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的丞相大人》 第1章 《快活的丞相大人》作者:桃不言【完结+番外】 文案: 一本正经只做不说丞相攻x漂亮勾人傲娇又爱撩候爷受 裴决是个正人君子,自小端方自持,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年少遇家中变故,远走浙安,长大后一鸣惊人,一朝高中,乃是当庭钦点金科状元,外放六年归来,二十四岁便成为大周最年轻的宰相。 苏岑是个纨绔,最爱的就是喝花酒和逛花楼,母亲是大周唯一的公主,父亲乃是护驾有功的宣阳候,父亲死后,家中一个母亲,两个小娘,四个姐姐,做为宣阳候府唯一的男丁,自小被宠得无法无天,最大的本事便是讨女人欢心,上至皇宫内院六十岁的太皇太后,下至街头巷尾的玩耍的三岁女娃娃,没有女人不喜欢他。 人人都知道裴决瞧不上苏岑,可是谁都不知道,此时他正被人按倒在花从里。 他拎着一坛酒,衣衫半敞,跨坐在他腰上,一双丹凤眼被醉意熏得迷离,笑得像个蛊惑人心的妖精。 “丞相大人。”他俯下身,在他耳边吐气:“来呀,快活呀。” (来者是客,感谢观看,双手合十。) 食用说明: 一:攻受差五岁,年上 二:人物都不完美,感谢大家愿意陪他们一起成长 三,感情流小甜文,阴谋阳谋勿深想(主要怪作者学识浅薄) 内容标签: 强强甜文 爽文 朝堂 轻松 主角:裴决,苏岑 ┃ 配角:贺瑜,苏之温,苏之柔,苏之贤,苏之惠 ┃ 其它:双向奔赴 一句话简介:来呀,快活呀。 立意: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 第1章 苏岑睁开眼睛,模糊又明亮的光线慢慢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淡青色纱帐,绣着简单的芙蓉纹,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候府院子里纱帐通用的纹饰,陌生是因为这不是他屋子里用的帐子。 他屋子里绣的是蝶纹,还是最漂亮又绚烂的玉带凤尾蝶,纹路繁复,华丽张扬,像他。 苏岑翻身坐起,身上的衣裳乱成一片,浓烈的酒气一夜都还未散,艳丽的红衣上金线绣着蝶纹,松散的玉腰带束不住被扯得凌乱的衣襟,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和里衣,连着领口都松散一片,露出莹白的锁骨。 酒喝得太多,睡了一夜头还有点疼。 苏岑又躺了回去,伸展着四肢抻了个懒腰,眯眼想起了昨晚的情形。 六年前的金科状元外放归来,一朝封为丞相,可是相府还需修缮,于是天子特地下了令,让这位当朝最年轻的丞相大人住进了宣阳候府——天子的姑姑家。 天子下令的时候,他正在外头喝酒喝在兴头上,阿浩来告诉他消息,让他回府迎接。 于是他回来了。 喝得醉熏熏的,一头扎进了丞相大人的怀里。 ——还霸占了丞相大人的床榻。 “阿浩。” 苏岑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对外面喊。 门被打开,苏浩看他醒了,过来时还熟练地从桌上倒了盏茶:“小候爷,喝水。” 苏岑靠在枕上,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感觉口中的渴意稍减,这才关心起昨晚才入府就被迫睡偏房的丞相大人:“裴决呢?” 苏浩又给他倒了盏茶:“上朝去了,这才未时三刻,还没回来呢。” 作为当朝宰辅,午膳可在宫中用,不必回来,这会儿自然是还在宫中。 说到午膳,这才感觉睡到这个时辰,他也饿了,喝了第二盏茶,苏浩极为熟悉地说道:“外头午膳一直准备着,小候爷可先起来洗漱,我去命人传膳来。” 苏岑又抻了个懒腰,踢开被子懒懒地哼:“嗯。” 这院子叫藏锋院,原本不叫这个,是宣阳候府的女主人——也就是他娘,宣阳公主的知道裴决要来暂住,特地给改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 说是配裴决。 他的院子就在旁边,用他娘的话来说,离得近,多交流,也好联络感情。 四月初的天,晨起寒凉,午后则最舒适,艳阳天气,院子里刻意打理过的竹子长得正好,一节节拔着高个儿,听说裴决不喜欢院里有花,苏母让人连夜把花儿都移走了。 白的墙,青的砖,绿的竹。 苏岑撇撇嘴,嫌弃地道:“一点儿颜色都没有。” 苏浩跟在他身边,笑道:“咱们院子里花开得正好,那些蝶儿每日都来,热闹着呢。” 苏岑身上乱糟糟的,脸上却是笑的:“那是,四姐姐最喜欢的海棠就要开了,这几日记得让人好生照看着。” 苏浩应了。 苏岑晒在阳光里,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边往外走,边问道:“昨日丞相大人有没有说什么?” 苏浩回忆了一下,才答道:“我和丞相大人解释了过了,小候爷喝多了,丞相大人倒也没说什么,本来是让人将小候爷抬回去的,可最后拿小候爷没办法,就自己去了偏房休息了。” 苏岑双手抱胸,嘴边的笑意更大。 他喝多了之后,确实后面的事会记得不太清楚,但是还是会有些印象。 天子让他多和裴决亲近,毕竟六年前的金科状元,如今的当朝丞相,明摆着是天子近臣,得宠新贵,将来是要担当大任的,而苏岑作为天子的狐朋狗友……呸!是左膀右臂,肯定是要和他搞好关系。 第2章 只是说起来,他们也不算完全不相识。 裴决原名其实叫裴珏。 苏家、裴家和解家,曾是先帝时期最受宠的三大家族,裴亦扬,苏南舟,解松皆是先帝伴读,一共长大,后亦是朝中重臣。 可惜当年皇子出世时遇到刺杀,那场刺杀中本是双生的两个皇子死了一个,解松为护卫皇子,也死在刺杀之中,而裴家在削藩一事时,一朝兵败成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只有苏家,苏南舟娶了大周唯一的公主,宣阳公主,又在裴家兵败,叛军来袭时护驾有功,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了大周最得圣宠的家族。 裴亦扬死时只有二十九岁,留下了裴母和十一岁的裴决在京都受了无尽的白眼。 先帝念其生前之功和幼时情分,并没有为难他们母子,但京都的其它人不一样,一年后,裴母带着年仅十二岁的裴决远走渐安,直到十八岁,裴决一鸣惊人,考入殿试,被先帝直接钦点为状元。 接下来就是外放历练。 本来只想外放两年的便召回京都的,可惜先帝当年便殁了,这一耽搁,便耽搁了六年,直到当今天子下令召回,封为丞相。 六年前,十三岁的苏岑还记得头戴鲜花游街的俊逸状元郎,可惜那时状元郎都不屑于看他一眼,而现在的丞相大人在他扑过去时也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 还真是一如既住地厌恶他。 啧啧啧,冷面丞相可不好惹,偏偏天子还要让他去捂热这块臭石头。 “小候爷一会儿还要去鸣凤楼吗?” 作为京都最大的花楼,也是苏小候爷最常去的地儿。 苏岑的脚步迈进了院子,就看到院中各色花儿开得正艳,蝶儿飞舞,穿梭在花蕊间,正优雅又急不可耐地吮吸着花蜜。 他慢悠悠伸手摸着花儿,沾了一手的花粉,引得一只蝴蝶停在他的指尖,看着那只蝶儿停下翅膀,漂亮的丹凤眼里光华流转,兴味盎然。 “去,咱们去接丞相大人回府。” 裴决出宫时已是晚霞漫天,映照在宫顶金色的琉璃瓦上,金灿耀眼,华丽又庄严,让人不敢逼视。 身边一同议事的官员们也都陆续出来,目光时不时地便往他这边瞟过来。 “陛下这是又要重用裴家了吗?当年要不是裴亦扬兵败,也不至于让叛军攻到京都啊,陛下都忘了吗。” “那个时候陛下才几岁?哪里记得这许多,不过裴决到底是有些才华在身上的,六年前还是金科状元呢。” “那又怎么样?败军之将就是怯懦之将,这样的爹能生出什么能人来。” 裴决目不斜视,对这过风来的言语似乎丝毫没听见,径直便出了宫,走向了自己的马。 小陵见到他过来,连忙整了整马鞍,将手里的缰绳递过去:“公子。” 裴决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身手干净利落。 小陵自然是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心里有气,但见裴决什么也没说,便也没有说什么,轻夹马腹便跟在裴决身后走了。 两人才走到长街入口处,便见长街上正有人搬着拒马枪,路人纷纷侧目,而那些人一见到裴决,便喊道:“丞相大人,前头城防卫办差,暂时过不了,还麻烦您绕下路。” 小陵看了看那拦着路的拒马枪,闻言问道:“是办什么差?今日也没听说有什么事。” 那人一边搬着东西,一边笑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按着上头的吩咐办事,您从东二街那边绕一下吧,骑马也就多耽搁一刻钟。” 宣阳候府地处最华贵的东一街,自然是从长街而去最为方便,如今这里不通,从东二街绕路而去倒也行,并不会多耽搁多少时间。 裴决也没多说,调转了马头便往东二街去了。 见到他们的身影消失,那兵头放下了手里的拒马枪,看着身边还在忙活的人,挥手道:“行了,人已经走了,别忙活了,一会儿还要搬回去的,都弄出来,麻烦的还是我们。” 相比东一街,东二街里则是商铺更多,声色犬马,是许多贵族子弟最爱逛的地方,而京都最大的花楼,鸣凤楼,便也是开在这京都最繁华的地界。 鸣凤楼不同于普通青楼,并非有钱就能进去,据说楼主颇有背景,而楼里的姑娘们更是一个塞一个的绝色,京都最好的舞伎都被收入了楼中,吸引了不少王公贵族来赏舞,渐渐地便也成了京都公子们最爱的去处。 裴决一向对声色犬马毫无兴趣,自然也不会关注到这些,只是做为大周最年轻的丞相,不止官位吸引人,光是清贵锋利的眉眼和挺拔的身形,就已经足够吸引人,而那一身冷肃,更是添了一种让旁人不敢靠近的严肃气质。 一时间让人忘记了他才二十四岁。 鸣凤楼里鼓乐笙箫悠扬婉转,不时有娇俏的笑声从里头传出来,引得不少行人都忍不住抬头朝楼间看去,而少年丞相却是半分余光都未做流连,可就在他打马而过的瞬间,突地便从楼中有什么朝他飞了过来。 裴决眼也未抬,伸手便将那朝他掷过来的东西抓在了手,可那东西一入手心,他便蹙起了眉头。 非是暗器,亦非是金杯玉盏,乐器丝绢,入手柔软,香气甜俗。 竟是一朵白玉兰。 “接了本候的枕头香,丞相大人今晚可是还想与本候共享一榻呀。” 裴决抬首,飞檐翘角的朱楼之上,描金勾花的窗栏之间,红衣少年头戴着金冠,斜倚在三楼粉白的窗纱之中,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朝他看过来,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醉意荡漾,眼尾上挑出一个诱人的弧度,俊俏又风流。 第3章 -------------------- 提前开文了~ (呱唧呱唧) 先来三章打个底,宝儿们收藏评论来一波呀~ 第2章 白玉兰,因香气甜俗,特别是在晚间枕上会格外香甜,特别受倌人们的喜爱,所以又被称枕头香。 他声音不太,确也足够周围的人听清了,霎时一片哗然。 “共享一榻?!” “小候爷昨晚和丞相大人一起睡的?” “难怪回京后就住进了宣阳候府,这裴家和苏家的关系现在已经这么好了吗?” 裴决一向是极克制自己的情绪的,可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调戏,还当真是头一回,让他也忍不住地手指用力,捏破了花瓣,指尖便染上了花汁,香气更盛。 “昨日小候爷醉酒,今日想必不会再走错院子了。” 而窗栏之上的少年查觉到了他的怒气一般,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夕阳晚照中,精致的眉目更是如画般地漂亮,他看着裴决毫不犹豫地将那白玉兰扔到了马蹄之下,突地勾唇笑起来。 “今日也喝多了,既然同住一府,不如丞相大人捎我一程?” 话音未落,就见到红衣身影突地就从窗里飞了出来,三楼高的高度,没人料到他如此大胆,一刹那间众人都惊呼起来。 可那身影虽说醉了酒,却准确无比地落到了裴决的马上,直接便伸手搂住了人,稳住了身形。 马儿受惊,就要尥蹶子,却被裴决控制住,没能翻起来将人掀下去。 “下来。” “醉了,下不来。” “小候爷的待从呢?” 苏岑看向刚从楼中冲出来的苏浩,懒懒地拖着音:“他也醉了。” 苏浩才抬起脚要过来,一听到他的话,瞬间左脚收回拌倒右脚,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在众人的眼光中举起手来。 “再……再喝一杯!” 鸣凤楼一共四层,窗子里个个都探出脑袋来,眼看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而身上的人一身酒气,嘴里说着醉了,可搂着他的手臂却着力,牢牢地挂在他身上。 “小候爷可以骑我的马,或者我扶小候爷回去。”小陵瞧出了裴决的不悦,连忙驭马上前来。 苏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动也没动,身子像没骨头似地靠在裴决身上:“滚。” 短短两天,不过见了两次面,两次都被苏岑弄得心浮气燥,裴决眉心微皱,手臂一转,任苏小候爷手臂攀附着,却还是瞬间被卸了力。 苏岑微眯起眼,还要伸手去抓他,可裴决动作比他快,手肘一个用力,抬手间,就直接将他掀翻下马,幸好苏浩眼疾手快,给人扶住了。 “小候爷,没事吧。”苏浩惊出一身汗,心道,都说裴相铁石心肠,看来不假,他家小候爷从小大到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掀下马呢。 裴决丝毫没管,驭马就要走,可苏岑动作极快,马儿才迈出去一步,他直接伸手便揪住了马尾,惊得那马一声长嘶就尥蹶子蹬他。 这一蹶子真踢下去,不死也是重伤,围观的众人都纷纷惊呼起来,裴决自然也查觉到了,一直波澜不惊的眼里也涌出片刻惊慌,眉头皱得更紧,抓着马缰的手立刻用力,连忙控马。 “小候爷!” 苏浩心都要跳出来了。 苏岑在抓马尾时就料到了这一幕,早就防备地松开马尾飞身一转,险险避开了那马蹄,却是抓住了裴决的袍袖,看着裴决终于生动起来的脸——虽然是惊怒的,他却笑嘻嘻地道:“带不带我?” 裴决气得抓缰绳的手都拽紧了,指节发白,看着这张还刚躺过一劫却还嬉皮笑脸的脸,告诫自己不可当众与之冲突,他们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咬牙道:“上马。” 苏岑这才松了他的袍袖:“裴相搭把手?” 裴决转开脸不理会他的得寸进尺,苏岑见他脸色已经暗沉到了极点,见好就收,不再刺激他,自己便翻身上了马。 小陵看向裴决,就见他家公子虽面色不善,但却没有多说,抓着缰绳的手一动,马儿便带着两人跑了起来。 靠在他背后的苏岑懒散地笑着,还得寸进尺地伸手便搂住了身前人的腰。 手指在腰腹间摸索,掌心灼热,随着马儿的脚步时轻时重地按压。 “……别动。” 他平时也没有爱摸别人的爱好,但苏岑就是瞧他这一幅冷淡的样子不爽,听到他的声音,反而更加恶劣起来,手指用力,摸到春衫下结实的腰身,就感觉丞相大人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恶劣的手又在腰间按了按,酒气喷在后颈:“唔……都说丞相大人学富五车,还以为是只会坐在书桌前的书呆子呢,看样子不是。” 身前人一言不发,只是马儿跑得越来越快,似乎迫不急待想要快点到达目地地,苏岑又在人腰间摸了摸,但得不到回应,便也有些无趣起来。 作为京都第一纨绔,他的骑术自然也是极好的,而且这点酒也没真能让他醉,哪怕裴决刻意地没扶他,他也坐得稳。 苏岑靠在人身上,恍恍惚惚地想,他们的梁子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很久了。 苏家和裴家同为先帝的宠臣,苏家崇文,裴家尚武,一文一武,乃是先帝的左膀右臂。 自小他们便相识,只是俩人是两个极端,裴决是世家子弟的表率,京都城的神童,知礼懂事,学富五车。 第4章 而苏岑,则是众所周知的混世魔王,顽劣不已,受着太皇太后和先帝的宠爱,家族的荫庇,打马长街,谁都不敢拦。 众人都说,裴家是武将,养出了个文臣儿子,苏家是文臣,却养出了个纨绔莽夫。 六年前,十八岁的裴决自浙安入京都,殿试上大方异彩,一鸣惊人,被先帝直接点为状元,头戴鲜花,挂着红绸骑马游街,长街上的人都朝着状元郎投掷鲜花,以示恭贺。 他被娘塞了一篮子花,推到长街上,让他也给裴决添添喜气,但是小候爷怎么可能让自己的鲜花像别人的一样落在地上呢,于是他从篮子里挑了一束最好看的芍药,冲到长街上递到了他手边。 而骑在马上的状元郎别说接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身后的人一阵哄笑,自小受尽宠爱的小候爷哪里受过这种气,怒极之下拦了状元郎的马,将手里的花又伸了过去,霸道地命令:“拿着!” 连拒绝都没有,他只是调了马头,又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小苏岑气极了,他在宫里,连太子都要让着他三分,竟然在这里被如此无视! 他一怒之下,将那一篮子花连带着篮子全扔到了状元郎身上,各色的鲜花还带着露水,都是娘一早起亲自剪下来的,可那人只是淡淡地弹掉了身上的花瓣,无视满身芬芳,继续游他的街,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那是苏岑十九年人生里,最丢脸的一次。 当天,气得他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最后连宫里的先帝和太皇太后都知道了,还赏了他许多东西来安抚。 “下马。” 冷淡的声音传来,将他从回忆里拉回来。 苏岑靠在他背上没动。 “没力气,动不了,要……” “扑通!” 被人毫不留情地掀到了地上。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被掀下马了。 苏岑躺在地上,主打一个摔死也懒得动,只转着眼睛看裴决。 跟在后头的苏浩连忙过来将人从地上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略有不满地对裴决说道:“丞相大人,小候爷平时磕着一下候夫人都心疼半天的,今日都被您摔了两次了,您还是小心些。” 裴决冷眼看着,还没说话呢,就听到一个声音传了来。 “怎么不摔死他!” 一听到这个声音,本来还懒懒散散的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府门打开,宣阳候夫人,亦是当今天子的姑姑,苏岑的母亲正出来,她如今四十有二,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那张脸与苏岑也是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只是相比苏岑,更有女人的柔软线条,一身精致华美的深紫色牡丹裙,头上簪着珍珠花簪,端庄优雅。 看到裴决时,脸上笑意盈盈:“决儿回来了,快进来。” 裴决朝苏母行了礼,小陵立刻便接过缰绳,拉着马儿朝偏门走去。 苏母在再看苏岑时,眉头立刻便拎起来,就要开口,苏岑已经自己靠了过去,眉眼委屈地一皱,声音也跟着拖了起来:“娘~,刚才摔到胳膊,都青紫了,您瞧瞧。” 小金冠上的东珠在夕阳下流光溢彩,却也抵不过小候爷眼里的委屈,白嫩的面皮上因为喝了酒有些晕红,衬得那声音更软,拖着调讨巧得不得了,惹得人实在不忍心再说重话。 而撸起的袖子露出一截修长结实的小臂,上头确实青紫了一块,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苏母身边的贴身丫头采莲一看,立刻便心疼道:“小候爷怎么伤成这样了,快点涂些活血散淤的药膏去。” 苏岑拉着苏母的手,冲着采莲笑:“还是采莲姐姐最心疼我了,娘那里有最好的伤药,我要娘给我涂,娘手轻,人又温柔,涂的不疼,还好得快。” 苏小候爷哄人的本事向来无人可敌,左一句手轻,右一句温柔,苏母看着他手臂上的淤伤,本想再斥责两句的话一时间也堵住了,说不出来。 苏岑眉头又是一皱,拉着苏母的袖子卖乖:“娘,您快给我涂吧,还疼着呢。” 这娇气的样子,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免不了被说作做矫情,可苏小候爷生得好看,还是格外好看的那种,就是矫情,也矫情得好看。 另一个丫头也忍不住出了声:“夫人,这摔伤可大可小,还是快传个大夫来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吧。” 裴决在一边围观了全部,眼见着后头的丫头都要上来心疼小候爷了,知趣地行礼道:“候夫人,我就先回去了。” 那边他离开了,苏小候爷立刻便被一圈侍女围着去了候夫人的院子涂药,等他走出院子时,不止药膏涂了,连肚子也一并被投喂的饱饱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天色早已暗下来了,热水苏浩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浴房内水气弥漫,苏岑简单地洗了个澡,起身出来,就看到桌案上,苏浩已经将今日的信送过来了。 苏岑拆开最上头的一封信,漫不经心一目十行地看完,就朝外喊道:“阿浩。” 苏浩才进来,苏岑就将那些信扔给了他:“以后这些信就别送到我这里来了,丞相大人不就在隔壁院吗?给他送过去。” 苏浩拿着信,有些犹豫:“以后都直接送到那边吗?” 苏岑躺到榻上,刚沐浴过,脸上还有热水泡出来的淡淡纷色,如同初春的海棠花一样娇艳。 第5章 “对对对,都给他送过去,不然贺瑜叫他回来当这个丞相是干嘛用的?省得他整天差使我,我忙着呢。” 裴决被外放六年,当初先帝是有意磨炼他,想着外放两三年,他有些政绩了便召他回来的,可惜先帝崩逝得早,他便耽搁在了渐安,一直无人理会,如今的天子,贺瑜也十九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万寿节,二十及冠,掌权自然是要有自己的人,这才召回了裴决。 而此时召他回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两个月前,天子于宫中被人投毒,所幸被太皇太后及时发现,才免于沾上,而这毒,竟与当年昭合帝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 还是和之前一样,每晚八点更,宝儿们对更新时间有没有想法啊,有想法的可以留个言告诉我哦~ 第3章 昭合帝乃是当今天子的祖父,而据太皇太后所说,先帝也曾被投过此毒,因为发现得早,所以未能让人得逞而已。 若贺瑜真中了这毒,重则致命,轻则至残,再无子嗣。 下毒之人不可谓不阴毒。 而能将毒下到天子身边的,此人必然势力极大,连宫中也能渗透,眼见天子就要掌权削藩,身边可信之人太少,于是想到了外放六年的裴决,裴家极得先帝器重,裴决更是才华斐然,如今将他召回封相,也当是有知遇之恩,提拔之恩。 自然,也是希望趁着万寿节各路藩王来京都贺寿之时,查清下毒之事。 苏浩收了信,又说道:“小候爷,那明日锦瑟楼的乐会还去不去?” 听到锦瑟楼,苏岑抬起头来:“当然要去,这是大事,杜若已经半年未出来了,难得她愿意出来,错过了就最少还要再等半年的,让你准备的礼准备好了没有?” 杜若乃是锦瑟楼,也可以说是整个京都最有名的乐师,那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五年前,一曲琵琶行闻名京都,成为各大公子追捧的对象,只可惜她出场的机会少,时间又不固定,只要她出来,一席位可都是千金难换的。 此等盛事,怎么可能少得了宣阳候府的小候爷呢? “齐王和吴王今晚就到了京都了,他们那边……” 苏岑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两傻缺不用管。” 好歹也是一方之王,在他嘴里竟成了傻缺,苏浩觉得这样说不妥,但又觉得好笑。 第二天,苏岑带着苏浩,骑着马便往锦瑟楼而去,他是锦瑟楼的常客,更是曾经为杜若一掷千金过,因此可得最好的席位,正想提前去看看。 可还没到东二街,一辆垂着华彩的马车便滴溜溜地走到了他身边。 春四月,正是好风光,京都的权贵人家早就将笨重的马车改为了更容易看风景的垂帷马车,拆掉了厚重的木板门壁,只以立柱支撑,只做窗栏,华丽的顶棚遮阳,而立柱四周则以飘逸的垂纱悬挂,可放下,可拉起,凉爽又方便。 立柱上描金点彩,垂帷上垂金坠玉,车一起,远远地就能听到金玉碰撞之声,一听到这个声音,街上的人就都会闪得远远的,极能满足人的虚荣心。 但对普通人来讲,只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碰掉了什么,赔不起。 苏岑自然也有,还是宫里的制式,太皇太后赏的,显摆过好几次,但是这车有个弊端,就是不能跑太快,只能悠悠地晃,他嫌弃太慢,就不坐了。 “苏小候爷。” 垂帷被拉开,一张笑盈盈的脸便露了出来,是吴王贺环,也是一个大周几乎无人不知的角色——以酒色闻名。 贺家的人向来都长得好,天子贺瑜也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只是贺环因常年浸染酒色,身子早亏了,白净的脸有些许浮肿,让原本英俊的五官都显得萎靡,头上着金玉发冠,脚边伏着一个身着薄纱春衫的女子,正低着头,柔顺地替他拢着垂纱。 苏岑瞥了一眼,马速未减,淡淡地道:“原来是吴王。” 吴王贺环,特别酷爱美女,走到哪里,女人都不离身。 他此时在车上,未穿鞋,只着袜,脚还踩在那待女跪坐着的腿上。 吴王倚着窗栏朝他靠过来:“小候爷这是要去哪里?也是去锦瑟楼吗?” 苏岑并不想过多理会他。 吴王却不识趣,又继续搭话:“本王也正要去,杜若一曲琵琶行,闻名大周,可惜这女子太拿侨,一个乐伎还这么大的架子,一席位竟到了百金,听说小候爷也买了席位了。” 苏岑本来就不喜欢他,怼道:“杜若的席位向来不强求,既然王爷觉得不值,不如退了金子,调转车头,出了京都去城郊,那里有个牧童放牛时也爱弹琴,他的琴音之高,连牛都说好,想必对王爷的胃口。” 吴王自然是听懂了他的讽刺,这是在说他听杜若,连对牛弹琴都不如。 他脸色立刻变了,真论起来,他祖上也是皇亲受的荫封,虽如今已出三服,但好歹也能和苏岑攀上点表亲关系,可苏岑向来瞧不上他们,每年万寿节来时,总会在苏岑这里吃点亏,他不服气,总想找补找补,结果都是一样。 吴王咬咬牙,心里不愤,又不能对着苏岑发泄,抬脚便一脚踹在了那侍女的胸口:“拉个帘也拉不好,是想死吗?” 那女子本就柔弱,被他一踹,直接便“咚”地撞到了立柱上,也顾不得疼,连忙便跪趴着请罪。 第6章 苏岑最讨厌这幅做派,厌恶道:“万寿节将至,王爷还是别闹的好,要出了人命,可是大不吉利。” 提到万寿节,涉及天子,吴王这才悻悻地收了脚,心里还有些不快,眼珠子一转,又说道:“听说裴决回来了,陛下还让他直接住进了宣阳候府,这杜若的乐会难得,不如到时候小候爷带他一起来听?” 苏岑想也没想就拒绝:“候爷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吴王却看出了他面色不善,立刻眼睛一亮:“我听说那裴决向来傲气得很,达官贵胄都没见过他的好脸色,可别人就算了,难不成这裴决连小候爷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苏岑眉头一皱,口气更加恶劣:“关你什么事。” 吴王见引起了他的不快,更是兴致高昂:“小候爷乃是天子表弟,又受太皇太后宠爱,这裴决一个外来的破落户,没想到竟然能让小候爷吃鳖,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啊。” 他这一激,弄得苏岑更是不舒服,一扬马鞭就要走。 吴王第一次见苏岑这幅样子,一想到目中无人的苏小候爷也会气急败坏,也会被人下脸色,他就兴奋地眼睛都红起来,连忙继续扇风点火:“小候爷要不要与本王赌一把。” “不赌。” “小候爷是怕了?” 苏岑收了马鞭,侧过头去,他骑在马上,比坐在马车里的吴王要高出一些,此时扬着下巴看过来,竟带了几分睥睨之色:“你要赌什么?” 吴王扒着窗栏,声音都不自觉大了起来:“就赌今晚小候爷能不能让裴决来杜若的乐会,若是他来了,本王就由得小候爷吩咐,若是没来,小候爷则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苏岑听完他的话,反而双手环抱在胸前,挑衅一笑:“任我差遣?” 吴王本来是在兴头上,被他这一笑,突地就有些迟来的心虚,但裴决是什么德行,早在两个月前听到封相圣旨时他就让人打听过了。 自先帝削藩以来,连带着之前的老贵族们也一并削了权,皇权收拢,可伤的都是藩王和贵族的利益,裴决封相回京,天子还直接让其接管内阁,这样的新臣,又得天子如此信任,自然是各方都想要拉拢的。 可这两个月来,众人对这个大周最年轻的丞相可谓是各出奇招,其中不乏王公贵族,好一点的被拒之门外,许多人甚至直接被无视,说好听点是冷若冰霜无视权贵受得住诱惑,说难听一点的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比之这个号称大周第一纨绔的刁钻小候爷还难缠,这一路上他的线报也没断过,昨晚又听到了苏小候爷当众调戏丞相大人,被人踢下马的事。 丞相大人一身清正,连酒都不喝,又最恨风月之事,想让他一掷千金去锦瑟楼听曲子,那比要求苏小候爷从此戒酒戒色还难,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吴王的底气又上来了:“对,本王一诺千金。” 苏岑似乎在仔细思考这个赌约值不值,他沉默,吴王的心跳反而上来了,他这是耍了个小心眼,他虽然是个有封地的王爷,可因先帝削藩之事,藩王如今权力没落,像他这样的小亲王,相比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岑而言,自然还是不够看的。 若是裴决真的没来,他这把可是赚大发了,就单单一个能支使苏小候爷的名头,就够他回封地吹好长时间的牛了。 苏岑没想太久,挑起唇角就答应下来了。 一边的苏浩见他真答应下来了,急地想说话,却见那边吴王激动地确认了好几遍,这才兴奋地驾着马车走了。 苏浩连忙上前来:“小候爷,你怎么真答应了?” 苏岑看那马车拐了个弯不见了,这才懒懒地问:“怎么就不能答应了?” 苏浩急道:“裴相怎么可能会去锦瑟楼呢,而且一席位一百金,裴相决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花这么多钱的。” 苏岑甩着鞭子,眼睛在转,嘴里却有些漫不经心:“他只要愿意去,还怕没人愿意给他花这个钱?” 上赶着巴结的人比比皆是,别说一百金,只要裴决点头,一千金一万金也有人出。 那也要裴决愿意去啊! 苏浩还想说什么,苏岑却是调转了马头:“行了,走吧。” 苏浩跟上,可看他这方向却并不是去锦瑟楼的方便,不由问道:“小候爷,咱们这是去哪儿?” 苏岑甩着鞭子,眼里兴味盎然:“既然要请裴相,总得先备份礼,去选礼物。” 杜若的乐会在酉时初,此时还有两个时辰,苏浩原以为他会趁这个时辰,赶紧去买点像样的东西,金银玉器,笔墨纸砚,甚至一些波斯商带来的稀罕玩意儿,京都是都买得到,可最后回去时,苏浩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人挑着的东西,又看了看苏岑手里拿着的东西,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小候爷,真的送这个吗?” 苏岑欣赏着自己买来的东西,很是满意:“就这个。”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4章 万寿节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这几日宫里都在筹备着万寿节,朝臣们申时正便下了朝,裴决一如既往地骑马回府,才踏进宣阳候府,府里的侍从和侍女看到他,就是一阵窃笑,裴决本来不在意,可走到回廊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陵跟在他身后,见他突然停下了,问道:“公子,怎么了?” 第7章 裴决的目光在回廊前头停留了一瞬,转了身:“二街的有间书铺里有一卷书,我要去买。” 小陵还没来得急开口说他替他去,一个声音是就先从回廊尽头传了出来:“裴相要什么书?我陪裴相一起去买呀。” 小陵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苏小候爷一身艳红色金丝绣百蝶穿花袍子,夕阳下光彩熠熠,张扬无比,而比衣裳更张扬的,则是小候爷的发髻之上,掐金丝东珠小冠边,那一朵半开不开的芍药,随着他的动作,露水微颤,滴落在苏小候爷漂亮至极的眉眼上,晕开一抹勾人的水色。 一边站着低头不忍心看的苏浩。 小陵突然间明白了裴决想买的那本书有多重要。 苏岑戴着花儿,步履轻快地过来,绕到了裴决身前:“裴相,这可是本候爷特地给你准备的礼,喜欢吗?” 平心而论,苏小候爷戴花是极好看的,他的眉目遗传了候夫人,且本就更为精致好看,像是独得了老天爷的偏爱,又生在宣阳候府这样的鼎盛之家,自小被娇养着,养出一身张扬又骄矜的贵气,那花儿一戴,没半分女气,反而更添了几分俊俏风流,漂亮得紧,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只是在七岁之后,懂事了,小小男子汉便不让人再给他戴花了,到现在,也只有一人能享受这待遇,那就是宣阳候府的四小姐。 苏岑最喜欢的四姐姐。 只有四姐姐可以在芍药盛开的时候,给苏小候爷戴花。 裴决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张灿烂的脸,转身就走:“小候爷若想玩,可另寻他人相陪,我还有事。” 出乎意料地,苏岑并没有纠缠,反而是看着他转了回廊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只缓了几步跟在他身后,待看着他进了院子,他才勾唇一笑,快步走过去,跳进了院子。 而刚才进院子的裴决却是就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目瞪口呆的小陵。 清冷干净的院子里,被人栽种了大朵大朵的芍药,此时正值花期,洁白的,粉嫩的,艳红的……一朵赛一朵地艳丽,一朵赛一朵地芬芳,上头还被人浇了水,此时花瓣上的水珠在夕阳之下闪烁着,有的滚进花蕊,有的掉入泥土。 而这花自然吸引了不少蝶儿过来,蜂忙蝶舞,迎着夕阳,一片生机盎然,夺人眼目。 细看去,就发现这些花还是栽在盆里的,应当是临时搬来的,还没来得急栽下。 “怎么样,是不是焕然一新?”戴着花的一颗脑袋凑过来:“惊喜,开心吗?” 裴决愣怔地站在那里,苏岑以前就爱捉弄他,往自己书页中夹蟑螂,回去时马车上被人放了菜花蛇,虽然是无毒的,却还是吓晕了他的侍从,喝茶时被人偷偷换了茶叶,喝到满口苦涩,换衣时备用的衣裳被剪出了两个大洞。 住进候府时他就说过,院子简单就好,如今转眼间就变成这个样子。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变过。 苏浩在一边看着裴决的脸色,心道,只怕是有惊无喜吧。 裴相那样子,眉头都快要打结了。 就在这时,外头一阵叽叽喳喳地声音传来,他们院门还未关,就见三个女子拉着一个面色冷淡的女子一同进了来,一见满院子的芍药,个个都惊呼出声来,再看到戴着花的苏岑,瞬间便都涌了过来。 “哎哟喂,今儿稀奇了,还戴上花了。” “俏俏今日是逢上什么喜事了?看看这一身衣裳,特地打扮的吧。” “俏俏快让二姐姐看看,哎哟,真好看,咱们俏俏就是好看。” 苏岑长得好看,小时候便玉雪可爱,俊俏无比,太皇太皇每次见了他都要抱在手里许久,直到抱不动了才放下,亲自给了取了个乳名,俏俏。 如今敢这么称呼他的,也就只有宣阳候府的候夫人,还有他的四个姐姐了。 苏岑就站在裴决身边,她们这一围过来,直接把两人都围住了,先是满院繁花,而后便是莺莺燕燕,小陵几乎要看到自家公子额头上乱跳的青筋了。 苏岑笑嘻嘻地任她们上下打量:“能得姐姐们一笑,就是最大的喜事了。” 他嘴甜,向来哄得姐姐们开心,几人又是一通笑闹,大姐苏温一掌轻轻拍在了他的肩头:“就知道贫嘴,下午你同那吴王的赌约,这会子都传遍整个京都了,今日这花,想必是给有的人戴的吧。” 苏岑也不意外,吴王本就是个大嘴巴,而且这件事他又觉得自己赢定了,自然是想让更多人来看他的笑话,也是想让他输了之后能履行承诺。 只是这花,看来是白戴了,有的人都没认真看过一眼。 苏岑将头上的花摘下来,走到没有跟着起哄,反而是站一边的四姐苏之惠面前:“四姐姐,这朵是我挑的最好看的,送给你。” 苏之温和苏之柔是双胎,大了苏岑三岁,乃是苏父的第一位姨娘所生,只是因生的时候胎儿过大,难产便去了,两人便自小养在了候夫人屋里,两人性格相似,都是活泼之人。 三姐苏之娴是第二位姨娘所生,大了苏岑两岁,遗传了母亲的性子,沉稳许多。 而四姐苏之惠则是四人中长得最漂亮的,鹅蛋脸,柳叶眉,皮肤雪白,唇珠艳丽,只是性子冷淡得很,她只长苏岑一岁,自小苏岑便最爱黏着她。 苏之惠接过了花,又将花簪回了他头上:“俏俏戴着更好看。” 第8章 看到苏之惠唇边温柔的笑,苏岑更开心了,但还没忘记正事,又凑到裴决身前:“裴相,裴大人,裴公子,你应当也听说了,我与那吴王有赌约在前,这事儿现在全京都都知道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我输了,否则我的面子可要被丢到护城河里去了。” 三个姐姐在一边看着,又是一阵笑。 “哟,我们俏俏也有求人的一天呢。” 苏岑去抓裴决的袖子,被裴决甩开。 “那是你的事,不能做到的事,就不要随意承诺。” 见他一点儿没松动,苏之柔忍不住开口道:“裴相,我们俏俏可不会随便求人的,这戴花求人的事,我们可都是见他头一回。” 苏小候爷何时在人面前姿态这么低过。 当然,求姐姐的不算。 裴决看着这满院子的花就觉得心头闹腾,如今又来了四个姐姐,这让他更觉心头燥意更盛。 苏岑总是有办法打破他的冷静。 裴决暗暗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还有公事在身,怕是没有时间陪小候爷玩耍,若是这花得几位小姐喜欢,便搬回院子去罢。” 声音平稳,言语客气,姿态疏离。 话被堵回来,眼见三个姐姐要发怒,苏岑伸手将人一拉:“大姐二姐三姐,你们要是喜欢花,我下次给你们也种上一满院子,这次我既然送到裴相屋子里了,哪里还有再搬出去的道理嘛,好姐姐,别理他。” 几人本来就是听说苏岑为了请动裴决,竟然还难得地戴了花,想过来瞧瞧的,可裴决这态度,一下子让几人都有些怒了。 这时苏之惠开了口:“走吧,俏俏都戴上花了,你们还担心什么。” 美色都用上了,还怕他搞不定? 几个人又对着苏岑好一顿夸才舍得走,哄走了几个姐姐,转身的功夫,裴决已经进了屋,小陵看着满院子的花,艰难地开口:“小候爷,自从夫人过世之后,公子就已经不再种芍药了,这些花,你还是搬走吧。” 裴母喜欢芍药,以前的裴府总是种满芍药,而自从裴府落败,流言四起,裴母带着裴决远走逝安,在他二十二岁时,裴母在浙安病逝,曾经繁华鼎盛的裴府,如今也就只剩了裴决一人了。 “小陵。” 屋里的裴决警告了一声,小陵连忙住了嘴,不再多说。 苏岑闻言,却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叉着腰站在那里,看着那已经关上了的门扉,脚步一转,直接便朝着还打开着的窗子走了过去。 在小陵惊讶的目光中,直接从窗子里爬了进去。 “小候爷,你别闹了。” 裴决看着那个从窗子里爬进来的人,就觉得头疼,闭了闭眼,似乎有些压不住情绪了。 苏岑才不管,爬进了屋里就嚷嚷:“我不管,你今晚一定要陪我去,我不能输。” 裴决坐在桌案前,看着已经又凑过来的苏岑,深吸了一口气:“小候爷,陛下召我回京,不是为了来陪你玩儿的。” 苏岑双手抱胸,身上的金蝶纹路随着他的动作流着彩,衬得那张精致的脸更漂亮得无一丝瑕疵,他扬着下巴,哼哼道:“我不管,吴王今晚肯定会拉上他的狐朋狗友一起来看我笑话,六大藩王今晚少说会去四个,这事儿一传出去,不止是京都,丢脸可是丢到整个大周了,我不管,今晚你必需去!” 裴决眉头一蹙,没有说话。 苏岑见他不说话,眯起眼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是让我没面子,你也逃不过,我有的是办法拉你下水,到时候,咱们难兄难弟,看谁更丢脸!” 裴决看着他跋扈的样子,似乎忍无可忍,最终说道:“行,我去。” 苏岑眼睛一亮,瞬间就高兴了,伸手摘下了头上的芍药就插.在了裴决的发髻上:“裴相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裴决黑着脸将花摘了下来,扔到了桌上。 苏岑已经高兴地又翻窗出去了,那艳色的衣裳一闪,像一只扑腾出去的花蝴蝶。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5章 申时三刻,苏岑坐在锦瑟楼四楼,看着旁边的吴王,面上得意之色毫不掩藏。 吴王看着正襟危坐的裴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裴相真是好雅性啊……不是说裴相向来不关风月么,今日怎么还有时间来锦瑟楼听曲子了?” 裴决那边还没开口,苏岑就得意洋洋地抢着说道:“闲杂人等自然入不了裴相的眼,但裴相现在住在宣阳候府,自然就是本候的人,有本候相请,裴相怎么会拂本候的面子。” 吴王被噎住,但机会难得,还想凑过去找裴决搭话。 茶点慢慢地端了上来,苏岑看着吴王那谄媚的样子,脚一伸,就把吴王正迈向裴决的步子拦住了:“王爷,这乐会的席位都是一早就定下的,你想讲裴相来,裴相如今来了,那这位子,岂不是少了一个吗?” 吴王哪里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位置少了一个,就是人多了一个呗,裴决是被请来的,自然不会是多出来的,他这是要赶自己出去。 一百金买来的一个位置,苏岑这三言两语地,就要把他赶出去。 吴王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一边的齐王向来与吴王交好,此时连忙走过来回护:“不少不少,不过一个乐伎而已,席位哪里有这么金贵,再添一席位就好。” 第9章 苏岑脚还没收:“这锦瑟楼的规矩齐王是不知道是吧。” 锦瑟楼作为大周乐曲第一的名楼,楼中的姑娘们都有一身非凡的技术傍身,所以有底气称自己卖艺不卖身,而之所以能一直在大周屹立不倒,还能不受骚扰,自然是因为这背后的人护着,是谁不知道,但都知道背后这个手眼通天,真在锦瑟楼闹了事,谁的身份都不好使。 齐王本来就是来劝和的,可苏岑却是谁的面子都不卖。 这一下子气氛便僵在了那里。 “苏岑。”这时一人挑帘进来,看到苏岑便开心地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上次喝完酒就跑,还跑那么快,我都没追上你,说好了请我喝酒,最后那帐都是我结的。” 来人是武威王,孙千,他和苏岑一般大,刚及冠,是大周目前唯一的一个异性王,前武威王在先帝削藩时期,各路藩王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纷纷向朝廷发起了反抗,有的则是隔岸观火,想做那捕蝉的黄雀,而只有武威王旗帜鲜明地支持先帝,带兵护驾。 说来也挺可笑。 大周的王爵是世袭制,而大部分能得到封王的,无不是和皇家沾亲带故,可真到了危急时刻,保护皇家的,却是一个异姓王。 前武威王过世后,孙千继承了王位,如同前武威王一样,一直是支持朝廷,先帝薨逝那年,孙千还被他父亲以陪伴皇子为由送到了京都,这个时候外部藩王都伺机而动的时候,他却将唯一的儿子主动送过来为质,以表自己的忠心。 这也让孙千和苏岑的关系特别好。 直到前武威王过世,孙千才回到封地,不过他的封地离京都也近,两人时不时也能聚一聚,这次万寿节再即,孙千是第一个到京都的藩王。 苏岑笑笑:“这不是给你留了席位吗?可是花了我一百金呢,你知足吧。” 孙千没什么心眼,向来直率,直言道:“我又听不懂曲子,要不是看在你苏小候爷的面子上,叫我来我也不来。” 正说着,他一眼便看到了那边坐在席上像是坐在国子监一般端正的裴决,凑过去低声道:“牛啊,小候爷,你知道裴决自封相后,这两个月多少人在他那里吃了闭门羹吗?你竟然能把他带来这里来。” 苏岑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这边聊得正开心,那边的吴王和齐王已经入座了,可两人屁股还没坐稳,又有两人掀帘进来,竟是惠王和誉王。 惠王是个圆滑的,但誉王向来以清正之名传遍大周,在所有的藩王里,这两位可算是举足轻重,今日竟都来了。 看来裴决的面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锦瑟楼四楼本就非寻常人能出入,分了里厅和外厅,外厅有二十个位置,里厅则只有六个。 而他们所订的位置是在里厅,与杜若之间也就一帘之隔,这里的位置一般人是订不到的,而且也只有六个席位,之前的位置早就被订完了,惠王和誉王想必是知道裴决要来,所以买通了订位之人才拿到了席位。 一时间屋中站了七个人,却只有六个位置,吴王左看看右看看,哪一个都不是他可以得罪的,最好只能恨恨地瞪了苏岑一眼,对齐王说道:“齐王兄,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听曲了。” 齐王正要台阶下,哪里敢挽留,只能说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吴王一走,众人便也各入各座,六座分两边,一行两座,裴决坐在最后面的位置,冷眼看了整通闹剧,他前面座着的是孙千,此时正勾着苏岑的肩说话。 裴决旁边本来是齐王,但誉王和他调了位置,坐到了裴决旁边。 “裴相,久仰大名。” 誉王侧身供手,和裴决搭着话:“听说陛下亲赐的相府还在修葺,裴相暂住在宣阳候府,可还住得习惯?” 裴决瞬间想到了那满院子的花和从他窗子里飞出去的那只艳丽的蝶,但面上神色却不变,神色依旧冷淡:“多谢誉王殿下关心,一切尚好。” 他向来待人冷脸,今日已算和善了,那边的苏岑和孙千停了话头,朝这边看过来,惠王直接将齐王赶到前头去了,也坐了过来:“裴相在浙安十一年之久,如今也是刚回京都,想必对京都不甚熟悉,正好最近本王常在京都,四月正是春意最浓的时候,得了空闲不妨一起赏春游玩。” 苏岑拉开孙千搭在他肩上的手,走过去直接坐到了裴决的案上:“惠王殿下也不常在京都,论起对京都的熟悉,怕是陛下都没本候熟悉呢,惠王殿下怎么不找本候。” 这话有些冒犯,但也没说错,天子高居庙堂,整日有处理不完的政务,苏小候爷却是无所事事,从上九流到下九流,怕是没人能玩得过苏小候爷。 被他这一横.插一杠子,惠王想好的话都没法接了,但人却也不生气,立刻顺着话题便往下接:“能请得动苏小候爷自然是最好,本王求之不得,不如就后天,本王知道小候爷好酒,此次还特地给小候爷带来了一坛千里红,美酒配英雄,本想找个机会送到府上,趁此机会赠与候爷了,如何?” 苏岑喜欢喝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而千里红更难得,是惠王的封地惠州的特产,他笑嘻嘻地答应下来:“既然惠王相请,本候就却之不恭了。” 三句两句间,裴决连嘴都没插上,苏岑和惠王就已经连下次见面都约上了,那边的誉王也立刻说道:“离上次来京都也已经一年了,本王最近正想着去京郊走走,不如便一起吧。” 第10章 苏岑闻言,侧头看过去,带着几分玩笑:“惠王带了好酒助兴,不知誉王殿下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誉王看向被苏岑插了话后便一言不发的裴决:“本王不好酒,没有惠王的好酒,只带了几本古籍残卷,乃是昭和帝时期张大学士留下的论著,若是候爷有兴趣,本王也可一并带上。” 苏岑撇撇嘴,瞬间对他没了兴趣。 那边的齐王见他们聊得开心,也想趁着机会搭一句,被苏岑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苏岑嘴里说着话,坐着的身子也不老实,歪歪斜斜地就往裴决那边靠,裴决本来没动,眼见他挨着了胳膊又挨着了肩,渐渐地整个身子都要靠到他身上了,面无表情地就往旁边一挪。 苏岑正笑着,身子陡然没了支撑,毫无防备“咚”一下直接便摔了下去。 众人皆是一惊。 苏岑则是直接摔愣住了。 裴决面无表情:“小候爷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候爷被摔疼了,生气了,躺在那里不动:“你扶我起来。” 誉王和惠王都上前去,却被小候爷一把挥开,仍对着裴决:“裴决,你扶我起来!” 这时正好时辰到了,纱帘被放下,六名乐女从帘后而入,各自入座,第七名,正是闻名京都的杜若,她抱着琵琶缓缓入坐,才抬眼,隔着纱帘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人,不由一怔,但又看了看小候爷前面正襟危坐的裴决,收了目光。 裴决没理他,苏岑又犟,谁来扶都不要,众人只好悻悻回了位置。 纱帘朦胧,杜若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只见十指纤纤,身姿窈窕。 杜若的琵琶曲是极好的,先是七人和奏了两曲,接着便是杜若的独奏。若放在往常,必然是要令众人陶醉。 可此时厅中人个个都心思各异,苏小候爷还犟在那里没起来,没人真的有心思去听曲儿。 三曲终了,众乐师要休息,待人退下了,孙千连忙过去:“我来扶你。” 可小候爷今日还真犟上了,挥开了孙千的手:“不要,他今日不扶我,我就不起来。” 此次乐会杜若会出场三次,其中还穿插着其它乐师的表演,而苏岑就这么躺在裴决身后,躺了整整一个时辰。 最后孙千忍不住上前去:“裴相,要不您搭把手?以他的脾气,真的可能会在这里躺一晚上的。” 裴决看过去,躺了一个时辰的小候爷脸色铁青,已经气得要冒烟了,他依旧冷若冰霜,转回脸来:“那就让他躺。”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6章 苏岑一听这话气得眼里都要冒出火来,眼底泛着红,几乎想跳到他身上去扯他的头发,朝他举起右手来:“裴决,你弄伤我了!我要告诉我娘,我要告诉太奶奶!” 小候爷右手小指第二个关节不正常地肿胀着,青紫已经慢慢开始浮现出来,应当是刚才摔下去时不小心折到了。 孙千向来知道他的脾气,一看他手伤了,就知道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连忙想去拉他:“哎哟我的小候爷,受伤了就快起来,赶紧去包扎一下。” 见了他的伤,裴决眼底微有一丝松动,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随着苏岑那一声受伤吼出来,在一边侍奉的侍女立刻便朝外喊道:“快去告诉姑姑,小候爷受伤了!” 然后就看到有人跑出去,又有侍女一脸心疼地过来想要扶他,却全都被苏岑挥开了。 他就躺在那里瞪着裴决,像一个被人欺负之后的良家妇女看着一个负心汉,一幅非要他负责不可的态度。 不一会儿,锦瑟楼里的献春姑姑便赶了过来,手里身后还跟着四个姑娘,手里更是药瓶纱布备得齐齐的。 “小候爷受伤了?伤哪里了?快让我看看,小候爷别担心,已经去请大夫了!” 锦瑟楼里的献春姑姑,如今已经近五十岁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在这京都里能经营着锦瑟楼,向来是八面玲珑,一进来见苏岑还躺在地上,连忙就要过来扶:“哎哟,怎么还躺在地上,快扶小候爷起来!” 苏岑见到献春姑姑,脸色稍霁,但却仍然拒绝了献春姑姑伸过来的手,就在那里瞪着裴决。 献春姑姑一见他这样子,大概也就猜到了小候爷这伤怎么来的,身子一转,便来到了裴决身前,笑吟吟地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裴相吧,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小候爷这伤了手,疼得起不来,您就伸把手,扶一扶?” 伤了手,关起不起得来什么事? 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女子也忍不住帮腔:“对呀,看小候爷疼得可难受了。” “手都在抖。” “疼得脸都皱起来了。” 难受没见到多少,就是气得头顶快冒烟了。 裴决面色恢复冷淡,不为所动,正转身要走,就看到门外竟然围的人越来越多,还都是姑娘,这让他一时竟想出都出不去了。 这时孙千靠过来,清咳了一声小声道:“裴相,这锦瑟楼上下一共一百六十三名女子,如果你不希望被女人淹没的话,我劝你还是扶一下。” 裴决看着外头似乎还有人过来围观,云鬓香襟缭绕,似乎马上就要挤进来,默了一瞬,瞬间权衡完利弊。 朝地上的人伸出了手。 “手疼,抓不住。” 地上的人见他松动,越发无赖,裴决忍了忍,弯下腰去,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扶着肩膀,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第11章 这时小候爷的脸色才稍缓,但仍然抱着臂,气得不想理人。 献春姑姑这时才朝外头挥了挥手:“都看些什么,回去做事。” 这时外头围着的姑娘们才一阵叽叽喳喳之后,慢慢地散去了。献春姑姑拿了药瓶,笑着去看他的手:“小候爷,伤要紧,先上药。” 那边的齐王看着献春姑姑打开药瓶就要给苏岑涂,讨好道:“这种地方的药能是什么好药,候爷千金之躯,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献春姑姑没说什么,只看向苏岑。 苏岑瞥了他一眼:“齐王殿下身娇肉贵,怎么还来这种地方喝茶听曲?也不怕这污浊的曲子玷污了您的贵耳。” 献春姑姑打开药瓶,一阵淡淡的香气瞬间便飘了出来,如百花中的晨露一般泌人心脾。 苏岑重新坐下,靠在窗边,红肿起来的手指被涂上了冰凉的药膏,缓解着伤处带来的灼热的痛楚,献春姑姑小心地替他上好药,包扎好,还心疼地嘱咐:“小候爷可要小心,这几日尽量就不要沾水了,这药一日三次,最多五天就能好。” 苏岑将那药瓶拿在手中,还不忘嘴甜一番:“献春姑姑的话我可记着了,五天没好,肯定不是药的问题,是我手指的问题。” 献春姑姑噗嗤一声笑了,奉着药的几个女子也跟着笑了。 这时却见他将手一伸,直接将那药瓶递到了裴决面前:“你弄伤的,你给我涂,一天三次,听清了没。” 他话是没错,可这语气理所当然又过分跋扈。 裴决只想快点从这里出去,看着苏小候爷骄纵的脸,知道此时不答应,怕是又要被堵在这里,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药瓶。 苏岑哼了一声,脸色这才好一点。 这一通闹腾下来,再出锦瑟楼时,天都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苏岑走在前面,孙千夸张地替他扶着手,跟个小太监似地一路给苏岑开路,但是一脸的笑意,更像是在哄弟弟玩一样。 “小候爷受伤了,刚才抓手都抓不住,想必也抓不了缰绳,要不我送小候爷回府?”孙千站在他的马上,笑着问。 这时惠王也走了过来:“本王今日是乘马车来的,小候爷如果不嫌弃,不如坐本王的马车回去?” 苏岑瞥了一眼他的马车,随口道:“不坐,不是有人也回宣阳候府吗?让他送本候就行。” 站在一边的裴决正要上马,闻言却不为所动,直接便要翻身上马。 孙千连忙哄道:“我的小候爷,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折腾裴相了,我送,我亲自送,给你送回府,给你送回房,给你送到床上去。” 这最后一句一说出来,苏岑立刻嫌恶地推开他:“滚滚滚。” 本来还要再闹两句,可说话间苏岑忽然眉头一皱,看向了惠王的马车,那旁边还有另外一辆马车,华丽又招摇,正是他今日见过的,吴王的马车。 苏岑转身便问献春姑姑:“姑姑,吴王还在楼里吗?” 献春姑姑被他一问,稍一回想便说道:“不在,乐会结束的时候便走了。” 话才说完,苏岑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眼里甚至涌出了些许杀意,她向来见惯人的脸色,立刻想到吴王离开时的嘴脸,便明白了苏岑的担忧,不由脸色一变。 苏岑一咬牙:“那个蠢货!” 献春姑姑立刻便叫来看家护院的打手:“小候爷,这边。” 众人不明所以,但见苏岑脸色难看,连忙也一同跟了过去,那边才上马的裴决只犹豫了一瞬,便也下了马跟了过去。 杜若来锦瑟楼的时间不定,且每次只弹琵琶不露面,乐会完了就会离开,献春姑姑向来是给准备了专用的马车,避开人群从偏门走的。 苏岑一行人来到偏门时,正看到吴王朝着一连马车里钻,那马车极为普通简单,驶入长街后几乎就辨认不出来。 吴王踩上去就要往里钻,苏岑骂了一声便飞身过去,连手上的伤也没顾及,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将人拖下来扔到了地上。 “哎哟我的妈呀。”吴王身形偏胖,长期懒得动弹,腰腹之间更是圆滚,这一摔,先是背着地,疼得他大叫一声,接着转身想要爬起来,可身子浮肿无力,这一转,直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又撞到了头,眼冒金星,更是爬不起来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吴王带的那几个人早就被孙千和献春姑姑带的人给堵住了,吴王这一摔,一时连过去扶的人都没有,直到才接到消息的齐王赶来时,看到躺在地上呻吟的吴王,才连忙跑过去扶人。 吴王被齐王扶起来,这才看清了刚才揪他的人是谁,苏岑正插着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 一瞬间刚才喝酒时的酒劲都散了,他看着他身后跟着一群人,半天才呐呐地开口:“小……小候爷,你怎么在这里?” 苏岑懒得和他多说,厌恶地看着他脸上松弛颤动的肉:“本候和你说过,锦瑟楼的人不是你能碰的,你还敢到这里来堵杜若的马车?怎么,酒喝多了,脑子跟着尿一起撒出去了是吗!” 吴王虽然是个王爷,论起品级来比候府还要高,但吴王本就不是什么大的王候,又在先帝削藩时期被削了权,六个藩王里,他排也只能排个末流,连齐王都不如。 而苏岑的父亲虽去了,但宣阳候是因为护驾有功而受的封,母亲还是先帝唯一的亲妹妹,大周唯一的公主,如今他世袭了爵位,又极受天子的宠信,太皇太后更是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疼,他就是骂了,吴王也只有受着的份。 第12章 可这一天下来,先是输了赌约,又被当众赶出乐会,接着还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他像头猪一样扔到地上,现在又被他骂成这个样子,吴王气得浑身都在抖,目光一扫,就看到了那边被孙千和护院们压着的侍卫,还有,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献春姑姑。 一个乐坊的老娘们儿,竟然敢用这种鄙视的目光看他! 吴王好歹也是个王,他扶着齐王站着,刚才喝下去的酒似乎都在脑子里沸腾起来,脸都胀成了猪肝色,今日所经历的种种像是火种一般瞬间将他整个人点燃,一瞬间什么都不顾地破口大骂起来:“本王不过找个乐伎,找个女人你也要管,这关你苏岑什么事!你为何要处处与本王作对!你们宣阳候府又有多清高?宣阳候当初取了宣阳公主,装得是一往情深,以宣阳公主的封号为自已的封号,结果呢?还不是养外室,纳妾一个没少?还生了一堆嫁不出去的娘们儿,又有多高贵?!”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7章 此话一出,瞬间一片寂静。 大周女子的地位向来不高,闺中从父,出嫁从夫,哪怕是绣楼里需要劳作的绣娘们,也是不可以入外间待客的厅堂,更不用说读书识字。 就算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也只许上家族的私学,且最多只许学到十二岁,因为十三便要订亲,十六岁便要出嫁,若是耽搁到了十八岁还未出嫁的便称作老姑娘了。 连先帝唯一的妹妹,当初大周唯一的公主宣阳公主,也就是苏岑的母亲,也是十六便与苏父定亲,十八岁便成亲,只是后两年都未有孕,这时有人发现苏父在外头养了外室,而且已经有孕了,宣阳公主大闹了一场后,还是将人接了回来,纳进了家门,后那女子便生下了双生子,据说是难产而死,但也有人说,乃是公主去母留子的一个手段而已,毕竟后面这两个孩子一直便养在了她的名下。 苏父作为苏家唯一的嫡子,又前途璀璨,眼见后继无人,便又纳了好几房妾室,然而连生了四个女儿,那段时间宣阳公主几乎要日日上山去拜佛,信云山的观音庙都拜了不知多少次,捐了不知多少座庙宇,才终于在二十三岁那年给宣阳候府生下嫡子。 但这机运也巧,当年宫里最受宠爱的贤妃也在当年有孕,让苏岑和当今天子的生辰只差了一个月。只是当时贤妃有孕时怀的是双胎,七个月时便生了,也让苏岑本应当是哥哥变成了弟弟,太皇太后里孙外孙一起来,高兴得不得了,而自从有了苏岑之后,苏父也没有再纳过妾,宣阳公主不用说,更是把他当成了宝。 而苏家的四个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双胎,如今已经二十三,三姑娘二十二,最小的四姑娘也已二十,却都还待字闺中,至今都未定亲。 苏父在苏岑十三岁时过世,当时大姑娘和二姑娘就已经十六了,按大周的习俗,这个年纪议亲本就晚了,后来孝期一年一过,许多人觊觎着苏家的权势,不少人想攀附,姻亲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就有了许多上门提亲的人,可却被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拒了,苏父死后,做为当家主母的宣阳公主,也就是候夫人,对这四个女儿的亲事也丝毫不上心,众人都说宣阳候在时她还要做做样子,如今宣阳候一死,她更是装也不用装了。 只是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少有人说到台面上来,更何况随着天子长大掌权,对苏家的眷宠越盛,更没人敢当着苏岑的面去说。 毕竟苏小候爷是出了名的护短,特别护他家几个姐姐的短! 当初四姑娘十六岁时,有个贵族子弟去提亲被拒绝了,脑羞成怒之下在风月场所说了几句风凉话,传到了苏岑的耳朵里,第二天苏岑就在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拿马鞭将人抽得皮开肉绽,在府里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床,从此见着苏家的仆妇都要绕道走! 孙千一听他这话冒出来,就知道不好,果然,他都没拦住,苏岑就已经扑上去了,随着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吴王已经像是肉弹一样被苏岭踹了出去,重重撞到墙上,喷出了一大口血。 “啊——吴王兄!”齐王赶紧想要过去阻止,却这苏岑那个杀人嗜血般的眼神给吓住了,腿一抖,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王爷!” 吴王带来的侍卫们都吓傻了,吴王怎么说也是个有封地的王,苏岑竟然最在京都当场行凶,那一脚下去,完全没留情,吴王都要昏死过去了。 苏岑却还没解气,大步跨过去揪起他的衣领子,又是狠狠两拳:“想死?老子今天成全你!” 吴王早就被那一脚踹得吐血沫子了,这两拳头下来,整个人直接就被砸晕过去。 孙千和苏浩连忙拉住他的拳头:“好了,好了,够了,再打下去人就要死了!” “老子今天就要杀了他!”苏岑一点都不怵,眼里充血发红,杀意凛然。 再打下去,事情就可收拾了,万寿节在即,吴王真死在这里,跟着来看热闹的人一个都得不了好。 惠王和誉王也连忙上去阻拦:“小候爷快住手,冷静一点!” 苏岑被众人拉着不能动弹,气得大叫:“老子今天就要打死这个畜生!谁敢拦老子,老子连你们一起杀!” 吴王的侍卫见吴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吐着血沫子,也挣扎着要过来,毕竟吴王若是在他们眼下死了,他们也一个都活不了。 第13章 于是拉人的,拖人的,骂人的,劝人的,一时间混乱一片。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个沉默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在将众人拉着的苏岑一把拽了出来,钳制住他的手:“好了,已经够了。” 众人本就不关心吴王的死活,除了孙千和苏浩,都是怕惹祸上身才来阻止,但又怕自己力道重了抓伤了苏岑,所以几个人上去,都不敢使力,竟然就这么被他把苏岑扯了出去。 那边的侍卫一看苏岑又要冲过来,连忙拉着吴王就外往拖,生怕他再过来一拳真把吴王送走。 “老子今天一定要打死他!谁敢救他,就跟他一起死!”苏岑甩手,想挣开钳制去追,却发现自己怎么挣扎,竟然都挣扎不开,正在气头上的人更是怒了:“放开老子!谁敢管老子!” 那边几人也连忙要过来帮忙,可就在这时,裴决一手抓着苏岑的手腕,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低了低头,嘴唇轻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本来挣动的苏小候爷身体一顿,竟然就真的停了下来了。 “小候爷,和那种人不值当,真把他打死了,到时候闹到御前吃亏的还是我们。” “是啊,小候爷,不值当!” 孙千和苏浩过来劝,裴决已经放开了手,可这时的苏岑紧紧握着拳头,盯着那边被侍卫搬上马车的吴王,眼底仍然发着红,但却没有再追上去了。 “消消气,消……”孙千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苏岑已经转身走了,反倒让他愣在了那里。 嗯?这次这么快就消气了?自从他和苏岑认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他这才想起刚才裴决似乎对苏岑说了句什么,再看向裴决时,裴决也已经转身走了。 献春姑姑一边吩咐人清理地上的血迹,一边看着那边苏岑愤怒又隐忍的背影,也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他身边那个沉默又高大的身影。 竟然还有人只用一句话,或者说几个字就能让苏小候爷停手消气的? 这位裴大人,还当真不得了。 回到候府后,苏岑只说了一句要喝酒,让苏浩给他拿酒来,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开始喝酒,苏浩守在外头,生怕苏岑想起来觉得憋屈还要冲出去再揍那吴王一顿——毕竟这事他也干过,还干过好多次。 可看吴王那样子,怕是再经不起一顿揍了,好歹也是个亲王,真死在了苏岑手里,也是个麻烦事。 一直守到半夜,苏浩都快要睡着了,突然便听到“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苏浩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就看到苏岑两眼发直地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今日那件衣裳,只是凌乱不已,一身酒气。 “小候爷?是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吩咐了小厨房一直给您备着吃食。”苏浩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苏岑像是喝多了酒还没醒,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一声不吭地就要往外走。 苏浩连忙跟上,想去拦他:“小候爷,咱们不跟那些小人一般见识,打他都是浪费了您的力气,不值当啊……” 苏岑甩开他,歪歪扭扭却速度很快地就出了院子,苏浩生怕他这个状态下出去,会惹出事来,正想着要不要去告诉候夫人拦一拦,就看苏岑转了个弯,没朝着大门去,反而直接朝着隔壁院子就去了。 苏浩一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苏岑大步走到门前,就在苏浩以为他要直接踹开门时,苏岑停下了,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还挺有礼貌。 苏浩一下都愣住了。 不一会儿,门里有人应声。 “谁?” “我。” “谁??” “我。” “……” “开门。” 院里静了一瞬,然后小陵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小候爷吗?” “我。” “公子已经休息了,若有什么事,小候爷明日再来吧。”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本就已经耗尽了苏小候爷的耐心,又被人拒绝,更是让他烦躁。 苏岑直接抬脚,一脚直接就将院门踹开——踹烂了。 直到这时,一直在一边看着的苏浩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正常了,这才是小候爷嘛。 而院里的小陵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岑,一手还下意识地扶在剑柄上。 “什么事。” 小陵转头,就看到散着头发,披着件青色大氅裴决站在那里,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那被踹烂的门,却似乎对此没有一分意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似乎还有些无奈。 看到裴决,苏岑本来烦躁郁怒的神色这才稍减,晚风将他本就凌乱的头发吹得更乱,像只被人揉皱了翅膀的蝴蝶。 他委屈地举起手,红肿的手指头此时更肿了:“一日三次,你不记得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8章 院里几人都没料到他深夜前来,大发脾气,最后竟然只是为了这件事。 裴决的目光在他手指上停了一瞬,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进了屋了,而苏岑则是举着手,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 “你叫苏浩是吗?”小陵走到苏浩身边:“你家候爷是怎么回事?” 苏浩自小和苏岑一起长大,此时看着两人进屋的背影,脸色有点复杂,但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两人在院子里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屋里终于是出来了人。 第14章 可出来的却是裴决。 他看着院子里的人,淡淡地吩咐道:“小候爷在里面睡着了,小陵你去收拾一下,我今日睡偏院。” 裴决才住进宣阳候府两日,就睡了两日的偏院。 第二天苏岑是被苏浩叫醒的。 苏岑眯着眼才看了一眼外头,转身又把被子拉高捂住了脸:“这才几时,叫我干嘛!” 苏浩看一眼旁边站着的人,又伸手去拉他的被子:“小候爷,宫里来人了,快起来。” “让他们等着!” 苏浩咽了咽口水,看着在床上蛄蛹的人,又轻声叫道:“小候爷,起来吧,夫人来了。” “谁来都不管……谁?” 苏岑终于转过身来,一睁眼,便看到榻边站着的候夫人,她面含着愠怒,身后站着的两人小丫头正朝他使着眼色。 苏岑才一脸被吵醒的烦躁,一见候夫人立刻便变了脸,笑起来:“娘~,你怎么来了。” 苏母看着榻上睡得乱七八糟的人,身上的外衫都没脱,整个房间都是酒气,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出睡得凌乱,因为没睡好,本就白皙的脸更是有几分惨白,眼里还爬着血丝。 刚才来时都已经到了喉口要发出来的怒气,一见他这样子,又听到那软软的一声娘,瞬间火就熄下去不少,但还是硬着声音开口:“你怎么又睡到藏锋院来了?决儿才回京都不过两天,你就让人睡了两天偏房,你好意思吗?” 一大早宫里就来了人,让苏岑入宫,她去苏岑的流岚院找人,却连个人影都没找着,才知道昨晚苏岑大半夜地来了藏锋院,连院门都给人踹烂了。 苏岑翻了个身,侧靠在榻上,伸手去拉候夫人的手:“娘,是裴决让我在这里睡的。” 苏母也没计较,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她眼中一冷,没有理会他的撒娇:“昨晚吴王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一早,就被抬着进了宫,现在正在御前告你的状。” 提到吴王,苏岑厌恶地骂道:“那个蠢货,还敢告到贺瑜那里,昨天就应该打死他!” “苏岑!” 苏母是极少这么严肃地叫他的名字的,此时脸色一冷,声音也更加严厉:“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直呼天子名讳,这是大不敬!还有,现在京都的局势紧张,决儿才回来,你就拖着他又去花楼又殴打亲王,不止陛下,事情都已经捅到了太皇太后那里去了,命他下朝之后立刻去慈安宫。” 苏岑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太奶奶生气了?” 苏母哼了一声,没说话。 苏岑立刻从榻上跳下来,鞋也没穿,讨好道:“娘~,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我以后少喝酒,再也不拉着裴决去花楼,就算他要去,我也拦着。” 苏母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你别拉着他去就行,以决儿的心性,决不会主动去的。” 苏岑见苏母也没真的生他的气,笑嘻嘻地摇着她的手臂卖乖:“我替娘监督他,保证咱们裴相永远干干净净,一身正气。” 苏母被他说得好笑,目光才一落,就看到他包着纱布的手指,不由脸色一变:“这是怎么了?你也受伤了?吴王伤的?” 苏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上头包得整整齐齐的纱布,连那结都打一丝不苟,含糊地应了一声。 苏母仔细看了他的手指,确定不是什么大事后这才放下心来,又看着他眼里的血丝,不免又有些心疼,语气也软了下来:“一早宫里就来人了,说吴王看着伤得不轻,娘知道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事让你气着了,你才下这么重的手,但毕竟现在是关键时刻,我看陛下有意在万寿节之后重提削藩之事,你自己也要留意着,别意气用事,伤了自己。” 苏岑点头,面上却毫不在意:“我知道了,娘,那我先去洗漱,太奶奶还等着我呢。” 吴王昨晚被抬回去之后,到了子时方才醒,一醒就浑身疼得大叫,一晚上疼得都没睡着,第二天被搀扶着起来用早膳,经过铜镜时看到镜子里那张猪头一样的脸,被刺激地两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好半天缓过来了,立刻便叫人将他抬上马车,赶去宫里告御状。 等苏岑收拾好,进慈安宫时,裴决也在,正安静地候在一边,看到苏岑进来,眼皮都未动一下。 而吴王正坐在软垫上,全身包裹在纱布里,看不出原样,因为手脚都伤了,喝水都要靠人喂。 他刚才哭诉了好久,嗓子都要嚎哑了,才喝两口水,就见苏岑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他看到裹成棕子的吴王,还好奇的凑过来看了半天,才抬头问:“太奶奶,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吴王一听更是气得连水都喝不下去了,哑着嗓子大吼道:“本王才不是个玩意儿!” 苏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笑道:“哦,原来是吴王,没想到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太皇太后看着苏岑,差点没憋住笑,吴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歧义,被他绕进去了,气得差点又要喷出一口血,立刻向太皇太后哭起来:“太皇太后,您看看,苏小候爷就是这般不讲理,臣都已经这样了,还不放过臣!臣怎么着也是一方封土之王,这要是传出去,伤的也是皇家的颜面啊!” 他在这里来来回回一件事说了快一个时辰,太皇太后早被吵得头疼了,板起脸来看向苏岑:“苏岑,吴王说的,可是事实?” 第15章 苏小候爷向来能屈能伸,一听到太皇太后说话了,神色立刻了,举起自己的手:“太奶奶,孙儿也受伤了,可疼了,昨晚疼了一晚上都没睡着!” 昨晚一进他房间,倒在他榻上就睡死过的人怕是鬼。 裴决抬眼过去,就看昨晚他上过药,包扎得好好的那根手指,此时已经又被人夸张地包上了好几层,这会儿像根萝卜似地举在那里。 但就算如此,两人身上这伤的伤距也还是显得太大了。 太皇太后今年也六十四了,头发已经全白了,历经四朝的她如今面皱纹越来越多,沟壑明显,但却更给她增添了威严,可是本来严肃的脸,一看到那根被包得夸张的手指时,顾不得吴王的哭嚎立刻朝苏岑伸出手来:“我的乖乖,快给太奶奶看看,怎么包成这样?伤得很严重吗?” 苏岑立刻委屈地嘴一瘪,上前去就跪在了太皇太后面前,头搁在太皇太后膝盖上,把手举过去,太皇太后才碰了一下,他立刻就夸张地“嘶”了一声。 那点伤,包得这么厚,根本就没什么感觉了,可看着这张漂亮的小脸疼得皱起来,太皇太后仍然心疼不已,将人揽进怀里:“俏俏好疼是不是,俏俏忍忍,太奶奶让太医过来看看。” 说着就要吩咐人去找太医,那边的吴王看着上头祖孙和谐的一幕,才嚎了一半就卡在了那里,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接着嚎。 苏岑见那边的嬷嬷就要去传太医了,连忙拉住太皇太后的袖子:“昨晚已经让府医看过了,刚换了药,现在就是还有疼,太奶奶吹一下就不疼了。” 太皇太后抓着他那只手,说着责怪的话,但却满是心疼:“这叫吃一堑长一智,你是候爷,金尊玉贵的,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动手,府里那些侍卫都养着干什么的?不中用。” 呃? 吴王嘴还张着,听着这话却怎么听怎么不对。 他才是苦主,他被打成这样,太皇太后还怪起苏岑不应该自己动手?合着把他打成这样,小候爷唯一做错的是不该自己动手? 苏岑连连点头,乖得不行:“知道了,太奶奶,还是太奶奶最疼俏俏。” 说着,他一抬身,凑近太皇太后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太皇太后听了,眼睛一亮,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芳嬷嬷,有些迫不急待地说道:“俏俏就是乖,这些日子没见了,今日就留在宫里陪太奶奶用午膳。” 裴决站在旁边围观了一整场俏俏撒娇秀,直到太皇太后拉着苏岑起身要走了,吴王这才艰难地发生:“太皇太后……我……这……” 太皇太后似乎这才想起来他来一般,略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苏岑扶着太皇太后,立刻说道:“太奶奶,吴王爷看上去伤得不轻,到底这事儿我也动了手,一会儿出了宫,我亲自上门给吴王爷负荆请罪,保证让他能好好地参加陛下的万寿节!” 太皇太后一听,立刻喜笑颜开:“俏俏真乖,负荆请罪就不用了,送点好药材去给吴王好好补补,没有的,来宫里拿。”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太皇太后甚至都没留吴王在宫里用午膳,就让人又将他给原封不动地抬了回去。 裴决则是直接回了御书房,去见天子。而等苏岑从慈安宫里出来时,已是未时,还是天子从御书房传来的口谕。 太皇太后和苏岑刚用完午膳,还给苏岑赏了许多药材,说让他一同带回去。 等苏岑这边走了,一边的芳嬷嬷才过来,替太皇太后揉起了肩,一边说道:“娘娘就不管吴王了?”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那也不是个好东西,吴州每年的侵女案还少吗?以他的德行,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涉及了宣阳候府的那几个姑娘,才惹得俏俏动这么大的怒,五年前那事儿,俏俏心里头还没过去呢,叫他出出气也好,万寿节过后,他这个吴王也要做到头了。” 芳嬷嬷自然也知道苏岑的性子,虽说外头说起,都说他蛮横纨绔,但也不是个完全不讲理的人,毕竟是在宫里和天子一同开的蒙,在太皇太后膝下长大的。 看着太皇太后洁白的脸颊上泛起的红晕,芳嬷嬷脸上也浮起笑来,论起讨好卖乖的本事,苏小候爷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偏生又长了一张俊俏至极的脸,攀着手臂靠过来撒个娇,谁都舍不得为难他,他又是自小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太皇太后简直比疼自己的亲孙子——当今天子贺瑜都还要宠着些,毕竟天子要有威严,苏小候爷不需要这些东西,只要太皇太后高兴,打滚耍无赖样样都拿手。 太皇太后近来精神头越发不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能逗得她如此开心,光这,苏小候爷就是大功一件了。 只是芳嬷嬷想起吴王那样子,还有些不放心:“可是吴王那伤看着很严重,万寿节在即,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太皇太后笑了两声:“你也说了,是看着,太医来回话时你也在,那些伤是重,但不致命,就是疼,折磨人,特别是那嘴里头,牙都打掉了四颗,最近怕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了。” 芳嬷嬷也不免一笑:“小候爷还留了个心眼。” 太皇太后苍老脸上仍然笑着,垂下的眼皮挡住了半只眼睛,但眼中却无浑浊之色,一片清明:“小皮猴子,心眼多着呢。”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16章 第9章 太皇太后赏赐,苏岑坐在步撵上晃晃悠悠地往养心殿去,他昨晚没睡好,今日起得又早,这会儿酒足饭饱,就是犯困。 “小候爷,到了。”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上前叫人,苏岑迷迷糊糊中醒来,睁眼就看到养心殿的大门,天子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梁公公正一脸笑容地迎过来。 “小候爷来了?陛下在里头等着呢,快进去吧。” 苏岑下了步撵,打了个哈欠便跟着梁公公往里头走,一进去,慢吞吞地行了个礼,侧头就看到站在那里裴决,抬手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裴相也在啊。” 坐在案桌前的便是当今大周的天子,贺瑜。 贺家人都生得好,贺瑜和苏岑又是表亲,而先帝和苏母更是一母同胞,两人的长相便也有五分相似,只是贺瑜剑眉星目,又因天子之威,显得更加威严,不可逼视,而苏岑则自小野惯了,懒懒散散的,更是俊俏风流。 “陛下,我困,我能坐会儿吗?” 贺瑜听到他叫自己陛下,还有些不习惯:“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以前连表哥都不叫,都是直呼他的名讳的,也就今年,苏母强迫他改口,他才改的口。 也没等他答应,苏岑已经瘫坐到了椅子上:“天子之威,臣不敢不敬。” 贺瑜这时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眉头微微一皱:“又喝酒了?” 想到他是从慈安宫过来的,还在慈安宫用的午膳,不由有些愠怒:“你又偷偷给太奶奶带酒进来了?” 苏岑却一点儿也不心虚地承认了:“是,给太奶奶解解馋。” 今日出门前,惠王直接将三坛千里红送到了宣阳候府,这本是约了下次游春时带的,却在这个时候送过来,还是一次送了三坛,这是在讨好,也是在暗示他,希望他别把吴王一事和他扯上关系,苏岑毫不犹豫地让他搬进府里去了,还拿了只羊脂玉瓶给太皇太后带了一瓶。 太皇太后好酒,而且还好烈酒,可大周的酒令对女子很严,太皇太后历经四朝,扶持了三位帝王,年轻时不能行差踏错,不敢喝酒,如今年纪大了,儿孙们也不让她尝酒,可人年纪大了,想吃想要的东西也不多,就好这一口,还要被人管着,所以苏岑每每遇到好酒,总是要给太皇太后带点过来尝尝,解解她的馋。 贺瑜想发怒,但看着靠在椅子上屡教不改的人又很无奈:“苏瑶光!太奶奶今年已经六十四了,你想过她的身体吗?” 苏岑也不甘示弱:“贺长庚!太奶奶六十四了,想尝点儿喜欢的东西怎么了!” 贺瑜拿他没办法,太皇太后疼他疼得不得了,天天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吴王被打成那个样子,也就这么揭过了,他别说打他,就是骂他两句,回头太皇太后知道了,都要被他搀着来找他。 苏岑其实在带酒入宫前找过常年给太皇太后调理身子的太医,确定了饮酒的定量不会影响太皇太后的身体,才用一小只羊脂玉瓶带了点进来,还真就是给太皇太后尝尝的,没让太皇太后多喝。 贺瑜也知道,但他出生时丧母,年幼丧父,都是太皇太后一直给他撑着,才让他能稳坐江山到现在,如今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最近精神也开始有些不济,难免有些过于忧虑。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这点拌嘴也都不会放在心上,都是为了太皇太后好。 贺瑜看着他坐没坐相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哼了一声:“就你苏小候爷最会讨太奶奶的欢心。” 苏岑和贺瑜不同,贺瑜好歹是天子,又年幼登基,太皇太后有心疼他,为了大周也必需要对他严厉些,苏岑则不同,本就是被惯着长大的,后来苏父去世之后,太皇太后也是想要给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女儿撑腰,便对他更宠着些,为此贺瑜不止一次地吃味过。 苏岑懒得和他说,打了个哈欠:“有事你快说,我困死了,说完了我好回去睡觉。” 贺瑜找他来自然不止是为了这点事,他坐回案桌前,说起了正事:“昨天你们去花楼,发生的事情经过裴相都已经和我说了,你呢,还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苏岑觉得那椅子太硬,让梁公公给他拿了个软垫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吴王那狗东西,还敢打杜若的主意,杜若是我罩的,京都谁不知道,下次他再敢,我一定打死他,先和你支会一声。” 贺瑜默了一瞬:“好歹是个亲王,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 苏岑想起吴王的样子就恶心:“他自己找死,阎王来了都拦不住。”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拌嘴了,裴决开了口:“六个藩王当天来了五个,成王还有三日左右才到京都,武威王一向忠直,暂时可以放心,齐王和吴王所准备的东西与往年无异,目前还未看出什么,臣建议先查惠王和誉王。” 提到正事,贺瑜的目光也沉了下来:“裴相细说。” 裴决面色沉冷,声音平静:“惠王此次来京都,除了寿礼之外,还送到苏府三坛千里红。” 千里红乃是惠州的特产,因酿酒时,需要其中一味名为千日红的花,才可使酒色红而透,香气独特,且酿造手法独特,百坛才可得一坛好酒,但千日红难栽,对于环境要求极大,只在惠州可活,且无法人工培植,所以才导致千里红稀缺,除去每年送至宫中的十坛外,难得再有极品千里红,而此次惠王却带了三坛来,若非昨晚一事,这三坛酒,也不至于全送到苏府。 第17章 贺瑜略一思索,说道:“他有想赠酒的人?” 大周的酒文化向来浓厚,酿造技术也好,所以不乏好酒,不管是文将武官,好这一口的人不少,但千里红难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在许多馋虫眼里,这可是比金子还要珍贵的。 当时惠王许诺给苏岑的,也只有一坛,但今天却是直接给了三坛,一来是想让苏岑把他从昨晚的事里摘出去,二来,以惠王的心智,想必也是想到了当时快口一诺,有心人会猜到他心中所想,干脆把酒都给了苏岑,怕人顺藤摸瓜,牵扯出些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来。 贺瑜慢慢点头:“裴相说得有理,那便从他查起,若是遇上不方便的地方,裴相便与苏岑说,他会协助你。” 这是在告诉他,要和苏岑好好相处。 裴决应了,两人转过头去时,却发现苏岑的身子歪在椅子上,手臂搁在一边的高几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已经睡着了,精致的眉眼没了醒时的张扬跋扈,显露出几分乖巧来。 在天子面前如此放肆,整个大周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刚才还对他怒目相对的贺瑜看着他看睡相却是一笑:“这个苏俏俏。” 他们俩一同长大,甚至小时候因为苏岑常常留在宫里,两人甚至睡过一个被窝,太皇太后对贺瑜一向严厉,身边亲近之人也是查了又查,但对苏岑却是很放心,而他年幼失去父母,又没个兄弟姐妹,便是把苏岑当亲生弟弟来疼的。 贺瑜见他额上有层细汗,又叫了梁公公过来给他打扇。 见人睡梦中舒服了哼了一声,这才转回来继续和裴决议事,转头却见裴相正看着手中的卷宗,似乎对那边的人完全没一点兴趣。 裴决这个人,先帝在去世前一再嘱咐他,一定要在合适的时候启用,说他有大才,如今时机到了,他召他回来,几次议事下来确实觉得此人胸中有沟壑,但是却看不透他,而且人太冷了些,这些日子他和苏岑的事他也自然有耳闻,难免有些担心。 “裴相觉得苏岑如何?”贺瑜心中有些试探的意思,语调缓慢。 裴决放下手里的卷宗,不卑不亢地答道:“为人直率坦荡,行为过于不羁,做事太过冲动,还需管教。” 措辞不算客气。 但比许多人口中的挥霍无度,放浪形骸,专横跋扈,目中无人已经要好很多了。 可贺瑜还是难以避免地产生了一些护短的心理,想了一想,笑道:“那裴相可知,苏岑在大周,男人和女人对他的评价可谓是天壤之别。” 裴决自然听说了一些苏小候爷的光辉事迹,这几天也充分见证了苏小候爷在女人堆里的魅力,从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到锦瑟楼里服侍的侍女,苏小候爷过处,没有女人不喜欢他的。 “知道。”裴决淡淡地说。 贺瑜提起此事,却似乎很有兴趣,眼里的笑意越发深浓:“看来裴相知道的还不够多。” 裴决不为所动,似乎也无甚兴趣:“臣诸事繁多,并无多少时间关注杂事。” 贺瑜看了那边睡得正香的苏岑一眼,就见苏小候爷似乎做了什么好梦,嘴角一勾,竟露出一个笑来,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却没有声音。 “这可不是杂事,裴相可知道,为什么朕让苏岑来协助你吗。”贺瑜看着那漂亮的过份的脸,悠悠地道:“咱们苏小候爷,可是有本事,让整个京都的女子,都心甘情愿做他的眼线。” -------------------- 九点还有一章哦,为勤奋的我鼓掌~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10章 这话虽然说得夸张了些,但却也没错。 当然,这并非苏岑的本意,他天生长着一幅招摇的相貌,嘴巴又甜,可能是因为自小和候府里一院子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更是将女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但却不像京都其它的纨绔子弟,没染上那一身轻视女人的恶习,不管什么年龄的女子,他都能在保持尊重的情况下,逗人开心。 女人们都喜欢他。 男人们都嫉妒他。 但是女人的喜欢摆在明面上,男人的嫉妒却藏在心里,而在大周这样以男子为尊的风气里,苏岑的评价自然就不怎么样了。 裴决对此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贺瑜笑了笑,说道:“就像裴相说的,俏俏一向不受管束,有些孩子心性,任性了些,不过,有裴相在身边,可正好可以替朕好好管教管教他,你们可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还要倚仗你们的。” 左膀右臂,这是示意他要和苏岑好好合作。 裴决答应了,与刚才议事的姿态一般无二。 贺瑜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裴决,先帝曾对你极为看重,当然,我也相信你值得这份看重,但是苏岑不一样,他自小便与我一同长大,除了太皇太后,他是我最信任的人,若是你们在合作的过程中遇到什么事,您尽可以来告诉我。” 他回京之后,贺瑜便告诉过他,会让苏岑来协助他,就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来看,苏岑也确实帮了不少“忙”。 而现在,贺瑜作为天子,却不以“朕”自称,而是“我”,足以表现他对苏岑的亲近和信任。 这是在告诉他,他护短,苏岑真惹了事,他可以动,其它人,不可以。 裴决垂眸,声音低沉:“臣明白了。” 靠在椅子上睡到底还是不舒服,苏岑是被手臂的酸痛感给痛醒的,他转动手臂,就感觉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狠狠地“嘶”了一声,醒过来,就看到前面两人正说着什么,他迷迷糊糊地也没听清。 第18章 “你们还没说完?”苏岑动着胳膊,缓解着酸痛,左侧脸上还被压出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贺瑜看着他皱着脸揉胳膊的样子好笑:“叫你过来议事,你倒好,在这里睡了一觉,还嫌弃我们慢了?” 梁公公替苏岑湛了一杯茶,苏岑接过来喝了,这才开口:“我昨晚喝多了,又一大早被吴王那个废物弄进宫里,能不困吗?你们说完没?说完我们回去了。” 我们? 贺瑜若有所思地看向裴决。 苏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进宫前娘跟我唠叨了我好久,说要是裴决在宫里受了罚,回家要同样罚我的,让我务必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去,我可不想惹娘生气……” 说到这里,苏岑警惕地走过来围着裴决转了一圈:“你没趁我睡着的时候怎么着他吧,我看看……” 就在他试图去拉裴决的袖子时,裴决退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我没事,小候爷。” 贺瑜气笑了:“你把朕当成什么了?” 苏岑伸了个懒腰,本就因为乱七八糟的睡姿而有些乱的衣裳更乱,领口都敞开了,露出漂亮的锁骨,锁骨尖上一颗小痣在里衣里若隐若现:“知道了,我的好哥哥,裴相才高八斗,国士无双,你宝贝着呢,我就是找个借口想占点儿裴相的便宜,还没占到。” 这话若是其它人说出来,难免有点儿轻浮,让人生气。可苏岑说得太坦荡了,又是对着裴决那张此时更加面无表情的脸,莫名让人觉得好笑。 贺瑜被那一句好哥哥哄得气也气不起来了,只剩下无奈,挥挥手说道:“行了,我和裴相的事也说完了,回去吧,最近东海那边进贡的寿礼里有几斛成色极好的珍珠,姑姑向来喜欢珍珠,你一起带回去给姑姑。” 两人一同走出御书房时,梁公公已经将珍珠准备好了,两个小太监正奉着盒子恭敬地等在那里,苏岑挑开盒子,随意地拣出一颗,有大拇指那么大,光泽偏粉,温润明亮,确实是极好。 苏岑手里抛着珍珠玩,边往外走,看到有小宫女偷偷看过来,他还笑眯眯地看过去,那小宫女脸一红,敢忙撇开头去。 宫中极大,这一路两人更是吸引了不少目光,苏岑不介意,但身边的裴决却忍不住开了口:“小候爷,你的衣裳乱了。” 苏岑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裳,又看看裴决那一丝不苟的仪容,半分都不在意:“乱就乱呗。” 越往外走,遇到的宫人便越多,两人本都是极引人注目的人,而苏小候似乎是睡好了心情不错,遇到喜欢花花草草还要停下来欣赏一番,走路的姿态也更加随意,刚才在殿中若隐若现的那颗小痣此时也已经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更引得宫人们频频侧目。 “小候爷。”裴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忍耐:“这是在宫里,注意你的仪容。” 苏岑有些意外,毕竟裴决总是一幅冷面冷心的样子,对所有的事情都好像都是那幅面孔,没有喜欢,也没有讨厌,今日竟然已经两次提到他的仪容? 他停下脚步,手里抛着珍珠的动作一停,那珍珠一下没接住,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去接,便看到被自己包得像根萝卜的手指。 今早的时候,这根手指上的绷带可是整齐不像话的。 一个念头浮现心头,苏岑侧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弓身歪头靠近他:“裴相,你是见不得乱是吗?” 裴决目视前方:“不过是替候夫人提醒小候爷一句。” 没否认? 苏岑突然发现裴决不喜欢撒谎这一点有时候也挺好玩的,而逗得他失控这件事上,是他永远的兴奋点,于是,他故意又扯了扯衣领,将衣裳弄得更乱:“哦……替我娘提醒的?反正她也不在这儿,这么热的天,这样凉快。” 裴决的目光在他凌乱的领口处一扫而过,声音恢复了平稳:“那就随小候爷吧。” 刚才一直是他快半步,在前头领着他走,此时裴决的脚步突然变快了,不再陪着他瞎晃,而是径直朝着宫门走去。 苏小候爷双手抱胸,眼里含笑,也跟了过去。 两人来时是骑马来的,裴决步子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宫门口,此时宫门口不止有他们的马,还有太皇太后给苏岑准备的药材,还有负责送去候候的大批宫人,裴决看着外头那一堆人,在离宫门前时,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苏岑见他停下脚步,朝着宫门口张望了一下:“哦,那是太奶奶给我的东西,这么好的东西,真是浪费。” 他以为裴决是担心那些人,没有丝毫在意地便往前走去。 “小候爷。”裴决叫住了他。 这么一大群人出去本就会吸引人的目光,而这个时辰又是长街最热闹的时候,一定会极引人注意。 裴决沉了一口气:“回去路上会有很多人,小候爷还是整理一下衣裳吧。” 苏岑其实猜得没错,裴决见不得乱,他出生时,裴府正值鼎盛,裴父对他管教甚严,请的先生也都是极有名望的老学究,给他养成了个少年老成的性子,自小便极为严谨,同时,他对自己身边的环境和要求也是如此要求,一切井然有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才会让他觉得舒服。 而这个特点,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有增无减。 苏岑则与他完全不同,他自由,散慢,随意,甚至任性,衣裳乱不乱这件事,对他来说只要不脱光了满街跑他都可以接受。 第19章 可是裴决看到他凌乱的衣裳,露出的锁骨,甚至……冠也有些睡歪了。 一想到一会儿他要和他一起骑马,接受长街上所有人的注目,他就难受得不行。 苏岑这时更有兴味了,他故意走到他面前,来回晃了两遍,终于看到裴决蹙起了眉,这才停下脚步,站定在他面前,朝他挺起了胸膛:“那麻烦裴相帮我整理一下?” 裴决自然没有动。 苏岑低头看了看,耸了耸肩膀,啧啧两声:“好像是有点乱,一会儿还要骑马,不整理的话,可能会更乱,不过也无所谓了,男人嘛,让人看看也无所谓,毕竟我长得好看,也不怕人看。” 锁骨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明显,锁骨窝陡然变深,而后又随着肩膀的下落变浅,锁骨尖上那颗小痣随着他动作轻轻一动,像是有个小人轻轻地跳了一下,又像是有一只小蚂蚁在心上轻轻以咬了一口。 裴决的眼皮似乎也跟着跳了一下,他又忍了一瞬,最终放弃似地伸出了手,将那颗碍眼的小痣遮了起来。 苏小候爷自觉地张开了手,笑眯眯又格外享受地看着丞相大人冷着脸替他整理衣裳。 里衣,中衣,外衫,腰带。 他的动作熟练而迅速。 两人的距离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更近,春末夏初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衣裳也越发轻薄,裴决的手指已经尽可能避免了与他过多的接触,可难以避免地还是会碰到。 细腻白皙的皮肤因为热而泛了些红,粉粉的,像是初春时在阳光下刚刚盛开的芍药花瓣,让人忍不住地想靠近过去,嗅一嗅是不是也有芍药一样的清香。 裴决比苏岑要高一些,而他此时低着头,两人的身高差距便不那么明显,甚至苏岑低低的笑音都能清晰地传入裴决的耳朵。 “丞相大人很热吗?”苏岑的目光在他额间轻轻划过,眼中笑意更浓:“都出汗了呢。” -------------------- 裴大人你热吗? 第11章 等两人出宫门的时候,衣冠楚楚的苏小候爷心情极好,连翻身上马的动作都格外潇洒,本来那些药材都不想给吴王的,苏小候爷一挥手,直接让人送到吴王的住处去了。 连苏浩都感觉到小候爷今天心情格外地好。 一行人回到候府时,已近酉时,苏岑才下马进府,就看到里面一个娇小的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苏岑。 “苏哥哥!” 苏岑在一瞬的惊讶过后,便轻轻搂了她一下,再次她放开:“小忆,你怎么来了?” 这姑娘叫解忆,乃是解家的独女,当年双生子在宫中遇刺,只活下来一个贺瑜,而解松在宫中为护卫皇子而死,解老夫人接受不了,在四十九岁高龄拼死生下了解忆,还落下了病根,解大人一生只取过这一个妻子,没有纳过妾,如今解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从小便娇宠着的。 而解松因为救皇子有功,先帝便一直对解家关照有加,解忆更是喜欢苏岑,从小就喜欢缠着他玩,来苏府更是都来习惯了。 只是当初裴亦扬,苏南舟还有解松结过异性兄弟,所以论起辈份,苏岑应当叫解忆一声姑姑,但苏岑死活不愿意,解忆也不愿意,于是私下里就一直叫着哥哥。 “来找你玩儿啊,你都十多天没去看我了。”解松手还搂着他的腰,仰起脸,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圆脸,一对圆圆的杏眼里都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她撅着小嘴,不满地说。 苏岑拿手刮刮她的鼻头:“先松开我,你都十二岁了,大姑娘了,要知道男女有别。” 一听这话,解忆反而用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裳,更不想松开:“不嘛不嘛,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她头上梳着发髻,还簪着绒花,已经不像小时候只扎着小辫儿那么好摸了,苏岑看着她天真的样子,笑道:“喜欢,谁不喜欢小忆啊,上次给你送过去的衣裳好看吗?” 解忆一提到这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看,苏哥哥的眼光就是好,那流光纱漂亮极了,我穿着去了赏花会,她们都羡慕死了,可惜是粉色,不是我最喜欢的紫色。” 苏岑拉拉她环在他腰间的手:“下次给你再制件紫色的,先松开手,苏哥哥再给你看个好东西。” 听到这话,解忆这才松开手,连忙问:“什么好东西?” 苏岑展开手,手心里那颗偏粉的珍珠在夕阳下更加流光溢彩。 解忆一下就喜欢上了,拿起来仔仔细细打量:“给我的吗?” 苏岑:“宫里赏了两斛下来,一会儿苏哥哥再给你挑一颗最好的,好事成双,凑成一对,做成一对耳珠,你戴着肯定好看。” 女孩子总是拒绝不了漂亮的东西,解忆这个年纪又正是爱美的时候:“好吧,那我暂时原谅你了。” “我又没做错事,还要你原谅?”苏岑点点解忆的额头:“你个小妮子,说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解忆挥开他的手,拿着珍珠正要反驳,就看到了那边正往里走的裴决,眼光突然一亮:“这是丞相大人?” 解忆出生时,裴父已战死,等她有记忆时,裴家早已落魄,裴决也已和母亲远走浙安,所以她对裴决并没有多少印象,只是裴决当年回京都,一鸣惊人的状元郎游街时,她也去凑过热闹。 只是当时她还小,对当时事情的印象也就慢慢模糊了,只留下了两种感受。 第20章 惊艳和愤怒。 高头大马上俊美无俦的状元郎,当年引得多少女子脸红眼红了。 然后看到疼爱自己的苏哥哥被无视,摔烂了多少的花,零落了满街的花泥。 现如今再看到,她已经是十二岁,已经“长大了”。而曾经还有些许稚气的冷峻状元郎已经变成成熟稳重的丞相大人,只是更眉眼更加冷淡,像是什么都不值得他入眼。 裴决礼貌地看向她,微微颔首后,便朝府内走去,并未过多在他们这里留意。 “苏哥哥,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还让他住候府?”解忆问。 讨厌?是挺讨厌的。 苏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在心里盘算:“你还小,不懂。” “我不小了!我十二岁了!娘说,再过两年,我就可以议亲了!”解忆踮起脚,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点:“我知道,肯定是陛下强迫你的,对不对!” 苏岑本来不想接她的话,但听到她的话后还是低下头来:“不要妄议朝政。” 停了一下,本来温和的语气又难得认真了几分:“还有,议亲这事不急,别老想这事儿。” 说完,他指着身后跟着进来的两个宫人:“小忆,能帮苏哥哥把这两斛珍珠送到我娘那里去吗?正好你还可以多挑几颗,给老夫人也带回去做个簪子。” 小孩子心性,立刻被挑珍珠吸引了。 苏岑看着解忆往苏母那里去了,脚步轻快地便往藏锋院去。 这边裴决才进院子还没来得急喝口茶,苏小候爷又跟进来了。 小陵都忍不住了,这才住进来三天,没一天安生日子。 “小候爷?”小陵拦住他还想往里走的脚步:“您是走错院子了吗?” 苏岑脚步站定:“这里是候府,你脚下站的每一块地,都是我的,我用得着走错?” 小陵被他哽了一下,又实在觉得公子被这样的人缠上真的是倒霉。 苏岑没理会他,朝着里头便喊道:“裴决,我要上药啦。” 屋里沉默了一瞬,才听到裴决的声音:“进来吧。” 裴决都发话了,小陵也不能再拦,苏岑挑衅地朝他扬了扬下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挺着胸膛便从他身边走过去,肩膀还故意撞了一下他。 幼稚。 小陵翻了个白眼,抱着剑走到一边坐下了。 直到苏岑举着包得整整齐齐的手指头出了院子,小陵这才摇着头进屋子里去,把今天收到的一些消息告诉裴决。 当初裴父虽死,但留下了许多旧部,因为裴家的没落,这些人也渐渐地散落下来,但裴决暗地里也一直和他们有联系,十二年,终于等到小裴公子一飞冲天,等到了重振裴家的机会,那之前的等待和准备就都了有用处。 “成王所带来的人都已经查清楚了,并无不妥,也没有查到他和惠王或者其它王候有过多的接触,但还有一件事,是最近才查到的,惠王发了信,让他的妹妹从惠州过来。” 前惠王多子,一共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有两个儿子折损在了先帝削藩时期,而三个女儿嫁了两个,如今只有最小的女儿还待字闺中,也就是现惠王的妹妹,如今刚满十八。 小陵想了想得到的消息,才说道:“根据我们查到的消息,惠王的这个妹妹之前也有议过亲,只是惠王一直拦着,如今眼见陛下有削藩之意,怕有想利用这个妹妹,来一出美人计,只是不知道,这美人是要送给谁的。” 大周自开国以来,君主就喜欢封亲王,到了昭合帝时期,大周国有封地的亲王就已经多达了十八个,国土割裂,君权极其分散,也直接导致了亲王的权力越来越大,甚至威胁到了皇权,而到了先帝掌权后,力主削藩,将亲王从十八个削减到了如今的六个,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当年支持削藩的人,例如裴亦扬,苏南舟等,都不在了。 先帝十岁即位,三十六岁便因操劳过度驾崩,在位二十六,收归了皇权,也给贺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而这其中的惠王,一向擅用姻亲,前惠王有三个女儿,嫁了两个,后来在先帝削藩时,这两门姻亲给了前惠王极大的支持,最终让他保住了自己的亲王之位,如今的惠王虽然也子嗣众多,可孩子都还太小,那这个妹妹,自然就成了他故技重施的最好工具。 “公子,你之前说,那两坛千里红惠王是想要拿来贿赂的,会不会就是送给他那两位妹夫的?”小陵突然想到。 裴决想也没想便否认了:“不会。” “为什么?” “没有意义。” 当初先帝在削藩时,那两人既然出了手,就已经和惠王绑在了一条船上了,有没有这两坛酒,这串蚂蚱都在这一根绳子上,自然就无需再浪费资源。 “那惠王会把妹妹嫁给谁?”小陵难免有些好奇。 裴决向来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会轻易下定论:“来了就知道了。” 这时,外头隐约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是从流岚院那边传来的。 小陵的目光朝外望了一眼,颇为无奈:“这小候爷还真是能折腾,就没哪一天见他停下来过。” 裴决放下手里看完的公文,又拿起一本,眼都没抬:“莫要在背后议论他人。” 小陵收回目光,看着裴决连坐着时都一丝不苟的样子,忍了好久的话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公子,在宫门口,我好像看到……你在给小候爷整理衣裳?” 第21章 裴决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连看字的速度都没有变化:“怎么了?” “公子不是不喜与人触碰吗?” 裴决声音平静无波:“衣衫凌乱,仪容不整,太过引人注目。” 小陵面色有些古怪:“是吗?” 裴决仍然看着手里的公文,眼也没抬。 “但小候爷不一直这样吗?从咱们进候府的第一天开始,他就醉熏熏地,衣裳就没整齐过。公子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怎么突然就开始在意了呢? 裴决放下手里的公文,抬眼看他,一向平静冷淡的眼里难得地露出些严厉来,声音像是刚入冬时的湖水,带着冷意:“你最近关注这些杂事的时间变多了,若是觉得无事可做,不如去聂大哥那里,他正缺人手。” 聂将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小陵一见裴决动了情绪了,连忙收了话头:“不打扰公子了,外面有点吵,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随后一溜烟便跑了。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裴决这放下了手里的公文,极轻地叹了口气,略有些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12章 接下来的几日里,苏岑完全遵守了献春姑姑的嘱咐,一日三次地来藏锋院涂药,有时候出去喝酒喝得晚了,大半夜回来也要闯过来。 苏浩从七岁起便跟着苏岑,还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事这么准时又上心过。 裴决把药送回了流岚院,让苏浩给他涂,苏岑就怒气冲冲地拿着药再一次踹烂了藏锋院的门,一屁股坐在他门前怒斥裴决对他不负责任。 声音之大,全候府都知道了。 小陵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从一开始的生气,到愤怒,到无可奈何,到麻木,然后接受现实,最后见怪不怪。 而每次从外头回来时衣衫凌乱的小候爷,进了裴相的屋子,不止手指包好了,连衣裳都整整齐齐了。 候夫人对此很是欣慰,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特地过来对着裴决感谢了一番。 其实伤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消了肿,没什么大碍了,但小候爷对自己宝贝的很,还是坚持涂药涂了五天。 第六天,就收到了惠王的帖子,说近日风和日丽,上次苏岑答应的游春之行也可以出发了。 惠王和誉王收到了回贴后立刻准备好了一切,齐王当天也在场,如今吴王在府里养伤,门都出不了,他便也硬是挤了进来,想和他们缓和下关系。 等他们终于看到苏小候爷的身影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急完全展开,就立刻又有些僵住了,来人只有他一人,身边也只跟了个苏浩。 “裴相呢?”誉王问。 苏岑歪歪头,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要来?” 惠王和誉王皆是一怔,苏岑他是打交道久了,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知道拉拢不了他,所以此次游春,他们都是冲着裴决来的,要么能拉拢,若是不能,知道弱点也好,人说见面三分情,哪怕只是起码多了解一点,以后也好打交道,但这人却都没出现。 “上次不是答应了一起游春吗?”誉王忍不住追问。 苏岑玩着马鞭,唇边笑意淡淡:“哦?他什么时候答应的?” 这话问的誉王一愣,但惠王却已经明白过来了,当时他们在问裴决,是苏岑截过了话头,最后答应的,也是苏岑而已,裴决压根没答应过,只是因为他们是一起去的锦瑟楼,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也会一起来。 一年未见,苏小候爷也长大了。 誉王到这个时候自然也明白了过来,心中难免有些不甘。 惠王面上笑意不变,若有所指:“小候爷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护短。” 护短向来是说护着自己人,这是在试他,他是不是把裴决画到了自己地盘。 苏岑微微抬着下巴,阳光下懒洋洋地笑像是在泛着光,带着些倨傲:“惠王殿下也还是一如既往地了解本候呢。” 他就是了,你又能怎么着? 惠王笑了两声:“不敢当小候爷的夸奖,裴相的性子一直有些冷清,似乎不怎么喜欢与人交往,这几日在京都也听说过一些他与小候爷的事,没想到几日不见,小候爷就能和裴相结交如此之深。” 苏岑看他笑,他也笑:“本候怎么听着惠王殿下有点羡慕?” 惠王没说话,有点默认的意思。 苏岑眼珠转了转,突地神秘一笑:“其实这也不是没有技巧的,人都有喜欢的东西,投其所好不就行了。” 惠王略有怀疑,毕竟这么多人送过这么多礼,可实在没见裴决喜欢过什么,而且苏岑有这么好心告诉他们裴决的喜好? 齐王却忍不好奇了:“裴相喜欢什么?” 苏岑故意又停了一下,旁边一直听着的誉王也忍不住靠近过来了,他才悠悠地说道:“他喜欢和好看的人交朋友,比如说……” 笑意越发明显,苏岑看着众人无语的样子,接着把话说完:“像我这么好看的。” 