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我俩红线拆走》 第1章 《快把我俩红线拆走!》作者:风掠川【cp完结】 简介: 倒霉催的,左晓川暑假莫名其妙获得了一项奇葩能力——他能看见人与人脚腕上相连的姻缘线。 月老给他开通了视觉权限,神话传说照进现实,此后一个月左晓川每天走在人流量密集的场所,都是一场盛大的红色视觉污染。 总之没什么卵用,净添堵。 直到开学第一天,左晓川眼睁睁看着一条红线蜿蜿蜒蜒,把自己和刚见面就一脚踢飞自己眼镜的二臂男同学栓在了一起,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添堵的事儿才刚开始啊。 ——姻缘线出bug强行锁死组cp,从此左晓川就开启了与对方互看不顺眼、鸡飞狗跳、互相折磨的日常。 死对头终成怨偶,可喜可贺。 抽象哥x抽象哥,欢喜冤家互坑式谈恋爱的若智小故事。 小tips: 1、受不是治愈系小太阳,他是治愈系小炮仗;攻也不是面瘫冷漠哥,他只是无精打采的嘴贱潦倒艺术家罢了; 2、20多万字的中篇,剧情多少有些抽象,但总体上是个故事大部分正常的搞笑校园文; 第1章、不是,哥们儿?! 左晓川两条长腿跨坐在石墩上,咔嚓啃完了今天的第二支甜筒。 暑期傍晚的步行街口人流如织,他脑袋上扣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微低着头,过往路人只能看见他帽檐下的半张脸——肤色白皙,尖下巴,下颌线条清晰流畅。红润的薄唇中探出一点舌尖,舔掉嘴角上粘的冰淇淋。这个细微的动作显得他有些童心未泯。 街对面一个打扮得闪闪亮的漂亮女孩犹豫再三,终于迈出一步,同伴却立马拉住她:“别去了。” “为什么呀?” “帅是挺帅,但是你看他,大热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不太正常……” 刚美滋滋舔完冰淇淋的左晓川:“……?” 两个女孩儿相携从他面前经过,漂亮精致的小皮鞋踩着平整地砖轻盈优雅,唯一不妥的,是两个人脚腕之间连着一道细细的红线,随着步伐交错飘飘荡荡,时长时短。 左晓川手里剩的甜筒纸壳子“啪嗒”一声落地上了。 姑娘们,你们就很正常吗?! 那可是姻缘线啊——!!! 左晓川内心山呼海啸,世界观再度得到了升华。 三天前,同样是这条步行街,他正在街上和朋友遛弯,眼睛一闭一睁,就见了鬼——整个世界,不,准确来说是目之所及的整个街道地面,像网页卡顿后刷新出来的新界面,浮现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红线,首尾连着街上行人们的脚腕。 试问哪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不知道脚腕系红线代表什么,左晓川当即双手抱头瞪大双眼:月老显灵了! 然而他很快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这怪异的现象,左晓川很确定自己没有精神和视觉方面的疾病。 遇事不决问度娘。被“权威专家”坑了39.9¥后,左晓川得到了他是个神经病的结论。 左晓川怒摔手机:“退钱!” 此刻他弯腰捡起甜筒纸壳子,往前走两步丢进垃圾箱。觉醒这奇葩异能三天以来,他每天傍晚蹲守步行街,逐渐观察出了一些姻缘线的特性: 其一,姻缘线联结条件很容易满足,一丁点儿缘分就能产生: 左晓川环顾四周,在他三点钟方向是家甜品店,年轻的男店员笑容阳光,一边说着“欢迎下次光临”一边把包装好的精致饼干递给一位女孩,女孩开心接过,店员与顾客脚边的姻缘线悄然形成。 其二,姻缘线本身很不稳定,容易产生也容易消失: 左晓川把头扭回正前方,一男一女擦肩而过,拥挤的街道上两人互相对视擦出火花,姻缘线随即出现,下一秒男生拧开了手中的可乐瓶,碳酸饮料喷涌而出,溅上女生雪白的裙子,在女生的尖叫声里,刚刚形成的红色丝线啪地断开,消弭于空气。 左晓川缺德地:“噗!”抬起手假装抹嘴,掩饰笑意。 其三,姻缘线相对稳定的双方,相遇概率会极大提高; 步行街转角,斜跨着帆布包的男孩蹬着自行车流畅穿过人群,街边卖彩灯气球的摊主女孩心有灵犀般抬起头,惊鸿一面。 左晓川无声“哦”了一下,这是他第三次见那个骑车男生了,每次都恰好从女孩的摊子前经过。 姻缘线随着男生自行车远去跟着拉长,一道细细的红丝从左晓川脚面上掠过去,继续穿模一样切割过各种障碍物,如过无人之境。 姻缘线最后一条特性:没有实体,无法触摸。 ——这就是他觉醒异能后没有走在路上被绊死的原因。 总之,左晓川嗦着刚买的奶茶拐弯远离喧闹的步行街,“看见姻缘线”这个异能纯纯是个用来吃瓜的鸡肋,细想还有点变态。 * y市一中。 八月底开学,勤学楼在寂静了一个暑假后重新热闹起来,上一届高三生逃离题海愉快离去,刚过完暑假的高一新生后脚就进驻了。 左晓川人生第一次觉得学校是个令人舒心的地方。 十几岁少年人占多数的高中校园,大家每天都遭受课业的毒打,谈恋爱的心思少了,地表红线密度也跟着降低,至少走在路上落脚时不会有每一步都踩在一段段酸臭恋爱上的糟糕错觉,空气都变清新了。 第2章 上午新生报到,要忙的事情不少,楼梯间人员来去匆匆,左晓川自告奋勇带着一帮男生跑楼下搬课本,四层楼的距离,返回时同行的一男生体力不济了。 “嘿,哥们儿,还行不行?”左晓川偏头把即将流进眼里的汗珠甩一边,又往上掂了掂怀里的书,回头询问道:“把你的都给我?” “你一个人怎么能扛四摞书,呼、呼……”他身后的白胖男生弯着腰摆手,“好意我领了,你们先走,随后我跟上就行。” 白胖男生是左晓川刚认识的舍友齐轩,看起来又高又壮很能打,结果是个虚的,两摞书扛了三层喘不上来气,两只手被绳子勒住,疼得他面目扭曲。 “怎么就扛不住了?”左晓川转过身立刻反驳道。 他一脚踩在一阶楼梯上,高高瘦瘦腿长逆天,戴着副银框眼镜,雪白脸蛋儿上几颗青春痘显得人有点俏皮,额前碎发已经被汗浸湿成一缕一缕的,眉梢都挂着湿气,但一双眼睛还是神色飞扬,“不相信我的力气?要不给你展示展示我的肱二头肌?” 齐轩见他笃定也不再坚持,把书提起来放到他怀里,不放心地叮嘱道:“悠着点啊,别闪到腰。” “哎,得嘞!”左晓川接过书身子晃了一晃。 他转身连路都看不见,自信满满地抬脚,下一秒整个人被压得往前一栽,齐轩眼见着左晓川身如棺材板一般直挺挺朝地面倒去,然后噗通一声连书带人扑倒在楼梯上哗哗啦啦,眼镜跟着摔飞出去,砸在大石台阶上顺着惯性又翻了几个跟头,咔嚓几声脆响。 “诶!”齐轩叫了一声。 这痘痘脸帅哥脑子指不定什么构造。 左晓川,男,现十五岁,自称mbti官网测试为esfp表演者型人格,个人喜好逞能和嘴硬,具体表现为一岁学走路时拒绝人搀扶而不慎摔到狗屎上,五岁学骑自行车硬要拆掉辅助轮而意外撞进绿化带,初中被父亲抓到偷烧寒假作业硬说是不小心当火折子点烟花了,气得父亲差点把他绑去当烟花放了。 而眼下,他强行帮助同学而闪到老腰,出师未捷身先死,刚开学就惨遭扑街,扑出了速度扑出了风度以及一副眼镜。 左晓川趴在楼梯台阶上捂着后腰嘶嘶抽气,马上甩锅肯定是见鬼的姻缘线暗中绊了他。 一同搬书的几个男生七嘴八舌问他有事没,他不等人扶,自己呲牙咧嘴爬起来,“没事没事,嘶……我眼镜呢?” 左晓川回头,目露近视眼特有的迷茫。 齐轩:“下面台阶……” 喀啦—— 齐轩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楼梯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上。”齐轩吐气,倔强地补充上最后一个字。 往下隔几阶台阶,一个背着双肩包的格子衫男生抬头,数道目光汇集在半空,如同两军交火,噼里啪啦溅出来一串尴尬的火星。 穿格子衫的哥们儿一人莫名其妙地承担了所有“火力”,尴尬也是翻倍的,表情呈现出短暂的空白。 齐轩扶额,向看不清的左晓川汇报:“……现在在下一层了。” 左晓川肉痛地皱了皱鼻子。 他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走姿可以把挡在路上的物体横向踢飞出去。 可恨他近视度数有点高,隔这么点距离眯着眼也看不清那哥们儿的尊容。 格子衫男生神情几度变换,最后干巴巴道:“抱歉,我真没看见。”说完转身下楼去捡眼镜。 “碎了没啊……”左晓川一脸苦涩。 不多时格子衫男生折回来,眼镜递给了离他最近的齐轩。齐轩抻开眼镜腿直接怼回左晓川脸上,“快给商家个五星好评,亲测结实。” “嘁……”左晓川悻悻扶正眼镜,开学第一天给同学留下如此不靠谱的印象,他果断地闭上嘴保持沉默。 好在书捆得结实没有摔散,一伙人继续嘿咻嘿咻爬楼梯,齐轩认命提起两摞书,走在最后三步一喘气。 楼梯转弯的时候,左晓川朝下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下面半层格子衫男生的发顶,他单肩背着包,一手拽着肩带,晃悠悠缀在队伍末尾,身上松垮的短袖格子衫配合漫不经心的走姿,很有点潦倒艺术家的派头。 视线被楼梯栏杆挡住前,左晓川在心里发表了自己的观摩感言 ——看起来有点不像个好鸟啊。 * 左晓川挂着一脸汗珠雄赳赳气昂昂跨进31班教室门,迎面而来的空调冷风吹得他浑身舒畅。他把书撂到讲台边上,叉腰指挥后面的人把书放整齐,正打算从讲台上下来找把剪刀拆捆书绳子,就看见了最后进来的格子衫。 “诶?原来你也是三十一班的啊!”左晓川意外道,他戴上眼镜后视线比刚才清晰数倍,发现这格子衫不仅穿得文艺十足,长得也人模狗样。 他高挺的鼻梁上也架着副眼镜,黑色细铁丝框和左晓川刚刚不慎信仰之跃的那个倒霉眼镜差不多的款式,只是由于格子衫神情散漫、肤色苍白,左晓川戴眼镜是青涩学生蛋儿,这哥们儿倒更像是会45°角仰望天空默默流泪的忧郁文青。 不过遗憾的是,这人年纪轻轻面部肌肉好像就坏死了。 从见面到现在都木着一张脸的格子衫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然后视线绕过他在人声嘈杂的班级里转了一圈,一声不吭掉头走掉了。 左晓川:“???” 第3章 难不成是走错班了? 左晓川目光扫视全班,桌子椅子是他协助班主任一块儿摆放的,现在不多不少都坐着人。 左晓川和齐轩几个人发完了书,拍拍手走回他第一排靠窗的座位,屁股没来得及挨着椅子,同桌对他说:“左晓川,柴老师叫你搬完书去办公室找他。” “哦好。”左晓川下意识应道,随即警觉,“他老人家说要干什么了没有,别又是抓我去干活吧?” “没有,柴老师只说让你过去一趟。” “行吧……”左晓川摸不着头脑,只能前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班主任柴道煌并非左晓川进入学校之后才认识的。柴道煌是他家多年的邻里,在同一个小区居住低头不见抬头见,属于互相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见面会寒暄两句的点头之交,这次进柴道煌的班也是他妈提前打了招呼,把他从花名册上捞过来的。 升入高中之前,左晓川对柴道煌的了解仅限于他姓柴,天天清早在小区花园里打太极,以及六十多岁快退休的人却一直独居,貌似有个女儿但不常见。 左晓川走到办公室门口,手指刚屈起来没能敲响,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刚刚在班门口掉头离开的某人和他来了个脸对脸。 左晓川战术后仰。 “怎么又是你!?”左晓川拧起眉毛纳闷道。 勤学楼地斜吗,他和这人前后两次照面,时间间隔不超过一分钟,还都有点小摩擦,又猝不及防撞上难免语气不善。 不知什么缘由格子衫的脸色比刚刚更臭一点,闻言也蹙起眉头,回敬了一句:“这也是我想说的。” 个高腿长的两个少年人相对而立,短短两句话间气氛剑拔弩张。 “哟,正巧晓川来了。” 格子衫错开一步,身后柴道煌笑眯眯的脸露出来,两人间的火药味儿顿时散了。 柴道煌人如其姓,干瘦一小老头,笑起来分外和蔼,走出来拍拍左晓川肩膀,“搬书辛苦了。这位同学叫季寒瑞,有事耽搁来晚了,也是咱班的同学,你带他去小屋那边找套桌椅吧。” 左晓川看格子衫一眼。 明明是一个班的,怎么不人,态度忒差。 “跟我来。”左晓川大人不记小人过,招呼一声率先往前走了。 一中的高中部一共有三栋教学楼——勤学、勤思、勤问,三栋楼对应三个年级,每个年级都有南北两楼,中间有连廊相接,俯视图像三个并排的“回”字。左晓川刚来学校半天时间就摸清了各个过道的走向和班级所在位置。 他是个人精,柴道煌一来就交代他办事儿,其实多半是想让他当班干部,提前预热预热,熟悉环境,也能在同学面前混个面熟。左晓川不抵触,他挺乐意忙活的。 左晓川领着格子衫,不,现在叫季寒瑞了,穿过连廊拐上南楼,碰到刚认识的同学就热情洋溢地挥挥手、遇到老师就鞠躬问好,一路笑得阳光灿烂,最后钻进堆放闲置桌椅的杂物间。 杂物间的桌椅很多都是坏掉或者是替换下来的旧物,想找一套完好的不是很容易。左晓川东挑西捡,最后踩在一摞废纸上,从破书柜顶上薅下来一张凳子,“这个不错,虽然有点浮灰,但挺新的。” 季寒瑞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一脸嫌弃地拿卫生纸擦一张桌面,闻言回过头,表情依然臭臭的,但基本礼貌维持得不错,伸出双手来接。 “别别别,等我给你拿下去……”左晓川双手举着凳子低头看脚下,动作忽然静止了。 这鲜少有人来的杂物间怎么有条红线?谁的? ——我的。 左晓川下一秒就得出答案。 他的目光从自己的脚踝上一寸一寸往前挪动,红线从废纸堆上滑下去,垂到地板砖上继续蜿蜒向前,延伸到几步外一双帆布鞋之上,绕了几圈,牢牢系在鞋主人的脚腕上。 左晓川不可置信地抬头,季寒瑞身体前倾,还维持着双手举起的动作,两人对视,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驴唇不对马嘴的迷茫。 左晓川无助地张了张口。智缓缓碎成渣一片片飘落—— 不是,哥们儿?! 【作者有话说】 新人第一本,努力学习中,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2章、我完全是出于好心! 假的,都是勾石! 左晓川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的心承受能力已然在暑假觉醒这奇葩异能后得到了强健,而在刚刚的几秒内他的心脏还是承受了过量暴击,濒临停跳。 左晓川嘴角抽搐几下,强装镇定掩盖自己的异样:“那个,我刚刚以为你鞋带开了。” 季寒瑞低头瞥了一眼,很淡定地接了一句:“愚人节快乐。” 左晓川:“……”更尴尬了。 维持着灵魂出窍的状态机械地移动,机械地和季寒瑞合伙抬着桌子穿过连廊,机械地平移进班,直到看见讲台上坐着喝茶的柴道煌,左晓川才从尴尬浓度爆表的空气里挣扎出来。 “啊……柴老师,桌子放哪里?” 老柴如同世外高人,慢悠悠朝着第一排靠窗的方向伸指一点:“窗户下面,怎样?” 那不就和我挨着坐了吗!左晓川内心尖叫得像开水壶。 “我反对!” “行吧。” 左晓川和季寒瑞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第4章 左晓川转头瞪了一眼季寒瑞,他喵的,这坑货绝对是装出来的高冷面瘫,一不留神都进化的学会抢答了! “我不。”左晓川重复一遍。 左晓川摸不清现在的状况,明晃晃连接在两人之间的红线无声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非常需要这位潦倒艺术家一样的酷哥先离他远点儿让他静静。 老柴看他一眼;“为什么?” 左晓川咳了一声,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老师,我是食堂大军的先锋部队,每天三次饿狼传说的领衔主演,肩负如此重要使命的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影响我拔刀…拔腿的速度。” “而且您看啊,”左晓川把桌子放到窗户下面比划道,“这样过道太窄了,后面的同学也不好出入。” “哪有那么夸张,”柴道煌当即笑呵呵一招手,“来,让齐轩走一趟试试。” 正猫着腰和邻座偷偷打游戏的齐轩突然被cue,手忙脚乱塞了手机,站起来支支吾吾道:“老师,我错了,这次能不能放过我。” 左晓川被他打岔,紧绷的神经一松,没忍住噗地笑出来:“还没打呢你怎么就招了!” 老柴也好笑道:“刚开学不罚你,我叫你是让你给左晓川演示一下能不能从走道穿过去。” 齐轩看左晓川一眼,后者正对他挤眉弄眼。 左晓川疯狂示意:快表示你根本过不去这走道! 齐轩和他显然毫无默契,立马解为:快过来啊好兄弟就要站在同一阵营! 于是齐轩一个丝滑的走位,轻松穿过了两张桌子的间隔,站到了左晓川和季寒瑞中间。 左晓川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眼。 老柴欣慰地拍拍手:“怎么样,小左没话说了吧,我们班块头最大的齐轩都能过去,你就不用多虑了。” 左晓川颓丧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双手捂脸,齐轩这小子就是个猪队友! 一旁观战的季寒瑞也终于放下手里的椅子,坐下后把挂在肩头晃荡很久的书包撂下来,塞进桌肚,全程淡定如老狗,仿佛坐哪里和他本人毫无关系。 两人一左一右落座,神色冷凝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徒留齐轩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中间,好像那什么的小丑。 齐轩小心翼翼向坐在讲台上的老柴递出询问的目光,老柴和他对上眼神,伸出一只手,那一刻,齐轩觉得他的班主任简直是个圣光普照的救世主。 然后救世主开口了:“手机交一下吧,齐轩同学。” 齐轩的心哇凉哇凉的。 老柴拿过了手机,站起来面向全班宣布道:“各位同学,新学校新规定啊,我不管你们之前的初中是什么情况,但是到了咱一中是不允许学生携带手机的,如果因为假期返家时需要和家人联系必须带手机,就要在开学时上交给我保管,放假回家前我再发回去。” 全班一片哀嚎。 y市所有高中,不论公办私立全部实行全封闭式教学,依照教育局的规定两周休一天,逢上节假日调休甚至会变成三周一休,期间除特殊情况所有人住校,不准无故外出。这项规定对学生而言可谓是泯灭人性,因此,再度丧失手机这唯一快乐源泉的学生们痛不欲生。 “左晓川,我看你嚎的最大声,你来收手机。”老柴抛给他一个麻袋,“先把你自己的放进去。” 左晓川哭丧着脸,万般不舍地把手机按了关机,塞到麻袋里去,表情活像卖了自己儿子。 他其实还想上网搜一下有关“月老”的传说故事,试试能不能找到解开红绳的办法呢。 左晓川撑着袋子口穿梭在过道上,方便其他同学把手机上交,转完一圈左晓川提着一兜手机走上讲台,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他手中的麻袋,仿佛他挟持了全班的白月光。 看什么看,左晓川悲戚地想,我的白月光还被压在最下面呢。 、 一下午转眼就过去了,晚饭期间左晓川把食堂的三层楼遛了个遍,每个窗口都探头瞅一眼,暗中记下排队格外长的——多年在外逛小摊的经验告诉他,人多一般代表味道确实不错。 回到教室,时间竟然还很充裕,左晓川裹着外套,吹着冷得过猛的空调风,和周围刚刚熟悉的同学侃大山——除了坐在窗户和书柜夹角,离他不到一条腿距离的季寒瑞。 这人自从坐下后就没了动静,脸朝着窗外枯坐了一会儿就一头倒在桌子上不动了,此刻正睡得不省人事。 他暑假每晚都去做贼了么,左晓川腹诽。 夏末的天气早晚温差大,太阳落山之后燥热的空气就慢慢凉下来,而中央空调可不管这些,依然在玩命地呼呼叫,左晓川缩了缩肩膀,看见老柴抱着一摞册子进来了。 由于要看纸质文件,老柴这会儿鼻梁上还架了一副老花镜,扫视全班时需要收着下巴从镜片上方投出视线。 视线扫到了左晓川,老柴背着手踱到他桌子前,弯腰问他:“我看你跑来跑去忙活了一下午,做的不错。你又这么外向,和同学交流起来也很轻松,考虑当班长吗?” 左晓川眨眨眼睛,他料到老柴有想让他当班干部的想法,但没想到老柴竟然如此看重他,敢让他班长。 想不到,他身为小学初中一直被老师班委严防死守的捣乱分子,居然有朝一日能咸鱼翻身成为“统治阶级”。 思及此,左晓川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v型托着下巴,挑了挑眉毛:“这不好吧老师,我都拥有如此帅气一张脸了再当班长多令人嫉妒啊!” 第5章 “能的你,”老柴一脸看不下去的表情,把鼻梁上的花镜摘了揣兜里,“试用期一个月,一会儿班会开始后我公布给大家,提前做个准备上台说两句。” “好嘞老师。”左晓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老柴又一转身,面朝左晓川他同桌。同桌是个短发女生,话似乎不多,周围的嘈杂声音影响不到她分毫,一直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周静。”老柴手指敲了下桌面叫她。 “嗯?”短发女生抬头,表情还在状况外,“老师……” “你怎么坐这儿了,看黑板偏不偏?”老柴问。 “不偏的老师,我视力很好。”周静微笑。 左晓川乍一听见周静的名字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周静脸上好学生面对老师的程式化微笑——半是礼貌客气半是乖巧谨慎——才恍然想起来,这他喵不是他们31班入班第一外加文科班入学第二么?!怎么想的屈尊坐到这犄角旮旯来,还成了他这小辣鸡的同桌?! 正说话的两人都选择无视左晓川伸长的脖子瞪圆的眼,老柴采用了和左晓川商量时同样的话术问周静:“我看你各项成绩都很出色,最拔尖的是数学,当数学课代表怎样?” 相比左晓川的一口答应,周静要慎重得多,表情略显纠结,思考了片刻才点头同意。 老柴一走,左晓川立刻凑过去,兴致勃勃嘟噜了一串问题:“哎你中招怎么考的,太牛了吧,六百四十五分!你为什么没去三中,三中不是比一中好吗?还有你为什么要坐这里?” 周静拉着本子往后退开一段距离,“兄台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左晓川乐了,看来这位并不是个古板型的学霸,说话还挺会逗趣。 周静一个个回答他的问题:“六百四十五不算特别高,36班的闻哲柳比我高三分,我俩这成绩放全市没进前一百。” “三中升学率的确比一中高,但我认为成绩好坏最重要的还是在自身,我来一中单纯是因为一中宿舍有独立卫浴。” “这是什么鬼由,学习好任性么……”左晓川忍不住插嘴,“我之前做梦都想去三中的好吧!” 无怪左晓川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更希望自己考到三中去。y市的公办高中排名比较清奇,不像其他地区通常情况下“一中”是该地区重点高中,y市的唯二两所公办高中,三中和一中的差距在多数市民心里几乎成了固有印象,在外被问到上的哪个高中,说在三中就像是大学上了本科,而一中就是大专似的。 那二中去哪儿了?二中和一中菜鸡互啄到最后抱团合并,把自己名字也给并没了。 “那最后一个问题呢,你为什么坐这儿?” 周静在桌上磕了两下笔,露出一抹神秘笑容:“因为你长得帅。” 左晓川快被姻缘线吓出心阴影了,赶紧低头瞟了眼脚下,还好周静脚上什么也没有。这才敢确信人家纯纯是开玩笑。 老柴在班里逡巡完了准班干们,背着手走回讲台,招呼左晓川发学生手册。 老柴坐在讲台上先讲了一些开学注意事项,然后把话题引到了班干部选举上,正好左晓川手里最后一本册子发完,时间卡得堪称精准,“来,向大家隆重介绍我替大家暂时选出来的班长。左晓川,上来吧。” 左晓川顶着全班哗啦啦的掌声尴尬地走上去。现在告诉老柴已经晚了,他其实不想要这种传统又社死的出场方式。 “刚开学大家互相不熟悉,所以我先替大家观察了一下,挑出来了一些我认为合适的人选。左晓川同学到班后是最积极的,主动去搬书、打扫卫生,当然了齐轩和赵愈也很积极,老师看到了。” 老柴作为一个资深班主任加人精,很懂得照顾所有人的情绪。 不过这种小事确实没必要争功,齐轩在下面开玩笑道:“我作证,左晓川实至名归,他搬书的时候都累得栽楼梯上了。” 班里一阵笑声。 左晓川哀怨地看着他。 老柴笑了笑继续说:“我提前问过几位同学的意见了,先由左晓川担任我们三十一班的班长,赵愈是副班长,齐轩问我要了个卫生委员,他们三个以及待会儿公布的各科课代表,所有班干都是试用期一个月,到第五周班会我们再统一评价,干得好就继续干,干不好换人。怎么样?” “好————”全班应声。 老柴转向左晓川,“那请班长简单说两句?来,大家鼓掌欢迎!” 全班又噼里啪啦一顿掌声,尬得左晓川差点把打好的腹稿忘干净。掌声中他眼神飘了一瞬,落到了离他最近的季寒瑞身上,那位冷脸帅哥依旧面朝窗外趴着,连胳膊圈脑袋的姿势都不曾变化,班里这么热烈的氛围也没能感染到他。 掌声渐息,左晓川回神,清了清嗓子:“那个,也不是什么正式演说啊,我成绩不是很好,只有地成绩不错,所以我平时在学习上估计帮不了大家什么忙。但我这人外向,”左晓川说着露出一个灿笑,“我干班长的话我们三十一班在外交上不会吃亏。谁欺负我们班的人我当即咬回去!” “班长牙口好!”齐轩又在下面起哄拍手。 其他人跟着鼓掌。 左晓川指着齐轩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好说话,平时怎么玩都成,正经事可不许学这位同学给我起哄啊!” 第6章 台下同学们笑着应声。 “我是第一次当班长,业务不熟练,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尽管提,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努力做到。那就……大家互相关照,我尽力而为。嗯…谢谢大家!” 左晓川站在台上身姿笔直高挑,被全班人注视着毫不忸怩怯场,眼睛左右顾盼亮晶晶的,讲完了话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腼腆一笑,十五六岁的男孩咧嘴笑起来分外有朝气,让人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愉悦。 台下再度响起了掌声,虽然音量和刚刚差不多,但左晓川能感受到细微的情感变化——这次的掌声更多了认同感。 左晓川在掌声中江湖义士一般抱拳朝教室三面行礼,又深深鞠了一躬退下讲台,坐回位置上。老柴又试图把齐轩和赵愈也忽悠上讲台接受社死,被两人以自己太内向为由委婉拒绝,站在座位上象征性说了几句。 左晓川拿笔戳戳周静,笔帽指了指季寒瑞问她:“你说他是怎么回事,单纯瞌睡也不至于半死不活啊?” 周静摸着下巴,谨慎推测道: “头痛?” “……脸痛?” “或者牙痛?” “……还是胃痛?” 左晓川听哪儿哪儿疼,赶紧让她打住。 左晓川手指摸了半天脸颊的痘痘苦思冥想,半晌犹疑道:“他好像正坐在空调风口……是不是给冻的?” 周静偏过头又转回来。 左晓川怀疑她刚刚扭头是翻白眼去了。 “照你的说法这是真——弱不禁风啊,”周静叹道,“你信不信他听见你这么揣测他会揍你?” “我完全是出于好心!”左晓川小声辩驳。 左晓川之所以专门去问周静,实际是他自己一时拿不定主意。虽说他经历了姻缘线的魔幻现实主义洗礼,莫名其妙和季寒瑞成了“预定couple”,但今天之前,他和这人只是陌生人而已,没仇没怨也根本谈不上熟悉,他无从判定季寒瑞现在的状况是他的常态还是真的身体不适。 如果他真是不舒服的话……如果他真是不舒服的话,如果他真是不舒服的话能怎样?左晓川的思维忽然跳转,不是等等,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季寒瑞是我未来对象?!我他娘的现在已经开始关心他了?! 左晓川往地上瞥了一眼,立刻打了个激灵。 那邪门的姻缘线不会还附加情感作用吧?比如……给他兜头套上十八层情侣滤镜,然后慢慢蚕食他纯洁宝贵的直男心灵,最后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变成一只给给?! no,no...nonono......哒咩哒咩!左晓川疯狂摇头。 第3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扪心自问,左晓川觉得他们这代人大多对同性感情持包容态度,但那也是在互不干涉的情况下。 他暑假蹲守步行街那阵子确实遇到过几次同性别的人之间牵红线的情况,但不论是男是女,走在一起都和普通朋友没什么区别,起初的震惊过后也就平静了,因为毕竟和他无关,本能觉得不妙却不至于嫌恶。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顺利接受自己忽然变男同啊! 周静看着左晓川的表情几度变换,不解其意,试探着问道:“你要是觉得他是冻的话,把你外套借他用用?都是男生也没什么。” 就是因为都是男的啊!左晓川内心抓狂。 本来就是怪力乱神的事情,放到哪个普通人身上都无法短期内接受,他觉得自己能在几个小时内调整到这么一个心态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说好的姻缘线非常不稳定容易消失呢,他俩的怎么还在啊! 周静见他半晌不动,更疑惑了:“难道你俩有什么龃龉吗?” “ju yu是什么?”听到不常见的书面语,左晓川懵了一下,从某种气恼委屈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啊,不好意思,暑假读书读傻了,不小心拽了一下文辞。”周静扯了张草纸写下两个字。 左晓川一看:“这不是读‘龌龊’么?” “我跟你保证我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上高中之前根本不认识他,绝对不可能和他有一腿!”由于害怕旁边的季寒瑞听见,左晓川压低声音激动地辩解。 周静格外好笑:“看把你急的,我也没说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啊,龃龉的意思是矛盾冲突,谁说你俩龌龊了?” 左晓川又仔细看了那两个字,发现右边的部首是且、吾,顿时很尴尬,又被周静揶揄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开学前新买的黑色外套扒拉下来,递到一半又收回来,有些气急败坏地把那张写着“龃龉”的草纸撕下来一截空白,提笔写道: 【你如果是发烧的话我宿舍有药,我在3015】 合上笔又觉得不妥,拔开笔帽又加一句:【外套昨天买的,我就穿了一会儿】 “……季寒瑞?”左晓川叫了一声,感觉这个名字烫嘴,无声地做了个呸的动作。 趴桌上的人抬头转过来,一侧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上有几道压出来的红印子,因为肤色格外浅,红印也格外明显。 季寒瑞的眼镜搁在桌角,看不清外加刚被叫醒,眯着眼根本分辨不出突然怼到脸前黑乎乎的是什么,一时没有反应,气氛凝固。 左晓川忽然不合时宜地好奇起来他俩究竟谁近视度数高一点。 片刻后季寒瑞的大脑终于加载完毕,用一副见鬼的表情接过去,单手捏了眼镜腿戴上,端详起左晓川递给他的纸条。 第7章 季寒瑞拿着纸条研究了半天,随后压到文具盒下面。左晓川莫名觉得他的脸色更臭了。 正当季寒瑞拎着外套扭过身准备询问时,老柴看了过来,“左晓川,你们那一片的人干什么呢,记住课代表都谁了没?” 老柴刚开口时季寒瑞就动作迅速地把外套往桌肚里一塞,继续趴桌上装鹌鹑去了。 左晓川坐正身体,呐呐应了一声,随后老老实实听完了老柴强调遵守纪律的车轱辘话,直到晚自习下课也没找到机会和季寒瑞搭上话。 终于熬到9:30下课,左晓川溜溜哒哒下楼,听见一楼大厅年级主任在扩音器里的高亢嗓音:“男女生分开走,女生走西边,男生走东边——” 左晓川刚一露头就看见年级主任指着一个男生,大喇叭对准他吼道:“你对自己的性别有疑问吗?!” 左晓川见状步子一转,飞快奔向东楼梯口。他对强制分配的路线没有太大异议,毕竟东楼梯确实离男寝更近,他就是丢不起当众被“询问”性别的人。 等左晓川走上校园里的东环路,夜风拂面,沐浴进月色时,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左晓川!”来人气喘吁吁。 左晓川回头,是他同寝室的赵愈,今天还一同搬了书,同时也是刚选上的副班长。 “主任的大喇叭快把我魂吼出来了,”赵愈拍着胸口,他是个皮肤颜色浅淡的男生,稍微一剧烈运动就容易耳朵脖子通红,“学校防早恋跟防贼似的。我一个普通路过的单身狗都要受到制裁。” 左晓川一听乐了:“原来那倒霉鬼是你啊哈哈哈哈……” 赵愈无语地看他一眼,随即被天上的弯月吸引走了注意。 “哇,不知道是不是来到新学校看什么都新鲜,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好漂亮啊!” 左晓川跟着抬头,没来得及欣赏,大脑就很智能地检索到了关键字“月”: ——月老 ——姻缘线 左晓川月光里的脸色绿油油的。 他兴趣爱好范围极广,把现实生活过得充实丰富之外,也是个“二次元”含量很高的中二少年。左晓川追番多年,深知一个道:日漫里的高中生,不是在拯救世界就是在谈恋爱。 谈恋爱很多时候也不会老老实实正常谈,会附带各种怪力乱神和等待男女主修复的世界bug。 他升入高中前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到了这个神秘的年龄段自己会不会也觉醒什么特异功能,就算不能一拳干爆地球实现十五岁称霸宇宙的梦想,有段甜甜的邂逅来满足一下他潜藏的粉红少男心也好啊。 然而如今,中二少年左晓川如愿以偿拿到了自己的剧本,结果翻开一看——这是什么鬼东西。 左晓川决定趁着这月黑风高,啊不,月明星稀的晚上,把“剧本”撕成渣渣丢掉,然后拍拍手回宿舍睡一觉,选择性遗忘这件事。 毕竟。逃避可耻,但有用。 一边纯情少年赵愈还在沉浸在自我幻想里,可能是刚刚主任误杀单身狗的行为深深伤到了他幼小脆弱的心灵,此时的脑回路居然和左晓川误打误撞接通了——不过是反向接通。 只见他双手合十神色万般虔诚,用朗诵般的音调道:“啊,如果有月老的话,请月老一定要早早给我分一条红线,让我和我那命中注定之人早日相会!” 左晓川:“……” 他眼神哀怨,低头检查一番赵愈的脚腕,干干静静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左晓川十分无力,齐轩是个搅屎棍,赵愈是个恋爱脑,他的两个室友怎么一个赛一个糟心。 进了寝室楼,左晓川推开3015的门,瞬间觉得被刚刚的自己毒奶了——室友没有最糟心只有更糟心! 今天中午入校时空着的床位已然被生活用品占据,而这些物品的所有者则是左晓川刚刚决定选择性遗忘的“剧本”里另一个男主角——季寒瑞。 姻缘线规则其三:相遇概率提高。 六个字加粗、大写、标红,“咣叽”一声砸在左晓川脑壳儿上。 遗忘个屁啊! 人踏马的一直在眼皮底下装瞎都来不及好吧! 季寒瑞铺展了被单从上铺下来,撇了一眼刚进门的左晓川,转头拿了团黑色的东西举到左晓川面前。 左晓川伴随着“我好想逃,却逃不掉~”的bgm迎风落泪、战术后仰,看清是自己借出去的外套后才五味混杂地接过来。 季寒瑞回到自己铺前继续杂物,根本不和左晓川照面,还是一副要死不死的嘴脸:“我不是很懂你想干什么,你的字我没看懂。” 左晓川眉头一蹙,正要开口替自己的字讨回公道,就听见季寒瑞又来了句:“……谢谢?” 堵得他无话可说,左晓川保持一个标准白水煮蛋的圆润口型,半晌才挤出来一句:“不用客气。” 就算左晓川再迟钝也该感受到了,这哥们儿之所以蔫了吧唧一晚上不是身体不适或者他“生性不爱笑”,而是单纯心情不好,所以保持了一个抽象又礼貌的精神状态。 左晓川凭着自己敏感的社交神经嗅到他颇有点赌气的意味,尽管他无法判定季寒瑞赌气的来源。 、 加上季寒瑞,3015四人宿舍算是来齐了。 y市一中的住宿条件相比同为公办高中的三中强上不少,正如周静所说的那样,一中有独立卫浴而三中没有,除此之外一中四人寝的好处是空间较为充裕,上床下桌,每人又配备一个衣柜和一个储物铁皮柜。这样看似稀松平常的配置在y市这种处于人口大省的十八线小城里,已经是公办学校顶配了。 第8章 是以一中的学生总是向三中的初中校友炫耀硬件设施的高级,三中学生则会酸溜溜地指出“你们一中,成绩不行、享乐第一名”。这时,除非是一中的年级前几名,大多会在学霸们的成绩嘲讽下乖乖闭嘴。 3015床号从入门左手边顺时针数分别是:1铺左晓川、2铺齐轩、3铺赵愈、4铺季寒瑞。 1铺和4铺正好相对。 左晓川看着两个床铺之间不够他劈个一字马的距离,实在笑不出来,就这日常生活距离——班里上课隔一条腿,宿舍睡觉隔两条腿,就算是真情侣也要把对方腻歪吐了吧! 左晓川觉得他们两个特别像是两只蚂蚱,被姻缘线栓在一条绳上挣脱不开;或者是封建社会里的包办婚姻,才刚见面就直接快进到同居了。 “左晓川,你洗澡吗?”光着膀子的齐轩拉开洗手间玻璃门问,打断了左晓川越来越离谱的想象。 今天搬书打扫卫生他们都没少出汗,左晓川拎起t恤衫领口凑到鼻尖嗅了嗅,毫不犹豫:“洗!” 赵愈从齐轩身后挤出来脑袋:“离熄灯还有十分钟,我和齐轩商量的是咱们三个挤一挤,一起冲澡省时间,你介意吗?” “都是男的介意什么,”左晓川不是没经历过集体生活,初中大澡堂洗澡时都是一行人只穿个裤衩就溜达去了,也没谁扭捏。 他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套上一条睡裤以表刚认识室友之间的矜持,毛巾往肩上一撂跑进去:“刷我水卡。” 赵愈是个心细的人,他虽然和季寒瑞不熟,但担心宿舍“集体活动”只剩他一个人会觉得被孤立,于是再次探头:“那个…四号铺的同学,你要一起吗?” 左晓川立刻把赵愈往淋浴隔间里推,开始睁眼说瞎话:“季寒瑞他肯定不洗,他今天晚上吹空调冷风差点感冒了!再说了里面根本站不下四个人!” 赵愈毫不怀疑:“哦哦……”缩回脑袋。 左晓川警惕地瞥一眼站在床铺下的季寒瑞,季寒瑞纡尊降贵点头“嗯”了一声,他才放松下来。 淋浴间的不锈钢门喀哒一声关上,光不溜秋的三人面面面相觑,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照得三人身披圣光,场面陷入尴尬的寂静。 赵愈率先打破沉默:“对不起是我天真了……” 左晓川:“淋浴间我刚来的时候也不觉得这么小。” 齐轩:“……我也妹想到啊。” 左晓川闻言立马化身鲨鱼嘴呲牙:“你是在场三人里最应该想到的!就你最高最壮!” 齐轩悲愤地给了他一拳。 “好了,”赵愈阻止了两人全.裸互殴的企图,“事已至此,只能速战速决了。” 三个人仿佛置身滚筒洗衣机,旋转、跳跃、满头泡沫闭着眼,并且时刻神经紧绷提防自己不慎摔到马桶上,轮流在花洒底下洗完了澡,随后破门而出。 外间刷牙的季寒瑞叼着牙刷震惊转头。 左晓川一马当先差点一头创上他,一个惊险的急刹,湿漉漉乱翘的发梢擦着季寒瑞举牙刷的那只手极限转弯,然后踩着拖鞋啪啪踏踏跑出去了,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裤衩。 后面捂着裆部的齐轩更过分,连个裤衩都没有,他怒吼:“左晓川你给我等着!”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我错了还不行?”左晓川抽了一条干毛巾裹着湿哒哒的头发直接钻被窝,假装打鼾,一门心思躲避齐轩的质问,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刚给季寒瑞的睡衣袖口上蹭了一道水。 最后走出来的赵愈向季寒瑞解释:“那个,齐轩的裤子被左晓川不小心撞掉地上湿透了。” 季寒瑞脸色古怪,一手抹了抹手腕上的水痕:“谢谢,我对此不是很好奇。” 赵愈尬笑两声。 宿舍到了熄灯时间自动断电,3015陷入黑暗。左晓川在被窝里把头发擦了半干,伸手把毛巾搭到床栏上,舒舒服服躺好,浑身舒畅。开学第一天,新环境适应良好。 左晓川习惯侧身睡觉,往右一翻身,脸正好朝向4铺黑暗里一团看不清的黑影,左晓川又默默转身面向墙壁,好心情顷刻瓦解。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4章、ok,优势在我。 左晓川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他能保持每天活力四射的一大原因就是坏事好事忘的都很快,他很少复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大喜欢筹划未来,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当下。 所以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左晓川已经释然了。 姻缘线就姻缘线吧,他能看见这些红线是很奇怪,但目前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实质性影响,季寒瑞也不像对他抱有什么想法的样子。倒是如果因为这个对以后三年朝夕相处的同学兼室友疑神疑鬼,那他还要不要快快乐乐体验高中三年的时光了。 不值当,无论是对学习还是生活来说,都不值当。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情的。 * 六点半,早读开始。 由于是入校来第一天,到班里的学生个个强忍困意。 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都仗着年少朝气足,热衷于熬夜晚起,暑假没了学校的硬性时间约束,纷纷化身熬夜战士,通宵打游戏追剧的不在少数,左晓川也是其中之一。 没有自制力在开学前一周调整作息,就只能接受突然早起给生物钟带来的巨大折磨,左晓川坐在位置上和周围其他人一起哈欠连连。 第9章 他揩了揩眼角的生泪水,回头扫视全班,估计人都到齐后才终于在“班长”这一神圣职责驱使下艰难站起身,走到讲台上拿起花名册。 “好了大家,开学第一天,考虑到刚开学不适应,我给大家延后了五分钟,以后会准时点名的,希望各位尽快调整好作息啊。” “好……”班里稀稀拉拉几个人应声,然后安静下来。 “现在开始点名。周静……” 花名册是按照入学成绩排列的,左晓川点完周静之后每念一个名字抬头看一眼,一串人名念完大概能把同学的长相和姓名对照上,脑海存个模糊印象。 “齐轩。” 没人应声。 “齐轩?”左晓川疑惑抬头。 他看到赵愈隔着一排人拿书抡了过去。 后排齐轩猛然从桌子上弹起来,睡眼惺忪地:“嗯?嗯?” 左晓川无语,叹了口气接着往下念。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个名字: “…季寒瑞。” 又没人吭声了。 左晓川都有点儿麻了。联想起昨天下午季寒瑞睡得不省人事的状态,他眼光投向第一排窗户下的角落。 