的烙饼。 “大家再坚持坚持,快到了。”莫忱往嘴里灌了一口水,艰难地将烙饼咽下去。 昨夜在共月客栈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看来只是传言罢了。 不多时,陆淮见几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只有时璟还在小块掰着往嘴里塞,喊道:“都饱了吧,继续赶路。”说着就要翻身上马。 “哎哎——”时璟将口中饼咽了下去,道:“我还没吃完呢。” 陆淮朝他手里瞟了一眼,豁,还有一大块,这得猴年马月才能吃完,开口道:“我说少爷,边关百姓遭受着炮火的袭击,你说还能在这慢慢等你吗?” “也对。”说着时璟大口往嘴里塞着,三两下就将饼吃没了。 众人继续赶路,终于在离开京城的第七天抵达了边关。 不,如今已不在称作边关,而是舒州。 第43章 “将军,将军!”一位小兵踉踉跄跄地朝着陆淮奔去,边跑边抹着眼泪:“将军你总算来了。” 待走近些,才惊觉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一条腿也是强拖着艰难行走,头上缠满了被鲜血浸染的纱布,殷红一片,几乎瞧不见原本的颜色,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完好。 “你这是——”陆淮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面前的一众士兵拖着残躯围了过来,他们之中有人断臂,有人失明,惨状令人揪心。 还未等陆淮有所动作,只听一声“宁副将来了”,将士们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宁聿风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自陆淮回京城后,这里的一切事务皆由他接手坐镇,可以说,在得知夏军进攻时,他表面看似镇定自若,实则内心慌乱不已。 事发突然,他只能一边奋力抵抗外敌,一边竭力稳定军心,直至陆淮归来。 “怎么回事?”陆淮疾步上前,伸手扶起跪地的宁聿风。 “将军,夏军兵力强大,前几日突然夜袭,占据北部十四州,我军损失惨重,只能退至舒州稍作休整几日。” 陆淮转过身去,江则正在挨个为将士们包扎伤口,他摆手示意莫忱带着姜子岚与时璟去安排住处。 “夏军仅在几日之内便占据十四州,是有别的情况吗?” 十四州,那可是北疆的大部分领土。 他与夏军交手多年,就算将夏国的百姓抓来充当士兵,也未必能如此迅速地占据十四州。 当年陆家军也是历经半年之久,才一点一点收复北疆,只可惜李晟自诩清明,趁陆淮在京之时将少半的陆家军转向西北。 “将军猜的没错,不仅是夏国,齐国也派出了兵力。” 怪不得。 齐国和夏国一样,向来与大景关系不和,在前几年的战争中,齐国便趁夏国与大景交战时,趁机偷袭大景西北部,又分出几万人进攻夏国,妄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不巧的是,西北部正是秦兮将军镇守之地。 自秦将军得知消息,便加强防御,愣是没让齐军踏入大景领土半步,还在半路上设下埋伏,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 他在京城才待了一年,竟不知何时这两国勾结在了一起。 “夏国的国君定了吗?” “还没消息。” 那就是内部还有矛盾,他们不是喜欢夜袭吗?那就让他们尝尝夜袭的滋味,陆淮背在身后的手掌缓缓握紧,关节泛白。 京城,侯府。 天色渐暗,书房内,一盏油灯如豆,微弱的光芒摇曳着,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卓祁从昏暗中缓缓走出,手里拿着两本书册。 朝堂之上并无繁琐事务,最近他也清闲了下来,陆淮这一走,府中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热闹,又变得冷冷清清。 他将书册轻轻取下,放置于案几上,百无聊赖地翻阅起来,陆淮书房的书不少,但大致能分为四类。 一类是兵书,一类是种植之法,一类是民间话本。 第90章 还有一类少之又少,几乎被压在各类书的最底部,而卓祁手上拿着的便是其中之一。 他随意地翻了几页,书里皆是图画,也许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画本子,卓祁如此想着,直到他翻至一页,手指猛地一顿,才觉出不对劲。 卓祁将油灯移至书册旁边,书页上的内容瞬间清晰可见,他低头一看,脸颊顿时红透,他猛的将书册合上,用力扔到一边。 这哪是什么画册子,分明是一些不堪入目的……图画,两位男子在上面……缠绵悱恻。 卓祁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恼,没想到陆淮还会看这种书,怪不得都是第一次,陆淮就那般……娴熟。 他又将这本画册扔得更远些,接着打开第二本,片刻之后,卓祁怒气冲冲地合上,再次猛的扔在一旁,耳根子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画册还是老样子,只是里面夹着一张纸,纸上面的人竟然还是他! 岂有此! 向来冷漠无情的卓丞相在上面竟显得放荡不羁,还是居于下位!想都不用想,定是陆淮画的!怪不得藏得如此严实! 卓祁无奈地扶了扶额,纸上的笔墨有些褪色,可以看出是前几年所画,应是在两人针锋相对之时所作…… 真如陆淮所述一般,在醉仙楼时便喜欢上他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初两人表面上相互厌烦,私底下却也多多少少对彼此心怀喜欢。 想到这,卓祁的气渐渐消了下去,真亏是如今才看到,不然他此刻就要提刀去砍陆淮了。 卓祁想了想,起身准备去取些兵书,兵书上面总不会有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了,谁知他还未起身,院子里就传来了吴管家的声音: “大人,宫里派人来到侯府,说是陛下叫您过去,马车都备好了。” 卓祁闻言微微皱眉,他瞥了一眼窗外,夜色如墨,想必已经过了酉时。 这么晚了,李晟叫他去宫里做什么?卓祁想着打开了房门,回了一句:“稍等片刻,我——” “大人,宫里的人说不必换上朝服,现下去便可。”吴管家道。 卓祁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边走边回:“好,我马上去。” 如此着急,绝没好事。 他走出侯府,婉拒了侍卫的搀扶,独自上了马车,马车向着皇宫疾驰而去。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侍卫提着昏黄的灯笼,那微弱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着,走在前面。 卓祁紧跟其后,一路上,除了偶尔有宫女太监匆匆而过的身影,四周再无旁人。 “大人,到了。”侍卫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卓祁微微颔首,抬脚踏上那泛着清冷月光的台阶,当他来到殿门前时,脚步却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从侯府到皇宫,这一段距离着实不短,何况此时又是深夜,倘若当真是十万火急之事,那前来传唤之人应是苏公公才对,而非眼前的侍卫。 他正暗自思忖着,殿内传来李晟的声音:“在门口不进来,想什么呢?” 卓祁闻声赶忙低下头去,轻轻推开殿门,恭敬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李晟放下手中的书册,神色略显疲惫:“过来坐吧。” 坐?若是紧急之事,哪里还用得着坐?但他嘴上还是应了一声:“好。”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案上的油灯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卓祁见李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率先打破沉默:“陛下召臣来,所谓何事?” “卓祁。”李晟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倘若朕要你放弃这丞相之位,你当如何?” 卓祁的瞳孔猛地一缩,立刻起身,毫不犹豫地跪地:“臣的职位是陛下赐予的,陛下若要收回,臣绝无怨言。但臣斗胆一问,臣究竟犯了何错?” “你无错。”李晟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只是朝中对你的怨言颇多,朕不得不思量。”说着,他将置于案几边的一叠奏折递给苏公公。 苏公公心领神会,转而将奏折递到了卓祁手中,卓祁接过奏折,快速翻开查阅,当看到其中一句“丞相权力过大,目中无人,恐有篡位之心”时,他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弹劾他的奏折向来不在少数,自从他担任丞相之位以来,朝中众人皆对他颇有微词,几乎人人都上过折子。 直到他处置孙祥之事传出,上折子的频率愈发频繁。 他在朝中的名声一直不佳,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偏偏如今才提起这桩事? 卓祁眉头紧蹙,他将奏折交还苏公公,挺直了腰背,朗声道:“陛下,臣对天发誓,绝无篡位之心,若陛下不信,臣甘愿求陛下废除臣的职位。” 多说无益,疑心既已产生,又怎会因他的三言两语而消除,不如自己先行开口,也好探知李晟的真实态度。 “不必如此,朕信任你。”李晟起身,缓缓走到卓祁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不会废除你的职位,只是悠悠众口,朕也不可全然无视,故而便想了个法子。” “朕命你为右丞相,命知州林峥为左丞相,你们两人共担丞相之职,如何?” 原来如此,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下马威,这才是李晟真正的目的,倘若他不答应,恐怕会惹怒李晟,别说右丞相,自己怕是要去牢狱坐一坐了。 第91章 “臣谨遵陛下的决定。”卓祁在心中冷笑一声,自古君王多疑心,他本以为李晟会有所不同,到底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李晟俯身将他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卓祁,委屈你了,朕知你心中不好受,但朕是一国之君,要为整个大景考虑,你应该解朕吧?” 卓祁微微低头,沉声道:“陛下言重了,臣自然解陛下的苦衷,只要是为了大景,臣别无怨言。” “如此甚好。”李晟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回到座位上,接着说道:“林峥此人在地方政绩斐然,虽犯了些小错,但情有可原,你与他共事,当以和为贵,共同为朝廷效力。” “是。”皇命不可违,即便卓祁心中有千般不愿,也只能无奈接受。 李晟见他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天色不早,你身边也没个侍卫,不如在宫中过夜,明日早朝后再回去吧。” 官员在宫中留宿乃是常有的事,每当与皇帝商议事务至深夜,通常都会如此安排。 “多谢陛下,臣告退。”卓祁行礼告退,转身走出宫殿,一出殿门,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林峥是古阳县孙祥案的牵连者,而他卓祁正是那导火索,要他与林峥以和为贵,那是绝不可能的,挑起争斗倒是必然。 “大人,陛下命老奴带大人前往住处,明日一早会有人去取大人的朝服。” “多谢苏公公。”卓祁跟在苏公公身后,走了几步,问道:“请问公公是否得知是何人举荐的林知州?” 苏公公的脚步微微一缓,脸上挂着一抹笑,说道:“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林知州为人正直,又深得民心,为何如今才有人举荐?”与陆淮相处久了,卓祁也学会了这随口胡诌的本事。 “伯乐不常有,千里马常有。”苏公公提了提手中的灯笼,照亮前方的路,缓缓道:“是燕王殿下举荐的。” “多谢公公告知。” 当年林峥被贬为常州知州,心中本就积怨颇多,倘若再受人蛊惑,必定会弃明投暗,而常州地处江南,江南又是燕王李琛的封地。 并且林峥又是李琛举荐的,这其中的关系隐晦难明,先是分设左右相,再逐步架空权力,最后江山易主。 这算盘都打到脸上来了,李晟却还未察觉,直到如今,卓祁才彻底明白,李晟在意皇位,在意权力,凡是对自己有利之事,他都极为在意。 如此不加思考,随意听从他人意见,卓祁不禁担忧,这样的王朝究竟还能撑多久?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晟将江山拱手送人,更不能坐以待毙。 他的爱人在外抗敌,他不能让陆淮对抗外敌还要分心担忧朝政。 第44章 景和二十九年,八月初八,陆家军兵分三路夜袭夏军,成功夺回三洲,这场激战,以陆淮一剑抹了敌将脖子为开场,拉开了惨烈而激昂的帷幕。 八月初十,冀州收复。 八月十三,随州收复。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陆淮的威名再度如恶鬼般在战场上传开。 陆家军本想将“陆淮没死”或“陆淮回来了”几个大字写在军旗上,以壮声威,却被陆淮无情制止。 此刻他们暂驻在随州东面,想要如初八那晚一般顺利收复三洲,绝非易事。随州地处大景最北面,天寒地冻,常年飘雪。 又恰逢秋日,本应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在随州却纷纷扬扬飘起了雪,将士们常年生活在北疆,对这种天气早已习以为常,早早便备好了冬日的棉衣。 但从京城来的两位却极其不适应。京城最冷的时候,在北疆根本不值一提,姜子岚因常年练武,尚且还能勉强抗住,至于时璟—— 已经病倒在榻。 风寒如附骨之疽,走了又来,来了又走,把这位娇生惯养的少爷折磨得不知今夕何夕。 “时璟还没好吗?”陆淮钻进帐子,呵出一口白气,随手拿起一旁的手炉捂在手心里。 “哎——”莫忱长叹一声。 “那家伙就像拉开了病闸子,不是感染风寒就是高烧不止,就连醒着的时辰都少得可怜。” 帐子里安置了火盆,盆内炭火熊熊燃烧,使得整个帐子温暖如春,陆淮身上裹着厚实的裘皮,没一会儿便觉得燥热难耐。 他将裘皮取下,随意扔在案几上,边衣袖边说道:“这都多少天了,还没适应吗?” “谁知道啊。”莫忱双手环抱胸前,撇撇嘴。 “敬辞,你就不该带他来,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你了,我都要跑路了。” 世家子弟从军,定然要得到皇帝的允许。时璟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就算陆淮与李晟说了此事,也不一定会得到批准。 并且陆家军已经被李晟分走了一部分,这要是在陆淮手下又出了个将领,那定然听从陆淮,说难听些,跟李晟这个皇帝可就没什么关系了。 更何况时璟是时尚书的次子,作为父亲定然站在自己孩子这边,所以李晟不会允许陆淮带时璟回边关。 不止是时璟,任意一位世家子弟皆不会被允许。 与其与李晟勾心斗角,还不如悄悄带来,好成全一段佳话。 “放心好了,不会允许你跑路的。”陆淮端起一旁的竹筒,靠近嘴唇喝了下去,却又猛地吐了出来:“呸呸呸,烫死我了!” 第92章 莫忱闻言转过身来,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这是刚烧开的热水,我放那凉着呢,你怎么就喝了?” “谁知道啊!”陆淮捂着嘴不停地哈气,舌尖被猛地一烫,瞬间麻了起来。 因边关寒冷至极,一般根本摸不出来是温水还是烫水,手被冻得冰凉,摸什么都觉得热。 莫忱拿起自己的竹筒递给他,说道:“用这个。” “不用。”陆淮婉拒了莫忱的好意,并委婉地说出了原因:“男男授受不亲,我有夫人,就你那用了不知多少年快发霉的竹筒我才不用。” 莫忱听完瞬间炸毛了,他瞪大了眸子,或许是陆淮说话太扎心,他张着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不用感谢我提醒你。”陆淮将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掰了回去,边说边往外走:“我去看看时璟。” 直到帐门落下,莫忱才回过神来,他气冲冲地掀开帐门,却被外面呼啸的冷风逼了回来,只能在帐内大喊:“我竹筒早就换了!” 可惜陆淮早已走远,一点声音也没听见。他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时璟帐中,没想到来得正巧,时璟正虚弱地坐在临时用木板搭起的床上。 见陆淮来了,时璟正要下来打招呼,却被陆淮制止了。陆淮站在帐门口,用力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敢靠近时璟,生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影响到他。 “将军,我这是快死了吗?”时璟率先开口,声音虚弱而带着一丝绝望。 陆淮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死问题弄得一时语塞,他清了清嗓子,面露无奈:“本不想告诉你,既然你自己知道了,那便与你说了。” “什么?”时璟双眼瞪得极大,他扭头朝一边的姜子岚看去,却在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随便一说,竟然还真被他说中了。 他挺直的腰板瞬间塌了下来,喃喃道:“我还有几日可活?” “半个月?” 陆淮沉默不语。 “十日?” 陆淮还是不说话。 “三日?” 陆淮低头憋着笑。 聪明绝顶的时璟将他低下的头当成了无声的回应,顿时悲从中来,大哭起来:“不到三日,我的命好苦啊,我还未曾再见一次父母,未见高悦,甚至还没上过战场便要交代在这了。” 他俯下身去,将脸埋在了被褥里,无声地抽泣着。 “叫什么呢?”在这关键时刻,时璟唯一的救命稻草江则走了进来:“喝药。” 江则干脆利落地将药端了过来,时璟缓缓抬起头来,一脸生无可恋:“我这将死之人,也不必浪费这药了。” 他挥手一洒,并不存在的泪水被他甩了出去,那模样简直跟坐着等死没什么两样。 “将死之人?”江则眉头微蹙,问道:“谁告诉你的?” “将军啊。” 江则无语地叹了口气,他先是狠狠瞪了陆淮一眼,又强行把药碗塞在时璟手上:“这只是没适应环境的普通发烧,日子久了些,喝了药就没事了。” 时璟的眸子瞬间又有了光,他咽了口口水,问道:“快好了?”江则点了点头。 “将军你——”时璟这才反应过来,看向陆淮,这时的陆淮早已没了刚才伤心的表情,转而换上了一副微笑,时璟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他正跃跃欲试地举起拳头,陆淮却先开了口:“先喝药吧。” “你骗我!” “我又不是军医,方才看你那死气沉沉的表情,真以为你快不行了,结果没事,这不皆大欢喜吗。” 姜子岚面无表情是他一贯的表情,而陆淮纯粹是存心逗他玩的。 时璟一口气把药喝下,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咽下去。他擦了擦嘴角,问道:“我何时能去战场?” 战场?早着呢。 陆淮没有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怕伤了他那幼小的心灵,而是换了个说法:“病好了后,先跟着将士们练个两天再做决定。” “行。”时璟爽快答应,练就练,等他有了军功,什么事都好说了,先开花后结果,三岁孩童都知道的道他自然明白。 “看你如此生龙活虎,也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陆淮甩了甩衣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眼下正值未时,时辰还早,但对陆淮来说却不早了,他要干一件大事,只是陆家军的部分将士还在西北。 为了节省时日,陆淮回到帐中便铺开纸张,奋笔疾书写下一封信,快马加鞭送进了西北。 他要将西北的陆家军纳入其中,联合秦将军一起抵御外敌,只有这样,才可收复北疆,才可彻底打消敌国的践踏之心。 陆淮正要收起笔墨,忽的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取了张纸,执笔伏案写下几行字,放入信封中送到驿站,将这封信送往京城侯府。 他走到床边,拿起枕边的玉佩,拿在手里细细地观摩着,正是卓祁送他的那枚,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玉佩上的“安”字,借物思人。 这才分离不足半月,就这般想念。有时陆淮也想将这些事情往后推去,想变成一只鸟飞向京城,好去看看卓祁过得好不好。 甚至想过将卓祁抓来关在帐子里,白日待在帐子里看着他,夜晚发泄情欲,夜夜笙歌。 想得很美,但现实却很残酷。卓祁在京城有自己的责任,而他亦是,他是军中的主心骨,他的身后是几十万的将士,还有那些为大景战死的英雄。 第93章 他不可为了儿女私情便将他们的愿望抛之脑后,也不可违背陆家祖训,那个大大的“忠”字。 在没遇到卓祁时,陆淮想过自己的一生,生在陆家,战场便是归宿,马革裹尸便是最好的收尾。 庆幸的是,他遇到了卓祁,这让他放弃了往昔的想法,或许在确定自己以及对方的内心时,就已经将余生交给了卓祁。 人世间走一遭,陆淮不想草草了结,他想在国泰民安之时,或在侯府,或寻一处山庄,与卓祁携手共度一生。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北疆要比京城黑得早些,同,早晨也亮得早些。 陆淮估摸着已经到了酉时,帐外还在飘着雪,看不见一点月亮,今夜是中秋之夜,团圆之日,可他思念之人远在京城。 他本想着同观一个月亮便也算一同赏月,可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京城,侯府。 侯府的厨子今夜给所有人煮了元宵,吴管家特意将卓祁的那份放在了院子里,似乎是想让他边赏月边吃元宵。 卓祁不爱出门,这是侯府上下皆知道的。但今晚不同,吃过元宵后,他便给侯府的人放了假,而他自己也罕为人见地出去走了走。 “吴叔,你为何不去街上逛逛?”卓祁看见跟在自己身后的吴管家,问道。 “我这一把年纪了,不像年轻时那般好奇了。大人鲜少出门,如今将军不在京城,不如我陪着大人走走?” 卓祁笑着点点头,难道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连吴管家也看出来了。 “大人,将军在北疆定是一切安好,您不必太过担忧。”吴管家看出卓祁的心思,轻声安慰道。 卓祁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有些悠远:“我知他英勇善战,可这心中总是牵挂着。” 正巧路过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卓祁的目光被一盏精致的莲花灯吸引。 “大人,要不买一盏花灯吧,也算是应个景。”吴管家提议道。 卓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付了银子。他拿起莲花灯,灯火摇曳,映照出他温柔而略带忧愁的面容。 你在边疆还好吗? ——— 八月二十,台州收复。 八月二十三,宁州收复,活捉夏国王子。 “说,你叫什么名字?” 第45章 “……” “倘若你想尝尝鞭子的滋味,就继续沉默。”宁聿风神色不算友善,用力甩了甩手中布满尖刺的鞭子,寒声道:“你自己的鞭子,你应该知道威力。” “……万俟风。”夏国王子终于颤声开口。 夏国的刑罚向来残酷至极,无论是否犯错,只要进了牢狱,不死也得脱层皮。 夏国的刑具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就如万俟风随身携带的这根鞭子,一旦打在身上,那便是生不如死的折磨,这也是万俟风最终乖乖开口的缘由。 宁聿风沉默片刻,扔下手中的鞭子,在万俟风震惊的目光中决然走出帐子,万俟风满心以为会遭受更多的盘问,却没想到仅仅问了他的名字便结束了,甚至没有再多问其他。 “问出来了,叫万俟风。”宁聿风回到主营,净了净手,那鞭子上全是尖锐的刺,就连手把处也硌得人手疼。 陆淮只是“嗯”了一声,便又低头专注于面前的图纸,没了其他动静。 宁聿风疑惑地看向他,忍不住问道:“就问这些?” “不然呢?”陆淮从图纸中抬起头,取出笔墨在上面仔细地图画着。 “你为何只问他名字,不问些别的?” 陆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摆头示意他走近些,随后将标记好的地图纸往外推了推。 宁聿风凑上前向图纸上看去,无意间瞥到“万俟风”这个名字,问道:“你知道这个名字,只是做确认?” “没错。”陆淮换了个姿势,将一只胳膊随意地置于案几上,缓缓说道:“夏国国主万俟且一共有四位王子,如今他病危,这四位王子明争暗斗,都想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万俟且为防止王子们因争夺国主之位而残害手足,干脆不立继承人。” “但他彻底低估了王子们的狼子野心,一位带兵打仗、身子骨极好的君主,不信神佛不信长生,竟会一病不起,你不觉得奇怪吗?”陆淮目光深邃,看向宁聿风。 “将军你的意思是……”宁聿风心中咯噔一声,想到了某种可能:“下毒。” 除了下毒,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方法能让人无声无息之间病倒。 “下毒应该是慢性毒药,万俟且身子一天比一天差,难道查不出来吗?” 宁聿风皱起眉头,联想到了李晟,李晟极其担心自己的身子状况,害怕有人趁他身子不好之际抢了他的皇位,因此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召太医前来为自己把脉。 陆淮微微摇头,似乎早已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不是每个人皆如李晟那般谨慎,慢性毒药当然能查出来,可如若不是毒药,是别的法子呢?” 宁聿风听得云里雾里,他能想到的也只是某位王子串通太医所设下的局。 “夏国有一种药,名为合欢散。”陆淮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子。 顾名思义,合欢散是一味壮阳的药物,与阳合粉效果类似,但此药物的药性却极为猛烈。 平日里服用普通的壮阳药物或许是为了增添情趣,可合欢散却是奔着折磨人去的,服用者轻则神志不清,重则在情事中暴毙而亡。 第94章 合欢散在大景以外的国家极为流行,但在大景却是明令禁止的药物,只因历代的一个王朝曾有位君主,看上了别国的女子,而那个国家为了依靠王朝,自愿将女子献给君主。 那位君主便独宠此女子,每夜皆要服用女子带来的合欢散,时日一长,君王荒废朝政,不再早朝,臣子们愤怒至极,联名讨伐那位女子。 女子也甚是无辜,自己什么都没做,便成了迷惑君主的妖妃,查了之后才知,是那合欢散作祟。 “那……这药物又与万俟且有何关系?”宁聿风头一次听说合欢散,得知其功效后,不禁有些难以启齿。 陆淮双手背在身后,道:“万俟且与他的王后算不上伉俪情深,倒是特别宠爱一位妃嫔——良妃,据说整夜宿在良妃的宫殿内,流连忘返。” 宁聿风听闻,顿时豁然开朗,震惊道:“所以说,是良妃用了合欢散,一点一点掏空了万俟且的身子,使他卧病在床。” 就算查出来,也不能把责任全推到良妃身上,毕竟是万俟且自己使用的药物,而且良妃是大王子万俟似的生母,身为妃子,自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于是万俟似联合良妃将万俟且悄悄杀死,而在万俟且死之前必定会留下遗嘱,万俟似身为他宠爱的妃子的孩子,多半会被立为继承人。 而其余的王子便会如万俟风般一个个登上战场,一个个战死。 陆淮拍了拍宁聿风的肩膀,无声地默认了他的猜测,夏军在陆淮被诬陷的那段时日进攻,显然是有不可告人的内幕。 宁聿风忽的想到几月前查到的消息,有人背叛大景与夏国王子传递消息,他们以为陆淮必死无疑,北疆无人镇守,这才发起进攻。 “那我们如今怎么办?”宁聿风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走一步看一步吧,最要紧的是把北疆收复。”说到这陆淮也拿不定主意,他心中虽明了是李琛做下的局,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夏国要出兵必定会经过他们大臣的商议,所以说,李琛是彻底背叛了大景,将大景的所有消息一并透漏给了夏国,妄图叫夏国占领大景整个北疆。 并暗自联系自己看好的王子万俟似,里应外合,这计划看似完美无瑕,只是李晟忘记了,镇守北疆的是陆家军,是为大景打下半个江山的陆家军。 如今最缺的是李琛的通敌罪证,只要拿到证据,便可保住这万里江山。 “将军,规划好了。”莫忱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他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纸张递给陆淮。 宁州是北疆的正中心,易守难攻,各大将领一起谋划,最终将宁州定为后方营地。 “就这么办。”陆淮看过后将纸张撕成碎片丢在火盆里。 他道:“宁聿风,你和几位将领带着一队将士守在这里,宁州如今是重要之地,一定要拼死守着。” “莫忱,你与我继续向西南方向打去,尽可能与西南的陆家军合并,另外——”陆淮转过身去看着宁聿风:“姜子岚跟我们一块走,时璟就交给你,不要总想着他是京城来的,把他当做新兵一起训练,我看他身子骨挺好,以后或许有大用。” 陆淮的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这几日他时不时观察时璟,发现他并不如自己想象般柔弱,反而肯学习,能吃苦,有时也会提出独到的意见,有着带兵打仗的天赋。 看来他将时璟带来是个明智的选择。 “是。”宁聿风与莫忱同时出声,转身踏出帐子,各自去办自己的事情。 八月二十五,陆淮带着一众将士出发向西走去,夜幕降临,他们搭帐定居在此。 八月二十八,青州收复。 也是在这天,知州林峥到达京城,李晟正式宣布分立左右相。 朝堂上一片哗然,但没有一个人来阻止或是劝说李晟的决定,他们从始至终皆对卓祁这个丞相心怀不满。 就在李晟询问大臣们的意见时,众人皆表示赞同,甚至有大臣直接在早朝上说:“臣支持陛下的抉择,这也有效防止了某些人造反篡位的心思。” 说的如此直白,生怕别人不知道“某些人”说的是卓祁。 卓祁如同木偶一般始终保持着一个表情,这些话语他不知听了多少遍,以至于如今都已经麻木,没有什么感觉了。 “卓祁,可有意见?” “回陛下,臣并无意见。” 卓祁的声音平淡如水,直至李晟询问他,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仿佛说的人不是他一般,分明已经做好决定,也提前通知了,但李晟还是假惺惺地询问他的意见。 就算他有意见,他能说吗?说了就是贪恋权利、企图造反的奸臣,到时候整个朝堂的大臣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好,自今日开始,卓祁为我大景右丞相,林峥为我大景左丞相,共保我大景江山安宁。” “陛下圣明。” 李晟离开后,早朝结束,卓祁独自走在殿堂上,耳边时不时传来官员阴阳怪气的问候:“右丞相好。” 他知道这些官员只是想看他笑话,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笑着回应,直至离开宫内。 侯府,午时。 “大人,将军寄来的信。” 本来沉着脸的卓祁一下子精神起来,他连忙接过吴管家递来的信,道了谢后,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第95章 “吾妻知安,见字如晤: 战事一切顺利,每日思念甚极,待吾归来,与汝共赏春花秋月。 夫陆淮” 信中的内容并没有过多的华丽辞藻,只是简单地倾诉着对他的思念。 卓祁将信反复看了几遍,仿佛能透过文字感受到陆淮的温度,他眼眶微微泛红,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大人,您要不给将军回一封信吧。”吴管家提议道。 “不了。”卓祁摇摇头,战场上瞬息万变,陆淮又不是只待在一个地方,回了信也无济于事,但有了这封信,他也就放心了。 北疆。 八月二十五,交州收复。 九月初,兴州之战,不敌,退回交州。 第46章 “我们的人数虽少,但对付夏军绰绰有余,这次怎么回事?”莫忱刚从战场上退了下来,这次他负责殿后,回来的晚些。 他狠狠地扔下那又一次断裂的长刀。 “哐当”一声,长刀落地,溅起一片尘土。莫忱将身上被炸得残破不堪、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盔甲用力扯了下来。 那破烂盔甲的尖角无情地划过他的背部,疼得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陆淮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战场上,他总是一马当先冲在前方,被炸的时候亦是如此,此刻,他的整个胳膊鲜血淋漓,令人不忍直视。 “衣裳与血肉连在一起了,你坚持一会,我去取麻沸散。”江则说着,放下沾满血水的帕子,转身就欲向外走去。 “不需要。”陆淮喘了口气,用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江则:“我不需要。” “不服用麻沸散你挺不住。”江则试图甩开他的手臂,却没能成功,无奈之下,只能指挥着莫忱去他的帐子里取。 “我说不需要!你们俩要违抗军令吗!”陆淮握紧拳头,大声一吼,成功镇住了即将掀开帐门的莫忱。 本是寒冷的天气,陆淮却硬生生疼出满头大汗。 “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矫情,这点伤,我忍得住。”陆淮松开拽着江则衣摆的手,随意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如今战事吃紧,麻沸散本就稀缺,我身为主将,岂能为这点伤痛就占用药物。” 江则还欲再劝,陆淮抬手制止了他:“不必多言,把麻沸散留给将士们,他们有的还小,扛不住疼痛,我这点伤,包扎一下便好。” “那你忍住,一会便好。”江则看向陆淮,在得到陆淮坚定的肯定后,重新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又从箱子里取出夹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粘着血肉的衣裳一点一点地从陆淮的伤口处分离,当最后一块布料被取下时,江则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指挥着莫忱来打下手,将取下的布料叠在一起扔在水盆之中,莫忱端着水盆的手一哆嗦,差点将水撒出去。 “小心点,去倒掉接盆温水,要温水,再要一瓶烈酒,越烈越好。”江则此时也已经满头大汗,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下去,但他无暇顾及这些:“快去,越快越好。” 莫忱闻言,赶紧加快脚步,不一会便将温水与烈酒取了回来。 江则接过事先打开的烈酒,倒了一些在帕子上,对着陆淮轻声说道:“将军,接下来我为你清洗伤口,可能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陆淮没有说话,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他眼下已经被疼痛占据了整个意识,哪里还能听清江则在说什么。 北疆地处寒冷,寸草不生,没有地方采集草药,倒是有不少防止寒冷的烈酒。 “你直接打晕他,这样不太受罪。”江则道。 “这也是个法子。”莫忱刚走过去还未有所动作,陆淮便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下了,莫忱急忙又将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不用打了,疼晕了。” “……也行。” 江则迅速处好伤口,将他的整个胳膊包扎起来,顺手系了个漂亮的活扣:“好了。” 莫忱给陆淮擦了擦汗,把他轻轻放置于床上,又贴心地为他盖上被子,这才离开。 主将倒下了,该他这个副将扛起担子了。 “你没去休息?”莫忱刚走出帐门,便看见了面容黑黢黢的姜子岚,他见姜子岚没回答,以为是来看陆淮的,也没多管,抬脚就准备离开。 “等等。”姜子岚忽的抓住莫忱的手臂,转身看向他:“副将去哪?” 莫忱脚步一顿,也回头看向他:“战败问题出在何处。” “我知道,跟我来。”姜子岚话落,松开手走在前方,边走还不忘回头示意莫忱跟上来。 莫忱沉默片刻,直到姜子岚看不下去,又反过来拉着他,莫忱这才跟在他的身后,随他走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上,莫忱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发现什么了?我们这是去哪?” “粮帐。”姜子岚放慢脚步,与莫忱并肩而行:“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就观察过,大部分将士看起来就像是体力不支,这才让敌人有机可乘。后来我问过将士们,他们说是身子不适,肚子疼。” 他侧头看向莫忱:“所以问题出在吃食上,那就是粮食有问题。” 莫忱顿时恍然大悟,方才一直顾着陆淮,也没有仔细想,此刻经姜子岚这么一提醒,瞬间明白过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还没三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第96章 该说不说,莫忱自得知姜子岚是李晟派来监视陆淮时,他便对这人没报多大希望,还想着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如今看来,倒是他自己眼拙了,好好培养当真能将他培养成好的将领。 “副将言重了。”姜子岚道。 粮帐要存放粮食,遂帐子比一般的帐子大很多。两人来到粮帐,姜子岚率先来到装着粮食的麻袋面前,取出小刀,利落地划开麻袋,抓起一把粮食,凑近闻了闻。 “没问题。”他微微皱眉,又划开另一个麻袋,还是没问题。 “不可能啊。”姜子岚喃喃道,莫忱也走了过来,作势要划开另一袋就在他动手之际,帐门忽的被人打开。 “两位大人,昨夜熬米粥的粮食发霉了。”炊夫一脸愁容。 发霉? “怎会发霉?这些粮食不都好好的吗?”莫忱再一次查看这两袋粮食,粮食粒粒饱满,完好无损,连个霉点的影子都看不见。 炊夫也查看了那两袋粮食,道:“这片粮食是百姓们送过来的,将军说先别动,待战事结束便还回去。” “吃了这么久就今日有事?煮饭时没发现吗?”姜子岚问道。 “咱们的粮食已经吃完了,昨夜吃的是江南新送来的粮食,谁知道霉都在下半段,煮饭时没注意。” 江南的粮食充盈,种植面积广阔,被称为“粮食之乡”,遂战争时将士们吃的粮食都是由江南地区送过来的,京城有时也会提供,但远远没有江南的多。 莫忱听后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夺过姜子岚手里的小刀:“江南送来的粮食在哪?” “在旁边帐子里。” 莫忱微微颔首,他来到旁边帐子里。 “唰”的一声举起手中小刀,从麻袋中间狠狠划了下去,粮食哗啦啦如水般洒落在地。 果然,莫忱扒拉了两下,全是发霉的粮食,他顺手又去划开另一袋,结果一样,甚至麻袋里面都有点点星星的霉斑附在上面。 这绝对是有意的,运来发霉的粮食还不行,偏要用发霉的麻袋来装,绝对没安好心。 “岂有此,我们在这里抵御外敌,连粮食都断了,发霉的粮食吃了闹肚子,这是要我们活生生饿死在这。”姜子岚面露愤怒,这是他自来北疆说的最长以及最愤怒的话。 “多说无益,如今最重要的是粮食不足。”莫忱扔下手里的霉粮,对炊夫道:“百姓送来的粮食最多能撑几天?” 炊夫估摸了一下:“最多十几天。” 还是不够,宁州的粮食也不多了,莫忱想了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来人。” “副将。”身后的小兵回了一声。 “快马加鞭去京城,如实给陛下报告这里的情况,尽快的送来粮食。”他侧头看向姜子岚:“你去将军帐中去取令牌,就在案几上。” 姜子岚愣了一下,道:“是。”说着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拿回了将军令牌递给小兵。 回京城禀报最少也要四天,粮车笨重,走不快,也只能走官道,运回粮食至少也要半个月。莫忱紧锁着眉头,叮嘱道:“尽快出发。” “是。” 次日午时,莫忱端着药走进陆淮的帐内,他瞥了一眼还没醒的陆淮,把药碗放在案几上,扶起陆淮给他换药。 伤口还是一样惨不忍睹,完事后,他静静地看着案几上的药碗,眼下有两个选择: 第一,扇醒他,第二,给他喂药。 第一个已经被排除了,太残忍了。但莫忱作为一个手脚不麻利、五大三粗的人,不给陆淮呛死就算好的了。 最终莫忱选择了求助外援去找江则,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床上之人便咳嗽起来,他赶忙将陆淮扶起,端起一旁的水给他灌下去。 “咳咳咳,何时了?”陆淮咳嗽着睁开眸子,帐内没有窗子,光线昏暗,他只能判断这是白日。 莫忱报了时辰,将他靠在帐子边上,顺便把药端给了他。陆淮听后皱了皱眉头,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完,道:“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叫我?” 莫忱翻了个白眼:“将军,你都成这样了,别勉强了,卓大人知道了又得担心。” 陆淮没有说话,他的身子倒是无碍,主要是胳膊伤势严重,就算卓祁来了也能够隐藏。 “对了。”莫忱突然出声,将粮食的问题如实说与陆淮。陆淮冷笑一声:“江南,燕王。” “我已经叫人回京城了,至少要半个多月才能到,但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够了。”莫忱道。 “没事,我有办法。” 几日后,京城,宫内早朝。 北疆的小兵是昨晚到的,李晟在早朝上提了一嘴,没想到掀起了滔天巨浪。 “陛下,臣认为不该给予军粮。” 第47章 说话的正是前几日上任的左丞相林峥:“只凭他一人之言,不可信。” “不可信?”一直沉默未语的卓祁终于开了口:“难道要陆将军以及北疆所有将士一起到京城来,陛下才肯信吗?” 这几日,林峥在朝堂之上可谓是春风得意,凭着那巧舌如簧的本事,将李晟哄得眉开眼笑,趁机一点点蚕食着卓祁手中的权力。 朝中大臣们时不时盼着卓祁和林峥能吵起来,好看一场热闹,可惜卓祁不屑于与林峥吵,叫他们失望了。 “卓大人此言差矣,倘若陆将军有不轨之心,拿了军粮之后翻脸不认人,岂不是丢了粮食还把剑指向了自己?”林峥道。 第97章 此话一出,就连李晟也不禁陷入了犹豫,朝中大臣更是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林峥所言,主张不给军粮;另一派则因与陆淮有些交情,毫不犹豫地帮着卓祁说话。 卓祁提醒道:“林大人,您可别忘了,陆将军前些日子已经被诬陷一次,倘若他并无不轨之心,如此对待他,不仅会让将士们寒心,北疆的百姓又会作何感想呢?” 这句话看似对着林峥说,实则是说给李晟听的,卓祁太了解李晟了,他一心想成为一位名垂千古的明君,绝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不是。 李晟微微皱眉,道:“卓卿说的也不无道,不然……” 他话音一顿,而林峥抓住这个时机,赶忙开口:“陛下,卓大人说的固然很好,但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卓大人与陆将军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卓大人为陆将军辩解也是人之常情。” 说罢,林峥忽地跪地拱手,高呼:“请陛下三思!” 他的话音刚落,群臣顿时躁动起来,更有几人完全站在了林峥这边,齐声请求李晟再三思量。 林峥的这句话无疑是在李晟本就多疑的心上狠狠蹦跶了一下,致使本要答应的李晟瞬间变了态度,面容彻底冷了下来。 “京城距北疆遥远,以陆卿的性子,恐怕等不到军粮便已将夏军驱逐出大景,这一路上还有土匪出没,这军粮倒也不是必须送去。” 军粮不是必须的?这简直是荒谬之谈!卓祁的心瞬间凉透,他一改往日的隐忍,拿出那股子狠劲,直视李晟: “陛下,陆将军一心为国,保我大景疆土,护我大景百姓,何谈不轨?” 他的声音愈发高亢,眼神也愈发凌厉:“待到北疆沦陷,敌军长驱直入,到那时,陛下您又将如何面对祖宗留下的基业,如何面对万千黎民百姓?” 一时间朝堂内鸦雀无声,卓祁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就连林峥也用一种“你完了”的眼神看向卓祁。 “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李晟终于在卓祁的直言劝诫中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怒喝道:“放肆!”一边站起身来,一边颤抖着手指向卓祁:“朕念你一心为朝廷,才容忍你至此,你竟如此放肆!你、你……” 李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自他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臣子敢如此对他说话。 盛怒之下,他一把夺过身旁侍卫手中的折子,狠狠砸向卓祁,折子“啪嚓”一声掉落在地,这让李晟愈发愤怒。 但他愤怒之余,却忘了大景能有如今的局面,是谁在背后默默支撑,又是谁在尽心尽力地维护着他的江山和脸面! 卓祁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连一丝晃动都没有,直身跪了下去:“陛下,请您以大局为重,臣愿以自己的性命来保证,陆将军绝无谋反之心。” 群臣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做出头鸟,大殿中只剩下李晟的喘气声。 用自己的性命做担保,这是死谏。 就在这气氛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李琛不顾侍卫的阻拦闯入殿中:“陛下息怒!” 李晟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四弟来此所为何事?” 李琛恭敬地拱手道:“江南霉粮之事可能属实,臣在江南之时,已派人将霉粮统一处销毁,但因围猎之事便暂且搁置,想必是侍卫将二者混淆,请陛下息怒,一切都是臣的过错。” 卓祁闻言侧头看向他,心中揣测着不知他又要搞出什么花样。 “原来如此。”李晟了方才弄乱的衣袖,重新坐回龙椅上,可心中仍憋着一股气:“即便是这样,卓祁也不该如此喧哗,罚你一年俸禄,好好反省。” 卓祁松了一口气,叩头谢恩:“臣领罚。” 李晟摆了摆手,示意苏公公上前来:“传朕的旨意,将粮库里的粮食拨出一半,速速运往北疆,不得有误。” 苏公公领旨后,匆匆退下安排。 殿内的气氛渐渐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李琛轻咳两声,再次开口:“请陛下批准臣即刻返回江南,军粮之事不可耽误,江南的军粮也要尽快送到北疆。” 李晟略作思考,最终开口:“准。”他环顾群臣,道:“朕累了,有事秉奏,无事退朝。” 话落,林峥上前一步,提出意见:“陛下,此次运送的是军粮,江南有专业护卫护送,而北疆远在千里之外,正如您方才所说,路上恐有土匪,必要有人护送才可保证军粮的安全。” “对啊。” “林大人说的无错,是要护送。” 群臣再次躁动起来,李晟也想到了这一层,目光俯视群臣:“那各位爱卿可有举荐之人?” 话落,卓祁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安,刚要开口,却被李琛截了胡:“陛下,臣倒是知晓一人极为合适,只是此人或许不愿。” “无妨,说罢。” “卓大人。”此话一出,不仅卓祁,就连李晟也重视起来:“卓卿是我大景右丞相,如何能去护送粮食?” 李琛似乎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搬出了说辞:“北疆陆家军忠心耿耿,倘若陛下将此次送粮之事如此重视,陆家军对陛下您的忠心必定只增不减。” 说着他看向卓祁,别有深意:“卓大人与陆将军小别胜新婚,难免会有不舍,况且卓大人方才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就算陆将军有何异动,卓大人也定会大义灭亲,保住大景疆土的吧。” 第98章 林峥也在一旁附和道:“王爷说的对,倘若卓大人不愿,臣也可前往。” 林峥这句话纯属多余,他如今是李晟身边的红人,李晟怎会让他前去。 李晟细细品味了一番李琛的话,道:“两位爱卿说的有道,卓祁,朕命你明日一早即刻启程,你可有异议?” “臣,并无异议。”卓祁闭了闭眸子,自己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如若他不去,那方才所说的一切以及自己的担保将付之东流,李琛将他的退路全部堵死,逼得他不得不去。 李晟点了点头:“无事退朝。” 早朝结束,群臣纷纷散去,只有卓祁一人还留在原地,他不信李晟没有把柄就贸然派他去北疆,事实证明,他想的是对的。 “大人,陛下请您去养心殿,说是有事要与您商议。”侍卫握着长刀的刀柄,那架势仿若卓祁若不去,就要拔刀相逼。 “好,知道了。” 卓祁神色平静,跟在侍卫的身后,不一会便到达了养心殿。 “臣参见陛下。” 李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侍卫得到命令,拿着一个锦盒来到卓祁身边:“大人,请吧。” 锦盒里是一枚药丸,卓祁看了两眼,毫不犹豫地当着李晟的面吃了下去,李晟这才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知安,不是朕不信你,北疆是大景的重要领土,不得有半分马虎。” “朕给你的是无影丹,这药效你应该是知道的,三月之内,必须归京。” “是,臣告退。” 无影丹,乃是大景的禁药,如若不及时服用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而这解药所需的药材极为难寻,李晟竟用这种方法来约束卓祁。 此事一经确定,群臣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欢喜有人愁,卓祁离开朝堂的这段时日,权力将要尽数交给林峥。 有些看不惯林峥的大臣自然是不愿意,写折子抗议都要写出火来,短短一个下午,折子便堆满了案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晟不愿违背自己的决定,命苏公公将这些折子一把火烧了。 而卓祁简单收拾了一番,又将那件雪貂披风带上,在次日一早便出发了。 离开时他仔细算了下时日,留在侯府几枚药丸,特意告诉吴管家,倘若有个脸上有疤的男子来侯府,就给他一枚,倘若问起他的去处,也可如实告知。 至于朝堂之事,他也提前和高恭说好了,若有异动随时联系,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北疆。 陆淮经过这几日的修养,觉得自己又行了,精神饱满。 望着夏军所在的方向,他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这一个月来,陆家军对夏军穷追不舍,夏军损失惨重,双方如今都处在修身养息的阶段。 陆淮可不是个能安分守己的主儿,粮食不够?这不,现成的机会就在眼前。 又过了几日,陆淮派出的探子终于摸清了夏军粮草存放的地点。令人意外的是,夏军竟将他们的营地全部用杂草围了起来。 陆淮微微眯起双眸,心中了然,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这么多年作战他们向来谨慎如此,往昔不缺粮食,自然没往这方面想,如今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敬辞,咱们这样能行吗?”莫忱问他。 “别废话,听我的定然行。”陆淮一巴掌拍在莫忱的脑袋上,他们在耐心等待着起火的时机。 陆淮给他想出的法子取名叫“出其不意”,老掉牙的法子,就是点燃杂草,趁人荒马乱之际去偷粮食,此法子看着不靠谱,但却特别实用。 果然,当火势一起,夏军皆手忙脚乱地忙着扑火,粮食轻而易举地便落到了陆家军手中。 以至于之后的几次,夏军有样学样地想去找陆家军的粮食,但陆淮早有预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说】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 第48章 在通往北疆的路上。 卓祁一马当先走在前方,他的身后是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自他们离开京城,已然过去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赶路,无论是侍卫还是马匹,都已疲惫至极。 “大人,要不咱休息一下吧。”一名侍卫使劲拉着那匹不肯再前行的马儿,高声叫住卓祁。 卓祁闻声掉转马头,只见跟在后面的马儿有的已经原地趴了下去,任凭侍卫如何驱赶,都坚决不肯再挪动两步。 卓祁微微撇了眼头顶的太阳,又转头看了看路旁的石碑,心中了然,是自己太过急切,短短三日竟走出了将近五日的路程。 “原地休息片刻,然后继续赶路。这条道上有许多驿站,天黑时再找地方好好休息一晚。” 侍卫赶忙抱拳道:“是。”随后转过身去,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原地休息,原地休息。” “真的吗?太好了!” “累死我了,终于……” 身后陆陆续续传来各种如释重负的声音,卓祁无奈地笑了笑,翻身下马,走到一处浓荫蔽日的树荫下,缓缓坐下,拿起水囊喝起水来。 此时,天空中有一群大雁飞过,时不时发出声声嘹唳的鸣叫。 第99章 卓祁望着那群大雁,思绪飘回到去年的这个时候,那时陆淮还未从北疆归来,他也如眼下这般,仰头望着天空中的大雁,满心期盼着陆淮的归来。 自从他与陆淮心意相通之后,陆淮总是提及醉仙楼初见的那日,还为此讨要些“补偿”。 其实最初,卓祁并不相信陆淮所谓的一见钟情,只当那是为了调笑他而故意说出的谎言。 毕竟,谁家一见钟情想的不是获取对方的真心,而是得到对方的身子?长此以往,卓祁逐渐发现自己错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是无法隐藏的。陆淮能力超群,向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在口舌之争上他从未畏惧过,却一次又一次地在朝堂争论中率先认输。 但卓祁未曾意识到的是,他自己亦是如此。他向来不屑与人争辩,性格隐忍,能动手绝不动口,却偏要和陆淮唱反调,亲手将自己推向了自私、要权力不要命的形象。 可他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或许,就只是想与陆淮多说几句话,哪怕是互相谩骂…… 卓祁默默地摇了摇头,估摸了一下时辰,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 一阵冷冽的秋风从身后呼啸而过,将马车上的帘子猛地吹到了一侧,他正要移开视线,却瞧见一只手慌乱地抓住帘子,又迅速拉了回去。 一只手? 卓祁:??? 马车里装的是粮食,侍卫都在车外休息,那这只手是谁的? 他猛地一惊,起身朝那辆马车走了过去,就在他正要掀开帘子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又将帘子好,转身命令侍卫启程。 当天夜晚,马车在一处驿站停歇。 建在官道上的驿站,通常是为朝廷官员长途跋涉后提供休憩之所,但偶尔也会有平民百姓或者大户人家前来暂住。 然而驿站是由朝廷拨款修建的,数量众多,并且一晚花费不了几个银子,只是条件较为简陋。与其他私人建造的客栈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所以,有钱人家或者达官贵人根本瞧不上这种四面透风的驿站,这间接导致住驿站的人数急剧下滑,就算降低些许费用也无济于事。 只有那些囊中羞涩的人才会选择来此住上一晚,比如卓祁。 卓祁自认并非清正廉洁的能吏,但没银子却是实打实的。他的府中没有多余的钱财,陆淮入狱期间,他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又因索要军粮之事被李晟罚了一年俸禄。 此次前往北疆是他自掏腰包,加上侍卫以及马儿的粮草和更换所需,卓大人实在是捉襟见肘,所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重要的是,驿站有专门负责保护运输的驿卒,除去李晟派来保护军粮的侍卫,每路过几个驿站都要经历一次大规模的人员换血,这也是他们一定要走官道的原因。 侍卫们休息时,会有驿卒轮流来看守军粮,卓祁来到白日里看到那只手的马车旁,双手环抱,道:“别躲了,出来吧。” 马车里没有丝毫动静。 “不会送你回去的,跟来就跟来吧。” 话落,马车内立即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白日里的那只手臂再次掀开帘子,一个身影俯身跳了出来。 “高统领知道吗?”卓祁道。 跟来的人正是高悦。 “知道的,那天你不是当着他的面说的吗?”高悦眨巴着灵动的眸子,歪着头看向他,随后脸色瞬间一变,双手叉腰说道:“你分明答应了要带我去,结果你食言了。” “……”卓祁一时语塞。 其实,卓祁根本没有预料到李晟会派他来运送军粮,更没有想到当时随口一句哄小孩的话被高悦当了真,如今还反过来被她责怪,的确是自己的疏忽。 “还是要告诉高统领一声,不然他该着急了。”卓祁轻叹了口气,说道。 “行。”高悦点点头,她听到前一句时还以为卓祁要让高恭接她回去,正想反驳,便听到了后半句,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总之,她一定要去北疆。 “跟我来。”卓祁带着高悦走进驿站,驿站不仅简陋,而且安全性也不高。他特意在自己房间的旁边开了一间房,倘若高悦有什么突发状况,自己也能够及时保护她。 安排妥当一切后,卓祁并没有着急回房,而是随意地坐在驿站外的台阶上。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乌云,明日极有可能会下雨。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令牌,上面刻着“将军令”三个大字,这是临走时北疆的小兵塞给他的,那小兵看起来年纪不大,一脸青涩,说是有这个令牌,找陆淮时会方便许多。 也许是因为紧张,小兵完全没有想到北疆缺粮,军粮送到交州也就意味着陆淮就在交州。 江南送来的霉粮间接导致了兴州之战的战败,战争中没有粮草是大忌,北疆定然会上报朝廷请求军粮支援。 而李琛既然来到了京城,没有李晟的允许是不可擅自回京的,难保李琛是为了回江南故意这么做的。 他如此着急回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算他要造反,也需要招兵买马,更何况他的身边还会有李晟安插的眼线,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招人怀疑。 卓祁用手撑着下巴,思绪忽然又飘回到了陆淮身上,他手指轻轻摩挲着令牌。 倘若陆淮在身边便好了,卓祁心想。 第100章 他抛开脑海中纷繁复杂的思绪,心思再次回到北疆的局势上。 “江南霉粮导致兴州之战战败”这句话一直如鲠在喉,有战败就必然会有伤亡。 陆淮如今还好吗? “你是在想陆哥哥吗?”高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说完便挨着卓祁坐下,怕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卓哥哥是在想陆哥哥吗?” “嗯?”卓祁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高悦性格活泼,天不怕地不怕,古灵精怪的,或许是见自己独自一人在此太过孤单,所以过来陪陪他。 高悦摆弄着手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哥告诉我你是陆哥哥的夫人,而且还是男子,之前是我眼拙,对不起。” “没事。”卓祁微微一笑,说道:“那你不想时璟吗?” 高悦听后挺直了腰杆,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撇了撇嘴:“我才不想呢,走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想他干嘛?” “那你跟来做什么?”卓祁接着问道。 “我是怕他死在战场上了,不然我怎么办?”高悦挑眉反问他。 “方才还没回答我呢,你不想陆哥哥吗?” “想,非常想。”卓祁毫不犹豫地说道:“想到快疯了。” “啊?太直白了吧。”高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没想到如此俊美的哥哥也会说出这般直白热烈的话语。 卓祁将令牌收了起来,笑道:“为何不能直白呢?悦悦,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遮遮掩掩,倘若你连喜欢都说不出口,又怎能和他携手走过一生呢?” “喜欢就是喜欢。”高悦重复着这句话,停顿片刻,不再像方才那般扭捏。 他说得对,喜欢没必要藏着掖着。 于是,高悦心中充满了勇气,她站起身来,仰头朝着天空,一字一顿地大喊:“我喜欢——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侧头看去,卓祁也站了起来,一只手还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她挣扎开来,随着卓祁的目光缓缓看向身后。 然后她整个人瞬间石化。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勾肩搭背的男子,似乎是被她的叫喊声吸引过来的,正探头往他们这边张望。 她是位女子,极为重视脸面,她要脸。 卓祁眼神锐利地看向两位男子:“请问有事吗?” 他的目光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地扎在男子的身上,令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赏月——” 天上没有月亮。 “我们就出来走走。”另一位男子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拉着同伴回到驿站内,小声说道:“你看那个人多吓人,万一给我们杀了……” 声音越来越远,卓祁转过身去,提醒道:“其实也不必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两个心里明白就行,天色不早了,快去睡吧。” “好。”高悦点点头。 几日后,北疆。 这几日没有战事,也不去夜袭,姜子岚简直快闲得发疯了,营地里专门为他设立的射箭靶子都快被他射穿了。 他到处找人比试射箭,切磋武功。但由于他从小便是在武功师傅的精心教导下长大的,毫无疑问,每次皆是他获胜。 长此以往,知晓了他的实力后,便没人愿意再和他切磋,被一个新来的家伙比下去,实在是脸上无光。 以至于他大胆地想要找陆淮比试射箭,最终在陆淮精湛绝伦的演技下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因为陆淮的演技实在是无人能及,本来只是胳膊炸伤,却被他演得仿佛没几日可活一般。 最近闲着也是闲着,陆淮瞧着关押万俟风的帐子,顿时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陆淮率军离开宁州前本想将万俟风留在宁州,但经过莫忱的提议,最终还是把他带上了。 走投无路之际,可以拿万俟风威胁或是交换,方法虽老套,但在关键时刻的确有用。 “万俟风,听闻你是你那三个兄弟里最小的一个,怎么舍得让你来了?”陆淮的语气轻松随意,犹如在谈论家常琐事,但眼前被五花大绑的万俟风却显得格外狼狈。 万俟风抬眼瞧了他两下,眼神中满是不耐烦,直白道:“要问就快点问,别拐弯抹角的。” 陆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倒是个急性子,那我便直说了,你们此次进犯大景,是谁指示?” 万俟风沉默不语,别过头去。 陆淮见状,反思了一下,觉得是自己的问题问得不妥,说道:“那我换个方向,是谁为你们提供了大景的消息?” 万俟风冷哼一声,不屑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陆淮也不恼,慢悠悠地在他面前踱步,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刀,眼神却始终紧盯着万俟风:“你不说也无妨,反正如今你在我手中,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你要干什么?”万俟风看着在他手里闪着寒光的小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没,吓唬吓唬你。”陆淮勾了勾唇角,背对着他,言语却如利箭般直刺他的内心:“你也不想来战场上对不对?你是被逼的。” 万俟风闻言一愣,将遮住眸子的发丝甩开,震惊地望向他。 “看来我猜对了,那我再猜猜。”陆淮笑了笑,倏然转过身去,目光紧紧锁住万俟风:“是大王子逼得你吧。” 万俟风瞳孔猛地一震,想要退后却动弹不得,只能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为何知道?” 第101章 在他被万俟似逼着上战场之前,景夏两国的战争便已打响,陆淮绝不可能偷溜进夏国并听到这些消息。 “与你说过了,猜的。”陆淮向前几步,靠近万俟风,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是万俟且的第四位王子,你的母亲是侍女出身,因此你不受宠,甚至在他们眼中显得很多余。” “别说了,别说了!”万俟风大声喊叫着。 陆淮却充耳不闻,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你无缘于君主之位,从小便是他们的出气筒,夏军出征需要有位王子壮胆,你倒霉成为了那个人,被逼着上了战场,又被我军俘虏至此。” 陆淮越说越激动,忽然靠近万俟风,一字一句如重锤般敲在他的心上:“万俟风,你甘心吗?” 第49章 “别说了!”万俟风眼眶通红,疯狂地挣扎着,声音几近嘶哑:“你为何知道!你为何知道!” 自己不堪回首的人生被敌人提起,任谁都难以接受,更何况对方还是敌国将领。 万俟风吼完,营帐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奋力挣扎绳索的声响以及急促粗重的喘气声。 片刻,陆淮退后两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淡淡回答:“猜的。” “……”万俟风怒目圆睁,显然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夏国人大多身材魁梧,常年训练的将士更是如此,万俟风并非养尊处优的王子,身形相较而言算不上高大,倘若没有绳索的束缚,陆淮确信,万俟风定会如猛兽般扑上来将他撕碎。 陆淮嘴角扬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这么久了,他们也不来救你,不管你的死活,他们这是放弃你了。” 陆淮的话语如鬼魅般在营帐中回荡,万俟风心虚地低下头,他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陆淮的诓骗之词。 以万俟风对他那四个哥哥的了解,自己若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值得拿来谈条件的,甚至还会被骂没用,叫他滚得远远的。 “你甘心吗?” 陆淮再次发问,其实他心里也没底,那些话不过是结合万俟风的表情神态推测而出。一位自幼不受待见的王子,其弱点无疑是他的过往经历和身世。 “你甘心吗?” 万俟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缓缓闭上双眸,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咬牙道:“我不甘心。” “我自小就没有母亲的疼爱,没有母族依靠,同为王子,凭什么他们能受到优厚待遇,受人尊敬,而我在宫中却如一只过街老鼠,谁都能上来踩一脚,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绣女,整日遭受打压,患病不治而亡,而万俟似,只因他的母亲是重臣之女,便能享受无尽宠爱,为他挣得一个大好前程。” 陆淮默默听着,未发一言,生在皇家,若无势力依靠,的确难以存活,这些道他也明白。 万俟风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一边笑一边吼道:“我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只能眼睁睁看着万俟似他们母子得宠,看着万俟似距君主之位越来越近,而我从未在候选人之列,甚至都没人记得有我这个人。” 被遗忘比死亡更令人痛苦,万俟风把自己比作风,一吹即走,了无痕迹,也无人记得。 “他们放弃你,我可以帮你。”陆淮开口,或许在某一瞬间,他是真心想要帮助眼前这个可怜之人。 万俟风一愣,冷笑道:“你如何帮我?” 陆淮将双手背在身后,认真道:“只要你能说出是谁透漏出的消息,我能帮你夺回你想要的。” 君主之位。 万俟风向后靠去,直视着陆淮,不屑道:“就凭你?你们的皇帝连粮食都不愿意给予,就凭你?我还不如白日做梦。” “……”的确缺乏说服力。 陆淮收回目光,不再看他,退后几步坐在凳子上,缓缓道:“你还不知大景叛徒已经与万俟似达成协议了吧?帮他坐上君主之位,这条件的确诱人。” 万俟风闻言身子一颤,面容狰狞,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你是想说我们都是棋子吗?”他冷笑一声:“我不信,你想利用我。” 陆淮瞬间有些瞧不起他,都这般境地了还如此执迷不悟,但有一点万俟风说的没错,利用是真的利用,只要能铲除李琛,保大景安定,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万俟似就是与李琛联络之人,不过具体的证据还是要从万俟风的口中获取。 陆淮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朝着帐子门口走去:“你可以不相信,届时你自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万俟风,轻声道:“风是自由的。”说罢,匆匆离去,又命将士再给万俟风绑一圈,由是心存不轨,简称想逃。 “将军进去这么久了,为何还不出来?” “等呗,我也不知道。” 姜子岚闲得无聊,在帐子外扎着马步,他至少路过了三趟帐子,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莫忱更惨,自陆淮进去他便一直在外守着,实在搞不懂和万俟风这个没权没势的王子有什么好谈的。 姜子岚还没和他一起等时,前去京城报信的小兵回来了,朝廷批下一半的军粮正在赶来的路上,莫忱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浑身都放松下来。 