众人都被他的厚脸皮震惊了,苏岑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看上去开心得不得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脸色比这春天的花都还鲜艳,整一天下来,最开心的就只有苏小候爷,他拉着三个亲王把惠王送给他的三坛千里红全都给喝干净了才放人回去。 第22章 当苏浩架着喝得不醒人事的苏岑回到候府时,正撞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小陵,他看着苏浩熟练地姿势,还有身边围着的一群侍女,摇了摇头。 回到藏锋院,裴决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桌案前看着公文。 “公子,我回来了。”小陵拿出今日查到的东西,放到他的桌案上:“聂大哥那边最近也查到了一些眉目,是关于惠王那边的,陛下中的这种毒在昭合帝时期出现,太后当时便有追查过,当时线索指向了当时的三名亲王,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再查下去,后来先帝削藩,其中两位都已经死了,唯一还活着的,就是前惠王。” 后来前惠王和苏父一起死在了钟山别院,死因是夜里走水,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东西,而别院里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活着出来。 这也是先帝时期最大的一宗悬案,一个有封地的亲王,一个有护驾之功的候爷,两人葬身火海,最后却只以走水为由结了案,先帝还下令封卷,不许人再提。 后来他们也试图去找线索,但那把火太大,不止钟山别院,连同整个钟山都烧了半个山头,只剩下一片焦土,什么都化为了灰烬。 “成王三日前到达京都后,一直安分守已,除了去宫里见陛下和太皇太后,几乎没怎么出过门。”说到这里,小陵停了一下,问道:“公子,今日我还遇到了一个人。” 裴决听他说着,却没什么表情。 “武威王孙千。”小陵若有所思:“难怪我说要不要去查一下成王,你说不用,公子还真是料事如神,知道有人会去查他,我就说今日武威王怎么没去凑苏小候爷的热闹。” 隔壁院又有声响传来,想必是苏小候爷喝多了这会儿闹起来了,小陵叹了口气:“刚才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小候爷又喝醉了,他还真是没哪一天消停的。” 一直只是听他说话的裴决这时却抬了眼,他听着隐隐传来的喧闹声,沉声道:“第二次了。” 小陵立刻闭了嘴,但是耳边却还是忍不住听那边的动静。 那边似乎人越来越多了,只是多半是女子的声音。 候府里女主人多,所以能进内院子服侍的,也多都是侍女,侍卫和男子除了他们的院子,一般都在外院守着。 听了一会儿,只觉得那边好像越来越热闹了,小陵也只比裴决小了两岁,虽说跟着他久了,性子练得沉稳,但这几日和苏岑接触多了之后,也对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候爷更加好奇,说道:“公子,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出去看看。” 裴决看着他脸上那掩不住地好奇,本来再斥责两句的话也没说出口。 贺瑜说男人都嫉妒苏岑,倒也并不全是。 嫉妒的本质是因为他人拥有你所没有东西,过着你羡慕却又无法企及的生活,而苏岑这样的人,长得好,家世好,最重要的是他肆意张扬,活得潇洒,几乎任何人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自己没有而又想要的那一面,阴暗者容易嫉妒,明媚者则会羡慕,总之,就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被他吸引。 待那边声音止息,小陵也看完热闹回来了,裴决在候府住下,带的人很少,亲近的侍卫也只带了他一个,平时和裴决在一起久了,他似乎也没那么多话,可最近莫名地倾诉欲越来越重了。 “公子,那边还真是热闹,不过也挺奇怪的,你说像小候爷那么个人,怎么会那么怕四小姐?” 裴决没理他,依旧看着手里的公文。 小陵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刚才问了一下,说是小候爷闹着要过来咱们院,三个小姐都劝不住,最后还是四小姐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把小候爷劝住了,不然,今晚又要闹到咱们这边来。” 说起宣阳候府,这些日子住下来,小陵也发觉得些有意思的地方。 高门候爵有个三妻四妾,子女众多在大周是极正常不过的了,而后院向来都是女人们内斗不止的地方,就是在渐安的时候,普通人家里有个妻妾也常常争斗不休,而候府里这一院子的女人,却莫名地生活很和谐。 且不说那两个至今没露过面的姨娘,就是候夫人对四个小姐关系也都跟亲母女似的,就连作为宣阳候府唯一的嫡子,男主人,小候爷对四个庶出姐姐也亲得不得了,特别是那个冷淡的四小姐。 “小候爷应该是喝了不少酒,可一见四小姐,立刻就乖下来了,让他进屋就进屋,让他睡觉就睡觉,真是一物降一物,还没见过小候爷在谁面前这么乖过呢。”小陵一边想着看到的画面,一边笑着说。 可没笑一会儿,他突地又想到了什么,目光好奇中又略带诡异地看向那边一直没有理会过他的裴决。 那天在锦瑟楼偏门,公子只用了一句话便让当时狂怒的小候爷安静下来了,这威力可是比四小姐还大。 突然间好奇心就特别地旺盛起来,那天,公子……到底说了什么啊。 -------------------- 来猜猜看,说了什么? 第13章 小陵比他小三岁,如今也二十一了,是在他十二岁那年跟着他的,如今也已经十二年了,平日里也没见他嘴这么碎过,来了候府不过十来天,就感觉他的话越来越多了。 裴决查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没有理会,只是问:“最近查的都顺利吗?” 小陵见他问到正事,答道:“很顺利,之前说惠王和誉王不好查,自公子回京都后,查得都顺手了许多。” 第23章 裴决的目光看过来,眸中平静无波,但声音里却带着严厉:“不是自我回京都后。” 小陵一怔,他是觉得这些日子许多事都很顺利,而且之前有些串联不起来的线索现在也都串联起来了,只当是回京之后天子行的方便。 “你觉得我当日为什么要答应去锦瑟楼?”裴决继续说道:“今日又为什么能不去游春?” 因为当天去了五个亲王。 下毒一事肯定和这些亲王脱不了干系,若是想一次将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并不容易,所以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地了解一些他想要的信息。 而更重要的是,自封相的圣旨下来之后,他们的人便在京都为裴决回京做准备,但这块地界到底是天子脚下,势力纵横交错,能在这里生根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既有顾虑,也有人掣肘,行事并不那么顺利,可自从那天他带着小陵去锦瑟楼露了一面,小陵再在行事时,却突然发现一切都简单顺利了许多。 若说之前是在走一条布满了石子的硌脚的路,那天之后,这些石子突然就都消失了,水流都通畅了。 “那天小候爷是故意带我们去的?”小陵突然茅塞顿开:“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京都,只有小候爷能给我们行这样的方便。” 天子毕竟高高在上,犄角旮旯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看得到,管得到,但是不管东南西北,只有要人的地方,无非就是男人和女人。 而现在,有一半的人都愿意帮他们。 “难怪这几日我去查探的时候,聂大哥口中那几个难缠又犟的人都对我开了口。”小陵恍然大悟:“那个钱婆婆都七十八了,不止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还送给了我一个苹果吃,我还纳闷儿,这么好的老太太,聂大哥怎么说人坏话。” 小陵一下子对苏岑改了观:“那小候爷天天出去喝酒,敢情这喝的不是酒,喝的是人情世故啊。” 裴决向来不喜欢这些应酬,但不管是为官还是查案,他必需要和这些人接触,才能找得到线索。但他并不喜欢,而且也不适合在其它场合和这些人有过多的接触。 那天在锦瑟楼,苏岑也是故意打断他和誉王的谈话,避免了他拒绝他们的尴尬,也替他走了这一趟。 裴决不自觉蹙起了眉,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苏岑,到底是不一样的。 小陵这边想通了一切,立刻思路便活络起来:“小候爷看着整天无所事事,插科打诨的,对陛下吩咐的事也还真是上心,难怪陛下这么信任他,那大家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做事也更方便了。” 裴决看他一脸的跃跃欲试,打断他问道:“钟山别院的事查了一个月了,还没有任何线索?” 当年苏南舟死后一段时间,虽然先帝明令上下不许人查,但私下里还是有很多人去查过,只是不管人证还是物证,都在大火里付之一炬,根本无从下手,渐渐地便也就被放弃了。 “当年不管是宣阳候带去的人,还是前惠王带去的人,一个都没能从钟山上下来,事后先帝为了寻找宣阳候的遗骨,表达哀思,还围了钟山半个月,后来钟山开放之后,后来人再去的时候,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找到。”小陵说着,也觉得奇怪,能跟随宣阳候和亲王身边的人,武艺肯定不凡,但当年的钟山,硬是一个人也没逃出来,这压根就不像是意外。 而现在又过了六年,当年的焦土之上都已经发了新芽了,更是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裴决蹙起眉头,盯着公文上的书页,半天没有动一下。 小陵看了他好几眼,才慢慢地说道:“公子……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裴决抬眼看他,见小陵吞吞吐吐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唇上轻抿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小陵一听,立刻就没顾虑了:“公子,你也想到了对不对?虽说当年上钟山的人没能下来,但这样的事情,候夫人和小候爷不可能不知道吧,而且以小候爷的性子,宣阳候死在钟山上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闹,不追究,与其咱们在这里毫无头绪地查,不如直接去问小候爷,他肯定知道内情。” 裴决知道他说的有理,既然是公事,就应该公办,但是事情没有小陵想的那么简单。 他有些头疼。 “明日我去问问陛下。”裴决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小陵还想说什么,但见裴决似乎有些烦了,便也听他的,出去了。 第二日本应当是休沐,但裴决几乎从未把休沐当回事过,只是比平日上朝晚了一个时辰便想要出门入宫去,可他还没出门,只走到外院,就看到小陵低着头站在那里,一见到他,还有些心虚地又把目光移开了。 门廊前,正坐着苏岑的近侍,苏浩。 苏浩一见他,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笑眯眯道:“裴大人,小候爷让我传个话,说您找陛下不如找他,他那里确实有您想知道的东西。” 裴决目光一转,看向了小陵。 小陵心虚地不敢看他。 既然公子挑明了小候爷是可信的,他心里自然也就对苏岑卸下了许多防备,晚上睡不着便出去走走,就遇到了刚从流岚院里出来的苏浩。 苏浩说小候爷刚睡了,他肚子饿,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于是小陵灵机一动。 苏浩是自小和苏岑一起长大的,两人同岁,他可是苏岑的心腹,就算不知道事情的全部,多少也知道些皮毛吧,便开始对着苏浩旁敲侧击,想找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第24章 结果这头两人嘀嘀咕咕地正说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看,等两人一抬头,就发现墙头上蹲着只穿了里衣的苏岑,他披头散发,眼里还泛着血丝,一张漂亮的小脸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妖异出来。 吓得小陵差点出剑,倒是苏浩,虽然也吓了一跳,却也习惯了。 “小候爷,怎么醒了?”苏浩连忙问。 苏岑看样子酒还没醒,他蹲在墙头冲小陵笑,眼里蒙蒙的,样子有点诡异:“想问我爹的事?” 小陵还没回答,苏岑朝他吐了个舌头:“不告诉你。” …… “让裴决来找我。” 小陵看着裴决阴沉下来的脸色,试图找补:“公子,我也是想尽快把事情查清楚……” 裴决抬了抬头,止住了他的话:“我去找小候爷。” 苏浩连忙在前头引路,在候府住了十来天了,这还是裴决第一次踏进流岚院。 院子很大,比候夫人住的清荷院还要大,是个三进的院子,才一踏进去,院子里硕大的一颗海棠花树便格外引人注目,那花瓣时不时还会飘到藏锋院去,小陵也是第一次见了这颗树的真面目,满目花朵正次第开放,白白粉粉的一片,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清香中。 而树下,则种着绣球,牡丹,还有大片芍药,还有各种花朵,五彩斑斓,争奇斗艳,蜂飞蝶舞,热闹得不行。 和流岚院一比,藏锋院简直像是僧房一般地清淡。 “四小姐最喜欢海棠,本来这颗树是想移到四小姐院子里的,但根太深了,怕移得不好活不成,便没移。”苏浩边走边说:“小候爷说这样也好,说这样四小姐就会常到流岚院来。” 眼看着就要进内院了,裴决却停下了脚步:“小候爷还没起吗?” 苏浩一笑:“这才什么时辰,小候爷还在睡呢,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做事嘛,小候爷说了,他睡过裴大人的榻,裴大人也可进他的房,您可以进去等等。” 裴决没动:“不必了,小候爷醒了我再过来。” 苏浩这边正要留人不知道怎么留,房里就传来一个声音:“裴相就是这么求人的?” 小陵目光往屋里一瞥,心道,小候爷这是起来了,故意在这儿等公子呢。 裴决的目光在屋中一停:“小候爷若还想休息,我可以等。” 屋中人静默了一会儿,再出声的时候,明显有些犟起来了:“我要沐浴,阿浩,请裴相去书房。” 苏岑的书房也很大,但看着桌上干净整洁到连使用痕迹都没有文房四宝,就知道主人来的次数并不多。 裴决安静地等在那里,桌上的茶已换了三盏了,连小陵都等的不耐烦了,苏浩这又才进来。 “裴大人,小候爷在更衣,您再稍等一下。” 小陵一听他的话就炸了:“沐浴,用早膳,然后又要给四小姐折花,再更衣,他一早上都更衣四次了!” 不管苏岑做什么,苏浩反正是决对站在苏岑这边的,他赔了一声笑,才说道:“裴相有所不知,这沐浴后披的是大氅,用早膳时弄脏了,于是折花时便换成束袖的衣裳方便行事,可蹭上泥点子的衣裳怎么能来见裴大人呢,小候爷是最重礼节的,便又去换了一回。” 这话说出来,苏浩自己都不信。 小陵面对他们主仆这番胡扯,万分后悔自己昨晚怎么一时冲动就去问了苏浩,才导致公子在这里受苏岑的折腾。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14章 裴决却并不意外,仍然气定神闲:“没事,让小候爷慢慢换。” 苏浩转身出去回了话,没一会儿,一身宝蓝色穿花蝶纹的苏岑进来了,那衣裳上金丝绣着玉带凤尾蝶,华丽的翅膀上纹路繁复,长长的拖尾在花丛间若隐若现,极是招摇,又极是好看。 苏岑的皮肤极白,这一点应当是遗传了候夫人,但这种白又不是那种不健康的惨白,白中透着点儿粉,若是太阳下晒的热了,便更加明显,所以他极适合穿艳丽的颜色,又因眉眼生得精致,凤眼微抬,眼尾上勾,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几分诱惑,漂亮的就像他身上那只华丽无匹的玉带凤尾蝶。 让人移不开眼。 就是脸有点儿臭,不太高兴的样子。 “说吧。”苏岑坐上椅子,斜靠在扶手上,懒懒地开口:“想问什么。” 裴决开口:“当年宣阳候……” “不太记得了。” “钟山大火……” “不是很清楚。” “候夫人……” “不太知道。” …… 小陵忍不住了:“小候爷,你若是不想说,又何必让我们等这么久。” 一听他开口,苏岑就瞪了过去:“不想听就滚出去。” 昨天刚刚对苏岑改观,小陵瞬间又觉得自己瞎了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苏岑对他有敌意。 苏岑也没个坐相,斜靠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头扭到一边看也没看他们,只瞧见了那微几天抿起的唇角,显然是有人惹到他了,还没消气。 裴决对小陵吩咐:“你先出去。” 小陵正在气头上,听到裴决这么说,转身便出去了,他一走,那边的苏浩连忙也跟着出去了。 裴决的手放在扶手上,手指慢慢地按在光滑的檀木上,似乎忍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小候爷想要什么?” 第25章 书房里只剩两人,裴决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妥协。 苏岑知道,在正事上,裴决一向认真,更何况是涉及到了天子,亲王,甚至这件事可能还会影响到整个大周。 “那要看裴相能给得起什么了?”苏岑心情瞬间好起来,刚才被无视的憋屈一下子消散了,身子一歪,便换了个姿势,朝裴决这边靠过来:“裴相有什么可同本候交换的?” 裴决仍旧坐得端正,神色淡淡:“只要是裴谋可以做到的。” 苏岑靠在那里打量他,从一丝不苟的发髻到饱满的额头,黑沉黑沉的眼珠到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显得有些薄情,冷毅的下颌角线条微绷着,像是无声的抗拒。 “本候最近倒是不缺什么。”苏岑对于这样难得能拿捏裴决的机会很是珍惜,若是交换些什么物什倒也是浪费了。 裴决侧脸过去,就见苏岑盯着他,眼珠转动着,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正想要起身离开,就见小候爷兴致盎然地开了口:“裴相是喜欢打马球还是买衣裳?” “都不喜欢。” 苏岑撑着下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那我就替裴相选了。” “……打马球。” “行,那裴相今天就陪我去买衣裳吧。” “……” 苏岑从椅子上跳起来,高高兴兴地就要抬脚出去:“正好今日换了四身衣裳,就买四身,裴相学富五车,一定能给本候选出最好看的。” “今日我还要进宫一趟,小候爷还是自己去吧。”裴决也起了身,但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自己的时间。 眼看他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苏岑却不急,他停下脚步,开口道:“当年以前惠王献宝为由带人来京都,行至钟山时,发现宣阳候已带人来迎,当晚,两人便入住钟山别院,而在此之前,宣阳候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先帝,另一个,便是我娘。” 裴决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向苏岑。 苏岑的目光难得的认真,向来玩世不恭的人此刻背脊却是挺得很直,但是当裴决的目光看过来时,他肩背一松,又恢复了那幅散漫的样子:“现在,裴相要不要和陪我去买衣裳?” 苏岑自小几乎没穿过成衣,都是挑好的布料量体剪裁,许多料子都是宫里直接赏下来的。但是苏母喜欢看料子,挑衣裳首饰,苏岑小时候也常陪着几个姐姐出来看,便也有了经验,但穿好的穿多了,小候爷的眼光是很挑的,太暗的不要,太平淡的要,没有花色的不要,不够舒服的不要,看不顺眼的不要,光是挑布料,就挑了一条街。 裴决倒也没生气,一家一家陪着挑,逛到小候爷满意为止,可挑到现在,他所有挑出来的颜色苏岑都不喜欢。 苏岑五官精致,皮肤白,很适合穿亮丽的颜色,可裴决像是跟他作对似地,挑的全是雀灰,墨灰,织锦灰,铁灰,沙青这些颜色,对比之下,他刚挑的那块藏蓝的料子算是其中最好看的了。 “老气横秋,你今年才二十四,不是四十二!”苏岑将料子扔一边,挑得不开心,气鼓鼓的。 裴决站在一边不再发表意见。 苏岑看着旁边满头是汗的老板,眼珠一转,又将刚被他扔到一边的那块料子又拿了回来:“既然你喜欢,那就给你裁身衣裳,也不白来。” 裴决入了京都封相之后,除了那两身官服,常服也只带了两套,要不是颜色不一样,苏岑都要分不清哪件是哪件了。 这家铺子是京都还是很有名的,因为料子好,时兴的花样多,更换得又快,许多勋贵家里头的女眷都喜欢来的,而且挑好了料子,量好了尺寸,便可直接裁制衣裳,若是想要特殊的绣纹,只要有纹样,也可以直接让他们拿去绣楼里绣,平日里苏岑陪着候府里的女眷来,也没这么挑的,今日挑了半晌一匹布都没看中,他心里也生怕这位小候爷一个不开心把他店砸了——毕竟他做过这事儿。 如今一听还要裁衣裳,连忙拿来尺子:“好的好的,我这就给这位大人量身。” 裴决才要拒绝,那边的苏岑突然就一把抓过伙计手里的尺子:“我来量,一会有人来别说见过我们。” 直接便将人推到了一边的小隔子间里。 这是给客人量身用的小隔间,一般像宣阳候府这样的人家是不会在店里量身的,但也有一些特殊的情况,于是才会备了这样的小隔间,里头并不大,平时倒不觉得,但两人都是身材高挑之人,这一下就显得稍稍有些挤。 这间店分上下两层,楼上都是最精美最新的料子和款式,一般人是上不来的,裴决才被他推进去,就看到苏岑抬起一只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来时,店里并没有多少客人,毕竟像这样的店,他们的老主顾一般都是要入府服侍的,来店里毕竟不多,这会儿,却听见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慢慢地朝楼上来了。 “夫人这边请,是要看什么样的料子?” “最近不是有一种名叫流光纱的料子时兴起来了吗?拿给我们夫人看看。” 看来是一行女眷。 裴决看着苏岑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想到他此行怕是不止是想要来买衣裳,于是也捺住了性子,安静地听着外面的对话。 因为是女眷,刚才接待他们的那个伙计引了人上二楼之后,便下去了,出来两个女子接待。 第26章 “夫人,流光纱有三种,一种偏粉,一种偏紫,一种偏蓝,都在这里,夫人您看看喜欢哪一种。” “都要,这若是制成衣裳,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流光纱时兴起来后,来制衣的夫人们比较多,若是现在排上去,一件最少也要一个月后才能拿到。” “一个月太久了,我多出点银子,你们给我制三件。” 那女伙计显然有为难了:“夫人,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流光纱难得,最难的是它薄若蝉翼,绣纹极难,只有少数的绣娘能做,许多夫人都是提前定下的,我们也不好办。” 那夫人显然显然是不满了,身边一阵低声的说话声后,也还是妥协了:“那就一件吧,就那件紫色的。” “夫人,紫色的流光纱最难得,店里的已经定完了,需要再染,还要多等五六天才行。” “你们婉约阁不是号称京都料子最齐全的吗?怎么这也少,那也难的,东西都没有,开什么店!”一个侍女的声音有些大了起来。 那女伙计向来和权贵打交道也习惯了,一点儿也不生气:“是,您骂的是,只是这京都里头,哪个客人我们也都不敢得罪啊,紫色向来是贵气的颜色,您也是知道的,紫色的流光纱也是最少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行了,小月,这里是京都,不是惠州,就要这紫色,万寿节前能做好就行。” 是惠王妃。 外面的声音慢慢小了,是被引着去看其它布料了,苏岑这时才转回头。 裴决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她会来?” 苏岑无声地笑了一下:“运气好,怎么,现在裴相不后悔陪我来买衣裳了吧。” 才说了两句,外头就响起了极轻的叩门声。 “小候爷。”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15章 苏岑将门上的小栓打开,外头一个身着布行衣裳的女子便轻着步子进来了,看样子二十七八岁,样貌平凡,一身简单的衣裳没有过多装饰,很是利落,适合干活。 这小隔间本就不大,刚站了苏岑和裴决两个大男人了,又进来一个人,明显就有些挤了,裴决退了一步,背后已经抵上墙板,身边便挨上了苏岑。 那女子看到苏岑显然有些激动,但还是克制地压低了声音:“刚才我按着小候爷昨晚传来的问了,那女子确实是惠王妃,想定件流光纱的料子制成新衣,说一定要在万寿节宫前做好,应当是想在宫宴上穿新衣吧。” 他们也听到了一些,苏岑笑着道:“辛苦花姐啦,她最喜欢的是哪个颜色?” 花姐一笑:“这算什么辛苦,如小候爷所料,是粉色,她的目光一直在粉色上转,但最后选定的是紫色。” 苏岑听着若有所思,唇边笑意更加明显,又道:“还定了什么料子?” 花姐如数家珍:“上月刚从泠州来的妆花缎,挑的是天青色,还有蜀地来的蜀锦,挑的水红色,都是按京都最时兴的样式做的,妆花缎的要绣白瓣芙蓉,蜀锦要求绣穿蝶牡丹。这两件还要求重工绣,也要赶在万寿节前做好,到时候三件一起来拿。” 苏岑听完,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掏出几颗糖递给花姐:“上次阿鸢不是说这个糖好吃吗?我又给她带了点,没多少了,下次有了我再给她带。” 花姐一看手里的糖,笑得更开心了,也不客气地就收到了袖子里:“行,阿鸢看到了肯定很高兴,谢谢小候爷,我就不客气了。” 裴决看了一眼递过去的糖,用最普通的糖纸包着,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花姐收好了糖,目光这才转到裴决身上来:“这位是?” 苏岑头也没回地介绍:“裴决。” 裴决回京的名头实在大,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花姐一听是他,本来有一些紧张,但见苏岑靠在那里一幅懒洋洋的样子,便也有了底气,问道:“草民见过裴大人,裴大人也要买衣裳吗?量身没有,我给您量?” 裴决还没来得急开口拒绝,苏岑就举起了手里的布尺:“我来就行,那边应当快出来了,花姐,你快过去看看吧。” 花姐也识趣,轻声便又出去了。 裴决这才能有机会说话:“你的人?” 苏岑横了他一眼:“什么我的人,别败坏人家的名声。” 裴决停了一下,换了句话:“你的铺子?” 苏岑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算是吧。” 他手里还拿着布尺,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从宽阔的肩到劲瘦的腰,再往下便是修长的腿,之前两人没在清醒的时候离得这么近过,最近的时候还是裴决给他整理衣裳,那个时候他低着头没太大感觉,这会儿苏岑就突然查觉到他需要微微抬头,有点仰视才能看清裴决的脸。 他比他高。 莫名的攀比欲——还输了。 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来都来了,给裴大人量下身,做几身衣裳?”苏岑拿着布尺,在手中一展,就要去抓他的手腕:“先量下臂长。” 身高暂时是找补不回来了,那就想在其它地方找补回来点儿赢的感觉。 裴决灵活地躲开了他的手:“我不缺衣裳,不劳烦小候爷了。” 苏岑不依,两人在短短一会儿就已经拆了十来招,可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动作都是受了限制的,免不了撞到木板发出声音。 第27章 外头花姐正准备送人出去,才走到这里就听到了几声撞击声,惠王妃也是警觉,立刻问道:“有人在里面?” 花姐知道他们在里面,但不知道在做什么,走过去提醒到:“是量身的尺子不合适吗?要不要帮忙?” 里面的裴决和苏岑停了手,苏岑的布尺正缠在裴决的腰上,从前面环到腰后,裴决本来想要拉开他的手,阻止他,但花姐这一问,让他立刻警觉地不敢再动,怕发出声音,所以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防止他动,于是苏岑便以一个拥抱的姿势整个人靠在了裴决身上。 听到花姐的声音,苏岑抬了抬下巴,唇从颈侧蹭到他的耳边,呼吸喷洒间,激起一阵令人无法忽视的热意。 “别动。”裴决僵硬着身体,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得清楚。 苏岑却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声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她听过我的声音。” 呼吸喷在耳垂上,哪怕在不甚明亮的小隔间里,苏岑还是看到了向来冷得像冰的人耳垂竟然变红了。 裴决暗暗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力去忽视其它的感觉,侧过头对外面说道:“无事,撞了一下而已。” 花姐立刻便接道:“那就好,阿明,你好好服侍着客人,伤到客人了掌柜的饶不了你。” 外头的声音慢慢变远,裴决的身体这才稍稍松懈下来,就感觉耳垂被什么轻轻地碰了一下。 有点凉。 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他浑身一僵,立刻松开了手,反身便逃开了苏岑的身边,可这小隔间太小,外头惠王妃还没走,他靠在门板上却也不能贸然出去。 “苏岑!” 因为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声音,愤怒却又更像是羞恼。 看着完全变了脸色的裴决,苏岑没一点儿怕,反而那种扳回一局的感觉让他特别兴奋,手上的布尺又在手上绕了好几圈:“裴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裴决不可能挑明他刚才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甚至都分不清碰到他耳垂的到底是什么?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无意的,那他说出来像什么? 被调戏的小姑娘。 哦,是误会自己被调戏后还想让人负责的小姑娘。 他只能闭上嘴,看着眼前笑得像只吃到葡萄的狐狸一般的苏岑,怒而不语。 花姐来敲了门,说是人已经走了,他们可以出来了。 裴决脸冷得像是寒冬里刚结冰的湖面,让人不敢靠近,苏岑则笑得像是夏日里正午时分的太阳,灿烂的不行。 “裴大人怎么了?”花姐有点担心:“他看上去脸色很差。” 苏岑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很高兴,把手里的布尺交给她:“可能刚才撞疼了吧。” 花姐将信将疑,但也知趣地没多问,苏岑又问了两句后,便也出了铺子。 这里是东二街,来的时候他们是骑马来的,到了地方又觉得骑马不方便,便让苏浩和小陵牵了马去喝茶,两人就这么自己逛起来了,等他们回到苏浩和小陵喝茶的茶楼时,裴决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便走。 小陵不明所以,但看着苏岑那幅格外开心的样子,心道小候爷又不知道做了什么,把公子气成这样。 苏岑也不急,上马前招来了苏浩:“你去给我办件事。” 等他溜溜达达回到候府时,裴决早就已经回院子里去了,苏浩一边牵马一边问:“裴相那边怎么办?怎么看上去那么生气?” 苏岑优哉游哉地往里晃:“没事,敢给我甩脸子,我能惯着他的脾气?” 虽然苏浩一直知道他的性子,但总觉得今天的小候爷格外拽。 等他把马交给马房回到流岚院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小陵竟然站在外头,他朝里院一看,就见裴决虽然冷着脸,但却是站在了小候爷的屋外等着。 “怎么,裴相刚才走的时候不是很硬气吗?本候衣裳都一件未买,今天可谓是毫无收获。” 苏岑嚣张懒散的语调从里头传出来,带着刻意的为难。 “小候爷想要什么样的,我让小陵去买。” 苏浩看看站在那里的小陵,他正在翻白眼,跟条死鱼似地。 屋里传来几声轻笑。 “什么样的都行?” “只要小候爷喜欢。” 苏浩惊讶了,没想到裴相竟然还有服软的一天,今日小候爷做了什么,竟然在裴相面前这么硬气。 “那本候就喜欢裴相身上这件,你现在脱下来给本候穿。” …… 这……让人当众,虽然也算不上当众,但光天化日之下让人脱衣,这算是羞辱了吧。 苏浩都觉得有些过份了。 果然,裴决听完,直接转身就走。 小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也迈开了脚步要离开。 “裴决!” 屋里的声音大了起来,似乎见人要离开,有些急了。 苏浩一听,连忙将人给拦住,又把台阶给小候爷递过去:“小候爷喜欢这款式好说,一会儿我仔细看看裴相衣裳的样式,有什么绣样,我让绣娘照着绣。” 屋里人静了一瞬,才不情不愿地道:“那你让绣娘快点,本候急着要。” 苏浩连忙答应了,这才对裴决说道:“裴大人来找小候爷想必是有事,不如先屋再说?” 这几番折腾下来,也已经到了晚膳时分,苏浩回来的时候已经顺便吩咐了小厨房准备晚膳,不一会儿各式的菜色就都端了上来,还让人给裴决也多备了一幅碗筷。 第28章 没有什么事情是饭桌上谈不拢的,苏浩将东西都安排好了,这才朝着小陵使了个眼色:“小陵,那边给咱俩也准备了吃食,我们也去先吃点儿?” 屋中只剩下两人,桌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都是苏岑喜欢的菜式,他靠在椅子上挑挑拣拣,也不理会裴决。 裴决坐在那里却没有心思吃东西,只随便将面前的菜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惠王妃的事是怎么回事?”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16章 苏岑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拿筷子挑着碗里的一块鱼糕,声音厌厌的:“流光纱开始在京都时兴起来的时候,我给解忆做了一件,让她穿着去裳花会。” 惠王是最先到京都的,他八面玲珑,惠王妃自然也喜爱交际,果然,那一身衣裳立刻便吸引了女眷们的目光,只是流光纱难得,第一批料子自然是先进贡到宫里头,宫外只有少数,惠王妃果然没忍住上前问了。 解忆如实地说了,同时也告诉了惠王妃,她最喜欢的是紫色,只是紫色太难得,她也只拿到了粉色的,京里的流光纱只有这几家铺子有,还要提前定。 昨日游春听到惠王提了一嘴,说了女人爱美,惠王妃近日都在找这种时兴的料子,还想让他去宫里求个赏,只是宫里的流光纱早就被陛下全送到太皇太后那里去了,他总不能去找太皇太后讨吧。 他知道时机到了,便让人吩咐婉约阁掌柜放出消息,说今日有流光纱的料子到,惠王妃果然就迫不急待地来了。 裴决听他说了前因,后果立刻就出来了。 “惠王妃最喜欢的是粉色,且粉色制衣是最快能拿到的,但她选了紫色,这衣裳,不是给她自己做的。” 苏岑还在挑着那块可怜的鱼糕,本就蒸得极嫩的鱼糕被他的筷子泄愤似地戳成了好几块:“嗯。” 刚才他也问过花姐了,惠王妃给的尺寸,正是解忆的尺寸。 虽说这些东西是私隐,但是以惠王的手段,真想了解到,也并非找不到。 “惠王想结交解家?”裴决问。 苏岑停下手里的筷子,冷冷地一笑:“让他去。” 当年解松为了救皇子死在了宫里,于贺瑜那是救命之恩,虽说解家现在只有一个女儿,但解大人在朝中却也还是正三品的户部尚书,为人正直高尚,为官近四十年一直清正廉洁,可谓当朝楷模,而且解家同苏家和裴家一样,一直深受先帝和太皇太后的信任,想攀结他,没惠王想得那么简单。 “那还有两件衣裳呢?”裴决又问。 苏岑将筷子扔在桌上,终于转过身正对向裴决,看着他公事公办的样子,嘴角微微向下一压,似乎心里很不高兴,可看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继续说道:“天青色那件应当是给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水粉色那件应当是给清远候家的千金。” 这两人,之前确实也并没有和惠王有过太多来往,若非此事,竟还不知道他们有联系,而这些,也只有苏岑会留意到了。 “我最近会多查他们的,多谢小候爷。”裴决心里已经将后面的事情安排好,又继续问道:“宣阳候之事呢。” 苏岑双手抱胸,眉头蹙起,越发不耐烦:“我要喝酒。” 裴决此时脑子里只有政事,正仔细地想听他说,却被他这一句打断,抬眼便看到了小候爷满脸的烦躁。 他想了一想,起身走到门边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苏浩就拿着酒壶过来了。 酒是苏岑喜欢的酒,裴决向来滴酒不沾,等苏浩放下东西出去了,裴决伸手,在苏岑惊讶的目光中主动倒了一杯酒,放到了苏岑面前。 苏岑似乎被取悦了,微微坐直了身体,去拿酒杯。 裴决却是伸手按住了酒杯:“先吃点东西再喝酒。” 苏岑冷哼一声,收回手,不理他。 裴决拿起一直被放在一边的玉筷,这是侍菜时用的筷子,他没叫人侍菜,便一直放在那里没人用。将他刚才尝过的几样菜每样夹了一些送到了苏岑的碗里:“小候爷慢用。” 虽然做着伺候人的事,可却没半分谄媚,虽然还是那张平静冷淡的脸,但起码已经不再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了。 苏岑这才拿起筷子,将碗里的东西吃了。 裴决松开了按住酒杯的手,苏岑顺利拿到酒杯——裴相倒的酒果然更好喝。 “钟山别院走水,无一人幸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母亲哭了很久,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意外。” 苏父和苏母的感情一直很好,不管院子里纳几个姨娘,有几个孩子,在苏岑所有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直都是非常好的。 苏父去世后,母亲一直在灵堂守灵,他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自己院里,是苏母看他太累了命人将他送回来的,他担心母亲累,就又还回了灵堂,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灵堂外头没有人,静悄悄的,连采莲都不在,他突然警觉起来,于是偷偷潜了进去。 父亲的牌位前,是先帝和苏母。 苏母很憔悴,这几日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此时脸色苍白,眼下更是青黑一片,一头乌发挽起来,只簪了一朵小白花。 “阿芙,是我对不起你,南舟的死,都怪我。” 苏母脸上没有泪痕,她的泪早在前几天就流干了,只是平静,却因过度的劳累而显得有气无力:“不怪你,这是他自愿的,当年亦扬死的时候,他就说过,总有一天会轮到他的,他心甘情愿。” 第29章 先帝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一身玄色大氅,衣着极素,作为帝王,他是不需要为一个臣子守灵的,但此时的发间,却是连一顶玉冠都没有,只用玉色的发带半束着。 “为了这件事,阿松死了,亦扬死了,南舟也死了,他们都走了。”他的声音里透出无尽的隐忍与疲惫,因为长期的咳嗽而嗓音嘶哑:“阿芙,他们都是为我死的。” 苏母本来委顿地跪在蒲团上的身子突然一震,她转头看向先帝,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身体甚至有些摇摇晃晃,先帝连忙扶住了她。 这个时候,他才看到先帝的侧脸,灵堂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光影晃动间,那是极其苍白的一张脸,他和苏母是一母双胎,两人长得极像,而此时同样的憔悴不堪。 “南舟从未后悔过,亦扬也没有,我相信松哥也没有。”苏母紧紧抓着先帝的胳膊:“陛下,我也从未后悔。” 苏岑说到这里,面色渐渐冷下来:“我去问过贺瑜,连他也不知道那件事具体是指什么,现如今,可能唯一知道当年真像的,只有一个人了。” 太皇太后。 是什么让苏南舟甘愿抛下妻儿赴死?又有什么是贺瑜作为一国之君也不可晓的秘密? 裴决也陷入了沉思。 这时,外头苏浩的声音传来:“小候爷,小王那边传话来,说亥时过来。” 裴决回过神来,问苏岑:“有消息?” 苏岑听到声音只“哦”了一声,听到裴决问,想了想才说:“应该是吧。” 说完,他又看向裴决,这时的裴大人已经又回到了公事公办的冷脸——苏岑最不喜欢的这张脸。 他目光一转,落到了上午碰过的地方——裴决此时耳垂已经恢复正常了,阳光下暖暖的白,绒绒的很软的样子。 苏岑想到今天在小隔间里他失控的样子,觉得那样才好看,开口道:“小王是贺瑜,今晚他会过来。” ……天子是这么称呼的吗?为什么是小王? 苏岑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嘻嘻地道:“他不是君王吗?我就叫他小王。” 贺瑜对苏岑的宠爱已经到了一种完全没大没小的状态,苏岑对他的称呼多的不得了,有时候好点就直呼其名,叫他的表字,有时候闯祸了就表哥,瑜哥哥,好哥哥地乱叫,传消息就称他小王。 “他小时候胆子小,七八岁了还不敢一个人睡,太皇太后又不放心别人,就叫我去陪他睡,我就笑他,说他是王,还不敢一个人睡,胆子这么小,只能叫小王。” 贺瑜本来不想答应的,但是除了苏岑,他找不到人陪他睡,那些宫人是决不可能的,太皇太后看得很严,先帝是从来不会陪他睡的,于是只能勉强答应下来,到后来长大了,苏岑明着不叫,暗地里还依旧这么叫,他也懒得纠正了,毕竟谁也不可能想到小王会是他,这样一来,反而安全。 裴决一向难得有大的情绪和表情,哪怕有,外人也看不出来,但此时,苏岑却清楚地查觉到了他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 这点变化让他心情更加愉悦,身子也慢慢地朝着裴决那边靠过去了:“我不认床,哪天要是裴大人怕黑了,我也乐意去给裴大人暖床,一回生二回熟,毕竟也睡过两回了,那床榻想必也认得我。” 裴决眼底微微一暗,说道:“这候府都是小候爷的,更何况一张床榻?小候爷若是喜欢那张床榻,让人搬过来便是。” 苏岑笑了:“我喜欢的可不是那张床榻……” 他闪电般地出手,却仍然在碰到那软肉前被人抓住,微微有些遗憾地挣了一下,却发现那手如铁箍一般,挣脱不开。 “小候爷若是因为和陛下过于亲近而习惯了这样的动作,还是不要在我身上试验为好。”裴决的眼珠很黑,微蹙着眉,让眼睛的线条拉长,更显得锋利,透出一股不悦,他擒着他手腕,微微侧过脸来:“这是僭越,我不喜欢。” 苏岑又挣了一下,却发现他力道变得更重了,莫名的不服输的那股劲又上来了:“裴相好大的脸,竟然敢把自己和天子比,这难道不是僭越吗?” 裴决脸一木,松了手,聊到这里,今日想要了解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再多的,他也不想再聊下去,站起身来:“小候爷说得有理,我先回藏锋院,不打扰小候爷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感谢在2024-07-10 20:00:00~2024-07-16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好文在哪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文在哪里? 20瓶;垂柳管离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虽然裴决出流岚院时已经恢复了那张冷淡的脸,可小陵仍然查觉到了他的不悦,心道这小候爷果然就是来克公子的,没哪次从他身边出来,公子能高兴点儿。 亥时前一刻,贺瑜到了候府,府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直接将他引到了流岚院,苏岑正躺在摇椅上晃着,见到他进来,只随意地瞥了一眼:“糖呢?” 贺瑜也没有天子的架子,对他这样子早就见怪不怪了,连披风都未取下,先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糖来送到他手上:“太奶奶也爱吃这琉璃糖,留了一点给太奶奶,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第30章 这是从波斯那边送来的一种糖,色彩鲜艳,透如琉璃,就是容易碎,一碎了就容易化,化开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每次送到朝中,能完好的就不多,苏岑就会让贺瑜替他留一点儿。 苏岑打开仔细看了一下,都是完好的,这才扬起笑脸来:“不错不错。” 暗卫都守在门外,屋里就他们两人,贺瑜自己动手解下披风放到一边,闻言走过去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是什么态度。” 苏岑从摇椅上跳起来,也要去弹他:“就这态度,你能怎么样!” 他刚扑到贺瑜身上,按着他的肩膀就要伸手去弹他的额头,门被打开,裴决进来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他,苏岑整个人贴在贺瑜身上,贺瑜怕苏岑摔着,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抓苏岑的手腕,想阻止他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是两人毫无保留的亲密拥抱。 两人都在笑,苏岑格外地放松,贺瑜没有一丝天子的威严,任他在他身上闹着,眼神宠溺。 裴决站在门口,只隔着一道门槛,却感觉自己脚步僵硬地感觉自己似乎不应当踏过去。 “下来,裴相来了。”贺瑜推开苏岑,整理了一下自己刚才被他弄乱的衣裳。 苏岑从他身上下来,脸上的神色也收敛了一些,可就在贺瑜低头整理自己的腰带时,他突然转身,伸手就在贺瑜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那一下力道可比他弹他的时候重多了,甚至都有了一个浅浅的红印。 “苏俏俏!”贺瑜抬头朝他瞪过去:“你幼不幼稚。” 苏岑得手,得意洋洋地哼道:“来而不往而礼也,君子报仇,越快越好。” 贺瑜拿他没办法,看到那边还一直站在门外的裴决,说道:“裴相不用理他,进来吧。” 苏岑把糖仔细放好,听到他的话又怼回来:“哼,他才不会不理我。” 裴决:“是,陛下。” 苏岑气呼呼地转过脸:“裴决,你专拆我台是吧。” 裴决:“臣裴决见过陛下。” 贺瑜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却见裴决直接无视了苏岑,那边的苏岑已经气得脸都涨红了,心中叹了口气,说道:“说正事吧。” 暗卫都退开了,屋中烛火明亮,却气氛沉重,三张脸往三个方向。 苏岑撇着头,不看他们,一双眼里像是有火在烧。 裴决从头到尾没理会过苏岑,又不能直视天子,于是面对着贺瑜,却是垂眸看着地上。 贺瑜夹在中间,作为天子,他竟然在这两个臣子之间有一种左右为难的感觉,偏偏还一个都不能发脾气。 哪个皇帝能当得他这么憋屈的? 最后是裴决先开了口:“当时陛下查到的毒名为无垢,此毒乃是从南疆流入大周,在昭合帝时期和先帝时期都出现过,而当时并未查到下毒之人,据当时记载,被怀疑的三位亲王当中,前惠王的嫌疑最大,而先帝削藩后,三位亲王也只有前惠王活了下来,但他最后死在了钟山别院,若是无垢还有留存,那么惠王的嫌疑最大,根据这几日所查到的消息,惠王在京都有意笼络朝臣,解家,吏部尚书王家,还有清远候伍家,最近几日臣会重点留意他们的动向。” 贺瑜点头:“裴相的消息,朕相信。” 裴决的口吻依旧公事公事的冷淡:“这是小候爷查到的。” 贺瑜抓紧机会开始夸:“俏俏果然是我的福星。” 苏俏俏不理人,双手抱在胸前,脸冷得像是冰。 裴决继续说道:“但是三个月前惠王还未到京都,而且这三个月他在京都的人也都并没有特别的动静,更不用说接近陛下,所以臣怀疑,京都还有其它人,知道无垢,此次未成,定然还会有下次,真像未明之前,陛下的饮食一定要格外注意。” 贺瑜的神色也冷了下来:“自从此事发生后,朕也在查宫里的人,已经抓到些人了,但都不是大鱼。” “还有一事,臣想问一下陛下。” “你说。” “当年前惠王以献宝为名带人到京都,在钟山别院被宣阳候拦住,才发生钟山大火一事,后来先帝命人围山救火,半个月才解禁,陛下可知,前惠王当年献宝,献的是什么宝?” 裴决微微抬眼,看向那边的贺瑜。 事情发生之后,众人都说,前惠王是以献宝为借口,想来谋反,毕竟先帝后来还在离钟山二十里的辚山发现了五万兵马,因惠王已死,他们坚称自己是在此练兵,并未有谋反意图,先帝斩杀其将领之后,收归了军队,便也没有再提此事。 但裴决注意到了一点,所有人都忽略的地方,就是这个宝。 先帝削藩乃是自建朝以来大周最动荡的一段时间,十八个亲王最后只剩六个,而那个时候,并不是谋反的最好时机,就算当时他有五万兵马,但是也并不足以有完胜的把握,那他只能借助外力。 第一,与其它藩王合作。 第二,逼其它藩王出手。 当时各大藩王就算有余党未清,也都元气大伤,正在休生养息,唯一一个有大量兵马的武威王孙千,还是忠于朝廷,这个时候,其它藩王和贵族就是有反心,也不敢随意动作。 那就只有第二种情况,给他们一个不得不出手的理由逼他们出手。 所以献宝这个借口就显得突兀起来。 第31章 是什么东西,让前惠王笃定一旦他出现在京都,各大藩王就一定会出手?还一定要一个亲王亲自来送,又是什么东西,值得让苏南舟,皇帝最重要的亲信亲自去接? 或者说,害怕这个东西入京都,为了毁了它,值得苏南舟不惜以同归于尽之计将之付之一炬。 他查过,在苏南舟出发前一天,钟山上居住的民众就被朝廷全都迁走了,还发了遣散银,所以那一场大火,没有伤到一个平民。 这是有意为之,甘愿赴死。 说到这里时,连苏岑都不自觉地转过了身子仔细听起来。 贺瑜这时也是眉头一皱,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来是因为前惠王当时本就是司马昭之心,但因其势力庞大又极其奸诈,先帝还要应对其它因削藩而反的藩王,才让前惠王逃过一劫,前惠王要反,这只是迟早的问题,当时搜出那五万兵五就是铁证。 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之后,对于这个借口反倒就没有那么注意了,现在仔细想来,确实也奇怪。 若只是要杀前惠王,完全可以放他入京都之后再杀他不是更方便吗?又何必还要搭进去一个苏南舟。 当时先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苏南舟之死对先帝的打击也极大,苏南舟死后,先帝一个月后便也殁了。 “当时那五万兵马被搜出来之后,先帝更是以铁血手腕灭口,杀的将领就将近有三百人。”甚至还有一些辚山的百姓。 贺瑜想起当时自己查看卷宗时,确实也出现过疑惑。 先帝并非嗜杀之人,哪怕在战场上,也从来都是优待俘虏的,但那一次,在已降的情况下,甚至许多人可能压根不知情的情况下,便直接被杀了。 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会让一个帝王忌惮到这种程度的,那就只有一个理由。 它会颠覆皇权。 贺瑜眼中一沉,抬起眼来,就看到苏岑正看着他,没有平时的吊儿郎当和不正经,眉眼间尽是严肃,而裴决依旧冷静而沉着,但眼中却也是隐含着锋利之色。 三人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前惠王能在先帝大力削藩时,从十八个藩王中活下来,还拥有这样东西,那他会不会给惠王留下线索? 投毒之事只是一个开端,那只隐藏在暗处的老虎已经朝他们露出了爪牙。 “钟山之事我来查。”贺瑜站起身:“我尽量在万寿节前将此事查清楚,其它的,交给你们了。” 裴决起身行礼:“臣遵旨。” 贺瑜伸手扶住他:“这并非在宫里,既是宫外相见,便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裴决的礼规矩地行完,才直起身子。 贺瑜停了一停,对苏岑道:“俏俏,过来。” 苏岑挪着脚步过来了,贺瑜将人拉得近了些,才说道:“裴决,先帝曾经对我说过,若说朝中有何人可信可用,只有三家,解家,苏家还有裴家,如今解尚书年迈,我现在只有你们二人可信可用,我们也算是自小相识,不管发生什么,不可离心。” 刚才听完裴决的分析之后,苏岑本就已经不气了,毕竟正事要紧,贺瑜好歹也是天子,被逼得当了两个臣子的和事佬,他便也缓了脸色,说道:“行了,我们能有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吧。” 贺瑜欣慰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还是俏俏好。” 苏岑嫌弃地撇开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老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说着,本着不吃亏的原则,他也伸手在贺瑜的头发上薅了一把,将天子的头发扯得比他还乱了,这才舒服。 贺瑜对他的动作也没介意,见他心情恢复过来了,这才放心地走了。 苏岑靠在门上,见贺瑜走了,这才转回脸来看裴决:“裴相不愧是裴相,小时候是神童,长大了也这么厉害。” 裴决面对着院子,目视前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侧头行了个告辞礼,一个字也没说,抬脚便往外走。 “裴决!” 苏岑一下子就站直了,本来散去的怒气又瞬间聚集起来。 裴决脚步没停。 “裴明月!” 裴决的背影一顿,仍然没有回头,就在他走到院门口,只差一点就要踏出去的时候,背后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就小了下来,带着疲惫和委屈。 “……一定要这样吗?”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18章 苏之惠已经睡了,她向来早睡早起,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 “四小姐,阿浩说小候爷一个在院子里喝酒,都已经喝了三坛了,他觉得不太对劲,想让您过去劝劝。” 宣阳候府的四个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住一个三进的院子,三姑娘和四姑娘各有自己的院子,都是两进的。 苏之惠性子冷清,不喜欢人多,里院里头就两个贴身丫头服侍着,听到消息,她起身了,随手将头发绾起来,一边披衣裳一边问:“白天不还好好的吗?出什么事了?” 那丫头也不知道,苏之惠也没多问,穿好衣裳便出了院子。 苏浩一见她,连忙迎了上来:“四小姐。” 苏之惠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往流岚院那边走:“怎么了?” 苏浩人在外头,里面的细节他并不清楚,于是简单地把知道的事情说了一下:“其实具体吵什么了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到裴大人走的时候,小候爷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理,然后小候爷好像很生气,就要喝酒,喝到现在已经喝了三坛了,还在喝。” 第32章 苏之惠心里大致也明白了,到了流岚院门口,她看着苏浩一脸的担心,才说道:“你就别进来了,没什么事。” 院里点着引路的风灯,夜风清冷,吹得风灯晃动,一院的花花草草影影绰绰地都在动。 苏之惠推门进去的时候,地上滚着三个酒坛子,旁边还有好些碎片,看上去像是打碎的酒壶和酒盏。 她脚步轻盈地绕开那些碎瓷片,走到榻前,就看到苏岑坐在地上,靠在床榻边上,喝得满脸通红,看上去已经醉了。 见有人来,他抬眼看了一眼,本来是带着怒意的,但看到是苏之惠后,拧起的眉头立刻便松开了,怒火散尽,反而变得委屈起来。 “四姐姐。” 苏岑最知道怎么喊好听,明明喊姐就好,他总是喊姐姐,叠字一喊出来,尾调一拖,简直软得人心里去。 四个姐姐里,就只有苏之惠能抵抗住苏岑的撒娇。 但此时苏之惠却是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到了他的床榻上。 苏岑头一歪,就靠到了她的膝盖上,手里还抱着酒坛子没撒手。 苏之惠摸了摸他散乱的头发,任他靠了一会儿,才开口:“俏俏,你有没有想过,裴决已经不再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裴珏了。” 裴决在去到浙安的第二年,便改珏为决。 珏乃是玉,而决却是绝决之意,乃是告别从前。 “为了他,你让本不应该再出现在锦瑟楼的杜若出现,替他牵线,让五王齐聚方便他查案,知道他不喜欢,就替他挡了往来应酬,上下奔走给他打通关系方便他行事,你围着他转了这么久,他可曾领过你的情?” 苏岑靠在她的腿上,嘴里还不肯认:“他领了,他现在查到了很多东西,想到了很多东西,之前贺瑜还不放心,现在已经对他完全放心了!” “是吗?是领了苏俏俏的情,还是领了苏小候爷的情?” 苏岑被问得堵住了嘴,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苏小候爷要帮裴相查案子,他们要合作,他们应当公事公办。 可是苏俏俏想要找回他的裴明月,那个小时候哭会抱着他哄,冷会给他捂手脚,做坏事会在背后给他出主意的明月哥哥。 苏之惠看着他委屈地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拿出帕子替他擦去了额上的汗和唇边的酒渍:“俏俏,人都是会变的,你们之间隔了十二年,这可以改变很多事,也足够改变一个人,现在的裴决是大周的宰相,不已经不再是十二年前那个可以围着你转的裴明月了。” 苏之惠冷静的话像是一把刀子,捅破了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那层窗户纸。 他害怕那层窗户纸后面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苏岑抱着酒坛子的手指倏地一紧,固执地摇头:“不会,他不会变的,他没变!” 苏之惠冷静地问:“哦?” 裴决回来的那天,他本来是可以在候府的,但是他有点紧张,于是他找了一间酒楼喝酒,他喝了很多酒,但是并没有完全醉,回到候府时也没有走错院子,他就是去见他的,见到人的一瞬间,本来想好了很多场面话。 “哟,这不是顶顶大名的裴相吗?” “裴大人好久不见啊。” “裴决你终于回来了。” 可是他见到人的时候,在那人转身过来的一瞬间,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他像小时候一样直接就扑了过去。 脑子是滚烫的,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然后他被推开了。 “小候爷是走错院子了吗?” 他被苏浩扶着,身子因为酒是软的,他踉踉跄跄了好几步,才靠在苏浩身上站稳,脑子在一瞬间清醒的了一下。 那瞬间他觉得很丢脸。 刚才他在高兴什么啊。 于是他干脆装着喝醉了,发泄似地扯着他闹,就是不走,耍无赖这事他做得多了,根本就不用过脑子,更何况他现在喝醉了,没理智。 终于,裴决被他闹得不耐烦了,又缠不过他,最后让任由他躺到了他的床榻上,他胜利了,可是他一点都不高兴。 可能是酒喝得太多了,多到要从眼晴里漫出来。 于是他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抓住了那片像云一样就要流走的衣袖。 衣袖的主人抽了好几下,没抽开,他生怕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发现自己是装的,于是赶紧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感觉到手里的布料被人一点点抽走,他越来越捏不住,心里就越酸涩,就在他手指再也抓不住的时候,心里的慌乱和委屈在酒的催发下再也藏不住。 “……明月哥哥。” 动作停下了,那一丁点儿的布料仍然被他揪在指尖,只要他们两人任何人一动,就会滑落下去。 时间这时变得漫长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很久,又好像只有一会儿。 然后,他听到了极轻极轻的一个声音,发出声音的人可能并不想让人听见,但他闭着眼,失去了视觉,所有的注意力就不可控地集中在了听觉上,又因为是夜里,屋中又只有两人,所以这个声音还是让他听见了。 “嗯。” 苏之惠听他说完,冷静地分析:“说不定只是你的错觉。” 毕竟当时喝了不少酒,他自己都说,那声音是极轻的,也有可能是他听错了。 “不会!”苏岑坐直,抬头看他,眼里都是倔强:“他就是答应了。” 第33章 苏岑本就喝多了,这会儿更是固执,苏之惠也没和他犟,只又说:“就算是这样,又能证明什么呢?” 苏岑又靠到回她的膝上:“四姐姐,我知道,他没变,那天在锦瑟楼也是,他还是以前的裴明月。” 那天他确实对吴王起了杀心,若不是裴决拦着,他真的可能会直接将吴王打死。 苏之惠听苏浩说过此事,一向平静的人此时也难免好奇起来,毕竟苏岑的性子她最了解,那种情况下,单单一句话就能让苏岑听话的,除了裴决,她还真没见过第二个人。 “他说了什么?” 苏岑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陡然一亮,笑了一下,手里的酒坛子本就快喝空了,手一松,任由那酒坛子滚到了一边。 没说什么,就三个字。 “俏俏,乖。” 苏之惠沉默了。 从小到大,苏岑跟她关系最好,特别是五年前那件事后,他几乎没有拒绝过她提的任何要求,若是平时他被惹怒了,所有人劝都没用的时候,她也能将苏岑劝下来,就像现在这样,苏浩知道这个时候找她最有用。 可是还有一个人更有用。 只是苏浩不敢去找而已。 那就是裴决。 或者说,十二年前的裴珏,裴明月。 先帝最信任的三大家,解家,苏家和裴家,解家之子死在当年皇子刺杀一案中,苏家和裴家都有孩子,自然是从小就玩在一起。 众人都只记得裴亦扬战败死于战场,苏家却因此而飞黄腾达,两家一飞升一跌落,裴决远走渐安,两家渐行渐远,可却忘了,十三年前,苏岑和裴决皆是当时风光无两的神童。 裴珏自小性子沉稳,苏岑跳脱。 苏俏俏过处,皆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又有先帝和太皇太后相护,连苏南舟都管不住他,但他只服裴决。 而众人更不知道的是,裴珏不止能管住他,私底下,更是宠他宠的不得了。 无数次苏俏俏在外头闯了祸,怕回家被苏南舟责骂,就偷偷去找裴珏,可是老被裴亦扬抓住送回候府,于是,裴珏偷偷给他修了个小门,苏俏俏有专门的小门可以进出裴府,苏南舟找到他时,他已经窝在裴珏的榻上睡着了,裴珏再去面对苏南舟,给他善后。 因为家里姐姐多,苏俏俏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女人,虽说在京都能横着走,但到底还是小孩子,遇上些有心眼的,容易吃暗亏,于是裴珏就成了苏俏俏的军师,给他出主意报仇。 有一次事情闹得有点大,被裴亦扬知道了,拿了鞭子打了裴珏一顿,苏俏俏知道之后连忙跑去了裴府,看着他背上满身的血吓得哭晕过去,反倒把裴亦扬给吓坏了,事情传到宫里,来了一堆的御医,最后太皇太后还把裴亦扬叫过去斥责了一顿。 那次苏俏俏在裴府住了一个月,守着他的明月哥哥,不肯回来。 后来裴亦扬战死,裴珏守丧,外头流言四起,说是因为苏南舟不愿发兵救缓,才导致裴亦扬战死,从此先帝身边,他可以一家独大。 自此以后,裴决以守丧为由不见外客,而专门给苏俏俏开的那扇小门,就再也没有人他开过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19章 苏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里的话吐出来后,他就感觉到有点累,醉劲在此时又慢慢地翻涌上来,他靠着苏之惠,脑子里朦朦胧胧地回忆着往昔:“四姐姐,他为什么不理我。” 苏之惠垂眸看着苏岑,看着他苦恼又委屈的样子,只有片刻的犹豫,最终还是用最直白方式说出了口:“也许就是不想理你。” 苏岑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又不敢对苏之惠动手,伸脚就是一蹬,直接将脚边那个酒坛子踢飞了出去,砸在墙上,碎了一地。 “他凭什么!” 当年裴亦扬战死,裴府闭门,他一个多月没见到裴决,听了外面的流言,回去质问父亲,为什么不救裴伯伯,现在明月哥哥连他也迁怒上,连他也不理了。 他哭闹了很久,父亲从一开始的哄,到后来无奈,最后只捂住了脸不再说话。 那天,他记得从不醉酒的父亲身上酒气很重。 后来他哭得睡着了,再醒时在自己的榻上。 他觉得愧对裴珏,他找了他很多次,坐在那个小门边上等着有人给他开门,他等了久,等了很多天,每次都是等到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被人抱回来了。 然后他再去。 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甚至比那个时候还糟糕,那个时候,虽然门关着,但是他知道明月哥哥还在里面。 现在却觉得,门开了,可出来的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平静,冷漠,陌生。 小时候他不理解,但后来他也理解了,裴伯伯的死不是父亲的错,甚至父亲为此受到的打击也非常之大,而且父亲也死了。 他都能想明白的,他就不相信裴决会不明白,那他凭什么不理他,他做错了什么! “俏俏,一个字,一个称呼,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你没做错什么,他也没有。”苏之惠冷静地像是一把开过锋,见过血的刀:“你可以对他好,但他也有权力不接受你的好。” 还有一个句话苏之惠总归没忍心说出来,但是苏岑本就聪慧,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第34章 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拼命想找回曾经那个疼爱他的明月哥哥,不愿意承认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变了,他想将裴决拉回去,可裴决只是选择了不走而已。 苏浩听到里面还有摔东西的声音,心想这怎么连四小姐来劝都劝不住了,正着急着,却见不一会儿,苏之惠出来了,他连忙迎上去:“四小姐,怎么样?” 苏之惠说道:“没事,睡了。” 苏浩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就好,那四小姐也快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我是看小候爷心情实在不好,否则也不会去打扰四小姐了。” 苏之惠却是若有所思地问:“你确定没发生别的事吗?” 虽然按苏浩所说,确实没什么大事,可她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事情可能被忽略了。 苏浩仔细想了想,才说:“没什么呀,陛下在里面,我也不能进去,但是陛下走的时候感觉小候爷心情还挺好,就是叫了裴大人两声,裴大人没理他,就气成这个样子了。” 苏之惠想到刚才苏岑睡着时眼角的湿润,终究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于心不忍:“以后劝着点,别让小候爷老往藏锋院凑了。” 苏浩是自小服侍的苏岑的,而且小时候经常被苏岑拉着打掩护,对他们之间的事甚至比候夫人和苏父还清楚,闻言只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可没等苏浩阻止,第二天苏岑醒来后整个人像完全变了个样似的,往常有事没事就想去隔壁院撩一撩,晃一晃的人,却一整天都没再提藏锋院,没提裴决一个字,甚至有时候不可避免地遇上了,苏岑也只是冷淡地点头示意,然后走开。 竟然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多说。 苏浩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可连着三天,苏岑却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啥也没耽误,就好像回到了裴决没有回京都那时一样。 “这几支花开得好,昨日娘送了四姐姐一支雪色的冰裂釉纹的瓷瓶,正好拿来配这花。”苏岑将手里的剪子扔到一边,把刚挑出来的花仔细整理好,递给苏浩:“送过去吧,别碰坏了。” 苏浩将花完回来时,正好遇到了来送衣裳的人,那人见到苏浩,连忙堆着笑将手里的东西送过来:“苏小爷,这是小候爷三天前定的衣裳,已经加急做好了,您瞧瞧。” 三日前? 苏浩懵了一瞬,这才想起来,那日从铺子里回来时,苏岑确实让他回去再定两身衣裳,但不是给他做的,是给裴决做的,连身量尺寸都清清楚楚。 那伙计把东西给他了,就去找帐房结银子去了,苏浩拿着这两身衣裳,烫手山芋一般地站在院门前不知所措。 虽说这几日似乎安然无恙,但明显那日两人肯定是吵了架的,看样子还吵得不轻,这衣裳这个时候送过来,也太不是时候了,那不是逼他在苏岑面前提裴决吗?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苏岑突然出来了,见他拿着东西站在院门前发呆,问道:“你站这里干什么?花送过去了吗?” 苏浩手里还拿着那衣裳,此时再想藏也没地方藏,看到苏岑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衣裳上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已经送过去了,这……是三日前小候爷定的衣裳。” 苏岑立刻明白了他手上的东西是什么,苏浩原以为苏岑会发脾气的,至少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苏岑却只是挑了挑眉,声音平静:“到了就送过去,一会儿还要去解家,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苏浩看着他平静的样子,惊讶地连思绪都没反应过来,只是顺着他的话回答:“都准备好了,夫人那边刚传了话来,说再过一刻钟就可以出门了。” 苏岑“嗯”了一声,竟再也没看那衣裳一眼,转身就走了。 苏浩拿着衣裳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没动,心道这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虽然看着反应很正常,可放在小候爷身上怎么就这么不正常?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着手里的烫手山芋,连忙往藏锋院那边去了。 小陵把衣裳拿给裴决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他拒绝了贺瑜留他用晚膳的意思,回到候府时也只简单用了点吃食,便开始看公文。 听到是流岚院那边送来的,他的目光在衣裳上停了片刻后又低下头去,似乎毫无波动:“放着吧。” 小陵将衣裳放在了一边的箱笼里,有些欲言又止,走到门口时却被裴决叫住了。 “有说什么吗?” 小陵回身,却见裴决的目光还在公文上,头也没抬,似乎只是随口一句问。 “没说什么,苏浩把衣裳拿过来之后就走了。” 直到小陵出去,裴决才放下从刚才起便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公文,他坐在那里,看着那个放衣裳的箱笼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慢慢地走了过去,打开箱笼,最上面放着的,便是刚才小陵拿过来的那两件新衣。 一件墨灰色,另一件,却是亮得多,是银灰色。 自小爹便告诉他,不可张扬,要低调,哪怕他才学斐然,是京都人人称赞的神童,他也从未在任何公开的场合出过风头,就连一身衣着,也是以灰色为主。 中性的颜色,不会张扬,大气沉稳。 有一次,苏母看不下去,说年纪轻轻的孩子,整天穿得灰扑扑的像什么样子,又碍于裴父的阻拦,一库房的好料子最后挑了件银灰色暗绣如意纹的蜀锦料子,给他做了一身衣裳,苏岑看到他穿上之后眼睛都亮了,围着他转了好久。 第35章 “明月哥哥,像天上的明月。” 苏俏俏小小一人儿,扑到他身上,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最后一双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我抓住月亮啦,我抓住月亮啦!” 裴决将衣裳放回箱笼里,关上箱笼的手却怎么也无法落下,母亲死前的句句嘱咐还言犹在耳,可目光盯着那满目灰色里的唯一的一抹亮,内心的犹豫,纠结像是缠成一团棉花,堵在胸口让呼吸都无法顺畅,可终究还是没能移开眼。 第二天,苏岑早上醒来时,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只托盘,里头一团红艳,像是一件精工细作的衣裳,上头金丝绣的花纹正在晨光下流光溢彩。 苏岑走过去拿手指挑起来随意地看了两眼,连展开的兴致都没有,便没有再管。 苏浩替他送了温水进来洗漱,看那衣裳像是被人动过,斟酌了一下,才说道:“那是藏锋院一早送过来的,说是昨晚收到了小候爷的礼,买来回礼的。” 苏岑将口里的水吐了,拿温热的帕子擦了脸,目光在那件华美的衣裳扫过,略讽刺地一笑:“裴相还真是大方,这一件衣裳能抵我送过去的十件。” 裴决一向清减,不喜欢繁复华丽的样式,那天他挑的料子虽好,可样式简单,只绣了最寻常简单的忍冬纹,所以花不了多少时间和功夫,三天就能好,而这件衣裳,就算是买成衣,也定然不便宜,以裴决现在的俸禄,怕是一个月的俸禄都要搭进去。 不占他一点儿便宜。 分得还真清楚。 苏岑烦躁地皱了眉,将手里的帕子扔进了水盆,水溅了一地,也将他身上的衣裳打湿。 苏浩连忙将水盆拿走。 苏岑看着身上的水渍,心里的无名火更重,站起身想要去换身衣裳,走过桌边时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衣裳。 蜀锦的料子光泽极好,艳丽的红色之上,是以极细的金丝所绣的纹路,阴影处还没有那么明显,但阳光落在上面时,金丝所绣的纹路才清晰起来,衣裳是折起来的,但从小对这些华丽玩意儿都熟悉的苏岑也看出来,绣的是一种花朵。 他眉头突然一松,伸手将衣裳拎了起来,抖开。 整件衣裳华丽无匹,是他一惯的风格,但苏岑的目光却落在衣上所绣的花朵之上。 他慢慢地看着,目光从漫不经心变得越来越仔细,心里的火气竟也慢慢消散得一干二净,最后竟然哈哈一笑,直接将身上披着的大氅扔到地上,伸手一展,换上了这件刚才还令他分外不快的新衣。 “既然是裴相送的衣裳,自然要穿给裴相去看。”苏岑披着衣裳,连头发都没梳,就直奔藏锋院而去。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20章 裴决自然不在,他今日要早朝,作为皇帝的新晋宠臣,就算是下朝后他也是御书房的常客,虽说住在宣阳候府,平日里也就真的只是“住”在宣阳候府。 照例回来时已经酉时了,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身上的衣衫也一天比一天薄,他还在想着白天.朝中的事,低声吩咐着小陵,直到两人走到藏锋院门口,看到苏浩,脚步才停下来。 苏浩看着两人过来,想到在里头呆了一天的人,扯起嘴角:“裴大人回来了。” 小陵一看到他,就知道,安静了三天的人,终于还是又来了。 他侧头本想说些什么,可才看过去,就发现公子那张仍然平静无波的脸似乎突然松动了一点。 这几天小候爷都没有过来打扰,藏锋院也清静了许多,虽说公子和之前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总感觉他周身都缠绕着一股子冷气,明明入着夏,却感觉他那儿正在入冬。 而此时,可能是夕阳过于温暖,照在脸上像是被融化的麦芽糖,让他都觉得公子浓黑淡漠的眼睛都显得有些温暖起来。 苏岑毫无形象地躺在裴决的书房里——就在裴决看公文的那张椅子上。 嫌弃靠背太硬,拿了个软垫垫在背后,身上穿着那件一早被小陵送去的新衣,烈火般浓艳的颜色因为密织金线,在晚霞里浑身上下都流光溢彩。 一般人压不住这样艳的颜色和华彩,可苏岑不一样,他那极为精致艳丽的长相反而被这衣裳衬得更加漂亮夺目,此时懒散地躺在那里,衣裳裹在身上,双臂垂在两边,一双脚直接架到了摆满了文书的桌案上,格外嚣张。 小陵进来时就看到这样的一幅样子。 他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小候爷,这里是公子的书房,你这样也太无礼了。” 苏岑才不在乎,哼道:“关你屁事,滚。” 小陵气到了,却被裴决打断:“小候爷找我有什么事?” 苏岑懒在那里,只动了动手指:“滚。” 他这样子,比裴决还像这里的主人,若说之前在这里还顾着裴决几分面子,此时却像是完全放开了手脚,一点儿顾忌也没有,甚至还有点儿恃宠而骄的蛮横。 “小陵,你先出去。” 小陵虽然心里有气,但也不可能真的对着苏岑发出来,他抱着剑,转身便出去了。 屋中再次只剩下两人,苏岑看着裴决,神色却是格外轻松,甚至带着一丝得意。 “裴大人的眼光就是好,送的衣裳我很喜欢,特地过来道谢。” 说着道谢的话,可人却是半分没动,翘在他书桌上的腿一换,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那着他身上那身官服,眸光中闪过些不满。 第36章 裴决面色不变,淡声道:“小候爷不必谢,一件衣裳而已。” 苏岑收腿,站起身,他慢慢地踱着步子走过来,暖金色的光撒了他一身,将人照得更为耀眼。直到他走到他面前,才开口道:“那我送给裴大人的衣裳,裴大人喜欢吗?” 裴决仍是那幅淡淡的表情,没多大波动:“多谢小候爷。” “看来是不喜欢。” “衣裳而已,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裴大人送的衣裳我就很喜欢。” “那是绣娘的功劳。” 苏岑看着他冷淡的脸,若是往常,定然又要生气了,可意外地是,这次他竟然没有生气,甚至还笑着,慢慢地绕着他开始踱步子,一圈又一圈,像是在看他,又像是让他看他。 “裴大人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贪功,这衣裳我是很喜欢,但有件事不太清楚,想问问裴大人。”苏岑停在他身上前,双臂一展,像蝴蝶突然展开了华丽的翅膀,挡住一切,让人眼中瞬间只看得到他。 这衣裳是一件大氅的样式,宽大的袖子上是以极细的金线绣着的是芍药,一朵一朵开得正是最为繁华艳丽的时候,而每一朵,都绣得栩栩如生。 “为何这衣裳上的每一朵花,花瓣都是二十瓣?” 裴决的眼皮微微一抬,但目光又快速地沉了下去,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只说道:“绣娘所制,我不知。” 苏岑的目光在身上那一朵朵芍药上缓慢地略过,唇边的笑意一直未减,又接着问:“哦?那真巧,我今日无事,便在这里数了数,这衣裳上的花朵,为何也刚好是二十朵呢?” 裴决眼底略有一丝被拆穿的狼狈,但很快又隐了去,目光在他刚才坐过的地方扫了一眼,确定桌上的公文和书籍似乎未被动过后,这才收回目光:“不知。” 苏岑拉起一边的袖子,手指慢慢地摸索着上面的纹路,他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对刺绣也有一定的了解,这样的针法和功法,哪怕是放在京都,也都是极难的,而整件衣裳真的做下来,最快也需要两个月,几乎没有那个铺子会费时费力做这样的成衣来买,买成衣的一般就是图个快,而能穿得起的这样衣裳的人家,都会按尺寸定做。 穿习惯定制衣裳的人,仔细分辨也能看得出,虽然衣裳做的时候是按他的尺寸做的,但显然衣裳的尺寸略小了一点点,并非近期量的数据,不过因为衣裳因制式宽大,所以看不太出来。 苏岑突然觉得安抚了一整天的情绪又翻腾起来,眼眶忍不住微微湿了一点。 “我曾经和一个人有过约定,每长一岁,过生辰时衣上就要多绣一朵花,直到有一天衣裳上可以绣满一百朵花,看到真正的百花齐放。” 裴决拢在袖中的手指一紧,目光却偏到了一边,没有看苏岑。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那是苏俏俏三岁的时候,给一个人随口许下的一个诺,于是,他收到过四件衣裳,分在他四岁,五岁,六岁和七岁的生辰宴前。 后来,就没人给他送了,他也没再提过这件事。 “还有两个月就是我二十岁的生辰了。”苏岑不肯饶过他,朝着左边跨了一小步,弯下腰,将自己的脸送到那人闪躲开的目光里:“明月哥哥,你能来给我戴冠吗?” 二十及冠,是个大日子,一般会由父亲或者尊敬的师长来戴冠,苏父已死,在他心里,除了裴决,没有第二个人选。 裴决一只手放在身后,拢在袖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指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收到他送的衣裳后的那晚,那个箱笼,被他打开了三次,最上面,是苏岑送给他的两件衣裳,而最下面,压着箱底的,便是这件早已经制好的——苏俏俏二十岁的及冠礼。 这件衣裳确实不是成衣,而是他在渐安便提前定做好了,带回京都的,但他没有想过送给他,至少一开始他是这么打算的。 就算今早真的送出去了,他也没想过他会这么快便认出来。 毕竟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前小孩子之间随口的一个约定,有多少人还会记得呢?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让小陵将衣裳送了过去。 心底里藏了一天的期待就像三天前一样幼稚——他看到苏岑和贺瑜那么亲密,听到苏岑叫贺瑜好哥哥。 站在门外的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他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内心丑恶的嘴脸——他在嫉妒。 曾经那个只会对自己叫好哥哥的人现在扑在别人身上,他们不再亲密无间,他不再只属于自己。 而他却没有资格对这样的苏岑不满——他只是按照他对他的态度在对待自己而已,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开的。 但他又不甘心,从未安静过的藏锋院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安静地每天他都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内心里复杂的情绪反复地纠缠,拉扯,母亲的嘱咐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从最外面剥到最里面,从最上面翻到最下面,直到灰色的衣料慢慢被掀开,露出艳如心血的颜色,将这件衣裳拿了出来,放到了榻上。 他又将上面的芍药一朵朵数了一次,二十朵,每朵花的花瓣都是二十瓣,一朵也没有错。 这是他永远不会去穿的颜色,可是却是另一个人的最爱,从小小一团,到如今的俊美非凡,他像小时候一样,做好了衣裳,就会一遍遍地想,穿在他身上会有好多看。 第37章 然后等他过来的时候,亲自替他穿衣,系带,还能掐一朵最好看的花簪在他的头上,看着他兴奋地飞扑到他身上打滚。 小陵送衣裳去的那短短时间里,他就告诉自己,如果他没认出来,那就算了,没有人一定要被年少时的情谊捆绑一辈子。 但是他来了。 来得这样快。 还等了他这么久。 自小看到大的那张昳丽致极的面容在就在眼前,期待又带着些小心看着他,一整日都在心里晃荡的东西像是终于落了地,像是有人往深井里扔了一块大石头,扑通一声,发出又沉又重的闷声回响,那音浪在整个深井里回荡,震得整个井壁都在颤动,而散出井口,落入人耳的,却只有浅浅一声而已。 “好。” -------------------- 好好吵架有助于感情和谐,哈哈哈哈 第21章 苏岑听到他回答的一瞬间,就感觉巨大的欣喜从胸膛里炸开,他像等了一晚上,终于在晨光中等到第一朵花开的蝴蝶一样扑了上去,直接将裴决整个抱住。 裴决被他抱得一僵,耳后涌起一阵热意,低声斥道:“放开。” 苏岑听出了这句话的外强中干,越发得意,得寸进尺:“我才不放,你怎么不动,也抱我一下,庆祝我们和好。” 裴决眼中幽深,眼底却泛起一丝克制不住地笑意。 这才是他熟悉的苏俏俏,霸道,幼稚,得寸进尺,最会耍赖和撒娇。 这几日里那个礼貌,克制,成熟的小候爷像是别人,陌生地让他都快认不出来了。 裴决任他抱着,连他自己都查觉到自己的声音在不自觉地放柔,放软:“在人前时,还是要注意一点。” 苏岑一听他这话,就皱了眉,微微松开手臂看他:“为什么。” 裴决知道他一向对这些不看重,之前两人还小的时候,他其实也并未将这些放在心里,但现在不同了:“你现在是宣阳候府的候爷,而我虽有如今的官位,但到底不及你的门弟,外人难免会觉得我攀附。” 之前裴亦扬兵败身死,裴家的名声一夜之间一落千丈,不管他曾经打过多少胜仗,可人们在造神之后,更容易毁神。 不止是树倒猢狲散,随后几年,连带着裴家在朝中为官的亲眷,也被一一打落下来,曾经因裴亦扬而鼎盛一时的裴府也迅速地凋落。 到如今,裴家三代之内,还在为官的,只有一个裴决了。 苏岑越加不满,盯着他:“你在意?” “我不在意,但……” “你为了叫外人高兴,所以让我不快活?” 裴决沉默下来,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苏岑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话题在意,可心里又不痛快。 可这时裴决却突然笑了一下,笑得苏岑一怔。 自他们重逢以来,裴决几乎没怎么笑过,毕竟是几十年来的习惯了,哪怕有时候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错,也只能算是面色柔和,从未有过如此明显的笑容。 一向冷淡的眼像是早春里刚融化的溪水,夕阳下反射着碎碎的金光,而脸上的线条也因为这个柔软又温暖的笑容变得温柔生动起来,冷峻退去,春光弥漫,好看得晃眼。 “俏俏说得对。”裴决终于抬手,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抱住了他:“是我错了。” 藏锋院再次热闹了起来,苏岑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屋里屋外扑腾,小陵头疼地看着院里慢慢也开始变得五颜六色——苏岑往里面一盆盆地搬花,但向来不喜热闹的公子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折腾,一句话也没说。 这是默认,也是包容。 那件衣裳被苏岑好好地收起来了,说是要等到及冠礼上穿。 “这盆放到屋里去,就要开了,我喜欢它的香。”苏岑插着腰在院里指挥,苏浩则是听着指挥,将一盆兰草往屋里搬。 “公子,是放到哪个屋子?”苏浩走到门口了又转头来问。 苏岑略一思索:“书房。” 小陵看他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流岚院分院了,忍不住说道:“小候爷,你不如就在墙上开个小门,这样两院成一院,也省得你这东西搬来搬去地折腾。” 他本意是说他把这里当成自个儿的院子了,可苏岑一听,反而看着两院间的那堵墙思考起来:“好主意,我看不如别开门了,直接把这墙拆了更方便。” 小陵:…… “小候爷。”裴决站在书房门口叫他。 苏岑立刻转身,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来了。” 两人进了书房,就看到苏浩抱着那盆兰花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放个花都不会了?”苏岑左看看右看看,跟逛自己的院子一样自然,最后指着放满了整齐公文的桌案边的一个高几:“放那里。” 苏浩看了裴决一眼,见他没反对,这才敢把花放过去。 “行了,你先出去吧。”裴决对苏浩说。 苏岑走过去看看兰草上的白色花苞,隐隐已经有一点香味散发出来,清淡却泌人心脾。 裴决最近回府的时间早了些,主要是苏岑嫌弃贺瑜老是留人在宫里太久,让人传了话过去,那怨气直接把贺瑜都酸到了,当天连午膳都没留就让裴决回了候府,后面虽说裴决仍然经常需要在宫里议事,但好歹不是每天都要很晚才回了。 第38章 “俏俏。” 苏岑听到他的声音,转回身靠过去:“我在这儿呢。” 他最近越发黏人,像是要把过往没能在他身上蹭到的亲密都加倍地补回来一样,连候夫人都诧异不已。 苏俏俏向来是个行动派,看到他,伸手捧住了裴决的脸,人也贴得更近:“上次笑得那么好看,再笑一个。” 那天晚上两人把话说开,和好之后的那个笑容一直在脑子里反复地出现,可惜的是那晴光映雪般的笑容很快就散了,苏岑没看过瘾,拿手去戳他的脸:“再笑一个。” 裴决无奈,当时他也非故意,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愚笨,莫名其妙地坚持了一个很蠢的事情这么久,还不如苏岑看得清楚,所以有些自嘲。 被苏岑这戳着脸一催,他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苏岑不放过他,身子跟着追了两步,竟直接将他压到了在身后的椅子上。 因为苏岑一直在指挥着苏浩搬东西,内院也没别人,所以书房的门并没有关,小陵走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裴决坐在椅子上,而苏岑弯着腰,一手按着裴决的肩膀,一手戳在他的脸上,一脸不满地说着什么。 小陵是在裴决去了浙安后才跟着他的,对于他们之前的事并不了解,但也跟着裴决十来年了,从未见过一向冷淡的公子被这么对待过,他愣了一秒,脱口而出:“小候爷,你在干什么?” 两张脸同时转过来看向小陵。 小陵却惊讶万分地看着到对与人触碰一向很厌恶的公子竟没有露出一点儿讨厌或者烦躁,只是无奈中带着纵容。 苏岑被打扰,一看是小陵,眉目瞬间阴沉了几分,在小陵不可置信地眼光下,他双腿一分,直接跨坐到了裴决腿上,坐下的一瞬间,一双手就抓到了他的腰上,像是要推开他却又没有。 “我干什么关你屁事!” 苏岑倨傲地仰着头,感觉抓着自己腰的手用了力,似乎想将他推开但又在犹豫,看着小陵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哼哼一声,还伸手在裴决脸上摸了一把:“看不出来吗?我在调戏你家公子,裴大人的脸真嫩。” 小陵已经跟个石雕一样地呆住了。 苏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越发得寸进尺,双手一揽,直接搂住裴决的脖子无比亲密地靠了过去:“明月哥哥,你的人怎么这么没眼色,不知道什么叫不合时宜,什么叫打扰吗?” 能穿到苏岑身上的衣裳都是极好的料子,而在送到苏岑手上时,定然是经过仔细的浆洗,熨烫,熏香,普通的香料苏岑也肯定是看不上的,太浓了,太淡了,脂粉气太重了……连苏浩那关都会过不了。 此时他贴得如此之近,经过千挑万先之后的香熏气息弥散着,里头还混着少年说话间呼出的浅浅气息,混合成为一种极为特别又让人无法忽视的淡淡香气,两人紧紧挨着这么久,那香气便也沾了裴决满身,像是一只刚在百花丛中采完蜜的蝴蝶,慵懒而亲昵地贴到了身上。 裴决在他坐上来的那一刻就抓住了他,已是五月,天早就热起来了,正午时分若是在院子里,都是要晒出一身汗的,于是春衣被收了起来,夏衣便被拿了出来,只有在早晚的时候,会再披上一件薄薄的大氅。 而此时,那薄而滑的衣裳根本隔不住什么,只是让手中的触感越发清晰,手中的腰身柔韧,他动作时,腰腹间肌肉缓慢地伸展收缩,隔着丝滑细腻的衣衫在掌间滑动。 “别闹,先下来。” 裴决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严肃,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苏俏俏听他说自己,不高兴地蹙起眉头,迅速地从十九岁变回了三岁,像是跟谁在比一样,犟着不肯:“不要。” 裴决只好转头对那边完全已经无法动弹的小陵说道:“你先出去,一会儿再过来。” 小陵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眼前一切简直比梦里还梦幻,虽说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猜到了公子可能和小候爷之前就有交情,但两人在人前还是保持着一些距离的,怎么苏浩才搬了一盆花进来,两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真的只是一盆普通的花么? 他眼睛都忘记怎么眨了,神情恍惚,手脚僵硬地就这么转身走,还顺带把门关上了。 等他走到院了里时,他眨眨眼,回头又看向了书房。 他为什么要关门?不过是小候爷的一个玩笑,可他就下意识觉得不太好被人看见。 直到小陵出去,裴决才感觉坐在身上的人似乎稍稍放松了一点,搂着他的手臂也松开了一些,他将人从腿上推开一点,拉开了些距离,才感觉自己被那香气搅得有些混沌的思绪变得平稳镇定,这才开口:“你为什么不喜欢小陵。” 这是他之前就观察到的,只是一直没想到原因,开始是以为苏岑担心小陵的身份,想着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但后来发现不是。 苏岑听他提到小陵,仍然不高兴,但是他一向坦城,特别是这些日子裴决对他的纵容,更是惯得他越来越放肆。 他收回了手臂,不再那么故作姿态,但声音里仍然透露浓浓的不满:“我嫉妒他。” 裴决没想过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他怔了一下,重复道:“你嫉妒他?” 小陵只是他身边的一个随从,虽说是他的心腹,也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没有值得苏岑嫉妒的地方吧。 第39章 苏岑转过头来看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眼瞳清亮,看着他的时候,一如小时候那般清澈。 “在没有我的十二年里,他一直都在你身边。” -------------------- 苏俏俏是个黏人精。 第22章 开了口,苏岑就有些止不住,他坐在他的腿上,一点点地掰扯:“我七岁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那你跟我在一起的只有七年,而且第七年你还不怎么理我,更小的时候,我都没什么记忆,但是他跟你在一起……唔,跟在你身边有十二年,那个时候你已经十二了,十二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 越说苏小候爷越气,最后自己算得自己整个脸都阴沉了下来:“就算你十八岁那年回过京都,可是就那三个月,而且还没理会过我,我连他都比不过!” 裴决有些哭笑不得,但内心里却像是被人塞了一颗刚成熟的果子,又甜又酸又有点涩,连抓着他腰手都不自觉地松了力,任由他去了:“怎么能这么算呢?” 苏岑才不管,他已经把自己气得心里头冒火了,伸出胳膊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胡搅蛮缠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更何况这会儿正气着。 裴决虽然觉得他这醋吃得有些多余的,可实实在在地被人放在心里的感觉更让人愉悦,让他几乎完全没了防备:“怎么补偿?” 苏岑其实也是临时起意,略略思索了一下,想到的东西太多,一时间竟理不了个一二三来,于是暂时作罢了:“这个我要好好想想,反正,以后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一定要比他多!” 裴决虽面上没有大的表情,但眼里却全是笑,轻声答应了。 苏俏俏这才开心,从人身上下来,朝外看了一眼:“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替你叫他进来。” 看着他双手抱在胸前,略带着不情愿去开门,裴决这才发觉,自己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扬上去,一直没落下来过。 叫了小陵,苏岑就出去研究那墙要怎么拆去了。 小陵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但进来时看到裴决时,那隐晦又明显的眼神却仍然收不住。 裴决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小候爷自小与我相识,确实比较亲近。” 确实?比较? 小陵脸色稍微扭曲了一下,但他向来对裴决是极信任的,也看出了他不准备向自己解释过多,于是直接说起了正事:“当时查的那三家都已经有消息了,惠王想结交解家已久,只是一直不得其法,但最近这几日倒是有了几次密信来往,吏部的崔尚书与惠王联系不多,最近的一次已经是三个月前了,但这老头子的态度比较摇摆,墙头草,还在观望,清远候与前惠王曾经有过私交,现在倒还没查出什么。” 提到正事,裴决也变回了之前的样子,他冷声道:“都是些模棱两可的消息,不够准确。” 小陵自然也知道,但是惠王精明,而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万寿节之后,先帝未完成的大业他会继续完成,而身上背着投毒嫌疑的惠王肯定是在削藩之列的,他也知道解家没那么好结交,但是他也必需去做,那这些事也不可能轻易地便叫人查觉。 “没用。”苏岑站在门口,对他们的话听了个大概,看着小陵便一脸的不满:“不会做事就不要做。” 本来有宣阳候这层身份在这里,小陵就不能对他怎么样,如今连裴决都被哄了去,小陵对苏岑更不敢说什么,甚至他心底里对苏岑莫名地还有一点崇拜的情绪。 连公子这块坚冰都能捂化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还化得这么彻底。 “俏俏。”裴决略有些无奈:“好好说话。” 裴决是没把小陵当外人的,而且他故意叫了他的小名,果然,这种亲昵的感觉瞬间就安抚了苏小候爷的心,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冲了。 “我只是在教他做事。”苏岑走到裴决身边,本来书桌前只有一张椅子的,三日前又添了一把,上头还放着软垫,绣着鸾鸟团纹,垂着金丝流苏,和这清淡的书房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苏岑坐上去,身子微微朝裴决那边靠着:“查东西不要在外面查,要查就从里面查,你们这样查,能查到什么?” 裴决看过去,见他一脸的得意,就知道他肯定是又有了线索。 “俏俏又知道什么了?” 苏岑是向来不吃亏的,目光朝着桌上的茶盏一扫:“我渴了。” 裴决眼中有笑,毫不介意地想替他倒茶,可此时桌上只有他的茶盏,小陵一见,立刻便从旁边的茶桌上拿了一套新的茶盏来。 “我就要喝你的。”苏岑嫌弃地撇开脸,连看都不看小陵拿过来的茶盏。 裴决有些犹豫,毕竟自己用过的茶盏给别人用,这是无礼的,可苏岑的性子就是这样,就像迟来的叛逆期一样,越是不给,他越要。 幼稚。 小陵在心里默默地说。 然后就看到自家公子将自己茶盏送到了苏小候爷的手里。 喝了茶,苏岑心情舒坦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始说:“他们不是想结交解家吗?那就让他们好好地玩一次就行。” 解家他熟悉得很,从小便走动的地儿,解忆跟他更是熟悉,裴决送衣裳来的前一天,他和苏母就去了一次解家。 贺瑜想要削藩的念头从未停过,而权力大,野心更大的惠王自然首当其中,裴亦扬死在削藩的战场,苏南舟更是和前惠王同归于尽,这么算下来,他们算是世仇,虽说这些都已是前惠王时期的事,而惠王四个儿子也死了俩,只要他们不在背地里捅他刀子他就满意了,而解家不一样。 第40章 解家是儿子死在皇宫,已经过了二十年了,而现如今又只有一个女儿,他有意和解家结姻亲之好,只希望到时候真削藩的时候,能替他们说句话,保住亲王位就行。 “惠王也是真大方,许下的东西可不少。”苏岑靠在那里悠闲地说着。 能从苏岑嘴里说出大方两个字,可见惠王许诺的东西定然是极惊人的。 小陵说道:“那解大人没被腐蚀?” 苏岑横了他一眼:“解伯伯是什么人?被腐蚀了,我能知道这些?” 惠王甚至不惜许下姻亲之好,他那弟弟妻子在难产时去世,到现在三年了,也还未续弦,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才十二岁的解忆身上。 想到解夫人提到此事时铁青的脸色,苏岑嗤笑一声:“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里做梦格外美。” 解夫人生解忆时已经四十九了,当时本就难产,情况危急,差一点就一尸两命,老来得女,两人把解忆简直当眼珠子一样疼,在大周这样重男轻女的风气里,简直比候夫人还异类。 而自生了解忆之后,解夫人的身子也算是彻底垮了,现在都是靠汤药养着,所幸的是因解松所立之功甚大,解大人又一辈子为官,宫里的贺瑜和太皇太后时不时遇到了珍稀的人参灵芝,也往解府里送,还真给解夫人调养过来了,如今只是出不得远门,走不得太远,但也能下得床,能正常生活。 “我记得那天回府后召了府医过去,是出了什么事吗?”小陵想起那天来,当时他们也刚回候府,就见赵府医被拉着,裴决让他问了一下,说是去清荷院给候夫人请平安脉,但请脉一般是在早上,那个时辰和那个神色,倒像是突发了急症。 苏岑自然记得,神色轻松:“没事,去的时候解夫人正喝补药,说是于妇人大补,便也给娘一碗,娘的身子好,补过头流了些鼻血,赵府医开了些清热散火的药吃了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苏岑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那边一直听他说,但一语未发的裴决:“小王传了话来,说是今晚会过来。” 裴决点头:“他的消息想必很重要,否则不会亲自来。” 苏岑难得有些犹豫,而小陵一看他的面色,识趣地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裴决自然也看出来了,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声音放缓:“怎么了?” 苏岑身子靠过去,两人的手臂挨在了一起,彼此的体温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这才说道:“解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能处理,贺瑜传来的消息说,钟山之事还在查,但另外一件事,有进展了。” 裴决没说话,听他说。 “我让贺瑜查了一下裴伯伯当年的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想查总是能查到些东西的,一个月前他说还有些事确定一下,现在应当是查到了。” 裴亦扬十六岁上战场,几乎没打过败仗,而决定他生死的那一仗,他当时是有机会赢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带兵回撤,结果在半路被包围,最后死在了包围圈里。 有人说,是他带兵不利,决策失误,也有人说,他是想趁机带兵逼宫造反。 众说纷纭,可当年裴亦扬的亲兵没一个活下来的,真像已不为人所知。 据说裴亦扬是发了求救信入京都的,但苏南舟以护卫京都为由,拒不出兵相缓,就看着裴亦扬死在了战场上。 当年裴亦扬的死讯传入京都,后来便是裴府闭门,连同曾经与之最要好的苏家,也被拒之门外。 苏岑的手缠到他的胳膊上,一向张扬的笑脸里沉着担忧:“我只是想查清楚真像,还裴伯伯清白,没别的意思。” 裴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没有推开他,任他越靠越近:“我知道,不过这件事情不需要任何人还什么,也不需要任何人证明什么。” 他心里早有答案,且从未变过。 苏岑松了一口气,但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他:“那你不会像之前一样,把我关外门外了吧。” 他语气里带着生怕被抛弃的紧张和担心,弄得裴决心头一酸,看着明明已经长大,却仍然在他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的人,他浓黑的眼里慢慢泛起潮来。 “不会,再也不会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23章 贺瑜和上次一样的时辰来的,一进门,就看到苏岑正靠在椅子上笑得格外开心,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放到一边,笑道:“这是在笑什么,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苏岑笑得身子一歪,就直接靠在了裴决肩上:“说你八岁了还尿床,又不敢承认,最后推到我身上,说是我尿的。” 贺瑜:“……朕是天子,你好歹给朕留点面子。” 苏岑笑得更开心了,在这两人面前,他毫无顾忌,毫无形象:“那你就别尿啊,还让我看到,这件事我可以笑一辈子。” 他笑得开怀,身子一滑,差点从裴决的肩头滑下去,被裴决用手扶了一把才稳住。 贺瑜知道他的性子,坐下喝了口茶,转移话题:“你也已经快及冠了,今日太奶奶跟朕提起来你的亲事,我也觉得可以想想了,你自己有没有心仪的人?” 苏岑倒是从未想过此事,靠在那里懒哼哼的:“没有。” 贺瑜说道:“我想也没有,否则以你的性子,只怕整天不是把人揣在兜里,就是要被人揣在兜里才行,哪能还如此潇洒,我倒是给你看了个人选,解家的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但正好你也不着急,可以把亲事先定下来,过几年再成亲……” 第41章 “你能多操心你自己的事吗?”苏岑靠在裴决,在人身上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位置:“解忆才多大,你问过她吗?” 裴决沉着目光,只动了动身子,让他能靠好,一语不发。 贺瑜却似乎对此事很有兴趣:“她不是自小就喜欢你吗?我上次就问过了,看样子她是愿意的,不过太奶奶不同意,说不合适,你若是也有意,可以去同太奶奶说说,我也在给你看其它贵女,就看你自己有没有喜欢的。” 太皇太后否认得很决对,似乎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按理来讲,苏家和解家在先帝时期便是宠臣,而且他也有意再度扶持解家,若是结为亲家,亲上加亲,是一桩好姻缘。 “本来就不合适,我拿小忆当妹妹,我可以养她一辈子,但不可能娶她。”苏岑说到这里,人也坐起来了,脸上的吊儿郎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还有,你别拿她的婚事当筹码,那可是事关她一辈子的。” 贺瑜停了一瞬,才说道:“还急上了,知道你最护着她们,不提就不提,将来你若是有了心仪之人,记得同我说就行。” 这时裴决开了口:“陛下今日来,是钟山之事有进展了吗?” 苏岑哼了一声,重新靠回去不说话了。 贺瑜这才说起正事:“此事有些棘手,目前还有查,俏俏应当有和你说过,当年裴将军兵败一事,我也觉得其中有蹊跷,最近亦在重查,目前查到了些东西。” 苏岑虽然没有动,但目光也变得冷肃起来。 “先帝当年削藩,许多藩王暴动,当时与裴将军对峙的,是蒙王、利王、简王三王的兵马,叛军当时总共有十万人,而裴将军所带的人只有七万,松州一战后,裴将军当时已经将叛军的联盟打散,斩了蒙王,俘虏了两万人,剩下的叛军虽还有六万人,军心已散,最多月余,裴将军定然能胜。” 这一仗,裴决自然是知道的,当年兵败时,他还去问过裴母,裴母同样不可置信,后来他记得裴母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从苏家送来的,裴母看了之后,便在灵堂烧了。 裴决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灵堂,屋中那幅棺材里,只放了一套裴父常穿的衣裳,连尸骨都没有。 后来,在他的追问下,裴母只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是大周,让他好好读书,不要记恨任何人。 贺瑜继续沉声说道:“裴将军突然入攀里山,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但此事本身就存在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当时是有人故意引他入攀里山的。” 从攀里山到松州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但当时是打败叛军的关键时机,他却在这时选择了离开战场,当时有人传说裴亦扬收到了一封信,与敌方将领见面之后,突然便带兵回撤,是被说服了要造反,可等攀里山的事情结束之后才发现,他带去攀里山的,只有三千人。 拿三千人造反? 就算他疯了也不可能这么做。 叛军在收到他离开的消息后立刻反攻,却发现哪怕裴亦扬已离开,他也早已部署好一切,战线依旧牢不可破,后来武威王勤王救驾,带着三万兵马回缓松州,一举剿灭叛军,当场诛杀两王,这也是众藩王之乱中最后有战力的人马,此一战后,众随后兵力尽数溃散,由武威王和宣阳候带兵将其它反叛的小藩王一一收服。 而经过这些年的内斗,大周整个都消耗极大,更是惹得周边各国对大周虎视眈眈,边境一直不稳,先帝为了尽快平息内乱,收了剩下藩王的兵,发配去了边关。 此一次后,便只留下了剩下的六个藩王,当时先帝本没想要留下前惠王,但惠王的王位已经世袭三代,经营百年,虽然收了他的兵权,但想直接连根拔起太难,且当时的大周实在经不起动荡了。 “当时谣传说裴将军与叛军结盟,事成之后共分天下,才引得他带兵离开,我顺着这件事往下查,查到当初裴将军确实与叛军有书信来往,虽然那些书信已毁,现在不可考据了,但我找到了当年在攀里山那一战中活下来的百姓,据他们所说,裴将军当时去时,阵仗之大,声音之大,让人误以为他带去的最少也有三万人。” 却不想事后发现只有三千。 “跟据当时的战报来看,当时攀里山确实发现了叛军,是余王的两万人,他们应当是想利用攀里山的叛军引开裴将军,调虎离山,方便利王和简王的人能突破那边的防卫入京都,可是没想到裴将军竟然只带了三千人赴约,而不是三万人,在裴将军到达攀里山时,松州那边的叛军就立刻发起了进攻,却没想到应当只有不到三万人的裴军仍然有五万人,将他们牢牢拦在松州城外。” 而以三千对两万的裴亦扬,则死在了攀里山,带着余王一起,而余王剩下的那些兵,一见余王死了,在武威王赶来时,直接降了。 “可是当时京都有宣阳候守着,而且武威王还在赶往京都,从攀里山到京都最快也要三天,等他三天后到了,武威王也到了,他那两万人,根本不可能进得了京都。”苏岑对这件事的宗卷看过不止一次,非常熟悉:“为什么裴伯伯一定要在攀里山杀了余王呢?” 贺瑜目光看向裴决,上次裴决提到那个所有人都忽略的“献宝”之后,在查此事时,他也在想。 区区一个余王,两万草兵,还不足以让裴亦扬亲自带人来剿,除非当时攀里山,不止余王。 第42章 他要杀的人,也不止是余王。 “还有一件事。”贺瑜目光沉冷:“虽然当时带兵的是余王,将领都是他手下的人,但这些兵并不全是他的人,其中有前惠王给他的人。” 众藩王叛乱开始之后,战争难以避免,而持续数年的拉据战也让双方消耗众多,到了松州一战时,则可以说是集中了剩下藩王的所有可战之力,余王本就没有多少兵力,打到那个时候,他手上本不应该还有这么多的人。 而前惠王是个老狐狸,叛乱开始之后,他一直没有直接露过面,既没有表明自己支持皇帝,与众藩王为敌,又暗地里支持着藩王们的行动,哪怕后来先帝在削藩之中赢了,他以兵权和失去两个儿子的代价,保住了自己的亲王之位。 余王死后,群龙无首,当时有不少逃兵,最后武威王清点投降的人数时,也只有八千人,除了战死的,逃走的人至少也有三千人。 而这些人,他查到,都是往惠州逃去的。 “又和惠王有关?”苏岑皱眉:“怎么感觉他阴魂不散的。” 下毒之事如此,钟山之事如此,松州之战也是如此。 贺瑜微微点头,说道:“确实,而且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有联系。” 正常来讲,在战争的关键时刻,任何一个将军都不会离开,但他却能抛下战场,只带了三千人赴一个必死局,那他去攀里山究竟是为什么? 和前惠王献宝的那个“宝”有关系吗? 裴决听到这里,声音低沉:“此事个中原由我也问过母亲,只是母亲什么都没同我说。” 从查中毒之事开始,一件件事情慢慢被掀开,但坦露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而能解释这些谜团的人,却多半都已经不在了。 外头暗卫提醒了时间,几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聊到快子时了,贺瑜也该回宫了,他起身拿起披风,看苏岑头一歪,又靠回了裴决身上,那亲密的样子再自然不过,难免心里稍有点吃味,说道:“苏俏俏,你也快及冠了,还坐不直,裴决虚岁也二十五了,再过两年娶了妻,你这样黏着人成什么样子。” 苏岑好不容易才将人盼回来,才黏了几日,听他这样一说,心里便不舒服,回嘴道:“还有半个月你也及冠了,如今还后宫空置,有这当红娘的心思,还不如先管好自己,努把力,多给太奶奶生几个曾孙!” 贺瑜披上披风,将帽子拉起来,遮住自己的脸,被他这一说,他忍不住伸手过去就要弹他的额头。 苏岑像是知道他的动作一样,头一偏就躲开了,可重心不稳,直接就往一边歪去,裴决连忙伸手一揽,将人揽进怀里来。 “贺瑜,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还是天下之君,注意点儿!”苏岑完全没考虑自己会不会摔一样,嘴里还不肯放过贺瑜。 贺瑜闹了他一下便也收了手,毕竟时辰也不早了,明日他还有早朝。 等人走了,裴决这才低下头看还赖在他怀里的人:“动作轻点,不怕又摔着吗?” “这不有你接着吗?”苏岑笑嘻嘻地在他怀里蹭了一下脑袋。 裴决眼中有笑:“上次摔得还不够?不怕我没接住?” 苏岑笑得坦然:“多摔几次也没关系,你心疼了,自然就会接住我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24章 裴决被他说得心头一酸,眼中染上点点暖意,还没来得急说什么,怀里的人就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笑嘻嘻道:“心疼了?