空的。 左晓川:“?” 我把这货给漏看了,居然敢开学第一天迟到? 左晓川垂下眼睛:“季寒瑞迟到,按班级规定需要扣除个人量化分……” “左晓川等一下,他在!”周静突然道。 趴在讲台上准备在扣分栏落笔的左晓川不明所以地抬头,只见周静已经快速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窗户下挪,左晓川下意识觉得不好,立马丢开笔跑过去。 “嘿,还好吗?”周静在季寒瑞座位前弯下腰。 左晓川视线越过课桌的遮挡,看到季寒瑞蜷缩在课桌与凳子的空隙里一动不动。 “我来我来,”左晓川侧身挤进过道,周静后退两步。季寒瑞趴在在凳子上,整张脸埋在胳膊里看不见,左晓川蹲下来,暗想坐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还以为是人没到,真是失职。 “季寒瑞,季寒瑞?能回答吗?是哪里不舒服?” 左晓川心里干着急,又不敢贸然动他,见季寒瑞垂下的那只手里攥着眼镜,修长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镜片中间的框架都捏变形了,左晓川小心掰开他紧握的五指,把眼镜抽出来。 季寒瑞听见问话只是微弱地摇头,蜷缩的姿势未变。 左晓川猜他是难受不想说,站起来一手扶着季寒瑞肩膀,一手托起他弯曲挡脸的胳膊,“你先坐到凳子上缓一下,我陪你去医务室?” 借着这一动作季寒瑞终于抬起了脸,左晓川一看吓了一跳,豆大汗珠从季寒瑞额头滑落,面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他痛苦地皱着眉头道:“……胃痉挛,别动我。” 说完猛地捂住了嘴,像是干呕。 左晓川毕竟年纪不大,遇到这种突发状况难免慌神,他不敢再扶季寒瑞,手足无措道:“我去叫老班,不不、周静你先照顾他我去借电话打120!” “没那么——”季寒瑞低声阻止。 “这是怎么回事儿?”老柴及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季寒瑞怎么了?” “老师,他胃痉挛看上去很难受,要打120吗?”左晓川忙不迭问。 老柴当班主任多年,处这种情况经验丰富,一边问季寒瑞:“拿学校的有药没?之前出现过这种症状吗?”一边示意左晓川,“去给他接点儿热水。” 左晓川拿了季寒瑞桌上的杯子跑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 季寒瑞扶着椅子靠到墙上,头上的冷汗往下滑,但看神情应该是疼痛减缓了些,声音很虚弱:“药忘家里了…经常会有,过会儿就好了不用管我。” “还是有药好,”老柴摇摇头,“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给你送来?” 季寒瑞脸上滑过一丝明显的抗拒:“他不在家……在家也不知道药在哪儿。” 老柴沉默一瞬,不过马上道:“那我去医务室给你买,你平时吃的什么?” 季寒瑞抿着嘴唇,像是想拒绝又开不了口,半晌才报出几个药品名字。 “行,”老柴点头,“这会儿好点没,先站起来,地上凉。”老柴把季寒瑞搀起来,“走,先去我办公室歇着。” 正好左晓川接了热水匆匆跑回来,把水杯递给季寒瑞,让开路。 “左晓川,你维持早读纪律。”老柴交代道,然后回身打发其余看热闹的学生们,“都坐回位置上,听班长的好好背书。” 左晓川面色凝重地回到座位上。 “他这可能是胃炎引起的,作息忽然改变会导致胃黏膜充血受到刺激,”周静重新拿起了语文课本,“看来昨天晚上他确实有些不舒服啊。” 左晓川心里冒出一点儿失职的愧疚:“……是我没能及时发现异样。” 周静摇摇头,注意力放回了课本上。 左晓川注意力很快转移:“我刚才就好奇,刚开学还没见过语文老师呢,你知道要背什么内容吗?” 周静鄙夷地看他一眼:“你这种想法就是缺乏自主学习的能动性,等老师布置了再去完成黄花菜都凉了。” 她拍一拍书页,“沁园春长沙,就算不是必背篇目,多积累一首诗不好吗?写作文时秋景描写和表达革命乐观精神的素材不就有了?” 第10章 左晓川点头如捣蒜,也效仿周静打开了语文课本。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词的上阙还没读完,左晓川已经安详地合上了眼。 *** 左晓川是被周静拿书拍醒的。 “下课了班长,再不起来你就错过饭点了。” “哦哦……”左晓川迷迷瞪瞪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压得麻木的手指。 周静叫完他就出去了,教室里没剩几个人,安静中有些空旷。 左晓川转头看向自己左前方——桌面上很空,椅子维持着歪斜的位置,季寒瑞没有回来过。 去往食堂的路上左晓川纠结许久,最后还是打算替季寒瑞捎一份早餐。 “我心善,”左晓川自我催眠,“换了谁都一样。绝不可能因为照顾同学就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情感。ok,让他感恩戴德,优势在我。” 他嘴里叼着烧饼,一手提着一杯粥和一袋包子——顾忌季寒瑞的胃刚难受过,他专门买的不加糖的小米粥和素馅包子——出了食堂就遇见了同一方向从医务室返回的老柴。 老柴从后面叫住他:“刚买完饭?怎么不在食堂吃完?” “哦,”左晓川把烧饼咽下去,“我替季寒瑞带了饭,他现在怎样了?” “不是大问题,听他说是老毛病了。”老柴眼里划过一抹复杂的神情,左晓川没多心,只当是心疼。老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顺便把药也捎去吧。” “看来你妈妈很了解你,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让你试试当班长时说你热心肠,爱照顾同学,果然不假。去吧,路上走慢点。” 原来当班长这回事儿还有他妈咪在背后暗戳戳使劲儿,左晓川撇撇嘴,他都能猜到他妈妈是怎么想的:上了高中离家时间长,他爹地的降龙十八掌呼不到他,为了防止他闯祸,干脆把他按在管者的位置上无形地约束他。 进了班,季寒瑞已经从办公室回来了,除了看上去脸色有点冷嘴唇有点白之外完全恢复了正常。 左晓川把饭和药放在他桌子上:“班主任给你的。” 到了季寒瑞面前,他倒是一字不提饭是自己帮他带的了,丝毫没有邀功的念头。 季寒瑞抬眼看他。 其实一般来说近视戴眼镜久的人眼瞳不会很亮,左晓川近视三四百度,他的眼睛能保持亮而有神的原因除了他性格活泼显得眼睛顾盼神飞之外,还拜赐于他妈整天督促他补充dha和叶黄素。季寒瑞也近视,他的眼睛不似左晓川的明亮活泼仿佛洒满星星,镜片之下的眼瞳黑而锐利,像不会反光的深潭。 左晓川和他对视一眼,不着痕迹错开了目光。 “谢了。” 左晓川坐到位置上假装翻书时听到季寒瑞说。 第5章、 我看有毒的人是你! 左晓川不尴不尬摸了摸鼻尖,嘴唇蠕动:“要谢就谢老班吧……” 季寒瑞没再吭声。 左晓川三两口解决了最后半块烧饼拍拍手,仿佛忽然对不慎掉进书缝里的烧饼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食指沾着细碎的面皮一点一点抠出来,明明把书一竖一磕就能解决的问题,他硬是抠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吃饭回来的周静打破了莫名尴尬的氛围。 “你在干什么,书缝里发现金脉啦?” 左晓川这才发现自己走神许久,啪地把书合上。 周静指指黑板边沿的课程表格,“闲着没事你把今天的课写上去呗?” 教室黑板靠门口的一侧大多会印刷上窄窄的一竖排课表空格,方便任课老师和学生抬头就能看到该上什么课。 “为什么是我?”左晓川趴在桌上不想动。 “国际惯例,课表一般是班长每日更新。”周静道。 “可是我是三十一班班长啊———”左晓川拖长了声音无赖道。 get了他的谐音梗,周静顿时一阵无语。 “我写,我写。”左晓川最终举手妥协,站起来走上讲台,精挑细选了一支完好无缺、修长洁白的粉笔,自信满满地唰唰唰—— “停停停!”周静叫道。 “怎么了?”左晓川回头。 “请回请回,”周静比了个“请”的手势,“你这种奇特又费解的字体应该很少有人看得懂。” 左晓川沉默片刻:“……其实你可以直接说我字丑的周姐。” 周静撸起校服袖子亲自出手。 左晓川从讲台下来,路过季寒瑞时习惯性瞄了一眼,捕捉到他嘴角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嘿,你笑什么?”左晓川站住脚。 “不知道。”季寒瑞的嘴角马上变成一条直线,恢复面无表情,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在他注视之下淡定地喝了口粥。 左晓川挑不到他的刺,只觉得他这人欠嗖嗖的,哼了一声回到自己位置上。 *** 开学第一天正式上课,临时课表安排各科连上两节,上午语文数学,下午政治历史,左晓川最爱的地在明天上午。这让他失落了一小阵子。 因为是刚入学,各科第一节课的内容基本都是老师学生互相熟悉,然后再简单介绍一番本科目的学习内容、未来三年的大致安排。轮到下午第一节老柴的政治课时,直接跳过了自我介绍环节,进入课程。 讲课环节显然没有互相介绍时的师生互动有意思,加上下午第一节正值一天中暑气最盛的时间,班上大部分人都打不起精神。 第11章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些紧张活泼的随机提问来拉高所有人的肾上腺素值了—— “来,我点人提问。”老柴讲完一个小节后忽然发难了。 教室上方的空气迅速凝结,仿佛一种心照不宣,九年义务教育训练出的应对突发提问的高端素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低眉敛目,仿佛野战埋伏在草丛的特种兵,极力降低存在感,避免一切被老师注意到的可能。 这种时候,第一排窗户下,完全趴伏在课桌上的季寒瑞就尤其显眼了。 “季寒瑞,你来回答一下货币的本质是什么?” 班里的空气瞬间重新流淌。 左晓川把提起来的一口气缓缓呼出来,看着课本上刚刚划出来的知识点,心想老柴这是放了整个太平洋的水吧,眼皮底下就有答案。 季寒瑞站起来,沉默好一会儿,疑惑地冒出来一个音节:“钱?” “噗……”左晓川握拳抵在唇边憋笑。 老柴也无话可说了,朝左晓川示意:“你来替他回答。” 左晓川收起笑容站起来:“货币的本质是一般等价物。” 回答完他准备自动坐下,谁知老柴又抛出一个问题:“别急,来测测你预习的怎样,货币的职能有哪些?” “啊,这个……”我没有预习啊qaq,左晓川内心苦涩。 “可以翻书。”老柴道。 左晓川低头和干净的课本对视,书本空空,大脑空空。 老柴看出来他的窘迫了,接着道:“那就同桌来。” 周静站起来不紧不慢回答:“货币具有价值尺度、流通手段、贮藏手段、支付手段和世界货币五大职能,其中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是货币最基本的职能。” “好,”老柴显然很满意,“下一个问题,通货膨胀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答其中一个就行。” 周静往后翻了两页书,读道:“当市场上货币发行量超过流通中所需的货币量,就会出现纸币贬值、物价上涨的现象,从而引起通货膨胀。” 学渣左晓川被秒成了灰。 “答得很好,坐下吧。”老柴和颜悦色道,“你们两人也坐,季寒瑞不要打瞌睡。左晓川以后记得预习。” 老柴又借着这个机会向全班说教:“预习是一种很有效的学习方法,像周静这种程度的预习,她不仅上课会变得轻松,课下背书也会容易很多,我也不要求你们都做到,但课前先浏览一下课本内容,这总不难吧……” 下了课,左晓川拖着凳子到季寒瑞旁边,他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忽悠季寒瑞搬到其他地方去。 “咳咳,”左晓川假咳两声,挑起话题,“哥们儿你看不看动漫?” “不看。”季寒瑞简短道。 “我看你花名册上面写的美术生啊?一般美术生多多少少都喜欢动画之类的。”左晓川挠挠头,“算了不重要,那你总该听过一句话吧——‘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左晓川指指最后一排:“我原本就想坐在那里的,谁知道齐轩那个老六趁我去给咱班领打扫工具的时候抢占了,所以拯救世界的任务现在由他完成。” 季寒瑞挑眉:“所以?” 左晓川:“你难道不想成为天选之子——的邻桌吗?” 季寒瑞的表情显然是不想。 左晓川:“拜托,第一排有什么好的,你上课睡觉老师一眼就能发现,最后一排想干什么都可以,根本不用担心被提问。你真的没有一丝心动吗?” 季寒瑞盯他一会儿:“……一点点吧。” 左晓川绝倒。他有气没地方撒,狠狠地一拍桌子,双手撑起身逼近季寒瑞:“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表情、还有这种说话方式很欠揍!” 季寒瑞往后挪了挪,肩膀正好靠到窗台,摆出一个惬意放松的姿势,然后不吭声了。 左晓川:“……” 季寒瑞:“……” 左晓川:“……” 季寒瑞:“……” “靠!”左晓川终于从静默的空气里读懂了季寒瑞的意思——你不是嫌我说话欠揍么,所以我不说了。 左晓川现在深刻感受到了这家伙的恼人之处。乍一看这人好像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让人错误的以为他是个话少的帅哥,而稍一接触就会发现,他虽然话少,但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浓重的敷衍,显出一股欠抽的优雅。 正当左晓川调整好呼吸,强迫自己不要带着关于“姻缘线”的有色眼镜审视季寒瑞时,班级门口传来问话:“你们这个班的班长呢?来组织一下同学量身高定校服。” 左晓川推一推眼镜,最后瞪了一眼季寒瑞,跑去班门口。 量校服的事左晓川上午就听其他班级的人说过了,作为社交小达人,他穿梭于走廊间交际的同时,来自各班大大小小的消息就顺道进了耳朵。 y市一中要求学生在校期间必须全天穿校服,是以学校联系的校服供应商总是在开学第一天就派人来,挨个班级量身高,以便确定大概的尺码需求量送货。 负责量身高的人递给左晓川一张表:“你把你们班班号和班主任联系方式填好,一会儿你先量,完了之后你就站到一旁在尺码表后面记录。” 左晓川听完安排,招呼班里人到走廊排队:“耽误大家一会儿课间,所有人到走廊来,去厕所没在班的麻烦叫一声,谢谢啦。” 第12章 负责人已经拉好了卷尺,在黑板上画了刻度。 左晓川昂首挺胸站上去,跨到黑板前还伸手撸了一把头发,本就不服帖的短碎发立刻支棱起来,头顶凭空增高两厘米。 等左晓川站好,负责人咳了一声提醒他:“同学,不要踮脚。” 左晓川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悻悻地放下脚。 站班门口排队的一个人笑出了声,情绪感知力极强的左晓川听出了不太友善的意味。他瞥了一眼对方。 好像是叫戴胜1。 靠在门框上的戴胜看到左晓川看过来,还欲盖弥彰地捂住了嘴。 左晓川收回视线,没打算计较,抬手抚平了翘起来的头发。 “178。记180号的。”负责人说。 “哎好,”左晓川退到一边,趴在讲台上记录,“那能不能换成185的啊叔?我觉得我还能长个儿。” 负责人正用手掌拍平戴胜的飞机头,“175,下一个。换什么,你俩都是180号的没有问题,都高中啦,长也不会太多的。” 左晓川撇嘴,又瞄了一眼戴胜,心说你还嘲笑我,有本事剃了光头和我比。 这种量身高不像体检那么要求精准,所以过程很快,几分钟量了班里一多半人。 轮到季寒瑞。 负责人:“180。记185。” “为什么!”左晓川不服,他先扫一眼季寒瑞头顶,季寒瑞刘海过眉,垂在额前服服帖帖,排除利用头发增高的嫌疑;再扫视脚下,季寒瑞穿的是平底帆布鞋。 左晓川挑不出刺,恨恨在季寒瑞名字后面185那一列画勾。 、 对两厘米身高差耿耿于怀的左晓川睡前灌了一瓶从自动贩售机取的加热牛奶,然后果不其然半夜被尿意憋醒了。 他迷迷糊糊下床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清醒了点,踮起脚狗狗祟祟到4号床铺下方。 不知道此时的具体时间,熄灯后的宿舍黑咕隆咚,只有借着走廊里应急灯透进屋内的微弱光亮才能看见物体模糊的轮廓和颜色。 左晓川蹲下来,抻着脑袋仔细端详季寒瑞鞋架上他今天穿的那双帆布鞋,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戳了一下。 噫……。左晓川眉头紧锁,没有增高鞋垫,这小子真的有一米八,太可恶了。 准备起身时他手掌无意识触到了地面,指腹按住了一截细软的绳状物。左晓川心下疑惑,顺手给捞起来。 借着光,指尖捏着的一截线绳透出点红色来。 左晓川霎时瞳孔地震。 是姻缘线!这玩意儿实体化了! 左晓川站在原地大脑宕机半晌,最初的震惊过后是随之而来的狂喜——既然让他这凡人给摸着了,那他偷偷给拆掉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想通这一点他毫不犹豫动手,顺着细线往自己脚腕处摸,指尖刚勾住打结的线圈,捞了个空,姻缘线忽然凭空消失了。 “你在梦游?” 4号床铺冷不丁传来一句问话,吓得左晓川差点叫出来。 他稳住心跳,站起来慢慢蹭到4号床铺前。 宿舍床架并不高,左晓川踮起脚尖,视线正与侧躺在上铺的季寒瑞平行。 左晓川这会儿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门板上玻璃窗口透进来的光亮恰好能让他看清季寒瑞的半张脸。 季寒瑞额前的碎发散落在枕头上,露出一半白皙的额头。一双眼睛清亮,不知醒了多久或者根本没有入睡。 为了防止吵醒宿舍另外两人,左晓川凑过去压低声音:“hello?” 季寒瑞脸往后撤了撤,抓起枕边的眼镜戴上,撑起身学着他压低声音道:“你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说吧,你从什么时候醒的?”左晓川心如死灰。 季寒瑞:“……从你嗅我鞋开始吧。” 左晓川:“我看有毒的人是你!” “等等,”左晓川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他试探着问,“你刚刚有看到我手上拿了什么吗?” 昏暗里季寒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盖好被子:“校医院二十四小时开放,我建议你去看看脑子。” 左晓川:“……” 他顶着一脑门儿官司爬回被窝,等着吧姓季的,找个机会我一定把你按进抽水马桶冲走。 根据季寒瑞的反应,他的确没有看到“姻缘线”,左晓川不知该喜该忧,往上拉了拉被子。 这也太不公平了,明明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纠结啊…… 干脆直接告诉季寒瑞: 哦豁,哥们儿,通知你一件事情,你未来会是我对象。 ……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而且听起来像是中二病告白一样!!! 左晓川愤怒地把被子掀开,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死了算了,根本豁达不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注1:戴胜原本是一种闻起来很臭的鸟的名字,是益鸟哦。但文中这个角色性格不太讨喜啊哈哈。 第6章、他那奇葩异能失效了 转眼到了周三,正式上课的第二天,左晓川终于盼来了最感兴趣的地课,可谓是千方百计地在地老师面前刷存在感。 上午第一节,左晓川的精神高度集中,老师抛出的问题他次次都快速抢答,宁愿自己掉地上都不会让问题掉地上。 坐他旁边的周静忍不住乐,在记笔记间隙里揶揄他:“你好像一只接飞盘的狗啊哈哈哈……” 第13章 左晓川:“……” 他不得不承认学霸的比喻刁钻又贴切。 左晓川回答次数多声音又响亮,地老师果然注意到了他,走到他身边夸赞道:“这位同学预习得很棒,回答地又快又准。基础肯定也不错吧,中招地考了多少分?” “四十九,老师。”左晓川露出八颗闪亮的牙齿。初中地满分五十,他这成绩自然是好。只不过九门课里只有这一门能拿出手罢了。 地老师欣慰地笑笑:“不错,希望继续保持好成绩!” 左晓川信心满满点头。 第一节下课,左晓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然后蹿到讲台旁边:“老师,我去给你接杯水。” 地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个子小小的,头顶还不到一米七八还在窜个儿的左晓川肩头。一听左晓川要帮她接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老师回办公室接水是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左晓川已经乐颠颠地绕过她,把讲台上的杯子拿到手,“我们教室的水和办公室的水哪能一样呢。” 地老师哭笑不得:“都是一个饮水公司的有什么不一样?” 拿着练习册和笔来问题的周静笑着接话:“老师你尽管使唤他,他这人有点人来疯,习惯就好。” 左晓川的人来疯到了下一节英语课就痊愈了。 他一改地课激昂的战斗情绪,像个被剪了翅膀的知了,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垂着脑袋昏昏欲睡。 周静有心逗他:“怎么,抢答小狗这么快就萎了?” 左晓川抬头:“周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 被周静一点,左晓川的困意消散不少,但他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屏息凝神认真听了一会儿who\whom\whose三者的区别,黑板上英语老师写下的主语、宾语和表语开始在眼前翩翩起舞,左晓川甩了甩头,思绪又飘远了。 他偏科的原因自己清楚得很,不感兴趣的东西他很难下功夫钻研,为了考试被迫去学时也提不起劲。 再说了,昨天半夜姻缘线“显灵”搞得他精神亢奋,根本没睡好。 左晓川转头瞪视与他一腿之隔的季寒瑞——好家伙,这人又睡过去了。 季寒瑞八百年没睡过觉似的,从昨天到现在,左晓川估计季寒瑞把他那张俊脸完整暴露在教室空气里的时间不足一小时。 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半夜眼睛瞪大像铜铃,白天就抽了骨头似的一睡不醒。 左晓川贼兮兮地在心里给季寒瑞取了个外号:睡美人。 为了在课堂上掩饰自己的笑容,左晓川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脚腕后,笑容逐渐凝固在了脸上。 啊,该死的姻缘线! 昨天晚上黑灯瞎火,红线从他手里消失之后他也不好当着季寒瑞的面弯腰去地上找,等第二天早上起床,左晓川被子都不用掀,睁眼就看见了1号铺和4号铺之间悬挂的红线,门外打热水回来的赵愈从下面经过,带起的微弱气流还让那轻飘飘的红线荡了荡。 左晓川曲起腿摸了摸自己的右脚脚腕,果然又恢复了以往碰不到的状态。 鲜红的细线绳绕了三道,松松挂在他突出的踝骨上。脚部的皮肤因为常年套在鞋袜里,比身体其他地方更白,左晓川甚至能看到红线映在皮肤上的一点点环境色。 在视觉上如此逼真的东西,为什么没法触摸到呢? 昨天晚上难道是他在做梦? “周静,”左晓川小声传音,“你有剪刀吗,借我用用?” 左晓川决定对姻缘线发动物攻击。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周静忙着梳课堂笔记总结知识点,没功夫问他干什么就直接掏出一把剪刀递给他。 左晓川拿了剪刀复又低下头,在右脚脚腕周围咔嚓咔嚓。 ——果不其然,和剪空气没有区别。 左晓川不死心,他看了一眼脑门紧贴桌面、似乎走了有一会儿的季寒瑞,弯下腰伸长胳膊,剪刀缓缓探向季寒瑞的裤腿。 校服还没发下来,季寒瑞穿的是条宽松版型的浅蓝牛仔裤,裤脚是专门做旧的翻卷毛边,设计感很足,但对于突发奇想剪人家脚腕边空气的左晓川来说很遮挡视线。 可恶啊,这家伙的红线怎么在左脚。坐在季寒瑞右手边的左晓川一头黑线。 隔着半米宽过道,他的胳膊已经伸展到了极限,剪刀艰难转弯,怕不小心戳到季寒瑞,剪刀开合的速度很慢,某一下剪刀忽然一钝,手感不太对—— 左晓川屏住一口气,脸都憋红了,季寒瑞白色帆布鞋边簌簌落下来几片牛仔毛边。 左晓川:噗!!! 完了,他心道。 左晓川心虚地抬眼看季寒瑞,发现看不见脸,于是又往下趴一点,降低视野从季寒瑞搁在桌上的手肘底下往上看—— 正好和桌面边缘露出的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阴森。 杀气腾腾。 使左晓川脑内自动滚过一行弹幕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左晓川的嘴角僵硬地扬了扬:“嗨……早啊。” 优雅的小提琴曲下课铃戏剧性的在此刻响起,拉着能把左晓川送走的欢快曲调。 “睡美人”没等到亲吻他醒来的王子,倒是猝不及防被天降的傻叉剪了裤腿,季寒瑞直起身盯着左晓川,直接给气笑了:“你最好有个解释。” 第14章 左晓川当即双手合十,万分诚恳道:“对不起!” 同桌周静这时也完了手头的笔记,看到季寒瑞左脚翘到右腿膝盖上,手指捻着岔开一段的裤脚满头黑线。 顿时:“???” “不是、左晓川,你借我剪刀原来是要报复季寒瑞???” 我不是,我没有,左晓川有口难辨。 其实我刚刚是要剪断咱俩的一段孽缘,快感谢我? 左晓川下意识低头瞟了眼,随即停住了所有动作。 姻缘线。 ……消失了。 难道是刚才那一下真的剪断了?左晓川惊疑不定,他顾不得季寒瑞的死亡视线,直接匍匐在地,把脸一扭迅速扫视了整个31班的地面。干干净净,连片垃圾都没有。 左晓川内心惊涛骇浪中还能抽空赞一句齐轩这新官上任的卫生委员还挺负责。 31班五十多个学生,一条姻缘线都没有肯定是不可能的,左晓川刚进班时留意过,大概有五六个人脚腕上系了红线,但本班没有凑成对的。现在一条都看不到,那几乎确凿了一件事情——他那奇葩异能失效了。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在周静和季寒瑞疑惑的目光中惊鸟一样跳起来冲出班门,留下两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走廊的白瓷地板砖光滑整洁,下了课的学生三三两两经过,互相聊着天。这原本很平常的场景在左晓川眼里却很陌生,要知道这两个多月他都习惯红线遍地飘的状况了,异能忽然消失,反而感觉少点什么。 左晓川扶着门框有些恍惚,这荒诞的经历就这样结束了? 他从未向任何人开口提过这件事情,那么姻缘线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吗? 甚至于,他曾经能看到姻缘线这件事本身,是否存在过呢? 无人证实。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记得与姻缘线消失同时发生的事情——他刚刚把季寒瑞裤脚剪烂了! 这事儿可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目击者周静、“凶器”剪刀,人证物证俱全,他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左晓川当即掉头回班找季寒瑞再次道歉,刚一转身:“!!!” 季寒瑞正好走至他身后,两人差点鼻尖撞鼻尖,都是一惊,齐齐后退两步。 左晓川没来得及开口,季寒瑞马上竖起手掌: “不接受。” 左晓川:“……” 他觑着季寒瑞的神色。季寒瑞脑门上还顶着一横道鲜亮的桌沿印儿,刘海压得乱七八糟像极了他不太美妙的心情。 左晓川:“我这里有一段解释你要不要听?” “算了吧,”季寒瑞彬彬有礼一颔首,“我去告班主任了。” “哎季哥,季少——”左晓川果断改换称呼,一把拽住绕过他往办公室方向走的季寒瑞,“你这条裤子多少钱我赔你,别告我行不行,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谈钱伤感情,”季寒瑞不为所动,把他的爪子扒拉下去,“我单纯想告你而已。”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左晓川继续扒拉上去,他比较亏,只能采取不要脸战术。 两人一路拉扯,快到办公室门口时遇到赵愈,手里拿着材料的赵愈顺口打招呼调侃:“哟,二位跳探戈呢。” 左晓川听了差点吐血,双手勒着季寒瑞脖子咬牙切齿:“这幼儿园小朋友想告老师——” “什么……”赵愈看两人神色不像真的有矛盾,只当是闹着玩儿,错身走过之前提醒道,“你们找老柴的话他不在,我刚去领材料时没见着。” 季寒瑞停住脚步,左晓川撒开手瞧着他,抱臂嘚瑟。 “天意如此~”左晓川仿佛很惋惜似的摇摇头,“怎么样,季少,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第7章、“优雅,但会过期”的二臂 封闭式学校的请吃饭,能去的地方只有食堂,一份饭最高的单价也只有二十元,请的主要是个心意。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饭点,下课铃声响的第一声左晓川就从凳子上弹射出去,顺手揪起来还瘫在桌子上的季寒瑞,直到两人奔跑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季寒瑞才找到机会还手,正伸头狂奔的左晓川忽然脖颈一紧—— “靠啊,季少你手下留人呐,我要被你勒死了!” “你先松手!” “我不!你松我就松!” “找死啊左晓川,你到底记不记得你是为什么找我吃饭的?” “我当然记得!” 两人互相使劲儿拧着对方的后衣领,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头并头跑着,左晓川额前碎短的头发被风扬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转脸冲季寒瑞吼道:“为了向季大少赔罪啊!” 左晓川跑得正兴奋,没注意到他回头时两人几乎脸贴。嘴上的话虽然不客气,眼睛却笑弯了,季寒瑞下意识别开脸,手上撤了力道。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跑到食堂,抢饭大军未至,左晓川还有闲心挑挑拣拣,跟季寒瑞点评路过的各个菜品,这个份量太少、那个油水太多,啊这个套餐的青菜太少营养不均衡,唉那个窗口的菜太多根本找不到一片肉…… 季寒瑞跟在他后面“是是是”“对对对”“很可以”,每敷衍一句白皙的额角就会跟着跳起来一个“井”字怒火,最后实在饿得受不了强行把他塞进打饭队伍里,左晓川这才罢休。 几分钟的时间,食堂已经人数爆满,左晓川和季寒瑞一前一后挤在长长的队列里前胸贴后背,为了防止被后面的人挤倒,季寒瑞不得已把手搭在左晓川肩膀上支撑。 第15章 “所以这就是你每次吃饭都跑得跟疯狗似的目的?留时间让你做美食鉴定?”季寒瑞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满含煞气。 左晓川努力在有限的转动空间里侧过脸反驳道:“你才疯狗呢,而且我才不是到现场才开始选吃什么的,这种工作当然要留在最后一节课下课十分钟前,目标明确才能所向披靡啊!” “那你这次是存心耍我?”季寒瑞手伸到左晓川脖子前,比了个刀子。 “那哪能啊,我只是为了给季少挑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而已,你根本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嘤嘤嘤……” 季寒瑞果断出手掐住他喉咙,把剩余的嘤嘤怪扼杀在摇篮里。 左晓川直接戏精上身,白眼一翻舌头一吐,两手抓住季寒瑞放在他脖颈上的手指,人也倒进季寒瑞怀里,捏着嗓子喊:“萨日朗萨日朗……!” 左晓川乱嚎一通,队伍里其他人纷纷回头看他们,季寒瑞感到格外丢人,甩开他的爪子,从背后给他了一拳:“闭嘴吧你!” 队伍龟速前行,本来夏末天气暑热未散,中午阳光正盛再加上人员密集,好不容易排到时已经满头大汗了,说要请客的左晓川付账时却出了问题—— “诶?怎么刷卡机没反应啊……?”左晓川嘀咕,他马上把手里的饭卡在机器感应区摩擦出火星子了。 打饭阿姨提着勺子从窗口幽幽探出头来,见怪不怪道:“同学,拿的水卡吧?” 左晓川把卡一翻面,没忍住爆了句粗:“擦!” 打饭阿姨看他尴尬,自己笑得揶揄:“上高三的学生有时还会拿错,刚来的小迷瞪不丢人。找个同学借个卡吧。” 为了提高效率节省时间,一中的大小食堂全部用饭卡取餐,饮用水和生活用水通用一张水卡。这样确实省去了拿一大把零钱的麻烦,但缺点就是没卡就没法付账。 左晓川回头,季寒瑞的眼神同打饭阿姨一样幽幽,甚至隐约有火苗攒动,看上去很想痛扁自己一顿。 “滚去找位置,行为艺术家。”季寒瑞没好气地把他丢出队伍。 左晓川摸着脸颊讪讪退出队伍,心里狠狠吐槽学校的设计,水卡和饭卡正反面长得一模似样,唯一的不同是卡上印的卡名“餐”和“水”一字之差,可就连这细微的差别也被花花绿绿的背景图遮挡的差不多了。 怪不得昨天周静费了不少时间挑卡贴粘,他当时还揶揄她:“原来好学生也会玩一些和学习无关的琐碎?” 周静哼道:“你这是刻板印象。” 左晓川现在回想觉得自己真是涉世未深不知人间险恶,这哪里是琐碎,分明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真丢人呐,左晓川欲哭无泪,请人吃饭结果还要人家买单。 等季寒瑞端着两碗盖浇饭挤出人群,左晓川已经抢到了座位,招呼他过去。 季寒瑞放下碗,递给左晓川一双筷子,在他对面落座。 “季少,”左晓川双手合十作祈求状,“再给次机会吧,下次一定!” 季寒瑞低头把一勺米饭送进嘴里,然后抬头,眼睛从雪亮的镜片后盯着他,慢条斯地嚼。 左晓川殷殷地和他对视。 最终季寒瑞率先转开了目光:“对着你的脸吃饭真的会消化不良。” “靠,不是吧,”左晓川破防,“我的脸有那么倒人胃口吗?” “倒我胃口。” “哦,”左晓川眼神飘渺,“你不是人。” 季寒瑞从桌下飞出一脚。 左晓川敏捷躲开并伸手护住了因为他猛然缩腿撞到桌底而差点翻倒的碗。 “君子动口不动……”左晓川正欲和季寒瑞论,被打断。 “休战。”季寒瑞竖起筷子,“我很饿,饿久了胃痛。” 左晓川一口恶气憋在胸口,十分不爽,但念在对面这家伙有胃病的份儿上很不服气地闭上了嘴。 等到未来某天,早已和季寒瑞熟稔并且把他列入暗杀名单第一位的左晓川回想起这会儿二人的交集,一定会感慨当时怎么对对方那么客气,说什么听什么,居然会顾忌他饿着肚子,而不是趁你病要你命,当场拍桌而起抄筷子跟他干一架。 而此刻的左晓川还是“鸽派”的左晓川,甚至觉得今天的季寒瑞相比前两天虽然一样让人火大,但整个人更鲜活一点,不像外表上“人类统统远离”那么孤僻了。 左晓川心里这样想着就自然而然问出了口:“为什么感觉你前两天心情很差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左晓川指的是那天早读季寒瑞胃痉挛发作。 季寒瑞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等一口饭咽下去才答道:“不是。我只是很困。” 左晓川一听就知道他在瞎扯:“你这人真不坦诚,谁家好人天天上课睡觉还困啊!” 季寒瑞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一言不发,明摆着一副“我就不说你能怎样”的表情。 左晓川怒拍桌子,不慎从碗中掉落一块土豆,他啧了一声:“关心每一个同学的心状态是我身为班长的责任!” “齐轩今天还杀猪一样嚎着地太难算不对正午太阳高度角,你怎么不去关心一下他?” 左晓川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哎提这茬我血压就高,我怎么没关心啦,我给他讲了三遍啊三遍!”左晓川梆梆拍着桌子,“齐胖胖就是听不懂!还有,你天天上课睡觉居然听课了,还知道讲了太阳高度角?” 第16章 季寒瑞鄙夷地撇撇嘴。 “说起来地,”左晓川筷子一扬,仿佛古代的帝王指点着自己的千里江山,眼里亮晶晶的,“这门学科太有意思了,山川湖海的变迁、阴晴雨雪的形成,我们生活的时空自有一套运行规律。还有气压带风带的季节移动、洋流的行进,把这些在脑海里动态模拟出来,感觉自己一瞬间俯瞰了整个地球,像是变成了这个世界的神明一样!” 中二少年左晓川愉快地呼出一口气,做出总结:“酷毙了!” 季寒瑞默默看着他,郁结在眉间那点暗沉的神色终于消失殆尽了。 ———— 左晓川后来想,那天上午他大概是真的把姻缘线剪断了,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相处概率增加”这个buff消失得如此迅速,为什么“相处概率骤然下降”应验得如此抓马。 季寒瑞此人,左晓川初印象是“不像好鸟”的忧郁文青,现印象是欠嗖嗖的装呗青年,但左晓川没有预料到的是,他还可以是个“优雅,但会过期”的二臂—— 这里的“优雅”,是指这人洗完澡一定要穿好全套的睡衣才肯出隔间的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宿舍住了个姑娘,扣子都要系得严严实实; “但会过期”则指的是,由于他如此龟毛的操作,洗完澡收拾完已经过了宿舍熄灯时间,摸黑上床时拖鞋太滑加上看不清梯子,一脚踩空整个人掉进两级梯子之间的缝隙,左晓川和齐轩赵愈三个人一边尖叫一边在黑乎乎的宿舍里摸黑把他拔出来,最终惊动了宿管大爷,宿管大爷拨打120,救护车呜哩呜哩拉走了躺在地上嘶嘶抽气的季寒瑞——这货后腰硌在铁质楼梯杆上了,一片紫红。 以上经历太过抓马,左晓川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第二天教学楼广播呼吁学生注意宿舍安全,熄灯前尽快躺好,熄灯后禁止走动,老柴在班里建议每个宿舍准备一个手电,以备不时之需。 托季寒瑞的福,此后一周,高一年级宿舍纪律严抓,逮到谁熄灯后乱晃就狠狠扣分。 季大少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作“开山鼻祖”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当年上学时更希望的是学校能放宽熄灯时间,从晚自习下课到宿舍熄灯全程20分钟真的很紧张。现在拿过往经历来坑害笔下主角的我好缺德(偷笑) 第8章、投降吧,你也是樱岛麻衣的狗 自打季寒瑞被救护车拉走后左晓川几天没见他,去问了老柴,得知他伤得不严重,只是外皮看着吓人,没有伤到骨头和软组织,很快就能回来上学。 知道他没事儿后左晓川也就不记挂了,很快就连同消失多天的姻缘线一道抛之脑后。 刚开学的第一周有很多杂事排着队等班主任和班干处,年级会议、级部会议、班干部会议轮番挤课间来;再就是领取收发各种表格,心问卷、家庭问卷、食堂伙食满意度调查问卷层出不穷,跑来跑去几天的左晓川听到全楼公共广播里传来年级主任的咳嗽声就条件反射地头疼。 今天周一,下午最后一节临近下课,数学老师讲完了本章知识点,剩余的几分钟留给他们自己写题。 左晓川把电子手表摆在习题册正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末尾的数字,双手张开虚放在耳侧:“还有一分钟……一分钟…一分钟啊啊啊挺住……” 周静往习题册上填完演算好的答案,扭过头瞧他:“你这架势,拆弹呢?” “不,”左晓川眼睛没有离开电子显示屏,神色凝重道,“我发觉年级主任酷爱卡点广播通知,可这特喵是最后一节课了,只要我及时捂住耳朵,就不用听见那些破会和破表格,可以安心吃晚饭去了。” 周静对他的进阶版“掩耳盗铃”表示无语。 审判般的小提琴曲拉响,左晓川迅速缩紧脖子挤紧眼睛,他嘴上说着不听通知,双手还是很诚实地悬空在耳侧没有真的捂上。不出所料,小提琴曲结束后两秒,广播传来咳嗽试音声,随即年级主任的声音响起: “通知通知,请各班班长或文化委员听到广播后,于晚八点在班级组织收看《开学第一课》。通知通知……” 左晓川长舒一口气,正脸朝下咕咚栽到课桌上。 太好了,不用跑腿了。 后脑勺的头发被人揪了一下,左晓川嘶一声抬起头,多日不见的季寒瑞正站在课桌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季寒瑞可能刚到校,没穿校服,浅蓝色格子的短袖衫瞧着很清爽,单肩挂着包手里提着袋药。在这种能看见鼻孔的死亡角度,季寒瑞那张脸依然帅得人想拿鞋底抽。 左晓川没好气道:“干嘛?” 季寒瑞放下书包和药盒:“我记得几天前有人跟我说过什么下次一定的话。” 左晓川气焰顿时就矮了,他瞄了一眼季寒瑞的裤角,讪讪道:“那当然,我是赖账的人吗,晚饭走起?” 季寒瑞朝教室门口扬了扬下巴。 两人一道去食堂吃完晚饭回教学楼。为表诚意,左晓川又拉着季寒瑞去学校小超市扫荡了一大堆零食。 “喏,”左晓川把一大袋子零食递给季寒瑞之前掏了块儿压缩饼干出来,“这包我的。” 这是九月的第一天,北方的夏季还剩一大截尾巴,傍晚六点钟的暑气将消未消,倾斜的夕阳把梧桐树影推移到了小路一侧。 从小超市返回教学楼的所有路线里,东环路虽然绕得远,但两旁法国梧桐最茂盛,左晓川快走两步抢先跨进树荫,张开双臂挥了挥:“凉快!” 第17章 季寒瑞避开他高举的一条胳膊走过去:“不要把你的饼干末撒到我身上。” 左晓川撇撇嘴追上去:“哎,话说你的胃能不能吃这么多垃圾食品啊?” “你买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问,”季寒瑞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所以你打的好主意是想让我再胃痛一次?” “好心当成驴肝肺!”左晓川抓过他的手腕,趁机又掏了一包压缩饼干,“替你消灭一包不用谢我~” 季寒瑞:“……” 他忍了又忍:“你根本是找借口再吃一块吧!” 左晓川欢脱地往前跑两步,转过身朝他扮了个鬼脸,撕开真空包装咬了一大口。 季寒瑞转开脸,眼不见心不烦。 “哎?等等,快看这是什么!”轻快倒步走着的左晓川忽然停下,季寒瑞差点踩到他的鞋尖,左晓川顺势扳着他的肩膀把他扭了个身。 东环路一侧的梧桐树下是学校围墙,墙上钉着一排黑板画板报,此刻两人正站在其中一块板报下方,板报上是一个戴着兔耳朵的动漫女孩儿。 左晓川激动地张牙舞爪。 “人…噗,”左晓川捂住差点喷出来的饼干末,就算呛死也要吼出来那句经典的舔狗发言,“人活着就是为了樱岛麻衣!1” 季寒瑞:“……”够了。 