小兵也兴奋不已,拉着莫忱滔滔不绝地感慨索要军粮时的艰辛,感慨卓祁卓大人会亲自送来…… 第102章 “等等,谁来?” “卓大人啊。” 闻言,莫忱面容逐渐变得扭曲,吓得小兵要喊江则来,却被莫忱阻止。小兵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中邪了,最终在他再三保证没有鬼附身下疑惑离去。 卓祁要来……他来了,朝堂怎么办? 莫副将忽的意识到了什么,由忧转喜,卓祁定然是将朝堂之事安排妥当了才放心前来,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瞧着还没出来的陆淮,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心中顿时冒出一个想法。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陆淮伤得没那么严重,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陆淮总说京城遥远,卓祁不会知道,这不就来了。 莫忱身为他的好兄弟,就当一回“好人”,暂且不告诉陆淮。 以至于陆淮出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便是笑得一脸谄媚的莫忱,挑眉道:“怎么了?又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没事,问出什么了?”莫忱将身后的姜子岚一把拽到前面:“他找你。” 陆淮将所得消息告知莫忱,又看向姜子岚,继续装可怜道:“我胳膊还要换药,比不了,比不了。” “……” 陆淮又看向莫忱:“你还有事吗?” “没有没有。”莫忱依旧保持着笑容:“将军真是好福气。” 陆淮:??? 京城,侯府。 一位男子在侯府外面徘徊许久,直到吴管家听到小厮的禀报才匆匆赶来。 “公子请进。” 狼七微微颔首,跟随着吴管家来到侯府院中等待。不多时,吴管家拿着一瓶药丸走过来递给他:“公子,这是大人吩咐的。” 狼七瞧着手中的药瓶,打开闻了闻,问道:“卓大人,不在吗?” 吴管家点点头,回道:“大人去了北疆。” “多谢。”狼七谢完,拱手离去。 他在侯府外站了许久,也思考了许久,最终向北疆的方向赶去。 自狼七那日从侯府中离去,卓祁便对外称他服毒自尽,放他自由。而狼七本该回到李琛那里继续为其做事,成为永远活在黑暗中的杀手。 但他没有,就像放飞的鸟儿不愿再回到牢笼。他先是去了距京城不远的荒郊野外祭奠了他的兄弟,那些因办事不力而被他亲手毒死的一群人。 狼七满心懊悔,于是他经常去看望兄弟的亲人。每当他们问起,狼七便不知如何回答,如何告诉他们日思夜想的人已经命归于九泉之下,又如何说出真凶。 于是他狼狈逃离,除去已经丧命的姐姐,自己已是孑然一身,与其跟着李琛做尽坏事,还不如为自己活一次。 九月中旬,北疆。 北疆的鸟儿纷纷迁移至南方,天气愈发寒冷,天空中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陆淮在夏军营地安插的探查兵终于带回了消息,自万俟风被俘虏后,夏军连夜将消息禀报给万俟似。正如陆淮所料,万俟似根本不在乎万俟风的死活。 但夏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作战都要有位王子相随,以壮夏国将士的胆量,三位王子在这方面犯了难。 探查兵所讲,万俟且并非只有四位王子,实际上是六位,但因夏国与周围国家皆关系紧张,甚至时常开战,所以时常出兵作战,而那两位王子便是在战场上死去的。 没有名字,没有记载,只是从夏军闲聊时偶然听闻。 也许万俟似在前些年便有了篡位的心思,正在将王子们一个一个铲除,再抹掉他们的痕迹,直到只剩他自己可以继承君主之位。 无情无义,陆淮只能用这词来形容他。那两位战死的王子,其中有位是他的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 万俟似的计划并不好实现,先不说万俟风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选他去也算合,但其余的两位王子可不是吃素的。 自古嫡庶有别,嫡长子继承制也延续至今。就算良妃再受宠,万俟似再得意,说难听些就是个庶子,而他要斗赢嫡子二王子,还是有些难度的。 二王子是王后的孩子,三王子也不是善茬。他虽没有雄厚的母族势力,但他自己便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与陆淮一般,三王子是位手握重权的将军。 但他只坐在大后方,从不出面,因此他既能看清朝廷的想法,又能掌握战场上的情况,可谓是一石二鸟。 陆淮披着一件厚实的裘皮走出帐子。如今还未有新的消息,夏国三位王子应该还在争执中,发兵也不太可能,倒是小兵来报信,朝廷派来的粮车到了,就停在几里开外。 “敬辞快走,粮车到了。”莫忱等待了半个多月,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拉着陆淮大步跑去。 “等等等等。”陆淮甩开他的手,恢复到原来不紧不慢的速度,疑惑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他上下扫视了莫忱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我懂我懂,难不成你相好跟着来了?” 莫忱忽的停下脚步。 莫忱:!!!你是我哥,你是我亲哥,你害我! “开玩笑,别当真。”陆淮看着他窘迫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继续向前走去:“是谁让莫副将如此无地自容?” 莫忱闻言嘿嘿一笑:“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陆淮瞧着他那难以言喻的笑容,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因卓祁持有陆淮的将军令,不用陆淮亲自去接也可以随意进出营地,所以在刚进军营的地方,陆淮几人与卓祁碰了个正着。 第103章 马车足足有十几辆,一辆接着一辆地进入营地,莫忱左顾右盼,没见卓祁的身影。 难不成是小兵看错了?他心里想着,拉住带头的侍卫问了起来:“你们大人呢?” 侍卫虽不认得莫忱,但也毕恭毕敬:“大人在马车后面。” 莫忱点了点头,拉住要走的陆淮:“你去干什么?” “去检查一下,万一藏着刺客呢。”说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调侃道:“莫陵南,你今日中邪了吧?” 莫忱猛推了一下他,耸了耸肩:“你别管这么多了,快去。” 陆淮一脸不解,也没再多想,真挨个检查起来,一路从左方走过去,并未发现异常,但谁知道,卓祁在右方从末尾走到前面,两人硬生生错开了。 莫忱一巴掌拍在脸上,这个家没他都得散! 就在莫忱准备提醒时,卓祁如有心灵感应般拐了过去,叫住了陆淮:“敬辞。” 没反应。 陆淮脚步一顿,他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喊他,是卓祁的声音,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于是接着向前走去,边走边感到怪异:为何心里如此激动。 “敬辞。” 陆淮停下脚步,他确定这次不是幻听,转过身去,明明没有阳光,却觉得光芒刺眼得很。 他眨了眨眸子,终于看清了向他走来之人。 是卓祁。 第50章 “知安。”陆淮情不自禁地唤道,一把稳稳接住飞奔而来的卓祁,将其紧紧拥入怀中。 卓祁把脑袋深埋在陆淮的脖颈处,声音虽有些含糊,却清晰地传入陆淮的耳中,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他的心尖上:“敬辞,我在。” 莫忱趁着二人相拥的时刻,赶忙指挥着马车向军营行进,又安排侍卫前去搬运粮食,将这片天地完完全全留给了这对有情人。 不知过了多久,雪花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将地面迅速覆盖,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陆淮稍稍松开手臂,见怀中之人毫无动静,轻声说道:“快要变成雪人啦。” 卓祁动了动身子,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陆淮无奈地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他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的裘皮里,责怪道:“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披件厚衣裳。” “不冷。”卓祁摇了摇头,稍稍退后一点,声音嘶哑地说道:“很想你。” 卓祁眼眶通红,陆淮看在眼里,心头不禁一颤。他实在不知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以及那狗皇帝是如何欺负他的知安的。 他温柔地拍掉卓祁发丝上的落雪,柔声道:“我也是,外面冷,咱们回去说。” 卓祁轻轻点头,陆淮将卓祁往自己身边又带了带,一同朝着帐子走去。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风雪交加,方才被陆淮拍落的雪花再度飘落下来,两人紧紧相依,直到进了帐子才分开。 帐子里,火盆烧得正旺,暖意四溢,陆淮抖落裘皮上的积雪,雪在温暖的氛围中瞬间化成水,顺着大貂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卓祁倒是还好,整个人都在裘皮的庇护下,没沾上一点风雪。 陆淮脱下裘皮,取出一块毛巾,不由分说地将卓祁按坐在小凳子上,为他擦拭着湿润的发丝,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出声。 一切收拾妥当,陆淮懒得再换毛巾,随意地在自己的头发上擦了几下。 卓祁就那么静静地瞧着,目光自始至终都未从陆淮身上移开,陆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笑一声:“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卓祁走上前,握住陆淮的手,声音微微颤抖:“我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你又不在我身边。” 陆淮心头一酸,将他拥入怀中,轻声安慰:“别怕,我这不是好好在这儿嘛。” 两人在火盆旁坐下,卓祁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些血色,陆淮倒了杯热水递给卓祁,关切地问道:“在京城可受了委屈?” 卓祁抿了口茶,摇了摇头:“谁敢让我受委屈。”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陆淮:“除了你。” 陆淮轻敲了下他的额头,笑道:“是啊,谁敢欺负我们丞相大人呢?” 卓祁闻言放下竹筒,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说好何时回去了吗?”陆淮问道。 “陛下只给了三个月时日。”卓祁侧过头,不去看他,说道:“这才刚来,就盼着我走,还不如不来。” “当然不是。”陆淮头一次见他耍小脾气,心中反倒有些欣慰:“过完年再走就好了,这可是我们婚后的第二个年头。” 卓祁其实也想过完年再走,只是万影丹的毒效甚是霸道,就三个月,不多不少。他暗自思忖,倘若不被发现,隐瞒下去不让陆淮担心也是好的。 火盆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帐内一时安静无比,唯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如此美好的时光,怎能轻易浪费? 陆淮微微侧身,环住卓祁的腰,轻轻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卓祁耳尖微微泛红,轻推了他一下:“没个正经。” 陆淮仿若未闻,不依不饶,将头埋在卓祁的颈窝处蹭了蹭,声音带着几分蛊惑:“怎么不正经?” 卓祁的身子微微颤抖,垂眸不去看他,不说话就是默认。 陆淮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一把将卓祁抱起,走向床铺,帐内的气氛愈发旖旎,陆淮将卓祁按在床上,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第104章 …… 莫忱好粮食,准备叫陆淮查看,刚走到帐前就被侍卫拦下:“副将,将军说他有事,不见任何人。” “好。”莫忱没多想,转身离去,走了一两步又折了回来,问侍卫:“卓大人在哪个帐子?” 侍卫想了想,回道:“卓大人在将军帐子里,帐子里有说话声,应该是在探讨事务。” 莫忱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起来:“哈哈,卓大人刚来,正常,非常正常。”他摆了摆手,笑道:“雪也大了,你们别在这守着了,回去吧。” 两位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挪动脚步。 “没事,回去吧,他俩又打不起来,出了事我担着。”莫忱再次保证。 最后,两位侍卫在莫忱的劝说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达成一致,在莫忱的目送下相继离开。 莫忱扫了眼空荡荡的四周,叹了口气,心里暗暗骂着陆淮,就这么把持不住,还得靠他帮忙遮掩。 他的命可真苦,人家都已经找到真爱了,他却还在这世间漂泊,莫忱狠狠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潇洒地转身离去。 次日辰时,天已大亮,帐外的飘雪不知何时停了,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景象格外壮观。 帐内烛火一闪一闪地跳动着,映照着床上之人的脸庞,卓祁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喊道:“敬辞。” 帐内无人回应,卓祁等了一会儿,又试着喊了一声:“敬辞?” 还是无人回应,这就有些不对劲了,难不成是梦?可他的身子为何会这般不适? 卓祁想着,缓缓睁开眸子,掀起被子坐起身来,入眼的是凌乱的床铺,他的衣物散落一地,卓祁双颊微红,回想起昨晚的旖旎,不禁有些羞赧。 刚要起身,却感觉浑身酸痛,许是许久未曾如此,生疏了。不一会儿,帐帘被掀开,陆淮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醒了?”陆淮笑着走到床边,将粥放下,伸手摸了摸卓祁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卓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将军真是勇猛无比。” 陆淮轻轻一笑,随即又严肃起来,从身后拿出一条长长的树枝干,眯了眯眼:“边关这么危险,大人用不着亲自送粮吧?” 说着拿着枝干在自己手心里拍了两下,大有要教训人的架势,别说卓祁,就连陆淮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模样,简直就是个人渣! 卓祁脸色微变,笑容僵在脸上,向后退坐了两下,赶忙解释道:“皇命难违,再说我若不来,怎能放心?” 他无辜地眨了眨眸子,这副模样把陆淮看得眸色一深,心里漏跳了一拍。跟在陆淮身边久了,卓祁也摸透了陆淮喜欢他什么样子,要是帐子里还有别人,他定然不好意思做出这样的表情。 他猜得没错,陆淮果然吃这一招,立刻丢下手中的枝干,不顾一切地前去抱住他:“好好好。” 卓祁装可怜这一招只能说起到了一半的作用,陆淮在北疆的这段日子,也是极其想念卓祁。 情难自禁,怪不得谁。 片刻,陆淮这才想起被自己晾在一边的白粥,他端起来尝了尝,温度正好,转身递给了盘腿坐着的卓祁。 “北疆温度低,膳食凉得快,快喝吧。” “你吃了吗?” 陆淮笑道:“吃过了,昨夜伺候大人这般辛苦,当然得好好补充补充。” 闻言,卓祁一时语塞,他瞪了一眼正看着他坏笑的陆淮,迅速喝完碗中的白粥,问起正事:“军粮到了,是不是要表现表现了?” 陆淮顺势坐在床边,贴心地将被子重新给卓祁盖好,回道:“当然,对面如今正乱作一团,是个好时机。” “何时?” 陆淮势在必得:“明日。” 京城,宫中。 近日事务不多,折子也没几个人上,即便上了折子,李晟也能猜出里面的内容。 无非是卓祁一走,林峥权力过大,劝他不要听信谗言,要明辨是非…… 与前几年弹劾卓祁的内容大差不差,硬要说不一样的,也就是弹劾之人换了名字,让他有些不适应。 “陛下,林大人在外求见。” “叫他进来吧。” 苏公公拱了拱手,转身将林峥带入殿内。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晟摆了摆手,没有丝毫停顿,道:“爱卿求见,所谓何事?” 林峥顿了一下,重新跪在地上,拱手道:“陛下恕罪,臣有罪。” 李晟手持的笔墨一顿,墨水在纸张上聚成一个小黑点,他微微皱眉,停下动作问道:“爱卿近日又没犯事,有何罪?” 正如李晟所说,林峥在朝堂上可谓是“尽心尽力”,把朝臣们怼得一个个哑口无言,只能暗自上奏折表达想法,而林峥此次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臣听闻群臣对臣颇有不满,臣回府后也多加反省,但臣一心为陛下,绝无半分私心。”林峥说道。 “臣倒是无所怨言,只为能协助陛下治国家,但卓大人前往北疆,有些群臣还在暗中诋毁卓大人,臣听了于心不忍。” “遂请陛下为卓大人树立威严。” 说了这么多,李晟终于抬眼看他:“那爱卿是何意思?” 林峥在李晟的示意下起身,恭敬道:“卓大人一心为陛下着想,清正廉洁,要想堵住群臣的嘴,也不是说说就行的。” 第105章 李晟接过苏公公递来的茶,也听出了林峥的想法,正色道:“就按爱卿的意思来便可。” 林峥躬身道:“是,臣还有一事,既然臣与卓大人同称丞相之职,那搜府之事也要算上臣的一份。” 李晟闻言,重重地将茶杯放下:“准。” “谢陛下。” 殿门外,高恭推门的手一顿,缓缓缩了回去,他皱了皱眉,思索片刻,转身离去。 北疆。 粮食充足,将士们也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和养伤的时间,一切准备就绪,陆淮率领大军直接攻进交州。 临走前,陆淮一步三回头,不停地叮嘱卓祁:“别乱跑,等捷报传来,我来接你。” 卓祁笑了笑:“本官又不是三岁孩童,将军要多加小心。” “好啊。”陆淮将他紧紧环抱住,轻声道:“本将军定会收复交州,到时大人可要好好奖励我。” 卓祁挑眉道:“那本官等着。” 陆淮放开卓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大步离开。 九月二十四,交州大捷,陆家军英勇善战,接连收复两大州。 九月二十九,梧州收复,对面便是西北。 第51章 十月初,卓祁没等陆淮前来接他,便独自一人默默跟在了陆家军的身后。他幼时虽练过些武功,然而对于带兵打仗却是一窍不通,所擅长的唯有治国家、震慑朝堂。 正因如此,大景百姓间至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卓相治朝堂,陆将镇边疆。 随着李晟下旨为两人赐婚,这话语又增添了两句:将相之和,天下无双。 陆淮尚未归来,卓祁在侍卫的引领下,在主将的帐子里等待着。他百般无聊地翻看着陆淮帐中的书籍,果真如陆淮所言,几乎清一色全是有关种植的书籍。 卓祁忽然间想到了侯府书房里那些令人咂舌的书籍,以及……他的……画像。 也不知陆淮那家伙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还没等卓祁想好如何开口,陆淮便带着一身寒气匆匆进入了帐子。 “敬辞——” “这么大的事还要瞒我多久!” 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开了口,卓祁微微一愣,只见陆淮满脸怒容,他嘴里那句“怎么了”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陆淮一下子按倒在了床上。 “朝廷立左右相之事,为何不与我说,卓祁!”陆淮犹如一头发狂的猛兽,疯狂地撕扯着身下之人的衣物。 梧州的西面紧邻西北,相比起北疆靠北诸州,此地消息的传播流通要快上许多。若不是他听闻附近城中尚有百姓,过去瞧了一瞧,只怕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不知这左右相之事。 卓祁闻言停止了挣扎,垂下眼眸不去看陆淮,苦笑道:“这于我而言并无影响,敬辞不必放在心上。” 陆淮一件又一件地解开他的衣物,帐内暖和,卓祁自然不会受凉,直至只剩下一件里衣,陆淮这才停下了手。 怎么可能没有影响?林峥是因古阳县案受牵连的那批官员,对卓祁的态度定然不会好,也不知他的知安又受了多少委屈,此次前来北疆,或许背后另有隐情。 “你为何来到北疆?” 卓祁的目光略微有些躲闪:“陛下之命,不敢违抗。” “卓祁。”低沉的嗓音在他上方响起,他伸手掐着卓祁的下巴,迫使卓祁直视着自己:“说实话,否则有你好受的。” 下巴传来些许痛感,卓祁咽了咽口水,说道:“真的没事——” “没事?你不说我说。”陆淮打断他的话,身子又贴近了些。 “新官上任三把火,林峥上任定会针对你这个与他同职的右丞相,所以他用尽心思斩断了李晟对你的信任,妄图取代你的地位。” “他在朝堂上极力讨好李晟,李晟逐渐与他亲近起来,所以你就成了那个倒霉鬼,一路被贬官至此,对不对?” 卓祁摇了摇头,奋力挣开陆淮的束缚,解释道:“没有贬官,他们是想在京城里搞些小动作。” “他们?” “对,林峥是李琛的人。”陆淮的手指在卓祁的脸颊上轻轻游走,卓祁的手被压着,索性也不去管,继续说道。 “把我支走,好完成他们的阴谋。” “李晟也不管?” 卓祁闭上双眸,长叹一口气,见他这样,陆淮心中也已明了,李晟看重林峥,还深陷在他们设下的圈套之中无法自拔。 毫不关心甚至未曾看一眼为他治国家、挡住流言蜚语的卓祁,有用便用,无用便弃,毫无人性,毫无一个帝王该有的自知之明! “卓祁,李晟他就不配做这个帝王。”陆淮想了许久,能说出口的也唯有这句话。 闻言,卓祁连忙伸手示意他闭嘴,说道:“隔墙有耳。” 陆淮冷笑一声:“这里是北疆,隔什么墙,有什么耳。”说着,他凑近卓祁,鼻尖顶着鼻尖,轻声说道:“知安,别走了。” 陆淮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要反抗。但他背上那个“忠”字压得他抬不起头,只能祈求卓祁别走。 “不行,期限为三个月,我必须回京城。”卓祁偏过头去,用力抽出被陆淮按住的胳膊。 “为何?那老东西是不是有你的把柄?”陆淮的脸色愈发阴沉。 “不只是把柄。”卓祁心一横,将万影丹的事和盘托出,用力掰开陆淮快要掐进肉里的手掌,继续说道: 第106章 “倘若没有万影丹,我也要回去,朝堂不能落入奸人之手,朝堂必须有我。” 这句话是真的,陆淮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人的身后背负着大义,是整个大景,是大景的万千百姓。 “有副之害吗?”陆淮缓缓将卓祁的里衣掀开一角,却又没有做到最后一刻,随后又缓缓合上,像是捉弄一般再次掀开。 “并无。”卓祁制止了他这无聊的举动,伸手捂住陆淮盯着自己的眼眸,同时推开他起衣物。 陆淮也没了方才的愤怒,借着卓祁的力道翻到一旁,将刚刚坐起身的卓祁又拉了下来,胸膛贴着后背,手指不安分地在卓祁的腰间来回游走。 “后日和我一起去西北吗?”陆淮问道。 “去西北做什么?”卓祁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陆淮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他险些叫出声来。 而始作俑者陆淮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说道:“秦兮将军手下还有不少的陆家军,这次想跟她谈谈将他们赎回来。” “赎回来?”卓祁翻过身去,报复般地掐住陆淮的脸颊,唇角微微一勾:“你的那些兄弟要是知道了,还不知作何感想,会不会把你围起来揍一顿?” 陆淮挑了挑眉,猛地将卓祁拉近,声音低沉:“这就不知道了,但大人说好的要奖赏我,可不能反悔。” 说着,陆淮拉过被子将两人蒙了起来,还未等卓祁反应过来,便欺身而上。 …… 宁州。 时璟来到北疆也有些时日了,宁聿风按照陆淮的指示,将他安排在了与他年龄相仿的将士之中。 战场上刀剑无情,因此有诸多将士为此丧命,但每年都会有新的将士踊跃加入。故而,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展开大规模的训练。 时璟正如陆淮所说,进步飞快。从前段时日不知如何拿刀,到后来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最终成为了将士们眼中的天选之子,被夸赞得仿佛要上天了。 而时璟也不负众望,将他胡编乱造的终极秘籍讲给众人听,结果喜提宁聿风一脚以及一个时辰的罚站。 于是,当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来找他,并声称是他的爱人时,宁聿风一点儿也不相信,直到他瞧见了身后一脸愁容的莫忱,这才放他们进去。 宁聿风一边带路,一边轻声问莫忱:“莫副将,怎么带了个小姑娘来?” 莫忱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说来话长。” “就在那。”宁聿风指着远处还在罚站的时璟,仍是一脸的疑惑。 梧州收复的当晚,高悦不知从何处打听到的消息,吵着闹着要去宁州看望时璟,还发誓看一眼就回去。 因此陆淮还特意跑到帐子里去问卓祁:“怎么把她带来了?” 卓祁叹了口气,将高悦偷跟来的事详细说出,又告诉陆淮:“我已经写了书信告知高统领,不必担心。” 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说放心那是假的,与其让她留在梧州这片战火纷飞的地方,倒不如送她去相对比较安全的宁州待上两天。 正巧夏军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也发不了兵,自己又有重要的事,卓祁……更不可能了,陆淮恨不得把卓祁绑在身上,一刻也不分开。 放眼望去,只有莫忱是最合适的人选,于是莫副将就怀着想要掐死陆淮的心出发了。 “你怎么来了?”时璟本就在心里想着高悦,一抬头,她就凭空出现在面前,把他着实吓了一跳。 高悦还沉浸在见到时璟的喜悦之中,并未察觉他的异常,道:“叶泽!” “是我!”时璟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这才扬起笑容,大声回应道。 “我想念你就来了,不过你别担心,是卓大人带我来的。” 高悦自小没有父母的教导,高恭也无暇顾及,这导致她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也不晓得在什么场合该说些什么。而卓祁在来的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就教了她这些。 “那就好。”时璟上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激动地点了点头。 这时宁聿风实在看不下去,走了过来:“大庭广众之下的,回帐里说吧。” “不用罚站了吗?”时璟问道。 “不用了,下次别再犯了。” “这个……可能还会犯。” “……”宁聿风面无表情地又送了他一脚,待时璟拉着高悦跑掉,才侧过身来开口:“你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莫忱点点头。 “说实话,还是这好。整天看着将军他们两个亲亲抱抱,我是真的受不了。”说着,他沉重地拍了拍宁聿风的肩膀。 “夸张了吧?” “你怎么知道——不。”莫忱紧急刹住话头,语气一转。 “等有机会了你可以亲自去体验。” 大可不必,宁聿风在心中默默回道。 关于卓祁,宁聿风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声名远扬,手段残忍,不能轻易招惹,后来自家将军与他成婚,方才又听了莫忱的那些话语,宁聿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将军真厉害,连此等人物都能收服! 而远在梧州的陆淮,此刻正搂着怀中之人睡得香甜。 ** 梧州。 到了约定好的时日,陆淮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准备,毕竟要去见不熟悉的将领,难免会有些棘手。 第107章 俗话说,送出去的东西便没有再要回的道,但陆淮是谁?脸皮厚得戳都戳不破,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眼里。 倒是卓祁放心不下,帮他将一切都料妥当,只差拿着小刀逼着秦将军同意了。于是陆淮为了大局着想,勉强将卓祁带上,与他一同前往。 “将军,前面就是了。”侍卫开口提醒道。 “好,我知道了。”陆淮轻轻捏了捏卓祁的手,回应道。 第52章 东北有陆,西北之秦。这句话说的便是陆淮与秦兮。 说到镇守边关保百姓安宁的将军,最有名的除了陆淮,还有秦兮将军。西北荒凉,风沙漫天,东北寒冷,冰雪皑皑,在这等寒苦之地,却硬是闯出了两位威名赫赫的将军。 陆淮不必多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有赫赫军功在身,自然是大景众多女子的爱慕对象。前些日子因李晟赐婚,不知令多少女子为之心碎,黯然神伤。 好在赐婚对象是陆淮的心爱之人,也算是一段良缘。 而这位秦兮将军也是风云人物,作为大景第一女将,虽为女子之身,却巾帼不让须眉,屡次打退敌军,李晟破格封她为将军,令其驻守西北。 秦兮战绩斐然,有目共睹,但她这个人似乎有点……不知该如何形容,至少陆淮是这样认为的。 两位毫无交集的将领要谈将士们的归属问题,通常应该是约个妥当之地,卸甲放剑,据力争,但秦兮没这么做,而是直接叫陆淮带着亲兵去她的营地里谈。 由是……腿脚不便? 陆淮嗤笑一声,编个由也不编个令人信服的,这是彰显自己的地位还是嘲笑他被人诬陷,险些斩首?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身为将军,攀比嘲笑是大忌,前朝便有位将军因攀比中了敌军圈套,整整几万将士全军覆没,秦兮应犯不了这样的错误。 更何况不曾了解,这么说人家也不好。 “这位便是陆将军吧,久仰,秦将军在帐内等候,在下带将军您去。”男子恭敬地说道。 陆淮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只见对方身着精良的战甲,腰间令牌精致非凡,以此来看,男子应该是个有相当地位的人,至少不是普通的将士。 “将军,这位是?”男子问道。 陆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哦”了一声,假装才发现的样子,道:“这是内子。” 听闻,男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拱手道:“卓大人,久仰。” “不敢,言重了。”卓祁得体地回道。 男子微微颔首,继续带路。正值午时,西北没有北疆那般寒冷彻骨,但冷冽的风吹着,还是凉飕飕的,刮在脸上犹如刀割。 不知走了多久,男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陆淮,道:“将军,请进。” “多谢。”陆淮转身拉住卓祁的手向帐子里走去,还没迈出两步便被男子抬手拦住,陆淮眉头一皱:“不知这是何意思?” 男子微微躬身,收回手臂挡在两人的前方,恭敬道:“秦将军有令,只许将军一人进去谈话,请将军行个方便。” 陆淮冷笑一声:“本将军与秦将军是正当谈话,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难不成你们将军还有别的想法吗?” 还是说想趁机威胁他? 男子也毫不让步,道:“秦将军并无此意,麻烦卓大人在此等候。” 搞得这么神秘,还不许旁人在场,看来这场谈话并不简单。只是眼下两人在西北营地,没有援助,说白了就是任人宰割。 卓祁深知其中道,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她拍了拍陆淮的手背,后退一步:“既然如此,我就在帐外等候,敬辞快去快回。” “好。”陆淮收回目光,温柔地将卓祁身上的雪貂披风紧了紧,转身向前走去,男子也顺势走在陆淮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帐内,没了身影。 这间帐子较大,想必是用两间普通的帐子拼接而成,陆淮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没什么特别的陈设,目光最后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秦兮站在案几的最里边,背对着他,就算听到帐帘掀开的声音也纹丝不动,男子示意陆淮落座,自己则走到秦兮的旁边,道:“将军,陆将军来了。” “知道了。”秦兮抬了抬手,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抬起眸子眼神犀利的将陆淮上下打量了个遍。 虽说陆淮自进门也在打量着秦兮,但秦兮的目光更为火辣,看的陆淮浑身不自在。他双手环抱于胸前,先行开口:“秦将军,我前些时日给将军送了封信,将军考虑的如何了?” 陆淮对这件事很有把握,倘若秦兮不答应,也不会叫他来自己的营地谈话。 秦兮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又将茶递给一旁的男子,对陆淮道:“陆将军,帐外之人是何人?” 陆淮沉默片刻,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如实回答:“帐外之人是内子,也是大景右丞相卓祁。” 他本想说前半句,既然秦兮问到这里了,也就一起说了出来,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秦兮想做些什么也要掂量掂量。 “是吗?”秦兮斜眼看着男子手中的那杯茶,道:“怎么不叫人进来?” 男子微微躬身,道:“是将军您的吩咐,眼下要叫卓大人进来吗?” “不必了,把这杯茶给大人送去,待客之道总归是要有的。”待男子离去,秦兮又看向陆淮:“陆将军不会心疼吧?” 第108章 闻言,陆淮嘴角一抽,心想,客套话,谁不会?于是笑道:“内子来也没有通知将军一声,要先给将军赔个不是。” “陆将军言重了,赔礼就不必了。”秦兮双手撑着案几,问他:“陆将军来,所为何事?” ……不懂装懂? “将军又在装糊涂,方才我不是已经说了吗。”陆淮不喜拐弯抹角,直言道:“皆是为了大景,秦将军不会不同意的吧?” 秦兮笑了笑,垂眸道:“陛下有令,北疆安定,调兵于我,陆将军,这可是陛下的命令,我可没收到陛下的圣旨。” 陆淮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走了两步,在秦兮对面的案几旁停住,道:“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北疆并不安宁。” 陆淮停顿片刻,唇角一勾,接着道: “秦将军应是听错了,我也没说要回陆家军,只是夏、齐两国军队合力攻打,他们在人数上占优势,陆家军就算有通天入地本事也没办法,只是想让秦将军与我共同击退敌军,好使百姓安居乐业。” 我不明说和你要兵,陛下会怪罪,但我兵力不敌,你支援我合情合,总不该拒绝我了吧? 虽说有点逼迫的感觉,但陆淮说的也有一定的道,战争发生倒霉的是百姓,秦兮不得不考虑。 过了一会,陆淮开口:“秦将军考虑的如何了?” 秦兮有节奏地敲动着手指,还在思考中,片刻,她抬眸望向陆淮:“陆将军说的对,的确应给予支援,但将军是否能答应我一件事?” 来了,就说是有目的的。 “秦将军请讲。” 秦兮抬起脚逐渐靠近陆淮,声音冰冷:“和我一起扳倒燕王李琛。” 闻言,陆淮眉毛一跳,抬眸看向她:“谋害皇室是大罪,秦将军不要命了吗?” 纵使陆淮想到秦兮的条件有多过分,并做好了心准备,但没想到秦兮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再一次环顾四周,却惊讶地发现四周的将士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人,空旷的营帐内,气氛愈发凝重。 “想好了吗?”秦兮问他。 陆淮装作震惊的神情,问道:“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扳倒他?” “有仇。”秦兮道:“别装了,你也知道燕王勾结谋反的事吧。” 燕王谋反勾结之事做的隐蔽,倘若不是沈府被抄以及古阳县一摞子事下来,他也不知何时会知道,听秦兮这语气,倒像是许久前便得到了消息。 陆淮心中又是一惊,反问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你猜我为何约你来这?别忘了,帐外还有陆将军牵挂之人。”秦兮微微眯起双眸,眼神中透着威胁。 路淮猛的看向她,面露不善:“你敢?” “我有何不敢?”秦兮唇边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最后问你一遍,答不答应?” 陆淮心里都要乐出花了,正愁没人对付李琛。他咳了两下,将笑意藏在眸中,回道:“好,一言为定,那陆家军的事?” “放心吧。”秦兮走回原位:“我会命他们听令于你,那接下来呢?” “早就想好了。” 帐外,卓祁捧着那杯茶暖手,一滴都没有喝。直到陆淮出来,才将茶水递给旁边将士:“如何了?” “搞定了。”陆淮笑了笑,看着带领他们进来的男子又带领着陆家军过来。 “将军,是陆将军!”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瞬间炸开了锅,全都大跑过来,围着两人成了个圈。 “好了好了,总算把你们赎出来了。”陆淮笑道。 陆家军愣了愣,随即又热闹起来:“什么叫赎啊?” “将军怎么这样。” “就是……” 卓祁也在一旁笑了出来,陆家军合并,又成了战无不胜的陆家军。 回梧州的路上,陆淮将秦兮之事告知卓祁,卓祁听后眉头微皱,道:“秦兮将军与燕王有仇?” 陆淮点了点头,道:“看她那表情,不像假的。” 卓祁若有所思,没开口。 陆淮接着道:“秦兮的这一操作倒是能帮我们大忙,她得人在燕王身边埋伏数年,就差一个时机。” “燕王勾结夏国的时机。”卓祁接上他的话语,道:“我们如今要回宁州吗?” 陆淮往卓祁身边挪了挪,道:“对,宁州以西的诸州全已收复,接下来就是东北边的了。” 卓祁握住他不安分的手:“尽快啊将军。” 陆淮笑了笑,回道:“大人都这么说了,本将军便尽力而为,和大人一起回京。” “好。” 宁州。 狼七摸索了将近半个多月才来到北疆,又花了几日问了上百个人才找到了宁州。得到具体消息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奔向宁州营地。 “请问卓大人在这吗?”狼七问道。 “卓大人?”门口的将士想了想,道:“卓大人跟着陆将军去梧州了。” 就在狼七准备转身去梧州时,将士再次开口:“听莫副将说,好像快回来了。” 第53章 夜色如水,狼七猛地停下脚步,向前疾走两步,再度问道:“何时回来?” “不知道,不过你来找卓大人做什么?”将士满脸警惕。 这一问直接把狼七给问住了,难道要说他背叛了燕王来投靠卓祁?虽说这是事实,可这将士又不是傻子,怎会轻易相信。 第109章 就在狼七犹豫之时,他侧身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喜上眉梢,朝着那道身影用力挥挥手,大声喊道:“莫副将!” 终于碰见个认识的人,狼七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莫忱原本沉稳的脚步一顿,抬首望去,瞬间瞪大了眸子:“是你?不是放你走了吗?你来做什么?” 这三连问把狼七问得晕头转向,他只能不停重复着“我找卓大人”这句话。 莫忱略一思索,摆摆手示意将士放他进来,问道:“你不会是来要解药的吧?” “大好人”莫忱成功为狼七提供了个由,他的眸子一亮,赶忙顺着莫忱的话接下去:“对。” “行,卓大人应该这几天便会回来,如若不着急的话,就在这等着吧。”莫忱贴心地为他安排了住处,脸上还挂着和善的笑容。 等狼七走进帐子,他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伸手拉住一旁的侍卫,扫了眼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帐子外,压低声音道:“看住他,有什么异动及时与我汇报。” 侍卫一愣,见他表情严肃认真,忍不住问道:“副将怀疑他为何还要叫他进来?” 这不是引虎入穴吗? 莫忱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身背对着他:“你就负责看好他,其余的事别管了,说来话长。”说罢,便又迈着大步继续巡查。 “是。”侍卫躬身应道。 为何?倘若狼七是奸细,莫忱没有放他进来,那他找准时机混进来怎么办,岂不是危险了?还不如放他进来仔细盯着,时时汇报。 至于为何不告诉侍卫,莫忱也比较谨慎,这侍卫是从京城来的,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混了李晟派来的奸细,仔细一些总归是好的。 十月初五,镇守西北的秦兮将军上报李晟,声称敌军狡诈,请求与陆淮共同御敌。 十月初八,李晟批准秦兮的请求,并将陆家军归还了回去。 次日,陆淮与卓祁带领陆家军回到宁州,并计划下一次突袭。 记上次飘雪后,这段时日天气转好,大多数时候阳光明媚,因此地上的雪很快融化,就连将士们闲时堆得雪人也只剩半个身子。 今日的天气格外宜人,夜幕彻底黑下去时,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天空中闪烁。 刚回到帐内的陆淮正准备与卓祁来一次深入交流,气氛都已烘托得恰到好处,却被帐外的莫忱打搅了。 陆淮气势汹汹地掀开帐帘,身躯挡住了只剩下一件里衣的卓祁,满脸不耐烦地吼道:“什么事?” 莫忱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小眼一眯,但帐子内被陆淮挡得严严实实,一缕烛火光都没透出来。最后在陆淮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下,这才开口: “狼七来找卓大人。” “狼七是谁?”陆淮眯了眯眼,放下帐帘,将莫忱隔离在外,不顾他的骂喊声转身走向卓祁。 卓祁穿衣的动作一顿,回道:“你的其中一个求命恩人。”见陆淮还在疑惑,解释道:“你出狱那天毫不相干的人。” 陆淮不知狼七的存在,而他也没与陆淮说过,要解释也只能这样解释。 陆淮一把接住卓祁扔来的外衣,或是明白自己担心他,又听他道:“不放心?那跟我一起去。” “行。”陆淮回道,狼七的身份不明,又不知底细,万一是刺客就完了,他跟着去也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两人快速地好衣物,刚出去便看见了一脸不悦正在翻白眼的莫忱瞪着陆淮:“走吧,我带你们去。” “麻烦了。”卓祁微微颔首。 军营很大,狼七的帐子被安排在了最东南角,走过去颇费些时辰。 莫忱走在两人前方,时不时回头看向卓祁,陆淮瞧着他那不对劲的模样,挑眉问道:“莫陵南,你不会中邪了吧?” “没有。”莫忱放慢脚步,走到卓祁的身旁,把咽下去的话又吐了出来:“大人,狼七说是来拿解药,他会不会趁机报复?” 卓祁脚步一顿,神色自若:“解药是个借口,但不一定是报复,看看再说吧。” 倘若狼七真的心怀不轨,那也就没有留的必要了,但卓祁觉得应该不会,狼七脸上的疤是拿刀划伤的,说明李琛对他也不上心,这正是关键。 李琛不拿狼七当人,狼七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满,而卓祁在适当做出反差,狼七心中定然不平衡,自然而然就会站在他们这边。 这招叫挑拨离间。 陆淮闻言挑了挑眉,问道:“你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生疏了?” 明知陆淮在开玩笑,而莫忱非要往刀口上撞,他侧身转到陆淮那边,一脸犯贱的表情:“将军你那两天在牢狱做客,自然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找证据找的多辛苦。” 他嘿嘿一笑,接着道:“说好的奖赏到如今还没兑现,将军你好好反省,我——哎。” 莫忱身手敏捷地躲过陆淮飞起的一脚,拍拍屁股跑到前面,无语道:“苛待下属。” 为了不使火势扩大,以及为了莫忱的性命着想,卓祁赶忙拉住陆淮,给他顺了顺毛:“快到了,那间就是了吧?”说着抬手指了指。 “没错。”莫忱跑到帐子门边,面向两人,道:“你们进去吧。” “莫副将不去吗?”卓祁问道。 “我就不凑热闹了,在帐外守着。”莫忱尴尬地挠挠头,其实他也想进去看好戏,但想起狼七在侯府的时候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了狼七的性命,他还是别进去了。 第110章 此时的狼七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小刀,听到帐外有动静,眼神一凛,随着帐帘被人缓缓掀开,他握紧手里的小刀,寒光闪闪。 在看清来人样貌时,他手腕一转,紧急停住跃跃欲试要刺过去的小刀。 “唰”的一声站起来,躬身喊道:“将军,大人。” 陆淮探头见没什么危险,掀起帐帘叫卓祁先进来,自己跟在身后。 “你没去侯府吗?解药全都在那。”卓祁道。 狼七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中小刀便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 “啪”的一声为安静的帐子增添了一丝响声。 陆淮与卓祁停下动作,目光双双看向他,就连承诺过不进帐的莫忱也掀开一条缝看着,狼七急忙挥了挥手,结巴道:“不、不是,我、我没那个、意思。” 他磕磕巴巴的话最先逗笑了陆淮,陆淮摆摆手,笑道:“没事,我们都知道,不用太在意。” 狼七点了点头,接着回答卓祁:“我是从侯府来的。” “你没回李琛身边?”卓祁问道。 “没——哎。”狼七猛地停住,拳头握得紧紧的:“大人你……” 怎么知道? 卓祁垂眸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他在狼七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缓缓抬首,接着道:“想好了吗?背叛李琛。” 他的话语一字一顿钻进狼七的脑海里,狼七定了定心神,点了点头,忽的跪了下去,婉拒了陆淮的搀扶,抱拳道:“在下愿效忠大人和将军,从此与李琛再无关系。” 他这一番话可谓是振奋人心,振得莫忱忍不住掀帘而入,破口大骂:“你搁这扯犊子的啊?你既然能背叛燕王,又怎么保证不背叛大人?” 有了初次就会有第二次。 狼七闻言一愣,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捡起小刀,猛地在手臂上一划,血液顺着手臂滴落:“以血为誓,我狼七倘若背叛大人,便不得好死、五马分尸。” 他不是读书人,也不知多余的死法,但他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只想证明自己的忠心,只想被认可。 直到他想一刀抹了自己脖子来表忠心时,卓祁开口了:“希望你记得今日之言。” 他方才沉默许久,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仔细想了想,自己手上握着狼七的性命,狼七要是背叛那就是不要了命,这种伤敌一千自搭性命的事,傻子才做得出来。 “大人是相信我吗?” 卓祁道:“今日你投奔于我,那就是斩断前尘,燕王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也能如实相告吗?” “当然。”狼七用力点头。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陆将军,护他周全,懂吗?” “狼七明白。” 卓祁又叮嘱了两句便与陆淮出来了,他看着距其他帐子十几步的距离,无奈地对莫忱说道:“麻烦莫副将重新帮他安排个位置吧。” 莫忱微微颔首,问道:“大人,狼七真的可信吗?” “可信,除了他不要命。” 回主帐的路上,陆淮望着地上一个一个的水洼,忍不住问卓祁:“你确定让他跟着我?” 卓祁回道:“有什么问题吗?” 陆淮顿了一下:“他是因你才来这的,而且你身边连个侍卫也没有,不如让他跟着你?” 卓祁听出了他的担心,笑着说道:“谁说没人保护我?这不有将军的吗。” 虽然陆淮闻言心里暖暖的,但也一句话把他堵死,直到如今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哑口无言。 有了狼七,也就有了李琛妄想夺位的证据,但缺少的还是李琛通敌勾结的证据。 “百密必有一疏,这勾结的证据又从哪里去查?”卓祁坐在床边,看着跳动的烛火陷入沉思。 “也许我们距真相不远了。”陆淮挑起卓祁的下巴,缓缓凑近:“近几日要重新安排陆家军,过几日去体验体验北疆的风土人情,如何?” 卓祁挑眉道:“恭敬不如从命。” 夜晚戌时,陆家军们在莫忱的带领下举办了个归来宴,陆淮带卓祁来之时,卓祁还特意问道:“我去不太好吧?” 他的名声太差了,去了不仅将士们不自在,他也不自在。 “有什么不好的。”陆淮挑眉笑道,伸手拉过卓祁:“他们能见你是他们的福气,我还真想把你关起来锁在笼子里,只有我一人观赏。” 卓祁的脸颊似是天边晚霞,他转身走出帐子:“快走吧。” 陆淮唇角一勾,跟在他身后。 今日的夜晚无风,但还是冷得让人忍不住缩缩脖子,这也就代表着要吃酒御寒,遂陆淮看见一个个的将领端着酒杯时,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后悔了。 这是什么归来宴,分明是鸿门宴,一个个的不安好心。 还不如不叫卓祁来。 陆淮眉头一皱,刚想要撤退便被陆家军团团围住,一边说着“归来宴”一边把他往回拉。 就在众人玩闹之际,坐在位子上的两位将领说着悄悄话。 “卓大人,就是那个。” 一位将领望着旁边看热闹的卓祁,压低声音道:“果真不凡,怪不得把将军迷得神魂颠倒。” “你说咱们在这说闲话,他会不会把咱们砍了?” “当然不会,人家两人是真心相爱,你个光棍懂什么?” “哎,说的你不是一样……” 第111章 正巧莫忱端着酒杯无意路过,他远远看着陆淮的笑话,同时也听到了两人的闲话,并被“光棍”这个词深深刺激到。 想着自己比陆淮还大的年纪,身边竟连一个白头偕老的人都没有,他就痛不欲生,遂他悄悄靠近两人,猛地大喊:“说什么呢?” 两位将领一惊,边回头边喊着“莫副将”。 军营里找不出来第二个与莫忱同样无聊的人了,因此他们紧靠动作就能认出来。 “又乱嚼舌根,咱们将军可是把卓大人当个宝,你们在这乱说就要小心将军。”莫忱冲着两人扬了扬下巴,得意洋洋地离去。 两位将领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嘀咕:卓大人是宝,我们是……草? 第54章 夜色渐浓,小插曲匆匆闪过,陆淮这边被众人成功拉了回去,一人终究难敌多人之力,于是他又被强灌了几口酒。 在这过程中,陆淮不停地给卓祁使眼色,奈何人多眼杂,卓祁愣是一丝都没瞧见,陆淮整个人都险些被人群淹没。 最终还是卓祁瞧不下去了,他一开口,那些胡闹灌酒的人瞬间安静下来,四周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卓祁:…… 陆淮趁机从人群中脱身,躲到卓祁身旁,调侃道:“不听我的,听我夫人的,你们安的什么心啊?” 闻言,将士们心领神会,瞬间放松下来,陆淮说的是“夫人”,而非“大人”,这意味着卓祁眼下不再是朝堂上的丞相,只是将军夫人而已。 “将军还好意思说我们,将军自己不是妻管严吗?”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气氛又热闹起来,埋怨陆淮的话语此起彼伏。 “将军害怕大人吗?” “将军敢和大人顶嘴吗?” “将军和大人谁上谁下啊?” “将军……” 陆淮笑着抬手指向他们,笑骂道:“你们这群人,怎么这会又开始了?” “还不是托将军的福,我们才能见到卓大人。” “对啊,不然我们哪有机会见到将军夫人。” 方才众人还因生疏而及时止住,眼下没说几句就熟悉起来,竟敢开卓祁的玩笑了。 陆淮笑着看向卓祁,虽说卓祁面上毫无波澜,但从陆淮的角度看去,他的耳朵连着耳根都红透了。 陆淮故意凑近卓祁,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道:“夫人莫羞,他们开玩笑呢。” 卓祁轻推了他一下,并未言语。 将士们见两人这般模样,赶忙说道: “将军,怎么和大人秀恩爱呢,和我们一块吃酒啊。” “对啊,大人也来上几杯,边疆的酒好喝,不醉不归!” 说着便端着两碗酒水来到两人面前,笑道:“将军和大人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陆淮接过两碗酒水,将其中一碗量少些的递给卓祁,说道:“北疆的酒,尝尝?” 卓祁点了点头,端着酒举到自己面前,朗声道:“那我就祝各位将士势如破竹、战无不胜。”说罢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大人豪爽!”将士们齐声高喊,也纷纷举起酒碗,一口干了。 “还行吗?”陆淮问道,他本是想让卓祁小抿一口,边疆的酒烈得很,这么一大碗下去,定然受不住。 不料卓祁放下碗,抬起手臂擦了擦唇角,除了脸颊微微泛红,面色无异。 “还可以。”卓祁回道。 陆淮放下心来,他着实没想到卓祁如此能喝酒。而将士们也一拥而上,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向卓祁敬酒,方才被围攻的陆淮变成了旁观者,这风水轮流转得可真快。 将士们骨子里透着热情,很快就与这位将军夫人熟络得如同旧识。 随着一碗接一碗的酒下肚,卓祁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喝不下去了。在一旁紧盯着的陆淮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挤进人群,将醉意朦胧的卓祁硬拉了出来。 此时的卓祁醉得找不着北,身子绵软无力,连路都走不了,整个人歪在陆淮怀里。 这酒劲上来了,站都站不稳。 他跟莫忱打了声招呼,在一片喧闹中半抱着卓祁离开,顾及着脸面,又等远离了人群,才将卓祁一把抱起,快步走回帐子。 帐内,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卓祁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感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身子上游走,他闷哼一声,下意识试图躲避。 “别动,我给你擦擦身子。”陆淮搂着卓祁的肩膀将他抱了回来,按住他乱动的身子,迅速地擦拭起来。 又是一阵水声响起,陆淮将水泼了出去,收拾妥当后,一转身却发现卓祁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如何了?”陆淮坐在床边问道。 卓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淮,他的脸颊绯红,眼神迷蒙,显得格外诱人。 陆淮咽了咽口水,站起身就往外走,怕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来。卓祁虽然头脑不清醒,但手却先一步抓住了即将离去的陆淮,他愣了片刻,似乎没反应过来。 陆淮笑道:“我去煮些解酒汤,不然明日该头疼了。” 也不知卓祁有没有听到,只是倔强地抓着不松手。 陆淮无奈地摇摇头,凑近卓祁,没想到卓祁猛地一使劲,将陆淮拽倒,压在了自己身上。 “想要。” 温热的气息吐在陆淮的耳边,把陆淮惊得一哆嗦,瞪大了眸子,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第112章 “你可别后悔。”陆淮的声音变得低沉。 卓祁根本不会他的话,双手紧紧环住陆淮的脖颈,不断拉近两人的距离,双唇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陆淮强忍着的心终究破碎,他狠狠吻住卓祁的唇,夺取着他口中剩余的空气。 卓祁本能地意识到危险,想要挣脱,可陆淮掐着他的腰将他拽了回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罢便拉上了被子。 夜,还漫长。 …… 次日一早,卓祁扶着腰醒来,只觉头疼欲裂,身子仿佛被多辆马车反复碾压过,几乎散了架。 他缓缓抬起头,看见陆淮摇着尾巴地站在一旁,见他醒来,连忙上前端起案几上的碗,说道:“解酒汤,趁热喝。” 卓祁顿了一会儿。 “嗯”了一声接过。 “昨晚大人真是热情,拉着我要了好多——” 卓祁闻言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可想而知昨晚战况有多激烈。 “好了,不说了,好好休息,我下次注意。”陆淮笑着说道。 下次注意?这句话卓祁听了没有几十次也有十几次了,压根儿就不信。 三日后。 一切安排妥当,陆淮挥手告别了邀请他却被拒绝的莫忱,拉着卓祁去了镇上,同行的还有时璟与高悦。 用莫忱的话说,夫妻或夫夫一起去街上溜达,亲个小嘴什么的,他去了就得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还得充当放哨员,以免被人发现。 还不如不去,于是在现实的“打击”下,莫副将以“打扰他们二人难得的空闲时间”为由,千叮咛万嘱咐地让陆淮给他带点东西。 逼得陆淮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这才成功脱离军营,实属不易。 “你小子照顾好悦悦。”陆淮瞧着时璟带着高悦到处乱逛,担心他们人生地不熟会走丢,特意提醒道:“支时前必须回来,知道了吗?” 时璟与高悦朝身后挥挥手,一阵疾跑融入了人群之中。 李晟登基后废除了先帝的闭关锁国政策,允许外邦人来大景做生意。因此,即便北疆的百姓较少,但每到酉时左右,多数外邦人都会来此地交换物品、变卖商品,看起来颇为热闹。 身后忽然一个身影闪过,陆淮猛地停住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当看到拐角处的身影时,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你怎么跟着我们?” 话音刚落,那道黑影走了出来,躬身行礼:“大人命我保护将军,我要护将军周全。” 正是狼七。 这也太听话了吧,都不看情况、使眼色,陆淮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那也不用时时刻刻都跟着吧?” 陆淮甚至怀疑晚上休息时狼七是不是都蹲在帐子外面守着。 “既然如今你是我的侍卫,那总该听我的话了吧?”陆淮想了想,塞给狼七一些银两,又指了指前方热闹的街道:“我命令你,今夜好好玩,花不完不准回来。” 狼七愣了片刻,随即点头:“是。”然后身形一闪,消失在陆淮面前,速度之快,带起的风将两人的发丝吹起。 “……你这个下属真的——”陆淮顿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言听计从?”卓祁笑道。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陆淮将搭在卓祁肩膀上的发丝拨到身后,笑着握紧卓祁的手,两人一同朝着人群的方向走去。 外邦人带来的商品是大景不曾有的,一些稀奇的玩意儿在这里大受欢迎。 “敬辞,快看,会动的兔子。” 陆淮顺着卓祁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木头雕刻而成的兔子,里面不知用了什么机关,此刻正欢快地在地上跑着。 “想要吗?” 还没等卓祁回答,陆淮便已买下了那只兔子。其实这种小玩意并不罕见,相反,在各个地区都能见到,京城也不例外。 陆淮幼时便跟着父亲和兄长来过北疆,又在北疆生活了这么些年,对这些稀奇东西早就习以为常。 只是卓祁幼时不喜出门,长大后又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在街上闲逛,所以对这些小玩意儿格外好奇。 就在两人逛得兴起时,陆陆续续有人认出了陆淮,并热情地邀请两人去家里坐坐,陆淮顾及卓祁,便笑着婉拒了。 但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陆淮身旁的卓祁,笑着打趣道:“这位是将军的夫人吧,长得真秀气。” “是啊是啊,真好看,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百姓们的一声声夸赞让卓祁红了脸,他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往陆淮身边靠去,就连孩童都争先恐后地叫着“漂亮哥哥”或“漂亮姐姐”。 没办法,卓祁幼时便是个美人胚子,玉树临风、眉清目秀,在人群中格外耀眼,不然陆淮也不会一直穷追不舍,直到将人追到手。 “走吧。”面前的百姓都散去后,卓祁笑着提醒他:“买了这么多东西,将军的银子够吗?” 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卓祁再次开口时特意换了称呼。 “够啊。”陆淮抬头望向天空,说道:“就算大人想要天上的星星,本将军也在所不辞。” “那就好,本官被罚了俸禄,接下来可要靠将军接济了。” “好啊,本将军养着大人。” 闻言,卓祁看向陆淮,陆淮的那双眸子里满是深情,仿佛藏着星辰大海。 第113章 —— 另一边的时璟与高悦也没闲着,两人新鲜感十足,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玩意儿以及糕点,一边吃着一边走着。 来来回回逛了好几遍,直到天黑下来,时璟正如陆淮所说极有天分,如今已经能够带着一队兵暗袭夏军,并毫发无损地归来。 “哎,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打人啊?”高悦一声惊呼,连忙拉着时璟前去查看。 第55章 前方人头攒动,已聚集了不少人,时璟和高悦费了好大的劲儿,方才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入眼便是一位衣衫凌乱的女子,正被几名身强体壮的大汉拖拽着前行。那女子身上布满疤痕,有的伤口还渗着鲜血,令人触目惊心,她一边奋力反抗,一边声嘶力竭地求饶。 “救救我,救救我,他们逼良为娼——啊。” 其中一名大汉怒目圆睁,上前猛踹了她几脚,随即抓起地上的一把土就粗暴地往女子嘴里塞:“贱人,还敢跑,看回去不打死你。” 女子拼命挣扎起来,可在这几名大汉面前,她的反抗显得那般渺小无力。又是一脚狠狠踢去,女子瞬间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双眸紧闭,仿佛没了气息。 “住手,光天化日下竟如此行凶,不然去报官了。”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女子似是看到了一丝曙光,挣扎着抬起头,继续凄厉地哭喊起来。 随着这动静逐渐变大,那几名大汉停下动作,凶神恶煞地扫视着人群,撂下狠话:“少管闲事,小心连你们一起收拾!” 说罢,他们将女子拖进了一个酒楼里。 “啪”的一声,门重重合上,女子的叫喊声被隔绝在了门外。 人群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时璟和高悦呆立在原地,似乎这样的场景他们已见怪不怪,也没有一人前往官府报官,此事仿若就这般不了了之。 “叶泽,我们要去救她吗?”高悦瑟瑟缩在时璟身后,目光紧紧盯着酒楼的大门,未曾移开。 时璟眉头紧蹙,心中思量着酒楼里不知有多少大汉守着,硬闯进去定然讨不到好,他轻轻拍了拍高悦的背部,说道:“去找将军。” 夜色彻底笼罩了下来。商贩小摊匆匆忙忙地收拾着东西,大街上的人开始四散离去,繁华热闹的景象远不及刚来时那般喧嚣。 陆淮提着四方灯笼,搂着卓祁慢悠悠地走着,时辰一闪,转瞬即逝,以至于卓祁时不时回望着走过的路。 “过几日再来。”陆淮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庞。 卓祁幽幽地叹了口气,回道:“还是等北疆收复后吧,不然你一个将军就成了擅离职守了,一次还好,次数多了就等着撤职吧。” 陆淮挑了挑眉,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紧,反问道:“那大人不算吗?” 卓祁被夹得有些难受,索性一把将他的胳膊按下,在两人之间隔开了一些距离:“本官负责运输军粮,同时也算半个监军,就连将军你都离开军营了,我当然要跟着离开。” 卓祁心里清楚,自己这番话着实牵强,谁家监军不监管全局,单单盯着一个人?所以他不敢去看陆淮,只是自顾自地走在前方。 陆淮唇角微微上扬,并未戳穿他,反而饶有兴致地和他拌起嘴来:“既然这样,大人是不是更要反省下?” 说着,他加快了脚步,一个转身面对着卓祁猛地停下,就连卓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陆淮又靠近了些,从远处看,两人好似紧紧相拥在一起。 “大人要监督我,但我擅自离守时却没有阻止我,根源所在,不就是大人吗?”陆淮按住卓祁的后脖颈,缓缓逼近,目光中透着炽热:“所以大人要受罚了。” 卓祁半眯着眸子,微微仰头在他唇上轻触一下,听着他呼吸急促起来,这才满意地笑了:“那将军要怎样惩罚本官?” 话音刚落,陆淮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入无人的小巷。尽管小巷内的几户人家点着烛火,只要稍稍探窗,便能将两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可陆淮全然不顾。 灯笼滚落在地上,冷冽的风呼呼地吹着,肆意拨弄着两人的发丝。陆淮不由分说地把卓祁狠狠按在墙上,吻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唇分。此时周围已是一片漆黑,唯有街道上的灯笼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 陆淮凝视着卓祁微红的脸和微肿的唇,忍不住又俯身轻啄了一下。 “大人真是让人无法抗拒。”陆淮笑着说道,声音低沉。 卓祁白了他一眼,双手轻轻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催促道:“还不快走,莫要让人瞧见了。” 陆淮笑着跟了上去,再次伸手紧紧拉起他的手,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了这深沉如墨的夜色之中。 …… “将军不会走了吧?” “赶快去追!” 时璟与高悦几乎将镇上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两人离去后又匆匆去追,直到在距镇上不远处,总算拦住了他们。 “将军——快回去。”时璟气喘吁吁地拦在陆淮前方,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陆淮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疑惑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事大了。”高悦赶忙接上话,她伸手指了指后方,道:“镇上有人逼良为娼,我们亲眼看见的。” 卓祁闻言眉头紧皱:“在哪?” 第114章 “不知道,眼下还不晚,我带你们去。” 四人又转身折返回去,镇上的灯火几乎全部熄灭,只有几处尚未关门的铺子还亮着微弱的光,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就是那。”时璟指了指前方的酒楼,回头示意两人跟上。 待四人走近了些,酒楼上方牌匾上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眼帘。 “怡春楼?” “怡春楼是什么地方?”卓祁好奇地问道。 陆淮简单地答道:“青楼。”他顿了顿,向前走了几步:“前些年还是普通的酒楼,近几年才成了青楼。” 卓祁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其余的房屋铺子都是紧密相连的,只有这怡春楼独自屹立在这,四周皆是空地,显得格外孤独。 “百姓们是很嫌弃怡春楼吗?”卓祁揣测着问道。 “是。”陆淮转过身来面向三人,解释道:“毕竟是做那种见不得人的生意,定不会得百姓待见。”还勾引了别人家的丈夫。 怡春楼曾经的东家叫怡春,但好景不长,怡春的丈夫拿了她全部的钱财跑路,之后酒楼便垮了下来。 后来不知什么缘由,酒楼又重新开张起来,里面多了些能歌善舞的妓女,起初只是弹个琴、跳个舞,再后来就慢慢的开始接客,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时璟听了一会,补充道:“而且怡春楼里的人将那女子拖进去时,百姓们无一所动,似是经历了很多次,都看开了般。” 如此看来,怡春楼逼良为娼的事还真没少干,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又有多少位女子因此被迫接客。 陆淮想着,侧身看向时璟:“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但眼下天色已晚,你先去镇上找家客栈,开间房,待明日我们再查。” 陆淮的语气严肃起来,时璟在军营里待久了,习惯了这样的命令,下意识挺直腰杆,回道:“是。” 见时璟走了,陆淮扶了扶额头,又转向高悦:“你不跟他走吗?” “哦哦。”高悦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去追时璟。她方才听得出了神,这么一位女子就这样坠入了深渊,心中有些惋惜。 待两人走远,卓祁才来到陆淮身边,开口道:“敬辞把他们两人支走,是要做什么?” 寻客栈也不至于专门派时璟去寻,而且还让高悦跟着去,他们两人等着,除了有目的以及架子大,卓祁想不出其他原因。 “时璟算起来也才二十出头,和姜子岚一样,高悦就更不用说了,而且这是青楼,要查也不能带着他们。”话落,陆淮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要是令高恭知道了,知安没事,我估计要扒一层皮。” 卓祁:…… 高恭与高悦虽不熟悉,又因时璟差点闹翻,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在的,高恭还是比较疼爱他的这个妹妹的。 陆淮向前走去,见卓祁没动,又折返了回来,拽了拽他的衣袖,道:“走吧,咱们去探探这怡春楼究竟有何见不得人的事。” 卓祁“嗯”了一声,跟在陆淮的身后,就在陆淮抬手敲响门时,卓祁及时开口:“你为何想着要我去?危险的事自己先上,这不是敬辞一贯的作风吗?” “嗯?”陆淮的手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也没有开口,直到楼前的灯笼闪烁了几下惊到了两人,陆淮这才开口:“知安是不是忘了在古阳县的时候,我们相互承诺过什么?” “什么?” “咚、咚、咚”,陆淮敲响了门,门内传来一声女声“来了。” 在这段空隙,陆淮侧着脸,大红的灯笼洒下的烛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陆淮的睫毛很长,长到能轻易撩起卓祁的心弦。 卓祁一时看得有些入迷,陆淮一直说他是美人,他在下位很正常,如今看来,陆淮倒是别有一番风姿。 “来了来了。” 门“啪”的一声打开,一位脸色煞白的女子探出头来,或许是见他们两个长得如此英俊,女子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们进去:“两位公子,里边请。” 闻言,卓祁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等他再看向陆淮时,陆淮早已回过头去,正迈步走进去,还回头瞧了卓祁一眼,朝里面扬了扬头。 陆淮方才说的什么?方才愣神,也没听清楚。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陆淮面向女子。 “姑娘?”女子闻言笑了起来,转身冲着楼里的其他女子大喊:“姐妹们,这位公子叫我姑娘,真是百年难遇一次啊哈哈。” 其他的女子闻言也皆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姑娘”一词在这怡春楼里仿佛有着某种禁忌一般。 陆淮神情依旧自若,仿佛听不到嘲笑声一般,面前的这位女子似是年纪大了,即使用了厚厚的胭脂也难以掩盖岁月的痕迹,但依着她如今的面容来看,年轻时想必也是个美人。 当然没有卓祁美,陆淮想着。 “那该怎样称呼?”卓祁的声音打破了女子们的窃窃私语。 众多女子皆朝他看去,顿时站起身来:“呦,还有位公子呢,长得比我们都要好看呢。” “就是就是,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这还让我们如何活啊。” 面前的女子止住笑,摆摆手示意她们安静。轻拂发丝,娇声道:“公子唤我媚儿便好。” “媚儿?不错的名字。”陆淮又使出了说谎不打草稿的本事。 “是吗?”媚儿眼波流转,在陆淮和卓祁身上来回打量着:“两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吧?” 第115章 陆淮应道:“正是,听闻贵楼别有风情,特来见识一番。” 媚儿绕着两人转了一圈,掩嘴笑道:“那公子们可算是来对地方了,不知公子想要些什么服务?” 陆淮尚未回答,卓祁抢先说道:“先随意看看。” 媚儿脸上依旧挂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公子们请自便。” 第56章 陆淮微微颔首,伸手拽住卓祁的衣袖,二人一同向里走去,怡春楼外倒是显得质朴无华,未做过多装点,可一入内里,花红柳绿的丝带纷纷飘拂,仿若乱舞的彩蝶。 一阵清风徐来,那股浓烈的胭脂水粉味便迎面扑来,直往鼻腔里钻。 卓祁不禁微微蹙眉,抬起手在鼻端扇了扇,目光四处打量着。怡春楼从外面瞧着是个规整的四方形,然而进到里面,却感觉像个弧形。 每个角的转弯处皆用砖块砌起,又刷了一层劣质的漆,再用帘布遮掩着,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除去这些,怡春楼往昔本是做酒楼生意的,但这般瞧来,着实不似酒楼,自下往上望去,楼层众多,约莫有五层上下。 也不知是因着他们两人的到来,还是本就生意冷清,各层的女子皆倚在栏杆边,俯身向下俯视着,还有些女子指指点点,这让两人浑身不自在。 卓祁侧身将陆淮拉入帘布的一侧,遮挡住了楼上的视线,压低声音道:“敬辞,你方才说什么?” “啊?”陆淮一愣,满脸的茫然,不知卓祁所指何事。 “就是方才在门外,为何要带着我一同进来。”卓祁急切地说道,眼角余光瞥见媚儿即将走来,他左右瞧了瞧,猛地伸手使劲掐了陆淮一把。 卓祁这一掐力气可不小,疼得陆淮呲牙咧嘴,即便如此,陆淮也只是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强忍着疼痛一笑而过:“这可是知安答应我的,这么快就想不起来了?” 卓祁“啧”了一声,还欲再去掐陆淮,却被陆淮灵活地侧身躲过,只听陆淮戏谑道:“你猜。” 卓祁:…… 他此刻总算明白陆淮为何如此招人嫌了,莫忱说得没错,陆淮就是爱作,关键时候总掉链子,着实欠揍。 还没等卓祁开口,媚儿便掀开帘子,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一边夹着嗓子一边娇声道:“两位公子不是要去转转吗?在这躲着作甚?” 说完,媚儿来到陆淮身边,冲他抛了个媚眼,道:“公子是不是看上我们哪个姐妹不好意思开口啊?没关系,大胆说,不然我也是可以——” “不用了不用了。”陆淮赶忙打断了她,并将她快要碰到自己脸上的涂了厚厚脂粉的手指轻轻推开,不自觉地与她拉开了距离。 “那好吧。”媚儿故作伤心了片刻,转而又来到卓祁面前,她刚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便迎来了一记重锤。 只见卓祁退到陆淮身边,搂住陆淮的胳膊,朝着他身上靠去,笑道:“不好意思,我喜欢男子。” 媚儿:…… 陆淮:…… 楼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起窗子撞击的声响。 其他的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一位靠窗子近些的女子率先回过神来,扔下手中香粉便跑去关窗子。 一边关着一边回过头对着帘子后的三人道:“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 媚儿震惊,这还是头一遭遇见,陆淮也震惊,以卓祁的性子,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可见是有多不想呆在此处。 “这……那你们两位……”媚儿几近无语,双眸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脸上的笑容几乎僵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多时,楼内依旧无人说话,卓祁也或多或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往陆淮身后退了一步,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陆淮瞬间领会他的意思,假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尴尬地看向媚儿,道:“媚儿姑娘,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弟弟吧,他……” 陆淮装作难以启齿的模样,看了看身后的卓祁,接着道:“他喜欢男子,这不也没办法了,只好带他来怡春楼逛逛,看看能不能遇上喜欢的姑娘,还望媚儿姑娘不要见怪。” “对了。”陆淮忽的抬起头来,面露难色:“倘若怡春楼不待见我们,那我们也可以离开。” 话落,身后猛地一疼,陆淮生生忍住,却还是忍不住紧紧抓住了卓祁的胳膊。 没错,又是卓祁掐的。 卓祁的本意是让陆淮替他解围,没曾想陆淮直接将计就计,顺势演了下去,害得他眼下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众人。 “没事没事。”媚儿抬手卷了卷胸前的发丝,笑道:“我们这的姑娘多的很,不如我先去给两位公子开间上房,有喜欢的便叫人送到房中,如何?” “也好。”陆淮微微颔首,目光扫了扫四周,又叫住了媚儿:“媚儿姑娘,我们是来这从商的,也请勿怪我多言,怡春楼这么多的姑娘,能赚够银子吗?” 陆淮与卓祁扮演的是一对来北疆从商的兄弟。 “恰巧”看见了这怡春楼,便进来看看、玩乐。 媚儿停住脚步,眼神扫过大堂里的一众女子,道:“当然不够,不过我们楼里的姑娘都是自愿的,有饭同吃,有银子一起花,有衣服一起穿,这钱财倒也周转得开。” “原来如此。”陆淮点点头。 第116章 媚儿笑了笑,道:“公子若有需要,尽管给我们说就行,我们当竭尽全力,包公子满意。” “不需要。”卓祁抢先开口,从陆淮身后走出,将错就错:“哥哥不需要,你说是吗?哥哥。” 话落,卓祁睁大眸子,深情地望着陆淮,给他使了个眼色,陆淮立即心领神会,无奈地看向媚儿,摇了摇头。 “好,好。”媚儿僵硬地点点头,迈着小翠步回到大堂里继续接客。 片刻,见没人注意这里,陆淮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北疆之地,百姓稀少,而怡春楼却有如此众多的姑娘,真的只是因为生存才沦落到这种地步吗? 就算是这样,那也应该赚够了银子好脱离这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生活,真的愿意一辈子留在怡春楼吗? 是逼良为娼,还是抓住了这些女子的把柄?其中定有阴谋。 陆淮想着想着,伸手想要拉住卓祁的手,却抓了个空,他疑惑地向后看去,身后竟空无一人! 陆淮:!!! 再一抬头,陆淮紧绷的神经忽的松懈下来,原来是卓祁正向着台阶处走去,也不叫他一声,他还以为那些女子忌惮卓祁的美貌,悄无声息地把他抓走了呢! 陆淮连忙快步追了上去,与卓祁一同在每个楼层转悠。 “陆敬辞!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卓祁甩开他的手,双手环抱在胸前,赌气似的不去看他。 “这不是知安自己先说的吗?难道没有别的意思吗?”陆淮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 “我……”卓祁一时语塞,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自己的过错,与陆淮毫无关系。 他越想越气,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自己犯下的错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那知安想怎么办?”陆淮问道。 既然陆淮开口了,卓祁也就索性逗逗他,冷笑一声道:“死人不会开口,待查出真相,把她们全杀了就好了。” 果然,陆淮被吓了一跳,结巴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什、什么?她们全、全部吗?” “对。”卓祁见陆淮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明白他当了真,连忙笑着解释:“开玩笑呢,她们既然是被迫,当然要放她们自由,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陆淮松了口气,他了解卓祁,倘若还是往昔那个与他不对付的卓祁,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遂方才他连解决方法都想好了,待事情真相大白,先把卓祁绑起来带回营地,再把他扔到床上,狠狠的……三天三夜,直到卓祁开口说放了那群女子。 “想什么呢?”卓祁见他忽的停住,转过身来看他:“我不说开玩笑了吗,怎么还放在心上?” 陆淮唇角一勾,笑笑没说话,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 媚儿给他们两个安排的上房在三楼最外的一间,刚走进去,便能看到一个煮茶的案几,一旁还搁置着煮茶的工具,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整体看上去像是个酒楼的茶房,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是置放在角落里的一张大床,以及房间里连个窗子都没有。 陆淮走上前去查看,这才发现不是没有窗子,而是窗子都被封死了,他倏然明白了,这是青楼,那里还用得着煮茶,就连窗子都是多余的。 “哈哈,我赢了,哈哈。”不知从哪处传来的声音,将两人皆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是女子的欢呼声。 陆淮与卓祁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顶楼——五楼。 两人默契十足地向着顶楼走去,时不时有“是我的” “又输了”这些声音接连传来。 入目眼帘的是一位男子手抓着一大把碎银子高高举了起来,兴奋地道:“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了。”说着将手中碎银搁在案几的正中央,快速摇起了筛子。 不一会,男子露出了欣喜若狂的声音:“我大,我赢了,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哈哈。” 除了摇骰子的男子,周围还聚集了不少的男男女女,甚至老老少少,但其中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那半露的身子以及大红色的衣物。 怪不得怡春楼显得如此冷清,原来都在这玩乐呢。 陆淮扫了一圈,最终找了个穿着还算体面的女子,微微躬身问道:“这位姑娘,请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女子闻言撇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上下打量着问道:“你是何人?” 陆淮微微躬身,发丝顺着他的动作从肩上滑落下来,把女子看得一愣。 “我们是来北疆做生意的,途中经过这里,便进来看看。” 女子回过神来,了有些乱了的发丝,问道:“你们?” “对。”陆淮闻言摆手把卓祁叫了过来,回道:“我和我的胞弟。” 卓祁也配合着抬起头来,嘴角微扬。女子猛吸一口气,态度瞬间热情起来,不再像方才那般爱答不:“原来如此,两位娶妻了吗?” 话落,女子肩上的衣物顺势滑落下来,坦胸露乳。 陆淮、卓祁:…… 美貌能使鬼推磨,原来美人计是真的。 “这就没必要问了吧。”陆淮的视线自动将她忽略,转而向着人多的地方看去。 女子没得到好脸色,也没有死皮赖脸地往上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解释道:“这里是我们怡春楼特有的,叫“抱得美人归”,案几旁的红衣女子是我们这的头牌,叫柳絮,谁要是赢了她,她就去谁的房间一晚。” 第117章 闻言,卓祁问道:“怎么玩的?” 女子瞧了他一眼,羞涩地笑道:“先拿出一定的银子,与柳絮姑娘摇骰子比大小,要是柳絮姑娘赢了,那就没法子抱美人了,而且钱财也不允许退。” 越下越大,为了能和青楼头牌睡上一觉,花光全部钱财,最后被踢出怡春楼。 陆淮冷笑一声,别的青楼的顶部都是放置杂物,这里倒好,估计整个怡春楼的大半部分钱财全靠这个法子赚来的。 陆淮点头示意明白,独自走了过去在边上看着,不多时,那位男子便输光了全部银两。 “柳絮姑娘,我真的没有多余的银子了,你就和我睡一晚,我回头在——”男子还未说完,几名大汉便上前揪住他的衣领,连拖带拽地将他拖走。 “柳絮姑娘,柳絮姑娘——”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被扔了出去。 只一瞬间的安静,随后又热闹起来,还有很多男子举着银票要与柳絮一较高下,只可惜柳絮一次只接一位客人,没有了便不接了。 “柳絮姑娘,多少银子能换你一晚?”一旁的陆淮突然开口,他甩了甩衣袖,从人群中缓缓走出。 第57章 见到陆淮的样貌,柳絮肉眼可见地一愣,随即匆忙拿起一旁的衣物披上,惋惜道:“这位公子,过时不候,这是奴家的规矩,望公子恕罪。”说着,她微微侧身,作势就要转身离去。 “五百两。” 当陆淮说出这个数目时,柳絮前行的脚步蓦地一顿,周围众人也忍不住惊呼起来,然而她并未停下,反倒是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 五百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莫说只是睡一晚,就是把青楼的姑娘赎身出去都绰绰有余。 “好。”案几正对着的帘布后面,缓缓走出一名女子,待其完全露出面容,才知是怡春楼的东家——怡春。 怡春的脸上未似媚儿那般涂着浓重的胭脂,因而不显妖艳,她的额头间绘着精致的花钿,发丝用一根白玉簪整齐地束起来。 虽说年纪看着不小,但骨子里透露出的美却丝毫不因岁月的流逝而消减半分。 “接客。”怡春朱唇轻启,短短两个字,却有着绝对的权威,整个楼内的女子皆要听从她的吩咐,这两个字,硬是让已经离开的柳絮又被带了回来。 柳絮微微福身,缓慢地走到陆淮身边,双手恭敬地递给他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柳絮”。 这个牌子便是卖身牌,青楼里的女子人手一个,要是有人买了她们一晚,便将卖身牌交于买家手中,这代表着这一晚上,女子的支配权在买家手里。 陆淮不着痕迹地拉开些距离,目光落在面纱下的面容上,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他停顿片刻,开口道:“柳絮姑娘怎么一脸不情愿?要不还是算了吧。”说着,就要将卖身牌还回去。 案几对面的怡春见即将到手的五百两就要飞了,赶忙快步走过去替柳絮答道:“公子说的什么话,我们怡春楼既然是干这个的,就没有退回的道,你说是吧?”说着警告地看向柳絮,轻轻推了她一下。 柳絮身子微晃,连忙答道:“奴家无事,公子放心。” 在怡春的压迫下,柳絮哪敢说个“不”字。 “那便好。”陆淮面无表情地退了两步,转身下楼。 陆淮这一番威风,倒是把卓祁给“甩”走了,以至于他环顾四周没见到卓祁时,内心慌张得仿佛要原地爆炸一般。 他脚步匆匆地返回三楼,走廊里挂着的帘子都被他带起的风吹得高高扬起,来回摇晃了许久才恢复原样。 “知安,你……”陆淮焦急地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卓祁正悠然自得地品茶。得知他来了,卓祁只是“哦”了一声,连个眼神都未曾分给陆淮。 “这茶上面没灰吗?”陆淮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有啊。” “那你——” 陆淮没有说下去,反倒是卓祁抬眼穿过他的身体看向另一边,道:“你说的在旁边,这是本官另叫人送的。” “……”一听这称呼,陆淮就知道卓祁生气了。 陆淮喘着气缓缓移动着脚步,在卓祁对面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卓祁的神情,又顺势拿起一旁卓祁为他倒好的茶,轻抿了一口。 “砰”的一声,茶盏从陆淮手上滑落,茶盏里的茶洒了一地,顺着案几迅速蔓延开来。 太烫了!陆淮连忙捂着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而对面的卓祁也只是稍微抬了下眼皮,身子动都未动,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塑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就在陆淮手忙脚乱之际,卓祁递来了手帕,并开口道:“将军今日好威风啊。” “……”陆淮擦拭的动作一顿。 “那可是五百两啊。” “……” “将军真的毫无手软啊。” 今夜的卓祁好不对劲…… “……知安。”听着卓祁的阴阳怪气,陆淮自知亏,不管是做戏还是真的,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定然没有卓祁这么冷静。 卓祁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眼神,左右瞧了瞧,问道:“你的相好呢?叫她过来与我一瞧。”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说的“叫她过来与我一瞧”却似“叫她过来与我一战”一般,怒气要直冲上天。 陆淮擦拭的动作再次一顿,想起曾经与卓祁开的玩笑,不知是卓祁当了真还是故意的,竟真的查起他的相好来。 第118章 待他收拾妥当后,无奈地一笑,乖乖地站在旁边,像个犯错的孩童一般:“我真的没有相好,自遇见你的那一刻便决定守身如玉、非你不可了。” 卓祁微微一笑,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他惬意地喝完茶盏里的茶,将空了的茶盏狠狠放在案几上。 “砰”的一声在安静的房间中回响。 “那你为何要买她一晚?” 这下陆淮是真的没话说了,他方才只觉得柳絮在故意躲着他,每每和她对视,柳絮总是心虚地先一步移开目光,这实在太不正常。 但在卓祁那仿佛要杀死他的目光下,还是如实告知。 “所以这皆是你的直觉?” “没错,但我真的——” 卓祁打断他的话语,笑道:“其实我也怀疑柳絮了,一位长相绝美的女子,却不敢在众人面前摘下面纱,不是有熟悉之人便是在躲避着谁。” 卓祁站起身来,碧螺春的茶香在鼻端环绕着,他走过去,伸手抚着陆淮的脸颊,道:“将军真听话。” 陆淮挑眉,一把拉过卓祁的衣襟,手臂迅速环绕着他的脖颈,只要轻轻用力,卓祁便可折颈而死。 “将军要杀我吗?” “当然不可能。”陆淮的笑意从耳边传来:“不过,可以把你干死在床上。” 他单手将卓祁翻过来,确保卓祁能站稳的情况下,轻轻推了出去,舔了舔嘴唇:“回去咱们就试试。” 卓祁嘴唇一勾,那神情露出的不是笑,而是一种势在必得:“那就要看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陆淮没有着急答话,而是静静地凝视着卓祁那桀骜不驯的模样。他思绪飘飞,想到年少时的卓祁本该就是这般张扬肆意,却被生活硬生生逼成了不敢轻易流露情绪的木头。 想着想着,心便如被针扎般痛了起来。陆淮是一个切切实实从小在爱里长大的人,他有时会幻想,倘若没了亲人的疼爱,自己能坚持几日? 一日也不行。 此时,屋内的烛光映得两人的身影忽明忽暗。卓祁似乎是玩够了,神色一正,问起正事:“既然你答应了给人家五百两。”他停顿片刻,目光紧盯着陆淮,道:“你有五百两吗?” “没有。”陆淮绕到案几的另一边,伸手试探地轻触着茶壶的温度,随即又快速收了回来。 还是太烫。 “那你怎么给人家交代?” “只能不给了。”陆淮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继续道:“五百两只是说说,待查出事情起因,将他们一网打尽,哪里还用得着五百两。” 卓祁沉吟不语,怡春楼能在北疆屹立多年不倒,其中定然有些不知名的勾当,但就是这样的庞大谜团,紧靠他们两人真的能将根源铲除吗? 倘若真的没有查出任何线索,只好把陆淮压在这里抵债了。 “咚、咚、咚”,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公子,柳絮姑娘就在门外,眼下要进去吗?” 闻言,卓祁迅速躲进里间,顺势将帘子拉上。陆淮也了下衣物,又趁机将茶盏摆放整齐,回道:“进来吧。” “是。”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柳絮依旧戴着面纱,身着大红的衣物走了进来。仔细看会发现,衣物的花纹以及款式完全不同,也不似方才那样露骨。 “小女子柳絮,见过公子。” 陆淮朝着门外轻轻摆手,门外之人立马会意,将盘中之物稳稳放在案几上,而后悄然关上房门,缓缓离去。 陆淮的目光在柳絮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上前欲摘掉她的面纱,却被柳絮侧身避开。 “柳絮姑娘,这是何意?本公子花了五百两,可不是为了看你这般躲闪。”陆淮落下手臂,垂眸看向案几上的物品。 药膏、鞭子、毛笔,甚至还有……春药,看到这些,陆淮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卓祁的身影。 倘若这些用在卓祁身上,又该是一番不知怎样的旖旎美景,陆淮这般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的这番神情落在柳絮眼里却成了别样的意味,柳絮微微上前,轻声说道:“公子说笑了,有神秘感才有情趣。” 陆淮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衣袖,并未看她:“姑娘来怡春楼多久了?” “很多年了,已经不记得了。”柳絮轻声回道。 陆淮放下衣袖,抬眸注视着她:“本公子常年在此地做生意,姑娘名号如此响亮,怎么从未听闻呢?” “前些年家中有事,便离开了几年。”话落,柳絮作势上前去扯陆淮的腰带,却被陆淮及时制止。 谁家青楼里的风尘女子能随意离开,甚至还有家人,难道她的家人不会把她赎出来吗?柳絮说的由着实勉强了些。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被陆淮紧紧抓住了手腕:“公子这是做什么?” 陆淮笑笑不说话,仔细端详着她的纤纤玉手,片刻后道:“柳絮姑娘,在楼里的日子不好过吧?要不然你这手上怎么会磨出了些茧?” 指腹上的茧很明显是常年持剑所致,难不成这怡春楼不只是个青楼,还表演杂技? 柳絮猛地收回手,然而陆淮抓得太紧,竟纹丝未动,柳絮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公子有所不知,奴家的父母幼时便苛待奴家,洗衣做饭这些事务全都由奴家一人承担,长此以往,便成了这样。” 第119章 柳絮的这句话看似合,所谓百密必有一疏,唯一的漏洞还是被陆淮找到了:“倘若真是如此,那柳絮姑娘的手应常年经历风吹日晒,不止会磨出茧吧?” 话音刚落,她的另一只手缓缓握拳,眼中闪过一丝恶毒,反手抓住陆淮的手臂,顺势倒在陆淮的怀里,道:“公子还是先要了奴家吧,奴家已经等不及了。” 陆淮似乎早已料到,侧身灵巧地躲开:“姑娘别急啊,我们再聊聊。” 柳絮扑了个空,脸上的娇柔消失不见,也不再伪装,从发饰上拔下一个簪子,指着陆淮:“陆将军,你来此地逍遥快活,卓大人应该不知道吧?” 第58章 帘子后的卓祁身子微微一动,却并未着急现身打她的脸。 陆淮见柳絮说出自己的身份,神色一凛,动了真格,他胳膊轻晃,袖中小刀滑落手中,手腕灵活翻转,小刀飞射而出,精准地打落柳絮手中的发簪,小刀擦着她的侧脸。 “砰”地钉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发簪落地,上面的玉石珍珠饰品摔碎滚落一地,四散开来,与发簪一同掉落的,还有柳絮脸上的面纱。 柳絮抬手轻抚上脸颊,再拿开时,手指上沾了些血水,在她白皙的手上,仿若开出一朵娇艳的花。 “对不住了,柳絮姑娘。”陆淮收回手,抬眸望去,却愣在了原地。 他本想说声抱歉,毕竟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美貌与身材缺一不可,尤其是柳絮这样两者皆优的人,脸伤了会留疤,留了疤便间接丢了活下去的饭碗,这对柳絮而言绝非好事。 当陆淮看清柳絮的面容时,先前的思绪瞬间烟消云散,这哪是柳絮啊,这不是老熟人,王柳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怪不得查不到王柳的任何踪迹,原来她躲来了北疆,就在陆淮的眼皮子底下。 “是你。”陆淮面露惊色,缓缓开口:“王柳。” 帘子后的卓祁闻言,也是一惊,悄悄掀起帘子的一侧。柳絮背对着卓祁藏身的帘子,遂没有发现卓祁,自然也看不到柳絮的正脸。 “陆将军,好久不见。” 王柳丝毫不在意脸上的伤口,用手背随意向后抹去。伤口不算很深,但也不浅,血水很快又冒了出来,滴在陆淮打翻的茶水上,缓缓扩散开来。 “不过才几月,也不算久远。”陆淮扫了眼四周,拿起案几上的药膏向她扔过去:“接着。” 药膏直直地向着她的面容飞去,王柳顾不得许多,抬手接住,看了眼药膏上的被茶水模糊的字,无语道:“什么时候了,将军还想着寻欢作乐。” 那药膏正是与王柳一同被送进来的,也是做男女之事所润滑用的。 陆淮拍拍手,道:“姑娘错怪了,这药膏里含有止血的草药,一物两用。” 闻言,王柳沉默片刻,最终选择相信他,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工夫,血水已经染红了她的半边脸,而那药膏的药效挥发的也很快,涂上去没多久,血便止住了。 再抬眸时,陆淮已坐在案几边的位子上,所用的工具不知何时被他扔在了一旁。他举着茶盏,冲她说道:“姑娘不如坐下一叙,我想有很多事要请教姑娘。” 话落,他想了下,又补上一句:“不要想着逃走,你打不过我。” 王柳半信半疑地坐过去,拿起案几上的帕子擦拭着脸颊:“将军为何要背叛大人。” 陆淮:??? 帘子后的卓祁:!!! 房内再度安静下来,除了外面轻微的吵闹声,便没了多余的声音。陆淮疑惑片刻,将自己这二十多年所做过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指着自己问道:“我,背叛卓祁?” 王柳撇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将军自己来这烟花之地潇洒快活,全然不顾大人在京城的思念之情,就凭这不负责任,我便想杀了你。” “……”陆淮一时语塞,他用手扶着额头,道:“朝堂变更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卓祁不在京城。” “在哪里?” 陆淮冲着她身后扬了扬下巴,道:“在你身后。” 话落,王柳猛地转过身去,只见卓祁从帘子后面缓缓走出,面容冰冷地望着她。 王柳站起身来,指着陆淮:“你……” “我没你说的这么不念旧情,野花哪有家花香啊。”陆淮扬起一抹笑,如实告诉她:“这只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 就在王柳再次开口之际,卓祁走了过来:“坐吧王姑娘,我们不会伤害你,但也请你如实告知。” 他示意陆淮往旁边挪了些,自己挨着陆淮坐下,没有客套与前戏,直奔正事:“古阳县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不是李琛的人以及李琛勾结谋逆的证据。” 他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轻抿一口:“我们知道你是沈皇后的人,不要想着不开口,不然我有法子叫你开口。” 一串话语如连珠炮般,能砸死人。 王柳咬着唇,在陆淮与卓祁的双层威严中,徐徐从头道来。 王柳的本名就叫柳絮,自小便不受人待见,这点与她说的没错。幼时便被父母卖去了京城的一所青楼做清倌人,但因长相在一众女子里拔尖,被心仪的男子欺骗,既没有赎她出去,也没了清白。 自此她便收心锁爱,做起了红倌人,只要她一挂牌,京城上下多少名门贵族的公子便争着要她,一日接着一日,日子倒也舒坦。 第120章 几年前的一个冬日,寒风凛冽,呼啸着席卷京城。王柳做错了事,被客人泼了热茶伤了脸失了价值,老鸨将她连夜赶了出去,留宿街头。 那日的寒风如尖锐的刀子,大到足以要了她的命,也是在这日,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女子——沈皇后。 “这么冷的天,姑娘怎么自己在这?” “姑娘若是没去处,那边留在沈府吧,我不喜学武功,姑娘可否护我?” 沈皇后当时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捡到她后将她带回,命王柳做她的贴身侍女,自此,她便为沈皇后效力,愿为她铲除一切。 王柳眼里闪着泪花,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沈皇后时,她一袭红衣,暖了她早已冻僵的手,暖了她对生的希望。 卓祁静静听着,心中百感交集。在王柳抬手擦拭泪水的空隙,问道:“古阳县,王自谦的妹妹,也是沈皇后命你去的?” 王柳点点头,道:“阿淑担心燕王殿下做出什么来,给我安排身份,暗中观察,将情况汇报给她。” “所以那日,你先是回了趟京城,又在沈皇后的指示下去了北疆来了怡春楼?” 王柳接过陆淮倒的茶水,方才陆淮又煮了一壶茶,茶香袅袅升起,整个房间烟雾缭绕,王柳的面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王柳道:“不,我和阿淑有固定的传信渠道,我将情况传与她后,便出发去了北疆。” “为何要去北疆?” 王柳抿了抿唇:“她预感我会在此遇见你们,恰巧这怡春楼又是燕王殿下的产业,索性就去了这里。” 陆淮一惊,与卓祁对视一眼,道:“燕王殿下在边疆开青楼?是为了传递信息吧。” 皇室成员为了贪图享乐大肆开放风尘之地,这在大景本就不被允许,而青楼又开在了北疆,以及怡春改酒楼为青楼,这桩桩件件不要紧的事串联在一起,解出了个惊天大秘密。 王柳送入唇边的茶盏一顿,茶水随着她停顿的动作溅出了些水,顺着她的手指滑入袖中,不见了踪影。 “是,燕王通敌卖国的罪证。” 话一出口,屋内又一次安静下来。卓祁最先反应过来,问道:“还有吗?” “有。” “在哪?” 王柳抬头看向卓祁,她的目光穿过卓祁似乎瞧见了身后的沈皇后,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从袖口拿出几张密函,递给了卓祁。 卓祁快速打开迅速浏览一遍,密函不多不少,每一条都是通敌的罪证,有了这些,够李琛死八百次还不带重复的。 卓祁将密函交给陆淮,对着王柳道:“柳絮姑娘,这些对我们极有用,恕我们不能还给你。” 王柳听闻他的称呼,看开了似的摇摇头,说道:“这些本就准备在今晚交于你们,自在顶楼见到陆将军的那一刻,我便明白,机会终于到了。” 陆淮闻言,疑惑开口:“是沈皇后的命令?” “不是的,但我相信她会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王柳道。 你要我护你,我便护你一生只听你命,你我同心,愿你能解我,且支持我。 “怡春楼逼良为娼,又是为何?”陆淮问道。 王柳沉思片刻,道:“是今儿白日的事吧,的确如你们所说,有些男子为换得与楼内女子共度良宵,将自己的妻子抵了,还有些好看的是随意抓的,不服就打服,直到愿意接客。” “那些被抓的且不服的女子都在何处?” “在地窖,我可以带你们去。”说着她站起身来,又忽的想起什么,道:“进楼时你们或许发现楼内的四角处是弧形的,那些被活生生打死的女子,就被砌在了里面。” 陆淮、卓祁:!!! 好好好,这一件件事下来,够李琛死一千遍了。 王柳走到房门前停住脚步,问道:“你们要回去搬救兵吗?” “不用。”陆淮势在必得,嘴角上扬:“因为援兵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阵阵惊呼声,一阵慌乱的脚步与叫骂声响起,刀剑相抵与插入身体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多时,楼内安静下来。 陆淮三人走出房内,从三楼向下看去,只见地上、墙上皆是血液飞溅的痕迹,地上躺着几具大汉的尸体,楼下的女子们皆缩至角落。 除去衣物上无意间溅到的血水,其余地方安然无恙。 宁聿风的刀架在怡春的脖颈旁,稍微一动便可划破血管而丧命。 “你们到底是谁?”怡春盯着台阶上缓缓步下的两人,慌张地问道。 陆淮眼也不眨地道:“上天派来制服你的人。”说着摆了摆手,道:“送官府,顺便告诉他们处好,不然本将军就去处他了。” 陆淮自报家门的行为震惊了怡春,怡春的目光缓缓转向卓祁,他是陆将军,那他就是卓丞相。 “带走。”陆淮的一声令下,怡春停止了思考,被将士拖走,边拖边说着“老实点”。 怡春楼的四个角也被挖开,一具具尸体暴露在外,腐烂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楼内,盖过了胭脂水粉味。 地窖里满身伤痕以及今日时璟高悦见的那位女子皆被解救了出来。 自此,北疆的一大祸害连根拔起,陆淮与卓祁的名声也远近闻名。 待一切处妥当,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陆淮站在被拆了牌匾的怡春楼外,面向王柳:“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第121章 王柳正欲回答,却瞧见微风将扯下来白色帘子吹起,久久未曾落下,在风的带领下,帘子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倏然改变了想法,道:“楼内还有这么多女子,她们脏了身子,无可去处,这楼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和她们一起做些生意,也好养活自己。” 陆淮道:“也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了,柳絮姑娘保重。” 柳絮微微颔首,在两人迈步之际,她忽的开口:“卓大人,害死卓夫人的,正是他的丈夫。” 闻言,卓祁脚步一顿,他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转过身去,微微躬身:“多谢柳絮姑娘。” 说罢,在柳絮的目光中,与陆淮缓缓走远。 柳絮转身瞧着楼内偷看的女子们,她忽的想到自己被赶出青楼的那天很冷,也是有这样的一人温暖了她。 回去的路上,陆淮轻轻握住卓祁的手以示安慰:“要去报仇吗?” 第59章 卓祁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不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景伯府曾在大景开国时立下赫赫战功,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年复一年地落魄下去,府中人才凋零。 卓明高既不肯上战场抛洒热血,又不懂为官之道,仗着祖上的功绩,只盼着别的官员皆来送礼巴结自己,坐等其成。 在卓祁眼中,卓越弦更是烂泥扶不上墙。身为孙云荣唯一的孩子,享受着父母的疼爱,自然不愿刻苦学习,整日只想着继承卓明高的位置,从此衣食无忧。 卓祁虽说在朝中占据一定地位,可谁人不知,卓明高最不待见的便是他,故而这些地位与景伯府毫无关联。 “那就要看陛下是否还留着这家人了。”陆淮冷笑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景伯府的衰败皆是他们自己酿成的恶果。在李晟尚未登基之时,朝中分为三派,卓明高在其中两派之间左右逢源,对支持李晟这派极不看好。 遂在李晟登基后,将其余两派随意安个罪名,把官员一点点铲除。而卓明高都无需费心安排罪名,收礼贪污的罪名就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心。”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犹如龙卷风般卷杂着地上的细沙泥土,向着两人猛扑而去。陆淮反应迅速,赶忙遮住卓祁的双眸,背过身去为卓祁挡住寒风与漫天的沙土。 不多时,风渐渐停歇,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卓祁眨了眨眸子,细长的睫毛轻轻划过陆淮的掌心,痒痒的,陆淮快速放下手臂,心中悄然一动,暗自腹诽卓祁简直是个妖精。 “妖精”卓祁也未曾料到,就这么一个寻常的动作,竟撩得陆淮心痒难耐,倘若不是深知卓祁的为人,他都要以为卓祁是妲己转世,专程来迷惑他的。 今晚定要好好收拾他。 卓祁疑惑地看着陆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拆解后填入腹中,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敬辞,你还好吗?” 陆淮舔了舔唇角,却吃了一嘴的土:“没事,我们走吧。” 回去就把你办了。 宁州营地。 莫忱不知第几次地望向远方,反手给了时璟一巴掌,双手环抱胸前:“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都多久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时璟捂着脑袋,一脸无奈:“副将,他们这么久都没回来,定然有事,我们亲眼看见了,不信你问高悦。” 他才不问呢,军营里谁不知道那小姑娘一心向着时璟,问了也是多此一举,莫忱心里暗自琢磨着。 又等了一会,时璟无意间抬眸,看见远处的两人,猛地大喊:“副将,将军他们来了!” 莫忱一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真是陆淮与卓祁。今日的风异常猛烈,两人的衣摆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艰难地向着这边踱步走来。 待两人走近,莫忱张开手臂,笑着要给陆淮一个大大的拥抱,却在一两步的距离处停下,转而改成了问候:“你们没事吧?” 这一路行来,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身上干净整洁,未受半点沙土的侵袭,另一个……灰头土脸。 “没事。”陆淮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问道:“夏军有异动吗?军营里出事了吗?” 每次归来必问的两个问题,莫忱将早已好的话语说与他听:“探子还没回来,夏军暂时应该没有异动,只是……” 陆淮闻言,去往主帐的脚步一顿,侧头问道:“只是什么?” “昨日三更,万俟风吵着闹着要见你,说他想通了,勾结夏国篡位的,就是燕王。” “知道了。”陆淮微微点头,神色平静无波。 莫忱见他毫无反应,疑惑道:“你不惊讶吗?” “惊讶,惊讶他竟然会说出来。昨日在怡春楼,我们已经拿到了夏国写给燕王的密函,但唯独没有燕王的回信,定不了死罪,有了万俟风的证词就好办多了。” 陆淮停顿一下,接着道:“莫忱,你快马加鞭去西北找秦兮将军,问她怎样联系安插在燕王身边的探子。” “问这些做什么?”莫忱问道。 陆淮停在帐子门前,抬头望向天空,正巧太阳从云层中钻出,阳光倾洒在大地上。他望了片刻,道:“天快亮了。” 莫忱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躬身领命离去。 走进帐内,陆淮也不管是凉水还是热水,胡乱洗了把脸,接过卓祁递来的毛巾,仔细擦拭起来。 第122章 卓祁从身后抱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最多半个月,就要回京城了。” 卓祁所言不虚,他离开京城已有一月有余,也不知这段时间里李琛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既然已有证据,还是早些揭发为好。 陆淮笑了笑,转身将他拥入怀中,道:“待边疆战事平息,待朝堂安稳,如此岂不快活?” 他额上发丝被水浸湿,水珠滴落在卓祁的侧脸上,凉丝丝的,卓祁换了个位置,一点点从下往上亲吻着,最后按着他的后脑,覆上他的唇。 陆淮尽情享受着卓祁的主动,在卓祁即将动情之时,稍稍拉开些距离,额头抵着额头,温声道:“我身上脏,先去沐浴。” 卓祁盯着他的眸子看了片刻,轻啄一下,放开他点了点头。 “大人自己准备好,待会别哭出来又说不要。” “将军自己也准备好,本官奉陪到底。” 陆淮轻笑一声,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洗一遍,既然卓祁愿意奉陪到底,那他也要尽忠尽责,伺候周到才是。 帐外阳光明媚,将士们来回巡视,帐内则是哭声连天,抵死缠绵。 京城,醉仙楼。 京城的天气逐渐转凉,凉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哆嗦。醉仙楼的生意也变得艰难起来,夜晚本该热闹非凡的地方如今也冷冷清清,东家为此愁眉不展。 遂每当有人来醉仙楼吃酒,东家都会拿出极好的态度,又是赠菜又是送酒,这才使得酒楼不至于关门大吉。 卓越弦约了几位好友来醉仙楼吃酒,他的好友不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就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家里管得严,因此到了酉时便匆匆离去。 卓越弦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又在心底看不起他们,直到最后一位好友离开,他才不情愿地将杯中酒喝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他喝得半醉,就算被人猛地拉近一个房间,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们是谁?放开我,不然我叫你们好看,知道我是谁——”他大喊大叫的声音戛然而止,晕了过去。 “吵死了。”将他打晕的男子厌恶地看着他,拍拍手,在一旁耐心等待他醒来。 一个时辰后,男子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眉头紧皱,挥手命令手下将卓越弦泼醒,冬日的水冰冷刺骨,不多时,卓越弦便悠悠转醒。 他看清男子的面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刚要大声呼喊就被男子的手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我们想与你达成一个交易。” 话落,在卓越弦惊恐的目光中,男子拿着小刀一步步靠近,在他脸上比划了半天,最后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我想你会答应的。” 感受到小刀的触感从自己脸上缓缓挪开,卓越弦松了口气,看来对方暂时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侧眼看了看手下,小心问道:“什、什么交易?” “你恨卓祁卓大人吗?” 听闻此言,卓越弦眸中的惊恐瞬间化作了厌恶,道:“恨,当然恨,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男子沉默片刻,忽的笑了起来:“对,我们找的就是你,倘若我有能力让他死,但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吗?” 卓越弦闻言立刻兴奋起来,但他也没有直接应下,而是询问道:“我为何要相信你们?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利用我?” 男子冷笑一声:“你不相信也正常,我可以与你说个秘密,听完你再决定也不迟。” 卓越弦抬眸望向他:“什么秘密?” 男子缓缓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又给他留了些思考的时间,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卓越弦眼里的愤怒几乎要喷涌而出,他挣脱了手下的束缚,站起身来,一拳砸在墙上。 这些本就是我的,世子之位是我的,他卓祁凭什么抢我的? “我答应你们,只要能让他死,我什么事都做得出。” 男子笑着拍拍手,继续煽风点火:“这才对,那些本就该是你的,凭什么落在他这个外人手里。” 男子打开房门,示意手下跟上,回头道:“待机会来临,我们会通知你怎么做,你只要乖乖等着,切不可泄露出去,明白吗?” 卓越弦也看向他,握紧拳头:“明白。” 他要让卓祁付出代价。 几日后,北疆。 陆淮轻轻抚着刚刚睡下的卓祁,给他盖好了被子,穿好衣物去见秦兮。 走出帐子,陆淮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不禁陷入了沉思。 自从得知快要归京那日起,卓祁像是开了荤的小猫,不论白日还是夜晚,只要有空隙就缠着他翻云覆雨,哪怕累得不行也要做到最后。 陆淮担心卓祁的身子吃不消,强行让他躺下休息,但他还是太低估自己的自制力和卓祁的决心了。 只要一休息,卓祁便想方设法撩拨他,无论是口头上的轻语还是身体的小动作,陆淮都难以招架,然后压在卓祁身上将他吃干抹净。 陆淮眯了眯眼,抬脚走向另一个帐子。 “秦将军怎么亲自来了?怪稀奇的。”陆淮抬眸见是秦兮,不禁一愣。 秦兮道:“陆将军来得如此之晚,不会是帐中美人离不开身吧?” 陆淮、莫忱:…… 秦兮这一猜,真是绝了,要不是莫忱喊了两次,他还真舍不得离开卓祁。 第123章 “开玩笑的,陆将军别当真。”秦兮一笑而过,说起正事:“我安排探子的时候还很早,可以保证,他知道很多内幕,也掌握了不少证据,但他只听我的命令,如此一来,劳烦陆将军派人拿着我的玉佩跑一趟了。” 闻言,莫忱忍不住插了一嘴:“秦将军可以直接把玉佩交给我,何必再跑一趟?” 秦兮挑挑眉,看也不看他:“我不放心。” 莫忱:……我看着这么不像好人吗? “我正有此意。”陆淮思索着派谁去合适,忽的想到一人,对着莫忱道:“去把狼七找来。” 莫忱微微躬身,不一会儿便带来了狼七,莫忱在进帐前告知他帐内还有秦兮,所以狼七进来时一直低着头。 “狼七,你往昔是燕王的手下,认识一位叫木青的人吗?” 狼七微微一愣,回道:“认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秦兮开口:“这不就好了,就让他去吧。” 话音刚落,狼七瞪大了眸子,这声音太熟悉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随着心中的感觉愈发强烈,狼七抬起头看了一眼秦兮,恰巧秦兮也心有感应地瞧着他,两道目光交汇,两人一愣,同时开口: “阿姐!” “阿弟!” 陆淮、莫忱:!!! 第60章 秦兮忽的跑过去,一把抱住狼七,这位曾被炸伤过半边身体都未曾落泪的女将军,在见到亲人还活着的这一刻,泪水潸然而下。 她仔细地抚摸着狼七脸上的刀疤,以及那瞎了的、有些发白的眸子,本以为已阴阳相隔的亲人竟出现在眼前,能够亲手触摸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这无疑是上天赐予他们最珍贵的礼物。 陆淮与莫忱在他们的对话中,逐渐摸清了他们的遭遇。 秦兮能成为将军,仿若天定。多年前,西北大部分州沦陷,驻守西北的将军为国捐躯,群龙无首,将士们被打得七零八落,西北差点沦为齐国的囊中物。 就在这危急关头,不知从何处杀出一位女子。据传言讲,那女子双目猩红,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魔女子挥舞长枪,一下便刺穿了敌军将领的脑袋,此人正是秦兮。 秦兮将将士们一点点聚拢起来,最终一举大败敌军,成功守住西北。 秦兮的家乡在江南,她有个小她几岁的弟弟,正是狼七。他们父母早亡,只能以乞讨为生,而狼七却因无意间惊扰了燕王的马车,被打得奄奄一息被带走了,秦兮打听了些时日,确定狼七已命丧黄泉。 自此,秦兮发誓要让燕王付出代价,她奔赴西北,一战成名,并安插探子在燕王身边,只为等待推翻燕王的时机,以解当年之恨。 狼七虽然活了下来,可惜却被刺瞎了一只眸子,还被培养成了杀人工具。 莫忱听得热泪盈眶,他吸了吸鼻子,道:“将军,他们姐弟刚刚重逢,别让狼七去了,倘若我是秦将军,定然不会让自己的胞弟去做危险之事。” 陆淮也听得心中难受,刚想开口换人,便被秦兮打断。她擦了擦泪水:“没事,既然是陆将军救了他,他应投桃报李,我的弟弟定不会比我差。” 秦兮抬手制止住想要劝说的莫忱,摘下腰间玉佩递给狼七:“待报了仇,你便跟在陆将军身边,救命之恩不能忘,有时间多来西北,也好让阿姐放心。” 狼七将玉佩放在胸口,点点头:“那我这就出发。” 陆淮想了想,叮嘱道:“路上小心,见了木青将人与证据带回京城侯府,亲手交给卓祁。” 话落,狼七微微躬身,转身踏上征程。 陆淮告别秦兮,甩掉莫忱,加快脚步回到主帐。刚掀开帘子,便发现卓祁醒了,正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见他回来,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你——” “别。”陆淮打断他,后背一阵发麻:“咱们别做了,就算你的身子受得住,你夫君我都要招架不住了。” 卓祁摇摇头,道:“不是,你去哪了?” “去见秦兮将军了。”话落,陆淮竖起一根手指在卓祁面前晃了晃,道:“告诉你个秘密,秦兮将军有个失散的弟弟,你猜猜是谁?” 卓祁歪着头,疑惑道:“谁?” 陆淮收回手指,提起衣摆坐在卓祁旁边,伸手揽住他的腰:“是狼七。” 他眸子亮晶晶地盯着卓祁,可卓祁依旧一脸平静,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震惊,只是淡淡回道:“哦。” 哦? 陆淮眨眨眸子,手指不自觉地捏住卓祁腰上的软肉,轻轻一掐,顿时皱起了眉,太瘦了,还得胖点才好。 卓祁“嘶”的一声,身子一震,连忙伸手去拨开他的手。 “疼?”陆淮问道。 卓祁摇摇头:“痒。” 话落,陆淮唇角扬起一抹坏笑,他不顾卓祁的反对固定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绕过去,更加肆意地揉捏卓祁腰上的软肉。 卓祁闷哼一声,半边身子靠在他的怀里,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来,想挣扎却又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承受着。 很快,这股痒意渐渐变了味道,不知从何处涌起了一些快感,直冲脑门,麻痹着神经,让他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卓祁像是在遭受酷刑,又似从云端跌落,红着脸埋在陆淮的怀里,手指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第124章 手上动作停止,陆淮欣赏似的打量着软在他怀里的卓祁,笑了笑:“大人怕痒?” 卓祁侧过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明知故问,不怀好意。他喘了口气缓了会儿,不顾陆淮的挽留,挣扎着从他怀中起身,往旁边挪了挪,与陆淮的距离能坐下两个人。 “……”陆淮唇角抽搐,这是真把人给欺负生气了,不过他自有办法。 陆淮摆弄着手指,想起莫忱与他说过的话,不经意地问道:“听莫忱说,知安给狼七下毒了?”说着身子往卓祁身边挪了一下。 卓祁听到他问正事,瞬间进入状态,仔细想了想,回道:“也可以算是毒吧,心上的毒?” 陆淮边说边挪动身子:“不管是哪种毒,他毕竟是秦兮将军的胞弟,也可以完全信任,是时候给他解药了吧?” 趁着卓祁思考的空隙,陆淮顺势揽住卓祁的肩膀,半抱着将他又挪了回来,搂在怀里等着他的答复。 卓祁果真如他所想,一说起正事便将其他抛诸脑后,他沉思片刻:“其实我没有给他下毒,那只是普通的糖丸而已,吓唬吓唬他。” “……你这……高明。”陆淮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你可以派个人追上狼七给他说一声,这不就解了?”卓祁提出了办法。 陆淮侍弄着卓祁的发丝,回道:“这就不用了,不过狼七这人还真好骗,先是被燕王骗了去,又被你骗了去,这才能让他们姐弟团圆,说起来,还得让秦兮来感谢你呢。” “这倒不必了。”卓祁抬手制止他的想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倘若上天有眼,那就让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吧。” 陆淮笑笑不说话,心里盘算着今后的打算。 十月二十一,清晨。 俗话说,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正巧今日的天空阴沉沉的,在陆淮眼中,仿佛预示着有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没错,卓祁今日就要回京城了,李琛的事不能再拖,纵使两人心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路上小心些,不要贪图速度快而不顾身子。”陆淮给卓祁披上雪貂披风,细心叮嘱道。 卓祁浅浅一笑:“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敬辞放心吧。” 说放心那是假的,昨夜两人心中满是不舍,话都没说几句就滚在了一起,明日就要启程,陆淮担心卓祁的身子,怕他在路上感到不适,做了一两次便停了下来。 可越是在分别之际,越想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卓祁暂时抛开脸皮,不许他离开,也不许他停,甚至撂下狠话: “你若敢停,以后都别碰我了。” 如此这般,陆淮被迫忙到深夜,直到自己都有些力不从心,两人的身躯紧紧贴着喘着气,汗液混在一起,衣物散落一地,陆淮想着,无论卓祁如何威胁,他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可谁知,卓祁的一句“将军这就不行了”又重新点燃了他的欲望,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陆淮扯落卓祁的发带,将其禁锢在他的手腕上,三千长发没了约束,如流水般披散在床上。额前发丝遮住了他湿漉漉的眸子,这美人图的模样,与陆淮在侯府画的相差无几。 这一夜,帐内哭声不断,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帐内的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 卓祁睡了两个时辰,便匆匆踏上了归京的路途。 “将军,别看了,大人走远了。”莫忱开口提醒。 远处已不见卓祁的身影,身边前来送别的将士们也都散去,只有陆淮一人还在眺望远方,心中担忧着这次回去是否会顺利。 一阵寒风吹来,陆淮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收回目光,转过身去,道:“我们回去吧。” 莫忱点点头,他走在陆淮的左侧,不时摸摸自己的胳膊,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陆淮:“你和大人这几日没有吵架吗?” “……莫陵南,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啊?就这几天,我疼爱他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吵架?”陆淮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真想把莫忱那张不会说话的嘴给缝上。 莫忱摆摆手,又指了指他的胳膊,问道:“你受伤的事大人不知道吗?” 闻言,陆淮这才想起此事,挥了挥胳膊,说道:“你别说,我自己都快忘了。” “……”莫忱一阵无语,本来还想着等卓祁来了后发现陆淮受伤,看一场热闹,结果就这样错过了,实在太可惜了,回去后一定要给卓祁提一嘴,莫忱心里暗暗想着。 今日早晨送走了卓祁,夜晚陆家军便发起了进攻,这一战直接打到次日卯时,最终将夏军赶了出去。 十月二十二,接连收复两州。 十月二十五,收复靖州。也是在这日,如陆淮所料,卓祁因身子极度不适,不得不在一家客栈里休息。 他一人秘密归来,随意编了个由将负责运粮的侍卫们甩了一大截,除去陆淮他们谁都没有告知,毕竟手里拿着密函,早日到京城,悬着的心才能早日放下。 客栈里人不少,大部分都是镖局的人。 “陆将军真是勇猛,收复北疆指日可待啊!” “对对,夏国那群小蝼蚁遇到陆将军,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哈哈。” 卓祁坐在客栈里喝茶,闻言立刻放下那不合口味的茶水,侧耳聆听着隔壁桌的谈话。 第125章 话毕,他微微笑了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扶着腰起身离去。可天有不测风云,卓祁与送往北疆的信擦肩而过,毫不知情的卓祁还在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北疆,次日午时,一人一马在营外等候:“我要见陆将军,或者是莫副将。” 陆淮还未归来,那封信被送往了莫忱手中,莫忱大致浏览完一遍内容后,火急火燎地飞奔去找陆淮。 “将军,不好了,京城出事了。” 第61章 “怎么回事?”莫忱闯进来时,陆淮刚回到营地,配刀都未曾放下,就听闻京城出了事,想到卓祁还在回去的路上,他心中不由地担忧起来。 莫忱迅速将手中的信封递给陆淮:“这是京城送来的信,送信之人在帐外。” 陆淮扫了眼署名,是高恭,那就是真的出事了。信中内容大致是,左丞相林峥提议搜查侯府以及丞相府,李晟受了蛊惑,劝也劝不动,叫卓祁先在北疆待些时日。 无缘无故,为何要搜查丞相府与侯府?林峥这个人实在太阴险了。 “林峥这个小人,明着斗不过就来阴的,要是有不轨之人伪造证据,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莫忱的叫骂声脱口而出,气得直跺脚。 他对着陆淮道:“将军,卓大人走了多日,追也追不上,这可怎么办?” 陆淮握紧了拳头,那封信的一角都被他捏得皱了起来,不多时,手掌里便渗出了鲜血。 “将军,冷静,先想办法,万一大人没事呢。”莫忱吓了一跳,连忙安抚着,他知道卓祁是陆淮的心头宠,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淮伤害自己。 闻言,陆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信褶皱的地方抚平,又估摸了下时日,从京城来到北疆,少说也有四日,但信上的时日却是半个月前。 不对劲。 陆淮侧身绕过莫忱走向帐外,一把拉起跪地行礼的信使,手臂忍不住颤抖起来:“这封信是高统领写后立即命你送过来的吗?” 信使被陆淮的模样吓了一跳,拼命地回忆着:“是。” “为何路上用了半个月?” 信使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颤抖着跪下请罪:“将军,在下不是有意的,在下在来的途中收到了命令,说是将军您命在下去商州走一遍查看民情,在下就照办了。” 话落,莫忱愤怒地掀帘而出,一脚差点踹在信使身上,道:“你傻啊,将军都不知道你要送信,怎会命你去查看民情?不动脑子啊?” 信使被吼得连忙叩头:“将军恕罪,在下真不是有意的。” “我看你是故意的!”莫忱怒吼道。 “别说了,多说无益,你先起来吧。”陆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把信交于莫忱并示意他销毁:“去把宁聿风、姜子岚还有时璟叫来,我有话吩咐。” “是。” 莫忱走后,陆淮随便找个由打发了信使,他仔细思索着,先是令卓祁来到北疆,好趁机搞手段,又是迷惑李晟,逐渐减轻李晟对卓祁的信任。 如此一来,卓祁无论何时回京,都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与他所想的一样,最后的目标就是卓祁!一旦除掉卓祁,就如鱼儿没了水,还能活吗?没了官员震慑朝堂,李晟又如此信任林峥,这是要改朝换代啊。 还有李晟这个狗皇帝,岁数大了活得久了,连美味佳肴和狗屎都分不清,一天天的净找事。 陆淮祈祷着,他如若想保住大景,就别对卓祁下手,不然他这个皇帝也别想做成! “将军,他们、他们都在赶来的路上。”莫忱弓着腰喘气,这是他跑得最迅速的一次,连气都快喘不匀,憋得难受。 陆淮微微点头,在帐外等了片刻,直到望见几人的背影,才匆忙走进帐内。 “将军,怎么了?”时璟问道。 陆淮在莫忱去喊人的空隙,便已想好了几人的分布,此刻他也没有解释,直接命令:“姜子岚,你随意挑选几位将领前往交州守着,带三队将士,不够的去找秦兮补给。” 他停顿片刻,最终决定道:“时璟,你的能力很强,所以我命你守住北疆的核心——宁州,这会很艰苦,但我相信你会做到。” “宁聿风,你跟着我没有五年也有七年了,我对你很放心,你带兵收复剩余四州。”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是。” 这时,不常说话的姜子岚琢磨着他的命令,突然问道:“将军,你要去哪?” 其余两人也反应过来,三人的视线一同看向陆淮。一般上战场皆是由陆淮亲自指挥,而这次却是分配好任务,那陆淮呢?陆淮去哪? 时璟还没摸清情况就红了眼眶,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将军你说实话,是不是你不行了,将收复北疆这个艰难的任务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不负你的期望。” 陆淮:…… “我死不了,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你们守好自己脚下的土地,莫忱和我回京,去接你们将军夫人回来。” 陆淮简单解释,不然没过几天,他陆淮就在北疆将士们单方面的宣传下,得绝症快没了。 时璟闻言抬起衣袖擦干眼泪,连忙重复着“那就好”。 “没什么事你们就出发吧。”陆淮侧身转向莫忱:“我们也出发。” 莫忱点点头,他看着陆淮欲言又止,但憋在心里又很难受,索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将军,你把我带走,是不是觉得我能力差,不靠谱,你担心啊?” 第126章 陆淮一愣,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没有想这么多,倒是莫忱自责起来了。他笑着拍拍莫忱的肩膀,道:“你可是自我带兵就跟着我的,虽然人品不行——” 他故意拉长最后一句话,在莫忱撸起袖子准备和他一决胜负时开了口:“但是我早已把你当做了亲人,我如今除了卓祁这个夫人,其他的亲人皆长眠于地底,所以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莫忱收回举了一半的拳头,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你回帐内简单收拾一下,今日我们便出发。” “是。” 不多时,莫忱便背着小包袱等在陆淮帐子门口。陆淮也收拾妥当,走到帐门口时,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莫忱嘲笑他道:“又不是不回来了,至于这么深情吗?” 陆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看的哪是帐子,他看的是和卓祁一个月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波澜。 两人再次踏上回京之路。 京城,景伯府。 景伯府是当年开国皇帝赏赐修建的庭院,并赐予国号“景”为府名,称“景伯”。后来府中儿孙渐多,分出支系后又往外扩充了些。 只可惜这些支系全都没能存活下来。 府中的结构丝毫不输其他位高权重的官员府邸,由此可见开国皇帝对卓氏一脉抱有多大的期望。 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景伯府内西南角的小院便是扩充所至,也算是一块风水宝地,此地正是卓越弦的居住之所。 身为庶子,本该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但奈何孙云柔受宠,在卓夫人病逝没几天,便被卓明高接回了景伯府,那时她就已经怀有身孕。 怕外人议论,卓明高便称孙云柔早早地嫁与他成了妾室,不过身子不好,养在了庄子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卓明高也没有将她扶正的心思,这让卓越弦很是不满。但瞧着卓祁这位嫡子在府中过得不好,又不得卓明高的宠爱,他也就放心了下来。 此时的卓越弦正待在院子里生着闷气,就算是孙云柔来劝说,他也能不顾骨肉之情,放狠话将她赶了出去。 起因是卓越弦去青楼玩乐,看中了一位姑娘,竟不顾外人的眼光,以卓明高的名义花费不少的银两将那位姑娘赎了出来,还将人接进了景伯府内。 这可把卓明高气得半死,智障儿子干的事全都落在了他头上,如今出门都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丢脸丢到家了。 于是他将那位姑娘发卖了出去,又在孙云柔哭哭啼啼的劝说下打消了打断卓越弦双腿的念头,直接将人软禁在府中。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卓越弦发怒地砸着屋内的东西,一脚将案几踹翻,茶壶茶盏碎了一地,茶水四溅开来,流得到处都是。 卓越弦越想越气,正想将橱柜上的花瓶拿下砸碎以发泄自己的不满,不料刚走出一步,便被地上的茶水滑倒,整个人面朝地板摔在碎了的茶壶上,血水顺着茶水在地板上四散开来,宛如凶杀现场。 一声尖叫响彻整个景伯府,门外的小厮婢子一惊,连忙跑进来将他扶起。幸好没有伤到脖颈处,胸口又有衣物的遮挡,倒是他那引以为傲的脸扎满了碎片,惨不忍睹。 “去请府医!”卓越弦还不算太傻,没有干愣着。 不多时,孙云柔听见尖叫声,连忙撂下卓明高,带着一众婢子匆匆赶了过去。见到满屋的狼藉,她那尖细的嗓音直接叫了出来:“越弦,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屋内顿时站满了人,纱布缠满了卓越弦的头部,显得他极其滑稽。 “别叫了!”他的一声怒吼直接叫停了孙云柔。 看着自己孩子脸上的伤痕,孙云柔转身训起婢子:“贱婢,怎么办事的?伯府养你们可不是让你们享福的,连看住少爷这么小的事都办不好。” 婢子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孙云柔看似很好说话,在外人面前也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也只有他们这些下人才知道她的脾气有多不好。 “姨娘,老爷吩咐我等在外看着,不能踏进院里一步。” 孙云柔听完怒气一下子上来了,扬起手掌扇在说话的婢子脸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你就是顶嘴,改日将你们全发卖出去!” “姨娘,我们不敢了,求姨娘饶了我们。” 闻言,孙云柔的怒火更胜,如今府中的女主人是她,她身边不管是婢子还是小厮皆称她为夫人,最听不得一句“姨娘”,她还盼着卓明高有朝一日能抬她为正妻。 “够了!”卓越弦本来就烦,听到这吵闹声更是怒火中烧,吼道:“母亲,您来就是吵架的吗?要吵出去吵!” 婢子们连忙止住哭声,孙云柔走上前去,心疼地瞧着卓越弦,道:“府医说了,你这伤过几天便好,脸上不会留疤,这段日子就好好修养,也不用听你父亲的话,也别再惹他了,想出去就和我说一声,知道了吗?” 卓越弦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让我清净会儿吧。” “行行行。”孙云柔又看了眼卓越弦,转身走了出去。 屋内也被小厮打扫干净,府医开了几副外敷的药也匆匆离去,唯恐惹了他。 不一会儿,屋内只剩他一人,他捂着脑袋,道:“看够了吧,看我出丑好玩吗?” 第62章 第127章 柜子后的身影微微一动,随即一位男子拍着手走了出来,正是醉仙楼与卓越弦合作的那位。 “妙,真是妙极了。”话落,男子停止拍手,大步来到卓越弦面前。他想了想,评价道:“夫人对公子真是疼爱有加。” 闻言,卓越弦瞥了他一眼,唇角一勾,显然把男子的话当了真,他从不会认为自己脑子笨,也不会去怀疑男子说的是客套还是事实。 卓越弦侧脸看向铜镜里的自己,也不管面前男子是何身份,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声音也变得阴沉:“你来这做什么?是不是计划开始了?” 又多了一人看见自己布满划痕的脸,卓越弦心中越发难受,对男子的态度自然说不上好。 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板,气场瞬间大了起来,他对卓越弦的恶劣态度视而不见,毕竟卓越弦只是一枚用来扳倒卓祁的棋子,没必要在他身上费太多心思。 为了自己的利益,管他是疯子还是傻子,统统都能利用起来。 男子开口道:“你的任务来了。” 话音刚落,卓越弦兴奋起来,他对卓祁恨之入骨,恨不得当下就让卓祁死无葬身之地,态度也渐渐好了起来:“请问是什么任务?” 男子将双手各自放在卓越弦的肩膀上,缓缓俯身,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卓越弦叫住他,问道:“之后呢?” 男子停下脚步,微微侧脸,他站在被墙壁遮挡的暗处,看不清面容:“剩下的你已不需要管,办好你自己的事,也做好你的世子之位。” “什么时日?” “后日。” “这次真的能除掉卓祁吗?”卓越弦还是不放心,追问男子。 男子抬脚走向窗子,一只手按住窗沿,轻轻一翻便跃了出去,声音越来越远:“就算除不掉,也能废了他,到时任你处置。” 卓越弦也不顾自己的伤势,猛地站起来冲到窗边,即使头晕目眩也阻止不了他对着早已没了人影的男子大喊:“一言为定。” …… 转眼两日一闪而过,正值午时,京城门外不似往日般人群熙攘,反倒冷冷清清,只有几辆马车缓缓进进出出。 