那就多疼疼我知道吗?” 被他这嘻皮笑脸的样子一逗,心里那点酸涩又褪下去了,他伸手拉下还在搔着他下巴的手指:“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了。” 今日午时便下了朝,一进都呆在他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快子时了。 苏岑不满地往他身上一压,双手抱在胸前:“急什么,离得这么近,晚点再走。” 裴决看着赖在他身上的人,虽嘴上说着走,人却没动:“明日还要早朝。” 苏俏俏不满,但想到此时已经很晚了,也不可能不放人走,一边起身一边嘟囔:“我就说那堵墙碍事,明日就找人拆了,两院合成一院多方便,免得还要走来走去。” 裴决好笑,这些日子,不是他在藏锋院,就是把他拉到流岚院,那堵墙拆与不拆其实区别也并不大。 苏岑说着说着,却突然想到什么,眼中一亮,看过来:“要不我今晚睡你那里?反正也不是没睡过。” 这话说得有点歧意。 裴决一口回绝:“不行。” 这些日子以来裴决对他的纵容给了他很大的底气,听到他这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苏岑立刻便道:“为什么。” 裴决没有给理由,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语气格外坚决:“不行就是不行。” 苏岑最近确实黏他黏得紧,有种迫不急待想找回以前的感觉,但两人之间到底还是隔了这么长时间的空白,终究不再是小时候,这么陡然想回到从前,怕没那么容易。 虽然心里知道,但是被这么干脆地拒绝还是让他很不舒服,脑子里莫名又冒出刚才贺瑜的话来。 他也二十四了,这个年纪哪怕是放在普通人家,孩子可能都已经好几岁了,他在浙安前前后后也去了十二年,虽说未听说他有什么心仪之人,可以他的性子,就是有,怕也不会轻易让人知道。 第43章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这么一想,心里更不舒服了。 “我知道了。”苏岑磨着牙,心里暗暗地想,他要好好查一查,浙安十二年,他的明月哥哥是不是真的有心上人了。 裴决听出了他的不开心,站在那里正赌着气,他起身走过去,抬手碰了碰他的头发:“明日在墙上开个门,今日就不要再折腾了,早些休息。” 苏岑心里的气被那只温柔的手抚平了一点儿,语气便也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去休息吧。” 看着裴决出了门,他看着渐渐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突然又想到。 外人面前冷若冰霜的裴决,内里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对自己已经这么温柔了,若是对待心上人,只怕会更加柔情似水吧。 那种酸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像是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突然有人告诉他,这珍宝早已有了主人,他迟早得还回去。 苏岑回到屋子里,寂静的深夜里却满目的清醒,最后实在忍不住,把已经睡了的苏浩又从床上挖了起来。 “你让人去查查,裴决在渐安接触过的人,特别是女子,尽快查清楚了告诉我。” 苏浩睡眼惺松,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了?有人对裴大人不轨?” 苏岑咬牙切齿地点头,对那个想象中连面容都没有的模糊身影充满了敌意:“对,不管是什么名门闺秀,大家小姐,还是小家碧玉,风情美人,总之,只要有过接触的女子都给我查清楚。” 苏浩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啊?” 苏岑坐在那里,越想越是气愤:“我怀疑他有心上人,所以要跟我保持距离。” 苏浩回想了这些日子的种种,越发觉得疑惑。 保持距离?如果他们这样还算保持距离的话,那什么样才叫没距离? 而且…… “小候爷,如果裴大人真的有心上人的话,也很正常吧。”苏浩想来想去,没觉得哪里不对:“这不应该是件好事吗?裴大人现在孤零零的,要是身边有个知心人,作为裴大人的兄弟,应该为他高兴吧。” 苏岑被他说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看着苏浩那张疑惑的脸,张了嘴又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从哪里反驳。 “哦哦哦,小候爷你是担心接近裴大人的人心怀不轨是吗?”苏浩像是突然醒过来了,没等苏岑开口,就开始自我解释起来:“是我想得太浅了,还是小候爷想得周全,那我明日一早就让人去查。” 苏岑也没想明白,只沉得心头正堵得慌,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烦躁地就顺着苏浩的话含糊地吩咐:“反正你查仔细点,有什么都给我报上来。” 第二天,裴决一早就去早朝了,等他下了朝回来的时候,两人中间的那堵墙上,门都已经修好了,但样子格外简单,和苏岑平时张扬的作风完全不同。 裴决看着觉得眼熟,突然就想了起来,一时间心头复杂。 这门的样式,和当年他给苏岑开的那个小门的样式是一样的,只是比那个门要更大些。 最后目光落到那应该装着门栓和门锁的地方时,却发现既没有门栓也没有门锁,干干净净地什么都没有。 他几乎没有过多地思考就明白了苏岑的意思,伸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而打开的门里,就看到了苏岑那张笑吟吟的俊美面孔。 小时候就是这样,他一打开门,就会看到一张期待的,忐忑的,伤心的,兴奋的,难过的,哭泣的,有时干净,多数时候脏兮兮的漂亮小脸。 然后一把扑到的怀里,和他分享,或者向他控诉。 “怎么样?我觉得还有点小,先用着,哪天要是我觉得不好,这墙我还是要拆的。”苏岑从那边往这边走,边打量,站到了裴决旁边又回头打量了半天:“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裴决心头万般思绪,可千回百转之间,最终也只说到:“挺好。” 苏岑说了一堆,听到他回这两个字,稍稍开心,但还有是有些顾虑,故做强势道:“这门上的锁我是要特制的,你别乱安锁哦,等我的锁做好,我再来弄。” 裴决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安,内心愧疚,说道:“不必了,就这样吧。” 苏岑一听,立刻高兴起来,靠过去:“你说的哦,那我就命人别弄锁了,就这样啦。” 得到了裴决的首肯,连同那个门也变得更好看了,他伸手推来拉去一通,又让苏浩去赏了做门的工匠们。 时间一晃,万寿节就要来了,钟山之事却仍然没有太大的进展,就连三法司里关于此案的卷宗也极少,一个亲王和一个王候的死,竟只有寥寥几笔的记载,让事情越发显得可疑。 万寿节乃是天子寿诞,又是贺瑜二十岁及冠,所以办得格外隆重。这天,天子出宫,銮驾过长街,巡四门,接受百姓的朝拜,京都一百二十坊皆因此庆典而披绸挂彩,普天同庆,巡游完后,回宫行及冠礼,由太皇太后亲自为皇帝披袍戴冠,再于琉璃宫中大宴群臣。 苏岑受贺瑜之命,巡视銮驾所过之处,他骑着马,正晃到西街,说是巡视四门,可一百二十坊,哪里有时间全都巡视到呢,不过是离皇城近的地方晃一圈而已,像西街这种地方,更是来得少。 东街和南街早已经华彩张扬,整个长街被红绸连成一片,还有不少铺子为了讨个好彩头,扎了不少花球挂在门前,苏岑看到之后,笑了贺瑜好一阵,说这不像是万寿节,像是他要成亲了,要立后。 第44章 而有些权贵则更夸张,竟然还想为贺瑜铸金像,立于长街之上,供人瞻仰。被苏岑说像是他要死了,给他供香火一样,贺瑜气得脸都青了,说他诅咒天子,要掌他的嘴,最后下令不可铺张浪费,这才止了那些人讨好的心思。 不过贺瑜倒也没真生气,知道苏岑这是在给他一个阻止那些权贵的理由。还有三天便是万寿节了,现在连同住在东街和南街的百姓的衣裳似乎都已经换了新了,北街和西街则差点,特别是西街,越往里走,离皇宫越远,就越发觉得没什么变化。 苏岑拉着缰绳,慢悠悠地走着,街边上的人算不上衣衫褴褛,但也都是极普通的粗布衣衫,而他一身宝蓝色的圆领骑装,虽说不像平时一般纹饰华丽,也依旧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但不时有人看到他,还会抬头和他打招呼,苏岑也没有过多的回应,看到了便轻点下头便过了。 所有天子要巡的地方早就已经布兵戒备,由禁军亲自督查,毕竟天子出巡是大事,而现在时局也并不算稳当,削藩在即,一旦动手,那影响的不止是六大藩王,许多与藩王们有牵扯的老权贵们自然也逃不掉,而如今贺瑜还没有子嗣,若是他出什么事,整个大周都会乱成一团。 虽说禁军乃是天子直属,但能统管禁军,贺瑜放心交权的人也没几个,所以这几日苏岑每日都要出来巡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晃完一圈回到府中时,一早便出去了的苏浩也刚好回来,见到他,立刻快步过来:“小候爷,都查清楚了。” -------------------- 俏俏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哦 第25章 苏岑反而有些惊讶:“这么快?” 从京都到浙安,就是用信鸽也要五天才到,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十天,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都查清楚了? 苏浩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府里走,赶着回来,额上还有点汗:“主要是没什么可查,回话的人说,别说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他们连<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青楼,还有儒生们最喜欢去的画斋字斋都查过了,可结果一无所获,别说红颜知已,就是蓝颜知已都没有,所以根本无人可查。” 苏岑本来是认真听着,结果猛然听到蓝颜知已先是一愣,毕竟他混惯了风月场所的,之前没往上面想,立刻便明白过来,心头猛地一跳,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裴决看着就不像好男风之人。” 苏浩没多想,笑道:“这不是小候爷要查嘛,他们查来查去,说裴大人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如今在浙安的院子服侍的女子,年纪最小的也都三十六了,还是裴夫人身边的人,裴夫人去了之后,裴大人便将院子都交给她们打理了,所以他们也是在猜,裴大人这个年轻,怎么着也是个男人,万一……咳……怎么解决,不就想到这上面了嘛,就一起查了查。” 本来苏岑没有多想的,但这话却是越说越偏,莫名偏到了这上头。 虽说京都没哪家花楼青楼是苏小候爷没逛过的,但他自小受候夫人的教导,一来对女子很是尊重,二来洁身自好是最基本的修养,所以虽然桃花不断但好歹没惹出过什么情债,偶尔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都是自己动手解决,对此事也并无多少沉迷。 但这种事情,放到自己身上还好,脑海里换了个人,突然就变得不同起来。 特别这个人还是裴决。 这样看上去永远冷静,永远不会失态的人在那种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浑身燥热吗?会面红耳赤吗?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会有什么样的眼神?会说什么样的话?会…… “俏俏。”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苏岑陡然浑身一震,耳尖发热,热意迅速地蔓延向整个脖颈。 他侧头看去,就见裴决正从藏锋院出来,身上穿的是常服,正是他那日送给他的那件银灰色长袍,身姿欣长挺拔,头上戴着玉冠,春光下端得是玉树兰芝,俊逸非凡。 这也是苏岑自己要求的,说是在府外随他怎么喊,但是在府内就要亲近些,裴决坳不过他,便答应了。 裴决走过来,就看到他盯着自己,脸蛋红了一片,微微蹙眉,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红?热的吗?” 他手指带着些凉意,手背碰上来的瞬间像是被一只小蜜蜂蛰了一下,竟有一瞬间的麻意。 苏岑几乎是下意识地跳开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拒绝他的触碰,往常,都是苏岑紧紧黏着他的。 裴决手还放在半空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眸中有些诧异。 苏岑立刻也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动作太过生疏,但他并非有意,只是脑子不听劝,莫名其妙地被苏浩带到了那个方向,他又突然出现伸手碰他,那一下躲,就像是在做坏事的孩子突然被爹娘发现一样。 他又看不到他脑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岑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解释道:“你吓我一跳,我刚巡视回来,有点热,你看,都出汗了,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的手心确实有一层薄汗,带着热度的掌心里蕴着湿意,碰在指尖。 裴决也没有多想,说道:“万寿节在即,陛下宫里事情多,下朝早,后日便是万寿节,免了五日的早朝。” 后天便是万寿节了,苏岑是不需要早朝的,他身上挂着的都是闲职。 苏岑嗯了一声,看着眼前的裴决,努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像都抛开,说起正事:“昨日解家送来消息,惠王的妹妹入了京都,当天晚上,惠王妃又去见了清远候。” 第45章 两人进了流岚院,裴决吩咐道:“去打盆水来。” 苏浩立刻便去了,不一会儿,便端着水盆过来,放到了洗漱架上,他正要去拎帕子,裴决已经将帕子拿了下来,放在温水里打湿,拎干,转身递到了苏岑面前。 苏岑就喜欢裴决的亲近,拿过帕子擦了脸,又擦了手,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直接抬手扔回了盆里,水盆里的水溅了一地。 他又颇为得意地看向裴决。 裴决:“真准。” 苏岑就更高兴了。 小陵跟在一边,看着坐在椅子的人,已经麻木了。 虽然小候爷名声不好,跋扈也好,脾气臭也好,在别人面前好歹还像个正常的十九岁的少年,一到公子面前,就幼稚地像三岁。 “去拿把扇子来。” 听到裴决的吩咐,苏浩又去找了一把苏岑的扇子来。 能到苏岑手上的东西,非尊即贵,这把扇子还是贺瑜赏的,以金为柄,玉为骨,蜀锦做的扇面,上头则帝师所题的诗,放到寻常人家手里,且不说这金玉的金贵,光是御赐两个字,就让人只敢放着供奉,可到了苏岑这里,也不过是寻常玩物。 裴决展开扇子,慢慢地给他扇着风,丝丝凉意柔和地吹拂过来,苏岑舒服地咪起了眼。 这个时候,苏岑才开口,和他聊起了正事:“惠王想和结交清远候,他现在还有一个妹妹待嫁,贺曼青,刚十八,据说长得是极好看,真是可惜。” 裴决稍想一想:“清远候有两子,大儿子年二十七,小儿子年二十四,皆已成亲。” 惠王之妹,总不能是去给人做妾吧。 苏岑朝他看过去,讽刺的一笑:“谁说要给他儿子?” 此话一出,裴决和小陵也反应过来,小陵嘴角抽了抽:“清远候都快五十了吧,惠王还真舍得。” 清远候丧妻刚满一年,惠王这就把妹妹送过来给他续弦,他的大儿子都比贺曼青大了快十岁了。 “清远候虽然不成气,但京都的权贵里说得上话,先帝当时虽有意收归皇权,但忙于应对藩王之乱,对这些人便放了一放,让他们多喘了几口气,如今贺瑜有意继承先帝之志,藩王也好,侯爵也好,都跑不掉。”苏岑虽然仍是那幅懒散的样子,可眼中却有寒芒闪过。 先帝当时削藩之所以引起那么大的动荡,其主要原因不止在藩王身上,还有和这些藩王紧密相联的老权贵,他们的利益早已紧密相联,只可惜先帝王殁得太早,没来得急将他们连根拔起,贺瑜当时又太小,让他们得以缓过劲来,如今贺瑜要处理他们,清远候这些人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那这门亲事不能成。”小陵说道:“惠王本来就是个大麻烦,两人真绞成了一股绳,不就更麻烦了吗?” 惠王他们肯定是要处理的,但惠王身上涉及的事情太多,而且明知道清远候活不长了,惠王却还上赶着把妹妹送过去,怎么看,这事儿都有问题。 苏岑翘着嘴角,笑得狡猾,像只小狐狸:“成一桩好姻缘难,坏一桩婚事还不简单。” 小陵忍不住过去凑趣儿:“小候爷有什么好点子,我能帮上忙的?” 自从话说开了之后,再加之裴决最近对他越发好,苏岑对小陵的敌意也就慢慢没那么重了,见人凑过来,打趣道:“你又不是我的人,先问你家公子舍不舍得把你给我用。” 裴决摇着扇子的手没停,小陵已经抢了话:“小候爷你就别吃我的醋了,最近我连公子三步之内都没进去过了,这方圆十里,谁还能比得过你。” 这话听着像夸张,但却极大地取悦了苏岑,他笑嘻嘻地拿胳膊碰了一下裴决:“明月哥哥,那我就借他一用了。” 裴决收了扇子,只嘱咐道:“注意安全。” 小陵第一次跟着苏岑做事,还是去搅黄一桩婚事,看着前面花蝴蝶一般张扬又嚣张的人,莫名地有点兴奋。 “小候爷,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苏岑翻身上马,看着他笑得神秘:“带你长长见识。” 小陵更期待了。 于是当他们来到暖红阁时,小陵看着窗子里探出来的一张张各色容颜,脚步像被钉在那里,完全动不了。 暖红阁和鸣凤楼皆是京都闻名,不过鸣凤楼接待的权贵更多,里头的女子也可以卖艺不卖身,但暖红阁就更随意些,开门大吉,有银子都可以来。 二楼粉色窗纱里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看到他那样子,捂着嘴笑了起来,裸露着香肩,朝他一挥手,一张带着香粉的绢帕便飘落下来,直接落到了小陵的头上,小陵连忙伸手一挥,将那帕子挥到了地上,可那香气也不可避免地沾了一身。 “这位哥哥是第一次来吧,怎么瞧着面生得紧。”那女子以手支头,松散的发间一朵花儿要坠不坠,眼波如水,瞧着小陵张嘴调笑。 小陵之前是裴家军中的孩子,十来岁就跟了清心寡欲的裴决,别说进这种地方,就是听都没听过几回,毕竟没谁敢在裴决面前提及,那女子看上去二十五六岁,正是最为风情的时候,被这样一调笑,小陵的脸立刻就红透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26章 苏岑是老熟客了,见到他来,里头的嬷嬷们都迎了出来,将小候爷迎向专属的雅座去。 第46章 苏浩才要踏进门去,见小陵红着脸像根木头似地杵在那里,又回身去拉他:“你杵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吧。” 小陵被他一拉,别扭地走了几步,就踏了进去。 一楼主要是歌舞,中间长长的四根纱缎垂下,被束在舞台四角,上头穿着清凉,笑容妩媚的舞伎赤着脚,腰间缀着金铃正旋转着舞动,周围一圈潇洒客面红耳赤地喝着彩,有不少的桌子上还有美艳的侍女正赔着笑倒酒,时不时还将那摸上腰肢的手轻轻打掉。 还是大白天地,就已经是这个样子,到了晚上,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小陵不的目光不敢乱瞟,可不管他看到哪里,好像都是非礼勿视的场景,看着苏浩熟练地往楼上走,忍不住靠近过去:“我是听说小候爷喜欢逛花楼,还以为是传言,你们真的常来这种地方吗?候夫人不管?” 当初在浙安,裴夫人可是对裴决这一块看得死死的,当然,裴决其实也没什么可管,清心寡欲地像个和尚。 两人虽不说像苏岑或是裴决般俊逸,但也算得上是翩翩公子,又年轻,这一路上不少女子投来明示暗示的目光,苏浩已经习惯了,遇到认识的,还会点头打个招呼,小陵就不行了,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里有白生生的手臂,那里有灵活柔韧的腰肢,就连闭上眼睛,都能听到一阵阵娇俏挑逗的笑声,简直无孔不入地侵入着他的神经。 苏浩领着他往上走,闻言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竟有些可怜的意味:“这种地方怎么了,你不会这就把持不住了吧。” 还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小陵被他说的身体都僵了一下,脸更红了:“你乱说什么!” 苏浩跟着苏岑常来,轻车熟路地往上走:“把持的住那你担心什么,心正则身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小陵惊讶于苏浩竟然说出这样话来,一般这种话在裴决嘴里听到的更多,还没等他好好消化,两人已经到了。 推门进去,就见苏岑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盘着腿,似乎在等人,见他们进来,微微蹙眉:“怎么这么慢?” 苏浩习以为常,并不在意,走过去也拿了个点心吃,小陵则是左顾右盼,见房中竟然干干净净地没外头那样喧闹,心下刚松一口气,想着原来小候爷不过是做做样子。 可还没等他想完呢,外头一阵娇俏的笑声传来,紧接着,门被推开,一身薄纱轻拢着身子的女子扭着腰便进来了,而跟在她身后的女子也随之鱼贯而入,竟一下子来了七八人,个个身段窈窕,环肥燕瘦,各有风姿。 “小候爷,人送来了,不够您再说一声就行~” 外头嬷嬷的声音传了来,也识趣地不打扰,直接便把门关上了。 小陵瞬间愣在当场,没等他反应,那些女子就已经拿着帕子,挥着扇子靠了过来,一个女子竟是直接将他按在了椅子上,柔若无骨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抚过:“哟,这位哥哥第一次见,喜欢听歌还是跳舞啊?” 那女子身上的衣裳跟片云似地,又软又透,一眼望过去就是白皙的皮肤,小陵想推开都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惊恐又无助地看向那边的苏岑。 却见苏岑身边围了五六个女子,有人锤着腿,有的按着肩,有的倒酒,有人正喂果子,看上去好不惬意,压根没想管他。 “不不不必了。”小陵只能伸手在那女子腰间一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离她远远的。 那女子也不恼,顺势就靠在了椅子上,反而笑着对苏岑说:“小候爷,你这侍卫比小浩哥还不解风情啊,该不会是不喜欢女子吧。” 苏岑把小陵从头到尾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听到这话,竟然还顺口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不如你再试试?” 小陵一听,立刻急了:“小候爷!你别开我玩笑了!” 依偎在苏岑身边的女子们皆是一阵哄笑,像是看戏逗猴一样地看着小陵,就在小陵即将要炸开的时候,苏岑这才示意他们别笑了:“头次来,又没成亲,你们悠着点儿。” 刚才逗小陵那女子坐正了身子,笑道:“他要是成了亲,小候爷你能带他来?看起来还是个雏儿,真是可爱。” 小陵脸都要憋炸了,粗声道:“小候爷,我们来是有正事的吧。” 苏岑却是笑吟吟地回道:“这就是正事,好久没来看各位姐姐了,来看看。” 他这一声姐姐,取悦了这屋中每一个女子,众人都笑得格外开心,比起外面那些虚情假意的笑,倒是更多了真实。 直到这个时候,坐在苏浩身边那位看上去最为年长的才开口道:“行了,都适可而止。” 苏岑身边的女子们这才从苏岑身边离开一点,不再紧紧靠着,有人抱怨道:“小候爷难得来一回,多占点儿便宜怎么了,金姐姐真是小气。” 那女子手里执着一柄绢扇,上头绣着朵朵粉艳的桃花,看上去二十六七岁,这个年龄在青楼里已经算是老姑娘了,但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翻成熟风韵,说话时也是语速平缓,声线沉稳:“行了,把知道的都说说。” 直到这时,小陵才稍稍放松下来。 清远候其人,不贪财,但好色,而且他与其它权贵不一样,有人喜欢鸣凤楼,能进里面的女子多少都读点儿诗书,能侍笔弄墨,有点儿红袖添香的意味,说好听点是风流才子,俏丽佳人,但有人更喜欢暖红阁,这里的女子迎来送往,热情奔放,讨人欢心的本事一流。 第47章 像清远候府这样的人家,哪怕就是纳妾,也必需是良妾,对身家要求也是极高,他府中妾室虽多,但都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姑娘,自然没有这种烟花柳巷的女子会的花样多,刺激多,于是年纪越大,他越是喜欢来,之前正妻丧期未过,还稍有收敛,最近却是来得越发频繁。 “他清楚我们这些人都向着小候爷,不让我们进他的房,他喜欢放浪的,声音叫得越大他越喜欢,他一来,旁边屋子都进不得人,最近找嬷嬷拿药都拿得更多了。” 青楼里助兴的药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这种药毕竟透支人的身体,用得过量了对身体没有益处。 “不过,倒是听说,也就万寿节前这几天放肆一下,万寿节后怕是有段时间来不了,所以才格外卖力些。”女子倚着扶手,玩着手里的丝绢,看似笑得放浪,眼里却是一片清明:“以我看,最多三个月,他肯定忍不住。” 另一个女子笑道:“三个月?上次说新纳了个小妾,新鲜劲儿也就一个月,不就回来了,这次怕是又看上什么人想纳回府里,我就赌一个月,最多两个月。” 就这样一会儿的功夫,几人赌注都下完了,在一边吃着果着的女子拿手指头戳了一下苏岑:“小候爷不同我们赌一把?” 被叫金姐姐的金云裳横了那女子一眼:“小候爷向来对这种盘子不感兴趣,规矩都忘了?” 那女子嘻嘻一笑:“是我不对,那就咱姐妹们之间玩玩罢了。” 可苏岑这时却突然开口道:“这次我也陪姐姐们玩一把。” 众人都知道他向来对这种以女子为赌的赌盘没有兴趣,都惊讶的看过来,就见苏岑没一点不快,反而一脸笑:“我赌三天,万寿节后三天,他必定会来。” 看他那自信的样子,众人又是一阵笑,连金云裳都忍不住笑道:“看来小候爷知道的比我们多。” 这时有几个女子要跟苏岑,却被苏岑阻止了,说是下了注便不可以改,一群人又笑闹成一团。 最后苏岑又被劝着又喝了点儿酒,才说道:“到时候他来的时候,你们别去招他,尽量躲着点儿。” 金云裳拿着扇子替他打着风:“听小候爷这口气,清远候是有麻烦了。” 苏岑也没瞒着:“我找他能有好事?” 金云裳已经三十岁,在暖红阁已经不接客了,三年前苏岑遇到她时,她正和嬷嬷因接客之事争执,护着一个被亲爹骗了,卖到这里的十三岁小丫头,苏岑问她为什么拿赎身的银子救个不相干的人,她只说道:“当年我也是被我爹骗来的,被卖到这里时,也只有十三岁。” 于是苏岑救了她,此后两人相交甚好,这时苏岑才知道,她和暖红阁的几个女子,在京都远郊的私宅里,收养了十三个小女孩儿,都是被卖到暖红阁时,又被她们赎下来的,供着她们吃穿,学艺,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小候爷能救我们一时,能养我们一辈子吗?就算能,也没有那个义务,我们这样的人,别说没有其它技艺傍身,就是有,也没人敢用我们,除了做这个,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靠自己能挣这么多银子的,如今有了小候爷的名头,能帮我挡住不少麻烦,我已经感激不尽,等她们长大了,能自己有口饭吃了,我们也就能放心了,其它事,我们自己有分寸。” 如今在暖红阁,她也算是除了嬷嬷最有头脸的人,如今虽然不接客,却也有些老主顾喜欢在她这里听听曲儿,按按肩,偶尔有些夫妻之间房里事不和谐了,还能支支招,倒也有不少收入,而且有了苏岑的面子,也不必再勉强自己去接不喜欢的客人。 又想到什么,苏岑问道:“吴王呢,最近有没有动静?” 金云裳略一思索,说道:“来倒是没来,但这几日也有轿子来,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胆子小了不少。” 有轿子的意思就是让人把姑娘带回府里去,怕是上次被苏岑打怕了,又忍不住寂寞。 小陵想到上次吴王的惨样,忍不住说道:“牙都掉了,话都说不全,还能想着这事儿?” 一听他这话,那边几个女子就捂着嘴笑起来:“这个哥哥果然还是童子,男人嘛,哪儿不行,那儿都得行。”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这毕竟是在青楼,这种荤话再常见不过,但是小陵是第一次来,更是第一次听,才消下去的羞燥立刻又涌了上来,噤了声不敢再接话。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27章 金云裳道:“听梅香房里的丫头说,清远候对这个美人很是满意,说是很对他味口,想必他是见过的,但能对他味口的,也不好找。” 清远候的爵位已世袭四代,到了他这一代时,族中已经没什么可用之人,而他的两个儿子,也是继承了父亲的爱好,如今已经给清远候生了五个孙子孙女,子孙繁茂。 虽然已经这把年纪,但是在女色一道,清远候却是年纪越大越上头,玩得越花,一般的女人已经满足不了他,才会在青楼里寻刺激,可惠王之妹毕竟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以时间来看,两人应当最多也就见过一两次,就能这么对他的胃口? 看来这个女子也不是个寻常人。 看清远候的意思,颇有些迫不及待,想在万寿节后便把亲事办了,毕竟娶的是惠王之妹,若是人娶进来就去逛青楼,怎么也说不过去,才在万寿节前变着花样玩,万寿节毕竟事关贺瑜,若是出了什么事,哪怕就是个不吉利,都能让御史台一顿参奏,所以事情只能在万寿节前办。 第48章 还有不到两天,时间确实太急了些。 这时,另一个女子说道:“小候爷,时间太急,其实相比于从清远候那里下手,我着着,你不如去找找这个女子。” 苏岑看过去,那女子手里正拿着一个樱桃,却没吃,只在涂着豆蔻的手里把玩着,慢悠悠地说道:“清远候的名声,京都谁不知道,若有坦途大道,谁愿意跳泥坑?只要她愿意配合小候爷,事情不就简单好办多了?” 那女子斜着身子倚在那里笑:“我不懂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只是同为女子,小候爷说说这女子的心思,惠王能将她留到现在都没嫁,也不怕耽搁她,想必也没把她太当回事,可女子的青春就这么几年,惠王不急,她自己不急吗?还是她就喜欢这年长的?” 这番话一出,连小陵都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虽说事情到这一步,那女子应当也清楚清远候是个什么德行,但若是有其它路可走呢? 几人在暖红阁里呆了两个时辰才出来,小陵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跟在苏岑后面忍不住道:“小候爷,你这是有一整个后宫的军师啊。” 苏岑还没说话,苏浩就打断了他:“什么叫后宫,你会不会说话。” 小陵连忙呸呸呸了几声,忍不住好奇:“小候爷你怎么知道她们会帮你啊。” 苏岑接过苏浩递过来的马缰,看了他一眼:“帮不帮,在于她们,不在于我。” 这些女子基本上都是他偶然遇到之后,帮过那么一两次,而且大部分只是举手之劳,也并未真的图回报,只是像金云裳一样,把自己当成了苏岑的人,可是苏岑自认为对他们,也没做过多少事,唯一做的,可能就是并未像其它客人一样,把她们当玩物,而是当成了一个人在交流。 小陵似乎懂了一些,又似乎没懂,但是对他的佩服却是又上了一层:“那些……嗯,姐姐们和我平时听到的不太一样。” 听到他称呼姐姐,苏岑笑了一下,苏浩调侃道:“下次想来,自已来,姐姐们都认得你了。” “不是不是不是!”小陵连忙摆手,想起今天一下午的经历,脸上刚下去的热度似乎又起来了:“我只是觉得,和话本里头的不太一样。” 小陵自小跟在裴决身边,除了练武,就是替裴决办事,身边跟着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别说定亲,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青楼这种地方,就是在普通人嘴里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话,可今日一下午下来,却让他改观了不少。 苏浩打趣道:“没事,多去几次你就长大了,这京都的花楼,你想去哪间直管去,报小候爷的名字就行。” 小陵瞪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话,就你去的地方多。” 几人骑上马上回府,闻言苏岑转头说道:“今日带你来,是认个脸,以后暖红阁的事就交给你了。” “啊?”小陵想到那几个热情的姐姐,脸上的热度就下不去了。 几人回了候府,苏岑便直奔藏锋阁,进了书房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几乎想也没想地就往他身边的椅子上一坐,人就靠了过去:“看什么呢?” 裴决被他那一身的香粉熏得皱起了眉,立刻便意识到他可能去了哪里,声音沉下来,显得有些低:“去了鸣凤楼?” “不是,暖红阁。”苏岑被那甜香熏了许久的鼻子在闻到裴决身上淡淡的皂荚香气的时候,总算恢复了一些过来,觉得好闻,不由又靠近了一些。 这些日子为了查案子,裴决自然对京都这些地界儿都大概了解了一些,闻言目光更沉了,伸出抵住了他越靠越近的脸:“有什么收获。” 苏岑的脑袋被推开,略有不满,但还是如实地道:“清远候色欲熏心,想在万寿节后就办事儿,我想从贺曼青那里着手,先去查查布庄和绣纺,明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贺曼青就是惠王之妹的闺名。 裴决嗯了一声,实在受不了他那一身的香气,说道:“先去换身衣裳。” 苏岑皱眉:“我出去忙了一下午,你还嫌我?” 裴决缓了声音,但抵着他头的手还没松开:“乖,去换身衣裳。” 苏岑见他坚持,气呼呼地起身就往外走,走到外面又抬起袖子闻了闻,经过刚才裴决身上那清新的皂荚香气的洗涤后,被熏得快失灵的鼻子这才恢复正常,闻到浓浓的甜香。 苏岑还有点不放心,叫来苏浩:“你闻闻,我臭吗?” 苏浩靠过去闻了一下,摇头:“不臭啊,还很香。” 苏岑晃晃头,想着可能是裴决不喜欢这香粉味儿,毕竟从未见他房里点什么熏香,直接从隔墙那道门里过去换衣裳去了。 这边,小陵见苏岑出来了,进了书房去见裴决,简单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之前听说小候爷风流的名声,却没想到内情竟是这样。”小陵语气里带上几分佩服:“原来,哪怕是青楼的女子,也并不都是话本和传言里的样子。” 裴决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道:“他只是比别人看得更清楚些。” 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意之事,多的是迫于无奈的人。 “那几个姐姐看着也不像是甘愿沦落风尘的人。”小陵叹了口气:“可惜暖红阁的赎金太高,以我的俸禄,连他们一人的赎金都交不起。” 这几个女子,最小的也已经二十六,在青楼里,都已经是老人了,但在暖红阁十来年,在京都很多人都认识他们,甚至不少都是她们的入幕之宾,因为苏岑的原故,现在没人敢对他们用粗或是用强,她们也清楚自己的处境,都没打算再嫁人,等孩子们大了,自己赎金攒够了,一旦离开,可能就会远离京都不再回来了。 第49章 “所以小候爷真的不一样。”小陵想起今日在暖红阁,那几个女子确实也放得很开,依的依,靠得靠,摸的摸,但苏岑却只是懒散地靠在那里,似乎已经习已为常,但他却没碰过任何一个女子。 依的依,靠得靠,摸的摸? 裴决眼底阴沉下来,下颌角绷成一条线,这时,换好衣裳的苏岑进门来,就一眼,便感觉裴决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他睨向小陵:“你说什么惹明月哥哥不高兴了?” 其实裴决的表情和平常并无多大的异样,最多看来就是有点严肃,可苏岑就是能一眼看出来。 小陵莫名其妙:“我没有啊,公子也没有不高兴啊。” 苏岑靠过去,哼道:“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否则以后不让你再去暖红阁了。” 小陵刚想要反驳,但一想,苏小候爷平时也就这样,便也只当作他的一次任性,没有再接他的话。 这时裴决却说道:“他最近刚好闲着,刚好替你办点事。” 他哪里闲了? 小陵瞪大了眼,裴决住在候府,许多事都不方便出面,也不方便聂大哥他们进来,都是靠他传消息。 裴决看着人又靠过来,侧头看了一眼,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味道已经少了许多,只是头发上仍然免不了有些残留的香气。 他垂下眸子,声音罕见地放软:“最近天越发热起来,几日没有洗头了,我替你洗头吧。” 苏岑其实很爱干净,前天才洗过,但一听到他竟然主动要给他洗头,自然是高兴地,伸手就把头上的小金冠拆了,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瞬间散开,里面是一张白净带粉的笑颜:“好啊。” 小陵对他们这行为都已经免疫了,刚才又被莫名其妙地怼了一下,现在自觉地去准备热水了。 两间院子被一间没有锁的门打通之后,如同一个院,此时流岚院里的海棠花树花开得正好,花树被一团团开得正艳的花儿围着,一片似锦的繁华。 花树下,放着一张垫着软垫的躺椅,苏岑正闭眼躺在上面,嘴里还哼着不知什么调子,放在腿上的手一下一下跟着打拍子,一派享受的模样。 繁茂的树叶挡住了已经慢慢西落的日光,温暖而不刺眼,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拖着,一头乌发披散,垂落到躺椅下面的水盆里,几朵花儿落在水中,又被人掬起,慢慢地淋在了乌黑的发间。 “明月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熏香?” “嗯?” “刚才我身上是沾了些熏香的味道,感觉你不太高兴。” “花果的香气更自然些。” 苏岑突然睁开了眼,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裴决的脸,他忍不住伸手去搔搔他的下巴,看他想偏开头又怕磕到他而不敢动的样子,笑得更开心:“其实你可以直接和我说,要是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沾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28章 裴决正往他头上抹着香夷,小候爷要用的东西必定和别人不一样,清清淡淡的草药香气里混进了花香,打湿的头发更是顺滑,几乎要从指缝间滑落下去。 拖着他的头,他手不敢乱动,怕一松手就让他磕到,只能任那只调皮的手指在他下巴下反复搔弄。 裴决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丝间,轻柔地替他按着头,缓慢地说道:“俏俏喜欢就好。” 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动,感觉到他的喉结缓慢地震动着,苏岑瞧着,手指也就瞬着往那儿滑去,却被一只沾着水的手捉住了。 “别玩儿了。” 裴决将那作乱的手指拿下来,又拿起一边的干巾替他把头发包起来,那边一直候着的苏浩立刻过来将水盆撤走。 “起来吧。” 此时有晚风过来,将枝头的花吹得一阵轻颤,粉色的花瓣立刻飘飘落落地落了两人满身。 裴决换了块干巾,替他绞着头发,这样的晚风里,不一会就能干。 苏浩传了膳,两人就在树下用了晚膳,吃过这后,苏岑的头发也干了,他靠在裴决身上,抬头看天,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但月牙儿已经挂上了树梢,零星的几颗星星伴在边上,显得月便没有那么寂寞了。 苏岑懒散地靠在裴决身侧,忽然背脊一挺,转头朝着裴决看过去。 裴决正要问他怎么了,苏岑伸手就将他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你也陪我一起披发。” 今日他穿着便服,这会儿发间只簪了一支玉簪,被苏岑这么一拔,头发便立刻散了下来,也将他一身的严谨气质打破。 裴决从未有过披头散发的时候,就是苏岑,也没见过几回,那几回,还是他赖在他床上睡觉,比他先醒,有幸见到了小时候,裴决未醒时,睡得半散乱的头发——甚至那也是他睡觉不老实闹的。 “还给我。”裴决朝他伸手。 小时候毕竟还稚嫩,和现在肯定是不一样的,那张棱角分明的冷淡的脸庞因为披散的头发变得没有那么端正,眼中的神色不再严肃,松动着,有点儿无奈地看着他。 苏岑就喜欢打破他的平静,这样才显得鲜活,甚至一想到他只会在他面前这个样子,心里就更高兴,手一藏,笑嘻嘻道:“不给,明月哥哥,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不行。”裴决的回答比上次还要坚定。 苏岑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声音也大了起来:“为什么,之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第50章 “那已经是很小的时候了。”裴决看过来,见他气得咬牙的样子,轻声哄道:“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苏岑对于裴决的拒绝很难容忍,更何况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同一件事情上拒绝自己:“我就要和你一起睡!” 裴决无奈,唉了一口气,但态度却依旧坚决。 苏岑从椅子上跳起来,暮色四合中,他气呼呼地就往外跑去。 小陵正在外院,见他披头散发一阵风似地就跑走了,不明所以,进了内院便看自家公子也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见公子如此随意。 “公子,这是……怎么了?” 裴决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起身,目光在苏岑跑出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穿过小门回去了藏锋院。 苏岑气呼呼地出了门,见后面的裴决没追上来,更气了,站在园子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直接朝着苏之惠的院子去了。 苏之惠正坐在屋子里看书,前头燃了两盏烛火,一张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瞳仁被长长的睫毛一遮,烛火照不进去,一点光亮都没有。 听到外头的响动和侍女的声音,她这才眼睫一抬,映进烛火里,透出点暖意来。 刚放下手里的书,门就被推开了,抬头就看到一张披头散发,委屈巴拉的脸:“四姐姐。” 苏之惠淡淡地笑了笑:“裴决又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苏岑往她身边的椅子上一坐,先是皱了皱眉:“这椅子上怎么软垫都不放一个,下次我让人给你送几个过来。” 苏之惠没接他的话。 苏岑挪了挪身子,左蹭蹭又靠靠还是觉得不舒服,便也不管了,说道:“他不肯和我一起睡。” “就为这个?”苏之惠无奈:“你们都不小了,成家立业这个年龄都是足够的,怎么还因为这个任性?” 苏岑听到成家立业就更不开心了:“都是大男人,就算成家了也能一起睡。” 苏之惠看着他越发阴沉下来的脸色,心头突地有什么闪过,她眼光瞥过外头,就见院中风灯摇曳,一派寂静,但其实这个时辰,泠汀河畔,花楼画坊里,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沉吟片刻,苏之惠说道:“不开心,出去走走。” 苏岑双手抱胸,坐在那里不动:“不去,外头的人说不上话。” 苏之惠轻轻笑了:“据我所知,孙千都找了你好几回,你都推了。” 苏岑仍然摇头:“我才不去,他除了会喝酒,还会干什么。” 苏小候爷好酒的名头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倒是嫌弃孙千只会喝酒了。 “俏俏。”苏之惠一双眼清泠泠地看着她,透彻地像是一面镜子:“你是等他接你回去。” 这是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他在两墙间开了门的事情府里人都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苏之惠心里明镜似的。 苏俏俏被那双眼一看,耳尖突地一红,若不是披散着头发,怕是就要被看到了,他扭开头,哼道:“我出来的时候他都没跟出来,才不会来接我。” 那为什么明明往出府的方向去了,却又转回来了? 裴决知道他爱来苏之惠这儿,只要知道他没出府,定然就知道他在她这儿。 苏之惠看着苏岑别扭的样子,心底里慢慢地有了底,她斟酌了一下,才说道:“俏俏,你自小就爱黏着他,当年他离开京都六年,十八岁回京都参加殿试,你见他竟然不理你,尽弄些幼稚的手段捉弄他,就是想博得他的一点关注,最后无果,反把气得自己要死。” 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裴决离了京都,局势又紧张,苏母也不让他去找他,他盼了好几年才把人盼回来,结果裴决竟然像不认识他一样完全不理他。 “十五岁时,你替我拒了亲事后,外头流言四起,那个时候,你借口有事处理,消失了一个多月。” 苏父去世后,苏母支撑着整个候府,宫里贺瑜被群狼环伺,太皇太后年纪已大,勉力支撑着朝政,无力顾忌他们。 一年的孝期一过,所有人都蜂拥而至,想替他做媒的人踏破门槛,却被母亲以年纪还小都拒了,而他的四个姐姐,则成了所有人觊觎的肉。 谁都想扑上来咬一口。 苏岑拿着剑守在府里,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要姐姐们不愿意,他就愿意养她们一辈子。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曾经也只是纨绔的苏小候爷,名声越来越差,跋扈,目中无人,当街伤人,无法无天…… 十五岁的苏岑无所谓,别人越骂他反而笑得越开心,直到再无人敢来骚扰。 然后他消失了四十来天。 “那个时候,你去找他了吧。” 苏岑仍然扭着头,没看苏之惠,清瘦高挑的背影却莫名有些寂寞。 “去浙安,走陆路换水路,也要二十天才能到,来回就要四十来天,就为了看那么一眼。” 当时他太想他了。 裴决被外放到渐安的第二个月,父亲就去世了,那个时候的苏岑,也才十三岁,他守了一年的孝,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拒绝承袭宣阳候之位,觉得没有找到父亲的尸骨,那父亲就有可能还活着,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他父亲已经死了,他就是倔强地不愿意相信。 那一年的孝期,他在府中闷了一年,而孝期一过,外头那群人就如同虎狼一样朝着宣阳候府扑过来,在大周,女子地位再高,也不可能当前院的家,而苏岑又不肯承袭宣阳候之位,苏母几乎每日都在应付着那些人,直到那天,他从外头回来时,听到那些人在提亲。 第51章 “……这可是清远候二公子的正妻之位啊,四个小姐里头,就四小姐正当龄,最是合适,可万不能又耽搁成大小姐和二小姐那般,二十来岁了,还连个亲事都没有……” 苏母将人送走了,大姐姐头屏风后出来,抓着苏母的手:“母亲,我嫁吧,四妹妹还小,而且……上次常安候家不是来提过亲吗?你答应吧,母亲,我嫁过去就好了。” “常安候已经快四十了,而且是续弦,他的大女儿就比你小两岁,都已经定了亲,再过三个月就要嫁了,你现在嫁你过去?!你别想了。”苏母疲倦地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 “可是这样不是办法,宫里自顾不瑕,他们无非欺负俏俏还小,候府里只有女人,那清远候立场不明,我们是决不可以和他们结亲的,常安候年纪虽然大点,可他是站在陛下这边的,我嫁给他,他肯定会帮衬候府的。”苏之温拉着苏母,急切道:“母亲,我知道你疼爱我们,想我们将来能嫁个好郎君,有个好去处,可若是现在都保不住,何谈将来?我不要紧,二妹三妹和四妹妹还小,起码能保住她们。” 躲在门后的苏岑突然间觉得,自己真是自私,做为宣阳候府唯一的男人,爹死后,他竟然让母亲,让姐姐以这种方式来护着他。 于是他当天晚上告诉母亲,大姐姐不嫁,他会承袭宣阳候之位,他的姐姐们,不会受任何人欺负,也不必受任何委屈。 那一年,他拿着剑守在府中,将那些豺狼虎豹通通赶走,但凡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的人,他都会以最直接的方式让他们付出代价。 于是,小候爷的名声彻底坏了,但再也没人敢来恶心他们。 外人都道他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他无所谓,但看着渐安报上来的裴决的消息,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偷偷去了一次。 去的时候,他只用了十五天,在那里偷偷摸摸地呆了七日,回来的时候用了二十二日。 那七日里,他什么也没做,就跟着他身后,看他入府,出府,入衙,出衙,办了一桩案子后,在众人朝他投掷鲜花时,他也买了一蓝子花,偷偷扔进他怀里,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又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中。 二十岁的裴决,身量已然又抽高了,长身玉立,清镌俊雅,一身傲骨,无论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藏在人群中看着曾经熟悉的人,突然觉得无比地心酸,在京都纵横长街无人敢拦的苏小候爷在这个时候,看着那个被众人投花的人,就觉得委屈。 很委屈。 不管是裴珏还是裴决,都是那样优秀,甚至更加成熟耀眼,只是不再是自己的裴明月。 不再是那个出了任何事,都会站在他身前,护他在怀里,给他出主意的明月哥哥。 而他,是宣阳候府的小候爷苏岑,却再也不能是遇事都能缩到他怀里的苏俏俏了。 -------------------- 我们俏俏真的很好。 第29章 正说着,外头侍女在门口敲了门。 “四小姐,裴大人来了,问小候爷是不是在这儿。” 苏之惠看向那边迅速抬头的苏岑,心里叹了口气,差不多也知道他心里所想。 曾经可以无条件依靠的人终于回到身边,便迫不急待地想要证明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重要。 甚至…… 苏之惠看着已经坐不住的苏岑,侧头对门外说道:“让裴大人进来吧。” 听到他的话,苏岑刚才还磨磨蹭蹭的屁股立刻又定下来,还转了个身,背对着门。 裴决进来时,就看到一个倔强的后脑勺,他先是向苏之惠点头致意,才说道:“我找俏俏有事些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没等苏之惠开口,苏岑已经硬着口气怼了回来。 裴决无奈,见那边的苏之惠也不开口,只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他的目光再回到那个后脑勺上,缓步走了过去。 “簪子呢?” 苏岑一听,本来因为他来找自己而消下去的一点气立刻又上来了,从袖子里拿出那支玉簪就往后一扔:“来找你的簪子是吧,还给你!” 一双手轻柔地抚上了头发,慢慢将他的头发拢在手心,绾在头顶,然后,感觉有簪子插.入发间。 动作不熟悉,但却像是生怕碰疼了他一样,小心翼翼。 苏之惠眼看着本来怒火中烧的少年像是被温柔的风吹过,吹熄了满眼的怒火,像是猫儿被撸舒服了一样眯起了眼。 “已经很晚了,不要打扰四小姐休息了,回去吧。” 苏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苏之惠说道:“四姐姐,你这椅子太硬了,我去拿个软垫过来。” 苏之惠好笑,看他虽然一脸傲娇,但眼底却映着开心,竟是许久都未见过的温柔之色,她笑道:“软垫就不用了,万寿节过后,我想去福云寺住一段时间,你那软垫拿过来,怕也用不上了。” 苏岑脸色一变,但随即便也理解了她的意思,不舍地道:“好吧,你喜欢那地方,每年总是要去住住的,有什么事就给我发个信儿。” “好。”苏之惠轻轻点头,看着他瞬间失落下来的神色,伸手刚要去碰碰他的头,又一停,拍到了他的肩上:“你自己也是,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家里。” 回到流岚院后,可能是因为苏之惠的事,苏岑没有什么心思再闹裴决,回屋子便躺到了榻上,就要拔下簪子还给他,却被裴决阻止了。 第52章 “一根簪子而已,你留着吧。” 他的头发已经重新梳好,又回到了那个端方持正的裴相,只是语气温和,是只有在苏岑面前时才会有的口吻。 苏岑嗯了一声,却没有了白天的精神,像是有心事。 “担心四小姐吗?”裴决问。 苏岑转过头来看他,难得在他面前没有那幅轻佻或懒散的样子:“你回去吧,我不闹你了。” 裴决觉得今天的苏岑有些异样,从刚才苏之惠那里出来之后便是这样。 可他不想说,裴决也没有勉强,起身道:“那我回去了,若是有事想和我说,你直接过来便可。” 现在可是晚上,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许可让苏岑眼中暗淡下去的光又亮了起来,抬起了脑袋:“那我等你睡着了去爬你的床。” 裴决又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好好睡。” 第二天,苏岑照旧去做最后的巡视,在回府的路上,收到了信儿,他们查了京都所有可以定制嫁衣的成衣店和绣阁,贺曼青果然在婉约阁订过嫁衣,如今嫁衣的绣样已经完了成六成,她去看绣样的时候花姐已经和她联系上了,她答应的也是爽快,没有丝毫犹豫。 苏岑笑了一下,马头一转:“好久没找孙千喝酒了,走,去孙府。” 各大藩王平日里并不在京都但都在京都置了宅院,特别是孙千,之前没有承袭王位的时候就常在京都,如今已是亲王了,也三不无时来京都住,各大藩王里,就他的宅子多点人气。 自从他和裴决和好后,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给了裴决,孙千找了他几次都没约到人,一听说他来了,还是有些气的:“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挂裴相裤腰带上了呢。” 苏岑笑嘻嘻地伸手就揽住他的肩膀:“这不是来了吗?怎么连裴决的醋都吃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孙千好气又好笑地拿肩膀撞了一下他:“得了吧你,就你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裴决那块臭石头给拿下的,我也是费解。” “第一,他不是臭石头。”苏岑睨了他一眼,出声纠正。 孙千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第二,小爷我丰神俊朗,不用拿,他也能拜倒在我的面前。”苏岑得意地抬起了下巴,要是有尾巴,感觉那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孙千更不想理他了。 苏岑笑嘻嘻地推着他往内院去,孙千一边嫌弃,一边让人把窖藏的好酒拿出来。 “你让我……”孙千瞪着眼,酒杯里的酒都要撒出来了:“去干什么?爱慕贺曼青?” 苏岑一口将杯里的酒喝干净,品着觉得是好酒,边给自己倒酒边说:“又不是让你来真的,放心,贺曼青那边也知道,就是让你俩做场戏,让惠王觉得除了清远候,他有更好的选择,帮她拖延一下时间,等她帮我们拿到惠王和清远候交易的内幕就够了,削藩之后我们保她和她娘安全远走。” 孙千瞪着他:“你说得简单,你怎么不自己去。” 苏岑翻了个白眼:“我?我去惠王会信么?你傻啊。” “那你让裴决去。” “滚!不可能!” “那你为什么让我去!”孙千委屈了:“好事想不到我,这种差事就轮到我了,我就知道,你现在有了裴决还有时间过来找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没安好心!” 苏岑想想,也觉得最近是有点冷落他了,立刻改了态度:“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啊,我可是听说,贺曼青在惠州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也不委屈你,再说了,不过就是逢场作戏,人家一个女孩子都没扭捏娇情,你个大男人不爽快点儿?” 孙千话里头虽然委屈,但心里头也明镜似的,正事上肯定也不耽误,喝了口酒:“那我这拖延时间到什么时候?人家姑娘也十八了,总不能到时候真耽搁人家。” 苏岑笑了:“你倒是想,人家姑娘还不一定肯跟你,再说了,惠王一家,咱们肯定碰不得的,这事儿一来就是拖个时间,二来也是救人家姑娘脱离苦海,也算是功德一件。” 孙千想了想,也没多犹豫,但还是有点儿顾虑:“我怕我演得不像,我毕竟没成亲,也没心仪的人,你说的明日酒宴上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什么的,到底怎么才像?惠王也不是个傻的,被他看出来了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苏岑觉得有道理,可是他也没有过这种经历,提供不了什么经验。 于是两人一合计,又去了暖红阁。 听到他们想问的事,屋里一众姑娘都笑得前仰后合的,连一向稳重的金云裳都忍不住拿扇子遮了脸,笑得肩膀不断地颤。 “姐姐们,可别笑了,这事儿我可是第一回,急着呢。”孙千被笑得有些脸红。 此事事关重大,自然不能全盘拖出,便也只能找了个理由,说孙千遇到了喜欢的姑娘,不知道怎么办。 可被笑成这样还是让男人的自尊心不好过。 最后还是金云裳定力好些,她放下扇子喝了口茶,眼角还有些泪花:“王爷这倒是问对人了,这男女之事,哪里是你和小候爷两个童男子喝杯酒就能说清楚的。” 一句童男子又把孙千脸说得红了一层,可他眼一瞥,那边的苏岑却是泰然自若,脸皮厚到无人可比。 比不过比不过,孙千默默地又收回了目光,诚心发问:“那小金姐说说,面对心爱之人,会是什么样的?” 第53章 金云裳眸光缓慢地转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停了一瞬才说道:“会格外殷勤,所有入眼的好东西,都想要送到他跟前去,会相思,恨不得每天都要见到,每一刻都要在一起,会嫉妒,所有与之亲近的人无论男女都觉得对方心怀不轨,希望对方眼里只看得到自已。” “会变得卑微,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对方不高兴。” “会极度护短,别人说他一句不好,不管对错,你恨不得就抽人一嘴巴。” “会把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 左一句右一句,孙千本来是认真取经的,可听着却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看向苏岑,苏岑的表情有些微妙,看样子听得比他还要入迷。 孙千听着她们越说越多,忍不住打断:“这也太多了吧,能不能简要一点?” 金云裳却是含着笑意看着他:“王爷,真的面对心爱之人,你就不觉得多了。” 孙千为难了:“早知道之前多喜欢几个人了,现在临时抱佛脚,你们拣几条最重要的说,我照做就行。” 众人又是一阵笑,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教,孙千最后听得晕头转向地也没弄明白。 “行了。”苏岑及时出口,将已经晕了的孙千拉出包围圈:“又不是真的要成亲,没那么细致。” -------------------- 不用担心俏俏不开窍,姐姐们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哈哈哈哈。 第30章 两人从暖红阁里出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一直等在下面的苏浩连忙把马牵过去,苏岑对拿到马缰,又问苏浩:“阿浩,我身上是不是又沾了香粉。” 苏浩都不用刻意去闻:“是啊,暖红阁哪里都熏着香,金姐她们身上也熏着香,路过这儿都要沾上,更不用说进去了。” “哦。”苏岑翻身上马,想了想,转头对孙千说道:“孙千,你把今日我们喝的酒送一坛到我府里去。” 孙千也刚上马,随口说道:“你直接上我哪儿去带两坛回去呗。” 苏岑轻蹬,马儿开始往前走了:“不早了,我还得沐浴更衣,再去找裴决,他休息得早,我得回去了。” 孙千知道他是要和裴决商量贺曼青的事,但又不解:“你去找他还要沐浴更衣?你现在都把他当神来供着了吗?” 苏岑白了他一眼:“他不喜欢香粉味儿,我沾了一身,得回去洗掉。” 孙千无语,总感觉这话不像是对着兄弟或者兄长,像是一个在外头鬼混了之后,回家要面对媳妇盘问的臭男人。 “算了算了,总觉得你俩不正常,那酒我给你送去,一坛够你喝的?我给你送三坛过去吧。”孙千调转马头准备走。 苏岑又说道:“不用了,我是觉着那酒味儿不错,也不醉人,想给裴决尝尝。” 孙千更无语了,总有种奇怪又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他向来不喜欢多想,于是只说了两声知道了,就回去了。 等苏岑回到候府,又沐浴更衣完时,已经人定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不去,毕竟明天万寿节,他们要陪同贺瑜一天,肯定够累,反正事情已经办好,再找个时间同他说也一样。 万寿节这天,自子时正开始,宫里就已经开始忙碌,鲜花拥簇,挂彩着锦是早已准备好的,可仍然要在这一天,在天子起之前,将宫里所有的灯笼都要换新,以示焕新之意。 整个皇宫都在无声中忙碌着,生怕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天子,待晨光微熹,天子沐浴更衣完毕,众臣则在寅时正于正阳门外入宫觐见,贺天子之寿。 天子于卯时初先入慈安宫给太皇太后见礼,然后接受百官朝贺,然后从正阳门出宫,巡视四街,全程需六大亲王同行,裴决和苏岑都要陪驾左右,这是无上殊荣。 可是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宫宴之时,苏岑坐在席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不想动了,他最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总觉得既累人又没什么用,以往总是能逃的就逃了,可万寿节毕竟是大日子,而这样大的宫宴之上,还是要给贺瑜面子的。 而且太皇太后也在,总不能让太奶奶生气。 苏岑靠在身后的扶手上,累得面对眼前的满桌佳肴都没什么胃口了,但宫宴开始,才是好戏的开始。 裴决被安排在了他的对面,他在天子左边,他在天子右边,两个护法似的,大殿宽阔,这么看去,两人中间像是隔了条银河。 苏岑对这样的安排很是不满,往常肯定是要和贺瑜闹的,但今日日子特殊,他便也没说什么。 孙千则在人身侧,宴饮开始,笙歌起,裙飞扬,舞伎们扭动着纤细灵活的腰肢,婉转之间,眸光散落,顾盼生辉。 “那个是不是就是贺曼青。”孙千凑过来,目光看一处。 今日贺瑜设的大宴,官家女眷可上宴,只是需坐在下首,苏岑的目光顺着孙千的目光看去,就见女眷那方,一个自着紫色香云纱的女子正坐在那里,梳着堕马髻,发间的金丝鸾鸟衔珠簪流光溢彩,却比不过那一张明艳妩媚至极的容颜。 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小巧挺翘的鼻头下,一张樱桃小口被口脂衬得鲜艳欲滴,似旁人说了句什么,她浅浅一笑,眸中生光,端得是明艳至极,像一株盛开到极处的红牡丹。 这样的美人,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目光,苏岑浅浅扫了一眼,就看到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第54章 “是。”苏岑今早看了画像,也给孙千看过,没想到本人比画上还要漂亮,他想起今晚的大事,有了兴致,本来疲懒暗淡的神色也终于亮了几分起来:“你可别假戏真做,毕竟这样的美人确实不常见。” 孙千确实被惊艳到了,但贺曼青的身份在那里,他心里清白得很,啐道:“你才假戏真作,我是会被美色所迷的人吗?” 苏岑笑着打趣她,但看着贺曼青浅笑低头的样子,又嘱咐道:“我是相信你的,但这女子看着也是个有主意的,这殿中注意她的人不是一人两人,但你看她,却一幅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显然对这种事情已经习已为常,她那头我倒不担心了,但你做得真点儿,别叫人看出来了。” 提到这事儿,孙千立刻又皱起眉来,心里打鼓:“你让我上战场我倒是敢第一个冲,但这事儿,我是第一次啊,没经验,我还真没底,要先干什么来着?” “没出息。”苏岑骂了他一句,又说道:“一会儿我让陛下找个借口把人引出去,让她扔条帕子,你去捡了还给人家,记得攀谈几句,然后回来和我说。” 苏岑招来梁公公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女眷那边便出现了一点骚乱,有个小宫女把酒洒到了贺曼青身上,贺曼青被引着出了殿去换衣裳。 孙千也随后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眼中兴奋地给苏岑报告情况:“行了行了,你还特地安排人来看了?” 那是当然,既然是做戏,没观众怎么行。 “你没什么过份的动作吧,别把人家姑娘声誉给坏了。”苏岑问。 孙千连忙说道:“我是那么下流的人吗?发乎情,止乎礼,就在御花园里隔着花树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只要透出点丁点儿暧昧的意思,让这风吹出去就行。 这只是开始而已。 此时宴会已经进行到尾端,苏岑看向那边一直端坐的裴决,整场宴会里,就只有他滴酒未沾,背脊挺直,端端正正。 说起来也奇怪,裴决一直都是这幅样子,在外人看来是端方自持,少年老成,是可靠可信的样子,但苏岑就不喜欢他这样子,像一尊玉做的雕塑,好看是好看,但又冷又硬的,没趣。 这时,坐在上方的太皇太后却忽然开了口:“今日陛下及冠,后宫仍然空置,子嗣乃是国本,哀家已命国子监看过,九月是好日子,不如就在九月选召,充盈后宫吧。” 想必是早就支会过贺瑜,他也没有太惊讶,便同意了,席间又一度因为这事发出一阵恭喜之声,当然,更多人看到的却是一次好机会。 苏岑对这事儿没多大兴趣,正眯着眼想着什么时候结束呢,太皇太后却又说道:“裴相今年也二十五了吧。” 裴决虚岁确实二十五了,他起身答道:“是。” “好孩子,你小时候,也常来宫里,哀家还记得你小小个儿的时候,就是这般稳重,如今一眨眼,也这么大了。” 众人一听,都嗅出点苗头来,苏岑隐隐也觉得不好。 就听太皇太后又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裴将军忠勇,如今一门就剩你一个了,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比陛下还要年长五岁,如今也还没成亲,世家贵女,可有心仪的?” 这是要给裴决做媒啊。 少年宰相,天子宠臣,太皇太后保媒,而且上头还没有公婆,谁要是嫁给裴决,入府便是丞相夫人,一府之主啊,一时间,家里有女儿的都探出了头,没女儿的也在想着族内适龄贵女。 孙千正看戏看起劲,突然感觉旁边一阵阴冷,他侧头一看,刚才还昏昏欲睡的苏岑已经坐直了,两眼瞪着裴决,眼里像是有火花,好像只要裴决说出一个字,他就能跳过去捂他的嘴一般。 “多谢太皇太后关心,臣有幸得陛下赏识,一心报国,目前无心成家。”裴决恭敬地拒绝,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旁边那两道灼热的视线瞬间软和下去。 太皇太后却也并不意外,只笑笑道:“这亲事也是大事,你母亲去得早,没人给你做主,日后若是有了心仪之人,只管到太奶奶这里来说,我替你做主。” 这算是表明了她是裴决的后盾,但也清楚地告诉了所有人,裴决的亲事,不是他们能随便塞人的,要过太皇太后这一关。 裴决坐了回去,抬眼望向对面,苏小候爷已经没再瞪着他了,反而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连眼前的吃食都没什么动。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招来一个太监,轻声吩咐了几句。 苏岑正灌着酒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低声唤了他一下,苏岑抬了抬眼皮,看向他。 “裴相让我给小候爷带句话,酒多伤身,少饮多食。” 苏岑嗯了一声,往常只要裴决开口,他多少会收敛的,可这一次,却莫名更加郁闷,待那小太监走了,他又灌了一大口酒,竟然连头也没抬,看也没看裴决一眼。 -------------------- 俏俏你怎么了?不听哥哥的话了? 第31章 众人宴饮完,出宫回府时,苏岑不出意外地又喝多了,裴决放弃了骑马,上了贺瑜给苏岑准备的马车,马车内很是宽敞,两人并肩坐在里面也不嫌拥挤,苏岑其实也没有完全醉,他还是有意识的,看着裴决上来坐到他身侧,本来扭过了头不想理他,可在人靠过来,伸手拉他的手时候,好像酒劲又上来了,就顺势歪倒在人身上。 第55章 “头疼吗?” 大殿上冷淡的人此时的声音却是温和的。 苏岑摇了摇头。 能上宫宴的酒都是好酒,不折腾人,而这会儿像是醉了又没醉过去,正舒服。 “没吃多少东西,回府了吃点东西,再喝点醒酒汤。” 苏岑乖巧地点头,靠在人肩上闭上了眼睛,没动静了。 裴决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地拖着人的脸往肩上又挪了一分,怕他歪下去,犹豫了一下,又伸手过去,将人揽在了怀里。 这是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裴决连忙用手拖住了将要歪下来的脑袋,掌心里的脸颊因为喝了酒,格外滚烫,又格外柔软,像是刚出蒸笼的酥酪,好像轻轻一捏,里头就会有甜甜的流心出来。 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是不是和酥酪一样甜。 心跳陡然便快了起来,比刚才马车的颠簸还要厉害,裴决暗暗呼吸了好几口,按捺住凌乱的心跳,将人的头扶正,伸手挑开了车帘。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吹拂在面上,将鼻间的酒气和香气吹散,终于让眼底的灼烫褪去,人也清醒过来。 到了候府门前,裴决轻轻动了动肩,温声唤道:“俏俏。” 没动静。 裴决垂眼红看去,就见那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又归于平静。 他眼底有笑:“要我背你?” 小时候玩得累了,都是他背着他回去,那个时候,宣阳候府的人都知道,只要是和裴决出去,小候爷当晚定然回不来,第二天再去裴府接人就行。 肩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像是答应了。 晚风沁凉,耳边的鼻息却是滚烫的,每一次呼吸掠过耳垂,都会激起一阵浅浅的麻意。 裴决的脚步不由地变快了,终于是安稳地将人送到了流岚院,小心地放到了榻上,脱去了外衣。 苏浩端着水进来,裴决试了试,温度正好,便拿了帕子浸进去,拎干了水,替人将额上,颈间的汗擦去,又擦了擦脸,让他睡得能更舒服些。 做完这一切,他才起身,吩咐苏浩:“他今晚没吃什么东西,明早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粥给他吃。” 苏浩点头答应了,裴决又看了看榻上的人,这才回去藏锋院。 可等他沐浴完准备休息时,才回屋中,就看到小陵抱着剑,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的榻上,他侧目一看,就见刚才才伺候完的人,此时已经躺到了他的榻上,正抱着他的被子。 “公子,小候爷怎么都不肯走。”小陵已经快要放弃了,毕竟他在苏岑面前也从未赢过。 裴决此时只着着里衣,他示意小陵出去,走到榻边:“俏俏,你回流岚院睡。” 床上的人闭着眼,好像睡着了没听见一样,没一点儿反应。 裴决坐到榻边上,看到他方才在榻上乱动时蹭乱的一片衣领,在微弱的烛火下温润地像上好的玉。 “苏俏俏。”他的声音沉了几分:“你乖一点。” 榻上的人还是没动静,隐没在微弱的光线中只看得到不甚清晰的影子,可那身影却莫名有几分倔强。 “你若是想在这里睡也可以,那我去偏房了。” 裴决起身就要走,可身上一紧,衣角被人抓住了。 “现在是能听到了?”裴决转身。 苏岑睁开了眼睛,因为喝了酒,目光有些朦胧,眼睛的情绪却比平时更加明显,有些委屈:“你都愿意背我了,一起睡怎么了?” 裴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苏岑越发犟起来,喝了酒,声音有些含糊,却格外坚定:“我今晚就要跟你一起睡。” 裴决向来惯着他,但唯独这件事上,他却总是坚持着。 苏岑见他无为所动,眼底有雾气漫起,憋了一晚上的情绪在酒意的催发下更忍不住了:“你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 裴决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转到这上面来,有些奇怪:“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苏岑将怀里的被子抱得更紧了,醉意更甚,说话都有些结巴,可心里的就是莫名地不痛快:“你,你就是见色忘义!” ……果然是醉了,还醉得不轻。 他连色都未曾见过,哪里来的见色忘义。 看着榻上抱着被子开始翻滚撒泼的人,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蹭得乱七八糟,系带都快开了,脖子到锁骨,露出一片暖玉般的莹润肌肤,锁骨上那颗曾经见过的小痣此时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随着主人的动作在视线里滑动,像只小钩子般勾得人心摇摆不定。 ……倒也不是没见过。 “一听、听太奶奶说要给你保媒,你就、就要和我避嫌了是不是?明明、明明我们之前也一起睡过的、你、你这个小人,枉为君子……” 越说越偏,已经骂上了。 裴决站在榻前,看着榻上越说越委屈伤心的人,实在拿他没辙,忍了半晌,出声道:“行了,你在这儿睡吧。” 榻上的人安静了下来,抱着被子拿眼看他,幽暗中,就他一双眼里是亮的,满是委屈和期待。 裴决默默地叹了口气,脱了鞋上榻,又将幔帐放了下来,躺下时连睡觉也躺得端端正正的,两人中间都还隔着那条被苏岑抱着的被子。 苏岑见他躺上来了,这才满意,扔开被子就靠过去,还得寸进尺的要求:“你不是说、说过抱着我舒服吗?你怎么不抱了。” 第56章 “俏俏,你如果再不睡,就回流岚院去。” 身侧的人安静下来,可还是不安分,非要蹭过来,靠在他肩上,又觉得不够近似的,凑到了他的颈侧。 外头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幔帐一隔,榻上便是一片幽暗,而视觉受阻,人的其它感官则会被无限放大,颈侧的呼吸像是一根柔软至极的羽毛轻轻地拂着,越发显得暧昧撩拨,手脚也不安分地缠了上来,像是生怕他半夜跑了似的。 因为喝了酒,体温便格外地高,又只隔着单薄的里衣,被抱着的人有些僵,额上都起了一层浅浅的汗。 以前他确实会将小小软软的人抱在怀里睡,那个时候短手短脚胖乎乎的一个小人儿也喜欢抱着他,攀在他身上,特别是每次闯了祸之后偷偷跑来找自己时,对着自己撒娇讨好的小人儿,窝在他怀里安心睡去的时候,都搂着他说—— “明月哥哥天下第一好,谁都比不了。” 耳边传来和十二年前一样的话语,一字不差。 裴决正要开口让他松开自己,可张了口,却一个字也发出不了了,他感觉自己胸腔剧烈震动,耳边竟有一瞬间的嗡鸣—— 糖衣炮弹的威力如此之大,时隔了十二年,仍然能再次击中心脏。 酒毕竟是喝多了,苏岑抱着人,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而裴决却是被搂着,半晌也无法入眠。 直到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他才缓慢地转了转脖子,侧头看去,可才侧过头,因为两人靠得太近,唇便碰上了光洁微潮的额头。 他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眼底有隐忍,但最终仿佛认命般地闭了闭眼,又极轻地靠了一下,才转回来。 第二天,苏岑是被身体闹醒的,外头大亮,连幔帐都已遮不住光,显然已经不早了,他神志还有些懵,但觉得怀里热乎乎的,定晴一看,就看到了一张晨光中俊美的侧颜。 这人睡相极好,平躺着,双手叠放在腹部,竟保持这个睡姿一点儿也没有乱动,此时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将那轮廓衬得更加清晰好看,从流畅的额头,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有些薄的,淡淡粉色的嘴唇上。 平日不笑,那线条是冷的,硬的,此时安静睡着的时候,那唇看上去却是温的,应当也软的。 想试试。 苏岑目不转晴地盯着,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可就这一个想像,脑海中却像是被人戳到麻筋一样地麻了一下,直直地传到了某个一大早就很精神的地方。 苏岑本来迷糊着的神志立刻清醒过来。 心跳陡然变快,身体的渴望因为视线里的人而变得更加澎湃。 内心隐隐觉得不对,好多年没有羞耻感的人突然觉得有些羞耻,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腿,这才发现双腿.间夹着的是柔软的被子。 苏岑松了一口气,又憋得难受,这种程度,要不是隔着被子,肯定会叫人查觉出来,如果裴决被他……这么弄醒的话,怕是会很尴尬吧。 他昨晚在宫宴在确实喝多了,但没完全醉,只是有些仗了酒胆更放肆而已,记忆还是有的,而此时,他的手还放在人的胸膛上。 理智告诉他,要趁裴决没醒之前赶紧走,不要被发现。 可身体像是还没从酒里醒过来一样,完全不听指挥,在他起身之前,手指已经动了。 隔着里衣,摸到一层结实的肌肉,虽不夸张,却十分有力。 手感真好。 再摸一下。 两下。 三下。 手指头都快探进人衣领了,怕给人闹醒,终于是停了下来。 苏岑夹了夹腿,目光又留恋地回到裴决的脸上,看着熟悉的脸又忍不住地翘起嘴角。 明月哥哥的脸看上去也很软,一点儿也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好想碰一碰。 这个念头一起,就感觉憋胀得更加厉害。 苏岑内心里隐约查觉到了什么,可此时抱着人却不想去想,只恋恋不舍地收紧了手臂,埋头在人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裴决身上的气息好闻极了。 好闻到他…… 好想碰他。 就在他还犹犹豫豫地要走不走时,裴决像是终于被他闹醒了,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 传下去:苏俏俏是个撒娇精。 我好爱写日常啊啊啊 第32章 苏岑第一反应是想闭眼继续装睡,但是又想到,自己这动手动脚的,再装睡裴决肯定也不信了,反正有被子隔着,他应该也不知道。 于是他便睁着眼,看着裴决睁眼,然后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刻,苏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明月哥哥,早啊。” 裴决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带着慵懒,声音有些哑,却笑得格外开心。 “早。”裴决打完招呼,动了动胳膊:“起来吧。” 苏岑的手一只手还放在他胸膛上,腿间要不是夹着被子,可能也会缠到他身上来了。 “你先起,我还要躺会儿。”苏岑想到自己的反应,哪敢贸然掀被子,只能夹着被子,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手。 裴决身上也盖着被子,但只盖了一小块,他迅速地翻身下榻,步态略僵硬,但头也没回去朝着浴房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不见了,苏岑这才掀开被子起身,刚才缓了好一会儿,还没下去,目光朝下一瞥,小帐篷再明显不过。 第57章 他昨日来时就穿着里衣来的,此时就这么走出去,外头守着的小陵和苏浩肯定会看见。 苏岑的目光在屋中一扫,便看到了衣架上挂着的裴决的衣裳,两步过去伸手就把最外面的那件大氅拿了下来披在了身上,夏衫用的锦缎都是极为丝滑薄透的,苏岑只好又拿宽袖一挡,这才勉强挡住了,匆匆跑回了流岚院。 听到小门发出的声音,一个身影才慢慢地从浴房门后出来。 裴决身上并未有湿意,显然并没有去沐浴,他重新坐回榻上,看着榻上被揉皱成一团的被子,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 上面还有体温。 还散布着酒气。 这时小陵进来,看到他,说道:“公子,小候爷怎么穿着你的衣裳回去了?” 裴决在他进来的时候便已经收回了手,淡淡地“嗯”了一声。 平日裴决的作息是十分规律的,这都已经辰时末了,往常这个时辰,公子早就已经起来看公文或者是看书了,但小候爷在里面,他又不敢贸然进来打扰,这时小陵才看到他眼下淡淡的乌青,说道:“公子,你昨晚没睡好吗?” 也是,毕竟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睡,突然床上多了个人,能安心睡吗? “热水一直温着,我去给公子准备沐浴。” 而这边的苏岑回到流岚院便让苏浩去准备水,他昨晚喝多了,抱着裴决睡了一晚上,又发了汗,这会儿才想起来,裴决会不会嫌他身上臭。 苏浩刚要走,苏岑又道:“去说一声,早膳送到藏锋院去。” 这是要和裴决一起用早膳,苏浩瞬间了然。 水准备好了,苏浩也出去了,苏岑这才将一直捂着的衣裳脱下来,挂到一边的衣架上,里衣就随手扔地上了。 泡进了水里,瞬间感觉周身都舒爽了,可目光一落,就看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精神着的地方。 本来以为只是一大早的正常反应,可从回来到现在,已经好一会儿了,为什么还没消下去? 苏岑仰着头靠在浴桶上,身子一放松,脑海里就浮现出今早的画面。 薄软的嘴唇,手指摸到的触感,还在他身上的气息…… “唔。”苏岑皱眉,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红,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子从额上往下滑,顺着脸颊挂在下巴上,在微微的晃动间,又滴落在浴桶里,白里透红的脸水淋淋的,像颗刚洗干净的水蜜桃。 水是温的,可掌心里的东西却是灼烫的。 又不是第一次了,但今天却格外有感觉。 只是总觉得还差一点。 “哗啦啦——”一只手从水里猛然伸出,用力抓住了浴桶的边缘,仰起的脖颈泛着红,挂着水珠,水里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还差一点。 苏岑急迫又烦躁地睁眼,目光一转,便看向衣架上挂着的那件裴决的衣裳。 他现在应当也在沐浴。 和自己一样,正一.丝.不.挂地泡在水中,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有反应? 那他会怎么做? 那样正经八百的人,在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样的? 苏岑盯着那件衣裳,像是盯着脑海里的人,刺激不断堆积,就是到不了头。 最终实在克制不住的伸手,将那件衣裳抓了过来,水渍瞬间将衣裳沾湿一片,可现在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布料被按到了鼻间,属于裴决的气息一瞬间涌入鼻腔。 “唔……裴……” 清澈的浴桶内,从水底涌出一片浑浊。 那边小陵看着桌上已经凉下来的早膳,心道,这再不来,早膳就直接要变成午膳了。 苏浩这时从小门里进来,看到他们还等着,抱歉道:“小候爷说还想再睡一会儿,裴大人就先用吧,不用等他了。” 小陵不满:“这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不来早说啊。” 裴决看了苏浩一眼:“好。” 但今日一天,却都没见到苏岑,小陵奇怪,往常只要公子休沐,小候爷跟块牛皮糖一样贴在身上,今日自从早上回去之后竟然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睡了一觉后不见人影了? 不对,这话有点歧义。 小陵忍不住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小候爷中午就出门去了,去了武威王府。 裴决听后只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声“知道了”,便看书去了。 没了苏岑闹,藏锋院里一时安静地不太正常,小陵百无聊赖地在花丛里数着蝴蝶,就发现苏岑搬过来的这些花儿还真是招蝴蝶,原本清清冷冷的院子里现在哪儿都蜂飞蝶舞的。 跟养花儿的主人一样招摇。 而此时的苏岑,却是已经到了武威候府,孙千一见他,连忙将他拉了过去:“哎哟我的小主子,你总算来了,接下来我要怎么做?我还没头续呢。” 苏岑懒洋洋道:“我还没用午膳呢。” “去,好酒好菜备上!”孙千挥手吩咐,就把人拉进了屋里。 其实苏岑也是头一回,他虽然花名在外,但能近他身的姑娘都知道,偶尔占点小候爷的便宜可以,但别动真格,若真动了真格,那小候爷这路子就是彻底断了,在经历不过少次芳心明许暗许的情况后,能留在他身边的姑娘们个个心里都明镜似的。 可孙千比之苏岑,他在男女之事更是开窍得晚,若不是此事,他甚至都还没往这方面想过。 苏岑喝着好酒,吃着好菜,慢悠悠道:“不急,你先放几个人出去,就是去打听那天来的女眷,假装是暗地里,但要让惠王知道你在打听。” 第58章 孙千点头,刚记上,就见苏岑看着他。 他立刻明白过来,找了几个信任的人,按苏岑说的做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这几日都休沐,正好有机会,明日去宝峰寺上个香,再来场偶遇,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然后就可劲儿献殷勤。” 前半段听明白了,后半段没听明白。 “怎么献殷勤?” 苏岑恨铁不成钢:“小金姐说的你是一点儿没上心是吧,遇着好的东西就想着送过去,一有时间就想和他见面,没时间也想和他呆一块儿,看他高兴,你比他还高兴,看他不高兴,你就想揍那个惹他不高兴的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说着说着,苏岑停了下来,表情又微妙起来,连酒都不喝了。 “喔。”孙千大概明白了,昨晚上他在府中也想了一夜,终于寻了个参照:“不就跟你对裴相一样么,好说,我照你来就行。” “滚!他是我兄长!” 苏岑扔了酒杯,站起身来:“我去找小金姐再给你出点儿主意。” 孙千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一起去。” 苏岑一把按住他:“你现在可是有‘心仪’之人的人,去什么花楼啊,不怕对方不高兴吗,洁身自好!戏要做全!” 挺正常的一句话,苏岑却莫名想起每次去完花楼,裴决那一脸嫌弃的样子。 自己是不是也要少去? 苏岑甩甩头,大步就往外走,也听不进去孙千在后头说什么了。 最近苏岑去暖红阁的次数有点多,楼里的姑娘们见他又来了,都开始议论起来,说鸣凤楼的姑娘们现在已经不得小候爷宠了,怕是小金姐又陪小候爷玩什么新花样了。 金云裳今日有客人,听到他来了,好声劝走了客人,擦洗了才过来。 进来时,已经有好几个姐妹过来了,正陪坐着,可苏岑却是坐在那里,酒也不喝,果子也不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候爷这几日来得倒是勤快啊。”金云裳落坐,喝了口茶:“还是为武威王的事?” 苏岑嗯了一声,思绪却有些飘远,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两个人之间有感情倒是正常,那怎么确定是男女之情,而不是别的呢,例如说兄弟……嗯,兄妹之情?” 金云裳都还没说话,一边听着的几个女子就笑了起来,有人打趣道:“小候爷,你可是问对人了,这儿可是青楼,男女之间嘛……不就那么点事儿,不管是兄弟还是兄妹,说句冒犯的话,你会对府里的姐姐们害相思吗?” 说着,她还伸手去扯旁边一个女子的袖子,指了指自己涂着鲜艳唇脂的唇:“来,小纱,亲一下,亲这里。” “去你的吧,留给王公子吧,我可不要。”小纱笑着推开了她。 被推开的那女子说话也是直白:“小候爷,你看,这很好区别,就看你想不想,和他睡觉。” 此睡觉自然非彼睡觉。 苏岑当然明白,顿时便想起今早沉睡的那张脸来,屋中浓重的熏香似乎也无法掩盖记忆里的气息,光是回想,今早在浴桶里的感觉似乎就要重新席卷而来,让他耳后都无法抑制地起了一阵热。 “那也不能证明什么吧,这天底下能睡在一起的,难道都是有情人?”苏岑这些年混在风月场里,见过的场面也不比她们少。 金云裳笑道:“小候爷说得对,对有些人来说,心和身体是两码事,但对有些人来说,比如说小候爷你……你能和我们睡觉吗?” 她们惯常在这样的场所里,这些荤话早就不在意了,但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姑娘们都笑了起来。 “我们可是很乐意的呀,小候爷。” 苏岑自然是从来都没想过,更不可能把裴决和任何人类比。 -------------------- 指点别人起来是专家,到了自己这头……哈哈哈还是要靠姐姐们 评论区的姐姐们呢?快来给俏俏出出主意吧~ 第33章 这时,金云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僵硬地瞪向了他:“……小候爷,你不会对武威王……” “嗯?”苏岑强制让自己拉回思绪,顿了一瞬,才明白金云裳那个眼神里的意思,瞬间旖旎尽散,被气笑了:“小金姐,你往哪儿想呢,怎么可能。” 周围的姑娘们也明白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小候爷和武威王不太可能,武威王哪里配得上小候爷。 但弄清楚之后,苏岑脑子里还有些乱,呆了一会儿便想走了。 金云裳送他下楼,看他思绪飘乎的样子,想了又想才说道:“小候爷,凡事别冲动。” 苏岑脑子里还想着裴决,并没有注意她的话,一时没明白。 金云裳是真心拿他当弟弟来看的,两人交往三年,苏岑虽说来暖红阁的次数不少,这种地方的姑娘,都见惯了人情冷暖,像苏岑这样的男人,她们是配不上的,但抱着一夜春宵的念头往上扑的人更多,甚至就只是在她的耳朵里,有些兔儿馆的兔儿爷也都有有过些不自量力的念头,但无论男女,但从未见他对谁动手动脚,也从未见他对谁动过感情。 苏岑也从未对他们有过过分的念头和要求。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处理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用最简单的方式帮了她们,甚至不介意她们用他小候爷的名头给自己挡灾。 自助都人常助之。 第59章 这是他自己说的,哪怕她们是这样的身份,他对她们施以的善意也是她平生所见的人里,最纯粹的。 所以今日听到他所问的问题,心里到底还是真的为他担心的。 苏岑把思绪从裴决身上收回来,立刻就明白了金云裳的意思,他停下脚步,笑道:“小金姐,能入我眼的,你觉得能是常人吗?” 见他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样子,金云裳也是一笑,心想也是,以他的身份,哪里还需要她们操心,也说道:“是,能俘获小候爷这颗心的,只怕要是九天的仙女儿了。” 仙女儿? 要是裴决知道自己被叫仙女儿,那表情? 苏岑不自觉地笑起来,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再去见他,突然又开始想他了。 金云裳十三岁被卖入青楼,如今已经十七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这点表情完全瞒不过她,心道,怕是真的上了心了。 最终还是正事要紧,孙千还在府里等他给他出主意。 等苏岑忙完回到候府时,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穿过小门来了藏锋院,就看裴决正用晚膳。 “怎么现在才吃?”苏岑照常坐过去,桌上还有一幅没动过的碗筷。 “怕小候爷没吃,公子等到现在,听到小候爷回来了,这才开始吃的。”小陵抢着答。 苏岑正吃东西的手一顿,看向那边的裴决。 裴决看了一眼小陵,眼里有警告的意味,小陵闭嘴了,这才说道:“陛下那边来了些消息,看得有些晚了,吃吧。” 苏岑咽下嘴里的菜,这时候有人来报,说是武威候府的酒送过来了。 送了三坛。 苏岑让人拿了一坛过来,刚开封,一阵清冽的香气便瞬间涌进每个人的鼻腔。 “这是孙千的珍藏,你试试。” 苏岑给裴决倒了一杯,但裴决看着杯子却没动:“我不饮酒,你喝吧。” “咱们在家里,不喝多,你就尝尝。”苏岑将杯子推给他。 裴决却仍然没有动那杯子:“没事,你喝吧。” 苏岑看他一脸坚决的样子,也没再强迫,但自己也没动那杯酒。 “武威王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还行,惠王那边已经知道消息了,就看孙千这几天的表现了,明日他去宝峰寺里再和贺曼青来个偶遇,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苏岑说着,想到孙千在府里背着小金姐给的台词时的样子,不由地笑起来:“他那个傻子,连喜欢人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好在只是做戏,以后要是真遇到个喜欢的姑娘,可怎么办哦。” 裴决沉默了一下,说道:“俏俏呢?有喜欢的姑娘吗?” 提到喜欢,苏岑转头看他。 “没有。” 没有姑娘。 他现在还没搞明白,自己对裴决到底是哪种喜欢,自小他一直当他是兄长,是最信任最亲密的人,可金云裳的一番话和今早拿着裴决衣裳做的事,让他自己都对这个界定模糊起来。 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想对裴决好,想把一切好东西都给他,想挨着他,靠着他,时刻黏着他,见不得他对别人好,更不想要他拒绝自己。 好像这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对待心仪之人的心情。 但他自小好像就是这样,在他心里,默认了他们之间就应该这样。 那就只剩最后一条了。 他到底想不想和他睡觉。 早上那种反应不是第一次,虽然……借了裴决的衣裳用了,但他并不确定到底是因为醉了酒,是早上身体的自然反应,还是他就是对裴决…… 毕竟那天晚上他也喝多了。 所以…… “明月哥哥,我今晚再和你一起睡吧。” 他想再试试。 清醒的状态下,明明白白地再感觉一次。 裴决有些头疼。 晚膳时他已经拒绝了,可有些底线,一旦被突破一次,对方就会更加得寸进尺。 特别当这个人是苏岑的时候。 不管他拒绝地再明确,再坚定,重复再多次,这个人就是可以无视他所有的拒绝,现在依旧穿着一身松散的里衣躺在了他的榻上。 “昨晚都一起睡了,再睡一次有什么嘛。”苏岑在榻上滚来滚去,本来就系得松散的里衣眼看就要散开了,露出一大片莹润的肌肤,见他不动,还拿腿去勾裴决:“快上来,我给你把床都暖好了。” 裴决沉着呼吸退了一步,躺开了那修长的腿。 “现在热,我不需要人暖床。” “那晚上你不怕黑吗?我给你做伴儿。” “不怕。” “……我怕啊,我怕黑。” 苏小候爷的脸皮比城墙厚,为了分半边榻什么都行:“我睡相很好的,你想我怎么睡我就怎么睡,绝对不打扰你。” 裴决想到昨天晚上像个树袋熊一样抱着他的人,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来嘛来嘛。”苏岑侧躺着,一只胳膊撑着脸,被子里还伸出一条腿来,拎着被子在那里撩:“好哥哥,快来。” …… 裴决看着他那样子,都无语了:“……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苏岑也不知道,见得多了,在哪里见的倒是忘了,干脆不想:“别管哪里学的,你快上来,天色不早了。” 裴决昨晚一晚没休息,再来一次实在受不了,克制着自己转身就要走,可他才转身,榻上的人就直接扑了过来,将他拦腰抱住,薄薄的衣裳隔绝不了任何触感,就感觉一颗毛绒绒的头在他后腰蹭:“明月哥哥~” 第60章 “不行。” “明月哥哥~” “……” “明月哥哥~” “明月哥哥~” “明月哥哥~” 身后的声音一声软过一声,裴决忍了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最后一次。” “嗯嗯嗯。”苏岑笑嘻嘻的声音从后腰传来,呼出的一阵热气透过单薄的衣料烫上皮肤,激起一阵麻痒,让人腰背一僵。 幔帐被放下,榻上归于一片安静的幽暗,裴决背对着苏岑,努力去忽略身后人的动静。 翻了一下身,蹭开了被子,又翻了一下身,靠近过来了,又翻了一下身…… “睡不着吗?” “嗯!明月哥哥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好像上当了。 “说什么?” “说说你在渐安的事儿呗,我好想知道。” “没什么可说的。” “怎么就没有,你都遇到过什么人?有没有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有趣的?” “没有。” “……那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或者想要喜欢的人?” 突然没了声音,苏岑在黑暗里等了一会儿,却仍然没有听到回答,不由地心焦起来,别的都还好,怎么到了关键问题就不出声儿了呢? 苏岑翻了个身靠过去,见他还背对着自己,不满地出声:“你转过来啊。” “不早了,睡吧。” 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又被拒绝,苏岑不干了,他伸手就去掰他的肩膀:“你还没回答我,你转过来回答我。” 裴决平日里惯着他,任他多少小动作也都配合着,可到底是二十四岁的成年男子,又是将门出身,平日里骑射也是一绝,这会儿没松力,苏岑掰了两下竟然没掰动。 他更生气了,撑起身体,直接腿一跨,整个人都往裴决身上压去,还伸出手想要去掰裴决的脸。 裴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看他就要压到他身上来,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腰,想将人移开,人也转身过去。 苏岑的手一下子落了空,腰又被人抓着,上半身几乎贴在人身上,他喘了口气,侧过头去,裴决也正好看过来。 一瞬间,四目相对。 幽暗中只能隐约见到彼此的轮廓,可彼此的眼睛却都极亮,他们几乎鼻尖相抵,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拂过嘴唇时,如同一片调皮的羽毛轻轻撩动,带动着暧昧而亲昵的气息。 -------------------- 说干就干,我们俏俏是个主动型的哈哈哈 第34章 腰上的手指有些烫,本来就只穿着里衣,刚才的动作又有点大,裴决抓上来的时候,有半只手掌是直接碰到了皮肤上的。 紧实的腰腹上有一层薄肌,因为热,娇生惯养出来的细嫩皮肤带着微潮,像是刚在牛乳里浸泡过的蛋清,稍一用力,可能就会留下凌虐般的指痕。 两人离得太近了,就算光线不明,只要苏岑眸光一垂,便能瞧见今早看过的风景。 再近一点,就能碰到唇了。 苏岑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催促。 试试呀,亲上去,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温的,是不是软的了。 亲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裴决看他的目光比他更加灼热,两人刚才碰上的瞬间,心里的声音像是受到鼓励一样,响彻整个脑海。 苏岑几乎不用思考,在一瞬间就找到了今天想了一整天的答案。 于是他顺从自己的心,低下头去,可就在他动作的瞬间,裴决也同时动作了,他偏开了头,唇就差一点点落到脸颊上。 “不能好好睡,就回流岚院去。” 他的声音是哑的,压抑着,沉而冷,手臂也同时用力,将两人身体的距离拉开了。 苏岑刚才绷着的一口气松了,有些失落,但同时又有些庆幸。 在没有确定裴决心意之前,若两人真的在这种时候挑破了,万一裴决对他没那个意思,那两人好不容易恢复的关系估计再也回不来了。 他已经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可他还不知道裴决是怎么想的。 但有一点他确定,他不想和他保持距离,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个人,他都赖定了! 苏岑在裴决面前向来随心,这一想明白,顺势就从脸颊蹭到人的颈窝,闷声撒娇道:“凶什么嘛,睡就睡。” 翻身从他身上下来,苏岑躺到了他的身侧,两肩紧紧相靠,见他又想转身背对他,立刻出声道:“那你不要背对着我,我不喜欢。” 裴决怕他再闹上来,自己的定力在他面前向来不够,若是再来一次,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微微移了下身子,将两人距离开一点,倒是没再翻身背对他。 但苏岑对这点距离也不满,弄清了自己心意之后,他反而对自己这些行为找到了更合理的理由。 喜欢嘛,就是要紧紧挨着,紧紧靠着,紧紧抱着。 于是裴决挪一点,他也挪一点,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又折腾了一会儿,苏岑一点没觉得烦,反而像在玩似的,兴致越来越高。 反正就是要挨着,才觉得舒服。 裴决拿他没办法,自己惯出来的毛病,总得自己受着,最后干脆一翻身,像小时候一样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下巴搁在他柔软的发顶,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睡吧。” 第61章 苏岑果然不动了。 他确实没想到裴决会这么直接地抱上来,平时裴决这样主动总是很取悦他,格外受用的,现在,更是受用! 手臂环上人的腰,脑袋还在人身上使劲蹭了蹭,像只心情极好的猫,可劲在人身上撒娇一样:“嗯,睡。” 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舒服到苏岑醒过来时,竟发现裴决已经起了,他都没发现。 他摸摸被子,被窝都冷了,应当是起了好一会儿了。 苏岑略有些不快,在榻上翻来覆去,又蹭到裴决睡的位置躺下,周身都被这淡淡的气息包裹,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就涌了上来。 混合着开心,兴奋,甜蜜,还有些许的不安和忐忑。 在外头他是混世魔王,不管亲王侯爵,厌恶的他从不客气,但若是他喜欢的,哪怕是青楼楚馆,贩夫走卒,他也要护着,但裴决不一样,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裴决有了这样的心思,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那天他站在院子里回头看他时,那一个眼神便让他抛弃了所有说辞,只想扑到他怀里,可能更早,十五岁偷偷摸摸跑去看他时,不敢露面,只敢拼命朝他扔花的苏俏俏便已经爱上了裴决。 所以才会在他推开他时伤心生气,会在他表露亲近时兴奋不已,会因为一个名字,一个字而忍下怒火,会因为太奶奶给他说亲时嫉妒吃醋。 想到这里,突然又觉得有些酸涩。 “醒了?” 苏岑的思绪收回来,就看到裴决披着大氅,应当是刚从浴房出来,大氅里头只穿了一件里衣,连中衣都没穿,极是随意。 “你怎么醒这么早,我醒的时候都没看到你。”苏岑随口说道。 裴决走过来,看着他身上散乱的里衣,还有被卷成一团的被子:“习惯了,起来去洗漱吧,我让小陵去准备早膳。” 虽然知道了自己对裴决的心思和以前不一样了,可苏岑却并没觉得两人相处时有多少变化,裴决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着他,爱吃的菜要亲手替他夹到碗里,要喝他茶盏里的茶水他也不介意,甚至穿衣时他不耐烦整理那些绶带,撒娇让他替他系,他也很自然地过来替他系带,整理衣裳。 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他靠过来的时候,两人离得太近,他总想亲他。 他的嘴唇到底是什么感觉的?亲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当幻想对象是裴决的时候,这种幻想就变得格外让人向往。 甚至一想就变得燥动,恨不能立刻就去实践。 “苏岑?苏岑!苏岑!!”孙千将他叫回神来:“想什么呢,一脸思春样。” 苏岑白了他一眼,被打断很不爽,但两人今日确实也是有正事要说,便也没发作,只是没好气地说:“我思春?你倒是思一个啊。” 孙千坐在对面,喝了口酒,颇为得意:“你还别说,最近惠王在打听我的事了,说明这事儿我办得还真不错,惠王信了。” 万寿节已过去七天,百官已恢复正常的早朝,苏之惠也已离了候府,她本来在京都露面就少,而且每年都要去福云寺住一段时间,倒也不稀奇。 而孙千这边的进展倒是非常地顺利,清远候本来的意思是万寿节三日过后,就开始下聘,走个过场,尽快把事儿办了,但惠王这边却一时不急了。 “那是你的功劳吗?那是你有个好队友。”苏岑这几日听下来,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倒也生出几分好感来。 惠王拿她当筹码,但她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极豁得出去,哪怕坏了名节也无所谓,只要能逃离惠王的掌控,她什么都愿意。 孙千也说道:“她确实不一般,每次同我作戏,有时候都让我恍惚觉得她在假戏真做,你说,她不会真喜欢上我吧。” 苏岑笑他:“你不会当真了吧。” 孙千却摆起了手:“不会不会,她很聪明,但太聪明了,嗯,也不是不好,反正总感觉……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一直在作戏,感觉来不了真的,分不清。” “行了,你也别担心,母亲今天下了帖子,请了解夫人和解忆,我给你问问就是。”苏岑伸了个懒腰,在他这儿坐了一个时辰了,差不多裴决也该下朝了,他得回去了。 孙千听他这么说,难免有点担心:“解家不是要打入敌人内部吗?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接他们来,好吗?不怕惠王怀疑啊。” 苏岑已经起了身,不在意道:“你懂啥,就是要这样才显得光明磊落,偷偷摸摸才是心里有鬼。” 等他回府的时候,裴决还没回来,解忆却已经到了,一见到他,就飞扑进了他的怀里:“苏哥哥。” 苏岑逗了她一会儿,两人才进花厅。 之前苏岑给裴决买了一院子的芍药,后来虽然搬回去了一部分,但还有许多,苏母就都搬来了花厅,如今花团锦簇,茶水正香,厅里苏母正和解夫人聊着,两人脸上都笑着,看上去心情很好,见到他们来,解夫人的目光落到苏岑身上:“小候爷看着又长高了呢。” 苏岑对长辈都还是很尊敬的,特别是解家,规规矩矩地见了礼,才说道:“应当还能再长两年,最好比裴决高。” 苏母笑了:“什么都要比,你再长两年,决儿不也要再长的。” “他都二十四了,长不了了,我还能长,比他高,比他壮!”苏岑笑咪咪地玩笑着:“他没脾气,以后有人欺负他,我替他收拾。” 第62章 裴决的脾气谁人不知道,也就在他面前没脾气。 苏母也没说破,只笑着让他坐,解忆则是非要挤在他旁边,屋里头没那么多的规矩,苏母也是个随和的,便也没说什么,倒是解夫人严肃地把解忆拉了过来,让她坐到了她身边。 几人没聊一会儿,就听到通传说裴决回府了,苏母便让人直接请了他过来,还将三个姑娘也都叫了过来一起用晚膳。 桌上一片欢欣,几个喜欢解忆,都爱逗她,解忆也自小在苏府玩儿的多,也不介意,慢慢地就笑闹成了一团。 苏之温看着笑出两个梨窝的解忆,说道:“忆儿自小就在府里玩,和我们也熟悉,若是真的配给俏俏,倒也不错,亲上加亲。” 解夫人却是摸了摸解忆的头,说道:“忆儿还小,我还想多留她几年,不着急定亲。” 苏母也说道:“就是,晚嫁几年,多在身边再多享几年福,不急。” 苏岑看了裴决一眼,见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嘟囔道:“忆儿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娶她呢,你们别乱点鸳鸯,我也是有心上人的。” -------------------- 此时要采访一下裴大人了。 俏俏有心上人了,对此事你是怎么想的? 第35章 此话一出,一瞬间,整个席面上都安静了。 苏岑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地放进嘴里,丝毫没受他们目光的影响,但心里,却是默默地注意着某个方向。 “……你刚才说什么?”苏母震惊半晌才出声,看着正优哉游哉吃东西儿子:“心上人?你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娘怎么不知道?” 众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一连串地就问了过来。 “什么时候的事?” “是谁?谁家的姑娘?” “俏俏你快说说呀,可急死我们了。” 苏岑不急不忙地将嘴里的东西吃下去,瞥了一眼一语未发的裴决,撑着脑袋:“最近的事儿,还不确定别人喜不喜欢我,所以你们也不用问了。” 这…… 还有姑娘能不喜欢苏岑的? 苏母一听他这话,就感觉他真的上心了,这可是二十年来的头一回,可是大事儿啊! “俏俏,这可是大事,你应当早些告诉娘的,娘也好给你去相看相看。”苏母恨不得立刻便将这个人挖出来,但此时显然不是时候。 虽然他们与解家向来深交,但到底这事儿没定下来前还是不适合在别人面前提。 那边的解忆听到这话,小姑娘本来还一直往苏岑那边瞅,萌动的春心一下子就被打击了,又不会隐藏情绪,小脸立刻跨了下来,解夫人也注意到了,出声道:“这确实是大事,但也是喜事,不急在这一时,先吃饭吧。”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吃饭,一桌子饭食众人都吃得没多少滋味了,都在猜想是哪位绝世佳人,能俘获苏岑的心。 但这话本来就是说给有的人听的,但有的人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苏小候爷便也觉得有些灰心,干脆暂时没再继续,问解夫人:“伯母,上次不是说惠王想嫁妹吗?还说万寿节后就想尽快把事儿办了,现在怎么没动静?” 此事牵涉到贺曼青,除了必要的几个人,其它人也不必知道太多,所以他连解夫人也没说。 解夫人听他问,也说道:“是,上次还想让老爷给保媒,被老爷给拒了,那清远候是个什么德行谁不知道,他这就是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不过最近倒是不急了,说是嫁衣还未绣好,等嫁衣绣好了再下聘也不迟。” 这个理由倒是找得好,进可攻退可守,什么时候能绣好,还不是惠王说了算。 苏岑说道:“那清远候也这么好说话?” 苏母道:“不好说话,他能强娶?这若是个普通的良家女子,他肯定已经动手了,但这女子是惠王之妹,这嫁娶也不过是狼狈为奸的借口,后头到底还是要合作的,不能现在就撕破了脸皮。” 解夫人点头:“是啊,不过也拖不了太久了,陛下去年就下令清查各藩王历年的税贡,如今大理寺的卷宗应当也都齐备了,天就要变了,这些蛇虫鼠蚁自然都着急了。” 临走的时候,一向爱黏着苏岑的解忆也不黏着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什么精神,早早地就自己上了马车,苏母又给解夫人带了许多药材回去。 这边刚送走解夫人,苏母转过头来就看到被三个姐姐围在中间没能溜走的苏岑。 “俏俏,到你了。” 苏岑坐在清荷院,周围四个女人围坐在他周围,一个个都盯着他,像是盯着什么一样。 “你们干什么呀,不就是有个心上人吗?这不是很正常?”苏岑一看逃跑无望,干脆坐在中间,一幅老实交代的样子。 苏之温性子急,藏不住话:“有心上人是好事,但是你竟然一点儿都没透露出来!怎么?心上人见不得人?” 见得人,你们还天天都见。 苏岑有些乐,要是她们知道是裴决,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苏之柔也接着说道:“我刚才想了半天,最近也没见你和哪个姑娘走得近啊,除了整天黏着裴决,你就去暖红阁多点儿……啊?” “二姐,你乱想什么呢!”苏之娴比较冷静:“暖红阁里那几位,都认识多久了,要出事儿早出事儿了,怎么可能现在才起这样的心思。” 第63章 看着他们绞尽脑汁地在那儿想,对这位神秘的姑娘猜测半天,苏岑却靠在那里一个劲儿地笑。 苏母这个时候出声了:“俏俏,你有心上人,这是好事,娘也相信你的眼光,但这京都现在是风雨欲来,你总得要告诉我们,万一有点什么事儿,娘也好知道怎么行事啊。” 苏岑知道候夫人是真的担心,这才收了点散漫的笑意,安慰道:“娘,您放心,我这个心上人,才没那么脆弱呢,只是现在我还不确定他的心意,贸然说出来,万一是我的一厢情愿呢,等哪天时机到了,我自然是要告诉你们的。” “一厢情愿?”苏之柔惊呼:“你这么一说,我对这姑娘更好奇了。” 苏之温更急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你的冠礼,过后我们就要去福云寺了,俏俏,姐姐实在太好奇了,离开之前,到底能不能知道那姑娘是谁?” 她这话一出,苏岑脸上的笑意顿时全都散了:“事儿都定了吗?” 苏母叹了口气:“定了,今天刚定的,本来准备再过半个月就走,但想到马上就是你的及冠礼,陛下便开了恩,让再延几日,等你的冠礼后再走。” 苏家四个小姐至今未定亲,而且每年总要去寺里住一段时间,对外只说是给候夫人祈福,外头人便都说,只是怕嫁不出去了,以后是准备绞了头发做姑子了。 