、 晚饭后离八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晚自习第一节照常,左晓川坐在讲台上维持班级纪律。 经历过了小学初中的学生狗们都很清楚,自习课班长看班,除非班长本人凶神恶煞或者班级整体纪律很好这两种情况外,坐在讲台上的班长都是在苦哈哈地被迫玩打地鼠游戏,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显然,高中生一样幼稚—— “嗯嗯!”左晓川又一次假咳警告,班里的声浪落下去。 左晓川心累,感觉自己特别像一个无情的声控识别装置,只要31班分贝达到某个区间,就会自动触发咳嗽报警。他翻过一页地图册叹气,不得不说他老妈这一招很高明,要不是成了班长被迫坐到讲台上,现在闹哄哄的声音里肯定有他自己的一份贡献。 左晓川比对着地图册,在草纸上歪歪扭扭临摹世界洋流分布图——就算弄懂了洋流的成因后很容易区分寒暖流和流向,但具体的路径和名称还是需要上手画几遍才能记牢。 左晓川顺手标上秘鲁渔场的位置,抬头:“安静安静!那是谁,戴胜,上课期间不要无故离开座位。” 飞机头戴胜跨了一排人撅着屁股聊天,闻言反驳:“你这人也太较真了,还有两分钟下课,我提前活动一下怎么了?” 左晓川皱眉:“你也说了还有两分钟,多等一会儿怎么了?” 戴胜眉毛拧得更重,盯着他僵持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坐下,嘟囔了声“晦气”。 声音不大,但在已经寂静下来的班级里还是很轻易传到了左晓川耳朵里。 临近的几个人偷偷觑着左晓川的神色。 副班长赵愈见势不对准备站起来。 左晓川抓着笔,深吸了几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他不是什么任人磋磨的软性子,被惹生气马上就会表达出来让别人意识到自己的不爽,从不会委屈自己。但这次不一样,他是班长,若是因为管别人不听而和对方吵架,只能显示自己的无能。 我就这么没有威信么……左晓川闷闷不乐地想。他和赵愈对上视线,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赵愈松了口气。 下课铃声响,左晓川慢吞吞收拾了纸笔,准备起身时桌上飘落一张纸片,季寒瑞晃悠悠从讲台经过,荡出了教室。 左晓川抓起纸片一看,别着双排发卡的少女一手挽发丝,动作和神态自然逼真,隔着纸面望过来笑容甜美狡黠。 没有上色,黑色水笔线条流畅,排线干净,可见绘画者功底很是扎实,在一气呵成没用橡皮擦的情况下,甚至连原作漫画的画风都模仿了九成。 他把纸片翻了个面,看到一行小字: 【黄汤灌汝口,此物最醒狗。】2 本来还在默默生气的左晓川顿时:…… 他迅速跳起来,效果好像整蛊礼盒里炸出来一地彩色纸片的小丑,飞奔到走廊里捉住还没走远的季寒瑞。 “你还说你不看动漫,你分明就是个二刺螈!” 左晓川抖着手里的麻衣小像控诉,“你甚至画的是校服版本的麻衣学姐!” 季寒瑞掏掏耳朵,权当听不见。 “不许假装无视我!”左晓川围着他绕一圈,“承认自己看校园恋爱番很羞耻吗?你应该向我学习,我就光明正大表达我深沉热烈的爱!” “投降吧,”左晓川双手圈成喇叭状对着他耳朵吼,“你也是樱岛麻衣的狗!” 季寒瑞:“别跟着我,我要进厕所了变态。” 左晓川下意识站住,随即反应过来:“男厕所我进去怎么变态了!” 晚八点,左晓川打开了电子白板,进入cctv1的直播间,带领全班准时收看《开学第一课》。 老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把他那带软垫的专属座椅拉到讲台下第一排的角落,也就是左晓川前方、季寒瑞右侧,然后手里捧着不锈钢保温杯坐在那里陪学生们一起看直播。 左晓川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老柴商量一件事。 他偷偷瞥一眼季寒瑞。 谁知季寒瑞马上觉察了他的目光,转过头和他对视。 第18章 为了让全班同学都能看清电子白板,教室前半部分的电灯关上了,光线昏暗,季寒瑞镜片上反射着电子白板上来回晃动的光亮,镜片下眼眸浓黑,“你又准备作什么妖?” 左晓川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给你找点麻烦。” 他伏在桌面上探头:“柴老师,跟您商量个事儿呗?” 老柴把目光从屏幕上挪下来。 “本来早就要跟您提了,咱班一直差一个文化委员。我今天去开班干部会,觉得文委的作用挺多的,以后年级派活动什么的有专人负责,比如办个板报啦、文化宣传啦或者是今天这种观看视频的任务还是文委来组织比较好,”左晓川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板报这类活儿我没技术,应该让擅长的同学担任。” “哦?听你的意思是有合适的人选了?”老柴道。 “那当然,”左晓川举起早已准备好的麻衣小像,背面的“醒狗”小字已经被他严严实实涂掉了,“当当当当!老师,这是季寒瑞同学的大作,他作为我们班唯一的美术生,出任文化委员天经地义。” 老柴接过去借着光仔细端详,“我年龄大也不懂你们的东西,不过这画得确实挺好看。” “怎么样,小季,”老柴转头看季寒瑞,“班长推举你了,你要不要当文化委员?” 季寒瑞的表情像是有人猝不及防给他扣了头大奋,但当着老柴的面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莫得感情地回答道:“我再考虑考虑。” 老柴点头:“行,现在先看视频。” 老柴转回去看不见他俩后,左晓川朝瞪过来的季寒瑞比了个欠揍的“耶”。 季寒瑞伸手薅他没能薅住,窝火地指了指。 【作者有话说】 注1:出自《青春猪头少年梦不到兔女郎学姐》的粉丝发言; 注2:注1发言的评论下经常玩的一个梗,属于网络热梗。 第9章、又来了 凌晨五点钟闹钟响起,3015宿舍四个被窝不约而同响起窸窸窣窣的起床动静,左晓川带着浓重的起床气迷迷瞪瞪坐起身——然后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他扒拉出枕头底下压着的眼镜戴上:又来了。 1号铺和4号铺中间,几日不见的红线再次现身,在窗外微弱的天光照射下折射出鲜亮的色彩。 一定是我睁眼方式有问题,左晓川闭眼躺下,片刻后假装从梦中醒来,折身而起,满怀希望地再次看过去,姻缘线真的消失了。 左晓川:“?” 哦,不是姻缘线不见了,是季寒瑞不见了。 季寒瑞已经从床铺上下去往洗手间洗漱去了,姻缘线跟着他一道延伸过去。 够了,这令人b溃的世界,不要再折磨我了。 左晓川只享受了没有红色视觉污染的清朗世界四天,就再次莫名其妙恢复了他那被动的、无法关闭的操蛋异能。这让他一整个早上都十分自闭。 自闭到第二节大课间下课,几个刚认识的外班哥们儿叫他一起去学校小超市,左晓川和他们勾肩搭背扫荡一圈,揣回教学楼了一堆鸡零狗碎的垃圾小食品,心里那点儿憋屈马上烟消云散了。 谁知他刚晃悠到31班门口,就见齐轩在走廊上奔走嚎啕。 “同志们同志们,你们谁有多余的校服外套借我一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齐轩逮到谁朝谁哭,不慎路过的赵愈被他扒拉到,连忙捂紧领口的校服拉链后退:“我里面穿的不是校服体恤,没法借给你外套。” 自周二量过了校服尺寸,只间隔了一天校服就运到学校了,不讲究的同学发下来当天就套到了身上,爱干净的回宿舍洗过晒干之后也陆陆续续穿上身,教学楼逐渐变成了绿色的海洋。 “就像开启了护眼模式一样。”左晓川当时调侃,脸蛋儿被身上的校服外套映得绿油油的。 齐轩就像一辆失控货车迎面创上来揪住左晓川:“班长救命!” 左晓川紧急调整站姿,企图隐藏自己鼓囊囊的裤子口袋:“怎么回事,突然借校服外套干什么?” “今天周二,下一节课是体育啊,督察部要来查校服的,没穿校服被逮到多跑两圈步,还要站国旗台啊!”齐轩作为一个虚弱的小胖子,长跑这种累死人的运动简直能要他的命。他绝望地摇着左晓川领子,突然发现左晓川没穿校服裤子。 “哥们儿你死定了。”齐轩面色一转,悲怆怜悯地注视着左晓川,双手搭在他肩上,“我的上衣没有可以借,毕竟有人穿了校服体恤,借个外套就糊弄过去了,可裤子是不会有多余的,除非有人愿意为了你光腚裸奔。” 左晓川被唬得十分上愁,放松了对口袋的警惕,马上被齐轩发现了:“这都什么!跑去买零嘴居然不叫我,还是不是好兄弟?” “诶诶诶…!”左晓川贴着墙根儿溜,已经被齐轩眼疾手快地薅走了一条真空鸭脖。 随即齐轩顺手揽着他的脖子进班,对着全班大手一挥:“我给你出个主意,要不你随机挑选一个幸运的小朋友,咱俩合伙把他校服扒了怎样?” “滚蛋吧,我看扒了你的裤子给我凑一套正好。”左晓川挣脱开,突然注意到季寒瑞和周静凑在一起围着课桌,在一张纸上指指点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季寒瑞难道是在听周静讲题? 季寒瑞显然也是个无视《学生手册》要求学生全天候全套校服的“法外狂徒”,他全身上下属于校服范畴的只有松松垮垮的校服外套,里面依旧是一身浅色系的休闲装,左晓川不好形容什么风格,反正一眼就能瞧出这人是搞艺术的。 第19章 哼哼,这货还有闲心听题,估计是忘了体育课查校服的事,必须告诉季寒瑞,好让他也难受难受。 左晓川不怀好意凑过去,顺势坐到正对两人的讲台边上。 “咳咳!” 季寒瑞和周静抬起头看他。 “一会儿要上体育课了。” “对啊。”周静不明所以。 左晓川扫了一眼周静从体恤到外套再到裤子整整齐齐的全套校服,心想不愧是年级第二,三好学生的标杆。于是他目光转向季寒瑞:“体育课逮到不穿校服的人要多跑两圈并去国旗台罚站,好丢人的!” “所以呢?”季寒瑞挑眉。 “所以你难道不想想办法,就等着挨罚吗?跑步还好,但站国旗台你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吗???” “谁跟你说我要去上体育课了?”季寒瑞幸灾乐祸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他拎起来桌上的纸晃了晃,左晓川一时间以为那是张请假条。 “校园文化墙这周轮我们楼层接手,我和周静下节课去办板报。”季寒瑞勾起嘴角。 那张纸原来是板报设计草稿,左晓川气得瞪大了眼,敢情他才是唯一的小丑! 昨天他嘴欠向老柴推举季寒瑞当文化委员,谁知今天年级文化部就布置下来了板报任务,白白让这家伙捡到了便宜! 齐轩也过来凑热闹,“哎季哥你不去上体育课就把校服外套借我呗?” “拿去。”季寒瑞爽快地脱了外套丢给他。 齐轩获得救命稻草乐颠颠跑开,左晓川抓他都来不及:“好哇,你们一个个都抛弃我!” “自求多福吧我的川,”齐轩远远答道,“赵愈人家也穿校服了,咱3015只有你在劫难逃啦!” 左晓川为自己稀薄的室友情唏嘘片刻,随后在“站上国旗台大庭广众下丢脸”和“找季寒瑞避难丢节操”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姻缘线规则其三进阶版:相遇概率提高,很多时候就意味着相处时间增加。 左晓川咬牙切齿地想,这条buff可真他喵像个魔咒。 “季少,”他笑得虚情假意,“让我也去帮你们办板报吧。” 季寒瑞也原封不动还给他一个假笑。 左晓川:“……” “真的不打算带我啊……”左晓川见季寒瑞不为所动,苦着一张脸,试图博取同情。 “美工。”季寒瑞指指自己。 “文案。”指指周静。 季寒瑞指向左晓川,故意扬起语调:“拖油瓶?” 左晓川:“……”他现在可以完全确信姻缘线没有情人滤镜这种buff了,甚至基本的兄弟情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盯着季寒瑞脚腕,三圈红线绕在上面越看越想拆,他闪电般出手,扯开季寒瑞的鞋带以示报复。 “啧,”季寒瑞迅速撤开脚,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求我带你还敢招惹我。” 左晓川自降身份,努力争取资格:“……或许我可以给你们递黑板擦,当跑腿小弟?” 季寒瑞脚跟蹬在椅子叉上,边系鞋带边无情道:“不需要。而且你是班长,体育课你要查出勤。” 左晓川反驳:“不是还有赵愈么,副班长也有责任查出勤的!” 季寒瑞抬头:“我单纯看你碍眼行了吧。” 左晓川:“!!!”他瞪大了眼睛无话可说。 一旁同为“板报逃课小组”一员的周静出声解围,“听我个建议季少,左晓川同志的积极性可嘉,完全可以胜任你的绘画助。另外,鉴于这位同志的零花钱雄厚,我们可以派给他一件不碍你眼的任务。” 周静竖起一根手指。 两人转过头,视线一同落在了她的食指上。左晓川警惕地吞了吞唾沫。 “可以拜托左晓川去买水粉啊。”周静挑一挑眉。 季寒瑞顿了一秒,随后鼓掌:“我批准了。” “你俩故意的吧?!”左晓川怒拍大腿,“谁不知道我们学校唯一一家小超市就在校长眼皮底下,上课时间去买不是找死吗?” 不怪左晓川反应激烈,他说的没错,那家店就紧挨着综合办公楼,办公室在八楼的校长只要站在落地窗前一低头,就可以清楚监视楼下广场上活跃分子们的一举一动。 当然,自由时间在广场上可以随意活动,打羽毛球、跳绳、溜滑板甚至是公开斗舞都不会有人管。但是左晓川在上课时间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去买水粉,那就太“耀眼”了。 左晓川拒绝在这种时候耀眼。 “水粉是必不可少的,”周静指指季寒瑞,“他打算画的东西普通粉笔的表现力不够。” 季寒瑞飞出一刀:“或者你去上体育课。” “我不!”左晓川迅速道。 季寒瑞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周静循循善诱:“左晓川,换作是我我就会选买水粉的,因为这不是必死局。你是举旗手,去上体育一定会被发现你没穿裤子。但是去买水粉可以赌一赌校长他老人家今天没有站在窗前看风景或者压根不在办公室。” “有道,”左晓川马上动摇,手已经探进书包捞钱包了,随即发现了槽点:“什么啊!周静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没穿裤子?!” 周静爆笑,拿起教学用的大三角尺和一盒白粉笔,溜出教室。 季寒瑞搬了张凳子提了个水桶随后,走到门口回头指着左晓川,“限你十分钟,东环路见。” 第20章 左晓川数着零钱,撇起了嘴。季少就是季少,办个板报让他讲出来像是约架。 第10章、人形手机支架当得累不累? 从教学楼到百货店的路上,左晓川一惊一乍像是个业务不熟的间谍,好在有惊无险。 左晓川一胳膊夹着一盒颜料一手提着袋子风风火火赶去东环路。 东环路就是他们每天去吃饭或者回宿舍都经过的那条,位于整个学校边沿,路旁法国梧桐高大,一长串的黑板就钉在梧桐树下的学校围墙上。 翘了体育课来办板报的人不止31班,学生们三三两两围着一块黑板,女生居多,期间夹杂着轻快的讨论声。 左晓川一路快走,留意着原先画着樱岛麻衣的那块黑板,已经被擦干净了。 ……不过季寒瑞画给他那张依然好端端躺在他文具盒里。左晓川翘起唇角。 终于看到熟悉的浅色格子衫背影,左晓川停下脚步。 季寒瑞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用粉笔打好了底稿,面朝着黑板正低头摆弄手机。周静则不知去向。 临近其他班级气氛欢脱,显得季寒瑞独自一人的背影莫名有点萧条。 “胆肥啊季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玩手机?”左晓川走过去,拿袋子撞了他一下。 一中抓手机很严,如果被发现是要全楼层通报批评的,然而季寒瑞好像完全不care,有时宿舍熄灯后还敢偷偷刷两下。 先前左晓川伙同齐轩赵愈对他进行过严厉的道德谴责,目的当然是为了维护校规的神圣庄严,绝不是因为嫉妒他的“勇气”。 季寒瑞低头瞟了眼磕在他腿上的塑料袋,随即皱起眉头。 “你是来野餐的?” 左晓川掏出袋子里的一桶泡面和几包火腿,回答道:“那哪能啊,跑一趟不能白跑,这是今天晚上的宵夜。” 季寒瑞一点儿不关心左晓川半夜会不会撑死,接过水粉颜料和工具,表情变得更加费解,“画板报根本用不上七十二色,还有,这是什么?” 他举起来一个滚轴:“如果我没看错这是刷墙蘸涂料用的吧?” “额……”左晓川摸着脸颊讪讪,“我不是不懂么,就看到什么买什么喽。” 这时周静提着个红色塑料桶小碎步踉跄过来了,打一照面就道:“左晓川,你是野餐来的吗!” “宵夜!”左晓川再度解释。 周静放下桶“呵”了一声:“你等着被政教处抓包吧!” 她又转向季寒瑞:“季少,这点儿水够用吗?” 季寒瑞点头,“估计待会儿还要换。” 左晓川惊讶地瞪着季寒瑞:“季大少你要脸么,居然使唤女生给你做苦力?” 周静:“???” 季寒瑞不觉得有什么,反驳道:“提个水算什么苦力,你这是搞性别歧视。”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左晓川眼睛瞪大像铜铃,不可置信道,“我怎么不知道性别歧视还能这么用的?” 周静在互瞪的两人中间挥挥手:“喂喂……有没有可能,我不累?” 她已经看穿了,这俩人就是没事找事爱吵吵两句,她周静只是他们play的一环罢了。 季寒瑞懒得和左晓川论,伸给他手机:“那来使唤你,替我举着手机,一会儿我要拿调色盘腾不开手。” 左晓川一看见手机心里名为“嫉妒”的小火苗就蹭蹭地冒,头一扭转身坐到路牙子上,后脑勺写着拒绝:“我不举。” “你确定?”季寒瑞在背后问他,声音里憋着点蔫坏的笑意。 左晓川恼火:“我不举!” “哈哈哈哈哈……”周静笑得毫无形象,“知道了,三十一班班长不举。” “靠,”左晓川这才反应过来,耳朵“腾”地发热,他跳起来一把夺过季寒瑞的手机,“举,怎么不举!!!” 季寒瑞一脸揶揄,摇了摇头去调颜料。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去除左晓川买颜料的十几分钟,留给季寒瑞的时间不多,左晓川举着手机百无聊赖,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到了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捏着笔刷的季寒瑞身上。 左晓川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季寒瑞的脸。虽然在走廊穿行时偶尔听到女生议论哪个班谁谁谁长得挺帅时出现过季寒瑞的名字,但他对同性的外表好看程度总归没有什么实感。 最有戏剧性的一次是左晓川在食堂排队等饭时无意听到前面女生们的对话: “……哎呀,我觉得闻哲柳有点太秀气了,31班季寒瑞那样的拽哥范儿我更喜欢。” 左晓川听见“拽哥”时忍不住翘起嘴角。心想季寒瑞整天挂着那副“周围的空气都嫌烦”的表情的确看起来很拽,他第一次看见季寒瑞时也觉得他不是好鸟,但实际上季寒瑞目前除了不听课之外没干过任何出格的事。左晓川还没继续乐就听到了自己: “啊,季寒瑞帅是帅,但感觉是很不好相与的那种。我倒是觉得他们班班长的性格超好啊,那天我们组值日缺个灰斗就去隔壁班借,他们班长直接拿到我们卫生区还帮忙扫了一堆垃圾。” “哦哦,你是说左晓川,哈哈哈听我同桌说这人超级e,开学报道那天他整栋楼的加好友,那架势好像就算路过一条狗也要被扫个码一样哈哈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他要不是脸上有痘痘,应该也挺帅的!” 第21章 正在说笑的女生忽然被同伴捅了捅,转头看到了她们讨论的主人公。 左晓川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她俩点头,微笑,挥手。 那个女生涨红了脸:“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在嘲笑你,有痘痘其实超可爱的!” 左晓川强颜欢笑:“……没关系,我不介意。” “另外,”左晓川抓住时机马上开始卖季寒瑞,“你们误会季寒瑞了,他特别人美心善,你们要是谁看上他了一定要放心大胆地追,穷追猛打,他一心软就同意了。” “真的?”女生显然不敢相信。 “真的真的!”左晓川忙不迭点头,心想要是季寒瑞被人死命地追了,说不定那条邪门儿的姻缘线就能断开了。 收回思绪,左晓川目光落到季寒瑞微仰着头看板报的侧脸上。不得不承认,季寒瑞的皮肤状态比自己的好太多,左晓川从他刘海末端扫视到瘦削的下颚,别说青春痘,连个雀斑都没有,干净的像块无瑕的玉。 很好,他的青春痘一定都长在刘海盖住的额头上。左晓川无不自信地说服自己。 专注画画的季寒瑞和平时很不一样,或者说,季寒瑞会全神贯注做一件事本身就很特殊。 季寒瑞平日总垂着眼皮微佝着肩,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而现在左晓川眼瞳里倒映的他腰杆笔直,整个人舒展开,眼睛向上看时双眼皮褶皱加深,睫毛翘起轻盈的弧度。路旁梧桐树叶摇曳,树缝里跳跃的阳光落到季寒瑞发顶,左晓川啧啧称奇,居然有朝一日他能把“明媚”一词和季寒瑞联系起来。 板报的主题是想,左晓川对绘画一窍不通,他起初瞧着季寒瑞涂涂抹抹,黑板上都是杂乱无章的深蓝短线,心想季寒瑞的“想”表达形式难道就是混乱和无序吗?随后这些短线逐渐连结,弯曲旋转,直到季寒瑞开始给左侧那个黑黢黢火焰状的东西填色时,左晓川才从漩涡似的蓝色线条启发下恍然大悟—— 原来是临摹梵高的星空! 左晓川惊讶之余忽然想起什么,他反转手机屏幕,刚刚季寒瑞递给他时他没注意,这才看见屏幕上根本不是星空的原画,而是一个满头大汗的卡通小人举着手机,旁边配着一句欠扁的话—— 【人形手机支架当得累不累?】 “靠!你坑我!”左晓川怒指季寒瑞,要不是季寒瑞手里拿着调色板,他直接就扑上去和他拼命了,“你根本不用临摹星空,早就盘算好让我白下苦力了是不是?!” “那幅画叫星月夜,《the starry night 》,懂?”季寒瑞一脸鄙夷,“我也没打算完全临摹,三十分钟铺色都来不及。”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左晓川瞪着他,“你要对我受伤的心灵赔偿修费!” “你讲点道,”季寒瑞不急不慢运着笔刷,眼睛不看他,“来之前我就说用不着你,现在给你找个事干还不领情?” 在黑板另一头写粉笔字的周静也跟着凑热闹,摇头啧啧。 左晓川瘪起嘴,他好像确实忘了他来这里的最初目的只是躲避校服检查。 左晓川亏,只得弱弱地朝季寒瑞竖了个中指。 季寒瑞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哪凉快哪待着去,手机随便玩但不许看片。”说完还警告地一指。 左晓川耳尖通红,纯粹是气出来的:“神经病啊你!” 不玩白不玩,左晓川忍了这口气,揣着手机蹲到树荫里,点开了搜索引擎,输入“月老”两个字。 网页上显示最早关于月老的文献记载出自唐代的《续幽怪录》,讲了一个叫韦固的人被月下老人告知未来的妻子是一个被卖菜老婆婆抱怀里的小女孩,这人气不过,于是找人刺杀人家小姑娘。结果十几年后新婚老婆眉间一道刀伤,韦固询问时,妻子说是幼时被歹徒刺伤,韦固才知道妻子竟然就是当年月老指给他的小女孩。 左晓川边看边摇头啧啧,可怕,太可怕了。 故事里韦固这货是真莽,听完月老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未来老婆嘎掉,雷厉风行的手段让左晓川直咂嘴,心想季寒瑞这家伙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要是他效仿了韦固,那他现在脖子早就被抹好几回了。 左晓川看完故事愁云惨淡,就连韦固这种二百五做法都挡不住红线姻缘,难道说这玩意儿是人力完全无法控制的吗? 左晓川有种被命运捏住后颈皮一样的无力感,说来也怪,当初他可是亲眼见过牵上姻缘线的两人只是因为一瓶可乐就杀死了爱情,为什么他和季寒瑞之间的这条如此稳定? 实在很违背常。 不过往好处想,至少季寒瑞他俩目前谁也没看上对方,甚至有想锤对方的冲动,擅长的不是深情对视而是激情对线,这就很好。 第11章、2000字检讨在向他招手 晚自习下课。 3015宿舍。 “齐胖胖,你吃了我半碗吧!”左晓川脚上踢着湿哒哒的拖鞋箭步冲出洗手间,挥舞着毛巾挽救泡面于齐轩虎口之中。 齐轩忙不迭吸溜完嘴边的一口,含混辩解:“太抠门了吧你,这才是第三口!” “三口!!!”左晓川提高了嗓门发出活似尖叫鸡的声音,“你的三口是半碗!我要是洗完脸出来这碗面就见底了吧!” “那我要吃泡面拍档!”齐轩举高双手。 “不劳而获想得美!”左晓川抓起一根火腿摆出一副击剑的架势,口中念念有词,“要想吃到泡面拍档,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22章 “好哇,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一中战神的本事!”齐轩也抡起来一根火腿,和左晓川你来我往的对打起来。 推开洗手间门的赵愈被俩人扔飞的毛巾兜头蒙住了视线,扯开毛巾好气又好笑,拿出寝室长的威严来:“你们两个幼稚不幼稚?马上熄灯了还没收拾好呢,季寒瑞你告诉他们现在几点了?” 问完没得到回应,赵愈抬头看向4号上铺,看完简直要晕倒在老坛酸菜味儿飘香的宿舍里—— 季寒瑞吸取了上次惨痛的教训,每每争做全寝最迅速洗刷完上床的人,此时板板正正地躺在被窝里,头枕着靠枕,双手交叉放于胸前,脸上盖着的一本摊开遮光的杂志书滑到一边,杂志封面上的梵高自画像面无表情,杂志下面的季寒瑞已然熟睡,微张着嘴一脸安详。 赵愈为之绝倒。 他走到桌边拿起手表,表情立刻变了:“快快快,左晓川齐轩,你俩别打了,快点上床躺好,今天政教处查寝,还有两分钟熄灯!” 正扭打的两个人听见飞速分开,左晓川一边扒拉着碗底剩下的几根面条一边往洗手间冲,开玩笑,政教处查寝可不是闹着玩的,逮到谁熄灯后还在床下晃荡或者闲聊立马就扣分处分,抓住两次以上不仅要写检讨还要在全楼层巡回诵读,这些规矩老柴在班里三令五申,还绘声绘色地讲述政教处不留情面不讲由的事例,说曾经有个学生被抓到熄灯后说小话申辩自己只是讲梦话,政教处当然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转头就给这位倒霉仁兄记了一笔。 左晓川一手把碗按到水里涮洗,一手拿着牙刷在嘴里乱戳,手忙脚乱跟抽风似的。当他正呸呸吐着牙膏沫时头顶电灯啪地灭掉了,赶忙漱完口跑向1铺2铺之间唯一的梯子,齐轩也丢完垃圾往床上爬,左晓川催促:“快快,要死了齐胖胖!” 谁知齐轩拖鞋沾了水太滑,一着急又跌了一脚,跟在他身后的左晓川不幸殃及,差点被踹吐,俩人先后间隔不到一秒双双单腿悬空挂在梯子上。 “哎呦!” 一束手电强光照了进来,左晓川和齐轩同时一抖,以一种怪异扭曲、仿佛公园健身器材上锻炼的老大爷准备后空翻一样的姿势静止在了爬梯上。 强光照射下眼前一片白,左晓川脑子也一片白,白茫茫中他仿佛看到2000字的检讨正在向他招手。 “嘶……”痛感慢半拍袭来,左晓川膝盖磕到了铁质楼梯架上生疼,内心小人抱头尖叫而面上还是呈现呆滞状态。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教导主任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穿透力十足,震得两人脑瓜子嗡嗡,身体跟着门板抖三抖。 睡得安静地让赵愈以为他已经前往天国的季寒瑞终于在这声爆喝里诈尸还魂,嘭地折起身,脸上的杂志掉到地上。 “愣着干什么全寝都出来!”主任再次爆喝。 左晓川和齐轩两个罪魁祸首麻溜地滚下楼梯,打开门站了出去,赵愈正在床上疯狂套裤子,季寒瑞则明显没缓过神。 等到四个人站齐,主任滔滔不绝的训话立马开闸:“怎么回事,嗯?开学不到一周就敢于违反宿舍纪律,向着堕落的深渊滑去,知不知道宿舍纪律为什么重要?那是为了保证你们的睡眠!高中生的睡眠有多宝贵清不清楚?别跟我说你不困,上课脑袋捣蒜的时候我都盯着呢!还有,开门我就闻到一股老坛酸菜味儿,怎么还嫌脚臭味儿不够芬芳继续加佐料是吗!……” 主任声调抑扬顿挫,头顶稀疏的几缕头发跟着前后俯仰的身体摇摆,四个被训话的学生安静如鸡。 左晓川听了一会儿注意力就无法集中了,膝盖磕的那下太狠,这会儿突突的疼,想伸手揉又不敢弯腰,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洗耳恭听状,坳出了上半身往前倾撅着腚的怪异姿势。 “你尿急?”身边传来季寒瑞那熟悉的、冷飕飕的嘲讽声音。 左晓川转眼看他。 这人实在龟毛,一身深蓝色睡衣穿得一丝不苟,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这在喜欢裸睡的左晓川眼中简直不可喻。 季寒瑞过长刘海遮挡下的一双眼睛惺忪中混杂着烦躁,让左晓川立马梦回前几日他失手剪了季寒瑞裤腿时对方的神情——觉醒吧,猎杀时刻! 左晓川语调毫无起伏:“……其实是腿要断了。” 季寒瑞:“恭喜。” 左晓川现在不仅膝盖突突,心脏也突突了——给气的。 到底有没有人,能快点儿把我俩的红线拆走!这倒霉孽缘该尽了吧! “的确要恭喜啊……”左晓川接上季寒瑞的话,故作悲戚,“那样你就可以孤寡终身了。” 毕竟腿没了,姻缘线也就没了。 季寒瑞:“???”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原地踱步的主任突然调转矛头面朝两人,“不把我这老头子放眼里是吧,我都站你俩旁边了还敢眉来眼去说小话?” “不是,主任……”左晓川试图插嘴。 “态度及其不端正!你倒是给我讲讲熄灯半天了你和这边的这个胖小子还在梯子上干什么?玩杂技?” “那个……”左晓川嗫嚅,“其实是健身。您知道的,高中生过于肥胖不利于大脑运转从而导致成绩下滑等一系列问题,出于爱护同学的考量,我自告奋勇陪他一起锻炼……” 齐轩看过来的目光中带着惊奇的受伤。 第23章 “得了吧,”主任无情打断他,“再怎么狡辩也难逃死劫,今天你们宿舍必须扣分,念及初犯,不予通报批评,下次再让我逮到就等着念检讨吧。” 左晓川心如死灰。 *** 周三清早,天刚蒙蒙亮。 左晓川站在每日晨跑的方队里茫然四顾,发现周围每一个人手里要么拿着小册子要么捧着课本,都忘情地朗诵着,只有他双手空空,两眼也空空。 他伸肘怼了下赵愈:“什么情况,不是跑操吗,怎么背起来书了?” 赵愈奇道:“我告诉季寒瑞了,他没跟你提吗,昨天你们办板报没上体育课,课上老师说年级要求操前晨读十分钟,学生会督察部还要来查呢!” “要是没有呢?”左晓川要哭了,“扣分吗?” 赵愈的表情也变得沉痛,显然是想起来了昨晚的遭遇:“扣!” “啊啊啊啊,你为什么告诉季寒瑞那不靠谱玩意儿都不告诉我,他根本没和我提啊!” “那时你正巧不在教室嘛,他怎么能不告诉你……哎季寒瑞到了。” 正在呼天抢地的左晓川立马转头,揪住晃晃荡荡踱过来的季寒瑞:“说!歹毒小人,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早操背书的事想让我扣分!” 季寒瑞起初莫名其妙的脸上霎时浮现一丝恍然,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我也忘了。” 左晓川:“……” 他松开季寒瑞的领子满脸绝望。 赵愈扶额。 带不动,根本带不动。 这时齐轩挤过来,拿肩膀撞左晓川一下:“屁大点儿事给你慌的,动动脑子嘛!” 左晓川和季寒瑞、赵愈齐齐转过脸来盯着他。 齐轩举起手里一张纸,清了清嗓子:“中国人民银行发行……这个再来看插图,这个,我们敬爱的毛主席呢……” 齐轩手里捧着的赫然是一张人民币。 三人:“……” 带上你的幽默快滚呐。 在齐轩即将被三人当皮球踢的时候,一个带着红袖箍的男生挽救了他。 男生远远走过来,胳膊底下夹着手写板,个子不高,戴着副黑框眼镜,走到近前点头打招呼:“学生会督察部许曳白,请问你们班长在哪里?” 左晓川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班长职位,连忙端正了神色:“我就是,有什么事?” 许曳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们刚刚在操场门口查出勤,这位同学迟到五分半,特来告知班级,希望做好督促,下次不要再犯。” 左晓川瞥向季寒瑞。 季寒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确实如此。 左晓川张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许曳白接着道:“另外,你们班加上你们三个一共六个人未带背书材料,一人扣除2分,加上刚刚迟到扣3分,31班周三早晨一共扣除15分。”说完朝左晓川客气地一点头,转身离开了。 左晓川人傻在原地。 一时间没有人反应。 良久,站在左晓川正对面的赵愈看见他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下撇了撇,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凝固的气氛,左晓川忽然转头再次扯起来季寒瑞的领口:“你是什么三好学生乖乖男孩儿吗!抓到你你不会谎报一个班级,就等着人家找上门么……!” “你好意思说我,扣分最多的不是你吗?”季寒瑞被抓着领口身体前倾,被迫和左晓川拉近距离,四目相对时他神色恹恹,“昨天晚上扣的二十分里一半都是你的功劳吧。” 季寒瑞这句话说完明显感觉到领口被攥得更紧了,他捏紧手指骨节刚想着“这么蛮不讲干脆打他一顿算了”,就看见左晓川的眼圈逐渐漫上薄红。 左晓川提高了嗓门近乎是在吼:“我当然知道啊,单我一个人就让三十一班扣掉了十二分。昨天晚上二十分,今天早上十五分,这个月咱班门口铁定要挂黄旗了!” 左晓川吼完喉结上下滚动,极力控制住鼻尖一阵阵的酸意。 红黄旗制度是前两天开年级班干部会议讨论出的新奖惩办法,每个月积分前三的班级得到一面流动红旗,倒数三名挂一面流动黄旗。这是一件很关乎集体荣誉的事情,左晓川一想到31班门牌下面有一面黄旗的情景就感到气短。 左晓川对着季寒瑞,骂的却是自己,情绪翻涌不受控制:“是我不守纪律没穿校服旷了体育课,错过了重要通知,是我晚上泡面耽误时间连累宿舍一起罚站,全都是因为我!……我是班长!你见过这么烂的班长吗?!” 左晓川胸腔极闷,呼吸频率很快,觉察到眼泪有掉出来的迹象,立刻松开了季寒瑞的领口,背过去脸,转身后发现赵愈齐轩都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左晓川抿了抿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打算拨开他们跑走,赵愈拽住了他。 赵愈放轻了声音:“左晓川,你别太自责了,这也是我考虑不周,昨天晚上我该早点提醒你们的,晨读也是,如果我在班里强调一遍的话今天也不会有六个人都没带背书资料……” “赵愈,要不你来当班长吧,我天天粗心大意的根本不合适……” “哟,我刚过来就听见有人不想当班长啦?”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左晓川身后传来。 第12章、你画的是什么?! 左晓川转身,果然是老柴。 老柴方才站在跑道旁边和教导主任侃完大山,背着手踱过来,脸上挂着一贯笑眯眯的和蔼。 第24章 看见老柴,左晓川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最终还是滚了下来,他重复道:“我这种性格不适合当班长,最开始我就说过。” “是吗?”老柴神色轻松,“我怎么记得你说的是因为你太帅了才不合适的?” 左晓川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闻言有点破功,心里那点难过劲儿被尴尬取代,他小声道:“老师,我那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我自己是坐不住的性格,从小到大都在闯祸,屡教不改招人烦,还很容易冲动做事,我这样三番五次违纪的人没办法做其他同学的榜样,确实不是当班长的料。” “……我让您失望了。” 一旁的齐轩皱着一张圆乎乎的脸,试图小声安慰他:“没事,反面教材也是一种榜样。” 左晓川:“……” 赵愈哭笑不得地把他拽走了。 正巧跑操音乐响起,老柴示意其他看热闹的人去跑步,招手让左晓川跟他到跑道旁边空地上。 左晓川抹了把眼睛走过去,站定后发现季寒瑞也跟着,没等他的疑惑冒出来,就听见季寒瑞道:“老师,早操请假。” “你怎么了?”老柴奇道。 “头痛。” 老柴道:“那你先去旁边歇着,年级里有规定,小毛病不能离开操场。” 季寒瑞晃悠到操场围栏边蹲下了。 老柴又转回来看着左晓川。 “怎么,昨天晚上违纪被主任训了一顿蔫成这样啊?”老柴故意往前探身,去看左晓川红彤彤的眼眶,“小左开学以来不是一直欢虎似的高高兴兴么,班级事务处的也挑不出错啊,真要因为这次打击不干班长啦?” 左晓川情知老柴是故意逗他,低下头挠着脸,并不吭声。 老柴直起身正了神色:“你刚刚对自己的反思很到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一个优点。老师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小孩,很多事不说你也明白。当初让你当班长不仅仅是你妈妈提前找我商量过,也是我认为你有潜力担任这样的职务才会同意的。” “你觉得自己好像很糟糕不听话,但从老师的角度看,会因为扣分难过的都是乖学生。” “我教了这么多年书,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识过,真正糟糕的是那些完全不接受教育的学生。犯了错你觉得丢脸,没办法和同学还有我交代,都只是你暂时的情绪。有这样的情绪很正常,但不要把它的负作用一味放大。今天要是真不让你当班长了,过后你又要后悔了吧?” 左晓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集体荣誉感强是好事,想要班里人都认同你,不仅要管好班级事务,成绩也不能太差。以后心思多往学习上放放,啊。”老柴拍拍他肩膀。 左晓川重重呼了口气,终于重新挺直了背:“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老柴欣慰地点点头。 “你也别跑步了,”老柴指指操场围栏,“去问问季寒瑞怎么样了。” “……哦。” 左晓川慢吞吞朝季寒瑞走去。 左晓川这会儿情绪平稳下来,觉得很有必要郑重地给季寒瑞说声对不起。自己一时冲动揪着人家领子吼实属无取闹,季寒瑞和他没亲没故,没有由去充当他的情绪发泄窗口。 如果深究左晓川就会发现,明明与他熟识的三人都在场,但他控制不住心情委屈自责时,却下意识转向了季寒瑞,这其实反映他内心深处是偏向这个人的。 、 操场铁网围栏下,季寒瑞蜷着身子蹲在地上,胳膊肘抵着膝盖,手支着太阳穴,像是在打盹。 左晓川远远看着,同情心泛滥稍微有点心软:这人平时又拽又欠的,怎么隔三差五就要犯点病,身体素质忒差。 等左晓川靠近了才发现他并没有睡觉,而是一条腿的膝盖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右手夹着一截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喂,”左晓川开口,“头痛好点没?” 季寒瑞却是一惊,抬起头,马上合上本子。 而左晓川在他抬头让开视线时已经看到了本子上的涂鸦。 同情心软什么的毛都没有了—— “靠!季寒瑞你画的什么!”左晓川鲨鱼脸怒吼。 季寒瑞噌地站起来:“你管我画的什么!” “我看见了!”左晓川伸手要抢,“快给我!” 季寒瑞后退两步灵活躲过,“你看见了还要它干什么?” “罪证!你画的是我吧!看我笑话就算了,你竟然还敢画小人儿嘲讽我?!” 左晓川飞扑过去抢他手里的本子,已经完全忘了他过来找季寒瑞的初衷是道歉,立马和他纠缠成一团。 两人身高相仿,抢东西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左晓川伸手好几次都被季寒瑞往后背手躲过,最后两人开始互相扯袖子。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我画你干什么,我画的明明是一只猴子!” “你当我瞎吗!哪只猴子戴眼镜!” “抢我东西的猴子戴!” “靠,你承认你画我丑画了!我今天非要跟你打一架!你头痛是装的吧,你就是不想跑步!” 跑道上经过的班级方队像一盒盒沙丁鱼罐头,纷纷转过头好奇地瞧这边发生的争执。 两人吵得浑然忘我,丝毫不知道厄运正在逼近,正当左晓川指尖碰到本子边缘马上捞到手时,季寒瑞整个人忽然向后仰倒,左晓川跟着失去平衡,嘴边“我要把你大卸八块”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先吃了口沙子——两人一块栽进了跳远的沙坑里。 第25章 ?!! “呸、呸呸……!” “你至于不至于……咳咳、咳……”季寒瑞被左晓川结结实实地砸中,捂着胸口气若游丝,“还不快给老子滚起来。” 此刻两人的动作十分不雅观,季寒瑞仰面朝天躺在沙坑里,身上左晓川两腿大张膝盖抵在他胯边,一只手被压在他腰后,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总之……非常没眼看。 左晓川五官皱作一团,嘴巴张也不是闭也不是,一时半会儿顾不得站起来。季寒瑞恐怕他吐自己脸上,当机立断扯起他的校服领口往上一拽,把左晓川兜头一蒙推到一边,立马听到衣服下面左晓川口齿不清的谩骂:“……你个缺德玩意儿!” 掉沙坑的两人没留意跑操音乐何时已经停了,好不容易把纠缠的胳膊腿挣扎出来就听见一声熟悉的爆喝:“那边两个打架的!给我立马分开!” 教导主任箭步冲来,头顶稀疏的毛发风中狂舞:“反了天了!刚跑完步就打架,力气还没用完是吧!” 主任跑到近前,立刻瞪圆了眼:“怎么又是你们,没完了是不是?!一个人扣二十!一点都不能纵容!” 史上最快违纪频率,也不过如此了。 满身沙子的左晓川站在那,迎着早晨的微风,回忆着几分钟前老柴和善的笑脸,已经想好自己的棺材打什么样式的了。 *** 完成教导主任罚跑两圈惩罚的左晓川和季寒瑞灰头土脸站到教导处,迎接年级主任、教导主任两轮劈头盖脸的唾沫星子。 “你们是幼儿园小朋友吗?上高中十几岁的人了,因为这点小事打架?”年级主任,姓李,也就是刚开学时大喇叭吼赵愈走错男女生回寝路线的那位女士,戳着桌子上的呈堂供物——季寒瑞的那张涂鸦,边戳边用眼神射杀两人。 纸面上,一个脸颊点了雀斑的戴眼镜小人儿,眼角挂着泪花正在大声说着什么。 “主任,你听我解释,其实我们不是真的打架……” “又狡辩!”大腹便便的教导主任打断他,“你说你是闹着玩,有闹着玩把人按进沙坑的吗 ?!” 左晓川反驳:“那是他自己没站稳摔进去的!” “还有你,”教导主任又一指季寒瑞,“要不是我赶到及时,你是不是打算把他蒙在衣服里面打他?” 