卓祁察觉到了异样,便弃了马儿,步行前往京城,他途经的客栈里有许多说是要去往京城的人,但他在城外停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一人回京。 就连城门口的侍卫也比平时少了一半。 定有猫腻。 但他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了,得想办法混进京城。 卓祁倚靠在树上,沉思片刻,放下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个东西,是他临走时陆淮塞给他的,说会有用处。 是人皮面具。 在北疆以及牢狱时,陆淮曾与他提过,自陆淮从沈侍郎口中得知这个东西,便四处寻找,最后在万能江则帮助下,找到了一位老师傅,并花重金买了一个。 当时卓祁还责怪他银子多的没地方花了,如今倒是啪啪打自己的脸。 卓祁自嘲一笑,取出腰间水壶,将水均匀地洒在上面,缓缓覆上面具,片刻后再抬头时,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将披散的长发束起,戴上帷帽,收拾了下包袱,把没用的东西尽数丢弃在此地,然后向着城门口走去。 “哎哎,来了个人。”城墙上站岗的侍卫一个巴掌拍醒了另一个昏昏欲睡的侍卫。 “这么冷的天还能睡着,服了你了,快去看看。” 侍卫打着哈欠,拿起配刀走下去,见身后无人,回头道:“咱俩一起去。” 另一边的卓祁已经走到城门前,左右张望了一下,停了片刻,就在他即将踏入城门时,两位侍卫拦住了他:“哎,干什么的?过来配合检查。” 检查?进出城门何时要检查了? 卓祁压低了帷帽,问道:“两位大人,我前段时间来过京城,怎么这次又要检查了?” 侍卫见他态度不错,随口说道:“上面的人说,有刺客要闯入京城行刺杀之事,令我们都小心些。” 卓祁点点头,眼下不知自己此刻是何样貌,只能奉承着微笑,说着方才临时编出的谎话:“两位大人,草民来京城看望生病的兄弟,待两天就走,这就不用检查了吧?” 其中一位侍卫讽刺一笑:“你不检查?出了事你担着?要是京城出了什么事,那都是砍头的大罪,你担得起?” 说着,毫不客气地掀开卓祁的帷帽,抢过他身上挎着的包袱,问也不问,一股脑地全部倒在地上,包袱里的物品散落一地,有些路上买的糕点也摔成了碎渣。 卓祁没想到两人会如此行事,他被拽得踉跄了一下,但两人不管不顾,搜刮着包袱内的物品,看到值钱的东西就往怀里揣。 卓祁微微皱眉,他自己一人归京,料到路上会有土匪或者是什么人抢夺财物,便随意在一个镇上买了玉佩,没想到路上没有劫匪,家门口倒是碰上了两个。 “两位大人,这,不太好吧。”卓祁向前走了两步,作势要拿回包袱:“这些是我的东西。” 侍卫看都没看,将他猛地一推,挡在他前面,也不说话,似是当他不存在。 卓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为了不暴露身份,努力压制着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上前:“两位大人,这些是我的东西,我花了很多银子,您两位能拿,麻烦给我留两个,拜托了。” 第128章 侍卫终于停下动作,侧眼扫了他一眼。 “噗呲”一声大笑起来,边笑还边用手指着他,似是笑够了,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拜托个屁啊,我们搜到的就是我们的了,我才不管你在京城的亲戚有多大官,只要在城门口,我们就是天,就算朝堂上的卓大人来了,在我这也落不得好。” 岂有此!卓祁的手指慢慢握拳,就在他准备杀了两人为民除害时,侍卫将搜刮过的包袱扔在他脚边,嗤笑一声:“没什么了,拿着你的破包袱滚吧。” 话落,两人说着笑着离去,丝毫不顾及卓祁的感受。 如若他没有掩饰身份,两人必定阿谀奉承,将所知道的好话全都夸一遍,还会塞些银票叫他提拔他们,眼下他扮成普通百姓,却被随意践踏、侮辱。 怪不得每次他去街上皆能遇到露宿街头之人,原来是进城门时便被抢夺了全部财物,甚至会倒打一耙,说是巴结他们。 披着土匪的皮囊扮演着清官能吏,看来这些人是留不得了。 卓祁弯腰捡起包袱布,蹲下身去将物品一件件地捡回来,包括那个被踩了好几脚的糕点,收拾完一切,转身进入城内。 不远处的凉亭里,正有人观赏着这一幕。十一月初,京城也迎来一股寒流,凉亭是夏日所用,建得高,四面透着冷风。 凉亭里的人就坐在里面,任由寒彻的冷风刮过自己的脸和身上,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大人,探子来报,那人是从北疆方向来的,您说会不会是卓大人?”跃上凉亭的黑衣人跪在地上,禀报道。 那人看着卓祁缓缓步入城内,直至身影消失,才开口:“看着面容不像,倘若是卓祁,在侍卫抢他东西的那一刻,地上就该多了两具尸体。” 他向后靠去,望着天空,唇角一勾,露出戏谑的笑:“不过无所谓了,就算他溜了进来,也插翅难飞。” 黑衣人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只见他瞬间如疯子般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止也止不住。 另一边的卓祁走在街道的一侧,仔细回忆着侍卫透露出的信息。他走的是一条小街,虽与热闹繁华的正街只隔了一户人家,但很少有人走这条路,他也能顺利回到侯府。 卓祁想了想,既然是有刺客,不应该在皇宫里多加防卫吗?在城门口勘查又是整的哪出?是李晟脑子不好使了还是官员都死光了?也没个阻止的。 想着想着便到了侯府后门,卓祁抿了抿唇,绕过后门来到侯府的墙边,一个翻身稳稳落在里面,把正在打扫落叶的吴管家吓得目瞪口呆。 卓祁:……不好意思 吴管家也是吓呆了,没想到青天白日还有人潜入府邸偷东西,反应过来后把扫把朝着卓祁一扔,转身大喊:“有贼人!” 卓祁:…… 不一会,在吴管家的呼喊下,全侯府的人全都来了,有的手里抄着家伙,有的则准备肉搏,而吴管家则是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剑,指着卓祁。 卓祁:……三连无语 正准备开口,卓祁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唰”的一声撕了下来,露出他原本的面容。 吴管家瞪大了眸子,放下剑缓缓靠近,问道:“你是卓大人吗?” 闻言,卓祁无奈一笑:“吴叔,是我,我从北疆回来了。” 吴管家又靠近两步,围着他转了一圈,确认不是别人假扮,才欣喜道:“快放下,是大人,大人您怎么回来了,京城也没有消息。” “偷偷回来的。”卓祁见人都各自散去,拉着吴管家走到角落里,问道:“吴叔,我走的这段时日,京城里发生什么了吗?” 吴叔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有,大人您刚走没几日,便有一队侍卫到侯府来了,说是陛下的命令,将侯府翻了个底朝天,后来听说又去了丞相府。” “那他们搜到东西或者纸张了吗?临走时有没有说什么?”卓祁问道。 吴管家躬着身子想了想,摇了摇头。 “好,我知道了,吴叔您先去休息吧,我回来的事不要与外人讲。” “明白。” 卓祁笑着目送吴管家离开,脸上的笑缓缓落了下来,他快速回到屋内,取出怀中密函,既然侯府已经搜查过了,那就没有再搜查一遍的道,侯府暂时是安全的。 他沉思片刻,来到了置放精美物品的百宝格面前,拿下右下角的花瓶,在里面轻轻一扳,格子里便弹出一个空隙来。 他将密函放在里面,恢复如初,这个小暗格是陆淮设计的,也是为了隐藏重要案件防止他人搜到所建的。 在这之前,暗格里并不是密函,而是卓祁在……床榻上的……样子。 又是陆淮画的。 不务正业,卓祁心里骂着陆淮。 不过如今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了,狼七没带着李琛身边的探子回来,就定不死他的罪,要是李琛再混淆是非,脱了罪,那他和陆淮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卓祁拿起案上不知何时煮的茶水,仰头喝完。凉茶划过滚烫的咽喉,浇灭了他紧张的心。 接下来就是进宫禀报李晟,他回京定然瞒不住,到时传得沸沸扬扬就不好看了。 朝廷官员回京却不禀报皇帝,尤其是已经失了信任的卓祁,要是让林峥逮住,那就不是一顿罚的事了。 便是欺君之罪。 第129章 第63章 卓祁换掉身上衣物,静下心来,稍作便如往常一般走出侯府,登上马车,命车夫驶向皇宫。 今日的天气颇为不佳,寒风呼呼地吹着,刮在脸上犹如小刀无情地划破皮肉,天空时晴时阴,变幻无常。 卓祁披着披风下了马车,与宫门口的侍卫打了声招呼,便昂首阔步地扬长而去。 “那是……”侍卫眯着眸子,望着前方走着的身影,努力辨认着。 “卓大人?” 另一名侍卫抱着暖壶,用一种没出息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道:“就你这样的还怎么守门?这都认不出?那就是卓大人。” “卓大人?”侍卫重复了一遍,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晃着另一名侍卫,喊道:“卓大人不是去北疆了吗?” 暖壶里的烫水被晃得洒出了一些,直接溅在了另一名侍卫的手上,皮肤瞬间红了起来。侍卫惊呼一声,急忙扔下暖壶,双手赶紧按进凉水里。 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那叫一个酸爽。 于是,从几百米远便听见了他的叫骂声:“你傻啊,卓大人不能回来啊,就你这样的何时才能成大器……” …… “大人,您怎么回来了?”养心殿外的一位小太监见卓祁走过来,连忙上前拦住他问道。 卓祁眼神一凛,如刀子般的目光直直扎向小太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与林峥交好的一位管事太监。 “本官回来,必定是完成了陛下的吩咐,还用向你禀报?” 小太监连忙赔罪:“大人恕罪,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您归京也没个消息,按陛下的意思,左右相共同分担事务,您应该先给林大人报个信,再禀报陛下。” “哦?你的意思是,陛下的权力还没有林峥的权力大?事事都要向林峥禀报,岂不是压陛下一头?” 他缓缓靠近小太监,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本官才离开一月,这朝堂已是林大人做主,陛下要是知道了,不知又该作何感想呢?” 小太监被吓得连连后退,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嘴里也结结巴巴,半天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不、不是,大人恕、恕罪,奴才冒犯了,请、请大人饶了奴才。” 话音刚落,便脚底一滑,直直地跪了下去,拼命地叩头,嘴里一直念叨着“奴才错了”。 卓祁盯了他一会儿,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前方。他暂时还并不想与林峥撕破脸皮,只是沉声道:“陛下在哪?” “在、在花房。” 卓祁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小太监,大步朝着花房走去。许久之后,小太监才敢抬头,缓缓起身,走路时双腿还在不停地颤抖。 自大景开国以来,并不存在花房,最相似的也只是在花园里搭建了个棚子,刮风下雨就会倒塌的那种。直到李晟登基,才正式建起了花房。 花房里的花多数在春日开放,除去菊花是秋日,便是冬日开放的腊梅。据卓祁所知,皇宫里的花房并没有种植腊梅。 就算在某个角落里有,李晟来了兴趣非要去看也不合。腊梅的花期是每年的十二月到次年二月才会开放,曾经卓夫人酷爱梅花,卓祁也记得格外清楚。 所以花房里不仅没有一枝花开放,甚至没有一片绿了的叶子,那李晟去看什么?看枯枝败叶顺便思考他这个皇帝当得称不称职? 卓祁摇了摇头,顺势放慢了脚步。脚边是已经落下的枯黄的叶子,还有些叶子在枝干上摇摇晃晃地苦苦坚持,仿若一阵风吹来,就足以将它所做的努力全部否定。 花房的殿门与往日不同,紧紧地闭着,卓祁还未来得及思考,便被冲上来的人一顿猛摇:“卓祁,快救陛下,救陛下。” 闻言,卓祁猛地一震,他拽住那人的发丝,强行与他保持距离,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说啊,怎么回事?” 卓越弦想要掰开卓祁的手,却无能为力,他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此时疼得呲牙咧嘴,但还是把话说完整了:“有刺客,在花房,救陛下。” 说着将手中佩剑扔在地上,卓祁顾不了那么多,捡起佩剑直冲过去,佩剑在他手中转了个圈,甩掉剑鞘,握住剑柄,动作一气呵成。 就在快到花房门前时,殿门忽地打开,面前的人不是刺客,而是李晟! 卓祁瞳孔收缩,想要停住已经来不及,剑尖快要插入李晟胸口之际,高恭持刀紧急将剑打飞出去,顺势握住卓祁的手腕,一拧,一拽,手腕骨头错位却又瞬间复原。 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卓祁瞬间冒出冷汗,向后退去,身后赶来的侍卫一拥而上,将他按跪在地上。 一时间,刀剑如索命的幽灵般尽数袭来,皆架在他的脖子上。 “卓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陛下,该当何罪!”一声怒斥传来,正是李晟旁边的林峥。 卓祁闭了闭眸子,刀剑锋利无比,只要稍微一动便会划破他的脖颈。再睁开时,只见花房门前站满了人,皆是在朝堂上颇有地位的官员。 李晟的脸色极为难看,他走到卓祁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卓祁,朕待你不薄,林爱卿与朕说之时,朕还不相信,如今倒也是令朕认清了你的意图。” “为何要刺杀朕?” 卓祁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笑着的卓越弦,顿时明白了一切,卓越弦为何会在宫中,又偏要向自己求助,还随身携带佩剑,以及李晟身边的随行侍卫。 第130章 这就是个局!专门为他设下的局! 破绽如此之多,他竟心急得一个都没发现,最后体验了一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得不偿失。 “倘若臣没有意图刺杀陛下,陛下会信臣吗?”卓祁问道。 话落,一片寂静。李晟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他又等了片刻,李晟终于开口:“那你为何要悄悄回来?又为何拿剑刺向朕?” 简简单单的两个问题,卓祁却一句也回答不出来。如若将李琛之事说出来,李晟会信吗?李琛会坐以待毙吗? 他低下头去,无话可说。倘若牺牲他一人可铲除奸贼,可保大景安定,他认了。 “来人,将卓祁押入大牢,朕亲自审问。” “是。” 卓祁被御林军带走时,除了高恭,没有一人替他求情,他们不会反驳自己亲眼看见的事实。 林峥使了个眼色,扫了卓越弦一眼,侍卫立即明白,转身将卓越弦带了过来。他向前走了几步,问道:“方才在殿门外只有你一人看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卓越弦早就想好了由,装作慌张的样子跪在地上,道:“陛下,林大人,在下不敢隐瞒。家父近日感染了风寒,便派在下前往宫中,因在下不认得路,阴差阳错走到了这里,不料在这里遇见了卓大人。” 他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继续道:“在下正想打招呼,却瞧见卓大人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拿起枯枝后的佩剑就冲了过去,在下没来得及阻止,才惊扰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见李晟的脸色愈发阴沉,眉头紧皱,高恭担心他一个发怒派人将卓祁斩了,连忙道:“陛下,此事未调查清楚,仅凭他一人之言也不能服众,万一他是与卓大人有过过节,说不好是故意的。” “故意的?”林峥冷哼一声,嗤笑道:“陛下,倘若微臣没有记错,这位与卓大人乃同父异母的兄弟,难不成是骨肉相残?” 话落,他忽地想到李晟也曾杀过陷害过其他的皇子,说这句话等同于内涵李晟。为了让他的疑心加重,又补了一句:“就算如此,卓大人进了牢狱,与他又有什么利益可言?” 没有利益的驱使,谁会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陷害一位位高权重的官员?林峥的这句话看似是无意之举,实则既为卓越弦开脱,又把卓祁定死在了刺杀的罪名上。 卓越弦没料到还有这一步,他怕自己背上骂名又获了罪,慌忙地向前爬了两步,道:“陛下,卓大人是在下的兄长,即使在下与卓大人算不上兄弟和睦,但也不会如此丧心病狂地毫无利益地陷害手足,求陛下明鉴。” 闻言,那些想为卓祁开口求情的官员立刻闭上了嘴,场面一时又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李晟平静开口:“此事疑点众多,还需再查。” 话落,苏公公在李晟的示意下接上话:“各位大人,陛下乏了,今夜的宴会便罢了,各位散了吧。”说完微微躬身,迈着小碎步跟在李晟身后离去了。 待李晟没了身影,卓越弦才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与群臣们离了宫。 京城的消息传播速度快得惊人,从宫内传出去再到满城皆知,甚至京城外的周边城镇里也有人在谈论,仅仅两日。 消息还在不断扩散,最终传到了陆淮的耳中。 马儿受不了长途奔波,陆淮与莫忱在镇上找了家客栈歇息一晚,莫忱是个闲不住的,陆淮在客栈休息时,他就在周边的小摊处转悠。 “听说卓丞相被关进大牢了,是真的吗?” 莫忱无意间路过,闻言心底一震,当即停在旁边的摊子上假装看物品。 另一个人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道:“是真的,我哥刚从京城里回来,都传个遍了,假不了。”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好好的丞相不做,非要去刺杀皇帝往刀口上撞,得不偿失。” “算了算了,又不关咱们的事,去那边看看……” 两人离开摊子,只剩莫忱独自发愣。 “这位公子,你到底买不买啊?”摊主见他在这犹犹豫豫,以为他没银子,催促道。 莫忱忽地回过神来,尴尬一笑。他随意拿起一个小物品,从袖口取出银子扔在摊位上,匆匆离去。 摊主拿起银子用手一掂量,感觉出了不对,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公子,银子给多了!” 倘若在往昔,就算摊主赖账他也要大战三百个回合要回多余的银子,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莫忱去马行买了两匹马,又回到客栈,快得都要跑出残影。 “将……敬辞!”莫忱狠狠咬了口舌头,才在众人的目光中改了口,他拽起陆淮,小声道:“不好了,卓大人被关进牢狱了。” 第64章 陆淮听闻,脑中一片空白,猛的一松手,茶水尽数洒在衣物上,顺着衣摆滴滴答答地落于地面,茶盏脱离了手的掌控,在他脚边摔得粉碎。 “敬辞。” “怎么了这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莫忱的,另一道是客栈掌柜的。 掌柜正一手撑头坐在台前算着账,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忙放下笔墨闻声赶来:“这、这、这,这可是白玉做的茶盏,就这么碎了。” 掌柜心疼得捂住胸口,仿佛那茶盏的碎片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直直扎进了他的心口。 第131章 莫忱嫌他嚷嚷得烦人,随口说道:“白玉?一个茶盏用这么好的材料?听着这摔碎的声音,怕不是仿品吧。” 掌柜一惊,心虚地撇开眸子,反正碎都碎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上下打量着两人,一口咬定:“这茶盏就是白玉做的,我看你们这是不想赔银子吧?穿得人模狗样的,心咋这么脏!” 他指着桌上刚动了一口的茶水,又指了指地上的茶盏碎片,道:“不仅是茶盏,还有茶!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我不会认错。” 莫忱无语地看着他,道:“大哥,这壶茶是我们在你这买的,不管是喂狗还是倒掉,跟你一钱银子的关系也没有。” “我不管,我身为这家客栈的掌柜,这份银子我要定了。” 周围瞬间聚满了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掌柜之所以能成为掌柜,那必定是撒泼打滚、满口胡诌的本事占其一,讲不过道就喊人。 陆淮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 “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二话不说抓住已经捋起袖子的莫忱向门外拉去。 掌柜掂量着手中银两,得意地向客栈里的其他小厮炫耀着,这一锭银两可以买他十几个茶盏,稳赚不亏。 “敬辞,马儿在这。”莫忱紧急停住,指着客栈不远处拴在木桩上的两匹马。 陆淮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一扯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喝道:“莫忱,快跟上!” “好。”莫忱也赶忙爬上马背,紧跟在陆淮身后,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如飞箭般疾驰而出。 陆淮紧抿着唇,时不时甩出缰绳,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变成鸟儿飞回去,杀进牢狱救出卓祁,然后与他双宿双飞,游遍天下。 什么狗屁官职,他也不稀罕了,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要这官职有何用! 慢一步,总是慢一步。倘若他能再快些,就能阻止卓祁回京,阻止卓祁入狱,阻止一切对卓祁不怀好意的人和事。 他的卓祁此刻在想什么?会是错愕还是悲伤?伤心这几年的劝诫与辛苦付诸东流,错愕李晟会联合他人对自己下手。 君臣之间,终究抵不过猜忌之心。 “敬辞,咱们的包袱还在客栈里。” “……一口气到京城,中途不停。” …… 京城,景伯府。 卓越弦悠然自得地走在回府的路上,他心情极好,嘴里哼着小曲,踢着街上的小石子,就连路过的流浪狗,他都想上去抱着亲一口。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府门口,卓越弦飞起一脚踹开了门,门“嘣”的一声撞在后面的墙壁上,把前来开门的小厮吓了一跳。 “少爷,您这几天去哪了?夫人找您都快找疯了,老爷还扬言要、要……” 卓越弦撇了他一眼,问道:“要什么?” “要打断少爷您的腿!” 卓越弦冷哼一声,他如今可是景伯府的大功臣,料想卓明高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要是把他打死了,看谁来继承他的位置,谁给他养老送终。 “无所谓,我母亲在哪?” 小厮仔细回想了一下,回道:“夫人应该在小院里等着少爷。” “啧。”卓越弦极为厌恶别人进他的住处,就算是孙云柔也不行。 他背着双手,抬脚向小院走去,还没走到小院,在必经之路上就听见了孙云柔尖锐的咆哮声。虽听不清楚具体内容,但不用想也知道,他这两三日未曾回府,孙云柔定然在教训婢子们。 “又没看住少爷,要你们何用?”孙云柔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手拿戒尺,时不时在婢子们高举过头顶的手上狠狠打一下。 卓越弦烦躁地挠了挠头顶,推门而入:“母亲,跟您说过很多遍了,整个景伯府的下人您都可以教训,唯独我院里的人别动。” 孙云柔扔下戒尺,摆摆手让婢子们离开。她将卓越弦按在床边,上上下下仔细地瞧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温柔地道:“这几日都去哪了?不是告诉过你要和我说一声吗?你父亲快要气死了。” 卓越弦扒下她的双手,皱了皱眉:“我不过是去醉仙楼玩了几日,又没有带姑娘回府,有什么好气的?” 他将孙云柔拉至旁边,脸色变得明朗起来,笑道:“母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卓祁,他和我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啊?”孙云柔一惊,大张着嘴,似乎觉得不太优雅美观,立刻又恢复了过来:“怎么可能,当时他出生时我就在外面等着,越弦是不是听错了?” 二十几年前,卓明高早已厌倦了卓夫人,直接将孙云柔接进了府中,两人联手准备让卓夫人早产,来个一尸两命,可惜上天眷顾,生产非常顺利,景伯府喜提一位嫡子。 “不会,有没有可能,她的孩子早就夭折了,卓祁是她为了继续做府中女主人而抱养的一个孩子?”卓越弦说道。 “你从哪得知的?” 卓越弦双手一摊:“实话告诉您吧,卓祁入狱听说了吧,这里面可有我的一份功劳。” 孙云柔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孩子,不管他野种还是什么的,咱们娘俩的地位稳如泰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话落,她又问了一句:“没被发现吧?” 卓越弦得意一笑:“没有,不过母亲您可不要说出去,父亲那边也不要告知。” …… 第132章 牢狱。 卓祁已经在这呆了两日,如今整个牢房已经被他摸得清清楚楚。关他的这间与陆淮曾经待过的那间牢房只隔着一面墙,就连草席旁吱吱叫的老鼠可能都是从隔壁跑过来的。 真是巧,也不知陆淮怎么样了。他被关押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到北疆,陆淮上战场时也不用为他担心而导致分心。 北疆收复还需几个月,得到李晟命令回京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他对于林峥来说是个隐患,林峥绝对不允许他活着,或许这几日就要找机会处掉他。 可惜见不到陆淮最后一面了。 想着想着,牢房的门“咔嚓”一声被狱卒打开了。卓祁抬首看去,好家伙,狱卒与陆淮被关时是同一人。 他站起身来,侧眼看向狱卒旁边提着刀站着的人。那人身影高大,站在暗处,看不清面容,但其手持的长刀却露了出来,泛着阵阵寒光。 这么快就要下手了吗? 卓祁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直到那人将长刀收起,缓缓步入透过窗子洒进来的阳光下,露出熟悉的面容。 “高统领?” “大人。” 是高恭。 高恭面露微笑对着狱卒一点头,侧身走了进来,他把随身携带的长刀搁在案几上,问道:“大人还好吗?” 卓祁“嗯”了一声,疑惑问道:“陛下不是不让任何人探望吗?” 高恭的目光落在他被拧错位而肿胀的手腕上,取出一个药瓶,放在了案几上,道:“刺杀事件发生在宫内,应由我们御林军调查,来之前与陛下说过了,大人不必担心。” 卓祁看向那个药瓶,耳边又响起了高恭的声音:“大人赎罪,迫不得已伤害了大人,这是太医院的药,覆在伤处揉搓发热便可。” 卓祁微微颔首:“多谢高统领。” “无事。”高恭绕过案几,与卓祁相对,道:“大人,我们坐下说。” 卓祁道:“牢房潮湿,还请高统领不要嫌弃。”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个案几。卓祁的这间牢狱是最里面的一间,有两个小窗子,其中一个透过的阳光洒在案几上,仿佛划分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大人,我半月前寄去北疆一封信,告知大人近一段时间不要归来,难道大人没收到吗?”高恭问道。 “信?”卓祁沉思片刻,微微摇头:“自我从北疆归来这一个月内,并没有收到来自京城的信,难不成是被人截取了?” 高恭闻言叹了口气:“我派去的信使也没回来,应该是出事了。”他顿了一下,直奔正事:“大人,前日为何要拿剑刺向陛下,或者是花房?” 卓祁的双手微微握紧,道:“我来向陛下汇报,在半路时被卓越弦拦住,他递给我一把佩剑,说救陛下,我以为陛下有危险,便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从刚进城门起,卓祁就被盯上了,京城内说是防刺客,也许就在等他。联想到客栈里那些要去京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也许,他在路上时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高恭分析着卓祁说的话,那就是卓越弦在混淆是非:“大人,卓越弦或许与他们达成了协议,想要害您。” 卓祁道:“我知道,在我幼时起,他便想杀了我。” 话落,高恭后背一麻,他无法想象有人会因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去害另一个人,甚至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他想象着高悦某一天突然变了,非常恨他,想尽办法要他死…… 高恭身子一震,幻想破灭。倘若真是这样,他也无法接受:“大人,悦悦……” 卓祁微微一笑:“放心吧,悦悦在来的路上,有那些武力高强的侍卫护着她,不会出意外的。” 高恭刚刚松弛下来,又瞬间变得严肃,站起身来拱手:“大人,给我些时日,我定会还大人一个清白。” 话落,他又补了一句:“还要告知陆将军吗?” 卓祁目送他走到牢门前,摇摇头道:“不必了。” “好,大人,在下告辞。” 高恭走后,狱卒来锁牢门时还特意多看了卓祁两眼,心中想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牢狱这么严肃的地方,活生生被这两口子弄成了景点。 宫内。 苏公公拿起煮好的茶水放置在李晟身前的案几旁,问道:“陛下,今日不批奏折了?” “不批也知道里面写的何事。”李晟随意打开一个折子,如他所料,是关于卓祁的。 苏公公上前将折子合上,放置一旁:“陛下相信卓大人会做出刺杀之事吗?” 李晟正被这件事烦着,见苏公公提起此事,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事实就在眼前,朕还能如何?” 第65章 苏公公躬身站在一旁,道:“恕老奴多嘴,陛下,卓大人也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瞧着卓大人这十多年来勤勤恳恳,又为陛下解决了不少麻烦,不太像是能做出这事的人。” 李晟问道:“一月前,朕逼他吃下了万影丹,他会不会因此记恨上朕?” 苏公公:“陛下,老奴瞧着卓大人不像记仇之人,除了陆将军。” “……这个朕明白。”李晟双手撑着案几站起身来:“到底是朕亏欠了他。” 苏公公见状,吩咐太监去将药端了上来:“陛下这身子还不见好,不如请个太医看看吧。” 李晟走到窗边,摆了摆手,望着那一览无余的空地,叹道:“人老了,身子也有不好的时候了,就不必请太医了。” 第133章 “是。” …… 一日后,京城门外。 寒气愈发浓重,温度急剧下降,陆淮与莫忱连续奔波了一日一夜,坐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两人的急切,一刻未曾停歇,于次日申时抵达京城门外。 莫忱翻身下马,双脚稳落在地,一阵寒风猛地迎面吹来,冻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他抬眸扫了眼陆淮,又垂眸看了看自己。 为了赶路,两人并未穿太过厚实的衣物,此刻真是后悔不迭。 别还没救出卓祁,他们两人先倒下了。 天气骤变,进出城门的百姓也减少了些许,就连马车内也裹上了厚厚的帘子。 陆淮此时已经全然感受不到寒冷了,他看了眼缩成一团的莫忱,抬脚走进城门。 “干什么的?”吼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拐角处出现了两名侍卫。 陆淮停住脚步,跟在身后垂着头、快要冻僵的莫忱直直地撞在他的身后,两人皆是一个踉跄。 他转身将令牌塞给莫忱,翻身上马,扬长而去,把莫忱和远处的侍卫惊得愣在了原地。 “哎哎哎,例行检查,检查!”侍卫朝身后一摆手,指着进入京城快跑没影的陆淮,道:“抓住他!是刺客!” 话落,十来个侍卫持刀追去,而下命令的侍卫则朝着莫忱走来。 “干什么的?问你们话呢,他怎么跑了?你俩是不是一伙的?”侍卫越走越近,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大,语气极为不善。 莫忱最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当即果断地怼了回去:“眼瞎啊,进城看不见啊?” 侍卫一愣,方才陆淮冲进城门,他已然算是失责了,回去要罚俸禄还要挨骂,眼下竟被人怼了,随即怒发冲冠:“怎么说话的?小心把你压到斩首台斩首!” 闻言,莫忱嗤笑一声:“不好好说话就是斩首,谁告诉你的?那你岂不是被斩了很多次了,眼下你是鬼吗?” “你——”侍卫一声怒吼,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转头喊了几个侍卫,又将手放在刀柄上,跃跃欲试,威胁道:“小心我把你关起来,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有说这话的资格吗?” 话落,一阵脚步声响起,被喊来的其他侍卫正朝这边跑来,莫忱也没心情和他吵,直接翻身上马,拿出令牌在他面前一亮。 “将、将军令?”侍卫的面容从惊讶转为恐慌。 “你、你是陆将军?” 莫忱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道:“我是他的副将,将军正被你的人追着呢。” 说完,莫忱用力一甩马鞭,马鞭擦着侍卫的脸甩向马儿,把侍卫吓得一愣,再回过神时,莫忱已经跑没影了。 “大哥,怎么回事?为何放他走了?” “咱们闯祸了。” “啊?”身后其他的侍卫相互对视,不明白他为何愁眉苦脸。 “快去告诉兄弟们别追了!” …… 牢狱。 牢房的案几上摆放着方才送来的膳食,或许是顾及卓祁的身份,膳食的用料稍好一些,至少不是馊的,即便如此,卓祁也毫无食欲。 卓祁盘腿坐在草席上,扭动着手腕,高恭送来的药的确好用,用了两次,手腕便消肿了,还能够稍微活动一下。 他叫住来巡查的狱卒,道:“帮我把饭菜撤下去吧。” 多次皆是如此,狱卒已然习惯,将膳食端走,又送来了些茶水,虽然味道比不上侯府的茶水,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一盏茶很快见了底,卓祁将茶盏倒扣在案几上,以防与老鼠共用一个茶盏。 就在这时,走了的狱卒又折返回来,边打开牢门边道:“大人,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闻言,卓祁眼角一跳,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任由狱卒将自己的双手束缚住,被带出了牢房。 七扭八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拐角处停下。狱卒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卓祁胃里一阵翻腾,刚喝下的茶水仿佛就要吐出来。 卓祁强忍着不适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件件令人胆寒的刑具,有些刑具上面还不时滴着血水,看着触目惊心,地面倒是相对干净些,想必是经常冲洗。 这里是刑房。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身后忽然被侍卫猛地一推,踉跄着又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被带到刑房中间的一片空地,空地的正对面放置着一把椅子。 侍卫突然踹向他的小腿,失去平衡的他硬生生跪倒在地,双手的绳索被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沉重的锁链。 锁链在房屋左右两端的黑暗处隐匿着,刑房处于牢狱的正中央,没有窗子,唯一的光亮便是墙壁上摇曳的火把以及地上放置的油灯。 昏黄的光线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还未等卓祁站起身来,锁链骤然极速收回,毫无预兆地将卓祁猛地拽了起来,双脚堪堪碰到地面。 他挣扎了两下,无果。 房门缓缓打开,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东西拖地的“唰唰”声在耳边响起,卓祁抬眸看去,阴沉的面容让他心头一跳。 是林峥!手里还拖着一条鱼骨鞭! “卓大人,真是不巧,能在这里相会。”林峥将鱼骨鞭扔在一旁,缓缓坐在椅子上。 卓祁冷笑一声,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倘若没有这束缚,他定会要了林峥的命。 第134章 林峥开口道:“卓大人应该还记得这里吧?当年孙祥就是在这间刑房里被大人要了半条命。” 卓祁的眼神一动,就凭他的这句话,卓祁也猜了个大概,林峥痛恨卓祁阻挡了他的升官之路,遂在蛊惑下加入了李琛的阵营来报复卓祁。 卓祁道:“这些皆是你咎由自取,孙祥贪污不报,还帮着他隐瞒来欺骗陛下,当初我着实后悔没有将林大人一起送入牢狱,才酿成了今日祸端。” 当日他瞧着林峥上有老下有小,上三代皆是普通百姓,他自己参加科举一路晋升才有了今日地位,于是动了恻隐之心。 “过去的事今日再提还有用吗?”林峥抚了抚鱼骨鞭的鞭身,道:“陛下给了我审讯的权利,就由我来送大人上路,为何要刺杀陛下?” 说着,猛地起身,挥起鞭子向着卓祁甩去。卓祁双手握拳,闷哼一声,鱼骨鞭的威力不小,这一下就将衣物打破,露出了血肉。 卓祁冷汗直流,却还是开口:“严刑逼供,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林峥道:“我敢做,就不怕怪罪,说!为何要刺杀陛下?” “啪”的一声,又是一鞭。 卓祁似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笑了出来:“林峥,人在做,天在看,就算你得不到报应,你的家人也——” “住口!”林峥瞬间怒不可遏,扬起鞭子又狠狠甩了一鞭。 第四鞭—— 第五鞭—— “晕过去了?” “林大人,还有意识。” 不知林峥做了什么,他只觉得有人解下了他手腕上的锁链,片刻后又锁了上去。 “卓大人如此绝色,倘若陛下饶你一命,自然也是被送到南风馆那种地方任人玩乐,可不要伤到了脸。” 话落,卓祁的后背忽的感到一阵劲风,然后鞭子随之落下,他身子一阵抽搐,没了动静。 第一鞭—— 第二鞭—— …… 陆淮差点从马上摔下去,抬手捂住心口,他觉得心口处猛地一阵剧痛,便没了多余的感受。 他停在了尚书府门前,二话不说将许晖拽了出来:“去找你爹!” 许晖对于陆淮的到来毫不意外,急忙把许尚书叫了出来,城门他可以随意地闯,但牢狱不行。 搞不好还会与卓祁搞个同窗,再来个牢狱三日游。 许尚书是刑部尚书,恰好此案涉及到了朝廷重臣,应有资格进入牢狱审讯卓祁。 …… 不知过了多久,卓祁彻底没了意识,昏睡过去。狱卒上前探了探鼻息,到林峥面前汇报:“大人,人没死,疼晕了。” 林峥垂眸扫了一眼血迹斑斑的鞭子,道:“我当然不会让他轻而易举地死了,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来审讯。” 狱卒道:“大人,那他怎么办?要送回去吗?” “吊在那也不碍事,就这样吧。” “是。” 牢狱外。 “将军,您真的不能进去,就算是探望也不行。”狱卒手脚并用地解释着。 陆淮急得呼吸都变得急促,他一把拽过许尚书挡在身前:“刑部尚书要审讯犯人,还不放行!” 狱卒的目光看向许尚书。 许尚书瞪了他一眼,道:“听不懂吗?本尚书要亲自审讯,还不放行?” 狱卒看了看另一边的狱卒,侧身让了过去。 “将军快去,在下在外侯着。” “多谢许尚书。” 陆淮一路狂奔,时不时左右张望着,直到最里间的牢房,依旧没有卓祁的影子。 陆淮眉头紧皱,随便抓了一位狱卒,急切地问道:“卓大人呢?” “卓大人?”狱卒指了个方向,道:“在刑房,林大人在审讯卓大人。” 刑房!林峥! 一般的审讯皆在讯堂,被带去刑房的必定是罪大恶极的犯人,林峥如此行事,他定是要对卓祁下手! “带路!” “是!” 行至刑房门前,陆淮一脚踹开房门,不顾血腥味带来的不适,冲了进去,狱卒紧跟其后。 第66章 刑房中央,被锁链紧紧束缚着的人猛地闯入陆淮的眼眸。 “知安。”陆淮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当即抽刀斩断吊着卓祁的两根铁链,一把接住掉落的卓祁。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似是扯到了伤处,卓祁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这无疑如同一把利刃在陆淮的心口狠狠捅了一刀。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裹住卓祁,随后将他抱了起来,尽量避开他的伤处,大步走出牢狱。 “将军,您不能带走大人。”身后的狱卒挡在了他面前。 陆淮眼眶通红,脸色阴沉得仿佛从地府爬出的赤鬼一般,怒喝道:“滚开!我不想杀你。” 狱卒被吓得当场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 陆淮不再废话,侧身绕过他径直冲了出去,牢狱外的许尚书看见这一幕,惊得七魂丢了六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卓祁的衣物被打得破烂不堪,就算有披风遮盖,也难以抵御半点寒风。 就在陆淮不知所措之时,苏公公及时赶到。他瞧了眼陆淮怀中昏迷不醒的卓祁,心底猛地一抽,道:“将军,跟我来。” 陆淮点点头,紧跟在苏公公身后,向着皇宫深处走去。 第135章 在苏公公的引领下,陆淮拐进了一间宫殿。殿内镶嵌着各种各样的玉石宝珠,美轮美奂,可陆淮一眼都没往上面瞧,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卓祁身上。 “将军,这里。” “多谢苏公公。” 陆淮一条腿踩在床榻上,托着卓祁,稳稳地将他翻了个身趴在床榻上,大幅度的动作把卓祁折腾得直冒冷汗,也让陆淮的心一阵阵地抽痛。 卓祁的身前也有伤,可剧痛不如小痛,只能如此选择。 许尚书也没闲着,连忙去太医院请了太医。不得不说,苏公公的眼力一绝,他关上了窗子,取来了炭火,还特意选了个距太医院较近的宫殿。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炭火还没燃起来,殿内较为寒冷,陆淮卷过被子,轻轻地盖在卓祁身上。钱太医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能先去查看卓祁手臂上的伤口。 不多时,钱太医开口道:“伤痕如此之深,应是用鱼骨鞭鞭打所致。” 陆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感受着卓祁身子的颤抖,急切道:“别说什么鞭了,先给他止疼。” 如此压着终究不是办法。 钱太医地从药箱拿出止疼丹,又吩咐许尚书倒了些茶水过来,一起交给了陆淮:“将军,止疼丹味苦,要配着茶水一起咽下去,您给大人喂下去。” 止疼丹能止疼,但大多数人宁愿忍着疼痛也不愿吃。止疼丹里含有枯藤草,能麻痹全身的同时也刺激着胃,很多人咽下去了,可胃里接受不了,又吐了出来。 陆淮的脑子都快炸了,他本以为止疼是要涂抹到伤口处,结果却是内服,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受罪的还是卓祁。 “没有麻沸散吗?” “有,在下去太医院——” “别去了!” 一去一回再翻找翻找,卓祁还能撑得住吗? 实在没法子了,陆淮只能咬着牙又将卓祁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一手扶住卓祁,一手掰开他的唇,连着茶水一起灌了下去。 卓祁无意识地排斥这种行为,咬紧牙关,茶水进去了大半,止疼丹却被他吐了出来。 陆淮无奈,只能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地喊着他的名字,这招果然见效,卓祁的眉头微微一动,本是无意识却似乎听到了陆淮的呼唤,双唇之间露出了一条缝隙。 就是现在,陆淮眼疾手快地喂了进去,拿起茶盏抵住卓祁的下唇,丹药顺着茶水的流动被吞了下去。 陆淮松了口气,顺势坐在床榻边,避开伤痕搂住卓祁,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疑惑地看向钱太医。 钱太医见状,看向陆淮,道:“将军,大人这几个月来可否服用过什么?” 陆淮垂眸盯着卓祁,想了想,道:“养身子的药算吗?不对——” 陆淮语气一转,忽然抬眸看向钱太医,道:“万影丹,一月前,他曾服用过万影丹。”说着,瞟了苏公公一眼,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闻言,钱太医道:“原来如此,应是万影丹的毒效与枯藤草的药性相克,才不至于反胃。”说着,他露出惊喜之色:“将军,您解决了困扰整个太医院的难题!” 陆淮的眼神如钉子一般扎在钱太医身上,厉声道:“别废话,快给大人治伤。” 他生生压下怒气,深吸了一口气。都说医者父母心,军营里的军医不少,尤其是江则,治伤时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打起十二分精神。 钱太医这个老东西倒好,关键时刻还在乎什么难题,真是没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太医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钱太医取出剪刀,剪去伤口周围的衣物,拿起镊子小心地分离与血水粘在一起的衣物以及发丝。 卓祁紧皱着眉头,挣扎起来,手不自觉地拽紧陆淮的衣物,凝固的伤痕又裂开了,往外渗着血水,钱太医猛地收回手,道:“将军,按住大人。” “你不是说可以止疼吗?” “还没到时候。” 什么破丹药,简直比莫忱还会装,陆淮紧紧抱着卓祁,轻声喊着他的名字,这种疼痛他也曾体验过,简直是生不如死。 不多时,丹药逐渐被体内吸收,卓祁的手指松开了,身子也不再紧绷。 药性上来了,钱太医没了顾虑,加快速度处着伤口,陆淮也放下心来,眼睛一刻也不移开地盯着卓祁。 半个时辰转眼而过,钱太医拿起处掉的衣物与发丝丢在一旁,抬起袖口擦了擦汗,叮嘱了几句话便离去研究枯藤草了。 苏公公咳了一声,等候在殿外的太监低着头进来,端起被血染红的一盆水往外走去。 炭火燃得如交响乐般“噼啪”响起,殿内渐渐暖和了起来。苏公公扫了眼陆淮怀中昏迷不醒的卓祁,试探着开口:“将军?” 陆淮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终于舍得从卓祁身上移开目光,拧眉道:“何事?” 苏公公收回目光:“钱太医与许尚书回去了。” 陆淮“嗯”了一声,疑惑道:“然后呢?” 苏公公抿了抿唇,目光投向榻边的宣纸。 在皇帝身前伺候,不仅要手脚伶俐、会看眼色,还要适度控制表情,陆淮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张平放的宣纸。 他眯了眯眼,看清了纸上的字迹,是钱太医开的药方。 联想到苏公公的一脸无语,陆淮眼皮一跳,瞬间明白了,方才看卓祁看得太专注,钱太医的医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第136章 但陆淮总是不知脸皮为何物,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垂眸继续盯着卓祁,神色毫无波澜:“麻烦苏公公重复一遍。” 又不是什么砍头的大罪,这么严谨,他还以为钱太医明白了枯藤草的克星,欢喜得上吊自缢了。 苏公公:…… “一日一次,卯时服用,不可碰水,不可食用辛辣膳食,不可服用茶水。”话落,苏公公沉思片刻,又补了一句:“不可服用碧螺春。” 陆淮:……大可不必特意提醒。 方才在卓祁上药的时候,苏公公可谓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淮的动作,能够看出他如同呵护珠宝般小心,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将军真的能照顾好大人吗?” 疑问似利剑般插入陆淮身上,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方才是个例外,苏公公放心,不出几日,定能让您见到活蹦乱跳的卓大人。” 他自己心爱的人能照顾不好吗。 苏公公微微颔首,扫了眼窗外:“将军,可否出来一趟,我有话对将军说。” 陆淮闻言眼眸一深,苏公公方才的称呼是“我”,而不是“咱家”,那就要抛掉“苏公公”这个身份,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他本人。 “苏公公稍等。”陆淮侧过身去,帮卓祁翻了个身,拨开他的长发露出脸来,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跟随苏公公来到殿外。 “将军可知往昔是谁住在这殿内?”苏公公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开口。 陆淮下意识地朝牌匾上望去,顿时愣住了,牌匾上清楚的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常乐殿。 “是常乐长公主的住所。”即便陆淮从未听说过大景长公主的任何传言,但也能一眼辨出。 常乐长公主的封号为常乐,意为时常安乐。 身为李晟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出生便享有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宠爱,可惜老天看她过得太好了,在她二十多岁时便不幸早逝。 长公主与他并无交集,甚至长公主早逝时,他才两岁,还是个无知的孩童,苏公公为何要提起这些? 他转头看向殿内,虽无法穿过墙壁看到卓祁,但一个从未意识到的想法在心底悄悄萌芽。 苏公公依旧背对着他,道:“想必将军很疑惑我为何会出现在牢狱外,是陛下派我来的。” 陆淮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陛下?” 李晟又搞什么幺蛾子? 苏公公继续开口:“在将军硬闯皇宫时,陛下便派我来了。” “陛下知道我会回来?”陆淮向前走了一步:“还是陛下要治我的罪?” “两者皆不是。”苏公公垂眸迈步走下台阶,道:“将军请跟老奴来,陛下有请。” 陆淮如今一肚子问题亟待得到回答,便跟了上去。 寒风冷得刺骨,眨眼间便到了养心殿。 陆淮合地怀疑李晟是不是搬到了养心殿居住,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李晟仿佛就在朝堂与养心殿之间徘徊,后宫都未曾去过。 “将军,陛下在殿内等将军。” “好,多谢苏公公。”陆淮被寒风刺得睁不开眼,三步并作两步地大步走了进去。 一阵熏香夹杂着暖气迎面袭来,呛得陆淮侧身关殿门时抵住口鼻适应了一会儿,躬身行礼:“臣陆淮参见陛下。” 李晟咳了两下,道:“起来吧。” “谢陛下。”陆淮直起身来,故意活动了两下手脚,好让李晟知道自己“起身了”。 话落,李晟便没有再开口,陆淮也没有了往昔的那份敬畏,仔细打量着四周,他离开仅仅几月时日,养心殿便大变了样。 第67章 殿内,诸多宝贵饰品以及李晟最钟爱的那盏沈皇后亲手所制的琉璃花盏,皆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李晟燃了何种熏香,整个宫殿环绕着浓浓的烟雾。 倘若不是这香气熏鼻,陆淮还真会以为李晟即将练成神功,飞升成仙。 “陛下命臣前来,所为何事?”陆淮语气冰冷地开口,丝毫不在意自己面对的乃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李晟张了张嘴,刚吐出一个“朕”字,剧烈的咳声便霸占了他的咽喉,接连咳了好几声,方才停歇。 “臣私自回京,硬闯牢狱,劫走……卓大人,三道罪名,臣先行请罪。”陆淮双膝跪地,补上了方才缺失的跪地拜见之礼。 李晟饮了口茶水,润了润干涩的咽喉,道:“朕并不是要说此事,你先起来。” 皇命难违,陆淮跪地未及片刻,便又起了身。既然李晟不说,那就别怪他问了:“陛下,臣想知道……知安的身世,他究竟是何人?” 李晟没想到陆淮会问得如此直白,愣了片刻,道:“你为何要知道这些?” 李晟的声音较轻,陆淮只得穿过重重烟雾,靠近了些:“臣与卓大人是陛下赐婚,文武百官做了见证,百姓喊了祝福,名震四海,臣作为卓大人的亲人,应了解枕边人的身世。” 李晟又往香炉中添了些熏香,深吸一口:“如你所想。” 如你所想。 陆淮在脑中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卓祁并非景伯府的人,他的生母竟是常乐长公主。 李晟的亲侄子。 陆淮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喷涌而出的怒气,平静道:“算起来,卓祁在世的所有亲人中,陛下您是与他血缘最近、最亲的亲人。” 第137章 话落,他的鼻头涌上一股酸涩感,怒气转眼化作心酸:“那陛下您是如何对一心为陛下的侄子下手的,又怎么能让林峥为所欲为去审卓祁的呢?” 李晟动作忽地顿住,偏头望着陆淮:“林峥对卓祁下手了?” 看见李晟满脸疑惑,他蓦然笑了起来,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鱼骨鞭,倘若不是臣及时赶到,世上便没了一个叫卓祁的活人。” “朕并没有令林峥去拷打。” “所以陛下要治林峥的罪吗?” 闻言,李晟没有吭声,他当然舍不得,如今林峥可是他的得力助手,重要程度甚至能让他原谅林峥差点害死他最疼爱妹妹的孩子。 陆淮自嘲一笑,也不再指望李晟,将话题又扯到了卓祁身上:“卓祁自小养在景伯府,景伯府里的人对他不好,这点陛下应该知道吧?” “那陛下为何还要他继续留在景伯府?” 李晟重重地叹了口气,倚在靠背上,闭上眸子:“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针对,皇宫才是真正的虎狼窝。” 微不足道的针对令卓祁坏了身子底子,一辈子都要靠着药物维持,陆淮道:“常乐长公主既是卓祁的生母,为何会早逝令他没了母亲依靠?” 常乐长公主早逝那年,卓祁还不到一岁。 似乎是说到了关键之处,李晟睁开眸子,起身来到案几旁,正对着窗子,道:“是朕,是朕害死了朕的常乐。” 泪水渐渐模糊了眼前画面,多年前常乐长公主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阿兄,你看常乐穿这件衣裳美不美?” “阿兄,他们笑话我,你快去教训他们。” “阿兄对常乐真好。” “……” “陛下,求您放过他。” “陛下,您心里没有一丝愧疚与悔恨之心吗?” …… 常乐长公主李常乐,封号常乐,名字亦为常乐,是前朝先帝唯一一位公主,上头有先帝疼爱着,母亲又是皇后,还有李晟这位一母同胞的皇兄保护着。 论谁来说,都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福分才能投这样的好胎,常乐每每听闻,也只是笑而不语。 自李晟登基后,这位备受宠爱的常乐公主却因病逝世,无数人惋惜,皆言是上天看她过得太好了,甚至羡慕、嫉妒了,遂叫她回到了天上。 而事实并非如此。 早些年传闻常乐公主出宫时看上了一位长相绝佳的男子,李晟不允许如此一位门第不等的人做常乐的驸马,便极力阻挠,最终常乐还是不舍,就将男子带进了常乐殿养成了面首。 两人把酒言欢,直到男子离世,常乐思念成疾,郁郁寡欢,便随男子而去。 百姓们的传言必定是经过了夸张加料,又是多年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最终获得了这一版本。 李晟得知了此事,下令但凡是传其谣言者,其子孙后代皆不可入朝为官,谣言这才渐渐停歇。 虽没有如此夸张,但传言也存在一定的道。 常乐是在养心殿见到了那位男子,惊鸿一瞥,一见倾心。 男子的经历与秦兮的相似,皆是半道杀出来的将军,而那日他去禀报状况,听闻常乐公主也在殿内便做好了心准备,不料这一去就再也从叫做常乐的那块空地上走出。 常乐哭着吵着要李晟为她与男子赐婚,李晟不肯,为拆散两人,他将男子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谁知常乐孤身一人踏上征程去寻男子…… 她一人走进冒了烟的军营里,一身上好布料制成的素净洁白的衣裳与这战场格格不入,尤其是炮火与血腥味令她作呕。她左顾右盼,这才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直到天上飞来一只穿天猴正对着她飞来,与窜天猴同步的还有面前朝她冲来的男子。 “小心。”男子飞扑过来,将她扑倒在身下,带着她向旁边滚去,窜天猴在原地炸出了一朵夺命烟花,浓烟滚滚,就连地上也被炸出了一个坑来。 “不好意思,姑娘,没伤着吧?”远处不知所措的小兵站在原地,心里直发慌。 “没事。” 常乐的衣裳上沾满了尘土,发丝也不复先前那般整洁,金丝发钗散落一地,还有些挂在她的发丝上摇摇欲坠。 男子上前摘下发簪,缓步靠近,常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里怦怦乱跳,抬眸瞧着他。 完事后男子拉开了些距离,眼神冷冰冰,低声道:“这些东西在战场上是不可以携带的,它可以满足你爱美的心思,同时也可以要了你的命。” 话落,男子甩手将发簪扔得远远的,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边走边道:“此地危险,速速离去。” 常乐抚着脑袋上的发丝,抬脚追了上去,喊道:“你没看出我是谁吗?” 男子精美的面容毫无波澜,回应道“不知。” “真的吗?” “真的。” 常乐歪着脑袋从男子的侧下方往上看去,道:“皇宫,养心殿,我追着你,忘了吗?” 男子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侧头看她,道:“在下未曾忘记,公主应待在皇宫里才是安全的。” 常乐转身停在男子的前方,男子猛的一顿,眉头微微皱起,正色道:“公主,请您不要在胡闹了,在下派人送您回去。”说着绕过常乐继续向前走去。 常乐一愣,随即冲着男子大叫:“你怎么和我阿兄一个样啊,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害怕阿兄责怪你。” 第138章 见男子没有停下的迹象,常乐气的猛一跺脚,三两步追了上去,强行逼他停下:“你到底如何想的?说出来我又吃不了你,我是什么山林猛兽吗?见了我就跑。” 男子无奈地面对着她,这时常乐才发现他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应该是方才救她时沾上的。 男子道:“君臣有别,公主是陛下的亲人,臣出身寒门,本就相差万里,况且军营里危险重重,公主不该呆在这里。” 话中有话,常乐算是听明白了,一番话下来看似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要她回去,实际就几个字“我不喜欢你,别来烦我”。 “不是。”常乐反手抓住说完就走的男子,问道:“我也不和你虚伪了,我问你,你到底接受不接受我?” 是接受而不是喜欢。 常乐见他没反应,接着道:“两个人相爱的前提,定然是相互了解,相处过的,我们为何不能相处一段时日?” 她顿了顿,直视着男子,挑眉道:“倘若到时你还对我没感觉,我们两个就此割席,谁也不去打搅谁,可好?” 男子定睛看了她一会,点头道:“好。” 常乐唇角一勾,抬手伸出小拇指,在男子面前晃了晃,催促道:“快点。” 男子疑惑道:“什么意思?” “拉勾啊。” “……幼稚。”话虽如此,男子还是幼稚地勾住了她的手指,缓缓缩紧。 放下手后,常乐得意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谢之行。”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爱他,最后连名字都不知,他认定自己是块木头,不知情爱,不会对常乐这种天之骄子动心。 事实总是事与愿违,最终在常乐的不断陪伴的攻击下。 “木头”谢之行成功坐上了常乐殿“面首”的位子。 谢之行隐藏得非常好,在宴会时听着群臣们对他憎恶的讨论无动于衷,甚至还迎合着痛骂自己两句。 谁也不知常乐殿的“面首”便是战场上大杀四方的谢之行。 常乐消停了,李晟倒是坐不住了,命谢之行回驻守地,常乐会开溜,继续这样下去,李晟心里膈应,他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位寒门出身的人去受苦。 于是他做了个令他后悔一生的事。 “所以陛下便将他杀了?”陆淮双手抱胸,坐在苏公公搬来的小凳子上,冷冰冰地问道。 “是也不是。”李晟笑了一声,声音越来越弱:“是他自己没命回来。” 第68章 西南叛乱,叛军高呼“为民除害、打到昏君”的口号,拥立封地在西北的五皇子为皇帝,且迅速占领西北。 群臣意见出奇地一致,命各方镇守的将领合力围攻西北,欲不战而胜。 没有战争便没有伤亡,李晟却以“不知叛军人数”为由否定了此意见,并决定派一人率领军队前往西北打探消息,而后再派将领支援。 这无疑是一趟赴死的任务,而那个人,便是谢之行。 君命难违,谢之行纵然满心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艰难的使命。虽击退小部分叛军,可叛军人多势众,谢之行在援军到来的前一日血洒西北。 景和三年,夏,谢之行葬身于西北。 常乐长公主得知此消息后,痛不欲生,在常乐殿内竟昏厥过去,手中还紧紧攥着谢之行殉国的噩耗。 李晟听闻匆忙赶来,在太医口中得知常乐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此番昏倒乃是心急所致,那一刻,李晟心中泛起一丝悔意。 常乐在郁郁寡欢中度过了最为难熬的几个月,最终诞下孩子,孩子出生那晚便被连夜送出了宫,并严令禁止传播此事。 人的心若死了,身子也便没了生机。 同年,冬,常乐长公主病逝于常乐殿。 无人知晓这位备受宠爱的公主为何早逝,亦无人知晓自她腕处流出的血水染红了整张案几,更不知她与谢之行曾经相爱。 那位送出宫的孩子,便是卓祁。 常乐与卓夫人自小便是好友,就连她与谢之行的事,卓夫人也知晓一二。 常乐生前将孩子托付给了卓夫人,卓夫人让她给孩子取个名字,常乐看着孩子的面容,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她想到了谢之行,这是她与他的孩子。 “便唤作之安。” “之行”与“之安”太过相似,恐外人说闲话,卓夫人便将“之”换成了“知”,知安便成了卓祁的字。 知安便好,平安即可。 不久,常乐便撒手人寰,只为李晟留下一个“恨”字。 自己的妹妹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亡,他满心愧疚,但因宫中的勾心斗角,他放弃了将卓祁接入宫中的想法。 只能不断地赏赐景伯府,期望卓祁能过得好些,后来听说自卓夫人离世后,那些赏赐并未用到卓祁身上,赏赐之事也就此停了。 直到十几年后,他在一次举荐折子的首位见到了卓祁的名字,便开始悉心培养,并对他完全信任。 “陛下说的轻巧,可最后不也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吗?”陆淮冷笑一声,嘲讽的韵味脱口而出。 口上说着信任,背地里却捅刀子,这算哪门子的信任。 李晟微微摇头,俯身剧烈地咳了几声,道:“人是会变的,不管是行动还是思想。朕在卓祁身上看到的是不服气,那日刺杀,他哪怕说出个由,朕都会放了他,可他一声不吭,要朕如何?” 第139章 陆淮皱起眉头问道:“难道陛下不会想到有何难言之隐吗?” 李晟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紧紧捂住胸口,回道:“所以朕将他关了起来,日后审问,发生如此之事,也是朕的错。” 李晟在那日的确动了怒,卓祁低着头沉默倔强的模样像极了一位故人,当时他发现了谢之行与常乐的关系,逼着谢之行与常乐分开,那时谢之行也是这般模样。 都说子像母,女像父,可卓祁偏偏继承了谢之行那张俊美清秀的面容。随着年纪的增长,面容逐渐重合,倘若谢之行还在世,任谁都会说他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多年前的官员皆被李晟换得差不多了,故而如今的官员只是听说过谢之行,并没有见过,这也给卓祁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李晟缓缓回到位子上,抬了抬手臂,问道:“你可知朕赐婚于卓祁与你?” 陆淮沉思片刻,除去功高盖主找了卓祁来监督他,其余的也没什么了,于是回道:“不知。” 李晟轻笑一声,端起茶水轻抿一口,道:“十几年前,朕曾见过你。” 闻言,陆淮一愣,十几年前他还是个目中无人的少年,天地加起来都未曾有他的脸皮厚,陆家人世代镇守边关,在战场与朝堂上来回徘徊,并未参加过什么宫宴,李晟又是从何处见过的他? 难不成是李晟出宫在街上碰见的他? “臣并不知年少时见过陛下。”陆淮拱手道。 李晟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你不知也不奇怪,朕只是远远地看了你们一眼,不必挂怀。” 你们? 陆淮微微睁大眸子,李晟说的“你们”指的是他与卓祁,又是在十几年前,那便是团圆节那天夜里。 如他所料,李晟的下一句便是说的此事。 中秋夜晚,卓祁因祭奠卓夫人被孙云柔联合卓明高赶出了景伯府,流落街头,也是在这天遇到了陆淮。 李晟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直到陆淮离开一去不复返,卓祁靠着墙壁睡着之时,他走了出来。 常乐长公主离世多年,第一次见到卓祁,因着神似的面容,他很快便认了出来。 “知安。”一道声音自远处悠悠传来。 卓祁半睁着睡眼朦胧的眸子,抬手挡了挡侧上方亮了的灯笼,迅速藏起手中玉佩,望向声音所在处。 “卓祁,你是卓祁吗?”声音逐渐靠近,李晟从暗处缓缓走出,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卓祁猛的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前方,一点点向后退去:“你、你是谁?” 李晟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蹲下身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别害怕,我是你的亲人,不是景伯府的亲人。” 他的这番话把年幼的卓祁绕得不知所措,只能无助地缩在墙角,紧盯着他。 “陛…老爷,您要的东西买来了。”苏公公穿着管家的衣物出现在李晟身旁,手里拿着一个木头雕刻而成的鸟。 “喜欢吗?”李晟接过木鸟在面前晃了晃,笑着将手停在半空,等待着卓祁的答复。 卓祁见他并没有恶意,又知道自己的名字,放下戒备缓缓靠近。 李晟轻柔地揉了揉卓祁的发丝,站起身来带他走出巷子:“你愿不愿意去见你母亲?” 听到“母亲”这个词时,卓祁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小孩子懂什么,只是思念母亲罢了。 他胡乱抓住李晟的衣袖,四处张望着,眼下已是二更,街上多家铺子关上了门,百姓也变得稀疏起来。 李晟见状,问道:“是在找方才的公子吗?” 卓祁收回目光,冲着他点点头。 “喜欢他吗?” “喜欢。” 李晟笑了笑,道:“想不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想。” 李晟停顿片刻,道:“等你长大后,舅父再来问你,你若还想,便帮你实现,可好?” “好。” 幼时的卓祁还不懂事,整天追着李晟“舅父舅父”地喊,待大了些,懂事些,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后,便改了称呼。 …… “你或许不记得了,想必卓祁已经与你说了。”李晟道。 说了但没说全。 陆淮问道:“所以赐婚前,陛下已经找过知安了?” 李晟摇了摇头:“所谓入局者迷,旁观者清,朕自然看出他对你还是喜欢的。” 闻言,陆淮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忽视的情愫,倘若不是卓祁幼时的一句“喜欢”,两人也不会走到如今,李晟也不会看着他的权利过大而放他一马。 他总是将天定姻缘挂在嘴边,却不知没有卓祁,他如今活不活着还说不好。 “陛下不会担心臣被逼赐婚,会报复吗?” 李晟再次摇摇头,道:“你们两个在朝堂上犹如……”他仔细想了片刻:“打情骂俏,或许别人不知,但瞒不过朕。” “……陛下好眼力。” 陆淮瞧着越来越浓的烟雾自香炉中袅袅飘出,以及李晟要去加熏香的动作,赶忙告辞:“倘若陛下没什么事,知安臣就带走了,臣告退。” 如若他不及时离开,恐怕会被呛死在这里,那时卓祁真要守寡了。 “等等。”李晟喊住他:“今日的消息已经传出,朕不可不管此事,你要有个交代。” 陆淮拱手道:“臣已然有了法子,必定查出真凶。” 第140章 他在卓祁上药时听苏公公讲了刺杀的全过程,卓越弦说的证词并无一人瞧见,只是盲目猜测跟风,这本身就是个漏洞。 一举两得,只要戳穿,便轻而易举地洗去卓祁的罪名,并将景伯府的一家子人推向深渊。 李晟点点头,俯身从案几的隐蔽处取出一支素簪,命苏公公交给陆淮,道:“这枚簪子是谢之行送于常乐的,她非常爱惜,在你们成婚之时,朕带在了身上,也算是他们两人见过了你们大婚,替朕还给卓祁吧。” 陆淮接过簪子,仔细打量了一番,簪子是桃木雕刻而成,花纹复杂且精致,没个三五个月定然成不了此般,想必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簪子的尾部刻着几个字,在簪花的花瓣下面,依稀可以看出是两个名字:李常乐,谢之行。 “谢陛下。”陆淮小心地收好簪子,见李晟没有什么表示,推门离去。 寒风呼啸着迎面袭来,熏香味被吹得淡了些,身旁的苏公公要来相送,被陆淮婉拒留在了养心殿,只在殿前看着陆淮走远,消失在风寒里。 不知不觉在养心殿坐了这么长时辰,竟已到了酉时,陆淮瞧着快黑下去的天空,加快了脚步。 时辰没有方才紧迫,陆淮在推开殿门的空隙顺便扫了眼四周,手上动作一顿,惊讶地停在门外。 只见眼前的宫殿金碧辉煌,放眼整个皇宫,找不到第二处与常乐殿媲美的宫殿,就连李晟的养心殿也略微不如,由此可见宫殿的主人在宫里的地位是何等令人瞩目。 殿内倏然传过一阵咳嗽声,陆淮回过神用力推开门,似乎是长久未曾住过,推门时发出“滋”的一声响,惊到了榻上之人。 “谁?” 卓祁刚睁开眸子便发觉了异常,不是牢狱,不是侯府,也不知身在何处,只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将他弄到了这里,也不知有何目的。 眼下他半靠在榻边,衣物半挂在身上,遮住这处露出那处,被子虚掩地盖在他身上,发丝遮住了小半张脸。这样一副画面落入了陆淮的眼中。 陆淮快步走过来坐在床边,往上拉了拉被子,道:“醒了?还疼吗?” 卓祁一愣,放下警惕,抬起一只手抚向眼前人的脸颊,喃喃道:“敬辞……” 陆淮接住因虚弱而无力垂下的手,放在脸颊上,寒风刺过的冰冷使得卓祁的手一抖,随即轻轻的抚摸起来。 “我在。”陆淮轻声道。 第69章 他放下卓祁的手,将其仔细地塞在被子里,随后利落地脱掉外衣,让他安稳地靠在自己怀里。 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沾染了些许风寒,整个人冷冰冰的,好在陆淮的外衣比平时的厚些,好歹抵挡住了寒冷,内里还算暖和。 