一开始苏岑听到了还要跟人打一架,现在却也懒得理会了,毕竟苏母和姐姐们都不当回事,他也没必要为这种人浪费自己的时间。 本来玩闹的心情也没有了,苏岑又在几番盘问之后,趁机溜回了院子,苏之温和苏之柔是急性子,本来还想再来问一问,让苏岑和她们悄悄说的,可苏岑机灵,想到了她们会追过来,直接便去了藏锋院。 藏锋院毕竟是裴决的院子,不管之前两家再怎么熟悉,到底现在都是成年男女,到底男女有别,再怎么闹,这点子分寸还是要有的,最后两人只好回了自己的院子去了。 而这边苏岑进了藏锋院之后,却发现这么晚了,裴决竟然还在书房看公文,等到两个姐姐都回去了,他还没出来。 苏小候爷耐不住了,直接便去了书房。 小陵也没拦,反正他拦也拦不住,而且他总感觉今天公子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但感觉好像有心事,正好小候爷来给调节调节。 苏岑进书房的时候,裴决头也没抬,光听开门的动静,就知道是他。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看公文。”苏岑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上头还放了软垫。 裴决看他,苏岑袖子一展,直接就着那堆积的公文就趴在了上面,脸颊上的肉都被挤了一块出来,有些滑稽,但又可爱。 他目光有些幽深,眼底却是一片隐忍的涩意:“陛下要先拿吴王和齐王开刀,有些事要先处理好。” “哦。”苏岑自然知道,要是他是贺瑜,自然也是先拿他们动手,但其实也没那么着急吧:“再过二十来天就是我的生辰了,贺瑜会在我生辰后动手。” 苏俏俏的及冠礼可是大事。 及冠后便是大人了,他一早就已经吩咐过苏浩,及冠礼后,就不许再叫他小候爷,要叫候爷。 “陛下一向疼爱你。”裴决虽然同他说着话,但目光却是重新回到了公文上。 苏岑趴在桌上看他,枕着的是他书桌上永远都不会看完的公文和文书,书桌周围是苏岑特地吩咐的,点了四盏灯,怕他晚了看文书伤眼睛,而此时明亮的光线下,更是让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都能叫人瞧得清楚。 其实裴决并未有多大变化,他已经习惯了这幅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哪怕就是小陵,也只查觉到了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却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但偏偏苏岑就能查觉到,他就是能瞧见他此时的心不在焉。 苏岑在自己人面前一向坦荡,意识到自己对裴决的感情不一样之后,他接受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障碍,毕竟这些年风月场里混得多了,不管是男女那点儿事,还是男男那点儿事,私底下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喜欢就喜欢了,更何况他喜欢上的人还是裴决。 这反倒让他觉得骄傲。 “方才席间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苏岑又靠近了一点,可以嗅到他那边传来的墨汁的味儿。 裴决正在看的那一页已经自苏岑进来后就没动过了,闻言也只是沉声道:“听到了,是好事。” 看上去好像不在意,一句都没问过,但就是这样才反常。 “刚才娘和姐姐们问了我半天才放我回来。”苏岑仔仔细细地瞧着他,怎么都看不厌,看到在他这句话出来之后,裴大人的唇极轻地抿了一下,他偷偷地笑了:“明月哥哥就不好奇,这个人是谁吗?” 裴决忍了一晚上,此时被那语调里的愉悦和调笑弄得再无耐心,终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头看过去:“好奇。” 苏岑见他终于是看过来了,笑得眯起了眼睛:“那你怎么不问我。” “现在问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为俏俏早日抱得哥哥归加油助力哦~感谢在2024-07-28 20:00:00~2024-08-04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不言 10瓶;φtruth 6瓶;5u 5瓶;成功上岸 1瓶; 第64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苏岑忍不住又凑近过去,趴着的那堆公文都被他挤得歪歪斜斜的,几乎散落:“那你先回答我昨天晚上我问你的问题。” 那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或者想要喜欢的人? 裴决看着他那双好奇的眼,和那颗越凑越近的脑袋,垂下了眼皮:“在渐安,没有。” “哦。” 苏岑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有点儿失落,又觉得庆幸。 姑且算是件好事吧。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苏岑又问。 裴决看着他,声音低沉:“我已经回答了,你还没有回答我。” 这是苏岑第一次在裴决脸上看到类似于执着的情绪。 之前似乎对所有事都不放在心上,有时候他逗他,他也是淡淡的,许多事都由着他,惯着他,但此时盯着他,眼里竟带着近乎侵略的意味,显得强势起来。 可苏岑一点儿也不怕,裴决越是在意,他越是开心。 “我谁都没有说,但是明月哥哥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苏岑迎着那目光看回去,唇角轻勾,一个字一句话,像是悠闲地歇在人心上的蝴蝶,浑身散发着诱惑的香气。 裴决本来是极想知道那个人的,想到他从刚才到现在脑子里装不进去任何事,但此时在他坦荡的目光下,却突然产生了退缩之意。 他最近真的太过忘形了,将人拢在怀里时恍惚地觉得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应该属于他,好像两人的心里真的只有彼此。 但今天他的话,就像是突然有人从背后给了他一闷棍,将他敲醒了,又将他敲昏了。 打得他到现在还在恍惚,觉得刚才说那话的不是苏岑。 可是,他现在亲口对他说,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并非是为了糊弄长辈的托辞。 “算了,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裴决站起身来:“我明日还有早朝,你回流岚院吧。” 苏岑扯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正拉扯间,小陵敲了敲书房的门:“公子。” 小陵进来后,对他们这拉拉扯扯的样子也见怪不怪了,只说道:“公子,刚苏浩把小候爷的枕头拿过来了。” 裴决低头看向趴在那里的人。 “还有衣裳,一些惯用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苏岑冲他笑:“反正都一起睡过了,以后就都一起睡呗。” 他不知道裴决怎么想的,但有一点确实的是裴决肯定讨厌他,苏岑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既然他都能喜欢上裴决,裴决肯定有一天也会喜欢他的。 至于怎么变成他想要的那种喜欢…… 让他想和他睡觉。 所以,就先从睡觉入手吧。 裴决刚要拒绝,苏岑又说道:“以后夫妻不都是睡一张床?老一个人睡也不行,你就当让我提前适应适应。”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苏岑却看到裴决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像是即将有一场暴雨的天空,低压的云层中蕴含着无尽的雷雨,随时可能会倾盆而下。 “我去偏房。” 这一次,不管苏俏俏用什么方法,都没能让裴大人和他同睡一榻,裴决像是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任苏岑快爬到他身上去了也没用。 苏岑想了一晚上那天晚上他到底怎么惹了裴决了。 第二日裴决早早地就去了早朝,苏岑没看到人,便早早地去了孙千那里,直到下朝后,才和孙千一起进了宫去见贺瑜。 裴决早已在御书房,等他们来时,两人都已经商讨得差不多了。 苏岑进了殿中直接就坐到了裴决身边,孙千站在那里等着贺瑜赐了坐才敢坐。 贺瑜看着苏岑慢慢地又挨着裴决了,一幅坐没坐相的样子,假装斥责道:“天子面前,宣阳候这可是大不敬。” 苏岑才不理他。 他昨晚还不知道怎么惹了自己心上人生气了,这会儿还在想怎么哄呢。 “朝中如今尸位素餐之人众多,光是侯爵就有十二人,如清远候之流早已是朝廷的蛀虫,一旦动手,惠王想必也能看到局势,武威王那边行事要小心。” 想一直钓着惠王是不可能的,惠王也不傻,一旦事情曝光,狗急了也会跳墙,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便是战事再起。 亲王和候爵串通,狼狈为奸,先帝殁后,贺瑜年幼时在他们身上吃过不少亏,直到十六岁才慢慢拿回权力,四年的准备,就是为了今天。 孙千说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 贺曼青为向他们投诚,给了他们不少惠王的消息,现在的剧情已经进入到孙千知道了贺曼青是惠王之妹,再后面就是贺瑜知道他们的事,打了孙千一顿板子,但因为武威王的忠心和痴心,有意成全他们两个。 好一出迂回曲折的鸳鸯戏。 第二天,贺瑜旨意一出,众亲王侯爵无不惊骇,当天便有十位侯爵联名上书,力保清远候,称此事仓促,还有待取证。 清远候虽在男女之上混乱不堪,但能在朝中百年,且在先帝大力削藩收归皇权时生存下来,自然也有他的本事。 虽说如今他手上已经没有实权了,但私底下肮脏事却做了不少,而朝中这些侯爵们都不那么清白,多多少少都有把柄在他手上,众人也知道一旦清远候出事,他们怕是个个都逃不了,那还不如像当时对付先帝一样,将所有人都拴在一起。 第65章 削藩之事本就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贺瑜想动他们,那些亲王们势必也会望风而动,到时候整个朝廷都会动荡,只有动静足够大了,才能让天子有所忌惮。 事情就这么轰轰烈烈地闹了起来,几位藩王也清楚,清远候一倒,就会轮到他们,于是各地方的兵马也开始有了动静。 直到北地传来消息,大周四方军之一,玄武军远出国门支援雍国,已近一年未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玄武将军再次现身,整军出发,尽显军武之力,各地蠢蠢欲动的各藩王兵马立时被震慑,不敢擅动。 而府里的苏俏俏,在每日被几位姐姐追着问的情况下,已经二十来天没能再睡上裴大人的榻了。 准确来说,那天他很有信心地让苏浩把自己的枕头被子衣物搬过去之后,他在藏锋院睡了二十来天,裴决却在偏房睡了二十来天,哪怕苏俏俏半夜偷偷去爬床,一只脚还没爬上去,裴决就醒了。 然后,不管他怎么闹,裴决就是坚决不再和他共睡一榻。 苏岑坐在藏锋院的凳子上,刚沐浴完,头发还是湿的,以往都是苏浩替他擦,后来这件事就被裴决接了手,果然,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进来了,拿起干巾替他擦起了头发。 苏岑转着眼珠,抬头看着手法越发熟练的裴大人,若说他生气,可平时倒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但唯独对和他一起睡这事儿,不管他是撒娇耍赖发脾气,他就不同意,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可裴决虽是个文官,身手却不输他,最后被他抓着衣裳站在榻边一个时辰,他都能硬是不上榻。 这让他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苏岑垂下眼叹了口气。 “怎么了?” 身后传来裴决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就和之前一样。 苏岑哀怨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个人睡怕黑。”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苏浩就守在外面。” “你也说了那是外面。”苏岑拿手撑着下巴,感觉到手指温柔的按到头皮上,又顺着发丝滑下,替他将头发顺好。 这个理由一听就是假的。 “十几年都是一个人睡的。” 苏岑头也没回地往后倒去,后背靠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他蹭了蹭,刚被顺好的头发又蹭乱了,然后又被人顺好。 “也不全是,也和贺瑜睡过。”苏岑满腔的幽怨,没感觉到头发上的手指僵了一下:“还有三日就到冠礼了,太奶奶说让我这三日就上宫里住,到时候就在宫里行冠礼,贺瑜也让我入宫去住,还说可以再把他的龙榻分我一半,他都及冠了还不立分,我一个男人,老让我去睡他的榻算怎么回事?” 裴决越听越沉默,一直没有出声。 苏岑回头看他,本来还想再撒娇两句的,突然灵光一闪,问道:“明月哥哥,你说,男人对男人之间,能有那种喜欢吗?” 裴决不知道他怎么会跳到这个问题上来的,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 苏岑怕他不明白他的意思,又说道:“我说的喜欢,是那种……嗯……” 裴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喜欢,若说其它的四书五经,朝局时政,他可以口若悬河,但情事之上他本就内敛,也不曾与人交流过,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 “就是那种,想要亲嘴,想要一起睡觉的那种,还是不穿……唔。” “我懂你的意思。” 裴决捂住了他的嘴,怕他再说出什么更大胆的话来。 若是苏岑此时能看清,便会发现裴决的耳后已经一片通红了。 苏岑“唔”了一声,止了声,却发现裴决没松手,目光一转,便看到他眼底的难为情,一下子逗他的心思又上来了,轻轻张了口,伸出舌尖调皮地触碰在了他的手心。 那手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地缩了回去。 苏岑更觉得好玩了,伸手就抓住了那只回缩的手:“明月哥哥怎么了?” 裴决看着面前笑得无赖又开心的人,拿另一只手弹在了他的额上:“行了,头发已经干了,去睡吧。” 虽然裴决拒绝了他很多次,但每晚不闹他一会儿,他就不会好好地去睡觉。 苏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毛也皱了起来:“这么黑你都不陪我,我睡不好你都不心疼了,实在不行,这几日我还是去宫里吧,免得你每天嫌弃我,贺瑜倒是不介意分我半张榻……” “俏俏。” 裴决出了声,一双眼幽暗如深潭,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我不是嫌弃你。” 苏岑一听他的语气,突然觉得好像有戏,更加哀怨:“你就是嫌弃,觉得我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就不愿意和我睡了,那我还不如去宫里,爱而不得的滋味你不懂……” “好了。”裴决看着往他怀里钻的人,垂下眼帘来:“睡吧。”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37章 苏岑一向觉得自己很了解裴决,但今天突然感觉自己有些不懂了。 但是不重要,现在裴决躺在他身边了。 苏岑有些兴奋,侧过头去看身边的人,就发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睡姿都那么端正,一丝不苟的,两只爪子就开始蠢蠢欲动。 磨磨蹭蹭了一会儿,他突然又想到,原本没这一层关系前,他们睡觉本来就可以抱在一起的,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一个翻身,整个人就抱了过去。 第66章 “俏俏。” 无奈的声音传来,被抱住的人动了动,却挣不开。 脑袋又往他怀里挤了挤,还试图拉开他的手臂钻进他怀里。 “你往常在宫里,也是和陛下这么睡的吗?” 苏岑的手臂横在人腰间,心里满足不已,格外乖巧地顺着他的话就答:“没有,他身上都是龙涎香的味儿,靠得越近越浓,我不喜欢。” 裴决身上没有熏香味儿,就是皂荚混着点儿院子里花朵的清香。 很好闻。 裴决微微侧了侧身,苏岑立刻便窝进他怀里来,自觉得很。 “俏俏……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个男人吗?” 苏岑想了想,带着些许小心开口:“男人或者女人,重要吗?” 裴决似乎在思考他的问题,没有说话。 苏岑微微抬头,就看到他低垂下来的目光,被幔帐外透进来的一点烛火映得格外温柔,一时间那种想亲他的冲动又涌了出来,滚了滚喉咙,他声音哑了下去:“你想知道吗?明月哥哥,想知道那个人吗?” 裴决没有出声,只是眸光闪动了一下。 苏岑因为靠在他怀里,看他时便仰着头,修长的脖颈露了出来,白皙的皮肤又沿着松散的衣襟慢慢没入衣袍之中,在夜里晕暖的烛光下,带上几分诱惑。 诱惑人咬上去。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嘴角勾起,眼里有星光:“我喜欢的人,是个温柔的人。” 表面上看似冷淡,不近人情,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特别是对待他的时候。 温柔? 裴决极轻地嘲了一下。 和自己完全无关。 苏岑还想继续说,可裴决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了,扶着他肩的手用了力,只有敷衍的一个音:“嗯。” 显然,裴决已经不想再继续了,苏岑有些失望,可现在气氛极好,他不想就这么睡着,见裴决闭上了眼睛,他又拿头顶去蹭他的下巴:“你觉得喜欢男人是错的吗?” 裴决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才低声道:“感情本身没有对错。” 苏岑觉得这是好事,但也不意外,他心目当中的裴决,本身就不是那种会心怀偏见的人。 这越说反而越兴奋了,苏岑忍不住在他怀里动了动,继续说道:“我们认识很久了,他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可这时,裴决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来,睁开了眼,蹙眉看着他:“你喜欢的人,不会是……陛下吧。” …… 气氛瞬间被破坏完了。 苏岑拿头在他胸口撞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裴决,裴大人,你可真会猜。” 听这语气,看来是猜错了。 裴决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怀里的却似乎气着了,头埋了下去,手指还暗戳戳地在掐他的腰。 不疼,但那种力道,掐在那种敏感的地方,却有了别的感觉。 有点危险。 裴决将那只不老实的手拉开,对怀里的人说道:“你转过去。” “干嘛。” 还气着呢,不肯动。 “这样,不好抱。” ……苏岑转了个身,就感觉到背后的人贴了上来,一只手臂被他拉过来枕着了,一只手则横在了他的腰间,将他揽入了怀里。 背脊贴着胸膛,寂静中隐隐可听到心跳的声音,格外亲密的姿势。 “睡吧。” 想起这二十来天的分床睡,裴决已经让步到这种程度了,就连苏岑都无话可说,微微低头,就能蹭到手臂上温暖的皮肤,苏岑偷偷侧了侧身,嘴唇轻轻地在皮肤上一触即离。 像一个漫不经心又别有用心的吻。 就在苏俏俏正为自己的得逞偷笑时,手臂的主人突然就将人往后一压,一阵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廓处:“苏俏俏。” 那声音是裴决的,却不像平时的裴决,带着一丝压迫和威胁,好像因为不在他的视线里,所以就变得放肆起来。 苏岑被激得耳后一烫,竟一瞬间觉得整个耳朵都麻了。 然后薄被被塞入他的后腰处,隔着被子,臀被轻轻地打了一下。 别说疼,力道都是微乎其微的。 但是马上就要及冠的人突然被人打了一下这里,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席卷而来,但因为这个人是裴决,羞耻中竟还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 “乖乖睡觉。” 这一夜总算是安稳地过去,只是苏岑醒来时,身后的被子都冷了,苏岑从榻上坐起来,还有些迷糊,而盖在身下的被子里,小俏俏又精神着。 坐了一小会儿,神志慢慢清醒过来,反应这才慢慢地下去。 “阿浩。”苏岑又躺了回去,朝外面喊。 苏浩听到声音,连忙进来,见他睡眼惺松的样子,笑道:“小候爷怎么醒得这么早,不再睡一会儿吗?” 苏岑翻了两下身,还是坐起来了:“起吧,母亲今日还让我去学冠礼的礼仪,还要去见太奶奶。” 清远候一案众侯爵还在和贺瑜僵持,苏岑进宫时,本来想去见见贺瑜的,但远远地看到那些候爵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地,转身又走了,直接去了慈安宫。 太皇太后是真疼他,不止准备了许多礼物,连衣裳都裁制了十几套,说是冠礼后是大人了,要穿大人的衣裳,连冠都给他制了好几顶。 这头哄得太皇太后正高兴,御书房那边差人来了,说是请他过去。 第67章 先帝时期大力削藩,连带着侯爵也削了好几个,只是当时没有太多精力,去的又早,所以这些人才被留到现在,当时受封的侯爵,只有一个宣阳候,而现在大周所有的侯爵中,除了宣阳候,其它的都是世袭下来的爵位,而这些人当中,也只有一个常安候能独善其身,没和清远候扯上关系,现在虽无多少实权,但因为祖上的荫封,落得个富贵平安也很不错。 苏岑来到御书房时,那些候爵还跪在那里,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竟能坚持跪到现在。 看着一个个都面如金纸,汗如雨下了。 再看跪在最前头的清远候,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本就不经折腾,这会子早已跪不住了,整个人歪在台阶上,要不是后面两个人称着,怕是直接就倒了。 苏岑背着手,绕开他们就往前走。 “苏岑,你不必在我们面前这么嚣张,风水轮流转,事情没那么快结束。” 苏岑压根没理会他们,余光都懒得飘过去,不过是秋天的夏蝉,叫不了几声了,但竟然他们主动招惹他他,不回个嘴也不是他苏小候爷的作风,他停下了脚步,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往下看,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笑得格外灿烂:“那真希望各位都能看到那一天。” 不再理会后面的声音,他背着手走进了御书房,梁公公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刚才的一切都看到了,却只是笑着无视了。 等他进去了,梁公公替他们关上了门,自己便守在了门外。 裴决一下朝就在御书房,苏岑自觉地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旁边的桌案上,沏的都是苏岑最爱的苏堤春晓。 “刚才听那话,他们似乎还有后手。”苏岑虽了口茶,温度正好,茶香四溢,一点儿也不烫口。 贺瑜冷笑了一声:“若不是等着他们的后手,我至于放任他们到现在吗?” 虾米只能约到小鱼,小鱼才能钓到大鱼。 裴决补充道:“这几日边境异动频繁,看到不止是亲王被卷入其中,他们还通了外敌。” 当时先帝削藩后期,就是因为国内动荡太大,邻国皆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只能先处理了亲王,加强了外防,一时无力再处理他们,才让这些人有机会逃过一劫,只怕当时就已经通了外敌了。 “他们是当朕的四方军都是摆设吗?”贺瑜的目光在那道送上的门上淡淡看了一眼,才对苏岑说道:“朱雀将军如今应当已入雍国,等你的冠礼过后,其它将军也是时候阅军了。” 苏岑本来散漫的样子收了,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两人出御书房的时候,那些侯爵还在那里跪着,见到他们两人出来,本来没什么精神的人,个个都瞪起了眼睛看他们。 苏岑觉得好笑,连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就和裴决出宫去了。 两人出了宫,骑马上路上的时候,苏岑才靠过去:“现在可以说了。” 裴决侧过脸看他,微微的惊讶后,眼底有浮现一抹笑意来。 刚才在御书房他就发现他似乎有话没说完,当着贺瑜的面,怕是不太好说,贺瑜都没注意到,但苏岑注意到了。 “我自己一直也在查攀里山的事,今早入宫前来了消息,可能……和贤贵妃有关。” 贤贵妃乃是贺瑜的生母,当年还是贤妃生下双生子难产而死,先帝悲痛不已,追封为贤贵妃厚葬,此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为什么会和攀里山的事扯上关系?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38章 苏岑的冠礼办得很隆重,在贺瑜查清远候开始之日起,就有人在猜测,宣阳候是不是也会受到影响,而在京都风气日渐紧张的同时,苏岑的冠礼却是在宫中操办了起来。 一般的冠礼都会在自家府中进行,由得高望众的长辈戴冠,到了苏岑这儿,太皇太后和贺瑜都想要替他绶冠,这可是无上荣耀,但苏小候爷不听,非要裴决替他绶冠,贺瑜为此还吃味了好久。 太皇太后看着下面身着官服端正跪在前面的俊美少年,头发已经一丝不苟地梳起,没有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和玩笑,正正经经地样子终于是显露出几分成熟的气质来。 “小候爷真的长大了。”一边的芳嬷嬷眼眶都有些湿了,说道:“这可是和皇上一样,从小团子一点点在太皇太后身边看着长大的。” 太皇太后被她说得也有些心酸,但更多的却是欣慰,看着裴决替苏岑戴冠,系带,司礼官说的每一步,两人都执行得非常之好。 “真不愧是宣阳的儿子,如今裴决这儿应当也不是用操心了。”太皇太后看着裴决专注的眼神,内心里那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是安稳落了地。 芳嬷嬷亦是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是,当时老奴就说,哪有人能不喜欢小候爷的。” 但裴家当时确实受了委屈,又十几年没在身边看着,虽有人时常关注着渐安,但到底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成什么样,她依旧是不放心的,而裴决此人,自小便聪慧至极,如今归来,更是沉稳成熟,若真有了什么歪心思,又在丞相之位上,贺瑜一定会吃大亏,在如今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及有可能祸及大周。 而且当时裴决初入京都,与苏岑的关系并不好,她当时看在眼里,还担心了许久。 如今看来,两人的关系倒是真好了,只要裴决能一心为朝廷,许多事便都不用担心了。 第68章 整个冠礼,居然还请了六大亲王来观礼,而十二个侯爵之中,除了苏家外只有一个常安候被请进了宫里观礼,这明显是天子在彰显亲疏之别,而冠礼后的宴席,竟也以宫宴的规制在办,这早已是超出了一个侯爵应当所享的规制,但贺瑜就偏偏要这么办。 礼部的人请旨到了太皇太后那里,想要太皇太后劝一劝,太皇太后却轻飘飘一句:哀家已经老了。 太皇太后历经四朝,不管是昭合帝时期,先帝时期,还是在贺瑜时期,她都曾掌握过无上权力,但有一点,却是所有人都无法诟病的,就是她似乎毫不留恋权力,一旦时机成熟,她说放权就放权,绝不再干政,这也是让三位帝王都对她尊敬有加的原因。 京都风雨欲来,各候府中还关着被禁足的侯爵,而宫里的宣阳候却在热闹的宫宴之上推杯换盏,好不开心。 苏岑拿着酒盏坐到裴决身边,身子一歪,就靠到了人身上,丝毫不理会席间看过来的各怀心思的目光。 “本来是想穿你送给我的那件衣裳的,贺瑜非要我在宫里办冠礼,这下穿不了了。” 在宫里办,是为了让那些还在摇摆的人看看,选对了位置的人会是什么待遇,自然是越热闹越好。 苏岑为贺瑜在他冠礼上夹带私货不满,但他其实对这些并不那么在意,唯一在意的可能就是没穿上裴决送给他的那件衣裳。 这可是时隔十二年,才收到的明月哥哥送的礼物呢。 裴决任他靠着,低声道:“没事,衣裳送你了,什么时候穿都行。” 这三日两人都是共枕一榻,苏岑被哄得很好,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闹他了,说什么听什么,乖得不行。 听到他的话,苏岑笑得眯起了眼,举起手里的酒杯:“今日我及冠,陪我喝一杯。” 裴决不饮酒,就连贺瑜那里,他也是如此说,但看着喝得正兴起的苏岑,脸颊因为酒劲儿正红扑扑的,可爱的像一个精美的瓷娃娃,今日又是他的冠礼,实在不忍心就这么拒绝,他还是拿起了眼前的酒盏:“好。” 苏岑更高兴了,酒盏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仰头,便一饮而尽。 这边酒宴近了尾声,太皇太后今日也高兴,贺瑜提前问了太医,说是少喝点没事,于是给太皇太后也斟上了酒,让太皇太后也解了解馋。 太皇太后看着两人碰盏,笑道:“真好,一个个的都大了,连俏俏也及冠了,可以娶妻生子了。” 吴王整个冠礼都缩在后面,似乎生怕苏岑会看到他一样,惠王和誉王则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倒是齐王和成王今日居然在席上说上了话。 齐王向来是个墙头草,听了太皇太后的话,附和道:“小候爷人中龙凤,自然要有高女当配。” 苏岑本来心情挺好,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扫兴,朝着太皇太后说道:“太奶奶,陛下还比我大一个月呢,国本才是大事,您不如先操心操心他。” 太皇太后看着他就喜欢,笑道:“行,你还小,只记得,有了心上人要和太奶奶说就行,太奶奶不催你。” 提到心上人,苏母又不免想到那日苏岑口中所说的心上人,这些日子她反复观察了许久,可也没见苏岑对哪家的姑娘上心,她也试探了好几次,可苏岑嘴严得很,一个字也没透露,就是这几天老赖在藏锋院的时间更久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动。 苏岑向来信任裴决,什么都不会瞒着他,不愿意同她说的,可能会同裴决说呢! 她得找个机会去问问裴决。 而那边,贺瑜一看话题又要到他这里来了,连忙说道:“太奶奶,裴相可比朕还要年长五岁,上次您不是给他赐了仕女图吗?裴相难道就没一个看中的?” 苏岑本来喝得有些熏熏然了,正是舒服的时候,这话一出来,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酒瞬间就醒了。 仕女图? 裴决要成亲吗?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不知道? 他有些懵,转过头,就看到裴决行礼,答道:“臣最近事物繁多,还没来得急看。” 太皇太后喝了酒,兴致也高,又是在宴席上,就着酒劲就对贺瑜说道:“国事是大事,裴相的终身也是大事,陛下也要多体恤臣子啊。” 贺瑜也笑了起来,玩笑道:“是朕之过,是朕之过,朕看今日裴相也喝了酒,不如明日便让裴相在府中好好休息,也好好看看那些仕女图,择个吉日把事儿定下。” 苏岑的思绪仍然有些混乱,但事情却也听明白了,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一双眼紧盯着裴决,手中的酒盏都要捏碎了,然后,他看到裴决居然敢点头,还敢出声:“臣记下了。” 记下什么了? 你还敢答应?! 苏岑几乎想直接掀桌子,但这是在宫里,是在宫宴之上,下面还坐着亲王侯爵,观礼众人,若此时他掀了桌子,就是直接把天子和太皇太后的脸都踩在脚下。 真的假的,所有人都是一脸的笑,华丽的大殿之上粉饰太平的歌舞飘扬着,他都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内心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和委屈,只一杯又一杯喝了很多酒,裴决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可是越看他越气,此时又不能发作,整个人都感觉快要爆炸了。 直到贺瑜看他好像醉了,便散了宴席,让裴决带他回去。 坐的是贺瑜安排的马车,六驾的车子,十足的排面,里面也是宽敞舒适,还有太医随行,生怕他酒喝多了不舒服。 第69章 苏岑喝了很多酒,走路都有些不稳了,但整个人怒火中烧着,神志却分外清醒,裴决扶他上了马车,坐好正要像往常一样让他靠在他的肩上,苏岑却是身子一转,靠到车壁上了,人也不理他。 一看便知道定是又为什么事生气了,还气得不轻。 “俏俏。” 周围随行的都是宫里的人,今日这场戏做到现在,总不能虎头蛇尾,苏岑憋得双眼通红,咬着牙在心里已经骂了裴决一万次,但还不能发作。 不是说好他们天下第一好吗? 负心汉!天天和自己同睡一榻,还有心思看仕女图! 他看错他了!原本以为他清心寡欲,没想到私底下是这样的人! 狼心狗肺!衣冠禽兽!见异思迁!始乱终弃! 终于是捱到了候府,苏岑推开了裴决伸过来想扶他的手,自己掀开车帘就往下跳,可到底酒喝多了,脚下一崴没站稳,还是苏浩扶住了。 苏岑就着苏浩的力,头也不回地就往府里走。 后面下车的苏母和三个姐姐看着本来还挺高兴的人一下车气成这样,都向裴决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裴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就惹着他了,只能说道:“我去看看。” 紧跟着进了府里后,却看苏岑并没有去流岚院,而是直接去了藏锋院,还一进院子就直奔书房。 裴决才进书房的门,就被一本飞来的书直接砸到了肩上,再看去,书房里的书已经被苏岑翻得乱七八糟,而此时他还在里面翻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裴决无奈,整个书房地上都已经全都是书,无法下脚。 苏岑撑在书桌上回过头来,双眼通红,又嫉又妒,怒火中烧。 “找你始乱终弃的证据!”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39章 始…… 苏浩和小陵都不忍听下去,两人一人在书房内,一人在书房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裴决这时候还不明白,就枉为丞相了。 他看了看被翻得一团乱的书房,又看着那里正气得发酒疯的人,最终什么也没说,抬脚踢开书本,走了进去,从一边的青瓷瓶里拿出还卷着的一叠画卷,直接放到了苏岑面前的书桌上。 这是太皇太后那日赐下来的画,他还动都没动过。 明确他的忠心后,太皇太后一来是有心补偿裴家,二来以他现在的身份,婚姻本就不能再以他的心意为主,那这个人选,太皇太后自然是要亲自把关的。 他已经明里暗里拒了好几次,太皇太后也算开明,只是命画师画下了所有她为他选的女子的画像,让他在里面挑选。 他不好再拒,但也只是带回来了而已,一眼也没看过。 苏岑没动那画像,他对这画上画的是谁压根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在意的是,裴决居然答应了太奶奶,他居然真的想娶一个女子成亲! 那他算什么?! 就像一个笑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紧绷地如同拉紧的弓弦,一触即发的硝烟味无声地弥漫开,苏浩和小陵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了两人在书房。 苏岑双眼赤红,弥漫出湿意来,他低下头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盯着那还未被人开启过的画卷:“你看中了哪一个?” “我还没看过。” “那我替你看!” 苏岑粗鲁地将那宣纸扯开,手劲太大,直接将那纸都撕坏了。 “这个不错,户部尚书之女,年十六,比我还小了四岁,你俩差了快十岁了,喜欢这个吗?” “常安候也来凑热闹,嫡次女,年十七,画得倒确实好看。” “成王之妹?太奶奶倒是替你挑得都是高门贵女,也对,不然怎么配得上我们裴相。” 苏岑一张张翻过去,看着上面各有千秋的美女,嫉妒的火烧得整个胸腔都在痛,凭什么她们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等着做裴决的妻子,凭什么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表明爱意。 裴决是他的! 裴决是他的! 裴决永远都是他的! 苏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不管不顾地直接便将那些仕女图撕了个粉碎,狠狠地全都砸向了裴决的胸前,纸片在两人之间飞扬,散落一地。 “裴决,你想都别想,我都没娶妻,你凭什么娶!没有我的允许,你谁都不许娶!” 裴决的酒量其实很差,这也是他不喝酒的原因,虽然不至于一杯倒,但只要一沾酒,他就极容易上头,这是曾经有过的教训。 而此时看着面前胡搅蛮缠的人,他感觉自己刚才在大殿中喝下的那杯酒,后劲开始往上涌,让他压抑许久的情绪已经隐隐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发泄出来。 苏岑讨厌他此时的沉默,他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得更近,酒气喷在裴决的面上,那种无法发泄的委屈让他几乎要跳脚:“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否则,你喜欢谁,我就去杀了谁!我看你敢娶谁!” “那你呢?” 可能是喝了酒,一向冷静的裴决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暴怒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也开始发热,克制不住地出了声。 苏岑此时怒气冲天,根本没细想这句话,凭着直觉就反口:“什么我,你别转移话题,刚才我说的听到了没有!” 一直处于被动的人突然伸了手,直接将苏岑揪着他衣领的手拉了下来,反手便按到了身后,苏岑想反抗,但裴决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动作,另一只手立刻就被抓住,反手按到了一起,只需要轻轻一压,两人的胸膛便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第70章 呼吸交缠,亲密非常。 “苏岑,你到底在气什么?” 他在气什么? 气他隐瞒太奶奶赐图,气他竟然想和别的女子成亲,气他竟然一句话也没向他透露,气他,气他竟然敢喜欢别人,不喜欢自己…… 苏岑几乎要说出口了,但一想到刚才那些仕女图,他又开不了口。 要是他真的喜欢女子的话,那他说出口了又有什么用,到时候他们之间还能剩什么? 他气,但更多的是怕,可是不说,他将来成亲了,他们再亲密,也亲密不过他的妻子,总有一天就会有一个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女人站在他们中间,将他们隔开,让他再也不能抓着这个人不放手。 说了,他若真的是喜欢女子的,那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他们之间所有的情谊怕就是会断得一干二净,甚至连隐秘的思念都会变成罪恶。 他红着眼,泪水涌了上来,将一双眼衬得湿漉漉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鹿,看得人心软成一片。 “你曾经问过我,在渐安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说过没有。”裴决抓着手里的人,看着他因气极而泛红的眼尾,像是桃花汁水染就,连颜色都带着香甜之意,勾的人胸膛里的心跳乱得不成样子,急切地像是要冲出胸膛跳到这个人面前。 把所有的一切都摊在他面前,告诉他。 “那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在渐安。” 苏岑猛地睁大了眼,连眼中的湿意都褪去了几分。 眼前的裴决和平时的裴决不一样,之前无论何时都冷静的双眼总像是一面永远平静的镜子,而此时的裴决像是被激怒了,那面镜子被打碎,显露出温和冷淡之外的另一个人来,目光落在他面上时,是一种极为放肆的打量。 “你敢知道吗?” 他敢吗? 若是之前,他是敢的,不止敢,他知道之后一定还会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俘获裴决的心。 但发觉自己心仪之事在前,赐婚之事在后,如今酒意上涌,头脑昏涨,只觉得裴决好像下一秒就会吐露出一个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女子的名字来,他突然就不敢了。 太奶奶的赐婚难道并非一厢情愿?裴决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所以才不抗拒的? 知道了之后呢,他能抽身吗? 他还抽得了身吗? 但是不抽身,难道他要横在他和他心仪之人中间吗?那他以什么身份?弟弟? 他仗着年少的情谊和裴决的纵容,总觉得他还是有机会的,甚至还衍生出了一种裴决也喜欢他的错觉,让他觉得还可以慢慢来,但有一天,裴决突然告诉他,有个人早就已经住进他心里了。 这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真他妈的可笑。 “我不想知道!”苏岑突然大力地挣扎起来,裴决一开始还钳制着他,但发现他宁可扭伤自己手腕也要挣开他时,他不得不松了手。 苏岑挣开他就往外跑,跑到书房门口又觉得不甘心,转过头来哽咽着骂:“裴决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有喜欢的人了不起吗?老子也有!从今天起!老子要和你绝交!” 小陵和苏浩在院子里看着苏岑跑出来,苏浩连忙跟过去了,小陵也有些担心,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候爷这个样子,只能看向站在门口的裴决:“公子,这……” 裴决紧皱着眉,身上的衣裳也早已被苏岑扯乱了,有些狼狈,他的手扶在门框上,指节寸寸发白,看着那道被踹开的院门,最终只说道:“去看看,若是出府了,你就跟着。” 小陵走到门口了,又转回来:“公子,刚才我和苏浩在门口……听到了一点。” 裴决的目光看过来,没出声。 小陵犹犹豫豫半天,才又说道:“公子,你真的有喜欢的人?” 裴决不太想回答他,最近似乎每个人都在关心这件事,甚至刚才他在苏岑的质问下,冲动到几乎要脱口而出。 就差一点点。 就想不顾一切地将一切打破。 裴决没有回答他,只转身回房里去了。 小陵看着夜色中他寂寞的背影,脑中思绪交错,最终咬了咬牙,回自己房里拿了点东西,这才转身出了藏锋院。 苏岑本就没有完全醉,但也已经只有两三分清醒了,他脚步仍然有些踉跄,跑到了园中,本来是想去苏之惠那里的,但快到了才想起来,苏之惠不在府里。 于是脚步突然一停,站在了园中的花树下,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一样,突然茫然无措起来。 晚风拂动,花朵都掩在暗影里,树叶沙沙作响,路上无光,只有角门处挂着两盏风灯微微飘摇,可光亮照不到这里,落了满身的,只有幽暗和寂寥。 “小候爷!”苏浩赶过来,看他垂着手站在花树下,眼里一片茫然,突然间就特别心疼起来:“小候爷,要不去夫人那里吧。” 苏岑下意识地摇头,晃得自己都有些晕:“不去,娘会担心,我已经长大了,继承了爵位,是候爷了,不能让娘再担心了。” 苏浩走近过去,就看到苏岑就地蹲了下来,身上的衣袍铺在地上,像只被人欺负后,耷拉着翅膀的蝴蝶。 “小候爷,他不喜欢咱们,咱们就不要喜欢他呗。”苏浩的想法很简单,他们年龄相妨,又一起长大,二十年来,除了裴决,没第二个人能让苏岑露也这幅样子。 第71章 十二年前,五年前,现在。 一次又一次。 苏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尽是委屈,嘟囔道:“连你都知道。” 苏浩和苏之惠,是对他和裴决的事知道的最多的人,他五年前去渐安找裴决的时候,也只带了苏浩,连苏之惠他都没说。 “是四小姐临走时告诉我的。”苏浩如实说道:“她让我看着你,说你对裴大人,不一样。” 当时他听到之后,惊讶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但很快又接受了,裴决对于小候爷,自小就不一样,如今更不一样,而且一直跟在苏岑身边出入的场所鱼龙混杂,这种事情其实说起来,也并不算多稀奇。 而苏岑这下更委屈了,连四姐姐都知道了。 为什么他不知道! “小候爷?” 苏浩回头,就看到角门处走过来一个人,正是小陵。 但一见是他,苏浩就想到裴决,更没什么好气了:“你来干什么。” 小陵却不理他,走过去蹲了在了苏岑面前,见他只低着头也不理他,小陵倒也不生气,反而叹了口气,说道:“小候爷,我有点东西给你看。” “不看。” 苏岑这会儿心头还麻着,连裴决都不想理,更不用说小陵了。 “关于公子的。” “不看。” “小候爷就真的不好奇公子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小候爷应该认识他。” 苏岑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就看到小陵从怀里拿出一把精致的铜制钥匙,递到了他面前。 -------------------- 主角有误会的时候怎么办? 小陵:做为一个合格的助攻,此时就应该到我上场了。 第40章 苏岑跟着小陵来到库房的时候,苏浩顺便从小厨房里把一直温着的醒酒汤端来给他喝了,这会儿人又稍微清醒了一些。 裴决回京都时带来的东西并不多,裴母已逝,他自己又是个冷清的性子,所有家当加起来,也没多少东西,苏母便都给他清点好了。 放入了库房,等相府修葺好之后,也好一一再搬走。 小陵带着苏岑来一只旧箱笼前,这只箱笼说特别也算不上多特别,但和其它箱子的区别也很明显。 这是曾经将军府的旧物。 上面的纹饰颜色已经不再鲜艳,但箱笼却还是很结实的,但这只旧箱笼上,却用的是一把新制的铜锁,用的黄铜,极是精致,一看便知主人很爱惜这箱中之物。 “小候爷,打开看看吧。”小陵说道。 苏岑手心里握着那把黄铜钥匙,看着眼前的箱笼却有些犹豫不决,他想看,但又有些不敢看。 他认识? 他认识的京都的女子千千万,可裴决倾心的又会是谁? 他回京都才不过两个多月,就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还是说,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有这么人,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呢? 苏岑撇开头:“你胆子也真大,裴决同意让把里面的东西给别人看了吗?” 小陵闻言却是一笑:“小候爷,若是别人,确实看不得,但小候爷你,却看得。” 那把黄铜钥匙在指尖反复摩挲把玩,却怎么都不敢轻易地去开那把锁。 小陵看着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却不敢上前一步,他伸手便夺过了那把钥匙,蹲下了身,直接将那箱子找开了。 随着小陵身形让开,苏浩也将手中的烛火移得更近了些,让里面的东西能看得更清楚。 而映入眼帘的,却并非什么玉佩香袋,丝绢手帕,而是一件极为华美的衣裳。 或者说,一箱衣裳。 整整一箱。 苏岑定定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突然像是醒了一样,一步便跨到了那箱子面前,蹲下身便将那衣裳拿了出来。 艳丽的红,金绣的芍药,拿出来一件,下面又是一件。 一、二、三……十、十一、十二。 一共十二件衣裳,每一件上花朵的数量都是递减的,十九朵,十八朵,十七朵……十朵,九朵,八朵。 每一件衣裳的绣功都极为精致,色彩艳丽,皆是他平日里爱穿的颜色。 苏岑一件件数着衣上的花朵和花瓣,指尖抚过上面的纹路,直到手指颤抖,心中酸涩难忍。 这不可能是裴决的衣裳,他是决不会穿这样艳丽的颜色的,但却出现在他的箱笼之中,想到那件曾经收到过的二十岁的生辰礼,苏岑不可能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共十二件,八岁到二十岁,错过的这十三年的时光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困顿其中,苦苦思念。 “还有这个。”小陵将从怀里拿出一叠宣纸,递到苏岑面前。 苏岑放下手里的衣裳,接了过来,才打开,就发现许多宣纸竟有被烧毁的痕迹,有的甚至只剩下一半了。 打开宣纸,一共只有十几张,上面没有字,只有一幅画,或者说,半幅。 “这是夫人烧的。”小陵看着苏岑打开的瞬间便愣在那里,叹了口气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夫人发那么大的脾气,连鞭子,都抽断了。” 裴决自小便是世家子弟的楷模,裴夫人更是以儿子为傲,裴将军严厉,裴决又懂事,几乎没有什么需要裴夫人管教的,只有那一次。 那天晚上回来之后,公子不知怎么了,一向不沾酒的人让他去替他买了一坛酒,然后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谁也不见。 第72章 直到第二天快午时了,裴夫人来找裴决时,听说他在书房关了一晚上,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于是推开了门。 桌上有一只空的酒坛,而桌上地上,却铺满了宣纸,纸上画着的都是同一个人。 有精细的,有粗略几笔的,从一笔一画的小心描绘,再到笔触狂乱,显示着作画之人心绪越来越不稳定,但画中人却皆是传神,一哭一笑,栩栩如生。 裴决还趴在桌上睡着,身上都是酒气。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有一次守岁时陪着裴父喝了两杯水酒,人就有些晕乎了,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碰过酒。 裴夫人去捡地上的画,每多捡一张,脸色就更复杂难看,到最后指尖颤抖,甚至拿不住那薄薄的宣纸。 她太了解他的儿子了,说好听点是冷静稳重,说难听点,就是天生的冷漠无情,曾经有个苏岑能让他多些生气,她倒也乐见其成,倒也开心,但这画中所代表的情感,已经决不再是一个哥哥对弟弟了。 “苏岑来渐安了?为什么我不知道!”裴夫人眼神凌厉地看向小陵。 小陵看着一向温柔和善的裴夫人突然如此严厉,也不知为何,只能如实答道:“昨日刚走,就来了七日。” 七日?只有七日? 就能让他压抑醉酒,一晚上画了这几十张的画作! “他们见面了?说了什么?还做了什么?” 小陵如实答道:“没有,小候爷好像不想公子看到他,一直躲着,公子也会去看小候爷,但没让小候爷发现,也不让我告知任何人。” 裴夫人听到他的话像是松了一口气,眼神稍霁,但突然间又无比悲痛起来。 她叫醒了裴决,连梳洗的时间都没有给他,直接将人带到了裴家的祠堂,连个蒲团都没有,就让他直直地跪倒了冰冷的地砖之上。 小陵想要去劝,却被裴夫人赶了出去,关上了祠堂的门。 等门再开,他再进去的时候,裴决颓丧地跪在那里,他的身边,是一根折断的戒鞭,整个背上衣裳已经烂了,鲜血淋漓。 他却一声不吭,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光了力气一样,毫无生气,他盯着面前正在燃烧的火盆,火盆中的东西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而他眼中的某些东西似乎也要被火烧干净了。 小陵跟着裴决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裴决,他直觉到那似乎对公子来说非常重要,于是在裴夫人走了之后,他将里面没有烧完的这些抢了出来。 苏岑一张张看着手上的画作。 这是十五岁的他,是他偷偷跑去看裴决的那一次。 画卷许多都只剩一半了,就像当时焦灼又苦涩的回忆,而剩下的这几张也多是一脸的愁苦和裴愤。 这一张,是在酒肆喝酒时,正大声对着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那是他给裴决掷完花后,拉着苏浩去喝酒,忍不住对着苏浩抱怨,想骂裴决几句又舍不得,最后说了什么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这一张,是他蹲在裴决房顶上,当时他看他进了浴房,就没跟过去,而是蹲在屋顶上等他,他记得那天星星很多,月亮很亮,他看了很久,才发现裴决沐浴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原来,他在看月亮的时候,他的月亮也正看着他。 这一张……苏岑眼中一热。 这是他离开的时候,那天他骑在马上,马屁股都快被他抽烂了,生怕马儿跑得慢了,他就忍不住想调头回去,去找那个人,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渐安,却又在半路上徘徊不定,耽搁了好几天。 多走一步,就会离他更远一点,就像被时间无限拉长的距离,再也回不到当初亲密的原点。 一共十七张,有的画只剩下了一半了,边缘烧焦的地方被人仔细清理过了,甚至有些线条看得出来是后来又被上的。 “小候爷,我不知道公子去渐安前你们发生过什么,来京都之前我也从未见过你,只觉得这画中人对公子来讲一定很重要。”小陵虽然对情爱一事不甚了解,但他了解裴决,十二年,裴决从未对任何人流露过这种亲近,也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对苏岑一般的纵容。 几乎没有底线。 一下子看到的东西太多,像是突如期来的洪水猛然冲向了他的胸膛,刚才还因为裴决所谓的心仪之人,赐婚之事而委屈气恼,愤怒不已,如今真相大白,巨大的惊喜又让苏岑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若是早知道,早知道的话,他当初就不会因为担心他不想看到自己,就躲来躲去,不必在这里猜来猜去,还自己醋自己醋成这个样子,不必耽搁这么久的时间,他一定会早早地就抱住他,告诉他。 我也心仪你。 想到这里,苏岑简直一刻也不想再耽搁,收好了手里的画,就想要去找裴决,但脚步一顿,又转身对苏浩说道:“把这个箱子搬到我房间去。” 小陵一愣,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小候爷,你要不还是先和公子说一下吧,这毕竟是他的……” 苏岑不耐烦地打断他:“什么他的,我的,今晚过后,他人都是我的,还分什么你我他。” 小陵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苏岑走到库房门口,又转过头来:“不过,小陵你是大功臣,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 小陵助攻上大分! 第73章 第41章 裴决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小坛酒,是当时孙千送到候府的酒,苏岑让他尝尝时,他没尝的,此刻,突然很想喝一点。 刚才他已经又喝了三杯。 这酒劲儿有点大,酒量本就差的人,此时已经头脑已经有些发晕了。 不能再喝了。 裴决向来定力极好,二十多年来,除了二十岁那年醉过一次外,就没有醉过第二次。 就那一次,被母亲发现了他的心思。 那一次,向来最心疼他的母亲怒不可遏地抽断了整根戒鞭,逼他认错,逼他悔改,逼他放弃。 “明月,你父亲为了陛下,为了朝廷而死,现在流言四起,谁都恨不得来踩裴家一脚,这个时候谁沾上我们,不被拉下水也会被溅一身泥,我们不走,迟早要被有心人利用,拉苏家下水,如今陛下身边只剩下苏家了,我们决不能拖累他们。” 十二岁那年,他们远走渐安,是为了保全苏家,也是为了全裴父生前的心愿,保住先帝。 “我让你远离他,这就是你远离的结果?你是在报复娘是吗?” 裴决背上被戒鞭抽出的血迹已经在衣裳上晕开,他额头上忍的尽是冷汗,但声音仍然平稳:“没有,娘,我都知道。” “这就是你知道后所做的事?”裴夫人失望又痛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苏岑知不知情?你们还做了什么?” “没有,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裴决低着头,脑海里被那张漂亮的面孔占据着,觉得连背上的痛都缓了三分:“是我一厢情愿,是我痴心妄想,是我狼子野心,都是我,他什么都不知道,娘。” 裴夫人看着他维护的样子,再清楚不过自己儿子这是真的上心了,苏岑自小就受欢迎,漂亮张扬,她也是真心喜爱的,特别是自小对什么都冷淡的儿子见着他,都变得有生气起来,会笑会闹的,她更是喜欢,但她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月。”裴夫人蹲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因为生病的原故,她面色并不好看,发着白,一双眼里却尽是担忧:“你就算不为你爹想,不为娘想,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要为苏岑想想,他是苏家唯一的孩子,你觉得你苏伯父苏伯母能够让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裴决眼神乱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地辩解:“我会想办法的,我会好好和他们说……” “那苏岑呢?”裴母看着儿子眼中的血丝和眼底的疯狂,心惊肉跳:“他能接受吗?” 裴决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一般,声音立刻便没了。 “他从小把你当成最亲的哥哥,跟在你身后叫了这么多年的哥哥,他能接受你对他……”裴母看着他眼中最后的冷静在一瞬间轰然碎裂,心疼地抱住他:“我的明月,是娘不对,娘若是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们在一块儿,如果我早一点发现……” 早一点发现,连他自己都知道什么叫早一点。 他看着他从小小孩童一点点长大,守着他明媚的笑容就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把他拒之门外的时候,听到他在那里哭,不愿意回去,他就坐在门的背后陪着,一直到他睡着,再唤人将他送走,来了渐安之后,从京都送来的一封封信从笔触稚嫩到有条有理,他为他高兴,又忍不住想,自己一直护在怀里小团子现在到底会长成了什么模样,字迹里自己教过的痕迹越来越淡了,是不是习了别人的字了。 娘不许他回信,不许他和京都联系,于是他只能盼着京都来的信,从字里行间去找他熟悉的痕迹。 可是后来信越来越少,从以前的三天一封,到后来一月一封,到他回京都赴考时已经半年未再收到过一个字的信。 曾经的小团子已经长成了俊俏的少年,他站在他的马前,递上来一枝鲜灵灵的花,表情别扭,眼神期待。 他很想像以前一样,把花接过来,然后簪到他的头发上,看他笑得眼神亮晶晶的样子,但母亲的嘱咐却像紧箍咒一样箍着他。 在没有实力能确保护住他之前,他不能和他沾上任何关系,否则就只是给他添多余的麻烦而已。 他听到了他在马后的咆哮,听说了他在府中的愤怒,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哪怕只是看一眼。 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他的信了,只能在旁人的信中得知他的消息。 直到那天,他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身影。 哪怕换上灰扑扑的衣衫,哪怕帽檐低低,哪怕只抬了一下头,只露了一瞬的脸。 只需要一眼,哪怕两年未见,他也能一眼认出曾经那个窝在他怀里的小小少年。 身量长开了,长高了,瘦了好多,脸上已经能看出日渐明晰的轮廓,眉皱着,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野,眼里却压抑着,把篮子里所有的花一股脑儿扔到他身上后,匆匆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躲到了人群里,似是想走,但走前又忍不住偷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多委屈。 委屈到他心底深处狠狠地发酸,狠狠地发痛。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他对苏岑,早已不再是简单的哥哥对弟弟的疼爱,他想将人抱到怀里,去亲那双似乎泛着水光的漂亮眼睛,将所有让他委屈的人都杀了,让他永远都像以前一样,活得张扬,骄傲,不可一世,不惧所有。 所有的心酸,思念,痛苦,执念,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74章 让他控制不住地像一个小偷一样跟在他身后,把他的一言一行都记在了心里,贪婪地像着了迷,中了蛊,那七天,他想不了任何事,做了不任何决定,每晚回来之后,不是拿着他曾经写给他的信一遍遍的读,就是疯了一样地画。 吃饭的样子,喝酒的样子,不耐烦训斥人的样子,看到了喜欢的东西高兴的样子,委屈地骂他的样子,走的时候,又急又怒地跳脚,还哭了的样子…… “不怪你,娘,不怪任何人。”裴决低低地说着,眼睛却是看着前方火盆里正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光将他的的面孔映出几分无人见过的疯狂来。 若非局势迫人,裴母又身体不好,让他多了顾忌,他当时可能真的会不顾一切地将跑到他身边的漂亮小人儿抓住,去做一切他想像中的事。 像个疯子。 他觉得他好像真的要疯了。 这种疯在清醒的时候压抑着,在喝了酒之后便无法克制地发泄了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 他只喝了三杯,加上宫宴上那杯酒,也只有四杯,但只是这些酒,便已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灼烧起来。 门被推开了。 是谁? 他抬眼,便看到一个艳丽的身影跨了进来,并不明亮的烛火中,身上精美的绣花依旧流光溢彩,却夺不去穿衣之人的一分贵气。 这纹饰太熟悉了,这衣裳上的花纹,都是他一笔一画画好后,再让绣娘们绣上去的。 二十朵,二十瓣,代表着少年成长中最重要的一日。 “俏俏……”裴决看着来人,酒劲的催发下,眼中是难得一见的冲动,搅合着思念和矛盾,变成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 苏岑身上穿的,便是那件他送给他的二十岁生辰礼,华美的衣衫上每一朵花,此时似乎都蕴含了送衣之人的相思,变得那样沉重却又甜蜜。 “喝酒了?”苏岑看到桌上空着的酒杯,又拿起那一小坛子酒,却发现里面还剩大半,压根没喝多少,可裴决的神色却已经和平时大不一样。 裴决听到他的声音,从冲动中找到了几分理智,眼帘下垂,遮住了那些浓重的情绪。 他没料到他还会回来,否则不会碰酒,怕自己碰了酒之后,又犯错。 “一点。” 苏岑看着他一点点垂下去的头,屋内仅有的两盏烛火里,那些能让人看出破绽的情绪又被他一点点压了回去,他不甘心让他变回去,于是一点也不客气地弯腰下去,伸手勾住裴决的下巴,直接将人的脸重新抬起来,在他惊诧的目光中直直地望过去:“裴大人,怎么不看我,我穿的可是裴大人送的衣裳。” 裴决的目光在他身上掠过,他当然看到了,他进来的那瞬间他就认出来了。 “裴大人偷偷给我做了那么多衣裳,怎么也不问问我合不合身?” 什么? 裴决有些懵怔,酒意让大脑有片刻的迟钝,一时没有想上去。 这样带着茫然又有些懵懂的神色几乎没有在裴决身上出现过,连带着他捏着他下巴的手竟也没有被人挣开,就这么乖乖地任他捏着。 酒是个好东西。 苏岑看着他眼前的裴决,心里暗暗道,以后要给裴决备上。 但只能在他面前喝。 他慢慢靠近过去,近到两人之间鼻息交缠,连视线都受阻,只能看到彼此。 “你不是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在京都吗?我现在想知道了。” 裴决的瞳孔猛地一震,鼻间索绕的熟悉气息就像那只住在心里许久的蝴蝶,刚才飞走了,这会儿又飞了回来,带着满身的香气,诱惑着他不顾一切地去拥抱他。 “俏俏……” 他喃喃着出声,犹豫不决又克制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腰,将人禁锢在身前,却又不敢更近一步。 “让我知道,谁这么大的魅力,能让我苏岑喜欢的人,去喜欢他。” -------------------- 这一晚上发生好多事啊,三章了我竟然还没写完。 第42章 裴决突然感觉耳中一阵嗡鸣,每一个字落在耳中好像都懂,可连起来时,有些让他不敢去懂。 “俏俏。”裴决抓着他腰的手陡然用了力,有些呼吸不上来,这更让他没有实感,他手臂用力,轻而易举地便将人直接拉到了身上,让苏岑跨坐到了他身上:“你刚才说什么。” 苏岑喝得比他多,但此刻却感觉自己比他要清醒得多,他也没反抗,就这么坐在了裴决的腿上,还坐得挺舒服,手松开他的下巴,看着他带着迷茫和挣扎的脸,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想要试试自己觊觎已久的嘴唇是不是和想像中一样软,可还没亲上,就被裴决一个侧脸躲开了。 “你干什么!”苏岑不高兴了,拿手把他的头掰过来:“怎么,喜欢我这么久,亲都不给亲一下?” 裴决低低地喘了口粗气,闭了闭眼,觉得一切美好的有点像喝过酒之后的幻觉,让他不太敢相信。 但他才闭上眼,就感觉温热的呼吸靠近过来,唇上被人亲了一下。 苏岑没亲过别人,虽看过不少黄册子,但没有观看别人实战的兴趣,所以这个亲,也就真的只是亲了一下,亲完还舔舔嘴唇:“嗯,有点儿酒味儿。” 那点好不容易忍下来的冲动就这么轻易地被打破,像是引线被点燃的火药在胸膛中轰然炸响,一瞬间便将所有的理智都炸成了灰烬。 第75章 等裴决稍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人按在了怀里,一手箍着苏岑的腰,一手按在他的后脖颈上,几近凶狠地吻了回去,嘴唇不够,便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将不知所措的舌尖勾出来,舔吮,缠磨,乃至寂静的屋中都听得到清清楚楚的亲吻时发出的水声。 这和平时冷淡温和的裴决完全不一样,这个吻充满了无法控制的侵略和占有的意味。 苏岑没料到他亲起来这么猛,毫无防备很快就被亲得难以呼吸,只能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肩,浑身发软,不自觉得往后倒,想要退开,但却被腰间和后颈的两只手牢牢地束缚住,将他压得更紧,亲得更深,直到舌根发麻,呼吸不济,头脑发昏,几乎要晕过去时,才终于被放开。 他靠在裴决的肩头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亲嘴是这样亲的吗?不是碰一下就行的吗?裴决哪里学得这些东西?总感觉他不是第一次啊。 苏岑眯起眼睛,抬头就要质问过去:“你老实说,你在哪里学的?总感觉你不是第一次!” 裴决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曾经幻想过千次万次的事真的实践下来,滋味比想像中还要好,此时酒意催发,更让他完全停不下来,本来放在苏岑腰上的手慢慢向上,抚上了少年背脊,顺着脊骨一寸一寸地往上摸。 “梦里。” ? 苏岑脑中还停留着刚才亲吻的感,一时没转过弯来,正要再问,就感觉背上的手又用了力,再一次将他压了过去,还发着麻的唇再一次被人含住了。 还来? 苏岑感觉到裴决的唇舌又侵入过来,心道都是男人,凭什么他就被亲成这样,于是不服输地咬了一下刚探过来的舌尖,在裴决停顿了一下的时候,主动地回吻了过去。 正得意自己扳回一局,兴奋劲还没过,突然就感觉腰上一紧,身体瞬间腾空。 “哗啦啦。”宽大的袖子扫到桌上的酒器,酒坛酒杯扫落一地。 没等苏岑去看,他就已经被人抱着大跨步走到了榻前,天旋地转之下便落到了柔软的被子上,没等他吸呼两口新鲜空气,裴决已经压了上来。 远离了烛火,光线越发昏暗,身体被压制,唇舌被侵占,失去大部分的视觉后,其它感官便越发灵敏,密密切切的亲吻声被无限放大,刺激地头皮一阵阵地发麻,体温不断攀升,乃至身体都开始发烫,渴求越发强烈,仅仅是亲吻变得越来越不足够。 亲吻从发麻的唇上移开,落到下巴上,然后被扯开衣领,落到脖子上,所有被碰到的地方都一阵阵地发麻,像是小小的火种在每一处被点然,顺着血脉一直烧到小腹处。 “裴……嗯……明月哥哥……”苏岑已经开始迷糊了,声音哑着,伸手去碰伏在他身上的人,脖子上的动脉跳动着,随着那一下下的跳动,舔吻也一遍又一遍地落下,刺激得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一张脸烫到吓人。 行了,够了。 又觉得还不够。 但再亲下去……再亲下去的话…… 苏岑抬了抬腿,正碰到了裴决的腰,连忙又缩回去,又擦了一下。 这种情形下,简单像是带着某种暗示的刻意撩拨。 裴决终于是停下来了,他撑起身体,垂眼看着榻上被自己亲得乱七八糟的人,昏暗的光线里,那双眼里湿漉漉的,泛着水光,格外地亮,唇被亲得红肿,正微微张着缓着气息,再往下,被扯开的衣领间,白皙的脖子上已经被自己烙上了印记。 就像是他的所有物一样。 裴决双眼通红,像是被迫吃素多年的野兽尝到了鲜血的滋味,体内汹涌的欲念简直想要当场将人扒开衣裳,拆吃入腹。 “裴决。”苏岑微微平缓呼吸,查觉到他眼中同自己一样热烈汹涌的情绪,勾唇笑了一下:“你还没说,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裴决看着他笑容里带着的轻佻和恶劣,知道他就是故意地,故意想让自己开口。 “你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裴决盯着他,眼神格外赤.裸,不加掩饰。 “苏俏俏。” “嗯?” “我说了。” 酒意让他比平时更加直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什么好再隐瞒压抑的了,裴决盯着那张得意的漂亮脸蛋,俯下身去还想再尝一尝刚才的滋味,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你不说清楚,就不让你亲。” 苏岑看着他微微蹙起眉头,眼中燃烧着欲.火,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一想到平时冷静自持的人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这让他更加得意,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唇,故意道:“说呀,说清楚一点,不明不白地就亲……” “裴决喜欢苏俏俏,除了你,没有别人。” 裴决向来是个干脆的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不必用言语再去说明什么,但只要他的俏俏想听,他就愿意说,一次,一百次,一千一万次,只要他想听,他就可以一直说。 苏岑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样的裴决简直让他惊喜到无以复加,看着忍到眼眶发红的人,苏岑也不多说,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主动地亲了上去。 “我也是,苏俏俏最喜欢明月哥哥,只喜欢明月哥哥。” 最后还是裴决在最后关头喊了停,苏岑对他一向依赖,此时激动之余简直完全没有反抗,配合的不行,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脸也好,唇也好,直到被扯开了衣襟,舔吻到胸膛,迷蒙之中也只会喘着喊他的名字。 第76章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 裴决用尽所有的自制力从他身上离开,拉上了被他扯开的衣襟,将人裹上了被子,才敢搂进怀里。 苏岑被亲得也是一团火烧遍全身,自然也懂了他是什么意思,被裹在被子里也热,不舒服地动了动,就又被人将两只手剥了出来,但腰下的被子仍然被压着。 “明月哥哥。” 裴决嗯了一声,垂眼看到他看过来的眼神,眼角还泛着水光,漂亮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葡萄,只用眼睛瞧,便觉得甜滋滋的。 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苏岑被他亲得闭了眼,拿手去摸他,摸到脖颈便伸手箍住,压下来主动地亲了他一下才退开,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你给我做那么多衣裳,为什么不给我?” 那个时候,先帝薨逝,幼皇登基,裴家早已落败,找上苏岑,根本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还是累赘。 “小陵告诉你的?” “他是个忠心的。”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现在有点喜欢了。” 苏岑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可两人之间还隔着被子,便只能拿头往他脖颈间蹭,越发黏人。 裴决稍稍压下去的火又被蹭了起来,哑声道:“你就在这里睡吧,我去偏房。” “不要!”苏岑本就爱黏着他,如今情意相通不过一刻,就要分开,他手搂得更紧了:“你就在这里睡。” 裴决亲了亲那颗不断蛄蛹的头,怀里的人果然安静下来,这才说道:“苏俏俏,我喝酒了,没那么多理智。” “我看出来了。”苏岑抬头,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刚才有反应的可不止他一个,两人紧紧贴着,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此时,“小俏俏”还一直精神着呢。 只是刚才他被亲的有点懵,脑子里全都被搅晕了,这会儿回过神来,稍一回想刚才的吻,本就没安静下来的身体又更加燥动。 但是他在风月场所出入惯了,听多了荤话,对这种反应一点儿也不臊,一想到和刚才亲他的人是裴决,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地往他怀里挤:“要不要再亲一下……唔。” 被亲住了。 但这次裴决不敢深入,只能浅尝即止。 “别撩我了,俏俏。”裴决的额头抵住苏岑的,两人额上皆是一片薄汗,他声音暗哑,像是还带着潮气:“我喝酒了。” 刚才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撑着还能清醒,这会儿事情说清楚了,卸了力,那股子酒劲儿便又上来了,又说了几句话,只喝了三杯的裴决倒是先撑不住睡着了。 苏岑想到他刚才的话,兴奋地想要大叫,一肚子的话想说,但看着他沉睡的眉眼,又不忍心吵醒他,在榻上翻来翻去好一会儿,被一双手捞过去牢牢地按在了怀里,这才安静下来,又忍不住笑地凑过去又亲了亲,这才缓缓地闭上眼,没一会儿便也睡了过去。 -------------------- 成年人,向来要用行动表示诚意,接下来,就不知道说是裴相的好日子来了还是俏俏的好日子来了。 或许是我们的好日子来了哈哈哈哈 第43章 第二天苏岑醒的时候,身边的人果然又不见了,他翻了个身,有些不满。 等裴决从浴房出来,就看到榻上的人正瞅着他,眉尖蹙起,一脸的不快,他走过去,在榻边坐下,身上还带着一阵水气,头发也还湿着:“谁惹你不高兴了。” 苏岑靠过来,脸颊挨到他的腿边,一手就搂上了他的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没看到你。” 裴决伸手拨开他额着被汗黏着的发丝,眼中温柔:“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苏岑像只慵懒的小猫儿一样拿头在他掌心蹭了蹭,微微眯了眯眼睛,就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后的淡淡的皂荚气息,突然那天自己沐浴时的情景就浮现了出来。 昨天晚上两人的反应都那么大,自己这会儿都还没完全消下去,他一大早起这么早就去沐浴,该不会是…… 苏岑偏过头来,眼睛神带着一点色色的意味,打量起了裴决。 “你刚才去沐浴了?” “嗯。”裴决披着发,发尾还是湿的,手指一下一下抚过他的额头:“昨晚喝酒了,怕有味道。” 昨日宫宴上苏岑喝得也不少,贺瑜还特地放了裴决一日的假,让他照顾苏岑,所以今日他不用去早朝。 “你是说我有味道了?”苏岑皱起眉头,整个脑袋往他怀里拱:“那我把你也弄脏。” 裴决好笑,眼神温柔地像被太阳刚刚晒暖的水:“你这是强词夺理。” 苏岑搂着他的腰,从他怀里抬起乱糟糟的头:“好你个裴决,之前说人家是直率可爱,现在就变成强词夺理了,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是吧。” 裴决越发好笑,顺着他的话就说:“是,直率可爱,是我说错话了。” 苏岑高兴得不得了,爬起来直接就扑到了人身上,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才听话,乖就奖励你。” 裴决对这样的奖励显然很受用,手也搂上了怀里人的腰,望着他时,眼神温柔又缱绻。 苏岑被瞧得受不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眼睛可以看得人这么肉麻,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他:“我没洗漱,不许嫌弃。” 一早上磨磨缠缠的,又回到了榻上,裴决本就刚沐浴完,衣衫松散,苏岑动作稍微大点,就被扯开了,手指一探,就从后脖颈滑了进去,摸到一手结实的肌肉,还带着微微的潮意。 第77章 感觉到他的肩胛一僵,本来还和他闹的人就停下了动作,翻身要从他身上起来。 苏岑搂着他脖子的手一紧,将人又拉了回来:“干什么。” 裴决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容,亲了亲他的唇角:“让我起来。” “不要。”苏岑的腿出跟着缠上了裴决的腰,有意无意地在他腰侧磨蹭:“我还要睡,你陪我。” 裴决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暗,伸手按住了那只不安分腿,声音里带着警告:“苏俏俏。” 苏岑仍然笑嘻嘻地,一点儿也怕,反而因为裴决的反应而越加兴奋:“你说实话,昨儿晚上反应那么大,你早上难道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刚才沐浴的时候有没有想着我……” “别说了。”裴决低下头亲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乖,让我起来。” 否则可能就起不来了。 苏岑越玩越上瘾,另一条腿也缠了上去:“不行,你不回答我,我就不让你起。” 裴决对他向来无可奈何,说话不听,用武不行,自已惯出来的一身臭毛病,这会儿都报复到自己身上来了。 就在这时,小陵在外头敲了敲门:“公子,那个,早膳要再晚点送来吗?” 再晚点儿,都要到午膳时间了。 “先备水。”裴决应了一声:“小候爷要沐浴。” 苏岑这些日子都很高兴,这种高兴上到宫里的贺瑜,太皇太后,下到候府里的洒扫丫头全都有体会,每日都是一幅普天同庆的模样,连在长街上遇到了吴王,正要调头就走的吴王被苏岑叫住了,战战兢兢地转过来时,就发现苏岑竟也没想到为难他,弄得吴王站在那里都愣了好一会儿。 最近唯一一件令苏小候爷不快的事,就是三个姐姐都去福云寺去了,整个候府里突然就空了起来,走之前三人还来问他心上人的事,苏岑一向坦荡,对于他和裴决的事亦是如此,虽然很想告诉他们,但感觉到裴决似乎有所顾虑,便又瞒下了。 如今三人一走,候府少了不少热闹而常往候府跑的解忆也好长时间没来了,苏母便时不时去解府,和解夫人说话解闷儿。 而在苏岑的冠礼结束的第七日,贺瑜也终于收到了边关来的加急密信,已查清清远候通外敌之事,而他与赫国往来的证据,也将在五日后便会送回京都。 清远候被抓下狱,其它九个侯爵个个都吓得脸色惨白,有人直接瘫坐在地。 贺瑜直接将其它九人封禁于府中,只等证据一到,便清查清远候府,相关人等,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证据不是都拿到了吗?”苏岑坐在为他特制的躺椅上晃着,那边正坐着一身威严龙袍的贺瑜:“你还想把惠王也一起钓出来?” 贺瑜此时没了在大殿上的架势,眉眼间威势仍在,但已经温和了许多:“清远候这一串可不是小虾米,既然有一串小鱼,何不拿他钓大鱼。” 苏岑翘着腿,有些懒散:“那要看你这钩子够不够大,惠王虽不如他爹那般狡猾,但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不过,现在可能在庆幸自己没急着把妹妹嫁过去吧,否则,扯出萝卜带也泥,不死也要脱层皮。” 惠王应当是没料到贺瑜会这么狠,清远候身上毛病不少,欺农霸田,强抢民女,扣压税贡……但贺瑜一个没理,直接挖出了最狠的一条,通敌叛国,让他们救无可救。 还恨不得和他撇清干系。 裴决这时说道:“陛下是还在等什么?” 贺瑜眼中露出一抹赞赏:“还是裴相看得透。” 确实在等,如果此时处理了清远候,狗急了也会跳墙,清远候没什么良知,但是个怕死的,为了活命,他极有可能做出些玉石俱焚的行为来,但他不能在一个小小的清远候上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必需断了他所有的希望,再一刀致命。 三日后,大周与赫国交接处因一起商队引发摩擦,战火欲起,就在城防军枕戈待旦之时,玄武军远征回归,而朱雀军,青龙军,白虎军三方军队军武演习正式开始,大周沉寂三年的四方军再次展现其强悍的军武之力,蠢蠢欲动的赫国军立刻安静下来,不敢再动。 消息是以最快的飞鹰传书,贺瑜当庭命人宣读之时,还特地叫人将清远候提了上来,清远候在听到消息后,当朝就晕了过去,其它九位侯爵见此情景,个个面露绝望,跪倒在地。 而从清远候府中搜出来的东西果然没让人失望,但也实在让人不敢直视,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理寺也面对这份卷宗面色复杂而恶心。 大周自立国之时便对有建国之功的臣子们格外容忍,而这些世袭下来的侯爵几乎也是代代天子包庇的对象,以至于容忍之下,就像一个从里面开始腐烂的植物一样,外面看上去只有些许霉斑,但里面却已经恶臭不堪。 随着清远候的倒下,民众见天子是下了决心要清理了,于是便开始有人检举,为了让众人放心,命裴决亲自负责此事,而裴决的公正严厉是出了名的,众人一见是他,一下子信件如雪花一样飞了过来,哪怕贺瑜让大理寺协同也无济于事,每日里总要忙到深夜才能回去。 对此,苏岑极度不满,但这是公事,又不能真闹,只能每日摆个臭脸,等裴决沐浴完再这来抱他回藏锋院,或者就在流岚院歇下。 但这不止关系到清远候,从清远候府搜出来的东西,足以让剩下的九个侯爵都一起被拉下水,终于在苏岑要入宫动手打贺瑜之前,贺瑜调回了裴决,全权交由三法司处理,裴决只负责最后的核查。 第78章 而这时,相府也已修葺完毕,裴决也要搬回相府了。 苏岑看着贺瑜派来说是帮忙搬家的一众人,脸冷得像是数九寒冬里的冰,没有一丝温度:“裴相还没回来,先喝茶吧。” 他们都已经喝了一下午了,生生就等在这里,看小候爷的脸色。 最近是听说小候爷和裴相关系很好,是好事,但这把人扣在府里不让人回去又是怎么回去?他们来之前陛下应当是有告知裴相,裴相也同意今天搬回相府,这才让他们过来的呀? 领着头的人偷偷看向上首的苏岑,却见他仍然是一脸的冷意,这七月炎热的夏日里,都冻得人一身凉寒。 终于是等到裴决回府,他踏进前厅的那一刻,众人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看向了他。 “裴大人,您回来了。” 裴决看着一屋子的人,没什么表情,但看到上首冷着脸撇开头的人时,平静冷淡的脸便柔和下来,像是瓮里化开冰后的水,虽是凉的,却是柔软舒服的:“谁惹我们小候爷生气了?” 众人也不是没见过裴决,一听他这哄孩子般的语气,都忍不住惊讶地看过去。 裴决没在意,走到他身边去,低下身又哄道:“说说看。” 苏岑哼了一声,睨了他一眼:“你要搬走?” 裴决看着下面小心翼翼的一群人,大致便猜到了他在为什么生气,面容上泛起一丝笑意来:“是我没说清楚,相府已经修葺好,是要搬回去了,但我最近忙,可能要麻烦小候爷帮我主事了。” 一座府中只有一人是真正的主事,那便是府里的主人。 苏岑转过身来:“你让我帮你主事?” 裴决嗯了一声,语气理所当然:“除了你,还能有谁?” -------------------- 这下俏俏可以开始放飞了,我也是哈哈哈哈 第44章 众人都在心里感慨着这裴相竟还有两幅面孔的时候,就听苏岑傲娇地微微撇开头:“我是那么好请的,你求我啊。” 低下人纷纷低下头去心道小候爷这也太得寸进尺了,就门口站着的苏浩和小陵镇定自若。 小陵甚至都麻木地想:就不能等会儿再秀吗? 可苏小候爷不分场合,裴相也宠人宠得无法无天。 “求小候爷替我主事。” 苏小候爷心里高兴了,哼哼两声想将人搂过来,手一伸就看到下面那些在这里喝了一下午茶,此时还不走,还在往这里瞟的人,皱起了眉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这都什么时辰了,明日再来吧。” 这不是……您让我们在这里喝茶的吗? 于是,堂堂大内侍卫,先是被差来给人搬家也就算了,毕竟是陛下的命令,这下又被差了回去。 但面对这屋里的两人,也不敢多说,行了礼便赶紧出去了。 苏岑一把将人搂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今晚一起睡。” 虽然两人把话说开了,但真正一起睡的时候还是少,主要是苏岑见到他就想黏着他,挨着不够要搂着,搂着不够就想亲,于是磨磨蹭蹭地事情就开始往不可说的方向去了,于是为了避免老是擦枪走火,裴决只能安抚好他后,自己再去睡偏房。 对此,苏俏俏表示很不满。 “明天你就回去了,就今晚。” 苏岑咬了一下裴决的唇,亲昵又抱怨:“你都已经好几天没和我一起睡了。” 最近裴决忙着清远候的案子,确实也没有多少时间,每次回来时都已经晚了,怕吵醒苏岑,都是只看他一眼,便回偏房去了。 这语气,幽怨地像是一个被冷落许久的委屈小媳妇儿。 裴决好笑,但却极是受用。 他好歹还知道这里是厅堂,候夫人随时可能会过来,于是将人手臂拉下来:“先回流岚院再说。” 两人最终回了藏锋院,小陵和苏浩都识趣的很,连里院都没进去。 一进院子里,周围没了人,苏岑转身就跳到了裴决身上,裴决似乎也早有预料一般地将人接住了。 苏岑亲了他一下,双腿缠在他腰上,两人就着这姿势往里走,裴决抱他竟也抱得轻轻松松,毫不吃力。 “说实话,你在渐安是不是偷偷习武了?”苏岑捏了捏抱着自己的手臂,感觉到上面结实的肌肉,竟比自己的还要粗一些,稍稍有些被比下去的不满,但很快又被“这么好的人是属于我的”这件事的喜悦感冲散,忍不住又伸手去摸他的背脊。 夏日里本就热,裴决虽然身上还穿着官服,但里头的中衣和里衣却是极轻薄的,都是苏岑亲自挑的料子让人做的。 他手指力道不轻,隔着衣料肆无忌惮地顺着脊骨往下摸,时不时还捏一捏,揉一揉,传到裴决身上就只有麻痒了。 裴决被闹得气息不稳,快步将人抱进了屋,放到了榻上,想伸手去拉开他的手,却被身上的人一拉,双双倒在了榻上。 属于苏岑身上的那股独特的香气随着两人的贴近变得越发明显,笑嘻嘻地蹭上来的人丝毫不懂得收敛,还得寸进尺地去扯他的腰带,手指还在往里钻。 裴决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动作。 苏岑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不高兴地拿额头撞了一下他:“又不行,怎么,你不喝酒壮胆就不行吗?” 那天晚上亲他的人好像和清醒时的裴决不是同一个人,清醒时的裴决就算亲他时也是克制的,稍有一点逾越的举动,他就会立刻停下来,像是生怕冒犯他一样。 第79章 不过瘾。 虽然这样的裴决他也喜欢,但亲热的时候也这样,就让人很不过瘾。 苏岑越想越气,伸过头去就在裴决喉结上咬了一口,用了些力,留下了一圈暧昧的牙印。 被咬的地方传来一阵刺麻的痛意,裴决没有动,任他咬,但咬的人咬完却又好像后悔了,看到牙印的时候又亲了上去,还心疼地拿舌尖在红印上舔了舔。 湿漉漉的触感,柔软地滑过齿印,刺痛瞬间变成难以容忍的刺激。 裴决本来抓着他手腕的手瞬间用力,再也控制不住地将人按在了榻上,低头亲了上去。 有些凶悍,一点也不斯文,可是苏岑却很喜欢,他喜欢他的冲动,喜欢他的失控,喜欢他在他面前克制不住的样子。 “放开我……”苏岑在呼吸的间隙里出声,想挣开被压住的手,裴决不肯,怕他又乱摸乱碰。 苏岑气哼哼一边亲他一边咬他,被亲的潮湿的眸中光亮一闪,抬腿就偷袭他的下盘,裴决躲开的时候微一松神,苏岑便趁机挣开了手,不由得意忘形起来,嘴里就开始瞎说: “好哥哥,你放心,我怎么舍得伤你呢,毕竟你那儿还没用过呢,要是伤了……唔。” 裴决堵住了他的嘴,可被挣开的手却不甘寂寞地摸上他的腰。 苏岑没碰过别人,但这种时候,一来全凭本能,二来脑子里那些各种各样的黄册子便自发自地冒了出来,他也就依葫芦画瓢地乱摸一气,感觉到手中人腰腹紧绷,却手感更好,不由地还想往里去摸。 裴决终于是经不住他闹了,气息全乱,伸手将那双手捉住,将人一翻,直接压到了榻上,不让他再瞎点火。 苏岑被按在被子里,脸埋在被褥上,双手被按在背上,裴决用了劲儿,他动弹不得,只能撇过脸,不高兴地道:“裴明月,你是不是个男人,我都这样了,你还没反应……” 臀上压上来的触感是薄薄的衣料根本挡不住的,裴决额头压在他的背脊上,按着他的手没松,但整个身体散发出来的热度却清晰异常。 苏岑噤了声,燥意混合着欲念,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可上半身被压着动不了,他挣扎了一下,就只有下半身能动,不要命地在裴决挨着他的部位蹭了又蹭。 抓着他手指蓦地收得更紧,背上沉重的呼吸中带着咬牙切齿的声音:“苏俏俏。” 苏岑自然感觉到了,但他一点儿也不怕,每次和裴决接触,他就总想要碰他,抱不够,摸不够,现在亲也不够,爱欲混合着好奇,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在那个未知的领域里探索,特别是和裴决一起。 “明月哥哥……”苏岑额上出了一层的汗,眼睛晶亮晶亮地,声音哑得像是有一把火在喉咙里烧:“要不,你别忍……” “再等等。”裴决另一只手抓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将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隔开,这才又将人抱住,努力平息着身上的欲.火。 苏岑也是一身的燥,以前没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这么容易撩拨,但一面对裴决他就克制不住,亲一亲碰一碰就格外精神,此时没得到满足不免更燥:“等什么呀,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挑个良辰吉日?” 裴决沉默了一会儿,呼吸慢慢地平稳下来,才开口:“对。” ? 苏岑翻了个白眼,生气又无奈:“你还对?” 裴决侧身,将生着气的人抱回怀里,替他理了理刚才弄乱的头发,看着眼底里满是火气的人:“现在局势太动荡,等这一阵过去,我会亲自向伯母说明我的心意,合八字,下聘礼,挑个良辰吉日,与我的俏俏行合卺之礼。” 苏岑没想到他会这么正经地回答,一时间被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火气都消下去一半了,心里软成一片。 “你真古板。”苏岑咬了一口他的嘴唇,心里甜滋滋的,可身上的火还没消,隔着被子忍不住往他身上蹭了蹭:“那现在怎么办,你总不能一直晾着我。” 苏岑对于这种事极为坦荡,可能是出入那样的场合多了,也见得多了,面对自己喜爱的人,身体上的冲动再正常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样的事需要过多的羞耻,特别是这个对象是裴决的时候,就变得格外让人期待和冲动。 裴决感觉到怀里的人又在不安分地蛄蛹了,眼底的神色暗下去,他松了搂着人的手,将被子挑开一角,摸索着,很快就碰到了他的腰上。 苏岑先是一怔,然后抬眼看向他。 裴决的的手已经碰到了他已经松散的腰带,只轻轻一扯,就被扯开了,然后手指碰到被捂得潮湿的皮肤,就感觉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然后主动地迎了上去。 裴决最喜欢的便是他在他面前无所顾忌的坦荡,可没等他下一步的动作,门外就传来两声叩门声。 “小候爷,武威王来了。” 苏岑此时正在兴头上,被这声音一打断,气不打一处来:“睡了,让他明天再来。” 外头的人是苏浩,他自然清楚这个时候不是打扰的时候,但是孙千是穿着夜行衣偷偷过来的,而且说是必需现在就要见到他,看样子是急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说是为了贺曼青的事,必需要现在见到小候爷。” 裴决的手已经收了回去,苏岑烦躁地翻身压到了他身上,埋在他脖颈上胡乱地亲着,他当然知道孙千这个时辰来肯定是急事,可他也很急啊。 第80章 事情似乎真的很急,苏浩又在外面催了:“小候爷。” 苏岑泄愤似地在裴决颈侧咬了一口,这次没忍心用劲儿,弄得裴决一阵酥痒,将人给推开:“先去看看,来日方长。” -------------------- 孙千啊,你这个没眼色的啊。 第45章 孙千一身夜行衣,在流岚院里等着,见到苏岑的时候,就看到他一脸浓浓的怒气和怨气,身上的衣裳好像是匆忙间整理的,头发都还乱着。 他愣了一下,又想了想自己没走错院子,才说道:“你真睡了?那边不是裴相的院子吗?” 苏岑还窝着一肚子火没泄呢,喝了两口凉茶压了压,才没好气地说:“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孙千不知道他火气这么大,但正事要紧,也没往深处想,说道:“贺曼青传了消息来,说是我们要的消息她查到了,但她要亲自见你才能说。” 苏岑闻言眉头一皱:“我一直都没透露过身份,你告诉她了?” 孙千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也不知道谁告诉她的,但她很笃定就是要见你,而且她此次出来的时间不能太久,只有半个时辰,现在离子时还有一刻钟,你快点儿。” “哪儿见?” “婉约阁,花姐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就等你了。” 此时长街上已经宵禁,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在街巷中回荡,人多更不便,苏岑只带站苏浩,和孙千一起出了门,走之前还不忘又去了趟藏锋院,按着裴决咬他嘴唇:“下次别停。” 苏岑到婉约阁时,花姐从后门替他开了门,边替他引路边说道:“她也刚到,我让她在楼上您的花厅等您。” 苏岑嗯了一声,上楼入花厅时,一个身着暗色斗篷的女子正转过身来,厅中烛火并不明亮,带着一阵朦胧的光晕,而她艳丽的眉眼在这种光晕下显得更加绮丽绝美,比之在宴厅中时的明艳贵气,此时未着华丽的钗环,蛾眉微蹙,更有几分我见忧怜的忧郁。 连一同进来的孙千都看得有瞬间的晃神。 苏岑却并未在她面容上过多停留,入座后,花姐替他沏好了茶便退了出去,他靠在那里,连身上的斗篷都未解,似乎并没有打算多留:“贺姑娘真不愧是惠王的妹妹。” 听不出褒贬,贺曼青却好像也并没有过多深想,只轻浅地笑道:“这京都如今能使唤威威王的,也只有小候爷和陛下了。” 使唤这个词,用得孙千不太满意,但看在苏岑的面子上,他也没出声。 苏岑也未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猜出来就猜出来了,也无所谓,他看着贺曼青,直入主题:“贺姑娘查到什么消息了?” 贺曼青取下头上的斗篷,面容完全露了出来,一头黑发上只有两只金镶玉簪绾着,乌发如云,有些松散,看着像是急着出门,随意挽起的,但却衬得一张干净的面容格外优雅,她扫了眼苏岑面前他一口未碰的茶盏,说道:“如今清远候等已被陛下下狱,接下来便是亲王,我又是惠王的亲妹,小候爷拿什么保证我的安全?” 苏岑眼中的冷淡和裴决面对他们这些人时一般无二,但对面是个女子,他的神色尚算温和:“贺姑娘若是不相信我,当初又何必与我交易?” 贺曼青抿了抿唇,眼中的犹豫稍纵即逝,却仍然被苏岑看到了。 苏岑轻轻一笑,微微坐直了身体:“看来,贺姑娘这次查到的事情不小啊。” 贺曼青看着苏岑,似乎有些摇摆不定,苏岑却也不急,她今日既然来了,就说明她内心里还是倾向于相信他的。 终于,贺曼青在苏岑镇定自若的眼神下,还是开了口:“当年众王叛乱之时,清远候一直在京都给我父亲传消息,当年攀里山一事的内幕,除了我父亲,我死去的两个哥哥,清远候也知道内情。” “那惠王不知道?”苏岑问。 贺曼青淡淡一笑,眼里有几分鄙夷:“当年我父亲第一属意的继承人并不是三哥,而是大哥。” 前惠王有四个儿子,众王叛乱之事后,先帝本欲杀了他,但京都众权贵力保,加之边境叛乱越发严重,甚至已失多城,国内,多年内乱早已让大周经不起内耗了,这时,前惠王上交了兵权,将罪名都推到了两个儿子身上,以两子之死保住了自己亲王位,如今的惠王,是前惠王的第三子,直到前惠王在钟山别院身死,他才顺位继承了亲王位。 苏岑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说道:“那如此说来,前惠王的许多事,惠王怕是都不知情了,如今清远候已在陛下手中,他既知情,那我们自有办法从他嘴里把真像撬出来,那贺姑娘又查到什么了呢?” 贺曼青看向苏岑,一双漂亮的眼晴幽深如渊:“怕是没那么容易,否则,陛下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杀清远候,还留着他吧,这可是他拿来保命的秘密。” 她说得没错,清远候能掌握这么多侯爵的秘密,自然是有他的手段,而清远候一事之所以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留着他的命,还要裴决亲自去查,是因为他们查到他似乎与当年钟山别院大火一事有关。 从众王叛乱,到裴亦扬之死,再到钟山别院大火,再到如今贺瑜被下无垢之毒,清远候虽不是核心人物,却处处都和他沾着边儿,但线索太少,他们至今都还没能查清。 苏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他身边从来不缺聪明的女子,如今他又遇到了一个:“清远候犯的可是叛国罪,能让他保命的,我还当真有兴趣。” 第81章 贺曼青朝着苏岑俯了俯身,身上带着的幽微香气慢慢地飘了过来,极淡,像是身上自带的体香,她的声音压低了下去,似乎带着不自觉地紧张:“今日我哥哥派去探狱的人来回话,清远候要求我哥哥救他出去,一旦他得救,他就会将当年的秘密告知哥哥,这个秘密,是关于贤贵妃的。” 苏岑回到候府时,藏锋院那边果然还燃着烛火,苏岑解了披风就直接去了藏锋院,果然看到裴决还在看着公文,他才推开门,看到裴决抬眼看过来,一直绷着的肩背就一松,整个人都感觉踏实下来。 “回来了。”裴决起身,才离开椅子,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他垂眸笑着抱住来人:“什么事情,竟然让俏俏都紧张起来了。” 哪怕在他抬眼的那瞬间他就松懈下来了,但他还是看出了他进来时的紧张,苏岑抱着他,感觉整个人都很安心,刚才一路上的担忧也瞬间消去不少。 “贺曼青那边得到消息,清远候和惠王有一笔交易,惠王救清远候,清远候会向惠王透露一件往事。”苏岑从他怀里退出来,站好,眼眸沉沉:“事关贤贵妃。” 闻言,裴决的神色也是瞬间严肃起来。 他查攀里山之事时,也查到了当时有人提到过贤贵妃。 虽说当年裴亦扬带去的人都没能活着出来,但是余王的人活下来的不少,大多数人都只是听命行事,并不知内情,但从攀里山逃去惠州的人中却有知情人。 他找了这么多年,从零零碎碎的消息里总算是拼凑出来一些东西,而前段时间,他们找到了一个人,竟然是当年攀里山之战时,因失血过多昏迷在死人堆里,侥幸活下来的裴家军的人。 他说,裴亦扬去攀里山,是为了救一个女人,他听到两人的争执,那个女人冲着裴亦扬吼:贤妃早就已经死了! 那这个女人是谁?是当年贤贵妃身边的人吗? 但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需要裴亦扬亲自前去吗?那这件事又和贤贵妃有什么关系? 他查到之后自然是告诉过苏岑的,所以如果贺曼青得到的消息,显然不止这一点。 苏岑难得在他们两人独处时没有黏黏糊糊,而是神色严肃:“这件事很可能还牵扯到先帝,若是同时牵扯到先帝和贤贵妃,那么就极有可能威胁到贺瑜。” 贤贵妃是贺瑜的生母,曾经是先帝最宠爱的女人,而在需要寸露均沾的后宫,独得恩宠的贤贵妃却被先帝保护的很好,甚至连太皇太后对她也一直赞誉有加,这在自古以来都是一件奇事。 而宫中关于她的记载并不多,只说她温柔娴淑,性子恬淡安静,不爱出宫,经常就是在宫中读书,为了方便她读书,先帝甚至在云想宫特地给她建了一座书斋,而宫中见过她的人也不多,只说她也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 后来有孕,生子后难产而死,先帝悲痛不已,封为贵妃风光大葬,而贤贵妃死后,先帝甚至没有再宠幸过后宫任何一位妃子,难得的是太皇太后竟然也没说什么。 如今二十年前的往事被牵扯出来,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而贺曼青的要求很简单,让他配合演一出戏,假意让惠王救下清远候,使清远候吐露真正的秘密,他没拒绝,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很担心?”裴决看着他越皱越紧的眉头,伸手在他眉心揉了揉,将那褶皱揉开。 苏岑抬眼看他,见到他沉稳的样子就感觉心里安定不少,伸手将他的手拿下来捏到手里:“贺瑜同我一起长大,你刚刚离开京都那段时间,我脾气很差,他那个时候连政务都没学明白,倒是把替我出头和善后先学明白了,他待我是极好的。” 裴决反手将他的手握到手心里,他自认处事皆无愧于心,但远离苏岑的那十二年,是他永远也法释怀的愧疚:“是我不好。” 苏岑一笑,丝毫不错过讨好处的时机:“知道就好,但是现在弥补也来还得急。” 裴决眼神柔软,他已经沐浴过了,头发披散着,没了平时的严肃,多了惬意,看上去随和又温柔。 苏岑实在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和你说笑的,那个时候小,不懂事,现在想想,不过都是身不由已。” 裴决的手揽上他的腰,昏暗的灯光下两人交换着气息,暧昧又缱绻,苏岑笑着双手攀上裴决的脖子,在他亲过来的时候身体不由地往后一仰,玩笑着躲了一下,袖子却不小心将桌边的一堆书碰倒了。 “哗啦啦。”苏岑没多在意,随意地瞥了一眼,但目光却突然定住了。 掉落在地的一堆书本里,一朵和严肃的文字完全不相干花儿滑了出来,是一朵芍药,半开不开地,已被书本压得失了水份,颜色也没有那么艳丽的,可依旧瞧得出是被人仔细夹进去的,连那花瓣都被舒展的好好的,整整齐齐。 -------------------- 裴相的心要被俏俏哗啦啦地翻开啦,他俩的进度其实是很快的,怎么个快法呢,咳,成年人嘛,你们懂的。 第46章 苏岑先是有一瞬间的疑惑,突然间又想到什么,松开他的脖子就要去捡那朵花,可往日里克制的裴相手臂却突然用了力,不让他去捡。 这下心里的猜想更加确定,苏岑笑嘻嘻地拿手捏住了裴决的下巴,轻轻地摇晃起来,眼里是掩不住地得意:“裴大人,那是什么?还不让看,是藏的哪个小姑娘的花啊。” 第82章 虽然没看几眼,但苏岑却认了出来,那是一朵芍药。 那是苏岑头上的花,时隔十二年,再次见到他戴着花朝他笑,那朵被他随手放到他桌上的花,他最终还是没舍得扔掉,让小陵买了一本空白的书本,一片片展开花瓣,仔仔细细地夹在了里面。 偷藏的心意被发现,裴相看着眼前笑得得意又开心的人,向来冷静的人有有点儿羞恼,不会表达,于是凑过去亲他,却被苏岑躲开了,他的手指还捏着他的下巴,嘴上不饶人:“说啊,说是谁的,没想到裴相看上去一本正经,私底下还会做这种事,说实话,是不是对哪个姑娘见色起意了?” 他越是高兴,裴决就越是喜欢,越是喜欢,便越是克制不住地想要碰他,他伸手将那捏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拉了下来,将人牢牢抱住,终于如愿地堵住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嘴。 “是见色起意,但不是姑娘。” 两人都是初尝情事,又正是少年气盛的时候,每次一碰到一起就有些停不下来,难得裴决在清醒的时候这么主动,苏岑被那朵早已干燥变色的花朵取悦了,仰着脖子抱着埋头在他脖间的人,嘴里还不停地在说。 “裴大人的心思还真是重,那个时候就开始藏我的花,表面上还装作一幅冷冰冰的样子……嗯~” 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刺刺麻麻的痛里带着痒,让人搂着他的手都不由地变重了。 “你还咬我,我都没咬你,咬痛了,快给我舔舔。” 身上的人听话地舔了舔,正舔在刚才咬的位置,酥麻的感觉瞬间便从脖颈爬遍全身。 本来出门前就全身是火,强压下来的,而刚才因为苏曼青的消息又着实有些焦虑,此时被他一碰,苏岑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 裴决感觉到了,他停了下来,深深吸呼了一下,才离开他的身体一点儿,就立刻被人又按了回去。 “不是说了……别停吗?” 身上的人静了一瞬,似乎在犹豫,苏岑却已经等不急了,侧过头便在裴决的耳垂上舔了一下,他记得上次碰这里…… “好哥哥,就用手就行……嗯!” 颈侧又被人咬了一口,然后身体腾空而起,直接被抱出了书房,院中苏浩和小陵正守着夜,一见两人这架式,几乎同时就转开了头。 小陵:“我们是不是不太适合留在内院?” 每天被这样秀也实在有点吃不消了。 苏浩:“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被人轻拿轻放地放到榻上,苏岑有些迫不急待地将人按到了身上,手已经顺着被扯开的领子一路摸到了背脊,按在均匀有力的肌肉上,越摸越舒服。 他侧过脸,对着刚才自己碰过地方又亲了上去,感觉到伏在身上的人胸膛剧烈的起伏,他更加兴奋。 “你这里是不是特别敏感?上次只拿鼻子蹭了一下你就跟被轻薄了一样,嗯嗯~好哥哥,你别咬,轻点儿,我怕疼。” 苏岑没少跟人打过架,虽然许多时候别人不敢真对他动手,都是他打别人,但刀枪棍棒不长眼,总有挨着的时候,他皮肤白又薄,碰一下青紫痕迹都特别明显,小时候磕碰着了,就找裴决哭,后来裴决走了,他就不哭了,就是候夫人每次看着了都要哭一回,渐渐的,他就尽量少让自己受伤了,府里几个姐姐不爱出门,不喜欢和京都那些虚伪的贵妇们结交,宠着这个最小的弟弟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给他养出了一身的细皮嫩肉。 裴决碰着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哪里舍得咬他,可苏岑在这事儿上一点儿也不害羞,在他身上胡乱地点火,他亲的时候难免克制不住地用了力。 瞧着脖子上已经多出来好几枚深深浅浅的痕迹,裴决有些心疼,稍稍退开了一点,就感觉腰上一条腿缠了上来,又将人压了回去。 苏岑出门前压着的那点子火这会儿成倍地烧了回来,屋中又只有他们两人,他拿腿勾着裴决,伸手就去扯他腰间松散的腰带。 “俏俏。”裴决的声音里着着火。 苏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眼也没抬,手上动作更快,几下就将他的腰带扯开了,毫不客气地就伸手摸了上去:“好哥哥,下次真该让你喝点儿酒。” 裴决是个禁欲的人,为官这么多年,也见过多次的美人计,但对他而言不过都是红粉骷髅。 但此时妖精就在身下,他眼里泛着桃花,眼角湿润地像是蕴着春水,嘴唇一下一下碰在他耳侧,说着直白的秽语,勾的人几乎立刻就要崩溃。 苏岑如愿地看到了他曾经想过多次的画面,将一向冷静平淡的人被他点着了火,眼底泛着红,模样虽然沉默却带着凶狠,向来清心寡欲的人像是被妖精勾得入了魔,吻过来时又深又重,像是要将他吃掉一般。 这是从未见过的裴决。 是只属于他的裴决! 光是这一个认知就已经让人兴奋到双眼发红,浑身滚烫。 于是苏岑搂着人,不甘示弱又格外热烈地回吻回去,带着无穷的欢愉,想把圣僧拉下蒲团,想让天神坠入欲海。 裴决沉默不语,身上被汗水浸湿,黏腻成一片,苏岑也没好到哪里去,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鱼,喘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却从头到尾话都没停过。 时间仿佛没有了概念,像是被无限拉长,又像是一直停在了这一刻,苏岑的头抵在裴决的肩上,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后,身上的劲儿也随之松了,但立刻就又被人抓住了,直到裴决终于出了声,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的时候,两人的动作才停下。 第83章 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感觉身上的人要起来,还搭在人肩膀上的手一圈,搂住脖子一压,又将人压了回来,紧紧贴在一起。 “完事儿就想跑?” 裴决眉眼间有些慵懒,眼神缱绻,有一种懒散的性感,他用嘴唇碰碰他的耳朵:“我去让小陵备水,洗洗。” “一起?” 裴决没有立刻回答。 苏岑眼尾一片潮红还未退去,笑着亲亲他:“开玩笑的,不早了,再来一次你明儿就别想早朝了。” 这一晚发生太多事,又折腾了一回,两人都睡得很沉,第二天苏岑醒来时,裴决已经去早朝了,他翻了个身,在裴决躺过的地方嗅了嗅,微微眯了一会儿,便利落地翻身下了榻。 “阿浩。” 裴决今日下朝后会告诉贺瑜昨晚的事情,清远候一案涉及众多侯爵,案情重大,若没有贺瑜的受意,关押在天牢的人没那么容易就被救出来。 这件事容易,但救出清远候之后,他吐露出来的真像,才是真正让人忌惮的。 裴决回京都担任丞相之后,贺瑜便把之前收回来的裴将军府又赐还给了他,这座府邸曾经是先帝赏给裴亦扬的,后来裴家落败之后虽收了回来,却一直未赐出去过,只是十几年未有人来过,如今自然是杂草丛生,荒废了不少,于是工匠们按着原来的格局将杂草清除,房屋修缮,重新移种了竹丛灌木,引水灌渠,如今看来,也仍然是一派简洁大气。 苏岑看了之后觉得太素了,又让人在主院,也就是裴决的院子种下了不少芍药,因芍药已过了花期,于是又让人移了几株花树放在院里,而相府花园里的小桥流水,假山叠翠,他看着也觉得太素,指指点点一翻后,工匠们又忙活起来了,于是苏小候爷一翻折腾,不下半个月肯定是弄不完的。 苏小候爷这边折腾着,慢慢地就把相府快变了个样,想到裴决那由冷淡的样子走进这花团锦簇的屋子,众人心里也犯嘀咕,于是差人去问,可那边裴决却什么也没说,就回了一句:小候爷主事,就都听小候爷的。 于是苏岑这边儿就更加毫无顾忌地折腾起来。 贺曼青是个果断的人,她既然选择了和贺岑合作,还就真的把惠王不再当回事,一五一十地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和他说了个清楚。 最近孙千和她“幽会”的次数自然也变得多了起来。 事情很顺利,惠王为了得到清远候口中事关先帝和贤贵妃的秘密,从天牢将人换了出来,又制造了一出畏罪自杀的假象,让替身死在了天牢之中,贺瑜配合着,大发雷霆,最后大理寺只能以现在有证据结案。 其余的九个候爵死的死贬的贬,只三日的功夫,京都的势力便又被重新洗牌,贺瑜削藩的目地算是取得了第一步的成功。 而在清远候被救出的第五日,贺曼青又让孙千传来了消息,约苏岑见面。 -------------------- 哎呀,写这种剧情总是特别顺手(羞涩) 然后反复被锁,改到自闭。 第47章 依旧是在婉约阁,贺曼青这次不太一样,妆容艳丽,将本就极为优越的五官衬得更是美艳非常,引人瑕想。 她脱下身上的斗篷,一身半透的薄纱轻衣将妙曼的身体勾勒的更是诱人,她有些羞怯,又将斗篷披在了身上:“对不住,小候爷,哥哥有些等不急了,今日让我露了个面,来得急,没时间换衣裳。” 这哪里是把她当妹妹,完全是当一个易价的商品。 苏岑转头看向孙千:“你那边现在拖不住了吗?” 孙千还没说话,贺曼青就说道:“不怪武威王,现在众侯爵下马,陛下眼看就要对亲王动手,哥哥说若是武威王这边再犹豫,就让我直接放弃,不过好在事情现在已经有了进展,我再想办法拖一拖就是。” 孙千这边到底只是权宜之计,若真想救她,必需在惠王那边釜底抽薪。 苏岑便直接问道:“清远候那边有消息了?” 贺曼青点头,一双眼上也点了胭脂,晕出一身薄红:“清远候告诉哥哥,当年他从宫中得到消息,贤妃并没有死于难产,而是在生完孩子之后被先帝秘密送出了宫,于是他派人去找,在赫城找到了贤妃,并且把消息给了父亲。” 苏岑的眼在一瞬间结成冰:“什么时候。” “裴将军战死前一个月。”贺曼青的声音缓而凉:“他和父亲做了交易,而交易的物品,就是贤贵妃。” 贤贵妃? 她没有死?先帝又为什么要将她送出宫?清远候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消息是否是真的? 苏岑不动声色,脑海里却已经有众多疑问,而重要的是,如果清远候当时真的把贤妃交给了前惠王,那为什么前惠王没有拿这件事做文章? 突然心中一沉,一个答案悄然浮上心头。 已经做了文章了,那就是攀里山,裴亦扬之死。 “清远候还是谨慎的,只说了一半,只说到他把贤妃给了父王,由余王负责押送贤妃,但并没有送到惠州。” 话说到这里,后面的事几乎都不用再说了。 余王当时的兵马多半都是临时召集起来的各亲王的散兵,其中自然有惠王的人,而这一队人马在攀里山便被打散。 裴亦扬三千兵马奔赴攀里山,难道就是为了救贤妃? 第84章 或者,杀贤妃。 首先贤妃为什么没死?