季寒瑞也反驳:“那是因为他马上吐我身上了。” 教导主任气得语塞。 年级主任李女士拿起来桌子上的涂鸦又看了看,道:“仔细看也不算是丑化……同学,你实话实说,画这幅画的用意是嘲笑同学吗?” 左晓川也看过去,他虽然恼火季寒瑞总是偷偷画画内涵他,但不论是上次办板报耍他还是这次画他哭脸,他都没有感受到真正的恶意。他倒也想知道当事人究竟是什么心态才总是招惹他生气。 季寒瑞沉默几秒,才简短地蹦出来两个字:“不是。” “那是为什么?”年级主任敲着桌面,“这位同学可能是误会你了,你现在来解释解释你的目的是什么,解释清楚了就没有矛盾了。” 这回足足过了半分钟,季寒瑞也没出声。 年级主任环臂叹气,耐心马上告罄。 左晓川察言观色算是看明白了,教导主任和年级主任也不是要诚心找他们麻烦,只是切切实实担忧学生之间有矛盾打架斗殴而已,现在抓着他们不放也是怕他们表面上否认打架,私下里又打起来。毕竟教导主任揪着他们来政教处的路上,可是亲眼目击了他和季寒瑞互相瞪视恨不得用眼神击剑戳死对方的情景。 想通原委的左晓川朝季寒瑞呲牙一笑,勾住他的脖子做亲密状,再次解释:“主任我们真的没什么过节,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小打小闹而已。” 左晓川眨眼示意季寒瑞配合一下。 季寒瑞嘴唇动动,伸手把他后脖颈一掐:“是的。” 如果不是当着两个主任的面,左晓川毫不怀疑他其实想说的是“滚蛋”。 教导主任实在拿他俩没辙,抹了把头顶光亮的地中海中心区域,朝他俩摆手:“行了行了,你俩打架的分就不用扣了,但检讨还是要写!” 正圈着季寒瑞脖子往后撤的左晓川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好险被季寒瑞拎着后颈扯起来。 “同学之间搞好关系,就算是打着玩儿也不许太过分听见没有?”年级主任不放心地交代。 “好的李主任,我们一定不会再打架了。”左晓川关门前应道。 两人出了政教处立马变脸,迅速撒开对方躲避八丈远。 季寒瑞冷笑:“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这话不觉得烫嘴?” 左晓川立马呸呸呸:“剪一条裤腿的兄弟!” 季寒瑞怒道:“左晓川,等着瞧我把你宿舍所有裤子丢去喂狗!!!” 第13章、你在里面掺老鼠药了? 按照开学之初定下的班规,违反纪律的人要搬着凳子蹲到教室后面一周,从今天起算要一直延续到两周一休的周末之后再加两天。 于是3015宿舍四人里仅赵愈躲过了流放31班边塞的灾难,以左晓川为主犯,右手边是跟着他一起吃泡面宿舍违纪的齐轩,左手边是和他疑似打架斗殴违纪的季寒瑞。 左晓川趴在椅子上写着双份检讨,摇头晃脑、苦中作乐地自嘲:“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着二百五。” 第26章 路过的赵愈摇头叹气。 左晓川放下笔双手合十:“连累你了我滴副班长~” 赵愈也双手合十作高僧状,对着他们三个“阿弥陀佛”,顺手超度了这三个惹事精。 起初三人都在最后一排蹲着,但没过几天老柴就发现左晓川和季寒瑞两人离开了第一排讲台附近老师的监视范围,上课时掐架掐得热火朝天。 左晓川前一天去挨着综合办公楼的那家小超市买了一盒盲盒卡贴,听英语课太困才从口袋里掏出来消磨时间,趴在凳子上拆封,发现竟然是三丽欧系列的,人物还挺全,左晓川不知是该哭该笑。 蹲在他右边的齐轩嘲笑他这是什么猛男爱好,没等他解释,蹲在另一边的季寒瑞也探过身。 “看什么看!”左晓川立马捂住,肱二头肌蓄势待发,只要季寒瑞敢发出笑声,他就随时暴起给他一拳。 谁知季寒瑞表情平平,指着其中一张道:“那个戴黑头套的猫给我怎样?” “啊?”左晓川拿起那张库洛米,对季寒瑞怎么会感兴趣这些的好奇心马上被顺嘴反驳他的习惯取代,“你不懂不要瞎扯,人家不是猫,是兔子!” “哪只兔子的耳朵会是三角形的?” “你不也说是头套了吗,头套是三角形的!” “那这一只戴粉色头套的呢?”季寒瑞显然不服,指着另外一张美乐蒂,“她也戴头套了,她的耳朵就是圆的,很明显是兔子。三角形的就是猫!” “库洛米人家就是兔子啊!头套可以是任何形状的!难道你戴一个粑粑头套你就是大奋吗?!” “你是坨更大的!” 从卡贴到大奋的“友好”辩论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于是两人不约而同朝对方伸出手,胳膊拧胳膊,脑袋挤脑袋,后背贴着教室后墙的瓷砖尽量不搞出大动静地厮打起来。 右边的齐轩经过几天的洗礼,已经从最初的吃惊不解进化到了波澜不惊,他深深叹出一口气,为两人日渐衰微的智商哀悼,眼不见心不烦把脸转向靠走廊的窗外,然后动作就静止了—— 窗外的老柴正背着手,一动不动地盯着这里,眉毛中间已经皱成了“川”字。 齐轩生锈的脖颈终于咔咔转动,扭头疯狂戳左晓川后背。 一只耳朵被揪着,手指缝里夹着季寒瑞刘海的左晓川忙不过来,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道:“齐轩你还敢背后偷袭我?!” “是老柴!” 扭打的两人光速分开,心虚地朝窗口看去。 一贯和蔼的老柴此刻也冷下脸,口型示意他俩出来。 左晓川和季寒瑞一前一后磨磨蹭蹭从后门出去,讲台上讲课的英语老师见怪不怪,看了一眼继续上课。 左晓川出门后就低垂着头,心里突突打鼓,想着老柴发起火来会是什么样子。季寒瑞的刘海还保持着被他抓得像鸡窝一样的状态,神色淡淡,看不出紧张不紧张。 老柴没有像左晓川预想的那样大发雷霆,手里的教案在两人脑门上挨个儿拍过,“你俩啊……”他沉默片刻,“这节课就站这里反思吧,下节课搬着凳子去讲台底下蹲着去,过后找我说明情况。” 说完慢悠悠走了。 左晓川在老柴走后沉默许久,老柴温言温语的数落他反倒比骂他还不是滋味。 ——屡教不改。 这是从小学到初中九年,他每一任班主任都会给予他的评价。他天生活泼好动,总是对一切新东西充满好奇,还有用不完的精力。上小学时的他总是觉得批评和处罚来得莫名其妙,罚过之后才知道很多事情做了就变成坏孩子了——操场的树是不能爬的、女同学的辫子是不能揪的、雪糕棍是不能塞进黑板缝的、粉笔头是不能当做子弹丢的、以及,垃圾桶是不能往头上戴的……他的闯祸方式层出不穷,以至于所有老师看到他就头疼,说这孩子没法教。 初中的时候他收敛多了,年纪渐长,逐渐从师长的强调和周围的氛围里感受到了升学压力,但他依然不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学习,他的心总是飞往走廊里、操场上,甚至是校外的广大世界。 最后的结果是,他口口声声要考三中,中招成绩却是堪堪卡着一中的分数线,好险没去私立学校。 那么高中呢,老柴是否也会对他失望? 他这三年会不会也一步步偏离轨道,与他预想的未来越来越远呢? 地那么有趣,他不想丧失选择优秀地专业院校的机会。 “我想好好学习。”左晓川泄力靠在瓷砖墙壁上。他们面朝走廊的窗户,抬头见白云晴空下掠过一只麻雀。“你相不相信?” 站得离他有一步远的季寒瑞看过来,窗外斜照进来的日光打在他整张脸上,光线很强,使他皱着眉毛。 不知是不在意还是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季寒瑞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阳光太刺眼,给我腾个位。” 说完跨一步过来,肩膀挨着肩膀。 * 左季两人自从搬到讲台与书柜的角落里蹲着后,上课倒是再没整过幺蛾子,彼此相安无事到了周五。 左晓川老老实实听了每一节课,心情好时还会把上课走神或者睡过去的季寒瑞叫回魂,当然季寒瑞本人并不会承他的情,每次清醒过来后都会怨气很重地瞪他半天,这种情形持续到周五这天,左晓川终于露出破绽,给了季寒瑞报复机会。 第27章 周五语文早读。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左晓川靠跑操提起来的精神头经历了将近四十分钟“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的无情冲刷,已经消耗殆尽,仅剩的意志力苦苦支撑着眼皮,盯着电子手表上的6:38,在“只要跳转到6;40就一头趴下补觉”和“听见下课铃就冲出去吃早饭”两个选项之间艰难抉择 ——困是实实在在的,饿也是真真切切的。 “商量个事儿呗季少?” 短暂的脑内交战后,两个选项同归于尽,“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条箴言被迫出面,使左晓川选择了向季寒瑞求助。 “哦?”睡了一早上的季寒瑞此刻神清气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帮我捎杯粥行不?昨天晚上一想到今天下午就能回家过周末,激动地半宿没睡着,我现在要困死了。”左晓川把贴着美乐蒂的饭卡推给季寒瑞——没错,老柴了解到两人上课掐架的原委后,为了让他俩长教训,勒令他们贴上了引发掐架的卡贴——季寒瑞如愿以偿拿到了库洛米。 “这会儿你知道犯困时有多难受了?”季寒瑞把饭卡丢回来,语气冷漠,“想得美,困死和饿死挑个体面的死法吧。” “见死不救,你好歹毒的心呐!”左晓川手指蘸了杯子里的水抹到眼角,假装流泪。 季寒瑞根本不care他的尬戏,下课铃一响拔腿就跑,左晓川跟他你一句我一句扯皮半天其实已经不困了,但还是追了过去:“捎一杯粥啊捎一杯粥啊捎一杯粥啊……” 两人追赶到了楼梯口,左晓川总算拽住了季寒瑞,“多买一杯粥会累死你吗季寒瑞?” 季寒瑞被抓住袖口还是继续往楼梯间里跑,“少喝一杯粥会饿死你吗左晓川?” “会饿死!” “那我也会累死!” 季寒瑞挣脱开左晓川的魔爪,迅速下楼梯。 左晓川继续追。 俩人你追我赶,从教学楼跑出来,季寒瑞怕左晓川再次揪住他,玩命地跑;左晓川咽不下这口气,也玩命的追,于是今日早晨上演“饿狼传说”的食堂大军目睹了一场奇观—— 疑似追债的两个人急速冲刺,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一举成为今早率先推开食堂玻璃转门的“哼哈”二将。 “你小子……呼呼呼呼……”左晓川上气不接下气,“体育课测50米短跑也没见你有这潜力……” “都是你那杯破粥……呼呼…”季寒瑞一手压着左晓川肩膀,一手捂着腰,“……给老子跑岔气了!” “问题是你也没替我跑腿啊!”左晓川控诉。 向来不对付的两个人自然不会一同吃早餐,动作整齐划一地朝对方伸了个国际友好手势后,默契地转头分道扬镳。 而左晓川今天有点倒霉,图新鲜买了刚刚上新的鸡蛋饼,结果难吃到无法下咽。明明表面刷了一层豆瓣酱的饼,内里摊的鸡蛋竟然是甜的!简直魔鬼! 他手里托着装鸡蛋饼的纸袋,一边吸着杯八宝粥一边穿梭在食堂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心想待会儿回班应该怎样哄骗齐轩吃完这袋味道叛逆的饼,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季寒瑞正坐在食堂椅子上,双手套着塑料袋慢条斯地撕油饼,桌上一碗鸡丝汤表面浮着油光热气腾腾。 这一刻的左晓川不得不承认有时姻缘线“增加双方相处几率”的buff有时还是挺有用的,比如这次就替他选定了最佳受害者,左晓川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正岁月静好撕着油饼的季寒瑞忽然觉得面前碗里的汤一暗,抬头看见了镜片泛着冷光的左晓川。从他的角度看,食堂天花板上的电棒管正好横在左晓川脑袋中间,活像动漫里灵感忽现的柯南。 “死神小学生”笑得春风拂面,递到他眼前一个纸袋:“季少,尝一口,贼好吃的食堂新品。” 季寒瑞本能地觉得不妙,左晓川每次喊他“季少”要么是有求于他,要么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反正准定不是好兆头,于是他一秒都没犹豫:“不尝,我现在手占着。” “不要紧不要紧,”左晓川忙不迭亲手拿竹签扎起来一块鸡蛋饼送到季寒瑞嘴边,殷勤的不得了,“我来帮你!” 季寒瑞躲开,眉头紧锁:“你在里面掺老鼠药了?” “我是像你一样歹毒的人吗?我这不是看咱俩关系最好么,齐轩和赵愈我都没给好吧!” 那块涂着豆瓣酱的饼锲而不舍地再次追到季寒瑞嘴边。 左晓川把季寒瑞烦的要命,最终心满意足地看着季寒瑞不情不愿张开嘴,叼走了那块鸡蛋饼。 左晓川已经准备好看季寒瑞想吐又不能吐的痛苦表情了,谁知直到季寒瑞嚼完咽下去,都不见他神色有什么变化,末了开口道:“勉强可以。” “啊?”左晓川呆住,他又不好直说那么难吃你怎么咽下去的,那样季寒瑞识破了他的阴谋肯定又要和他互掐,最后只好郁闷至极地把整个纸袋丢给他:“你吃着还行就给你吧,反正其它的我也没沾嘴。” 在季寒瑞又一次质疑到底是不是掺老鼠药的询问声里,左晓川气哼哼地走远了。 第14章、我趣,那不是更好嗑了! 经过一上午的煎熬期待,左晓川终于背着书包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各科老师还留了一大堆作业,但这并不能影响左晓川愉悦的心情,因为他一早就和周静打好了商量,下周一到校抄她的作业,和学霸坐同桌的安全感点满。 第28章 坐上了车,左晓川先给他母亲大人吴女士拨去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听筒里马上传出音乐和模糊嘈杂的人声。 左晓川:“妈,我坐上公交了。” “哎好嘞,”吴女士声音轻快,“知道你下午回来,我现在在超市买食材,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好!”左晓川笑得露牙,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哎对了妈,以后少做一点辣菜吧。” “为什么呀?”电话那头吴女士声音疑惑,还夹杂一句和服务员的交谈“帮我把脆骨切了吧”。 吴女士道:“你不是最喜欢吃辣的么,我还准备给你做麻辣小龙虾、毛血旺、水煮肉片呢!” 左晓川听着菜名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摸了摸脸颊又摇头:“不了,这些都不要买了,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祛痘了!” 电话那头传来吴女士的笑声:“怎么刚上了两周高中就注意起自己的脸了?前两年你出痘时我不让你吃太多辣你还不乐意,现在难道是班里有看对眼的女同学了?” “没有!”左晓川面红耳赤,他就是不想女生们总说季寒瑞比他帅而已,“我长大要脸了还不行吗?” “行行行,我儿子最要脸了。”吴女士不以为意,她也不会真的怀疑左晓川有早恋的苗头,因为从小到大左晓川有什么心事总会和她讲,小学被女生告白送礼物还红着脸给她看呢。 “那,妈,你买的东西太多了要不我在超市附近下车和你一块回家怎样?” “不需要你来捣乱,”吴女士嗔道,“我还不知道你,两周没摸手机,早盼着回家看动漫了吧?回去吧回去吧。” “好,那我挂了啊。” 经他母亲提醒,左晓川马上想起来了没追完的番。于是他插上耳机,点开了某站—— 《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 …… 回到家,左晓川拖鞋一换书包一丢,扑到自己卧室床上舒爽的伸了个懒腰,上衣下摆露出一截腰腹有点凉,左晓川毛毛虫一样往前拱两下盖住,然后掏出手机点进了qq空间。 开学第一天手机上交之前他一连加了几十个人,很多来不及备注,还保持着原始的网名,他也不知道是谁,只管翻着动态,大多是在表示终于逃离学校的喜悦之情,还有一些他以往的朋友吐槽新学校的奇葩制度,直到他翻到了id是“y市一中万能墙”的好友—— 【墙!快帮忙发出来问问这两位是谁!哇塞!哇塞!感谢老班提前发手机让我捕捉到了如此美丽的一幕!!!】 【我匿惹~】 [图片] 左晓川看见右侧那张大图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一脸黑人问号地重新看一眼,还是希望是自己瞎了,这他娘的不是他和季寒瑞吗??? 照片甚至是新鲜出炉的,拍摄时间就在今天早上,再具体一些就是他憋着一肚子坏水要喂季寒瑞吃黑暗料,季寒瑞一脸不情愿张嘴那一刻。 左晓川往下翻评论,眉头皱得更紧了。 [啊啊啊啊啊这俩人是真情侣吗,还是仅仅是直男的小把戏?] [阿伟出来死一下,我cp发糖了!] [路过的狗都得站起来夸一句般配!] 左晓川好像掉进了土拨鼠窝。 姑娘们,怎么这就嗑上了啊!!!好端端的女孩子怎么和月老一样瞎了眼啊!还有路过的狗很忙了,不要再给它增加工作量了! 好在下面总算有画风正常的了: [稿主可能要失望了,楼上的也先别激动,据我所知这俩人关系应当不怎么样。] [野生情报员出现!] [细说。] [稿主拍到的这两个人,站着的是我们隔壁班班长,坐着的是他们文委,这俩人上周三跑操时打架还被教导主任抓了,现在你跟我说他俩像情侣???当事人看见都要吐血了吧!] 左晓川看到这儿情不自禁摸了一下嘴角。 [过了几天好像是因为又上课打架,他们老班罚他俩在教室外面站了一节课。就这打架频率,别说情侣,普通同学都很难当吧!] [什么,竟然是死对头吗?] [啊,这样啊……] 一个id“封数学为淑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趣,那不是更好嗑了!] [楼上,不要小说看多了什么都想嗑。]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封数学为淑妃:[可是他喂他吃的又不是老鼠药,那可是一经推出就好评如潮的鸡蛋饼耶!你的死对头会特意让你尝好吃的东西吗?] 左晓川头顶源源不断地冒出问号??? 话题立马被一群吃货歪走了: [说起来,一楼新开的那家鸡蛋饼真不错耶。]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好吃!] [真的吗?那我下周去要尝尝!] 难道是我的味觉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吗?左晓川无不奇怪的想,甜鸡蛋上涂豆瓣酱,那他喵的和吃蛋挞蘸老干妈有什么区别? 左晓川往上划,找到最早的搅屎棍“封数学为淑妃”,越看这个id越眼熟,点开发现他俩还加了好友。 左晓川又点进聊天框。 聊天框顶部躺着一条简短的自动回复: 【你好,我是周静。】 左晓川瞬间只剩下无语。 他二话不说把评论区截图甩过去。 山里灵活的狗:【没想到你在互联网上是这样的人设。】 第29章 那边没一会儿就回复了: 【哎呀,马甲掉了~】 【别介呀,我这不是看其他人胡乱猜测你俩的关系,一会儿好得像滚一张床上的,一会儿又差得像蹲一个局子的,我替你俩辟谣呢。】 山里灵活的狗:【……你能不能别再用你那些奇怪的比喻了周姐。】 封数学为淑妃:【哎呀,小事一桩嘛,维护班级干部群体对外展现和谐团结面貌是我身为31班一员的责任,班长不用谢我。】 左晓川:……你是油盐不进呐。 山里灵活的狗:【你别心虚了,我问你另外一件事。】 山里灵活的狗:【食堂一楼靠左第三家鸡蛋饼真的很好吃吗?我怎么觉得甜咸混在一起味道很恶心。】 封数学为淑妃:【???】 【不是吧】 【你肯定买错了,他家鸡蛋饼两种口味,葱花鸡蛋饼刷一层豆瓣酱,牛奶鸡蛋饼不蘸料的。】 左晓川恍惚。 封数学为淑妃:【哈哈哈我就说肯定有内幕,你俩才不会那么腻歪呢哈哈哈哈哈哈……】 左晓川丢开手机面朝下闷进被子,无视周静一连串嘎嘎大笑的表情包,把床头的fufu玩偶捞到怀里。 至少他弄清楚一件事: 倒霉确实是他倒霉,但季寒瑞的味觉大抵是真有问题。 无所事事趴了一会儿,左晓川听见屋外开门声,接着吴女士的声音飘进来:“小川,我知道你在卧室玩手机,快出来帮妈干活。” “哎——”左晓川应一声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帮吴女士把东西提到厨房,该冷冻的放进冰箱。 吴女士叉腰站他身后,看他一头乱毛在厨房里晃晃悠悠,忍不住开口:“你怎么刚到家就开始邋遢了。这两周在新学校适应吗?学习有困难吗?和老师同学相处得怎样?” “适应,适应,”左晓川正举着毛血旺底料包咽口水,慢吞吞回答他妈的问题,“学习困难没遇上,倒是挺困的。老师同学都很喜欢我,柴伯还让我当班长呢。” “是吗,”吴女士毫不客气地拆他的台,“那天我和你柴伯聊,怎么听说你晚上不睡觉在宿舍耍杂技被抓,还三天两头的打架?” 左晓川手里的底料包“噗通”栽下去。 “妈,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左晓川苦着一张脸,“那些都是事出有因,再说打架都是那人先惹我的!” “哦?我怎么还听说是你先剪了人家的裤腿?”吴女士一脸不相信。 “我!……你也说了你是听说嘛,你是信你儿子还是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啊!”左晓川红着耳朵,狡辩不成开始耍赖。 天杀的,季寒瑞这个小心眼儿,这点破事儿说了不告诉老柴竟然背地里还是去告老师!害他丢人都丢到他妈眼前了! 吴女士抱着胳膊,哼道:“我劝你在学校还是收敛一点好,之前小学初中调皮捣蛋念你年纪小,男孩子活泼一点没什么,你爹要揍你我都帮你说好话了,现在你都快十六了还给我捣蛋,我就要和你爹一块儿教训你了。” “是是是。”左晓川点头,从购物袋里掏出来一盒酸奶。 吴女士见他敷衍,话锋一转:“你在学校的情况我可是都告诉你爸了啊。” 左晓川面色一变,但手还是很稳地撕开了吸管,决定嘴硬到底:“不怕,等我爸出差回来见到我估计都把这事忘了。” “真不怕呀?”吴女士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刚刚我到楼下时接到你爸的电话,他已经出y市高铁站啦。” 左晓川闻言手一抖,戳酸奶的吸管打了折,他慌忙往厨房外挤:“妈,我作业很多,我先去卧室写作业吧!” 吴女士劈手夺过酸奶盒:“想得美,去把葱洗了!” 左晓川qaq,所以公交车上电话里的母子情深都是演给外人看的对吗?! 左晓川忐忑不安地陪着他腹黑的妈咪在厨房准备晚上丰盛的菜品,他越看越觉得这顿饭是给他送行的。 挨到傍晚六点多,菜基本上都出锅了,客厅传出响动,左晓川飞快探头看一眼,他凶神恶煞的爸比已经进了家门,只是厨房油烟机呼呼转动的声音盖住了开门的响声。 “你爸回来了?”吴女士正在炒着最后一道小青菜。 “是。”左晓川无力地说。 “那正好,你把菜都端出去吧,我们马上开吃!” “哦……” 左晓川戴着隔热手套捧着一大碗水煮肉片狗狗祟祟经过客厅,他爹左先生刚换好居家服靠在沙发上休息。 因为左晓川是家里独生子,所以他爹今年也就四十出头,年龄并不大,忽略鬓角几根明显的白发的话会显得更年轻。 小时候左晓川总会被街坊邻居说长得像妈妈,其实他只是一双弧度圆润的眼睛更像吴女士而已,随着年龄渐长,小脸逐渐长开后越来越像他爸爸硬朗的面部轮廓,从秀气慢慢过渡到俊俏。 此刻左先生那唯一没遗传给左晓川的锐利眼睛正盯着他不省心的儿子,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左晓川和他爹对上视线心里就突突打鼓,干巴巴道:“出差回来了啊,爸。” 左先生点头,没看出来要问他罪的意思。 左晓川把水煮肉片搁在餐桌上,狗腿地弯腰伸手,比餐馆的服务生还标准地比了个请:“您出差辛苦了,这是您最爱的水煮肉片,我保证今天一口都不会和您抢的。” 第30章 他爹坐在沙发上听笑了:“怎么,最近犯事儿太多怕我揍你?” “这样,爸,咱俩打个商量,”左晓川竖起一根手指,屁股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这回怎么说也没上次偷偷烧寒假作业严重,要不别用皮带抽,你直接用手打吧!” 吴女士拿着碗筷出来:“哟,这就开始替自己减刑了?” 左先生从沙发上站起来,左晓川一个激灵。吴女士马上瞪他一眼:“两周才见儿子一面啊,饭也刚做好,不许动粗!” 左先生无奈:“我在你娘俩心中是阎王爷吗?”转身进了厨房,帮忙端菜。 等饭菜摆齐,一家三口都坐好,左晓川觉得今晚有望逃过他爹的降龙十八掌,以至于有点小雀跃,尾巴刚翘起来就被他爹瞧出来了,警告道:“好好吃饭,等吃饱了再跟你算账。” 于是周五晚上的一顿饭,一家三口吃得其乐融融,然而左先生言出必行—— 周五晚八点黄金档,左家一墙之隔的邻居津津有味地听起来这爷俩的鬼哭狼嚎。 左先生负责“狼”,左晓川践行“鬼哭嚎”。 “……爸,你听我解释啊爸!我真不是故意剪同学裤腿的!!!那是因为……” “别给我讲封建迷信那一套!晚上的泡面也是月老强塞你嘴里的?!你和泡面有个约?和同学打架怎么说?还上课打架,上课认真听讲会和人起矛盾吗?就你这学习态度还让你当班长,柴老师太信任你了吧!” “爸,你相信我,那之后几天我都好好听课了!真的!……说好不用皮带的,爸!我下周一定好好学习……嗷!!!屁股肿了就没办法坐椅子上写作业了爸!” “那就跪着写!” “妈!你快救救我啊!!!!!” 第15章、青春伤痛文学看多了吧 早晨七点,左晓川坐在书桌前一边吸鼻涕,一边愁眉苦脸地解数学题。 这要是放在平时周末,左晓川断不会这个时间点学习,就算学,也肯定是学他钟爱的地。他又不是宠爱数学要封它为妃的周静,周六早上让他写数学题还不如让他去和季寒瑞亲嘴。 等等!刚刚那句撤回,左晓川满头黑线,他已经困得口不择言了。 “坐这里半个小时,一页题都没写完,集合难道是什么很难的知识点吗?”他爹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 “把你鼻涕擦了。” 左晓川拽过一张卫生纸,目送查岗的左先生离去。 他快死了。 虽然他爹没有真的把他屁股打肿,但昨晚的每一巴掌都是实打实的疼,然而肉体伤痛比起来精神打击还是差远了。他爹揍完他之后,勒令他必须先写完作业才能出去浪,不然别想跨出门半步。 而y市一中又非常的不做人,左晓川本来以为两周一休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了,结果下一次到校由于国庆调休要整整上三周的课。 三周,三周!满满20天!!! 然而苦逼如他,还要浪费这宝贵的假期写作业! 为了他来之不易的周末,左晓川被迫发奋图强。 痛苦煎熬到下午一点多,中途左晓川利用藏在书籍夹缝里的手机偷偷摇人,在外置大脑周学霸的扶贫之下终于搞定了作业,左晓川简直想放一串鞭炮庆祝。 他堂而皇之地掏出来手机,点开从早上十点就开始活跃的群聊,群里都是他初中时的哥们儿们。几个人一早就约了出去玩,但因为他被“禁足”,所以没能赶上一起。 山里灵活的狗:【兄弟们,老子解禁了!!!】 群里立马有人回应: 【哟,你还真把作业写完了?】 【潜在的学霸啊】 山里灵活的狗:【那是因为我有学霸外挂(墨镜emoji.)】 【既然能出门了就快来】 【我们在中心广场那个地下电玩城】 山里灵活的狗:【ok】 左晓川立马拉开椅子,蹦蹦跳跳跑出去找他爹:“爸,我作业写完了!” 没人应声。 客厅转到卧室,没看到左先生的身影,倒是吴女士在阳台摆弄花草。 “妈,我爸呢?” 吴女士头也不回:“你爸出去一个多小时了。” 左晓川瞬间觉得自己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都错付了,但显然还是即将出门浪的喜悦更大一点,是以左晓川脚步直接拐向门口。 “妈,那我出去玩了。”左晓川匆匆换了鞋,抓过一顶鸭舌帽扣到头上,在吴女士“注意安全”的交代声里一溜烟消失在了玄关处。 左晓川要去的地方说起来是中心广场,但其实并不在y市的cbd区域,而是偏南区,也就是左晓川家附近一带,按照左晓川的步行速度,十几分钟就到了。 左晓川走在人行道上,身侧车辆川流不息,道路两侧商铺林立,他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脑海中课本上讲的知识点和现实生活自动照应:城市内部空间结构的那节提到:中高级住宅区交通便利,一般靠近商业区方便居民日常生活。他家的经济条件在y市这座中部十八线小城里算是很优渥那一撮,故而小区周围遍布娱乐消遣场所。 左晓川手揣兜里正为自己出来玩还能触发知识点巩固技能洋洋得意,忽而一道熟悉的冷冽声线传入耳朵: “……把我塞进一中你该满意了吧,我说了多少遍你别干涉我的生活,一个婚都离了还吃回头草的人有什么立场说我?” 第31章 左晓川向前看,找到了声音来源。那人背着一块画板,挎着帆布包边走边打电话。 “啊对对,都是为我好。真为我好就该让我去中专,我在你心里不就是那样的么……” 左晓川不由自主放慢脚步。 “我现在在哪儿?”那人呵了一声站住脚,退到路边一鞋跟蹬着商店前的大石台阶,“网吧、ktv或者夜店,你觉得哪个更符合你儿子的气质?” 左晓川不防他忽然停下来转身,没及时刹住脚,被迫出现在了那人视线范围内。 “你怎么在这儿?”季寒瑞举着手机,有些冲的语气没来得及收回去,皱着眉毛问。 左晓川只好也站住,有点尴尬的往下压一压帽檐。 ——姻缘线增加双方相处概率,好死不死又让他碰上了。 季寒瑞不管手机里男人忍无可忍的怒骂,直接掐了电话,和左晓川面对面,一时无言。 正当季寒瑞准备直接扭头走开时,左晓川及时开口:“那个,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顺路经过,恰好碰上而已。你说的内容我确实听见不少,但是我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好奇多问的。” 季寒瑞面上还是有点冷,这让左晓川忽然想起来刚开学那会儿季寒瑞也是这个仿佛空气都很烦的表情。 那时也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吗?左晓川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然有的尴尬的。 左晓川清楚,有些事情就算是无意间听到,不想透露的那个人还是会不爽,他担忧两人会不会因此留下芥蒂。 但是季寒瑞接下来的话很出乎左晓川意料:“你怎么知道问了我不会告诉你?”他冷笑一声,眉间的阴霾却无影无踪了,“请我一杯奶茶当赎金,不然杀你灭口。” 左晓川就这么稀里糊涂绕路买了两杯奶茶,季寒瑞一杯,自己一杯。 两人并肩走在喧嚷的街道上。 季寒瑞接过来奶茶,瞥他一眼:“你到底别扭什么?我很像不良吗?跟我呛了这么久,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和一个混混似的人作对,开始后怕了?” 左晓川放下那点莫名其妙的拘谨,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见过背着画板进网吧的混混,除非你告诉我里面其实藏了一把菜刀。” 两人终于恢复正常的相处模式,开始斗嘴: “我发现你这人有好几副嘴脸,开学前两天我问你怎么了,你一脸无可奉告,怎么忽然就愿意说了?” “哦,我愿意说了吗?我说要告诉你了吗?” “你踏马……” “得了,青春伤痛文学看多了吧,你以为是什么大事,我就是不想读高中,和我爸吵架。原因就是这么简单,ok?” “考上了为什么不读,你炫酷什么?”左晓川真诚疑问。 “谢谢,没想到你对我的成绩这么相信,”季寒瑞毫无诚意道,“但不好意思,艺术生降五十分录取我也没过线,我爸找关系硬塞的,这就是我俩吵架的原因之一。” 左晓川:“……”他就没见过把走后门说得如此直气壮的。 季寒瑞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可以不用操心了吧我的班长大人,我去画室要迟到了。” 左晓川被他念得一身鸡皮疙瘩:“滚,少恶心我。” 季寒瑞提了提画板的肩带,忽然歹念顿起,准备离开的脚步一转跨到左晓川面前,一手掀起他的鸭舌帽另一只手迅速柔乱了他发顶。 反应不及的左晓川扬起来胳膊没打到他,被季寒瑞敏捷躲过,还抢走了帽子:“喂,还给我!” 行道上人多,季寒瑞抓着帽子没能跑两步就被左晓川拽住了画板:“你这人越来越欠了我说!” 季寒瑞眼见跑不了,只好把帽子还给他,侧过脸示意他松手,唇边笑意很明显:“真迟到了。” 左晓川不解气地拿帽檐在他脑袋上呼了一下才撒开手:“迟到还哔哔,麻溜滚蛋。” 目送季寒瑞离开,左晓川一边嚼着奶茶里的珍珠一边想起来,季寒瑞看似浑不在意地和他讲了自己的私事,其实有意回避了一部分,比如关于“离婚”那句。 左晓川没往心里去。谁都有点不想让外人知道的隐私,更何况他俩的关系又难以定义,说是死对头但也不是真正厌恶对方,朋友的话又不够亲近。 相较于避而不谈,季寒瑞把这件事处的很高明,两个人谁也不会感觉尴尬,稍微有些情商的就知道不会刨根问底,以后该怎样还怎样。左晓川自认如果换做自己,哪怕后来想到了借口,也不会比季寒瑞这样情绪收放自如,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来的更好。 难道这就是比自己多两年阅历的区别? 他作为班长收发31班所有人的材料,曾经留意过季寒瑞的档案,他入高中时已经过了十七岁,相比正常六岁上小学的同届学生大两岁。 那么缺失的这两年是发生过什么吗…… * 夏天快要过去了。 第16章、笑话,他怎么可能去关心他 两眼一闭一睁,金子般美好的周末时光就过去了。 周一晚自习,老柴拿着笔记本进班,宣布了学校的临时通知:高一入学的第五周,也就是下下周的周一周二两天,举行开学以来第一次月考。 消息一出全班惊呼: 老师,我们才刚上两周课,什么也没学到啊! 啊啊啊才第一个月就要考试啊! 第32章 “怎么什么没学?”老柴坐在讲台上听到下面哀嚎一片,“我们政治都讲了一个半单元了,再加上往后两周的新课,三单元的课还不够你们考吗?” 第一排窗户下的左晓川举手提问:“老师,我们不复习吗?” “想多了,”老柴面向全班,“没有复习时间。你们要逐渐习惯高中的讲课进程,以后大考小考不断,除了期末考试之外都不留时间复习,课程进度是不会因为考试停下来的。所以如果有听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解决,问老师问同学都行,落下了就很难赶上了。” 左晓川忽然被锤了一下,一旁挥舞拳头的周静马上道歉:“啊真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左晓川:??? “纳尼,你们学霸听见考试的反应居然是激动?” 周静哗哗翻着数学练习册:“这可是第一次把闻哲柳踢下年级第一宝座的机会,我当然激动!要知道老娘我初中时就没下过光荣榜第一。” 她喋喋不休:“我刺探到情报,闻哲柳虽然各科成绩都很好,但听说他学数学很吃力,这就是破绽啊亲爱的!没法复习,拼的就是脑子了……” 左晓川才不管她随口一句“亲爱的”指谁,嘴角抽动道:“……所以你封数学为淑妃的原因是她能助你夺位么?” 周静一打响指:“小川子很懂朕的心意嘛!” 左晓川沉默,不,我一点也不懂你们学霸这争强好胜的心态到底哪儿来的。 他瘫倒在座位上,双目无神:“这考试也太突击了,跟扫黄大队踹门一样刺激。” “哦?”周静斜视他,“听上去你经历过?” 左晓川瞬间被噎住:“咳咳,比喻!只是比喻!” * 不留时间复习,并不代表不复习。有心在升入高中的第一次考试里崭露头角的学生们都是一边赶新课进度,一边回头看学过的知识点有无遗漏。好在刚上了两周课,学的东西也不多,复习起来并不让人感到窒息。 “啊,不行了我必须吐槽,咱年级文化部是智熄了吗?!”周四,参加完班干部例会的左晓川骂骂咧咧走进教室,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正在草纸上演算的周静没搭话,只把眉毛抬起来表示洗耳恭听。 左晓川走到趁课间趴桌子上睡觉的季寒瑞旁边,把手里那张纸拍到他桌角:“文化委员,来活了!” 季寒瑞脸在臂弯里蹭了半圈,把后脑勺对着左晓川,明晃晃表示两个字:滚蛋。 左晓川控制住了想揪他头发的冲动。 这周开学两人很默契地不提周末碰见对方的事,左晓川忙着复习巩固地,也不怎么有空和季寒瑞斗嘴,最多是实在看不惯季寒瑞在他抓耳挠腮写题时悠然自得画画,故意去找茬,滥用班长职权没收了他几张速写纸。 左晓川对着他后脑勺吼:“别给我消极怠工,这事儿就是你文委管的,下周五是高一年级演讲比赛,初赛每班抽一个!给老子准备起来啊!” 季寒瑞终于烦不胜烦地抬头,左晓川弯着腰离他太近,鼻尖不小心蹭到了他额头前几缕乱发上,季寒瑞微垂的眼皮立刻睁开了。 左晓川也没料到季寒瑞忽然抬头,俩人距离近的几乎脸贴脸,他快速直起身,吹到下巴上的热气残留着痒意。 算题的周静听见左晓川的话被吸引了注意:“下周五?年级有点不做人呐,过了下周就要考试,谁有心思忙演讲啊。” “就是说啊……他们下决定之前没有协商过么。”左晓川摸着下巴,压下心里那点异样,跟着吐槽,“主任还要求班长多做动员,写稿和讲稿最好分开,叫班里多征集几份稿,挑出来最优秀的。这不是明摆着难为人么,一份都不容易找好吧!” 终于季寒瑞被他的吵吵嚷嚷驱走了所有睡意,捏起眼镜腿戴上,端详那张纸条:“怎么又是想?年级文化部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这不是正好,”周静道,“之前板报搜集的文案可以重复利用了。” 季寒瑞把纸条塞进文具盒,眼镜一摘重新趴下睡觉,只差脑袋上顶个提示框:【您的队友已下线】 “你给我等等?!”左晓川见季寒瑞又要睡,走上去扳着他的肩膀,“怎么安排你还没说呢?” 季寒瑞脸闷在袖子里声音不甚清晰:“着急什么,等下周都复习的差不多了随便找个人顶上行了。” “行个屁!”左晓川半蹲从季寒瑞腋下伸臂,强行把他从桌面上撕下来,“你作为文化委员就是这么处班级事务的?都不打算提前在班里通知一声?” “我社恐。”季寒瑞眯着眼睛看他,没了镜框遮挡,他狭长的眼型随着眯眼的动作形成一道勾人的弧度。他欠儿吧唧道,“顺便,你难道不觉得两个男的这样有那么亿点暧昧?” 左晓川只顾着恨铁不成钢,这才注意到两人上半身几乎完全贴在一起,而且是他单方面纠缠,于是瞬间撒手:“你踏马…少恶心我!” 周静在一边笑得想死。 晚自习上课前左晓川在班里传达了演讲比赛的通知,连续四天的赶新课补老课夺走了高一新生蓬勃的生命力,故而如左晓川预料的那样,班里同学对演讲比赛都兴致缺缺。 “真的没人想写稿吗?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就当成考场作文练手也行啊,真的没人了吗?那讲稿呢?也没人?” 第33章 左晓川环视全班,有人眼神乱飘,有人低头写作业,就是没人看讲台上的他,一连串的问话过后班里陷入沉寂。 左晓川叉着腰站在讲台上直叹气,这宣传动员的活儿应该是文委的事,季寒瑞一句轻飘飘的“我社恐”就再也不闻不问了,他气个倒仰还得咬牙切齿的接过来管。现在看来倒是这奸人避免自己陷入这种尴尬境地,故意换他来承受这压力。 笃笃笃的敲桌声,季寒瑞吸引了左晓川的目光后举手:“演讲稿我写。” “哎好,文委做榜样,还有没有人想要写稿或者上台演讲的?”左晓川接了这个台阶,心道季寒瑞还算有点良心。 底下有人抱怨:“班长,真不是我们不想参加,学校安排这时间怎么可能忙得过来啊!” “就是就是……” “文委人家那是不听课不写作业才有时间写,我们怎么向他看齐……”戴胜阴阳怪气。 “哎哎哎可以了啊,”左晓川听到这句立马拍手示意全班安静,“也没强制要求你们参加,考试在即,你们有压力我也解,实在没人愿意来我自己上。不过希望以后遇见这种活动大家积极参与好吧?” “好的班长!”后排的齐轩带头大喊,其余人稀稀拉拉的应声,然后低头继续写题了。 左晓川从讲台上下来,到后几排找赵愈。 赵愈桌面上摊着本政治习题册,一手握着笔,另一只手藏在桌子下面,像只偷感很重的虾米。 左晓川走到他旁边,正弓着腰看小说看得起劲的赵愈吓得一弹,抬头看到是他呼了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老柴又来了。” 左晓川好笑:“这个‘又’字就很灵性,你之前被老柴抓过?” 赵愈叹气:“是啊,我这本书的上部就被收走了,我还没看完呢……搞得我看下部时要不停猜前面发生了什么。” 左晓川调侃他:“你就不会不看么……” “不行啊——”赵愈抱着脑袋,“老师讲课过山车一样,我实在听不懂,干坐着又容易犯困,只好看小说了……” 赵愈和季寒瑞一样是艺术生,只不过他要艺考的方向是播音主持。入学时分数线降五十分录取,赵愈的知识储备相对于班上其他人差上一截,一节跟不上,节节跟不上,久而久之就厌倦听课了。 季寒瑞上课睡觉的原因大概也在此,左晓川心想。 赵愈手心捂着额头,苦笑道:“老柴也是真幽默,我和他求情说这是精神食粮,他说这是心灵鳖汤。” “噗!哈哈哈哈哈……”左晓川乐出声,“那既然你也学不进去,要不下周五你来参加初赛演讲吧?你学播音的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赵愈露出为难的神色:“抱歉晓川,真不是我推脱,是这样,咱年级里学播音的艺术生很少,一共才九个,六个女生三个男生。演讲比赛有初赛复赛决赛三场,负责管我们的老师说趁这个机会锻炼一下我们的能力,让我们轮番主持,主持人要一男一女,我们三个男生都要上,我正好是初赛的主持人。” 左晓川十分不解:“我的天,我只知道有初赛肯定有决赛,没想到还有复赛?就这离谱的时间安排竟然还分了三场???咱学校到底是重视还是不重视这破比赛?” 赵愈也表示无奈。 左晓川想让赵愈演讲的企图失败,坐回位置上后很是无精打采。 周静做题的间隙看见他兴致不高,伸肘怼他一下:“找不到人你就自己上呗,咱31班班长自信放光芒还怕个演讲比赛?放心大胆地上台把你这张帅脸360度无死角展示给所有人看!” 左晓川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有点失望。大家对演讲比赛的热情多一点就好了。我知道不能妄想他们在快考试前积极参加和学习关系不大的活动,但是、但是说实话时间真的那么赶吗?只是抽出时间写一篇八百字的演讲稿,或者练习几遍朗读,没有那么难的吧,何况也不是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学习……啊,抱歉,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要和闻哲柳比,压力的确很大……” “嗯,我知道你不是说我哈,“周静歪头想了想,语带笑意,“班长就是集体意识太强了嘛,班里其他人的荣誉感不像你想象中的强,失望是当然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把话说出来心里会好受很多。”左晓川缓缓趴下,两只胳膊圈起来,把脸埋在中间,语气低落,“今天如果他们不是抱怨而是积极想办法,哪怕是集体向年级反映、递意见书我都会全力支持的。可他们都表现得事不关己,让我觉得我这个班长没什么用处。” “你换个角度想,上一周你不是还在自责班里积分被扣太多吗,演讲比赛要是拿到名次了是可以加分的。你努把力,拿个一等奖回来,算你将功补过呗?” cos鸵鸟的左晓川无声地“哦”了一下,显然没有拿一等奖的信心。 