卓祁的脸色苍白如纸,吃力地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点空隙留给陆淮。止疼劲还没过,但能感觉到身上麻麻的。 身旁的温暖骤然袭来,快要冻僵的双腿不自觉地靠了过来。被眼前人的温暖与气息包围的感觉,比起牢房那冰冷的墙壁,实在要好太多。 卓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沙哑地道:“你怎么来了?北疆没事了?” 陆淮无奈地看了卓祁一眼,身子斜倾着,下巴抵在他的头上,道:“北疆无事,我收到了高恭寄来的信,得知你有危险,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还有啊,你的身子都这样了,怎么还惦记着别的呢?” 卓祁彻底放松下来,手指摸索着一旁陆淮的手,十指相扣,缓缓道:“我放心不下你。” 陆淮轻笑一声,两根手指夹住他的手指,略带威胁地道:“卓大人,若不是本将军及时赶到,你连担心的资格都没有了。” 卓祁抽回手指,轻轻搭在指缝间,闭上眸子,道:“捕捉住猎物,先是满足自己,再是报仇雪恨,林峥既然恨我,便不会让我简单死去,而我会利用这段时日逆风翻盘。” 或许是因担忧过虑,陆淮已经忘了卓祁也是一步步艰难走上去的,中途不知遭受多少人的陷害,若没些手段与智慧,那就不是卓祁了。 陆淮挑了挑眉,忽的抓紧他的手,道:“今日几鞭,明日几鞭,后日再上些别的刑具,折磨得生不如死,在下不知大人要用怎样的本事,才能令这副站都站不起来的身子,逃出牢狱,寻证据呢?” 把事情想的简单未必是一件好事,就像连饭都吃不起了的人,第一件事应是填饱肚子,哪还能策划着称霸天下的企图。 卓祁一时无言以对,将脑袋埋在陆淮怀里,沉默着不说话,他还真的没有陆淮想的周到,若陆淮不来,难不成便是死局? 不,不会,但凡是听到点传闻或是消息,哪怕不准确,陆淮也一定会来。 陆淮勾了勾唇角,无声一笑,问道:“醒多久了?” 卓祁身子虚弱,但在他来到常乐殿时也坐了起来,醒的时辰应该不久了。 “刚醒。”毫不知情的卓祁还在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却不知自己内心的防线早就被陆淮洞悉了。 “哦~”陆淮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也不拆穿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方才陛下叫我去了趟养心殿。” “嗯?”闻言,卓祁缓缓睁开眸子,手指不自觉地抓紧,急忙问道:“抛下北疆擅自回京,陛下可曾怪罪于你?” 陆淮摇摇头,道:“陛下何时沉迷于修仙练道了?养心殿内烟雾缭绕,刚进去时还以为到了仙境。” 第141章 卓祁道:“不是修仙,是熏香的问题。” 熏香,陆淮反复琢磨着,回忆起方才养心殿的画面,不断的咳嗽声与不时添加的熏香对应了他的想法。 有人下毒了。 是林峥? 想到这里,陆淮不想瞒着卓祁,揽在肩膀上的手轻揉着揉搓着,似是在为下一句话而做准备。 他道:“陛下与我说了很多故人,以及常乐长公主的事。” 话落,卓祁肉眼可见地身子僵住,挣开陆淮的掌心握紧了拳头,指尖泛白,指甲似要陷入血肉里去,他垂眸盯着面前的某一处,努力平复着心情。 见状,陆淮赶忙掰开他的手指,虽没有深陷进去,但还是在表面留下了几个痕迹,深浅不一,他反手捏了捏卓祁的腰,以示警告。 说的如此明白,陆淮应当知道了他的身世,他的秘密,他不想提起的事。 “敬辞……”卓祁的身子放松下来,他叹气似的喊了陆淮一声,便没了声音。 “我在。”陆淮应道。 殿内安静下来,卓祁不说话,陆淮也不去问。片刻后,不远处案几上点了半截的烛火“噼啪”一声响,惊醒了还在沉思中的卓祁,道: “本想待江山稳定,再与你坦白这些事,不再有任何事情瞒着你,只可惜不是我亲口告知与你。” “李晟说的没错,常乐长公主是我的生母,谢之行将军是我的生父,在我记事那年起便得知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想必敬辞也了解一二,除此之外,我并没有事情瞒着敬辞了。” 话落,卓祁忽地想到在怡春楼时,陆淮无论如何都不愿吐露,甚至做那种事也无法撬开他的嘴的那句话,只在一瞬之间,便恍然明白了。 陆淮不愿瞒着他去涉险,他正在兑现曾经许下的承诺,将一颗纯粹无瑕的心捧了上来。 他说的简单,但在陆淮这里却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多想李晟说的是为了激怒他而设下的圈套,想在卓祁口中得到否定,但这些都化作幻想飘到天涯海角。 他的知安,他的爱人,受了如此般的苦。 “别这样,知安。”陆淮安抚道,伸手轻轻拭去卓祁眼角的泪花。 “不想说咱们就不说了,何必受那种委屈。” 卓祁微微摇头,攥紧了被子,道:“不说出来才难受。” 与其憋在心中如大石头般没有着落,倒不如全部说出来,好好发泄一下,减轻负担。 他挪了个位置,面对面地直视陆淮,开口道:“敬辞,还记得赐婚前你从北疆归来时对我说的那句话吗?” 陆淮拿起被子往卓祁那边扯了扯,道:“什么话?” “你恨陛下吗?” 陆淮一愣,回想起当时的画面,那时他问出口后得到的是无尽的沉默,卓祁并没有回答,而如今,卓祁要将这个问题补上,像是补缺了多年的遗漏。 卓祁道:“我恨,当然恨,倘若不是因为陛下,我本该有个幸福的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在景伯府里小心行事,没有依靠,任人欺凌,苟延残喘。” “我恨他,但没有陛下,中秋那夜的擦肩而过或转身而忘便是我们的结局,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人,也不知何为爱,又如何爱人。” 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被子上,一滴两滴三滴…… 卓祁的声音若有若无,听的陆淮心一紧,但还是听的一清二楚:“若没有陛下,我不会活下来,也不能与你长相厮守。” 话落,剧痛席卷全身,他的身子紧绷起来,眉头紧皱,陆淮见状瞬间慌了神,止疼丹的药效已过,而陆淮如幼时般,帮不了他,也无法帮他。 瞬间的剧痛别说是普通人,天王老子来了也承受不了,唯一的办法就一个字“忍”。 疼痛如虫蚁般啃噬着全身,冷汗簌簌直流,卓祁强忍着颤抖的身躯,断断续续地开口:“敬辞……你可知……陛下为何……要单独与我建府吗?” “因为丞相府的前身是公主府。” 给予臣子建府,乃是权利与地位的象征,数百年的王朝以来,能享此待遇的臣子寥寥无几,卓祁便是其中之一。 本以为是李晟的认可,到头来却是因愧疚而给予的补偿。 就如流浪的小猫遇到了待它好的主人,它乖巧听话顺从,却不知是主人遗弃了它的父母亲,收留它并非出于喜爱,而是愧疚。 卓祁微微偏头,靠在陆淮的胸膛上,几缕短的发丝垂落在颈边,他缓缓闭上眸子,道:“敬辞,即便陛下对我再好,那也是因为常乐长公主。” “我为他尽心尽力,是不想看着先祖打下的江山葬送在他手上,不想看着数千黎明百姓生活在战火纷飞的大景,不想你豁出性命保卫的边关轻而易举地落入敌军手中。” “倘若能摆脱如今所有之事,我也想与你一起留在边关的战场上持刀持剑,不想再有生离死别、骨肉分离,也不想做一颗制约朝臣的棋子。” “我想做一只鸟,一只自由自在的鸟,遨游天空,看尽世间繁华美景。” 卓祁意识模糊,他轻轻喘着气,抬眼看着陆淮的唇一张一合,他猛掐了自己一下,在意识散尽的前一刻听完了整句话。 陆淮贴近他的耳边,轻声道:“若有来生,做比翼鸟,不管身在天涯海角,我便翻山越岭地来找你,与你双宿双飞。” 第142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相逢相知相爱。 几个时辰转瞬即逝,天色渐暗,宫内盏盏华灯纷纷亮起,昏黄的光亮映照在雕梁画栋之上,镶嵌的宝石翡翠闪烁着迷离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 陆淮在外衣中取出火折子,点亮了燃尽的油灯,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照在他与怀中昏睡过去的卓祁脸上。 卓祁的警惕性向来极高,就连昏睡时也不肯乖乖张开嘴喝药。陆淮试了多种法子,皆无成效,只好一点一点地渡给他,直至药碗见底。 卓祁重伤未愈,他也不愿再去折腾卓祁。既然是常乐长公主的宫殿,借她的孩子住上几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陆淮褪去衣裳搂着卓祁,没了压住伤口所带来的疼痛,卓祁睡得安稳了些。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 仅仅一日,陆淮劫狱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播开来,有人欢喜有人愁,而林峥更是一天上了八百回折子,要求李晟尽快处掉卓祁,连着陆淮一起治罪,以解大景忧患。 但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卓祁身上竟留着皇室的血脉,更算不到百姓们皆向着陆淮,并且呼喊着“卓大人是无辜的” “放过卓大人”,在街头巷尾游行。 李晟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将这件事压了下来,给了陆淮足够的时日来调查此事。 他并未抱多大希望,将一切安排妥当,倘若陆淮拿不出证据,便令卓祁假死于京,送到边关好好调养身子,最后找个不痛不痒的由将景伯府一锅端了,再接他回来。 卓祁本就无愧于李晟,陆淮不愿让他背负一个弑君的罪名,便开始着手调查并实施计划。 两日后,京城的大街小巷炸开了锅,告示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几日后便要当众处死卓祁,以正权威。 第70章 街上骂声四起,百姓手舞足蹈,恨不能直接跳进皇宫给李晟与林峥各甩上两巴掌,方能消解心头之恨。 卓越弦听闻消息,全然不顾小厮婢子的阻拦,更无视卓明高棍棒的警告,贸然闯出景伯府,直至亲眼见到那告示,这才心满意足。 听着街上百姓们的唉声叹气,卓越弦嗤笑一声,心中唾弃这些人有眼无珠,居然还有脸来为大景的罪人惋惜,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简直不知所谓。 他自然是不敢把这想法说出口的,否则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给淹死。 他想着想着,迈向景伯府的脚步一转,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既然卓祁没几天可活了,那他当然要去狠狠嘲讽一番,顺便叫卓祁“一路走好”。 林峥与卓越弦提前勾结,打点好了皇宫的守门侍卫,故而卓越弦得以畅通无阻地直奔牢狱,林峥在其中也算是“功不可没”。 细节决定成败,可惜两人皆未曾留意,侍卫已然被悄无声息地替换过了。 今日的皇宫异常安静,也不知宫中出了何事,宫女太监一个个皆不见踪影,卓越弦也懒得管这么多,只当是林峥为他安排妥当。 他一路顺畅地来到牢狱门前,看着远处向他走来的狱卒,满脸不屑:“怎么着?敢拦我?” 距离尚远,狱卒小跑了好几步,才勉强看清卓越弦的面容,赶忙抬手拦住他:“站住,陛下有令,不管是谁都不可探望。” 闻言,卓越弦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狱卒,语气加重道:“敢拦我?看门的狗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连我都认不出来?” 说罢,卓越弦指着自己,大步朝狱卒走去。狱卒还从未见过如此蛮横不讲之人,连连后退好几步,最后终于想起,连忙赔罪道:“卓公子恕罪,小的一时眼拙没认出您,主子说了,您可以随意进出。” 话落,狱卒讨好地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主人说了,里面的人随您处置,只是别把人弄死了,不然不只是小的,就是主人也没法交代,公子您……” “知道了知道了。”卓越挥手打断狱卒的话语,不耐烦地向前走去:“早晚都是个死,死在谁手上我不在乎,我只想‘好好’与卓祁算算这几年的恩怨。” 狱卒在他身后连连点头,殷勤地递上牢门的钥匙,最终在一个拐角处侧身隐匿起来。 仇恨冲昏了他本就不甚聪明的头脑,急于“算账”的卓越弦丝毫未曾注意狱卒的消失,也未曾注意一双眸子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移动。 脚步声逐渐逼近,直至行至最里间的牢房才停下,牢房内的卓祁身着囚服,背对着牢门,在黑暗处一动不动。 倘若不是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卓越弦差点以为是卓祁使的奸计,做了个假人来糊弄狱卒。 开锁声伴随着锁链的哗啦声,在安静的牢房内响了起来,牢门重重地砸在铁栏子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片刻后,卓越弦忽地开口,嘲讽道:“卓祁,感觉如何?被关的滋味不好受吧?” 面前的卓祁依旧毫无反应,甚至半分眼神都未曾分给他。 卓越弦见状,紧紧地握起了拳头,一字一句道:“我不明白,父亲母亲都向着我,可你为何能平步青云,而我只能活在你的名号下,做一个京城的纨绔败类。” 他一步步靠近卓祁,怒目圆睁,面容变得愈发狰狞,声音也逐渐增大:“而你,一个不知来历与景伯府毫无关系的人,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第143章 “所以。”卓越弦压低声音道:“我要你死,我没有的,你也别想心安得地拥有。” 话落,卓祁的身子肉眼可见地一抖,僵在了原地。 见状,卓越弦忽地笑了起来,他自以为说到了关键之处,认定没了卓祁,自己定会做得很好,前途一片光明,是卓祁挡住了他升官发财的道路。 可他不知,在李晟虎视眈眈的监视下,这几年景伯府全靠卓祁才能屹立不倒,也是看在卓祁的面子上,李晟才未对景伯府下手。 如今倒成了卓祁白吃白住了十几年,还要霸占着嫡子之位。在他眼中,卓祁还落了个“忘恩负义”的罪名,只因为卓祁没有如孙云柔那般像供神仙一样供着他,没有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甚至两人还没有血缘关系。 俗话说,人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卓越弦笑得无比狰狞,也不管是否隔墙有耳,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自你刚回京时,我便派人跟着你,直到你亲自跳下了我精心设下的刺杀局,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卓祁,这都是你自找的,几日后便是你的死期。”话落,卓越弦取出一瓶药丸,倒出一颗在手心,捏着仔细端详:“不过你长得的确不错,临死前伺候伺候做了你多年的兄弟,也是所应当的,对吧?” 话落,卓越弦露出猥琐的笑容,低头解着自己的腰带,不料还未有所动作,便被一声呵斥制止。 “住手!” 声音从牢狱外传来,卓越弦的动作一顿,抽出袖子里的软刀,转身作势要去解决那人。 “嗖”的一声,一支箭穿过他的手腕,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墙壁上。 软剑掉落地面发出一阵声响,卓越弦疼得尖叫起来,但在瞧见“卓祁”时,还是瞪大了眸子。 “是你!” “没错,是我。” ‘卓祁’站起身来,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副只见过一面却无比熟悉的面容——陆淮。 陆淮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一脚踩碎了掉在地上的药丸。眼前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对卓祁起了这般龌龊的心思,那便绝对不能留他活路。 卓越弦想要拔掉弓箭,却疼得呲牙咧嘴,陆淮将软剑踢出三步之远,一拳狠狠砸在他的半边脸上。 卓越弦惨叫一声,脸颊瞬间肿了起来,孙云柔把他养得娇贵至极,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疼痛,当即威胁起来:“陆淮!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不能杀我!你会——啊” 另外半边脸也肿了起来,陆淮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他,嗤笑道:“打你还要看谁的脸色?你是狗吗?别说是你,就是卓明高,我也照打不误。” 说着举起拳头又要往卓越弦脸上招呼,卓越弦被打怕了,赶紧搬出李晟:“你杀了我,陛下也不会放过你,你和卓祁,你们两个就等着给我陪葬!” “是吗?” 拳头没有落在脸上,一支箭擦着他的脖颈又一次钉在了墙上,卓越弦顺着射箭的方向看去,阴暗处的两人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威严的面容让他浑身一震。 是李晟,身后跟着高恭。 李晟双手背在身后,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憔悴”二字,但声音却威严十足:“朕何时说过这些?” 脖颈上的伤口伴随着刺痛滴出鲜艳的血色,卓越弦一时顾不了这么多,呆呆的愣在了原地,直至两人走进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陛下在问你话。” 高恭上前拔出卓越弦手腕上的弓箭,将他踹倒在地:“卓越弦,你企图陷害卓大人,又出言不逊,诅咒顶撞,条条罪名罗列在此,你该当何罪!” 鲜血瞬间喷洒而出,溅得四周斑驳的墙壁上皆是血滴,陆淮抬手挡住脸颊,却还是不甚溅到了下巴处。 一声闷响,卓越弦挣扎着爬起来,却因手腕上的伤,再一次狼狈地摔倒在地,他哭着跪爬到李晟身旁,一边叩头一边大喊:“陛下!陛下您听我说!在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冤枉啊陛下!” 李晟皱着眉头,嫌弃地退后两步,卓越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李晟的衣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手上的尘土也尽数蹭在了华贵的衣摆上。 “朕亲耳听闻,还能有假!” 话落,还未等卓越弦为自己辩解,李晟便眼神示意高恭解决掉他,高恭领命点点头,拔剑向前批去。 “等等。”陆淮的声音突兀响起。 高恭闻言及时停住,剑尖与卓越弦脑袋不足一根手指,剑身颤颤巍巍,只要稍一用力,便可取走他的性命。 片刻后,陆淮缓缓来到卓越弦的身边,面对着李晟拱手,微微弯腰道:“陛下,杀他可解恨,解不了心头大恨,不如交于臣来惩治,卓大人在牢狱受的苦要加倍还回来,世人也要明白真相。” “为大景、为百姓除恶。” 陆淮说“真相”二字时,咬字极重,不止是还卓祁一个真相,更是提醒李晟,子不教父之过,京城里还有个作恶多端的景伯府。 李晟紧盯着他,透过他仿佛看到另一人也是这样般说着请命之言,人影渐渐重合,他想起了卓祁初入朝堂时许下的铮铮话语,也是如此的肺腑之言。 而眼前之人,是陆淮,亦是卓祁。 许久,就在卓越弦以为自己有一丝希望之时,李晟开口无情地浇灭了他的活路:“既如此,便如爱卿所言,任凭处置。” 第144章 “多谢陛下。” “陛下!陛下!我知错了!我知错了,陛下救救我!”卓越弦绝望地嘶喊。 两人同时开口,即便卓越弦的声音再大,即便他能说出朵花来也无济于事,恨一旦注入心头,再也难以消除,而今日,便是他与卓明高的死期。 在李晟离开之前,陆淮悄悄给高恭使了个眼色,随后目光锐利地投向半趴着的卓越弦。 感受到头顶那如刀般的目光,卓越弦也停止卖惨,他缓缓抬起头来,视线如猝了毒般自下而上地望向陆淮,咬牙切齿道:“陆淮,是你,是你搞的鬼!我一定会报仇的!” 他愤怒地伸手去抓陆淮,不料伤口的剧痛令他难以动作,只能狠抓着地面上的稻草来解恨。 陆淮唇角一勾,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是我,但可惜没有那天了。” 他挥手唤来看大门的狱卒,冷声道:“此人顶撞本将军,该罚,把他拉下去松松骨头松松筋,再拖至皇宫外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剩下的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活了。” 第71章 话落,陆淮阔步走出牢房,凛冽的寒风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呼啸穿梭。狱卒飞起一脚,将卓越弦狠狠踩在脚下,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着,手上的动作也未曾停歇,连拖带拽地将其拉出牢房。 卓越弦在京城向来跋扈嚣张,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百姓们对他陷害卓祁之事更是义愤填膺。如今,他只剩半条命,却还要承受百姓们的怒火,这对他而言,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 …… “陛下,您真就任由陆将军这般行事吗?” 高恭紧紧跟在李晟身后,从牢狱一路行来,拼死拼活,憋了许久,终是吐出这句话。 李晟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问道:“为何这般说?你与陆卿不是自幼的好友吗?怎的反倒向着他说话?” 高恭沉思片刻,心中有了计较:“陛下,臣虽与陆将军有过交情,但在正事面前,臣向来公正无私,从未偏袒过任何人。” 李晟笑了笑,呼出一团白气:“也对,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 高恭低头拱手,道:“陛下,臣并非此意。臣只是觉得卓越弦作恶多端,害了卓大人,应处死,倘若卓大人只是一介普通百姓,还会得到陛下为其平反吗?” 李晟停下脚步,道:“你的意思是?” 高恭跪地,恭敬道:“即便过去多年,臣每每回府,都能听闻百姓们的悲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景伯府苟且偷生多年,请您看在百姓的面上,与此事一同做个了结。” 李晟背手而立,听着高恭的话,沉默许久后开口:“你说得对,是该结束了,高恭听命!” 高恭未曾料到李晟下令如此之快,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拱手领命:“臣在。” “如若有情况,你带领侍卫去景伯府缉拿卓明高,贪污受贿,不遵法纪,倘若有反抗之举,格杀勿论。” “是,臣领命。” 常乐殿中。 陆淮轻轻推门而入,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披着外衣的卓祁。 经过几日的精心调养,卓祁的气色好了许多,不再如前段时日那般死气沉沉。 自那日钱太医发现止疼丹的秘密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经过太医院全体太医的不懈努力,终于研制出了两颗真正的止疼丹,不会引起反胃,服下不久便能见效。 更为重要的是,止疼丹中含有一种稀有的补药,既能止疼又可补身,正适合当下被疼痛折磨的卓祁。 因着陆淮的功劳,其中一颗丹药自然而然地送了过来,卓祁服下后并无不适,药效极佳,甚至好得有些过头了…… 卓祁身上的伤上过药后不可沾水,连衣服也不能穿,陆淮每日抱着这样的卓祁入睡,不可能毫无感觉。 每次他都要死死忍住,就连面对卓祁诚恳的邀请,也能压下心中欲望,婉拒之后还不忘教育卓祁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甚至扬言待卓祁痊愈,要让他五天下不来床。 卓祁:…… “知安新学了这样的方式来迎接我?”陆淮一把接住倒向他身上的卓祁,揽住他的腰,嘴角含笑。 伤口虽不疼了,但身子依旧虚弱,卓祁堪堪稳住身形,往旁边靠了靠,将“没站稳”三个字咽了回去,回道:“将军救我出来,当然要以身相许。” 陆淮:…又来了。 陆淮无奈一笑,将他揽入怀中,朝着榻边移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乎为零,陆淮来之前在偏殿换了身衣物,可身上的血腥味还是被卓祁察觉,卓祁侧眼望向他,问道:“这是去哪了?身上受伤了?” 闻言,陆淮勾了勾嘴角,拿起榻上的被子往卓祁身上披,轻笑道:“未曾,去了趟牢狱。” 卓祁扯开被子的手一顿,任由陆淮随意摆弄着,问道:“去牢狱作甚?” 话落,被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卓祁明显感觉被子越绕越紧,他忽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或许是他受伤的场景太过触目惊心,自陆淮将他救出,每次提及“牢狱”二字,陆淮都会沉下脸来,独自生闷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关进去的是他呢。 卓祁急忙顺毛:“没事,你不想说就不——” 他的话陡然顿住,裹成粽子般的身子略显笨拙,动弹不得,陆淮顺势挑起他的下巴,缓缓靠近他的耳边:“去给你报仇了。” 第145章 报仇? 卓祁猛地一激灵,挣脱手的束缚向后挪了一点,今日难得有阳光,此时正从陆淮身后照来,刺得他有些看不清陆淮的面容。 “你把林峥杀了?还是分尸了?” 陆淮:??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干出这种事。”他移开身子坐在榻边,把卓祁往自己这边捞了捞,无奈道:“我真的像会干出这种蠢事的人吗?” 尚未找到林峥有意陷害卓祁的证据,他陆淮要是敢做出这种事,不仅是他,侯府的祖祖辈辈都要跟着他一起出名,朝廷上下绝对不会放过他,李晟恐怕还会含泪留他个全尸。 卓祁忍住笑意,压住唇角说着违心的话:“不像。” 陆淮“啧啧”两声,看着他快要咧到耳边的嘴角,挑了挑眉:“猜猜是谁?” 卓祁沉思片刻,问道:“是卓越弦?” 话落,陆淮点了点头:“实际上是陛下要杀他,我不过在旁边煽风点火了一番,正好连着景伯府一起遭殃。” “不出三日,景伯府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这煽风点火的功夫可真是厉害,把人往死里逼。 殿内忽地陷入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陆淮忍不住担忧起来:“知安,如若你不愿,那我便不做,我可以去陛下面前求情——” “不必,这是好事。”卓祁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一声:“他们该死,倘若有一天景伯府遭灭门之灾,那也是我所为,我绝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话落,卓祁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垂下头去轻声道:“不好意思,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陆淮:…… “知安。”陆淮叫了他一声,抬手撩了撩卓祁颈旁垂着的发丝,顺着发丝一路向下,按住他即将挣扎出的手臂,道:“其实你不能这样。” 卓祁闻言一愣,责怪般的语气让他不禁多想,无论如何,景伯府是他长大的地方,普通人定会有别样的情感,甚至一丝留恋,而他不但没有,还如此绝情。 卓祁的双手紧紧抓住被子,道歉的话还未出口,陆淮便接上了上一句: “知安还是太善良,受了如此多的苦,要加倍奉还,直接抹了脖子还是太便宜他们了,不如松松骨头松松筋,再丢到乱葬岗里让他们自生自灭,这才能解恨。” 没了半条命还要死在乱葬岗里,想想都令人胆寒。 卓祁心中一动,眼眶微微发热,不知为何,遭受十几鞭子都未曾吭声的他,竟会因这一句话而落泪。 自小到大,反驳之语接踵而来,只有陆淮站在他的身后,替他阻挡千言万语。 被子有些松散,双手得到解放,两人目光相撞,卓祁挣开被子,如蜻蜓点水般吻上了他的唇。 这些日子陆淮本就过得艰难,卓祁的这番举动彻底挑起了陆淮的欲望,他喉头一动,抬手按住卓祁的后颈,在即将分离的前夕加深了这个吻。 他描绘着卓祁的唇形,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搜刮着他的唇壁,呜咽声也止于唇齿之间,消失无踪。 片刻后,唇齿分离,陆淮强忍着欲望退后一步,心中默念着“卓祁身上有伤”,然后三下五除二脱掉外衣,扯过被子搂着卓祁躺在榻上。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旁,如此动情之时,陆淮却呼吸平缓,睡着了…… 卓祁:? 这是改邪归正了? “你嘴里在念叨什么?”卓祁问道。 陆淮张口闭口吐出三个字:“静心经。” “……” ** 一日后,果真如陆淮所说,京城里炸开了锅。告示栏旁挤满了人,无论是传闻还是真相,百姓们的议论对象纷纷从李晟与林峥变成了卓明高。 不知是哪位心存善意的神仙下凡,趁着夜黑风高之时将真相公之于众。一夜之间,京城里大到大街小巷,小到犄角旮旯,白纸黑字,条条罪行清晰可见。 并非杀人放火的江湖惨案,也非偷盗的江洋大盗,每条罪证皆是满门抄斩、诛九族的大罪,而上面个个都有卓明高的大名。 纸张粘贴在墙上摇摇欲坠,寒风一吹,便飘飘荡荡,纷纷洒落开来,如冬日落雪般飘落在地,无人管束。 京城有名包子铺的老板出门开张,不料刚打开门,一张飞来的纸张直直砸在他的脸上,似乎执意要让他看上一看,迟迟不肯掉落。 老板抬手扯下纸张,眯着眼仔细瞧着,转身喊道:“老婆子,快过来看看,人老了不中用了,老眼昏花看不清字。” 老板上了年纪,眼睛已大不如前,面对这张纸张,他只能看见纸上最大的一个“卓”字。 “来了来了。” 老板娘挽着发髻走来,一根木簪将一头青白参半的发丝束起,倘若是外地人,只会觉得她是位本本分分做生意维持生计的人,但身为京城之人,看着她的发髻便能将她认出。 出名的不是包子铺,而是包子铺的老板娘,京城的百姓们消息灵通,多亏了这位老板娘,百姓们亲切地称她为“传闻娘子”。 凭着一双千里耳听尽京城里所有闲话,再以各种版本讲出,说简单点就是“喇叭娘子”,只要是她知道的事,不出两个时辰便能传遍整个京城。 果然,她接过纸张,上下扫了一眼便开始扯着嗓子叫唤:“老天爷啊!做了如此多的坏事还能活在世上,老天无眼啊!” 第146章 传闻娘子率先开口,后来的百姓们也不再畏惧,短短几个时辰,话本子陆续写出了好几个版本,每次皆被一扫而空,说书先生也有了新的素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景伯府的罪行,仿佛亲眼目睹一般。 真是一家倒塌养活众家。 一时间,景伯府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自诩不争不抢、一心为民的卓明高也成了百姓口中的伪君子,连带着孙云柔都被翻了旧账。 更是有人直言,说是神仙在天上看不下去百姓们过得苦日子,昨夜特地下凡来告知一二。 衣袖一挥,天地之间瞬间结合成纸张,墨字缓缓浮现,朝着京城的各个方向飞去,转眼间,神仙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漫天飞舞的纸张,昭示着他曾经存在的痕迹。 当然,传言可信也可不信,大景法律规定,造谣传谣者皆要受到处罚,鬼神之说本就在京城有一定的地位,如今就连官府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 常乐殿内,茶香四溢,炊烟袅袅升起,缓缓从茶壶中冒出,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游荡,最终穿过窗子边上的缝隙涌入窗外,与寒气融为一体。 百姓们所传的“神仙”陆淮学习天赋惊人,跟着钱太医学了几日便可掌握把脉的技巧。 卓祁调侃道,倘若当年陆淮没有前往战场,而是留在京城参加科考,升官任职,也定会做得很出色。 练功非一日可成,就算是天才也不行,陆淮也有出错的时候,前几日彰显自己的本事,信心满满的把脉把成了喜脉…… 此时的他正学着太医的模样闭着眸子给卓祁把着脉,时而皱眉,时而勾起唇角,把卓祁看得心一颤一颤的。 第72章 倘若他真是医术顶级的太医,卓祁恐怕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还顺便隔着衣物传染给了陆淮,让他神色失控。 可惜陆淮并非如此,他装模作样地轻拍了拍卓祁的手,长叹一口气道:“知安,我不得不跟你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 “经过这几日的调,你的身子依旧未见好转。” “……”卓祁沉默片刻,满心期待瞬间落空,他猛地抽回手臂,放下衣袖别过头,一气呵成不再看他。 短短几日而已,就算只是划了一道口子也难以彻底愈合,更何况是挨了十几鞭子呢? 片刻之后,陆淮却又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只要配合太医的药,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不出两个月便能痊愈。” 这一番话下来,卓祁算是明白了,陆淮是故意逗他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必是有重要之事要与他说,先给他吃颗定心丸罢了。 事实证明他猜中了,只是方向错了。 这几日卓祁在宫中休养,侯府的吴管家被迫接待了几位前来“看望”的人,这哪里是看望?是来看他死没死?还是来看他没死就再补上一刀? 好在都被莫忱用他积攒多年从不重复的话语给骂跑了。 陆淮早有预料,连朝都不上了,直接留在宫中不走了,送来的茶水膳食都由他一一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才敢让卓祁食用。 李晟未置一词,群臣们也不敢反驳,可朝中依旧颇有怨言,尤其是林峥,简直就是“朝堂霸主”,那张嘴好似连弩弓,一旦开启便滔滔不绝,一番话将陆淮与卓祁贬得一无是处,还暗指他们心怀不轨。 好在李晟自牢狱之事知晓真相后,稍微恢复了些智,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纵容,偶尔也会替卓祁说上两句好话。 明眼人都知道是林峥深得李晟之心,极度纵容,连难听的话李晟都不愿说,不知情的还以为林峥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正在斥责臣子呢。 总结起来就俩字:窝囊。 陆淮从未见过如此窝囊的皇帝,被自己的臣子牵着鼻子走还要曲意迎合,臣子不像臣子,皇帝不像皇帝,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正如陆淮所料,卓祁毫无情绪波动,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陆淮不禁有些担忧,宽慰道:“人在做,天在看,他今日风光,改日定会坠入地狱,你莫要为此多想。”说话间,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卓祁的肩膀。 他深知卓祁,越是表现得事不关己,就越是把事情放在了心里,与林峥的争斗是一场持久战,时间一长,心事渐重,长此以往定会应了那句病由心生。 卓祁看了看案几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里面泡着的是他钟爱的碧螺春,他艰难地移开目光,答道:“为这等小人伤了身子,不值当。” 话落,他语气一转:“今日你回侯府了?” 陆淮点了点头:“确切地说,是昨夜天亮之前,不然街上的公示从何而来。” “你写的?” “没错,昨夜我怕被人认出,特意披了件斗篷,不然官服就要以造谣之罪把我关起来了。” 陆淮边说边比划着,手舞足蹈的样子把卓祁逗笑了,卓祁道:“所以你的下一步是等他们按捺不住主动跳出来吗?” 陆淮轻笑道:“不,那样耗时太久,我生性爱热闹,可等不了那么久,既然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剩下的就看陛下的了。” 在得到卓祁的首肯后,他借助李晟对卓祁的愧疚之心趁机提及景伯府,再加上高恭的劝说以及卓越弦的所作所为,李晟不会再坐视不管了。 第147章 他按住卓祁正欲去拿茶盏的手,往他手里塞了盏白水:“在身子彻底恢复之前,不准碰茶,卓大人,要谨遵医嘱啊。” 卓祁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含混地应了声“知道了”。 陆淮简单收拾了下案几,将茶水全部撤下,在卓祁回京前,万影丹的解药便由李晟派人送到了侯府,此次回去也是为了此事。 虽说解药已经服下,可难保不会有什么副作用,陆淮始终放心不下,最终还是决定请教一下苏公公。 …… 传言经过一日的发酵,效果显著,百姓们的愤怒如火山般喷涌而出,三五成群地隔着景伯府的墙壁往里扔臭鸡蛋、烂菜叶。 被众人吹捧之人一旦失去拥护,便会摔得惨不忍睹。卓明高觉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于按捺不住站出来解释,大意是说纸上所写皆是子虚乌有,让众人继续支持他。 百姓们又不傻,怎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发,对他那敷衍的态度更是不满,坚决要卓明高给个说法。 正所谓祸不单行,就在景伯府被围之时,卓越弦又站了出来,主动坦白自己所犯之罪,皇宫刺杀一案终于迎来尾声。 侍卫押着他前往牢狱,李晟顺水推舟,下令将卓越弦处以绞刑,并听闻京城传闻,不能坐视不管,命高恭带人进府搜查,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李晟的重视让卓明高慌了神,他一把拉起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孙云柔,厉声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那些证据你可销毁了?”说着,他用力地摇晃着孙云柔的肩膀。 孙云柔此刻也不管不顾了,反手就给了卓明高一巴掌,声音尖锐刺耳:“卓明高,你到底是不是个父亲,你不想着救越弦,还惦记着这些,你还有人性吗?” 闻言,卓明高怒不可遏,曾经温柔贤淑的孙云柔今日竟这般疯狂,他狠狠踹了孙云柔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救那逆子,让他自生自灭,快说证据在哪?” “我不,你无情我无意,咱们就一起死!” 话落,孙云柔疯了似的冲上去与他扭打在一起,就在这时,侍卫破门而入,眼前所见是两人打得头破血流,嘴里还喊着“一起死”之类的话。 侍卫接到高恭的命令,兵分三路进去搜查,不一会儿就在孙云柔的卧房里找到了证据。 “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谁都别想活!”卓明高嘶吼着,仗着身高和力气的优势,很快就把孙云柔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孙云柔能靠手段上位,自然不是吃素的,女人皆爱美,她那长长的指甲染着胭脂粉,点缀着珍珠饰品,每日花样不断,这是她的最爱。 如今这观赏性的指甲变成了伤人的利器,挥手一挥,卓明高脸上瞬间多了几道血痕,再次挥去,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狠狠啐了一口,抄起棍子就朝孙云柔身上抡去,然而棍子并未落在孙云柔身上,而是停在半空,被一股大力夺了过去。 孙云柔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高恭一只手接住棍子,还以为高恭是站在她这边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跪着爬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哀求道:“大人救我,他做的坏事与我毫无干系,我一概不知,求大人救我!” 她的一只眼睛被打得无法睁开,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整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由此可见方才的打闹有多么激烈。 孙云柔自认为美貌出众,如今想用卖惨博取高恭的同情,可她这回算是求错人了。 高恭在李晟身边做统领多年,后宫的三千佳丽见了不知多少,偶尔有外邦进献的美人也要经他调查才能入殿侍寝。 可以说,高恭早已无欲无求,见过的美人比孙云柔美上不知多少倍,对于她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毫无怜悯之心,反而嫌恶地将衣摆抽回,任由侍卫把她丢回远处。 高恭清了清嗓子,侍卫们会意地让开一条路,并将搜到的证据全部交给高恭。 高恭大致扫了一眼,将一大把纸张甩在卓明高脸上,怒喝道:“卓明高,你好大的胆子!送礼贪污,卖官杀妻,桩桩件件,够你死几十回了,哪一样你没干!” 几年前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杀妻扶妾”并非谣言,几日前京城“神仙”满街的真相也得到证实,这一切在卓明高面前如同炸雷一般。 高恭一个眼神,侍卫们一拥而上,制住企图在众多侍卫眼皮底下逃跑的卓明高,又把他拖了回来。 刀架在脖子上,只要侍卫稍有疏忽,他便性命难保,卓明高怕死,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地被压在高恭面前,看着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 孙云柔见此情形,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侍卫的束缚,歪歪斜斜地冲上前去。 “啪啪”给了卓明高两巴掌:“卓明高!你个窝囊废,妻子儿女都护不住,你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人夫!” 话落,侍卫赶忙拦住还想上前撕扯卓明高的孙云柔,将两人远远隔开,孙云柔仍在不停地叫骂着,倾诉着自己的苦楚: “我本是孙府的嫡女,花样年华给你做妾,只因你一句‘会待我好’,如今‘好’没等到,倒是给你收拾了一堆烂摊子,我为你生儿育女,可你心里只有自己,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孙云柔算不上妻,卓明高从未给过她名分,甚至从未想过。 第148章 时间紧迫,高恭没耐心再听下去,转身挥了挥手,朝外走去:“带回去。” “是。”侍卫拱手领命,将两人五花大绑地拖了出去。 京城的这一祸害终于被铲除,百姓们也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纷纷聚集在景伯府门前,伸着脖子往里面瞧,嘴里还嘟囔着“还没出来”之类的话。 “出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门外的喧闹声瞬间消失,排在前面的百姓瞪大眼睛,都往府里张望。 “就是他,大家快上!” 拐角处的身影逐渐靠近,两张令人憎恶的面容渐渐清晰,临近门前,一声令下,百姓们纷纷取出准备好的烂东西,一股脑地朝他们扔去。 “我孩子死于你的马车下,我要你偿命!” “我妹妹被你活生生打断了双腿,你还我妹妹双腿。” “我妻子……” 一个接一个,诉说着自己和家人的悲惨遭遇,一个故事便是一条人命,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因景伯府的肆意妄为、横行霸道而支离破碎。 侍卫们并未阻拦,带着两人接受着群众的怒火,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游了一圈,直到两人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挂满了烂菜叶,散发着阵阵恶臭。 …… 次日,养心殿内。 苏公公端着药碗走进殿内,轻轻地放在案几上,然后回到殿门前,高声喊道:“陛下,该起了。” “几时了?” 殿内传来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回陛下,卯时了,该上朝了。” 床榻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苏公公弓着腰低着头,端起药碗走过去:“陛下,该喝药了。” 李晟披了件外衣,并未伸手去接药碗:“传朕的旨意,今日的早朝取消。” 苏公公道:“是,陛下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要不重新请个太医来瞧瞧?” “那就去请。” “是。” 第73章 李晟前些时日感染了风寒,至今仍未好转,反倒愈发严重起来。太医陆陆续续来了一两个,皆称他身子无碍,开了两副药,嘱其避免劳累过度。 然而药吃了不少,病情却毫无起色,李晟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当是年岁渐长所致,毫不在意,这可让苏公公愁坏了。 苏公公一边忧心着李晟的身体,一边还要时不时应对陆淮的突然到访,同时还得惦记着卓祁的伤势,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也不敢吐露半分。 景伯府被抓的消息如风一般迅速传开,府门前被贴上了两道交叉的封条,其家眷与下人皆被关进牢狱,只等李晟的处置。 消息一经传出,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纷纷要求严惩卓明高等人,还受害者以及卓祁一个公道。 高恭未曾片刻歇息,自牢狱出来后便直奔皇宫禀报情况,李晟自称身子不适,并未出面见高恭,但消息却被苏公公大致不差地传达了过来。 李晟早料到会是这般结果,心中并未泛起太大的波澜,只是命苏公公将早已想好的惩治之法转述下去,不得有误。 苏公公领命离去,来到殿外执意要见李晟的高恭身旁,伸手将他扶起,说道:“高统领,您先起来,话已传到,陛下也给出了答复。” 苏公公未意识到自己这话自相矛盾,致使起身到一半的高恭又猛地跪了下去,做出一副接旨的姿势。 无论身处何地,只要是皇帝的命令,皆须依礼行事。 苏公公吓了一跳,忙俯身再次将他扶起,神色略显尴尬,说道:“统领快快请起,是老奴疏忽了,统领站立即可。” 苏公公乃李晟身边之人,最在意的便是礼数与李晟的命令,既然他都这般说了,多半也夹杂着李晟的意思。 高恭倒也没有执拗,顺着苏公公的力道起身,轻轻拍了拍衣物上的尘土,压低声音问道:“苏公公,卓明高作恶多端,证据也已备齐,还有百姓的口述相助,陛下会秉公处,不会——” “高统领您这边请。”苏公公抬手打断了他后面那大逆不道的话语,左右扫了一眼,对着殿外的太监和婢女说道:“这么久了也没见太医院的人,你们去瞧瞧怎么回事,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是。” 太监和婢女渐渐走远,整个殿外只剩他们二人。 苏公公似乎仍不放心,又拉着他来到殿外不远处的假山旁,说道:“陛下的性子统领您还不知道吗?怎会当着如此多的人说这些呢?” 高恭神色严肃,说道:“正是因为是陛下,此事才必须说清楚。百姓们的冤情不可不报,陛下向来爱民如子,这些事皆需陛下来做个了断。” “不然,恐怕难以安抚民情。” 高恭不像其他官员那般说话拐弯抹角,无论是献策还是禀报,向来都是直来直去。 都在李晟身边做事,一来二去苏公公也清楚了他的性子。前几日林峥未经李晟的允许私自用刑,且害的还是朝廷重臣,即便后来真相大白,李晟也未责怪林峥。 高恭的意思很简单,他担心李晟还会像对待林峥那样对待卓明高,只是警示两句,罚几年俸禄再降个官,做做样子便罢了,日后依旧治标不治本。 更何况景伯府存在多年依旧“昌盛”,相比同时期的官员要好得多,难保不是和李晟达成了某些协议。 第149章 他故意提及百姓,又赞李晟“爱民如子”,倘若李晟处置了景伯府,史册上必然会记下这浓重的一笔。对于君主而言,这或许可有可无,但对李晟来说,却是极为需要的。 他这几年犯下的错事数不胜数,迫切想要恢复那视若珍宝的名声,以缓解百年后的骂名,使自己能称得上一位有作为的明君。 倘若李晟不在乎这些,依旧我行我素,恐怕离百姓起义就不远了。 苏公公微微一笑,又凑近了些,轻声说道:“统领放心,陛下明白其中的轻重缓急,也极为重视。陛下已吩咐老奴,这几日统领忙前忙后着实辛苦,回去歇息吧。” 话落,苏公公后退几步,拱了拱手,示意自己要先行离开。但高恭对他这种话未说清楚的态度颇为不满,开口叫住了他:“苏公公,请稍等片刻,在下还有问题需公公指教。” 说着,高恭抬脚追了上去,挡在苏公公面前,问道:“公公说陛下会给出答复,恕在下才疏学浅,实在不明白其中意思,特来请教。” 他停顿片刻,在远处脚步声响起的前一刻说道:“待事情解决后,卓大人的冤屈也应当公开让百姓知晓,苏公公觉得呢?” 提到卓祁,苏公公的神情明显有了细微变化,虽不明显,但都被高恭尽收眼底。苏公公趁着太监快要靠近的时机说道:“卓大人的清白定会还,统领只待明日早朝,事情便会有结果。” 话音刚落,太监便来到跟前行礼,见两人相对而立,察觉到情况不对,刚要询问,高恭便抢先打消了他的疑虑,笑着拱了拱手:“多谢公公告知,来日定当答谢。” 他朝旁边太监的手里瞧了瞧,又道:“公公您忙,在下告辞。” 话落,便在两人的注视中扬长而去。 “公公,高统领已经走远了。”太监望着早已没了踪影的高恭,好心提醒着。 苏公公收回目光,轻轻碰了碰药碗的温度,然后接过药碗,说道:“这里无事了,做你该做的事去。” “明白。” …… 李晟近几日不上朝,也不出寝宫。宫内安静祥和,也无外人进出。御林军清闲得很,除去每日几次的巡查,大部分时间皆窝在御林房里,谈论着京城里的八卦以及新出的画本子。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热闹非凡。唯独裴少恒一人融不进去,他自小被父母教导有方,对此类之事毫无兴趣,因而被立为御林房的楷模,时常出现在侍卫们的赞扬声中。 赞扬归赞扬,做事归做事,他虽不参与这些,但与其他御林军的关系还算不错。 “快收起来,统领来了。”裴少恒瞧见远处朝着这边走来的身影,努力辨认出是高恭,急忙通风报信告知身后聊得正欢的兄弟。 “统领?快快快,收起来。” “你走啊,别挡着我!” “我的配刀呢?” “……”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终于在高恭走进来的前一刻恢复了正常。 “别偷懒了,以后有的忙了。”即便掩饰得再好,高恭从众人脸上的表情也能明白他们在做何事。 其中一位看着年纪不大的御林军试图狡辩:“统领,我们真的没有偷懒。” 话落,高恭回头看向他,顺势将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双手抱胸,说道:“快去巡查,不然衣裳里的本子就别想要了。” 一阵沉默过后,人群中悄悄传出一个声音:“统领,你怎么知道的?” 闻言,高恭嘴角一勾,目光转向裴少恒,说道:“想知道啊,你们的裴副统领可是个藏不住事的,好好想想。” 被提到的裴少恒一愣,刚要辩解,方才还整齐排列的御林军们一下子冲了过来,将他挤在角落里,吵着闹着要他请一顿饭作为补偿。 御林房里再次热闹起来,阵阵笑声传出屋子,直到开始巡查才停歇。 回御林房前,高恭特意去了常乐殿向陆淮说明情况。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晟既然有所表示,那便不会肆意偏袒。 于是次日一早,消失多日且犯下大错的陆淮安然无恙地站在朝堂上,时不时回头与身后的官员打个招呼。 这几日李晟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说话也中气十足。他站在龙椅前方,目光扫过朝堂下的众人,开口说道: “近日传闻,想必诸位爱卿也已知晓。景伯府曾经的确立下过汗马功劳,朕起初也不愿相信此事,更不可因传言就一棒子打死,故而派人暗中调查。” 他摆摆手,示意苏公公把证据呈上来,又道:“可事实证明,朕想错了,也信错了。景伯府身处京城之中,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干着伤天害的恶事,收礼卖官,贪污财物,甚至杀害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应重罚!” 话落,未等群臣反应过来,陆淮走出行列,拱手说道:“陛下,卓明高有罪,其子卓越弦更是罪无可恕!因一己私利而谋害自家兄长,其恶毒程度可想而知,卓大人蒙冤入狱,又遭受拷打,奄奄一息。” “陛下。”陆淮提起衣摆,双膝跪地,拱手道:“此人不除,来日必定成为大患,当严惩不贷,以正国法,安民心。” 不一会儿,朝堂下有些臣子也跟着附和起来:“陛下,陆将军所言极是,证据确凿,卓越弦此人留不得。此次对付的是卓大人,来日还不知会是谁,请陛下三思,还卓大人一个清白。” 第150章 “请陛下三思,还卓大人一个清白。” “请陛下三思,还卓大人一个清白。” “……” 朝臣们一个接一个地附和着,唯独林峥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只能作罢。 李晟道:“朕意已决,卓明高犯案累累,处以绞刑,卓越弦打断双腿,赐予金碗,在京城内乞讨为生,其家眷流放边疆,下人放其自由之身,财产充公。” 朝堂上一片寂静,随后响起群臣的高呼:“陛下圣明!” …… 下朝后,高恭带领御林军前去牢狱执行李晟的命令,而陆淮则将这一好消息告知卓祁。 卓祁听后,也只能轻叹一口气,如今他们也算是罪有应得,风水轮流转,上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心怀恶意之人,也不会放过作恶多端之徒。 “卓越弦就算对我有所不满,他也不敢在陛下眼皮下耍奸计。”卓祁停顿片刻,说道:“林峥帮了他。” 陆淮点点头,肯定道:“没错,只是林峥隐藏得极好,眼下还未抓住他的任何把柄,也无法证明他是燕王的人。” 闻言,卓祁思索片刻,问道:“狼七还没回来吗?” 这几日他只顾着养伤,陆淮也未跟他提及这些,正巧说到李琛便想了起来。 陆淮从身后抱住他,下巴轻轻压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说道:“从北疆到江南,再到京城,就算是日夜不停,没个十几日也回不来。” 卓祁面露忧色,担心道:“他们这次没能除掉我,定然还会使别的计谋,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知安说的对。”陆淮睁开眸子,将卓祁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问道:“知安,你与……长公主的关系,苏公公知晓吗?” 第74章 卓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下意识地眨了眨眸子,回道:“他知晓,在我幼小时,陛下常把我接到宫中去,他忙时,便是苏公公看着我,带着我玩。” 原来如此,怪不得苏公公总是那般忧心,还三五天便过来看望一次。他膝下无子,卓祁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便将卓祁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疼爱。 “还有别的人知晓吗?”陆淮又问道。 卓祁摇摇头,道:“当时陛下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至于有何人知晓,我也不清楚。” 陆淮想起在醉仙楼里沈侍郎说的那句话,说是卓祁的秘密,可卓祁再三向他保证,绝没有秘密再瞒着他。两句话结合到一起,沈侍郎知晓的秘密或许是卓祁的身世,那便李琛也知晓。 他将醉仙楼的事以及自己的想法说与卓祁,卓祁听后,只是冷笑一声:“他有何证据证明我与长公主有血缘关系,就算有,那就让他去地底与阎王说,本官可不奉陪。” 陆淮闻言,唇角微微一勾,道:“与皇族有关系并非好事,做自己便好。” “当然,做我将军夫人也挺潇洒,不是吗?” 潇洒是潇洒,就是累些而已,卓祁在心里暗自想着。 …… 待一切尘埃落定,京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熙熙攘攘,卓明高所做之事触怒皇帝,念着景伯府祖上有功,皇帝仁慈,才未将其满门抄斩。 至少民间是这般传言的。 可一家倒台,麻烦之事便会接踵而至,不过短短几日,便有一人千里迢迢奔赴京城,只求为父翻案。 他自称是卓明高的堂侄卓青,痛斥卓明高不顾血浓于水的亲情,只为满足一己私欲而残害手足,害得他们一家颠沛流离,不得安宁。 卓氏一脉曾有过旁系,除去卓明高这一主系,便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卓明今一脉。 可这支旁系早在多年前便已不复存在。大景开国之时,曾被诸多国家视为囊中之物,但好在老天眷顾,赐予大景一位明事的君主,君臣一心,势力渐强,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才逐渐消散。 卓氏的祖先便是诸多臣子之一,然而他南征北战,为大景打下一片江山的同时,也被一些不怀好意的外邦人盯上。 外邦的思想与大景截然不同,所作所为极其残酷。说好听点是有仇必报,说难听些就是如疯狗般乱咬人,即使距大景开国已过百年之久,他们依旧忘不了当年的仇恨。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便狠狠杀戮一番,杀得片甲不留,杀到血流成河,可他们不知,自己等待千年之久杀的,只不过是卓氏一脉的旁系,与主系毫无瓜葛。 据卓青所述,当年他外出求学,从旁人口中得知家族被灭,心急如焚地赶回来,却未能见上家人的最后一面,就连尸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 他远行京城想要求得援助,却被卓明高无情驱逐。再无意间得知家族被灭的真相,哪有什么记仇记了百年之久的外邦人,全是卓明高找的江湖杀手伪装而成。 为何? 两人的父亲并不看重嫡庶关系,卓明今比他优秀百倍,是全家族寄予厚望的孩子,相互攀比之下更为明显,卓明高心中不平衡,就算最后自己获得了所有好处,眼里也容不下一粒沙子。 似乎是怕众人不信,卓青放出狠话:“倘若今日有半句虚言,来日定血溅三尺,扔进乱葬岗,不得托生,永生永世恕罪。” 这些发誓之语,李晟听了没有百遍也有几十遍,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属实而非胡言乱语,算不得什么。 第151章 于是他并不多言,直接问道:“你可有证据?” “草民并无书写于纸面或是流传于他人口中的证据。”卓青猛地抬起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随即接着道:“但那些自称外邦人杀害草民家族的人,草民知晓他们住在何处。” “何处?” “京城城北山林附近的小村庄里,其中一位名为王良的领头男子在此地做猪肉生意,他常用的一把杀猪刀与遗落在现场的刀是一对。” “你为何如此清楚?”李晟接着追问。 闻言,卓青哽咽着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这几年一直在寻找证据,恰好又得知京城的消息,便匆忙赶了过来。” 李晟沉思片刻,终是答应了:“既然如此,便派人去寻,看看是否与你说的相对应。” 卓青喜极而泣,眼泪一滴接一滴地掉落下来,连忙叩头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正如卓青所言,官兵在城北的村庄里抓到了正收拾东西、准备跑路的王良。那把标志性的杀猪刀被他劈成了好几段,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与当年的刀如出一辙。 大景的法律森严,与前些年大不相同。王良早已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杀手,性子也自然没有前些年那般蛮横,他之前说的狠话在官兵抓住他后通通变成了求饶的话语。 问什么便答什么,不一会儿就把其他兄弟的住处说了出来,又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李晟见他态度诚恳,便赏他们在牢里度过余生,虽无自由,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 卓青找来的太晚,没法子亲眼看着灭门仇人丧命于刀口之下,就算是连夜去乱葬岗也不一定能找到卓明高的尸体,谁知道会不会被饿狼野兽叼去果腹。 好在卓青外出学到的东西不少,也明白其中事,也没有死缠烂打地要求官兵将流放在外的景伯府家眷找回来,只是一直重复着“那就好”。 心中一直挂念的事了断了,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显得愈发单薄。 他的亲人都已离他而去,在这世间,唯有一人还能与他有些关联,那便是只在幼时见过的卓祁。卓祁不受卓明高的待见,与他的经历有相似之处。如今他能寻求帮助的,也只有卓祁了。 …… “所以你打算如何处他?” 陆淮双手环抱,隔着窗子看着宁愿冻着也不愿进屋取暖的卓青,说道:“再这么下去,他恐怕要冻死在外面了。” 文人就是文人,与他们军营里那些粗鲁之人截然不同。求人有求人的姿态,不越界不逾矩,还非得要报答,陆淮这辈子没遇到几个这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真与众不同。 卓祁闭上双眸,撑着额头,也陷入了两难,他幼时经历的事繁多,早已不记得“卓青”这号人物,也跟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倘若放在之前,他定会塞些银子给他,叫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但如今他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解了失去家人的痛苦。更何况陆淮也不会坐视不管,卓祁思索一番,决定先给他安排个住处,免得他无家可归。 “敬辞,不如先将他安排进丞相府里,这么冷的天,好歹有个去处抵御寒风。”卓祁说道。 陆淮点了点头,回道:“也好,你在这待着,我去与他说。” “好。” 太医院的药皆是上品,加上陆淮的精心照料,卓祁身上的伤口逐渐开始好转,眼下其他人还不知卓祁的身份,前些日子是借口养伤,距离太医院较近,所以暂住在常乐殿。 如今伤好得差不多了,要是还赖在常乐殿不走,李晟倒是不会说什么,但嘴长在别人身上,不仅群臣要上折子接连弹劾,就连下人们也会传出些闲言碎语。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选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搬离常乐殿。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卓祁从皇宫来时刚刚喝了药,随着马车的颠簸渐渐坐立不稳,直到双眸彻底闭上,稳稳地落在陆淮的怀里,这才昏睡过去。 马车缓缓停在街道旁,颠簸的车子恢复平稳。陆淮轻轻将卓祁倚靠在马车壁上,自己迅速下了马车,提上两份提前预定的糕点,转身又上了马车,消失在拐角处。 …… 再次睁眼时已是次日清晨,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卓祁坐起身来左右张望,并未看见陆淮的身影。他身着里衣,身旁没有多余的衣物,即使烧着火盆也仍有丝丝凉气。 卓大人在冻着去找陆淮与暖和的被窝之间选择了后者。也不知怎的,刚一躺下便困意上涌,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片刻后,一阵冷风钻进屋内,与屋内的暖气形成对比,卓祁没有思考屋内怎会吹进来风,只是裹了裹被子,意识清醒了大半。 “回来了?” “嗯,回来了。” 陆淮褪下沾了寒气的裘皮,站在火盆边上暖了暖身子,拿起走到榻边俯身亲了亲卓祁,说道:“京城下雪了,要不要起来去看雪?” “下雪了?”卓祁重复了一遍,算了算时日,问道:“十一月了?” “十一月中旬了。” 卓祁点点头,这几日只顾着养伤,连今夕是何年都不知了,他说道:“外面冷,我想再躺会儿。” 陆淮笑了笑,将他用被子裹得更紧,靠在自己怀里,说道:“昨日回府时买了些点心,先起来吃些再睡也不迟。” 说到昨日,卓祁回想起自己的异常,驴头不对马尾地回道:“你是不是在药里下药了?” 第152章 第75章 “……你怎么知道?” 卓祁微微侧头,目光紧紧盯着他那躲闪的眸子,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用力扳了回来,挑眉说道:“敬辞给我下了什么药?这般见不得人?” 陆淮:……这语气,仿佛他下的真是致命毒药一般…… 卓祁见陆淮沉默不语,索性起身双手稳稳捧住他的脸,一字一顿道:“莫不是——”说着,他的目光扫向陆淮的下半身,接着道:“趁本官昏迷对本官做了那种事?” 陆淮:…… 倘若不是自己亲自将眼前这人带回来,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假扮成卓祁来行刺他的了。 或许是药效太猛,把人给弄迷糊了? 陆淮一只胳膊迅速环住卓祁的腰,猛地将他扯回怀中,说道:“本将军不会趁人之危,既然大人想要,那本将军也奉陪到底。” 话音刚落,他一个利落的翻身,将卓祁压在身下,瞬间覆上他的嘴唇,把一切反抗的话语都封堵在了唇齿之间。 可惜卓祁的伤还未完全痊愈,出宫前太医似乎料到会有此情形,特意拉住陆淮叮嘱道:不可过于运动,养好身子最为重要。 当时陆淮脑子一抽,问了两个字:“为何?” “是药三分毒,卓大人的药方里有一味药,可治伤,也可调情。” 真是一味奇特的好药,既能让卓祁痊愈,又折磨着他。 于是,无论卓祁如何百般引诱,甚至都差脱光衣物主动坐上去了,陆淮依旧不为所动,心里默默念着静心经,想着日后定要加倍讨要回来。 见陆淮不肯就范,卓祁不禁心生疑虑,差点怀疑是不是两人整日腻在一起,导致陆淮对自己没了兴致,还是陆淮受够了他这副男子身躯,只是碍于皇权,表面上装作享受,其实心里强忍着接受。 难不成传说中的七年之痒到他们这里直接砍半提前了? 这一番胡思乱想紧紧盘踞在卓祁的脑海中,他耷拉下脑袋,扯了扯被陆淮压着的发丝,缓缓从他身上挪开,裹着被子靠在床榻的一侧,犹如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角落里,独自舔舐着内心的伤口。 见此情景,陆淮心中猛地一揪,反手又将他拽了回来,不顾卓祁愿不愿意,紧紧牵制住他的手腕,牢牢锁在怀中。 “跑什么?吃不着看看还不行吗?” “将军年轻气盛便如此隐忍,再过个十几年,岂不是有心而无力?” 最了解彼此的人,往往最能挑起彼此的欲望,这一番话听得陆淮咬紧了牙关。 什么意思?这不是变相说他不行吗?! 没想到一向清新脱俗的卓大人会为了一次欢爱,冲着自己心爱之人说出如此伤人的话,简直无情! 他这般克制究竟是为了谁! 陆淮自下而上涌起的怒火直冲天灵盖,就连北疆之地的冰山雪水都无法将其浇灭,燃烧着欲望,有一人也只有一人能够承受,那便是怀中之人。 “纵火者”卓祁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下的跌宕起伏,情欲仿佛服了强效之药,愈发浓烈,令他不由自主地缓缓靠近,只求陆淮发发善心,满足他的一次渴望。 身旁的陆淮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边按住卓祁试图拨开他衣物的手,一边在心里暗暗痛骂着太医院的所有太医。 这药就非用不可吗!太医院那些人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不能弄些有用的药材吗! 他手指紧握成拳,就在两人皆即将把持不住的关键时刻,陆淮的“救星”来了。 房屋外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他的好兄弟莫忱的声音:“将军,大人如何了?是否要用早膳?” 话落,屋内的两人皆是一愣,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寂静,随后那接二连三的敲门声显得格外刺耳。 陆淮这些年常在军营,脸皮厚得如同城墙,对于欢爱时被打扰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照常应对。 倒是卓祁显得格外局促,这一墙之隔,哪怕是轻声低语几句都可能被听了去,他要是还无所谓地继续缠着陆淮,那可真得好好查查是不是真正的卓祁了。 “大人?”陆淮压低声音轻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卓祁的耳边,低沉的嗓音传来:“还继续吗?” 酥麻的感觉瞬间袭来,门外的敲门声还在持续,伴随着莫忱的一次次询问,直到莫忱那句“将军,我进来了”才将卓祁彻底惊醒。 卓祁的脸面向来薄如纸,这要是让人进来瞧见两人在床上缠绵的模样,那可真是没法活了。 估计卓祁想死的心都有了。 卓大人的脸面怎能随意丢呢。 卓祁拍掉紧攥着自己的手掌,慌里慌张地从陆淮身上翻到旁边的空位,背对着他扯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催促着陆淮去查看外面的情况。 陆淮见此情形,扬起的唇角就没放下过,取出衣物放置在床榻边,细心叮嘱道:“外面天冷,出去时记得披上披风,千万别着凉了。” 见卓祁毫无动静,陆淮作势要去扒他的被子,声音也比刚才大了些:“听见没有?不然我叫莫忱进来——” 卓祁急忙掀开被子露出脑袋,打断他的话,身子依旧背对着陆淮,说道:“听见了,别说了!” 陆淮笑着摇了摇头,披上一旁的裘皮,缓缓走到门前,不料刚一打开门,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向他身上扑来,陆淮一惊,敏捷地侧身躲过。 第153章 那道身影直直地摔在地上,发出“哎呦”一声惊呼。 “将军,你推门怎么不看着点,摔死我了。”莫忱像条离水的鱼,手脚胡乱挥舞着,在地上不停地挣扎,就是不肯起身。 听到这语气,陆淮瞬间明白了此人的来意,说道:“莫陵南,你是没地方去了是吧?主意打到本将军头上来了,还敢偷听,你就不怕听到什么灭口之言吗?” “什么灭口之言,你们不是在……那啥吗,我寻思着没这么快,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闻言,不仅是被窝里的卓祁,就连陆淮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被人听房事的确尴尬至极,又极为少见,陆淮当即送了莫忱一脚,当作对他“好心”的报答。 莫忱摔得不轻,想起身却来不及,只能在陆淮无影脚的恐吓下狼狈的滚到另一边。之前摔倒还有胳膊缓冲一下,如今啥也没有,就差脸先着地,险些毁了他那英俊的面容。 “将军你还看,快来拉我一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赶紧给自己积点德。”莫忱一边喊着,一边抬手去抓陆淮的衣摆,最后还是被陆淮揪着领子提了起来。 陆淮说道:“小心把你扔出去,在外面冻着,看你还敢不敢偷听,把你们将军夫人都给吓着了。” 莫忱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扫了眼四周没见卓祁的身影,又瞥了眼床榻那边,只可惜挡在面前的,不仅有百宝格,还有面带笑容的陆淮。 那笑容灿烂明媚,但其中又夹杂着些许警告之意,一同落在他的眼中。倘若他一意孤行,受伤倒不至于,一顿揍怕是在所难免。 “莫副将如此着急,是北疆有何急事吗?” 方才还因尴尬而躲在被子里不人的卓祁,此刻正衣冠楚楚地站立在两人面前,他与平日相比,并无太大差别。 若非要找出些不同,那便是发丝不如平日那般整齐。但这般刻意找茬,实难站住脚。 谁又能时刻保持整洁不乱?更何况卓祁平日里鲜少束起发丝,仅凭这一点,着实难以断定陆淮两人做过什么。 