既然是先帝送她出宫的,裴亦扬又为什么要杀她? 而且不惜以自身为代价,也要杀了她?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贺曼青看着苏岑的神色越来越冷,略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清远候话只说了一半,让哥哥送他出大周后,他才肯透露另一半,小候爷,此事若是牵扯到贤妃和先帝,怕是陛下那边也有麻烦。” 苏岑自然知道,贤妃是贺瑜的生母,先不说她为什么要诈死出宫,就算清远候真的找到她了,只要她不认,或者先帝不理会,那清远候也好,前惠王也好,便拿此事做不了什么文章,那为什么裴亦扬非要她死呢? “离开大周?他想去哪里?”苏岑问。 贺曼青摇摇头:“他还没说,只要求哥哥先给他准备足够的银子,数量还不小。” 清远候享了一生的福,自然是受不得苦的,但苏岑稍做推断也不难想出他要去哪里,此事事关重大,他必需要先去和裴决还有贺瑜商量一下,于是说道:“还有其它的吗?” 贺曼青的眼睑上还涂着贝母粉,在烛火中熠熠生辉,将她的眼眸衬得更加明亮如星,带着一股魅惑:“再有消息我会再告诉小候爷的。” 苏岑微微颔首:“多谢贺姑娘,贺姑娘放心,不管将来事情发展到哪一步,我许诺给姑娘的,一定兑现。” 贺曼青轻轻一笑,绝丽的面容更添明艳,美得不可方物:“我自然相信小候爷。” 他们见面一般都是晚上,贺曼青能出来的时间也不可太长,等苏岑回府时,裴决依旧如之前一般在等他。 苏岑坐过去,喝了一口茶水,是温热的,嫌弃地放到一边,裴决便将另一壶提了过来,倒出来的是凉茶,苏岑这才喝着满意了。 暑气越来越重,虽屋里都置了冰缸,但从外头刚回来,身上仍是一身的汗,而且今日听到的消息更是让人心焦,苏岑皱着眉将今日的消息说给了裴决听。 裴决的脸冷得像是深冬的冰:“那么,父亲去见的那个女人,就是贤贵妃。” 贤贵妃最后是死在了攀里山。 那封曾经被传作是合作的的信件,其实是以贤贵妃为诱饵,威胁裴亦扬带兵救人,所以余王才能得到前惠王的支持,他们以贤贵妃为诱饵,让余王带着两万余人试图在攀里山拖住裴亦扬,让松州那边突围入京都,可没想到裴亦扬为了稳住松州战场,只带了三千人赴了一个必死约,带着贤贵妃一起死在了攀里山。 那清远候还没有说的另一半是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哪怕还没有完全清楚,但心底里也已经让人有了隐隐的猜想,苏岑看向裴决,在他眼中发现了同样的神色。 贤贵妃生下双生子,只活下来了一个,那就是贺瑜,而先帝除了贺瑜之外,再没有其它孩子,若是贺瑜的血统有问题呢? 那亲王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将他拉下皇位。 想到这里,苏岑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我现在入宫。” 裴决拉住他,在苏岑看过去的时候,他也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 两人身份特殊,贺瑜赐了他们可随意入宫的金牌,宫中贺瑜得知是他们来了,披了件衣裳,头发都没梳,直接就让人将他们带去了寝殿。 梁公公将人引了进去便关了门,遣散了周围的太监宫女,苏岑没废话,直入主题:“你对贤贵妃了解多少?” 贺瑜被问得一愣,随即说道:“我了解的和你差不了多少。” 自出生起他就被告知她难产而死,后来先帝去后,他又是跟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对这位生母的印象,都是来自于史料和画,甚至宫中连她的画也少。 这也是件奇事,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妃子,宫里留存的她的画像,也不过只有五幅,有三幅还是选妃时送入宫中的。 苏岑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这件事,怕只能去问太奶奶了。” 贺瑜自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现在这个时辰,所是不太好去找太皇太后,于是说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们今晚就在宫里住下,明日一早,我免了早朝,同你们一起去找太奶奶,清远候那边的事就照贺曼青说的来就行,我看清远候嘴里还能挖出些什么东西来。” 梁公公进来,给他们准备了两间官舍,苏岑挥挥手,随意道:“一间就行。” 贺瑜惊讶地看向裴决,他可是记得裴决是不喜欢与人接触的,这些日子虽说经常看苏岑黏着他,但两人已经到了共睡一榻的程度了? 在外面,裴决还有些顾虑的,但苏岑拖着他已经往外走了:“走吧。” 裴决最终也没反对,贺瑜看着被苏岑拉出去的裴决,站在那里面色沉静,若有所思。 等梁公公回来复命,说两人已经休息了,却看年轻的帝王披着衣裳坐在榻上,瞧着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陛下是睡不着吗?奴才去让太医送一碗安神汤来吧。”梁公公躬身说道。 贺瑜摆了摆手,抬眸看他,年轻的帝王披着发,没有平日龙袍加身的威严,流露些许笑意,看上去温和了不少:“裴相没出来?” 梁公公是先帝留给他的,入宫已有二十年了,自小一直照顾着他,如今三十来岁便已经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一来是因为他对贺瑜是极忠心的,二来,也是因为自小便照顾着,对他的心思了解的也更清楚些。 第85章 梁公公也笑了,白净的脸上带着些许皱纹,看上去更加慈和:“没有,被小候爷拉进去就睡了,看来确实累着了。” 累着了是真的,但这两人的关系,显然不止这么简单。 贺瑜想到那会儿裴决被外放,苏岑进宫来闹他,要他把裴决调回来,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样子,后来八九岁了,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气着了,怕候夫人担心,就骗候夫人,说是因为他晚上怕黑,命他进宫陪他睡觉,然后钻在他的被子里偷偷摸摸掉眼泪还不让他看。 一早醒来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还死不承认。 于是贺瑜自小就被他安上了个怕黑,爱哭,还尿床的名头。 他虽和苏岑一般大,但苏岑自小在宫外放养惯了,一张小嘴又甜,被众人惯着娇得不成样子,他则是在宫里照着帝王的标准养出来的天子,总归是比他成熟许多,一开始还和他争,结果看人顶着一双哭得红通通的核桃一样的眼睛在那里憋着泪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的,最后就不和他争了。 此时看到他依赖裴决的样子,开心是开心的,但多少有点儿失落。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今晚苏岑说的话,眼中的温情一扫而空,手指一动,抚上了大拇指上扳指,指尖一动,扳指便一转,属于帝王的霸气仍然在周身流转:“给四方军下令,清远候脖子上的绳子,给朕套牢了,不管他想去哪里,朕想见他的时候,他就得给朕乖乖回来!”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48章 苏岑翻了个身,抱住了刚熄了灯,躺上来的裴决,摸索着想去亲他,可刚暗下来,黑暗中无法视物,嘴唇先碰到了下颌角,硬硬的骨头硌到了唇,苏岑不满地咬了一下,就感觉骨头从唇边移开,温热的气息笼罩过来,唇上被亲了一下。 “在人前还是要注意一点。”裴决的手摸了摸他后脑柔软的发丝:“陛下会看出来的。” 苏岑对这浅浅的触碰根本不满意,闻言伸手摸索上去捏他的下巴:“看出来就看出来呗,我请他喝喜酒。” 裴决感觉到他又蹭过来,靠到了他的颈侧,嘴唇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碰到脖子上的皮肤,像只欲飞不飞的蝴蝶。 “俏俏,你很想让人知道吗?”裴决声音有点哑,轻声询问。 他看出来,每次候夫人过来,看到他们如此亲近的时候,总是会惊讶又欣慰,苏岑高兴之余却总有些欲言有止,他与姐姐们关系好,当初也是因为他,才一直守口如瓶,直到姐姐们离开候府去福云寺,也一个字都没透露。 其实从内心来讲,他是格外开心的,之前所有的担忧里,最大的担心无非是苏岑接受不了他的感情,无法接受与一个男人在一起。 可他不止不介意,甚至以此为傲,这样的态度,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相比之下,反而是自己一直在隐瞒,而他却也从未介意。 苏岑抱着他就感觉心满意足,他想了想,才说道:“娘,姐姐们,还有贺瑜,想让他们知道,其它人知不知道的,倒也无所谓,嗯……可以先让贺瑜知道。” “为什么?” “他连个妃子都没有,我都有媳妇儿了,羡慕死他哈哈哈哈哈。” “……” “……好吧,那我不说了。” “嗯。” 苏岑稍有些气,微微抬头又凑过去也不管碰到了哪里,张嘴就咬了他一下。 咬到了裴决的下巴,他捏着咬人的小猫咪的后颈将人移开一点,又舍不得地亲上去:“我给你当媳妇儿。” 两人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最近虽说事情多,但每每碰到一起,星星之火总能燎原,对彼此的身体越来越熟悉之后,有时候一个轻轻的吻,就会像油点子溅进火里,瞬间便能燃起大火。 但显然,这个时候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 黏黏乎乎地亲了一阵,这次难得苏岑也没再缠他,轻轻喘着气分开后,默契地没再说话,让气氛慢慢散去,可就在苏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那次他们和好前吵的那一架,裴决好像在对贺瑜的事情上格外话多一些。 这种感觉很熟悉。 就像他对小陵的态度,只是裴决没那么明显而已。 “明月哥哥,我们和好前吵架那次,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理我?”苏岑蹭了蹭他,将人闹醒。 裴决没说话,声音沉沉的,像是快要睡着了:“睡吧。” 他在逃避他的问题。 苏岑一瞬间脑袋突然特别清明,这不像是裴决,他哪里还肯乖乖睡,像条小鱼儿一样,脑袋一下子揪了起来:“那天贺瑜也在,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裴相没出声,好像睡着了。 苏岑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爬到了他身上,一双眼睛亮得在黑暗中像两颗星星,两只手捏住了他的脸就开始晃:“你是不是吃贺瑜的醋了?我记得那天他抱了我,虽然我们是闹着玩的。” 感觉到本来放在他腰上的手指紧了一下,苏岑简直得意的不行,克制不住地要笑出声来:“好哥哥,原来你也会吃醋啊,你吃醋了你说啊,只要你说了,我保证以后不碰人何人,就是只小猫小狗都休想近我的身,哈哈哈哈。” 他实在声音有点大了,笑得太不客气,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乱颤,裴决想到那天幼稚的自己,此时被看穿的羞耻更被他放得无限大。 第86章 于是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断断续续地喘息,被压在被褥间的苏小候爷敞着身体,任由身上人重重地吻过来,又克制地伏在他身上深深地呼吸。 “那次,我觉得,我好像把你弄丢了。” 带着沉重和些许的无措,一向冷淡镇定的人默默地剖开了自己的心,将里面的一点一滴都滩到他面前来。 “是我不好,弄丢了我的俏俏。” 眼眶突然就湿润了,无关情.欲,就是感觉一个已经埋在心底深处多年的伤口终于被人看到,并且好好地安抚了下来。 “没有,我永远都不会丢。”苏岑紧紧地抱住他:“你想丢也丢不掉。”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早早地便起了,贺瑜早就已经去了慈安宫,毕竟事关天子血脉,他们就是再亲近,有些东西也并不适合他们听。 等到梁公公来传话,两人这才往慈安宫而去,太皇太后和贺瑜正坐在里面,面前摆着早膳,见到他们俩,太皇太后眼中一亮,招手便让他们过去。 说起来,三人小时候也这样在太皇太后的宫里用过膳,那时候小,贺瑜安静,苏岑最爱闹,裴决总是三人中照顾人的那一个,当然,多半时候是照顾苏岑,所以三人也是自小相识,只是贺瑜到底是天子,裴决又年少老成,总是要有分寸在其中,便不如和苏岑亲近。 更不论在宫外的时候,苏岑更是撒了欢。 等用完了早膳,撤了桌子,茶水上来了,太皇太后才慢慢地开口:“清远候说的那件事,你们不必担心,哀家还活着,陛下就并不是没有近亲。” 太皇太后虽已不再干政,但有些事贺瑜还是会来慈安宫问一问,太皇太后就仿佛一根定海神针一样,无论何时,只要她开了口,便觉得万事无虞。 而且有了太皇太后的肯定,那血脉一事说明并无可疑之处,这也算是给他们吃下了一颗安心丸。 回到御书房,贺瑜便把今早在太皇太后那里得到的消息如实地告诉了他们:“贤贵妃被送出宫之事乃是先帝擅做的决定,直到裴将军身死,太奶奶才知道她还活着,我听太奶奶的口吻,她对贤贵妃,也有杀意。” 当初贤贵妃在时,太皇太后对她可是赞誉有加,说她大方得体,安静贤惠,不争不抢,哪怕先帝独宠她一人,置整个后宫于不顾,太皇太后也从未说过什么,而且她还为先帝生下孩子,留了后,那为什么现在提起她,太皇太后却恨不得她死呢? 就在这样的怀疑中,清远候如愿地在惠王的运作下成功出逃,不出苏岑的预料,他是想去赫国,之前贺瑜处理他的时候,赫国就一直蠢蠢欲动,当时他们就查觉清远候怕是与赫国关系匪浅,如今也算得到了证实。 可还没等清远候得意多久,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走的路不太一样,等他查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被人从马车里提了出来,扔到了地上,前方马儿嘶鸣,他在尘土中抬头,就看到马上坐着一人,身着盔甲,银色面具遮面,只露出一又冷若寒星的眼,盯着他,如同盯着一具尸体。 而那封信也并没有传到惠王手中,在半道就被人劫了,连人带信一起被送回了宫中。 苏岑和裴决入御书房时,就看到贺瑜背对着他们,站在一边,桌上正摊开着一张陈旧宣纸。 听到脚步声,贺瑜转过身来,见到他们时,眉间稍稍一松,朝着梁公公使了个眼色。 梁公公立刻上前去,把桌案上的信纸小心地拿起来,送到了他们面前。 纸上的字娟秀,一看便是女子的字,而且是好好练过的,看上去已是多年前写下的,如今虽泛着黄,却被人保存完好,没有破损,字体依旧清晰。 写字的人一看便知是读过诗书,没有过多的累赘,只条理清晰地讲清楚了一件事。 这是贤贵妃的亲笔信。 贺瑜并非贤贵妃之子,甚至贤贵妃都不知道他是谁的孩子,她十七岁入宫,入宫三年,从一个贵人变成人人艳羡贤妃,住在最为华美的鸾凤宫中三年,却仍是处子之身,甚至连出宫门都需要太皇太后的旨意,外界传言的万千宠家集于一身的每个夜晚,她都是在独守空闺中度过,先帝甚至碰都没碰过她一下。 然后在第三年,太皇太后告诉她,她有孕三个月了,会在五个月后生下双生子,封为贵妃,甚至可能是皇后。 她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被先帝和太皇太后操控着,在所有人面前演了一出滴水不漏的戏,然后在那个夜晚,她坐在榻上,太皇太后抱进来一对陌生的孩子,宣布贤贵妃顺利生下双生子,然后,等着她的,是第二天太皇太后送来的一杯毒酒。 她死于难产。 是先帝救了她,她的贴身宫女为了救她,主动替她喝了那杯酒,成了那晚难产而死的贤贵妃。 先帝怜悯她的无辜,保全了她家族在她身上得到的最后荣光,将她秘密送出了宫。 “贤贵妃已经死在了皇子出生的那个夜晚,我不过是一个想保全自己丈夫和孩子的女人。” -------------------- 宝们~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49章 苏岑放下信,抬眼看向贺瑜,却见贺瑜面色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比之之前多了些沉思。 “贺瑜。”苏岑喊道。 贺瑜看向他,慢慢一笑:“又直呼朕的名字,小心我告诉姑姑。” 苏岑本来想安慰他一下,但此时又突然觉得好像许多话都是多余的,以贺瑜的心性,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生母,真谈感情,好像也并没有多少可谈。 第87章 贺瑜叹了口气,说道:“真不知道这算是明白了,还是又糊涂了。” 贺瑜不是贤贵妃的孩子,甚至贤贵妃都不知道他是谁的孩子,而依太皇太后的口吻和性子,他必定是皇室的血脉,这点是确定的。 那只要他是皇室血脉,生母是谁,其实也无所谓。 清远候捏着信这么多年,一直瞒着却又隐而未发,无非是怀疑他的血脉,却又没有其它证据,而且怕是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未找实在的证据,所以无法发作。 但是太皇太后和先帝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立了这么一个有名无实的宠妃,演了这么一出戏又是为什么?以先帝的身份,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拒绝他? 若是太皇太后不同意,又怎么会允许先帝和一个她不认同的女人生下孩子,并且立为太子呢? 突然,一件事又浮上心头来。 当初贺瑜召回裴决,是为了查一件事。 无垢。 中此毒者,重则致命,轻则至残,再无子嗣。 而先帝当时,也被投过此毒,只是下毒之人没有得逞而已,但是,真的没有得逞吗? 三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几乎同时就想到了这件事。 “所有的卷宗里都记录着父皇并未中毒。”贺瑜仔细回忆着,但在他尚存的记忆里,父皇是一个慈爱却有距离的人,他的脸总是苍白的,太皇太后自小便对他格外严厉,而父皇却几乎不怎么过问他的功课,每次他和苏岑胡闹了,父皇也总是笑吟吟地替他们善后,从不责备他们。 父皇一生没有立后,而他虽然自小没有母亲,但父皇对他的爱却是在他心底里留下了很重的痕迹,甚至他在死前,都嘱咐他,帝王可以为权力做下很多事,但权力永远只是工具,不要失去掌握权力的力量,被权力吞噬。 甚至告诫他,一定要善待苏岑,让他替他保住做为帝王之外,身为人该有的温情。 “这件事有待查证,但知情者恐怕都不会留下来。”裴决冷声说道:“清远候知道此事并非一年两年,一直隐而未发却又将信留着,想必是有其它打算,他肯定还知道其它事情。” 贺瑜点头,眼中深沉:“还有贤贵妃信中提到的丈夫和孩子。” 既然清远候能找到她,那她信中的丈夫和孩子怕也不能幸免。 贤贵妃难产而死的消息传出来后,贤贵妃的母家,陆家一度受到过先帝的宠信,可惜陆家却没有出过几个可以顶大梁的人,直到先帝故去,便也慢慢地不再受宠,甚至慢慢被太皇太后所抛弃。 而且,若只有此事,也不至于让裴亦扬为了她而死,这其中,怕是还有隐瞒。 清远候被以最快的速度押送回来,路上最少也要近一个月的时候,而相府也在苏岑的折腾里,终于是修缮好了。 他走进主院时,院子的匾额上写的,仍旧是藏锋院,小陵说是苏岑要改的,换别的名字他不习惯,裴决也没说什么,而宽敞的院子里,一进去,就是种着一片芍药,此时早已过了花期,只剩下宽大深绿的叶片,看上去格外繁茂。 “小候爷说喜欢芍药,特地让人种的。”小陵一路上指指点点,说来说去全是苏岑喜欢的,不像是裴决的院子,反而像是苏岑住院子。 裴决在芍药前停留了一会儿,眼中有笑,再踏进里院的屋里时,屋中的陈设却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屋里的东西都有两份,椅上都放着华丽精美的绣垫,榻前的垂帏上绣了玉带凤尾蝶,让清淡简单的屋子更添了几分华贵。 裴决在屋中简单看了一圈,处处都有苏岑留下的痕迹,眼中不由笑意更深。 “明月哥哥。”苏岑从外头进来,一眼便看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他跟前来:“你怎么先回来了,也不等等我。” 小陵识趣地退了出去,就发现苏浩压根连里院都没进。 真有先见之明。 现已是八月初了,外头火一样的热着,因为裴决今日休沐,要来看看,所以苏岑命人在屋里早早地放了冰缸,此时踏进来便是一片凉爽。 裴决看着他额头上一片的汗,伸手拿了一边的帕子替他擦拭,问道:“去做什么了?热成这样。” 苏岑拉着他坐下,享受着他的照顾,一双眼盯着他,笑得有点坏:“去拿个好东西。” “什么?” “浴桶。” 裴决看他一脸得意和期待,有些疑惑:“浴桶?” 苏岑拉下他的手,将那帕子扔到一边,看着他一脸的期待:“坐进去两个人都绰绰有余的那种。” 这下裴决还不明白,就枉为丞相了。 他忍了忍,可面对着苏岑一脸期待的样子,实在没忍住:“俏俏,你稍微收敛一点。” 苏岑才不,他将人拉到跟前,像小鸡啄米一样地亲着:“你不想吗?本来我想修个浴池,可工匠说院里修浴池要重新改渠,还不如大浴涌方便,我就找人做了,那浴桶可大了,我刚才试了一下,很结实,你就是劲儿大一点也没关系……” 后面的话消失在两人相贴的唇里,本来坐在椅子上的人被抱了起来,坐到了人腿上,亲着亲着,那只大浴桶就再也挥之不去,让苏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试试。 “俏俏,你真的很想试吗?” 裴决亲在他的脖子上,轻轻舔了一下锁骨上那颗诱人的小痣,低哑着声音问。 第88章 苏岑抱着他,吞咽了下,喉结上下滑动,就感觉一个吻又落到喉结上,让身体更加燥动,他抱着裴决的脖子,故意动了动腰,引向身下人将他搂得更紧:“想啊,你不想吗?” 想。 当然想。 裴决眼神幽暗,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可是内心里,却仍然坚持着。 虽然他们如今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过了,但他仍然还想再等一等,哪怕苏岑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但他们的关系,如今连候夫人都尚且不知,未禀高堂,未告天地,他总觉得这样委屈了他的俏俏。 没得到回应,苏岑低下头,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好哥哥,你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做吧。” 裴决一向清心寡欲,身边红粉蓝颜是一个都没有的,这种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苏岑没等裴决反应,拉开他的头,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册子,甚至还叮叮当当两三个小瓷瓶:“没事,我早有准备。” 裴决还没来得急想他准备了什么,苏岑已经随手放下了小瓷瓶,将册子翻开,摊在了两人面前。 上面图画精美,栩栩如生,字体娟秀,用词讲究,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藏品。 但重点是,裴决看着所画的内容,连向来泰山崩于前都能不动如山的面庞都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红,连带着整个耳根都烧透了。 这是一本春.宫.图。 而且还画的是龙阳之好。 甚至还附带了剧情,姿势图解,注意事项,极尽详细。 “原来还有这么多花样!”苏岑图册看过不少,但之前因为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所以今日也是第一次看这种类型。 他又往下翻了几页,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两个小人儿,好奇又兴奋。 裴决一把将那图册合上:“你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苏岑还想看,可挣不开裴决的手,又怕把书撕坏,他还没看完。 “这不迟早的事儿嘛,听说弄不好会疼,总不能让你疼。”苏岑刚看了几眼,此时正好奇着,见挣不开,就换了个办法,凑过去咬他的手指:“你不看没事,让我学学,学好了我教你。” 他也没真用力咬,牙齿在指尖磨一下,像是怕咬疼了又拿舌尖再舔一舔,更引得人心尖痒痒。 裴决将那图册扔开,又将试图去捡图册的人用力揽在了身前:“别看了。” 苏岑这会儿正好奇,这一本还是小金姐在众多本里挑出来的一本,他虽然只看了两页,但看上去画得还不错,上头还说要准备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裴决合上了,于是挣扎着想下去捡来看。 裴决难得在清醒的情况下主动地亲他,为了挽回他的注意力,甚至没去管苏岑在他身上乱碰的手。 苏岑被亲得迷迷糊糊地,搂着人一边上下其手,呼吸的空隙里还不忘说话:“不看就不看了,那图上的小人儿没明月哥哥好看,嗯嗯……” 裴决的手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薄薄的衣裳散开,冰凉的空气贴上了滚烫的肌肤,苏岑在一轮又一轮的浪潮里再也无法想别的,只有裴决的吻,裴决的气息,裴决的手。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苏岑整个人都已经软在裴决怀里了,他还跨坐在人身上,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他下巴搁在人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懒得动,全部的力都放在裴决身上。 “我要喝水。” 侧过头,茶水便被喂到了唇边,只张了张口,就有人喂到嘴里。 他衣裳还敞着,身体还暴露在空气里,这一转身,就什么都叫人看到了。 裴决眼中一晦,伸手替他拉上衣衫,将人裹好抱起来:“这会儿外头正热着,你休息一会儿。” 苏岑被放到榻上,可人也不老实,拿腿勾着裴决不让他走,刚才他是舒服了,可裴决一直伺候着他,火都还没消,苏小候爷自认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于是非要和他有来有往,最后将人拉到榻上一翻磨蹭,虽如愿地扯开了裴决的腰带,但自己也没忍住诱惑,又将人弄脏了一回。 于是一个下午就在榻上缠磨着过去了,等两人从榻上醒来时,都已经快到晚膳时分,苏小候爷身心舒畅,换了件裴决的衣裳起来用膳,可没吃几口,宫里就派了人来传话。 清远候回京都了。 -------------------- 俏俏是个又黏人,又直接,而且好奇心很重的宝宝,真羡慕裴相,每天吃这么好。 第50章 因贺瑜急召,押送清远候的人便也顾及不了许多,连夜赶路将人提前带了回来,因长途跋涉,几乎未做休息,又一路伴着恐惧和担忧,曾经风光尊贵的清远候被折腾的脱了相,再见到几人时,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双眼呆滞无神,完全变了一个人。 梁公公让人搬来一张宽敞的坐椅,放上明黄的垫子,贺瑜坐下,其它人立刻退出了监牢。 他们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清远候却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见到天子礼都未行。 贺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裴决向梁公公点了点头,梁公公会意,走到外间,不一会儿,一桌饭食送了上来,放到了关押清远候的那座牢门外。 一路上没吃过饱饭的清远候被饭菜香吸引,呆滞的眼神放出光来,扑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抓那只香喷喷的鸡,可手从狱门伸出来,却始终离那只鸡差了一点,无论他怎么伸手,就是还差一点。 第89章 “伍远,你知道陛下想听什么。” 清远候却只是盯着那只香喷喷的鸡,此时眼睛里已经容不下其它了。 苏岑却毫不客气,伸脚就将那只鸡踢翻在地,引得清远候一声嚎叫,双手更是乱扑腾,想去抢那只已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鸡。 “别装疯卖傻。”苏岑挑起唇角:“中途还知道贿赂人,这会儿便神志不清了?” 清远候仍然盯着那只鸡,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裴决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刚清远候这幅样子,侧身毫无感情地对贺瑜说道:“陛下,清远候确实已经疯了,没什么用了。” 贺瑜没说话,那边的清远候还在叫着,伸着手指够那只鸡,就听裴决那毫无波澜的声音继续说道:“依臣看,杀了便可。” 这时一边的苏岑笑嘻嘻地附和:“裴相说得对,反正他身上那点子东西,惠王想必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惠王既然有意投诚,我们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贺瑜似乎被说服了,站起身来:“那就杀了吧。” “啊——”清远候突然大叫一声:“陛下,别走,求陛下饶臣一命!” 狱中昏暗,三面是墙,墙上只有一扇透气的小窗,但此时外头已然暗下来了,根本没有光线,就只靠着牢房外的几盏烛火点亮一方天地,如今是因为贺瑜亲自来了,所以烛火才能照亮整个牢房。 贺瑜转过身来看着他,身上明黄色的便服龙袍亦是以金丝织就着团龙纹,在这样的光线里仍然耀眼,直刺人心:“朕为什么饶你。” 清远候的目光不再呆滞浑浊,此时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他紧紧地盯着贺瑜,只想保命:“臣这里有陛下想知道的东西。” “哦?” 清远候看着贺瑜,咽了咽口水,被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是没有活路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他还是想奋力博一把,他抓着狱门上的木头,沙哑着声音道:“当年我不止是抓到了贤妃,还抓到了她的奸夫和儿子,她为了救她的儿子,可是什么都召了。” “攀里山一事,父亲就是为了贤妃而去,她宫外的丈夫和儿子,自然也是父亲救的。”裴决冷冷地站在那里,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找不到的人,不代表我找不到。” 清远候目光一转,看向裴决,眼中有愤恨。 不错,当初他只把贤妃交给了惠王,留下了那个男人和孩子,可裴亦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竟然知道了还有这两人,竟然两头不耽误,竟然还派人救了那个男人和孩子,而且后来他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踪迹。 看到这一勾子没勾上鱼,清远候只能下更大的鱼饵:“我在把她送给惠王之前,自然要从她身上挖出些东西来,否则以惠王那个老狐狸的手段,就这么把人送给他,我不是亏死了?” 苏岑嗤了一声:“贤妃的那封信我们已经看过了,你无非是怀疑先帝当时已经中了无垢,所以根本无法有子嗣,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而已。” 清远候恨恨地看着他们,心里的筹码一件件被翻开,他在回来的路上一路盘算,差不多也想到了之前的种种怕都是中了计。 只是他现在不能确定,惠王在其中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他到底有没有投靠皇帝。 最可恨的是现在他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 他心里百转千回,贺瑜可没那么多耐心等,眼见他眉头皱起,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清远候只能再抛出更多底牌:“先帝当时确实中了无垢,那毒酒,是我亲自看着他喝下去的。” 此话一出,狱中顿时一静,他们进来时,便已经让梁公公清空了牢中狱卒,连梁公公,都只能守在外头,苏岑最先等不急,出声道:“先帝什么时候中的毒?” 清远候见他们终于有了反应,声音里也镇定了许多:“削藩前最后一次大宴。” 大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参与谋反的那些藩王,都是看着先帝喝下那杯酒的。 贺瑜当然知道那次大宴,裴决和苏岑也在史书上看过,是先帝皇权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昭合帝去时,大周十六个藩王盘踞在各自领土之上,其权力早已与皇权相齐,个个都有自立为王的心,大周国土只差一步便要分崩离析,此时先帝尚且年幼,群狼环伺之下艰难维系着皇权长到二十岁,于冠礼之时请十六个藩王入京都,而先帝以一场大宴安抚下众亲王,稳定内外,才换来了后面几年的安定,在有了子嗣之后,才开始大力削藩。 “胡说。”苏岑冷眼看着清远候:“大宴之上,谁下的毒?你吗?” 清远候坐在那里,喘着气,像一只肮脏的老鼠:“谁下的毒?十六个藩王哪个不想夺权?而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帝喝了那杯酒。” 裴决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说道:“先帝知道那酒有问题。” 清远候笑了一下,苍老的脸上堆叠着褶皱,失去了仔细的娇养和这几个月的折磨,他仿佛老了二十岁:“还是裴相能想到关键处,那杯酒,可是代表着君臣相合的酒,是由惠王代表十六个亲王一起献上去的。” 先帝知道,但当时十六个亲王皆蠢蠢欲动,若他不喝那杯酒,只怕连当时的太平都稳定不下来。 但先帝若真中了无垢,那贺瑜呢?先帝没有生育能力,太皇太后才会找了一个听话的贤贵妃演了一出戏? 第90章 苏岑皱着眉,牙关紧咬,担心地看向贺瑜。 贺瑜看上去比他要镇定,只是眼底的杀意已经隐藏不住。 牢中一时陷入一种压抑的安静,只有清远候的喘息声一声声传过来,却只让人更觉厌烦。 “一派胡言。” 裴决的声音像是一把匕首,破开了压抑的空气,他微一拂袖,面色冷凝:“你当本官没有见过先帝吗?中无垢者,先伤及脏腑,再有五衰之相,命不久矣,哪怕毒素拔出,也会祸及子孙,无法生育,最明显的症状,便是早生华发,卧榻难起,若先帝于及冠之龄便中了无垢,根本不可能临终前还是一头黑发。” 他此话一出,苏岑也从刚才清远候引发的焦虑中清醒过来。 裴决说得没错,他自小便在宫里玩耍,先帝也是见过许多次的,差点上了这个死老头子的当。 苏岑狠狠地剜了清远候一眼,若非还有话未问完,他真想一脚揣死他。 清远候刚见挑起了苏岑和贺瑜的反应,就被裴决一番话给打了回来,心里发着恨,但面上不敢表露,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对,所以我们也怀疑先帝是不是找到了解毒的方法。” 不管他说什么,裴决一直非常冷静,一双眼像是能看穿他的脑子:“是在找证明陛下不是先帝血脉的证据吧。” 清远候感觉一股幽冷的寒意从背脊升起,让他整个人都不由地一颤。 “贤贵妃招出了陛下非她亲生,而先帝又可能中了无垢,所以你们怀疑陛下的身份,而一直在找证据,只可惜,贤贵妃的丈夫和孩子并不知情,所以一无所获,于是她最后的利用价值就是被你送给惠王示好,而惠王想利用她解松州会战之危,于是给余王凑了两万人,以贤妃为诱饵,要求父亲前去,可没想到最后父亲只带了三千人赴会,两人都死在了攀里山,松州也战败,这一仗,先帝胜了。” 清远候看着裴决在他的三言两语间,竟然就能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只觉得那双几乎没有情绪的眼睛像是可以看穿他底里藏到的所以秘密,不由地想要躲。 裴决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脚步一动,朝他靠近了一步,一双眼越发沉冷而森寒:“但此事让你们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贤贵妃身上一定还有秘密,否则父亲不会宁可死也要杀她,一个未生育过子嗣的妃子,根本不值得一个将军放下战场为她赴死。” 清远候下意识地往后倒了一下,锁着他腿的铁链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让他从被裴决压制的气氛惊醒过来,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他的背后竟已被冷汗浸湿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51章 “你真不愧是裴亦扬的儿子。”清远候咽了咽口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得没错,裴亦扬竟然宁愿死,也要杀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 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贤贵妃死了,甚至她的丈夫和孩子也被人救走,不知所踪,而他唯一还知道的,就是当时贤贵妃被困攀里山时,惠王为了引裴亦扬来,同意她写了一封信送到裴亦扬手中,那是贤贵妃最后留下的东西。 那封信,惠王肯定是看过的,而裴亦扬在看到信之后,据然真的不顾一切,放下松州战场,赶到了攀里山。 “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清远候抬起头,看到贺瑜看过来的目光,他不由地抓紧了地上铺着的稻草,指甲里全是泥土:“陛下还没答应我,饶我不死。” “不必了。”裴决却在一边开了口:“陛下,他并不知内情。” 清远候此时恨死裴决了,裴决说得没错,惠王那个老狐狸,连对自己的儿子都有所保留,更何况他?那封信惠王压根没给他看过,他根本就不知道,眼见贺瑜就要走,他惊恐地伸手去抓他的衣袍:“陛下,陛下,我还知道,我还有事情可以帮陛下查清真像。” 到这里,清远候所知道的事情应当也已经差不多都套出来了,贺瑜看着趴在地上如同一只臭虫的清远候:“你现在唯一能选择的,是你是否要留具全尸。” 清远候是享过福的人,还是享了一辈子福的人,到了这个年纪轮落到如此地步,又如何能甘心,他知道贺瑜这一走,只怕就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恐惧如山一般压在身上,什么也不顾地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你不是先帝的孩子,你根本不是贺家的血脉,你没有资格做上帝位!” 苏岑本来也要走,闻言转身就是一脚,直接踢到了他脸上,竟是将人直接踢地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到了墙上,吐了一身的鲜血,瞬间整个牢房里都弥漫了血腥味。 他上前一步还要再动手,却被裴决拉住:“小候爷。” 苏岑停了手,从刚才他就想踹死这个一直心怀不轨的小人,而且苏小候爷记仇,曾经他试图染指他姐姐的仇加上这次侮辱贺瑜,他可忍不了。 清远候被踹的两眼已经翻白了,裴决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拉回去,交到贺瑜手里后,拿出钥匙开了狱门,看着地上快要有出气没进去的清远候,俯下了身去,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人在听:“你以为这些年,只有你在查吗?” 清远候本来已经惨白虚弱的人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眼中甚至冒出惊恐来。 裴决看着他,唇边竟勾开了一点笑意,可却无一丝温度,而目光像是一把利剑,似乎可以将人整个剖开,将里面所有的阴谋都一一摊在他的目光下,让他一览无余:“人人都说小候爷用尽心思结交本官,但谁结交谁,又谁说得清?你以为,本官为何与小候爷结交?” 第91章 清远候嘴里不断有血沫子吐出来,听到他这话,眼里血色弥漫,又是惊恐又是惧怕。 “先帝中毒,贤妃离宫,太皇太后却笃定陛下是皇室血脉,那昭合帝又有几个子女?除了先帝,谁还能生出皇室血脉的孩子?” 话说到这里,几乎就已经说到了清远候最后没有吐露的事情,是他最后的底牌,他已经完全无法自主思考,面对着裴决那似乎看穿一切的目光,在身体的巨痛和巨大精神压力下,张着几乎无法清楚吐字的嘴,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早知……知道了,你……” 裴决其实只是一个猜想,而且是通过刚才清远候所招出来的东西想到的,他并不确定,也没有证据,不过临时起意想诈他一诈,可看着清远候反应,他的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到此时,基本上他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清远候,便没用了。 他起身,那点哪怕是冷若冰霜的笑意也早已消散殆尽,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等他走出监牢时,清远候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扑过来想抓他,可扑了个空。 本来这一路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刚才苏岑那一脚,是一点力道都没收的,此时他大喘着气,满脸是血,看着面前的三人,竟一时混乱,觉得仿若看见恶鬼,哇哇大叫起来,状若疯颠。 三人回到养心殿时,苏岑心里依旧觉得还有气,清远候仗着自己世代袭爵,他和贺瑜小时候没少吃过他的亏,那一脚,根本就不解气。 贺瑜没想多的,只问裴决:“刚才又招了什么?” 裴决将刚才的事情如实说出:“臣怀疑他们并未放弃查陛下的身份,所以诈了清远候,如臣所料,他们怀疑陛下的生母是宣阳公主。” 此话一出,贺瑜愣住了,连那边的苏岑都跳起来了。 “什么?!”苏岑瞪圆了眼睛,又缓缓看向贺瑜,半天蹦出一个:“哥?” 贺瑜先冷静下来,将牢中的话快速地想了一遍,挑出了重点:“他们还是怀疑先帝中了毒。” 到这个时候,苏岑顺着他们话想了一想,也明白过来:“所以怀疑贺瑜是我哥,被抱进宫去的?那当年不是说贤妃生的双生子吗?” 三人同时默了一瞬。 另外那个孩子死了。 先帝的子嗣,只留下了贺瑜一个。 先帝和苏母是一母同胞,生的时候就是双胎,现如今太皇太后还在,就算真闹到滴血验亲的地步,贺瑜也能和太皇太后验血,还不一定能验出什么,而且苏南舟已死,就算和苏母验血,验出来了也证明不了什么。 “当年贤贵妃和候夫人有孕的时间相差无几,为了保胎,候夫人自有孕后几乎没怎么出过候府,连贤贵妃产子,普天同庆之时,都未曾入宫,而后也是再没有出过门,在俏俏出生后,更是以身体虚弱为由在候府中养了一个多月才抱出来见人,说起来,一个月和两个月大的婴儿真要分辨,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贺瑜将所有的事情一串,便懂了裴决的意思:“但是先帝不在了,裴将军,苏候,父皇都不在了,太皇太后那里他们更是不可能找得到任何东西,当年的知情人都不在了,所以他们一直没有找到证据,以至于虽有怀疑但一直隐而未发。” 毕竟,若真闹到那一步,滴血验亲若是没验出来,贺瑜的血脉没有问题,那他们便是质疑皇权,可以谋反罪论处。 苏岑觉得荒谬,但无论是对于裴决还是贺瑜,他都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而且听他们所说的,也并非不可能。 先帝当时面临的处境之艰难,哪怕只看史书,便也能体会,可若真中了无垢,没有子嗣,那国本无继,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从宗室中挑选合适的子弟入宫立为太子,先帝没有兄弟,而再往上推,几乎所有宗亲都已被立了亲王,不管挑哪一个,必然会引起其它亲王不满,内乱再所难免。 而众亲王就是在等一个起兵的理由。 若先帝不能孕育子嗣,那还有谁的孩子,比宣阳公主更合适呢? 哪怕有一天真的被查觉,当年所有知情人已死,真的滴血验亲,也不一定能验得出来。 “我娘可没有别的儿子,就我一个。”苏岑朝着贺瑜张牙舞爪:“你别得寸进尺,连娘都想蹭!” 贺瑜当然知道他的意思,看着他那幅样子,一直严肃沉冷的面容上终于是轻松了一些,有了些许笑容:“行了,知道了,谁敢跟你苏小候爷抢东西。” 苏岑哼了一声,走过去拉裴决:“算你识趣。” 贺瑜虽然猜到了,但看着他抱住裴决,一点儿也没想在他面前隐瞒的样子,忍不住带着隐晦说道:“听说裴相府里都是你在主事,你们俩这关系,也着实太好了些……” 裴决被他一把抱住,刚想让他收敛点,苏岑已经开了口:“行了,别装了,那天在宫里留宿你不就看出来了吗?那小太监的耳朵贴门上听了一夜,月光那么亮,影子看得一清二楚,我都懒得说。” 贺瑜失笑:“我那只是猜测,谁知道你这么放得开。” 还在宫里呢,一点也不忌讳,那天晚上来回话的三个小太监脸红得跟什么一样。 既然他知道了,苏岑在他面前也没了顾忌,贴着裴决冲他笑:“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应该感到荣幸。” 贺瑜自小便知道裴决在他心里的地位,裴决回京都两人的关系一天比一天近,苏岑越来越高兴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本来就是想让苏岑笼络住裴决的心,但如今看来,好像有点过头了。 第92章 “姑姑知道吗?”贺瑜问。 裴决垂下眸子:“候夫人还不知情。” 贺瑜的脸色严肃了几分,不论别的,苏岑对他来讲,不同于一般臣子,不管清远候他们所谋之事是真是假,苏岑永远都是他的弟弟,唯一的弟弟。 “俏俏,你去看看太奶奶吧,昨日太奶奶胸口闷着,喘不过气,太医去看了,又开了新的药,你去哄哄老人家开心。” 苏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在支开他,眉头一皱,拽着裴决不松手:“干嘛,有什么事不能当我面说。” 裴决目光看他时,瞬间便柔软下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你先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苏岑不肯,拽着裴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起来:“不行,有什么事情我不能知道的?” 贺瑜走过去,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都闹到裴决身上了,他可是我亲封的丞相,我还不能问几句了?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就问他几句话,你先去太奶奶那里,一会儿我保证完好无损地把人给你还回来。” 最终还是裴决哄了半天,苏岑才不情不愿地离开御书房,走前还狠狠地剜了贺瑜一眼,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等人走了,梁公公便遣退了众人,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华美的殿内,只剩下了贺瑜和裴决两人。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52章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瑜转身坐回椅上,面容上没有了刚才面对苏岑时的玩笑和轻松,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审视和压迫立刻涌来。 裴决撩袍跪下,却面容平静坦荡,他知道贺瑜对苏岑来说,是等同于各位姐姐的存在,既然是苏岑的哥哥,哪怕不是帝王,也值得他一跪。 “冠礼那晚。” 贺瑜的手指点在扶手上:“两个月了。” 好男风一事在大周算不上多稀奇,但还没有人会闹到明面上来,而他们两人身份又如此特殊,一个是他亲封的丞相,一个是天子表弟,如今的宣阳候,苏岑看样子也没打算遮掩,此时这样敏感的时期若真出了什么事,只怕还会节外生枝。 裴决仍然是极冷静的样子:“此事并非胡闹,臣是对小候爷是认真的,待时机成熟,臣会如实禀明候夫人,也并非有意欺瞒陛下。” 现在无垢之毒还没查清楚,贺瑜的身世之事也还未解决,削藩又迫在眉睫,确实并非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而且感情之事,能有多长久也不是一个字,一句话能保证的,贺瑜并没打算在此时根他刨根问底,但有些事,他还是要说清楚的。 “裴决,你与朕也算从小相识,且不管是先帝还是朕,对你的能力,都非常认可,但朕之前跟你说过,苏岑不一样,到现在,还是一样的话。”贺瑜看着底下虽然跪着,但背脊依然挺直的人,声音更多了几分严肃:“人人都有私心,朕也不例外,不管你们之间最后变成什么样,但苏岑,永远都是朕的弟弟。” 等苏岑回来再次跨进御书房,见面就绕着人转了一圈,看得贺瑜笑骂了他几句,苏岑见人完好,脸色也没什么变化,这才回怼了几句。 时辰不早了,贺瑜也没打算留他们太久,走之前又把苏岑拉到一边:“你们俩,谁先动的心?” “当然是我。” “那谁先开的口?” “当然是我。” 贺瑜看着苏岑那一脸的骄傲,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你们,到哪一步了?” 苏岑看着他那隐晦又明白的神色,心里不由来了劲儿,伸手就勾住了他的肩膀,笑嘻嘻道:“你能想到的,我们都做过了,还都是我主动的,什么抱抱亲亲搂搂摸摸……” “行了。”贺瑜打断他,拉下他的手,扶住额头挡住脸,一幅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的样子:“走吧。” 苏岑玩上了瘾,又凑到他耳边:“还想听什么?细节?不是我向你炫耀,那感觉好极了,不过你现在连个妃子都没有,可能想像不到……” “苏俏俏,你给我滚!”贺瑜一把捂住他的嘴,看向裴决:“裴决,给朕把他带走,一个月内朕都不想再见到他。” 一直到回府了,他脸上的笑容都没散,进了院子坐在躺椅上就靠到了裴决身上,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起来:“现在总算有个人知道了,不然我想找个人炫耀都不行,这段时间真是憋死我了。” 裴决拿了茶盏过来喂到他嘴边看他喝下,这才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苏岑靠在他身上手就痒痒,不是摸摸胸膛就想去捏他的脸,玩他的耳垂,总之不能闲着,闻言笑道:“没关系,来日方长嘛,到时候昭告天下,可要让那些想嫁给裴相的姑娘们都伤心死喽。” 裴决拉下他又在戳弄他喉结的手指,但捏在手里却没放开,垂下眼开看他:“陛下问了你什么?” “那又问了你什么?”苏岑的手被他捏在手里,手指还不安分地在他手心勾勾画画:“你先说,我再说。” 裴决也并未真的想知道,只是…… “是什么悄悄话,要靠那么近说吗?” 苏岑微微一怔,然后失笑:“你在吃醋?!” 裴决捏紧了他的手指,没有说话。 苏岑兴奋不已,直接从他怀里爬起来,另一只手按到他的肩上,人就倾身过去,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没说什么,他问我,我们平日都干什么,我说,没什么,就搂搂抱抱勾勾缠缠亲亲我我……唔。” 第93章 裴决亲了上来,苏岑兴奋劲儿还没过,一边回应着他,换气的空隙里还不忘继续说:“我说……能做的都做过了……唔嗯,裴相今儿怎么这么急嗯嗯嗯……这可是院子,天都还没黑……” 被抱起来的时候,苏岑非常自觉地双腿就缠上了裴决的腰,两人一下子更紧密地贴在了一起,裴决双手抱着他,便没法顾忌刚才被撩拨起来的地方,惹得苏岑不满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把味道都蹭给他。 院中暑气难耐,晚风中花树摇曳,落下一地零碎的花影,芬芳弥漫了整个院子,成熟的花蕊中流出香甜的花蜜,引人品尝,于是来人摘了花,尝了蜜,露出满意的笑容,花朵在他手中轻颤着,吐尽最后一点蜜糖,似乎连花瓣都更柔软了几分。 苏岑身上还披着衣袍,只是衣带已经全部散开,亵裤被扔到了榻上,又不知被他踹到了哪里,额上热汗未散,黏着弄乱的头发,身子还余韵未散,正眯着眼睛似睡未睡。 裴决替他理了理头发,就看他的脸贴着他的手又蹭了蹭,像只慵懒的小猫咪,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去让小陵准备水,你先洗洗,洗完再吃点东西。” 此时已经过了晚膳的点了,但小陵和苏浩现在也已经自觉得很了,只要他们一起回来,没有吩咐,就先啥都不准备。 苏岑此时身心舒爽,随他安排,懒懒地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贺瑜的动作也是很快,之前一直压着的案情全部被大理寺重查重审,加上这次清远候所供之事,直接牵扯着,竟然连着扯出了一长串的名单,大部分都是前朝以前的老贵族,大小罪名不等,接下来只用了十来天的时间,竟已经将所有的证据全都查了个清楚。 众人心里都明白,十来天根本不可能查到这个地步,这是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待此时一下子全都发作出来了而已。 而顺着清远候之事再查,众亲王不免被牵涉其中,而和众亲王有联系的,这朝中上下,肯定不止有一两人,一时朝中人人自危。 雷霆手段落下,朝廷上下陷入恐慌,而这时,贺瑜却没有选择全都赶尽杀绝,重罪者不可赦,轻罪者罚俸免责,除了涉及亲王的部分,其它卷宗封存不再公示,可以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狗急了也会跳墙,不如给个出口,有了希望,大部分人都还是惜命的。”苏岑最近酒喝得少了,就喜爱上了这种点心,入口冰冰凉凉的,清甜爽口,得符合他的心意,不由地舒服得咪起了眼,夹起一块递到裴决嘴边:“尝尝。” 向来不吃点心的裴决总是会被苏岑投喂各种东西,他张口接了,吃完后也称赞了一句,苏岑就更高兴了。 裴决看完今日的公文,说道:“牵涉的人太多了,不好一次都处理了,陛下此举,是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这些人也不会就此放过,后面若是再犯,自然是数罪并罚。” 小陵站在一边,说道:“几个亲王倒是都急了起来,眼见清远候一倒,拉下一大串,如今朝中的侯爵就只有两位了,陛下也该要处理他们了。” 苏浩接着说道:“惠王尤其急,现在他自己也想到之前怕是遭了我们的利用,贺曼青那边已经十来天没有给我们消息了,最近消息传过来,说是她一直被关着,连武威王想传个消息都传不进去。” 苏岑放下手里的筷子,斟酌了一下说道:“她是个不简单的人,但这件事里她算是立了大功的,让人盯仔细点。” 苏浩点头答应了。 而这边贺瑜动作未停,大理寺处理着清远候案件的后续,他的目光便已经看向了目前还滞留在京都的众亲王。 万寿节过后,众亲王应当是可以返回封地的,但贺瑜先是以苏岑冠礼将至将他们留下,然后又称清远候一事未查清楚,涉及到众亲王,将人生生留到了现在。 冠礼后事情多,苏岑又因为和裴决的事没时间去想别的,已经好长时间没理会这些人了。 他们从清远候那里查到的东西才发现,清远候和虽然和现惠王的交集一般,但私下里的关系藏得其实很深,甚至很多涉及到前惠王时期的事。 裴决猜得也没错,他们一直怀疑贺瑜的血脉,但却找不到明确的证据,而宣阳候府又如铁桶一般,甚至几个女眷都不怎么出门,更不论从里面查出东西来,他们之前企图用结亲的方式混进去,可没想到苏岑宁愿把几个姐姐耽误到现在也不让她们嫁,就这么生生被拦在了府外。 贺瑜首先动手的,便是六大亲王里的吴王和齐王。 而这个时候,许久没有联系上的贺曼青终于发了消息来,约苏岑见面。 -------------------- 贺瑜:我只是他们paly的一环。。。 第53章 只是这次,他们没有约在婉约阁,贺曼青提到惠王已经在怀疑她了,婉约阁也已经不再安全,于是她选了一处理惠王府不远的书斋。 苏岑无所谓她选哪里,现在整个京都都在贺瑜的掌控之内,惠王就是想,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更不敢大张旗鼓地动他。 贺曼青看上去瘦了一些,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了,看到苏岑时眼中一亮:“小候爷。” 苏岑依然只带了苏浩,两人来时,被人引来的是书斋的后院,与寻常书斋倒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但也因为没有过于突出的地方,所以不会引人注目,这院子倒也还算隐蔽。 第94章 院中放置着不少器具,有一阵笔墨的香气。 到了房间,苏浩被拦在了外面,苏岑也没介意,直接便进去了。 “这些日子也难为贺姑娘了。”苏岑坐下,瞥了旁边斟好的茶一眼,却没打算动:“这些日子在惠王身边怕是不好过吧。” 贺曼青垂眸笑了一下:“希望是黎明前的黑暗吧。” 苏岑也没过多和她拉家常,直入主题道:“贺姑娘这是又有什么新的消息?” 贺曼青抬眼看他,她虽然瘦了一些,但少女的娇艳却仍旧不减,反而更多了三分娇弱,更加惹人怜爱,两人中间陪着一只方案几,上头奉着茶,距离不近也不远,低声说话正好能听到。 她应当是喜欢香的,身上总是带着香气,今日更是一股极特别的芳香,让人闻之欲醉。 不过对于久经风月场所的苏岑来说,他几乎对所有的香气都已经免疫了,毕竟闻得多了,甚至有些香他一闻便能知道配方。 还是裴决身上的气息好味,干干净净的,嗯,还沾着点儿他衣上的香气。 “清远候出事之事,哥哥便对我起了很大的疑心,现在许多事我都不好再打探了,甚至连惠州老家的母亲也被管制起来了,武威王那边的事,怕是不成了。” 贺曼青说着,眉尖微蹙,眸中多了几分忧虑:“我今日约小候爷出来,也是想问小候爷要个准话儿,毕竟一旦我暴露,以我哥哥的性格,就不是将我嫁个老男人这么简单了。” 苏岑把玩着衣上的玉佩,这是裴决送给他的,之前看到之后觉得好看,拿来把玩之后裴决就直接送给他了,玉是上好的羊脂玉,摸在手里格外温润。 “陛下处理了吴王和齐王之后,自然便到惠王了,贺姑娘也不必心急,只消好好等着便是,你立下的功陛下也是清楚的,到时候自然不会为难你。” 贺曼青思索了一下会儿,身子朝着苏岑这边微微又靠近了几分,才低声说道:“哥哥最近和另一伙人接触上了,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得到了的消息似乎是关于候夫人的。” 娘? 苏岑心中警觉顿起,但面上不动声色:“关于我娘的?” 贺曼青点点头:“似乎还是大事,哥哥知道后表情很复杂,像是高兴,又像是失望,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确实是关于候夫人,关于小候爷的。” 苏岑脑海里迅速将这几日他们掌握的消息筛选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漏掉的,那惠王又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呢? 而以他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只有一条是与娘相关的。 贺瑜的身世。 他到底是不是先帝的孩子。 心底寒霜弥漫,苏岑看向贺曼青,眸色却没变一分:“贺姑娘放心,你的事情陛下也知情,就算本候出了什么事,当初许诺你的事,也会有人替本候做。” 贺曼青勾唇笑了一下,抬起脸来,桌案上的烛火正明亮着,落在她的侧脸,朦胧中将他一双眼晕出向分勾人的魅惑来:“我当然相信小候爷。” 苏岑却对她这样的笑容感觉到非常不适,他微微往后移了一下身体,瞬间查觉到不对来,眼中风暴顿起:“你给我下药了?” 才移动一下身体,就感觉调动不了内息,竟然内力全无! 苏岑立刻从椅上下来,却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大量流失,甚至比一个正常男人的体力还要差。 他立刻将刚才所有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刚才没有动任何东西,吃的,喝的全都没有碰过? 是什么? 贺曼青见状也施施然下了椅子,将耳边垂落的鬓发撩到耳后,就这一个动作,也做得风情万种。 她走到苏岑身边想要搀扶他,却被苏岑一把挥开,而衣衫挥舞间,更是将她身上那股香气扑得满屋都是。 苏岑眯起眼睛:“你身上的香有问题。” 不对,这香味虽然独特,但他也不是没见过,里面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散去功力的东西。 贺曼青被他挥开,也不急,站在那里看着他朝门外走去,可苏岑才打开门,就看到门外苏浩被制住,而院中早已布满了贺曼青的人。 而此时,一股极淡的,但熟悉的味道也传了进来,苏岑立刻便想到了。 他从进来这个书斋时,就闻到过一股香气,和笔墨的香气非常像,这香单闻着也没有问题,所以他以为就是笔墨的香,并未过多留意。 如此看来,贺曼青是故意把他约在书斋,也是因为这气味和笔墨香气像,他不会起疑,而书斋的香和她身上的香混在一起就会起效,这样才好让他中招。 苏岑大致看了一下院中的人,这些人看上去并无异样,想必是一开始就服了解药,最近事事顺心,让他的警惕心放弱了,他还是大意了。 此时他内息全无,只怕没法脱身,想到这里,他神情反而淡定下来,朝着苏浩使了个眼色,退后一步,关上了门。 贺曼青似乎意料到他会回来,正坐在那里喝着茶等着他。 苏岑一边暗自运气,想看看自己到底中了多少药,大概什么时间能恢复,一边想着贺曼青到底是想干什么? 惠王若敢在此时动他,那就是明着找死,直接给了贺瑜收拾他的最好理由,他来京都贺寿不能带兵,他敢动手,那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这药肯定不是要他命的,应当只是软筋散之类的,会让人暂失去力气的药,那惠王到底想干什么? 第95章 拿他威胁贺瑜吗? “小候爷,我也并不是想为难你,只是陛下逼得太紧,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贺曼青放下茶盏,一双明艳的眸子此时少了之前的楚楚可怜,变得坚定许多,可充满了过于旺盛的欲念。 苏岑冷淡地看着她,冷声道:“贺姑娘,我们的交易可不是这样的。” 贺曼青轻笑了两声,叹了口气:“是,小候爷答应要送我走,但是走去哪里呢?同贤贵妃一样,生于高门,长于宫中,最后却和一乡村野夫在不知明的山里度过余生吗?” 苏岑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暗自想着如何解困。 此时,外面突然一阵喧闹,不一会儿,便有人敲门:“小姐,那个人逃了。” 贺曼青也听到了,可她却似乎并不在意:“不愧是小候爷的人,哥哥还是低估了,但也不要紧,让他去吧。” 她竟然不怕苏浩搬来救兵? 苏岑更是有些不理解惠王的目地了,可这时,他却感觉手脚更加虚软,竟站都有些站不住了,只能坐到了椅子上。 贺曼青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看到此处,她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看着苏岑俊美的脸因为冷意更更添几分让人心生畏惧的清冷,眼中闪过一丝迷恋,伸手便摸上了苏岑的脸,却被苏岑一个侧头躲开了。 对于他的反应,贺曼青也并没有生气,反而靠近过来,一双眸子里甚至有几分湿润,带着恳求:“我哥哥知道我做的事,决然不会放过我,这天底下,除了陛下,只有小候爷能护住我和我母亲,小候爷,你救过那么多女人,连暖红阁里那些肮脏的女人都愿意施以缓手,为什么不愿意救救我呢?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我只要一个孩子,一个去处就行。” 苏岑看着靠过来的人,贺曼青是真的漂亮,而她也十分懂得利用这份漂亮,只可惜这样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却把心思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你在惠州的母亲,是你的亲生母亲吗?”苏岑冷漠地问。 贺曼青微微一怔,但随即就明白过来,勾唇笑道:“小候爷果然也没有完全信任我。” 贺曼青的亲生母亲是个青楼女子,因为长得漂亮,被前惠王圈养过一段时间,后来有了身孕便不再受宠了,生孩子时难产去世,她就被抱回了惠王府,交给了惠王的一个小妾养着,那小妾见是个女儿,前惠王也并不怎么上心,对她更是不好,两人不过是名义上的母女,说不上有多少感情。 后来她越长大越漂亮,才引起了惠王的注意,将她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颗红色的小药丸,斯条慢理地打开苏岑的茶盏,扔了进去,看着那药丸慢慢地化开:“小候爷,我也不想这样,我毕竟是个女子,要怪只怪你明明见惯风月,却如此不解风情,对我三番两次的暗示无动于衷。” 苏岑看着她的动作,就在猜想她下的是什么药,此时眉头一皱,心着便有了答案:“你觉得如此,陛下就会放过惠王吗?” “不会。”贺曼青看着那药丸化开。 “那你还相信他。” 贺曼青将茶盏端了过来,看着他时,眼里异常地冷漠:“不,我谁都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 苏岑此时已经感觉自己全身无力了,坐在椅子上只有能任人摆布,但苏浩找人来也需要时间,他必需要再拖延一下时间,于是轻佻一笑:“所以你给我下春.药,你觉得我会因为一夜春风,就对一个陷害我利用我的心生怜悯吗?” 贺曼青将那茶盏送到他唇边,勾起一抹魅人的笑来:“我不需要怜悯,小候爷,你也不需要喜欢我,我只要一个你的孩子,来保我后半生的荣华。” -------------------- 评论收藏一条龙呗~ 第54章 她自小便被惠王关在府中,习了一身魅术,学了各种讨好男人的本事,连清远候那种一生恨不得都在女人身上过的人,只见过她跳了一支舞,便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将她娶回府中。 谁都不知道这十八年来她是怎么过的,可她吃了这么多的苦,不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去服侍一个乡村野夫的!她生在高门,哪怕不能惊艳天下,也决不可能让自己堕落一生! 当惠王把她送给清远候时,她不忿,不甘心,可她没有办法,只能先逃离惠王府再做打算,但没想到苏岑竟然主动抛来了橄榄枝,她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武威王不过是听人话的狗,苏岑才是真正的金尊玉贵,只要进了宣阳候府,以她的手段,她迟早也能当得了这个家! 贺曼青捏住苏岑的下巴,强制地撬开了他的嘴,将那药惯了进去,苏岑躲不开,被灌得呛了好几口,有小半盏都流到了衣服上,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等他再抬眼时,就看到贺曼青已经放下了茶盏,站在他面前,缓缓地解开了身上的黑色的披风,半透明的水溪纱罩着身体,在朦胧的光晕下,散发着柔美诱惑的线条。 这药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药效起得很快,本来还觉得全身无力的人,这会儿在突然就感觉心口一热,那热意像是点燃的引线一般,顺着血脉就开始烧向四肢百骇。 苏岑心中一喜,可动了动手,却发现并不能调动内息,也就只是因药效而起的一些力气而已。 第96章 面前的贺曼青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笑道:“小候爷,别想了,你觉得我会那么蠢吗?我也并不想为难小候爷,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好的归宿。” 苏岑坐在那里,感觉到自己身体慢慢地热了起来,但看着面前的贺青曼,心里却更只添几分厌恶:“本候最讨厌被人威胁,就算有了今晚,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贺曼青并不为所动,他看着苏岑眼底慢慢地起了热,主动伸手,将纱衣上的襟扣打开,手臂一落,纱衣也随之滑落在地,露出白皙优美的手臂,一看便是被人精心养着,除了那枚鲜艳的守宫砂,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 “你会的,小候爷,小候爷二十多年,京都哪个姑娘不知道小候爷的德性,看似风流成性,却极为洁身自好,连一笔桃花债都没欠过,全都京都姑娘们都知道小候爷的好,我自然也知道小候爷的好,而且我也不求正妻之位,我只是想替自己下半生谋个去处,想求个真正能替我遮挡风雨的人而已。” 始乱终弃别的男人做的出来,但苏岑,不会。 不得不说,贺曼青确实聪明,若是贺曼青真的怀了他的孩子,他确实会留下她。 药效发作越来越厉害,苏岑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额上渐渐地渗出汗来。 贺曼青看到了,她唇边的笑更加魅惑,缓缓靠近苏岑,身上馥郁的香气越来越近,引诱着因药效而眼眶发红的苏岑。 苏岑努力忽视身体的反应,他虽有防备,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贺曼青会来这一招。 眼前的人越妖娆,在他眼里却越是恶心,他既然答应了替她谋个去处,自然也考虑到了她下半辈子的生活,至少让她能衣食无忧,富足安乐,可明显,贺曼青并不满足于此。 贺曼青的手已经触碰到他的身体上了,隔着单薄的夏衣,那热度都已经清晰可碰,可见药效发作之深了。 而她手指划过,没见娇生惯养的赢弱,反而是一层薄而有力的肌肉,此时已被一层薄汗蕴上了温气,温度从指尖传来,让她都忍不住心头燥动起来。 “小候爷,我是个女人,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我今日能替你从哥哥那里拿到你想要的消息,日后对你也会有助益,春宵一度,你也并不吃亏。” 贺曼青的手伸向苏岑的腰带,上面挂着香袋和玉佩,皆是寻常官宦人家见不到的精致,她笑意越发深了,可没等她解开腰带,苏岑便一挥手,毫不怜香惜玉地直接将她掀翻在地。 这药的药性实在猛烈,此时苏岑气血翻涌,竟然缓解了刚才全身无力的症状,虽还用不了武,但力气也恢复了不少,区区一个弱不禁风的贺曼青,竟一时还不能轻易近他的身。 贺曼青摔在一直,细嫩的手臂重重一摔,疼得她皱起了眉,看着宁可忍得满眼通红都不愿意碰她一下的人,她还是平生头一次遇到,不免有些挫败和恼怒,但想到日后若是真进了宣阳候府,他必然还是她下半辈子需要讨好和倚仗的人,于是忍下了脾气。 她坐在地上,没有起来,就着这个姿势,极为大胆地伸手将自己的裙子一提,两条修长白皙的腿便露了出来。 “我知道小候爷定力深厚,我几次三番的引诱也好,魅术也好,小候爷都能无动于衷。”贺曼青俯下身,朝着苏岑的方向缓慢地爬过去。 这是一种极为低姿态的取悦,甚至暖红阁里的一些姑娘们都不愿意去做,可贺曼青做为一个亲王之妹却丝毫不介意,苏岑看着她,头脑因为药效而混乱,身体的冲动正一寸一寸地吞噬着理智,他恍惚中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藏锋院,而地上的人,却变成了裴决。 苏岑狠狠地摇头,可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反而晕眩感更重。他瞥到一边的茶盏,伸出手便抓在手里狠狠磕在桌上。 茶盏瞬间四分五裂,苏岑拿起一片伸手便划在手心,疼痛让人清醒,瞬间便从药效的幻觉中清醒了过来,看着已经攀到他膝盖上的贺曼青,他将手握成拳,疼痛瞬间更加深重地传来,苏岑对着贺曼青勾唇一笑:“说实在的,你确实很漂亮,以你的姿色,足以让许多男人成为你的裙下之臣,真可惜,你心思不正,偏偏又遇到了我。” 贺曼青脸上被他甩上了几点血迹,魅惑的表情微微有些愣怔。 苏岑那一下是下了狠劲儿的,此时血不断从握成拳的手里流下来,已经将他身上的衣衫都染上了血迹,血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你第一次见我时,身上的香气就不同寻常,或许别人闻不出来,可你遇到了我。” 贺曼青在短暂的愣怔后便恢复了过来:“原来如此,从第一次会面,小候爷就对我有戒心,哥哥说得没错,小候爷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她周旋在惠王和苏岑中间,哪一头都不好糊弄,苏岑找到她的那一晚,她就如实把事情告诉了惠王,她要将计就计,让惠王配合她演了一出戏。 只要她能进宣阳候府,那她对惠王的价值就会大大提升,而若是她能有苏岑的孩子,陛下就算再狠心,也会留她,留惠王一条生路,惠王这才给了她机会。 但是她清楚得很,如果能进宣阳候府,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和惠王划清界线,这样才能真正保住她自己。 只可惜,不管是娇娆,艳丽,清纯还是可怜,苏岑在她从不失手的魅术之下竟然无动于衷,眼见陛下削藩已经开始,惠王再也等不了了,只给了她最后这一次机会。 第97章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要沸腾起来了,苏岑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右手的伤口上,控制着身体,尽力拖延:“当然,这也不是我对你不感兴趣的最大原因。” 贺曼青看过去,见苏岑明明已经身体滚烫,忍的满眼血丝,但神情却依旧冷淡,说到这里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贺曼青着实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甚至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本候风流多年都没有桃花债吗?因为我不喜欢女人。”苏岑用尽所有的力气按捺住身体的冲动,感觉自己像一人已经点燃了引线火药,随时都要爆炸,但面上却带着轻佻的笑:“所以,不好意思,关于孩子的事,我帮不了你。” 贺曼青很快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轻轻一笑,说道:“小候爷还真是为了骗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小候爷也不必再拖延时间,那个侍卫的救兵来了又如何呢?若是他们看到我和小候爷这般姿态,您的四个姐姐,还想嫁出去吗?” 娘和姐姐就是苏岑的逆鳞,苏岑本来还有的轻佻笑意瞬间便没了,身体似火在烧,眼中却有冰在凝结:“还轮不到你管他们。” 苏岑此时已经要忍到临界点了,贺曼青再次靠过去,却被苏岑再一次挥开,他虽然无法用武,可这药效给他的一点力气,也足够他对付贺曼青了。 贺曼青被这么几次三番地拒绝,心头早就已经有火在烧了,但她并非寻常人,药效多发作一分,苏岑的理智就会被烧掉一分,她在那里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看着他额上的汗水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将那张俊美的脸衬出几分因欲.火而起的性感来,觉得时机已经到了,可她再一次靠过去时,却依旧被苏岑再次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也不由心头怒起:“小候爷,我既然走到这一步,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这药今日若是不解,小候爷你也熬不到天亮!” 苏岑此时眼前已经又开始出现幻觉,但仍然恶狠狠地说道:“那不妨试试,看本候熬不熬得过去!” 贺曼青靠近不了他,眼见苏岑是宁愿熬死也不碰她,她心中更恨,看着苏岑死也不松口的样子,她突地冷冷一笑:“好,小候爷,既然小候爷不喜欢女人,那我就成全小候爷。” 她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不一会儿,十个侍卫手拿着刀剑走了进来,立在了屋中。 贺曼青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看过,再看向苏岑:“我既然想委身小候爷,自然是舍不得小候爷死的,现在,我给小候爷两个选择,要么,给我一个孩子,要么……” 她一一看过那些侍卫:“小候爷不是喜欢男人吗?我就让小候爷的救兵们,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看看,小候爷在男人身下的时候,是何种模样!” 好男风一事,在大周不算稀奇,不少勋爵人家为了玩个花样私底下也糜烂的不成样子,但谁都不会挑到明面上来,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情形下,若这种事真传出去,那就是整个家族的脸都丢尽了。 贺曼青冷笑着,看着苏岑在那里大口喘着气,眼神却是越来越迷乱。 苏岑此时眼前已经又开始有幻觉了,头脑晕眩,耳中嗡鸣,就快要听不清贺曼青的声音了,甚至一瞬间看到那里站着的是十个裴决。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才稍稍清醒一分,就感觉眼前的一切突然混乱起来,有人在叫,有人在喊,刀剑之声充斥了耳朵,让他本就混乱的脑子更加混乱。 “俏俏!” -------------------- 这走势…… 第55章 “滚开!”感觉到有人来碰他的脸,苏岑用力挥开,血迹立刻溅了来人一身。 裴决在看到血迹时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抓住苏岑的手,将他紧握成拳的手指掰开,就看到里面一条在血迹下显得触目惊心的伤痕。 “裴相!怎么会是你!”那边的贺曼青也惊叫到。 她是听说过他们关系好,可苏岑是深夜来见她,不至于还特地去裴相府告诉裴决吧,而且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裴决此时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她,连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将自己袖上撕下一块布来,将苏岑手上的伤口缠住,俯身过去将意识已经陷入迷乱却仍然全身防备的人抱起来:“是我,俏俏,是我。”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语调,本就已经浑身滚烫的人在被他碰到的瞬间就朝他身体里窝过去,但很快又警惕地往外缩,裴决紧紧将他搂住,也不顾在场的人,俯身亲在了他的唇上:“别怕,俏俏,明月哥哥来了,我带你回去。” 熟悉的触感唤回了苏岑一丝清醒,但同时也点燃了更大的火,他的头脑只清醒了一瞬,但这一瞬,让他看清了来人,身体便于理智先一步地贴了上去,渴求更多。 “明月哥哥,我难受。” 滚烫的唇胡乱地亲在他的脸上,唇上,蹭在他的脖颈上,只有肌肤相贴才能稍稍缓解一点,可却也带来更多的渴望。于是就去扯那碍事的衣裳,想要贴得更多。 苏岑身上都是血迹,裴决也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哪里受伤,没有去管他乱摸的手,将人牢牢抱在怀里起身就要走,一转身,就看到那边衣衫不整的贺曼青。 贺曼青看着苏岑亲裴决,那手都已经伸到裴决的衣服里面去了,裴决却一脸淡定,毫不介意,突然间就明白苏岑那句不喜欢女人说得是真的。 第98章 “将她单独关起来,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见。”裴决冷冷地吩咐,又加了一句:“给她件衣裳。” 贺曼青给他下的那药,药效极为霸道,刚才他就已经忍到极限了,此时裴决才将他抱出院子,就感觉到一直摸着自己手一停,怀里的人像是极痛地闷哼了一声,他低头看去,就看到苏岑鼻下流出血来。 裴决心中大骇,顾不得什么,惊慌地喊道:“俏俏!俏俏!” 心口的猛烈痛处让苏岑的理智稍稍回笼,他睁眼看到裴决满脸的惊慌,这还是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这时就感觉到有什么流到嘴里来,恍惚间查觉到可能是流鼻血了,想必是这吓到裴决,靠在他怀里慢慢说道:“没事,是药效,有明月哥哥在,我就不会有事。” 裴决听到他说话,心下稍安,就要上马,苏岑却说道:“要马车。” 裴决没有丝毫犹豫,便让人直接拉了书斋的马车来,两人刚上马车,苏岑就再也按捺不住地将裴决按在了车厢上,急切又凶狠地亲了上去。 裴决一边回应着他,一边还为他刚才流鼻血的事情担心着,而且苏岑手上还有伤,那血流糊得满身都是,更担心他身上是不是哪里还有伤,难免不专心。 “等等,你的伤……” “我等不了!”苏岑搂着裴决,胡乱地亲着他,肌肤相贴,忍了许久的人终于是得到了稍稍的一点纡解,但却带来更大的冲击。 裴决任他胡乱的上下其手,忍着冲动,仍然对他那流了一身血心有余悸:“除了这个,她还给你下的什么药,为什么会流血?” 苏岑急得都要烧起来了,只觉得耳中一阵嗡鸣,顾不得其他,右手还受着伤,一边喘着气,一边拉着裴决的手就往最急的地方去。 “我不知道……好哥哥,你快帮帮我,我难受。” 他亲着裴决,思绪混乱,浑身颤栗,断断续续的回答着他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等一切暂时平息下来的时候,苏岑浑身无力地靠在裴决肩头,慢慢平复着呼吸。 “好点了吗?”裴决亲亲他的耳朵,一只手顺着他的背脊,慢慢地安抚着。 苏岑此时终于是清醒了过来,伏在裴决的肩头,心绪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点点头,仍然细细地喘息着:“嗯,还是明月哥哥好。” 裴决又亲了亲他的脸颊,拉过他受伤的右手,想要去看伤口。 苏岑将手抽了回来,懒懒地说道:“不过划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贺曼青这个女人,我还是大意了,她和惠王合谋,想从我身上下手,入宣阳候府。” 裴决本来还温情的眸子瞬间便沉了下来,看着他右手上已经又渗出血迹的伤口,眼中杀意凛然。 此时发泄完,那类似于软筋散的药效又上来了,他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但靠在裴决身上,却十足地安心,刚才太急了,什么也没顾上,倒是把裴决弄脏了,可没过一会儿,苏岑便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两人贴得紧,裴决也很快感觉到了,有些担心:“贺曼青这药是哪里来的,这样下去会伤身。” 熟悉的感觉再次顺着脊椎爬上来,苏岑低骂了一声,想到贺曼青那句,今晚必需要个孩子的话来。 她可能还考虑到了万一一发不中,可是这他妈也快了。 这一次的感觉比上一次来得还快,苏岑此时又躺在裴决怀里,裴决身上的每一点气息都像是药效的催化剂。 “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苏岑毫不压抑自己,手已经又摸到了裴决有腰上,若是以前可能他还要担心一下怎么解决,现在反正裴决在,孩子是要不了了,但解个药效还是没问题的:“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药效她给的肯定是足的,她可是给我准备了十个男人。” 裴决扶着他的手一紧,苏岑此时药效上头,感觉不到痛,反而觉得更加刺激,他咬了一下裴决的耳朵:“别吃醋了,好哥哥,你这不是来了吗?只是今晚,可能要麻烦哥哥……以一打十了。” 马车停在了丞相府门前,还没等小陵开口,裴决就已经迅速地下了马车,怀里抱着一个用他外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连头都没露。 “去处理后面的事,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内院。” 只匆匆丢下一句话,裴决便已经抱着人飞快地进去了,小陵和苏浩面面相觑,两人都脸上泛红,既明白又隐晦。 才进内院,被外衫罩住的人就猛地掀开衣衫,一张脸红到快要滴血,眼中因极度的渴望而全是血丝。 裴决想将他放到榻上,可人缠在他身上不让他走,药效已经又发作起来,苏岑浑身燥热,只觉得那衣裳都是束缚,恨不得全都脱掉,一感觉到裴决要离开,他就什么也顾不得地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 “别走,明月哥哥,别走……” 裴决顾忌着他身上的伤,不敢用力,很快就被他拉到了榻上,可能是因为刚才已经发作过一次,这次持续的时间特别久,药效发作越深,苏岑手指抓着裴决的胳膊越来越紧,紧到伤口又渗出血迹来了,蹭得裴决衣袖上都是。 血腥味混合着两人身上的气息,变成了一种野性的,令人无比冲动的味道。 苏岑就在这样的气息里挣扎着,眉头紧皱,满面通红,却始终无法到头,裴决眼见他越来越难受,嘴唇都咬出了血,实在不忍看他再受折磨,眼中一沉,低下头去。 第99章 苏岑蓦地睁大了眼,一瞬间的晕眩感袭来,感觉头顶的纱帐像是旋转起来,整个人都绷紧了,像是被巨浪击中一般地头脑猛地一阵发白,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就看到曾经冷淡清贵的人正在做的事情。 他显然并不擅长,还皱着眉头,但哪怕没有任何技巧,哪怕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让人疯了。 “裴决……”苏岑很少在私底下喊他的名字,总是明月哥哥,好哥哥地叫着,但此时,他迷乱着一边觉得这样太委屈他,一边却又沉溺于这无法言明甚至快要无法承载的快乐中。 直到最后一刻,裴决一直抓着他,苏岑在一片绚烂中回过神来时,抬眼,便看到裴决也撑着身体起来了,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甚至唇边还有他留下的痕迹,一想到平日冷傲的人刚才做了什么,这幅被人欺负过的样子是他弄出来的…… 苏岑就心底一颤,眼底一热,心道,这样的裴决,真他妈比春.药还烈。 裴决的眉头越皱越紧:“这药效可能还会发作,我去找个大夫。” 苏岑此时喘息未平,看他要下床,伸腿就勾住了他的腰。 裴决微微侧头看过去,苏岑此时全身都还是热的,泛着红,像一朵被雨水打湿的刚刚盛开的芍药,又像刚采蜜归来的蝴蝶,浑身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双眼因为刚才的事还湿着,闪烁着粼粼光点,看过来时有一种雌雄莫辨的魅惑: “别找大夫了,解药不就在这儿吗?” -------------------- 至于吗?锁四五天,重写了好几遍,删了六百字多了,放过我吧,改到哭了,我真的哭了。 第56章 裴决被苏岑拉回了榻上,他三两下就将早已乱七八糟的衣裳全都脱了,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整个人都散发着热意,满身都染着红,他抱着裴决,一边亲他一边说道:“裴决,天地为证,你情我愿,事后无悔,就算你以后……” “我明日就去找伯母。”裴决忍到现在,此时被他这样抱着,若还真能做下如柳下惠一般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他哑着声音:“你搬过来。” 这是个肯定句。 苏岑笑的得意又开心,感觉到他的手又碰上了他的皮肤,就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又开始发作了,但他也没去想,伸手就去扯裴决的腰带。 “你身上有伤,别动。” 裴决安抚地亲亲他,自己伸手去解开了腰带。 看着他衣衫散落,苏岑滚了滚喉咙,忍不住问道:“你会吗?” 裴决却是沉默了片刻,将床榻最里面的一个小盒子掀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赫然就是那天苏岑和春.宫图一起带来的小瓷瓶。 苏岑惊讶了一瞬,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就将人拉了下来:“好你个裴相,表面上说不要,连图都不准我看,私底下自己却还做了准备,老实说,那图册你是不是也看了?” 他只是开个玩笑,可没想到裴决犹豫了一瞬,竟然说道:“看了。” 怕他会疼。 苏岑感觉体内的火又烧起来了,他觉得不是药效,这就是裴决在勾他。 绝世美人贺曼青多少次的引诱都没能让他多看一眼,可裴决只要一句话,不,一个眼神,他就能扑过去。 苏岑舔了舔嘴唇:“要不要给你弄点酒来喝?” 裴决的目光再次看过来,像是一把火,要将苏岑整个都点燃。 而此时裴决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脱的只有一件里衣,那衣带也是散开的,宽阔结实的胸膛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苏岑看得眼眶发红,胸中有火,更加确定他就是在勾他。 他也上勾了。 “不用。”裴决俯下身来,说话时浓烈的气息扑在苏岑脸上:“我得清醒着。” 苏岑毫不客气地上手,将他身上最后一件衣裳也扯了下来,有一种奇特的,撕开面具的兴奋感:“好,那你就清醒着,我们把所有的图都试一次。” 裴决被他的话逗得想要咬他,眼睛都红了,他不再说话,沉默地,尽责地吻到他的身上。 因为他刚才给他做的事,现在只要裴决碰他,他的脑子就克制不住回想起了刚才的感觉,整个人都在他手里不受控制地想要向他臣服。 苏岑重重地喘着,主动拿腿去勾他,兴奋起来嘴里也不停:“那么多姿势,今晚时间够么?你真的都看了?你最喜欢哪个……嗯嗯嗯~” 夜色深沉,将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中,而无人敢靠近的小院里,早已不复往日的衰败冷寂,时令的花朵争相开放,满院的热闹芬芳,忙碌的蝴蝶和蜜蜂飞在其中,挑选了自己最爱的一朵花儿,拨开层层花蕊,珍重而又迫不急待地探入自己的口器,引得花朵儿不受控制地颤动,它小心又贪婪地吸食着花蜜,花朵儿颤抖着,却仍然毫无保留地接纳了所有,吐露自己最深处的蜜糖,一阵风过,花瓣儿扑扑簌簌地抱住了蜜蜂,将自己的花粉也尽数沾到了蜜蜂的翅膀上。 小陵和苏浩在外院守了整夜,因为苏岑受了伤,又抓了那么多人,两个主子不出声,谁都不敢轻易离开。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小陵和苏浩实在忍不了,两人熬了一夜,中间被叫着备了两次水,然后直到现在院里都没再出过声, 就当两人在廊下快睡着的时候,里院终于传出声音来:“去备水。” 第100章 两人一个激灵都醒了过来,小陵率先说道:“好的,公子。” 苏浩也醒了过来,这时又听裴决吩咐:“去把吴老请来。” 小陵对苏浩说道:“你去备水,我去请吴老。” 等小陵回来的时候,就看苏浩皱着眉站在门外,感觉有些愤怒,又像是憋了一肚子话却不敢说。 “怎么了?小候爷伤得很重?” 苏浩咬着牙侧过头看他,眼里像是有火在烧一样,就在小陵以为他要骂他的时候,苏浩又恨恨地别开了头。 吴老曾经是裴亦扬的军医,因旧伤没有随裴亦扬一起去松州,留在了京都,如今已经快七十岁了,也是裴决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当他跟着吴老走到榻边时,就看到苏岑躺在榻上,正闭着眼看样子睡得挺好,就是脖子上花成一片,一看就知道昨晚战况之激烈,而当吴老轻轻掀到了一点他的衣襟时,小陵也禁不住心头一跳,忍不住偷偷看向裴决。 真看不出来,平日里禁欲地像是个和尚,这一开荤,简直不是人啊。 只掀开了这么一点儿,那胸膛上红的紫的一片,简直不堪入目。 吴老年过六十,看过不知多少病例,也不免脸色一变,他来时小陵也没说什么,他还以为是裴决出了什么事,结果进来就看裴决守在这里,榻上躺着的还是宣阳候府的小候爷。 他自然是知道两人的关系的,这几个月京都的流言也都听在耳朵里,可亲眼所见而且一见就是这样还是让他震惊地连胡子都抖了几抖。 吴老又替苏岑摸了一下脉,心中大致就明白了来龙去脉,但本着医者之心,还是问了一下:“昨晚一直到现在?” “是的。” “一共同房几次?” 裴决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如实答道:“五次。” “……” 小陵连忙低下头,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脸色绯红,觉得自己此时非常碍眼,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于是慢慢朝外挪去。 “他应当是七次。” ……小候爷也真是威猛啊。 那边的苏浩脸色比小陵还复杂,又怒又羞,见小陵溜出来,两人连忙把门关上,生怕里面的对话漏出来被其它人听见。 其实这院里现在也没其它人。 吴老之前自诩对裴决是了解的,但此时却也震惊地半晌无语,看了好几眼裴决,最后也只能说道:“把被子掀开,我看看。” 检查完身体,又将裴决早上刚包好的右手的伤口看了,吴老开了药,嘱咐好注意事项,收拾好药箱之后,还是忍不住对裴决说道:“明月啊,年轻人是有本钱,可过度纵欲也是伤身的。” 裴决的耳后早已滚烫一片,但面上却仍然维持着镇定:“我知道了,吴老。” 吴老又看了一眼榻上还昏睡着的苏岑,摇摇头道:“幸好他有练武的底子在,这要是个身子弱的,这么折腾一夜,哪里受得住,还是要节制一点。” 裴决被说得脸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转移话题:“那药只要喝一天就可以了吗?我看他有一点起热。” 吴老拿起药箱:“够了,你也还是有心的,折腾完了记得给他洗干净,否则没这么安生,那烧不要紧,是昨晚那药过度的药效,下药的人也是疯了,这剂量下得这么重,一个不注意就要出人命的。” 裴决眼神立刻冷了下来,昨晚太急,会都没时间想,此时想来,只怕贺曼青的目地还不止是进宣阳候府,若是苏岑真和她发生了什么后出了事,苏岑又没有子嗣,那贺曼青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是宣阳候府唯一的血脉。 好一出恶毒至极的去父留子。 贺曼青选的地方也是有用的,苏浩若真是回候府求救,只怕还要再晚一刻钟才能赶到,只怕那时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而苏母也好,或者候府的侍卫也好,真闯进去,看到的画面也会非常不堪,苏岑失德,对象还是惠王之妹,无论如何,贺瑜都不能可能立刻处理惠王,若苏岑没事,以他的性子,再不愿也只能暂时将苏曼青收回候府,到时候有个贺曼青甚至一个孩子隔在他们中间,无论是苏岑还是他,都决不可能再维持现在的关系了。 这里面任何一种可能的结局他都无法想像。 最幸运的,也是贺曼青没有想到的是,正常苏浩理当是回候府求救,再府兵或者侍卫来救人,但苏浩求救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自己,丞相府离书斋比候府更近,于是他先赶了过来。 第一次觉得自己搬回丞相府的决定如此正确。 送走了吴老,裴决将药给了小陵,让他拿去煎,又吩咐了苏浩回候府去回话,苏岑什么都没说就一夜未归,候夫人必然要担心的,苏浩知道回话的分寸。 苏岑昏昏睡到了下午,是被饿醒的,才醒过来,就感觉浑身上下酸痛无力,连抬个手臂都觉得费老大劲儿。 “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苏岑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感觉眼前清晰了,入目的便是裴决那张俊美的脸,他笑了一下,想说话,但张口却发现声音已经哑地发不出来了,只剩下喉咙的一阵阵刺痛。 裴决似乎早有准备,从一边端来一盏温水,就要扶他起来喝。 苏岑才轻轻一动腰,就感觉一种极度的酸麻感从小腹和某处传来,直接蔓延了整个下半身,几乎不用去想,就知道是昨晚的后遗症。 第101章 “嘶——”苏岑抓住裴决的胳膊,倒在他身上,眉头皱得死紧。 裴决一瞬间慌乱起来:“疼吗?我弄疼你了?” 苏岑缓了好几口气,这才抬头看他:“水。” 喂了一盏水,这才感嗓子好受了一点,苏岑看着裴决紧盯着他,像是看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笑了一下:“这是没过瘾,想再来?” 裴决本来怕他疼,心头正紧张着,被他这么一说,耳尖一热,眼底有愧疚:“昨晚……没克制住,弄疼你了,是我的错。” 苏岑现在也坐不了,屁股还疼着,只能斜靠在他身上,看他这样子噗嗤一笑,拿手就去勾他的下巴:“不怪你,怪我太迷人,是有点疼,我是不是要上药?” 裴决心头愧疚,也没去管他的手,柔声道:“我找大夫来看过了,那里是有些伤,我去拿药给你涂。” 等裴决拿着药回来的时候,苏小候爷已经躺平准备好了,因为部位特殊,他本来就没穿亵裤,此时被子都已经被他掀开了,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滩在裴决面前,一幅任人宰割的样子,入眼的瞬间昨晚那些疯狂到让人失控的记忆就不受控制地再次翻涌了上来。 苏岑看着裴决定在那里,手上的药瓶被他越捏越紧,他却是看着他,笑得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精:“裴相怎么了,快来涂药啊,我可得好快点儿,才能让裴相早日还上那最后三次呢。” -------------------- 终于吃上了,斯哈。 第57章 到底还是顾忌他的身体,裴决忍着苏岑一嘴没停过的骚话,替他把药涂好了。 “好哥哥,你昨晚和今天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苏岑看着他替他合拢腿,又盖上夏凉丝被,他很享受:“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简单就是两个人,昨晚那么凶,咬得我都疼了,你刚才看到了吗?那里的印子应该还没……唔。” 裴决堵上了他的嘴,就感觉才恢复一点力气的人又不老实了,舌尖调皮地一下又一下舔过他的唇缝,像是小孩子品尝着一颗难得的糖果,却又格外撩人。 在事情进一步之前裴决及时将已经攀上来的手臂拉开了。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裴决按住他的两只手:“乖一点。” 苏岑舔了舔嘴唇,虽然现在浑身酸痛,甚至腰以下才恢复一些知觉,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此时心里的兴奋。 昨晚他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裴决,白天的彬彬有礼,冷静自持,全都丢了个干净,他还真的翻出了那本他只看过一眼的图册,简直将严谨发挥到了极致——一丝不苟地将他摆成上面的姿势,俯在他身上时两人的汗水融成一片,他在热浪里被他逼得受不了,只觉得眼前都是花的,就想拿脚踹他,却被他抓住脚踝,然后压下来—— “你不就喜欢我不乖吗?”苏岑双手被压着,目光在裴决的衣襟上来回看。 夏日里炎热,裴相的衣领却格外高,衣领之下,是昨晚苏俏俏留下的痕迹——抓的,挠的,咬的,反正,怎么难消怎么来。 裴决手隔着被子按到了他的腰上,苏岑正得意着,就感觉一阵酸痛感传来,沙哑着叫了一声。 但是裴决的手并没有其它过分的动作,只是轻柔地按着他的腰,替他缓解着腰上的酸痛,苏岑的腿在薄薄的凉被下挣动了两下,裴决松开他的手,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腿上,缓慢地揉着。 “上面一点,对,再用力一点。”苏岑毫不客气地指挥着,享受着他的按摩,裴决的手指顺着他的话移动,将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等小陵将吃食送进来的时候,苏岑都已经又要睡着了,送来的东西很简单,只是一些白粥,还有一些佐粥的青菜,苏岑一看就皱起了眉:“我把你喂饱了,你就喂我吃这些?” 小陵端粥的手一颤,整个人都木了。 裴决现在已经对他的话免疫了,拿过粥,试了下,温度正好,哄道:“吴老说这两天暂时只能吃这些,等体内的残留的药效都清干净了,再吃别的。” 苏岑一听,抬起眼皮看他:“药效还没干净?还要再来?” “公子,要不,我先出去吧。”小陵不想看他们俩,特别是听不得苏岑说话,只觉得昨晚一过,小候爷像是彻底解开了封印一样,什么话当着他们都能往外冒:“我还没成亲,有些话,我想,我可能需要长大了才能听。” 裴决正喂着苏岑吃粥,苏岑一听反而先乐了:“看来小金姐手下留情了啊,到现在还没把你调教好。” 小陵受不了了,放下了东西就跑出去了。 “我先去审贺曼青,今天可能去不了候府了,明日我再去。”裴决将最后一口粥喂他吃完,放下碗,又拿布巾给他擦了擦嘴:“你这两天就在府里休息,有什么事,就让苏浩或者小陵叫我。” 今日是一早小陵见里院没动静,就吩咐人去宫里告了假,今日必需把贺曼青审完,才好安排下面的事。 苏岑靠着他,一动也不想动:“这事儿不急,先审贺曼青,她知道的应当不少,昨晚还透露给我,惠王最近又收到了新的消息,可能事关我娘,这里头可以挖的东西多着呢。” 裴决替他顺了顺头发,瞥到他脖子上的痕迹,此时已经颜色已经越发深了,在白皙的皮肤上更加明显,都是他克制不住时弄上去的。 “嗯,你不用管她,交给我就行,伯母那边我会抽出时间去说的,你就好好养着就好。”裴决亲亲他的额头,从一边的盒子里拿出吴老给的药膏来,沾了手指,抹到那些红红紫紫的痕迹上。 第102章 “这是什么?”苏岑一边问,一边抬起下巴配合他的动作。 “活血散淤的。”裴决替他涂上药,又轻轻地揉了揉,好让药效更好的渗透。 他手指温温热热的,揉在那里微微有些麻,苏岑玩心顿起,伸手也沾了点药膏,去扯他的衣领:“那你也要用点儿,这么热的天,老这么捂着也不行。” 裴决本来没管他,但那摸药的手指摸着摸着却往不对劲儿的地方去了,于是他只好将那只不老实的手抽出来:“别闹,这几天你需要休养。” 苏岑反手抓住他的手,将人拉下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好吧,那裴相这几日就只能忍忍了。” 贺瑜这边动作也是非常之快,吴王和齐王本就窝囊,当初在众王之乱时,两人就是缩在封地不敢动,既不敢与皇权为敌,也不敢得罪众亲王,先帝忙于处理其它人,于是才让他俩留到现在,但是他们若一直这么窝囊倒也算了,只可惜,两人终究却没能摆脱众亲王都有的劣根性,在外头窝囊,在自己封地上却是个霸王,一个齐王贪财,一个吴王好色,先前贺瑜还小的时候,羽翼未丰没能处理的,现在都一并处理了。 吴王和齐王在大殿上听着自己的条条罪状,伏跪在地,浑身颤抖,这些东西甚至往上翻都翻到了十年前了,两人也中出来,皇帝除他们的心只怕在登记那一刻就有了,这是十来年的罪一起定。 但是现在人在京都,捏在贺瑜手里,两人什么也不敢说,最终只能听着圣旨宣判,成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安宁候,封地离京都更为遥远,择日遣返,简直像是流放了。 消息传到丞相府的时候,苏岑一觉刚醒,又已经是黄昏,窗子被打开着,暖黄的夕阳透过镂花的窗棂在屋内的地砖上印下一片斜斜的花影,安静又美好。 苏岑伸了个懒腰,小动作还好,动作才大点儿,用了点儿力,那中酸麻感便瞬间又窜上来,让他忍不住暗暗吸了口气。 当时可能是那药效太烈,前面适应了之后,后面几次刺激得他几乎要忽略疼痛,只顾着欢愉,现在的后遗症也确实严重。 裴相真是好厉害,各种方面的。 屋里没人,可能是怕吵到他,都没进屋来,屋里是下午醒时苏浩换的两缸冰,此时化了一半了,屋里格外凉爽,苏岑稍稍缓了缓,自己从榻上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和上午一样,连亵裤也没穿。 “小浩!”苏岑喊道。 一直蹲守在外的苏浩连忙进来,一看他醒了,连忙问道:“小候爷,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苏岑问道:“裴决还没回来?审了多久了?” 苏浩:“审了两个时辰了,裴相吩咐了如果小候爷醒了,就去叫他,我这就去。” 苏岑拦住了他:“不用了,别打断他,给我找条裤子来了,我下来活动活动。” 苏浩脸色微妙:“小候爷……你能走吗?” 苏浩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早进来的时候,裴决已经给苏岑清洗过了,可单单就是看着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的痕迹,就已经触目惊心,那会儿裴决喂粥,他进来换冰,看他坐起来都难,难免担心。 苏岑其实也就是裴决面前娇气点,一分疼也要装出十分来,在其它人面前其实还是很坚强的,他用行动证明了他身体很好,裴决没把他怎么样。 但看着他僵硬地挪动着步子,苏浩想去扶他,也被他挥开了。 就在苏岑在院子里欣赏着他移种过来的花花草草时,裴决也正好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到苏岑披着他的衣裳,正是那件银灰色的大氅,头发随意地用他的发簪半挽着,极是悠闲轻松的样子,正站在花丛里冲苏浩说着什么,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夕阳的余晕洒了满身,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光晕,将那张极为精致漂亮的脸孔衬得仿若神衹。 看到他,他侧头微微一笑,眼睛眯了起来,脖子上的吻痕清晰可见,就像是有人在神衹身上盖上的私印。 宣告这个人,这个神,完全属于自己。 一瞬间,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充满了胸膛,裴决说不清那是什么,过往读过的所有书都没有告诉过他如何去形容,只觉得,能拥有这个人,是自己无上的幸运。 “嗯。”裴决走过去,看着他从上到下都自己的东西,乃至敞开的领口处都能看到自己留下的痕迹,一种极度的就满足充盈了全身。 他才靠近过去,苏岑只看了他一眼,就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在裴决略有些惊讶的眼神中,苏岑舔了舔嘴唇:“感觉你想亲我,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裴决看着他在那里得意地晃脑袋,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他眼里了,伸手按住他的后颈,重新吻了过去。 等他们分开的时候,裴决这才注意到一边没能在他们亲上前溜走,亲上后又怕打扰他们所以不敢看,只能面对着墙在那里面壁的苏浩。 苏岑抵在他肩头笑得夸张:“没关系,日后他们总要习惯的。” 苏浩:…… 裴决唇有边笑,虽然极淡,但也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之好,但很快他就又想到了什么,笑意慢慢淡下去了:“宣阳候府,可能有惠王的人。”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58章 苏岑的脸瞬间便冷了下来:“她招的?” 第103章 裴决道:“我猜的。” 苏岑瞬间信了,他眼神越发阴郁,一想到生活多年的宣阳候府里有惠王的人,这个人还不知道知道了多少东西,而且现在娘还在府中,他立刻就呆不住了。 “我现在就回府。”苏岑一刻也不想等:“必需把那个人查出来。” 裴决连忙拉住他:“此事只是我的猜测,我就算要查,也不明这么明着查,而且……” “而且什么?”苏岑抬眼看他。 裴决的目光在他裸露出来的脖子和胸口处流连:“而且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提亲。” 提亲两个字一出,苏岑都先是一愣,随即笑倒在裴决身上:“我当什么事呢,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 裴决:“?” 苏岑搂过他的脖子一边亲他一边说道:“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我自然要对裴相负责的。” 裴决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腰,苏岑觉得痒,往后躲了躲,嘴里还不饶人:“裴相可得小心点儿,我肚子里可是有你的孩子的。” 这句话,生生把裴决的耳朵都听红了,一下子勾起了一些活色生香的回忆,昨晚到了后面,苏岑明明人都已经脱力了,嘴巴还不停。 “好哥哥,可惜我是个男人,否则我就给你生一堆孩子,你猜他们会长得像你还是我?” 这直接导致他在最后没控制住,清洗的时候就在苏岑一直想试的那个大浴涌,确实宽敞,可惜苏俏俏此时已经没力气了,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任他替他弄,沙哑着声音还在说。 “下次一定要在这里试试,你穿着衣裳,我把你拉进来,然后我再一件件把湿衣裳脱掉,啧啧啧,那风景……” 若非是顾忌着他的身体,这浴桶怕是真会弄脏。 贺曼青其实并不知道那个和惠王联系的人是谁,只是此人对宣阳候府太过了解,而透露出来的消息惠王也是深信不疑,这才让裴决猜想此人应当是宣阳候府中人。 “那关于娘的事情问出来了吗?” 裴决眼底森然:“没有。” 惠王想必对自己这个妹妹也没有完全的信任,压根没有告诉过她,贺曼青还试图用此事和裴决做交易,只可惜有下药之事在前,裴决对她本就很是厌恶,而她的聪明放在裴决面前,到底还是不够用。 而一想到有这样的一个人,甚至几个人在府里,苏岑就怎么也坐不住,可他这一身痕迹至少十来天才能消,这样回去,苏母一定会看出来。 “俏俏。”裴决似乎下了决心:“我去接伯母过来。” 这件事也不可能瞒着候夫人一辈子,其它人或者无所谓,但苏岑的母亲和姐姐,是他最重视的人,他也必需要重视。 那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将一切坦白。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来,裴决从未有如此紧张过,哪怕当年入殿试,外放,后来一朝被封为丞相,他都不曾如此紧张,甚至慌张过。 但相比于他,苏岑却要轻松的多,他见裴决抿紧了唇,眉头越皱越紧,好笑地亲亲他:“是去见娘,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裴决看着他笑嘻嘻地脸,心头却像是哽了一团棉花,半晌才犹豫地问道:“如果……伯母不同意的话……” 他鲜少有这样犹豫的时刻,所有事情在他这里总是条理清楚,重点明确,一旦下了决心绝不犹豫,但唯有这件事。 候夫人对苏岑来说太重要,所以,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若是……。 “那我们就私奔,去渐安?那里你不是还有个院子吗?”苏岑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娘是个心软的人,见不得我吃苦,看着我吃糠咽菜的就心软了。” 裴决被他说笑了,心里的紧张松了几分:“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你吃糠咽菜。” “哦?那看来裴相还有点身家,那每年我生辰我还是要穿新衣裳,绣新的花,这个不能少。”苏岑本来就是躺得久了想起来活动活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这会儿两条腿已经又开始酸了,就慢慢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到了裴决身上,像没骨头一样:“还有长寿面,你要亲自给我做,我还没吃过你做的东西呢。” 裴决的手搂在他腰间,任他靠在自己身上,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温柔。 “我没做过,需要一点时间去学。” “下次生辰前你要学会,我可是很挑的。” “好。” “而且不许给别人做,只许做给我一个人吃。” “好。” 裴决将人抱起来,放到一边的躺椅上,在缓慢下沉的光线里,耐心地听他絮絮地提要求,无有不应,无有不答。 而刚才紧张的心情,竟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本来是打算第二天一早,由裴决去接苏母来丞相府小住几日,一来方便他们查宣阳候府里的奸细,另一方面,也趁这个时间可以想想怎么与苏母说比较好。 可还没等他们想好,晚上,苏岑又在榻上闹裴决,两人正闹得气喘吁吁差点就起火的时候,外头小陵敲了门。 “公子,候府里传来消息,候夫人遇刺了。” 苏岑本来正压在裴决身上,立刻便坐了起来:“进来说话!” 小陵推门时来,苏岑已经翻身下榻,屋中只燃了一盏烛火,昏暗光线下苏岑脸色铁青:“娘怎么样?刺客是谁,抓到人了吗?” 小陵答道:“候夫人只受了一点小伤,刺客有两人,我们抓到了一个,但牙里藏了毒,人现在已经死了。” 第104章 裴决站到他的身后,伸手按上他的肩:“我们现在就回去。” 苏岑听到只受了点小伤,心下稍安,但脸色仍然阴沉着,一声不吭地就开始穿衣裳。 裴决在那边吩咐小陵安排其它事,转过身来时苏岑已经穿好了衣裳,就是衣裳凌乱着,一看就知道是心神不宁下胡乱穿的。 他也没说什么,拿了衣裳快速地穿好,和他一起出去时,小陵正候在一辆马车旁。 “为什么不骑马,更快。”苏岑问。 裴决边扶他上马车,边说道:“你现在还骑不了马,不用担心,候府那边现在已经控制下来了,苏浩在那边。” 苏岑这才没说什么,乖乖地听裴决的,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裴决就伸手替他整理衣裳,除了伸伸手,抬抬脖子,苏岑几乎就不用再动,身下还放着两个软垫,就怕他坐的不舒服。 裴决替他把衣裳整理好,看他还一直皱着眉头,伸手轻轻地按上了他的眉心:“一会儿我们回来,把伯母一起接回来,等候府清理干净,事情结束了,再送伯母回去。” 苏岑被他按的眉头一松,转头就看到裴决认真而温柔的眼神,心头一暖:“把我拐回去不够,连我娘你也想分一半走?” 裴决唇边一动,有轻微的笑意出来:“是啊,以后也是我娘了。” 刚才焦灼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儿,苏岑靠到他身上,缓慢地说道:“我爹虽然待我们也很好,但他为了朝廷,大部分时间其实都不在府中,都是娘抚养我和姐姐们长大,外人看来她是公主,候府里奴仆成群,但关于我们的许多事,她都是亲自动手的,更不用说爹走了之后,她一个人撑着候府这么多年,这些日子我确实太忽视她了。” 