周静老母亲一样拍拍左晓川头毛乱翘的脑袋:“别丧了,等我抽空也写一篇稿子,和季寒瑞的参考着看。” 左晓川终于从胳膊上露出脸来:“谢谢你,周静。” 左晓川一直半趴着所以不知道,坐在他斜前方的季寒瑞今天晚自习竟破天荒的没有歪三倒四地画画,而是坐姿端正,盯着桌上的课本不知在思量什么。 * 9:30晚自习下课,左晓川慢吞吞走在学校东环道上。 第34章 刚开学那会儿在年级主任的大喇叭吼魂之下学生们畏畏缩缩,很听话地男女生分开走。可时间一长,监管松懈后小情侣们就放飞自我了,东环路两侧梧桐树枝繁叶茂,月光照不到的树阴里男女生牵着小手,趁无人注意偷偷亲一下 ——分明是自以为的无人注意。恰好走在一对情侣身后的左晓川表情扭曲。 他三步并作两步从树下阴影里走出来,走进月辉里时轻松不少。 他替人尴尬的绝症又复发了,那俩如胶似漆的小情侣,脚上的确有红线,可惜都不在对方身上。 这世风日下啊…… 为了避免再次成为树影下硕大闪耀的“灯泡”,左晓川一路上都不停地远离路旁的梧桐树,不知不觉走成了斜线,肩膀“嘭”地撞上了人。 “啊,对不起同学!”左晓川连忙回头道歉,被撞的人侧过头,额前碎发遮眉,肤色冷白,镜片折射出微弱月光。 是季寒瑞。 “……哦,是你就算了。”左晓川心情不佳,没打算和季寒瑞杠,继续埋头走路,虚空中的姻缘线在身后拖拽拉长。 季寒瑞也很反常的没有开口呛他。按照正常的情况发展,早在左晓川撞上他时,他就该出言嘲讽类似“你现在已经退化到直线也不会走了吗”的话了,但这次季寒瑞跟在左晓川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手插在口袋里一直默不作声。 从勤学楼到男生宿舍也就几百米的距离,左晓川从东环路拐弯,再走几步就进宿舍楼的时候,身后的季寒瑞快走两步绕到他前面,一手握拳伸向他。 左晓川迅速截住他的拳头:“不想打架,让开。” 季寒瑞:“……” 他深吸一口气:“我是想让你伸手,给你个东西。” 左晓川将信将疑,横跨一步绕过他继续往前走,特意避开季寒瑞伸到他面前的那只拳头:“不会是整蛊蟑螂什么的吧?” 季寒瑞彻底无语。他追上去,干脆一把拽过左晓川的手腕,把一路上攥在手心里的糖恶狠狠拍到他掌心:“今天买太多了,吃不完扔了不如喂狗。” 季寒瑞放完狠话拔腿就走,左晓川看着手心里彩色玻璃纸包裹的晶莹糖果,露出了晚自习以来第一个真实的笑:“你跑什么?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竟然还吃这种透明水果糖?” “还有,你内涵谁是狗呢!” “谁叫谁就是!你才是幼稚鬼,走路都能撞到人!” ——你才是幼稚鬼,总是自信地对自己、对周围所有人抱有期待,如果失望太多次你还会如此自信吗? 季寒瑞一整个晚自习都在想如何借递糖的机会用嘲讽的语气讲出来这句话,但话到嘴边才发现这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嘲讽,而像关心,于是他直到临头也没有说出来。 笑话,他怎么可能去关心他。 第17章美国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曾表示 考试,带给学生的不仅仅是精神压力,还有呈指数型增长的课后作业,老柴所谓的考前不复习仅仅是指课堂上老师不会再重复已经讲过的知识点,而各科单元测验卷还是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飘到了课桌上。 周三下午两节固定的自习课结束,全班同学长呼一口气——数学限时训练终于结束了。 周静从外面回来,手里抓着几张答案纸,站到讲台上对全班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去办公室晚了,剩余的答案很少,只能投影到电子白板上大家抄一下了。” 一时间所有人眼里失去了高光。 虽然数学答案相比其他文科科目的字数少许多,但大题的证明推导过程可谓是密密麻麻,抄写下来简直瞎眼。 周静回到座位上,左晓川幽怨地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抄写大题对我们这些学渣来说相当于惩罚?” 周静奇道:“你总不能一个公式都写不上去吧。” 左晓川把卷子最后两道只写了“解”的大题展示给无情的数学课代表看。 左晓川:“……我讨厌淑妃。” 周静:“……去专宠你的地吧昏君。” “可是为什么答案不够啊,油印室打印的答案都是按照全年级总人数加一百份的啊!” 周静抱臂:“当然是因为有的班级多拿了。课代表经常会多数几份答案备用,有人干脆抽走一沓,根本不数。” 小左同学默默举手:“那去其他班把多余的要回来不就得了?” 周静缓缓伸出了大拇指:“没个社牛晚期想不出来这点子!” 几分钟后。 左社交恐怖分子晓川背负着全班的希望逡巡了整个楼层,搜刮了几十张答案。 左晓川走到36班门口。亏得周静整天念叨,他现在看到36班就能立刻联想到闻哲柳。 他刚探头准备询问坐在班门口的同学有没有多余答案,迎面走出来一个瘦高的男生。左晓川自己一米七八还在长,这哥们比他高一个头顶,肯定过了一米八,只是长相未免太秀气,尤其是眼睛,眼梢微挑、睫毛纤长,属于一眼漂亮而不是俊俏的那种类型。 左晓川光顾着羡慕人家身高,一时忘记了一中江湖传言里“闻哲柳”和“秀气”的绑定关系,想都没想一把拉住了即将擦肩而过的漂亮男生。 “哎——同学,你手里的答案是……?” 左晓川和他对视时才发现这个男生眼圈发红,于是瞬间撒手站直。 第35章 男生一身校服穿得板板正正,一看就是那种全心思学习不擅长社交的乖学生,忽然被搭讪愕然了一下:“哦……是我们班领答案时数错份数了,我打算还回办公室。” “哎那再好不过了,我们班缺答案,正好给我吧。”左晓川道。 男生把手里的一叠答案递给他——用的双手。 左晓川也跟着毕恭毕敬双手接过,觉得这场景莫名有点喜感。 “对了同学,可以冒昧问一下你们班闻哲柳这次测试的成绩吗?”左晓川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顺口替同桌打探情报。 男生犹豫一下才道:“……一百三十五。” 左晓川双手合十表示感谢,扬起一张灿烂笑脸:“谢了同学,代我向你们班闻哲柳恭喜他再获高分!顺便也祝你尽快开心起来。” 左晓川问到了成绩也凑够了答案,打算立刻回班告诉周静,刚走两步身后传来那个男生不大不小的声音:“那个……我就是闻哲柳。” !!! 左晓川差点儿左脚绊右脚摔个跟头。 “啊?咳、咳咳咳咳咳,”左晓川一连串惊天地泣鬼神的干咳,捂住嘴巴缓解尴尬,“学霸对不住!我真不知道是你本人!!!刚刚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替我们班第一问问,她很关心你的成绩。” 闻哲柳笑容勉强,朝他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很在意。 左晓川回班瘫到座位上,语气沉痛对周静道:“我刚刚经历了我社交史上的滑铁卢。” “怎么讲?”周静一边龙飞凤舞地在卷子上画对号一边问他。 “你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周静:“……好消息吧。” 左晓川:“好消息是我问到了闻哲柳的数学成绩。” 周静立马来劲儿了,双眼发亮:“多少多少?” “一百三十五。” 周静像戳破的皮球一样立马瘪下去,她抓起自己132的数学卷子在左晓川脸前抖:“这算什么好消息?” 左晓川看着那132,没敢说闻哲柳估计对自己的分数不太满意,看上去快哭出来了。 “别急,没有对比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好消息。”他按下周静的卷子,“坏消息是我不小心问到了闻哲柳本人,并且供出了你。” 周静:“……”她自闭了。 “还好,”周静抱着胳膊自我安慰,“只是一道小题的分差,不能证明谁比谁学的多……” “但是你竟然不知道闻哲柳长什么样?!”周静回过味儿来,瞪着他,“这种史诗级尴尬的艺术手法你是怎么从容演绎的?” 救命!左晓川双手捂心口,周姐的怼人修辞又升级了!他决定转移话题:“你觉得闻哲柳长得帅吗?” 聊天也不忘订正卷子的究极学习脑周静甩给左晓川一个白眼:“我夸他帅他就能把年级第一的位置让给我吗?” 周静摸摸下巴,她一心两用,分在卷子上的心思多一点,所以讲话内容逐渐跑偏:“那小子不能叫帅,应该叫美。上周我看y市一中表白墙上给他告白的人没拉郎cp的多。显然,广大女同胞已经意识到了这种一看就有次元壁的帅哥应该和他同次元的人配对,于是各路小群里盛传勤学楼北楼31班文委和36班学神的虐恋情深,有些版本里某左姓班长的身影时常出现……总之,我们y市一中有自己的燃冬!” 左晓川起初还想阻止周静讲下去,但看到斜前方的季寒瑞已经丢了铅笔转过来听得津津有味后,彻底放弃挣扎,最后被雷得外焦里嫩。 左晓川一脸超脱的漠然:“……这些人不好好学习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季寒瑞倒是完全不在乎,仿佛听的是与他不相关人的八卦,还饶有兴趣指着左晓川问周静:“为什么他是插足的第三者?按来说不应该我俩更熟?” “都说了是拉郎啦,一切故事基于人设的可塑性嘛……学霸x校霸什么的,虽然小季同学表面看上去人均欠他二百万,实际上很遵纪守法就是了……其实,”周静看着左晓川,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也可能是你不够貌美?” “貌美是形容男生的吗??!”左晓川指着自己的脸,三观尽碎,“在这种方面我可以让给别人的谢谢!!!” 周静乐地直拍桌子,毫无诚意地安慰他:“你不要灰心,其实很多女生站了你的潜力股,现阶段你和小季小闻不在一个图层只是因为几颗青春痘罢了,她们一致认为你脸上没了痘痘肯定帅的惨绝人寰,现在已经替你征集了不少治痘良方了。” 左晓川余光瞥见季寒瑞笑得欠揍,恼羞成怒:“笑屁啊!季寒瑞你就不能学会儿习吗!” “说得好像你很爱学一样!” “起码我学地了!”左晓川抖着自己的地习题册,那本册子都被他翻卷边了。 季寒瑞并不想跟他讨论有关学习的一切,因为他自己一窍不通。于是从桌子上抽出几张稿纸拍到左晓川面前:“后天晚上的演讲比赛你最好还记得。” 左晓川继续喷火:“你他喵也知道演讲比赛是后天,一份稿子抠抠搜搜写了快一个星期!” 他抓起来季寒瑞写的稿子粗略翻了翻,别看季寒瑞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写出来的字倒是工整。 但是内容就令人无语了:“…就连美国五星上将麦克阿瑟都曾表示……你是搞笑的么季寒瑞?!” 第36章 季寒瑞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抱臂看着他,“实话告诉你,之前黑板报上也是这么写的。” 左晓川立即向周静求证。 周静看了两眼:“嗯,确实,这两句出自我手。” 左晓川:“……”他突然就对周静的那篇稿子丧失期待了。 左晓川一想到后天晚上就要赶鸭子上架去演讲,顿时无力,连谴责这俩人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认命把稿纸翻到第一页,扫雷一样一字一句检查季寒瑞还有没有诸如“麦克阿瑟”一样的逆天发言。 季寒瑞的作文水平着实不敢恭维,左晓川通篇看下来觉得结构很散,拼合的痕迹很明显。 出自周静的语句很容易辨识,像是“我拒绝任何一片绿叶在我之上遮蔽我的光辉”和“拼死冲杀的由当然是为自己夺取一块精神栖息地”这种霸气外放的肯定出于周姐卯足力气要夺第一的心,再比如“誓为国之栋梁”这样的话也绝不是亲口说出“我就是不想上学”的季寒瑞会写的东西。 左晓川笔尖停在一处“未来和梦想,这些绑定在一处的虚妄本不值一提”上,这句话在全篇宣扬正向积极的语句里显得格格不入,但左晓川可以笃定这才是季寒瑞心中所想。 圆珠笔尖悬空在那句话上方良久,左晓川叹口气,终于还是下笔划掉,这种负面的情绪肯定不能出现在演讲里。 ……那么出现在某人的心里呢? 左晓川抬头瞄了季寒瑞一眼,他百无聊赖地支着头,自动铅笔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也是,让一个对学习丝毫没有兴趣的、普遍意义上的差等生,去围绕学习写有关希望与梦想的话题,就像让瞎子数星星一样强人所难。 但他没有立场劝说季寒瑞“迷途知返”这样的话,因为他自己对未来的期许也飘忽不定,他说自己热爱地,想要考一所地专业优秀的大学,可他根本没仔细了解过哪所大学的地专业最好,即使知道了也肯定考不上。十八线小县城里很难出顶尖学霸,从小的教育方式和接触到的世界与经济发达地区的小孩不同所造成的差距不是靠苦读书就能弥补的,y市已经连续好几年没出过清北的学生了,他这种中游小辣鸡能上个本科就不错了。 想到这儿,左晓川又长叹一声,所以说啊,他也很讨厌思考未来和梦想这种东西啊,会让人心情变差的! 第18章、闭嘴,黑道大小姐! 季寒瑞那篇别扭的演讲稿最后还是让周静抽空加工改造好了,全篇积极向上又红又专,左晓川读完觉得可以当入党申请书用。 离周五演讲只剩下一天时间,赵愈也跟着着急,死马当活马医拉着左晓川进行赛前突击练习。 第二节下课大课间,赵愈从后排漂移到左晓川身边问他:“单元小测订正完了?” 左晓川看一眼惨不忍睹的英语答题卡,镇静地摇头:“卷子死很久了,我杀的。” 赵愈噗地笑出来:“不想订正先放下。赛前发声技巧练习最后一节,快跟我来。”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书。 左晓川这两天看见《播音主持语音与发声》就胃疼。 不过在赵愈这个接触过专业知识的半个内行指导下,读稿子效果的确比他自己一个人瞎琢磨强得多,起码赵愈能注意到一些他关注不到的细节。 、 “好,气息很稳,情感也很充沛。”赵愈点评道。 走廊上,两人趴在窗户口,胳膊支在窗框上吹着入秋微凉的风,一遍遍纠正读稿的语气起伏。 “现在只剩最后一点点瑕疵了,你读稿时语速总是不自觉加快,个别字吐的不清晰,再来遍试试。” 左晓川放慢语速又来了一遍。 “完美!”赵愈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只要你上台不紧张,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 左晓川比了个“噢耶”的手势。 “要是有个录音设备就好了,”左晓川摸着下巴,“这样我心里更踏实。” 赵愈也捏住下巴附和:“的确,自己听和别人提示是有区别的。” 两人转过身靠着墙壁,一边低头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鞋子,一边凹造型思考。 一双踩着vans黑白棋盘格帆布鞋的长腿经过,左晓川不假思索地一个利落滑铲拦住了来人的去路。 “季少,”左晓川牛皮糖一样粘上去,亲亲热热搂住季寒瑞肩膀,“商量个事儿呗?” 季寒瑞现在听到这个称呼就生性头痛,把他的爪子扒拉下去转身进班,“有屁快放。” “江湖救急,想借你手机录个音。” 季寒瑞坐回位置:“真是幸运,手机在宿舍里没带出来。” 左晓川遏制住听到他欠揍语气想打他的冲动,继续争取:“那晚上回宿舍让我用用呗?” “哦?凭什么我要冒着被收手机的风险让你用,我有什么好处吗?”季寒瑞翘起二郎腿。 左晓川磨牙,他就知道求季某人办点事要扯皮半天。 “肉偿!”左晓川撸起袖管,比了个割腕放血的动作。 季寒瑞默默往后平移了几厘米:“我对你的肉体不感兴趣。” 左晓川根本没意识到两人对话不在一个频道,拍桌威胁道:“信不信我向政教处检举揭发你私藏手机!” “呵,得不到就毁掉,男人。”季寒瑞高贵冷艳地一环胳膊,“拿手机算重大违纪,一般要返家一周思过。正好我想不出来请假离校的由,谢谢你打开我的思路。另外,提醒一下,班级积分不多了班长。” 第37章 左晓川听见积分就要吐血,这叫什么,死猪不怕开水烫!说不定季寒瑞巴不得学校快点开除他,好让他回家整天画画! 左晓川再次邦邦拍桌:“那我必然不能让你得逞!思想极其不端正,毫无上进心和集体荣誉感!” “威逼”对丧系青年毫无作用,左晓川只好换成“利诱”: “明天早餐请你鸡蛋饼。” 季寒瑞抱着胳膊摇头。 “加上中午一顿食堂三楼的鸡排饭!” 鸡排饭20元一碗,是y市一中食堂里价位最高的午餐。 季寒瑞:“我考虑一下。” “再加晚上的小馄饨行不行?” “成交。” ………… 左晓川:“——你就是想坑我钱吃白饭吧!!!” 季寒瑞塞住耳朵佯装熟睡。 *** 大脑织造梦境往往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并且往往在人出其不意时以匪夷所思的方式重现某段记忆。 就算开学那会儿左晓川第一次看见自己和季寒瑞之间的那条姻缘线时眼珠都快瞪出来了,经过一个月的时间洗礼他也早就适应了目前的状况,毕竟季寒瑞从来没有表现出来那方面的倾向。 而深层记忆是擅长背刺的——潜意识趁他沉入睡眠,编织出的梦境再次狠狠挑拨了他脆弱的直男神经。 恍惚间他还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忽然一群武打电影里批量生产的黑衣人纷纷向他跑来,而他身手敏捷,仿佛一顿吃了十个甄子丹,一拳一个小朋友,飞起一脚踹翻一片。 身后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他不及侧身躲避,听见另外一个黑衣人道:“住手!柴老大吩咐不得伤及性命!” 片刻的松懈立即被敌人抓住了破绽,黑衣人一拥而上,左晓川顷刻间被反剪双手黑布蒙头带走。 左晓川一语不发,“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这种一看就是为了混电影时长的台词他是不屑于说的。 正在做梦的人几乎不会有空隙去琢磨梦境内容的合性,如果感到违和那就代表做梦的人马上要醒来了。而左晓川还深陷睡眠,所以头套被摘掉,看到班主任柴道煌的脸时,他没有感到丝毫不妥,还产生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此时他身处一间暗沉的小屋,老柴逆光坐在一把红丝绒高靠背交椅上,一双眼睛沉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指间点燃的雪茄亮着星点红光。 “跪下!” 身后的黑衣人踢了他膝盖窝一脚,左晓川扑通一声跪地。 “知道为什么被带到这里吧。”高座上的老柴发话了。 潜意识自动为左晓川补全了剧情链,他是警察卧底,现在被黑.帮发现了身份,马上要领盒饭了。 左晓川压下心中对死亡的恐惧,表面十分镇定,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讲出了逼格顶满的台词:“说那么多干什么,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哈哈哈哈哈哈……好,很有骨气。”逆光而坐的老柴边拍手边称赞,向前倾身道:“你可以不死,但条件是你要心甘情愿迎娶我孙女。” 左晓川猛然抬头。 不可能!他堂堂正道之光怎么能娶黑帮老大的孙女! 不等他反驳的话出口,黑暗之中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身黑色作战服穿得笔挺。高帮皮靴踩在地面上铿然作响,他走到左晓川面前缓缓弯下腰,窗口透过来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皮肤冷白,额间黑发细碎,一双狭长的眼睛沉如深潭盯着他。 是没戴眼镜的“黑帮老大的千金”版季寒瑞。 耳边几声金属碰撞的脆响,冰凉的手枪抵在了自己太阳穴,左晓川呼吸都要停止了。 季寒瑞一面拿枪抵着左晓川,一面不断凑近,两人双唇间距离不断缩短,气息交错:“怎么样左警官,敢娶我吗?” 左晓川剧烈挣扎起来:“我今天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都不可能娶你的季寒瑞!有种你就一枪嘣了我!” 抵着太阳穴的手枪突然发出定时炸弹的滴滴声,左晓川一惊,猛地睁开眼! 宿舍天花板映入眼帘。 左晓川脑袋一动,感觉到眉骨蹭到一块坚硬的物体,电子闹钟正在发出滴滴滴的响声,他伸手掐掉。 靠!左晓川双手抱着闹钟脑袋放空半晌,突然嘭地折起身 ——什么破梦!!! 随即下身的动静让左晓川僵住了,下一秒整张脸“腾”地燃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正常现象!青春期正常现象!! 左晓川一口气做了十个仰卧起坐。 闹钟响声和左晓川的动静让宿舍其余三人也悠悠转醒,和他床铺相连的2号齐轩被摇醒,抬起脑袋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左晓川跳下床心虚地瞄一眼刚坐起来的季寒瑞,结果瞄到了他没戴眼镜的脸。 左晓川立刻十分胃痛地转开眼,崩溃道:“季寒瑞你能不能戴上眼镜啊!” 刚睡醒的季寒瑞:??? 有猫饼? 左晓川火速洗刷穿戴完毕,一溜烟跑出了3015。 * 跑完操早读进班,左晓川一看见站在讲台上的老柴就想夺门而出,后退一步“嘭”地撞上了跟在身后的季寒瑞。 “嘶……”季寒瑞捂着被左晓川后脑勺磕到的鼻子,咬牙切齿,“你今天早上吃错药了?” 第38章 “闭嘴,黑道大小姐!”左晓川头也不回地怒斥,气哼哼迈步进班。 季寒瑞:“……?” 一整个早读,左晓川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梦里的情节,每次想到最后那一刻就浑身冒鸡皮疙瘩。 “咦——”左晓川猛一抖,烦躁地抓抓乱翘的头发梢。早上跑得急,他连镜子都没照,头发就更没梳了。 他现在怀疑姻缘线还包含魔法buff了,会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以逆天的方式创死他那种。 直到早读结束,左晓川也没背下来英语老师要求要背诵的作文范文,只记住了3500词汇里的一个单词: unbearable adj.无法忍受的 的确很无法忍受,谁来把季某人从我的脑子里叉出去啊! 下课铃响后左晓川也没有角逐“饿狼传说”领衔主演的心情了,兜里揣着饭卡,无精打采地下楼。 走一段,背后传来脚步声;左晓川停下,身后的人也站住;再抬步走,后面的人又跟上。 左晓川恼火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呵呵,”季寒瑞冷笑两声,“也不知道谁昨天说要请我吃早饭呢。” 左晓川瞬间哑火。他被梦里胆敢调戏他的“黑道千金”气懵了,顺带迁怒了现实里无辜的季寒瑞。 他瞪着眼前这张表情拽得跟驴要踢人似的脸,越看越不顺眼,觉得他一点也不无辜,迁怒就迁怒了咋地! 左晓川心想,如果最初自己看季寒瑞不顺眼是出于对姻缘线的逆反回避心,那么后来他俩互喷互撕不断只能归结于性格对冲,他看不惯季寒瑞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季寒瑞不解他热血上头上蹿下跳,所以几乎是一搭上话就要出言挑衅对方。 左晓川好奇得要死,如果月老的红线真的像神话传说里那样威力大到连刺杀都不能斩断姻缘的话,那未来将要发生多操蛋的事情他才会和季寒瑞“王八盯绿豆——看对眼”。 难道是恐龙复活? 还不如老柴哪天退休了无聊,心血来潮统一黑白两道,当上了godfather大手一挥把他俩打晕送入洞房来得靠谱。 左晓川一路想着事情气呼呼走路带风,殊不知季寒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满头乱翘的呆毛偷笑了多少回。 鸡蛋饼当然还是要买,左晓川心里虽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窝火尴尬,但遵守约定这条做人基本原则不能丢。 “咸的和甜的,吃哪个?”左晓川一手拎着一袋饼,举到季寒瑞面前。 “我就不能选择把它俩掺一起吗?” 左晓川想起了不太美妙的记忆:“那是什么鬼味道!?” 季寒瑞怀疑地看他一眼:“你之前非要我尝那次不就是这么做的?” 左晓川:“……”他总不能说是食堂阿姨拿错了,他觉得太难吃才坑他尝的吧。 左晓川梗着脖子道:“……我今天不想那么吃。” 最后左晓川问窗口要了个空纸袋,把两份一甜一咸的鸡蛋饼匀出来装一起给了季寒瑞。 两个口味放一个袋子季寒瑞尤嫌不够,左晓川看着他拿竹签以调绘画颜料的手法潇洒地搅匀蘸料,一言难尽道:“你吃蛋挞不会还要抹老干妈吧?” 季寒瑞看他一眼:“难道你真是天才?” 左晓川:“……” 你味觉没救了。 第19章、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说是一天三顿饭,但季寒瑞也没真让左晓川请够三顿,中午以“和你面对面吃饭鸡排都不香了”为由拒绝同左晓川一路,晚上被左晓川强行拉去吃了碗馄饨。 “这么热的天非要我吃馄饨,你居心何在?”季寒瑞手里攥着纸巾揩了揩额头的汗珠。 中部城市,夏末初秋的天气反反复复,昼夜温差加大不说,还会有那么几天闷热难耐,到了傍晚也不行。 左晓川和季寒瑞两人中间隔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相对而坐,校服外套双双被撂到一旁座椅上,里面的短袖不出意外都是自己的私服,暗戳戳反抗校规权威。 季寒瑞看着对面左晓川亮橙色的短袖衫,心作用下感觉周边温度又增加一度,偏偏亮橙色的人嘴巴还喋喋不休:“什么叫我居心何在,昨天晚上不是你自己答应的馄饨成交吗?热是你该,谁叫你不要钱一样往汤里面倒胡椒粉。” 左晓川从下决心治痘开始,很少再吃重油重辣的食物,就连胡椒粉这类调料也包括在内,但似乎效果不佳,再这样下去他就只能咣咣咣买一大堆治疗青春痘的护肤品药品了。 不能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当然憋屈,是以看季寒瑞毫不顾忌的狂撒胡椒粉他有点郁闷。 季寒瑞吃饭时话比较少,没继续和他杠,摘了眼镜擦鼻梁处的汗。 左晓川从早上起就见不得他不戴眼镜的脸,不着痕迹地错开目光,掩饰什么一样捞了口馄饨,余光却忽然瞥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经过。 左晓川放慢了咀嚼动作仔细辨识,的确是认识但不熟的人——36班的闻哲柳。 闻哲柳这样的三好学生模范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没穿校服,而是白衬衫打领带,黑西裤衬得腿修长笔直,一身正装感觉能即刻拉去人才市场竞聘。 “哇哦,”左晓川咽下一口馄饨,朝对面的人挤挤眼,“季少,你绯闻cp换身衣服挺有气质啊。” 季寒瑞回头看一眼远去的闻哲柳,又看一眼左晓川,凉凉道:“请摆正你的位置,某左姓班长,你不过是我们感情的第三者,不要想入非非。” 第39章 左晓川转回目光,心说还给你演上了,就见季寒瑞抓起旁边的醋吨吨倒了半瓶,目瞪口呆:“你是想要害死你味蕾全家吗???” …… 晚上七点演讲比赛开始,地点在学校演播厅。高一年级干脆宣布取消了晚自习,刚入学没多久就被月考唬得愁眉苦脸的高一新生终于感到了久违的悠闲,吃完饭都不着急回教室,在校园里溜达着消食。 左晓川和季寒瑞两人一路吵着嘴走出食堂,就见距离食堂不远的人造小池塘那里围了一群学生,外圈的人甚至踮起了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看,女生居多。 左晓川停在食堂门口台阶上,把手掌搭在前额做瞭望状:“那里干什么呢,有人跳湖啦?” “你积点口德吧。”季寒瑞兴趣不大,先他一步下台阶。 左晓川两步跳下台阶赶上他,把他后颈领子一扯:“你整天对身边发生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小心抑郁了。走,快去看看!说不定是池塘那几只鸭子生小鸭了!” 左晓川无视季寒瑞“我警告你多少次不要扒拉我”的抗议,拽着他凑到人群旁边,借着身高优势视线越过前面的女生头顶,往包围圈里看,发现被围观的既不是跳湖的人也不是新生的小鸭,而是拘谨到耳尖通红的闻哲柳。 除了闻哲柳还有两个老师一个摄影师,摄影师正在调试设备,两个老师站在闻哲柳身边。 被两个老师左右护法一样围着的闻哲柳坐在池塘荷花丛边的长椅上脊背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微仰着头认真听其中一个老师交代:“等会儿你就拿着书翻几页,不用在意镜头,自然一些,就像平时坐这里看书一样。” 闻哲柳点头,随即抿嘴笑道:“我平时也不坐这里看书的,老师。” 那个老师反应过来的确不会有谁专门跑池塘边看书,跟着笑起来。发觉闻哲柳处于众多视线下而全身僵硬,出言向四周红着脸窃窃私语的女生们道:“知道你们喜欢看帅哥啊,但不要太不矜持,都吓着人家了。靠近栏杆那两个女生往右边站站,一会儿开始拍摄把你俩的花痴表情也拍进去,丢一中的人了啊。” 围观的女生们哄笑着退开一段距离,左晓川自觉他不包含在花痴范围内,借着人群疏散的机会往前挤了挤,硬生生挤到了最前面,还不忘伸手拐着根本不想掺和进来的季寒瑞。 “听这老师的意思是咱学校要拍宣传片之类的东西,原来闻哲柳今天不穿校服是被迫拉去贩卖姿色了啊……”左晓川一手搭着季寒瑞的肩膀嘀咕道,“费这些力气还不如多下功夫在升学率上,就算下一届真有被学霸的颜值忽悠来报考的女生也不一定全都学习好啊,到时候高考成绩出来了不是还要被三中按在地上摩擦。” 季寒瑞根本不鸟他,满头黑线地试图在左右都是人的狭窄空隙里扔开搭在他肩膀上的臭爪子,未果。 摄影师调好了相机支架,示意可以开始了。 闻哲柳身边另一个女老师左右看了看忽然道:“等一等。要不给哲柳画一下眉毛吧,这孩子五官很完美了不需要修饰,就是眉毛有点浅淡,画一下上镜更精神。” 左晓川看见已经拿起道具书的闻哲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放下书乖乖仰起脸,等女老师从随身的挎包里掏眉笔。 左晓川向季寒瑞分析:“好,我们可以确认这个老师不是班主任了,或者不是任课老师,你看她甚至随身携带化妆品耶,咱地老师整天忙得发型都没心思打,根本精致不起来。” 季寒瑞冷眼旁观:“要是谁这么摆弄我的脸,我肯定早跑了。” 左晓川毫无诚意地安慰:“别担心季少,虽然你的脸和学霸帅的不相上下,但也说了,前提条件是学霸,所以这种注重口碑的差事不会轮到你的。” 季寒瑞曲起中指指节,趁其不备弹了左晓川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腕,左晓川“嘶”一声撒开,他才接话道:“那真是谢谢我的成绩替我挡灾了。” 左晓川回手掐着他的脖子报复:“你现在就嘚瑟吧,等月考成绩出来你要是拖了31班平均分的后腿,我就找老柴告状你晚上偷玩手机,白天总上课睡觉。” 两人在人堆里互掐脖子的时候,闻哲柳这边拍了两条。 摄影师从摄像机后探出脸:“陈老师,湖边画面在整个宣传片里要30秒,但这条素材如果只有翻书一个动作的话有点单调漫长,要不你看再加点什么?” 陈老师就是给闻哲柳画眉毛的老师,听到摄影师的要求思索片刻,向另外那个老师商量:“再找两个学生结伴从镜头前面走过去,经过哲柳时打个招呼,这样安排怎么样?” 那个老师看看四周,有点疑虑:“和女生打招呼拍到片子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讨论,虽然我们觉得无伤大雅,但保不齐有人……嗯?等等,这里正好有两个男生,来来你们俩过来一下。” 手还没从对方脖子上放下去的两人闻言,动作僵硬地站好,又同时后退一步,满脸戒备。 “这两个小伙儿模样也顶好的,”陈老师回过头看见他俩,露出惊喜的表情,“退后干什么,快来快来,学校拍招生宣传片呢,上镜多荣誉啊。” 左晓川艰难挪步:不了、不了,这荣誉你给别人吧我要不起啊! 闻哲柳显然也认出来他了,朝他投来一个礼貌又无奈的笑。 左晓川耳朵灵敏地捕捉到围观人群里传来零碎几句兴奋压抑的交谈“我趣!什么修罗场”“哈哈哈真的好燃冬!” 第40章 怎么表白墙上那些奇怪的人也在啊! 陈老师手已经伸进挎包里蓄势待发了:“来,我看看你俩需不需要化妆。” 眼看逃不过此劫,左季两人手藏在背后暗暗使力,拼命把对方推得更靠前。 陈老师x光一样的眼神率先扫射了一遍季寒瑞的脸,点点头:“头发有点长遮住眉毛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脸俊俏得很。” 左晓川腹诽“那就把他刘海剪了呀”还没乐出来,x光就扫过来了:“这位同学的发型就很爽利,露出来额头多大方啊,是个不同款式的小帅哥。……就是脸蛋儿上的几颗青春痘用粉底遮一下吧。” 左晓川绝望地看着陈老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圆形小盒子。 在左晓川被按在长椅上痛苦地屏着呼吸、仰着头涂粉底的时候,正弯腰给他拍气垫儿的陈老师发现了新的槽点:“你们两个怎么都没有穿校服裤子,里面也不穿t恤。几班的?” 左晓川眯缝着眼,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答:“36班的。” 一边的闻哲柳矜持地“噗”了一声。 陈老师直起身叉腰,给气笑了:“我就是36班的班主任,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班有你俩?” 厚厚一层粉底也挡不住左晓川逐渐变红的脸:“……” 左晓川只想开着火箭暂时移民到月球,开学快一个月了他还没记住同一楼层班主任的脸,翻车翻了个大的。 站在陈老师背后一直看他笑话的季寒瑞丢给他一个“失算了吧,活该你”的眼神。 好在陈老师只是36班的班主任而不是监管全年级的教导主任,叮嘱了两句让他们注意点别被政教处看到扣分,没有什么惩处。 开始拍摄,左晓川按照要求一只手勾着季寒瑞肩膀从左往右走,到低头看书的闻哲柳身边停下来挥手,然后继续走。 “停。”摄影师示意,“站的时候太刻意了,你们两个步子不要忽然停顿,自然地慢慢停一步继续走。” 走回原地重来,季寒瑞一脸木然,左晓川看他不爽自己就爽了,胳膊故意扣紧季寒瑞的肩膀:“怎么样,到底不是还要让我的手搭你肩膀上,还敢弹我吗?” “哎好,”摄影师看他俩脸对脸凑近只当是说小话,又因此多了些灵感,“你们就这样正好,走过来时互相朝对方微笑着交谈,别人看宣传片会觉得我们校园学生氛围很和谐。” 左晓川脸上挑衅的笑容瞬间就凋谢了:和谐个屁!我看你是月老派来的卧底! 挑衅的笑容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季寒瑞脸上:“请吧。” 两人又走一遍,结果因为两人互相较劲假笑,脸对脸从入镜到出镜忘记回头和闻哲柳打招呼,这条再次作废。 坐在长椅上的闻哲柳:??? 左晓川咬牙切齿地揽着季寒瑞又走一次。 摄影师摸着下巴看显示器里的画面:“我怎么觉得这两位同学朝对方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呢……” 左晓川想吐血,甚至产生了一脚把季寒瑞踹进池塘荷花丛里制造骚乱,然后趁机逃之夭夭的想法。 这时闻哲柳站了起来,看了眼腕表对陈老师说:“老师,不然这条就过了吧,演讲比赛快要开始了。” 陈老师也恍然想起,按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对对,还有二十分钟开场,还要组织班里同学进场呢。”她转向摄影师,“那师傅,今天拍摄就到这里吧,宣传片不急。”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 左晓川长呼一口气。 另一边闻哲柳帮自己班主任收拾了东西,回头朝左晓川挥手:“先走一步。” 左晓川也挥手回应。 看完帅哥拍宣传片的女生们说说笑笑散开了,左晓川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点了点脸颊,转头问季寒瑞:“我脸上的粉底明显吗?” 季寒瑞心不在焉瞥他一眼:“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真的假的?!”左晓川大惊失色,他扯住季寒瑞袖口转到他面前,把自己的脸凑上去,“你到底仔细看了没,有那么夸张吗?” 季寒瑞一个劲儿往后撤,皱着眉头:“去洗洗。” “这玩意儿好洗吗……”左晓川使劲儿抹了一把,指尖只粘上一层油亮的光,不见粉底掉下来。“算了,我得快点儿回班招呼大家去演播厅,之前交代齐轩拿班牌不知道那家伙记不记得。” 【作者有话说】 以防大家忘了,“绯闻cp”的梗来自第十七章 周静的话。小季那半瓶醋吃的毫无必要哈哈哈,小闻有自己的cp而且性格也不像他们看到的那样“端庄” 第20章、糖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左晓川顶着一张白得晃眼的脸急匆匆跑回班,季寒瑞声称他饭后剧烈运动会胃疼,于是与左晓川分道扬镳直接去了演播厅。 左晓川进班马不停蹄催促了还没动身的几个同学,关掉上节课用过的多媒体白板,顺手擦了讲台上的粉笔末,又去教室后面的储物柜找班牌,结果没找到。 “哎,赵愈已经拿去演播厅了,你俩一个个都爱操心。”齐轩啃着半拉包子告诉他。 “赵麻麻果然靠谱。”左晓川合上柜门,叉着腰喘匀了气,跟着齐轩一道下楼。 边走边挑他的刺儿:“卫生委员怎么回事儿,嗯?不仅在班里吃韭菜包子污染空气,讲台上粉笔头一堆也没清,我要治你玩忽职守的罪,待会儿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第41章 “我这不是吃一半就出来了么。还有,卫生委员又不是保洁员,那是这周值日生又偷懒,你打我作甚?” 齐轩最后一口包子进嘴,说话含糊不清,“倒是你的脸怎么了,掉食堂的面缸里了?” “真那么明显啊,”左晓川双手搓了搓脸蛋儿,“我还以为季寒瑞损我呢。” 齐轩憋笑失败:“你搓完更像只花老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左晓川恼羞成怒:“齐胖胖,你牙上有菜!” 因为齐轩毫不留情的嘲笑,导致左晓川去往演播厅的一路上都拿校服外套裹着头脸,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齐轩笑得更欢实了。 演播厅建在学校西半面的多媒体楼,开学以来左晓川还没怎么到过这片地方,和齐轩无头苍蝇一样乱逛半天才进去。 演播厅原木双开扇的大门看上去十分上档次,这里挨着后台,学生和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左晓川正要往里挤,看见了人群中闻哲柳低头往外走,他自来熟地叫住人家:“哎学霸,学霸?闻哲柳!” 闻哲柳抬头望过来。 左晓川把手罩在嘴边当喇叭:“你知道洗手间往哪儿走吗?” “我们正要过去。”闻哲柳指了指自己身边另一个男生。那男生个头矮,左晓川刚刚没看见他。 闻哲柳的整个五官属于淡雅温和那一挂的,被他班主任描黑了眉毛后既突兀又违和。左晓川看第一眼有点想笑,但想起来自己满脸粉底就笑不出来了,开始同病相怜。 “哈,你要洗眉毛是不是,一起吧。我这花脸一路上被我哥们儿笑死了快。”左晓川等闻哲柳和那个男生走过来,顺手拍了拍他肩膀。 闻哲柳看他一眼也没忍住笑。 “喂,那我走了啊——”齐轩在他背后喊。 “你去咱班的坐席吧,我过会儿就候场了,不过去。”左晓川隔着人朝他挥挥手。 齐轩转回身往观众席挤,迎面撞见了逆着人流过来的季寒瑞。 “哎季哥,你怎么在这儿,去厕所?” 季寒瑞目光越过齐轩肩膀往后看,左晓川手搭在那个长相秀气的学霸肩膀上,学霸还侧头对他笑了一下。 “不是。没什么。” 季寒瑞转身上台阶,手里握的小镜子揣回兜里。 、 “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是31班的班长左晓川吧?”闻哲柳礼貌道。 他们三人并排走在回廊里,和闻哲柳一道过来的那个男生——经他自己介绍左晓川知道了他叫于晨安——走在中间,队伍形成一个“凹”字。 左晓川收回落在两人脚腕中间的视线,抓了抓脑后的碎发:“是的,破晓的晓、山川的川。” 说完他补充道:“……我难道很显眼吗?”他一直觉得自己挺低调的。 于晨安不仅个子矮,面容也一团稚气,若不是身上的校服倒像个初中生。闻言他抱臂道:“你在我们这层楼应该挺出名的。要不然按照闻哲柳这号像个古代绣娘一样整天窝在班里学习、打死不肯抛头露面的社交频率,他根本没听过你才对。” 左晓川试图辩驳:“我开学的时候真的没有像传言中的那样路过的狗都扫个码……” 于晨安扬起一张小脸严肃地逼视他,语气幽微:“……你加的人里面有我,你看我面熟吗?” 完全没印象了…左晓川汗颜:“斯密马赛……” 他要道歉的事儿多着呢,比如说……不小心知道了点秘密这种。 左晓川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闻哲柳和于晨安两人之间的地面——千真万确,有一条姻缘线。 想不到,男同竟在我身边,真是人心幽微世道艰险啊。左晓川在心里替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洗手间到了。 里面没人,左晓川和闻哲柳一人一个水龙头哗哗啦啦,闻哲柳只洗眉毛速度比他快,刚直起身于晨安就递上了纸巾。 左晓川恨不得把头埋进洗手池。 闻哲柳擦干脸:“于哥,你帮我看一下眉毛洗干净了没,咱老班的眉笔好像防水。” 于晨安笑嘻嘻道:“嗯,很干净,蒙娜丽莎~” 闻哲柳沉默半晌:“……别开玩笑啊,我把自己的眉毛也洗掉了吗?” 于晨安:“噗哈哈哈哈……骗你的。眉梢还有点儿黑的,纸给我。” 左晓川自己掏了卫生纸擦脸,刚戴上眼镜恢复清晰视野,就被迎面泼了一盆4k修复的高清狗粮。 闻哲柳个头高,为了迁就于晨安弯腰低头,垂下的睫毛都挡不住眼里细碎的笑意。于晨安则一手掀起他的刘海,一手拿着干纸巾一点点蹭掉闻哲柳眉梢的眉笔残留,神色专注。 左晓川含泪干了这碗狗粮。他又仔细摸了一遍脸颊,没有化妆品油脂的触感。笑死,他根本不敢让这俩人谁帮他看看自己脸上的粉底洗干净没有。 回到演播厅,进门第一眼就是半人高的长方形舞台,因为不是举办什么庆典,舞台布置很简洁,几束白色摄灯灯光打在正中央,舞台正后方和两边斜侧一共三块大屏幕,投放着本次演讲比赛的主题:《把握青春放飞梦想》 阶梯式观众席上座无虚席,因为校规的缘故,放眼望去几乎是一片校服绿色的海洋,各个班级领头人举着班牌,标示本班级的位置。 左晓川踮着脚张望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举着31班牌子的齐轩——班长副班长一个是参赛选手一个是主持人,文化委员季寒瑞又是个不中用的懒蛋,举班牌的活就落到本来和这些事儿八竿子打不着的卫生委员头上。 第42章 左晓川举高手臂,遥遥向齐轩伸了个中指。 齐轩马上发现了他,迅速站起来回敬了一个。 