莫忱两眼一眯,如探案般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他惨败在陆淮精湛的演技以及卓祁的临危不乱之下,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卓祁不知莫忱在想着什么不堪之事,见他不言语,又向前迈了两步,与陆淮并肩而立,关切地问道:“莫副将?还好吗?” 闻言,莫忱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刚要开口,便先一步被陆淮截了话头:“他好得很,估计又是在街上瞧见了心仪的宝剑,回来道德绑架要银子呢。” 莫忱的眸子瞪得老大,嘴巴张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觉得呢?”陆淮反问道。 “当然不是!”莫忱下意识反驳。 “这些年我身上还是有些银子的,若真是如此,砸锅卖铁也会把它收入囊中。” “是吗?”陆淮发出直击灵魂的一问:“砸谁的锅卖谁的铁啊?” “这——”这下莫忱彻底犯了难。别看他嘴上说得动听,犹如抹了一层蜜似的,实际上兜里比脸还干净,没几个子儿,倘若真是遇见了令他心动驻足的兵器,那花的还是陆淮的银子。 谁让咱们陆将军俸禄丰厚花不完,又体谅下属呢。 卓祁见两人始终说不到正事上,开口阻拦道:“好了,别拌嘴了。”说着,他看向莫忱,道:“莫副将,是北疆出了事吗?” “是。”莫忱点点头,片刻后才道:“但是好事。” 话落,陆淮方才紧绷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北疆可是他耗费好几个月才夺回来的,若真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扫了一眼莫忱试图压下的嘴角,陆淮忽地明白了过来,愤怒道:“好啊莫陵南,正事面前还来这一套,讨打是不是?” 说着,他就要上前“亲切问候”一下莫忱,让他见识见识自己新学的功夫。 “好事便好,别太斤斤计较。” 卓祁拦住摩拳擦掌的陆淮,叹了口气,他极少见到两人心平气和地谈话,往往没说两句就吵了起来。 虽说陆淮在拌嘴上从未吃过亏,他无需太过忧心,但自己顶着“将军夫人”这个名号,自然也不能太过纵容陆淮,偶尔训斥两句便好。 莫忱有了卓祁撑腰,语气也变得硬气起来。他将没敢说的后半句脱口而出,说时还不忘做好逃跑的准备动作,以防陆淮挣脱束缚打断他的腿。 “宁聿风来信,自将军你离开北疆,夏军不知从何得到的消息,以为陆家军失去了主心骨,没过几日便猛烈进攻。虽皆已战败而收场,但我军也遇到了难题。 “梁州难攻。” 第76章 梁州,一个见证过辉煌却也历经了惨败的所在。此地乃与夏国最为广袤的交界之处,大景开国伊始,两国商人便往来不绝,那时,这里尚是一片祥和安宁之地。 随着大景的实力与日俱增,国家愈发强盛,不知是出于畏惧还是嫉妒,夏国竟趁着与大景关系最为亲厚之际,骤然发兵梁州,一举击退驻守边境的陆将军,一路长驱直入,直逼京城。 大景腹背受敌,又毫无应对之策,致使整个北疆沦陷。而夏军来势汹汹,分明是抱着灭国的决心,若不是陆家军联合镇守地方的官兵拼死抵御,大景恐怕就得做好迁都的准备了。 因夏国与大景长期交往,陆家军也渐渐摸透了夏军的情况与弱点,逐步击破,北疆得以逐步收复,直至打到梁州,夏军这才得以喘息。 第154章 梁州与宁州的地形结构如出一辙,皆是易守难攻之地,且气候极度严寒,常年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夏军长期生活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早已皮糙肉厚,耐寒能力自然远胜陆家军。 于是,他们不再执着于三五日内灭了大景,而是盘踞在梁州,不进不退,就这般硬生生地僵持着,似乎在比试谁先支撑不住。 因此,陆家军特意派去使者前往夏国,一番交涉后无果,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攻。 最终,将士们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成功攻城,顺利收复了北疆。但这一役,陆家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失去了主帅,也就是陆淮的兄长——陆江。 陆江被夏军将领逼至绝境,他不愿将士们的付出付诸东流,毅然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陆淮挑起了陆家军的重担,重新成为一方将领,成为令夏军胆寒的“恶魔”。 莫忱不知陆淮此刻思绪万千,逃也不逃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一旁的卓祁,眼下唯有卓祁发话,陆淮或许还能听进去两句。 “敬辞,不要多想。” 卓祁早已察觉到陆淮情绪的波动,想起亲人离世是何等痛苦之事,如今历史重演,卓祁也无力改变,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敬辞。” “我无事。” 陆淮的语气看似与平日无异,但卓祁分明感受到其中的凄凉,有无奈,也有忧虑。 无奈什么?忧虑什么?也只有陆淮自己清楚。 进攻梁州,宁聿风拿不定主意,来信的目的看似是下属向上司禀报情况,实则是暗示他速回北疆,拖得越久,越难以掌控局势。 此一战,若胜则收复北疆,若败则北疆再度沦陷,大景又将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李琛趁着慌乱再耍些小手段,将李晟赶下皇位,朝廷改朝换代,届时他们所有人都将性命难保。 卓祁也明白其中深意,两人重逢不过短短十几日便又要分离,虽有万般不舍,但终究抵不过心中的大义。他没有半句废话,拉着他的手问道:“情况紧急,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陆淮说出这话时,还是带着些许私心,明明前一秒还在克制着情欲,后一秒却谈起分别。 他此去不知能否归来,只想着再多陪陪卓祁,倘若他在边疆遭遇不测,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明日我去送送你吧。” “好。” 早在陆淮说出具体时辰时,莫忱便默默退了出去,离别是每个人人生中的必修课,生与死亦包含其中。 他的父母早已过世,又没有兄弟姐妹相伴,年近而立之年却连个枕边人也没有,世上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 但陆淮与他截然不同,陆淮不能永远留在边疆,京城里有牵挂着他的人。 …… 得知这一消息后,陆淮与卓祁丝毫没有前几次分离时的焦虑,而是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亲亲。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的话变得少了起来。 陆淮不知卓祁心中作何想法,明明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不足一日,心中有无数的话语却仿佛被压制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人们总以为分离前的千言万语能诉尽千般相思,可最后往往遗憾诸多,而这些遗憾又化作相思,如涓涓江水,永不停歇,越积越多。 剪不断,还乱,是他心中难以跨越的坎。 卓祁取出陆淮塞在塌格里的翠玉玉佩,自顾自地塞进了他的怀里,皱眉问道:“这玉佩乃我亲手雕刻,怎么不带过去?是嫌弃了吗?” 闻言,陆淮仰头喝水的动作一顿,茶水没有停止流淌,顺着他的咽喉直往下灌,陆淮急忙丢下茶盏,弯腰猛地咳嗽起来。 茶盏摔在案几上,发出一阵闷响,随后是轻微碎裂的声音,直到完全没了动静,茶盏边上摔出了个小口子,茶盏本身也四分五裂,只是顽强地不愿破碎,倒在案几上展示着“杰作”。 “我的话又不是什么快剑利刃,还能刺得敬辞慌了神?”卓祁嘴上玩笑似地说着,手上却轻轻拍着陆淮的背,这让陆淮感到很舒服。 他刚想开口,咽喉里的痒意似是提前知晓他的意图,阻止他一般蔓延上来,咳得他喘不上气。 “我——咳咳——不——咳咳——” 卓祁见状,连忙打断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话语,端起另一个完好无损的茶盏,向里面加了些白水,缓缓靠近他的唇边,道:“等这阵过去再说,不必勉强,来,先喝口水缓缓。” 陆淮顺着卓祁手上的动作大口大口喝着,喉中的痒意逐渐压下去,直到茶盏脱离唇边,陆淮才直起腰来喘着气。 待气息稍稍平稳,陆淮将方才没有说出口的话一字不落地道了出来:“我不是慌了神,如若能死在知安的手上,此生也未曾有遗憾了。” 卓祁早知他会再次犯病,提前想好了对策,问道:“真的吗?” “真的。” 好,上钩了。 “这样啊。”卓祁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瞟了眼门旁边的佩剑,道:“你不会死在我手上,若我性情大变,真的刺伤了你,那便不再是我,或许是莫名顶替,也可能是中了蛊,不受控制。” “不过敬辞放心,无论你去了何种地方,我便会紧跟其后,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缠上你了,就算你不认得我了,我也会想方设法让你想起来。” 第155章 陆淮的脸色还没有缓过来,他狠狠地闭了闭眸子,很明显,他也没想到卓祁会说出如此一番话,然而卓祁的用意也正在其中。 倘若陆淮死了,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殉情,睡一个棺材,埋在同一个坑里,哪怕是死,也不愿分离。 “那咱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够,我要永生永世。” “一言为定。” 陆淮无声地笑了笑,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案几边,自己则向外走去:“已经午时了,知安是不是忘了何事?” 卓祁不加思索地回道:“何事?” 陆淮隔空指了指他的身子,推开门时微微一顿,道:“忘了喝药。” “……敬辞记性真好,还时时刻刻想着这档子事。”卓祁侧过头回道。 陆淮脑子一转,唇角一勾,抬脚跨出房门,道:“夫人的事,便是最为重要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但心的跳动却越来越强,卓祁说了很多次也无法叫陆淮改口,最后只能暗骂了他一声“混蛋”。 …… 自他们回到侯府这短短几个时辰内,侯府上下皆紧张得不得了。吴管家提前得知了两人回来的消息,领着一众人早早地便在侯府门前等候。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时,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帘子便先一步被陆淮扯开,随后他一把抱起卓祁就朝着卧房冲去,全程没有任何停留,连一句话也没顾得上说。 这可把侯府上下吓得不轻,提心吊胆地跟了过去。他们知道陆淮归京,定然也听到卓祁受刑的消息,本以为是卓祁的伤极为严重,正要去请府医,结果又被拦住,稀里糊涂地在门外等着,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直到后来才得知,是他们想得太多!卓祁在马车里睡着了,陆淮怕他冻着,这才出此下策,一路跑了过去。 真是不让人省心。 但卓祁的伤没好却是实打实的,不过几个时辰,陆淮已经跟吴管家说了很多次煮药的时辰以及注意事项。 所以当陆淮赶到灶房时,吴管家刚刚停了火,正准备把药盛出一碗给卓祁送去。灶房与卧房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既然陆淮来了,也就没麻烦他跑这一趟。 …… “谁在那?” 陆淮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对于一位常年习武的将军来说,周围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就在方才,一道极轻的脚步声闯入侯府。 按来说,侯府的防御虽说达不到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的程度,但防住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如此悄无声息地闯入侯府还未惊动任何人,要么就是武艺高强,要么便是熟人,无需阻拦。 第77章 回应他的,是呼啸着席卷而来的剑刃,裹挟着冷冽的寒风从侧面扑至,风拂动着发丝微微扬起。 陆淮敏捷地侧身,躲过堪堪触及脸颊的剑尖,手臂一翻,衣袖内隐匿的小刀顺势滑落至掌心。 那人对于他的躲开似乎并不惊讶,甚至眼眸中还燃起了兴奋的火花,提起差点被甩飞的剑退后两步,手指骤然收紧,紧接着一个箭步猛冲上去,临近之时,手中利剑肆意挥舞,直逼陆淮面容。 陆淮眼神骤然一凛,一个翻身再次躲开,手中的药碗随之摇晃起来,只要动作幅度再大一些,药水便会倾洒而出。 那人使的是长剑,利于远攻,陆淮用的是短刃,适合近战。因此,陆淮并不急于还手,而是耐心等待时机,缓缓靠近,试图拉近与那人的距离。 他在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够一击必杀的机会。 那人的身手算不上绝佳,但底子还算不错,如此能力,应当懂得比试中的种种门道。然而,这人却好似不知疲倦一般连续进攻,全然不顾体力是否会消耗殆尽,这简直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 普通的刺客若来行刺,首先盯上的必定是脖颈。脖颈较为脆弱,只需轻轻一划,皮肤与血管便会破裂,鲜血大量喷涌而出,进而因失血过多或呼吸困难而丧失生命。 那人的半张脸被黑布遮掩,因而看不清面容,但从他持剑的手法能够看出,他并非要取陆淮的性命,他紧盯的,是陆淮的脸。 哪有杀手不顾杀人灭口,反倒看上了陆淮的那张脸,誓要将其划烂。 难道是他长得太过英俊,令杀手自惭形秽,所以决定加以摧毁? 利剑不断挥舞,每次即将触碰到陆淮的身体时都被挡回,一来二往,杀手渐渐力不从心,挥剑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陆淮瞧着那人不像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否则以如此拙劣的手法,很难在杀手堆里存活下来。就算是运气好,雇主也不会轻易将重要信息交予他,更不会派他来刺杀陆淮。 那人在侯府中行动自如,从方才的战斗过程能够看出,那人对地形异常熟悉。倘若不是提前几日前来观察,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熟悉之人。 一番思考过后,陆淮的动作明显慢了些许,而杀手依旧我行我素,猛烈进攻,直至体力透支,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陆淮也不愿再陪她周旋,瞅准时机,压下对方的剑,手臂一挥,短剑划过对方的脸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惊恐地捂住脸,微微弓着腰,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手上也没有鲜血的痕迹,只是下半张脸上的黑布不翼而飞,整张面容暴露无遗。 第156章 “悦悦!” 陆淮高喊一声,手中看了整场比试且完好无损的药碗终究是圆了“破碎”的心愿。 “啪”的一声摔落在地。随着药水喷洒而出,药碗瞬间四分五裂,再不复从前模样。 陆淮曾想过或许是高悦,她在侯府居住时,自己曾教过她一些招式。但又不敢确定,毕竟自己离开北疆时,高悦以及送粮的官兵尚未出发,即便加快脚步日夜兼程地赶路,也需要多半个月,怎会如此快就赶回来。 听闻药碗碎裂的声音,高悦扔下手中利剑,捂着耳朵尖叫一声,愣在了原地。太医所开的多是中药,药性虽好,但药味极苦,那碗药就这般洒在地上,苦药味不一会儿便散发开来。 高悦嗅着鼻尖的苦味,手足无措,双手交叉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陆淮:“对不起,陆……将军,我不知道你手里端着药,我……我……” “我什么我?”陆淮轻叹一口气,并无责怪她的意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方才不是还英姿飒爽、舞刀弄枪的吗?怎么因为一碗药就变得唯唯诺诺不敢正眼看人了呢?” 高悦明白陆淮是在安慰自己,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药洒了,卓大人那边要怎么办?” 说着,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缓缓捏紧,捏到指尖发白却好似毫无知觉般不肯松手。陆淮见她这副做错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药洒了再熬一碗便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残渣碎片,招呼着小厮过来收拾,又思索片刻,说道:“按来说,是我失手摔的,与你无关。听我的,别自责了。” 闻言,高悦松了一口气,抬手顺了顺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陆淮:……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卓祁吃人呢。 地上的碎片没一会儿就收拾干净了,小厮虽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但瞧着地上尚未干透且散发着苦味的药,低声询问陆淮:“将军,卓大人那边,还需要再熬一碗吗?” 陆淮点点头,说道:“需要,完事后把药直接送去卧房,再准备些蜜饯,多加些糖。” “是。” 前段时日伤势好得不多,陆淮担心这些甜口的膳食影响药性,便未曾准备。都说良药苦口,直到某一日,陆淮无意间尝了一口卓祁喝剩的药,这才明白卓祁的苦衷。 那味道,哪里是苦口,喝下去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后劲直冲脑门,简直令人难以入口。 后来他特意进宫询问了钱太医,得到钱太医的肯定后才放下心来,备了些蜜饯,虽说不可同时食用,但喝完药后嘴里没那么苦了。 陆淮捡起高悦丢在地上的剑,掂了掂重量,赞叹道:“剑是好剑,虽说重了些,但得心应手,很适合你。”他将剑还给高悦,接着道:“是时璟送你的吧?前些时日便见他鬼鬼祟祟的,原来在准备这些。” “你的武功也是他教的吗?” “是。”高悦答道:“他说女子也可舞刀弄剑,秦将军便是如此,正巧我也对这些感兴趣,便学了些,没用时倒也能防身。” 陆淮双手环抱,点了点头,面向高悦,问道:“所以往敌人脸上打也是他教你的?” “……不是。” “你自己学的?” “算是吧。”高悦挠了挠脑袋,面露尴尬:“我是怕将军你认出来,直攻面容能扰乱敌人的视线,这也是学以致用嘛,这次也就是……比试比试。” 陆淮冲着她竖起个大拇指,说道:“下次可别这样了,要是没收住手,高恭不得扒了我的皮。” 高悦:…… “对了。”陆淮突然想起什么,问高悦道:“悦悦,近日并没有官兵回京的消息,你是如何回来的?” 闻言,高悦立刻挺直了腰背,得意道:“他们走得太慢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回京,我就先行一步,走在他们前头。” “你自己?” “对,我自己。” “行,下次别这样了,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我没法向你哥交代。”说到高恭,陆淮猛地一顿,接着道:“你回来了,你哥还不知道吧?” “我没回府,他自然不知。” “那还不赶紧回去,侯府可不负责膳食。” “……我走。” …… 今日下雪,天空中不见一丝阳光的踪迹,天黑得格外早。戌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只能模糊地看见地上未清扫的积雪。 侯府卧房里的油灯早早地燃了起来,卓祁靠在案几边看书,陆淮则倚在榻边,目光盯着卓祁。 “明日再看吧,油灯昏暗,看久了对眼睛不好。”陆淮披上一件外衣,走到卓祁身边,盖住了那许久都未曾翻动一页的书。 看书是假,心中所想才是真。 卓祁任由陆淮拿走书籍,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望着前方直到陆淮轻轻掰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即便卓祁不说,陆淮心里也明白。他轻柔地顺了顺卓祁的发丝,将碎发别在他的耳后,说道:“是在想我吗?” 闻言,卓祁也没有隐瞒,应了一声“是”。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陆淮眨着眼睛。 “明日再说。” “可我今日就想听。” 卓祁沉思片刻,最终还是遂了他的愿,说道:“希望我的将军功成身退,我等着捷报传来的那一日。” 第157章 陆淮笑道:“好啊,定不辜负期望。” 油灯忽明忽暗,映照着陆淮的脸庞,卓祁看了许久,起身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两人不知不觉间倒在了榻上,油灯似乎有所感应,渐渐熄灭,衣物交叠,床帘落下。 这一夜,他们仿佛要将分离的相思,化解得一干二净。 …… 次日一早,天色还未亮,陆淮轻手轻脚地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衣物。卓祁昨夜累得厉害,睡得也不安稳,稍有动静便能将他吵醒。 “天还早,再睡会儿吧。”陆淮为卓祁掖了掖被角,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讨了个离别之吻。 就在他转身离开之时,卓祁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最后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论胜败,平安就好。” “好。” 十一月十六日,陆淮从京城出发,前往北疆。 陆淮走后,卓祁又睡了个回笼觉,再睁眼时,天已大亮,他侧身朝着窗子的方向看了看,想必是个晴天。 正如他所料,卓祁起身打开窗子,大片大片的阳光争先恐后地透过窗子照进屋内,刺得卓祁睁不开眼。 他抬手遮了遮阳光,窗外白茫茫一片,暗示着昨夜又下了一场雪。他闭了闭眸子,正要关上窗子时,无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着身影逐渐走近,卓祁定睛一看,那不是莫忱吗?他没有回北疆吗? 那陆淮会不会还在侯府? 卓祁心中一紧,顾不上窗子是否关好,推开门便朝着莫忱走去。 “莫副将?” 正在摆弄雪的莫忱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转过身才发现是卓祁:“大人。” 卓祁左右看了看,见只有他一人在此,深知陆淮已经在去往北疆的路上,于是问道:“莫副将为何没有回北疆?” 第78章 莫忱扔下刨雪用的木棍,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回道:“将军命我留下的。” “敬辞?”卓祁问道:“他命你留下做什么?” 手指冻得冰凉,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莫忱将手放至唇边哈了口气,才稍稍缓解了一点。 他的手指挡在唇前,又被冷风吹的不利索,颤颤巍巍的的声音传入卓祁耳边,听的不真切。 卓祁仔细辨认着,最终判断出是四个字,只能听出“大人”两字,他把与自己有关的事里三层外三层逐个分析了一遍,除了提醒自己喝药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了。 他刚要开口询问,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不知莫忱在外面呆了多久,双手冻得发紫,即便他不断的呼出白气试图挽救,但冻僵了的手丝毫没有缓解的意思。 今日虽是晴天,许久不见的阳光也露出头来,但冷风却没有随着落雪消散下去,而是愈演愈烈,轻轻一吹,便使人冻得发抖。 “莫副将,外面风大,不如我们进屋再谈?” “听大人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门缓缓关上,发出“吱呀”的声响,屋内燃着火盆,暖气环绕在屋内,与外面的寒冷形成对比。 莫忱刚进门时,暖气便扑面而来,他打了一个哆嗦,再次搓了搓手,这次的效果显而易知,不仅是手,连着身子一块暖和起来。 莫忱接过卓祁递来的暖茶,捧在手心里,等了片刻,没听见卓祁开口,问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卓祁取出另一个茶盏,翻了个面开口朝上,往里面倒了些茶晃了晃,所答非所问道:“敬辞平日苛待下属吗?” “当然不——”莫忱忽的一顿,说到半句的话突然停住,长长的反射弧只让他发出了一声“啊?” 而卓祁也不急,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莫忱愣了片刻,手心里滚烫的茶水透过茶盏传入掌心,他被烫的猛的一激灵,放下茶盏握了握手指,才细细想着卓祁的一番话。 大人是何意思?将军又怎么苛待下属了?他俩闹矛盾了? 莫忱尴尬的笑了笑,道:“将军他对我们皆挺好的,花银子时也丝毫不手软,是个好的上司。”他停了片刻,瞧了瞧卓祁的神情,没什么异样,继而道:“大人你……问这些做什么?” 卓祁将茶盏悬空倒扣,茶水尽数顺流而下。 “唰”的落在案几旁的花草盆里,没了踪迹。 他再次拿起茶壶,一边缓缓往茶盏里倒水,一边回莫忱的话:“无事,倘若真有此事,莫副将说与我便好,我会说他的。” 闻言,莫忱脑子一转,立刻皱起眉头,装作委屈的模样,似是被遗弃的怨妇般啜泣道:“大人有所不知,自从我跟了将军,那时一顿饱饭也没吃过,苦日子是一天又一天,真是苦啊!” 说着拿起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茶水虽未有方才那般滚烫,但也够烫人的,莫忱强忍下舌头的酸麻,继续诉说着那些“苦”。 卓祁:…… 卓祁本是看莫忱不呆在屋内,以为是屋内寒气重,又没有火盆散发着暖气,甚至屋内要比屋外冷的多,这才被迫来到屋外,无聊的鼓弄着雪。 而陆淮就成了被卓祁怀疑的“恶人”。 远在北疆路上的陆淮打了个喷嚏:谁在想我? 可卓祁没有没有想到关键的一点,北疆不论春夏秋冬,皆寒冷至极,最暖的时候相抵于京城最冷的时候,因此京城的这点温度对于莫忱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第158章 莫忱可不会放过这如此绝佳的机会,一个劲的抓着卓祁不放,把陆淮这些年的“罪证”说的一干二净,要卓祁为他主持公道。 而补偿则是……前些天他看上的一把剑。 真是好样的,一举两得。 卓祁笑了笑,继续方才的话题:“副将为何不回北疆?” 莫忱左右甩了下额前发丝,回道:“将军说我留下来保护大人。” “什么?” “保护大人。” 几个时辰前。 莫忱扫了一眼屋内的陈列摆设,用力拍了拍自己方才收拾好的包袱,一使劲将其挎在肩上,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的好兄弟,你是不是在京城待傻了,回北疆就带这么些衣物?”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陆淮斜靠在石桌旁,远远地望着正朝这边赶来的莫忱。他微微眯起眸子,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莫忱本人,而是他背上那显得有些单薄的包袱。 直到莫忱走近,陆淮这才直起身,走到莫忱的侧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包袱,说道:“冻不死你才怪。” “将军,恕我直言,我看真正傻的人是您吧?” 莫忱学着陆淮的样子往石桌上靠去,可刚一接触又迅速弹了回来,捂着方才触碰到石桌的手,嘴里嘟囔着: “这天寒地冻的,靠在这上面可比少穿几件衣物还要冷上几分,要是让卓大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呢。” 他故意将最后两句拖得老长,在陆淮无语的目光中。 “喜提”一记重重的拍打。 陆淮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笑了两声,抬起手掌用力拍在莫忱的肩膀上。虽说不痛不痒,但在莫忱心里,自己的胳膊似乎已经废了。 “莫忱。”陆淮喊了他一声,不再与他开玩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此次去北疆,你留在京城。” 话落,莫忱顿时一愣,就连陆淮何时拿开的手都没察觉到,问道:“这是为何?” 陆淮缓缓说道:“昨日的书信你也看过,只需一击,北疆便可收复,夏军就再也无法踏进北疆半步,但在京城里。 “战争”还未结束。” 莫忱当然明白“战争”代表的什么,又问道:“那我要如何做?” 话落,陆淮朝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道:“卓祁的伤尚未痊愈,如今对他不利的人和事数不胜数,他身边没个可靠的人,唯一的狼七也还未归来,我实在放心不下,帮我看着他。” “保护好他。” …… 话落,卓祁沉默良久,回了句“知道了”,莫忱察觉到他的神情不对,也没在多说,将案几上的茶水收了起来,起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你将你的左右臂留了下来,是为我好,可你呢?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 十月二十日,陆淮一路上彻夜不眠的顺利回到北疆,直奔梁州旁的信州。 据路上的百姓所言,自万俟风被俘,夏军似是失了主心骨般溃不成军,整个训练有素的军队涣散成了一盘散沙,就连陆淮离开北疆这么绝佳的时机也提不上兴趣。 这种状态极大了鼓舞了陆家军的心态,一举破军,将夏军再次感到了两国交界处僵持着,直至如今。 “站住。”信州军营的两位看门的陆家军起身拦住了这位不速之客,问道:“你是谁?找谁?为何要找?找了要留下名字做个行迹。” 一连串了问题把陆淮问懵了,但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些问法还是他当做玩笑闲聊时教给陆家军的,没想到被那个将领记在了心上,实行了起来。 陆淮无话可说,一把拉下蒙着下半张脸的黑布,露出面容来。 “将军?”其中一位将士曾见过陆淮,小心的喊了一句。 “近日北疆还好吗?”陆淮道。 将士愣了片刻,随即大声回应道:“好!好的很!” 两人绕了出去大肆宣扬着陆淮回来的消息: “快看那是谁?是将军!” “宁副将,将军回来了!” 两道声音似是震响天际,以至于把不远处正要回帐的宁聿风喊住了。 他正思索着今后攻打梁州的计划,陆淮无召回京本就已是违抗皇命,能否重回北疆还是未知之数,况且自己信中的含义隐藏极深,他着实不能确定陆淮是否能领会其中深意。 “将军,那边有人找您。”身后的将士见他没有停下的迹象,以为他未曾听见,开口提醒了一句。 “何人?” 将士回头望了望,回了他三个字:“路将军。” “知道了。”宁聿风闻言缓缓停下脚步,神情沉着稳重,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只是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 陆淮不在北疆的这段时日,皆是他管北疆,领兵作战,这些年积累下来,也明白了不少事。 他吩咐身后的两位将士先去帐内等候,而自己则脚步一转,朝着陆淮所在的方向走去。 “将军您回来了。”宁聿风见只有陆淮一人站在那里,还特意往后瞧了瞧,也没见有马车,于是问道:“将军,卓大人呢?” “你找他作甚?” “没有没有。”宁聿风连忙摆摆手,说道:“只是想起将军走前说的话,要将咱们的将军夫人带回来。” 陆淮尴尬地笑了笑,回应道:“改日吧,你们的将军夫人在京城养伤,不宜长途奔波。” 第159章 “如今北疆的战况如何了?”陆淮赶忙终止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正事来。 与宁聿风交谈毫不费力,他生怕自己谈得太过投入,不知不觉地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全吐露了出来。 这可就太丢人了。 宁聿风并非爱八卦之人,向来都是点到即止。见陆淮主动询问北疆的情况,便如实讲述了一遍。 “这几日忙着与夏军周旋,也没顾得上去看望姜子岚和时璟他们二人。将军刚离开北疆的第三日,那些被打散后分散在各地的夏军不知得到了谁的召集,全都冒了出来,又组成了一支小型队伍。” 队伍毕竟是由普通将士组成,其中没有统领指挥,想要冲破陆家军的防御,简直是难如登天。 但他们也不愚蠢,在北疆流窜许久,自然知晓了北疆的地形优势,于是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宁州。 宁州所在地的将领是时璟,自最初来到北疆,大大小小的战争时璟经历了无数次,而这次与以往不同,是他自己出谋划策,并击退了敌人。 宁聿风派去的人抵达宁州时,战争已然结束,夏军的小队伍死的死,伤的伤,被俘的被俘,而陆家军未损失一人,仅在城墙上射箭便射杀了他们一半的人。 姜子岚那边更不必说,有着秦兮的协助,就算给敌人机会,他们也没胆量趁机进攻。 “只是……”宁聿风忽然停下,抬头看向陆淮,说道:“夏国王室那边有了新的动静。” 第79章 “动静?”陆淮跟着他停下脚步,反手一掌拍在他胳膊上,问道:“天空飘的什么?” 宁聿风愣了一下,仰头朝空中张望一番,如实回道:“雪啊。” 陆淮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加快脚步朝着帐子的方向走去。宁聿风见状,赶忙紧跟上去,问道:“怎么了将军?是有什么情况吗?” 说着,还特意又朝天空中望了一眼,确保没有炸弹之类的东西从空中飞来,这才收回目光。 陆淮脚下生风,说道:“倘若我们再在这儿聊一会儿,你将军我就要被这漫天飞雪给冻死了。” 宁聿风:……这可万万不行。 陆淮绝对是在疯狂打自己的脸,出发之前还嘲笑莫忱,嫌莫忱带的衣物不是少了,就是太薄,结果自己还没站一会儿就冻得直哆嗦。要是莫忱在场,定然要大吵大闹地把他这自以为是的事迹传遍整个北疆。 此时,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此事也并非一时能够解决的,别着急。”陆淮钻进帐子,顺手拿起挂在帐门旁边的裘皮,胳膊一甩,将其披在身上,接着说道:“你所说之事,是不是夏国王室那边又派了哪位皇子前往战场?” 宁聿风惊讶地点点头:“将军料事如神。” “……”真不能怪陆淮自大,他的这些下属一个个都太会提供情绪价值了,即便心里清楚陆淮会知晓这件事,但还是做足了表情管,主打一个体贴入微。 陆淮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一勾,声音带着些许笑意:“那让我再猜猜,来的是哪位王子。”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嘴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三个字:“大皇子万俟似。” 宁聿风这次是真的惊住了,他愣了片刻,跟随陆淮来到案几边,说道:“将军这几日不在北疆,是如何知晓的?” “很简单。”陆淮说道:“万俟似贪恋王位,一直靠着他的母妃想要坐享其成是不可能的。就算万俟且有意如此,他的那些臣子第一个不会同意。” “万俟似想要得到臣子的认可与支持,比起一个一个去贿赂、给予好处,立下军功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宁聿风脑子瞬间开窍,恍然大悟道:“所以万俟似并不是被迫来到战场的,而是他主动请缨。倘若夏军在他的指挥下发扬光大,不用他说,自会被人拥簇至王位上。” “没错。”陆淮合上案几上不知何时翻开的书籍,将其摆放至合适的位置,说道:“他前些年上过几次战场,便以为自己无人能敌,打着占领北疆的旗号,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跑了回去,但又不甘心因此放弃王位,便使出了这么一招。” 宁聿风握紧了拳头,说道:“真是好手段,不知这样一个人坐上了王位,夏国要腐败成什么样。” 闻言,陆淮灵光一闪,瞬间有了主意,他转过身去,双手搭在宁聿风的肩膀上,问道:“我们派去的探子还在吗?” “在。” “在夏军军营里没惹人怀疑过吧?” 宁聿风想了想,坚定地回道:“没有,他人很热情,又能说会道,不会这么轻易惹人怀疑。” “好。”陆淮点点头:“你找人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他,只问他一个问题,万俟似在军营里与夏军将领以及将士们相处得和不和睦。” “是。” 陆家军与夏军不过一个城门之隔,想要传递消息且不被敌人发现,简直是难如登天。但俗话说,妙人自有妙计,宁聿风行动迅速,当晚便带回了消息。 正如陆淮所料,万俟似与军中并不和谐,甚至达到三天一争执,五天一动刀的局面。 万俟似身为万俟且的长子,自然是备受期待与重用的第一位王子,即便后些年万俟且的孩子接二连三地出生。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各位王子的长处与短板逐渐展露,臣子有了更多的想法和选择,万俟似也不再被当作继承人培养,渐渐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 第160章 作为前些年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王子,万俟似不改当年的自傲,自视甚高,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自以为是的认为,在战场上作战多年的将领的意见无足轻重,执意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一意孤行。 得到的结果便是被陆家军赶出了好几座城,以及收到了夏国王室里其他王子的嘲讽书信,说白了意思就是:你不行,滚回来我去。 万俟似一直是被人捧着的,也只接受别人的奉承,哪曾受过如此赤裸裸的嘲讽,梗着脖子不肯回去,还大放厥词,声称不拿下北疆便自刎于梁州。 这军令状太过吓人,但幸好他遇见的是陆淮,不然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在陆淮这里,那就是死路一条。 宁聿风见陆淮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以为陆淮有了对策,于是问道:“将军有想法了?” 宁副将猜对了,只见陆淮点了点头,说道:“有是有,但要找准一个时机,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机。” “是万俟似再与夏军将领刀剑相向的时候吗?” “对。”陆淮说道:“宁聿风,这些天你时常联系着夏军里的探子,只要敌人出现内部不合甚至激烈争吵时,及时向我汇报。” “但要注意自身安全,不可为了情报而不顾性命。” “是。” …… 十二月中旬,探子来报,万俟似与夏军其中一位将领发生了这些天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而其他将领也纷纷指责起了万俟似,令他极为不爽,于是他借助自己王子的身份,斩杀了与他最为不合的将领,以儆效尤。 人是上午杀的,消息是下午传到的。 宁聿风把消息告知陆淮时,陆淮没有下达命令,手里擦拭着配刀,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淮这副模样把宁聿风急得不行,他来到陆淮身边,两只手一起按住配刀的刀身,说道:“将军,夏军那边有动静,趁着他们人心不合之际,眼下出兵不是最佳选择吗?” “再等一等。”宁聿风的手指挡着,陆淮干脆直接将配刀放在了案几上,解释道:“人心不合并非最关键的,万俟似算是彻底惹怒了众将领,而夏军将领也不会再听他的命令,即便眼下没有,以后也一定会是这样。” 只要夏军将领不再受命于他,他也就是个小小蝼蚁,有权力却无人听命,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监军,到那时,万俟似定会想法设法除掉他们,而他们也会时刻提防着万俟似,到时受益的还是陆家军。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月初,探子再次传来消息,声称夏军各个将领已然摆脱了万俟似的掌控,形成了两军对峙的局面,书信一封接一封地传回夏国王室,而万俟似也面临着被替换的问题。 “将军,眼下是否时机已到?” “到了,等了这么久,想必兄弟们都已经手痒难耐了,这就给他们磨磨刀刃。” 一月十二,陆家军发起猛烈攻击,夏军因万俟似即将离开的喜悦而疏忽了防御。 一月十三,陆家军成功破除城门,占领了梁州的大半城池,百姓们欢呼雀跃,说要好好庆祝一番,但战事在即,便婉拒了。 陆家军进城门时,陆淮在一旁默默看着,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 “哥哥,你这么厉害,成亲了吗?” 闻言,陆淮转过身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幼的孩童,脸上还沾着些尘土。他笑了笑,弯下腰,问道:“你这么小,怎么知道成亲的?” 谁知还未等到孩童的回答,他的母亲便匆匆赶来,嘴里还不停说着道歉的话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将军,孩子还小,童言无忌,什么都往外说,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无事,小孩子嘛。”陆淮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孩童的脸颊,取出手帕擦了擦他的小脸,说道:“哥哥成亲了,哥哥的夫人很漂亮,比哥哥厉害多了。” 孩童眨巴着明亮的眸子,眼神中满是期待,说道:“真的吗?我可以见见吗?” 陆淮笑着回答他:“当然可以,等有机会了,哥哥把他带来,和你一起玩耍,好不好?” 闻言,孩童高兴得跳了起来,边拍手边说道:“好好好!”说着便跟着母亲回去了,边走还边给陆淮挥手,似乎是在告别,又似在提醒他别忘了今日说的话。 陆淮望着那母子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他侧过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城门,反复确认没有将士遗落在外,这才下令关闭城门。 梁州虽说只攻占了一半,但这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夺下来的,必然要加倍谨慎,以防夏军趁其不备悄悄潜入,杀个措手不及。 陆淮看似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某一处,面沉如水,实则心不在焉,灵魂仿佛早已飘出老远,心里暗自计算着时日。他自京城离开奔赴北疆,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有余。 一个半月啦,陆淮眯起双眸,在心中暗自思忖。 京城中倘若未发生重大变故,倘若莫忱每日悉心叮嘱,卓祁的伤应当好得差不多了。 虽说背上或许会留下疤痕,但好歹能喝碧螺春了,不是吗? …… 白日里,雪终于停了,天空放晴,夜晚也不再是乌云密布,而是点缀着稀疏的星子,宛如染上了色般。 戌时,军中要事皆已安排妥当。陆淮扫了眼四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格外引人注目,他披上裘皮,朝着石头的方向走去,最终在那里停了下来。 第161章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额前未束起的发丝轻轻飘起,直到空中刮起阵阵冷风,陆淮才恍然回神,不由得裹紧了身上披着的裘皮。 “将军。” 听到呼喊声,陆淮转过身,一眼便瞧见了终于舍得脱下盔甲的宁聿风。 第80章 并非是宁聿风有多么钟爱他的那身盔甲,实在是边疆战况变幻莫测,尤其是这段时日与夏军的僵持,随时随地都可能要扛起刀枪奔赴战场。 宁聿风不像陆淮那般心思豁达,对自己的决策有着十足的把握,敌人都兵临城下了,陆淮还能不慌不忙地擦拭宝剑、磨砺刀刃。 而他面对这种局势,往往小心谨慎,又怕因自己不能随机应变而导致将士们无辜牺牲,为了时刻保持警醒,能够迅速进入作战状态,干脆就不脱盔甲了,累了就倚着休息片刻。 陆淮每次见到他,都会似开玩笑地说他和盔甲长在一起了,以至于看到他脱下盔甲,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待宁聿风走近一些,陆淮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还向前迈了一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不是我说,你和莫忱待久了,这金刚不坏之躯都练成了是吧?”陆淮先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宁聿风,接着说道。 “这是什么天气?你又是什么身子骨?就穿这么点衣物出来,我看你是非得染上风寒不可!” 陆淮这一连串的数落,把宁聿风原本到嘴边的“不冷”给硬生生地怼了回去,转而换了种说法:“将军在京城待惯了,所以觉得冷,而我这几年一直在北疆,这点风寒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闻言,陆淮“啧啧”两声,向后退了两步,手臂一用力,一个纵身跃上了石头,抬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好好好,先不说这个了。这大冷天的来找我,是军营出了什么状况吗?” 一般能让宁聿风亲自来找的,大多是他解决不了的事。 “并非。”宁聿风摇摇头,走到陆淮身边,背过身去靠在石头上,微微仰头。 “将军回北疆也有好些时日了,怎么——” “怎么没见莫忱?”陆淮接过他的话。 宁聿风迟疑着点点头,他原本想问“莫副将去了何处”,但听陆淮这么说,觉得意思差不多,便点了头。 看到宁聿风的表情,陆淮笑道:“这么久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要是让莫忱知道了,拎着刀从京城飞过来砍你。” 宁聿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无奈道:“有这么严重吗?军营里的事务繁多,我忙得没注意到。莫副将性子活泼,又喜欢热闹,我还以为他是嫌军营冷清,出去找乐子去了呢。” 陆淮放声大笑两声,干脆直接躺了上去,手指随意地在石头上敲击着,说道:“你还是别说了,莫忱的年龄比我还大两岁,要是他今天在这,听到你把他比作孩童,非要和你比试一番,而且是那种非得分出胜负的比试。”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宁聿风:…… 宁聿风知道莫忱不会这么做,这一切不过是玩笑话,但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花了片刻时间来转换话题:“对了,将军平日都是和莫副将一同归来,这次怎么把他留在京城了?” 闻言,陆淮无力地摆摆手,猛地又坐了起来,抬眼看向宁聿风,叹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 他想了想,感受着愈发寒冷的风,压下将整件事和盘托出的想法,精简道:“我放心不下卓祁,让他留下来守着,等我回去。” 以宁聿风的聪慧,仅凭陆淮这两句话就能明白前因后果。 在他看来,那日陆淮看了封信便匆忙赶往京城,临走前还将北疆事务安排妥当,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若不是卓祁出了事,还有谁能让陆将军如此挂念呢。 话落,宁聿风没有接话,陆淮也不再开口,两人就这样一坐一靠,在这刺骨的寒风中沉默了许久。 最终还是宁聿风受不了这寂静,率先开口,试探着问道:“将军是在想卓大人吗?” 片刻之后,陆淮哈出一口白气,回道:“是。” 夜色深沉,火折子也被冷风吹灭,宁聿风看不清陆淮脸上的神情,但从他的语气中也能领会其中的意味。 临走前还说要把卓祁带回来,除非京城发生了不可控的事情,否则陆淮不会违背自己说过的话。 “将军不必过于担忧,有莫副将在大人身边,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宁聿风宽慰道。 陆淮“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卓祁是陆淮的心头肉,掌控着他的喜怒哀乐;卓祁更是陆淮的命,一旦卓祁有个三长两短,他也难以独活。 宁聿风见此,再次转换话题,询问陆淮接下来的打算:“如今已经收复了梁州半州,夏军内部矛盾日益加剧,我们什么时候再次发动进攻,一举夺回整个梁州?” 一提到梁州的正事,陆淮逐渐回过神来,双手撑住石头一推,跳了下来,点燃火折子,在微弱的火光中边往前走边说道:“不急,梁州易守难攻,将士们都累了,让大家休整充分了也不迟。” “也对。”宁聿风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一同朝着营地走去。 …… 几日后,陆家军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夺回剩下的半州,要让夏军见识见识他们的真正实力。 第162章 时机已至,陆淮也不再干等着,决定就在今日夜晚,光复梁州。 梁州与其他城池不同,它是由两个小州合并而成。由于常年遭受外敌的侵扰偷袭,所以才合并起来共同抵御外敌,因此梁州有两个城门。 陆淮原本想等着万俟似着急立功,先按捺不住,但没想到他如此在意自己在军中的威望,据探子回报,自夏军又一次战败,万俟似便将责任都推到了夏军将领的身上,还仗着自己的身份给他们一一定罪。 放着敌国不攻打,先处置自己人,陆淮真难以想象万俟似这种人之前上过战场,并且还能获胜。 要不是有贵人相助,那万俟似恐怕是被人夺舍了。 “将军,时辰已到,是否进攻?” “听我命令,城内起火之际,进攻。” “是。” 一支点燃了箭头的箭自城外飞射而入,直直地落在了稻草之上,点点星火渐渐亮起,没过一会儿便燃烧起来,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就是此刻! “冲!” 一队队人马冲破城门,长驱直入,城内喊杀声一片,直到天际微微泛白才停歇下来。 一月二十,梁州光复,陆淮为彻底铲除夏国,率领兵马追击至境外。 一月二十三,陆家军兵分两路,分别自城池的东西方如利剑般直驱而入,迅速占据了夏国南面的大部分城池。 夏国地域狭小,与大景相较,不足其三分之一,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弹丸之国,百姓的数量竟与大景不相上下。 夏军在与陆家军的对峙中,始终处于劣势,常常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也正因如此,夏军的兵力源源不断,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立刻就有补充上来的。 夏国王室得知陆家军攻入夏国的消息后,匆忙连夜迁都至北方,舍弃了耗费数千两银子精心建造的那座庞大且华丽的宫殿,甚至王室后宫的三千佳丽也被遗留在了此处。 …… “世人皆言夏国宫殿宏伟庞大,乃是建国时耗费整整一年之久方才修建而成,今日一见,果然并非虚言。” 宁聿风站在城门之上,遥望着不远处那外观华丽无比的王宫,忍不住感慨万千。 陆淮与宁聿风并肩而立,一同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说道:“据百姓所述,这座王宫修建之时,便是冲着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几笔而去的,实在是来之不易,而且部分银子还是从百姓手中强取豪夺而来。” 利用百姓的血汗成果来满足自己的虚荣之心,不知后人看到史书上的这一幕,是会继续慨叹宫殿的金碧辉煌,还是会因对百姓的压榨而发出指责的言辞。 就如同此刻得知真相的宁聿风。 “我收回方才发出的那句感慨。”宁聿风看着城墙下前来禀报情况的侦察兵,侧过头看向陆淮,说道:“在外表的华丽背后竟是百姓的痛苦,实乃天难容!” 得民心者得天下,不管怎样,即便陆家军未曾踏入夏国境内,夏国也会因治不善而遭到百姓的声讨,逐渐没落在历史的长河中,无人问津。 片刻之后,侦察兵终于气喘吁吁地露出了身影,见两人在此处,他瞬间扔下手中的配刀,大步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道:“陆将军,莫副将,宫殿里……” 见侦察兵忽然停住,陆淮终于开口,问道:“宫殿里究竟出了何事?” 侦察兵欲言又止,双手紧紧交叉在一起,直握到指尖发白,最终说道:“你们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陆淮与宁聿风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随着侦察兵的脚步下了城楼,直奔宫殿而去。 宫殿远远望去宏伟大气,近看更是美轮美奂。尽管陆淮早有心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毫不夸张地说,大景的宫殿与夏国王室的宫殿相比,简直不值一提,甚至还比不上其十分之三分。 夏国早在多年前便对大景俯首称臣,按来说宫殿不应建造得如此奢华,作为依靠大景商品贸易的附属国,宫殿的华丽程度应次于大景。 由此可见,夏国王室早在多年前便心怀不轨,不顾百姓疾苦,早早地做好了与大景对抗到底的准备。 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宫殿内外已被陆家军围得水泄不通,陆淮缓缓走在前方,踏上台阶来到殿门外,还未推开门,便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异味道。 那味道像是香水与胭脂水粉混杂在一起,又像是生食腐烂发臭的气息,其中还隐隐掺杂着丝丝血腥味,刺鼻至极,令人难以忽视。 陆淮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用力推开门。殿门似乎许久未曾开启,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闷声响,殿门缓缓停下,更为浓烈的味道汹涌袭来。 第81章 旁边站着的将士被这味道熏得眼前一黑,脚步虚浮,站立不稳,若不是有人及时扶住,怕是早已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陆淮在殿门未开时便已做好了准备,身手敏捷地从袖中取出两张手帕,一张扔给了宁聿风,另一张迅速捂在了自己的口鼻处。 宁聿风向前几步,与陆淮并肩而立,更加用力地捂紧了手帕。他向来心里藏不住事,在接到陆淮扔来的手帕时,心中有疑问便立刻问了出来: “将军怎么随身带着手帕?还带了两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 第163章 陆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另一回事。为何随身带着帕子?因为卓祁平日会用。为何会带着两张?因为其中一张是他自己的,另一张是卓祁的。 当然,扔给宁聿风的自然不会是卓祁的那一张,那可是陆将军睹物思人的寄托。 殿门“啪”的一声敞开定住,阳光照进了许久未曾见过天日的宫殿内,殿内瞬间明亮起来,而映入眼帘的,还有殿内那惊悚的一幕。 “这……” 宁聿风抬眼看见这一幕,惊的连话也说不出,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描述眼前的此番景象。 一具具身着姹紫嫣红服饰的尸体背对着两人,吊挂在房梁之上,已然没了生机。 两人在殿门外伫立许久,直至一阵风自他们身后朝殿内吹拂而去,将殿内的气味带出了些许,也吹散了些许,陆淮这才抬脚迈进宫殿。 见陆淮向前走去,宁聿风赶忙紧随其后,身后的将士们也强忍着怪味跟在后面,仔细察看着宫殿周围有无异样。 宫殿内部与外观风格一致,每一处的房梁、墙壁上都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平日里那些璀璨夺目的珍贵宝石,此刻映衬着这诡异的场景,在殿外光亮的映照下,闪烁着谲诡的光芒。 陆淮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最终停在了唯一一具并非吊挂在房梁上的女子尸身前。 这位女子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裳,安静地躺在地上,倘若不是脖颈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以及手腕处那一小片近乎干涸的血痕,陆淮真会以为她只是陷入了沉睡,而非丧命。 “将军,这位女子已身亡好些时日了。” “并非仅仅这位女子,这一屋子的人皆是在同一日逝去的。”陆淮只瞧了一眼,便果断下了定论。 他虽并非军医,但在战场上历经多年,自然一眼就能辨别出尸体的大概死亡时辰。 “这些女子并非自尽而亡,而是死后被人悬挂于白绫之上,伪装成了缢死的模样。” 直到旁边一位经验丰富的将士开口,才证实了陆淮的猜想。这些女子面容苍白,却不见缢死之人应有的狰狞之态,反倒都如地上的女子一般面容安详,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陆淮抬了抬手,身后的将士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动作敏捷地将其中一位女子放了下来。 经过仔细检查才发现,与地上的女子情况相同,脖颈旁都藏着致命的伤口。 “就是这道伤口要了她的命。” 闻言,陆淮没有任何表示,反倒是宁聿风皱起了眉头,命令将士们放下另外几具尸身。 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宁聿风与陆淮在前来的路上得知了这些女子的身份,问道:“身为妃子,不跟随一起迁都,反而留下来死在宫殿里,总不会是万俟且下的命令吧?” 陆淮沉思片刻,说道:“不管是谁下的令,都没打算让她们活下去。” 他停顿片刻,扫视了一眼众妃子,道: “她们生前还身着华丽的衣裳,涂着口红胭脂,且没有拖拽的痕迹,将自己精心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是为何?为了面见万俟且,所以才会齐聚一堂,可她们未曾料到,等待她们的,竟是死亡。” 宁聿风顺着陆淮的视线看去,最终落在了白衣女子身上,猜测道:“如此说来,何种情况会下令诛杀王室妃子,那便是……” “万俟且死了。” 大景开国之时,便有律法记载,在皇室,皇帝驾崩,但凡无子嗣的妃子,不论年龄大小,不论家族官职高低,皆要陪着皇帝下葬,也称陪葬,而夏国也沿用了这套律法。 宁聿风双手环抱胸前,视线未曾从白衣女子身上移开,反而紧盯着她的两道伤口,问道:“既然如此,那万俟且的这位妃子为何会有两道伤口?又为何与其他妃子不同?” “这很简单。”陆淮解释道:“你看她不似其他妃子那般穿着鲜艳,而是身着素衣,倒不如说是缟衣,想必她是提前得知了万俟且去世的消息,才会如此。” 他转身看向宁聿风,道:“能在万俟且临终时陪在身旁的妃子,如此受宠,会是谁呢?” 宁聿风忽然想起陆淮曾与他讨论万俟似时说过的话,缓缓睁大了眼眸,震惊道:“是万俟似的生母,良妃。” 陆淮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了良妃身上,继续道:“夏国的律法严苛,在他们眼中,女人只是繁衍子嗣的工具,因此,君王已逝,无论有无子嗣,皆要陪葬,所以夏国从未有过太后一职。” “万俟且极其宠爱良妃,定然不舍得她陪自己而去,动手之时,侍卫或许手下留情,脖颈上的伤口并非致命伤,这也为良妃留了一条生路。” 闻言,将士们前去查看,的确如陆淮所言,手腕处流干的血液才是导致良妃死亡的致命因素。 那为何良妃会死呢? 陆淮接着道:“但这条生路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万俟似的大部分权力都是良妃为他谋取的,其他的王子怎会允许这样的妃子存活于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给良妃补上一刀,这才有了如今这番场景。” 他转过身去,面朝殿门,缓缓开口:“或许这是一个契机。” 宁聿风仔细琢磨着他的这句话,几位王子之间矛盾重重,倘若万俟似得知自己的母妃本有一线生机,却被自己的兄弟残忍杀害,想必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第164章 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宁聿风面向身后的将士们,说道:“将万俟且身死的消息散播出去,尤其是良妃被迫自尽,将矛头指向……其他的王子。” “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万俟似应该已经将夏军整顿得服服帖帖,二王子即便手握兵权,也难以发挥作用,待万俟似得知消息后,必然会报杀母之仇,届时陆家军出兵,便可踏平夏国。 …… 京城,侯府。 卓祁每日服用药膳,身子已然恢复如初,毫无大碍,这段时日他一直待在侯府中,虽有专门的探子向他禀报朝堂的情况,但他仍觉不放心。 倘若得知他派了探子,是在做戏呢? 于是他准备收拾一番回归朝堂,林峥近日不知触犯了李晟的哪条禁忌,大有失去圣心的趋势,卓祁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准备反击。 然而计划尚未开始,卓祁便遭遇了最大的阻碍——莫忱。 “大人!您的伤还没好啊!” “莫副将,我真的能够上朝了。” 卓祁看着小心翼翼拉着自己衣摆且挡在门前,泪水如决堤般流淌的莫忱,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将他一掌打晕。 “大人!”莫忱松开衣摆,又硬生生挤出了两滴泪水:“您要是去了朝堂,将军知晓了,定会剥了我的皮!” 卓祁再三向他保证:“有我在,不会的。” “会。” “不会。” “会。” “……” 卓祁无奈地叹了口气,后退一步,缓缓闭上了双眸,这次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还没等他想好如何“有有据”地让莫忱返回北疆,圣驾竟先一步到来了。 李晟竟然亲临侯府! 侯府内众人乌压压地跪了一地,只有卓祁因“有伤在身”,暂时免除了跪拜大礼。 李晟屏退了身后的侍卫,彼时堂内只剩下他与卓祁、苏公公三人。他瞧了眼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卓祁,心底莫名涌起一阵悲伤:“知安不像幼时那般与朕亲近了。” 闻言,卓祁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恭敬地回道:“陛下,君臣有别,臣不敢越矩。” 一句“君臣有别”让李晟愣在了原地,他苦笑一声,向前靠近两步,想要如多年前一般拍拍卓祁的肩膀,却被卓祁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他尴尬地放下手,转身坐在主位上,询问起卓祁的伤势:“伤势好些了吗?” 卓祁道:“臣身子已无大碍,多谢陛下关怀。” 李晟听着卓祁中规中矩的回答,不知为何,接下来那些关切的话语皆卡在了喉咙之中,最后被他咽了下去,道:“那便好,既然知安无恙,过两日便来上朝吧,朝堂不可缺卿。” 闻言,卓祁松了口气,幸好只是命他上朝,并非以他“有伤在身”而罢免他的职位,不然他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臣遵旨。” 待李晟离开后,莫忱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担心自己方才没有听清,特意跑来询问卓祁:“大人,您真的要去朝堂吗?” 卓祁道:“陛下亲自前来,岂有不去的道。”他看出了莫忱的担忧,安慰道:“放心吧,我定会安然无恙,不会让敬辞扒掉副将的皮的。” 莫忱:…… …… 一月二十六,卓祁重回朝堂,担任右丞相之职。 同日,良妃被逼死的消息大肆传开,万俟似也获知了此事。 二月初,万俟似攻入新都。 二月初六,万俟似活捉二王子,并将其斩于刀下,与此同时,其他王子四散逃窜,却被夏军围困在了新都内。 二月初九,万俟似不顾大臣的劝谏,处死了所有王子,登上君主之位,并继续领兵称要收复国土。 二月十三,陆家军与夏军碰面,因夏军收编了大量百姓,人数众多,双方现处于对峙状态。 “将军,我们的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宁聿风问道。 陆淮凝视着墙上粘着的地形图,道:“两日后,进军望天涯。” 二月十五,京城。 侯府门外,两位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人来到此处。 吴管家瞧着面前这两位并非熟人,问道:“请问两位找谁?” 第82章 听闻此言,吴管家忽地想起卓祁的叮嘱,赶忙将两人带进书房:“两位稍作歇息,我这就去请大人。” 片刻后,卓祁在吴管家的引领下来到书房。 狼七拱手道:“大人,此人名为木青,是阿姐安排在燕王身边的眼线。” 卓祁微微颔首,倒了两杯茶递给两人:“没被燕王的人发现吧?” “不太确定。”木青拉下蒙面巾,从怀中取出书信,递给卓祁,道:“大人,这些皆是燕王与夏国私通的证据,名字手印皆在上面,因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还请大人速速进宫,莫要被有心之人抢先一步。” “好。”卓祁将书信和从北疆带来的证据放入怀中,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忙赶往皇宫。 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陛下!江南造反,领头者正是燕王殿下!” “砰”的一声,这句话如重击般狠狠敲击在卓祁的脑海,他愣了片刻,看着手中即将呈上去的证据变成了废纸。 即便李晟知道了又能如何? 第165章 一切都已太晚。 李晟听到太监的禀报,本就憋着一口气,又看到李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把扔掉纸张,想要发泄心中的怒气。 但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一句“放肆”还未出口,便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在了龙椅之上,昏了过去。 “陛下!” 大臣们见状,纷纷呼叫太医,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半分,朝事也因此而散。 李晟未下旨,大景又无太子,江南造反一事无人能做主,好在李晟留了个心眼,早早便令西南军的将军羌何须留意江南,应能抵挡一段时日,只待李晟醒来。 …… 与此同时,北疆的战况也异常艰难,北疆地域辽阔,不是一两百人便可守住的,陆家军经过分配分成三队驻守北疆,而跟随陆淮闯入夏国的正是其中人数相对较多的一队。 因此,夏军不仅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在地形上也不落下风。 望天涯,名副其实,是夏国的一处悬崖,站在悬崖上能望见方圆百里的景色,向下望去则深不见底,犹如深渊,从上面掉落的人,要么只剩下被野兽啃食后的骨头残渣,要么连尸身都无处可寻。 陆淮的兄长陆江便是被逼至望天涯之上,多年来,每年都会有将士到崖底寻找一番,或许在不经意间,这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双方都鼓足了劲,誓要与对方决一死战,宁聿风表面上挥舞刀剑,奋勇杀敌,实则暗暗记下地形,在确定无误后下令撤军。 待宁聿风回到军营,陆淮也刚刚从战场上撤下,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悄悄地朝宁聿风使了个眼色,先行走进营帐。 宁聿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转身编造了一个由,打发走了身边的将士,紧接着进入营帐。 陆淮早已准备好了纸笔,见宁聿风来了,拿起一支毛笔递给他,然后专注地回到纸笔墨中。 片刻后,两人同时停笔,陆淮拿起纸张轻轻扇动,让墨水更快风干,道:“这是最后的两幅了。” 说着,又取出另外几张压在被褥下的纸张,与案几上的两张拼凑在一起,一幅完整的地形图便呈现在眼前。 要想赢得战争,必须具备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条件,对于陆家军来说,天时与人和自不用说,唯独地利是他们初来乍到所不熟悉的。 为了掌握望天涯的地形,几日来的作战策略与平日大不相同,就是为了探测地形。 战斗进行到一半,倘若地形已经牢记于心,无论胜负如何,都不必再继续耗下去,此乃上策。 夏军见陆家军撤退,定会以为他们不敌,戒心自然会放松,待了解清楚地形后,再一举进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此乃下策。 宁聿风看着整张地图,微微皱眉,问道:“地图差不多了,只是望天涯最危险的就是天涯,这张图的每个位置我们都亲自查看过,不可能没找到悬崖。” 整张图纸自西北向东南望去,除了东面烟雾缭绕的空旷之地,再无其他特殊之处。 “悬崖之地较为隐蔽,但愿我们能错过那个地方。”陆淮揉了揉眉心,手指轻敲烟雾附近,道:“夏军在望天涯各处都有分布,但此处是最为薄弱的,再次进攻,或许能一举歼灭夏军。” “只是……”陆淮停顿片刻,道:“此地烟雾弥漫,虽能看清视野,但不知烟雾是否有毒,将士们前往需随身携带解毒丸,以防万一。” “将军所言极是。” 话音刚落,陆淮便吩咐军医以最快的速度配制解毒丸,分发下去,为此次进攻做好准备。 三月初,望天涯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陆家军分成两队,宁聿风率领一队埋伏在夏军的必经之路,将其赶往东面,与陆淮率领的一队会合,形成夹击之势。 仅仅半日时辰,夏军便被逼到了望天涯的东面,也就是陆淮他们事先看好的烟雾之地。 宁聿风主要围攻夏军为数不多的将领,而陆淮则主要对付万俟似。 烟雾越来越浓,陆淮蹲在杂草丛中,紧紧盯着人群中的身影。待到身影逐渐靠近,他手臂一压,配刀滑落至手掌,紧紧握住,猛地起身,反手劈向那道身影。 “砰”的一声,两道兵器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万俟似接住了他这致命的一击,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已经过了两招。 万俟似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毕竟是王室子弟,自幼便有专人教导,武功也没有落下,与陆淮打得有来有回。 不知交手了多久,烟雾弥漫,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两人只能凭着感觉继续战斗,直到阵阵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陆家军的呼喊声“陆将军”,陆淮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夏军已经被陆家军完全控制住了。 