一边是贺瑜的事,本就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而剩下的时间,他几乎都放在了裴决身上,而姐姐们不在家,娘在候府里连个说话逗闷的人都没有,也就只能去解府里找解夫人聊天,去看看解忆。 他这个儿子,也太失职了。 裴决安静地听着,手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背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苏岑靠在他身上,慢慢地垂下了眼,眼底一片阴郁。 谁不知道他的逆鳞就是娘和姐姐们,但惠王竟然敢公然动手,还伤了娘,这是已经不管不顾地打算和他撕破脸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再和他们客气。 “他们敢动伯母,只怕是和贺曼青提到的那件事有关。”裴决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丞相府和候府间隔的本来就不远,此时又是夜里,路上无人,一路寂静顺畅,而不管是丞相还是宣阳候的令牌,都是得了皇帝特许,不必顾忌宵禁的,两人正沉默着,马车停了,外面的侍卫声音传来:“公子,小候爷,宣阳候府到了。” 两人进到清荷院时,候夫人此时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正坐在那里扶着头休息,一见他们进来,想要起身来,苏岑连忙跨过去扶住他,目光盯在她小臂上的伤口上:“娘,你别起来。” 苏母被苏岑按着坐下,笑道:“没事,那人好像也没想要我的命,就一点小伤。” 这也是奇怪的地方,他们正怀疑苏母是贺瑜的生母,却在此时动手,若是苏母真的有什么,不管是贺瑜还是苏岑,只怕是会立刻翻脸,再怎么,这个时候也不该是对苏母动手的时候,那这次刺杀他们图的是什么呢? 苏母刚说完,就看到苏岑脖子上那些痕迹,也不怪她眼尖,主要是这痕迹太过显眼又密集,一眼看过去还不太敢相信地又多看了两眼,再看看他满脖子的痕迹,面色一变,立刻想到了苏岑提到过的那个,所谓的心上人。 这痕迹看着…… 这儿媳妇还挺狂野。 苏岑仔细检查了苏母的伤,发现确实只是小伤后,心这才放下来。 而苏母看着他身上的痕迹,眼神复杂,欲言又止,苏岑自然也有所查觉,正在这时听到脚声,回头看到了裴决,他站起身来,将裴决拉到身边:“娘,给你介绍一下。” 苏母惊讶地抬了一下眉,正想说这还要介绍什么,就听苏岑开了口: “这是您儿媳妇,裴决。” -------------------- 见家长了哈哈哈哈 第59章 苏母瞪着眼睛,一时呼吸都忘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什么?” 裴决也没想到苏岑这么直接就说出口了,他打了半天的腹稿一瞬间全被打乱,面对着苏母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一时间也没想到怎么接话。 苏岑反而是最开心激动的,他拉着裴决,眼里亮晶晶的:“终于说出来了,我憋了好久,娘不知道猜了多少人,就是没猜到,我每次都想说,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来感觉一下子顺畅了……” 苏母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心道,你要是说喜欢的是个男人,不用猜她也能想到裴决。 可是这个跳跃一下子还是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等等,俏俏,你先让娘缓缓。” 苏岑这才住了嘴,苏母按着额头,半晌抬起头来,就看到自己儿子正低声和裴决说着什么,人都已经快要钻到人怀里去了。 她扶着额,又低下头去了。 一时不知做何感想,裴决这边见苏母那边还是一脸复杂,主动开口说道:“伯母,此事可容后再议,刚才的在门外苏浩已经将事情大致与我说了,那刺客明显是死士,得手之后便吞药自尽了,您这边有没有查觉到异样?” 第105章 说到正事,苏母这才抬起头来,想了一想才说道:“这件事我也觉得蹊跷,说是刺客,但他好像并没有想要我的命,刺伤了我之后,采莲一叫,侍卫一来,他就想逃。” 苏岑皱着眉问道:“有一个人逃了。” 苏母点头:“另一个人一直没现身,好像只是等着接应,行刺我的人一得手……他们拿走了我那些染血的衣袖。” 染血的衣袖? 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却只是伤了人就走,还拿走了染血的衣袖? 两人都不得其解,正思索着,苏母这时注意到苏岑右手上还包着纱布,刚才苏岑一直有意藏着,没叫她发现,这会儿想着事情没注意,便露了出来。 苏母连忙起身过去,拉住他的手:“俏俏,你受伤了?” 苏岑回过神来,按住苏母的手:“没事,娘,昨晚发生点儿事,一点小伤而已,裴决已经给我找大夫看过了,也涂了药。” 那边裴决本来还觉得事情零散,没有头绪,却在听到他的话的一瞬间,像是有根极细的线将刚才所有的信息都串了起来。 关于候府,关于苏母的秘密消息,刺客伤人,染血的衣袖。 那边苏母还在仔细地看苏岑手上的伤,裴决站起身来,眉目严肃:“伯母,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这件事恐怕不止关系到候府,更关系到陛下,请您一定要告诉我们。” 苏母看过来,在触及裴决目光的瞬间,她微微闪躲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什么事?” 裴决注意到了她的闪躲,稍稍斟酌了一下,才说道:“昨晚,俏俏被惠王设计,受了伤,当时,流了很多血。” 苏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以他对裴决的了解,只怕是这件事与刺客之事有关,于是也看向了苏母。 苏母在听到苏岑流了很多血的时候,捏着苏岑手腕的手指一紧,眼中有一瞬间的慌乱闪过。 “您想到了什么,伯母?”裴决看着她,想让她自己说出来。 苏母面色仍然是镇定的,只是目光落到了苏岑的伤上,并没有看裴决。 苏岑在他们沉默的间隙里飞快地将所有的事都串在了一起,本就聪明的人,很快也想明白过来:“昨晚我们走的时候,那里还留着我的血迹,今天他们伤了娘,却没起杀心,而是只拿走了染血的衣袖,他们是想要娘的血迹。” 两人的血迹。 苏岑站了起来,反手抓住苏母的手:“滴血验亲,他们为什么要验我们?” 苏母脸色一变,想抽回手,却被苏岑死死抓在手里,她撇开脸:“我怎么知道,这些人都是疯子。” 裴决按住苏岑的肩,声音柔和下来:“伯母,暂且不论我和俏俏关系,单单就是裴苏两家的关系,我也不会有害苏家的心思,惠王现在可能知道了一些关于您,关于候府的事,而若是连惠王都知道,我们却不知道,那我们就会处于被动,而且,这件事应当不止关系到俏俏,还关系到陛下吧。” 苏母是决没想到裴决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还想到了这一层的,若是在别人面前,她可以毫不畏惧地否认,但面对苏岑和裴决,这让她有些动摇。 而那边的苏岑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还关系到贺瑜? “现在东西应当已经送到惠王手里了,伯母,我知道您可能答应过某些人,不能将此事说出来,那就由我来说吧。”裴决不再逼苏母,而是看向苏岑:“俏俏不是您的儿子,而是当年先帝的双生子之一吧。” 苏母瞬间转过身来,震惊地看着裴决,苏岑更是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在说什么?!” 裴决将手覆在苏岑的手背上,又看向苏母:“您的反应确定了我的猜想。” 苏母这才反应过来,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裴决竟然已经猜到了,那她也没有了再瞒下去的必要。 “惠王查到了什么?” 裴决如实说道:“我们不知道,伯母,所以这才是最可怕的。” 苏母似乎还在犹豫,她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苏岑性子急,有些耐不住地想要开口问,却被裴决拉住了,轻轻摇了摇头,直到苏母在屋子里来回了好几次之后,她才停下脚步,看着那边按着手的两个人,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我告诉你们。” 苏岑确实就是当年的双生子之一,她是天生石女,无法生育子嗣,当年太皇太后找到了她,让她假意有孕,随后又宣布贤妃有孕,后来,双生子出生,先帝只留下了贺瑜,而将苏岑送到了她的怀里,带出宫,以她的名义养在了候府之中,这件事太皇太后也知道,裴亦扬和苏南舟也知道,但如今斯人已去,知道真像的,就只有太皇太后和她了,如今竟然有人想验她和俏俏的血,那就说明这件事可能已经被人泄露出去了,可是她不知道这件事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她没有透露给过任何人,太皇太后更不可能。 “那当年那场刺杀又是怎么回事?” 苏母摇摇头,眉头紧皱,神色疲惫:“这件事具体的我确实不知道,但俏俏确实是刺杀之事后才被送出宫来的,太皇太后也只说,将他留在宫外也好,万一……” 万一贺瑜在宫里出事了,还有苏岑。 苏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贺瑜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个哥哥一样的存在,所以表哥变亲哥倒是没什么,但这样的安排放在一个皇帝和一个臣子身上却是很危险的,最重要的是,他决不会让贺瑜出事。 第106章 “此事陛下需要知道。”裴决说道:“今晚过后,陛下和俏俏的关系惠王就会知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惠王到底还查到了多少事,而这个告诉惠王消息的神秘人到底又是谁,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苏岑此时却还想到了另一件事,他看着苏母,神色冷静而认真:“娘,你老实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先帝的孩子。” 他们之前一直怀疑贺瑜非先帝之子也并非凭空想像,先帝在众目睽睽之下饮下毒酒,又让贤妃做了一出戏,抱来一对双生子,怎么看,这件事怎么看都疑点重重,而太皇太后显然预料到了贺瑜可能还会面临先帝一样的戏码,于是将他抱出宫来,当一个备胎。 这一切都让人极度的不适。 更何况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不明身份的生母,不说惠王,连他自己都有怀疑了。 但听到苏岑的问话,苏母却是毫不犹豫,无比坚定地答道:“是,你和陛下都是先帝的孩子,这点毋庸置疑。” “那我们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苏岑又问。 苏母眼中瞬间有些暗淡,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你只要知道,你和陛下是先帝的孩子就够了,其它的,就不要再问了。” 将苏母接回丞相府中时,已经很晚了,再过两个时辰裴决就要早朝,众人各怀着心思,没有再多说,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苏岑便进了宫。 朝会结束后的贺瑜和裴决回到御书房时,便看到苏岑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他毫不遮掩,脖子上的斑斑痕迹就这么暴露着,只怕这一路进来的宫人们都看到了。 贺瑜虽然是天子,但局势不稳,他也不敢随意纳妃,如今还未经人事,饶事他刚才坐在龙椅上刚处理完天下大事,这会儿也难免有些脸红。 “苏俏俏,你就不能收敛点吗?” 嘴里说着苏岑,贺瑜的目光却是责怪地看向了一边的裴决。 苏岑靠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人都等得有些犯懒了,要不是事情重要,他这会儿已经找个地方猫着睡去了。 “等你下个月选妃了,你自己能收敛点就行。”苏岑心里沉甸甸的,也没太多心情玩笑,回了一句嘴就开始说起了正事:“贺瑜,有件事,我们要一起去找一下太奶奶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60章 裴决将所有事情的重点挑出来向贺瑜说了,贺瑜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看来必需要将当年之事全部查清楚,否则还不知道他们会弄出些什么事来。”贺瑜看向那一边一脸严肃的苏岑:“我们现在就去找太奶奶。” 裴决继续说道:“而且此事的疑点还不止如此,第一,这个让先帝瞒了这么久的,双生子的生母究竟是谁,现在是否还活着,为什么她的身份连先帝都不能公开,第二,为什么当年借贤妃之名生下皇子,太皇太后却同时安排当年的宣阳公主有孕?除非,太皇太后早就知道一定会有孩子会送出宫去。而这一点,伯母并没有解释。” 贺瑜接着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这件事除了太奶奶和姑姑,还有谁知道,又是谁泄露给惠王的,而能知道这件事的人,极有可能还知道其它我们不知道的事。” 这样他们就会一直处于被动。 苏岑对于他们说的都懂,但他却只说道:“我永远都姓苏,是苏南舟和赵之芙的儿子,谁敢动我的家人,我就要他死。” 裴决被留在了御书房,贺瑜和苏岑来到慈安宫时,太后正好醒了午觉,在芳嬷嬷的服侍下喝着燕窝,见到他们俩,立刻喜笑颜开:“今日什么风,竟然把你们同时刮到哀家这里来了。” 苏岑率先迎了上去:“是想太奶奶的风。” 太皇太后听得哈哈笑出了声,对芳嬷嬷说道:“俏俏这张嘴,整日里都像是抹了蜜的。” 贺瑜更稳住,太皇太后让人看了坐,他行了礼就坐在那里看苏岑撒娇,逗得太皇太后笑声不断,连着气色都好了许多。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贺瑜才开口道:“太奶奶,今日孙儿查到了一件事,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关先帝,还是想来问一问太奶奶。” 太皇太后靠在软榻上,闻言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淡淡的:“先帝已经去了多年了,陛下还是多关注当下的时政就好。” 苏岑这时也说道:“太奶奶,往事不清,如何能看清现在,惠王已经先我们一步查到了往事,我们不能一直处于被动。” 太皇太后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她一只手虚虚地握成拳,撑着头靠在那里,看着他们像看两只不懂事的小崽子:“你们需要知道的事,昨晚宣阳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惠王那点雕虫小技,动静闹得再大,这京都还能叫他翻了天去?” 两人心中皆是一惊,苏岑更没想到昨晚才发生的事,太皇太后竟然已经知道的清楚了。 “当年送俏俏出去,是先帝的主意,他一意孤行,哀家便也没有阻拦,如今你们兄弟相认也是好事,只要你们齐心协力,这大周交给你们,哀家也放心。” 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显了,她不愿意再提,更不愿意告诉他们真像。 他们甚至都还只开了个头,太后便已经将他们的路堵死了,两人对视一眼,苏岑低声问道:“太奶奶,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们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第107章 太皇太后仍是平淡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不重要,她已经死了。” 眼见太皇太后油盐不进,甚至连问都不想他们多问,连贺瑜也忍不住有些急燥了:“太奶奶,这些事不止关系到先帝,连我,苏岑,姑姑包括您都牵涉其中,既然已经有人查到了,那就说明事情已经不再滴水不漏,您是连孙儿都不信了吗?” 一直神色平淡的太皇太后此时眼中露出些杀意来。 贺瑜有句话说到了她心上,那就是这件事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当年的事是她亲自安排,知情人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死了,那些人又是如何查到的? 还有,裴决。 她的目光看向苏岑,刚才他一进来,她便留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痕迹,对于自己这个孙子,她清楚的很,看上去浪荡不羁,也不过是表像罢了,若是真有心仪的姑娘,没有三书六礼,无媒无聘,决不可能做出轻薄人家的举动来的,而最近,真正能近他身的,也只有一个裴决了。 “太奶奶,这事儿既然开了头,就算您不说,我也一定会查个清楚,不过是事情的早晚而已,但此时惠王已经先下手了,谁都料不到他会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贺瑜临朝早,本就早熟,此事又事关重大,说话间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君王特有的霸道:“太奶奶越是瞒着孙儿,那就说明此事越大,那孙儿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太皇太后看着贺瑜,他下朝便去了御书房,然后就来了慈安宫,此时身上还穿着朝服,金龙盘在胸前,早已将曾经的稚气洗去,一双眼如同此时少年帝王的眼一般,充满了坚定和霸气。 有一瞬间,竟真的有种被震慑的感觉扑面而来。 太皇太后极轻地笑了一下,看着他的眼里是满目的欣赏和欣慰:“瑜儿,你长大了。” 贺瑜这才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了,不是面对太皇太后应该有的语气,正要行礼认错,就听太皇太后说道:“你们既然想知道,那哀家就把所有事告诉你们也无妨,毕竟这天下之事,没人有资格瞒着陛下。” 当年选中贤妃,也是因为她是最乖巧听话的一个,不争宠,没有欲.望,这样的人在后宫里本是生存不下去的,但她幸运的是遇到了先帝,但不幸的也是,她遇到的是先帝。 先帝无心女色,一心政务,需要一个听话的妃子来演一场戏,她就是最好的人选,而当时,太皇太后还备了万一,那就是,如果生下来的是双生女胎怎么办?先帝必需要一个太子! 于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宣阳公主有了身孕,太皇太后宫里还养了三个已有身孕的女子,以备万一,当晚,双生子落地,先帝和太皇太后的心也落了地,那三个有了身孕的女子前后分娩,其中也有一个男婴,太后可怜宣阳公主没有孩子,将那个男婴送到了宣阳候府,可是没想到,皇子出生第二天,便遇到刺杀,先帝为保住血脉,将双生子中的弟弟送到了宣阳候府,便是现在的苏岑,哥哥留在了宫中,便是贺瑜。 当年,太皇太后是没准备留贤妃性命的,但先帝心慈,瞒着太后保了她一命,将她送出了宫去,一同送出宫的,还有贤妃宫里的一个侍卫。 这件事是直到贤妃被找到,她才知道,贤妃知道的太多,三年,哪怕先帝和太皇太后没有透露,有许多事,她也查觉到了,她决不能活,更不能落到惠王手里,但那个时候补救已经来不急了,裴亦扬在收到她的求救信后,为了救她,或者说杀她,搭进去了自己。 “那我们的生母到底是谁?”贺瑜问。 太后看了他一眼,眼皮因为年龄大了已经松弛,垂下来遮住了半边眼睛,但抬眼看人时依旧沉着而冷静,此时也只是眼神微微沉了几分,最后只说道:“是先帝挚爱之人,确实是死在了你们出生那天。” 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再拿这件事骗他们了。 贺瑜看向苏岑,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贺瑜又问道:“清远候说先帝当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的毒酒,那酒中便有无垢,中了无垢者,重则毙命,轻则再无子嗣,先帝当年,到底有没有中毒?” 太皇太后对于他们的问题却似乎并不意外,平静地答道:“有。” 贺瑜浑身几不可查地绷了一下,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无垢无解,当时您是这么对孙儿说的,如果先帝真中了无垢……” “瑜儿。”太皇太后打断了他的话,却是比他还是镇定得多,苍老或许让失去了很多东西,容颜也好,体力也好,但岁月中经历和沉淀下来的东西,却远比这些要重要得多:“万物相生相克,这世上没有无解之毒。” 太皇太后的镇定仿佛一计安神药,让整个慈安宫中无形紧绷起来的气氛瞬间松了下来。 “宫宴之后太医立刻替先帝催吐,就已经吐出了大部分毒药,后又辅以汤药条理,才幸得有你们两个,只是也确实伤了身体,以至于后继无力,再无子嗣了。” 贺瑜垂下了头,好似松了一大口气:“是,是孙儿着急了。” 太皇太后看着他,却是轻轻叹了口气:“不怪你,当时查出无垢来时,我也是惊了一下,才吓着你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让你早留后嗣的原因,可你……你们简直和先帝一个性子。” 太皇太后在贺瑜十六岁时,便让人抬了个女子入了贺瑜的寝殿,贺瑜掀开被子发现一个女子赤.裸着身体含羞带怯地看着他,把当时的少年天子吓了个够呛,差点叫人来当场抓走,此一事后,贺瑜说什么也不让太皇太后让他寝殿里抬人了,十八岁时让他纳妃,他当时没有这个心思,怎么着也不点头,一定要等到及冠后。 第108章 现在听到太后又提起来,贺瑜的耳朵又忍不住泛起了红。 苏岑当然也知道此事,虽然私底下两人喜欢拌嘴,但显然此时也不是玩笑的时候,于是向太皇太后问道:“除此之外,贤妃还知道什么,能让裴将军放下战场去杀她,不仅仅是此事吧。” 太后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目光向着苏岑看过来:“不止你们想知道吧,把他也叫过来吧。” 这里的他,不用说,也都懂,说的是裴决。 苏岑正在犹豫时,太后却轻轻一笑,眼里满是看清一切的透彻:“怎么,这还没成亲,就开始护短了?他拐走了哀家的皇孙,哀家问都不能问一句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61章 事儿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的态度自然也是非常重要的,苏岑一笑,卖乖道:“太奶奶说的是,俗话说丑媳妇儿也要见公婆的,更何况是太奶奶要见,他自然得来。” 裴决一直在御书房,并不知道他们说到哪里了,进到慈安宫后规规矩矩地给太皇太后得了礼,太皇太后并不是第一次见他,但却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打量他。 所幸裴决一向都是如此,面对太皇太后的打量也并不畏惧。 片刻,太皇太后轻轻挥了挥手:“赐坐。” 裴决行礼道:“谢太皇太后,臣站着就好。” 椅子搬过来了,太皇太后只轻轻笑道:“今日这里站着的,可是哀家的两位皇孙,都是自家人,没有外人,这椅子,哀家也不是给裴相的,可是给哀家的孙媳妇儿的。” 这话说的,听着是玩笑,是亲昵,可细想来,却也是极直白明白了。 想和苏岑在一起,可以,你要嫁进苏家。 也是表明他以后要以皇权为重,以贺家为重。 苏岑正想着要说什么替他转圜下,裴决却只顿了片刻,没有犹豫地朝太皇太后行了礼:“谢太奶奶。” 然后真的就坐下了。 苏岑内心微微一震,但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地往上扬了,颇为护短又骄傲地开口:“太奶奶,您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要替他向您讨个见面礼了。” 裴决看向苏岑,意思是不要太过份。 苏岑却笑吟吟地朝他使了个眼色,又转向太皇太后那边去了。 太皇太后倒也不介意,侧头对苏嬷嬷说了几句话,苏嬷嬷转身走了,这才对苏岑说道:“就你,每次来慈安宫都不会空着手出去,哀家这里的好东西,都快被你掏空了。” 苏嬷嬷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块玉佩,一块递到了苏岑面前,另一块递到了裴决面前。 “先帝去的早,在时一政务也没能给你们留下什么,这是昭合帝与哀家成亲时所用的玉佩,哀家命人将两块玉佩,一分为二,制成两对,这对是哀家那块抽制,便送给你们吧,昭和帝那一对儿,哀家留给瑜儿了。” 苏岑和裴决行礼谢恩。 太皇太后的目光又转身贺瑜,却不复看苏岑时的轻松,有些严肃:“下个月选秀的的秀女已经汇聚京都,教养嬷嬷已经入府教养了,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国本乃是大事,应当早日开枝散叶,留下后嗣,也好安了臣民的心。” 这是警告贺瑜别学苏岑。 他可以胡闹,但贺瑜是一国之君,决不可以。 贺瑜本就在男女之事上兴致缺缺,也并没觉得不妥,便也点头应下了。 芳嬷嬷奉了盏茶过来,太后说了许久的话,嗓子也有些干了,但知道这几个今日来,事情没弄明白前,他们不会轻易走,便回到了刚才的话题:“裴将军当年,确实受了委屈。” 几人都等在那里想听下文,太皇太后的目光却是落回了裴决身上:“裴决,你可觉得委屈?” 裴决表情平淡,连刚才因为和苏岑的事而起一点儿波澜现在也已经看不到了:“父亲是为大周而死,无怨无悔。” 太皇太后听到他的话,收回了目光,像是陷入了回忆:“可先帝悔,且恨。” 当年,裴亦扬,苏南舟,解松,是她亲自替先帝挑的玩伴,三个孩子也没有辜负她,个个成长为先帝左膀右臂,裴亦扬更是手握当时大周最精锐的十万兵马,也是先帝最坚固的矛和盾,是先帝削藩时最大的底气。 若没有贤贵妃之事,松州会战会成为裴亦扬封王的最佳战绩,甚至先帝已经做好了将整个大周的兵马都交给他的准备。 而贤妃是先帝亲手安排送出宫去的,却在此时成了正中裴亦扬心中的那一箭。 “贤妃到底还知道什么?”贺瑜问。 太皇太后却是停了一下,才说道:“哀家不知道。” 这句话实在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可看着太皇太后的样子,却似乎并没有说谎。 “她在宫里三年,一直老实本分,这也是先帝为什么愿意保她出宫的原因,但是这个女人显然还知道一些什么事,她被抓后,惠王本来觉得她没什么用了,可是为了救她的丈夫和孩子,她主动告诉惠王,她有办法引裴亦扬来攀里山,于是,她写了一封信,而裴亦扬在看到那封信后,真的去了,而那封信,除了当时的惠王,谁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太后的目光一一看过他们三个:“你们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哀家没必要再瞒着你们,只是贤妃和裴亦扬死了在攀里山,前惠王也在钟山大火中被烧成灰烬。” 第109章 提到钟山大火,苏岑就感到心中狠狠一痛,忍不住问道:“那太奶奶,父亲为什么要去钟山,当年前惠王献宝,到底献的又是什么宝?” 太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着苏岑,眼中怜爱却又有着距离,怜爱是因为她是真心疼爱苏岑,这毕竟是她亲孙子,但距离,却是因为皇权而带来的距离,先帝只有这两个孩子,如今苏岑的身世曝光,便有了同贺瑜一争高下的资本。 而他身边还有一个裴决,虽说裴家在裴亦扬死去时便已经倒了,但裴家是军武之家,裴亦扬又是曾经大周最耀眼的战神,曾经上过沙场,抛洒过热血的情谊,是不会因为时间而被淡忘的,裴决这些年私底下和曾经的裴家军的联系,她不是不知道,也忌惮。 苏岑却似乎读懂了她眼里的东西,他没有之前那般的笑容,神色严肃而冷静,竟一时间有几分同裴决相似的冷淡来:“太奶奶,我姓苏,是苏南舟的苏,我的母亲是宣阳公主赵之芙,这是我出生就决定的,未来到我死,都会是如此,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 他无心皇权,否则不会在贺瑜想让他入朝供职,乃至掌管军武时拒绝,只想做一个逍遥的宣阳候,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还是姐姐们这些年来的养育和爱护远远胜过那张龙椅的诱惑,而现在,他还有了裴决。 这都是那个位置给不了的自由。 宫中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从议事开始,太皇太后便已经遣散了宫中人,只留下了一个芳嬷嬷,此时寂静中,太后因为长时间说话而有些沙哑下的声音慢慢传来。 “是那封信。” 贤贵妃写给裴亦扬的求救信。 就是惠王献的宝。 这封信,让一个将军从沙场奔赴,让一个侯爵勇赴火场,让一个帝王忌惮一生,到底写了什么? 可是钟山大火,已经将一切都化为灰烬,如今再想找到那封信,已经找不到了。 “父亲去世那年臣十一岁,有印象,钟山大火……”裴决说到这里,却是心中隐痛,甚至有些不敢去看苏岑。 那年他殿试高中,被外放到渐安,刚抵达不久,便收到消息,钟山大火,宣阳候和惠王死在了大火之中,算时间,正是他离开京都后的一个月。 十五岁的苏岑便面临了丧父之痛。 太皇太后说了这么许久,已经精神不济,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芳嬷嬷端了口茶过来,太皇太后喝了茶,才缓慢地说道:“从前之事,不管如何都已经过去,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太皇太后自贺瑜掌权后,除非贺瑜主动来找她,否则她是很主动去过问政事的,说到这里,她能说的基本上也都已经说了。 几人从慈安宫出来时,已经近晚膳时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宫殿外,芳嬷嬷这才开口:“娘娘,小候爷和裴相的事,就这么不管了?” 太皇太后眯着眼,似乎正在休息,听到芳嬷嬷问,微微睁了眼:“只要陛下能留下后嗣,其它的,便由他们去吧。” 刚才苏岑进来的时候,芳嬷嬷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身的痕迹,但知道是裴决的时候,她还是消化了好一会儿,虽然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到底苏岑身份特殊,太皇太后又一向疼爱,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没管。 “裴家这些看着销声匿迹的,可水面越平静,底下暗流就越汹涌,否则,事情哪里能查得这么快?裴决看着,是真把心放在了苏岑身上,对现在的局面来说,是件好事。”太皇太后慢慢睁开眼,眼中冷静地好像初冬时的湖面,一层薄冰覆盖,异常清醒:“情爱之事,有多少能长久的?现下没有什么比陛下掌权更重要,只要陛下削藩事成,大权在握,到时候两人就算闹掰了,哀家的皇孙,又能吃亏到哪里去?” 不过年轻时的一段风流往事而已。 芳嬷嬷低头应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宣阳是个明理的,知道提前告诉哀家,但这件事到底是谁查出来,又是谁泄露出去的,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还知道什么,必须要查明白,现在正是陛下削藩最关键的时候,别让这些个污糟东西坏了陛下的事。”太皇太后目光一转,如一把开过锋,见过血的剑,看向芳嬷嬷:“脏东西,就别留了。” -------------------- 评论收藏一条龙。 第62章 几人回到御书房,贺瑜的眉头一直就没有松开过:“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而贤妃被关在宫里三年,以太皇太后的性格,想必是什么都不会让她知道,否则,她也活不下来,但为什么偏偏她的一封信,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裴决说道:“贤妃的信送到父亲手上之前,惠王一定会先看过,否则不会送出去,若里面真有什么事情,为什么当时没有被发现?松州会战和钟山之火隔了七年,惠王为什么当时没有拿那封信出来,而是七年后才拿出来?” 苏岑也在想,而且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当年惠王以无垢毒杀先帝,若真如太奶奶所说,无垢有解,那为什么现在还有人给贺瑜下无垢?而且为什么没有在贺瑜被下毒时就告诉我们?” 太皇太后肯定还有事情瞒着他们没有说透。 当初贺瑜调裴决回京,主要就是为了查下毒一事,但从裴决回京都查到现在,却还没有查出个结果来。 第110章 贺瑜要削藩之事早已是整个大周众所周知之事,真有这个心的人不在少数,但有这个胆的人却也不多,而有心有胆也有机会的,就更少了。 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已经把当天有机会接触到贺瑜的所有人都查了一遍,甚至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一遍。 而自从上次投毒未成之后,这人竟到现在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藏的极深。 几人用了一顿没什么滋味的午膳,下午,苏岑和裴决刚回到丞相府,候着的人就说,候夫人在清韵院里等他们。 两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什么事。 太皇太后的态度倒是给他裴决一些信心,但到底苏母和太皇太后还是不一样的,太皇太后一辈子为了大周,之所以接受的这么快,裴决一开始确实也很惊讶,但事后大概也想到了原因,但是苏母不一样。 到了清韵院门口,苏母的贴身丫头之一,采云就在门口等着,看见苏岑眼中一喜,但看到他身边站着的裴决,一瞬间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苏岑和采莲打了声招呼,采莲却伸手拦住了他:“小候爷,夫人说,让裴大人一人进去见她。” 苏岑蹙起眉来:“有什么我不能听的,我就要进去。” 裴决却是伸手拉住了就要往里闯的人:“你就在外面等我。” 虽说苏母也不会把裴决怎么样,但两人才坦白,万一苏母接受不了,真对裴决说了什么怎么办? 苏岑不放心,正要说什么,裴决却说道:“伯母一向了解我的为人,不会为难我的,你安心。” 采云站在一边,本想开口说什么,但最后又咽了回去。 清韵院是间三进的院子,也是除了藏峰院以外最大的院子,苏母只是搬过来暂住几天,不想动静太大,就带了三个贴身丫头和一些必要的东西过来,此时院中很安静,只有主屋里头有人影走动。 裴决敲了门,是采莲来开的门,请他进去后,采莲也出了,屋中就只剩了苏母和裴决两人。 “伯母。”裴决行礼,然后站定。 苏母坐在屋中主位,身边点着的一缕香细细地飘起来,又在空气中散开,看上去已经没有了昨晚的焦虑和惊讶,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 她看了裴决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开口:“昨晚你们走了之后,我便把事情都告诉了太皇太后。” 裴决说道:“太皇太后对当年之事了解更多,既然我们知道了,太皇太后也迟早会知道。” 苏母轻轻地点了点头,才说道:“决儿,你和俏俏……多久了?” 裴决如实答道:“冠礼那晚开始的,现在两个月多月了。” 他模样平静但诚恳,向来不轻易情绪外露的人,在提到苏岑那一刻起,眉目就瞬间松动了一点儿,若非仔细留意,其实也瞧不出来这点儿变化。 昨晚一晚没睡,除了当年之事外,她想的最多的便是他们之间的这件事,但想到现在,她却仍然无法淡然处之。 “伯母,您想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您。”裴决看着沉默的苏母,撩袍,跪在了苏母面前:“您对俏俏而言,很重要,所以对于我而言,您也很重要。” 苏母受了他这一跪,她也受得起,听到他的话,她却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了裴决身边:“决儿,你是裴大哥的儿子,你的性子我也了解,自然也相信你。” 她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昨晚我想了一夜,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俏俏,反而是你。” 这样的话反而让裴决有些意外。 苏父和裴父是结过异姓兄弟,苏母对裴决自然也是了解的,说的话确实也是真心,自己的儿子,她养了二十年,虽不是亲生的,但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对于两人都是男人这件事,她接受之后反而觉得没什么,而对裴决的品行是有信心的,若两人能好好过下去,比起许多结成怨偶的男男女女,反而更好。 只是俏俏到底还小,又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她也是怕他不清醒,最后受伤的,也无是非两个人。 “我是个天生石女,我这一辈子,是无法生儿育女的,而你苏伯父,当然也知道这件事。”苏母提起苏父,唇边终于是有了一点笑意,目光慢慢变得悠远起来:“他没有介意,甚至苏家这一脉断在了他这里,他也不介意,他说,感情就是感情,和性别无关,更与孩子无关。” 裴决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苏母的目光回到裴决身上:“我知道从小你们就感情好,特别是你,决儿,你待俏俏的好,自小就和对别人不一样,以你现在的年龄和阅历,我相信你能分得清,可我担心的是,俏俏,他分得清吗?” 裴决眼神微微一暗,下颌微绷。 “他从小就相信你,甚至过分地依赖你,分开了十年,如今好不容易能找回来这个对自己百依百顺,能放心依赖的人,你确定他分得清,是为了留住这份失而复得的依赖感,还是因为心之所属的情爱吗?” 裴决不自觉地微微屏住了呼吸,胸口滞闷难当。 他从来没有问过,当苏岑说出他喜欢他的时候,那种幸福和拥有感已经胜过了一切,就像久行沙漠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月牙泉,第一反应就是跳进湖里,去拥抱幸福,甚至已经来不急去想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海市蜃楼。 若此时说这话的是别人,可能对他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但是这个人是苏母。 第111章 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苏岑的人。 “决儿,你想过吗?若真有一天,他……你能抽得了身吗?” 苏母看着裴决挺直的背脊慢慢地弯了下来,她蹲下身,伸手放到了裴决身上:“若是别人,我不会这么担心,这世人负心薄情的人不少,但你不是,你母亲若是知道,应当也会有此担心吧。” 裴决感觉自己呼吸艰难,浑身都绷住了,他没想过,他从没想过。 不管苏岑对他是什么感情,对他来说,只要他靠过来,他就会无法控制地张开怀抱接住他,其它的所有一切都已经被他抛之脑后,当他说心仪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抽不了身了。 不,哪怕他没说的时候,他就已经抽不了身了。 “他敢!” 苏岑一脚踹开门,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就从地上拽起裴决:“娘,我分不分得清,你应该来问我!” 裴决像是被人从梦里扯回来了一般,转头看到苏岑一脸憋不住的怒意和燥意时,下意识地叫了声:“俏俏。” “干嘛。”苏岑还有空转过头来应了他一声,又转回头去看向苏母:“娘,我就是喜欢他,心仪他,要不是不能生,我还想给他生一窝孩子,要是这还不是情爱,那什么是情爱?” 他话说得直白,听得苏母都是一愣,回过味来脸一下子就红了。 “是是是,你最明白。”苏母没好气地道:“不知道跟谁学的,还知道偷听了。” 苏岑紧紧抓着裴决,恼道:“就像您说的,我盼这十年才把他盼回来,我不偷听,您三两句的又把他给我吓跑了,我怎么办?” 裴决好像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急得脸都红了的苏岑,一时间心头既感动又复杂:“俏俏。” “你闭嘴。”苏岑看过来,对他也气不过:“怎么,得到了就不珍惜?我告诉你,别拿娘的话找借口,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化成灰我也要把你埋进我苏家的坟里。” 可看他是真急了,她也不忍心为难,热恋期的心情她自己也不是没有过,于是挥手说道:“行了,我不管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苏岑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一点,也觉得自己刚才对苏母说话有点儿冲了,但此时他更气的是另一个人,于是软了态度对苏母说道:“娘,我一会儿再过来。” 说完,拽着裴决的胳膊就出去了。 裴决任他拽着走,苏浩和小陵一看苏岑脸色不对,两人连藏锋院的门都没进,极有脸色地只守在了外头。 才进屋里,苏岑反手将门一关,转过身来就盯上了裴决,一双眼里的怒火简直要将屋顶烧穿。 -------------------- 直球打断误会,是俏俏抓着桃子的手在写文。 大家开学快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63章 “你什么意思!”苏岑双手环抱在胸前,怒火中烧,乃至眼底都是红的,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公鸡,一身漂亮的翎都炸起来了:“就这么不相信我?觉得我只是和你玩玩?我他妈和你玩玩能玩到这个地步?把自己整个儿都搭进去?!” 裴决朝他靠近了一步,苏岑却立刻就退了一步,伸出一只手阻止他:“别想蒙混过关,裴明月,今儿话不说清楚,咱俩就……” 话一快,“玩完”两个字差点就说出口了,强行地收口,苏岑差点咬到舌头。 吵架都不想提分开,裴决看着面前人,脸上甚至浮现了一点儿笑意,这让苏岑更气了:“裴明月!” 裴决想忍,可看着眼前人涨红的脸实在可爱,让他想忍也忍不住:“嗯,我在。” 就在苏岑气得转身要走的时候,裴决两步走到他面前来,将人拉到了怀里,怀里的人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松开。” 两人身高相当,裴决比苏岑高上一点儿,他的脸颊蹭了蹭他的鬓角,声间沉而柔软:“我相信你,我只是有点……” 不相信自己。 当苏母说出那种可能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什么。 倘未从未拥有过,可能还能放开手,但曾经拥有过这么多的美好之后,谁都不会想要失去,更不可能轻易地就放开手。 他可能真的会用尽手段,不顾一切将人留在身边,可能真的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 “什么都不能有!什么都不会有!”苏岑霸道地在他耳边吼道:“你在想些什么东西!” 裴决看着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揪住他的衣领把人往前一拉,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让眼睛显得更加狭长,清亮的瞳仁里,映出一个小小的裴决来,占据着他的眼,也只能容纳下这一张脸。 “我告诉你,裴决,你既然跟了我,就别想走,要是敢走,我把你关起来,打一根金链子,把你栓在……”苏岑眼光在屋中一扫,又转回来:“栓在床上,不让你穿衣服,让你整天除了服侍我,就不能干别的,哪里也别想去……” 这话说着说着就往引人遐想的地方去了,听着好像也不太像惩罚。 苏岑刚停下,人就被抓着腰抱了起来,他几乎不用过脑子,腿就已经缠到了人腰上。 这架都才吵一半呢! “喂!裴明月,你干什么,别想用美色.诱惑我,吵架,我们现在还在吵架!” 裴决将人放到床榻上,但却什么也没做,只是紧紧地将人抱在了怀里,头埋在他的颈侧,鼻间尽是熟悉的气息。 第112章 “俏俏,去打根金链子。”裴决的声音闷闷的,却难以掩饰的愉悦:“想怎么栓,都依你。” 还当真如苏母所说,百依百顺了。 苏岑并不怀疑裴决对他的感情,无非也就是气他不反驳不表态不相信自己,怕他真会因为苏母的话生出旁的心思,可这话一出,好好的吵架就莫名变得有些色气起来。 呼吸喷在颈侧,撩起一阵阵酥痒,前两日里那些激烈的记忆不可抑制地又通了上来,苏岑身上的印子都还鲜艳着,身体却又已经蠢蠢欲动。 裴决亲亲他的耳廓,摸了摸他的背:“还没好,过几天。” 苏岑侧了侧脸,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却有几分诱惑:“今晚的药还没上。” 看着身上沉默下来的人,他终于有了板回一成的成就感:“你弄伤的,不会让我自己来吧。” 裴决收拢手臂,紧紧地将人抱了一下才放开:“去沐浴。” 上药的时候又折腾了一下,裴决手才碰上去,苏岑那边就开始哼哼唧唧,一会痒一会儿疼,一会儿哥哥好厉害,最后裴决忍得一身汗终于把药给人抹好了。 等两人终于好好躺在床榻上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屋中只留了一盏烛火,隔着纱帐,朦朦胧胧的光亮晕进来,隐隐约约地只能瞧见身旁人的轮廓。 裴决拥着怀里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散落在枕上的头发,眼神温柔缱绻地描摹着怀中人精致的眉眼轮廓,心里格外宁静。 直到怀里的人突然挣开了眼,对上了他的视线,不过一秒,就不约而同地凑到一起接了个吻。 “我这么好看啊,看这么久都舍不得睡。”苏岑的手指搔在他下巴上:“再看下去小心我吃了你。” 裴决轻轻笑了一下,将人又搂得紧了一点:“只是觉得,伯母对我们的事接受得如此之快,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苏岑听到他的话,手指稍稍顿了一下,沉默半晌才说道:“其实,关于娘是石女这件事,我和你一样,才知道,但另一件事,我不知道裴伯伯和裴伯母有没有和你说起过。” 裴决目光落下来,听他说。 苏岑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其实,我和姐姐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她们并不是父亲的孩子。” 裴决一有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却又接受了这件事情。 他比苏岑年长,对于苏父和苏母之间的感情,其实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当初苏父养外院还有庶出子女的时候,他本就惊讶,但是当时父亲和母亲对这件事好像并没有太意外,甚至后来苏母也接受的很快。 外界传言是因为苏母生不出孩子,哪怕身为公主也不得不妥协,但他总觉得这件事应当还有内情。 “大姐和二姐的父亲,是父亲手下的暗探,后来人不在了,当时她们的母亲正怀着双胎,父亲安置她时,被惠王的人发现了,为了保住她们,才以纳妾之名纳进了府中,名正言顺地将人保护了起来。” 这些事情,是在苏岑成了宣阳候之后,苏母才告诉他的。 三姑娘和四姑娘同样也是,只要是替苏家做事的,最起码的保证,就是会全力保全他们的家人,有些是暗地里的,有些被人捅到了明面上,不得已便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相比于一个外人看来情深不寿的名声,不管是苏父还是苏母,更看重的是人命,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早已不需要这些外在的东西去证明什么。 而他继承宣阳候府之后,因为年纪小,没成亲,虽然没有再用这样的法子,但最起码要懂得的,便是人命至上。 “我没担心过娘接受不了,对于她来说,感情远比性别,比其它东西更重要。”苏岑面对裴决时总是很坦荡,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想往外说,两人离得近,他微微抬着头,眼里被淡淡的暖光一晕,亮得几乎可以照透人心。 “而我,从不怀疑我们的感情。” 毫无保留的信任,干净又赤诚。 裴决在这样的目光里,心跳越来越重,一时间觉得自己何得何能,可以得到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爱,还能拥住这样美好的人。 苏岑靠在他胸前,本来微微抬着头看他,忽地勾头往他怀里一钻,耳朵就贴上了裴决的胸膛,只隔着一层里衣,表面上情绪没有多大变化的人,心脏却是如重锤般在胸腔里乱跳乱响。 “又重新爱上我了?”苏岑笑嘻嘻地说,还拿手不老实点在裴决的胸膛上,画了个小圈圈:“忍住啊,裴相,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两天不做。” 正经不了两分钟。 裴决揉了一把他的腰,忍住了心里翻腾的情绪,亲在他额头上:“睡吧。” 苏岑不老实地又要闹他,最后被按在枕上亲了半晌,才被人搂着睡过去。 惠王那边的事还要继续查,但贺瑜削藩之事却也没停,他动作一起,本来各方诸侯已经很是紧张,这时,成王向贺瑜低下了头,他与吴王齐王之流不一样,这些年虽然中立,未表情态度,但封地治理却也并未犯过大错,贺瑜也未为难,收了权,将成王降为安逸候,但各方面却也得到了朝廷的优待。 到这里,就只剩下惠王和誉王,誉王一向沽名钓誉,此次被软禁在京都,确实有不少名人名仕为他上表,可惜的是贺瑜此次既然开了这个头,就没打算放过一个,而此时,誉王的封地却又出了事。 第113章 眼见誉王样子是被压在京都为质了,他身后一众家族竟然在此时上表,称誉王私德有亏,竟请贺瑜废了他,让誉王年仅十四岁的弟弟继承亲王位。 这等同于是直接放弃了誉王,向来注重礼仪形象的誉王第一次当着众人面摔了杯子。 “这群人也真是有趣。”苏岑坐在椅上,笑成一团:“真不知道谁想出的这么个馊主意,居然还真有人听进去了。” “估计是想弃车保帅。”苏浩在一边说。 苏岑笑得口渴,喝了茶还是没忍住笑:“他们还哪里来的帅?分明就是觉得誉王拖累了他们,想拿誉王给贺瑜出气,然后放过他们,可这是誉王一个人的事吗?不用我们出手,有了这帮拖后腿的,誉王估计气都要气死了。” 贺曼青被抓之后,能审的都审了,当天之事他们并没有泄露出去,三天后夜里,直接将人打晕扔回了惠王府,这也算是回报了之前她给他们提供的消息。 只是到了惠王那边,怎么处理她,那他们就管不着了,自己做的孽,总是要自己去还的。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64章 苏浩却是有些担心:“小候爷,贺曼青对你的裴相的事是知道的,若是……” 苏岑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爱说不说,我怕吗?” 这些年来外头人的那些风言风语他早听腻了,传什么的都有,而他也早已不在乎,裴决更不在乎,别说这事儿是真的,就算他和裴决没好上,只要是对现在的局面有利,两个人也不在乎牺牲这点子名声。 苏浩见他一脸不在乎,想想确实也是,苏岑和裴决这事儿,也算是过了明路了,就算贺曼青真说出去,也不怕什么。 “另外,吴王和齐王被贬为了庶人,吴王发配出去淡州,齐王去了黠州,都是穷山恶水的地儿,有够他们受的。”说起吴王,苏浩眼里发着狠:“也算是给四小姐报仇了。” 苏岑本来还在笑的脸在听到吴王的时候,也闪过一抹狠厉:“以后别提了他们了,晦气。” 苏浩低低答应了一声。 一转眼,九月至,因贺瑜选妃一事,早早就已经热闹起来的京都更是整个都蒙上了一层喜色,各衣饰铺子里更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高峰,苏岑站在悠扬阁四层的雅间,看着楼下的人潮,悠闲地喝了口茶,心情很是不错。 不一会儿,门外苏浩带了人进来,来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托盘,上头覆着暗红色绣团纹的锦缎,质地极好,普通富贵人家都买不起的料子,竟拿来遮东西,不看东西,只看这锦缎,便知道下头的东西定然是极为珍贵的。 “小候爷,东西拿来了。” 苏岑转过头来,捧着东西的是悠扬阁的老板,四十出头,有一双极为厉害的眼睛,对所有的乐器都极为精通。 他将手里的东西奉到苏岑面前,苏浩揭开了锦缎,上面是一把极精美漂亮的琵琶,那老板在看到这琵琶的一瞬间,挑剔的眼里都冒出光来。 苏岑虽不弹琵琶,可他到底从小在好东西里头泡出来的,普通的东西压根入不了他的眼,此时手指在琵琶上轻轻一划,轻轻拨了两三声弦,清越的声音传入耳中,东西好坏便能知道了。 “不错不错。”苏岑满意地将琵琶看了一遍,对老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还是越老板眼光好,就这把了。” 越老板肩头微微一松,脸上的笑这才轻松下来:“能入小候爷的眼,是它的福气。” 琵琶被仔细装箱,苏岑回候府的时候,正好裴决也从宫里回来,候府已经重新布防过了,苏母便也在这几日搬了回来,昨日苏岑和便和裴决约好了今日来候夫用晚膳的。 裴决看到他身后的东西,随意问道:“出去买东西了?” 苏岑一见他,身子就自发自动地靠了过去:“嗯,今日是兰姨的生日,给她的生辰礼。” 兰姨原名周韵兰,是苏之惠的娘,苏岑在家里都是叫她兰姨,她的性子和苏之惠有些像,平日里十有八九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研究乐谱,弹琵琶,因为怕打扰到其它人,她让苏母将她安置在离主院很远处,平日里也很少出来,到现在,裴决都还没见过她。 苏之惠不在,苏岑也要替她尽了这份孝心的。 “我没有备礼。” 而且候府看上去似乎也并无异样。 苏岑同他一起进府,听到说苏母正在院中和周韵兰说话,便也带着东西直接朝着主院过去了:“没关系,你不知道嘛,兰姨也不在意这些。” 才进院子,裴决就看到院中苏母正和一人说话,那女子身着一身简单的月白色涧裙,怀中抱着一把琵琶,侧身坐着,他看不到脸,但这窈窕的身段和抱琵琶的姿势,却让他莫名有些熟悉。 “兰姨!”苏岑脚步快了两步,笑着走过去:“我给你带礼物了。” 女子微微转身,看过来。 周韵兰今年也已经三十八了,看上去却像不到三十岁,白皙的鹅蛋脸上,两弯柳叶眉,一双沉静如水的眼,在看到苏岑时,因为笑容而微微泛起一些涟漪,乌黑的发髻上只有两只玉簪,整个人没有其它装饰,却有一种极为透彻的美。 她五官也生得很漂亮,与苏之惠有六七分相似,两人身上有同样冷淡的气质,但苏之惠更为冷冽,她却更为通透,让人一眼看过去时甚至盖过了五官生出来的美,而注意到这股沉静通透的气质。 第114章 “小候爷,不过生辰而已,没必要买什么,我什么也不缺。” 苏岑笑着坐到她身边,让人将箱子抬了进来:“别的倒也就算了,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兰姨肯定喜欢。” 周韵兰一见那琵琶,眼中就一亮,苏岑注意到了,伸手将她怀里的琵琶接过来:“兰姨,试试。” 别的东西周韵兰可能看也不会看一眼,她本来就是一个物欲极低的人,但琵琶可以说是她一生挚爱,忍不住伸手将琵琶接了过来,伸手拔了一下弦,便更加爱不释手。 苏岑知道她肯定会喜欢,但见她难得地露出真心喜爱的笑容来,瞬间也觉得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找这琵琶,也是值了。 几人就在清荷院里围着用了一顿晚膳,周韵兰便抱着琵琶回去了,天色已晚,两人今日就住在候府,回院子的路上,裴决问道:“杜若是不是就是兰姨。” 苏岑微一挑眉,也并没有多少惊讶:“你看出来了。” 当时虽是隔着帘子,且杜若脸上覆着面纱,但这身形是变不了的,当时试那把琵琶时,周韵兰抱着琵琶弹了一首曲子,裴决在音律一道虽不算高手,但从姿态和弦音中也能感觉到,这两人是同一人。 “其实,一开始不是。”苏岑本来是很放松的,说到这个话题时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一点,眼底有片小小阴翳:“之前,是四姐姐。” 杜若之名,当时他回京都备考时便已有耳闻,后来离了京都之后,便听得少了,但也偶有听闻,那个时候的四姑娘,也才十三四岁。 苏岑似乎并不是很想说起这件事,稍有些犹豫,但面对裴决,他还是开了口:“二十年前,兰姨是江北,是极负盛名的乐师,她是为了爹,才成为先帝的探子,只是,江北到底太远,兰姨被陵王抓了,救出来时已有身孕,她体质特殊,如果没了四姐姐,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她本来不想留下来,但是身体太虚弱了,四姐姐生下来之后也是,只能留在候府养着,于是便到了现在。” 陵王在先帝削藩时便死了,陵王最负盛名的,便是男生女相,俊美非常,只是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而苏之惠完全则是完美继承了周韵兰在音律方面的天赋,特别是琵琶,而当年杜若一曲成名,也不过是苏岑带着苏之惠玩闹之时,顶替了乐人上去弹了一曲,没想到名震京都。 只是,苏之惠已经很久没再碰琵琶了。 苏岑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提起时,眼里阴云密布,面色复杂。 裴决见他似乎不想多说,也没有勉强,两人便回了藏锋院。 贺瑜选妃之事持续了一个月,来来往往间整个京都都热闹非凡,打破了这段时间因为削藩而引起的紧绷气氛,连太皇太后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还真当有些冲喜的意味了。 “惠王最近一直关在府中没有出来,誉王据说是气病了,也在府里养病,一时倒看不出什么,吴王和齐王现在应该快到了。” 苏岑听着苏浩的话,身边的茶盏里的茶却没动几口。 自从和裴决在一起后,他喝酒的次数明显见少,连孙千叫他,也是叫三五回才去一回,而贺曼青之事了解之后,他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每回见面都念叨,自己是不是也该娶妻了。 誉王的事被他身后的拖油瓶一搅合,贺瑜几乎就没怎么再操心,既然他们自己打起来了,不如让他们自己再把水搅浑一点,他们再下手,现在也无非就是一个惠王最为棘手,而真正让他们忌惮的,其实也并非惠王本人,而是隐藏在惠王身后的人和事。 不管是无垢,还是先帝和贤贵妃之事,这背后竟然还有一只黑手默默地在推动着事情的发展,惠王只是被他当作靶子推了出来,而这个人,不仅能近得了贺瑜的身,给他下毒,甚至对当年之事,对贺瑜的身世也能查出一二,可以想见此人心计之深,若是这背后之人不揪出来,他们贸然动了惠王,也怕他还有后手。 裴决最近在宫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的关系早已在府内不是秘密,有时候裴决不在府中,许多事小陵便直接报给他苏岑,苏岑早料到裴决一定没有放弃过追查当年的事,可没想到他这些年布置的这么深,手都已经快伸到边境去了。 苏岑靠在院子里的树下,这里放着一张躺椅,平常也就只有他会懒在这里,但通常都会让裴决陪着。 秋意侵袭,浓绿的叶片已经泛黄,晚霞飘红,天边一片艳色,照得整个天地似乎都笼罩在一层绯色的薄纱之中,裴决今晚又回晚了,就在他想着要不要进宫直接去找人的时候,小陵匆匆回来了,见到他,皱着的眉稍稍一松,但随即又皱紧了,快步过来。 “小候爷。” 苏岑微微侧头,看他脸色不对,飘散的思绪也终于稍稍收了一些回来:“怎么了。” 小陵沉声道:“刚收到消息,齐王死了。” 苏岑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死就死了,齐王生前结怨的人那么多,没了亲王的身份,这是迟早的事。” 小陵却没有半分放松,仍然皱着眉:“不,小候爷,齐王已经死了最少二十五天以上了。” 苏岑目光一冷,明白了小陵为什么脸色如此沉。 吴王和齐王在一个月前被贬为庶人,发配出去,那也就是说,齐王在出京都不久就被杀了,而他们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 第115章 更重要的是…… 去黠州的那个“齐王”,又是谁?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65章 秋意侵袭,白日里尚还能感觉到几分夏的余热,到了夜里,便一夜凉过一夜,裴决今日又回得晚了些,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贺瑜要清洗朝堂,官员任用便是最重要的一环,而他身边最得他信任的便是裴决,加之还有前朝一事要处理,这些日子便更是忙成一团。 走到藏锋院门口时,他脚步一顿,按了按眉心,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这才踏进去。 院里出奇地安静。 以往他这么晚回来,苏岑肯定是要闹得鸡飞狗跳,小陵和苏浩一边围着一边哄着,见到他来就会像看到救星一样,今天却格外安静,只有主屋中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 裴决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脚步便快了起来,进到屋中时,苏岑正坐在桌前,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沿,漂亮的面孔上是忍耐的不悦。 见到他进来,苏岑神色软化了一些,面色稍稍放松。 “怎么了?”裴决坐过去。 “齐王在被贬的第五日就被杀了,我们才发现,小陵找到了他和侍卫的尸体,仵作也验过了。”苏岑快速地将今日得到的所有信息告诉他:“吴王和齐王被贬之后我们就没怎么留意这两个家伙了,今天知道消息后再去查,才发现吴王也不见了。” 吴王和齐王从京都离开的前几日,他们也有关注,一直很正常,后面就怎么去留意了,毕竟这两人已经没用了,有人就是钻了这个空子,现在齐王已死,吴王失踪,虽说这两人现在影响不到大局,但在这个当口,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齐王和吴王手上的权已经全都被收了回来,两人现在就是个废人,杀他们又有什么用? “誉王已在府中关了半月有余了,誉州那边消息传来,正斗得不可开交,誉王几次上书,想回去,陛下都没有准,倒是惠王,最近有些过于安静了。” 裴决慢慢地说着,将所有的事情串到一起,想从中找出些线索来。 但是说到这里,两人却同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时眼神才一对上,便知道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 “有人在动亲王。”苏岑咬牙说道。 齐王死,吴王失踪,誉王出事,六大亲王里,已经有三个都出事了,重要的是这些都不是他们动的手,那这个人想干什么? 裴决却想到了另一层:“六大亲王如今还剩三个,但誉王已经是有名无实,如今真正手里有实权的,只有惠王和武威王,孙千不必担心,惠王一人也难成事,而且他困在京都,手伸不出去。” 苏岑却突然灵光一现,蓦地睁了眼:“不对!” 裴决刚想问什么不对,却也突然想到了。 齐王之死能瞒着他们近一个月,吴王此时也失踪了,时间不定,惠王也快一个月没在人前露面了,谁能保证他还在京都! “小浩!” 苏岑刚叫了一声,苏浩就已经推门进来了,实在太快了些。 还没等苏岑问,苏浩就已经脸色阴沉地说道:“小候爷,裴相,誉王死了。”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裴决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苏浩眼中惊疑,只照实说:“现在大理寺的人已经去了誉王府里了,说是死了不超过三个时辰,就是今日发生的事。” 裴决立刻说道:“去探惠王!” 两人都不再多说,立刻起身,进宫。 他们才进宫,还没见到贺瑜,迎面就遇到了正要出宫的梁公公,梁公公一见他,面上一松,快步过来:“裴相,小候爷,陛下正差我出宫去见两位大人,想必两位大人也得到消息了。” 风灯摇曳,黑暗中将长长的漆黑的宫墙点亮些许,却也看不清所有,几人快步朝着御书房走着,身后的宫人都离了三步远,不得靠近,只有梁公公亲自提着灯笼跟在他们身边。 “誉王出事后,陛下第一时间就去查了惠王的府邸,但却发现人去楼空,那个一直在内院里的人,是个替身,而且也死了。” 苏岑眼中划过一抹狠厉:“怎么死的,死了多久?” “服毒,尸体还是温的,仵作还在验。” 几人见到贺瑜时,贺瑜正披着外袍坐在桌案前,眉头紧锁,上面摊着这些天他们一直在查的东西,见到他们进来,神色这才稍稍一松,朝着梁公公使了个眼色。 梁公公未说话,却已明了,添了椅子,备了茶水,便屏退了宫人,自己也出去了,守在了门边。 诺大的御书房中只剩了三人,苏岑有些焦虑,伸脚踢了一下椅子烦躁地说道:“有人在动亲王,吴王和齐王两个废物不管,惠王和誉王又是怎么回事?” 裴决却是向贺瑜问道:“成王和武威王怎么样?” 如今六大亲王只有成王和武威王了,孙千如今还是正经亲王,有一千府兵护卫,应当暂时不用担心,但刚被收了权的成王就不一样了。 贺瑜显然也是想到了,说道:“他那边没事,我已经派人过去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杀了四个亲王,到底想干什么?” 几人将这些日子以来查到的所有东西重新梳理了一遍。 从贺瑜被下无垢,到钟山大火献宝,裴亦南之死,贤贵妃的信,再到苏母之事,这其中却总有缺失。 第116章 人做事总有理由和原因,幕后之人显然是看贺瑜动了手,惠王和誉王迟早保不住,他干脆便先动了手,但他为什么要杀他们呢?杀了他们,能得到什么呢? 不对。 裴决突然眼底一惊:“不对,齐王死了,誉王死了,惠王和吴王只是失踪,现在并不确定他们已经死了。” 也有可能是逃了。 苏岑眉头皱得更紧,面上戾气横生:“吴王是个废物,没什么用了,惠王要是想逃,也只能逃回惠州。” 随着亲王之死,京都又重新被笼罩在一片紧张之中,秋意渐浓,天地染上肃杀,院中树叶大片大片地败落下来,每日早晨扫过的院子,晚间回来便又落了一片,往年里,苏岑其实不太让人扫,他喜欢踩在树叶上沙沙的声音,觉得有趣,只是今年却没这个心思了。 苏岑也开始忙了起来,贺瑜能完全信任的人并不多,而这其中有带兵能力的人更是不多,苏岑之前没有实权,是因为他不想沾染过多权力,对于他的身份来说是好事,但特殊时期,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因为之前下毒一事,贺瑜身边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更少了,于是将禁军和京都的驻军权都给给他苏岑,这一忙起来,更没有时间顾及候府,之前刺杀一事到底还是不太发心,而且局面不稳,现在他多半时间在丞相府,于是将苏母送到了解府小住,同时也能将解家,解忆一起护住。 情况不明,为了以备万一,京都早已戒严,苏岑从城外军营回来,一身疲倦,这么多年没有如此正经过,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此时天色已暗,本来热闹的长街也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变得冷清起来,路上没多少人,他骑着马,眼看前面就是丞相府,想到此时可能在里面等着自己的人,本来冷肃的眉眼终于稍稍松动,才扬起马鞭想快点过去,路边却突然冲出一个黑影直直朝他冲了过来。 没等他动,身边护卫的苏浩已经一鞭子抽了过去,本来以为是刺客,但是伴着一声沙哑的痛呼声,那人竟直接被这一鞭子抽得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连苏浩都愣了下。 没有这么脆弱的刺客。 苏岑也意识到了,立刻翻身下马,苏浩连忙跟在他身边跑了过去。 那人似乎被这一鞭子抽得动弹不得了,一身褴褛的衣衫,蓬头垢面看不清模样,但走近了却发现是个身体格外娇小的人,又因为瘦得狠了,被抽得缩成一团,看上去更小。 “你是谁?想干什么?”苏浩将苏岑拦在身后,冷声问。 地上团成一团的人呻吟了好半天,这才费劲地转了个身,朝他们看过来。 “小候爷,奴婢,奴婢是来报信的。” 裴决听到声响,就知道是苏岑回来也,毕竟这丞相府里,敢弄出动静的,也只有他了。 今日一整日两人都各忙各的,他在宫中一整日,他在城外营地一整日,刚才还好,此时一听到声响,就有种迫不急待的感觉,他起了身,身上官袍还未脱,便朝院子里走去。 就看到苏岑快步进来,而身后的苏浩,却是抱着一个人进来了。 “裴决。”苏岑抬眼看到他,紧皱的眉头一松,稍稍露出些笑容来,但苏浩怀里的人又是一声呻吟,将他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带她先去处理一下伤口,给她吃点东西。”苏岑吩咐道,看着那缩成一团的人,不免又看向苏浩:“你弄伤的,你负责照顾她。” 苏浩无奈,只能先抱着人走了。 苏岑拉着裴决进了屋,这才说道:“这是之前吴王的一个侍女,叫小令,吴王被贬了之后家仆被发卖和驱散,她是被驱散,要发回原籍的,但半路遭人追杀,她逃过了一劫,来找我。” “你认识她?”裴决坐到苏岑身边。 苏岑顿了一顿,眼神复杂:“说实在话,我不记得了。” 她说他救过她,是吴王来京都,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阻止了吴王打她,若非他那一句,吴王可能会直接踹死她或者将她卖到不堪之地。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他和吴王打赌,确实吴王身下跪着一个侍女,当时他是看不惯吴王的行为,只不过他没想到他不过随意的一句话,竟能让她记这么久,甚至,他根本没有记住她的脸。 裴决的手摸上他的头发:“善意总是会被人记住的。” 苏岑嗯了一声,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抬眼看他时却满眼都是厌恶和愤怒:“我会好好安顿她,不止是因为这件事,吴王不止没死,我们,可能都被这狗东西骗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66章 吴王初来京都就被他起了冲突,他打了吴王一顿的事人尽皆知,吴王也自知没脸,后来见着他都躲,甚至直到被贬,他都没再见吴王几次。 但刚才小令告诉他,那天吴王虽然喝了酒,但并没有醉,那天他被抬回府中,被救醒之后甚至还在笑,说打得好。 所以那天,吴王是故意激怒他的,而且小令还说,吴王后面虽在府中,也时常从外头召些女子回来,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虽然不知道吴王在干什么,但因为是在内院服侍的人,所以知道,吴王时常不在府中。 “这个狗东西,居然利用我来隐瞒他自己的行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我打怕了,不敢出府,实际上背地里跟我玩心眼子。”苏岑暴躁地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走:“齐王一向和他交好,肯定也是被他耍了,连命都丢了,这出戏唱得真好,惠王在明,他在暗,我们盯着惠王,却忽视了他,背地里这些事,都在他搞出来的!” 第117章 如此说来,便能解释了齐王之死,和惠王在吴州和齐州囤兵之事,毕竟惠王若真有这个胆子,想将吴王和齐王瞒的天衣无缝也不可能,但若是吴王和齐王早有此心,那就容易得多。 但相比于苏岑的暴怒,裴决冷静许多,他拉住暴躁的苏岑,轻抚着他的背心安抚着他的情绪,脑海里迅速地将事情重新捋了一遍:“此事吴王一人办不到。” 吴王可以有机会杀齐王,甚至有机会杀誉王,他可以在吴州帮惠王屯兵,但他没有机会给贺瑜下毒,更没有机会能近太皇太后和苏母的身,查到当年之事。 或者说,在暗处的,不止他一人。 苏岑脾气发出来了,慢慢地也冷静了一些,顺着裴决的话仔细一想,也查觉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 “那我们就顺着吴王挖,他在京都做的这些事,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之前我是没想到他有这个胆子,现在既然知道了,我就不会饶了他。” 苏岑恶狠狠地瞪着眼睛,眼里一片杀气。 裴决垂眼,看着他眼里的血腥和暴怒,想了想,还是把许久以来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好像对吴王格外愤恨。” 苏岑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竟有一丝委屈和自责,但很快又撇开眼,咬牙道:“这种狗东西,早就该死了。” 裴决感觉这里头似乎还有内情,但看苏岑不愿提及的样子,也没有再勉强,两人均是忙了一天,浑身都疲乏着,于是将他抱进了怀里,感觉到苏岑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下来,他的声音也软了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苏岑没说话,将头埋在他的肩颈间蹭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去沐浴吧,那浴桶还没试过。” 裴决的动作只停了一瞬,没有多说,抓着他的腰便将人抱了起来,水早就备好了,一直等着他们,之前顾及着苏岑的身体,后来便是亲王出事,这段时间两人虽住在丞相府,但也常常是忙得一整天都见不到面,偶尔几次在床榻上互相安慰,都没有做到底,怕误了第二天的事儿。 但今天苏岑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不少,苏岑虽然愤怒,可没有像今天这样,总觉得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的烦躁和压抑当中。 他需要点事情来发泄这种烦燥。 雾气氤氲,两人坐在浴桶里一点也不挤,苏俏俏实现了当初自己亲口说出的话,把湿衣裳一件件从人身上扒下去,手掌贴上胸膛时,手心里传来的蓬勃热烈的心跳,苏岑感觉自己整个人不是浸在水里,而是被扔进了火里,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好哥哥,嗯……我这浴桶做的好吧。” 苏岑一边舔着裴决的嘴唇,喘.息间还不忘说话:“要不是……唔……我早就想试试了,上次那个图……图册,咱们都没翻几页……嗯嗯,还有好多,好多……” 裴决已经习惯了苏岑在这种时候爱说的话,但是仍然觉得被他逗弄得有些控制不住,苏岑坐在他身上,仰着头,整个人都是湿的,泛着粉的,漆黑的发丝贴在脸上,身上,和他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上,露在水面上的脖子和半个胸膛上都是他刚才留下的印子,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他刚才的粗鲁。 他呼吸凌乱,动作越发克制不住地用力。 苏岑似有所感,低下头来,漂亮的丹凤眼里含着浪荡的笑,睫毛上的小水珠在氤氲的热气里闪着光,将那眼尾的红晕衬得更加勾人,被亲得红艳艳的唇像是成熟的樱桃,带着一种引人堕落的香甜凑了过来,因为凌乱的呼吸已经语不成调,声音沙哑,又懒又娇:“好哥哥……” 也是有段时间没有这样放肆过了,回到了床榻上时,苏岑已经懒得动了,全程都是裴决替他穿了衣,擦头发,最后头枕在裴决的腿上,看着他耐心又仔细地替他将头发弄干,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吴王……和我有仇。” 裴决“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未停,却也没问。 苏岑又沉默了一会儿,转了个身,仰面躺在他腿上,看着裴决半晌,才闷声道:“其它事儿,我都不会瞒你,但这件事,我不想说。” 秋天仍然干燥,这会儿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裴决将他额上的发丝轻轻拨开,眼神温和:“没事儿,我们不和死人计较。” 苏岑一愣,眼中就盈满了笑意,侧过身就抱住了裴决的腰:“明月哥哥说得有道理,都听明月哥哥的。” 似乎是被这句话安慰到了,苏岑抱着裴决滚到了床榻上,明显心情好了很多,又抱着他蹭了好一会儿,最终被裴决按住了脑袋,才慢慢睡过去。 小令的话让他们重新打开了一条思路,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还当真让他们查到了不少东西,但查却越是让苏岑暴躁。 这段时间他忙着惠王一事,根本无暇故及其它,才知道暖红阁里的梅香早在吴王被贬之前,拿了一大笔钱给自己赎了身,等他们找到梅香的住处时,却发现整个院子都已经没有人了,而梅香,竟是已经死了好几日了,他们顺着再去查,就发现那些曾经被吴王带进过府的女子都悄无声息地死了,京都里和吴王有过交集的人也被人在暗中灭了口。 死的时间,差不多都是在他们发现齐王死讯的时间。 “找,这么大的京都,我就不相信他能把毛都拔干净!” 吴王手段再干净,也不可能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抹干净,戏做的再全,总会落下点什么,最终竟是金云裳从一个女子那里得到消息,吴王被贬之前,曾经他的一个侍卫在风流的时候说过的话,透露出誉州山水好,养人,美人多得连吴王都垂涎。 第118章 七天后,他们收到了从誉州来的飞鸽传书,发现了吴王的踪迹。 苏岑带着消息进宫时已是傍晚,秋风见凉,天色暗得越来越早,一路上他脑子里想了各种可能,但每一种都只让他的怒意越来越盛,连苏浩看着他的脸色都不敢靠近,更何况一路领路的宫人们,各各都是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进了御书房,看到那边站着的一身绯色官服的裴决时,炸了的毛似乎才稍稍顺下来一点。 “吴王这是替惠王做事,想必是想要誉州的那三万兵马。”裴决说道。 贺瑜站在桌案前,一下一下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惠州如今驻军不过四万,就算誉州那些人敢和惠王一起反,七万人,还反不起来。” 吴王和齐王被削后,贺瑜收了他们的驻兵权,便已经收了四万兵马,成王手上还有三万人,如今正在清点,而他们还有孙千,以及京都的驻军,贺瑜说得没错,除非惠王手上有二十万以上的兵力,否则对上他们没有胜算。 他话音刚落,裴决却抬起头来,眼中一片肃杀:“陛下,去往齐州和吴州的人回来了吗?” 苏岑和贺瑜同时看向他,不过一瞬,两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圣旨在一个月前便已发出,前往吴州和齐州的人应当要快马加鞭将旨意送到,如今过去月余,正常还有十来日去往两地的人就会回来复命了,可经裴决这一提醒,他们也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虽说吴王和齐王已被贬为庶人,但圣旨未到,吴州和齐州是还不知道的,若此时前往宣旨的人没能到,那吴州和齐州的兵马便还未听到旨意,调兵的虎符一日未收回,那吴州和齐州的兵马便还能由虎符调遣。 若是有人赶在他们前一步先将兵调走了呢? 甚至,圣旨根本没能传到吴州和齐州呢? 吴王杀了齐王和誉王,却没有回自己的封地,而是直接去了誉州,一点也不担心齐州和吴州的人,那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说,早就已经计划好了。 那这就已经不再是兵不血刃的削藩,而会是一场会掀起战火的内乱! -------------------- 评论收藏一条龙呗~ 第67章 贺瑜立刻叫了梁公公进来,去查吴州和齐州的情况,这时三人也才想起来,自从吴王和齐王被贬之后,他们几乎就没有怎么再关注过他们了,而是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惠王和幕后之人身上,而此时再想看,却发现吴州和齐州已经有半月未传来消息了,就连他们在吴州和齐州的探子传来的消息,此时再看,竟也都是些无用的消息。 苏岑顺着他的思绪快速地说道:“齐王已死,吴王显然是和惠王蛇鼠一窝,如果誉王的兵马被他们调走,那他手上就能有十一万兵马,他若真想反,那这声势也不小。” 若是六万,也不过需要费些时日,但若是十一万人,一旦战乱起,那掀起的将会是不小的风波,兵祸一起,最先遭殃的就是百姓。 “惠王手上肯定不止这些筹码。”裴决本来冷静的面容上出现一丝杀意,继续说道:“若他没死,杀亲王,假传圣旨,此次一逃便是破釜沉舟,惠王既然敢冒险,就不会这么白白送死。” 贺瑜站起身来,看着桌案上摆的满满的文书,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些年惠王手下有哪些人我很清楚,他没机会养私兵,否则我不会留他到现在。” 亲王养私兵本可判叛国,就算他真敢养,惠州虽大,也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养几万私兵,那贺瑜这个帝位也白坐了。 裴决却将事情往更坏的方向想:“若是不在惠州呢?” 这一问,苏岑和贺瑜均是一愣,随即,苏岑一脚狠狠将面前的椅子踢开:“吴王那个狗东西,他还敢有养私兵?!他活得不耐烦了吧!” 椅子直接被他这一脚踢飞,在墙上四分五裂,这动静实在大了些,梁公公在外面敲门:“陛下?” 贺瑜也见怪不怪了,压根没在意,裴决却是沉了一口气,稍稍敛了一下表情,拉过苏岑:“俏俏,冷静一点。” 苏岑似乎对于提到吴王很厌恶,这种厌恶甚至让他听到任何关于吴王的事都会烦躁和暴怒。 裴决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背,温厚的手心传来缓慢地抚过背脊,苏岑的气才消下去一分,外头梁公公的声音此时却响了起来:“陛下,边关急报。” 三人同时朝着门外看去,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看完奏报上所写,连贺瑜都没忍住脾气,狠狠地将手中的信摔在了桌案上。 “赫国二十万大军压境,玄武军备战。”贺瑜眼底有血丝:“好个惠王,竟敢串通外敌。” 苏岑闻言跳了起来:“已经开战了吗?” 贺瑜撑着桌案,眼神阴郁:“没有,赫国军在城外二十里驻扎,却未进攻,想必是为了防止我们调玄武军回援。” 这是明摆着要反了! “不对。”裴决心中一沉,他向来习惯把事情的每一面都想到,以备万一,如果事情持续恶化,那还没有其它可能,更坏的可能:“惠王手上不止十一万人!” 成王和孙千手上加起来就有六万兵马,京都守备四万,禁军两万,若是再从最近城池调缓,他们最快能召集起来的就超过十八万人,还有后缓,哪怕不调玄武军,他们的兵力也足够,而惠王若真起兵,名不正主不顺,舆论是他们占了上风,对惠王并不利,若真开战,无非就是费些时日,他也胜算渺茫。 第119章 扶一个胜算渺茫的亲王,值得赫国出兵吗? “他还能在哪里藏人?”苏岑快速说道:“他现在手上无非就是四个亲王的兵力,养私兵又能养多少?不管是他封地里的,还是吴州和齐州的那些人,我们手上都有数,这些年为了防止他们反,查了也不止一次了,他要养兵,不说别的,首先要有人,我就不信他还能大变活人不成?” 他话音刚落,裴决和贺瑜突然同时脸色一变。 “赫国在这个时候兴兵,是为了牵制住玄武军,那他们显然就是站在惠王这边的,惠王没有人,那赫国呢?”裴决眼神犀利如鹰:“一次大规模地进来确实引人注目,但吴王和齐王若是真站在惠王这边,那这些年,也足够他们囤兵了。” 从贺瑜继位开始,京都便从未有过平稳,不过是堪堪和亲王之间维系着岌岌可危的平衡,贺瑜蛰伏的这些年,羽翼渐丰,削藩之事可以说是随着他的成长一天天推近到眼前,那这些亲王呢?真的就什么也没做,等着这一天到来吗? 主少国疑,内忧一直未断,边境也一直骚扰不断,但自四方军建军以后,前后经历了三次大的战事,从四年前开始,贺瑜陆续整军,前后封了四位将军接管了四方军防务,最出名的便是三年前玄武军与赫国的一战,此战后的三年,边镜再无边患,一直太平。 清远候之事虽查出了他与赫国的联系,到底有四方军在,赫国也一时不敢放肆,但这前后这十来年的太平,真是太平的吗? 如今他们清内患时赫国却突然出兵,意图就再明显不过了。 吴王和齐王在他们眼里从不是威胁,所以并未将人放在眼里,自然不如盯惠王盯得那么紧,如今惠王一逃,赫国兵患便起,他们必需做最坏的打算。 “我会先调集京都所有兵力,以备万一,边境有四方军,他们想进来没那么容易,现在先查清楚惠王人在哪里,还有他手上到底有多少人。” 若是内斗,他们现在根本不用担心,但六大亲王现在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这一下就去了四个,而赫国动了之后,与赫国交好的郑国也开始蠢蠢欲动,好像等着他们内战,想扑上来咬一口,朱雀军备战,贺瑜同时又给两军各增兵三万,此一调兵,贺瑜可以在国内调动的兵力便又少了。 而没来得急等他们查清楚,当天早朝刚启,群臣才入殿,便收到惠王发的檄文,称当年先帝在大殿之上饮下无垢,根本不会有子嗣,贺瑜非先帝血脉,没有资格继承大统,他们已验血为证,贺瑜与苏岑为亲兄弟,贺瑜乃是苏南舟之子,苏家混淆皇室血脉,撺夺贺氏江山,其心可诛。 惠王带着十七万大军以匡扶皇室,清正血脉为由,直接挑起了战争。 “十七万!他哪里来的十七万人!”苏岑看着战报上的数字,眉拧成一团:“还清肃皇室血脉,他算哪根葱!” “我们料的没错,圣旨根本没有传到齐州和吴州,人路上就死了,他利用了我们对他们的忽视,将齐州和吴州的四万兵马拿到了自己手中,誉王一死,誉州那些人都慌了,于是主动投靠了惠王,其它的应当就是私兵。”贺瑜沉着声音,面上如同暴雨前的宁静,一片阴沉。 苏岑将手里的战报扔到桌上,双手插着腰来回踱着步子:“不对,他不可能有私兵,惠州和誉州一直是我盯着,不可能他养这么多人我不知情。” “赫国。”贺瑜从奏本里挑出几本,扔到桌上:“从十年前起到三年前,七年期间,他们不断在边境引发骚乱,趁机将人送到进来,由吴王和惠王接应,将人养在吴州和齐州,养了六万人。” 他们之所以没有查觉到,一是因为一直以来吴王和齐王在他们眼里就不足为虑,所以一直对这两人并未过多关注,二来这些人都是由赫国入境,并不在大周的户籍上,又一直养在深山,甚至军需都是以边贸易为由头,从赫国送进来的,而自从三年前贺瑜重提了四位将军守边后,他们这种联系才断了。 可齐王没想到的是,吴王能这么狠,在起事之前,直接将齐王杀了,就为了齐州的那五万兵马。 而对赫国来讲,有人愿意给他们打开城门,自然是再乐意不过。 “引狼入室,惠王这个蠢货。”苏岑怒骂道:“他以为他是谁?遭人利用还沾沾自喜。” 裴决说道:“惠王做的事,此时应该已经不止赫国知道了,四方军现在不能动,否则边境必定出事。” “京都目前直接能调动的只有禁军和京都的驻军,一共六万,成王和武威王手上一共有六万人,可以从源城和胡城调到四万人,这些援军半月就能到。”贺瑜迅速将手上的兵力清点了一遍:“惠州到京都行军最快也要二十天,中间要途径童城和樊城,这两座城池都只有两万守军,虽不住惠王的十六万,但若是拖延一下时间还是可以的。” “京都驻军有四万,加上童城和樊成的四万,我有把握,他们过不来。”苏岑看向贺瑜:“禁军留守京都,孙千和成王的人一到,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不行。”裴决第一个反对:“你留在京都,我去。” 眼看两人竟为了此事要吵起来了,贺瑜连忙打断他们:“此事我再考虑一下。” 苏岑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裴决毫不想让的神色,一时住了嘴,想着一会儿回去再说。 第120章 等他们出宫时,已经亥时了,深秋的风早已不得暖意,钻进领中时亦吹得人一身瑟缩,战乱将起,宵禁越发严格,长街上此时早已无人,苏岑驭马靠近裴决,还没开口中,裴决就似乎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了:“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幅样子,简直和他刚来京都时一样的冷硬,苏岑气得甩了下马鞭,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堵了回去。 一路无话地回到丞相府,两人才踏进院子里,苏岑就拉住他裴决的袖子:“明月哥哥,我们聊聊。”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68章 苏浩和小陵默契地互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天幕无星,一片沉沉的暗压在头顶,院中高大的树木上,叶子还在纷纷地往下落,不一会儿就落了两人满身,院中没有光亮,屋里的烛火都没来得急燃,只有院门前的风灯两盏,微弱的光线在这瑟瑟秋风中亦被吹得摇摇晃晃。 苏岑拉着裴决,语气软下来:“贺瑜削藩,不止是要断了那些藩王的念想,也是为了清除大周自立国到现在,遗留下来的许多弊病,清远候之流不止是存在于亲王和侯爵之中,朝中还有许多墙头草也需要一并拔出,刮骨疗毒虽痛,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这些,我相信你也知道。” 裴决看着他,眼中幽暗,没有说话。 “我与你不同,你是贺瑜亲封的丞相,论起时政治国,这朝中无一人可与你相比,包括我。”苏岑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他的眉眼:“你留在京都,才是最好的选择。” 裴决静静地听他说完,面容却无一丝变化,平静而坚定:“有陛下在,京都乱不了,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苏岑见自己费了半天口舌,竟没说动他一分,不免也急了:“裴决,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裴决伸手将他搂入怀中:“我听到了,所以,乖乖留在京都,等我回来。” 这个人,在别的任何事情上,都几乎是无条件地宠着他,但这件事,竟是一个字的回旋余地都不给他。 苏岑既急躁但又理解他的心情,最终靠在他的肩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裴决刚醒,才动了动身体,身边的苏岑便也醒了过来,他手臂还搂着裴决的腰,迷迷糊糊间看到裴决的脸,伸手便将他的头勾下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裴决摸摸他的头发,亲了亲他疲惫的眼睛:“我要起来早朝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苏岑闭着眼在他颈侧拱了拱,温暖的被子里抱着心上人的感觉实在太好,若是以前,必定是要闹一闹他的,但现在的局面,确实容不得他闹,还是睁开了眼睛:“起来吧,我今日还要去城外驻军地巡查。” 两人才下床榻,外头小传来了小陵的声音:“公子。” 他声音低沉,有些急切,裴决手中动作一停,先看向了苏岑,苏岑亦是脸色一变。 成州三万兵马未听圣旨调遣,本应当前往童城支援的人马竟偏离路线,将前往京都的武威王的人马拦在半路,现两军队峙,互不相让。 惠王十七万兵马就在来京都的路上,还有十日便可达童城,童城和樊城如今守军都只有两万,两军一旦相遇,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京都的禁军只有两万,驻军也只有四万,一旦两城破了,那惠王的大军就能直面京都! 贺瑜在早朝时传唤安逸候,安逸候却只道,来京都已久,对此事一概不知。 朝中瞬间一片哗然,群臣恐慌。 贺瑜当朝下令羁押安逸候,便散了早朝。 安逸候被带进来御书房时,看到裴决和苏岑丝毫不惊讶,他与裴决的同龄,不过二十四岁,但身材消瘦,眼眶深凹,有一种超越了年龄的成熟。 他自来京都,便一直不声不响,甚至贺瑜削藩之时,众亲王都在四处走动,只有他,一直安静地呆在那里,甚至主动放权,可却在这个关键时候,摆了他们一道。 “你想干什么?”苏岑最先开口问道。 安逸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上依旧是那幅不温不火的平静样子:“那是臣三弟所做之事,臣确实不知。” 苏岑嗤笑一声:“能调动兵马的必需是虎符和藩王亲令,若不是你在来京都之前便已经拿虎符下了令,那些人能调得动成州的兵吗?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被戳穿,安逸候的面色却无一分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小候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事到如今,不管是不是我下的令,也无所谓了不是吗?” “源城和胡城的援军还只需要十日左右就能到京都,若是直接去童城,也只需要再多两日。”裴决看着安逸候:“惠王就算急行军,到童城最快也还要半月,援军全速行进,可以比他们提前两日到达,京都驻军四万,援军四万,童城和樊城还有四万,就算武威王来晚了,惠王也休想突破童城,他破不了童城,赫国也不敢贸然进攻,一旦四方军回缓,他毫无胜算,兵败不过是迟早的事。” 安逸候却是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裴相又何必与我废话这么多呢?” 裴决眼底一层寒霜:“既然已经弃暗投明,又何必走回头路。” 安逸候微一垂眸,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刚才那淡笑的表情:“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又何必绕弯子,陛下,是真的打算放过我们吗?” 第121章 坐在上首的贺瑜眸中微微一沉,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安逸候说得没错,封候不过是一时之计,大周自立国以后,从亲王开始,这些曾经为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功勋侯爵一代代世袭下来,早已不复当初荣光,反而在特权之下越加腐败,人心不足蛇吞象,昭合帝中毒之事便已经将矛盾推到了台前,若非先帝削藩事成,只怕此时坐在皇位上的,早就不知是谁了。 而当初给先帝下毒的十六亲王里,自然也有成王的份,只不过老成王死后,他的大儿子继承爵位,但不过三年,便死了,对外说是病死,可知道内情的都知道,这不过是是太皇太后为了制衡亲王,给当时还未及冠的贺瑜铺路而已。 将来有一天,这些藩王,都是必然要死在贺瑜手上,为皇权立威的。 “你们若是安分,朕并非一定要赶尽杀绝。”贺瑜声音沉冷:“但犯上做乱,朕绝不能饶。” 安逸候似乎也并不意外,他一双眼深深地凹进去,显出几分不正常的病弱来,但眼中光芒却无一分微弱:“当初太皇太后答应臣,只要臣主动交出兵权,必然会给臣一个保障,臣如今还有一待嫁之妹,会嫁入裴府,有此姻亲之好,从此裴贺乃是一家,哪怕再无亲王之尊,也能保我全家性命,只可惜,太皇太后并没有实现她的诺言。” 裴决是先帝就选好的人,必定会是贺瑜朝中最重要的臣子之一,若裴决真娶了成王之妹,确实也能达到制衡的目地,一个失了权的亲王,对于太皇太后来说,便也没有了威胁,留一条性命倒也不是不可。 苏岑下意识地看向裴决,这件事裴决从未同他说过。 裴决冷淡地看着安逸候,面色冷淡,未发一言。 苏岑这时才隐约想起,那晚他和裴决因太皇太后赐婚一事争吵的时候,似乎确实看到过成王之妹的画像,只是那个时候他并未当回事,也并不知道其中还发生过其它事。 贺瑜脸色稍变,他知道此事,只是苏岑和裴决如今的关系,现如今不可能再提此事了。 安逸候的目光在他们脸上稍稍停了一下,轻轻地勾了勾唇:“臣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大概也知道当初裴相为什么会拒绝臣,君子有成人之美,臣也不会再提,事情到这一步,臣也已经回不去成州了,臣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安逸候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苏岑的脸上:“既然裴相心有所属,不愿娶臣妹,臣也不强求,臣的三弟,如今正值壮年,还未娶妻,宣阳候府四位小姐也如今也还未嫁,想与小候爷结下姻亲之好,也算是为臣这一脉,留下血脉,臣在九泉之下,也有颜面能见列祖列宗。” “不可能!” 苏岑想也没想直接就拒绝了:“你以为你拦得住武威王?三万对三万,你也并没有完全的胜算,最坏的结果无非同归于尽,没有这六万人,我照样能杀了惠王!” 安逸候也并不意外,他看向上首的贺瑜:“若真如小候爷所说,我今日也没有这个机会见到陛下了吧。” 贺瑜看着安逸候,按着扳指的手指慢慢变紧。 胡城和源城的消息传来,两城的兵营从三日前开始,便发了疫症,如今病倒一片,无法来援,最少还要半月后才能出兵,那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援军才能到,可战场之上,时间便是人命,惠王的十七万大军一到,光靠童城和樊城的四万人,根本挡不了多长时间。 这件事他刚收到消息,只来得急告诉了裴决,还没来得急告诉苏岑。 他低估了成王,当初太皇太后三次向裴决提起姻亲一事,裴决都拒绝得很干脆,成王也没说什么,后来知道了他与苏岑的事后,他便也没有再提,而成王一直不动声色,甚至主动上交了兵权。 如此看来,当时他应当就有异心,只是时机未到,一直未发作,而胡城和源城的事想必就是成王在背后操纵。 苏岑一见贺瑜没说话,就知道此间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但是他是决不会拿姐姐们做交易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交易! 而此时,更不可能! “此事朕要考虑。”贺瑜收敛了脸上的冷意,缓慢地靠到了椅背上,看着安逸候那张消瘦的脸,眼中晦暗不明。 苏岑气得要跳起来,但也知道此时还有安逸候在,忍住了没有失态,只咬牙道:“陛下,臣的四位姐姐怕是配不上安逸候府。” 贺瑜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冷:“之前任性便也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立刻将她们接回来。” 苏岑闻言却是一怔,随即低下头去,闷声道:“是,臣这就将她们接回来。” 贺瑜这时才看向安逸候,声音沉怒:“让贺敏退兵。” 安逸候却轻轻一笑:“陛下赐婚之后,臣弟自当入京娶亲。”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69章 安逸候被囚禁在宫中,苏岑和裴决才出宫门,苏岑便问道:“贺密还搞了什么事?” 贺密便是安逸候的名字,算起来,也是贺瑜的表哥,只是早出了三服,也没什么亲情可谈论的了。 “胡城和源城的援军发了疫病,最快也还要一个月才能赶过来。”裴决说道:“和他脱不了干系。” 苏岑皱眉,骂了一句,才说道:“惠王失踪后贺瑜就已经下了备战的令,那个时候还好好的,却在这个节骨眼出事,这两城的太守要么没用,要么不是好东西。” 第122章 裴决嗯了一声,两人马靠得近,他低声说道:“贺密提的根本不是真的条件,他就是在给惠王拖延时间,姻亲之事说到底也不能保证什么,他犯下的乃是谋逆之罪,就是把妹妹嫁进皇宫也没用。” 苏岑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说道:“我知道,你放心,你不会娶,姐姐也不会嫁,不管他打什么主意,敢把主意打到你们头上,我就饶不了他。” 裴决见他似乎真的没有介意,这才松了口气:“嗯,刚才在殿上,陛下不过是说说而已。” 苏岑朝他一笑,本来一直阴翳的神色稍稍亮了些许,透露出一股骄傲来:“我知道,这种时候,贺瑜不可能把姐姐们召回来的,她们回不来。” “回不来?”裴决感觉这话中有深意。 苏岑犹豫了一下,却只说道:“后面你就会知道了,总之,他说要让姐姐们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有变。” 当晚,孙千带着贺密和一万人马秘密出京都,朝着对峙的地点而去,可第二天一早,竟从各处开始流传起了当初贤贵妃的那封信,一时间舆论四起,众口铄金,竟有人意图出城去投奔惠王,称惠王才是真正的皇室后裔,贺瑜只是狸猫换太子的那只猫,不配为天子。 苏岑气得一口早饭都没吃,人的嘴巴却是最关不住的,最终散播谣言的人是抓到了,可谣言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惠王这招先发制人,事情真像真假参半,让他们就是想证明也无从解释,而越是急燥,反而越显得心虚,一时竟有口难辩。 随间谣言越演越烈,有老臣已经开始告假,贺瑜面对下面惶恐的群臣,却一字未提身世之事,只冷冷地下了令,告假的人,以后便也不用再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惠王的五万先锋军竟已到童城,而童城太守竟意图出城受降,被贺瑜派去的监军斩了,可到底人心已经涣散,不堪一击,只用了两日,惠王便破了童城。 童城破后,剩下的不到一万人退守樊城,而此一仗后,惠王更是士气大涨,行军速度更快,显然是想一鼓作气破樊城,拿下京都。 御书房内,地上铺着巨大的舆图,贺瑜坐在桌后,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裴决则是看着舆图,目光仔细扫过舆图上的每一寸。 裴决一直看着此时铺在地面上的舆图:“四方军里面青龙和白虎军想回援京都路上最快也要四十天左右,来不急,而最快调兵回缓的玄武军和朱雀军被赫国和郑国所牵制,不能动。” 贺瑜早已下过勤王诏书,受之前血脉一事影响,舆论还在发酵,但朝廷积威多年,虽有不少人犹豫,但依然也有不少兵马响应,只是赶来需要时间,而惠王显然也是知道,拖住了离京都最近的四城援兵之后,他需要速战速决,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就是比谁更快! “贺密只围不攻,明摆着就是想拖死我们,再这么耗下去,惠王就要到京都了。”苏岑撑在桌案上,面对着稳坐在那里的贺瑜:“樊城现在只有不到三万人,挡不了多长时间,我带京都的驻军去樊城,还能多争取一点时间,禁军留守,等孙千的援军。” 裴决立刻转头看向他:“不行,京都驻军也只有三万,并没有完全把握的胜算。” “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三万人够了。” 苏岑走过去,拿起藤条在舆图上一划:“孙千那边一旦突围,走这里,急行军快则六天就能到京都,秦将军和武将军已经去了胡城和源城,一旦疫病控制住,他们立刻就会带兵回援,现在比的不过就是时间,我就算不能直接杀了他,六万人,我拖住他一个月没有问题,到时候,各地援军也都到了,惠王的死期也到了。” 这些裴决自然也都想到了,但哪怕只是守城不出,到底是上战场,而且惠王也知道形势于他并不利,必然不会如他们的愿,这一仗无可避免,一旦开战,刀剑无眼,只要有其它选择,他就不愿意让他去冒这个险。 “那我带兵去樊城。”裴决声音坚决:“你在京都等援军。” 一提到这个话题,裴决就固执地像一头死犟的牛,苏岑气急:“你是是文官!丞相!这个时候就应该在京都顾全大局,去什么战场!” “要么我去,要么让吴将军去!” “吴将军都已经五十八了!他去什么去!你就这么不相信我?难道我还能让惠王那个孙子破了樊城不成!” “就算只是守城,也必然会和惠王正面交锋,你没有上过战场,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你也没上过战场!而且现在是争这个的时候吗?!禁军和京都驻军是现在我们最后的筹码,交到谁手上都不如交到我手上靠谱,不过半个月,最多半个月后孙千肯定能回来,我难道二十天都守不住吗?” “不行!” 两人之间还没有过激烈的争吵,就算在裴决刚回来时,两人的关系再不好,也不过是苏岑胡搅蛮缠,裴决冷漠以对,此时就在御书房,当着贺瑜的面儿,就控制不住地吵了起来。 “行了!”贺瑜站起身来:“这是吵架的时候吗?谁去是朕来决定的。” 苏岑被裴决气得脸都红了,双手抱胸别开头。 贺瑜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人,头有些疼。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周积弊已深,先帝去得早,他年幼即位,根本来不急清理朝堂,朝中许多人还是老臣,这几年他虽然在掌权之后也在培养自己的人,但到底时间不够,而兵权之重要不用多说,如今他信任且能用的武将并不多,派去胡城和源城的两位将军也算是他的可信之人,孙千也已经出去了,现在留守京都的三万驻军和两万禁军是他现在最后可用的兵马,禁军是他直属,而京都的驻军一直是交给苏岑的,论信任,苏岑是最好的人选。 第123章 但真的将仔细养在京都二十年的弟弟送上战场,心底里来讲,他还有是有些舍不得的,而以他对裴决的了解,别说拖住惠王,就是给他六万人去迎战,他也不一定会输。 “臣请战。”裴决回身,朝着贺瑜行礼请战。 “臣也请战!”苏岑毫不相让:“京都驻军一直是交给臣来辖制,臣是最好的人选。” 谁也不让,一时气氛剑拔弩张,贺瑜看着两人也是头疼,就在这时,外头梁公公的声音及时响起来了:“陛下,玄武军的军报到了。” 贺瑜立刻说道:“进来。” 自从赫国发兵开始,玄武军的军报每三天便会送进京都,贺瑜快速看完后,阴沉了许久的脸终于是放晴了一些,眼中浮现出笑意来,将手里的军报递给了苏岑。 苏岑接过来快速地看了一遍,唇边轻逸出一丝笑来:“真不愧是……”他停了一下,抬头看向贺瑜:“玄武将军没让陛下失望吧。” 玄武军主动出击,打了赫国军队一个措手不及,趁着秋风火烧连营,将赫国军队逼退了二十里,一时不敢动弹,并且会分出四万兵力回援京都,急行军一个月左右就能到惠王后方,到时候与他们的援军形成合围之势,便可以一举拿下惠王。 贺瑜笑道:“四方军从来就没让我失望过。” 苏岑把手里的军报递给了裴决,说道:“玄武军回援自然是最快的,但赫国那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迟早要出手,若是四万兵马回援,那边就只有四万人了,大雍那边可靠吗?” 提到正事,贺瑜也严肃了几分:“之前玄武军出兵缓过大雍,谢奕重新掌权,朝政已经稳定,而且他们不入境内,只会在外面帮我们拖住赫国,只要惠王一除,我就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了。” 听他这么说,苏岑这才放下心来,说道:“行,现在只要樊城能顶住就行,明日我带京都驻军去。” 一提到这个话题,本来因为军报而来的喜悦气氛瞬间又消散殆尽,裴决合上军报,抬眼看向他:“相比起小候爷,我更适合。” 现在都已经叫回小候爷了,苏岑气得瞪回去,可看到那张冷峻的面容,咬着牙又撇开了脸。 贺瑜看着两人叹了口气,说道:“行了,我再考虑一下,明日一早就有答案了。” 这还是两人把话说开后头一次吵架,连出御书房时苏岑都离了裴决三步远,才走不远,梁公公又叫住了苏岑:“小候爷,陛下有句话忘了吩咐,让小候爷回去一趟。” 苏岑扭头就回了御书房,裴决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垂眸叹了口气。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70章 回到御书房,贺瑜还在看舆图,见他进来,指了指桌上一封信,那信封上却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给你的。” 苏岑一见那信就高兴起来:“总算有了,这一个月都没消息。” 贺瑜笑了一下,转回头又继续看舆图去了。 苏岑没去多久,很快就出来了,回来时看上去高兴了一些,但却仍然没有理会裴决,两人出宫时已经又是天黑,近日在宫里一呆就是一整日,苏岑突然就想到,自己刚和裴决在一起的时候,还幻想过春花秋月,看花赏月诗酒茶的快活日子,结果这一个夏日过去,错过了春花,又耽误了秋月,夜里的冷风吹过面颊,感觉人心都凉凉的,可能真等事情都了结了,只怕只能赏雪了。 苏岑又在心里把惠王骂了一遍。 刚吵完一架,又各有心思,一路无言,直到进了丞相府,苏岑却在回廊处停下了脚步:“我要住别的院子。” 裴决脚步停下,目光在苏岑憋着气的脸上看过去,缓慢地说道:“俏俏,此事不是儿戏。” 苏岑横了他一眼,眉宇间怒气更重,见他分毫不让的样子,一双眼里火“腾”地就烧起来了:“我知道不是儿戏,现在惠王带兵围城,樊城那点儿人有多少战力我清楚的很,总不能等他们打开京都城墙脚下了再出兵吧,你去还是我去,不过都是拖延时间,为什么就不让我去!” 小陵和苏浩本就跟在不远外,眼见情况不对,但又不敢插嘴,只能默默地移到了黑暗中。 裴决亦是忍着的,刚才有贺瑜在,他还敛着情绪,此时只有两人,也难免有些忍不住了:“你自己也知道此一去有多危险,惠王想在援军赶到之前拿下京都,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破了樊城,他在童城几乎没费什么劲,今日一早送到的战报上,樊城如今只剩不到两万人了,你去了就要直面惠王的十四万人,守一个月,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苏岑当然知道,而且两人没说出来的话都一样。 樊城不一定能守住,惠王为了赶在他们援军来之前到达京都,拼了命地行军,五万先锋军破了童城之后,又加快步伐直达樊城,短短三天已经攻了五次,后续人马最快还有五天就能到樊城,他们赶到樊城时,惠王的十二万人也会到,那个时候的樊城几乎就只能靠着京都的三万驻军来守,必然是一场血战。 但就像裴决不想让他去一样,他也不想让裴决去,如果他们当中必需要有一个人去面对,他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两人最后也没能谈拢,谁也不让谁,苏岑气得没回藏锋院,住进了另外的院子,裴决沐浴完又去敲了门,苏岑也没理他,这还是头一回,但此事不同以往,裴决最终也没说什么,回了藏锋院去了。 第124章 自从苏岑搬到丞相府,两人还没分开睡过,之前夜夜贪欢,后来因惠王之事没有过多精力,但两人也是睡在一起的,这陡然一分开,谁都不习惯。 裴决从榻上坐了起来,黑暗中只有月光从窗棂中洒落进来,勾出一地花影,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飘落的树叶被月光一照,影子就在窗影中清晰可见,所有一切的声音都因为那个人不在身边而变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寂寞。 他叹了口气,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哪怕在渐安,在他无比思念苏岑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大概是那个时候从未想过拥有,而此时却是习惯拥有后又失落。 若是其它的事情也算了,但这件事关系到的却不是别的,他决不可能让苏岑去冒这样的险。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过去的时候,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中间夹杂着小陵和苏浩的劝阻,还有一个明显带着醉意的声音。 裴决就不自觉地勾起了笑容。 推开门,果然就看到苏岑正站在那里一脸不耐烦地呵斥着小陵,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换成了他送给他的二十岁生辰礼。 “干嘛,我的院子我回不得?喝酒了怎么了?放心,小候爷我还没醉。”苏岑一边说着,抬眼就看到了裴决,几乎下一秒,不需要经过思考就露出笑脸,朝他伸出了手:“抱。” 裴决走过来,伸手将人抱进了怀里,朝着小陵和苏浩看了一眼,两人立刻就识趣地退出去了。 苏岑没骨头似地挂在他身上,手里还勾着绳子,挂着两只酒瓶,身上的酒香见缝插针地就往裴决的鼻子里钻。 裴决想将人抱回屋子里去,可苏岑却拉着他不让他走,伸手便指向一边的花丛里:“看,明月哥哥,花开了。” 苏岑喜欢花,藏锋院里种满了花,此时芍药已过花期,只剩下宽大的叶片,裴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也是微微一震。 那是一朵昙花,洁白的花瓣舒展开来,吐露出内里淡黄的花蕊,清冷的月光下,像是散发着光芒一样的,遗世独立,美得不可方物。 这株昙花自他们搬进来起,苏岑就常常和他说起,是他养了许久的一株,只是一直不开花,这让他比对其它花木更多了几分惦记,甚至有时候半夜睡醒了还要出来看看,说是昙花一现,花期短,养了这么久,万一开了没看着就亏死了。 苏岑拉着他在那珠花前蹲了下来,大半夜的,两人大男人就这么盯着一朵花,但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苏岑喝了酒,没完全醉但懒得不想动,裴决就任他靠着。 “我们和好吧,明月哥哥。”苏岑身子一歪,整个人都靠进了裴决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和你吵架,不管是因为什么。” 裴决垂眸,就看到苏岑月光下的脸比那昙花还漂亮,长长的睫毛在颤动,他手臂一收,将就人搂得更紧了:“嗯。” “我让你去,我留下来,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回来。”苏岑微微抬头,脸颊上是因喝酒而起的红晕,眼里却是一片清明的深情,声音带着哽咽:“一根头发都不许少。” 裴决看着他脸上的担忧和不舍,心中一片酸痛:“好,回来之后你来数,一根都不会少。” 苏岑噗嗤一声笑了,朝他看过去,眸光湿润,月色下像是潋滟了所有的星光。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四片唇瓣才一贴上,就无比熟练地纠缠在一起,瑟瑟秋风吹不散热情,繁花盛景也夺不去关注,此时此刻,只有彼此,再无其它。 苏岑将裴决推倒在花丛中,长腿一跨,便坐到了他的身上。 裴决出来时只披了件大氅,里头只穿着里衣,此时衣衫早已散乱,苏岑笑得越发放肆,像个蛊惑人妖精,目光像有实质般轻佻地扫过去,便感觉到被压制的身体蠢蠢欲动。 “回房去。”裴决腰腹一动,想要坐起来,但却被苏岑那只放在他胸膛上的手一按,又将他按回了地上。 “不要,就在这里。”苏岑咬开一壶酒,仰起头,随意地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水顺着他的嘴角落下来,滑过鼓动的喉结,又顺着脖子流进去,将胸前的衣襟打湿了一片。 