两个人算是打过了招呼。 现场音响里传来砰砰拍话筒的试音声,随后赵愈的声音传出来,字正腔圆的播音腔:“比赛马上开始,请各位选手到后台抽签,按照随机编号安排出场顺序。” 播报重复三遍。 “放轻松别紧张,”于晨安拍一掌闻哲柳的后腰,“别被这阵仗吓到了啊,小柳同志,好好表现。” 又转向左晓川握紧拳头挥了挥:“虽然你是我家小柳子的对手,但还是加油咯!” 左晓川哭笑不得地点头,觉得于晨安这人很好玩儿。 于晨安在松垮垮的校服口袋里掏了掏,抓出一把亮晶晶的玻璃纸糖塞给闻哲柳一把,又看着左晓川眨眨眼,也塞了几颗给他,然后蹦蹦跳跳走了。 左晓川看着这些糖,记忆忽然倒回上周的某天晚上,季寒瑞从面前拦住他,拍到他手心里一颗晶莹的糖果的场景。 当时他不觉得哪里奇怪,只当做那人忽然良心发现,决定维系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稀薄的损友情才别别扭扭来安慰他,现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闻于两人的互动,怎么觉得……好像多少有点儿暧昧了? 难道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季寒瑞其实,对他,有意思? 左晓川寒毛倒竖,一个激灵掐死了这个设想。 闻哲柳收回目送于晨安背影的视线,对左晓川道:“走吧,去后台抽签。” “那个……”左晓川跟在闻哲柳后面默默提示:“……学霸,你好像顺拐了。” 闻哲柳:“咳!”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左晓川非常通情达地把他这种不值钱的反应解为赛前紧张,替闻哲柳找补,想了想安慰道:“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台下看到你的人会对你做出评价是很正常的,但我们又不是投票选秀,除了评委之外,其他人的评价对你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放心大胆展示自己就好了。” 闻哲柳调整好了走姿。 按照年级文化部规定的每班参赛一人,高一文科班加起来一共45个班,也就是有45个参赛选手。 两人到场时后台稍显拥挤。 左晓川看着将近凑够一个班的参赛人员,不免为整个比赛的时长感到担忧,评委连听45篇大同小异的讲稿也该倦怠了。 初赛,除了看实力,更是看运气。参赛人数太多,第一个上场和最后一个上场都不利。第一个上场评委心里没底,分可能压低,而倒数则会因为评委和观众听的时间太久有审美疲劳,失去新鲜感。 左晓川双手合十,希望能抽到除了一号之外靠前一点的号码。 五分钟过后—— 左晓川和闻哲柳蹲在墙角,方圆半里被他俩的悲伤情绪染成了灰白色。两人面前摊着两张纸条,一张写着45,一张写着1。 左晓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挺牛的。” 闻哲柳那双漂亮的眼睛失去了高光:“……我不想当1。” 左晓川双手呈喇叭状罩在嘴上,有气无力地替闻哲柳吆喝:“其他人有没有要当一号的啊,闻哲柳不想当一。” 吆喝了三遍,其余四十三个选手集体陷入了不可言说的沉默。 左晓川悲情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比赛正式开始,赵愈和另外一个女生登台主持,轮流致开场白: “在这阳光明媚的九月,经过紧张的筹备,我们迎来了y市一中‘把握青春,放飞梦想’的演讲比赛。” “下面,介绍一下本次活动邀请到的评委,他们分别是……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闻哲柳顶着上断头台一样的脸色去候场了。 左晓川抽到最后一名有了大把时间,干脆跑到前排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观看。 “有请1号选手闻哲柳!” 会场天花板上的光柱从左晓川头顶掠过去,几道光汇聚到舞台中心闻哲柳身上,与此同时,舞台正后方的大屏幕亮起,清晰投放闻哲柳的半身影像,白皙且俊俏。 周围传来女生小声夸赞:“好帅!” 左晓川心道幸好闻哲柳第一个上台了,他现在估计不知道背后自己的脸被放大了几十倍投在屏幕上,要不然超级i人会当场窒息吧。 他又不放心地摸了一遍自己的脸,到底洗干净了没有啊……岂可修。 闻哲柳很快结束了演讲,左晓川尽量以客观的眼光在心里评价:他的临场表现不是很出彩,稿子背得虽熟练,但全程都垂着眼睛没有和观众或者评委互动,缺乏感情。 站在舞台上公开发言,真是太难为社恐了。 闻哲柳下场经过前台,左晓川叫住他:“学霸,恭喜你挑战自我成功!其他的先不说,你已经完成任务啦!” 闻哲柳走过来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拆了颗糖塞嘴里,指尖还在微微发抖,苦笑着自我调侃:“什么学霸啊,我除了学习其他都不行,就是一书呆子,几分钟的演讲都吓死了。” “哎别这样想,你能勇敢报名参赛就很不错了啊。” 闻哲柳含着糖摇头:“不是我自愿的,班里大家忙着复习没人上,他们都说反正我什么都会,不用复习,就把我投出来了……因为这个……于晨安差点和他们吵起来。” 第43章 站在闻哲柳的角度,这听起来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左晓川直觉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于是换了轻松的语气:“哎说起来,你和于晨安认识多久了?” 闻哲柳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不过没多想:“就,高中开学没多久吧,到现在快一个月?” “这么迅速!!!”左晓川惊呼,他以为照这俩人的黏糊劲儿,起码是初中老同学或者发小之类的。 “啊?什么迅速?”闻哲柳懵然。 “就是……”左晓川忽然意识到两人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问:“你俩没在一起吗?” 闻哲柳差点咬到舌头:“咳咳、咳,糖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左晓川看他支支吾吾半晌,整张脸变粉了才冒出来一句:“我,我对他…很明显吗?我是说,嗯,有点好感那方面?” 左晓川:“……”你根本就是暗恋人家吧!不要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左晓川扶额,他本来是本着好不容易逮到了身边活生生的真男同,自己这个有待考察的“准男同”向他打探打探的想法,结果发现闻哲柳弯也没弯明白,直不楞登的。 闻哲柳坐了一会儿,等脸上热度下去了才起身告辞,回到36班的观众席。左晓川继续在第一排观摩其他选手。 “终于找着你了,”赵愈忽然出现在眼前,灯光都在舞台,演播厅其他地方光线很暗,左晓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身边的。 “运气不大好啊班长,45号。”赵愈道,“我在后台遇见了我们播音班剩余三个没主持任务的女生,她们都来参赛了。所以到时候你看到特别出色的选手别质疑自己的水平,咱业余的不和专业的比较,啊。” 左晓川点头表示get。 赵愈是个心细的人,末尾选手其实比第一个选手承受了更多的压力,前面所有上台的人都是竞争对手,漫长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煎熬,如果遇到明显比自己优秀的选手还会一次次否定自己,直到最后上场时甚至会怀疑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出场的必要。赵愈这么说,就是想要缓解左晓川的心压力。 “哎嗨,最后就最后吧,说不定评委会为我英俊潇洒的外表折服呢嘿嘿~”左晓川乐道。 赵愈看他毫无心压力,无奈又欣慰地笑了笑。 “哦,这个,”赵愈递给他一面小折叠镜,“季寒瑞在开场前托我捎给你的。” 左晓川接过镜子举在半空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给我面镜子干什么?” 赵愈忍俊不禁:“他说你赛前要臭美。” 如果说左晓川身体里有一口盛水的小锅的话,赵愈来安慰他时是暖洋洋的,而季寒瑞的镜子出现后,它的表面莫名有了沸腾的迹象。 左晓川一时没去细想这口小锅沸腾的原,奇道:“他一个刘海都懒得剪的大老爷们儿,哪儿来的小镜子?” “他问隔壁班女生借的,提醒你用完记得还给人家。” 左晓川:“……” 他旋转一百八十度照了照自己的帅脸,反应过来后秒变鲨鱼嘴:“这货女生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第21章、散射日光 演播厅墙上挂钟的指针走到了九点。 人数众多的密闭场所空气不流通,二氧化碳浓度高,闷热而缺氧的环境里人很容易昏昏欲睡。季寒瑞坐在31班观众席角落,背靠座椅,低垂着眼帘安静无声,一动不动几乎没有存在感。 身边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主持人上台播报:“感谢42号选手的演讲,有请43号选手上台!” 长长的睫毛一动,季寒瑞掀起眼皮看过去,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重新陷入半睡不醒的状态。 又不是。 季寒瑞有些烦躁地划了划熄灭的手机屏,这小子不会抽到了最后一号吧。 手机剩余电量不多了,不能再玩游戏耗电,只好干坐着等。季寒瑞本来打算录完视频就从演播厅后门溜走,谁知整整等了两个小时,要等的那个人还是没出场。 钟表指针缓缓转动两圈,43号结束了演讲。 “感谢43号选手的精彩演讲,有请44号选手上台。” 冗长单调的演讲比赛进行了两个钟头,台下的学生们大多都坐不住了,不是在打哈欠就是自发找到了些乐子,几人凑一块儿小声嚷嚷,只在选手退场上场的间隙抬头,给面子地象征性鼓个掌,至于台上的选手讲了什么内容已经在听了相似的四十多篇稿子后失去了兴致。 上台的44号是个身姿窈窕的女生,季寒瑞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而44号不是个吃素的,一开口就用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的嘹亮嗓音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播音专业训练加上天赐好嗓子,上来就是碾压级别的。 女生外形上就很优越,五官明朗气质出众,讲稿水准又极高,字字饱满有力、全篇情绪起伏到位,本来颓靡的现场氛围为之一振。 演讲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季寒瑞调整了坐姿,袖口滑出手机的镜头,开始找一个既能清晰拍摄舞台,又不被其他人发现手机的角度。 但愿那小子能沉住气,别被前一个人影响了。 要是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绪低落,他绝对不去哄他。 “有请45号选手上台!” 演播厅吊顶上的旋转摄灯今晚第四十五次汇聚到舞台中心,照亮了那个让他耐着性子等待了两个多小时的身影。 第44章 大屏幕上,少年人眉目舒朗,短碎的刘海支棱在额头上方透着股自信张扬的意气,脸颊上几颗青春痘衬得他青涩中冒出点儿可爱来。校服运动衫宽大,却依旧能看出来他腰杆笔直,站姿放松又挺拔。 左晓川平静地目视前方,眼神里没有丝毫胆怯,上一个选手的出色表现没有打乱他的心绪,开口时声音平稳,是清澈干净的少年嗓音。 知晓自己并非最优,但不会因此气馁退缩,贬低自己的价值。那是我能达到的最高目标,我有认真的准备比赛,现在我正在展示我的努力成果,仅此而已。 “……常识中苔藓总是生长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可是作为一种植物,它仍需要散射阳光进行光合作用……” “努力无用?它可以让失败从必然事件变成可能事件…………如果每天的一点点进步本身就是一种快乐,也就无所谓成功与否了…” 零碎话语传进耳朵,比起之前录在手机上、季寒瑞闲来无事插着耳机听过好几次的语音稿,好像有些地方增改过。 两分钟出头的演讲,季寒瑞藏在袖子里的手机举得平稳。赵愈费了大心思给左晓川的赛前突击训练还是起了些作用,起码在专业播音艺术生的降维打击下没有被对比得太惨烈。 左晓川广撒网式的交友到这时就起了作用,在场不少人与他交谈过几句,比较熟络,加上左晓川在班里的人缘也不错,在他鞠躬“谢谢大家”后,演播厅的掌声浪潮以31班为中心席卷全场,持续的时间很久。 季寒瑞一直平举着手机没有跟身边的人一起鼓掌,但他心里的鼓噪声一点也不比掌声小。 他迫切地想拿起画笔和颜料,把这一幕定格在画纸上。他把这种迫切归为热爱绘画的人灵感迸发的原始冲动,不需要找一个确切的由。 他想。 生长在阴暗潮湿之地的苔藓,可能真的需要一点散射光亮。 *** 谢幕完毕的赵愈跳下舞台,激动地给了左晓川两拳,耳朵脖子一层红。情绪激动就会变小红人儿的副班长显然很高兴:“可以啊你,发挥这么稳!我本来还担心你会被前面我们播音班的女生带偏呢。” “哎嘿,说好了不和专业的比嘛,”左晓川潇洒地一摆手,“总算结束了管它丫的,回宿舍,今晚开放零食库,把3015的储备干粮都掏出来!” 左晓川顺着涌出演播厅的人流跑进夜色,赵愈跟在后面老母亲一样提醒:“今晚我可要监督你们了啊,熄灯前必须躺床上!” “不用提心吊胆啦寝室长,今天回寝时间比之前早十几分钟呢……” 、 3015宿舍的正中央,行李箱横放在地上,上面两盒自热小火锅正滋滋冒着热气,左晓川和齐轩分坐两端,捏着一次性竹筷虎视眈眈。 “十五分钟快到了,你俩还不过来——”左晓川朝洗手间方向吆喝,“鸡肉、海带、金针菇、土豆、川粉还有木耳——” 齐轩:“把你的鞋拿走,污染空气。” “我的鞋根本不臭!我天天洗脚!”左晓川扭头把自己的运动鞋踢远,转回来就看见齐轩已经打开了盒盖,从飘满红油的盒子里先捞了一块鸡肉。 “好哇你!不等组织的统一指示就行动!”左晓川充满谴责地眼神剐了他一遍,继续吆喝,“鸡肉、海带、金针菇、土豆、川粉还有木耳——以上菜品已被齐轩吃完——” 赵愈先洗刷完毕出来了,把毛巾挂上床栏,走过来从行李箱上捡了副筷子:“我不太能吃辣,和齐轩吃一碗吧,他多吃点儿。” “伟大的寝室长!”恨不得手脚并用干饭的齐轩腾出来一只手朝赵愈比了个大拇指。 左晓川嚼了块海带好吃得直咂嘴:“季寒瑞是掉马桶爬不出来了吗?” 洗手间的门开了,季寒瑞头上顶着毛巾,发梢还在滴水。他走过来盘腿坐到左晓川旁边,才开口道:“托你的福,我爬出来了。” 左晓川嘴里的海带瞬间不香了。 这俩人斗嘴过招久了,版本更新迭代到了力求一句话杀死比赛的地步,季寒瑞就深谙此道,只要顺着左晓川恶心他的话接下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能达到很好的反弹效果。 左晓川丢给他一双筷子,挪得离他远一些。 季寒瑞头发湿了水的缘故成了一缕一缕,露出长期遮盖在刘海下的眉毛,湿润的眉眼比平时更深邃,这让他看起来英俊得有点锐利。 他拆了筷子:“也不知道是谁说他要治痘,一口辣的都不尝了。” 左晓川故意加快咀嚼速度,吧唧吧唧贼响:“不知道,可能是哪个帅逼吧。”然后眼疾手快地从季寒瑞筷子底下抢走了一块鸡肉。 季寒瑞筷子一顿,然后毫不犹豫地夹走了盒子里最后几片海带。 左晓川不甘示弱地捞走了土豆。 季寒瑞消灭了所有金针菇。 左晓川挑衅地嗦走了川粉。 齐轩看热闹:“哈哈哈哈左晓川吃川粉——同类相残。” 两人使筷子技巧出神入化,飞出了残影,艳红的火锅油料溅了一地,赵愈洁癖,赵愈忍不了了,赵愈失去了风度,站起来给他们俩的脑袋一人一拳。 “给我马上洗地板!!!”寝室长怒吼。 两人捂着脑袋乖乖擦地。 * 月考就像一场闪击战,考前综合症还没来得及犯完一整套包括头痛、胃痛、失眠、脱发以至于彻底疯魔的症状,周一周二两天的考试已经结束了。 第45章 自周五其乐融融的宿舍小聚会之后,左晓川干劲儿十足地备了两天考,觉得地应该是稳了——英语神马的就自生自灭吧。 地是最后一场,他从考场蹦蹦跳跳回来就撵着课代表去领了答案,答案到手后速速对了地卷子的选择题,一路对钩画下来,只错了一道,左晓川别提有多激动了。 哦耶! 他五指一耙额前的碎发,神清气爽地抖了抖卷子,“哎,季寒——” 左晓川忽然放下了卷子,看向季寒瑞空旷的座位。 不知是哪一科的练习册摊在桌面上,桌肚里的书包没了踪影。 居然忘了,季寒瑞考试前就请假回家了……左晓川翘起的嘴角慢慢落下去。 这人周日的时候课间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就收拾起了书包,左晓川当时纳闷儿地看着他把金属自动铅笔、橡皮、素描纸等一干绘画用具装进书包,等季寒瑞甩上书包站起来才明白他是要离校。 “老柴给你批了假条?什么由?” 季寒瑞潇洒道:“胃病犯了。” 左晓川觑他一脸嘚瑟根本不像是有病,立马揪住他衣角:“站住你个猢狲!没病装病,我要去告发你!” 季寒瑞抬臂,手掌抵住他的脑门儿把他按回去,“校规森严,左贵人不得信口雌黄。”趁左晓川松开他衣角抓他手腕时溜掉了。 “简直放肆!”上课铃声响,来不及追过去的左晓川趴在课桌上无能狂怒,只能疯狂鄙视他消失在班门口的背影,“早晚要把你扔进抽水马桶!” 思绪收回,左晓川摇摇头,没有人和他吵架还挺无聊的。 正巧周静回到了座位,左晓川转向她:“周姐,地选择题错几道?” 周静淡定地抽出地卷子往他桌子上一拍,左晓川伸头去看,发现没有红笔改动的痕迹。 左晓川:“你还没有对答案?” “no、no、no,”周静摇一摇手指,眯起眼睛,“姐全对。” 左晓川:“……”最后的快乐也死了。 第22章、他得学着成熟一点 只能说不愧是刚从上一届高三下来的老师,手速杠杠的、节奏稳稳的,周一周二考完试,周三所有科目的卷子都改完了,下发答题卡,然后效率奇高地,周四上午就排出了全年级的名次,打印完塞到了各班班主任手里。 “保证你们国庆放假前悉知自己的成绩,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假期也可以痛快玩儿了。”老柴拿着成绩单进班时笑眯眯道。 左晓川荷包蛋式哭泣:“有没有一种可能,拿着这张成绩回去,假期就不是假期了……” 老柴乐道:“放心,你这回成绩比入学的好,我拦着你爸,他打不到你。” 填着全班人成绩的纸质单子被放到了展台,投影到电子白板上。 周静的班里第一名毫无悬念。 “淦!”周静锤了一拳课桌,很是泄气,“还是第二!” 周静指的是年级排名。不用多猜,闻哲柳那个帅逼虽然心素质不怎么样,但学习成绩是毋庸置疑的,第一肯定是他。 投影仪摄像范围有限,照出来的前半张成绩单里没有左晓川的名字,他推着眼镜瞻仰周静的成绩:“不要对自己那么严苛啦周姐,你看数学,数学你是年级第一啊。” 周静眯眼扫了一遍所有科目,终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自己的年级第二,边拿笔抄下来边评估:“政治低了点儿,还是背书少了。” 左晓川看着她政治那一栏的88陷入无言。 学霸和我果然有壁。 成绩单终于展到了后半张,左晓川抓起笔,目光先是掠过了戴胜的名字才到了自己——班级28,年级323,中游成绩,的确如老柴所说,比入校的中下成绩好了一点。 可恶啊,竟然没考过飞机头,左晓川捂心口吸氧。自开学前几天产生点摩擦后,他一直不太喜欢戴胜这个人。 左晓川横向扫视找自己的地成绩。 地90。 在各科都是年级二三百名的排名下,地一科的第5名就尤其显眼了。 左晓川眼含热泪亲了一口自己的地卷子。 朕果然没有白宠你! 成绩单翻到了最后,季寒瑞的成绩一串零,而排名的数字全部三位数。 “感谢季少,”左晓川隔空cue并不在场的某人,“让我们知道了全年级有多少个文科生。” 成绩出来之后就是各种讲解和总结,脱缰野驴般的课程进度终于可以暂缓两天,而班干和课代表们并没有闲下来,班干部填写各种收集表核算第一个月的各项班级积分,课代表督促同学订正修改试卷。 周五上午大课间,左晓川和赵愈正副两班长去政教处开总结会,年级主任公布了全年级四十五个班的积分排名,31班光荣垫底。 左晓川用艳羡的眼神看着排名前三班级的班长们领了流动红旗——第一名是他们楼下的30班,他们班班长是那个之前早操逮住季寒瑞迟到的学生会成员许曳白——铁面无私的督察部,果然恐怖。 颁发完表示奖励的流动红旗,就轮到后三名十分丢脸的流动黄旗了。 左晓川和赵愈一人举着旗子的一端面对镜头,副班长又耳朵脖子通红了——这次是羞的。 “杀人诛心呐,”总结会结束,左晓川和赵愈慢吞吞回班,“这种事情就不要拍照留念了啊!” 第46章 赵愈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了顶,怀里裹着流动黄旗,像个业务不熟练的小偷。 “忽然解为什么小学初中的班干部们总想套我麻袋了,”左晓川挠挠脸,“错是我犯的,脸是他们丢的。” “也不能这么说,”赵愈慨叹,“咱们班皮猴儿确实多,这一月下来违纪的也不止你,你只是贡献比较多而已。” 左晓川:“……”你安慰人的技术下滑有点严重啊副班!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流动黄旗领回来就要挂上,左晓川从赵愈手里接过旗子,恰好戴胜走出班门。 戴胜又是挂着令人不舒服的笑意,搭话道:“哟班长,领回来你的劳动成果了?” 左晓川兴致本身就不高,自顾自拆解着旗子上纠缠到一起的流苏,没有搭他。 戴胜厚着脸皮继续道:“还不知道吧班长,你演讲比赛的结果也出啦,好像也没能让你出风头啊——” 左晓川解流苏的手指顿了一下。 倒是一旁的赵愈听不下去呛他:“好好说话,31班积分垫底是每一个人的责任,班长去参加演讲比赛也是为了给我们班挣积分,你当时没积极报名出力,现在少阴阳怪气。” 戴胜本来转身就要走过去了,闻言停住脚:“哦?我阴阳怪气?我说的才是实话吧,哪个班的班长不是学习好守纪律的优等生,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差生当班长的,左晓川你这次的分数还没我高吧?谁知道你这班长的职位是不是爹妈给班主任塞钱了!” 左晓川终于冷下了脸色:“你看不惯我随便,看不惯老柴的话最好马上转班。” “你少特么……” 戴胜扬起下巴战意刚起,周静抱着一摞卷子走过来打断他。 “哦戴胜,正好,数学老师说你大题答案订正太简略,打回来重新改。”周静一边把试卷往戴胜手里塞,一边朝左晓川使了个眼色,半推半拉把戴胜搞走了。 左晓川攥紧旗杆用力到指尖发白的手放松下来。 他和赵愈站在31班门口,面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抖开黄旗挂到门框钉子上,发现自己的胳膊在微微颤抖——强压火气造成的。 左晓川深呼气几次,调整好情绪,开口时声线很稳:“赵愈,我这个班长,是不是真的很不合格啊?” “晓川……”赵愈神色凝重,“别听飞机头的,他那人就是风凉话说惯了,班里谁不知道这一个月你付出了多少时间精力在这个职位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学习成绩又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他比你高了几分,也没见多有本事。” “不是因为他,”左晓川神色看上去很平静,“好吧,是有一点点被难听的话伤到了,更多是演讲比赛之后我想明白了一些问题。我之前好像……有点太以自我为中心了,总是以为自己只要去努力了,就什么都可以办到,期待的事情也总会有好的结果。但怎么可能嘛,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人口,如果一个人无所不能,还要其他人干什么。每个人能做到的只是一部分事情而已。” “我就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喜欢许多人注视我,展现我自己会给我带来快乐。但如果有班长这个身份在的话,会被更多人讨厌吧。”左晓川看向赵愈,“果然还是你更适合当班长,你稳重又细心,肯定能把31班管得比我好。” “左晓川,”赵愈吸了口气站直,“别着急否定自己。下午的班会老柴会提到班干部试用期结束的事情,到时候班里会匿名投票,你不如再听一听大家的想法?” “好吧,”左晓川吸了吸鼻子,“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上讲台检讨自己的。” 、 左晓川回到座位上脑袋放空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地收拾着桌肚里的东西。今天下午两节课后就能放假回家了,他居然没感到欣喜。 桌肚里有什么塑料类的东西轻轻哗啦响了一声,他有点疑惑,伸长手臂往深处摸索,手指夹出来一张彩色玻璃糖纸。 左晓川眨了眨眼睛。 忽然,感官记忆帮他重新感受到了某天夜晚的微风,那天他心情也欠佳—— “不想打架,让开。” “……我是想让你伸手,给你个东西。” …… “今天买太多了,吃不完扔了不如喂狗…” 左晓川看着手心里的糖纸,闷着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 什么嘛,竟然是因为那个恶声恶气给他塞糖的人提前离开了啊。 周静挨个通知了数学卷子订正不合格的同学,回到座位前桌面,余光偷偷观察着左晓川的神色。 “现在心情还不错?”周静问。 “嗯?”思绪抽离,左晓川转头问,“我刚刚生气很明显吗?” 周静笑道:“你脸上藏不住事儿,刚才我把戴胜拉走是瞧你脸色很差,怕你俩打起来。情绪调节挺快啊,刚看见你还笑呢。” 我在笑?左晓川扣了扣脸颊,随即惊悚,喵的季寒瑞他有毒么!我为什么要笑!有毒!绝对有毒!!! 周静没让他继续有毒下去,正了正神色:“刚才怕你情绪激动没和你说,你不在班的时候文化部来人通知了,演讲比赛你得了第三十名。” 左晓川勉强扯了扯嘴角:“没进复赛呗。” 周静正想张口,左晓川马上尔康手制止她:“别,要是安慰的话就别说出口,我听了会哭。” 第47章 他指指自己眼角,补充:“真的。” 难过的事情如果不被反复提及,他可以慢慢消解掉,要是有人来安慰,他马上就会变成世界上最委屈的那个。经历过几次被人好心安慰后眼泪哗哗往下掉的社死后,左晓川极力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他得学着成熟一点。 第23章、他被盯上了! 左晓川背着装满卷子习题册的书包、拉着行李箱登上回家的公交车时还有点恍惚,本以为难熬的连续三周寄宿无穷无尽,结果就像此刻车窗外滑动的景色一样,匆匆忙忙过去了。 最后一节课老柴拿了几个纸盒子,让班里所有学生匿名投票对每一个班干部的评价,同意留任的画对号,不同意的画圈。 左晓川没想到的是,班里五十多个人,他只得到了四个圈。 左晓川站在讲台上先讲了几句场面话,向同学们表达了一个月来对他工作的支持,检讨了自己工作的不足,最后他说道:“我这个人,记吃不记打,很容易犯错,所以为了约束我自己,决定如果我再次违纪被扣分的话,我立刻辞职班长,说道做到。感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 、 思绪回笼,左晓川用钥匙拧开门,家里静悄悄的,吴女士还没下班。 他妈妈在市政府工作,上班时间固定且逢法定节假日必休息(值班除外),今天是九月三十号,吴女士六点下班后就可以美美地休息七天了,而他在十月六号就要提着行李箱滚去学校。 ……高中牲,莫得人权。 q.q提示音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是之前初中朋友的群聊,大家放假心情愉悦,都在群里撒欢儿。 左晓川打开一看,自己被@过:【明天出来玩不?】 他一边换了拖鞋回自己卧室,一边手上打着字—— 山里灵活的狗:【不了,考砸,正在emo】 几个哥们儿立马开始嘲笑他了: 【又开始了,虚心认错但屡教不改】 【初中那会儿十次有九次都考砸了,川每次都哭得很伤心,过两个钟头就忘了】 【下次丕定jpg.】 山里灵活的狗:【过分了啊,还不允许人家有青春的烦恼了!】 【你的烦恼难道是青春痘?】 【川肯定又戒辣失败了~】 左晓川气哼哼地往群里丢了一排大奋emoji,无差别袭击了所有损友。 他们几个调侃的是事实,他初中那会儿经常因为考试成绩挤眼泪,主要目的是博取他爹的同情,少挨两巴掌。 他面朝下趴在床上,戳了戳枕头边的初音fufu1,重新打开手机时收到了方才群里一个老同学的私信,他这个朋友也像赵愈一样心思细腻,很照顾人情绪,专程跑来慰问他: 【哪一门没考好?又是英语?】 山里灵活的狗:【兄弟懂我】 【你初中英语就不是很好,常规操作,别难过。其实……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小语种?】 【比如日语。】 日语? 左晓川翻身坐起,这给了他一个新思路,他前几天确实听说了学校着手组织他们这一届的日语班了,不过忙着备考没多留意,现在倒是提起了兴趣。 他的英语这次考了六十多分,已经彻底没救了。而日语,别的不提,单是他作为一个资深动漫迷又偏好看日漫,百来部动画看下来,那些日常用语就算不会写,也能凭感觉模仿几句。 他打字飞快:【谢了兄弟,豁然开朗。你有相关详细信息吗?】 对面回复:【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听学校说的】 山里灵活的狗:【好叭,我自己考虑考虑】 左晓川跳起来,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浏览高中生转学日语的相关信息,向网友取经验,分析利弊。他蹙着眉头钻到屏幕上认真研究,连吴女士回家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回来就窝在卧室里捣鼓什么呢?”吴女士敲了敲房间门板。 左晓川没有关卧室门的习惯,平时爹妈不会随意来他屋里转悠,他也没有大多青春期小孩儿抵触父母窥探自己的心,独立空间意识不是很强。 左晓川回了个头:“查资料呢,妈。” 吴女士刚进家门,手提包都没来得及放下,走过来抱了抱他:“快一个月没回家了,来让妈妈仔细看看。” 左晓川被他妈搂在怀里有些羞赧,小声囔囔道:“我越长越大离开家的时间肯定越来越长啊,大学去外地了可能半学期才回来一趟呢。” 吴女士亲了亲他的脑袋:“离家多久妈都想你。” 左晓川心说暑假在家超过半个月你就该嫌弃我了。 “脸上的痘痘少了很多,证明你在学校坚持不吃辣很有效果,继续保持,”吴女士放开他,“国庆这几天你爸不回来,咱俩吃点家常菜。你继续查资料吧,妈妈去做晚饭了。” 左晓川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电脑上,翻开笔记本把认为有用的信息顺手记下来,准备待会儿和吴女士商量商量。 、 虽说少了左先生一份干饭助力,吴女士炒的两盘家常菜还是很丰盛可口的,番茄炒蛋色泽鲜亮、西兰花木耳炒肉喷香扑鼻,搭配小米粥清淡又饱腹,简直完美——前提是他的爹地没有中途打来视频电话的话。 左晓川吸溜了口粥,把脸挡在碗后面。 吴女士的手机支在餐桌上的电饭煲侧面,在外地出差的左先生刚结束工作,显示在屏幕里的表情和往常一样严肃。 第48章 左晓川飞快地夹了块西兰花缩回碗后面,嘟囔道:“爸,我这几周在学校一次违纪都没有,还参加演讲比赛了呢。” 左先生:“英语只考了六十二?” 左晓川闭上了嘴,干巴巴嚼西兰花。 吴女士接腔:“对呀,英语分数是不是太低了点儿,我听楼下那家在三中上学的孩子说,你们现在学的英语,把3500词背了就起码能考一百。” “3500词是很容易背的东西吗?”左晓川嘀咕。 “还是你在学习上不够用心,把看动漫的劲头花一半在学习上,你说不定就在三中上学了。”左先生道。 这句话让左晓川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哎对了爸妈,跟你们商量个事儿呗。”他把手边的纸推给吴女士。 “我英语就这样了,跟别人差太多补不上去的,我想改学日语。” 吴女士放下筷子,仔细端详起左晓川列了一整页学日语的好处的稿纸,左晓川心里有些忐忑。 左先生静默了一会儿,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不行。” 吴女士也跟着道:“……我觉得你爸说得有道。” “为什么?!”左晓川坐直身子,“这和爱国没有关系!” 他看了网上很多帖子,许多人反对甚至歧视日语生是他们认为学习日语的人不爱国。可其实这是一种很狭隘的想法,对过往历史的铭记以及民族立场的正确站位是必要的,但这和两国之间应有的交流了解不是一码事。 “不是因为这个,晓川。”吴女士放下纸,“我觉得你太心急了。” 左晓川辩解:“我没有!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午!” “一下午能想清楚什么?”屏幕里的左先生语气生硬,“我和你妈比你多这么多年阅历,考虑的事情比你全面。” “选日语以后走的路比英语窄,就业面也没那么宽。要是日语真的比英语好学,为什么选择的人少,其他人都不如你聪明吗?” 左晓川看着被吴女士放回桌子上的纸,上面满满当当都是他一下午查到的资料,感觉很气闷:“你们总是觉得我还小,可是我还差三年就成年了,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决定啊!” 吴女士恨不得拿筷子戳他的脑袋瓜:“就算你成年了做出的决策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左先生也道:“成不成熟是看阅历的,不是看年龄的。你妈我俩就是把你养得太好,想法还是和小孩一样,想一套是一套。” 左晓川拉开椅子站起来,“我不吃了。” 他噔噔噔跑到自己卧室,卷了手机身份证,顺手把床头的fufu夹到咯吱窝,然后冲到玄关处蹬上运动鞋拉开家门,身子出去留个脑袋,红着眼眶对吴女士小声道:“我要离家出走。” 然后脑袋也消失了,门啪地合上。 吴女士目瞪口呆看着他儿子两分钟内从家里逃走,回过神对视频里的左先生道:“……这孩子,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屏幕里的左先生捏了捏鼻梁。 * 左晓川在他家小区附近漫无目的地晃荡了十几分钟,然后越走越远,钻进了一家网吧。 他对打游戏并不是很热衷,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看各种类型的动漫,是以在网吧的机子前坐了两个小时补番,当邻座点起第三支烟的时候,他起身离开了。 说是离家出走,其实左晓川并不是真的要因为学日语的事情和父母决裂,分歧没有严重到不可调和的程度。他也清楚自己这么做本质上属于“被爱着的有恃无恐”,闹别扭,然后达到自己的目的——和吵着在冬天买冰淇淋的小孩没有很大区别。 左晓川踢着路边的石子儿,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 原来我离长大还很远啊。 左晓川从家里出来时就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算上待在网吧的两小时,现在将近十一点,街道上的人和车子变得稀少,尽管这里是y市商业繁华区,到了这个时间点也安静下来,还在喧哗热闹的只有路边的烧烤摊上剩余的几桌人。 现在回去吴女士估计要笑话他。左晓川打开手机地图,选了一家距离不远看上去又正规整洁的旅馆。 十几分钟后,左晓川到达目的地,前台询问了他的需求后请他出示证件。左晓川把身份证递过去。 前台是个中年妇女,拿到身份证后抬头:“果然没有成年啊小同学。” 左晓川挠挠脸颊:“未成年不可以自己住旅馆吗?” 前台解释道:“可以,但我们需要询问核实一下你父母的联系方式。” 左晓川默默拿回来自己的证件:“……不好意思,我拿错了我弟的身份证。”然后速速跑走。 跨出门之前左晓川听见前台阿姨不放心的声音:“孩子,没什么事还是快回家吧,晚上外面不安全。” 左晓川有点脸热地回头道了声谢,匆匆离开,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个小孩儿的事实。 旅馆是住不了了,左晓川在空旷的街道上站了一会儿,有点迷茫,手指不自觉地在手机屏幕上戳点,等他意识到时地图导航已经规划好了回家的最近路线。 返回的路上又经过那家网吧,门口聚着几个五颜六色的脑袋一同吞云吐雾,大金链子和金属耳钉在路灯照射下闪着光。 电视剧里的服装道具竟然真的取材于现实,左晓川目光没多作停留,抬步拐进了导航指示的小巷。 第49章 他在这一带不是很熟悉,寥寥几次经过也是在白天,现在走进这条只有街头巷尾两盏路灯的昏暗巷子,左晓川陌生中产生了点不安。 转角的垃圾箱哗啦一响,一只野猫听见响动贴着墙跑走了。左晓川被惊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fufu玩偶。 要不还是走大路吧…… 左晓川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的。 心跳骤然加快,左晓川极力克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回头看了一眼——是网吧门口的混混! 他被盯上了! 【作者有话说】 1:fufu,简单解一下就是初音未来的棉花娃娃。其实fufu是一个系列的娃娃,最常见的是初音。 另:《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十七条:旅馆、宾馆、酒店等住宿经营者接待未成年人入住,或者接待未成年人和成年人共同入住时,应当询问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入住人员的身份关系等有关情况;发现有违法犯罪嫌疑的,应当立即向公安机关报告,并及时联系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 第24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冷静。 左晓川在心里捏把汗。 万一那群人只是恰好也经过这里呢,他可能过度警觉了。 脚下步伐加快,左晓川两指缩放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图——刚刚已经转过一个弯,再往前一百米,继续右转,那条路走完就是大街了,就算有人想动手,他求救和逃跑的几率都会加大! 侥幸的希望破灭了,在他加快速度离开这最黑暗的一百米小巷时,身后的脚步声也更清晰了,他们就是来追我的! “站住!”身后一声爆喝如平地起惊雷。 左晓川头皮一炸,全身肌肉紧绷迅速跑了起来。 巷子里脚步声骤然杂乱,混混们吼着什么脏话追了上来。 近了。 左晓川心跳到嗓子眼,剧烈喘息,离转弯越来越近,大路上的灯光照射过来。 忽———— 就在左晓川马上冲进那片光亮的一霎,地上猛然出现几个人影! “往哪儿去?” 左晓川急刹停止,一股绝望陡然占据了他的胸腔——他被围堵了。 这伙人是商量好的,极其熟悉地形,甚至是惯犯。 现在他能看清这些人的脸了,四五个人,各种鲜艳的染发,流里流气的装扮,堵住他通往大街的那个领头混混的脖颈上有一大片纹身,嚣张的红头发。 左晓川背靠到小巷白漆粉刷的墙上,墙皮簌簌掉落。 他猛掐一把掌心强自镇定,尽量声音平和地开口:“你们要钱,我身上没有现金,但可以把手机给你们。” 他不敢呼救或者反抗,对方人多,这样做只会激怒他们,使自己受到伤害,就算真有人要救他,等赶到了他也已经被袭击了。 这种时候,放弃金钱是最好的选择。 为首的红毛是这群人里最魁梧的,左晓川一米七八的个子在他面前感受到了浓重的压迫感。他缓缓把手里的最新款iphone递出去。 红毛抬起了手,却不像左晓川以为的那样抽走手机,竟然手心翻转攥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左晓川扯离墙壁。 左晓川瞬间睁圆了眼。 红毛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我们要是不光要钱呢?” 左晓川第一反应是对方要揍他出气,而红毛话音落下,周围的人发出吃吃的下流笑声时他明白了什么,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奇怪,左晓川在那一刻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竟然是姻缘线,一个他反反复复尽力忽略的东西,猝不及防占据了他的所有心神。月下老人的神话究竟是真是假,如果现在他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那季寒瑞和他……不对,我在想什么。 今晚看不到月亮。 左晓川心活动持续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几秒,在他遵从本能要发力挣脱那只铁钳一样的手时,混混们组成的包围圈外“嘭”的一声响,路边不知哪辆电瓶车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临巷的居民楼上,不锈钢窗子吱呀一声刮响,有人开窗“操!”了一声表达半夜被吵醒的不满。 红毛撒开手,所有混混都回头朝还在发出尖锐报警的地方看去:“哪个不长眼的!?” “你们是哪些不长眼的?” 这声音如此耳熟。熟悉到左晓川根本不敢相信为什么这个声音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左晓川不可置信的眼神穿过面前两个混混的空隙,看到将近一周未见的某人从小巷另一侧的暗地里走出来。 季寒瑞嘴里叼着烟,衬衫领扣开了两颗,手里还拎了一根很粗的棍子,脸上戾气浓重:“老子的人来这里,轮不到你们插手吧?” 左晓川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特么能是季寒瑞吗?! 混混中有人忍不住道:“这片儿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货?” 只需要一瞬的心松懈,包围圈出现缺口,季寒瑞走姿看似散漫却意外地动作利索,二话不说把左晓川从墙根扯到了身后。 “老大,这小子只有一个人……” 混混们再次逼近了,这次季寒瑞正面对上了红毛,几十米外街道上的光倾斜照射到他侧脸,刘海阴影下的眼神阴鸷,一人对五人的剑拔弩张中竟丝毫不显弱势。 第50章 左晓川从他斜后方注视着他,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十分陌生,陌生中又带着点莫名违和。 