胜利近在咫尺。 陆淮加大力度,一刀砍向万俟似的肩膀,却再次被他接住,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万俟似面露狰狞,突然开口:“你的兄长就是死在我手上,而你,也逃不掉。” 还没等陆淮做出反应,万俟似便大笑起来,与此同时,爆炸声在耳边回荡。 是炸药。 万俟似将炸药绑在自己身上,在陆淮靠近的同时,拉响了炸药的引线,炸药瞬间爆炸,而陆淮也被爆炸的余力弹飞出去。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明晃晃地刺入了他的胸口,是旁边尚未断气的夏军所为。 第166章 眼前不再模糊,而是一片明亮,风如利刃般刺痛着陆淮的双眸,配刀也脱离了手掌的控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速下坠。 看来,他是无法再陪伴卓祁了,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烟雾之外,哪有什么空旷之地,不过是神秘而未曾被发现的天涯坐落在那里罢了。 三月初三,陆淮坠落悬崖,生死不明。 尽管陆家军一遍又一遍地搜寻,却始终未能找到陆淮的尸首,只找到了那块完好无损、刻着“安”字的玉佩。 …… 数日后,京城,皇宫。 陆淮的死讯传至京城时,卓祁正在宫中朝堂之上。 这几日,江南的消息接连不断地传入李晟耳中自他苏醒以来,就没有听到过一个好消息,朝堂不可一日无主,他只得强撑着病体上朝。 “报!” 信使未经通报便闯入朝堂,跪地磕头,动作一气呵成,道:“禀陛下,北疆已光复,夏国王室无一幸存,大景的阻碍彻底清除。” 闻言,李晟微微颔首,道:“知道了,那就命陆淮早日归来吧,你也起来吧。” 话音刚落,信使却并未起身,而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声音颤抖地继续说道:“陛下,陛下,陆将军,陆将军他……” “陆淮怎么了?”李晟神色严肃。 信使微微抬头瞥了卓祁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陆将军他殉国了。” 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朝臣们个个张大了嘴巴,呆立在原地。 陆淮殉国了。 陆淮再也回不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硬生生地从心口插入,将卓祁的心一点点撕碎,一点点割烂。 他紧紧攥起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强忍着情绪,强忍着泪水。 万一这是假消息呢?万一陆淮没死呢? 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在信使拿出那件物品时彻底破灭。 那是玉佩,是他亲手雕刻的玉佩。 也是他亲自为陆淮戴上的、刻着“安”字的玉佩。 本应在爱人身上摇曳,此刻却静静地躺在这里,成为爱人已逝的信物。 李晟最先回过神来,目光急忙转向卓祁,卓祁并没有在朝堂上倒下,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他只是转过身,一步步走到信使身旁,拿起玉佩,仔细擦拭着。 片刻后,朝堂上依旧一片寂静,卓祁将玉佩收入怀中,面向李晟行礼道:“朝堂无事,臣家中有事,先行告退。”说罢,他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直到卓祁完全消失在李晟的视线中,李晟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散朝。” …… 这一日,本是回春时节,京城却降下了大雪。 卓祁出了皇宫后并未登上来时乘坐的马车,而是顶着落雪,一步一步朝着侯府的方向走去。 路上无数辆马车从他身旁经过,而他身着红色官服,犹如雪地中绽放的艳丽红梅,不畏寒冷,毫无知觉。 第83章 卓祁浑浑噩噩地回到侯府,浑然不觉肩膀上已落了一层薄雪,待他抬眼,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站在了卧房门前。 莫忱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担忧不已,忍不住喊道:“大人,您——” “我很好。”卓祁强撑着开口,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并不好。 莫忱刚刚得知陆淮殉国的消息,心中亦是悲痛万分,但他知道,此刻更为难受的,是卓祁。 片刻后,莫忱见卓祁仍是一动不动,正欲开口,却听卓祁说道:“劳烦莫副将备两匹马。” 莫忱闻言一惊,连忙咽下嘴边的安慰话语,转而问道:“大人要去何处?” “北疆。”卓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敬辞就这样殉国了,我要去找他。” 莫忱一听,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卓祁。在卓祁看向他时,他轻叹一口气,道:“大人在屋内稍等片刻,将军留了东西,叫我交给大人。” 说罢,莫忱便迅速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吩咐一旁的小厮将卓祁带进屋内,不让他离开侯府,不一会儿,莫忱便将东西取来,交到了卓祁手中:“便是此信封了。” 卓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入眼便是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和离书。 只要和离书交与李晟,他们的这段缘分便就此作罢。 他拿着信封的手猛地一顿,随即开始颤抖起来,信纸也逐渐褶皱。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颗一颗地滴落在信封上,模糊了字迹,模糊了那句“愿知安获善居之境,福泽悠长”,也模糊了信封最后的“陆淮”两个字。 “将军说……如若他不能活着回来,便要我将这封信交于大人。” 原来,你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敬辞,我的心好疼。 说好的功成身退、长相厮守,你却食言了。 卓祁的心痛得难以自抑,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额头青筋暴起。他拼命地克制着,却无济于事,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在信纸上,再次模糊了“陆淮”二字。 他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将和离书撕了个粉碎,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是如此贪心,此生不求其他,哪怕世间佳人佳人万千,他也只想要陆淮一人,这辈子,他只认他。 第167章 可上天却偏不遂他的愿,让有情人阴阳相隔。 …… 莫忱伫立在床榻边,双手无助地交缠在一起,双眸紧紧盯着张府医的面容,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张府医原先不是侯府的府医,而是丞相府的,因此,卓祁的身子有什么病情,倘若陆淮不知,那便是张府医帮忙瞒着。 陆淮的父母兄长相继离世,侯府逐渐变得清冷,而陆淮又常年驻守北疆,导致偌大的侯府,最后只剩下一群小厮和婢子。 陆淮在北疆待久了,偶尔回府也不习惯有人在身旁伺候,久而久之,府中的下人渐渐成了摆设,虽不愁吃喝,但难免有些寂寞。 有些许下人耐不住寂寞,便聚在一起说闲话,言语间皆是想要离开侯府另寻差事,虽有此想法,却终究不敢摆在明面上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日一长,怨言渐多,声音渐大,最终传到了陆淮耳中。 陆淮不愿误人前程,特意在回京述职时抽出些许时间处此事,大概的意思是:想走的就走,不想走的留下。 因此,侯府的下人走了一大半,其中便包括侯府的府医。 直至陆淮与卓祁大婚,卓祁搬进侯府,见府内寒碜得连个府医都没有,又想起在丞相府中闲置的张府医,便打包一起带进了侯府,权当嫁妆。 * 片刻后,莫忱见张府医收回手,却毫无表示,收拾东西便要离开,他急忙问道:“大人情况如何?” 张府医侧眼瞥了他一眼,动作未停,继续药箱,并未回答。 莫忱俯身按住即将离开案几的药箱,急切地问道:“到底怎样了?你倒是说啊!” 张府医不慌不忙,道:“副将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又不是大夫,我如何能看出来?” “是吗?”张府医坐直身子,了褶皱的衣袖,冷哼一声:“我见副将一直盯着我,还以为副将看出了什么端倪,不需要我了呢。” “……”莫忱被噎了一下,没想到这看似平平无奇、医术不明的老头,说起话来竟如此有意思,一句话便将人堵得死死的。 他抬眼望向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眸的卓祁,又缓缓转移到无比嚣张的张府医身上,闭了闭眼,压下想要回怼的念头,将话题重新转移到卓祁身上:“所以大人究竟如何了?” 张府医一甩袖子,无视他的问题,转而问道:“麻烦将大人平日喝的药的药渣拿来给我看看。” “要这个做甚?”莫忱下意识地问道,见张府医傲慢地不打算回答,只好起身前往灶房,取来今日熬药剩余的药渣。 “就是这些了。”莫忱贴心地将药渣推到张府医面前,撑着下巴看他接下来要如何。 医者父母心,更何况是一直为卓祁看病的大夫,既然张府医不急,那卓祁的症状想必也不太严重,莫忱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心里盘算着待会要如何回击张府医。 张府医正专心致志地研究药渣,自然不知莫忱心中所想,他用镊子夹起其中的药材,挨个闻了一遍,然后将药渣重新折好,扔在一旁。 做完这一切,张府医仔细擦拭着镊子,这才回答莫忱的问题:“大人无事,症状是气火攻心,情绪大幅波动所致,老毛病了。我看了这药渣,发现所需药材都在里面,按此方法服用即可。” “切记。”张府医突然严肃起来,特意叮嘱道:“切勿让大人情绪大喜大悲,否则非但不能缓解,还会愈发严重。” 莫忱闻言,抛开脑中的一切想法,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好,您慢点走,刚下过雪,小心地滑。” 张府医抬了抬手,示意莫忱留在屋内,别送了,只听“哎呀”一声,然后…… 然后他滑倒了。 “……”莫忱见状,连忙拍了拍自己的乌鸦嘴,上前扶起他。 ……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要亮的迹象,卓祁紧皱眉头,在梦中一番挣扎后,于一脚踩空之际猛然睁开双眸。 他猛地坐起身来,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片漆黑,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心中的余悸渐渐缓解,卓祁也在黑暗中逐渐适应,他在榻上摸索了一阵,在床榻四角都找了个遍,却未找到外衣。 他叹了口气,拽着衣摆一点一点向床榻边挪去。 等等,他拽住了什么? 卓祁垂眸观察了片刻,一袭官府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除了袖口有些褶皱,腰带也没松,他抬手轻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吐血昏迷的事。 老毛病犯了。 敬辞…… 随之想起的便是陆淮。 鼻尖一阵酸涩袭来,眼眶渐渐温热,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势涌出,划过脸颊滴落在衣物上。 卓祁强忍住内心的悲寂,回想起昨日朝堂之上信使所言,在脑中重复了一遍,抓住了几个关键信息。 万俟似是与陆淮同归于尽,而万俟似能领兵打仗,登上王座,其身后定然少不了李琛的帮助。 江南叛乱,北疆告急,叛军与夏军一同攻入京城,再扶持李琛坐上皇位,这便是他们原本的计划,只可惜千算万算,算不到夏国被灭,万俟似自己也会成为这场计谋中的牺牲品。 背后的人是李琛,唯一一个获利的人,也是李琛。 第168章 一切皆因李琛而起。 卓祁缓缓睁开双眸,眸中的悲伤凄凉少了大半,逐渐变得冷漠起来,他的爱人拼死守住了北疆,拼死守住了大景的半壁江山,而如今江南叛乱,百姓再度陷入逃亡之中,他不能放任不管,终日沉浸在悲伤之中。 报仇需讲究冤有头债有主,李琛的意图太过明显,他要守住另外的半壁江山,他不能让爱人白白死去,最后却落得一场空。 卓祁握紧了腰间挂着的玉佩,手指多次轻轻抚过玉佩上的“淮”字,也在此时下定了决心。 他要保住大景。 …… “大人,您真的确定要去上朝吗?” “千真万确。” 卓祁试图绕过莫忱,往左挪动一步,莫忱亦随之移动,再移一步,莫忱再次紧跟其后,将他的去路牢牢挡住,那态势似乎毫无商量的余地。 “可是大人,您的身体尚未痊愈啊。” “我心里有数,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明白。”卓祁停下脚步,说道:“那就有劳莫副将早起,护送我前往皇宫了。” 昨日还因伤心过度而晕厥,今日竟能上朝?眼前之人真的是卓祁吗?莫忱心中暗自疑惑,再三确认眼前之人并非戴有人皮面具的贼人,而是货真价实的卓祁后,这才退让一步:“大人请随我来。” …… 疼。 好疼。 “你的兄长便是命丧我手,而你,也休想逃脱。” “敬辞,哥哥即将返回北疆,你在府中要乖巧懂事,明白吗?” “敬辞,我等你功成身退,与君同欢。” “……” 他们是谁?我是在哪里? 我的头好痛。 陆淮的脑海中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然而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想起画面中人物的模样,梦魇如层层迷雾般将他笼罩,令他无处可逃。 “敬辞,快醒来。” 脑海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陆淮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凭借着这个声音,他斩断了紧追不舍的梦魇,从黑暗的深渊中被拉了出来。 “你怎么了?” 第84章 谁? 陆淮猛然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直觉告诉他,这里既非军营,亦非侯府。 这是何处? 他这是……被人救了? 他缓缓抬起手臂,借助手臂的力量艰难地撑起身子坐起。床榻正前方是一扇窗子,阳光正好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陆淮再次撑起手臂,向旁边挪动,如此短小的距离,即便是一个翻身便能解决的事,他却耗费了许久才成功避开阳光的照射。 他喘了口气,疑问脱口而出:“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我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是个女子,难道是她救了自己? “没错,是我救了你。”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发沉重。 陆淮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好,本能地起身躲避,但因身体受伤,还没等身子离开床板,他便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陆淮还想再次起身,不管是不是这位女子救了他,他都不愿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你别激动,我们是认识的,有话好好说,你身上还有伤呢。” 认识? 陆淮这才停止动作,抬眸一看,哦呵,还真是认识。 这不就是在去商州治灾的路上,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的那个女子吗?怎会在此相遇? 似乎是叫……余染。 陆淮陷入沉思,灵魂仿佛飞出了几里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人家发呆,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但此刻若是屋内走进其他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会觉得陆淮的行为有些不妥。 然而,这“其他人”里,唯独不包括余染。 她唇角微微上扬,笑眼弯弯,见陆淮惊讶地盯着自己,丝毫不介意他不妥的举动,反而又向前迈了两步。她睁大双眸,问道:“你该不会已经把我忘了吧?” 见陆淮没有反应,她端着药碗,耍小脾气似地哼了一声,埋怨道:“你们这些京城的大人物果真如话本里所说的那般,不近人情,杀人如麻。” “砰”的一声,药碗被余染重重放下,由于动作幅度较大,药水随着药碗的晃动洒出了一些,她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拭着,嘴里还嘟囔着:“果真是不近人情。” 闻言,陆淮渐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连忙说了声“抱歉”,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重新聚焦在窗子上。 或许是觉得余染说得太过夸张,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说道:“不近人情也就罢了,杀人如麻又是从何说起?姑娘,话本子里的内容也不能全信啊。” 余染反驳道:“京城传出来的话本还能有假?我可是花了好多银子才抢到的。” “……并非如此,至少我不是这样的。” 看着余染这副清纯懵懂的模样,陆淮更加怀疑她是不是某个名门世家偷跑出来的大小姐,不然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信任,全然不知人与人之间的虚伪。 余染听到陆淮的话,又想起陆淮在客栈救她的那一幕,再看看陆淮的长相,与书中描述的凶神恶煞也截然不同,她正要点头表示相信他时,陆淮却先她一步开口: 第169章 “既然姑娘如此不信任我,那又为何要救我回来?” 余染停下动作,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方才还在房门前徘徊的人已不知去向。她又转过头来,指了指案几上微微冒着热气的药碗,道: “这可是阿江亲自给你熬的药,赶紧趁热喝了吧,幸亏你们俩都掉进了河里,被河水冲上岸,不然我也无能为力了。” 你们俩? 陆淮将目光聚焦在药碗上,观察片刻后,依旧没有动作。 他的身份极为敏感,本不该在此暴露,以免惹来杀身之祸,更何况这里是在望天涯的山脚下,属于夏国的地盘,万一突然冒出两个夏军把他们绑了,送去黄泉地府怎么办? 陆淮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余染似乎早已明白陆淮的担忧,她在屋内背着手踱步,道:“放心吧,这碗药的药材都是昨日采摘的,绝对新鲜。” 她突然停下脚步,偏头看着陆淮,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也是陆淮所担心的地方:“既然我们救了你,那再毒死你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假装没看见你,把你丢在那里自生自灭呢。” 这次陆淮彻底放下心来,颤抖着端起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全部喝了下去,苦味瞬间充斥着他的鼻腔和口腔,令他感到不适,但是还能忍受。 这些药材没有经过层层处,只是简单地清洗了两遍,碾碎后放入锅中加水熬煮,这样的药虽然比太医开的药更有效,但药效也被死死地锁在了药汤里,苦味更是无法逃脱。 正所谓良药苦口,药效虽好,可这苦味实在是难以入口。 陆淮强忍着直冲脑门的苦味,再次问道:“姑娘为何要救我?” 是出于什么目的吗? 陆淮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后半句话问出口,倘若遇到他的不是余染,而是其他人,且那人又识得他的身份,恐怕不仅不会救他,甚至有可能会补上一刀。 山顶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而他又身受重伤躺在山下,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不救他,内心过不去这道坎;救了他,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闻言,余染无辜地耸了耸肩,回道:“我也不想救你啊,你伤得这么重,光是药材就要耗费我好多,我可舍不得呢。” 陆淮疑惑道:“那是谁救的我?” 余染指了指门口,唇角一勾,笑道:“当然是门口那位善心大发的人啦,别说你了,就算是只野猫,现在也会和你一样在这里醒来。” 话音刚落,她在门口之人与陆淮身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然后靠近陆淮,压低声音道:“你绝对想不到,救你的人会是谁。” 余染这么一说,陆淮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了,嘴唇轻启,问道:“与我认识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定要当面感谢才能表达出诚意。 闻言,余染笑得更厉害了,声音也不再像方才那般压抑,说着说着便响亮了起来:“当然,这可不是普通的认识了。” 说着,她叫了一声“阿江”,眼神示意陆淮控制好情绪,不要惊讶,转身走向门外,强硬的将还在犹豫的阿江带了进来。 “重逢是好事,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随着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淮听闻余染对阿江说的话,心中顿时生疑,便抬眸看去,两道视线蓦然相撞,眼前之人与记忆中日思夜想的人的身影逐渐重合。 陆淮瞪大了眸子,他不敢相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阿江好几遍,确认记忆中的人完好无损地站立在眼前,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哥。” 被唤作“阿江”的男子,陆家军的前任将军——陆江。 也是陆淮逝去多年的兄长。 “哥,是你吗?”陆淮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身子受伤的缘故再次跌落在榻上。 陆江狠狠闭了闭眸子,加快脚步来到床榻边,按住还想起身的陆淮,回道:“敬辞,是我,我回来了。” 闻言,陆淮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哥,你……” 他的咽喉似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一般,怎么也说不出那几个字来。亲兄弟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陆江自然明白陆淮想问什么,于是回答道: “是,我没死。那日我跌落悬崖,本以为必死无疑,但上天眷顾,让我遇到了阿染,虽失去了记忆,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陆江笑了一声,垂眸看向陆淮不知被何物划伤的手腕,道:“阿染略懂医术,又时常翻阅医书古籍,再加上药物的加持,没多久,我的记忆便慢慢恢复了过来。” 陆淮重重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余染,感激道:“那倒是要好好谢谢余姑娘了,救了我们兄弟俩。” 他的声音一顿,想了想,接着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更何况是两条人命。不知余姑娘有什么愿望,我愿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姑娘完成心愿。” 话落,沉浸在血亲相认的感动中的余染眸子一亮,瞬间来了兴趣:“真的吗?想要什么都可以?” “只要陆某能做到,定会替姑娘寻来。” 余染笑得合不拢嘴,她制止住想要阻止她的陆江,起身转到陆江的右手旁,道:“这件事将军一定能办到。”说着,牵起陆江的手,十指紧紧扣在一起,举了起来,还特意在陆淮面前晃了晃,似乎在提醒他不能反悔。 第170章 陆淮:…… “我要你哥。” “……这个……”陆淮不瞎,也不是几岁的孩童,自然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他将目光转向陆江,确认了一遍,直到陆江点头,才慢慢消化着这个事实。 不过陆将军的接受能力强得惊人,没一会儿便接受了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便宜嫂嫂。他靠在床榻靠墙的一面,抬手一挥,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你想要便送你了。” “好啊。”余染看向陆江,笑得像个孩童般明媚,喜上眉梢:“有了你弟弟的亲口承认,从今往后,阿江就是我余女侠的了。” 陆江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无奈地扶了扶额头,道:“药喝了吧?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陆淮道:“如今除了身子不能动,倒也没有什么不适的了。” 陆江“嗯”了一声,学着余染的样子开起了玩笑:“敬辞可要好好喝药,快些好起来,不然京城的那位不知还要伤心到什么时候呢。”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陆淮,接着道:“这个令牌可救了你一命,至少不会让你躺在榻上十天半个月的。” 第85章 陆淮的手指缓缓滑过刻有“丞相令”三个大字的令牌,这应该是在古阳县围攻王自清时未曾用到的,离开古阳县后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一直带在了身上。 只是这令牌唯一的瑕疵,便是正中央凹下去了一块,使其看起来不那么完美。 “它救了我一命?”陆淮疑惑地问道。 陆江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看向一旁憋得满脸通红的余染,说道:“还是让阿染给你讲吧,是她先发现的你。” 余染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紧紧握住陆江的手指,坐直了身体,眸子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道:“我们在河边发现你的时候,正对着你的心脏处插着一把箭。” 说着,她朝着陆淮手上的令牌扬了扬头,继续道:“就是这个小玩意,替你挡了一箭,弓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令牌的正中央,连你的皮都没伤到。” 原来是这样。 卓祁啊卓祁,到最后救我一命的,竟然还有你的一份。 “将军,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余染的称呼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什么问题?” “你刚才还没醒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卓大人的名字,可醒来后,却对大人的事只字不提,是吵架了吗?”她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陆淮,等待着他的回答。 倏然听到卓祁的名字,陆淮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时光仿佛骤然停滞了一瞬,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他那剧烈的心跳声在耳畔回荡,每一下跳动,都满是思念。 陆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陷入沉思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等我身子好一些,回到京城与他相见的时候,你们就瞧着吧,那才是真正的争吵。” “我并非不想提及他,在我睁开双眸,知晓自己还活着的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的便是他,只是他如今远在京城,我又不可能幻化成鸟儿飞回去,与其说出来,倒不如将这份思念藏在心底,好歹能留个念想。” 陆淮不敢去想,甚至连念头都不敢冒出来,当自己坠落悬崖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到卓祁耳中时,他会作何感想,又会是怎样的崩溃绝望。 他突然后悔给卓祁留下了和离书,不只是因为自己如今还活着,他们的缘分尚未终结,还因为他可以继续陪在卓祁身旁。倘若未曾遇到余染与陆江,没有丞相令护在胸前,没有这般幸运,那结局或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他会化作了一缕幽魂,因身死他乡,如同陆家的祖辈们一般马革裹尸,无法魂归故里。 他会飘荡回京城,飘至卓祁身边,陪他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在和离书上写下“卓祁”二字,看着他搬离侯府,从此与自己再无牵连,开启全新的人生,拥有全新的感情。 会是这样吗? 不会,陆淮不甘心。 每当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布满天空之际,他都会与卓祁同卧一张榻上,入他的梦,扰他的身。陆淮不愿看到卓祁娶妻生子,也不想他继续充当李晟的棋子去拉拢朝臣,更不想他再次被赐婚。 他渴望看到卓祁情难自禁的模样,看到卓祁在自己身下一次次哭泣,眼神迷离,欲言又止、断断续续说不出话的样子。 即便化作鬼魂,陆淮也绝不会放过卓祁。 他只能属于自己,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陆淮沉浸在回忆之中,眼神逐渐变得深情起来,倘若自己生了病,卓祁便是那味药,不仅治不好他的病,还令他欲罢不能,想一次又一次地得到。 “你将他当作念想记在心中,他未必有你的十分之一想念你。” 余染适应得很好,已然完全抛开陆淮的身份,将自己代入了陆淮嫂嫂的角色,见他这副赔了夫人又折兵却还欣喜若狂的模样,丝毫没注意陆江都没吭声,愤怒地吼道: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心心念念着他。” 陆淮一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听余染话里的意思,莫非是卓祁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难道卓祁真把和离书当了真,真与他和离了? 这绝对不行。 陆淮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摆出一副下了床就能提刀奔赴战场的架势,沉声问道:“他与我和离了?” 第171章 他这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又如此怪异,使得余染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心中的怒火不上不下,想发泄却又被憋了回去,只能手忙脚乱地比划着,然而比划的内容让人根本看不懂。 余染已疯,压力转移到了唯一一个未被情绪左右的陆江身上,他轻轻拍了拍余染的手掌给她顺气,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阿染想得太多了。” 陆江先是将倒扣的茶盏扶正,往里面斟了些茶水,像是提前安慰陆淮一般,将茶盏递给他,说道:“听说信使把你的消息禀报给陛下时,卓大人也在现场,但他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把你的‘遗物’拿走,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上朝。” 说完,陆江似乎不太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仅此而已,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意你的死活,和离便是,你也不必为此动怒伤了自己的身子。” “所以他与我和离了?” “……”陆江一时语塞,自己说得嘴唇都快干了,最后还加上了安慰的话语,就是担心陆淮接受不了,可他这个亲弟弟却像个傻子一样,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执拗于有没有和离这一个问题。 “没有。”如陆淮所愿,陆江嘴唇微微一动,说出了他最想听、也最希望听到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 陆淮长舒了一口气,身子逐渐放松下来,眼中的严肃之色缓缓消散,不知是不是陆江的错觉,他竟然从陆淮身上看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的弟弟再也不是从前的弟弟了,而陆江也着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有了媳妇忘了哥”,且他这个弟媳或许还藏着别的心思。 余染强忍着片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咆哮道:“他都不要你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做什么?热脸贴冷屁股吗!” 闻言,得到确切消息的陆淮这才意识到两人错怪了卓祁,安抚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 卓祁对自己是否有情意,陆淮再清楚不过了,强大的外表之下往往藏着一颗脆弱的心,陆淮早已将卓祁摸得透透的,自然明白卓祁只是佯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毕竟朝廷可以一日没有李晟,却不可一日没有卓祁。 解释过后,沉浸在“他还有夫人”这件喜事里的陆淮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卓祁在这世上除了他再无亲近之人,他的知安如此爱他,若得知他不在人世的消息,又会如何? 换做是陆淮,自己又会怎样? 同一件事——殉情。 陆淮的心猛地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抓住被子,缓缓握紧,即便不知卓祁会作何抉择,可陆淮拼命想要忘掉这个想法,然而这想法却如狗皮膏药一般紧紧黏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卓祁不会丢下朝廷不管,更不会放任李琛胡作非为,不会因一己私欲而对大景不管不顾。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严重,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非得亲自见到卓祁才能安心,陆淮在心里暗自思忖着。 明明受伤的是他,失踪的是他,差点丧命的也是他,到最后满心忧虑的依旧是他,卓祁真是他命里的劫,最好是能将他劈得粉身碎骨的那种。 陆淮扫了一眼自己几乎无法动弹的身子,又透过窗子望了望外面荒僻的郊野,问道:“哥,这个地方……有集市吗?” “有,就在不远处。”陆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随即问道:“敬辞问这个做甚?缺东西吗?” 陆淮点点头:“集市上有马吗?” “有。” “那便好。”陆淮望向陆江,正色道:“我要回京城。” “你……什么?”陆江闻言身子猛地一震,说道:“你回京城作甚?” 陆淮如实道:“有很重要的事。” “有多重要?能比得上北疆黎明百姓的安危吗?” “……”陆淮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北疆是融入了万千陆家军的鲜血才得以换来的疆土,他不能放弃,而卓祁,那是他深爱的人啊,他又怎能舍弃。 北疆与卓祁在他心中没有轻重之分,只是一个更侧重于责任,一个更倾向于内心,要他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简直就是故意为难他。 陆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是为了卓大人吗?” “是。”陆淮回道。 话落,陆江放开余染的手,忽地站起身来,眉头紧皱地看着陆淮,严肃道:“北疆尚有夏军残留,就为了他一个人,你便要放弃北疆的百姓吗?他们所敬仰的将军不管他们了,你让百姓们作何感想?” 陆江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不等陆淮回话,他俯身拿起立在地上的配刀,看也不看便扔向陆淮,接着道:“敬辞,你的身子你自己比我更清楚,你要走,我不拦你,但你要是回京城,从此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兄长了!” 闻言,陆淮连忙放下差点砸到脸上的配刀,喊道:“哥!” 陆江也是一位将军,也有自己心爱的人,所以他能解陆淮的艰难处境,但他不得不狠下心来。这些是陆淮的职责,是他所处位子必须要承担的事,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奋力扛起来。 余染也能感受到陆淮内心的挣扎,连忙伸手拉住陆江,却还是没能阻止他说出这番话。 “敬辞,我问你,父亲经常教导你的一句话是什么?而你应该怎么做?” 第172章 第86章 陆家祖训,舍小家为大家。 可他既不能丢下卓祁去成就自己的大义,又不能对北疆百姓不管不顾,让他们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良久,陆淮终于开口:“我想清楚了,等我身子再好些,便启程回北疆。” 他闭上双眸,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另外,帮我拿来纸墨,我要写封家书。” 既然无法回去,那寄封家书总是可以的吧,至少能让卓祁知晓自己的状况,不那么忧心。 …… 半月后,京城。 自得知江南叛乱的消息以来,李晟的面容日益憔悴,身子也每况愈下,前几日,他还强撑着病体,在苏公公的搀扶下坚持上朝。或许是病情愈发严重了,这几日的朝廷之上都不见李晟的身影,等来的不是苏公公那句“散朝”,就是杳无音信。 对于李晟的病情,太医院那边也是毫无办法,每次李晟病情加重时,都会三天两头地召见太医,然而无论换了多少太医,诊断的结果都是如出一辙。 “陛下身子并无大碍,吃些调身子的药即可。” 直至今日,太医再次为其把脉时,才查出了问题所在。脉象渐虚,身子虚弱无力,不可受刺激,这些皆是中毒才有的症状,可李晟的病情却又不似中毒那般简单。 太医皱了皱眉,停顿了片刻,问道:“陛下近日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苏公公的脸色极为难看,他仔细回想了片刻,说道:“并无异常举动,只是陛下常年喜爱吃素菜,这几日却异常喜欢荤菜,也是自从吃荤菜开始,身子才渐渐虚弱下去。” “那大抵是吃食上的问题了。”太医得出了结论。 苏公公闻言,疑惑地问道:“陛下每日进食的菜品皆有试吃与试毒,试菜之人还好好地站在外面,为何到了陛下这里,却不行了?” 说着,他看向殿门口,道:“难不成是试菜者有意谋害陛下?” 太医微微摇头否定了苏公公的话,转头扫视了一遍殿内的布局与陈设,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香炉之上:“苏公公可知这香炉里燃的是何种香料?” 苏公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这个还真不知。”话落,苏公公迈步向前,拿起香炉放在了太医面前,缓缓掀开炉顶:“这熏香是陛下要求燃的,烦请太医瞧瞧有何不妥。” 太医伸出手指微微蘸取了一些熏香,置于鼻端闻了闻,脸色顿时大变,赶忙命令殿内的太监去打一盆凉水来,仔细净了净手。 苏公公急切地问道:“如何?” 太医重新将炉顶放回原位,又命太监将香炉丢了出去,才道:“熏香本身并无问题,只是此熏香之中有一味香料极为特殊,名为治香莲,此香料甚是少见,单独使用没有问题,但搭配荤食,则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一旦沾染便会如毒药般侵蚀身子,偏偏又难以诊断出来。” 苏公公一听,急忙道:“那要如何医治?” “医治不难,难在坚持。”太医道:“此香料一旦沾染,便难以自控,最好的办法便是克制,麻烦苏公公告知御膳房,平日里多上些素菜,荤菜能少则少,且熏香不可再用,但可以用些利于安眠温和的熏香。” 苏公公微微颔首,冲着太监婢子摆了摆手,道:“还不快送送。” “是。” …… 北疆。 这日的天气着实糟糕,清晨时分便雾气弥漫,几步之外的距离,便看不清眼前的道路,更不用说人影了,哪怕敌人就站在正前方,也只能吃这眼盲的亏。 陆淮常年驻守北疆,即便没有战事、稍显安宁的时候,他也会早起晨练,身子骨自然比普通人强健许多,因此,不过半月有余的时间,前段时日还躺在榻上无法动弹半分的他,身子竟好得差不多了。 别的不说,陆淮从悬崖坠落至河中,虽说身子表面并无明显伤痕,但强大的冲击力还是伤到了骨头,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陆淮能恢复至此,不能仅用幸运来形容,简直堪称奇迹。 只是在这半月之中,其间所经历的艰辛以及内心的摇摆不定,只有陆淮自己知晓。 他努力恢复身体,只为回北疆安顿好一切再去找卓祁,或是放出些真假难辨的消息,只期望卓祁能听到他内心的话语,再等等他。 然而,李琛在江南称帝的消息如一道惊雷般狠狠劈在陆淮身上,这意味着他不能透露自己的一丝一毫消息,要活成别人口中的“死人”。 但好在陆淮在这半月里没有听闻关于京城的重大事件,只需镇住残留在北疆的夏军,他便能返回京城寻找他的爱人。 次日,陆江与余染也听闻了江南的消息,明白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不顾陆淮的劝说,与陆淮一同出发前往北疆。 途中,阴沉的天空中缓缓飘起了雨点,且越下越大,三人不得不加快脚步,最终,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他们抵达了梁州。 军营的入口处空无一人,没有将士把守,也不见巡逻的将士,于是,三人很轻易地便“闯”了进去。 营地内一片漆黑,帐子里也没有油灯照亮的痕迹,只有被雨水浇灭的火堆上还残留着点点星火,四周寂静得不同寻常,这让陆淮瞬间警觉起来。 他率先走在两人前方,在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微微向下拉了拉斗笠,却并没有着急下马。 第173章 依照陆淮对陆家军的了解,即便军营再忙碌,也会安排两三个将士去守门,而且绝不应该如此安静。 陆淮想到了此处,却只猜对了一半。还未等他深入思考,四面八方急促的脚步声便匆匆向他们靠近,紧接着便是刀剑拔出的铮铮之音。 陆淮抹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脸颊,再定睛看去,周围已然围满了将士,雨水顺着刀剑滑落,而那锋利的兵刃所指的方向,正是他们三人。 “来者何人?”人群中猛地传出一道厉喝。 陆淮转头环视着周围的将士们,心中顿时生出了些许想法,只见他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你猜。” “大胆!”将士们闻言,不自觉地从中间让出一个空隙来,宁聿风稳步走近,声色俱厉道:“自你们进入北疆之地直奔军营时,我军便注意到了你们,说!你们擅闯军营,究竟意欲何为!” “真的要我说?”话落,陆淮翻身下马,摘下头顶的斗笠,那张被遮掩的面容暴露在众人面前。他微微一笑,又重复了一遍:“还要我说吗?” 宁聿风见到他的模样,微微一愣,话语未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将军!” 宁聿风话一出口,将士们也逐渐缓过神来,纷纷放下兵器,不管是认识陆淮的还是不认识的,皆跪地拱手高喊:“将军!” 陆淮见状,微微抬手示意众将士起身,道:“不必如此,照常便好。” 宁聿风愣着神,缓步向前走了两步,道:“将军,你不是……你……”说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搓了搓衣角。 陆淮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噗”的一声笑出了声,道:“我就不能被救了吗?看来你们都没想过我能活着,真是伤心啊。” 闻言,宁聿风连忙使劲地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却被陆淮抬手止住,陆淮道:“行了,先不说了,江南的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一二,如今我们也有事做了,都回去吧,散了吧。” 陆淮摆手示意将士们回帐子里,转眼看见宁聿风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道:“怎么了?” 宁聿风看向陆淮身后的两人,疑惑地问道:“这两位是救了将军的人吗?” “聪明。”陆淮冲着宁聿风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对着陆江与余染道:“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隐藏身份了,摘下来吧。” 话落,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摘下斗笠,看见余染的那一刻,将士们还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陆江摘下斗笠,露出熟悉的面容时,旁边还未离去的将士皆认出了他来,高喊:“是陆江将军!” “什么?将军他回来了?” “我就说嘛,将军他不可能丢下我们不管的,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方才离开的将士又聚集了起来,围着陆江热泪盈眶,有的紧紧握住陆江的手,激动地说着感动肺腑的话语。 宁聿风从未见过陆江,但见此情景也能猜出一二来,不解道:“将军,既然陆江将军还在人世,为何如今才与将军你一起归来?” 陆淮看向宁聿风,回道:“时机未到,明日还有事要做,这几日,甚至几个月又要忙了起来,有时机了在慢慢讲给你听,先回去吧。” “那他们?”宁聿风看向陆江身旁的一众将士,问道。 “几年不见,让他们叙叙旧吧。” …… 三月二十,陆淮回到北疆。 宁州是整个北疆的核心城池,如若夏军真的遗落在北疆之内,那目标定然是宁州。 次日,陆家军在陆淮的指挥下,前去宁州支援。 京城,皇宫。 李晟的病迟迟不见好,甚至愈发严重,已经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而如今李晟昏迷不醒,强吊着一口气,生命差不多已经到了尽头。 “你不是说陛下会逐渐转好吗?如今这时怎么回事?” “我呸,昏君要是嫌命长,不妨令我多加些药,我保证,不出一个时辰,他必定会上西天去。”太医梗着脖子,一脸不屑。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诛杀!”随着一声令下,几个侍卫冲进来,粗暴地将太医拖了出去。 一声惨叫后,没了动静。 第87章 一旁稍有权势的太监见太医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鲜血汩汩流淌,浸染了大片地面,不由得连忙嫌弃地偏过头去,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此人竟敢算计陛下,真是胆大包天,这么死简直便宜他了,快把他拉下去,扔到乱葬岗,再把这血迹清干净,在这看着怪吓人的。” 太医的尸身缓缓被人拖走,身下的血痕拖了一路,在彻底干涸之前,被匆匆赶来的宫女们泼出的水粗暴地抹去了痕迹。 经过御林军的调查,前段时日给李晟把脉的太医竟是燕王李琛安插在李晟身边的奸细,而所谓的膳食与香料相抵,不过是奸细为了找借口胡编乱造的。 人一旦到了一定年纪,对生死的认知便会更为深刻,加之李晟不信神佛,不信长生,更不相信眼皮子底下的太医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安插了人进来,所以对奸细的话深信不疑,也就没再请别的太医来瞧。 熏香里的香料有毒是真的,但毒在人体内查不出任何问题也是真的。据医书记载,这种毒潜藏在人体内,不毒发难以察觉,一旦毒发便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缓缓流逝。 李晟便是这般情形。 第174章 等卓祁得知通传匆忙赶到皇宫时,只见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他心里便明白了此时的状况,李晟恐怕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在殿外稍作等候,见殿门自里而外缓缓打开,苏公公踏出殿内,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焦急地小跑而来。 卓祁见状,赶忙问道:“苏公公,陛下如何了?” 苏公公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微微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卓祁,只是道:“陛下叫大人进殿,大人快快前去吧。” 闻言,卓祁心里猛地“咯噔”一声,二话不说跟在苏公公身后踏入寝宫,殿门关闭,只留下一群惶恐不安的太监和宫女在殿外跪着祈福,不知是真心祈求还是怕被拉去给李晟陪葬。 寝宫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木药味的熏香,这是在李晟身子还能动弹之时他自己要求点上的,这种熏香百利而无一害,是李晟未得病时便常用的,因此,苏公公也未曾阻拦。 “陛下,卓大人到了。”苏公公微微躬身,声音比往日大了许多。 李晟没有说话,仿佛连开口的力气都已消逝。他缓缓睁开双眸,眼球左右转动了几下,好一会才定在不远处的卓祁身上,他试图抬起手来,可手指似乎不再听从他的指挥,颤抖着刚刚离开床榻没多久,便无力地摔了下去。 苏公公在李晟身边服侍多年,哪怕李晟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眼神,便能知晓他的需求和想法。 他侧过身来面向朝着床榻边走来的卓祁,道:“大人,陛下想和您单独待会,大人有事喊一声便好,老奴先告退了。”说着,他轻移脚步腾出空间,面向李晟恭敬地拱了拱手,又摆手示意殿内太监出去,这才退后几步,转身步入殿门处。 小太监往香炉里加了些草木熏香,便匆匆离去。 “砰”的一声,殿门再次关闭,整个寝宫中除了他们两人,便只有守在殿门口的苏公公。 殿内不仅地龙烧得火热,就连火盆里也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卓祁的衣物本就穿得厚实,又经过这一系列的供暖,后背已渗出薄薄的一层汗水,黏在里衣上面。 他缓步向前,停在榻边,轻声喊道:“陛下。” 李晟的眸子微微睁大,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似是快要凸出眼眶,令人胆寒。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过……过来……些,叫……叫我……瞧……瞧……” 卓祁犹豫了片刻,在瞧见李晟因过于激动而颤抖着快要坐起来的身体时,这才走上前去:“陛下,臣扶您起来。” “不……不……”李晟缓慢地摇了摇头,颤抖的身子逐渐平息下来,使出全身力气的手指覆在卓祁的小臂上,道:“是……是我……对不起……你……”话还未说完,他便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即便咳出了血也毫不在意。 闻言,卓祁一愣,他未曾想到李晟在这等关键时刻会说出这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双手也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 李晟咳得厉害,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似是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白垩。他强忍住咽喉中的痒意,继续道:“我没能照顾好你的母亲,也没能照顾好你,咳咳,直到如今,我才真正看明白,一切皆是我的过错。” “我对不起……你们,咳,如今我的生命已到尽头,也无法补偿你们了……” 李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卓祁能听出,那大抵是些深深自责的话语。 卓祁缓缓闭了闭眸子,直至李晟再也没有力气,被迫结束话语,手臂也无力地垂落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道出了那个自他得知自己身世后就再未喊出的称谓:“舅父,只要有知安在,这祖祖辈辈打下的江山,绝不会落入叛贼手中。” 话落,李晟先是一愣,许久之后,才恍然明白卓祁所言,他闭上眸子,欣慰地点了点头,便没有了多余的动作,唯有一颗泪珠,在卓祁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滑落。 卓祁并未表面上说原不原谅他,但在李晟眼中,这早已不在重要。他只是想着,待他魂归地底,再与常乐相见时,她是否还会与他这个哥哥说上一句话。 人在疑惑之际,往往会寻求解决之法,可在不知不觉中,疑惑渐渐消散,余下的,唯有遗憾。 良久之后,就在卓祁以为李晟不会再有动作之时,执着的李晟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吐出三个字:“遗……遗诏……在……在……在” 话还未说完,门外之人便猛地推门闯了进来,卓祁转头看去,正是沈皇后。 “娘娘,陛下吩咐,任何人皆不可入内,还望娘娘宽恕。”还好苏公公及时拦住沈皇后,才没有令她再进一步。 沈皇后见状,蛾眉微蹙,道:“我身为中宫之主,陛下的结发妻子,难不成连探望自己夫君的权力也没有?苏公公也太强人所难了些。” “这……”苏公公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就这么僵持着,期望沈皇后受不住先行离开。 “让开!”沈皇后见苏公公没法子了,气势也渐渐强了起来,语气严厉,不复以往的温柔体贴。 沈皇后见苏公公还是无动于衷,干脆直接将他拉至一旁,越过他,不顾礼仪地大步流星向前走去,直至床榻边。 她扫了一眼一旁的卓祁,目光最终落在了李晟身上,声音逐渐恢复温柔,道:“陛下是知道的,臣妾喜爱待在凤仪宫中,不喜出殿散步,宫中消息,臣妾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第175章 她顿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弱,接着道:“今日在院子里晒暖,在得知陛下……的消息,臣妾为此,特意赶来在陪着陛下度过剩余的时光。” “只不过,臣妾恐怕没有这个福气了。”说着,她用袖子遮住半张脸,轻轻擦了擦眼泪。 李晟的眸子在看见沈皇后的那一刻,忽地闪了闪,他未曾料到沈皇后会来送他一程。事发突然,他与卓祁说到一半的暗语被迫中止。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有两君,儿女情长在国家大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李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向了卓祁那边。 可他刚想张口说话,试图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时辰不多了,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李晟看了一眼卓祁,正巧与卓祁相互对视,然后又转眼又死死盯着沈皇后。 沈皇后。 沈皇后身上会藏着什么?藏遗诏吗? 不对。 依照如今的局势来看,李晟应该早早地便拟好了遗诏,只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只是遗诏不知藏在了哪里,身为李晟心腹的苏公公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 卓祁侧头望向殿门边上的苏公公,正巧苏公公也在向这边看来,想必是听到了他与李晟的谈话,但他眼下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卓祁朝着苏公公微微皱眉,直到苏公公点头,卓祁才真正的确定,遗诏并不是被沈皇后藏起来了,也不是沈皇后意图篡改遗诏,而是李晟亲自将其交给沈皇后的。 归根结底,遗诏就在凤仪宫中,只是不知在何处,又不知沈皇后会不会交出来。 得到明确的消息后,卓祁抬首看向李晟,朝着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李晟见状,终于了却了心中牵挂,最后看了眼沈皇后,便缓缓闭上眸子。 良久后,李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陛下?陛下?” 卓祁忽的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颤,双膝猛地跪了下去,对着面前的李晟深深叩了一个头。同时,与卓祁一起的,便是一旁的沈皇后。 她跪下后并没有着急叩头,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李晟,直到眼眶终于兜不住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过去,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缓缓道:“陛下,驾崩了。” 闻言,苏公公深吸一口气,推开转身推开殿门,此时殿外早已聚满了文臣武将,苏公公面对着群臣们,喊道:“陛下驾崩了。” “陛下!” “陛下!” …… 悲呼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宫廷中回荡,惊起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待这阵风波过去,沈皇后自称其伤心过度昏迷不醒,关门闭户谁也不见,而大皇子与二皇子也纷纷从京城之外赶了回来。 论大景的礼数来讲,皇帝驾崩,皇室成员及朝廷官员皆要在皇帝的寝宫内守灵百日。 但事态紧急,在北疆,不知夏军会不会藏有后手,然后卷土重来。江南更不必说,前日传来消息,西南军与叛军交战,不敌,而叛军也没有如夏国一样执着于城池,而是打算长驱而入,直取京城。 就在这几日,西北也送来了致命消息,齐国出兵攻打西北,秦兮将军正奋力抵抗,这也就意味着除了分散在各地的官兵以及京城的御林军,再也没有别的军队来京城支援。 朝廷之上。 “诸位官员对此有何想法?不妨说来听听?”大皇子率先打破了朝堂鸦雀无声的场面,提出了近日商讨无果的问题。 第88章 “既然如此,那便容我说两句。”见朝中大臣皆缄默不语,大皇子缓缓走出队列,来到仅次于龙椅的位置,转过身,面向群臣,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父皇崩逝,却并未留下遗诏,朝中一时无人决策。” 大皇子转动眼珠,目光逐一扫过群臣,接着说道:“二弟年纪尚幼,又不谙为官之道,暂且无法继承大任,我身为父皇的长子,且深受父皇的熏陶,应有代朝政的权力。” 话尚未落音,朝堂内已明显传出反对之语。只是这些声音并未明晃晃地当着大皇子的面说出来,而是在底下暗暗讽刺,最终在林峥的一声呵斥之下,反对之声渐渐消失。 “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岂容你们暗自污蔑?” 说到“污蔑”这个词,群臣们顿时噤若寒蝉,先是陆淮被污蔑,再是卓祁被污蔑,皆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要是再加上大皇子,他们恐怕就要丢了官帽,滚回家去了。 “请殿下继续商讨解决之法。” 大皇子对着林峥微微颔首,接着道:“但我自知自身能力有限,尚不足以担当此大任,如今群龙无首,这便是当下的现状,所以,我在此向各位袒露一个秘密。” “江南造反实际是父皇吩咐的。” 闻言,朝廷瞬间陷入一片寂静,随后,群臣们憋在心里的话如脱弦之箭般脱口而出,朝堂之上瞬间沸腾起来。 “大殿下不可口出妄言……” “陛下爱民如子,怎会让百姓深陷战争之中,大殿下所言未免……” “……” 有些情绪过激的大臣全然不顾自身形象,指着大皇子便狂言起来,甚至不解恨,双手屡屡挽起宽袖,大有上前一展威风的架势。 大皇子似是早有预料,面上竟无半分惊愕,只静静地等着朝臣们说够了,骂累了,待朝廷内逐渐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道:“我的话不足以令各位全然相信,但左丞相的话,各位也需斟酌一二,毕竟父皇在世时,最信任的便是林大人。” 第176章 说罢,一双双眸子同时朝林峥望去,等着他开口,毕竟李晟是如何对待他的,群臣们皆看在眼里,对于林峥的话,他们也不敢完全不信。 闻言,林峥顶着无数道目光,向着大皇子拱手行礼,走出行列,道:“大殿下所言极是,陛下嘱咐大殿下时,本官也在场。” 其中一名自始至终都看不起林峥的大臣冷哼一声,道:“讲话要有证据,林大人既听到陛下如此说的,那可知晓陛下为何要这么做?又为何不在朝堂内提出此事?” “好问题,既然如此,本官便与各位好好解释解释。”林峥抬起头,挺起胸膛,道:“皇位相争,两不得利,想必各位都听说过吧。 陛下担心两位皇子为争皇位而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又为着大景的未来着想,才出此下策。另外,陛下仁慈,特意命燕王殿下注重百姓,不伤及无辜。” 底下大臣发出疑问:“那依照林大人所言,陛下的意思是……” 林峥道:“将皇位传于燕王殿下。” “可有证物?” “并无,但本官亲耳所听便是最好的证物。” “且慢。”许久未曾言语、伺机而动的卓祁缓缓开口:“倘若我有证物呢?” 闻言,原本聚焦在林峥身上的目光逐渐转移到了卓祁身上,就连林峥也面露不善地朝卓祁看去:“卓大人所言的证物,是哪一种呢?” 卓祁嘴角微微上扬,抬首直视林峥,一字一句道:“当然是陛下亲手所写盖过玉玺的遗诏,以及证实燕王觊觎皇位的切实证据,这可与林大人所说截然相反。” 只要是盖过玉玺的文章奏折,不论是否为皇帝亲笔所写,皆具有一定的权威,李晟在继位之时,为将权力紧紧握在自己手中,特意收回玉玺,置于何处,无人知晓。 所以只要是有玉玺的印记在上面,便是李晟认可的,群臣们也会相信。 林峥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沉声道:“既然卓大人这么说了,那边请大人拿出遗诏,给我等一瞧。”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需要各位稍等片刻。”卓祁道:“遗诏虽不在本官手中,但本官知晓它在何处,倘若各位不放心,跟着去也无妨。” 闻言,林峥的脸色好了许多,他认定卓祁去拿的定然是个假的遗诏,到时再添油加醋一番,不但能解决卓祁,还能为自己树立威望,简直一举两得。 林峥道:“本官相信大人,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有跟着大人去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还请大人不要令信任之人失望。” 卓祁唇角一勾,道:“定如林大人所愿。” …… “大人,您这是去往何处?”高恭的身后时不时飘来群臣的目光,令他如芒在背,他三两步追上卓祁,与他并肩而行。 卓祁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方,与身后群臣拉开距离,所说的话也传不到群臣耳中。 他紧皱着眉头,回道:“凤仪宫。” 闻言,高恭一愣,结合着朝堂上卓祁所说的话,随即恍然大悟,问道:“大人的意思是,遗诏在凤仪宫中?” 卓祁的眉头并未舒缓,又加快了些脚步,道:“没错。” “只是不知皇后愿不愿意给了。” 对于皇宫里的路线,高恭可谓是烂熟于心,整日带着御林军在宫内巡查,就算闭着眼睛,高恭也能摸到地方。 不一会儿,卓祁便在高恭的带领下火急火燎地先一步赶到凤仪宫。 凤仪宫的殿门紧闭着,就连待在沈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也守在外面,见卓祁两人靠近,宫女向前几步,将他们拦住,道:“两位大人请停步,娘娘身子不适,不见人,请两位回去吧。” 对面是个姑娘家,又是沈皇后的贴身宫女,高恭也不好意思对人家动手,更是把将人打晕的念头抛之脑后,转头无助地看向卓祁。 卓祁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说道:“我们有要紧之事,务必要见一面娘娘,还望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右丞相卓祁前来看望娘娘。” 宫女听到“右丞相卓祁”几个字的时候,心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推门进去汇报。片刻后,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宫女侧身而入,道:“两位大人请回吧,娘娘说是任何人来,皆不见。” 闻言,高恭再一次看向卓祁,道:“大人,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不可。”卓祁抬手阻拦住他,道:“遗诏还在皇后手中,我们就算闯了进去,找不到遗诏也是无济于事。” 话落,卓祁沉思了片刻,退后了几步,高声冲着殿内大喊:“臣右丞相卓祁,特来拜见娘娘,若娘娘不见,那臣便跪在殿外,跪到娘娘肯见臣时。” 说着,他一掀衣摆,双膝缓缓跪了下去。 如卓祁所想,没过一会儿,殿门再次打开,沈皇后的声音缓缓传来:“卓大人快快起身,若有何事,不妨进殿再说?” 刚刚才跪下的卓祁又迅速站了起来,他向高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殿外等候,同时留意着大皇子与林峥。 凤仪宫内,沈皇后拿起案几上的茶盏,递给卓祁,又给自己拿了一盏。她轻抿一口,问道:“卓大人此次前来凤仪宫,是有何要事?” 卓祁的手轻轻抚了抚茶盏,并未将其送至嘴边,而是直奔主题道:“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想必娘娘已经知晓了,臣冒昧叨扰娘娘,便是来取回遗诏,望娘娘明了事态紧急,不可有半分耽误。” 第177章 “遗诏?”沈皇后纤细的手指掀起盏盖,轻轻在茶水上刮了刮,道:“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就算陛下拟好了遗诏,那为何要送到我这来?又为何不直接告知大人?” 朝堂上众人还在等他拿证据回去,卓祁没时间再慢慢解释,只能实话实说:“娘娘是后宫之主,陛下信任娘娘,便将大景最后的希望交予娘娘之手,还望娘娘行个方便,将遗诏转交于臣。” “陛下信任本宫?” 闻言,沈皇后似是没想到一般,微微一愣,随即很快恢复了常态:“既然你知晓了,本宫也不再隐瞒了。你说遗诏关乎着整个大景,那总有个由吧?倘若大景在燕王的治下更上一层楼了呢?” 卓祁刚舒缓下去的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只说了两个字:“百姓。” “百姓?”沈皇后重复了一遍。 卓祁将茶盏轻轻放下,目光望向那扇闭着的窗子,仿佛透过窗子看到了身处江南叛乱之中的众多百姓,悠悠道:“没错,是百姓。江南水乡本是一处风景优美之地,不该被战争所践踏,而其中百姓何其无辜,平白无故地成了这场战争的牺牲者,他们本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百姓之苦,怎能忽视?” 百姓之苦,怎能忽视? 沈皇后默默地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她忽地抬首看向卓祁,似乎在透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曾说过这句话。 是谁说过呢? 是长公主,还有李琛。 曾经说过这话的人,却亲手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她缓缓起身来到床榻边,掀开被褥的一角,取出遗诏,将其交于卓祁,道:“这便是你想要的东西。林峥自始至终便是燕王的人,大皇子也是。” 卓祁微微颔首,他不知沈皇后为何要告知他这些事,但在朝堂之时也看出了些端倪,他展开遗诏确认无误后转身离去。 就在他即将走到殿门前时,身后不知怎的传来一声茶盏打碎的清脆声响,随后是沈皇后的嘶喊声:“长公主于我有恩。”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倘若没有长公主,我也不会遇见他了。 第89章 闻言,卓祁大惊失色,连忙转身回头看去,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沈皇后侧躺在地上,眉头紧紧拧起,面容显得痛苦不堪。 她猛地吐出一口黑红的血液,胸口剧烈起伏,断断续续道:“放心,你的那盏没有毒,遗言在茶壶下面,不会牵累着你,我此生做了太多违背良心的事,也无颜再苟活于世。” 她抬眼望着卓祁,道:“倘若有机会,请将我与他埋在一块,此生不能长相守,但愿长相思。” 说着,沈皇后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眸子缓缓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一瞬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宫女们见状,纷纷哭着蜂拥而上,唯有卓祁呆立在原地,仿若隔世。 “皇后娘娘崩逝。” 服毒自尽。 