他俯下身来,将嘴里的酒渡到裴决口里,细细地舔吻着从他嘴角滑落下来的酒珠,吻了下巴,咬了口喉结,灵巧的舌尖像一条调皮的小蛇般,又一路滑了下去。 裴决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地翻身将他压下身下如他所愿,但满天星幕提醒着他,此时他们还在外面,从小接受的教导让他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眼底发着红,声音也已经彻底哑了下去:“俏俏……” 两人虽然有过多次亲密,可那都是在屋内,苏岑无所顾及,但裴决在这方面却是个羞耻心格外重的人,最出格的无非也就是在浴桶那一次。 苏岑似乎也并不意外,他拿起酒壶,却发现有一壶已经喝完了,略有些不耐烦地咬开另一壶,目光一转,看着被他压在地上的裴决,玩心大起,直接便将酒往他身上倒去,火热的身体碰上冰冷的酒水,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颤栗,溅起的酒珠溅了满脸,让他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就感觉那酒顺着脖子落到了嘴边。 失了视觉,感官就更加灵敏,让每一点感觉都成倍成倍地放大,他不知怎地,就张开了口,浓烈的酒顺着喉咙入了胃,入了身,理智被灼烧,几乎化为灰烬,就在这时,带着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第125章 “丞相大人。”熟悉的,撒娇的,性感的,诱惑的声音:“来呀,快活呀。” 天地之间,一切都似乎成了虚幻,晕眩之中,只有彼此身体的触感是真实的,于是一夜荒唐,从院子里到回房间,裴决就没让苏岑从他身上下来过,哪怕是在回房去的路上,裴决都没放过他。 若说平时裴决就受不了苏岑的撩拨,那喝了酒的裴决简直就像是脱下了人皮的狼,苏岑虽然知道自己是自食恶果,有心里准备,但仍然被折腾的第一次在床榻上讨了饶。 直到苏浩进来叫醒他,苏岑睁开眼时,仍是两眼空空,像是还没从梦里醒过来。 “小候爷,一切都按计划在做,小陵现在也还在睡。”苏浩看着他脖子上花成一片的印记,不忍直视,但还是尽责地提醒到:“该进宫了。” -------------------- 回收文案,又是锁到崩的一天~ 第71章 苏岑缓了好一会儿,眼里才慢慢有了光,他转头看了苏浩好一会儿,似乎才将人认出来,刚张口想说话,就感觉喉咙一阵刺痛。 苏浩立刻端了温水过来让他喝了两口,这才感觉好了许多,他慢慢地坐起来,被子滑下来,露出的胸膛和脖子一样,不堪入目。 虽然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但苏浩还是垂下了眼,耳根通红。 苏岑又坐了一会儿,神志这才慢慢地回笼,看向一边睡得正熟的裴决。 昨天的第二壶酒里他下了迷药,本来只打算哄他喝一口,让他去不了早朝就行,没想到昨天那种情况歪打正着,这药量,估计起码要睡两天了。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苏岑心中万分不舍,身子一歪,又倒回了床上,磨磨蹭蹭地将人揽进了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 站在那里苏浩忍不住提醒到:“小候爷,时辰……” “知道了。”苏岑深吸了一口气,坐起来,目光一瞬间变得清明坚定:“进宫吧。” 贺瑜看着递上来的折子,再看向下方惶惶不安的众臣和镇定自若的苏岑,气得脸色铁青。 “裴相身体不适,卧床不起?”贺瑜盯着苏岑,眼里像是压抑着雷云万千,将手里的折子扔给一边的梁公公:“昨天朕见裴相时他还无事,怎么一夜工夫就突发疾病?” 苏岑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人吃五谷,生百病,这生病一事,哪里是说得准料得着的呢?不过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樊城之危已迫在眉睫,不可再等,臣请战,带京都驻军先行前往樊城,抵御叛军,望陛下允准。” 裴决不在,只能由他去,而且此事必需尽早决定,决不可拖延,今早一见裴决不在,贺瑜就知道定是苏岑在其中作梗,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裴决的。 贺瑜看着他那满脖子遮都遮不住的痕迹,心里就知道大概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裴决也不至于色迷心窍成这个样子,毕竟事关战事,这点上他还是有轻重的。 看着下面望着自己的群臣,他压了压心里的急切和烦躁,缓了语气,对着苏岑招了招手:“你上来,朕有话要问你。” 苏岑施施然就走到了他跟前,群臣都望着这对表兄弟,想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贺瑜却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咬牙切齿地问道:“裴决到底怎么了?” 苏岑笑眯眯地丝毫不惧,如实相告:“我哪里舍得把他怎么样,只给他下了点迷药,睡个两天就好了。” 两天?樊城需要援军,一刻都等不得。 这是断了他让裴决去的念头! 贺瑜瞪着苏岑,苏岑却看着他,好似一点儿也不把他的怒意放在心上,反而轻声说道:“表哥,你知道我的,我想做的事,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会做成。” 下了朝,苏岑才踏进御书房,迎面就是一只茶盏飞过来,碎在他脚边,他脚步一顿,却丝毫没在意,笑嘻嘻地继续往里走:“别生气嘛,表哥,这下你也不用纠结了,多好。” “好个屁!”贺瑜都忍不住骂了脏话:“你明知道我更属意裴决去,还故意弄出这一出来,逼我让你去,苏瑶光,你长能耐了!” 贺瑜很生气,他其实能理解裴决,此一去说来简单,但却极其凶险,他并非不相信苏岑,只是战场终究是战场,哪怕有一点儿失误,可能就回不来了。 苏岑和裴决都很重要,但论起亲疏,他自然更想保护苏岑。 可苏岑这一闹,直接就逼他下了决定,看着他瞒不在乎的笑脸,一想到马上要送他去战场,他就气得胸闷。 见他似乎是真气极了,苏岑也收起了那幅嘻笑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将面上的表情收了,只剩下了难得一见的认真:“贺瑜,当年,不管是裴伯伯,还是爹,为先帝,为了江山稳固,甘愿赴死,现在,我和裴决也愿意为了你,为了大周而做同样的事,上一次,是裴伯伯领兵,这一次,该轮到我了。” 贺瑜心口一痛,他嘴唇抿了一下,哑声说道:“不要说这样的话。” 苏岑笑了一下,眼里有光,像是又恢复到了那个潇洒的小候爷:“对啊,还没到那个时候,一个月后我凯旋归来,从此就从纨绔子弟变成救世英雄,又能俘获一片芳心。” 贺瑜眉头稍稍有所松动,但仍然担忧,二十年来,他一直看着这个弟弟长大,深知他的性子,看上去放浪不羁,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心里装着所有人。 第126章 就像当年所有人都在说候府的四个姑娘不过是庶女,而且年纪这么大,还挑三拣四,他就能拿着鞭子从长街这头抽到那头,谁敢多说一个字,他就多抽一鞭子,直到再也没人敢置喙。 十二三岁的贺瑜在早朝时被那些倚老卖老的臣子堵得话都说不出来,气得下了朝饭都不想吃,苏岑知道了,他就敢骑着马将人拦在宫门口,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生生把人骂得气晕过去。 苏小候爷从不吃亏,别人说他一句,他就能回十句百句,从小到大不知被参了多少折子,可他依然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 人之所以无畏,也不过是因为心中安定,便不会被其它事所惊扰,不会因外物而犹豫。 “我不会让你输的。”苏岑伸出拳头敲在他肩头,仍是那幅笑脸,从小到大看了许多次的那张笑脸,张扬又自信:“你也不会让我输,还有裴决,还有四方军,我不是一个人。” 贺瑜抓住了他的拳头,却没有笑:“一个月后,必需回来,否则……我就把你四个姐姐全都嫁出去,嫁去大雍联姻。” 苏岑一下怔住了,随即恶狠狠道:“你也太狠了。” 事情既然已成定局,贺瑜也不能再做悔改,毕竟目前朝中,除了裴决,也只有苏岑能去了,但贺瑜仍然觉得不解气,冷哼了一声:“你还是想想,裴决醒来之后会把你怎么样吧,我可不给你兜着。” 苏岑当然知道裴决醒来之后,只怕是会比贺瑜还要生气,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于是干脆不想:“不管了不管了,到时候再说。” 于是,在苏岑领着三万兵马前往樊城的一天一夜之后,裴决终于在第二天的午时醒了过来,刺目的光线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还没想清楚自己怎么会一觉睡到这个时辰,侧过头就看到小陵那张憋了好多气的脸。 “公子,你总算醒了,小候爷现在只怕都快到樊城了!” 裴决站在御书房里,面色铁青,贺瑜看着他那张阴沉的脸,淡淡地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被他耍了。” 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贺瑜已经下了令,苏岑已经出城了快两日,再有一日便能到樊城,既不可能将人抓回来,更不可能临阵换将。 裴决再怎么生气也只能憋着,就在贺瑜觉得裴决好歹要发泄一下的时候,裴决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平静,最终只是问道:“陛下,樊城的情况如何?” 樊城的战报是每日必要送到的,贺瑜从桌案上拣出一本折子,扔给裴决。 惠王想必也是料到他们一定会给樊城增援,简直不把人命当命,疯狂地进攻,苏岑最少还快也还要一天才能到樊城,那个时候,估计樊城也没什么战力了。 一天后,苏岑提前一晚到达樊城,正遇上一场大战,他丝毫没有犹豫地便上了城墙,本来樊城太守看到来缓的人是这位声震大周的苏小候爷时,有一点绝望,但苏岑却没管空管他,眼看城门已经摇摇欲破,直接命人打开了城门,一身暗金盔甲,一柄长剑直接带兵主动出击。 仗打到这个时候,双方人马其实都已经疲惫不堪,而这支先锋军本来就已经攻过童城,几乎没有休息就直奔樊城,然后就没日没夜的进攻,若不是眼看胜利再望,靠着这一点毅力支持着,几乎就要倒下了,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天降援军,一下子被主动冲出来的援军打懵了,被冲得七零八碎。 苏岑没有犹豫,直接带兵冲进帅帐,砍下了主帅的头颅,解了樊城之困。 首战告捷的军报送到京都时,被阴云笼罩多日的京都终于是涌出了一点喜色。 孙千那边带着人赶到,先是以贺密为质,可对方仍然在拖延着他的时间,于是孙千当机立断,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在阵前斩了贺密,终于激怒了贺敏,两军开始交战,孙千却并不恋战,找到机会突围后让三万人先行前往樊城,他带了一万人断后。 可惠王也没有给时间他们,十二万人在三日便抵达樊城,没有做任何修整便直接发起了进攻,第一次便猛攻了三个时辰,休整一夜后,又发起第二轮进攻,而且持续了六个时辰,苏岑一直守在城墙之上,哪怕在箭雨之中,也未曾退缩一步,以三万人,硬生生抗下了十二万大军的两次进攻。 曾经被人骂浪荡,纨绔,不学无术的苏小候爷,在短短的十天之内,成了樊城,乃是大周的战神。 贺瑜把信交到裴决手上时,忍不住说道:“你给他回个信吧,昨日那一仗,不容易。” 除了每日的军报,随着军报一起送到京都的,还有一封给裴决的信。但连续十天了,裴决硬是一个字也没给苏岑回。 裴决面无表情,拿着信的手指却是一紧。 这次的信特别薄。 -------------------- 俏俏其实很man 第72章 孙千的援军终于不负所望,在第十五天赶回了京都,裴决立刻请命,三万人只在京都城效休息了半天,便由裴决带领,加上一五万禁军,连夜赶往樊城。 御书房内,裴决正和贺瑜对峙着:“我带三万人去足矣,禁军只有两万人,必需留在京都以防万一。” 贺瑜却不听,他看着面前的舆图,说道:“只要樊城能守住,京都就是安全的,若是樊城守不住,禁军留在京都也没用。” 裴决语气平静,但眸中却如同有深流暗行:“陛下,下毒之事还未查清。” 第127章 贺瑜闻言顿了一顿,抬头看向他。 “之前我们怀疑各藩王,但如今藩王已反,真是他们的人,此时必然也应该会有动作了,但我们查了这么久,这个人却一直没有动静,藏得极深,我怀疑,他还在京都,甚至,可能就在陛下身边,而此时局面混乱,最容易动手,若是他再想动手,便是最好的时机。” 贺瑜看着他,直起了身体,拿着藤条的手背到了身后:“你有人选了?” 裴决一如既往地冷静,哪怕即将挂帅出征,似乎也没有影响他一分:“禁军必需留在京都。” 贺瑜看着他,却是没有说话。 最后,裴决带着一万禁军和孙千带回来的三万人出了京都。 小陵也是一身戎装,骑马随行,他侧过头去,就看到裴决表情与平时无异,但他总感觉他的心情极差。 “公子,今日樊城的战报也是按时传来,虽然艰难,但再守三天应当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加快行军,最快还可以提前半天到,小候爷不会有事。” 裴决听了小陵的话,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十五天,每天他都会收到信,一开始每封信里最少都有满满的三页纸,撒娇卖乖甜言蜜语毫不吝啬,可是从五天前,收到的信便越来越薄,字迹越发潦草。 用潦草的笔迹来掩盖落笔时的无力。 裴决抓着缰绳的手一紧,眼中闪过一抹锋利之色,不由地夹了夹马腹,胯.下的马儿立刻加快了步伐。 京都到樊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快马加鞭,不分昼夜,同信使一样的速度,是可以在一天一夜赶到的,但行军是需要休息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在第二晚夜晚降临的时候,必须要扎营休息。 小陵将热好的吃食送到裴决面前,他正坐在篝火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火苗,不知在想什么,这一路,他几乎都没有说过话,或者说,自从苏岑偷偷跑去樊城后,他除了必要的言语,私下里就再也没有说过多余的话。 已近十月,夜里露深,寒气重,火堆旁倒是暖和,可也暖不了裴决那冷如寒玉的脸。 小陵将东西送到他面前,劝慰道:“公子,吃一点吧,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到了樊城怕是没时间吃饭了。” 裴决没多说,行军路上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裴决虽然是主将,可以有特殊,但他嫌麻烦,没有要,小陵端过来的是一个干巴的饼子和一碗粥。 裴决拿起饼子只掰了一半,漫不经心地朝嘴里送着,小陵刚想要再说多句,突然有个哨兵匆匆地跑了过来,见到裴决,一抹脸上的汗,说道:“裴相,抓到一个姑娘,说是京都有事发生,要见裴相。” “姑娘?”小陵先开了口,皱眉问道:“如今樊城战火未熄,这条路又是行军路,怎么会有姑娘敢来,她一个人吗?” 那哨兵也面有疑惑,只如实说道:“是一个人,她说她是从京都来,叫解忆。” 裴决听到这个名字,眸中一沉,将手里没吃几口的饼扔回了小陵手中的碗里:“带她过来见我。” 解忆被带到裴决面前的时候,整个人早已疲惫不堪,一是因为赶路,二是因为她此行的目地,当她看到裴决高大冷峻的身影时,心中一颤,脚步下意识地一停,可胳膊还被两个士兵拽着,差点将她拉得摔倒。 却被一只结实的手臂扶住了。 解忆抬头,就撞进了裴决沉冷的眼中,和她之前见过的无数次一样,面无表情,声音平静到无一丝波澜,以往让他觉得冷漠和惧怕的人,此时却让她慌乱的内心一瞬间安定下来:“解姑娘。” “解家和吴王同流合污?”小陵跳了起来,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扬了几分:“那给陛下下毒,也是解家做的?” 裴决一眼过去,小陵立刻敛了声音,但仍然压着声音急道:“京都现在只有一万禁军,我记得禁军统领也姓解,公子,陛下还在京都啊!” 那个统领就是解忆的表哥,乃是解家的旁支,一直听命于解父,如今苏岑在樊城,裴决亦出了京都,贺瑜只一人在京都! 裴决听着他们的话,面上表情却仍然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变化。 解忆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急道:“裴相,我是偷跑出来的,现在回去还来得急,一定要救贺哥哥!” 小陵才听到一半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可看裴决没有反应,他也只能按捺着心里的急切不断看向裴决。 裴决听完她的话,目光却是望向了樊城的方向:“那苏岑呢?” 他们若是回了京都,和解家纠缠在一起,一旦被拖住脚步,别说三五天,哪怕只耽搁半天,樊城可能就破了。 苏岑决不会弃城而逃。 解忆和小陵同时愣在了那里,解忆更是眼眶一红,小姑娘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此时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慌乱之下捂住脸便蹲在原地,抱住自己哭了起来。 “那,那我们先去樊城,去救,救苏哥哥,再去救贺哥哥……” 说到后面她也已经说不下去了,哪怕她没看过军报,但樊城的事情也早已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此时回京都,相当于放弃了樊城。 一直以来,她都被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让她接触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所以对于解父和解母所做的事,她都是不知情的,自从苏岑带兵去了樊城,她心中便一直担心着苏哥哥,前几日想着好几天没见苏母了,去找苏母的时候却被母亲以各种理由劝了回来,心中有疑,夜里偷听到了解母和解父说话,这才知道真像,一瞬间天翻地覆。 第128章 改朝换代? 这四个字背后代表着什么?不仅仅是那个位置换一个人这么简单,将代表着她所熟悉的一切人和事可能都会被颠覆,贺哥哥,苏哥哥,所有熟悉的人都会死! 她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不敢想像解父和解母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背后的理由甚至她都没敢去质问,第一反应就是去告诉贺瑜,告诉苏岑,但是一旦此事被揭发,那解父解母犯的是叛国罪,是要灭九族的,她在恐惧和慌乱中不知所措,直到孙千提前带兵到达,而他们也要提前动手,只要裴决到达樊城,那这边就会动手。 于是她不敢再等,没有告诉任何人偷偷出了家门来报信,她没有先择去告诉贺瑜,而是找上了裴决,想要苏岑在贺瑜面前替解父解母求个情,她不求多的,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 “解姑娘,此事你不必多想。”裴决看着她呜呜地哭着,略有些无措,他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也知道她是无辜的,苏岑把她当亲妹妹,他不可能放任她不管,只能说道:“陛下在京都,京都不会有事,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樊城。” 解忆抽噎着抬起头来看他,满脸的泪痕被火光映得更加狼狈,但哭过一遭之后,心里的淤堵少了些,思绪也慢慢地清晰起来,他看着裴决镇定的脸,心里闪过一道什么:“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裴决默了一瞬,旁边的小陵也巴巴地看着他,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再瞒着了,说道“对。” 苏岑走后,他几乎夜夜无法安眠,只有实在累极了的时候,才能睡得着,而每一个安静的夜晚,他的思绪就会极度地清晰,足以让他把所有的事情梳理一遍。 能给贺瑜下药的必然是能接近贺瑜的人,而这个人必需同时得到贺瑜和太皇太后的信任,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苏,裴,解三家,苏家和裴决不会,所以他对解家便多留了疑心。 而贺瑜和苏岑的身世,除了太皇太后外,只有苏母知道,太皇太后常年在宫中,几乎没人能接近,更不可能从她身上套到话,那就只有苏母有可能被人利用,而能让苏母信任并且常年有接触的人,解家便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突然有人要验苏岑和苏母的血缘?二十年来从未被怀疑的事,是从哪里惹了人怀疑? 因为他们知道了苏母是石女,但不能确定,所以怀疑起了苏岑的身份,然后才查到苏岑是当初先帝之子。 他不知道解母是如何知道苏母是石女之事,毕竟这件事太皇太后瞒了四十多年,苏母也不可能主动向人提起,他找吴老问过,吴老只告诉她,这件事很简单,石女终身都是少女,有没有生育过,一摸脉就能摸出来。 苏母身体一向很好,平日里也只有府医在请平安脉时有机会摸到她的脉,其它人机会是不可能的,但苏母向来和解母关系好,除去府里,去解府的时间比去宫里陪伴太皇太后的还多,那就极有可能是在解府露出了什么破绽。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73章 而且更引起他怀疑的,还是之前贺瑜提到的想让苏解两家结亲的事。 从客观来讲,这是于双方都很合适的一桩姻缘,解家想给解忆找一个真心爱护她的人,而苏岑自小和解忆一起长大,两家知根知底,解忆若真嫁到苏府,于解家也好,对解忆自己来讲也好,都是极好的,但这一桩婚事,却意外地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不管是太皇太后,苏母,连解母也反对。 太皇太后可能是想让苏岑娶一个于朝局有利的女子,苏母可能是看出苏岑于解忆没有男女之情,但解母却想也没想地反对。 这也让他多留意解家的原因。 不过这一切都是怀疑,现在樊城之危刻不容缓,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细查,但事态总有两面,惠王起势,便是已经与他们撕破了脸皮,他们若真想对贺瑜动手,此时也算是最好的时机,所以,裴决救樊城,带走禁军,便是为了让他们感觉自己有机可乘,那一万禁军他虽然带出了城,但却并不打算带去樊城,而是放在京都城外隐蔽起来了,只要贺瑜一声令下,半天之内便能回缓。 而那个禁军统领,也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他架空,若解家真的出手,也翻不出浪来。 此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多半是需要贺瑜那边来部署,所以裴决连小陵也没说,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无所谓他们知不知道了。 解忆听完他的话,愣愣地蹲在那里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我来……” 若这一切裴决和贺瑜都知道,她再来报信,也不过是多此一举,突然又想到什么,她猛地站了起来,抓住裴决的胳膊:“那……贺哥哥可以饶了我爹和我娘吗?” 问到最后时,她的声音已经非常低了,原以为,至少看在她来报信的份上,可以将功折罪,饶爹娘一命,可是如果这一切贺瑜和裴决早就知道,那她还有什么再理由再去求情呢? 那她……是她害死了爹娘。 裴决看着她一瞬间面如死灰般,眼里的光都要熄灭了,似乎看穿了她的想说,说道:“解姑娘,这件事陛下迟早都会知道的,与你无关,而且……”他停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解大人瞒了这么久,连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没能查到他身上,你这么容易就能听到,就能出京都报信吗?” 第129章 解忆愣愣地抬起头看他,头发蓬乱,眼睛红肿,稚嫩漂亮的小脸上满面的泪痕都还未干。 小陵跟在裴决身边多年,一下子就回过味儿来:“解大人让她出来报信的?” 解大人在朝中隐藏多年,却都未被人查觉,怎么会这么疏忽,在自家院子里,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解忆进到他的院子里,还正好偷听到了他与解母的话呢? 而以解忆的表情,这几日心绪不宁成这个样子,解母又怎会一无所查,如今京都戒严如此严重,她偷偷出城却能不惊动任何人,可能吗? 只有一种可能,这是解大人故意为之,甚至,贺瑜可能也知情。 “那爹和娘,他们……”解忆头脑一片空白,她本就单纯,如此弯来绕去,她早就已经晕了,而如今这一切竟然都是爹娘安排的,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决声音缓了一缓:“你跟我们一起去樊城,解大人想必也是如此想。” 解家犯下叛国罪,如果下毒一事也是解家做的,那还有弑君之罪,是不可能有命活了,但解忆什么都不知道,解父解母想必是想让她立了功,让苏岑保她一命。 解忆只觉头脑一阵晕眩,幸亏小陵见状不对扶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倒下,环顾四周,除了小陵和裴决,只有黑暗中一片无路可走的茂密深林,她这时才忽然感觉到,曾经被簇拥着的解家小姐,不过是一直活在所有人为她编制的幻梦中,那一片灼烈繁花早就在之前的某个夏日衰败了,只是这个秋天才她才看清真像。 她跑出来,她背弃了生养她的爹娘,内心所受之煎熬本就让她痛苦而愧疚,而现在有人告诉她,连这也是爹娘为她谋的最后一条生路。 “不,我要回京都。”解忆哑着声音,扑过去抓住裴决,决绝地道:“送我回去,我也是解家人,解家所要承担的一切,也应该要和他们一同承担!我要回京都!” 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夕之间经历巨变,她还无法接受,裴决看着她狂乱的神情,本来他就不擅安慰人,想到苏岑对解忆的疼爱,便也想再劝慰两句,可解忆似乎知道了他不会愿意送她回去,直接便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朝后退去。 “我自己回去,我要去找爹娘,我要回京都!” 她本来就一天一夜未睡,此时又受了刺激,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心只想回去,可她才转身,后颈一阵劲风袭来,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劈晕了过去,被小陵接在了怀里。 裴决看着小陵怀里的解忆,声音没什么起伏:“带去马上车,再过一个时辰,大军出发。”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解大人叛了之后又突然做此决定,这些他需要容后再查,或者让留在京都的贺瑜去查,若非兵马急行军一天一夜实在疲乏,他根本不会休息,而是会直奔樊城。 时辰到,大军整装,裴决已经翻身上马,但他微微一停,对小陵说道:“留几个人在原地,注意京都方向。” 小陵吩咐完,上马,忍不住问道:“公子,京都不是有陛下坐镇吗?是还有什么事吗?” “昨日樊城的军报提到,惠王的攻城的时间变少了。” 按道理来说,经过这十来日的血战,两军虽然都已经消耗不少,兵马疲惫,若是想整军再攻也是正常,但樊城不过三万人,到现在这个时候,以裴决的估算,应当也已经消耗至少超七成,惠王如果此时继续猛攻,自然是可以将破城概率变得更大,更何况他们现在就是在抢时间。 昨日传来的军报有喜色,惠王最近一次攻城攻了两个时辰退兵,是因为连日的攻伐让双方人马都疲惫不堪,战意消退,此时再做拉锯战,无非就是消磨,想必是想重整兵马在近日有一次总攻。 若此次惠王倾全军之力,樊城肯定是撑不住的。 但只要他们的援军在总攻前及时赶到樊城,据城以守,就还有希望。 解忆的出现却是他的意料之外,那他和贺瑜所推演的一切都是以现在的局势发展来推演的,但若是有变数呢? 他们的目地是拖住惠王,等援军,援军一到,惠王的死期也就到了,这一点,惠王也清楚,而此时攻城次数和时间变少,若不是为了后面的总攻,而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大军继续行进,裴决像是不知疲倦一样地赶路,他虽面无表情,但小陵却感觉得到他眉眼严肃。 沉默中大军又是一天一夜的行军路,中途解忆醒了,还闹着要回京都,小陵去好好说了一通后,解忆没有再闹,但也闭上了嘴,一个字也没有再说过。 等大军再次停下来,才休息了两个时辰,本应已经发过的军报却再次传来,他们离樊城只有半天的路程了,比京都更早一步地接到了军报。 信使被带来时,见到裴决第一眼,眼里便放起了光:“裴相,你们终于来了!樊城要守不住了!” 惠王于一个时辰前发起了进攻,之前的半个月里,他们已经消耗掉了惠王的四万人,惠王如今只有八万人,但樊城现如今能战的守兵,却已经不足八千,苏岑再神勇,毕竟人数差距太大,而惠王这次似乎是下了决心,此次强攻极为迅猛,完全不给他们喘息之机,试图要赶在援军来到之前破了樊城,而他们经过这半个月的苦战,城中能用的器械武器都已经用尽了,如今仅仅靠一口气硬扛着,仅仅一个时辰,他们便已经死伤三千余人。 第130章 “小候爷呢?”因为近日匆忙的行军,裴决眼里血丝毕现,面上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下颌角绷得死紧:“小候爷怎么样了?” 这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问起苏岑的情况。 樊城打成这个样子,苏岑必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一直忍着,想要见面再说,可却在近在咫尺时,还是没能忍住。 那人显然是得了吩咐,犹豫了一瞬没答话,然后立刻张嘴要回,却被裴决猛地打断了:“城都要破了,还要骗我吗?说实话!” 裴决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一刻,信使的犹豫却让他产生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他完全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表情,伸手便抓住了信使的衣襟:“苏岑出什么事了?” 那信使本就是带着恐惧而来,此时见到援军因为心志松懈,此时被裴决一问,立刻便全招了:“小候爷在前日的大战中受了重伤,如今还在昏迷。”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74章 小陵一听便道不好,立刻看向裴决,就见火光中裴决整个面孔在一瞬间血色褪尽,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裴决这个样子,见他身子极轻地摇晃了一下,连忙上前想要扶他:“公子!” 裴决没有让他扶,身子只轻微地晃了一下便站定在那里,他挺着背脊,一双眼幽暗如深潭,盯着樊城的方向:“加快行军,两个时辰内必需到达樊城!” 话音未落,有见有人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见到裴决,立刻将一封信奉上:“裴相,京都急报!” 来人气喘吁吁,神色紧张,连小陵都感觉到了不对,裴决伸手拿过信,很快就看完了,一向镇定的人此时都脸色都极为难看,目光如刀般扫向那人:“还有什么!” 那人这两天两夜的路程也是跑死了一匹马赶来的,此时气都还没喘匀,就急切地说道:“武威王命大军迅速回援。” 小陵没看信,但也知道肯定是京都出了事,而且肯定是大事,否则不会有此一句:“公子,怎么了?” 裴决此时连手里的信纸都已经被他揉皱成,面上阴云密布,雷霆欲来:“解家与吴王勾结,陛下遇刺,吴王带五万人从胡城而入,现在……还有三个时辰左右便能到京都。” “五万?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们竟然不知道?”小陵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陛下那边还好吧。” 声东击西,他们料到了解家有问题,却没料到吴王竟然敢带兵围困京都,胡城和源城的疫病之事后,贺瑜让两位将军连夜赶往京都,带回援军,但过去总需要时日,想必那个时候,吴王便等在那里了,而有了解家的遮掩,两城此时受疫病所困,城防能防住都已经是极好,更无力顾及其它,此时从两城绕路而行,偷偷进来并非什么难事,若不是孙千的援军来得急时,只怕他们也不会等到现在。 “陛下没事。” 五万,惠王分兵不可能分这么多人出去,而还与他们对峙的,就只有成王的三万人,那惠王最多分兵两万过去。 樊城应当还有六万人。 贺瑜受御前侍卫的刺杀,解大人替贺瑜挡了一剑,当场死亡,但剑上淬了毒,贺瑜中了毒,虽太医竭力拔毒,但仍然伤了脏腑,太皇太后在贺瑜拔毒和养伤期间,垂帘听政,控制住了局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回援吗?”小陵问道:“京都只有两万禁军,而且里面可能还有解家的人,樊城……” 樊城也等不得,而且那里有小候爷,有苏岑。 而且一旦樊城破了,惠王大军和吴王大军三天内就可汇合,到时候他们要么死在两军夹击之中,要么只能被逼退守皇城,陷入被动。 可是他们手上只有三万人,若是救樊城,便来不急回去救京都,陛下如果出了事,一切便都完了,但若是回去救京都,樊城必破,而本就受了重伤的苏岑…… 两难之局,小陵都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想裴决会做何决定,他只能踌躇地站在那里,望着裴决,等他决定。 裴决却并没有思考多久,很快便收敛起了刚才暴露出来的情绪,又恢复成了那个镇定自若的裴相,他将信塞回信封中,直接扔进了篝火堆,薄纸瞬间被火焰吞噬,化为了灰烬。 樊城。 喊杀声震天,哪怕不在城墙,太守府内的苏岑也依旧被这声音吵醒。 他从惊梦中醒了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沉下去,光线一点点暗下来,打开的窗子外飘进来的风里,仍是带着血腥味的。 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最疼的右臂上的两处箭伤,还有前胸的那处刀伤,而别处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试图爬起来,可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都很难,这个想动一动的念头一起,便感觉像是有什么在脑子里钻一样,疼得让人晕眩。 “吱呀。”门被推开了。 苏岑艰难地抬眸看去,正好和望过来的人对上视线,居然是苏浩。 “小候爷,你醒了?!”苏浩放下手里的水盆,连忙跑过去,叠声问道:“有没有好点?大夫让熬了止疼的药,一直温着,我给你端过来?还是先换药?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 “你怎么在这里?”苏岑打断他的话:“城外怎么样了?你不应当是在城墙上吗?” 他声音粗哑,像是嗓子被人划破了一样,苏浩一边替他倒水,一边说道:“裴相两个时辰前赶到了,现在他接替了城墙防务,让我回来休息一下,也看着你,来,小候爷,先喝水。” 第131章 苏浩拿着勺子,小心地把水喂到苏岑嘴边,他身上的伤太多,不能乱动,只能这样喂。 “裴决!”苏岑蓦地瞪大了眼,连水也顾不上喝了:“他来了?援军来了?!” 苏浩先是点头:“裴大人现在已经在城墙上了,小候爷不用担心,先好好养着伤吧。” 苏岑的伤并非是一日之功,这些日子守城他一直在城墙之上,刀剑无眼,不可能没有伤,只是一直抗着,而最近那一次连中了两箭,失血过多之下,新伤加上旧伤一起发作,才让他在兵退之后直接晕了过去,这一晕就是两天一夜。 心中关心着外的战场,而身上疼得他连饥饿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苏岑被苏浩喂了点粥,又喝了药后便躺在床上,一直强撑着等裴决,药劲上来缓了上来,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触在他的面颊上,苏岑微微一动,就感觉那东西离开了,他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正好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明月哥哥。”苏岑一惊,眨巴着眼晴叫道。 背影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来。 裴决只穿着一身素色的摘袖骑装,这是为了方便穿脱盔甲,没了有穿官袍时的严肃威严,没有宽袖大氅的清贵优雅,紧束的衣衫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出挑,宽肩窄腰,加上从战场上下来时还未散去的肃杀之气,显得他更迅捷有力,只是周身笼罩在压抑而沉冷的气息里,有些让人不敢靠近。 半月没见,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似乎有千言成语要说,所有压抑的思念不受主人的控制,冲破所有的禁锢奔涌而出,苏岑只觉浑身的疼痛都开始远离他了,眼眶一热,最后只哽咽地叫道:“明月哥哥。” 万军在前而不惧,身陷敌阵被硬生生砍下那一刀的时候都没有退过一步的苏小候爷,瞧着这个熟悉的身影,见他竟然一动不动也不靠过来,委屈巴拉地又叫道:“明月哥哥。” 如果他此时能动,他会直接冲过去抱他,可是他动不了。 哪怕他手臂能动动也是好的,他会朝他敞开怀抱。 可惜力竭加上重伤,他意识能如此清醒都已经是很好的了。 裴决在昏暗的烛火里看着这张他日思夜想爱极又怨极的脸,早就想好了见到他一定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花言巧语讨好卖乖所以放过他。 可他没想到见到他时,他正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别说花言巧语,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呼吸好像都要停了。 兵暂时退了,城守住了,他卸了盔甲,洗尽上身上的血污才能再过来看看他。 听苏浩说人已经醒了,喝了药又睡过去了,瞬间还一直念叨着要等他。 裴决走了过去,才走到榻边,没来得急开口说一个字,苏俏俏的头就已经蹭到了床榻边上,因为动作而扯到了伤口,瞬间便满脸都是冷汗。 裴决伸手按住了还在蛄蛹的头。 苏岑顺势就蹭他的手,撒娇道:“明月哥哥,你抱我一下。” 裴决按住了他的头,收回了手,坐在床榻边,却并没有如他的愿。 苏岑知道他的气肯定没那么容易消,撑着一张惨白的脸蹭着挨到他身侧:“我就说我没问题吧,我肯定能撑到你们来,你这不是来了么,救我于水火,是我的大英雄。” 裴决不回应,也没碰他,就只是坐在那里,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此时已近子时,暂时惠王应当不会来犯,苏岑睡了一觉,此时正是清醒的时候,屋中只燃了两只烛火,墙上挂着的是舆图,下方则是他的剑,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早已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主人也没有时间去擦拭。 “我好想你,明月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再犯了,你原谅我好不好。”苏岑只有一个头和肩膀能动,手臂现在总算是有了知觉,只是一动就牵扯到满身的伤口,但他也不管了,就想挨这个沉默的人再近一点:“你跟我说句话嘛,明月哥哥。” 裴决垂着的眼睛看过来,似乎是查觉到了他的痛,终于开了口:“疼吗?” 他声音亦是哑的,连夜的赶路,紧绷的神经,到了之后便是一场大战,然后便是守在这里等他醒来,直到他终于睁开眼睛,似乎才稍稍松下来一点。 苏岑见好就往上爬:“疼,疼死了,要明月哥哥抱才能好一点。” 因为失血过多,整张脸都白得近乎透明,连唇上都没有血色,但看着他时,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却极亮,像是夜空里最后的两颗星星。 “苏瑶光,你如果死在樊城,你想过,我会怎么样吗?”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75章 这是裴决第一次叫他的字,声音低沉,却含着一丝颤抖,像是从极深的湖底冒出来一样,湖底已经震颤极大,可到了湖面,却只有圈圈看似平静的涟漪。 瑶光,乃是北斗第七星,象征祥瑞,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就是裴决告诉他的,那个时候还小,窝在他怀里,就觉得是好话,于是觉得欢喜。 苏岑卖乖的表情收了回去,他的脸贴在他的身侧,隔着布料,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说这话时,身体轻微的颤动。 “裴决,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苏岑的声音平稳,一字一字地清晰坚定。 第132章 裴决猛地转过脸来,冷静的面具彻底破碎,他眼底猩红,满身的暴戾,他想将这个人绑起来,然后关起来,让他再也不能瞒着自己胡作非为,让他只能乖乖呆在他眼底,一步也不会多走。 就不会摔,不会伤,不会流血,不会痛。 可是他那满身的伤,让他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他连碰他一下,都觉得疼。 他疼,他更疼。 裴决强忍着,站起身来便要走,他怕他再多呆一刻,便会把自己脑海里那些暴戾的想法付诸实践。 “裴决!” 苏岑在后面喊,裴决脚步一顿,但头也没回地,更快地走了出去。 裴决走后没一会儿,苏浩就回来了,他端着粥又给苏岑喂了一些,然后还给他喂了药。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苏浩犹豫了一下,说道:“惠王已经暂时退兵了,小候爷不必担心,先养好你的伤再说。” 苏岑此时很清醒,勾了下嘴角,盯着苏浩:“怎么,现在连你也是裴决的人了?” 苏浩清咳了两声,知道被他识破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苏岑又说道:“行了,说吧,你不说,我自然有办法知道。” 苏浩自然相信苏岑的话,本来这一身伤就已经够了,怕他又弄出什么动静,而且他心里也有疑问,于是如实说道:“本来我们接到的消息,应当是有四万援军的,但裴相只带了一万人来,我已为还有人在后面,但裴决已经开始在城中征兵了,看样子就只带了这一万人。” 一万? 惠王在城外如今还有八万人。 苏岑皱了眉头,他知道贺瑜把禁军都调来的时候还担心过,但这几日一直在昏迷,醒来裴决已经到了,却只有一万人,孙千那三万人都去哪了? 现如今樊城的形势,贺瑜不可能只给他一万人,除非有更重要的地方要用兵,那哪里能比樊城急呢? 苏岑眼中一闪,沉声道:“去叫裴决。” 比樊城更重要的,那只有京都,裴决出兵明明是四万,却只带了一万人来,那三万人要么就是留守京都,要么,就是在来时的路上出了事! 苏浩不知是什么事,但看裴决刚才出去的样子,显然两人闹得并不愉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裴决这样的表情,哪怕在两人没有和好之前,苏岑闹得再厉害,裴决也从未有过种……失控的样子。 “快去,他有轻重。”苏岑着急,下意识地想动,一下子便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忍不住“嘶——”了一声。 苏浩连忙放下碗:“我这就去叫裴相,你别动啊,小候爷,这伤口好不容好点儿了。” 裴决再进来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刚才因为半月来两人第一次开口说话,所有的情绪淤积在一起,这一开口,就试图一下全爆发出来,让他都无法控制,这会儿稍稍好了一些,本不想过来,但听到苏浩说苏岑的伤口扯开了,最终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才走到床榻前,就看到苏岑额上还未下去的冷汗,心中再怒,此时心疼也占了上风。 “不是说了别动,又扯到伤口了?”裴决皱着眉,声音冷硬。 但苏岑却看到的是他眼里的心疼,笑了一下,没脸没皮:“是呀,看不到明月哥哥,就疼更厉害了,要不你抱我一下,比多少灵丹妙药都好使。” 裴决抿了一下唇,依旧没有如他所愿。 苏岑有些委屈,但也无奈,只能暂时将私人情绪放到一边,说起正事:“你只带了一万人?是京都出事了吗?” 本来没打算瞒着他,是想等他伤好一些再说的,但看样子苏浩已经开了头,裴决便也没再瞒着:“惠王分了兵给吴王,吴王趁着两城疫病军防弱,带着成王的人从胡城和源城绕城而行,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京都,陛下遭到行刺,中了毒,目前京是太皇太后控制着。” “行刺?谁?” “御前侍卫,或者说,解家。” 苏岑激动之下差点就要直接从榻上起来,一下子扯到了全身的伤口,像只误上岸的鱼一样,头快速地揪起来,肩膀才离开便又浑身无力地摔了回去,疼得整个人眼都花了。 “没事吧。”一双手小心又急迫地扶住了他的肩膀,掀开他的被子后又立刻说道:“血渗出来了,我去找大夫给你换药。” “等等!”苏岑艰难地出声,感觉头顶的帐子还在转:“我缓一下就好,你先接着说完。” 裴决不放心,看着他纱布上渗出的血迹,眉头紧皱,还是想先去找大夫。 “你先说完。”苏岑缓过来一些,舔了舔唇,将那些痛疼都一起咽了下去:“否则这伤口迟早还要裂开。” 裴决向来拿他没有办法,快速说道:“解家有问题,我在出京前便和陛下说过,行刺之事应当是为了引出吴王而故意让他们得逞,但剑上淬毒一事现在不知真假,目前京都那边送来的信里没有提到,想必没有大碍,惠王应当是分了三万兵力过去,剩下的应当就是贺敏的人,现在他手上最多不超过六万人,惠王之前大力攻城,应当也是想隐瞒这些人的行踪。” 但是他们也只有一万多人,就算城中征兵,百姓自然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军队,想要守住樊城,依旧很艰难。 正事说完,裴决叫了苏浩,大夫重新替苏岑换了药,裴决在一边看着纱布被一圈圈撕开时,看到本来完美漂亮的身体上各种的伤痕,忍了半晌还是看不下去了,走了出去。 第133章 等苏浩端着一盆血水和大夫出来时,走到他身边停了一下,说道:“裴相,我知道,你可能还在生小候爷的气,其实他也只是不想这些伤落到你身上,小候爷这也是第一次上战场,能做到现在这样,真的就是在博命,现在虽不是谈私人感情的时候,但是,如果你能陪陪他的话,我想,小候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裴决没有说话。 他在气吗? 是,他生苏岑的气,更生自己的气。 特别是当看到他那一身伤的时候,全身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 他就会忍不住想,如果来的是他,他是不是就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而不是躺在床榻之上,连伸一下手都不行。 裴决站在院子里许久,直到深秋的风吹得发热的头脑慢慢地冷静下来,才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中。 刚喝过药,药劲这会儿起来了,他神志开始有些迷糊,可是看到他进来后,一下子就精神起来:“明月哥哥,你还没去休息?惠王退兵,今晚应当还可以好好睡一下,后面可就不一定了,你抓紧时间休……” 看着裴决除了鞋放到床榻边,翻身上来,苏岑剩下的话又都给吞了回去。 裴决躺到了苏岑身边,曾经熟悉的人身上已经没有了熟悉的气息,全都被血腥味和苦涩的药味代替,但是只要想到他还躺在他身边,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似乎心已经安定了不少。 “睡吧。” 裴决说完就闭上了眼,苏岑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好一会儿,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又得寸进尺地开口:“要不,先亲一下再睡?” 两人在京都都是睡在一起,苏岑又是个没脸没皮的主儿,这陡然戒了半个月才看到心上人,在他心里,小别胜新婚,两人肯定在见面的时候是要比之前还要腻歪许多的,拥抱亲吻上床榻那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只是他现在情况特殊,一来受了伤动不了,二来裴决还没消气,他也就只能过过嘴瘾。 但是裴决都上他床榻了,是不是代表消气了?那再亲一下也没什么吧。 裴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好嘛好嘛,不亲就不亲,你转过来。” “明月哥哥,你这样我会睡不着的,睡不着伤就不能好,不能好心疼的还是你。” “你不转过来,那我就爬过去了啊,我来了,我来了啊!” 裴决转过身来,就看到一张笑吟吟的脸,比之前消瘦太多,更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亮,他伸手捂住了他的眼。 “睡。” 苏岑喝的那药里本就是止疼安神的成分在,又有裴决陪着,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就连连日来的梦魇都没有,等他再醒时,已经天光大亮,感觉身上的疼痛都已经少了许多,而裴决也早已不在身边。 叫了声苏浩,很快苏浩就推门进来了,果然是一直在门外守着。 “裴决呢?在议室厅吗?”苏岑问。 苏浩面上有丝紧张,说道:“一个时辰前,惠王大军异动,现全军已至城墙外,裴相已经下了迎战的令。” 才休整一晚,便又来攻,而且他们援军刚到,正常来讲这个时候他们应当不会贸然来犯的。 除非,他知道他们现在有多少人。 他们不会透露,那就只可能是……京都出事了。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76章 战事很快再起,裴决不可能有时间到这里来回答他的问题,小陵带兵回了京都,又让苏浩守在了苏岑身边。 亲身经历过战场的苏岑随着战场的时间被拉长而越来越焦虑,他之前经历过一次连续六个时辰的进攻,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但是他起不来,他腿上有三处伤,虽未伤及骨头,但都极深,而且因为之前力竭,此时肌肉还酸痛无力着,此时连起床都难,这几日的休息也就只能让他在苏浩的搀扶下坐在床头,他只能一遍遍地让苏浩去看外面的情况,看裴决有没有受伤。 其实算起来,这也是裴决第一次真的上战场,但是他的个性里的冷静在此时发挥到了极致,不管战况如何激烈,哪怕从城墙上刚下来,他都能极度冷静地分析战况,重新部署,比之苏岑的悍勇无畏,更多了谋断。 他们只有一万三千人,加上他们从城中征兵所得,也不过三万人,但就这三万人,却抵挡住了惠王又一次五个时辰的进攻,惠王眼看着裴决站在城墙之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裴决,看着他身着暗金盔甲,手拿一杆银枪迎风而立,那身影在高大的城墙和万千厮杀的将士中如此渺小,但却如同一坐大山如此稳重高大,而他战到此时,却仍看不到城破的希望,最后不得不鸣金收兵,双方皆是力竭而退。 裴决下了城墙,副将这才发现他手中的长枪已经被他用布条系在手上,而此时,不管是布条,还是长枪,或是他的手,皆已经被血糊成一片,分不清了。 等到他洗去一身血腥,换了衣裳回到苏岑这边时,苏岑依然坐在床头等他,看到他进来便眼睛一亮,扬起笑容来。 裴决满身的疲惫在这个笑容里似乎飞速地退去,张口想说话,就觉得嗓子一身刺痛,这才发觉自己急着见他,竟是连水都没想到喝一口。 他走到桌边喝了水,这才坐到他身边去,醒时不见,再见时天又已经黑了。 “是不是很累?来,休息一下。”苏岑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想给他让更多的位置。 第134章 裴决见他要动,立刻便按住了他,他脱了鞋上了床榻,才开口说道:“惠王和吴王同时在两城发难,但京都那边没事。” 苏岑猜测的也不错,惠王知道裴决带来的人只有一万人,剩下的人都已经赶回了京都,而吴王趁着援军还未回来,想趁此机会攻破京都,胡城和源城的援军则还未到,京都只有两万禁军在守,太皇太后亲上城墙,斥责吴王犯上做乱,不配为贺家子孙,却遭遇流箭射伤,一时军民激愤,吴王第一仗,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按时间来算,他们这边这一仗结束,小陵带人回援应当也到了,前后夹击之下,京都那边应当没什么问题,就算不能一举歼灭吴王,至少能拖住他,他们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刚才小忆来过了,她哭得也没说清楚,我也只听了个大概,解家的事等我回京都了再和贺瑜商量一下。”苏岑问:“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还有多少人,惠王呢?” 他们虽然守住了城,但付出的代价却并不比惠王小,只能算是两败俱伤,他们现在,加上临时征兵人数,可战之数只有两万,以他的估算,惠王那边死伤应当在六千左右。 “药喝了吗?”裴决垂眼看他,声音仍是淡淡的,根本不像刚大战过一场的人。 苏岑脑子里还在想着战事,晚上的药还没喝,刚才苏浩端过来了,他又给打发走了,随口说道:“没有。” 裴决眸色微微一沉,苏岑立刻查觉到了,叫道:“小浩!不是说了裴相回来了就把药端过来吗?你怎么回事,这都忘了!” 苏浩连忙把药端过来,看着苏岑不断向他使眼色,硬着头皮说道:“小候爷说要您喂才肯喝。” 我只是一个他们秀恩爱的工具。 苏浩催眠着自己,裴决刚伸手,他立刻把药碗塞到他手里,转身就出去了。 “啊——”苏岑扭着头,对裴决张开了口。 刚才在城墙上拿着枪战了许久,当时已经麻目到没有感觉了,此时手臂和手指的酸麻感成倍地翻了上来,稍稍一动就极度地难受,但裴决耐心地把药给苏小候爷喂完了。 “你休息吧,我睡了一天,不困,再坐会儿。”苏岑很清楚这种时候身体的疲乏,本来看裴决态度软化,还想凑过去要个吻的,却再次被裴决躲开了。 裴决靠在那里,眼里已经克制不住地涌上了倦意,但还是说道:“我陪你做一会儿。” 苏岑对他躲他的行为很不满,看他这幅样子更来气:“不要,要么亲我要么你睡!” 裴决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躺了下去:“那我休息了,一会儿累了就叫我。” 见他居然就这么睡了,苏岑更气了,若是放在之前,他可能就直接开始发脾气了,但现在是他有错在先,之前就想好了裴决想怎么罚他他都认的,可看着那个宽阔的背影,他咬着牙想,没想到裴决还会这招。 嘘寒问暖温柔以待,但是不抱不亲不碰,让他看得到听得到就是不让他吃到。 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偏偏他还受了伤,不能来强的。 苏岑在那里自已气了半天,身边的裴决却毫无动静,他更气了,抬腿就在他腿上踹了一脚,腿上的伤没有胳膊上的严重,休息了这几天,也能动了,只是行走还不便,踹人的力道自然也不如之前,就这一下,还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差点哼出声。 本来那一声痛哼都忍下了,可裴决一动,他立刻成倍地哼了出来。 “动到伤口了?” 苏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里似乎还闪着泪光。 裴决皱着眉坐起身来,伸手绕过他的肩头,小心地扶住他的肩,苏岑顺势头一歪,就靠到了他的怀里,裴决垂眼,就看到苏岑朝他眨巴着眼睛,一脸的讨好。 像只求抚摸的小狗。 裴决将人扶着躺下,盖好被子,苏岑趁着机会想突袭亲一口,可裴决似乎预判的他的动作,仍然躲开了。 “裴决!”苏岑也生气了:“亲一下会死吗?” 已经十月下旬了,夜里寒气重,裴决仔细地替他掖了掖被角,只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便自个儿躺下了。 苏小候爷是决受不了裴决这样冷落自己的,也不顾身上的伤,又踹了他一脚,裴决只默默地收回了腿,离他更远。 苏岑咬着牙,一狠心,拿自己受伤的胳膊往裴决身上拐去,可手还没碰到人,就被人抓住了还包着绷带的胳膊。 “乱动什么。” “你亲我一下,你不亲,我就一直动。” 裴决转过身,苏岑倔强地瞪着他,就一个头和肩还灵活点的人,这会儿还在他面前发着狠。 “疼的是你自己。” “那心疼的是你。” 夜深露重,烛火昏暗,外头夜巡未止,众将士枕戈待旦,裴决亦是合衣而卧,他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苏岑谈论他们之间的事,但苏岑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轻而易举地便能挑起他的情绪,让他失控。 “你知道错了没有?”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决不再犯了。” “你错哪儿了?” “我就是错了,哪儿都错了!” 裴决看着这个理直气壮的人,简直没有办法,他对他说不出狠话,也说不过苏岑,最后也只能转过身去,又不想再理他。 “裴明月,你不能这样对我,咱们有事说事,我错了,我认错了,你就要原谅我了。” 第135章 “明月哥哥,你真的不管我了吗?我胳膊疼死了,腿也疼,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裴决!你转过来,你给我转过来,不要背对着我!” 一连串的石子扔进水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苏岑气得脸都红了,可裴决给他的仍然是那个背影。 房间里沉默下来,连烛火都一动不动,静默地燃烧着,明明一个身受重伤,一个连战了五个时辰,身体皆疲乏,可心里堵着那口气不消,却怎么都不肯好好睡过去。 “裴决,你问我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那你问过你自己吗,你如果出事,我呢?” 苏岑不再闹,声音平稳下来,微哑的嗓音少了少年的张扬,染上了一层之前从未有过的坚毅和倔强:“每受一次伤,我都会更庆幸我当初的选择,我庆幸这些伤是伤在我身上,而不是你身上,所以我不后悔,也不认错。” 在裴决面前,苏岑软话说过不少,哄起人来,没脸没皮,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很多事情,裴决帮他解决,贺瑜帮他解决,他也是一种乐得清闲的态度,有人说他不学无术,不过也就是仗着皇权作威作福,他甚至会以更骄傲的态度回过去:“本候允许你嫉妒。”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生死面前,选择了把所有人护在身后,自己一往无前。 裴决坐了起来,转身看他,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的疲惫,可再累,明知道来这屋子里,看到他自己就克制不住地生气,还是要来,还是要看,气得憋闷不已,折磨自己。 “我比你大,是陛下的臣子,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裴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苏岑气哼了一声:“那我还是贺瑜他弟,血脉相联的至亲,这还是贺家的江山,我更有责任。” 裴决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极累过后,和正在气头上的苏岑说话,简直太耗费心力,但这几日两人的沉默和距离却又让他更加难受。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77章 “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一次我的话。”裴决感觉自己的尾音都在颤,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再晚来一天,不,一个晚上,或者一个时辰,躺在这里毫无知觉的苏岑可能就会落入惠王之手,到时候哪怕这场仗赢了,他也活不下去。 苏岑也倔起来了:“我哪次不听你的了,再说了,你要想找个听话的,乖巧的,找我干嘛,我就这样!下次我还敢!” 裴决不想和他吵,但这件事上两人都抱着一样的心态,一个也不肯退让。 “苏瑶光!”裴决一字一字地低吼。 “裴明月!”苏岑毫不相让,声音更大。 裴决眼里尽是血丝,盯着这个躺在床上身上还包着纱布的人,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后也只能翻身下床,径直地朝外走去! “你干什么!吵不过就跑,是不是男人!”苏岑一见他要走,急了,叫道:“你回来!” 裴决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苏岑气呼呼地想爬起来,可上半身被包成粽子,两条腿虽是能走了,但此时还绷带还没拆,行走也不方便,到底没能得逞,最后只能急得在床上踹了两脚,又累得自己呼呼喘气。 裴决回了自己的房里,苏岑本来气着,可喝了安神的药,熬到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被脚步声惊醒,这声音太熟悉,苏岑才睁眼,就看到苏浩推门进来,一脸的急切:“惠王大军异动,朝城门而来,全军备战!” 苏岑立刻清醒了,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二刻!” 才停战不到三个时辰,惠王这是想干什么! 外头的火把已经将浓黑的夜照亮,苏浩扶着苏岑坐了起来,让苏浩把外面的事情说给他听,两人才说完,门又被敲响了,是解忆的声音:“苏哥哥,你醒了吗?” 苏岑给了苏浩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苏浩这才去开了门。 解忆这几日瘦了很多,来樊城不过几日,便已经经历了两场战事,一场比一场惨烈,亲眼见证了无数完好的人爬上城楼,又见无数人哀嚎着,浑身是血地被抬下来,有的毁了脸,有的缺了胳膊,断了腿。 从小生活在京都,被娇养着长大的她第一次直面这种血腥,一闭眼就都是这些画面,睡不好,吃不下,又为在京都的解父和解母担心着,折磨的她心力交瘁,夜不能寐。 她看苏岑坐在床头,挪着脚步靠近过来,又因为解家的背叛,不敢像之前一样同苏岑毫无芥蒂地撒娇,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看外面的动静,是不是惠王又攻城了?” 惠王显然是急了,而且以苏浩刚才和他说的,这一次,惠王可能是下了死战的决心,之前仗着他人多,都是车轮战,现在全军出动,急行军而来,他们上一战之后,军民疲乏,城防上的工事都还未完全修缮好,而且现在可用的两万军里,一大半都是城中征兵而来的老百姓,和常年训练的兵士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岑没想多说,不想吓着刀,只点头道:“是。” 解忆不安地坐在那里好半晌,才呐呐地开口:“苏哥哥,裴相和你说过我家的事吗?” 苏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和青黑的眼圈,有些心疼。 解忆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女孩儿一直到现在的大姑娘,四个姐姐疼他,他也一直想自己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于是一直把解忆当成亲妹妹一样地疼,解家的事与她无关,但到底她还是姓解。 第136章 “小忆,这些事,都与你无关。”苏岑轻声安慰道:“等我回京都之后,会查清楚的。” 解大人已死的消息,他和裴决有默契,一直没有向解忆透露过,解家为什么会叛,叛了之后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选择倒戈,他直觉是和先帝,和解松有关,但事情尚不清楚,解忆已经吓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想再让她徒增烦恼。 这些天她已经哭过很多回了,跑出来的时候,连贴身的丫头都没带,而城中忙着打仗,没有人能多顾及她,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都在这次出逃中变了,身边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而苏岑受了重伤,她更不能去依赖和麻烦他。 几天的经历,却似乎颠覆了她过往十几年的人生经历,成长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忍着又涌上来的泪意,解忆点点头,但到底还只有十四五岁,外面的喊杀之声很快便传了过来,她揪着袖子,瑟缩着问道:“苏哥哥,我能在你这里吗?” 苏岑没有拒绝,她确实吓坏了,平日里活波又话多的人,进了屋到现在,也就只说了这两三句话,便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句也没再说。 苏浩每半个时辰会过来向苏岑报一次战况,连着两个时辰后,苏浩的神色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急慌。 “小候爷,惠王下了死战不退的令,不破城不退兵,退者就地斩杀,我们的人大多都是刚才征兵时临时征召的老百姓,在城墙上还好,一旦交上手,完全不是他们对手,但是现在城防器械已经用完,他们已经爬上城墙了。” 大战还在持续,苏岑本来顾及着解忆还在,一直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到了第五个时辰时,他也有点绷不住了。 惠王丝毫没有退兵的打算,若真打起消耗战,他们耗不起,可惠王显然也是知道的,直接是下了死命令,以一种同归于尽也要破了樊城的攻势还在强势进攻。 “裴决怎么样?”苏浩才进来,还没开口,苏岑已经问了。 作为主帅,他可以留在议事厅指挥,但战到此时,这场仗已经变成了一场极限的拉锯战,双方人马皆已尽力竭,攀城的守军全凭着一口气在撑着,而这口气,就是在三个时辰前便已经和他们同上城楼守城的裴相。 苏浩却是摇头:“裴相一直守在城楼上,我离得太远,去不了,但是情况也不容乐观,城门……快守不住了。” 城门之前在惠王的强攻之下早已摇摇欲坠,那次苏岑拼死守住了城门,事后便让人直接以巨木封门,直接将城门钉死了,但封得再牢固,也经不起这样的攻势。 “死伤。”苏岑声音低沉,问道。 苏浩停了一下,眸光低垂:“能战之数……不足五千。” 那边的解忆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眼里尽是惊恐。 苏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在这样的静默中,屋外的喊杀之声被衬得越发清晰,良久,他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看向苏浩:“小浩,你跟着我,二十年了吧。” 苏浩身形一震,直接跪在了苏岑面前:“小候爷。” “通知城中百姓,两个时辰内必需全部撤出樊城。”苏岑的声音在这一刻格外冷静:“你去办。” 苏浩猛地抬头看他,眼眶通红:“小候爷,我带你出城。” 苏岑动了动手臂,却仍然只能轻轻地动弹一下,连抬都抬不起来,但是他的腿脚没有胳膊伤得那么重,主要是力竭所至,现在也能走动了。 他微微闭了闭眼:“不必了,裴决会来找我的,你按我的吩咐去办就行。” 苏浩不肯起身,倔强地盯着他,抿紧了唇不说话。 一边的解忆听到他们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但是看着苏岑那张平静的脸,她忽然手指一紧,张口道:“苏哥哥,我也不走。” 苏岑却没有了刚才哄着她的温和,只对苏浩说道:“带她一起走!” “我不!”解忆抓紧了他的衣袖:“我不走!要死我也和你死在一起!” 苏岑勾唇,笑容里却满是不在意:“谁说我要死了,裴决还在,他不会让我有事,你和小浩先走。” 解忆已经泪流满面了,却咬着嘴唇死死摇头:“不,不行,不……” 苏岑一狠心,直接推开了她,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不懂武,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留在这里只能帮倒忙,走!” 解忆被他说得有点受打击,但苏岑确实说得是实话,只能在那里呜呜哭着说不出话来。 苏浩却是红着眼,硬声道:“小候爷,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我带着你,我们一定能出去!” “死个头!你别咒我!”苏岑骂了他一句:“你带着解忆走,裴决会不管我吗?我和他一起走,城外汇合!” 苏浩清楚城内的形式,自发现惠王大军异动开始,裴决就已经下令疏散城内居民了,而连着这些日子的战火,加之惠王大军来势汹汹,城中许多人早就已经逃了,这让他们征兵都征不到多少人,而现在留在城里的多半都是些老弱妇孺。 “小候爷!”苏浩还想说什么,却才张口就被苏岑打断。 “别婆婆妈妈的,去把我的甲拿过来,然后你们撤!” 苏岑妨着痛转了个身,上半身伤得重,此时仍疼得厉害,但好在腿脚已经灵便了,行走不成问题,忍忍应该也能跑。 苏浩先是拿了甲胄给他穿上,苏岑一直忍着身上的疼,用稍好一点的手臂拿了剑,便对他们说道:“快撤,到时候要是让我看到城里还有一个人,我就拿你是问!” 第137章 “可是……”苏浩还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个屁!”苏岑踹了他一脚:“保护好小忆,走!”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78章 苏岑抓住一个士兵,问裴决在哪儿,那人指了指城楼之上:“一直在那儿。” 他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手臂还不可用太大的力,剑拿得,却连刺出一剑的力气都没有,但他仍然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还没等他上城楼,一个身影便已经飞奔而来抓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儿!” 裴决低吼出声,看着他一身甲胄,眉头打成一个死结:“苏浩呢!让他带你出城!” “我让他带解忆出城了,先撤出城里的人,城门破后,巷战我们也能再拖他们一会儿,把他们关死在这……” “这是我的事!”没等苏岑说完,裴决就打断了他:“你身上还有伤,和苏浩一起撤出城去!” 苏岑却是一甩胳膊,目光坚定无比:“樊城是我守的,我不走。” “现在不是了,是我!”裴决不想和他吵,更不想在此时和他吵,直接扭头吼道:“来人,带小候爷出城!” 一见有人过来,苏岑也是个暴脾气,伸脚就把人踹开了:“滚!谁敢碰我!” 裴决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伸手就制住了他,就要将人扭送走。 平时苏岑是没那么容易被制住的,但此时他受了伤,两个胳膊一个还不能动,一个也没多少力气,可苏岑倔,而且他看出来了裴决是想死守。 城门看样子是守不住了,但没关系,惠王哪怕攻破城门,等他们进城之后,他们可以关闭城门,将人关在城中,拖不死也让他元气大伤。 但这是不得不用的同归于尽之法,毕竟他们的人太少,而且多数都还是临时征兵的普通老百姓,极有可能就是全军复没,裴决可能也会永远被关死在樊城。 “裴决!你敢用强的?!老子不走!你把老子绑出去了,老子也会回来的,你看老子有没有这个胆量!” 苏岑也急了,他狠踢了一脚裴决甚至不顾伤势强行开始挣脱,裴决知道他身上有伤,不得不放开了他。 “现在是胡闹的时候吗?你能不能有个限度!”裴决也是气急了,揪着他的领子将人拎到了眼前:“苏瑶光,你看看现在是什么……” 唇被堵住了,近二十来天的一个粗鲁的吻。 兵荒马乱,满目厮杀中,苏岑坚定的,无所畏惧的声音传入耳朵。 “我不走,我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 苏岑狠咬了一下他干裂的唇,没有一丝恐惧,得意一笑,更加握紧了手里的剑:“裴相,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呢,让你好好看看爷的英姿,可别又爱上我一次。” 裴决满身的血迹,只有一双眼是干净的,身后是退无可退的战场,身前是提剑傲然而立的苏岑,生死面前其它都是小事。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和他闹矛盾的自己是那么狭隘。 苏岑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为此,他不管任何人的眼光,用尽一切手段去捍卫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为此,不惜一切。 他自诩了解他,本应该是最理解和支持他的人,却以保护他的名义却行尽让他伤心之事,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怪他呢? 裴决上前一步,就在苏岑以为,他还要阻止他时,裴决却是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后颈,当着本就因为刚才一吻而惊呆的人的面,再次吻了下去,血迹蹭了苏岑一脸,但两人都没有在意。 灼热的唇用力地贴着他,没有其它动作,甚至因为唇上的裂口有刺得他有些微痛,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地,紧紧相贴的吻,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跟着我。” 战火纷飞中,城门已经摇摇欲坠,城中的百姓基本上都已经撤出去了,裴决命所有人撤下城墙,准备近身战,还没等他们所有人聚齐,城门就已经在攻势下,发出巨大的“轰”的一声,倒下了。 裴决拿着枪,侧身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苏岑。 苏岑感觉到他的目光,挑唇回了他一个熟悉的笑容。 两人同时微微靠近对方,肩头极快地碰了一下,又随即离开,同时看向了城门外朝他们涌来的敌军,却无一丝畏惧。 双方一触即发,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了起来:“玄武军!玄武军来了!” 本已抱着必死之心的众人立刻朝着声音来处看去,就看到城楼瞭望台上爬上去了三个人,都兴奋地手舞足蹈,就连刚破开城门的敌军也不禁脚步迟疑地回头看去。 紧接着,冲锋的号角响起,伴随着重甲马蹄之声的,是极为振奋的喊杀之声,声浪一声比一声大,本已经战至力竭的人听到这样的声音,瞬间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来。 等苏浩跑回来找到苏岑时,战局已经扭转,玄武军提前到达,从后面直接包围了本就已经苦战了五个多时辰的惠王大军,玄武将军冲进帅营,斩下了惠王的头颅,提着那棵血淋淋的人头回到战场时,惠王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恐表情还凝固在上面。 主帅已死,剩下的人很快也归降,直到这一刻,笼罩在樊城上空二十多日的阴云才算散云,天光大亮,万物回温。 玄武军在外清扫战场,苏岑被苏浩扶着进到房中,他整个人都已经脱力,伤口重新裂开,血浸了满身,一盆清水很快变成了血水端出去,这时才能看清他的脸。 第138章 裴决身上各处都受了些伤,但没有像苏岑那样的至命伤,军医正替他涂了药包扎伤口时,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着盔甲的摩擦声,很快便看到一个身着银色软甲的人跨了进来。 银甲,银面具,正是玄武将军。 苏岑一见他,就弯起了笑眼,玄武将军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却是没说话。 裴决刚才处理伤口时,就让在这里呆了一整晚的解忆回去了,此时屋中只有苏岑,苏浩,裴决和那个正处理伤口的军医。 “你先出去吧。”裴决抬手,放下了被军医卷起来的袖子:“这里是小伤,就不用处理了。” 这屋中都是大人物,那军医也是个看得眼色的人,连忙收拾东西就出去了,苏浩跟在后面正要出去,就听玄武将军道:“小浩就不用出去了。” 苏浩一怔,他从不知道玄武将军,怎么这个这么称呼他? 再一听,这声音虽然沙哑,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呀? 他关上门,回身看了一眼,因为刚才没有直视过玄武将军,但此时看去,却发现这玄武将军虽然身量也是欣长的,而且身着盔甲,但看着却仍然比屋里的三个男人小了一圈。 还没等他多想,就看玄武将军伸手便摘下了自己的银面具。 曾经流传过许多次的,北疆战神的面目,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眼下,没有传说中的青面獠牙,黑脸怒目,被风霜磋磨后仍然是极为漂亮五官——苏之惠。 苏浩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好半天克制不住地朝着苏之惠伸出了手指,转过头去结结巴巴地看向苏岑:“四、四、四……” “四什么呀四。”苏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边裴决,却发现他亦是面露惊讶,但很快便收回了情绪,和平常无异。 苏之惠取下头上的头盔,她梳着同男子一样的圆髻,这也是方便戴头盔,坐到一边的凳子上:“这么点人,能守到现在,不错呀,俏俏。” “我和明月哥哥两个人一起守的,能让惠王那厮破城?”苏岑骄傲地仰起头:“毕竟是战神的弟弟,不能丢你的脸不是。” 苏浩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仍然有些不可置信,虽然他知道府中四个小姐不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些年来在府中也已经习惯了不用世俗大众的眼光来看她们,但女子不嫁便已经让她们在大周标新立异,更何况从军,还打了那么多胜仗,还是大周的战神。 “四姑娘十六岁便从军了?”裴决问道。 这时苏浩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玄武将军其实是四方军里封将军最晚的一个,真算起来,不过两年。 “是。”苏之惠笑了笑:“让裴相笑话了。” 裴决却是充满了敬意:“不会,保家卫国,我们还是受四姑娘的保护。” 说到这里,裴决微微蹙了一下眉,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苏家四个姑娘,皆在此事之前便去了福云寺,而应当还在寺里清修的四姑娘却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样的身份。 那其它三个姑娘……真的是去了福云寺吗? 他的目光看向苏岑,苏岑正和苏之惠说着话,满脸都是骄傲,注意到裴决的目光,他微一挑眉,却没说话,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这个表情让裴决心里的猜想落地了六七分,心中惊讶之余又难掩地敬佩。 大周女子地位很低,就连扶持三个帝王的太皇太后在掌权掌政之时也被说牝鸡司晨,不守妇道,十六岁未有亲事,十八岁还未成亲的女子连出门被人瞧见了都要被说闲话的,但苏家四个姑娘却能在这样的世道里,做这样的选择。 苏之惠穿着银甲,未施粉黛,曾经那一脸的寒霜冷意此时皆成英武,虽一眼便看能看出她是女子,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不输男子分毫,甚至更胜有之。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79章 “皇上收到信时我已经领兵出发了,若是等到回信再出发,肯定会晚。所以比你们知道的要早些,才能提前赶到,若是我再晚来个一天,你们这城,就守不住了。”苏之惠放下茶杯,看着苏岑那被包得一身的纱布,摇头道:“竟然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娘见了,怕是要哭晕过去。” 苏岑此时心情好,养了这几日,手能动了,胳膊也是微微抬一下了,他笑嘻嘻道:“所以四姐姐是这的福星,天降神兵,求我于水火,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一向嘴甜,这会儿危机解除,更是无所顾及,裴决看他还想抬胳膊,连忙给他按住了:“好了,马上还要回京都,别又扯到伤口了。” 裴决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按住他的手时,因为之前力竭,此时后遗症上来,手指都还在抖。 苏之惠见状,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裴相说得没错,樊城的事了了,也该回京都收拾吴王了。” 提到吴王,苏岑本来笑嘻嘻的脸却是一僵,他望着苏之惠,有几分紧张:“四姐姐,你这一路赶来想必也没有休息,休整完后到京都也还有几日,不如你休息,让裴决来带兵,我看他不爽很久了,让裴决给我出出气。” 那边本来一直还在消化苏之惠就是玄武将军这件事的苏浩也连带着紧张起来。 苏之惠扫了他们一眼,双手背在身后,淡淡一笑,笑容里有几分嘲讽:“怎么,这是怕我带不好兵?” 第139章 “不是!”苏岑立刻说到,急得差点要下床。 裴决连忙按住他,示意他不要动,却是疑惑地看向了苏之惠。 贺瑜虽中了毒,但还有孙千在,孙千虽看似不着调,但武威王之名也不是白得的,四万对五万,这几天的功夫还不至于能让吴王能攻破京都,他们从樊城到京都,三天必到,吴王必死,谁领兵,都是一样的。 苏之惠看到了裴决疑惑的目光和苏岑的紧张,她却只是按了按苏岑的肩,示意他不要乱动,说道:“你没告诉他?” 苏岑抿了嘴,不说话。 苏之惠松开他,拿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头:“行了,我没那么脆弱,四五年前的事了,早就忘了。” 十五岁时,十四岁的苏岑带着她一起去看琵琶,中途他有事出去了一趟,苏之惠留在乐楼等他,那一年,六大亲王皆有人在京都为质,吴王一母双胎的弟弟便也是其中之一,他找到机会溜了进去,将苏之惠掳走了。 等苏岑找到人时,跟在她身边的侍卫和侍女已经被杀,而她正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 那天是苏岑第一次真的杀人,他让苏浩守在外面,杀了那天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从那天起,她放弃自小喜欢的琵琶,开始学武,甚至去了朱雀军中成了一名上战场的将士,到底不如其它三个姐姐从小习武,她的武器二姨娘给她选了一柄软剑,利用她自己的优势,习的和其它三个姐姐不一样,而她自小爱读书,苏母和周韵兰也从不拘着她,所以她书读得杂,常常为了给三个姐姐出主意,也跟着读了不少兵书,在此时倒也帮上了忙,也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成长。 她说得很平淡,可苏岑和苏浩却低着头,眼眶通红,特别是苏岑,连呼吸都已经憋住了。 苏之惠却是伸手点在他的额头,笑道:“行了,你不是已经给我报仇了吗?” 他走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侍卫都留下来了,但没想到那个人也是早有准备,一直在找机会,苏岑进到那个屋子看到那一幕时,一瞬间脑子充血,双目赤红,整个脑子都被愤怒和懊悔烧得干净,苏浩告诉他,那天他进屋时看到他满身是血,恍若阎罗,可是他现在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因为刺激太大,记忆甚至都是模糊的。 苏岑不说话,那个时候,所以人都在觊觎着苏家的四个姑娘,而年仅十五岁,温柔又漂亮的苏四小姐在众人眼里宛如一块肥肉,谁都想把她吞下去,吴王那个弟弟,说是色.欲熏心,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娶了苏家的女儿,和苏家结了亲,那贺瑜就不会对吴州赶尽杀绝,而苏家不松口,他才起这个心,生米煮成熟饭,让苏家非嫁不可。 可他没想到苏岑真敢杀他,还杀了所有知情人,用最血腥的手段把这件事瞒了下去。 苏岑被苏父带进宫去的时候,不管太皇太后怎么诱哄质问,他就是一个字也没说,只说他该死,所以他杀了他,从那以后,那些觊觎着苏家的人才知道,苏小候爷是真的会动手,才收敛了一段时间。 吴王那个弟弟和吴王是一母双胎,长得极像,连那由色.欲熏心的样子都一模一样,而为了胞弟死在京都一事,当年吴王还进京都闹过,太皇太后虽然猜到了可能这中间有事,但苏岑死也不说,最后也只能安抚了吴王,不了了之。 苏之惠把自己关在屋中三个月,期间还试图自尽,被苏母发现后一直和兰姨轮流看着她才没让她得逞,苏父后来知道真像,狠狠打了苏岑一顿,让他去给苏之惠道歉,苏岑跪在苏之惠的院子里一天一夜,直到跪晕过去,烧了整整三天才醒,醒了之后,就看到坐在他床榻边的苏之惠。 苏之惠从此后不再碰琵琶,她要习武,她想要自己保护自己。 苏岑人生二十年中,做过许多出格的事,犯过许多错,但这一件,是他永远也过不去的坎,吴王死十次,他也过不去。 裴决不知这其中的事,听完之后亦是久久沉默不能语。 “十五岁,他那时十四岁。”裴决默默地算着时间,却觉得这个时间有些熟悉,吴王之弟死在京都之事,当时他亦有耳闻。 苏之惠“嗯”了一声,却对此事没什么太大表情:“也就是你高中后离京都那几天的事儿。” 裴决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苏岑,但却没说话。 “不过,已经过去了。”苏之惠摸摸苏岑的头,笑道:“吴王有什么好想的,有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苏岑这才转过头来,脸上仍然闷闷的。 “你马上就要有四姐夫了。” 苏岑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若不是因为身体动不了,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叫道:“四姐姐你说什么?” 苏之惠好笑地按住他的肩膀:“你别动,扯到伤口没?” “这个时候还管这个干什么?!你你你!”苏岑急地脸和脖子都通红:“谁?!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但实在伤得太重,才直背脊立刻又倒回了床榻上,吓得裴决几乎将他抱在怀里。 苏之惠却云淡风轻:“他是大周的将军,具体的等把吴王解决了再说吧。” 苏岑可急得一点儿也等不了,强行抬起胳膊就要去抓她的衣袖,连手臂上的伤也顾不得了:“不行,四姐姐,你要说清楚,大雍的?那我都没见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好不好,你们怎么认识的?不行,我不同意,大雍太远了……” 第140章 苏之惠轻轻一拨,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胳膊就轻轻松松被拨开了,她退了一步,淡淡道:“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你不同意也没用。” 什么?! 苏岑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子愣在了当场:“什……” 饶是镇定如裴决,也没想到苏之惠这么直接,连他的耳根都有些发热。 “我相中他了,所以找了个机会。”苏之惠看着苏岑的样子,觉得好玩,又多说了两句:“做为苏家人,自然不能坏了苏家的名声,我得对他负责。” 平时能言擅道,一张嘴能胡侃死一个士大夫的苏小候爷也哑了。 那边一直没人理会的苏浩此时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在一连串的信息之下,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 苏之惠笑出了声,扔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直接出去了。 半天苏岑才回过神来,他僵硬地扭头看向裴决,半天才找回自己嘴:“四姐姐……” 裴决比他们要镇定,此时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像只受了惊吓的鹅,已经完全没了平时的机灵,忍不住弯了嘴角:“是好事。” 苏岑像被刺激到了一样:“什么好事!我都没见过那个男人!” “但是四姑娘爱笑了。”裴决安抚地摸摸他的头:“相信四姑娘的眼光。” 苏岑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苏之惠的笑了,特别是这样带着在些玩笑和调侃的笑,明朗又开怀。 从前的苏之惠,笑的时候是低着头的,温柔谦卑,那件事之后,她几乎就不再笑了,哪怕笑,也不过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客套的笑容,而这种发自真心的明朗笑容,在他的记忆中是没有过的,仿佛提到那个人,她周身都开始发亮。 想到这里,苏岑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夫”有了一些好感,但随即又拧起了眉:“不行,经不住诱惑男人,以后万一面对别的诱惑怎么能把持的住!” 苏岑仍然很气,一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苏之惠就被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骗了去,他就恨不得当场下床,跑去大周把人抓回来。 裴决看着他义愤填膺样子,稍有犹豫,还是说出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当初你为什么会离开乐楼?” -------------------- 想了很久,还是按照最初的思路写了,只是想说,世界上确实有很不公,不管男孩子女孩子,万一遇到了不好的事,这些都不是我们的错,坏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依旧是美好的我们。另外,关于四姐夫应该会有个番外,到时候宝宝们可选择性看哈。 第80章 苏岑正气着,被裴决一提,忽然眼光一闪,躲开了他的目光:“没什么,贪玩儿。” 他这样的表情更让裴决心里的怀疑加重了,苏岑决不是这么马虎的人,更何况这件事还关系到苏之惠。 他推算着时间:“我高中外放,离开京都时,那天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苏岑那天是偷偷去的,没露面,就只是看着他的马远去后便折返了,他压根没想过裴决竟然知道,但立刻掩饰道:“没有,你那个时候用那种态度对我,我怎么可能还会去找你。” 但裴决是什么人,只那一瞬间的犹豫就让他猜到了事情的真像。 “所以四姑娘的事……与我也有关,我也有责任。” 自从马前送花被拒之后,苏岑在府里发了一通脾气,虽然宫里赏了许多东西过来安抚,表面上是好了,可他却在家里关了好多天,谁也不理。 苏之惠知道后,特地过来找他,说自己常用的琵琶音有些不准了,让他陪她去看琵琶,苏岑向来和苏之惠好,强自提起精神便出了门,到了乐楼,苏之惠便告诉他,今日是裴决离京都之日,如果他实在想见,还可以去送送他。 苏岑惊讶地看着苏之惠温柔的笑脸,最后忍不住还是去了,他留下了所有的侍卫,只带了苏浩,可回来的时候,乐楼里已经一片狼藉,而苏之惠不知所踪。 “我当时……”苏岑眼眶通红,声音都颤抖起来:“我当时不该去的,我怎么能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呢,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想弥补,可是怎么样才算弥补,又有什么能抵得上他最喜欢的四姐姐呢? 哪怕他杀了所有参与者知情者,也补偿不了四姐姐所受到的伤害。 从那以后,那个沉静温柔的苏之惠消失了,他再也没有听过她弹曲,甚至她最喜欢的那把琵琶,也在她去朱雀军时被她亲手毁了。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畜生的错。”裴决伸手擦去他的眼泪,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四姑娘会亲手复仇,会开始新的生活,现在已经在往好的方向走了,不是吗?” 想到刚才苏之惠的样子,苏岑心里稍稍好受一点,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往好的方向是一定的,但那个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四姐夫我是不认的。” 裴决实在是累极了,他身上虽没有致命伤,但也是大小伤很多,此时战事已歇,他绷了这么久的神经才敢松下来,此时手和腿都还在控制住不住地微抖着,他伸出手臂轻轻地环住他:“别想那个男人了,现在我可能更需要你一点。” 苏岑这才把思绪收回来,看着他疲倦的样子,心疼道:“累坏了吧,先睡吧,以后见到面了再找他算帐。” 二十多天没见,见面了又赌着气,加之战事一直不停,神经紧绷着,两人一直没能碰着,这会儿所有的事情了结了,身体也放松下来,再躺在一起,哪怕身体疲倦不堪,可仍然止不住地想贴一会儿。 第141章 没人先主动,才躺下,两人便贴到了一起,从一开始的轻吻,缠缠绵绵的,就舍不得再分开。 苏岑受着伤,裴决怕动到他的伤口,撑着胳膊凑过去亲他,苏岑则是一刻也不愿意分开,亲了一会儿,裴决放开他,两人才换了口气,苏岑又哼哼着,揪着脑袋一下一下啄吻在他鼻梁上,裴决微微抬头,两人便又亲到了一处。 直到裴决感觉到腰侧挨上了什么,他放开人,朝下瞥了一眼,眼中有些无奈的笑意:“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苏岑也不害臊,一边拿额头蹭着他,一边嘟囔道:“半个多月了,这不是正常的嘛,你难道不想吗?” 他受着伤,刚换过药,只穿着里衣,下面也只有一条亵裤,有什么反应都能最直接地反应出来,裴决低低地说道:“你还受着伤。” 苏岑轻轻地笑了两声,亲了亲他的脸颊:“那再亲一会儿。” 裴决重新吻住他,两人又绵绵地亲在了一处,苏岑正沉浸在亲吻中时,却感觉一只手撩开了他的衣摆,揉到了他的腰上。 刚用过止疼的药,此时只要不乱动,身上伤口的疼痛已经消减了不少,可是当那只手扯开他的裤腰时,他还是忍不住兴奋地绷了一下腰。 “别动。”裴决微微离开了他的唇,说话间气息抚在他被亲得鲜艳滚烫唇瓣上:“我轻一点。”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身体是很诚实的,他的动作再轻,那一阵阵涌入脑海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因为动作轻而减退,苏岑头抵在他的额头上,眯起的眼里湿漉漉的,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就蹭他,然后换来安抚的吻,撩起更重的火。 这种事情两人已经很熟悉了,甚至对对方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还要熟悉,等一切过去,苏岑额上一层薄汗,躺在那里感觉还有些飘,缓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目光却往下面撇:“明月哥哥,你呢。” 裴决目视着帐顶,声音有丝哑,但还算平稳:“一会儿就好。” 苏岑看着他绷紧的唇角,又有些抑制不住地想逗弄他:“要不,你先委屈委屈,自己解决一下?反正我也看这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 裴决偏了偏头看过来,几分好笑几分无奈,但没说话。 两人现在和好了,刚才又浅浅地亲热了一阵,苏岑胆子也回来了:“你要是害羞,背过身去也行,反正我也动不了,偷看不了。” 被他说得都画面感了,虽说两人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但当着苏岑的面……他是决做不出这种事的,看着这个只有头能动就忍不住拿嘴撩他的人,裴决侧过身,凑到他耳边:“真不看?” 这下轮到苏岑怔住了,他本来只是逗逗他,可没想过裴决会回嘴,甚至…… 苏岑咽了咽口水,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你真做。” 裴决推开他的头:“睡吧,小色鬼。” 苏岑掩不住地有些失望,但两人这一折腾,神经也松弛下来,本就极困倦,裴决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睡吧。” 裴决确实累极了,几乎闭眼就睡着了,苏岑这会儿虽累,却有点儿睡不着,心里头还是放不下苏之惠的事。 四姐姐和其它三个姐姐不一样,大姐和二姐的娘亲因难产而死,三姐的母亲本就会武,从小就教她习武,大姐和二姐就跟着学,后来她们要从戎,苏母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样的想法,是不同意的,但三姐的娘亲自小在边城长大,那里经常遭到土匪的骚扰,真动起刀枪来,谁来管什么男人女人,孩子都要拿着刀保护自己。 苏母在挣扎了大半年之后,才进宫去向太皇太后说了这件事,最后在太皇太后的允许下,三人十五岁时便进了军营,从一开始还需要人暗中保护,到后来可以独挡一面立下赫赫战功,在贺瑜最需要人掌握兵权的时候,被贺瑜封为将军,掌管四方军。 但苏之惠不一样,她从小安静温柔,喜爱乐理,最爱琵琶,且天赋异禀,当年不过玩闹一次,一首琵琶曲便名震京都,后来杜若更是名传大周,若不是吴王那家的狗东西,她不会走上这条路,这也是苏岑最后悔的原因之一。 她并非和其它三个姐姐一样,是一心从戎,而是被迫的。 他喜欢姐姐们都能平安喜乐,遵从本心而活,而不是为了谁或者这种不堪之事而枷锁束身,他曾经劝过许多次,但苏之惠温柔沉静的外表下,是一颗极为倔强的心,一如她当初决心习武从戎时一样,决不更改。 苏之惠的速度很快,清扫战场,重新布防,整理军务,清点兵将,一共也才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休息一晚后,玄武军便重新着甲,向着京都浩浩荡荡而去。 另一边,京都。 贺瑜只着着明黄的里衣,披着发,坐在龙榻之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声音有些嘶哑,但威严具在:“查清楚了吗?” 下面跪着的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听得到声音:“回陛下,根据解大人提供的线索,已经查清楚了。” 随即,一封信双手奉了上来,梁公公将信接下,送到了贺瑜面前。 贺瑜接过,信并不长,看完之后,他面上表情并无多少变化,以拳抵唇压抑地咳了两声,那边的梁公公立刻便递上了温热的茶水,贺瑜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问道:“玄武军还有多久到?” “回陛下,两日便可。” 第142章 贺瑜嗯了一声,面上稍松,挥了挥手,那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梁公公手上端着茶盏,看着贺瑜的脸色:“陛下,已经不早了,城防的事有武威王盯着,陛下不必担心,龙体要紧,还是早些休息吧。” 贺瑜伸手,梁公公立刻又将茶盏奉上,他喝了两口,感觉喉咙里的刺痛好了一些,这才说道:“等苏岑回来,一切也该清楚了。” -------------------- 还有十章左右就完结了哦~ 第81章 吴王本就没有领兵的才能,这五万人给他之时本就是以为京都只有一万禁军,配合宫里的刺杀希望能一举拿下京都,可没想到宫中刺杀失败,本应去往樊城的一万禁军突然出现,而且在惠王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裴决竟然敢只带一万兵马前往。 玄武军赶到,胡城和源城的人马也提前赶到,无望的众将领竟直接闯入了帅帐,砍下了吴王的人头送到了苏之惠面前邀功。 而随着惠王的倒台,周边的叛乱也被四方军悉数镇压,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就以这样荒谬的结局快速结束。 苏之惠带玄武军先行,苏岑受了伤,不能颠簸,于是一路坐着马车慢行,裴决相陪,等他们到的时候,战场都打扫好了。 回到京都时,养了这么久,苏岑腿上的伤也好多了,行走没有问题,最严重的右胳膊和胸前还有些严重。 京都还在清理,贺瑜看他这一身伤,便让他回候府先养几天,宫里还有些事没完,京都也还需要大清理。 于是回到候府的苏岑又变回了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候爷,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苏母简直连喝水都舍不得他端杯子,解忆则被送回了解府,才得知解大人已经没了,痛哭了一场后关在家里再也不见人。 裴决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养好了,他身上小伤颇多,之前也是因为力竭,休息了这几日都已经没有大碍了。 贺瑜的毒已经彻底拔除,只是到底伤了身子,一直在调养着,他的的速度也快,不过短短七日,该查清楚的,该结算的,他一个都没落下,裴决自回京都之日起,几乎就要宿在宫中,若不是苏岑还在候府里每晚等他,他几乎都不用回。 苏岑左右臂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提重物,需要再养养,右手臂也能伸能抬,但他不老实,有时候激动起来就忍不住挥手臂,又让伤口裂开了一次,于是吴老给他用纱布挂在了胸前,不让他乱动,但那样实在太丑,于是苏母只好选了锦缎给他绣了包裹在外头,苏小候爷的脸色这才好点。 到了十一月,冬日的冷意很快就弥漫天地,苏岑这样包着,外头披件披风,倒也看不出来,在樊城瘦了一圈的人,在候府里养了半个月,终于又给养回来了一些,只是相比之前,到底是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人,那股子骄纵少了些,眉眼间成熟了许多。 这日裴决回晚了,快子时了才回来,因为苏岑在候府,所以他也是一直住在候府,都没有回过丞相府,外头都在传两人在樊城共同御敌,患难见真情,以后就是铁兄弟了,这下裴苏两家只怕再也分不开了,说不定裴决还会娶苏家哪个姑娘,结下秦晋之好。 他脚步轻缓地走进藏锋院,见主屋的烛火还燃着,就知道苏岑还没有睡,又在等他。他勾了下唇角,但随即却又叹了口气。 小陵一见主屋灯亮着,就识趣地退出了主院。 才推开门,就听里面一声:“裴明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裴决进了屋,转身关上门,就看到坐在他床头的苏小候爷,散着发,只穿着里衣,一只手臂还挂在胸前,扬着下巴看着他,眼神锋利:“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每日都要来这么一遭,裴决已经习惯了,解下披风放到一边,这才走过去:“事务繁杂了些,这两天忙过了,我和陛下告两天假好好陪你。” 苏岑拉被子,躺下,转身,一气呵成。 “别碰到伤处。”裴决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看到那受伤的手臂还好好的,这才放下心来:“你先睡,我去沐浴。” 没有苏岑打扰,裴决沐浴其实很快,等他出来时,苏岑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睡着了,但那鼓动的眼皮却暴露了主人的心思。 眼珠子不知在转什么呢。 裴决掀开被子上了床,他身上还带着些水气,而被子里暖烘烘的,全是苏岑身上的味道,还带着些药味儿。 “陛下让你明日进宫一趟。”裴决伸手揽过人,嗅着他后颈处淡淡的皂荚的味道,只觉得一天的疲惫都被安抚了。 苏岑闻言转过身来:“进宫?” 裴决嗯了一声:“关于先帝的事。” 这下苏岑玩闹的心思瞬间便没有了。 解家的事贺瑜只告诉他还在查,马上就有结果了,后来便没了消息,这些日子他也问过裴决几句,裴决却只说他只知道一部分,还有一些三言两语可能说不清楚,等全部查清楚了会告诉他,现在,是查清楚了吗? 苏岑没和裴决一起进宫,贺瑜一向勤政,散了早朝后他才进宫去,贺瑜特地给他留了碗筷三人一起用了午膳。 “一会儿我们去一趟慈安宫。”贺瑜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经过这一遭,瘦了一些,骨骼轮廓更加分明,更显得成熟威严。 梁公公命人撤去了桌子,苏岑靠在那里,撇了他一眼:“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第143章 裴决正想着要起身退去,却被苏岑手一按,将他拉住了。 贺瑜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说道:“当年除了求救信以外,贤贵妃还写过一封信,这封信是给她宫外的丈夫和孩子留的,这封信已经毁在了钟山大火中,但是解大人找到了当年的活下来的,唯一的一位知情人。” 三人来到慈安宫时,太皇太后午觉刚醒,看到苏俏那还吊在胸前的手臂,又好笑又心疼:“哎哟,快来给太奶奶瞧瞧,还疼不疼啊。” 这位半月前在城墙上面对六万大军而不惧的老太太,此时眼里泛着水光,一下一下轻抚着那被纱布包着的手臂,格外小心。 苏岑笑嘻嘻地道:“早不疼了,就是府医看护过了头,非要我包着,不然我能当场给太奶奶表演射箭。” 太皇太后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头:“不能调皮,再好好养养。” 撒娇了一阵,太皇太后看着下面的贺瑜和裴决,也知道他们今日来不止是来看看她的,她给芳嬷嬷使了个眼色,芳嬷嬷立刻屏退四下,殿中只剩下他们的时候,才说道:“陛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贺瑜也卖关子,将刚才对苏岑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看着太皇太后微微变了的脸色,他继续说道:“那信上其实没写什么,只有一句话。” 太皇太后面上的笑容全都消失殆尽,眼中利色一闪而过:“什么话。”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宫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芳嬷嬷脸色大变,太皇太后唇角抿紧,一双眼中锐利尽显。 “还有呢?”太皇太后微微移动身体,本来靠在软垫上的人背脊竟稍稍挺了起来:“陛下不止查了这些吧。” 贺瑜声音平静,在解大人向他坦白一切之后,他已经惊讶和震撼过了,此时不过是向太皇太后讨个交代,并把所有的猜想证实。 “当年先帝送贤贵妃出宫,同时送走的,还有贵妃宫中的一个侍卫,后来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有一个儿子,贤贵妃被送给惠王为质,除了给裴将军的求救信,她还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只有这一句话,裴将军救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同时也知道了这句话,所以才会冒着风险也要去杀她。” 后来,惠王还是找到了他们,为了保护孩子,丈夫带着信做诱饵,被抓后来受刑而死,惠王带着这封信欲入京都,最后和苏父一起死在了钟山大火中,那个孩子则被人辗转送到了裴夫人那里。 那个孩子就是小陵。 小陵对自己的爹娘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是个孤儿,被收养,习武,然后送到了裴决身边成了裴决的贴身侍卫,这也算是实现了裴将军答应贤贵妃的,护住她的孩子。 而小陵的养父,本是个目不识丁的武夫,他爹生前将孩子托付给他时,将信中的内容告诉了他,后来被解大人找到。 “所以,太奶奶,我们的生母到底是谁?”贺瑜直视着太皇太后苍老的面容,这位养育他,扶持他,为大周奉献了一生的尊贵女人,也是唯一知道真像的人:“或者说,我们的生父,到底是谁?” 此一句一出,连苏岑都站了起来,看向了他。 刚才那句话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可是贺瑜却似乎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答案。 苏岑再看向裴决,裴决并没有惊讶,对上他的眼神时,眼中有些无奈和悲悯。 在贺瑜的质问下,一向镇定的芳嬷嬷额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她有些无措地看向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却仍然镇定如常,只是转动目光,缓缓地看向了贺瑜。 “一切都已经过去,战争已经结束,陛下的盛世即将来临,为什么一定要去纠结这些往事呢?” 她慢慢地开了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甚至没有回答。 贺瑜却是目光坚定,他嘴唇还有些许苍白,此时整个人似乎都绷得紧紧的:“这些为了大周操劳至死,尸骨无存,甚至背上千古骂名的人,难道连一个真像都不配有吗?” 太皇太后看着他,透过这张脸,却又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是她自己的女儿,却从未穿过一天裙子,从未戴过一天钗环,连死时,都是倒在满桌的奏章里。 那是她拼死生下,带来希望,又为大周燃尽一生,她的女儿。 -------------------- 评论收藏一条龙呗~ 第82章 当年,昭合帝不听她的劝阻,执意给兄弟封王,而后又赋予了藩王更大的权力,希望他们能知足,能感恩于皇权,但在那些藩王眼里,这不过是皇权示弱,让他们的野心更大而已,所以这些人回报他的,是一杯毒酒。 无垢,中无垢者,重则致死,轻则再无子嗣。 昭合帝醒来之后悔之晚矣,就在各藩王想以为由此夺取王位时,她有了身孕,两个月,刚好是在昭合帝中毒之前有的,于是,她腹中的孩子,成了稳固江山的重要法码,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太医告诉她,她怀中是双胎,昭合帝更是高兴地大赦天下,被无垢摧毁了身子的人眼见地面色都红润起来,她更是欣喜若狂,可这欣喜只持续了五个月,双生子早产,但被抱到她眼前的,却是两个女儿。 她大失所望。 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昭合帝后继无人,那些虎视眈眈的藩王必反,当时还未下产床的她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直接便下了决定:“我产下龙凤双胎,告诉陛下,大周太子于今日诞生!” 第144章 于是,太子赵呈德便被昭合帝抱至城楼,举国同庆,而公主赵之芙则是受尽昭合帝宠爱,一时间各藩王只能偃旗息鼓。 昭合帝不能再有子嗣,而为了大周江山有继,皇后不得不将原本是女儿身的赵呈德当成儿子来养,太傅只知太子自小生得秀丽漂亮,却从未怀疑,公主自小有贴身的嬷嬷,宫女,玩伴,太子赵呈德却只能同皇后住在一起,一应贴身之事,都是皇后亲力亲为,还有一个芳姑姑可以近身,赵之芙羡慕哥哥能一直有母后陪着,但赵呈德却羡慕她能自由地和自己的朋友玩耍。 少儿不识人间事,眨眼已是几度春秋,直到有一天,五岁的赵呈德偷偷和赵之芙换衣裳穿,却发现两人的身体是一样的,于是她跑去问母后:“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一样的,妹妹是女子,而我是男子。” 而她的母后坚定地重复地告诉她:“你是男子,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就是男子。” 从此以后,连唯一能亲近的妹妹,也被母后隔离,她被关在书房里,一日日地习着太傅所教授的帝王之道。 后来有一天,母后将她带到宫中,指着前面三个男孩告诉她,那是她的玩伴,以后她不用再一个人去上书房,而是有人陪,有人分享,有人玩闹。 但母后告诉她,如果这其中,有人看了她的身子,或者知道了她和妹妹是一样的,那个人就会死。 她不想失去这好不容易来的玩伴,一直到十岁登基,再到掌权,她都瞒得好好的,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直到。 她在解松眼里看到了自己。 这个和她同岁的男孩一直陪伴着她长大,两人一起读书,一起习武,到这个时候,曾经两人相差无几的个头已经拉开了差距,他已经比她要高半个头了,从小小少年,到如今持剑在前的御前侍卫,两颗心在长久的相伴中,不知不觉地靠近,超越了友谊,变得炙热而冲动。 十七八岁的少女,心跳怦然,她开始留意到,少年从隐秘处偷偷望过来的目光,就像是偷藏的蜜糖,一点儿就足以抵过每个孤坐在奏本前的夜晚,就足以甜过整个年少。 