没等紧张状态下的左晓川发现端倪,季寒瑞扯起嘴角,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只有一个人。” 他盯着红毛缓缓举起手机,凑到耳边:“喂哥,你们先别喝了,下来一趟,有人在我们楼下敲诈勒索。” 对面真的有人回应,嗓门还很大:“谁?我靠,咱这片儿的治安差成这样,等着我们马上下去!” 红毛怀疑的表情在听到听筒外放的声音后凝固住了,季寒瑞的免提通话里传出的声音显然属于成年男性,背景声音也很嘈杂,听上去像是一群人在聚会。 季寒瑞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们,镜片折射一线寒光,神色冷峻。 群心动摇了,红毛色厉内荏地上前一步,远处却恰好传来了巡逻警笛的声音,忽远忽近,不安的情绪在混混们中间传播。 “走!”红毛干脆道,率先撤退。 混混们不甘地倒退着,隐入了转角的黑暗里消失。 左晓川还没缓过神,听见木棍咔嚓扔到地上的声响,手腕被啪地抓住,季寒瑞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在这儿?”左晓川肾上腺素刚降下去又重新飙升,被拉得踉踉跄跄。 “先别管!” 季寒瑞掐了烟随手丢进垃圾堆,拉着他气都不带喘地拐进一栋单元楼,一步不停开始爬楼梯,楼道里的声控灯被他俩杂乱的脚步声震亮了几层。 “你等等等…不是,这是你家…?别乱跑啊啊啊,”左晓川忍不住叫道,“嘶、嘶疼,季寒瑞你想捏死我吗?!” 季寒瑞终于撒开了他的手腕,插钥匙、开门、把他塞进屋,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然后靠着门板长呼了口气,瞪他一眼。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季寒瑞接通,对面声音还是刚刚说要“马上下去”的人,只不过嗓门正常了:“小季,脱险了吗?你和你同学都安全了吧?” “嗯,”季寒瑞应了一声,有些脱力,勉强开了个玩笑,“谢谢哥,演技不错。” 对面又不放心地交代几声,然后才挂了电话。 左晓川满腔的疑问没来得及问出口,季寒瑞又拨出去一个电话:“你好,我已经把我同学带到安全的地方了,那群人应该没走远……嗯、嗯,……谢谢警官。” 挂了电话,季寒瑞抬眼看着和他面对面站着的左晓川。 左晓川只好捡了个最近的问题:“你报警了?” “废话。” 左晓川:“…那刚刚那个人呢,真的是你哥?我以为……” 季寒瑞忽然蹙眉,抬手示意他先别说,往屋内走了几步,抓起一瓶矿泉水进了里屋。 然后左晓川听到了漱口的哗哗水声。 没一会儿季寒瑞从洗手间出来,下巴上还残留着水珠,手里拎着条干净毛巾。 左晓川被搅混的逻辑思维能力终于上线了:季寒瑞其实根本不会抽烟,才被烟味辣得跑去漱口了。 不,重点不是这个,是刚刚季寒瑞一通牛逼哄哄的操作全他喵是演出来的,所谓的有一群人在楼上也是假的,就连警笛的声音都是凑巧,季寒瑞仅仅靠着一支烟、一截木棍和一个场外临时串通的“群演”虚张声势,凭借炉火纯青的演技唬走了五人犯罪团伙。 心素质够硬,应变能力满分,想通了其中关窍的左晓川忍不住想给他颁发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转过去。”季寒瑞拎着毛巾吩咐。 “你想干什么?”左晓川被那群人搞得心惊胆战,现在格外一惊一乍,“拿毛巾捂死我?” 季寒瑞无语:“你背上全是墙灰。” “哦。”左晓川这才老老实实转过身背对着他。 季寒瑞抓着毛巾一端挥打,掸掉左晓川肩胛和后腰上大片的白色粉刷涂料。他出门时穿的是件黑色卫衣,墙灰粘上去十分显眼。 左晓川这才留意起这间屋子的陈设。 靠近阳台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沙发,中间客厅里歪七竖八全是木质画架,折叠椅跟着画架凌乱分布,墙角铁质置物架上一层颜料桶一层画笔,五颜六色、乱七八糟。 “你平时就住在……噗!”左晓川被扬起来的粉末呛了一口,“……季寒瑞你就是在找由报复我吧!” 季寒瑞停顿一下,继续动手,力度丝毫没有减轻。 左晓川没辙,只好捂住鼻子继续问:“你应该不住这里吧?这是一间画室?” 季寒瑞回答了后一个问题:“这画室是我认识的一个大专艺术生办的,就是刚刚打电话那个。他在学校忙的时候会叫我来帮他看管,他给我工钱。” “可是你在高中不是两周才放一次假吗?” “所以那是初中的情况,现在是周末我来替他教小孩儿们画画。” 左晓川沉默一会儿,他初中在干什么,大概是一边在梦里拯救世界一边在现实里被他爹揍着写作业,而季寒瑞已经出来挣钱了。 他忽然模糊的解了很久之前那次在街上碰到季寒瑞,无意间听到他和他父亲对话内容的矛盾在何处了——季寒瑞更愿意把精力投放在画画上,而他父亲强硬地把他塞进了高中接受应试教育。 “可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左晓川继续抛问题,被季寒瑞打断。 “去那里坐着去。”他指了指靠近阳台的沙发。 第51章 左晓川磨蹭过去,回头看他。 季寒瑞随手把毛巾搭在一个画架上,然后拉了张折叠椅坐到画架后面,只露出半张脸。 左晓川平日里非常灵敏的情绪感知力在今晚似乎掉线了,他直到这时才看出来季寒瑞是在生气——可能是因为季寒瑞从进屋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很温和,才让他忽略了他真正的情绪。 而且他看上去快气死了…… 左晓川慢吞吞坐到沙发上,有些莫名的尴尬。他俩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除了学习几乎遇不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日常对话大多非常没营养,话不过三句就开始撩架,和普通损友没什么两样。 但到了校外,缺少了同龄人共同学习的环境和那一身充满青春气息的校服,季寒瑞身上那种离群索居又带着点儿冷傲的早熟感就凸显出来,让左晓川感到非常不适应。 左晓川偷觑着季寒瑞的神色,没话找话:“我有点渴……” 季寒瑞本是打定主意不搭他,但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攥着的半瓶矿泉水。 左晓川蜷缩了一下手指,又不敢出声了——季寒瑞下意识的小动作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整个画室里,只有他手上一瓶水。 换做之前左晓川绝对二话不说拿过去就喝了,他和齐轩上体育课忘拿杯子也没少喝赵愈的水,但还是老话,今天不一样。 他被那个红毛抓住手腕后,脑中电光火石的想法令他终于把“姻缘线”所产生的问题往更远的地方思考了。 假如,假如姻缘线所导向的未来必然会发生,那就代表了他和季寒瑞的关系与现在非常不一样,他们会变成对方的爱人,甚至是……一生的伴侣。 两个拥有这样关系的人会做什么,左晓川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及时刹车,用力咳嗽两声。 画架后面的季寒瑞终于打破沉默,开口前先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我不在这儿会怎样?如果他们胆子再大一点或者我的方法根本没奏效会……算了,不谈这些没发生的了……”他抹了一把脸,又深呼吸两次。 再开口时嗓音冷冷的:“愿意说说吗,为什么半夜十一点多还在这种地方乱晃?” 第25章、不如和我竞争屋里那张床 “愿意说说吗,为什么半夜十一点多还在这种地方乱晃?” 左晓川抿了抿嘴角,最终道:“我和我爸妈吵架了,……跑出来散散心。” 他看见季寒瑞搭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捏了捏,估计又在压火儿。虽然他还没闹明白季寒瑞到底在生什么气。 “我知道你肯定想说我幼稚,”左晓川皱着眉毛,小声嘀咕,“你比我大两岁,经历的事情也比我多,当然解不来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可有时候许多小事儿攒到一起就是会让人很难受啊……” “今天上午年级会我们班挂了黄旗,我和戴胜吵了一架,演讲比赛的结果也出了,我没进复赛也没有班级积分奖励了,还有我月考成绩也不怎么样……反正就,这一个月我过得挺逊的。”他抬头看一眼季寒瑞,对方垂着眼,但神色很认真。 没成想,有一天季寒瑞竟然成了他的倾诉对象。 左晓川接着道:“然后今天晚上我和我爸妈聊学日语的想法,他们立马就反对我,根本不关注我到底在想什么……所以我就跑出来了。” 季寒瑞点头:“嗯,还带了只初音未来。” 左晓川耳朵“腾”就红了,抱紧怀里的fufu怒道:“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关注点到底在哪儿!?” 季寒瑞站起来绕过沙发去关阳台的窗户,经过他时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反了天了你!” 季寒瑞手劲儿不小,把他呼噜得前后摇晃了一下。左晓川回头恼火地瞪他,“话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季寒瑞拉窗框的手停住,示意他过去。 左晓川抱着fufu凑上前。 季寒瑞指着窗外:“看见没有,你刚才站地方就在那里。” 顺着季寒瑞的手指,左晓川辨认出了那个他被追逐时试图拐上大街的路口,到这间画室的平行距离居然不到一百米。 难道又是“姻缘线增加相遇概率”的原吗? 他就算是遇险,也会阴差阳错的离季寒瑞如此之近。 季寒瑞关上窗户,问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回家?” 左晓川又开始犹豫了,他不情不愿道:“我现在回去,我妈估计要笑话我……” 季寒瑞注视着他:“我觉得你妈应该很担心你才对。” 左晓川暂时不想提这个,他岔开话题:“你真住这里啊,这地方能睡觉吗?” 季寒瑞推开一间屋门,左晓川探头往里看。 是个储物间,不大的地方几乎堆满了杂物,靠墙一张弹簧床,床板上放着一个被单裹住的包袱——像是刚摆上去的。 左晓川把头缩回来,眯起眼睛审视着季寒瑞:“老实交代,你是今天临时起意住这里的吧?” 季寒瑞一声不吭地关上了门。 “你又开始不坦诚了,我都告诉你我为什么离家出走了,一换一,这很公平,快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是离家出走?” 季寒瑞倚着门框叹口气,无奈地看着他:“你说是就是吧,今天我爸回去了,我不想和他对上。” 左晓川抿嘴:“……哦。抱歉,以后我不会多问了。” 第52章 季寒瑞嗤道:“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之前你也听到过,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但我被判给了更讨厌的父亲,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什么,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这算不上是我的禁忌。” 左晓川还想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铃,初音未来那极有辨识度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唱道——“当然です!だってわたしは~(所当然!因为我可是,)世界で一番おひめさま~(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 左晓川连忙掏出手机,尴尬地接通:“喂?” 吴女士的声音传出来:“过了十二点,昨天的事情还委屈着吗?现在人在哪儿呢?” “我…我在同学家。”左晓川小声回道。他瞥了眼季寒瑞按亮的屏幕,显示时间为00:02。 吴女士还挺卡点。 吴女士道:“这么晚了你同学家里人也该休息了吧,别打扰人家了,快点儿回来吧。回来睡一觉,明天妈妈和你好好聊。” “妈……”左晓川喊了一声,鼻子发酸,但他又不想让季寒瑞看见他哭,马上忍了回去。 “回来吧啊,走夜路注意安全。”吴女士也不多催他,台阶递到位了就利落地挂了电话。 左晓川垂下拿手机的胳膊,还在做无谓的挣扎:“那个……能借你们画室的沙发躺一晚上吗?” 季寒瑞仿佛觉得很有趣,抱臂看着他:“你不如和我竞争一下屋里那张床。” 左晓川:“……”他就知道这人憋不住屁话,正经不过三分钟。 “别嘴硬了,该滚蛋赶快的,我要关灯睡觉了。”季寒瑞故意催促道。 左晓川嗫嚅半天,终于讲了实话:“……其实我不敢自己走夜路了。” “要不——” “——你今晚住我家?” * 三十分钟后。 九月三十一号离家出走的左晓川于十月一号凌晨零点半敲开了自家房门,灰头土脸,还买一赠一扯回来了一位(据说是推辞不过,主动)护送他回家的热心同学。 吴女士看着左晓川连乱翘的刘海都耷拉下来的蔫儿样直想笑,最后勉强给了自家儿子一点面子没有表现在脸上,把两个小孩儿迎进屋里。 左晓川对他妈解释道:“妈,他叫季寒瑞,今天太晚了就让他住我们家吧。” 季寒瑞自打进门就收起了平时无所事事的拽范儿,老实得不像话,对吴女士乖巧点头:“阿姨好,打扰了。” 左晓川目睹他宛如迅速切换人格的演技叹为观止,心想季寒瑞不应该去学美术,他报考表演系或许更有潜力。 “不用这么客气,要说打扰也是小川打扰你们家,这么晚了还让你跑一趟,这孩子从小就爱惹事儿。”吴女士一边推着他俩去卧室一边道,“不多说别的了,赶快洗洗睡觉。小季等一会儿,阿姨去给你拿一次性牙刷。” 季寒瑞见左晓川没有开口解释实情的打算,也没纠正吴女士默认他家有人的错误认知。 “那我先咯。”左晓川溜溜达达进了他卧室里的盥洗室。 季寒瑞站在门口,目光克制地扫视了一圈室内的摆设。 左晓川家的房屋面积很大,他独自一人住的次卧空间也很充足。淡色简约的装潢,白色的木质书架和书桌电脑桌是沿墙装修的一整套,占据一面墙体后又转了个弯。书架一层是书,另外两层都是手办、摆件以及各种奇怪小玩意儿。桌子上也零零碎碎摊着书本和文具,桌角还放着拆开吃了半包的饼干,凌乱而富有生活气息。 床是双人床,但只有床头正中间摆着枕头,显然只睡了左晓川一个人。那只左晓川就算离家出走也不忘带着的fufu此刻正仰面朝天花板躺着,绒布刘海掀起来,看上去和她主人一样傻乎乎的。 季寒瑞目光最后停留到墙角一张单人软沙发上,正要迈步过去把自己妥善安置在那个角落,左晓川的妈妈拿了一次性牙刷和新毛巾过来了。 季寒瑞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吴女士温柔道:“拿着。客卧来不及收拾,今晚你俩就睡一起吧,小川六岁那年和我们分房住的时候怕他掉床,买的两米二的大床,睡你们两个正好。我去添个枕头。” 这是默认他俩盖一条被子了。季寒瑞扫一眼床上乱的像花卷一样的被子,看上去不是很宽敞。 说实话,他暂时不想和左晓川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季寒瑞勉强忍住了夺门而逃的反悔冲动,接过牙刷毛巾,淡定“嗯”了一声道谢。 、 左晓川囫囵冲了个澡踢着拖鞋哒哒哒跑出来,他在家倒不像在3015那么奔放地只穿一条裤衩,老老实实套了身长袖睡衣。 他拉开盥洗室的门就看见季寒瑞安安静静坐在卧室角落的沙发上,腿上搁着毛巾牙刷,低调得没有存在感。 左晓川又瞄到了他床上多出来的枕头,马上奓毛:“我妈叫你也睡这里?!” 季寒瑞貌似正在回消息,头都没抬:“不然呢?你忍心让你的救命恩人睡沙发?” “…也不是。”左晓川把自己的枕头一夹,拔腿就跑,“我不要跟你躺一块儿。” 他爸今天不在家,他完全可以跑去找他娘亲睡。 几秒钟后左晓川被吴女士骂着“事儿精”连人带枕头丢了回来。 季寒瑞朝他一扬下巴:“电源插座在哪儿?” 第53章 “床头就有。”左晓川一脸怨念。 季寒瑞把手机和数据线递给他,然后施施然飘进了盥洗室。 左晓川怒视他的背影:“嘿?人在屋檐下,你还使唤上我了!” 他不情不愿给季寒瑞手机充上电,丢到床头柜上,然后气的像河豚一样把自己面朝下摔在床上。 爆锤几下枕头撒气:“老子是直男!直男和朋友睡一张床怎么了?有什么好犹豫的?犹豫才是心里有鬼!今天就算是拿姻缘线把我勒死,我都和季寒瑞是纯纯损友关系!” 季寒瑞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连带着床头柜都发出响动,左晓川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他发誓他根本没有窥探季寒瑞消息的意图,却不小心清晰看到了提示框里的信息: 季东才: 【有种你永远别回来。】 姓季,又用这样的口气和季寒瑞讲话,对方的身份太好猜测了,除了季寒瑞关系紧张的爹也不会有其他人选。 左晓川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季寒瑞连他爸的备注都是大名。 看来关系真的够呛。 他有点窥探了别人秘密的心虚,趁季寒瑞没有出来,悄悄翻到床的另一侧,假装自己没在他手机附近待过。 左晓川闭上双眼脑袋放空平躺着,没一会儿听见了盥洗室推拉玻璃门的响动,季寒瑞走出来,带着潮气。 左晓川眼睛睁开一道缝,见季寒瑞还是整整齐齐穿着他自己的衣服,估计只是简单刷了牙洗了脸,他才放下心——恋爱番的经典“福利”桥段并没有出现。 他抬手拉亮床头挂灯,指了指门口开关:“把顶灯关了去。” 刚刚季寒瑞使唤他,他必须扳回一局。 季寒瑞没说什么,走到卧室门口关上灯,室内骤然暗了下来。左晓川身侧的墙壁挂灯映出一圈暖黄色的温馨光亮。 季寒瑞折返回床边,躺下前顺手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左晓川呼吸停顿一秒。而季寒瑞瞟了一眼后就和没看到一样神色如常地拉了枕头躺下。 床垫往下陷了一点,左晓川往床边蛄蛹:“快躺好,我要熄灯了。” 季寒瑞翻身背对着他,哂道:“你是宿管大爷吗?” 左晓川忍住往他腰子上踹一脚的冲动,拉灭挂灯。他收回手后抖了抖被子,分给季寒瑞一截,然后躺好不动了。 卧室内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旋转时咔咔咔的微弱声响。 第26章、月老神话2.0版本 挂钟的时针过了零点,分针又走半圈,如果是学校的作息这会儿左晓川早就进入梦乡了。今晚经历一系列事情,本该更加疲惫,谁知左晓川躺在床上反而异常清醒。 身边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入耳,两人盖着一条被子,连热度都是相连的。季寒瑞的存在感从未有过的强烈。 左晓川睡不着,又不太敢乱动,脑子里盘旋着许多想法,但丝丝缕缕缠绕着又不清个所以然。 好烦。 选择未来很烦,摆在面前的学习成绩很烦,系在脚上的姻缘线更烦。 怎么就……左晓川忽然发现,他好像从最开始看到季寒瑞和他绑定姻缘,就没有产生过反感。有的只是先入为主对季寒瑞个人作风的成见,却从来没有对性别产生过生性的厌恶。 所以我就这么顺利接受自己可能变男同的事实了吗,淦。 左晓川长长叹了口气。 “睡不着?”身侧忽然传来问话吓得左晓川一激灵。 “你怎么也没睡?” 季寒瑞翻身,面朝天花板平躺,悠悠回答:“怕你半夜暗杀我。” 左晓川在被窝里给他一肘。 季寒瑞:“嘶——” “对了,”左晓川稍微向他侧身,“今天那个,谢谢了。” 季寒瑞忽然支着上半身坐起,没等左晓川疑惑,下一秒在黑暗里他整个人覆过来,一只手按在了左晓川枕头上。 左晓川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你干什……!” “么”字没出口,床头挂灯咔嚓一声亮了。单手支在他耳侧的季寒瑞维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垂眼看着他笑,笑得欠抽又荡漾:“我开灯瞧瞧,打完人再道谢的狗东西到底什么模样。” 左晓川恼羞成怒,抵住他肩膀挣扎着坐起来:“你才狗东西!” 季寒瑞从善如流退到一边。 睡觉是彻底搅黄了,左晓川坐在床上头毛乱翘,眼神一刀一刀刮季某人。 “睡不着干躺着做什么,不如起来玩手机。”季寒瑞靠回床头,拔了手机充电线。 左晓川抹把脸,指了指季寒瑞:“我熬出来更多痘痘你罪无可恕!” 他翻身下床,光着脚跑到书桌抽屉里拿出ipad和有线耳机,又跑回来翻回床上。 “看番吗?”左晓川晃了晃平板。 季寒瑞在手机屏幕后面挑眉。 “别做鬼脸,”左晓川二话不说抽了他的手机,“不看也得看。” 两人放弃葛优瘫的姿势,重新缩回被窝趴在枕头上。左晓川调整好了ipad支在床头的角度,分给季寒瑞一只耳机。 这个时间点,季寒瑞几乎要怀疑左晓川是要看里番了,结果左晓川点开桌面文件夹,指着一粉一绿两个视频软件问他:“火影还是海贼?” 季寒瑞:“我选《死神》。” 左晓川:“……” “你死一下蒜了!现在二选一的机会你也没了。”他点开了某猕猴桃软件。 第54章 海贼王更新到蛋糕岛篇章末尾,杰尔玛家族和夏洛特家族的政治联姻彻底告吹,金发王子在伙伴帮助下摆脱婚礼闹剧重新踏上冒险之旅,而新娘早已对他动了真情,离别之际忍不住呼唤了心上人的名字。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 女孩疾跑两步,抽走了对方的烟,踮起脚尖吻了上去。下一秒,女孩发动超能力删除了这段记忆,哭着离开了。 “呜呜呜……太虐了……”屏幕前的左晓川哭得稀里哗啦。 季寒瑞一脸木然地抽了两张纸丢给他。他就知道,迷恋樱岛麻衣的直男就算看热血番还是会被恋爱情节左右情绪。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居然一点儿都不难过。”左晓川一边擦泪一边抽泣道,“为什么要删除记忆呢,爱他就勇敢表达出来啊,亲都亲了不是……” 季寒瑞努力发表观后感:“可能是因为,布琳担心自己的爱意会成为山治前行的阻碍?反正两人是没法在一起的,与其让对方知道后心怀亏欠,不如不告诉对方。” “不对,这样非常不对——”左晓川偏头侧躺在枕头上,擦干泪后的眼角残留着红晕,他皱着眉头严肃道:“如果我喜欢谁,不论怎样我肯定会告诉对方一声的。既然很喜欢,那就应该相信心爱之人有能力妥善处这份喜欢。” 季寒瑞眼睛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没有立刻接话。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转过头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左晓川已经睡着了。 季寒瑞:“……” 良久,他摇头一哂,轻轻摘下左晓川耳朵上的耳机,和平板一起收到床头柜放好,然后撑起上半身越过已经睡熟的左晓川,拉灭了床头的挂灯。 卧室再度陷入黑暗和寂静。 季寒瑞躺回床上,他静静地等待双眼适应屋内的黑暗环境。从窗帘外透过来一点微弱的月光,让他逐渐能够看清左晓川探到被子外面、睡梦中无意识抓住枕头角的右手。 青春期的男生正在抽条长个儿,手部骨骼也没有成年男性的粗壮硬朗,从腕部到指尖都是修长纤细的,皮肤在暗沉的环境里愈发瓷白。 季寒瑞盯着看了一会儿,悄悄伸出自己的左手,放在与他平行的位置,又往前挪了一小段距离,让两只手靠得更近。 做完这个小动作,季寒瑞的嘴唇一开一合,无声地念出一串正常人听不懂的话语,红色的线绳像一条细软的小蛇,从被子下探出,悄无声息地缠绕到放在一起的两只手腕上。 “这样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情,我就能更快发现你了。” 、 左晓川一夜无梦,一觉醒来窗外的阳光已经大盛,从窗帘缝隙里照射进来,刺得他刚睁眼又闭上了。他迷迷糊糊在被窝里翻动,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瞬间抬起了头,目光清明。 身边已经空了,左晓川伸手拍在那片床褥上,掌心传来布料的凉意——季寒瑞离开很久了。 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摸索到手机,眯着眼看屏幕:9:05 按照昨晚凌晨两点多入睡来算,他醒的还算早。那季寒瑞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床的?他是怪物吗一点不知道困? 他扒拉出夹在枕头缝的眼镜戴上,打开微信准备问问季寒瑞,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居然没有季寒瑞的联系方式。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同班的不同班的人他加了一大堆,有的连认都不认识,反倒是整天混在一块儿的季寒瑞他没有加上。 这也由此可以推导出来一个结论:姻缘线管天管地,管不了互联网。 现实中都把他俩绑定得死死的了,网上还是陌生人。 看来这门古老的法术有点儿跟不上时代潮流。 左晓川正想笑,余光却突然瞥见被子下面露出一点红色,疑惑地伸出左手一掀,右手正握着的手机啪嗒掉在了床上。 光天化日撞见鬼了!姻缘线怎么跑到手腕上来了?! 他瞳孔地震,猛然从床上跳下去,站在地板上。 之前系在右脚脚腕上的姻缘线的确不见了,红线依旧绕三道,缠在手腕上十分贴合,只是因为无法触摸,倒像是如影随形的幻象一般。 左晓川脑子里闪过一段早年的小品梗:你两条腿有两根儿大筋,就好比两条高速公路,病毒以每小时180公里的速度飞速前进,现在完了,无情的病魔正在吞噬着你的大脑健康细胞。 他觉得姻缘线也差不多完了,睡一觉的功夫就跑到手腕上来了。 还是说这操蛋的世界其实是一款大型游戏,像他那台笔记本电脑一样背着他偷偷夜间更新了月老神话2.0版本? 最快的确认方法是去看一眼他爸妈的那条姻缘线——尽管左先生时常出差,他爸妈的姻缘线依然十分牢固稳定。 左晓川抓了手机推开卧室门往客厅走,觉得头有点晕,只当是熬夜后遗症没多在意。 吴女士早早就起了,这会儿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追剧。 “哟,终于醒了?”吴女士的注意力从电视上转到他儿子身上,“小季七点多就起床了。人家说要马上回家写作业,饭都没吃就走了。” 左晓川正拿了茶几上的杯子喝水,一听这差点喷出来:谁给季寒瑞的脸面编这种话的?!他在学校都不会好好写作业! 吴女士又把目光转回了电视屏幕,指指厨房:“电饭煲里有粥,自己盛了喝,锅里的小菜凉了的话微波炉加热啊。” 第55章 左晓川放下杯子:“妈你吃过了?” “当然吃过了,”吴女士白他一眼,“你瞧瞧都几点了。吃完饭清醒清醒,咱俩聊聊学日语的事儿。” “哦……”左晓川拉着声音走进厨房。 盛饭时手腕上的红线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左晓川总担心它掉进饭碗里。 他看过了,吴女士的姻缘线还好端端在脚腕上,看来只有他自己的,和绑定对象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姻缘线就莫名其妙转移了。 他坐在厨房就着小菜囫囵喝了碗清粥,出来到客厅吴女士已经关了电视等着他了。 “来和妈妈坐一起。”吴女士拍拍沙发,“昨天你跑出门后我和你爸爸又谈了谈,我们其实不反对你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是你得多考虑考虑。” 左晓川一走动,还是觉得有点眩晕感,他揉了揉太阳穴坐到他妈妈旁边。 “你听妈妈给你分析,我和你爸爸比较担心的是,如果你选了日语,将来报考选专业和就业可能会受影响,毕竟英语的使用更广泛。你现在才高一,以后可能会产生更多想法,遇到更多机会。你爸爸说话总是太强硬,他的意思和我是一样的,都是希望你做出选择前好好思考一下……” “你什么样子妈妈很清楚,经常三分钟热度马上放弃,之前的钢琴考级和乒乓球什么的你都没坚持下来,”吴女士伸指戳一戳左晓川的脑瓜,“学这个也是一样,有可能你学了发现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你原本的英语是不是也因此耽搁了?” 左晓川乖乖点头,但还是小声道:“可是对我来说日语确实比英语简单嘛……” “这样吧,”吴女士道,“柴伯家离我们家也不远,开学这么久你也没登门拜访过,待会儿你把自己捯饬整齐,去楼下买点东西去你班主任家看看,顺便问问柴伯这方面的情况,然后再下决定,怎么样?” “好吧……” “诶?”吴女士看着他忽然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去换眼镜了?之前那个不是银色的框架吗?” 左晓川:“?”他摘下眼镜。 黑色细铁丝框架,和他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款式,这显然属于—— 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屏幕亮起来: 【文森特.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文森特:下楼。】 他刚才顺手从班级群里找到季寒瑞发过去的好友申请,这会儿主动找他了。 左晓川一拍脑门,怪不得今天早上起来头晕,原来是戴错了季寒瑞的眼镜! 左晓川晃晃手机对吴女士解释:“妈,季寒瑞早上拿错眼镜了,他也才发现,这会儿到咱家楼下了。” 吴女士明白了事情原委乐不可支:“你俩啊,不愧能玩到一块儿去,都跟小笨蛋似的。快点儿下去换回来,不合适的眼镜戴久了伤眼!” 左晓川好气又好笑地跑回卧室换衣服,听见他妈在外面喊:“把脸也洗了头发梳好,换完眼镜直接去你老师家!” “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微信昵称,梵高全名文森特威廉梵高,小季的偶像。 第27章、柴欣的脸让他有种熟悉感 左晓川乘着电梯很快下楼,扶着眼镜晃悠悠拐过消防通道。他猜季寒瑞他俩的近视度数差不多,只是季寒瑞散光比较严重,导致他一直以为自己头晕却没往眼镜不对的方面想。 跨出单元门,他左右没看见人影,正想掏出手机问人在哪,突然背后猛地一股大力拉扯,“谁…唔!!!” 他被人用手臂紧紧缠住了腰一连后退数步,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捂住了嘴,牙齿磕到嘴唇上差点儿疼出泪。 左晓川只慌乱了一瞬立马抬肘往后反击,谁知来人立刻卸了力度,捂住他嘴巴的手松开,扶着他的腰让他站稳。 “噗哈哈、哈哈哈哈……!” 左晓川转头,季寒瑞一手撑着绿化带旁的树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隐约有泪花。 “靠!”左晓川气得语塞,“你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季寒瑞还在笑,左晓川伸手打他:“至不至于,吓到我你就这么幸灾乐祸?” 季寒瑞揩了眼泪,马上正色:“换眼镜换眼镜,我眼睛酸死了…” 左晓川粗暴地把眼镜摘下来塞给他。 季寒瑞给他戴上他的银框眼镜:“不好意思,早上走得急,没看清拿错了。” 左晓川指指自己磕红的嘴唇:“这就是你表达歉意的方式?” “对不起。”这句话倒是比上一句真诚一点。 “警惕性太差,”季寒瑞这会儿又人模狗样一派端正了,绕过他往小区出口方向走,“下次天黑别一个人往小巷子里钻。走了,画室还有事。” 左晓川揉着嘴巴,恼火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先别出发。 、 柴道煌家与左晓川家只隔了一栋单元楼。在便民超市买了礼品和水果,左晓川敲响了老柴家的门。 刚敲第二声,门就打开了,门口站着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女人。左晓川愣了一下,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老柴的女儿,慢半拍才打招呼:“阿姨好,我来拜访老师。” 女人刚换好高跟鞋,身上是一套裁剪适当的正装,脸上妆容精致,看上去也像是登门造访正巧要离开,对上左晓川提起唇角淡淡笑了一下,然后拎起手包跨出门,与左晓川擦肩而过。 第56章 站在门口的老柴不放心交代道:“路上开车慢点儿。” “知道了。爸你回去吧。”女人进了电梯。 “来来来,”老柴拍着左晓川肩膀,接过他手里的礼品箱子数落道,“还知道过来看看你老师?都是熟人带什么东西,待会儿走了全给我拿回去啊听见没有?” 左晓川被老柴迎进门,转头笑道:“老师,拿来了哪有再带走的道。” 老柴又张望了一眼已经关闭的电梯门,才关上门进屋:“你要是不拿走,我哪天就亲自送回你们家。” 左晓川:“那怎么……” 老柴打断他:“我要是上门肯定要跟你爸妈讲你在学校的表现。” 左晓川马上投降:“只把果篮留下好吧。” 老柴妥协,把其他箱子留在玄关,果篮提进了厨房。 “先坐沙发上歇着,我去给你倒杯水。我这儿没有你们年轻人喝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茶叶。” 左晓川连忙跟进去:“老师我自己倒,白开水就行。” 老柴一边拆了果篮洗水果一边絮絮叨叨:“瞧瞧你柴阿姨,好不容易来看看我,中午饭都不吃就赶着走,天天都在忙工作。唉,你们这些孩子啊,上学时爹妈都希望你们有出息,长大了赚大钱能过得更好……但太有出息爹妈也担心啊,整天见不着人,赚了钱也不一定真的过得好……唉……” 老柴的女儿叫柴欣,左晓川偶然听到过小区公园大树下乘凉的大爷大妈们八卦,说是她早年离过婚,法院把孩子判给了男方,之后一直忙于事业,独身没再嫁过。 柴欣很少来这个小区,左晓川这几年加起来估计也只碰见过她一两次,第一眼认不出来实属正常。但左晓川日常生活中很少遇到她这样干练的职场女强人,不由自主多看了她两眼,却陡然产生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左晓川想,应该不是父女遗传相像的缘故,因为他看到柴欣的脸产生熟悉感时,大脑联想到的不是老柴。记忆芜杂模糊捉不住实体,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与柴欣相像的,但更加年轻的眉眼。 到底是在哪儿呢? 老柴洗好了水果,左晓川赶紧抢着帮忙端出厨房,暂且放弃琢磨。 左晓川跟着老柴坐到沙发上。 老柴把洗好的苹果塞给他一个:“看你这假期过得挺自在,是不是你爸又出差了?” 左晓川下意识接过来,试图辩解:“是。但我最近没有犯事儿,就算我爸在家他也没由揍我啊老师。” 老柴哼笑一声呻了口茶,表示不拆穿他的嘴硬:“你这次成绩按照原先的基础来说还算可以,但这只是个开始,以后复杂的知识多着呢,可不能卸劲儿啊。听地老师反映,你上她的课特别积极,看来你是很喜欢这门课?” 左晓川猛点头。 老柴挑眉:“我记得中国地质大学的地专业不错,有信心考去吗?” 人家是211双一流,左晓川汗颜:“没有。” 老柴被他干脆的回答逗笑了:“行吧。对自己的现有水平有正确的认知也是优点。但现在不是才高一嘛,努努力,把目标定高一点才有动力往上跳。你其他科成绩也不算很差,就是英语短板太明显,得多花点时间心思在这一科啊。” “对了,上次我逮到你和季寒瑞上课打架是不是就是英语课?” 左晓川更加汗颜:“是……” 他决定立刻转移这个危险话题:“是这样老师,我觉得我英语已经没救了,听我朋友说可以转学日语,您看这方法可行吗?” 老柴听了思考片刻,回答道:“方法也是个方法。改学小语种也是这几年时兴的,据我所知还不算很成熟。日语…听一些老师说高考日语的难度总体来说比英语低,词汇量和语法少一点。你怎么想,和你爸妈聊过了?” “不太顺利。”左晓川啃了口苹果,“他们总担心我又半途而废。” “哦,那我告诉你个消息你就该高兴了,”老柴道,“学校拟定期中考试过后在我们高一开一个日语班,和外面的机构有合作,其实算是变相宣传,暂时不收费,有这个意向的学生都可以去试试。” “真的?”左晓川双眼放光,蹭地站起来,“那不就解决我爸妈担心的问题了?相信我老师,这次我肯定能坚持下来!” “我现在就回去和我妈说!”左晓川大声道,“老师,正好快中午了,我就不打扰您了!” 老柴把左晓川送到门口,把玄关的礼品塞到他怀里:“这些东西提回家去,路上注意走慢点儿。” 左晓川看着手里咬掉一半的苹果,才反应过来:“不是老师,您这怎么行,果篮也被我吃了一个,我妈知道要打死我啊!” “别贫了快走快走吧,”老柴挥着手好笑道,“我会不清楚你妈平时有多宠你吗?” 左晓川拗不过老柴,又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果然被吴女士批评了忒不会办事儿。 他叹气:就两头不是人呗。 、 高中的生活,单调无聊的时间居多,国庆假期过后返校,左晓川又过上了每天宿舍、教室、食堂的三点一线生活。 “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左晓川瘫在座位上,英语练习册啪嗒从他手里落到地上,他满脸超脱根本不想去捡。 第57章 一旁的周静直笑:“什么歪,太顺口了吧,我第一时间竟然没觉得不对。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宠幸英妃?地伤心了怎么办?” “这叫大危机来临前的虚假繁荣,”左晓川神神在在道,“不出意外的话英妃就要被我打入冷宫了,想知道为什么吗?v我50看看实力。” 周静白他一眼写题去了。 在左晓川这儿一旦开了话闸就没有马上关的道,周静不问他他快憋死了,分享欲作祟他只好自己揭秘:“因为英语实在救不活了。你知道咱年级期中考试过后要组织一个日语试验班吗,我想去但我老爹不乐意,但经过我艰苦卓绝宁死不屈的抗争,他同意我去试试了,条件是中考的英语成绩要比上一次提高20分来向他证明我真的会好好学习。” 周静眨眨眼:“好奇怪的逻辑。” “嗨,”左晓川一摆手,他爹的脑回路他能解,“这和‘v我50看看实力’有异曲同工之妙。” “聊什么呢,你要发奋学英语?”齐轩捧着数学习题册挤了过来,“让位让位,不是我说,死磕英语没前途啊,数学才是文科生的真爹。” 左晓川德芙一样丝滑地一扭屁股,搬着凳子挪到过道上,还坏心眼地伸指一戳前面季寒瑞的手肘。 素描纸上整齐的排线霎时笔触一断,季寒瑞淡定用橡皮擦掉被碰歪的那一笔,趁左晓川伸长脑袋检查自己的“作案”成果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手往左晓川脸上一抹——满手指的铅末在左晓川一边脸颊上蹭出清晰的三道灰印。 “靠!”花脸猫遭了报复惊叫一声立马捂住脸,“周姐周姐!镜子!help!” 好不容易求来周静讲题的齐轩立刻拿出大内总管的姿态,狗腿道:“啧,别打岔,你们撩架就撩架,怎么总是扰我们周学霸的清净,不知道学霸的时间很宝贵吗?” 周静并不承他的情,虾仁猪心道:“你少问我两个智障问题时间就有了。” 齐轩咬着笔杆嘤嘤嘤。 左晓川接住周静抛来的小镜子,一边拿纸巾擦脸一边哔哔季寒瑞:“不是我说季少,我充分怀疑你上次就算参加考试也还是倒数第一,学会儿习能要你命吗?你瞧瞧人家齐轩,最近学数学可谓是热火朝天,头顶教材帮、脚踏步步高,左手一本基础2000右手一本126招,课余时间把数学答案当小说看……哎齐胖胖你说,那天你是不是吃饭的时候拿了本参考答案在研究,老柴路过看你全神贯注,以为是小说差点收走?” 齐轩回忆起来这件事忍不住笑:“感觉有点暗爽哈哈哈哈……” 季寒瑞一边饶有兴趣地听,手上的铅笔也擦擦擦地没停。 “对了季哥,”齐轩看着季寒瑞忽而想到,“反正你没什么事情,要不你来顶替我卫生委员的职位呗?新来的纪律主任太苛刻了,一天检查三回卫生,我大课间的空闲全搭进去,拉翔自由都失去了。” 季寒瑞的铅笔继续擦擦擦:“我大课间要补觉。” 左晓川撇嘴:“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上课我盯你十次至少有八次你都在睡觉,还用得着大课间吗?” 铅笔停了。季寒瑞挑眉看过来,抓住了他的把柄:“你上课偷看我?” 左晓川莫名心虚,立马虚张声势道:“那叫视奸,视奸!不要说得那么暧昧!” 齐轩有点失落:“真不代替我啊……” “帮你一次,”季寒瑞脚尖踢了踢左晓川刚刚丢在地上的英语习题册,“这儿落了个垃圾,把某人的个人量化积分先扣了。” 左晓川抓起来习题册,在周围人见怪不怪的目光里终于和季寒瑞纸页橡皮乱飞地殴打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时候犹豫很久,感觉开头那段剧情显得小季有点ooc,其实这是在小左视角下的感受,后文从小季视角再次展现这段故事就是另一种心态了,所以这里避免误解先提一下。总之,一切还是我笔力不足的缘故,这是我第一本长篇,真的尽力了(跪地哭),求各位谅解,是娘不中用,别骂孩子啊。 第28章、月光里的猹 显然左晓川对季寒瑞苦口婆心的劝解并没有起到任何建设性影响,他还是会抓住一切机会撒丫子逃离学校,简直就像月光里的猹一般狡猾奸诈。 寄宿制学校的请假并不容易,季寒瑞最常用的手段是谎称自己胃病复发。由于他的确有这病症,又有精湛演技加持,老柴也总拿不准是真是假,只能把假条批给他。 “你当我是傻子吗季寒瑞?” 老柴办公室,被征发来帮忙誊抄请假记录的左晓川哗哗翻着册子,口里骂骂咧咧:“你的胃病会在每周六定时定点发作对吗?” 他数过了,过去两个月内,季寒瑞以病假为由的请假记录高达令人发指的五次,去掉大家都放假的周末,这可恨玩意儿几乎是每个没有统一假期的周六日都从学校逃走了。 到办公室登记销假的季寒瑞在一边似笑非笑:“话不要说太满,这世界上奇怪的病症多了去了,说不定就是有一种胃病会准时准点发作呢。” 左晓川磨了磨后槽牙,他竟然有点无法反驳,因为他自己还得了一种能看见姻缘线的怪病呢。 自从那天早上姻缘线莫名其妙转移到手腕上,他又别扭了好长时间。主要是因为,之前姻缘线系在脚上时不在日常视线范围内,只要不刻意低头寻找,是完全可以忽略掉它的存在的,但如今光明正大绑在了右手手腕上,他不论是写作业还是吃饭,那条红线始终在他眼皮底下晃。有时候季寒瑞和他靠得太近,红线长度缩短,会陡然有种两人亲昵拉扯的错觉,让左晓川十分不自在。 第58章 所以这异能到底怎么才能手动关闭啊,或者有什么办法把这条红线拆掉也成啊!这样下去越来越奇怪了岂可修。 左晓川好请假记录册装进文件盒,凉凉地回复季寒瑞:“你小子等着瞧,老柴回来我就告你状。” “别啊班长,”季寒瑞填好了销假的纸条推给他,慢悠悠道,“我保证这周六没有胃病。” 左晓川马上奓毛,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别用这么恶心的语气叫我班长!” 