遗言被翻了出来,正如沈皇后所说,就算与她见的最后一面的人是卓祁,也毫无关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脚迈出了凤仪宫,殿外,多数大臣皆在焦急等候,其中包括大皇子与林峥。 大皇子见卓祁面带沮丧之情走出,心底不禁乐开了花,他昂首挺胸,得意道:“倘若大人拿不出证据,那就是嫁祸,是死罪,大人可拿出了证据?” 闻言,卓祁非但没有大皇子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镇定自若,从容不迫。他缓缓从宽袖中取出遗诏,并未回答大皇子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展开遗诏,朗声宣读起来。 遗诏的大概意思是:江南战乱,李晟称帝罪无可赦,而林峥已然投靠了李琛,其言不可信。 最为重要的是,大皇子虽有着皇室血脉,但生父并非李晟,而是李琛。 大皇子并非皇后所生,这是大臣们知晓的,然而大皇子并非李晟亲子,这着实让群臣们大吃一惊,就连林峥也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大皇子。 “一定是你伪造的!” “相信各位都上过折子,陛下的字迹也都认得,更不用说传国玉玺。”卓祁将遗诏高高举起,道:“所以是大殿下与林大人说的可信,还是陛下可信,想必各位心里也都清楚。” 事实已被全盘托出,这下群臣们纷纷彻底站在了卓祁这一边,矛头齐齐指向大皇子与林峥。 “来人,将林峥带下去,明日午时斩杀,大皇子关入牢内,听候发落。” 朝堂上没了林峥,能起到带头作用的,唯有卓祁。 “大人,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京城是大景的中心城池,只要守住京城,便还有一线希望。” 卓祁面向朝臣,道:“夏国已灭,叛军没了人源的供给,进攻之势定会不如前段时日猛烈。”他看向高恭,道:“高统领,你立刻派人去北疆请求支援,调集附近官兵与所有的御林军都要守在京城里,直到援军到来。” “是。” 李琛的目标是京城,叛军人数众多,所以在打下京城前,他不会去攻打其他城池,这也是唯一的突破之机。 如今只能拼死一搏,才能搏出一条生路。 …… 北疆,宁州。 寒风呼啸,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第178章 时璟第一次脱离陆淮与宁聿风的掌控,独自作战,难免格外谨慎,但他不知道,这份谨慎正是他守住宁州的关键所在。 宁州的北部地势高耸,是寒风的必经之所,因而北部几乎荒无人烟,也常常被人忽略。 时璟秘密派人监察整个宁州,自然也留意到了无人问津的北部,在犹豫之际,他忽地想起了陆淮对他说的话: 夏军不惧冷。 因此,他毅然决然地派了众多人手监视北部,直到北部传来消息。 成千上百人在此处集结。 可还未等他做出决断,北部再次传来消息,那些人竟一夜之间全部消失,踪迹全无。 时璟心中涌起强烈的预感,为了谨慎起见,他又加强了宁州的防御,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次日,残余的夏军展开了复仇,攻打宁州。 “夏军声东击西,在后方!” “不,前方,在前方!” 一颗颗炸药被丢进了城池之中,时璟为帮助百姓撤离,不慎被炸伤了右臂,无法握刀。 “小将军!” “快去掩护百姓!”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高府的高悦心中猛地一痛,那疼痛犹如钻心一般,就连府医也诊断不出缘由,她捂住心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眶里瞬间聚满了泪水。 阿璟,你不能离开我。 你不能离开我。 时璟喘着气,心里似乎有所感应,猛然起身一跃,躲过了飞来的弓箭,他重新站起,左手握刀,再次投入到厮杀之中。 “小将军,援军来了,是陆将军,将军他回来了!” 阵阵铁骑声自远处传来,就在夏军不知所措时,时璟看准时机,一刀刺穿了领头者的咽喉,没了指挥之人,夏军如无头苍蝇般乱撞,最终败下阵来。 时璟扔下配刀,用左手托着还在流血的右臂,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嘴里叹道:“将军,我……哎!” 陆淮和陆家军的突然出现,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压根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刚想要停下时,却被石子一绊,一个踉跄,身体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 陆淮眼疾手快,迅速抬手抓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提了起来,说道:“你这是被炸懵了?自己胳膊上的伤都没瞧见,先看见我了?” 时璟踉踉跄跄地站稳,赶忙应道:“我还以为是鬼魂呢,好奇是不是我也死了才能见到将军您。” “……”陆淮目光下移,瞧了瞧他胳膊上的伤口,问道:“疼吗?” 时璟咬着牙,点头道:“疼。” 陆淮轻笑一声,道:“疼就对了,鬼魂还能感觉到疼啊?”说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左右张望了一番,没看到想见的人,眉头微皱,道:“我记得走之前把江则留在了这里,他人呢?” 时璟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侧眼瞟见了正走来的江则,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道:“他在那!” “我在这。”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震得陆淮脑袋一阵发疼。 “宁州的药材比较齐全,我便去了趟药铺补了补药材,没想到刚走不久就发生了这档子事。”江则边说边取出刚调制好的药水,微微扬起下巴,示意时璟把胳膊伸过来。 药水刚滴在伤口上,时璟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啊……疼疼疼,为何不用麻沸散啊?” 江则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不停,道:“药材有限,就这点小伤,别浪费麻沸散了。” 听见他说的话,时璟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只能呲牙咧嘴地强忍着疼痛,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对了。”陆淮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时璟问道:“你在宁州待了这么久,可曾听说京城有何消息?” 时璟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番,回道:“有啊,还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淮缓缓凑近了一些,神色急切道:“什么事?” 时璟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随即又被江则拉了回去继续上药,只留下陆淮独自站在原地,脑子还在努力清其中的关系。 李晟驾崩了?林峥被斩首了?大皇子不是亲生的然后自尽了? 短短半个多月,京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不过是安心养病了几日,并非与世隔绝,这么多重要的消息却一个都没传到他的耳中。 “有卓大人的消息吗?” “没有。” 陆淮暗自松了口气,幸亏没有卓祁的消息,不然他非疯了不可。其实就算不问,陆淮也能猜出个大概,林峥下台,背后必然有卓祁的功劳,如今京城掌权之人都没了,担子自然就落在了卓祁身上。 江南局势动荡,李琛又趁机称帝,如今的京城必定是风云变幻,人心惶惶。 他不能在宁州久留,一天也不行。 他脚下一转,换了个方向,大步走进宁聿风的帐子,神色凝重,开口道:“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出发。” 话落,宁聿风扬了扬手中的信封,道:“京城……卓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明日出发?” “都可。” …… 三月底,京城。 经过数日的祈祷,老天却并未再次庇佑大景。西南军无法抵挡叛军的残暴进攻,被叛军冲破防御,打得七零八落,不知所踪。 第179章 叛军从江南沿着直线一路攻来,所到之处一片荒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连粮食都是抢夺百姓们保存多年的。遇到前来阻拦的官兵,也不赶尽杀绝,跑了的就不再追击,丝毫不在乎。 只因李琛眼中只有皇位,仅此而已。 直到如今,与叛军相隔的,只有一片林子和一座城墙,多数御林军事先藏身于林子的杂草丛中,屏气凝神,倾听着声音,等待时机。 两个时辰匆匆而过,眼看着天边渐渐泛起晚霞,残阳如血。就在御林军以为叛军今日不会发起进攻之时,远处传来阵阵沉闷的马蹄声。 他们来了。 方才还打着哈欠的御林军瞬间精神紧绷,死死地盯着前方逐渐清晰的一大群身影,目光中充满警惕,等待着他们靠近。 就是此刻。 高恭猛地站起身,挥舞着刀用力将压着绳子的树枝砍断,麻绳瞬间弹起,横在两棵树的最低端,叛军未曾留意脚下,骑上马准备疾驰而过,马腿被绊住,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摔落在地,马背上的人也身子一歪,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第90章 后面的马儿来不及刹住,一个个接连撞在前面的马身上。就在这时,一声令下,御林军瞬间站起身,如猛虎般冲了上去,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叛军展开激烈厮杀,喊杀声震彻云霄。 最终,叛军渐落下风,只能狼狈逃窜。御林军没有恋战,迅速拾起地上的配刀,返回京城内,紧闭城门。 不管敌人是强是弱,先打上一仗出口恶气,试探实力,再谋划后续策略。 从此次交战可以看出,与叛军正面交锋并非良策,侧面偷袭或许更为合适。但他们的人数众多,甚至是御林军的数倍,一旦被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卓祁不知陆家军何时会来支援,也不清楚那封信究竟送到了谁的手中。孤立无援之际,只要能守住根据地,或许也能凭借一丝希望逆风翻盘。 …… “大人,不好了,叛军已经到了城门口,叫嚷着要我们打开城门,不然等他们攻进去,一个人都不会放过,要屠城。” 侍卫跑得气喘吁吁,停下来大口喘着气,继续道:“密探来报,去往京城的方向,有两队人马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赶来。他们没有竖起旌旗,不知是来援助的,还是围城的。” 闻言,卓祁手指微微一颤,眉头自始至终都紧紧皱着,没有丝毫舒展的迹象。 是北疆的支援吗?万一不是呢? 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了。 他道:“分一队人马掩护百姓撤离,离开京城。” “那您呢?” “我亲自去会会他。” 京城城墙外,人群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一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那气势仿佛能把人吓破胆。 卓祁从未上过战场,这般场景也是头一遭见,他刚行至紧闭的城门前,便听到李琛喊道:“我再说一遍,要么主动让道,俯首称臣,饶你们不死,要么一决高下,我会让你们无人生还。” “且慢。”城门内传出一道沉稳的声音,正是卓祁。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跟来的御林军们,目光转向高恭,略带责备地说道:“不是叫你们不要跟过来吗?” 高恭双手抱拳,一脸坚定地说道:“大人,京城一旦沦陷,我们也活不成,不如让我们跟着大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也好成全‘忠义’二字。” “好。”卓祁微微颔首,然后面向城门旁站着的侍卫,朗声道:“开城门。” 随着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卓祁率先迈出脚步,在叛军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缓缓走出。他手持刀剑,未着盔甲,脸上不见丝毫的惧怕与慌张,在城门的正前方稳稳地停下。 “燕王殿下,你今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多年之后,九泉之下,面对大景的各位君主,该如何交代?” 闻言,李琛“噗”的一声大笑出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回道:“我会怕?我既然敢做,就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为了皇位,便要让如此多的无辜之人丧命吗?” “无辜?”李琛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狰狞,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怒不可遏道:“他们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我自幼无论是舞刀弄枪还是治国之道都远胜于他,为何我要退让?难道就因为嫡庶之分,我连争一争的权力都没有?” “自我那好皇兄继位以来,抢了我心爱的女子,废了我的武功,还将我远远地打发走,难道我生来就该遭受这般不公?这是我多年的心愿,我绝不放手,更不会后退!” 卓祁眼神冰冷,闻言冷笑一声,道:“所以你联合沈皇后策划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你毫无愧疚之心,但沈皇后会。” 说到此处,李琛心中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但他并未在意,直到卓祁接着说道:“她的内心告诉她不该如此,所以,几日前,沈皇后便迈不过内心这道坎,自尽了。” 闻言,李琛只觉脑子“嗡”的一响,愣在了那里,良久之后,他又疯狂地大笑起来:“你骗我,我不信,我今日定要攻入京城,达成我的心愿。” 李琛并不知沈皇后的消息,见提及沈皇后都无法让李琛悔改,卓祁这才明白,在李琛心中,欲望已然填满一切,就连心爱之人也比不上权力的诱惑。 第180章 “既然如此,你若想攻破城门,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卓祁猛地拔出佩刀,刀刃直指李琛。 “那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李琛抬起手,一旁的弓箭手“唰”地拿出弓箭,对准了卓祁,只要他手一松,卓祁必定穿心而亡。 就在他即将放下手时,一支飞来的利箭射穿了他的手掌,将他射落马下,弓箭手尚未反应过来,低头一看,胸口已然插着一把箭。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决定我夫人的生死。” 那梦中千思万想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卓祁闻声,身体似是僵在了原地,不敢抬头去看,心中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害怕说话之人并非陆淮。 但事实告诉他,正是陆淮,他的敬辞回来了。 李琛咬牙强忍着手掌被穿透的剧痛,目光恶狠狠地瞪着陆淮:“你以为我没有后手吗?等援兵——” “你的后手是他吗?”右侧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不知何时,叛军已被陆家军全面包围,而李琛所说的后手,正是陆江刀上架着的那个人。 李琛瞪大眼睛,又转移目光死死盯着陆江:“你没死?” 陆江将已经断气的“后手”扔在地上,冷笑一声:“承蒙殿下还惦记着在下,没有亲眼看见殿下死去,在下怎敢先行一步?” “你们——”李琛话还未说完,陆家军蜂拥而上,将他制住。叛军见势不妙,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琛被绑了去。 陆淮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将李琛带下去,道:“我说殿下,你还是留着劲儿去和阎王爷说吧,在下可不奉陪。” 他才不会像话本里的故事那般听李琛啰啰嗦嗦一大堆,最后还感动得稀里哗啦地同情他,在陆淮这里,无论有多大仇多大怨,请找对人,而不是过得不好就要牺牲别人的性命来满足自己。 果断明了,这才是陆淮的做事风格。 眼看着李琛被拉了下去,陆淮特意命人堵上了他的嘴。如今他想要发泄不满,那就到牢狱里慢慢发泄吧。 叛军全部被压制了下去,自有法子处置他们。 陆淮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便瞧见了低着头静静站立的卓祁,他唇角微扬,迈步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捏住卓祁的下巴,微微抬起:“没事了,你看,我没有丢下你一人。” 他缓缓凑近卓祁,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倘若没有这么多人在场,陆淮绝不会如此克制:“怎么了这是?看我回来不高兴吗?” 闻言,卓祁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抬眸仔细描绘着陆淮的面容,他有千言万语想对陆淮说,但最终汇聚成了一句话:“平安就好。” 不求大富大贵、功成名就,但求平平安安、一生相守。 陆淮轻笑一声,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这辈子啊,就别想着离开我了,如若知安真的签了那和离书,那我只能叫你日日下不来床,离不开我。” “好啊。”卓祁的心情终于好了些,他紧紧握住陆淮的手:“我等着。” 四月初,二皇子继位,史称景武帝。 同日,李琛在狱中自尽,其尸首被挫骨扬灰,大皇子被贬为庶民,其子嗣被明令不可参加科举及推举为官。 卓祁动用权力讨得了李琛生前留下之物,将其小心地搁在了沈皇后的棺椁里,与之长眠,也算是同棺而葬。 景武二年,局势渐稳,论功行赏之时,陆淮因收复北疆、剿灭夏国功勋卓著,被封为昭王,卓祁护城有功,且忠心耿耿,然因血缘关系,他自愿放弃封赏,重归丞相之位,协助皇帝治国家。 虽说职位未曾变动,但依着陆淮的说法,做做他的昭王妃也是极好的。 侯府的牌匾换成了王府的匾额,府中的甘棠花开得正艳,短短三个年头,甘棠枝便从前些年的“冒出小芽”长成了如今“花开繁盛”的模样。 卓祁抬起手,轻轻拨弄着枝头上的甘棠花,花朵微微晃动两下,依旧骄傲地张开着花瓣,尽管地上满是经历了风吹雨打的花瓣,可它依旧努力展示着自己最美的姿态。 “知安。” 陆淮缓缓走近,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卓祁身上,而后从背后轻轻地搂住了他,下巴轻轻抵在卓祁的肩头,问道:“在看什么?” “在看花啊。”卓祁笑了笑,偏过头看向陆淮。 “我们的花。” 话落,一阵微风徐徐袭来,花瓣如落雪般纷纷飘落,卓祁笑着指向一朵甘棠,再次偏头看向陆淮。 而陆淮的视线未曾离开过他。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那一刻,往昔的诸般苦难皆化作黄粱一梦,消散不见,此后岁月,唯余海晏河清之盛景、长相厮守之深情,直至岁月尽头,永不褪色。 与君同欢,伴君同眠,愿君一生安康无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读者宝宝们,第一次写文,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如果觉得一般或还可以的,能否投瓶营养液来鼓励一下,感谢! 第91章 铺垫[番外] 景武初年,硝烟渐散,天下缓缓重归太平之态。二皇子阴差阳错登上皇位,因尚且不懂为君之道,对帝王之事全然懵懂,这位原本对皇位毫无奢望的皇子,竟误打误撞成为了皇室唯一的继承人。 曾经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之人皆已被肃清,想都不敢想的位置,如今竟宛如触手可及。景武帝低垂双眸,凝视着自己身上明黄色龙袍,伸出手轻轻摩挲眼前近在咫尺的龙椅,唇角微微一勾,浅笑出声: 第181章 “这把龙椅得值不少银子吧?这大冬天的坐上去不冷吗?” …… 一炷香前,凝华宫中。 小太监瞧着站在铜镜前左摇右晃,甚至还转了个圈的景武帝,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您已经照了半个时辰的铜镜了,待会上朝时会累,陛下可以坐下歇会。” 闻言,景武帝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继续对着铜镜扭来扭去,说道:“不用不用,我……朕初次上朝,定然要做到一丝不苟,岂能出一丝差错?况且朕还年轻,短短几个时辰还是能忍住的。” “可是——” “别可是了。”景武帝又了一下衣袖,说道:“放心,朕如今虽然还不懂这君主之道,相信在卓大人与昭王的引领下,朕也会一步一步踏进去,最终成为一位真正的明君。”他说罢,还用力拍了拍胸口以作保证。 “但愿如此。”话落,小太监将方才咽下去的话又吐露出来,道:“可是陛下,您的腰封……穿反了。” “什么!快换回来!”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本就所剩无几的时辰更是愈发紧迫,待景武帝彻底好身上衣物,确认并无不妥之时,朝臣们已陆陆续续地进入朝堂,在朝堂之上静候起来。 小太监估摸了下时辰,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口提醒道:“陛下,时辰到了,请随奴才前去上朝。” 话落,景武帝一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起来,言语也变得结结巴巴:“到……到了?这么快?可朕还没准备好。” 他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就在小太监以为他不再言语准备上朝时,景武帝突然说道:“要不……把上朝时辰往后推一推?” 小太监:……伺候不了。 他朝着景武帝拱了拱手,二话不说地推门而出,边跑边冲着殿外等候之人高声大喊:“大人,陛下、陛下他……他。” 卓祁抬眸,只见小太监朝着他一路狂奔而来,还以为景武帝出了什么事,焦急问道:“陛下怎么了?” 小太监停下脚步,弯腰大口喘着粗气,道:“陛下说,要把朝会推迟些时辰。” 话落,又将方才之事详细地讲给了卓祁,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等待着卓祁发话。 卓祁无奈地扶了扶额,将小太监的话语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叹道:“无事,带我进去看看,我去劝说。” 闻言,小太监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道谢,若是卓祁不插手此事,仅凭他自己劝说景武帝,定然是行不通的,他没有巧舌如簧的口才,难以打动景武帝,万一出了差错,还得自己承担。 他不过是一位尽职尽责伺候皇帝的人,这般风险实在是不值得。 “大人这边请。” 卓祁跟随小太监踏入殿中,只见景武帝不再执着于摆弄身上龙袍的腰封,转而开始搭在胳膊上的袖口。 卓祁没有丝毫迟疑,开口问道:“朝臣们皆已等待许久,陛下为何还不肯动身?” 景武帝一惊,动作顿住,抬眼看向卓祁,笑道:“今日的朝会不然就免了吧,朕还没有做好准备。” 卓祁问道:“上朝的流程陛下已经熟悉了,昨日两位大臣的争吵陛下也处得很好。”说着,他扫了景武帝一眼,接着道:“臣见陛下已穿戴整齐,想必罢朝的想法也是方才萌生的,敢问陛下,为何会如此?” 心思被戳穿的景武帝强装镇定,缓缓放下衣袖,双手交叉在一起,道:“这……朕……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如不做。” 卓祁猛地闭上双眼,片刻后缓缓睁开,声音平缓道:“陛下,您有没有想过,倘若这里不是皇宫,不用上朝,而是战场,面对不知所踪又无法确定方位的敌军,那您应当如何应对?” 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景武帝陷入了沉思,眼前骤然浮现出卓祁所描述的场景,四周空旷无人,唯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仿若鬼魅般悄然靠近,在他毫无防备之时,笑着给他致命一击。 不,不行。 景武帝摇了摇头,那战场的景象瞬间破碎,思绪重回现实,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又听卓祁道:“是站在原地任人宰割,还是因惧怕敌人的进攻而撤退,眼睁睁看着自己国家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还是选择一件趁手的武器,将敌人斩于刀下?” “陛下,您会选择哪种方式?” “这还用说吗?我大景的君主从不为一点小事而不顾全大局,当然是第三种。”话音未落,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逼近凝华宫,两人的视线齐齐望去,只见陆淮缓缓步入殿中。 小太监最先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昭王殿下。” “不必如此。”陆淮摆了摆手,显然还未适应这个新称呼,他走到卓祁身旁,与他一同面向景武帝,笑道:“卓大人说呢?” 被提到的卓祁一愣,瞬间领会了陆淮的意思,回道:“昭王殿下所言极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想要成为一位名垂千古的明君,自然不会在意这小小的朝会。” 他再次看向景武帝,问道:“陛下,时辰不早了,就如陛下所言,今日的朝会便免了,来日——” 卓祁的话还未说完,景武帝便匆忙打断:“不用,不用,既然朕已着装整齐,朝臣们又不远千里来此一趟,那朝会便照常进行,朕这就过去。” 说着,景武帝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转身大步踏出殿门,陆淮与卓祁相视一笑,连忙跟在他身后,只剩小太监独自呆立在殿中,一脸震惊地望着前方三人的背影。 第182章 良久之后,待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这也行?” 哄孩童般的法子,竟把日后大名鼎鼎的景武帝给哄好了,百姓们的福祉,有一半得归功于陆淮与卓祁。 …… 朝会之后,群臣们逐渐散去,也有不少大臣主动留下,除去姜太傅,其他人均被景武帝拒之门外。 陆淮与卓祁并肩走在出宫的路上,想起凝华宫内的那番话,卓祁率先忍不住,开口道:“不是说半月后才归京吗?怎么提前了这么些日,难不成敬辞信里说的是专门诓骗我的?” “当然不是。”陆淮慌忙摇头,解释道:“这不是想念王妃想念得紧吗,便提前处了北疆的事务,快马加鞭才提前了半个月。”说着,他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道:“看来是王妃不在乎,这让我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卓祁听不得陆淮称他为“王妃”,前些年的“夫人”已让他无地自容,刚适应过来又换了称呼,尤其是床笫之间迷离时的称呼,让卓祁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条件反射的联想翩翩。 “好了,这不是惊喜吗,哪有什么不在乎?” 卓祁说着,伸手就朝陆淮的嘴捂去,但陆淮身手敏捷,轻轻一闪便躲开了,嘴角上扬,笑着说道:“那就好,不然……” 见堵不上他的嘴,卓祁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赶忙转移话题,问道:“听敬辞说,北疆的事务皆处好了,那夏国的问题怎么样了?” 话落,陆淮一眼便看穿了卓祁的心思,可惜,他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只见他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调侃,道:“我这才刚回来,王妃就这么着急查岗,真是受宠若惊啊。” 卓祁:……无论经历了多少遍,依旧适应不了。 “敬辞想多了。”他轻咳了一声,悄悄在心里平复了一下情绪,努力适应着这个称呼,脸上却一脸认真,神色严肃地问道:“别闹了,说正事呢,你确定要让万俟风继承夏国的王位?夏国的士兵都还在,只是没有了领导人,倘若他出尔反尔,没有按照约定履行承诺,那又该如何?”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到了皇宫门口。卓祁先一步撩起衣摆,踏上马车,陆淮紧跟其后。刚上马车,车身微微晃动之时,陆淮才缓缓开口道:“知安所想的,也是困扰了我许久的,但凡是都要往简单之处想。” “万俟风自小不受待见,能学到的治国之道掰着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所以他要是有什么大动作,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进步了。” 卓祁还是不放心,接着问道:“既然万俟风不懂得治国之道,身边又没个帮他的人,待他上任,夏国岂不是一团糟了?” 陆淮道:“并非如此,前去辅助他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看向卓祁,挑眉一笑,眼中透着几分神秘,道:“知安不如猜猜是谁?猜对了有奖励。” “……不知。”卓祁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何人能担任此职位,干脆直白道:“你说吧,奖励不要了。” 卓祁第一次不按常出牌,把陆淮吓得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些,既然不要奖励了,那惩罚总该是有的吧。 “大尾巴狼”陆淮嘿嘿一笑,回道:“是柳絮。” “柳絮?”听到这个名字,卓祁最先想到的是望春楼,以及望春楼里那些可怜的姑娘。 陆淮点头道:“没错,柳絮曾是生前沈皇后的身边人,奉沈皇后的命令辗转奔波。她要武功有武功,要智慧有智慧,治国之道就让万俟风自己慢慢学吧,我信得过柳絮,她会很好的起到一个监督作用。” “而如今的望春楼也不是曾经的烟花之地,而是一处生意兴隆的酒楼。柳絮走后,其他姑娘靠着这些也能赚够吃的花的用的,不用担心银子问题,此乃一举两得。” “也是。”卓祁点点头,道:“敬辞在北疆多年,又时常与夏军作战,论熟悉程度的确要比我好上几倍,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知安是不是要履行承诺?” “什么承诺?” “自然是这些。”话音还未落,陆淮便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卓祁的脸上,他在卓祁的五官处轻轻游走,痒痒的,随后缓缓覆上卓祁的唇,舌尖顶开唇齿,直驱而入。 马车外,京城的街道静谧而祥和,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马车内,却是气息紊乱而不自知的一对有情人。 …… 侯府。 莫忱鬼鬼祟祟地东瞧瞧西看看,确定卧房内并无陆淮的身影后,才像做贼似的轻轻叩响了房门。 “咚咚——” 没过多久,房门便从里面被打开,站在门后的正是卓祁。 “莫副将有什么事吗?到里面来说。” 莫忱“嗯”了两声,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门,人还没完全进来,就先露出一只眸子,透过层层遮挡物看向床榻之上。 卓祁见他这副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嘴角微微上扬:“敬辞在书房,莫副将可以大胆地进来。” 闻言,莫忱尴尬地笑了两声,站直了身子,挠挠头说道:“药待会就熬好了,吴叔会送过来。”说完,他瞧了一眼房门口,压低声音道:“大人,我与您说一件事,切记不要告诉将军是我说的。” 卓祁疑惑地点点头,道:“好。” …… 侯府书房。 第183章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陆淮吓得手上的笔一颤,纸上瞬间多出了一个大大的墨点子。他转头看向门口,见是卓祁,眸中的狠厉才缓缓消散。 “陆敬辞!” 还未等陆淮有所动作,卓祁抬脚快步朝着他走来,二话不说地抓起他的胳膊就扯着衣袖,陆淮不清楚状况,任由着他掀起自己的衣袖,直到胳膊上的那道疤露出来,他才逐渐感到不对劲。 “知安,等等,哎哎哎。”陆淮强行按住卓祁的手,满脸疑惑地问道:“这点陈年旧伤,不碍事,知安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卓祁并未开口,但以陆淮对他的了解,八成是莫忱说的。 卓祁挣脱了陆淮的束缚,那条长疤就这样展露在眼前。他抬手轻轻抚了抚伤疤,引得陆淮一阵哆嗦,卓祁声音哽咽道:“为何不与我说,敬辞亲口说的话都忘了吗?” 不对彼此隐瞒任何事情。 陆淮强忍住胳膊上的痒意,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卓祁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没有忘,都好好记着呢,这次是我的错,忙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别生气了。” 卓祁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眼神中透着一丝委屈。 “还在生气?” 卓祁依旧不说话。 “卓大人,原谅我好不好?” 卓祁最终还是松口了:“最后一次。” 陆淮连忙保证道:“最后一次,下次一定不会如此了。” “还有下次?” 陆淮连连摇头,双手紧紧抱住卓祁,说道:“没有,绝对没有。”他放下衣袖,揽着卓祁的腰往自己怀里带,又亲了亲他的鬓角,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这才把卓祁的气给降了下去。 莫忱你给我等着! 莫忱在远处突然打了个喷嚏:谁骂我? 第92章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莫忱从府外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刚进了门便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他的喊声在整个侯府回荡着,陆淮的名字也在空气中不断回响,府中的下人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甚至有些人还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无他,只因每次莫忱这般呼喊时,没过多久,必定会传来陆淮的咆哮声以及莫忱的求救声,运气好的时候,还会夹杂着卓祁的劝架声,好歹能让莫忱不至于太惨。 而此次,书房中却毫无争吵之声,莫忱也没有叫嚷着跑出来,下人们你瞅瞅我,我瞧瞧你,最终达成一致,一同朝着书房的方向探头张望着。 这次恐怕真是有急事。 “将军!将军!快开门!大事不妙了!”见书房中没有动静,莫忱也顾不得许多,使出浑身力气拍打着房门,房门剧烈晃动着,仿佛摇摇欲坠,倘若再以这种堪称毁天灭地的方式拍打一会儿,那这房门就彻底没救了,非得散架不可。 房门“哗啦”一声打开,屋内站着的是一脸阴沉的陆淮,他双手环抱于胸前,极不耐烦地瞪着莫忱。 莫忱猛地紧急停住正在拍打的手,一个不小心,手斜转着拍在了门框上,成功与陆淮的面容擦肩而过。 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尴尬,莫忱手臂一缩,换成手肘靠在门框上,手掌托着头,一只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的小腿上,笑嘻嘻地冲着陆淮打招呼:“将军您出来了。” 陆淮见他这副没事找事的模样,脸色愈发黑沉,当即退后几步就要关上房门。 “哎哎哎。”莫忱赶忙站稳身子,眼疾手快地在房门还剩一条缝隙之时拦住,急切道:“方才是个意外,这次是真有急事。” 闻言,陆淮停止了想要掰开莫忱的手再踹他一脚的动作,急事不可耽误,陆淮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转而再次打开门,退后两步,让出空间让莫忱进入书房。 莫忱可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至少在侯府不是这样,所以他刚步入书房没两步,便又犯了毛病,嘴比脑子快地说道:“将军,不是我说您,这大白天的您自己在书房干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莫忱的脚步也随之顿住,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只见卓祁侧靠在罗汉榻上,闭眼熟睡,手似是垂了下去,旁边还有翻至一半的书籍,也和他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 怪不得脸色这么难看,原来是有佳人在怀,不舍得强行走开罢了。 莫忱将还未说出口的“见不得人的事”这句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偏过头缓缓看向陆淮,声音小得如同蚊虫:“我是不是打扰了?” 陆淮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表情,转身将开着的窗子轻轻放了下来,大多数阳光被阻隔在窗子外,只有少数几缕透过没有雕花的空隙钻了进来。 陆淮面无表情道:“说吧,什么急事?是你的鸟又跑了还是又不吃饭了?” 新帝登基,北疆安定,天下太平,陆淮需要留在京城与卓祁一同辅佐景武帝,自然不如从前般两边奔波了,于是,莫忱也就跟着留在了京城。 闲逛之际,莫忱偶然在街上看到一个卖鸟的小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穿过重重人群,一眼相中了其中一只鹦鹉,还花重金将其买下带回了侯府。 而这只鹦鹉不仅能吃能睡,最重要的是会学人说话,自陆淮封王以后,身边之人皆改了称呼,但莫忱以“不习惯”为由,继续喊着他将军。 所以鹦鹉与莫忱混熟之后,整天在莫忱手上喊着“将军”二字,扰人清静,陆淮忍无可忍,连人带鸟把他们扔进了距离卧房最远的一个院子,眼不见心不烦。 第184章 “说什么呢?”莫忱“啧啧”了两声,双手环抱着,上下打量着陆淮,道:“鹦鹉没事,但京城里出事了。” “砰”的一声,陆淮重重地放下茶盏,茶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罗汉榻上,见卓祁没有要醒的动静,才继续说道:“什么事?” 莫忱几句话并成两三句,一股脑儿地全部讲给了陆淮,话语间大致的意思是:京城最近出现了大量身无分文的流浪百姓,并且这些百姓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再找到时,他们全部没了性命,死法各异。 闻言,陆淮微微蹙眉,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书房中回响,他顿了片刻,沉声道:“就这些信息?能查到这几位百姓的居所吗?” “并非。”莫忱摇摇头,目光扫了一眼陆淮对面空着的位置,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随后又转头盯着案几上跳跃的光斑,说道:“居所各不相同,有人在城东,也有人在城西,虽相隔较远,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陆淮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道:“都是在钱财上比较困难的,甚至本来就极为困苦的百姓。” “没错。”莫忱疑惑地看向陆淮。 “将军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陆淮白了他一眼,无语地说道:“你身上有什么是值得我跟踪的?别白日做梦了,你方才说了,流浪的是身无分文之人,能在短时辰内将银子耗费得一文无剩,又不能变卖家产,那定然是家中原本就没多少银子,经此一遭,更是挥霍了所有的钱财。” 莫忱点点头,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还有一个特点,那些人要不便是只身一人,要不便是家中父母已不在人世,就算娶了妻子——” “也会因堕落而和离。”卓祁接道。 “完全正确,正确……”莫忱忽地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惊转过头去,只见卓祁不知何时已无声不响地坐起身来,榻上的书籍整齐地摆放在榻边的小案几上,也不知他醒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莫忱愣了片刻,忙问道:“大人,您什么时候醒的?” 卓祁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说道:“从敬辞打开房门时,我便清醒了些,直到莫副将一说正事,又清醒了大半。” “他是我的人,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陆淮见话题又跑偏了,连忙伸出手戳了戳莫忱,催促道:“行了,赶紧说正事。” “哦哦。”莫忱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官府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暗暗派人前去搜查,这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京城,皇帝眼皮子底下,竟有人干起了赌牌。” “赌牌?”卓祁皱眉道:“莫副将的意思,是这些百姓为去赌场潇洒一回,赔光了全部家底?” 莫忱再一次点了点头,手指在茶盏口慢悠悠地绕了一圈,却始终不拿起茶盏,说道:“如大人所想,是这样的,赌牌的场所大致可以确定,但是时辰却是长短不一,官府派去的人盯紧了那条小巷,多次以来,并无异常,凡是找到并成功混进去的卧底,至今也没有消息,不知是生还是死。” “这些消息如此详细,你是如何得知的?”陆淮问道。 闻言,莫忱轻哼一声,挺直了腰背,自信满满地说道:“当然是这几日闲着无聊出府逛了逛,顺便打听的消息,才了解至此,不然,这件事跟我们可就没什么关系了。” “赌牌的位置在哪里?” “城中央最靠里的那一条街的第三户人家。” 陆淮道:“好,我心中有数了。” 莫忱传递好消息后便先行离去看他的鹦鹉,屋内只剩下陆淮与卓祁两人。 陆淮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衣摆,走到卓祁身边,紧挨着卓祁坐了下去,他的手臂也不闲着,自然地揽住卓祁的腰,动手动脚还捏了捏卓祁腰上的软肉,问道:“昨晚累得很,今日莫忱那小子又把你给吵醒了,要不然我陪着你躺下再睡会儿?” 卓祁侧身,毫不客气地拍掉了腰上那只不老实的手,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正事要紧。如今都说到了这层份上,我们王爷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对吧?有什么好的法子了吗?” 陆淮揉了揉被打疼的手,脑子中瞬间浮现出解决的对策,笑道:“好的法子没有,但最古老的法子倒是有,只是不知大人愿不愿意陪着我去了?” “什么法子?” “事先联系好官兵,确定好暗号,再扮成赌牌的赌徒,在人群聚集之时一网打尽,不留后路。” “好,我陪你去。” 古老是真的古老,但卓祁愿意去。 倘若他在外面守着,让陆淮一个人进去冒险,那还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前段日子的事已然将他吓得不轻,如今他再也不会放着爱人独自面临危险。 要活,就一起活,要死,便一起死。 …… 几个时辰后。 “敬辞,其实我们也不必扮成夫妻,扮成兄弟难道不好吗?” 卓祁偏过头去,看也不看陆淮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套女子的衣物,抬手就将它推得老远,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抵触。 在古阳县的时候是迫不得已,更何况那时穿的女子衣物整体是淡青色,与卓祁平日里穿的衣物也差不多,所以没有这么难以接受,而这次的衣物,竟然是粉红色!甚至发钗也多种多样,不是红的就是粉的,卓祁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更别说是穿在身上了。 第185章 见卓祁态度坚决,陆淮也不好强行要求他穿上,只好默默收回了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但彻底收回前还是准备挣扎一下:“知安给个合适的由,不然身份暴露,我们可就孤立无援了。” “没有由,就是不穿!” 好的,心思彻底收回去了。 陆淮无奈地将衣物折叠了两下,顺便把发钗一起扔得老远,随后看向卓祁,说道:“那我们就扮作一对亲兄弟,可以吗?” 卓祁“嗯”了一声,两人开始了计划。 临走之时,起死回生但一直不曾露面的陆江破天荒地在院子里游荡,当然,身边定然有余染作伴。 “哥?”陆淮刚走出房门便瞧见了等待在院子里的陆江,喊了一声。 闻言,陆江转过头来,上下扫了一眼陆淮以及身后卓祁的打扮,笑着说道:“怎么了?这是要出去逛逛?” 陆淮回道:“对,今日天气好,想出去走走。”说着,他反手紧紧拉住卓祁的手,神色有些心虚地朝着王府门外的方向走去。 就在两人快要离开院子时,陆江关心的话语传入陆淮耳边:“注意安全,别硬撑。” 原来陆江也得知了这件事。 陆淮转过身去,如同幼时般面对哥哥的关心,咧嘴笑道:“知道了,我会保护好自己,更会保护好你弟媳的。”说着,还特意举起了与卓祁十指相扣的手,冲着陆江晃了晃。 一旁的余染看得眼酸。 “啧啧”了两下,说道:“你这个弟弟与你的性子真是大不相同,但能看得出来,人家两人是真心相爱的。” 陆江笑了笑,看着两个即将消失的背影,说道:“如此便好。”他侧头看向余染:“我们走吧。” 第93章 …… 卓祁俯身,轻轻拍了拍那酸涩难忍的双腿,长久的原地站立让他的双腿不堪重负,他无奈地拍了拍身旁的陆淮,说道:“敬辞,你确定没有找错方位吗?为何这么久了,仍是一点特殊状况都未曾发生?” “再等等吧,或许待会儿就能找到了。”陆淮累得蹲在了地上,双手无力地垂在双腿两侧,唯有那双眼眸依旧锐利,一刻不停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视线扫过每一位来来往往的百姓,不敢有丝毫懈怠。 两人在此守着已过去了数个时辰。有些百姓每每路过此地,不管是光明正大地瞧,还是偷偷摸摸地瞟,都会朝他们看上一眼,甚至常有路过之人发出一两声质问:“你俩是哪条街上的?在这儿站着干啥?”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陆淮便笑着睁眼说瞎话:“等人呢。” 这倒也不算完全是瞎话,确实是在等人。 陆淮尝试了许多次办法,换了许多个地方,可唯独无法改变的是卓祁出众的容貌,无论身处何地,人群密集与否,卓祁总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倘若再这样下去,还没查出事情的源头,自己恐怕就先被百姓当作鬼鬼祟祟、居心不良的在逃嫌犯,最终被官府抓走。 尤其是两人身份特殊,若是闹出乌龙传了出去,那必将成为热门话题,在京城流传好些年。 昭王与丞相查案不成反被抓! 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陆淮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自然不惧被百姓议论、开玩笑,但卓祁那脸皮薄得如纸一般,一戳就破,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否则比杀了他还难受。 “累了吗?累了就蹲会儿吧,没人会认得。” “……” “不蹲也无妨。”陆淮撩起衣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挑眉道。 “坐为夫腿上,为夫护着你。” “……” 卓祁不想搭陆淮。 百密总有一疏,好在没过多久,破绽便自动显露了出来。陆淮来之前曾派人调查过,这条小巷里住的都是普通人家,邻里关系和睦,平日里还会相互帮助,极为融洽。 而这一点本身就存在漏洞。 他们在此停留许久,经过此地的人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却竟无一人走进这些房宅,按说,这条巷子较为靠里,是颇为隐蔽的道路之一,本不应有如此多的人经过,而两人在此停留,成了最为显眼、特殊的存在,故而才会有人前来询问,有人拿官府来恐吓。 倘若赌场就在这条小巷中的某一家,那么其余人家要么是鬼迷心窍,要么是走火入魔,成了害死人的帮凶。 不止陆淮,卓祁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交汇间便明白了彼此心中的所想与猜疑。 方才“询问”他们的男子又一次路过,依旧是面色凶狠,咧着嘴,呲着牙,吼道:“还不走?是惦记我们这儿的东西吧?官府我已经去过了,他们待会儿就派人过来,你们就等着被抓进去吧!” 男子的声音愈发高亢,愈发刺耳,聒噪得陆淮连忙抬手捂住了耳朵,直到那声音缓缓降低方才放下手,说道:“这位大哥,您先别急,我们是经人介绍过来的,只是不知具体位置,所以在此等候。” 闻言,男子一愣,上下打量了陆淮几眼,试探着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位置?我怎会知晓?” 见男子不肯承认,陆淮猛地一拍手,将男子吓了一跳,接着焦急地说道:“大哥,您别不认,我朋友跟我提过您,今日一见,果真非凡,麻烦带我们俩进去逍遥一番,保证不给大哥添麻烦。” 陆淮这能言善辩又会拍马屁的嘴,成功地将还有些疑心的男子说得心悦诚服,上一刻还凶神恶煞地赶人走,下一刻就咧着一嘴大黄牙,勾肩搭背,仿佛是多年的兄弟。 第186章 不靠近还好,一靠近男子身上那股怪味便扑鼻而来,像是多年未曾沐浴一般,陆淮眉头微微皱起,不动声色地避开男子那大大的拥抱,顺势将卓祁拉到了身旁。 男子动作一顿,问道:“这位是?” 陆淮赶忙回道:“这位是我的胞弟,跟着我一同来的,还望大哥莫要怪罪。” “不见怪,不见怪。”男子的视线从陆淮身上移到了卓祁身上,在瞧见卓祁的容貌时,微微一惊,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边盯着卓祁边道:“美人,跟哥去玩儿啊,整日躲在你兄长身后作甚,来让哥好好瞧瞧。” 话落,卓祁眼神一凛,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杀气,正要拔出小刀抹了男子的脖子,陆淮暗中压下他的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卓祁委屈地看向陆淮,却不知陆淮的另一只手早已紧紧握成了拳头,倘若他们并非来查案,就男子刚刚看向卓祁的那一眼,他恐怕已经死了几十回。 “大哥,我弟弟年纪尚小,就喜欢粘着我,日后有机会,定不会辜负大哥的好意。” “行行行,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快进来吧,马上就开始了。” 说着,男子一马当先走在前方,示意两人跟上,还不放心地时不时回头看看两人是否跟上。 “就是这,我们到了。” 经历一阵曲折迂回,终于抵达目的地,陆淮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四周,这片漆黑的房屋,入口倒是与莫忱打听的毫无差别,但真正的赌场并不在此。 从外观来看,一家挨着一家,极为平常普通。然而走进里面才发现,这几家宅子是相连的,中间隔着的墙壁都被砸开,形成了一个偌大的院子。 而赌场,就在这个大院子后面最里面的一间房屋。 屋内鸦雀无声,没有丝毫动静,陆淮紧紧握住卓祁的手,以防在不知不觉中走失。 带他们进来的男子在旁边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出了火折子,在光点亮起之前,陆淮怎么也没想到,这间安静的屋子里其实站满了人,只是都未出声而已。 火折子点燃了火把,火把越烧越旺,最终在多人手中传递才将这间屋子照亮。 男子率先开口,介绍起陆淮与卓祁:“这两位是今日来的新人,大家莫要见怪,该玩的玩,别亏了自己。” 说着,众人立刻纷纷应是,又一顿阿谀奉承之后才各自散开。 男子见两人毫无动作,走过来问道:“怎么不玩?没银子?” 陆淮摆了摆手,说道:“银子多着呢,只是第一次来,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对什么都好奇,大哥,您要是有急事,就先去忙吧,我们四处转转,也抽空学学,好早日上手。” 男子笑了两声,又猥琐的扫了卓祁两眼,说道:“好好玩,我待会儿再来。” “大哥慢走。” 陆淮笑着目送男子离去,然而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瞬间收起笑容,脸色阴沉得犹如乌云密布,令人不寒而栗,房屋宽敞宏大,四周的人们都沉浸在赌牌的狂热中,无人有闲暇留意这两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他侧身双手牢牢把住卓祁的肩膀,迫使卓祁直视着自己,冷哼一声:“你啊你,容貌这般出众,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说着,陆淮搭在卓祁肩膀上的手缓缓向下滑动,最终落在了卓祁的手上,嘴里还低声嘟囔着:“真想把你藏起来,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这样你便是我一人的了。” 卓祁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你的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真的吗——”陆淮故意拉长声音,调侃道:“难道知安可以不顾朝廷之事,只留眼前人吗?” “不分场合。”卓祁笑了笑,拍掉腰上那只试图扯开腰封的某人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卓丞相是朝廷的,但我卓祁,从身子到心,全属于你。” “哦?”陆淮挑了挑眉,快速扫了眼周围,见无人注意这边,垂落下去的手又一次顺着衣摆缓缓向上移动,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停在了腰间,未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可是那人方才那般看你。” “待此事解决,我必亲自杀了他,向敬辞赔罪。” “……也不必如此残忍,交给大寺即可。” “也行,但我总得磨磨刀吧?”卓祁佯装思考了片刻,唇角微勾:“那我便亲自挖了他的双眼,叫他无法视物,以后是生是死,也与我再无关联。” 陆淮点点头,轻声道:“好啊,但总得先抓住他。”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道粗厉的声音便从远处传来:“谁是新来的?谁是新来的?” 闻言,虽还未见到说话之人,但陆淮还是大声应道:“我们是新来的,在这。” “没人教你们规矩吗?还不快过来!” 陆淮思考了片刻,轻轻捏了捏卓祁的手,转头看了过去,卓祁冲着他点了点头,陆淮也点头回应,再次大声说道:“我们这就来。” 说罢,两人同时迈步,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就是你们俩啊?”方才喊话的男子歪着头看向陆淮,问道:“不懂规矩是不是?我们这是赚钱的地方,不教场地费的,滚出去。” 场地费?还有场地费? 陆淮强忍着心头的怒气,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场地费是多少?” “十两银子。” 第187章 多少?十两?! 普通人家需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赚取银子,好几个月方得十两,而这个谋财害命的鬼地方竟要收这么多,嘴唇一张一合,节俭多年的银子就没了。 不仅是百姓们,就连陆淮取出银票时,都感觉心在滴血。 男子依旧歪着头拿起银票瞧了瞧,确定无误时才收了起来,对着两人摆了摆手,歪着嘴道:“以后在这里每赚了十两银子,要交到我这里三两,听到没有?” 陆淮咬着牙点点头,应道:“都听您的,都听您的。” 话落,他拉着卓祁连连后退,转身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这人是装的,原来是真的歪头歪嘴,真吓人,这里的人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先别说这个了。”卓祁微微抬眸,大致扫了眼周围那些面目狰狞、嗜赌成性的人,道:“我们只带了五十两,又白给了他们十两银子,这四十两应该能撑半个时辰吧?” 陆淮沉思了片刻,估摸了下时辰,道:“出发前我便令狼七盯着这里,见到我们进去时就立刻返回侯府去找莫忱,如此一算,应该能撑到他们赶来。” 卓祁心里还是有隐隐约约的不安感,直到才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卓祁心里的不安感得到了证实。 一炷香时辰,四十两,全输光了。 陆淮悄悄侧头看向卓祁,小声道:“是我运气变差了还是老天不眷顾我了?” 卓祁道:“我觉得都有。” “喂,你小子还有没有银子,没有就滚回去拿,别在这碍眼。”牌桌上赢得最多的人数着手里的银票,凶狠地朝着陆淮吼道。 陆淮猛地一激灵,尴尬地笑了笑,道:“要不然我回家去拿?” 话音刚落,他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牌友”开了口:“一去一回多少时辰?浪费时间。”说着,他大手一挥,从自己怀里取出几张银票,推给陆淮:“兄弟,我见你面熟,保不准在街上见过,这五十两你先拿着,赢了再还给我,别耽误大家时辰。” 第94章 陆淮看着桌上的银票,又抬眸看向男子,笑道:“谢了兄弟。” 于是,牌桌上又开始吆喝起来,一大摞的碎银与银票相继往上压去。 只可惜陆淮不是运气不好,而是天生就不是打牌的料,勉勉强强半个时辰,最后手里只剩下了一点点赢得的碎银。 陆淮:…… 旁边帮助他的男子:…… 男子最先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时运不行啊,你还是回家中拿些银票吧,再赢个大的,好把我那五十两还给我。” 陆淮也自知不能再在这待下去了,便顺着这个借口连连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回去,敢问兄弟大名?” “元江。” “好。” 听闻这个名字,一直沉默不语的卓祁微微抬了抬眸子,目光看向元江,他觉得元江这个人很面熟,名字也是。 还未待他多想,正要起身离开时,带他们进来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原来他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暗处盯着! 男子挡在两人面前,高大而又肥胖的身躯宛如一堵墙,遮住了面前所有的视线,道:“输钱了?很正常,天还早,不如向我借些银子,再玩会?” 没等陆淮拒绝,男子便提出了条件,猥琐的看着卓祁:“不过,作为代价,你的胞弟这位美人今晚就留下来陪我。”话音未落,他那肥腻的手便向着卓祁伸去。 卓祁眉头紧蹙,再也按捺不住,眼底的怒气瞬间蔓延到了脸上,他退后一步躲了过去,右手一甩,小刀从衣袖内滑落至手掌心,他抬眸看准目标,向前一挥,对着男子的手臂砍下去,瞬间,血液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再敢多看一眼,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瞪大了眸子,张着嘴死死盯着自己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流血的手腕,大声惨叫起来:“快!给老子砍死他们俩,扔去喂狗!” 话音刚落,方才还在牌桌上大赌特赌的人瞬间站起身来,蜂拥而上,拿起藏在暗处的武器围住了两人。 “这么突然的吗?” 陆淮见状,干脆也不再伪装,伸手利落地接过卓祁扔来的短刀,他身形一闪,瞬间放倒了离他们最近且率先冲过来的人,紧接着转身贴靠在卓祁的背部,刀刃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泛起冷冽的寒光,直直对准了下命令的男子。 不知为何,见此局面,陆淮竟突然低头轻笑出声,微微侧头对着卓祁说道:“我说知安,向来最为谨慎的是你,最能沉得住气的也是你,怎的今日就性情大变,不走寻常路啦?” 两人背靠着背,只要轻声开口,话语便能清晰传入对方耳中。 “是吗?我倒未曾察觉。”卓祁依旧神色冰冷,反问道:“那倘若我真的抛弃你跟他走了,你能沉得住气?” 话音刚落,陆淮抬脚猛地一踹,将冲过来的人狠狠踹飞出去,他迅速转头看向卓祁,道:“还没等你应下,他的脑袋恐怕就已落地了。” 说罢,他挥舞着短刀,迅猛地扎进对方的肩膀,又猛地拔出,刀刃带着鲜血再度划向敌人的脖颈。 “哐当”一声,兵器落地的脆响传来,敌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脖子,双眼圆瞪。 围着的其他人见此情形,手中虽依旧紧握着武器,却个个踌躇不前,无一人敢率先上前。 第188章 “上啊!都给我上!”男子梗着脖子嘶声喊道:“这两人必定是官府派来的,要是让他俩逃了,不仅赚不到钱,连性命都难保了!” 听闻关系着自身的身家性命,一群人面面相觑,最终在男子的怒吼与威胁下,又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小心!”陆淮大声呼喊,毫不犹豫地扔下不太顺手的短刀,顺势捡起丢弃在地上的长刀,手腕灵活一翻,将面前几人击退,随后身形如风,瞬间闪至卓祁身后,稳稳挡下了那欲从背后偷袭的一刀。 “他们人太多了,我们根本不占优势。”卓祁撞在陆淮背上,陆淮当即伸手紧紧抓住卓祁的手,两人默契地同时转身交换位置,面对着新的对手,再次陷入厮杀之中。 一旁观战的男子咧着嘴,笑得张狂,脸上却依旧凶狠至极,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手腕方才就已止住血并包扎妥当,此刻凭借着人多势众,心思愈发龌龊起来:“我说兄弟,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只要你说服这位美人,来陪哥哥一晚,不仅能保住性命,往后,有哥哥我护着你。” 闻言,陆淮狠狠地对着他啐了一口口水,嗤笑道:“我呸,去地府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这就送你和你的兄弟们下地狱团聚。” “就凭你?” “就凭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旁骤然传出,男子还未反应过来,长刀便已迅猛地没入了他的体内,令他想说话也说不出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蹦出两个字:“是……你……” 声音再次传来:“没错,是我。” 说话之人正是元江。 元江拔出长刀,朝着对面大喊一声:“喂,长古,别装了,速战速决。” 话落,卓祁面前众多敌人当中突然窜出一个身影,趁着敌人无暇防御背后之时,长刀凌厉一扫,瞬间倒了一大片。 “怎么会?你……你竟是官府派来的?” “亏我们这么相信你!” “……” 长古听着四周愈发激烈的讨伐与叫骂声,眼神丝毫未分给他们,手握着的长刀一横,迈步朝着元江走去。 众人见状,以为长古要施展大招,纷纷惊慌地向后退去。 “说好的一起解决他,怎么你先动手了?”长古来到躺在地上的男子身旁,避开地上的血迹,抬脚轻轻踢了两下男子,见男子如死寂的石头般毫无动静,没了气息,这才埋怨道:“都死透了,还不如留着他的性命慢慢折磨呢,这么轻易就让他死了,真不值。” 元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来面对着这群没了领头羊的人,道:“两个选择,要么跟着我们回官府,要么……” 他抬手指向地上的男子,侧身让出一个空位,让他们能清楚地看清男子的惨状,接着道:“要么就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惨。” 话落许久,一片死寂,无人敢出声,也无人敢做出抉择。 这群人之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组建赌牌的罪魁祸首,大多数还是受不住诱惑的百姓,功夫自然差得远。 方才只有陆淮与卓祁,即便两人武艺高强,他们还能仗着人多慢慢周旋,但如今又冒出了两个身手不凡的卧底,四人联手,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元江见无人应答,自行向前一步,率先开口:“既然无人选择,那我就当你们还想活命,留你们一条生路,跟着我们回官府接受审判。” 说罢,他转向陆淮与卓祁这边,与长古一起微微躬身,道:“王爷,大人。” “在下元江。” “在下长古。” 陆淮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卓祁身旁,与卓祁对视一眼,道:“多谢,倘若没有你们,我与大人恐难如此顺利脱身。” “王爷言重了。” 寒暄过后,元江与长古手握长刀,紧盯着众人一个接一个地朝着门口走去,不知怎的,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道不满的声音:“你们别被他骗了!去了官府跟丢了性命没什么两样,还不如拼一把,兴许能逃脱。” 话音刚落,还未等元江回应,屋外便传来一阵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领头之人一脚踹开房门,带着一众兄弟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瞬间将众人团团围住。 是莫忱,援兵到了。 “你们抓我们可以,但杀人的事我们可没做过,没有证据就得放我们出去!” “是吗?”长古双手抱胸,嗤笑道:“你们以为我们俩这么多日是闹着玩的吗?你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人的确不是你们杀的,可你们却是实打实的帮凶。” 他摆摆手,满脸不耐烦,不愿再与这群人废话,而官兵也得到了莫忱的命令,一拥而上,将他们牢牢制服在地,全部押去官府,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死去百姓的冤魂索命。 卓祁看着一众人被带了出去,转头对陆淮道:“我们走吧。” “好。”陆淮点点头,应声道。 两人走出屋外,此时,街上挂着的灯笼已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街上的人也比白日多了许多,熙熙攘攘。元江与长古向两人告辞,并承诺待此事收尾,定会将那五十两如数还回来。 走到半路,陆淮在诸多欢笑声中忽地停下脚步,牵着卓祁的手也猛地一顿,卓祁不明所以,跟着他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他见陆淮没有出声,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兵器摊的老板正叮叮当当地砸着烧红了的长铁,摊子的上方还挂着诸多炼制而成的兵器。而陆淮的视线停留在最中间的一把剑上。 第189章 “喜欢吗?”陆淮看向卓祁,开口问道。 “我?”卓祁一愣,忙道:“我哪里用得着剑,敬辞可以买下来送给莫副将,这样也省得他整日缠着你了。” 这把剑剑身修长笔直,剑脊之上,细腻的纹仿若游龙隐现,护手之处,一块温润的淡青色美玉镶嵌其中,此剑居于正中央,确有其独特的魅力。 “他的审美与我不同,定然不会收下此剑,还不如将之前他相中的那把剑买下给他。” “但是,这把剑非常适合你。” 无论卓祁如何推脱,都抵挡不住陆淮买下此剑赠予他的决心。 “公子好眼光,此剑名为‘青玉案’,与这位极为般配。” 陆淮眨了眨眼睛,笑道:“你看吧,我就说适合你。” 卓祁笑道:“那我便收下了。” …… 几日后,侯府之中。 天才刚亮,侯府内就爆发出了一声声极其刺耳的笑声。 “啊哈哈哈,我莫陵南终于得到它了!” 莫忱手握惦记了好几个月的剑,在院内兴奋地边笑边挥舞着,知道的是莫忱得到了心爱的武器,不知道的还以为莫副将因得了一把剑,疯了呢。 “两月后,陛下南下巡视,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回北疆待几天。”陆淮计划道。 卓祁闻言,先是高兴了一瞬,随即担忧道:“我们不用跟着去吗?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你前段时日不是还整日念叨着吗,这就不想去了?” “不是,我只是……” 陆淮仿佛料到了卓祁心中所想,说道:“这个知安放心,我看你那个便宜亲戚卓青挺能干的,几句话就把朝堂上那群老家伙怼得哑口无言,颇有你的风范。” “……那好吧。” 卓青虽是卓氏旁系,但学识渊博,丝毫不输旁人,卓祁无意间发觉了他的为官潜力,连夜将他打包送进了朝堂,而卓青也不负众望,很快便崭露头角,至少能让卓氏的光辉荣耀得以延续。 陆江与陆淮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那句“注意安全”,陆淮怎么也没想到,陆江竟丢下他这个弟弟,和余染跑了! 对,是跑了! 至于去了哪里,那定然是当初捡到他的地方。 所以陆淮此行的目的,不仅是带着卓祁去游玩,还想去探望陆江两人以及时璟两人。 时璟与姜子岚一样,皆守在北疆,京城高恭一松口,高悦便踏上了行程,她此行的目的并非单纯的看望,而是想成为与秦兮一样的女将军,与时璟一起扛起担子,共同守卫边疆。 而陆淮,此去北疆,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从此山水同行,心向暖阳,岁月亦温柔以待。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因为是第一次写文章,前前后后历经几个月,人物设定、节奏与情节控制的不是很好,但我会慢慢进步,争取塑造更多好的故事。 陆淮与卓祁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他们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