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苏南舟来到她面前,向她求娶赵之芙,母后拉着妹妹的手亲手送上新嫁衣,妹妹披上红嫁衣,坐在喜轿上,满目羞涩又欣喜地嫁给心上人,她看着赵之芙那张与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幻想着那个人如果是自己,而马上坐着的,是解松,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喜宴当晚,她喝了许多酒,众人都道这可是大周唯一的公主嫁人,身为兄长的她高兴的忘乎所以了,但回到空荡荡的寝宫后,她遣退了所有人,一件件脱光了自己的衣裳,解开了胸前永远束缚着她的束胸,看着镜子里少女洁白漂亮的身子,终于是忍不住落下了泪,只是,她连哭,也不敢出声。 而第二天,她还是帝王赵呈德,周旋在众藩王之间,同她的母后一样,竭力挽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直到那日,她及冠,众藩王入京,惠王代表着十六位藩王向敬上一杯酒,那是一杯毒酒,她知道,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接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笑着,喝了下去。 “这毒对男子药效奇好,但对女子来说,虽有损伤,却不致命,若是事后及时拔毒,亦可有生育。” 拔毒很痛,她从未如此痛过,痛到昏迷后,半梦半醒间,他看到一个人蹲在他床榻前哭。 无声地,压抑的,哭得好难看。 “松哥。” 她的寝殿里不会有别人,为了防止身份泄露,连服侍的宫人都极少,现在外头还有太医守着,能瞒过众人偷偷进到这里来的,只有他了。 解松僵住了,他慌张地背过身去,瓮声瓮气地道:“陛下,我……我只是进来巡查。” 连个谎都不会撒。 可能是因为中了毒,让她此时神志不清,也可能是太痛了,痛到她特别想需要人依靠一下,纯粹的,真心的,安慰一下。 “松哥。”她看着他的背影,虚弱地说道:“你过来。” 解松僵了一下,快速地动了一动,可能是擦了擦眼泪,然后才木着脸转过来,眼眶都还是红的:“陛下。” 她看着这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慢慢地伸起手来:“我她疼,你可以握一下我的手吗?” 解松怔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踌躇着,犹豫着,直到她的手快要垂下去时,才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文英。”他低低地叫了她的字,像小时候说悄悄话时那样,只是耳尖有点发红:“我抓住了。” 我抓住了。 空荡的寝殿,华美宽大的龙床,通明的烛火,厚重的垂帷隔绝了一切外面的声音和身影。 他跪在她的床榻前,低着头,红着眼,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用力。 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发生了变化,曾经隐秘的一切开始关不住,界限在人后开始模糊,开始越界。 直到她被叫进慈安宫。 “英儿,是解松吗?” 十岁登基,面对十六个亲王时她都能镇定反击的人,此时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不过六个字,就让她全身冰凉,不敢动弹。 曾经垂帘听政,以一已之身镇住整个朝堂的太后,她的母后看着她,面容柔和,没有一丝怒意,甚至还高兴地笑着。 第145章 “挺好,我的英儿也长大了,大周也该有太子了。” 直到走出慈安宫,她都还没回过神来,此时却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然后她飞奔回寝殿,扑到了解松的身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子的?” 解松瞪大了眼,震惊地连抱都忘了抱她:“什么?什么女子?” 她在大笑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解松本就是御前侍卫,有了太后的允许,她最大的顾虑便没有了,在宫里时,他陪着她看奏章,春猎时,两人一起骑马,打猎,曾经孤单的寝宫变成了最亲密的欢好场,裴亦扬和苏南舟自然也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说,还会帮他们打掩护,她度过了人生当中最美好的十六个月。 然后她有孕了,前四个月还好,到了第五个月,因为怀的是双胎,所以她不能再上朝,于是只能以贤贵妃有孕不适为由养在后宫,贤贵妃被关在侧殿三个月,她在里面养了三个月,孩子顺利出生,是一对双胎,两个都是男孩儿。 太后抱着两个孩子高兴地合不拢嘴,第二天她醒来,想见解松,想让他看一看她们的孩子,但太后却只冷淡地告诉她,让她先养好身体再说,第三天,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一定要见解松,可是太后却再也没有了之前对待他们的纵容。 “不用想了,如今大周有后,陛下身子好转之后,该想想削藩之事了。” 她不顾寝殿里还有宫人在,扑过去揪住了太后的袖子,眼里发着狠,眼底却尽是恐惧:“他在哪里,母后,告诉我,他在哪里?!” 那天之后,乾清宫里所有的宫人突然都换了,而之前的人却都不知去了哪里,贤妃难产而死,帝王伤心欲绝,七日不理朝政,直到太后劝解,第八日,才重新复了朝。 “解松到底是怎么死的?”苏岑问。 太皇太后却像是说了太多话,有些乏了,没有回答他,甚至都没有理会他。 芳嬷嬷沙哑出声:“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你们越安全,陛下越安全。” 一杯毒酒,保住赵呈德,保住孩子,保住解家。 “太后已经给了他最后的体面,给了解家体面。”似乎一切说完,芳嬷嬷也重新镇定下来了。 体面? 众人沉默着,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孩子出生的第三天,先帝却受了大刺激,太医救治之后落下了病根,一个月之后,皇子于宫中遇刺,御前侍卫解松护卫皇子而死,解家挂起白丧,解夫人哭晕在棺前,而宫外,宣阳公主的孩子也要生了。 与此同时,太后宫里送出的另一个男孩儿,则被宣阳公主留在了身边,成了宣阳候世子的侍卫,历史的车轮撵碎血肉,却毫不留情地滚滚向前,而缅怀者,却连在人前多流一滴泪的资格都没有。 可能是人老了,所以时不时会有往事浮上脑海,但从未有如此清晰地回忆起所有,太皇太后一向冷静到冷酷的心忽地就疼了起来。 她想起那个从小聪慧乖巧,听话懂事,从未忤逆违背过她的女儿,疯也似地爬下床,顾不得撕裂因为生育还未愈合的伤口,想跑出去,却被人拉住,她满脸是泪,痛苦不堪地质问她: “我从未后悔坐上这个位置,我愿意背负起贺家应该有的责任,我可以一辈子为了大周到死!可是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样!”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83章 今日听到的信息过于庞大,连苏岑都有一种脑内混乱的感觉,就在他还在竭力消化这些信息时,慈安宫外有人来报。 “怎么了?” “解家夫人,在家中自溢了。” 苏岑匆忙赶过去时,解夫人的尸身已经被放下了,而解忆已经哭倒在了解夫人身上,回京都后便知解父已死,还没能接受,解夫人又自溢而亡,她脸色惨白,眼下一片乌青,之前圆圆的可爱的小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苏岑走过去扶起她,解忆哭得上气不接下去,一见到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一个字,人就晕了过去。 苏母将解忆安顿好,交给了她的贴身丫头,这才从房里出来,前院苏岑和裴决还在等着,她叹了口气,才说道:“这孩子也是受苦了。” 此时的解家,解大人去世的白幡还未撤下,本就是一片萧索,解夫人好像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样,遣散了许多仆从,如今府中更是冷清,苏岑此时才堪堪将宫里的事情消化,沉着声音问道:“解大人的事,娘知道吗?” 苏母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她其实知道的也很晚,当时苏岑送她去解家的时候,裴决私底下便给她找了两个会武的侍女贴身跟着,说是以备万一,她便知道,可能有事,后来解夫人将她关在了院子里,但却出乎意料地对她坦白的所有的事。 解松死后她一直很消沉,直到惠王找到贤妃,从贤妃那里知道了当年的一部分的真像,就是那封信,还将这一切告诉了他们。 “这样的事,先帝为什么会告诉贤妃?”苏岑问道。 苏母摇头,目光里难掩悲伤:“应当是她自己猜出来的,即使母后做得再周全,但有孕生子这些事毕竟非一日之事,整整四年,应该是被她发现了端倪,但是这个女人很聪明,也很能忍,她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母后要她死时,姐姐看她和那个侍卫可怜,想起了松哥,才放他们走了,直到那封信出现,我们才知道,她知道的远比我们想的多。” 第146章 而这边,解父和解母无法不去猜测解松到底是为什么会死,真的是因为行刺吗?那为什么皇子被行刺,这么大的事,后续先帝也好,太后也好,却不再继续追查呢?她回忆起解松死时,胸口确实有致命的剑伤,但眼下发青,嘴唇也发青,而且很快就封了棺,甚至不让她再多看几眼,多留几日,现在想来却也觉得可疑。 于是,她和解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们偷偷请了仵作,进了解家的墓园,开棺给解松验了尸。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因为之前他们从未怀疑过此事,所以一直很正常,太后也已经对他们放松了警惕,事情便进行的很顺利,而当仵作告诉他们事实时,她看着棺木里的尸骨,只觉整个世界都遭到了颠覆,当时便晕了过去。 先帝中过无垢,本就应该再无子嗣,两个所谓的皇子,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抱来的婴孩,贤贵妃被秘密送出宫,宫里曾经伺候过贤贵妃生子的宫人也全都莫名失踪。 他们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解松是因为知道了皇子身世之事才被灭的口。 凭什么!凭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他只有二十三岁,正当年少,在宫里当差回来得少,但却每次回来都会哄她开心,他还没有成亲,说是有了心上人,她还想着哪家姑娘这么傲,连她这么优秀的儿子都瞧不上,嘴上抱怨着,可还一直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备着礼,想着哪天儿子愿意说了,可以去相看相看,就算脾气傲了点儿,只要儿子喜欢,她都能容。 可一切却突然以一种完全没有想过的凄惨方式戛然而止。 这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煎熬,他们没有证据,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越是阴暗的地方,就越容易生根发芽。 他们也怀疑,贺瑜和苏岑是苏母的孩子,知道那信的内容之后,甚至怀疑,当年是她生下了两个女儿,但被换成了儿子。 “他们这些年为惠王做的事不多,唯一件,就是查到了当年被裴大哥救走的那个孩子,并且把行踪透露给了惠王,惠王拿到了那封信,只是当时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后来解开这个迷之后,他想拿着这封信,逼宫验身,先帝……姐姐不可能让他验的。” 苏母面露痛苦,双眼噙满了泪,声音也哽咽起来:“削藩之事在即,此事决不能暴露,你父亲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明白一切,于是……他去了钟山。” 惠王何等聪明,知道来者不善,换做是其它人去,他可能压根连钟山别院都不会去,但来的是苏南舟,是先帝最信任的人,宣阳公主之夫。 苏南舟以谈判的名义去找的他,而后便是钟山大火,一切化为灰烬。 其实有了解忆之后,解夫人是后悔过的,曾经儿子是她的骄傲,她的一切,为儿子报仇支撑着她的每一天,但有了解忆之后,她开始担心,开始想到,如果这一切被发现,那解忆怎么办?这个她近五十岁才得来的女儿怎么办? 但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沼泽,便是泥足深陷,出不来了。 后来惠王让他们给贺瑜下毒,他们不做,但随后毒却仍然进了宫,解家深得先帝信任,同时也极得贺瑜的信任,他们不做,其它解家人呢? 这时解家夫妇才恍然明白,惠王要的,根本不是他们夫妇,而是以他们夫妇为引,拉整个解家下水,从他们当初答应前惠王的那一刻起,整个解家,便再无回头路了。 直到,他们发现苏母是石女,或者说,发现苏岑并不是苏母的孩子。 “之前,解夫人身体不好,喝补汤时给了我一碗。”苏母看向苏辰:“记得吗?” 这件事苏岑当然有印象,从解府出来时她便流了鼻血,解夫人当时便吓住了,要给她讲大夫,她自然不可能让别人碰她的脉,于是赶回了候府,府医只说是补过头了,吃些下火的药就好,没什么大事。 就是这件事,让解夫人起了疑惑,当天这补汤她同样也喝了,什么事都没有,她又找了好几个人喝,生过孩子的妇人喝了没事,可两个小侍女却流了鼻血,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才有了刺客取血一事。 然后她想到了那封信,那句话,想到了解松挂在嘴边,却从未说过名字,乃至每次提到都难掩失落的那个心上人。 她知道,所有他们犯下的错,必需在他们身上结束,解父进了宫,而她,则来到了她的房间,选择将一切和盘托出。 如今一切分明在人前,苏母说在说出的时候,也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回首过往,所有的爱恨纠葛如同梦中,但一梦经年,醒时斯人已逝,留下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当解夫人和她说起这一切的时候,她是恨的,是怨的,若非当年他们让惠王拿到那封信,苏父可能不会死在钟山,但怨怒之余,她却又想到解松。 松哥又何其无辜呢? 小时候,他们五个是最要好的,苏南舟爱护着她,解松就是姐姐的小跟班儿,裴亦扬喜欢开他们的玩笑,但却是第一个娶妻生子的,赵呈德和解松在一起后,他们给他俩打的掩护可不少,那个时候,苏南舟和裴亦扬都不知道赵呈德是女子,短暂的惊讶过后却还是给“两个兄弟”送上了祝福。 甚至有时候她会想,若是姐姐爱上的不是松哥,是苏南舟或者裴亦扬,那如今可能又不一样了,或者,也是一样的。 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个被操纵的局。 第147章 直到解松死,一向对母后言听计从的姐姐还始反抗,她执意送苏岑出宫,重用解家,知道一切真像后的她才明白姐姐为什么如此。 对于她们的母后来说,不管是昭合帝,姐姐,还是她,任何人,都抵不过大周江山稳固,为此,她牺牲了自己的一生,还赔上了姐姐的一生,而她因为身为石女,这个似乎从出生就带着的诅咒,却在此时救了她,让她逃开了母后的掌控,还能嫁给心上之人,过上相比起姐姐,幸福得多的一生。 当晚,解家走了水,大火将整个府邸烧得一干二净,连同还未出殡的谢大人和谢夫人的棺材,一同烧成了灰烬。 传言,是解家大小姐受了太大刺激,当夜是发了疯病,将所有的仆从赶了出来,在停着两口棺材的灵堂里放了火,随解家夫妇一起去了。 众人在正在惋惜之时,天子下昭,大理寺清查,五大藩王叛乱之事中,所有相关官员被彻底清算,刮骨疗毒虽痛,却是直指要害,朝中竟一时间少了近半数朝臣,而解家赫然在列,串通藩王,毒害帝王等等罪名之下,解家三族之内皆被罢免下狱,再行论罪。 于是有人便说,这解姑娘只怕是知道了父母的做为,知道没有活路,还不如一把火烧死了来得痛快,毕竟按这罪名,不死也要被发卖为奴。 一切清算过后,已是十二月了,在京都呆了大半年的孙千,也该回封地了,出京都这天,雪花从天空飘落,如絮般飞舞在天地间,孙千骑在马上,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他抬手将兜帽戴上,就发现身后的马车上,轻帘被掀开了一些,里面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来,接住了一片轻飘飘的雪花。 “冷吗?” 听到他的声音,马车里的人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将帘子又拉开了一点,露出半张白皙小巧的脸来,是个女子,看着年轻并不大,但一双黑黝黝的眼里却像是古井般,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不冷,谢谢哥哥关心。” 孙千抬眼看了一眼天空,一层密密的阴云缓缓地流动着,带着一阵寒风,确实该下雪了,下了雪,就会阴云散尽,就会清风拂面,就会是朗朗晴日。 “明年我们还要回来呢,你若是想见他们,有的是机会。” 马车里的人静默了一会儿,只轻轻道:“嗯。” -------------------- 收藏评论一条龙呗~ 第84章 贺瑜这次没有再留手软,朝中大臣几乎少了一半,而遴选上来的人就格外重要,于是裴决这下还兼任了尚书令和户部尚书,忙得脚不沾地,之前说好了等事情了结后就告价陪他的话到现在也还没能实现。 苏岑胸前和胳膊上的伤也好了,就是留下了几道难看的疤,于是闹着让吴老给他配了特制的去疤的药膏,本来是想让裴决每天给他涂的,也算是一种情趣了,但他实在太忙,有几次甚至他都睡着了,他才回来,然后很早又要去早朝。 玄武军回了北疆,苏之惠和他的亲卫队却留了下来,京都驻军在这一战中也消耗不少,还需要重新选拔,这事儿便交给了苏之惠,所幸现在是冬日,她每日裹得严严实实去营地倒也不显得突兀。 最闲的只有苏小候爷,每日在家赏雪喝茶,苏母心疼这天寒地冻地四个女儿都在外头,说他过得倒更像她四个姐姐应该过的日子。 苏岑懒在炭盆前慢悠悠地反驳:“哪有什么该过的日子,只要是她们想过的日子就行。” 一切终于要在年关来临前结束了,年关可以连休七日的早朝。 这日,裴决难得回来得早,进屋就看到苏岑和苏浩正坐在屋里烤粟子,准确来说,是苏岑正指挥着苏浩烤粟子,满屋子都是粟子香,一见他,苏岑就从垫着软垫的躺椅上跳起来,献宝似地把刚剥出来,还热乎的粟子塞到他嘴里:“尝尝,是不是很甜。” 裴决解开身上的披风,披风上镶着一圈银灰色的雪狐毛,上头还沾着雪,被屋内暖乎乎的空气一烤,就化成了点滴的水,随着裴决的动作抖落在地。 “甜。” 外头白雪如絮,屋中温暖如春,苏岑听他说甜,还要给他剥,直接伸手就去拿苏浩刚从炭盆上的铁网里挑出来的粟子,才拿到就被烫到了,直接又给扔了出去。 “怎么这么烫!” 手被裴决抓了过去,他从外头进来,手还是冷的,发着烫的指尖被他一捏,冰冰凉凉的格外舒服,苏岑捏着就不想松开了。 裴决任他捏着,指腹轻轻给他揉着:“你别动了,我给你剥,别又烫到了。” “小浩在剥。”苏岑看着苏浩正一颗颗往外扔粟子,惊道:“小浩,你不怕烫吗?” 苏浩嘿嘿一笑:“怕啊,这不小候爷要吃嘛。” 看着他略显傻气的笑,苏岑不禁想到,当初他就是太皇太后养在宫里给先帝当预备儿子的那个孩子,如果先帝生的是女儿的话,那岂不是苏浩就会成为现在的帝王? 他稍稍代入了一下,想到苏浩坐在帝位上露出这样的笑容,突然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冷吗?”裴决拿起躺椅上的薄裘,披到了他肩上。 苏岑摇了摇头,也不想吃粟子了,就把剩下的粟子都给了苏浩,让他出去了。 之前这个时候,他嫌在家里闷,喜欢出去找孙千,或者去花楼里温壶酒,说说闲话,但今年不同,一来是他受了伤,苏母怕天寒地冻地伤口出问题落下什么病根,不让他出门,二来他有了裴决,也不好再老是跑花楼,那些事儿现在都交给小陵了。 第148章 裴决的手冷,苏岑却是一直捂在家里,捂得格外暖和,手指不疼了,他就将裴决的一双手拉过来,按到了自己怀里,给他暖手。 裴决面上没什么大的表情,但眼底里却全是笑。 “对了,明日三位将军也要回京都了,赶上了关年,可以一起过个年。” 苏岑当然知道,随着内政平稳,边境也稳定下来,他的三个姐姐路上紧赶慢赶的,也是想赶着回来过年,现如今一切都稳定下来,着实让人心里舒坦。 “也不知道小忆在武威怎么样?开春了我去趟武威,要是孙千敢欺负小忆,看我不收拾他。”苏岑想到那个从小就喜欢黏着自己的小姑娘,离开时完全没有了曾经活泼可爱的样子,低垂着眉眼,周身都弥漫着沉冷的气息。 他其实也觉得心疼,解父解母所做之事,已无可挽回,他们以死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谢了罪,也是想用这种方式希望让贺瑜给解忆留一条活路。 “若论起辈分,你应当要叫他一声……姑姑。”裴决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意。 这一句,直接把苏岑刚起来的那点忧伤给全敲碎了。 他喊解忆姑姑? 苏岑伸手就捂住了裴决的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裴决难得地露出笑来,哪怕被苏岑捂住了半张脸,但却仍然能看得清楚,苏岑被那满含笑意的眼睛看得心跳有点快,他此时肚子是饱的,身上是暖的,俗话说,饱暖思淫.欲,苏小候爷向来随心,舔了舔唇就将裴相按倒在了就近的躺椅上。 “美人儿,身上这么冷,小爷给你暖暖。” 第二日,也是今年最后一次早朝,众臣上殿议事已近尾声,殿外请奏,青龙,白虎,朱雀三位将军已归京,目前四位将军皆已在殿外等候。 贺瑜停下了正在奏报的事,示意四位将军进殿。 铁军本就沉冷,又是冬日,四位将军上殿时竟然皆是铠甲披身,执剑而行,连脸上的面具都没取。 就在众大臣因为他们提剑上殿而议论纷纷时,四位将军已跪地行礼,贺瑜已叫人起了身。 “四位将军守我大周边境,数年来击退来犯数次,立下战功无数,朕就不在此一一宣读了,此次击退外敌又立下大功,可有什么想像朕要的赏赐?” 青龙将军是最早封将军的,他恭敬地回道:“谢陛下,保家卫国,是每个大周子民应尽的义务,臣等尽应尽之责,不敢谈赏赐。” 可能是赶路太急,又是冬日里吸了冷风,他嗓子有些干,说话时声音有些嘶哑。 四方军这些年立下的战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目共睹,此一番言语,更是博得了众人的一阵赞许之声,众臣也纷纷附和赞扬。 贺瑜看着下面众人的反应,脸上也是笑着的,他慢慢是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他们,眼中笑意越发明显:“好,不愧是我大周的子民,如今众臣已齐,朕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宣布。” 他才一站起来,低下众臣就连忙收了声,又听到他如此说,个个都不免好奇,可左右看去,见周围人和自己都一样的茫然,便也只有低下了头,洗耳恭听。 “陛下!” 没等贺瑜开口,一声急呼就从殿外传来,众臣回眸,就看到太皇太后出现在殿外,芳嬷嬷搀扶着她,一向镇定的太皇太后脚步竟有些凌乱,在寒冷的冬日里,额头上竟有汗。 众臣不明白这是哪一出,有的还在看太皇太后,有的则是偷偷看向贺瑜。 贺瑜眼中是笑,但眼底是冷的,他看到太皇太后,也只淡淡地说道:“太奶奶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和朕说一声,朕好将身后的帘子再挂起来啊。” 那是他幼时,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时才需要的帘子,而在此时说来,却是在警告她越权了。 太皇太后自然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脚步一怔,不敢再向前。 贺瑜站在高高的龙椅旁,太皇太后苍老的身躯却在下方,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但天子之目,是不可直视的。 两人对峙不过片刻,最终还是太皇太后还是先垂下了眼帘,她一手扶着芳嬷嬷,一手拄着拐杖,缓缓地开口:“陛下,昨日之日不可追,陛下三思。” “若无昨日之因,何来今日之果?”贺瑜背着双手,丝毫不为所动,身上的九爪金龙盘踞,自上而下俯视众生,带着不可质疑的霸气,冷淡地吩咐:“芳嬷嬷,送太奶奶回宫,太奶奶想朕了,下了朝,朕会去看太奶奶的。” 年节前最后一次早朝,贺瑜在早朝之上当众将先帝乃是女帝之事公告于天下,群臣哗然,举国震惊,然而,贺瑜面对群臣的质问却只道:“十六藩王欲反,是先帝宴席之上喝下毒酒,稳定朝局,后藩王囤兵,大周处处战火,亦是先帝削藩平乱,若无先人之功,哪来后世之谋?人人都知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中,而先帝为大周拼尽一生,因操劳过度,三十六岁殁了,倒下时仍在处理奏本,为大周尽最后一分力,他是男人时,便可以被诵为圣帝,只因她是女人,所以就要抹去一切功绩吗?” 随即,贺瑜命四大将军摘下头盔面具,当面具被摘下,四张被风雪磋磨过的脸显露在众人面前,没有京都娇养的娇柔脆弱,被冬日的寒风吹得发着发,唇也裂着口,却抵不过他们眼中的坚毅,苏家那四位不嫁姑娘虽然低调,少露人前,但也是有人见过的,这一下,朝堂之上有人惊讶倒地,有人捂脸,有人赞颂,有人指着她们手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片混乱。 第149章 “这,这怎么可能呢?四方将军怎么……” “这是苏家的,苏家那四个未嫁的女儿啊,这这这这……” “不可能,女人哪里拿得起剑,怎么可能会打仗,不可能,决不可能!” 四人皆是梳着最简单的发髻,身上的盔甲之上还带着外面的风雪,化成水,又滴滴落在铺着毯子的殿内,她们未施粉黛,秀丽的面容略显苍白,但明亮坚毅的眼神都比殿上这些惊慌成一片的朝臣们更有气概。 所有的偏见在这一刻具象化,殿上除了他们四个,都是男人。 而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些年立下无数战功,声震四野,镇守着大周边境的,会是四个女子! 一直保护着他们,被他们依赖着的,会是四个女子! -------------------- 俏俏其实是最强关系户哈哈哈哈 第85章 贺瑜坐在龙椅之上,他面色从容而冷淡,看着下面吵成一团的群臣,他抬了抬手,属于帝王的威严和霸气在此时展露无遗。 禁军迅速入殿,整齐的甲胄之声带来的杀气镇住了所有人,场面才得以控制。 “今日正好是除夕,除旧岁,迎新年,朕今日颁布的这道旨意,自复朝第一日起便开始生效。” 设女子官署,女童皆可入学堂,学成者可入官试,入女子官署。 女子皆有独自购买屋舍,经营田产铺面,一律与男子无异,且女子未满十六岁不可签订婚约,未满十八岁者不可成婚。 女子有权和离,若是与夫家有纠纷,可报至衙门,也可诉诸于女子官署。 …… 一道道一句句在梁公公嘴里被读出来时,下面众臣已经惊呆了,年关前最后一次的早朝,没人告诉他们,年轻的帝王是怎么了。 这在大周历朝历代来讲,都是颠覆性的,而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得到过风声。 不,有人可能会知道! 众人早已惊呆的目光纷纷看向上首一直沉默的裴相,从早朝开始,到现在,身兼数职的裴决一直一言未发,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这场闹剧,又或者说,他心里早已有定论。 直到圣旨念完,众臣纷纷开口想要反驳,他们一时间无法去接受,下意识地便想反驳,但贺瑜却未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只冷冷地看向一直站立在朝中巍然不动的四位将军。 或者说,苏家四姐妹。 “拔剑!” 剑出鞘的声音清晰而尖锐,这不是士族子弟平日里练花剑用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而是真正开过锋,见过血,上过战场,砍过头颅的利剑。 “朕一言九鼎,万没有反悔之可能,此令既已下,便由裴相和四位将军监督施行,若有违令者,可先斩后奏。” 此话一出,众臣无不噤声,但仍然忍不住地去看殿中身披坚甲,手中执剑的四个女子。 她们却目不斜视,通身萦绕着沙场带来的镇定和冷肃气息,仿佛周围的混乱与她们无关。 “臣领旨!”一片寂静中,裴决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平稳,冷静。 四位将军的声音随后响起:“臣领旨!” 天宝八年,十二月三十日,贺瑜今日之举将永远被载入史册,这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旨被一字一字抄录,传遍四海,引起大周举国震动。 一场变革由这一年的年关,正式开始,而此时,朝中旧部已被清洗,因惠王之乱,贺瑜收回各方兵权,在外,四方军兵权在握,在内,武威王和宣阳候手握重兵,成为了这场变革最坚实的后盾。 因为贺瑜惊天动地的一次早朝,本来三十要在宫里开的宴席也不开了,直接放所有人回去了,第二天便开始休沐,连续七日不见任何朝臣,本来在朝中吓蒙了的众人下了朝回到府中才想明白过来,想再进宫却连宫门也进不去了。 而这时,好久没热闹的候府又重新热闹了起来,院里热闹,外头更热闹,宫里头贺瑜闭了宫门不见人,这些人就通通找到裴决这里来,结果发现裴决不在相府,立刻就想到了候府,于是一群人顶着风冒着雪来到宣阳候府,可候府的门关得比宫里还严实。 而众人看不见的是,本应当在宫里的天子,此时也正围坐在宣阳候府的大桌边,在早朝上满身肃杀的四位将军,也已经重新梳洗,苏岑靠在裴决身上,懒洋洋地指挥着他给他倒酒,因为受伤被要求戒酒多日,今日没了禁制,想要喝个够。 屋里暖洋洋一片,往年这个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宫里的宴席上,真正到家里一起吃顿饭,要到初一晚间了,今年倒是个例外。 桌上一片欢声笑语,喝到兴致上了,贺瑜却是想起了什么,问苏之惠道:“大雍的信送到我这边也边月余了,你怎么想的,到底答不答应,我也好回信。” 众人一愣,苏岑立刻意识到他在问什么,这事儿他还没和苏母说呢。 他喝得正上头,屋里炭盆又燃得足,脸上红扑扑的,抢话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哪有这么容易的,人都不敢来见一面,就想娶四姐姐,我不同意!” 这些日子忙,苏之惠是想着年后再说的,哪想那边儿等不急了,一个月来了四五封信,他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直接把信往贺瑜那儿寄了。 “什么?什么娶?”苏母放下酒杯,看向苏岑:“你知道?” 苏岑撅着嘴把脸埋进了裴决的肩头:“我不知道,我都没见过!” 第150章 苏母急了,问苏之惠道:“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一直在北疆吗?大雍?怎么又何大雍的人扯上关系了?” 一桌子人都瞪向了苏之惠。 苏之惠稍有些羞涩,但却是笑了一下,对苏母说道:“这不是还没来得急和母亲说嘛,他是大雍的一位将军,叫吴西河。” 身为四方军的将领,这个名字其它三个人自然也听过。 “就是大雍那个守北疆的将军?” “之前他们内乱,就是四妹妹带兵去援的,难道是那个时候的事?” “他不是还有个哥哥吗?我记得是叫吴东河,两人好像是双生子。” 苏岑从贺瑜那里打听到了名字,这段时间也查了这个人,查来查去这人倒没什么毛病,在大雍也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三十岁,不仅年纪有点大了,而且是个兵鲁子,配不上他的四姐姐! 贺瑜喝了酒,心情也好,靠在那里笑道:“吴将军的人品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很得谢奕的重用,是他的心腹之一,谢奕还特地写了一封信,说若是四姑娘愿意嫁,大婚当日便可封一品诰命,倒是给足了四姑娘面子,就是渊朝太远了些。” 这边苏母听他们七嘴八舌地算是听明白了五六分了,但到底没见过人,突然就冒出这么个事来,她此时还有别的顾虑,于是只能说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你娘只怕也还被你瞒着,晚上你到我房里来,好好和我说说。” 一顿饭在嘻闹中吃完了,贺瑜还要回宫里去,太皇太后因为早朝的事不愿意理会贺瑜,贺瑜跑来了候府吃饭,守岁还是要回宫里同太皇太后一起的。 贺瑜一走,苏母就让人去叫了周韵兰,拉上苏之惠往自己院里去,三姐妹死活要跟去,苏岑也不甘示弱,缠得比三个姑娘还紧,就是不走。 没办法,一群人就这么从大厅又挪到了清荷院,只是到了院儿里,将一众人关上门外,只让周韵兰和苏之惠进去了,说是要先问两句话。 到底是年底,寒风呼啸,飘雪未停,这着实有些冷,于是几人又坐到了偏房里,燃了炭盆子,围坐在桌前磕瓜子。 “俏俏,你和陛下打听过没,那个吴将军到底什么样啊?”苏之温问苏岑。 要不是苏之惠,他才懒得去打听这些事,但说起他,他对这个吴将军的了解,可能还不如她们几个,毕竟她们戍边,对各国的将领个个都如数家珍。 但是一想到这个人就这么勾搭走了苏之惠,他心里这口气就不顺,哼道:“我哪里知道,我又没见过,反正这亲事我是不同意的。” 苏之柔狐疑地问道:“那娘问什么是我们亲姐妹不能听的。” 苏岑朝主屋那边看了一眼,愤愤不平:“就是,就算娘答应了,我也不答应!” 苏之娴一只手肘搁在桌子上,双腿岔开坐着,坐姿豪放,也不管屋里还有裴决了,军营里带来的毛病也不掩着:“四妹妹最温柔了,怕不是被那个吴西河给骗了吧,要是他敢,我第一个上去砍死他!你们谁都别拦我!” 裴决对四姑娘的记忆不多,小时候老是低着头,不怎么爱出门,有些内向,再回来时,总是冷冷清清的一张脸,说起温柔来,还真没什么印象。 “不行,我第一个上!”苏岑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拍:“我阉了他!”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风伴着雪涌了进来,连屋里的烛火都吹得摇晃,欲熄不熄。 苏之惠看着她们,淡淡地道:“要阉了谁?” 苏之温和苏之柔连忙将她拉进来,关上了门:“四妹妹快坐,母亲都问你啥了?另怕,都说出来,咱们给你参谋参谋,想想对策。” 苏之惠好笑地看着他们,再看看桌上地上散了一地的瓜子皮,轻笑了一声:“你们这是给我参谋,还是等着听戏?” 苏之娴嘿嘿一笑,眉眼促狭:“四妹妹这话说的,我们也是听说,吴西河还有个双胎哥哥,若他是个好的,哥哥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 苏岑这一听,这话风完全不对啊,刚才义愤填膺的是谁?要第一个冲上去的又是谁? “喂喂喂!你们怎么回事啊!”苏岑一直从裴决身上弹了起来:“谁刚才要砍死他的!” 苏之惠看着他们闹,虽面上没有多大表情,但眼里却尽是笑意,她知道这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地关心她的。 “好了,别闹了,母亲和娘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我,西河知不知道我非处子之身的事。”苏之惠语气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把这件大家都避着,忌讳着的事当多大回事。 屋中瞬间一静。 虽有贺瑜早朝中惊天旨意,但到底几百年来的观念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而大雍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她们也不清楚,可女子婚前失贞,放在大周这是要直接勒死,族谱都要除名的,如果那个男人知道了的话…… 苏之惠看着一众逐渐凝重下来的脸,撩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仍然淡淡的:“他知道,我跟他说,我之前被狗咬过。” -------------------- 四姐姐超飒 第86章 屋中沉默一阵,最后被苏岑的一声冷哼打破:“真是侮辱了狗。” 苏之惠伸过去给了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脸上却是尽是笑意:“好了,办喜事提这些干什么。” 这件事让苏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四姐夫产生了一些好感。 第151章 而且吴西河对这件事也确实重视,竟然让谢奕来当媒人,能请动一个帝王为自己的私事动这么大的干戈,足以证明这人在大雍的地位,并且愿意在大周举行婚礼,说是自己无父无母,而苏之惠的家人都在这边,一切都按苏之惠的意思办。 这一番动作下来,直接让苏母都夸了好久。 一个月后,大雍一行人来到大周,传说中的四姐夫终于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下进了苏家的门,而同行的人却被请进了宫中。 吴西河高大英武,穿着一身墨绿色压缎的圆领袍,头上束着玉冠,五官硬朗,见到苏母时掩不住地紧张,一直偷偷搓手。 他身边站着一个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只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锦袍,看上却也有点儿紧张,但多了点儿委屈,是吴西河的双胎哥哥吴东河。 与他们同行而来的,据说是大雍的帝王,谢奕,还有一位年轻的宰相,江月白。 谢奕进宫去了,本来以吴东河和吴西河的身份,也是要进宫面圣的,但贺瑜要先见谢奕,让他们在宫外的宅子里先行住下,也是给了他机会来见一见未来的丈母娘。 苏母带着周韵兰见了吴西河,苏之惠也大方地坐在一边,本来其它三个人也要来见的,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都只躲在了屏风后头偷看。 只有苏岑,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到前厅,正大光明地打量吴西河。 但没什么好脸色。 苏之惠喝着茶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之前很听她话的苏岑却视而不见,一说到时候苏之惠要嫁到大雍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连着冷嘲热讽了好几句。 直到看见苏之惠脸色不好看了,他满脸的怨气才收敛些许。 因为谢奕来了大周,从大周再回到大雍路上也需要一个月,总不能让他国的帝王一直在这里停留,双方终于商定了在半个月后举行仪式,仪式后由谢奕先行回国,而吴西河则会在大周再停留半个月,再接苏之惠回大雍。 苏之惠对仪式并没有特别的要求,她对这些看得不重,倒是吴西河,每天都紧张得不行,一天让人跑八百回,各种细节安排生怕苏之惠不满意,或者苏母还有周韵兰不满意,他从大雍带来的聘礼不少,而谢奕也是极给面子,给了他许多支持,让这婚事极有排面。 苏岑不甘示弱,大雍来个帝王,四姐姐排场不能输,让贺瑜当天也必需出席婚事,贺瑜不止爽快答应,还要给苏之惠封个公主出嫁,身份上竟是比吴西河还要高了一头。 毕竟这婚事带来的政治因素也不少,他也乐得成全。 “公主?”苏岑坐在御书房里,撑着脑袋蹙眉:“又是公主又是将军,四姐姐会不会累啊。” 贺瑜正看着奏章,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折子,斟酌了一下才说道:“俏俏,你四姐姐之前跟朕有提到过一次,她想卸下兵权的事,你知道吗?” 苏岑还真不知道,他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贺瑜看着他,叹了口气:“我是舍不得的,但她似乎心意已决,而且马上就要去大周,若是再担着兵权,显然也是不合适的。” 是因为吴西河吗?是他要求的吗? 苏岑一口气堵在胸口,风也似地往外跑:“我去问四姐姐。” 自从开始待嫁之后,苏母就不许她再出门了,本来苏岑是想找最好的绣娘给她绣一身嫁衣的,可是时间不够,苏之惠也不想要那么繁琐,于是只要了一件简单的嫁衣,但上绣面的绣纹却一点儿也不马虎。 苏岑冲进苏之惠的房间时,苏母正一脸兴奋地拿着绣帕的样式给她看,毕竟府里这么多年没办喜事了,她虽然忙,却也高兴。 苏母一见苏岑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就皱起了眉:“俏俏,惠儿马上就要出嫁了,你以后不能这么莽撞了。” 苏岑此时顾不上那么多,将苏母推到了门外:“娘,我有事和四姐姐说,你先出去一会儿。” 关上了门,屋中就只剩下了两人,苏之惠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一般新嫁娘的那种羞涩和激动,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但眉眼却温柔了许多:“怎么了?” 苏岑坐到她面前,脸上还余怒未消:“你要卸兵权,我怎么不知道?” 苏之惠也没惊讶,想到他今日要去宫里,想必是从贺瑜那儿知道的,温柔地笑了一下:“怎么,之前最希望我卸兵权的不是你吗?” 是,是他,但是他想要的不是被迫,不是委屈! 苏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四姐姐,是不是吴西河让你这么做的?” 苏之惠看着他,表情没有大的变化,可那种上过沙场的压迫感一下子就起来了:“他能吗?” 苏岑眉间一松,但随即却又低下了头。 苏之惠探过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除了裴决,也就只有苏之惠有这个特权,能摸苏小候爷金贵的头发了:“俏俏,是我自己决定的,之前去胡城和源城的两位将军,可以去接替玄武军主帅之位了,他们比我更合适。” 贺瑜之前让四个女子去管四方军,大部分的原因,其实也是因为无人可用,无人可信。 苏家四个姑娘,一心从戎,十五六岁入四方军,三年便立下赫赫军功,而对当时危机四伏的贺瑜来说,相比于一个声名赫赫却不得信任的武将,他更需要一位能替他握住兵权,能得他信任的将军。 第152章 当时他们也不知太皇太后如何就同意了他们的请求,现在想起来,太皇太后连帝王之位都敢让女子坐上,一个将军之位,又何惧有之? 更何况她们还有实实在在的军功,且有这样一个足以握住她们命脉的把柄。 只是她没想到,贺瑜竟然没有做兔死狗烹之事,还将她们的身份公之于众,公然平反,甚至有意继续做下去。 见苏岑仍然低着头在那里,一脸的憋屈,苏之惠叹了口气:“俏俏,我……想继续弹琵琶。” 听到这话,苏岑却是缓缓将头抬了起来,先是惊讶,然后又有些不可置信地欣喜:“你……你想通了?” 随即又想到什么,有些别扭地嘀咕:“也是因为他吗?” 苏之惠听到了他的嘀咕,轻声笑了一下,眼神慢慢变得悠远起来:“不全是。” 当初,她之所以摔了琵琶要习武从军,其实本身就是带着愤恨,和自己赌着一口气,之前被候府,被几个姐姐保护得很好,她不爱争斗,喜爱音律,这样的环境也让她无需顾虑其它,自然而然地依赖着他们。 当那件事发生之后,她的精神一度崩溃,自杀过数次,若不是苏母和娘一直陪着,家里的人从未因为那件事对她表现过任何的嫌弃,她恐怕撑不下来,后来习武,从军,也一直被他们无条件地支持。 “其实我刚上战场,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很害怕,你知道我怎么克服的吗?”苏之惠温柔地看着苏岑,声音轻缓如同她一直缠在腰间那柄软剑,看似柔软,实则锋利无比:“我把每一个人都想像成那个人,我就发现这件事变得无比简单。” 但这也让她永远无法摆脱那个恶梦。 后来,见惯了生死,她慢慢不再去想,慢慢释怀和接受曾经被自己厌恶的身体,但偶尔午夜梦回,那张脸仍然会提醒她曾经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她还没有彻底摆脱。 和吴西河缠绵的那一晚,是她主动的,她想给自己留点念想,想让自己在回忆起这件事时,不再是看到那样一张脸。 当这个大男人抱着她嚎啕大哭着要替她报仇的那一刻,她忽然间就觉得,好像……那些曾经她视为毁灭她整个人生的事件,不过是一件已经过去很久的往事。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疼过了,留疤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未来的人生还很长,不应该纠缠在这样一件事上。 从心而活,她还是爱那个醉心音律的苏之惠。 她非常想念她的琵琶。 苏岑听完她的话,眼眶有点湿,他一边为她高兴,但一边又还是觉得有些憋闷,毕竟以前,四姐姐是最信任他的,可是…… “那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苏岑瘪着嘴,仍然委屈:“我还比贺瑜后知道。” 苏之惠噗嗤一声笑了,声音大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笑音:“我回京都后想清楚了就想告诉你的,可你对西河那个态度,说了,你又吃他醋,又要闹他了,他现在都怕你了。” 苏岑早就放下了狠话,成亲那天他堵门,让吴西河准备好,没那么容易让他进去,吴西河现在正到处打听苏小候爷的喜好,狗腿子一样讨好这位未来的小舅子。 苏岑哼了一声,对这位未来四姐夫虽然心存好感,也感激他让苏之惠想通了,但面上仍然不那么情愿:“没用的,他拿什么换都没用!” 在苏之惠的笑声中,苏小候爷心里又想了一万个坏主意。 -------------------- 做回自己,成为自己。 第87章 :正文完 准备的时间虽只有半个月,但胜在双方人马齐全,办事效率高,苏之惠封了公主下嫁,更是羡煞了一众观礼的人,而大雍的帝王亲自出席观礼,宰相做为迎亲使,更是给足了苏之惠面子,同时,让这一场婚仪便也代表了大周和大雍交好的见证,连那边的渊国也来凑了一脚热闹,派了镇守漠北的将军萧玥来参加婚仪,有意与两国相交。 因为大雍和渊国素来就有交情,所以提前就通知了渊国,让萧玥也在婚仪前三天便到了,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位俊秀至极的白衣公子,旁人问起时,竟直接回答,这是他的夫人。 苏岑当时正在房里亲自给苏之惠核对礼单,一听这话,惊讶道:“他真这么回答的?” 苏浩点头,难掩兴奋:“是真的,我还去问了宫里人,当着陛下面都是这么说的,可高调了,据说还办过婚仪,孩子都有俩了。” “孩子都有俩了?”苏岑摸着下巴:“是收养的吧。” 苏浩声音里透出些许佩服:“之前渊国不是乱过吗?据说是战乱时从战场捡来的俩孩子,养在身边的,这位萧将军,还真是个血性男儿。” 不止敢和男子办婚仪,大大方方地介绍,还不介意血缘,收养两个孤儿,当真是率性。 苏岑内心也被这人吸引了,更想见见了,而且他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他和裴决的事儿,看着府中满目的喜色,弄得他都有点儿想办婚仪了,有了这么个例子,多少可以取取经啊。 “走,去会会这位萧将军。” 当晚,苏岑回到藏锋院时,裴决已经回来了,刚沐浴过,正坐在桌前看折子,应当是宫里未处理完的事儿,见他回来了,还满身的酒气,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又去哪里喝酒了?” 苏岑就是喝得有点多,但还没完全醉,一看到他,就扑到了他身上,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先亲了一口,才慢慢说道:“去……见了萧玥。” 第153章 萧玥? 裴决知道这个人,渊国镇守漠北的大将军,大渊最出名的武将。 渊国能让他来,听说他这次来还带着夫人来的,也算是对这场婚仪的重视了,倒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和他喝了这么多?” 苏岑想起萧玥,那个将军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五岁,却很是成熟稳重,酒量也好,见他来是为了打听两人的婚仪,对他也是知无不言,该注意的细节一处没漏地给他讲了,他苏小候爷从不在酒桌上露怯,两人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多了,然后他的夫人——那个一身白衣,清冷如月的人走了出来,轻飘飘地一句:“将军,该沐浴了。” 萧玥立刻就放下了酒杯,说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他刚想玩笑两句,一看时辰,连忙也站身来,确实不能喝了,裴决这会儿应当已经回来了。 “明月哥哥,等四姐姐婚仪办完了,我们也办一场婚仪吧,萧玥和他夫人才花了三天就办了一场婚仪,我们时间更多。”苏岑舔了舔嘴唇,想着裴决穿上一身红的样子,就兴奋又期待:“我娶你啊。” 裴决眼中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闪过,拖着他的腰,替他除去了沾满酒气的外衫,外头还冷着,可屋里燃了许久的炭盆,暖得极了,苏岑懒懒地靠在他身上,任他摆弄,冬日里也没有发汗,将他弄上了床,裴决又去拿热毛巾给他擦身上。 见他不说话,苏岑不满意了,接住了正给他擦脖子的手:“怎么,不嫁啊。” 裴决和苏岑处得久了,也染上了点儿苏岑的坏习惯,故意道:“我考虑一下。” 苏岑一下就怒了,直接就将人抓了过来,按到了床上,腿一跨直接坐到了他腰上,将人压制住:“你还考虑,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虽还没有完全醉,可酒确实喝的有点多,此时脸还红着,那片红色顺着敞开的衣领蔓延,整个脖子都泛着粉,虽然表情是凶的,可衬着带湿意的眼,反而像只被欺负后,炸毛小奶狗一样可爱。 裴决掐着他的腰,看着他红润润的唇滚了滚喉咙,还没开口说什么,身上前一秒还凶着的人下一秒就倒到了他身上,嘴唇没有章法地在他脸上,唇上,脖颈间乱亲一阵,手指已经往他里衣里钻了。 “小爷今儿就办了你,让你怀上小爷的种,看你还想嫁给谁!” 苏岑的酒劲这会儿全翻上来了,浑身滚烫,才贴上来就蹭得裴决也一身热,苏岑趴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两人的热情很快就被撩拨起来了。 裴决抓着他的腰,想要将人按回床榻上,可苏岑不肯,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就向下探去,带着酒气的唇齿在他脖颈间来回地磨,落下一片深深浅浅的印子。 之前夏日里衣衫薄,顾着裴决的脸面,他从不在他脖子上留印子,现下是冬日,出了门,身上能护多严实就护得多严实,也更让他肆无忌惮。 “松口。” 裴决拍了拍他的腰侧,让某个正用牙齿叼着他脖子的狗狗松开嘴。 苏岑从鼻子里哼哼两声,表示不要,但听到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怕是自己咬疼了他,还是松了牙齿,但是在上面重生地吮了下。 一条深红色的印子就明晃晃地落在了裴决的脖子上,没个七八天肯定是消不掉的,只有把领子拉到最高,才堪堪遮住。 裴决侧头看过去,就看到苏岑正喘着气,朝他龇了龇牙,意思是小心我再咬你。 裴决凑上去亲他,舌头舔过刚才咬他的牙齿,就立刻又被人顶了出来,于是他瞬势就将人吻住了,不打算放他出去,苏岑喝了酒,两人磨磨蹭蹭地本就已经起了火,被亲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裴决趁着他迷糊,掐在他腰上的手瞬间用力,两人立刻调了个个儿。 苏岑瞬间醒了过来,气息还不均,就叫道:“你耍诈!” “兵不厌诈。”裴决拉起他的双手按在头顶,闹得乱七八糟的衣裳没几下就能剥开,此时身下的人就像是垂涎已久又百吃不厌的点心。 苏岑想蹬他,却被他用腿压着了,更气不过,只能撇开头躲开了他亲上来的唇:“不行,你有本事用强的,咱俩这名不正言不顺,还没成亲呢就洞房。”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还说这些。 裴决知道他爱玩,一边撩拨着一边配合,看着他泛起湿意的眼角,嘴唇上移了些许,气息拂过苏岑的耳朵:“那停下吗?夫君。” 苏岑身子重重一颤,不知是因为他的手,还是因为他的话。 感觉到抓着的手腕没有再挣扎了,裴决松开了手,刚想从他身上起来,苏岑已经擒住了他的手,眼里克制不住地兴奋:“别停啊,娘子。” 屋外寒雪漫漫,屋内春潮阵阵。 几静几息,终于是慢慢平复下来,裴决披了衣裳下床,给苏岑倒了茶水,有些凉了,但苏岑还是直接就喝光了一盏。 “想什么时候办?”裴决把茶盏拿走,问他。 苏岑靠在那里正缓着呼吸,闻言没有立刻加答,难得不嬉皮笑脸,反而有几分认真:“我要好好挑个日子。” 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仪式,但就是想宣告所有人,这个人以后都属于自己。 裴决回到床榻上,将他额上还湿着的发丝拨开,慢慢说道:“婚事繁琐,我来安排吧。” 苏岑却摇头,将他手指从自己脸上拿下来,也没松开,就捏在手里捏着玩:“我来,你忙你的,我反正没事儿干,闲着也是闲着。” 第154章 自从战事结事,他虽然还挂着禁军统领的位置,掌管着京都驻军,实际上平日里他也管得少,就偶尔去一次军营,等贺瑜挑出人来,他随时都准备卸兵权。 就算苏之惠卸下兵权,苏家还有三个将军呢,看三个姐姐的意思,他们是想继续从戎,苏之已经有三位将军,不能再由他把着兵权,就算贺瑜能心无芥蒂,只怕也会被那帮朝臣吵死。 裴决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有些若有所思:“你不想入朝?” “不想,我就图个悠闲。”苏岑往他怀里靠过去,说到这里又微微抬头看他:“你嫌我没出息啊。” 裴决却是笑着,手慢慢抚摸着他散落下来的头发:“我就喜欢你没出息。” “你敢说我没出息!”苏岑假装生气,伸到他腰间就要去揪他:“我父亲是立下从龙之功的宣阳候,母亲乃是大周唯一的公主,我表兄乃是当今圣上,我三个姐姐是大周史上独一无二的女将军,战功赫赫,我就是个废物,也没人敢瞧不起我!” 裴决一边去抓他的手,一边想到之前他出发去樊城前,贺瑜对他说的话。 “苏岑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底牌,谁都不可依靠的时候,他永远会站在我的背后。” 树木就算不开花,也依旧能长成参天大树,哪怕没有繁花着锦,只要他在那儿,就会撑起一片绿盖,在烈日灼灼的时候,护住树下之人不被灼伤。 “还有!”苏岑拉下他,笑得无比骄傲:“我娘子乃是大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贤相,上得了朝堂,下得了战场,还……” 裴决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话去听。 “爬得了为夫的床!” 帷帐不知被谁的腿勾了一下,挡住了床帷之内的春光,放肆的笑声慢慢变了味儿,旖旎了一整个夜。 朝朝暮暮十年盼,缠缠绵绵共此生。 -------------------- 这一本到这里,正文就正式完结了,会有几章番外,大家挑着看~ 谢奕和江月白是隔壁《状元郎以下犯上》里的一对儿 萧玥和宁镜是隔壁《将军的养花手札》里的一对儿 有兴趣的宝儿们可以去隔壁看看。 隔壁《哥哥到底几个前男友》正在连载,希望大家支持 热情开朗大狗攻x成熟斯文钓系受,甜文~ 江琛对发小的暗恋对象一见钟情。 他叫凌盛,是发小的上司,比他大七岁,能力强,有风度,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含着半分情。 三个月实习期到时,发小向上司告了白,却得知上司喜欢的是男人。 发小失恋的那个夜晚,他和刚下班的男人告了白。 凌盛用一支烟的时间给了他回复。 “好。” 就在他沉浸在美好恋爱的幻想中时,却被一个个前男友打破了美好梦境: 前男友一号:邻大校篮球队长肌肉猛男超养眼 前男友二号:温柔居家大哥哥为爱洗手做羹汤 前男友三号:成熟多金霸道总裁完美旧情人 前男友四号:刻骨铭心大学初恋哥哥为爱着裙装 江琛:……哥哥你到底几个前男友? # 番外 第88章 番外一:金锁链[番外] 苏小候爷坐在马车上,衣衫显然是被人刚整理过,但还有稍有些凌乱,脸颊上甚至还有一个红艳艳的指印,看那大小和力道,就知道是和女子玩闹时被留下的。 他挑起车帘朝外看去,就看到披着藏蓝色披风的裴决骑在马上,风姿出众,神情凛冽。 长街周围人见他把头伸出来了,议论声瞬间就变大了。 “哎呀,看,我就说男人哪有不偷腥的,这才成亲多久,一个月而已。” “两人男人怎么能叫成亲呢,怕不是试过了,还是觉得女人好?” “毕竟小候爷之前可是在女人堆里泡大了,温香软玉,哪那么容易转性子。” 一个月前,苏岑筹备了三个月的婚仪终于是成了,从婚服到金冠,连挂上房梁的每一条红绸都亲自盯梢着,二十年来还没见苏小候爷对啥事这么上心过。 消息刚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苏岑在开玩笑,结果发现裴决竟然是要“嫁”到苏家,更是惊掉了下巴,可到了裴决那儿,众人发出一连串问题,向来非政务不理人的裴相竟耐着性子都听完了,然后来了一句:“多谢祝福,记得去喝喜酒。” 苏岑更是提前三天就摆了席面,阔气得不得了,只是三天不能见面,裴决要回相府,苏岑就半夜里翻墙来找他,第二天一早再回去。 裴决让他走正门还不走,非要翻墙,说是让人看见婚前见面了不吉利。 ……不吉利那你来干嘛呢。 来偷人啊。 苏小候爷理不直气也壮。 婚仪办得阔气又热闹,给来看热闹的人都看了人够,到了最后闹洞房的环节,众人涌进来要扒新郎官的衣服,结果被今日“出嫁”的新郎官一瞪,最后谁也不敢闹,喝了酒了事。 接下来便是应酬各方的好奇,最后苏岑不耐烦了,跑到相府躲着去了,一个月后,终于才消停下来,苏岑这才敢出来耍。 裴决每日要上朝,而且也因为贺瑜下的那道令,最后很忙,他无所事事,便想着之前婚仪没能招待金姐她们,于是便带着苏浩去了暖红阁,还让鸣凤楼等这些苏小候爷常光顾的地儿都摆上了喜宴。 第155章 知道他闷坏了,又没有时间陪他,于是就随他闹去了,昨晚因为事情实在太多,第二日是休沐,于是他递了话回来,连着在宫里的官舍忙了一整个晚上,把事情处理好了,一早便出来,想今日好好陪陪苏岑,结果一进府,才知道苏岑和苏浩一晚上没回来。 昨日苏小候爷去的时候没遮没掩,这一晚上,整个京都都知道,苏小候爷和裴相新婚一个月,便耐不住地去了花楼,还留宿了。 苏岑被苏浩叫醒的时候,还睡在暖红阁的榻上。 当然,什么也没发生,谁也不敢动他。 但他满身酒气,满身脂粉味儿,衣衫凌乱,睡眼惺松地在粉红的纱帐里看到裴决面若冰霜的脸时,还懵了一会儿,直到裴决朝他吐出两个字:“起、来。” 他爬起来,才恍恍惚惚想起昨日的事来。 本来就气他新婚头月就每日忙得要死,冷落了他,这下酒一进肚子,又听到裴决不回来的消息,他一气之下,赌着气也不回去了,本意是想休息一会儿就回相府的,可没想到酒喝多了,苏浩也喝多了,又没人敢来吵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这是他是暖红阁的私间,没他允许,谁也不能可能放人进来,没人有那个胆子。 本来还想低调点偷偷回去,结果金姐告诉他,现在整个京都都知道他在暖红阁睡了一宿,这新婚头月刚过,他就给裴相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子。 这…… 他是觉得裴决肯定会相信他没乱来,但问题是,他换个角度自个儿想想,他要是裴决,这会儿估计得气得先踹他几脚,再把暖红阁整个烧了也不一定解气。 怎么办? 怎么哄? 到了相府,裴决下了马,苏岑乖乖下了马车跟着他进了府,中途对着苏浩使了个眼色,苏浩立刻拉着小陵和一众侍卫退去,不敢打扰他们。 “等等。”裴决叫住了人。 苏浩一愣,等着发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忘形,喝太多,没提醒小候爷……” “备水。”裴决只说了两个字就继续走了。 小陵和苏浩连忙应下退下去了。 “明月哥哥……”苏岑上前去拉住他,耷拉着眉眼,姿态放低,态度诚恳:“我错了,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别生我气了。” 裴决抽回了袖子继续走,苏岑就跟在后头继续拉,拉拉扯扯地进了藏锋院,那边水都已经备好了。 “去沐浴,这身衣裳扔了。”裴决冷淡地把身上的披风一解,扔到一边,坐下了不再说话。 连日来的忙碌让他也疲惫不堪,今日出宫时本来挺好的心情在见到苏岑睡在那张飘香的床榻上时都扭曲了,此时他急需平复一下。 苏岑哪里敢说个不字儿,趁着裴决不注意往人脸上亲了一口就跑去沐浴了。 等他去了沐房,裴决才睁开眼,嗅到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儿脂粉味儿,眉头皱得更紧了,克制不住地偏开了头。 他相信苏岑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儿。 但是那地方实在无法让他就这么平平静静地接受,然后让事情过去。 粉白纱帐,浓烈的脂粉香,屋中还挂着仕女图,以及他身上脸上沾着的脂粉。 像是珍贵的宝器被人抹上了指纹,哪怕一擦就能掉,却还是会嫉恨,会愤怒。 如果再藏深一点,只要不被人看见,是不是就不会被人碰到了呢? 裴决眯着眼睛,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目光缓慢地转向了浴房的方向。 苏岑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前后里外都刷了个干干净净,连头发丝儿上的味儿没了,才颠颠地回房里想邀功。 进去之后,就看到裴决坐在床榻上,面上竟已经平平静静地,似乎已经没生气了。 苏岑眼睛转了转,直觉告诉他不太对劲儿,就站在那儿看着他。 裴决手里拿着干的布巾:“过来,擦头发。” 苏岑看着他如常的眉眼,又因为是自己犯了错儿,于是还是低眉顺眼过去了,带了些讨好:“来了来了。” 裴决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往常一样给他擦头发,苏岑坐在那儿,也不知道他是真消气了还是假消气了,于是伸了两根手指头在床上玩,顺着裴大人的衣衫就爬上了人腿。 “啪。” 被打掉了。 好嘛,还在气嘛。 苏岑低着头,心眼子飞速转动,想从那一百零八个孔里挑出个能哄好他家裴相的法子。 可还没等他想好呢,裴决已经动了,他将手里擦过湿发的布巾一扔,突然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条金链子,苏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决“啪嗒”一下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 苏岑抬起手腕正想细看,就看到裴决直接把金链子另一头“吧嗒”一声,扣在了床柱上。 这个拔步床,可是苏岑当初花了大价钱定做的,十个壮汉抬进来的,当初就是满意它又大又稳,在床上怎么弄都不晃不响,这会儿看着裴决的动作,苏岑忽地就想起了一句话来。 “我把你关起来,打一根金链子,把你栓在床上,不让你穿衣服,让你整天除了服侍我,就不能干别的,哪里也别想去……” 这话好像还是他自己说的。 但是怎么好像栓错人了? “你……”苏岑抬起手腕,刚要质问他想干什么,对上裴决冷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这链子什么时候打的?” 第156章 裴决拉着链子晃了两下,确定拴好了,才淡声答道:“去樊城前。” ? “你不会那个时候就想这样把我拴起来了吧。”苏岑没想到他胡扯的一句话,裴决当了真,而且还用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多年前射出去的箭最后正中自己的眉心。 裴决承认得也干脆:“是。” 这也太坦荡了点儿。 苏岑拉了拉那条金链子,比小拇指细,六尺来长,平日里活动倒是自如,打得很朴实,一看就不是他的风格,要是他打,肯定是要雕点花,刻点纹饰的,扣着手腕的那一圈磨得很细,想必是怕伤到他。 若是其它人敢这么对他,他就是断了手腕子也要挣脱的,但若是裴决嘛…… 苏岑抬起手腕晃了晃,日光里那金链子也跟着晃眼,他抬眼笑笑:“栓呗,哥哥高兴就好。” 于是,苏岑就被这么条链子给栓在了屋里,一开始他想着裴决生气,怎么解气怎么来,栓就栓了,全当情趣,可裴决这一栓,直接给他栓了三天都没解,吃饭喝水全在这屋,连如厕也让苏浩把东西拿过来。 苏岑是个闷不住的人,一天天关在屋里闲得发慌,只有裴决回来之后才会解开链子带他去院子里转转。 第四天晚上,苏岑被裴决带到院子里散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抱着裴决哭丧着脸叫道:“好哥哥,我再也不敢了,你给我解开吧!” -------------------- 隔壁《哥哥到底几个前男友》希望大家支持 热情开朗大狗攻x成熟斯文钓系受,甜文~ 江琛对发小的暗恋对象一见钟情。 他叫凌盛,是发小的上司,比他大七岁,能力强,有风度,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含着半分情。 三个月实习期到时,发小向上司告了白,却得知上司喜欢的是男人。 发小失恋的那个夜晚,他和刚下班的男人告了白。 凌盛用一支烟的时间给了他回复。 “好。” 就在他沉浸在美好恋爱的幻想中时,却被一个个前男友打破了美好梦境: 前男友一号:邻大校篮球队长肌肉猛男超养眼 前男友二号:温柔居家大哥哥为爱洗手做羹汤 前男友三号:成熟多金霸道总裁完美旧情人 前男友四号:刻骨铭心大学初恋哥哥为爱着裙装 江琛:……哥哥你到底几个前男友? 第89章 番外一:金锁链[番外] 裴决低头看着他一脸的可怜样,蹭在他颈项间讨着乖:“别栓我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那儿了,你都栓住我的心了,就放我身子自由……不不不,一点儿自由吧,好哥哥。” 这是真可怜,真心悔改。 若真是想挣脱,来硬的也不是不行,但苏岑当然不会这么做,而且那天他醒来时就后悔了,让裴决栓着不过也是想他解解气而已。 裴决抬手摸着他的头:“真乖了?” “乖乖乖,我最乖了!”说啥认啥,苏小候爷特识时务。 裴决其实也知道,那天晚上不可能发生什么,苏岑也不会背叛他,只是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胸口赌着那口气下不去,打不得骂不得,说话口气重了都舍不得,但总是要给他点教训的。 现在每天去上朝,朝臣们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同情,他倒是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就是想把人再栓栓,让他再好歹多老实几天。 “嗯。”裴决牵着金链子,淡声道:“再栓几天。” 苏岑跟在他身后走,一阵哀嚎:“几天?好哥哥,一天行不行?” 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儿,苏岑在被栓的第四天,蹲在床头,双手撑在脸上,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苏浩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这样,觉得可怜又有点好笑,把手里的点心端过去,放到床榻前特地移来的小桌上:“吃点点心吧,小候爷。” 苏岑毫无兴趣,看都没看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吃个屁,再这么圈养下去,我都要变成猪了,好歹让我出去动动,消耗一下。” 苏浩不敢和他争辩,顺着他的话附和道:“也是,之前京都驻军里头几个受了伤退下来的老大哥,好不容易伤好了,我前天去看他们,一个月下来胖了一圈,说是同了军营没活干,就在家吃的,那脸盘子,啧啧。” 苏岑闻言忍不住想,婚仪之后,为了躲人,他在相府里窝了好久,这几天更是被栓在这房里都没出去过,裴决也没说要关他多久,再这么呆下去,他会不会也胖成球啊。 不行,他要想个法子让裴决解开他才行! 苏浩还在那边给他倒茶,他蹲在那里,眼睛骨碌碌一转,唇边勾起一抹笑来。 “小浩,去给我找把剪子来。” 之前最忙的那阵过去了,而且苏岑每日都还在府里等他遛他,裴决最后回府的时间明显早了许多,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他心里头也在琢磨着,下次休沐可以带苏岑去京都外的新马场跑跑马,他肯定喜欢。 一路上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便也没有多注意其它,直到踏进了藏锋院,正要往里院走,突然查觉到会什么,停了下来,问身后的小陵:“苏浩呢?” 小陵也正奇怪,往常只要公子到了院门口,苏浩必定要出来迎,顺便说一下小候爷今日又折腾了些啥的,今日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影? “不清楚,可能在里屋里吧。” 第157章 裴决的目光回到里屋的方向,眼色稍沉,但很快就提步走了进去。 今日处理了些渊国和大雍的事,回来的稍晚,此时暮色四合,天色将暗未暗,还有晚霞的余晕暖暖地照过来,到了门口,小陵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裴决推开门。 屋中很安静,没有往常回来时大惊小怪的声音,裴决往里面走了几步,侧头就看到往常见他回来都要扯着链子跳到他身上的人正安静地侧躺在被子里,金链子一头还牢牢地栓在床柱上,一头蔓延进被子里,照进屋里的暖光到他脸上只剩下柔柔的散光,有种模糊的沉静。 这个点儿,怎么还在睡? 裴决心头的疑惑一闪即逝,随即便想到这可能又是苏俏俏新的恶作剧。 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的配合着走了过去,想看看这次是什么花样。 待他走到床榻边,出乎意料地,床上人没有再装睡,反而主动张开了眼睛看他,眼里尽是笑,还有毫不掩饰的狡黠。 “你回来了?” 裴决今日没有穿披风,看着他那露在被子外的精致脸庞,淡淡地回了一个“嗯。” 苏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食指曲起勾了勾:“过来点儿。” 裴决本能地猜到自己应该需要后退,但他还是凑了过去。 苏岑猛一掀开被子直接将他裹了进去,裴决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抓住他的腰,可却触手一片温热软滑,他眼瞳一缩,立刻感觉一双柔韧的大腿缠到了他的腰上,将他整个人都朝着床榻上拉去。 两人倒在床上,被子被掀开,一身绯色官服的裴决压在苏岑身上,苏岑双腿缠着他的腰,双臂搂着他的脖子,那只栓着金链子的手臂还抓住时机一甩一绕,将那链子直接在他身上缠了一圈,将人缠住。 初春的天气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凉的,此时又正是下寒气的时候,被捂得热乎乎的身子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激得苏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更抱紧了裴决。 他全身,一.丝.不.挂! “好哥哥,你是不是没记全啊。”苏岑抱着他,没一丝裸露的羞耻,嘴唇靠近了他的耳朵,欲碰不碰地撩拨:“我说的是,拿金链子栓着,还要脱光衣裳。” 裴决的手还抓着他的腰,被那双腿缠着也离不得身,话音未落,就感觉耳垂被湿软的东西调皮地撩拨了一下。 他浑身发紧,眼底立刻涌起淡淡地红来。 “衣服呢?”一句聊胜于无的问话,裴大人想转移话题,不想上当。 苏岑感觉到了抓着他腰的手在用力,明明抓得那么牢,却想推开他。 呵,闷骚。 他再接再厉,说话语气越轻,气息直往耳涡里钻:“剪了。” 裴决这几天为了防止自己心软,都不和他睡一个被窝,本来是想要去偏房的,结果半夜两个人都睡不着,苏岑在那边闹得鸡飞狗跳,裴决也就顺势回了这屋,但坚持两人两个被窝。 习惯了亲热的人旱了好几天,轻而易举就被撩起了火。 苏岑沿着耳朵往里亲,脸颊,鼻子,下巴,湿漉漉的,绵密的吻落满了整张脸,就是没亲到唇上。 “你每天都给我穿好衣裳才走,那链子我又解不开,只能剪了。”苏岑一只胳膊紧抓着链子,将人束缚在身前,一手已经顺着领子往里钻了,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凌乱深重,苏岑笑得更得意,毫不掩饰引诱之意:“好哥哥,我还说了什么来着?让你好好伺候我,现在是我错了,那就罚我好好伺候你行不行?” 没等人同意,腰带已经被解开了,裴决没动,但也没阻止,眼神闪动着,感觉到那落在唇角的嘴唇里,探出舌尖,试探又似撩拨地舔他,可才浅浅地触碰了一下就又收了回去。 不受控制地微微偏了一点,而那吻却随着他的动作,仍然是落在了唇角。 欲拒还迎的勾引姿态,像片羽毛扫过心尖尖。 忍了好几日的人也不止裴决一个,撩拨人的人此时也浑身着着火,苏岑有些急,手掌往下滑,隔着衣衫抓住了他,咬着那绷紧的下颌角,半是渴望半是恳求:“好哥哥,你不想我吗?” 鼻息交缠,呼吸渐重,最后一抹晚霞浓的像血,投进屋子里的时像一团火光,裴决的手终于动了,从腰往下滑,力道不轻,带着惩戒,很快就揉出了印子。 苏岑知道他这是退让了,答应了,嘴里夸张地嘶了一声,像是痛又像是快意,晃了晃手腕上的链子:“解了吧,好哥哥,多不方便。” 裴决一声不吭,松开了他,从袖袋里摸出钥匙,将栓在床柱的那一头解了。 苏岑兴奋地朝他举起手,缠着他的力道也松了,正想着自己马上就要获得自由,可还没来得急高兴,就见裴决手腕一翻,将苏岑束缚在自己身上那一圈绕了出来,手中一扯,另只手抓着他的肩一翻,直接将他翻了个面按在床榻上,然后另一只手腕也缠上了冰凉的锁链。 裴决将他按在床榻上,手中金链子一扯一束,便将他两手牢牢地捆住,整个人都被压制,被打开。 这不像是平时的裴决,整套动作都极为放肆,带着泄愤的味道。 “不用小候爷伺候我。”裴决俯下身来,音色一如既往地平稳,却被浓重的呼吸染上几分邪肆:“我今儿伺候到小候爷满意为止,免得小候爷还想出去找别人。” …… 第158章 裴相向来说到做到,最后苏岑睡着时都不知几时几刻,等再睁眼时又是裴相下朝回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醒来,看着那边正换衣裳的人,舔了舔唇,想坐起来,可一动,腰间连着小腹就是一阵酸软,某处可能上过药,有些凉凉的,都已经麻了。 裴决端了水来喂他喝。 苏岑喝了水,靠在他腿上时,才发现手腕上的金链子已经没了。 “解了?” 裴决拿手指替他拭去唇边落下的水珠:“以后还去吗?” “不去了!”苏岑立刻回答,想起昨晚他就一阵腿软,但睡了一整天,最初的疲累过去后,那种疯狂到极点的感觉却又令人回味无穷。 吃醋的裴决,虽然有点猛过头了,但是…… “好哥哥,其实我觉得,你其实用不着打那根金链子。”苏岑滚了滚喉咙,眉眼间还有未散去的疲惫,但眼神却亮晶晶的:“你就这么来上一回,最少三天我出不了府去。” 裴决的动作一顿,无可奈何:“那三天后呢?” “唔……再来一次?” -------------------- 到这里,全文就都完结了,还会写个四姐夫的番外,大家可看可不看哈。 俏俏目前为止是我写的最喜欢的一个受,漂亮又招人,直率又可爱,忠于自己。 到这里,今年已经完结三本古耽,写了差不多一百万字了,基本上没有断档期,一本接一本,每本不是日更就是双更(我是不是很勤奋!爱我就在专栏收藏我!) 实在话,这个过程中数据一直不好,其实很打击人,但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确实还有很多的不足,很多进步的空间,谢谢大家对文文的喜爱,下面想写几本现耽换换口味。 隔壁《哥哥到底几个前男友》希望大家支持 热情开朗大狗攻x成熟斯文钓系受,甜文~ 江琛对发小的暗恋对象一见钟情。 他叫凌盛,是发小的上司,比他大七岁,能力强,有风度,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含着半分情。 三个月实习期到时,发小向上司告了白,却得知上司喜欢的是男人。 发小失恋的那个夜晚,他和刚下班的男人告了白。 凌盛用一支烟的时间给了他回复。 “好。” 就在他沉浸在美好恋爱的幻想中时,却被一个个前男友打破了美好梦境: 前男友一号:邻大校篮球队长肌肉猛男超养眼 前男友二号:温柔居家大哥哥为爱洗手做羹汤 前男友三号:成熟多金霸道总裁完美旧情人 前男友四号:刻骨铭心大学初恋哥哥为爱着裙装 江琛:……哥哥你到底几个前男友? 第90章 番外二:四姐夫[番外] 苏之惠奉命支援大雍,当玄武军带着五万大军赶到时,一场大战战至正酣,她从侧方冲入敌军之中,将敌方兵马冲散,被围困在中间的主军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手持一柄软剑,在马上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站在尸山上的人,早已被浑身鲜血污得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双被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睛,明亮又锐利。 这一仗胜了,玄武军不入大雍,在城墙外扎营布防,等到再见面时,她都没有认出眼前这个眉眼英武,笑得略有些憨态的男人。 他高出了她大半个头,又身头盔甲,靠近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要把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但两人沙场相识,他没有丝毫轻慢,两人坐在席间相谈甚欢。 为了掩盖女子的声音,她在军营中很少说话,且服过药,说话时声音会有些沙哑,他也没有怀疑,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人联手,城墙牢不可破,做为两军主帅,他们相处的时间总是格外多,特别是有战事的时候,彻夜长谈更是家常便饭,打了胜仗时围着篝火还会跟着将士一起跳舞,战场上英雄跳起舞来就变成了四肢不协调的狗熊,所有人都笑得四仰八叉,他也不介意,还想拉着苏之惠一起跳,被苏之惠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他喝了酒,不听,拉起她就围着篝火开始跳,准确来说就是瞎转。 男人身上已经卸了战甲,带着厚茧的手拉住了她的手,愣了一瞬,凑了过来:“你的手好软。” 一瞬间,心像是被身旁的篝火点燃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无法忽视的热度和气息让她脸颊发烫,心跳凌乱,她甩开了他的手就走。 吴西河追了上来,怎么解释道歉她不都不开口,最后他半强迫地带着她到了一处地方,剥开高深的灌木,一片星空之下,里面竟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湖面并不大,只是更珍贵的是,这周围的环境一看就是无人来过,边上还有一窝圆滚滚的鸭蛋。 “我看你从不和我们一起洗澡,可能是不习惯,但瞧你的样子,不打仗的时候都干干净净的,想必也是个爱干净的人,这地方儿是我偶然发现的,观察了好久了,没人来,那水也干净,你以后想洗澡了,可以来这儿。” 她自然是不可能跟他们一起洗的,经常也就是半夜的时候忽忽地冲一通也就算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注意到了。 男人蹲在湖边,笑容里带着些讨好,看着她时又不太敢和他对视,只能没事找事地用手指碰着湖水,轻轻地搅弄,湖面荡漾开一片涟漪,沙场上那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像是被太阳晒化的糖,化成了浓稠的糖水,畏畏缩缩地趟到了她的脚边,希望她能沾一沾,尝一尝。 第159章 她熟悉这幅神情,苏岑在面对裴决时,就是这幅样子,只是总拿别扭去掩盖,而面前的男人,却连掩盖都不会。 “好。”她听见自己轻声说。 直到最后一战,谢奕传来消息,内乱已平,黑甲军重回北疆,玄武军可亦归国。 她在帐中许久,最终给吴西河写了一封信,信中没写什么,就是让他去星光湖等她,有事相商。 吴西河来到星光湖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左右张望只看到湖边堆叠的衣服,他瞬间就想到了人在哪里。 满天繁星,月光无比皎洁,他沿着湖慢慢地走,伸手拨开面前人高的叶片,隐隐就在湖中心看到了一个身影,背着对他,浸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肩头,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可能是月华太过明亮洁白,让那人的背影也一片光滑的雪白,看得人心发颤,眼眶发红。 “长……长新。”嗓子发干,不知道为什么就结巴了,吴西河不太敢看那个背影,只能撇开眼,声音越发低哑:“那个,你在沐浴啊,我那个,我出去等你。”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只知道他有个字,叫长新,这也是苏之惠向来对外说的,所以日常他都这么叫,还一度觉得叫字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但发现与她私底下稍亲近一些的人都这么叫。 他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可是他才转身,一个熟悉的略沙哑的声音就传来:“不必了,你下来吧。” 这是……邀请他。 吴西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想起那天不经意也算是故意地抓住的手,和他完全不一样,比他小了一圈,带着练武留下的薄茧,但摸上去依旧是柔软的手。 不行,光摸个手他就回味了好多天,光一个背影,枪就压不住了,这祼.呈相见的…… 祼…… 吴西河感觉自己脑子要炸了。 “说起来,两个月还未能让吴大哥见到我的脸,也是我不敬,我马上就要回大周了,今日坦城相见,也望吴大哥不要怪我。” 她一直戴着面具,别说大雍人,就是大周的人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你肯定有你的原因,这哪谈得上怪不怪的……” 话说到这份上,吴西河也不好再走了,都是男的,人家这么坦然,他再扭捏下去反倒像是真怪他了一样。 吴西河叹了口气,心道可能是被谢奕影响了,听说他找了个男媳妇,他现在看着人临国的将军,也想娶回家当媳妇,只是这马上就要分开,再见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单着了三十年,头一回心动,可能就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唉。 这么一想,身体的反应便下去了,他边脱衣服边想,这样也好,也免得让人瞧出来,还破坏两国友谊。 他脑子一团乱,就这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进了湖里。 他停在她三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之前二人并肩作战过多次,身形和声音都无比熟悉,但不像今日,都没穿衣裳,他觉得那露出水面的肩头过雪白,不像他们夏日是晒成的麦色,像是从未见过阳光的那种雪白,看上去就格外柔软,更不用说此时上头还沾着水,看得人心猿意马。 气氛略有些尴尬,吴西河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嗯……我来了。” 苏之惠还没转过身,只发出了一声轻笑,一如往常见他出丑时一样的笑声,略带着几分冷淡,但听得出来是高兴的。 “吴大哥怎么这个年纪,还没有娶亲?” 这人从不忌讳别人说他的事,整个军营里都知道吴大将军三十了,还光棍一条,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 吴西河干巴巴地笑了笑:“这,也不是想娶就能娶上的,没遇到吧。” 水花一晃,感觉水底有人动了一下,然后一直背对着他的人转过了身来,吴东西借着月光看清了,可那五官眉目一入眼,他就愣在那里,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他没见过玄武将军的脸,但这张你,怎么看,都不是一张男人的脸,白皙的皮肤,沾着水的漂亮的桃花眼,一管挺直的鼻梁下,樱桃般的唇,月光下的湖水里,像是水里生出来的妖精般勾得人移不开眼。 妖精在水中飘了过来,到了他眼前。 一只柔软的手在水下牵住了他的手。 凉凉的嘴唇贴上了他的唇,生涩地磨蹭起来。 吴西河真觉得自己遇到了妖精,否则怎么会突然有一个姑娘在水里贴上了自己,亲了自己,而自己却像是被施了法一般动弹不得呢? 直到小巧的舌尖舔在他的唇缝,吴西河才像惊梦一般地醒过来,连忙推开了眼前人:“姑姑姑娘自重!” 可目光才一落去,就看到她露在水面的洁白肩头,连忙收回目光,转身就想朝岸上走。 苏之惠游了过去,从身后报住了他,她身量其实挺高,虽比吴西河矮了半个头,但此时微微仰头,唇就正好贴在他的耳侧。 “吴大哥,你不是喜欢我吗?” 熟悉的,略带着沙哑的声音,这声音这两个月来他听了许多许多回,甚至在梦里也不断地回响。 吴西河愣在当场,水下紧贴在一起的身体滚烫着,似乎连水都要被烧热了,他不确定,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常新?” 一只手在手下灵巧地钻进了他的手里,耳边的声音带着笑:“你不是摸过我的手吗,再摸摸,是不是我。” 第160章 虽说只抓过那一次,但对于武艺高强的人来说,过手的兵器是会让他们极有辨识度的,更何况是心上人的手。 吴西河脑子更乱了,常新不是大周的将军吗?他不是…… 但确实,那幅面具下的面孔谁都没见过。 但是,但是这也是不对的,他们还没成亲! 如果他是个女子,那就更不对了,还没成亲怎么能毁人清白! 吴西河更坚定了,他将人她到面前,虽然身体很诚实地在叫嚣着,但还是将人拉开了:“不行,你若是个姑娘,更不行!” 苏之惠眼中的光闪了一下,微微垂了垂眸:“你不愿意?” 这哪里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啊! 吴西河涨红了脸,被水泡过的肌肤更加柔软,谁在这样的一个妖精面前,多呆一刻都把持不住,更何况一个没开过荤的三十年老光棍! “这……不是……” “我不需要你负责。”苏之惠却淡淡地出声。 她喜欢吴西河,这是二十年里从未有过的,而在那件事之事,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配被人喜欢,更不会嫁人。 这些日子里她想了很多,没有战事的时候,吴西河有事没事就跑过来找她,用着拙劣的借口单独带她出去,有时候是打猎,有时候是跑马,她略套了几句话,可能是对她没有戒备,很容易就被套出来,这应该是他请教了谢奕,那位大雍皇帝之后所“领悟”到的。 听说那位大雍皇帝后宫空置,却和一位俊秀的朝臣关系颇密。 所以吴西河便请教了不少东西。 她看似无动于衷,却默默地留心了他所有的举动,他并没有发现她的身份,但却仍然小心又笨拙地讨好着她。 她想回报他的感情,只是无奈,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报,甚至连她的身子,也曾经被人玷污过。 于是,想在离开之前,留下点念想。 “那怎么行!我负责,我必需要负责!”吴西河急了,手指不由地抓紧:“我看过你的身子,就要负责!以后我照顾你!” 苏之惠其实没太当回事,那件事之后,她对自己的身子就没那么看重了,虽不至于糟践,但她也想通了,若是在离开之前,能有一次和心爱之人的鱼水之欢,或许以后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会再被恶梦吓醒,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只有另一个人,带给她的,也只有快乐。 “嗯。”苏之惠的手臂攀上他的肩:“那先做点需要负责的事吧。” 那一晚,吴西河后来回忆起来都跟做梦似的,漫天星光下,荡漾的湖水里,他拥抱了心爱的姑娘,直到两人事毕,穿好衣服往回走的时候,吴西河还有些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在梦中,直到看到他扎起了熟悉的发髻,戴回了熟悉的银面具,才找回一点真实感。 “常新……”吴西河想去牵她的手,又有些不敢,但一想到两人刚才做的事儿,心道,这事都做过了,牵个手算什么,于是大胆地牵了上去。 苏之惠看着他紧张地手指头都是僵硬的,一张硬朗俊逸的脸涨得通红,比她还像个初经人事的小姑娘,不禁好笑,但也没挣脱。 这儿离营地有段距离,牵一牵也没什么。 “我明儿……不,我回去就给奕哥写信,跟他说我俩的事!我家里父母没了,只有一个大哥,我让我大哥亲自去给你家提亲!”吴西河按捺不住激动,手里捏着被水泡得格外柔软的手指头,舍不得松开:“常新,以后你就是我媳妇!我会好好对你的!” 苏之惠没打断,静静地听他说完,两人慢吞吞地往回走,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刚才那一池湖水,被搅得乱了,烫热了,这会儿又冷静下来,连涟漪都平熄了。 “你不用对这件事负责。” 吴西河愣了,路都走不了了,抓着她的肩就将人掰了过来:“什么?为什么?” 苏之惠被男人眼中的疑惑和受伤震了一下,但戴着面具让她更能掩藏自己的情绪:“你刚才没有感觉到吗?我并非处子之身。” 吴西河愣了一下,刚才?那个时候哪还有空想这些,但她这么说,吴西河有点崩:“你嫁人了?” 嫁人了怎么会和自己…… “你丈夫呢?难道……” 苏之惠打断了他的猜想,声音冷硬,直截了当:“没有,我被野狗咬过。” 面具下的脸已经是一片青白,那段记忆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恶梦,她抽回了被捏得温热的手指,转了身,甚至不敢面对他知道之后厌恶的神情,极为简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你就当是去青楼楚馆……” “你在说什么!” 被人猛地从身后抱住,拥进了宽厚的怀抱。 苏之惠愣在当场,感觉到男人的温热的眼泪蹭到了耳朵上,连着那冰冷的银面具似乎都变热了,还夹杂着抽鼻子的声音,抱着他的人颤抖着,已经哭得不成样子:“那个混蛋,我要杀了他!他是谁,我要杀了他!” 温柔的风吹过草场,年轻的将军无奈地看着面前哭得声嘶力竭的人,安慰了好半天不起作用,最好抿了抿嘴唇只能说道:“我让你负责,行了吗?” -------------------- 隔壁《哥哥到底几个前男友》希望大家支持 热情开朗大狗攻x成熟斯文钓系受,甜文~ 江琛对发小的暗恋对象一见钟情。 第161章 他叫凌盛,是发小的上司,比他大七岁,能力强,有风度,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含着半分情。 三个月实习期到时,发小向上司告了白,却得知上司喜欢的是男人。 发小失恋的那个夜晚,他和刚下班的男人告了白。 凌盛用一支烟的时间给了他回复。 “好。” 就在他沉浸在美好恋爱的幻想中时,却被一个个前男友打破了美好梦境: 前男友一号:邻大校篮球队长肌肉猛男超养眼 前男友二号:温柔居家大哥哥为爱洗手做羹汤 前男友三号:成熟多金霸道总裁完美旧情人 前男友四号:刻骨铭心大学初恋哥哥为爱着裙装 江琛:……哥哥你到底几个前男友? 第91章 番外四:祭奠一[番外] 苏岑骑在马上,转头看向身边同样骑上马上的人。 四月十七,是裴母的忌日。 他们离渐安的距离,也就一日路程了,裴决从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很平静,但苏岑总觉得他这平静之下有点异常。 “明月哥哥。”苏岑拿着马鞭碰了碰他。 裴决转脸过来的瞬间,感觉眉目松动了一些,他问:“怎么了?” 苏岑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真不把伯母的坟迁回来吗?” 至少离京都近一点吧,这样他们平时想祭拜的时候,也不用这么久才去。 裴决淡淡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在渐安挺好的。” 相比京都里的繁华热闹,京都带给她的那些伤害更重,他继承父志回归朝廷,是为了自已心里的志向,但在渐安,母亲更自在些。 苏岑没再劝。 他们两人的关系如今在京都已经是家喻户晓了,甚至最近还闹出过几次想要效仿他们的行径,平日里苏岑看着觉得好玩,但一想到他把裴决拐上了这条路,裴家今后可能就无后了,他还是心有愧疚,特别是要面对裴母。 哪怕只是一座坟。 两人到的时候是第二日了,夕阳西下,晚霞流光,这个时节的晚风还是有点冷的,裴决在渐安还是很有声望的,毕竟他在渐安那几年,留下了不少传说,而随着真像被公开,现在整个大周都知道他们的事了。 不想太引人注目,两人来的时候就只带了小陵和苏浩,连京都那里也都瞒着没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四人在入城之前就已经带好了斗笠,身上也裹着普通的暗蓝色披风,没露脸,绕到了一处并不算繁华的宅院前。 裴决下马,轻扣门环,不多时,门便被打开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打开门,裴决撩开斗笠前的轻纱,叫了一声:“容姨。” 容姨看上去四十岁左右,面容慈善,一见是裴决,惊讶又欣喜地拉住了他:“公子,你回来了,我就说应该这两天会见到你,这是提前来了。” 裴决脸上露出点笑意,侧了侧身,让出身后的人来:“容姨,这是小候爷。” 容姨转脸看到苏岑,意外又惊喜,但随即想到什么,目光变的有点复杂,但很快又收敛回去:“都进来吧,进来说话。” 院子是个两进的院子,不大不小,打扫的很干净,院里种着不少花木,苏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芍药。 裴决很喜欢芍药,但裴将军是个不懂风月的,小时候裴决表露过一点喜欢芍药的心思,被裴将军骂了说男儿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太脂粉气,裴决就不敢露出来,裴母责怪他不通诗书,不懂风月,喜欢花草和男子气概有什么联系。 于是偏偏要在院子里种满了芍药,裴决虽然没再表露过对芍药的喜爱,但实际上他是喜欢的。 这个秘密后来被苏岑知道了,苏岑就会在芍药盛开的季节里,装满了篮子跑去给裴决看,让裴决给他挑最好看的簪在头上。 裴将军敢说一句太脂粉气,苏岑就哭给他看,他一哭,裴将军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谁都拿苏岑没办法。 然后苏岑就会顶着一脑袋花,扑到裴决怀里,满身都沾着花香,奶白软乎的小脸,红通通的眼圈,委屈的神情,连一向很听父亲话的裴决都会为了他和裴将军顶嘴。 苏岑就窝在裴决怀里撒娇,还要给裴决簪花。 时光转瞬便已到如今,这院子里目前就住着容姨一家人,裴府落魄的时候,有不少忠仆,但杀的被杀,这些年慢慢地也有了自己的日子,只有容姨一直守着裴母,裴决回京都之后,把院子给了容姨,让容姨将家小都接进来住着,也照看着母亲的坟。 “你的屋子我一打扫着,都很干净。”容姨高兴地抹了抹眼角,带着他们往前走,进了一个屋子。 屋里看得出来特地打扫过,桌椅板凳都擦的发亮,连旁边的书架上的书都整整齐齐,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地上还带着点湿气,连地板都是被人仔细洒水洗过的。 容姨回头看了一眼苏岑:“小候爷的屋子就在公子屋子旁边。” 裴决说道:“不用了,他和我住一屋就行。” 容姨又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我都打扫了,你可以自己安排。” 苏岑跟在身后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笑咪咪地说:“谢谢容姨,院子里的花种的真好,也是您一直在照料的吧,等花开了肯定很好看。” 容姨自小在裴家伺候,自然是知道苏岑的,刚开始知道他们关系好,还想着裴决到了京都能有人照应,可谁知道最后竟听到了要成新的消息刚开始听到裴决和苏岑成亲的时候还两眼一黑,心想裴家绝了后了,写信回来的时候也说这次要带他回来,她心里头总归还是别扭的。 第162章 但见了人,见了裴决走路时都要一手抬起随时准备牵人的样子,看他跟随着小候爷的目光中满含笑意,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也就这么一个人,能让裴决如此宠溺舒心的。 加上苏岑长得好,嘴又甜,这一路见路夸路,见床夸床,连桌上普通的一盆兰草都要夸她讲究,夸她养的好,再心硬的人也被这连声的夸夸弄得心软了,更何况容姨本身就是一个心软的人,禁不住小候爷一张甜嘴也正常。 这时一人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孩儿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容姨的腿,容姨一看他,连忙说道:“说了今天有客人,让你别乱跑,怎么还是进主院来了?” 容姨一家子一直住在偏房,主院儿一直不让家人踏足。 孩子才三岁左右,对裴决都只有隐约的记忆,更没见过苏岑,又被容姨一训,委屈地小嘴一瘪,又敢哭出声,只能往容姨背后缩。 苏岑觉得小孩儿可爱,蹲下去朝他张开手:“容姨,你别凶他嘛,他肯定是看到我了,想找我玩,是不是?” 他一笑,俊美的脸上在夕阳下像是泛着金光,这画面老少咸宜,小孩儿愣愣地看着,把那阵哭意都忘了。 “来,哥哥抱抱。”苏岑又上前一步,将小孩儿揽进怀里抱起来,问容姨:“他叫什么名字?” 容姨答道:“豆子。” “豆子,好听。”苏岑一手搂着他,一手去捏豆子的脸颊肉:“是喜欢吃豆子吗?后天哥哥带你去买好不好?” 豆子看了看容姨,又看看裴决,见两人都没反对,这才伸手小手搂住了苏岑的脖子,小声说:“我不喜欢吃豆子,我喜欢吃桃花糕,甜甜的,好吃。” 容姨在一边笑着说:“他是早产,生下来跟个小豆子一样小,就取了这么个小名,别惯着他,最近老是要吃糖,别把牙吃坏了。” 豆子一听,嘴又瘪了起来,很不高兴地想哭。 苏岑连忙拍拍他的背:“别哭,哥哥给你买,桃花糕是吧,后天咱们就去买。” 容姨站在那里看裴决,裴决看着苏岑,眼神一片柔和:“明天就去买吧,桃花糕只有早上才有,我去买。” 苏岑看向他:“明天不行,明天要去看伯母,后天再买吧,我们多住几天也没事。” 他也许多年不见裴母了,第一次来看,规矩还是要有的,不能怠慢。 晚上两人沐浴更衣,洗去了赶路的灰尘和疲惫,小陵和苏浩住在外院,苏岑跟着裴决住在他的屋子里,两人倒是什么都没做,心照不宣。 但苏岑睡不着,他一双眼睛在屋子里到处逛,像是每个角落都想看清楚一样。 裴决把翻了几次身的人搂住:“看什么?” 苏岑一手搭在他腰上,问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苏岑之前来过,那个时候他就心疼,屋子里不够亮,怕他看书坏了眼睛,想给他多点几盏灯,又怕被他发现。 “有变化吗?” 他们刚到渐安的时候,其实应该算是半流放了,但有苏父的暗中支持,这院子也还是苏父当时托人买下后,以最便宜的租金租给他们的,这都是裴决后来才知道的。 “有吧,又没有。” 屋子没多少特别的地方,甚至还显得格外的陈旧,桌子的边缘已经因为长期的使用和清洗被磨的发亮,书柜上那些书虽然看得出来有人打扫,上面连点灰尘都没有,但书页也已经卷了,有点脆了。 这屋子应该是整个院子朝向最好的了,向着阳,但仍然不够明亮,他十四岁来的时候,是陈旧,现在已经有些破败,但好在有人用心打理照顾,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还仔细晒了,拍的松软。 “你以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苏岑的下巴在他肩头蹭了蹭。 他今天老实很多,在京都的时候一到榻上,就他忍不住去逗弄裴决,最后多半都是以他累晕过去结束,但他们这次回来是给裴母扫墓的,不适合胡闹,所以他今天到现在连个吻都没索过。 之前苏岑问过,但他总是答的很简洁,他是个不太喜欢用语言去表达情感的人,和苏岑正好相反,但他喜欢听苏岑说话,说什么都爱听。 裴决搂着他,脑海里慢慢地就回想起那些日子。 想。 当然想。 想他的俏俏会不会因为他走了哭,哭的时候有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哄,又怕真的有那样一个人了,俏俏就不记得他了。 甚至会在芍药盛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去摘一把回来,然后对着铜镜一朵朵地试,挑出最好看的一朵簪在自己头上,对着镜子笑。 “俏俏,这朵最好看。” 他想笑的和苏岑一样好看,但从没有成功过。 因为他的眉目总是冷的,不够柔和,有点瘦,又发育的比较早,骨骼感太明显,不够软,不能像捏他脸颊肉一样,手指轻轻一挤,雪白的肉就像刚蒸熟的软酪一样从指缝间溢出来,俏俏会说疼,但不会挣开,等他松开的时候,白软的小脸上会留下两道红红的印子,他会一边揉着脸颊说明月哥哥欺负他,一边又要他亲一亲才不痛。 没人能这么欺负他,只有他可以。 想到这里,裴决的目光落下去,看到靠着他的苏岑,他的脸颊在他肩膀上慢慢地蹭着,脸颊上的肉虽不像小时候一样多,但也被挤压出一点,连带着牵起了嘴角,让嘴唇也看上去好像嘟着。 第163章 裴决伸手兜住他的脸,在苏岑抬眼的时候,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干嘛,今天睡素觉啊。”苏岑说。 裴决又亲了他一下:“知道,就是想你了,亲一下。” 苏岑笑了:“我不就在这里吗?想什么啊。” 话音未落,他突然又明白过来裴决在说什么,也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我也想你,明月哥哥。” 晚上两人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第二天一早,寅时末便起了。 容姨前一天晚上就把香烛纸钱和祭品都准备好了,小陵和苏浩留在了家里,裴决和苏岑跟着容姨一起便往城外走。 裴母葬在城外一处山青水秀之地,周围竹林环绕,清净幽雅,上面一根杂草都没有,只有零星几朵不知明的野花开在墓碑前。 “夫人,公子回来看你了。”容姨神色难免悲戚:“和小候爷一起过来看你了。” 两人今天都穿着一身素白,容姨把东西放好,又看了看他们,转身就走开了。 苏岑走到墓前,轻撩衣摆,双膝跪在了墓碑前,裴决也随之在他身边跪下。 苏岑从篮子里拿出火折子,慢慢将香烛点燃,又一一将果品摆好,随之把铜盆拿出来,将纸线一点点散开,点燃,放到铜盆里看着火苗一点点燃起,将所有的思念寄托为纸,化为灰烬,盼故人泉下可见。 “伯母。”苏岑看着铜盆里的火苗,声音沉着冷静,和平时嘻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伯母,我和明月哥哥在一起了,是成亲了。”他慢慢地说着,像是一个晚辈在向一个亲切敬爱的长辈在絮絮地说着自己身边最近发生的事:“我一直喜欢他,你要是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一出生就喜欢他,或者我就是为了喜欢他才出生的。” 裴决有点动容,他伸手过去牵住了他的手。 苏岑偏头过来朝他一笑,又慢慢地转回去,继续说:“他对我很好,我也会对他很好的,我会陪他读书,陪他骑马,陪他去做他想完成的一切,他说您知道他喜欢我,我也必需要正式向您表个态,我也是喜欢他的,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 “对不起,伯母,我可能没办法像世间许多普通的夫妻那样,给您带来一个带着裴家血脉的孩子,但我相信您可以理解,我们会像世间许多普通夫妻那样,平安幸福地过一辈子。” 裴决把剩下的纸钱慢慢地扔进铜盆里烧了,直到最后一点火焰熄灭,他没有多说,许多事情也不必多说,只是说道:“娘,我带俏俏一起来的,我们成亲了。” -------------------- 突然想他们了,突然来冒个泡~ 隔壁《哥哥到底几个前男友》希望大家支持 热情开朗大狗攻x成熟斯文钓系受,甜文~ 江琛对发小的暗恋对象一见钟情。 他叫凌盛,是发小的上司,比他大七岁,能力强,有风度,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含着半分情。 三个月实习期到时,发小向上司告了白,却得知上司喜欢的是男人。 发小失恋的那个夜晚,他和刚下班的男人告了白。 凌盛用一支烟的时间给了他回复。 “好。” 就在他沉浸在美好恋爱的幻想中时,却被一个个前男友打破了美好梦境: 前男友一号:邻大校篮球队长肌肉猛男超养眼 前男友二号:温柔居家大哥哥为爱洗手做羹汤 前男友三号:成熟多金霸道总裁完美旧情人 前男友四号:刻骨铭心大学初恋哥哥为爱着裙装 江琛:……哥哥你到底几个前男友? 第92章 番外四:祭奠二[番外] 后面他们没有再说过话,只是双双跪在墓碑前静静地默哀了一会儿。 两人起身,裴决很自然地伸手过去,将身上沾上的草屑拍干净,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腰带。 “你以前每年都是这么来祭拜伯母的吗?”苏岑问完,就发现自己在裴母的墓碑面前这么伸手让裴决伺候好像不太好,于是就拨开了他的手。 裴决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角的余光不断地撇向墓碑,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他眼底有一抹笑,将刚才的悲伤冲淡:“没事,娘知道你什么德行。” 苏岑不高兴了:“什么什么德行,我德行有亏吗?在伯母面前能不能别下我脸。” 裴决喜欢他生动的样子,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那些缺失的情绪是不是都在小时候就都给苏岑了,才让他能有这么丰富的情绪。 “德行很好。”裴决看到他后面的衣摆上还沾着一睡枯叶,伸手过去摘了,又看了一眼墓碑,才说:“你是不是该改口了。” 苏岑眼睛一亮,转身恭恭敬敬地又对着墓碑鞠了个躬:“娘。” 他叫得顺口,一点都不害臊,裴决牵住了他的手,把地上东西收拾了一下,拎起篮子便往山下去了。 容姨就在下面等他们,见他们下来,伸手把篮子接了过来,问他们:“公子,是直接回去吗?” 苏岑率先说道:“您先回去吧,我们自己走走。” 容姨看了看裴决,见他没有反对,便自己先走了。 两人没直接回去,而是往最热闹的长街走过去,他们在山上呆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此时长街上正热闹的很,苏岑是最喜欢热闹的,拉着裴决就要去逛。 第164章 他们找到那家买桃花糕的铺子时,桃花糕已经卖完了,但店主一看是裴决,直接把给家里小儿子留的那份给了裴决,连钱不收,但裴决还是留了钱,他向来公私分明。 两人进城时一路低调,这一出街,很快裴决回来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城。 裴决在渐安的时候政绩斐然,他调去京都之后许多人都心存留恋,后来婚讯传遍大周,众人都听过苏小候爷的威名,但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是没见过苏岑的,自然是好奇这个能让裴相拜倒的苏小候爷是什么样。 “这就是小候爷吧,长的真俊呐。” “小候爷一点候爷的架子都没有,哎哟,笑的真好看。” “小候爷喜欢吃糕点啊,我家还有,刚出炉的,我给小候爷拿一包去。” 大家都很热情,但是裴决的作风大家都是知道的,于是一股脑地都往苏岑身上塞,苏岑也知道自己这一接那就不能只接一家,这怕是拿不回去的,干脆一个都没接,最后第一次在这种场合求助地看向了裴决。 裴决看着他的眼神温柔含笑,他提高了一点音量,说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东西是不能收的,都拿回去吧。” 他们走了一路,被围观了一路,苏岑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裴决就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听着。 苏岑对他十四岁来过的地方记得格外清楚,只是时移世易,有些地方还是变了。 “我之前在这里看这一个书局,你不是经常在这里买书吗?怎么不在了?”苏岑指着一间点心铺子问。 裴决耐心地答他:“之前是位老先生,喜欢收集孤本,我便经常来,但后来老先生去世,他儿子没这个心思,就改成了点心铺子。” “哦。”苏岑有点失望,但很快就好了,又往前走:“去那边看看。” 两人走走停停的,一路又往西城门出去了,走到了一处小道的岔路口,此时这里竟然还设了一个茶棚,他记得之前是没有的。 裴决记得这个地方,这是那年他看着苏岑走的那个岔路口,这里本来是没什么人的,因为苏岑走后,每当他心绪不宁的时候,就爱在这里坐坐,后来被人发现了,有些一读书人就也跟风来这里,还把下面那个小坡叫沉思坡。 来的人多了,于是有人看中了商机,就在这里摆了个茶棚。 四月的枝桠一片抽新,苏岑去了沉思坡,果然还在那里看到了两个小孩子,看上去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一个在树阴下读书,一个卷起裤腿站在浅水里摸鱼,袖子都打湿了。 “塘兄,你快下来,这里好多鱼。”那个站在水里的小孩儿朝那个读书的小孩子叫道。 读书小孩子想必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眼都没抬一下:“我还没有读完,你自己玩。” “你好没趣啊,说出来读书就真的读,听不出来我是找个借口带你出来玩吗?” “我不需要。” “你真冷淡。” “不关你事。” 苏岑站在那里看着,觉得颇为有趣,他小时候就很皮,如果是他,他现在一定会用身上的衣服兜水,然后全泼到裴决身上。 让他看书,不理他。 书难道比他好看? 但那两个小孩没有,那个在玩水的孩子虽然皮,但好像还是有点怕那个读书的孩子,苏岑看了一会儿,转身准备走,就看到裴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玩水的孩子,目光出奇地温柔。 苏岑走过去:“怎么了?” 裴决回过神来,摇摇头,但眼底的笑意更加明显。 苏岑不想放过他:“你看什么这么高兴,比看我还高兴。” 裴决知道他在胡搅蛮缠,没理他。 苏岑生气了,直接跳到了他的背上:“不行,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不下来。” 裴决稳稳地背着他往回走,感觉到他的手在他脖子附近挠他痒,他低声道:“别闹,会摔。” “摔了你要赔。”苏岑拿脑袋在他脖子上拱,头发弄得裴决很痒:“我可金贵着呢。” 他在他背上闹,有点往下滑了,裴决往上颠了一下,拍了下他的屁股:“怕摔就别闹。” 苏岑还没问出来,不依:“那你先说,你刚才在笑什么。” 裴决绕不过他,想到什么,唇边有淡淡的笑意,还是说了:“我在想,如果你是那个孩子,一定会拿衣服兜水,把我身上淋湿。” 两人竟然想到一起去了。 苏岑靠在他肩头,眼神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苏岑小时候经常这么干,做坏事要拉着裴决。 他做什么事情都要拉上裴决。 “明月哥哥,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呢。” 裴决已经习惯了他的甜言蜜语,但仍然会因为这样的话而心动,因为说的是苏岑。 苏岑想要下来,往下挣了一下,但裴决没松手,他又弓了弓身,把人往上托了一下:“别动。” 苏岑趴好,问他:“累不累啊。” “不累。” “真的吗?我最近长胖了,又重了。” “没有感觉到。” “好吧。” 他喜欢被他背着,喜欢被他抱着,就好像天生他就要贴着他才能活一样。 裴决走的也不快,慢悠悠的,林间清风徐徐,浅绿的新枝间时不时会有飞鸟穿林而过,发也一声响亮的鸟鸣,时间悠长又宁静。 第165章 就好像他们小时候,苏岑跑出去玩了,裴决总会跟在他身边,在他玩累了的时候把他背回来。 那个时候他还小,苏岑被养的胖几几的,他背不了多久就会累,他就想,自己要再长高一点,再长壮一点,这样就可以一直背着俏俏走。 两人回来的路上又买了宣纸,晚上的时候苏岑给他点了灯,三盏。 当时他在屋厅上偷偷往里看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灯那么暗,看书写字的时候伤了眼睛怎么办。 裴决铺开宣纸,苏岑在一边给他磨墨,写过辅国之策,拿过退敌之剑的手,此时拿着画笔,一点点地在纸上描摹。 曾经被焚毁的每一幅画,他会一幅幅亲自再画出来。 裴决画完一幅,停笔,抬眼便看到了苏岑笑盈盈的脸,他瞬间一点恍惚。 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他醉了酒,坐在桌前拿着笔痴狂地作画,只想画的像一点,再像一点,然后画中人就可以活过来,走到他身边。 而现在,同样就在这间屋子里,他真的就在他身边。 人突然就感觉到无比地宁静,好像飞鸟归了巢,像寻宝人终于找到了宝,像迷路的旅人见到温暖的小屋,他走进来时,熟悉的热茶也送到了他的手上。 分开的十二年,那阵空白好像真的有在慢慢被填补。 所有的未竟之事,未了之愿,正一点点被实现。 “明月哥哥,这画上只有我一个人啊。”苏岑看着画,沉思着。 裴决“嗯?”了一声,意思是怎么了? 苏岑眼中闪过一丝什么,裴决没看清,但是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不画了吧,回去再画。”苏岑从他手里把笔抽走。 裴决不明所以,苏岑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回去了画两个人的。” 裴决一时没想过来,说:“现在也可以画。” 苏岑摇头,沉沉地吐了口气:“不行,还要睡几天素觉,画了睡不了了。” 裴决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两个人的是什么意思,他眼里的沉神色暗了暗:“小色鬼。” 这半个多月以来一直在赶路,又是要骑马又是要坐船的,加上是来祭奠的,也没心情想别的,苏岑一点也不害臊,笑咪咪地承认:“是啊,我就是。” 是又怎么样呢,他拿他也没有办法,但是不能再想下去了。 烛火熄灭,黑暗中呼吸声渐渐平稳,窗外月光明亮,落下一地花影摇曳,时光在花影渐移中慢慢融化,只留下清浅浮动的暗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