抢过他手里的销假条塞进另一个文件盒:“还有,你的保证是八毛八一斤贱卖的吧!” 、 季寒瑞的保证严格来说没有贱卖,只是质量与描述严重不符,如果他是某宝店家的话,左晓川绝对要追着他打十条街的差评。 ——周六大课间。 左晓川正在教室后面和齐轩激烈的辩论着一道数学题,场面一度混乱。 “你肯定是代错了,明明是开口朝下,为什么你画出来的就朝上了!” “公式我检查了三遍了肯定没错!” “再算一遍还是朝上啊为什么,图像是不是像鱼一样翻肚子死了?还是你的答案是盗版印错了!” “靠!劳资在学习书店买的肯定是正版,就算盗版也不会印错图啊……” 坐在前一排的赵愈被两人菜市场狗吠一般的争辩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跑去第一排搬来了大神周静评。 周静正巧要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顺道抓过演草纸瞅了一眼,立刻鄙夷:“两个沙雕,计算过程里负号丢了!” 左晓川:“啊!” 齐轩:“啊!” “啊啊啊——不好了班长!”班里一个男生巡山小妖般的架势跑过来叫住左晓川,“你快去楼梯间看看,季寒瑞摔了一跤好像很严重!” “什么?!” 左晓川和齐轩赵愈对上视线,都从各自的眼里读出一句话:脆皮季少梅开二度了。 下一秒三人一起冲了出去。 到了楼梯间,季寒瑞已经被路过的好心同学扶了上来,此刻正倚在墙边一脸痛苦。 左晓川快步上前扶住季寒瑞,一连串地对那个好心男生道:“我是他同班同学,我来扶,非常感谢非常感谢……诶?你不是那个、那个学生会督察部的,还有三十班班长许……” “许曳白。”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接上话,“我记得,你是31班的左晓川,上次领黄旗那个班的班长。” 左晓川和赵愈:“……” 左晓川对这人的记忆尤深,因为几乎次次自己丢脸都有他在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个多月没遇见过,感觉许曳白的个子比第一次见的时候高了不少。 打破迷之尴尬的是季寒瑞忽然吐出来的一口血,左晓川和齐轩赵愈三个人手忙脚乱大惊失色:“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摔到哪儿了?” 左晓川情急之下直接伸出袖口给他擦血,结果糊了季寒瑞一下巴。 许曳白淡淡:“他摔倒的时候咬到舌头了。” 季寒瑞含糊一句:“周六。” 在场的其余三人不知道这个“梗”,只有左晓川听了狠狠地瞪他一眼:“这次不用胃痛的由了所以拿自身安全开玩笑是吧?!” 季寒瑞又含糊道:“疼。”嘴角恰到好处地又渗出来一丝血。 左晓川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双眼发黑。 想把他就地掐死。 许曳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也没闲心思探究,只是用很官方的语气一板一眼道:“楼梯间刚拖过地,这位同学可能是踩在湿地砖上滑倒的,以后小心,我稍后会向年级主任反映一下这个情况,提醒同学们注意。”然后礼貌地一点头走了。 剩下三人左右搀着一瘸一拐的季寒瑞回班。 闻讯赶来的老柴果真也被季寒瑞下巴上一大片血迹唬了一跳,左晓川告诉他是咬到舌头出血才稍微放松下来。 季寒瑞扭到的脚踝有点肿,老柴二话不说批了假条叫他去校外的医院瞧瞧,顺便也给咬破的舌头敷个药。 左晓川脸黑如锅底,充当人形拐杖架着季寒瑞一条胳膊扶他下楼,护送他一路到校门口。 “你实话实说,到底是不是故意摔的?” 好不容易从四楼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挪下来,两人都热了一脑门儿汗。走在平地上,季寒瑞变本加厉地把身体重量的一半都压在左晓川肩上,左晓川拽着他一条胳膊,几乎怀疑他是借机整他的。 季寒瑞舌头还有些不利索,说话语速很慢,还偏偏要把脸转到左晓川那一边,气息挨着他耳廓:“我故意能摔出来这种效果吗?” “谁能看透你啊,之前演混混不也装得挺像?”左晓川避了避,恼火道,“说话就说话,别凑近!耳朵痒!” “哦,”季寒瑞把脸转开,仿佛感受不到他的尴尬,“有点红,是不是过敏了?” 左晓川想把他扔进臭水沟冲走。 总算到了校门口,左晓川没有假条,门卫不让他过升降杆。 “可是大伯,我同学崴脚了不方便走,我扶他上出租行吗?”左晓川求情。 没等门卫松口,季寒瑞拍了拍左晓川的肩膀,示意他放开手。 “你行不……” 季寒瑞忽然站得端端正正,面朝左晓川走姿极为正常的后退两步。左晓川看见了他憋了一肚子坏笑的表情,马上知道自己被坑了—— 第59章 “你给劳资回来!季寒瑞!你个没良心的!!!” 月光里的猹,阳光下的季寒瑞,健步如飞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堪称医学奇迹,在左晓川愤怒的喊声里成功“越狱”扬长而去。 远远地,季寒瑞左手从车窗里探出挥舞个“拜拜”,左晓川看见红线飘动下意识抬起手腕,袖口上还沾着一小块发黑的血迹……怎么没把自己咬死! 如果他能触摸到红线,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红线往季寒瑞脖子上缠三圈,打结,收紧,然后活活勒死他! 、 季寒瑞升上车窗,玻璃面上映出他脸上未尽的笑意。他盯着自己模糊的眉眼看了会儿,唇角缓缓放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季寒瑞掏出一瞥来电显示,仅剩的一丝笑容也消失,表情瞬间冷下去。手指在挂断键上悬停几秒,最终按了接听:“喂?” 对面中年男人劈头盖脸道:“司机说你上了出租?你不赶紧过来还准备干什么?!” 季寒瑞抬眼,从后视镜看到了他坐的出租后跟着一辆眼熟的黑色奥迪。 他收回目光,拖着腔调道:“脚扭了,舌头断了,正要去医院抢救。参加不了你那生意场……” “什么生意场!”季东才强硬打断他,“白眼儿狼,专门给你准备的成人礼,别让所有人等你一个,你有多大排场,啊!?” 季寒瑞吞掉口腔里残存的血味儿,冷笑一声:“到底是不是给我过生日你自己心里清楚,有我没我都一样。” 说完这句,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第29章、他的父亲 不论季寒瑞的脚究竟是真伤到了还是他将计就计演的一出好戏,他倒是真的自从周六离开学校后整整一周都没返校。 这期间又轮到31班去东环路办板报,文化委员缺席,31班丧失一大战力,左晓川费了好多口舌才游说了班里一个擅长画画的腼腆女生接受这个差事。 板报的文字板块依旧交给周静来写,左晓川自告奋勇跑来给两个女生搬凳子提水桶。除了力气活之外没他什么事,左晓川坐在路牙上,掏出口袋书背起了英语单词。 周静听见他读单词的声音立刻扭过头:“好哇左晓川,你忽悠我放弃刷题过来干活,结果你自己偷偷卷起来了?” “我光明正大好吧,”左晓川抖一抖手里的小书,“周姐,放过我吧,还有一周就期中考试了,我们学渣心里很忐忑的。” “放轻松——”周静拉长声音安慰,“把你那狗爬一样的英文字母写好,作文卷面分都能多五六分,还怕总分多不了二十吗?” “我也想啊,可是衡水体的字帖我都练半本了,效果不怎么美妙啊。”左晓川捏着自己的鞋带玩,“……季寒瑞那个个狗玩意儿,整天对学习根本不上心,字倒是很好。” 上周六左晓川被季寒瑞骚操作气得不轻,回班一连画了十张猪头丢进季寒瑞课桌里才稍微解气,此后每每提到季某人后面都要加个“狗玩意儿”的后缀。 周静摇摇头,对他小学生式的怄气手段不做评价,明明一直惦记着人家,嘴上却不饶人。 这时,隔壁办板报的一个女生走过来问道:“你好,借你们班一支蓝色粉笔可以不?” “哎行。”左晓川应声,抽出粉笔递过去,抬头时稍微一愣。 校规不允许学生过度打扮,这女生却化了很浓的妆容,脸颊两侧发丝精致地卷曲着,校服只穿了外套,里面的吊带背心领口开得很低,有种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左晓川有些别扭地转开脸。 女生拿了粉笔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问道:“我刚刚听你提到了季寒瑞,你是他朋友吧。我好久没遇见他,他这周没来学校吗?” “谁是他朋友……”左晓川下意识反驳,随即意识到人家女生的重点应该在后半句话,才答道:“啊,哦、他上周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请假去医院了。” “他住院了?!很严重吗?”女生惊讶道。 “不是不是,”左晓川连连摆手,解释道,“他估计只是不想待在学校找由请假,他脚不严重,能正常走路,他装的。” 女生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就好……他一直不来,也可能是家里有事了。” “家里?”左晓川目光重新转回来,心里莫名有些忐忑,“你为什么知道,对了你是……” “哦,别误会,”女生笑起来,“我是你们楼上40班的程珊珊,和季寒瑞一个画室的美术生,我们俩算是熟人吧。” 左晓川觉得她解释了和没解释区别不大,要不然为什么他的心跳还没有回归正常值呢。 “季寒瑞他爸是个大老板,”程珊珊报出来一个近几年在y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名字,让左晓川露出意外的神色,“他跟他爸总是不太对付,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他隔三差五就要卷着铺盖到画室凑合一晚,感觉还挺惨。” 程珊珊用涂着亮色指甲油的手挽了下鬓发:“说实话,我要是有个那么有钱的爹才不会撕破脸呢,好吃好喝的供着,将来还能拿到不少钱,受点气算什么。” 左晓川不知道怎么应答,只好尬笑两声。 “算了,我就是很久没见挺想他。谢谢你们的粉笔。”程珊珊两指夹着粉笔晃了晃——那分明是个娴熟的拿烟姿势——然后转头离开了。 第60章 左晓川失笑,程珊珊这样性格的女生也挺少见的,能这么坦荡地和一个陌生同学说她很想某个男生,毫不顾忌。 他垂下眼睛,看着手腕上缠绕三道的红线。 可是为什么会有些不开心呢? 是因为他其实已经把季寒瑞当做了很好的朋友,而别人清楚的私事朋友却没有告诉自己,心上存在不平衡所以感到失望? 还是说,他受姻缘线的干扰已经太深,潜意识所当然地认为季寒瑞是“属于”他的呢? 左晓川piapiapia打了姻缘线几下,当然效果和打自己手腕没有区别。 他明天,啊不,他今晚就连夜开着拖拉机出国,最好一头撞上界碑失忆从此忘却前尘旧事沦落异国他乡。 他就不信,适合中国宝宝体质的月老神话到了国外也能奏效。 、 晚自习,左晓川刷了一套英语卷子核算了一下分数,和上次月考比较只多了10分,也就是说,他恶补了一个月的英语几乎没有什么成效。 他兴致缺缺地放下笔,望着前方出神。 临考试还有一周,班里平时爱玩爱闹的人也收心了,都埋头在课桌上,教室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哗哗声和讨论题目的小声对话。 其实也不止是因为考试压力。之前齐轩抱怨的那个新来的纪律主任,不仅查卫生严格,查自习课更严格,甚至推出了“零抬头”这种听起来就很变态的规则——自习课时督察部走廊巡逻,发现班上有人抬起头张望就扣该班级的总体量化分。 新纪律刚开始时甚至玩起了钓鱼执法,主任故意找几个学生在走廊上搞出动静,班里一多半人都会上钩,纷纷伸长脖子凑热闹,这招屡试不爽,直杀得全年级本月的量化分都遍地残甲惨不忍睹。 老柴心态倒是好得不行,乐呵呵道:“所有人都菜了,那就是瘸子里面挑将军,咱班保持四肢健全就行。” 左晓川想到这句笑了一下,侧头趴在桌面上稍作休息,然后猛弹了起来:“嘶!” 痘痘好疼! 最近忙着复习他都没功夫操心自己的饮食,治疗青春痘的药也没按时喝。 “周静——”左晓川用气音喊,“借你镜子用用——” 周静把小镜子给他,也用气音道:“你上个自习课也要臭美吗——” 左晓川回答:“我脸上的痘痘好像发炎了——” 周静不再质疑了,向他投送一个怜悯心痛的眼神以示安慰。 脸颊侧面的一颗痘痘的确有些红肿,左晓川忍着疼挤了挤,更疼了。 长痛不如短痛,左晓川不知何处来的灵感,掏出了文具袋里的裁纸刀——他将很快发现这是个馊主意。 他咬着牙,在痘痘上划了一个十字口,血珠瞬间冒了出来,左晓川立即抽卫生纸去擦。 笃笃笃—— 谁敲门?左晓川捂着脸抬头去看,只见许曳白胳膊下夹着手写板,目光锁在他身上。 哥,怎么又是你啊。 左晓川第一时间想。 “自习课上课期间明显不专注,班级量化扣一分。” “别。”左晓川站了起来。 本来班里其他人不知道谁被逮到了都好奇地四下观望,他一站起来,立刻成了所有视线的靶心。 “扣我个人量化。” 第30章、我之前好像没喜欢过什么人 在之前一次班会上,左晓川公开向全班做出过承诺,如果他再次违纪扣分的话,他立刻辞职班长。 或许其他人忘了,但他一直记得。 年级每月统计积分的算法比较复杂,个人违纪扣分会先折算再从班级总体里面扣,就好比这次被许曳白逮到,直接扣班级积分就是一分,但如果扣他个人一分的话,折算后班级只扣0.5,他得把这0輕tuan.5分保住。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左晓川看向许曳白,他知道许曳白聪明,一定识破了他想钻积分空子的心思,有点担心一向公事公办显得有些刻板的督察部成员不会卖他这个人情。 站在门口的许曳白沉默片刻,微微一点头离开了。 左晓川松了口气。他转身向后,面对班上的同学:“我下课会找老班辞职的。” 教室里同学面面相觑,随后开始窃窃私语。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打响,左晓川走出教室,赵愈从后面追上来。 “你真的想好了?”赵愈跟在身后问他。 “起码要诚实守信啊,”左晓川扭头拍拍赵愈的肩膀,“这次真的不干啦,以后31班就交给赵麻麻管了。” 赵愈抿着嘴巴,有点惋惜难过,但没再说什么。 老柴正在办公室批作业,听了左晓川的来意后沉思了一会儿,最后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老师也不再多劝。但是班长不能一句话说换就换呐,太突然了。” 老柴摘了花镜擦拭镜片:“就算赵愈同意马上接替你的位置,但副班长目前还没有人选。今天周六,等下周五班会,正好也刚考完试,到那时候再在班里统一说,这中间几天就当缓冲,让我物色一下副班长人选。你们看怎么样?” 左晓川和赵愈当然没有异议。 老柴把花镜搁在桌上,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看着左晓川慈祥道:“晓川比起来刚开学那会儿遇到事情咋咋呼呼的样子,现在长大不少啊,变稳重了——” 左晓川低头摸了摸鼻尖。 第61章 老柴忽然眯起眼,伸手虚虚在左晓川脸侧碰了一下:“你这脸蛋儿怎么了?” 左晓川:“嗯?” 赵愈也看过来,随即惊讶:“好像肿了!” 左晓川一摸脸:“妈耶真的!刚刚我拿裁纸刀划破了一个痘痘,这会儿肿了!” “去去去,快去医务室,算了你直接上外面的正规医院看看,要是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柴马上撕了一张假条签字给他,好气又好笑,“你们这些小孩儿,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裁纸刀也敢随便在脸上乱划?” 左晓川抓着假条有点犹豫:“哎老师,这么晚了要不就去校医院开点药行了,马上要考试了……” 老柴打断他,摆手示意他动作快点:“这会儿你知道学习了,校医院不行。老师跟你们说了别往外传,咱学校的那位校医原先是干兽医的,治人最多治个感冒发烧和肠胃疾病,你这不行,快去快去。” 左晓川和赵愈哭笑不得地一同被赶出了办公室。 、 入秋以后晚间的风越来越凉了,左晓川把校服拉链拉到顶,手揣在兜里慢慢走出校门。 老柴在他走之前把上交的手机还给了他,左晓川先打电话给吴女士报备,谁知今天晚上左先生正好在家无事,于是亲自开车来接他去医院。 左晓川在学校门口站了一会儿,很快看到了自家的车。 左先生降下车窗:“没带东西?上车吧。” 左晓川坐上车解释道:“我这不是走得急吗,习题卷子什么的就忘了带。” 左先生一边掉头转向一边忍不住发笑:“我就看你没背包顺口问一句……怎么,现在是真喜欢学习了?上医院也想着写题?” “……”左晓川默然片刻才拖长腔调:“我这不是怕您又训我不认真学,提前找借口么——” 他爹从后视镜看他一眼,笑骂:“脸都肿成猪头了我还训你什么!” “哪有那么严重!”左晓川在后座抗议。 “拍下来发给你妈评评!” “爸,你好好开车不许拍!” …… 、 晚上九点多路上的车流量少,左先生把车开得平稳。 左晓川额头抵在车窗上,路灯一盏盏从眼前掠过,思维发散飘忽,想到那天季寒瑞跳上出租车后向他挥舞的手臂。 也不知道那家伙最后到底去没去医院,太能演太能装,咬破舌头出了那么多血,真的不疼吗? 想起来就生气。 到了医院,门诊部已经下班,他爹带着他到住院楼找值班医生瞧,医生看了说确实感染了,而且已经感染好几天了,是那把没消毒的裁纸刀让伤口雪上加霜,才彻底肿了起来。 “现在需要把你的创口破开,洗干净里面的脓水。”医生道。 左晓川捂着脸,盯着医生手里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惊恐万状:“不用先打一针麻醉吗?会破相吗?” “不用。不会。”医生耐心道,“很小的创口,切一刀和扎一针的疼痛感差不多,也不会留疤。” 五分钟后左晓川从诊室台子上坐起来,泪流满面。 成年人果然阴险,刀子下去的时候的确只疼一下,但是后续倒药水清洗时痛得他龇牙咧嘴。 晚上十点半,左晓川一侧脸上贴着纱布,一只手背上粘着胶带出了医院,他爹开车载他回家。 左晓川说不上来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姻缘线增加相遇机率的buff应该还在,但他在医院没有神奇的遇到季寒瑞。 或许他俩不在一家医院就诊,又或许季寒瑞的脚伤确实没严重到住院的地步。 路上接到了吴女士的电话:“看完了吗?医生怎么说?” “妈——”左晓川先半真不假地哀嚎了一嗓子,“你儿子脸上被开了刀子,破相了!我看这高中是读不下去了,过两年我就出海,等当上了海贼王再回来看你!”1 吴女士一听他说话这么皮就知道没什么大事,笑嗔道:“行了,快让你爸带你回来吧。” 脸颊上的纱布需要每天一换,消炎针也要连续打三天,比起左晓川担心的他未来一周都没法好好上晚自习,吴女士的担忧显然更务实,捧着他的脸蛋儿道: “你在学校怎么洗头?” “对哦,伤口不能沾水。”左晓川如梦初醒,脸上的小块纱布随着他吃惊的表情上下一动。 他头发短,基本上隔天就洗一次,也不怎么上心打,整天东一撮西一撮支棱在头顶,一周不洗的话估计会变成油乎乎的刺猬。 爱干净的吴女士不想要一只油刺猬儿子,于是搬来一盆热水和一张矮凳,把左晓川仰面朝天按在沙发上,撸起袖子亲自料他头毛乱翘的脑袋。 左晓川眯着眼安详地躺着,任由摆布:“感觉像是高位截瘫才有的待遇——嗷!” 吴女士狠狠敲了他脑壳儿:“不会说话就闭嘴!” 左晓川没闭嘴,继续叭叭:“你儿子还只是嘴上说说,你是不知道我们班季寒瑞,就是那天来咱家借宿的家伙,他才是真气人,为了找由请假,在楼梯上把脚崴肿、舌头也咬破了,一周没去上课,气死我了,等再见面我就跟他绝交!” “嘿,得了吧你,”吴女士一边打泡沫一边调侃他,“你就是担心人家,还嘴硬。” “我担心他干什么!”左晓川急于论,激动得差点坐起来,被吴女士按回去。 第62章 “啧,你老实点儿!” 左晓川安静下来,抿着嘴巴好一会儿,最后泄气道:“我担心他干什么……” 有好几分钟左晓川没说话,吴女士起身换了一盆干净的水回来。 “妈,”左晓川问,“我之前好像没喜欢过什么人?” 吴女士很聪明地听出了“之前”这个关键词,手上一顿:“怎么,现在有心动的姑娘了?” 左晓川噎了一下,重新起的话头与上个对话间隔时间有点长,吴女士以为他换话题了,或者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没心动吧——也不能说是喜欢,就是,”左晓川心跳有些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尽量显得若无其事道:“……因为他也是男的嘛。” “嘶嗷——!!!”左晓川被他妈咪的九阴白骨爪狠狠抓了一下,发出今晚第二次惨叫。 “妈!我头盖骨快被你掀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妈妈刚刚太惊讶了……”吴女士连忙呼噜他儿子的脑袋,很快冷静下来,放轻声音试探着问道:“你…会不会是受了什么暗示或者影响?” 她儿子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想法? 左晓川沉默,他要怎么回答,受了月老的暗示算吗? “没有……所以说不是喜欢嘛,只是经常不由自主地关注他而已,可能是他太烦人了也说不定……妈,你会觉得我这样不正常吗?” “不会。”吴女士这次语气很坚定,“但妈妈还是想和你说,你现在年纪小,很容易受到外界干扰而做出一些不太恰当的决定,所以一定要想明白了再去做。这种事情不像是你心血来潮学日语那样,就算不学了也可以另找出路那么简单,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走错一步是很难修正回原本的样子的。” 他妈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担心他一个冲动跑去和季寒瑞告白吗?清汤大老爷,他绝对没有这种想法啊! 左晓川耳根发热,正好吴女士扯了毛巾给他擦干头发,他忙不迭抓过毛巾跑回了自己卧室,关门前喊道:“你放宽心吧妈,早点睡。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作者有话说】 注1:《海贼王》主角路飞脸颊有一道标志性的伤疤 第31章、粉色巧克力猪头 左晓川在期中考试前的最后几天里,每到晚自习都要请假去医院挂水,然后回家休息,第二天要早半个小时起床拦出租去学校上早读,很快就熬出来了熊猫眼。 比较让他惊讶的是,到周三考试那天早上,季寒瑞竟然背着书包奇迹般闪现在了教室门口。 考前的早读大家都十分投入,不管脑子到底有没有记住,反正嗓子是一定要超负荷工作的,哇啦哇啦一片,踏进教室的那一刻仿佛一脚跌进了仲夏夜末青蛙聚集的池塘。 缠在手腕上的红线在虚空中晃了晃,站在教室第一排的左晓川似有所感地抬头,正好和跨进班门的季寒瑞四目相对,然后眼神飞快错开。 手里必背古诗小册子上的李商隐十分读不懂气氛,还在写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达咩,通不了一点。 左晓川往千年前的古人头上扣了口锅,又转念想到,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看他一眼怎么了?于是目光又很坦荡地落到正放下书包的季寒瑞身上。 季寒瑞转过头问他:“为什么全班都站着背书?” “一周不来跟不上校规发展了吧季少,”左晓川扬眉道,“年级新规定,早读必须全体起立,书本不许放桌子上,要时刻举在手里背诵。” 季寒瑞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明显很想把这条规定骂一通,但最后只是道:“那真不好意思,我脚伤没好全,不能久站。”说完施施然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一提到脚伤左晓川就来气,还没发作就只见桌斗的季寒瑞动作一顿,从里面抓出来了一堆纸片,撒在桌面上,张张都有个猪头。 季寒瑞举起一张,挑眉道:“这是谁的自画像?” 左晓川才不会跳他挖的坑,冷笑一声道:“不,是我为某个绘画演技双开花的老艺术家画的大头肖像。” “不对吧,”季寒瑞装模作样地把纸片举高,凑到左晓川脸侧,“我怎么感觉更像前几天因为感染半边脸都肿起来的某人?” 左晓川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纱布昨天已经去掉了。他纳闷道:“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季寒瑞捏了铅笔在那张纸片上戳戳画画:“我还知道某人因为挨了一刀哭得稀里哗啦呢。” 左晓川第一反应是这人难道在他身上装监控了?随即想到不对:“你那天也在二院的住院部是不是?!看我笑话还偷偷地不让我发现?!” “我可没说我偷看你,也可能是你口中那个绘画演技双开花的老艺术家还会一点魔法,一直都披着隐身衣跟踪你。”季寒瑞把涂改过的纸片拍到他桌子上。 左晓川脑补后狠狠打了个恶战,低头看见那只他画的猪头被添上去一块包扎纱布,旁边批注:“战损版”。 左晓川顿时火冒三丈,正要撸起袖子把季寒瑞打成“残血版”猪头,就见那狗玩意儿把剩下九张猪头数了数,漫不经心地塞进了他平时放宝贝素描草稿的袋子里。 左晓川:“……” 那几张潦草猪头是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行为艺术搞多了会让人产生误会的好不好! 第63章 *** 考号是按照上次的年级排名划的,季寒瑞一排零蛋的成绩当然被分配到了末位考场,中游考场的左晓川和他不在一层楼考试,所以两天考试期间也没怎么碰面。 比较让他不爽的是戴胜和他一个考场,那人不知道总抽什么风,一有机会就拿辞职班长的事儿恶心他两句。 “他干嘛总瞧你不顺眼呢,”齐轩纳闷儿道,“难道他想当班长?” 上午考完语文,齐轩和左晓川考场相邻,两人顺道结伴去食堂,此刻正走在人流量爆满的东环路上。 “谁知道啊——”左晓川叹气,“我又没招惹过他。” 本来左晓川觉得自己还算通人情世故,结果现在才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莫名其妙的,根本看不透。 先是季寒瑞,从那天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思不太一样开始,左晓川经回忆发现季寒瑞很多时候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嘴欠手也贱,逗猫一样,有事没事招惹他一下。左晓川很希望这只是错觉。 戴胜那鸟人就更奇怪了,对他的恶意无缘无故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食堂三层楼,层层都像沙丁鱼罐头似的挤满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y市一中的餐厅是蟹老板开的。 左晓川和齐轩在人群中奋力挣扎,终于护送着自己的饭碗挤到桌子边上,幸运地抢到了上一波吃完饭离开的人的座位。 齐轩先干了半碗才顾得上说话:“天气真的转凉了啊,之前卖凉面的窗口都改做拌面了。” 左晓川不是很饿,慢慢吸着面条应道:“都十一月份了嘛,冬季校服冲锋衣都订做好了。总感觉才开学没多久,转眼就半学期了。” “诶?”正努力干饭的齐轩忽然抬头,目光越过左晓川的肩膀往后看去,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我的川,有情况啊——那是不是季寒瑞?” 左晓川转头搜寻,因为手腕上有道红线光标似的指引,他毫不费力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齐轩伸长脖子吃瓜:“季哥居然跟女生一道吃饭?哎哟,对面那女生挺漂亮啊!” 用阅读解的答案来说,就是意料之外,情之中——那个女生是程珊珊。 程珊珊坐在季寒瑞对面,正好面朝左晓川这边,他看见程珊珊说了句什么笑着摊开手掌,季寒瑞从口袋里摸了包纸巾放到她掌心。 齐轩兴奋地哔哔着要晚上回宿舍伙同赵愈盘问季寒瑞的声音没能落进左晓川的耳朵,他第一次开始怀疑姻缘线的准确性,为什么季寒瑞已经和女生同桌吃饭谈笑风生了,他俩手腕上的姻缘线还是如此恒定地连结在一起?他是什么时尚单品手部挂件吗? 真是让人郁闷。 、 期中考试气势汹汹地来,又脚底抹油般地跑了。评卷子归评卷子,不耽误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感觉皮都舒展开了。 周五下午左晓川消失了一节课,最后一节班会前他出现在班门口时手里提了两袋小蛋糕。 他是从后门进去的,齐轩和赵愈提前知情,看见他进门就跑过来,帮他拎走一袋挨个儿分给班里每一个人。 左晓川自己手里也提着一袋,从后排往前,把小蛋糕一一递给同学们。 透明塑料壳包装的双层奶油蛋糕捧在手里精致可爱,拿到小蛋糕的同学纷纷开心地道谢: “太好了吧班长!” “班长今天生日吗?” “啊,班长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呀班长——” …… 戴胜扭头对自己同桌道:“姓左的又刷什么存在感,难道他准备收买人心好让自己继续当班长?” 他同桌没说什么,倒是发完蛋糕折回自己座位的齐轩正好路过,全听在了耳朵里,当即伸手一捞,把戴胜摆在桌子中间的蛋糕盒揽在自己怀里:“你这个也归我了。” 戴胜下意识要抢,手伸一半又缩回去,脸色一时很精彩:“你……!” 左晓川倒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一点小插曲,他分发到第一排结束,袋子里正好剩最后一个,他一扭身,变戏法一样把那个蛋糕双手捧到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的老柴面前:“老师,赏脸吃一个。” 老柴笑着接过去,调侃道:“看你乐颠颠的,这次考试应该稳了吧。” 左晓川当即蹭蹭后退几步,脸上表现的痛苦十分逼真:“老师求放过,今天我生日就别泼我冷水了吧!” 老柴伸指隔空点了点他,眼角皱纹里都透着慈爱的笑意。 左晓川双手插兜,又转到季寒瑞面前,亮晶晶的眸子里藏着狡黠:“猜猜有没有你的份儿?” 季寒瑞向后靠到窗台上,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不想给就算了。” 左晓川把手从校服宽大的口袋里掏出来,透明小盒子落到了季寒瑞桌面上,他声音里透着蔫坏:“拿着吧,你应得的。” 透明壳子内,蛋糕的模样和其他人都不同,上层裱花是一只用粉色巧克力做的猪头。 季寒瑞又抬眼看向他:“……” 左晓川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脸计谋得逞地满足,在季寒瑞无奈又好笑的目光里跳到了讲台上。 左晓川清了清嗓子,敛去笑意正色道:“那个,刚刚也有人问过我了,今天是我十六岁生日,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我的快乐分享给大家。不过这不是重点,主要还是想借此机会感谢这半个学期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和解。就像开学时我说过的那样,我之前没当过班长,很多事情不懂,磕磕绊绊干了半学期,长进不少,也很满足了……之前的话说到做到,我的确又犯了错,所以今天正式辞职啦,以后就由赵愈来管班级事务。” 第64章 他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最后鞠了一躬,冥冥中与几个月前第一次站上讲台就职时的动作重合,抬起头依旧眸光闪亮。 惊讶、挽留和安慰,在座的每一个同学反应不同,左晓川没多停留,走下讲台。 时隔半学期,开学第一天站在讲台上笑容灿烂意气风发的少年依然身姿笔直、落落大方,没有什么能挫败他的锋芒。 就像之前他和赵愈说的那样,每个人能做好的事情只有一部分而已,他爱热闹爱风头又不那么循规蹈矩,班长这个职位终究是他的一道枷锁。 这只是在成长过程中的一次试错而已,他有大把时间去弄明白,自己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第32章、究竟是什么品类的修罗场 过完两周一休的周末后,学生纷纷返校,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也如期而至。 左晓川近一个月的努力没有白瞎,班级26,年级298。比起上次成绩,班级进步2名,年级进步25名,可喜可贺。 由于英语险之又险地超出上次成绩21分,达成了左先生“v我50看看实力”的要求,左晓川如愿以偿进了学校开设的日语试验班,刚去就碰到了一个熟人。 “哎于晨安,你也在啊!”左晓川踏进48班——学校专门新出来的日语教室——就捕捉到了这张熟悉的娃娃脸。 “哦!31班班长左晓川!”于晨安也是个自来熟,看见他和看见了亲人似的,十分不见外地拉着他的胳膊进了教室:“想不到嘛,在这儿又遇到了。” 左晓川一边哥俩好地搂着于晨安的肩膀往里走,一边解释:“我已经不是班长啦,前几天辞职了。” “这样啊,”于晨安有点失落的样子,仰着头用他的那双圆眼睛打量左晓川,“你在班里还有其他职务吗?” 左晓川不明所以:“没有,怎么了?” “你不觉得叫人名字时加个前缀很有逼格么?”于晨安抱臂道,“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36班于晨安’和‘36班数学课代表闻哲柳’,是不是后面的听着更酷一点?” “是是是……”左晓川哭笑不得,没想到于晨安的中二病比他还严重。 “这个班的座位是自己挑的,”于晨安指了指一处前排靠窗的座位,“要和我做同桌吗?” “那敢情好。”左晓川欣然答应。 于晨安旁边的座位是个好位置,光线好看黑板又方便,这是次要,主要是于晨安作为同桌也是很想的,左晓川很喜欢他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和直来直去的性格。 ——甚至还能暗中观察一下于晨安脚上那条姻缘线另一端是不是还系在某闻姓学霸那里,不知道那家伙贼兮兮的暗恋进展如何了。 、 因为全年级的课表安排不一样,学校做不到让每个人上日语课的时间恰好与英语课对调,只能把日语试验班的上课时间安排在每周一三五的英语早读和晚自习最后一节的公共自习,总体来说对本班课程毫无影响。 辞职班长和转学日语的小风波过去,左晓川的高中生活重归风平浪静,但也不能算是毫无波澜—— “烦死了!”周静道。 左晓川自动带入了孙悟空gif表情包,丢开手中的五十音图,好笑地问同桌:“怎么了周姐?” “我之前错怪你的精神状态了,”周静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班干部有很多杂活,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多。我当初就不该在老柴慈祥真诚的笑容里心软。” 左晓川辞职正班之后赵愈顺位顶替,副班的位置老柴最终找了周静来补。周静看班主任如此恳切地来问,又看赵愈当副班时在班里不显山不露水,大概不怎么忙,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谁知道赵愈平时闷声不吭,干的都是老妈子的活,天天跟着齐轩一块儿查卫生就算了,分内之事,其他还有什么新鞋磨脚早操要请假、饭卡丢了请她帮忙询问全班,甚至厕所拉翔回班迟到了也找她报告——拜托,她真的不会因为这个扣他们分的! “所以这和我精神状态有什么关系?”左晓川挠头,难道他在同桌心目中一直很抽象? 周静看他一眼:“能在每天琐事缠身的情况下整出那么多幺蛾子,还总是一天到晚美滋滋的像是有什么好事,要么你是心承受能力很强,要么就是真缺心眼儿。当然,我更倾向于后者。” 左晓川不想讨论自己的心眼儿问题,他觉得周静这话应该判人参公鸡,他转移话题:“所以呢,什么事儿我能帮上你不?”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只想发疯。”周静揉乱自己一头短发,又重新好,“新任纪律主任的馊主意真多啊,又模仿三中搞什么一对一帮扶,下午我要和赵愈一起去拉名单……可恶,没有时间刷题,朕的淑妃都被冷落了!” 左晓川看着摊在桌上的五十音图:“最近我的地妃也被东瀛来的异邦女子分走了宠爱。” 周静忽而想起什么道:“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知道一对一帮扶是要均衡‘老师’和‘学生’的成绩吧?我们班正好52个人。” 左晓川马上掰着手指推算了一下,五十二个人对半划分,前二十六人是负责教别人的,后二十六人是等着被辅导的。也就是第1名负责第27名,第2名负责第28名,以此类推。 左晓川恍然:“所以你的帮扶对象是戴胜那小子?” 这次中考的成绩戴胜在左晓川后一名。 第65章 周静痛苦地捂着额头承认:“那小子就是刺儿头,平时交个作业他都要跟我杠两句,让我教他不得把我气死。” “等会儿?”左晓川终于意识到了真正的不幸是什么——他是第26名,而这次参加了考试的季寒瑞依旧光荣垫底。 26名对应52名。 “季寒瑞他有什么帮扶的必要吗?”左晓川指着斜前方的空座位道,“但凡他上课别总睡觉或者画画,总分也不至于只有二百多。我的建议是,救不活了,就地掩埋吧!” 周静的表情看上去更想掩埋全世界,她端起桌上的水杯站起来:“让位,我去转换一下心情,祸害祸害老柴的那盆铜钱草。” 左晓川挪椅子,目送周静往班门口的窗台上浇花,心里默默替花盆里那簇小铜钱祈祷。 周静把水倒进花盆,轻轻摸了摸圆圆的叶子,呼吸着教室外的新鲜空气,心情被绿植净化,却在转身时撞见一个陌生女生。 “小姐姐你好呀,我找你们班的班草。”程姗姗歪着头,一手背后,一手对周静挥挥。 周静心想什么年头了还有这样的中二病,又被程珊珊一身香水味熏得后退一步,于是顺手拔了一根铜钱草,举到这个漂亮得有些攻击性的女生面前,木着一张脸道:“喏。班草。” 程珊珊:“……” 她有些想笑又觉得尴尬,只好讪讪道,“小姐姐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是想找你们班的季寒瑞。” 出于某种回护心,周静下意识往班里看了一眼,就见左晓川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攥着笔,看似是在认真写题,其实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这边动静。 “哦,季寒瑞昨天请假离校了。”周静回过头道,语气有些生硬。 程珊珊顺着周静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左晓川,立刻喜笑颜开:“哎,那个,季寒瑞的朋友!” 左晓川被叫住,不好再继续装作没注意,只能慢吞吞走过来:“都说了……我跟他不是朋友。” 周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只顾着尴尬的左晓川没听到。 “你能把这个给他吗?”程珊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递给左晓川一样东西。左晓川低头看,是一块手掌大小的流麻,背景是梵高的星月夜,蓝黄的色彩和亮闪闪的星星碎屑瞧上去很精致。 “那个……你送他这个是……”左晓川组织着语言,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你要带什么话给他吗?” “哎呀,他上个月生日没告诉我,就说这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我可是亲手做了两节课呢!” 这两天正烦闷没有空闲时间刷题的周静忍不住道:“两节课的时间干什么不好,居然用来做手工?有什么意义?” 程珊珊有些生气地瞪她:“当然是为了追他啊!” 左晓川:“……” 周静:“……”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不论放在什么情况下都是。 “但是我已经拒绝过了。”一道明显不悦的声音插进来。 三个人同时回头看。 季寒瑞站在他们后面,他刚从洗手间回来,手指上还挂着水珠,表情有点冷。 程珊珊惊讶之余又看周静,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但丝毫不见恼,反而凑近周静,歪着头故意拉长声音道:“哦——漂亮姐姐还会骗人哦——” 周静整天沉迷学习不修边幅,很少有人夸赞她的外貌。迎面被“漂亮”两个字砸中,一时表情空白。 程珊珊继而转向季寒瑞,叉着腰直气壮:“你拒绝的只是我的告白,但你忍心拒绝你推的流麻吗?” 季寒瑞看向左晓川诚惶诚恐捧在手心的星月夜:“……” 四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只有低着头的左晓川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品类的修罗场,他亲眼看着地上新形成的姻缘线闪啊闪,接触不良的电路似的,横贯在周静和程珊珊之间,而目光往上,他和季寒瑞手腕间的姻缘线晃啊晃,一如既往地稳定。 为什么,他身边就不能有一例普世意义上正常的姻缘吗!?难道他有什么特殊体质吗?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爬上崆峒山。 周静先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投降了:“不好意思你们聊,我忽然想起来数学作业还没收。”然后忙不迭溜回班里。 “咳咳,那个,”程珊珊在季寒瑞没什么情绪的目光里逐渐心虚,“你不要就扔了,反正那是你推,略——” 扮完鬼脸,她扬着下巴倔强地离开了。 左晓川:“……”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他捧着烫手山芋似的流麻和季寒瑞相对无言了。 根据季寒瑞面部表情推测,他可能又犯了胃病或者牙酸。 左晓川打破沉默,问了一个偏离重点的问题:“所以,你已经十八了?” 季寒瑞从他身旁绕过去,抬手一弹:“对,以后得叫爹。” 左晓川被他手上残留的水珠溅了一脸,追上去想拿流麻把他脑袋敲开花:“东西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归我了!” ——然后再设法说服周静出面还给程珊珊,俨然是种红娘做派。 季寒瑞劈手夺过:“想得美,挂海鲜市场上卖了。” 【作者有话说】 扒拉了一下后面的存稿,发现我又要修文了,本来打算这周一天双更的,这下得缓缓了。相信我,下周日之前,必定完结! 第66章 第33章、某些人的蓄谋已久 一场秋雨一场寒,y市这几天下雨很频繁,而且总是毫无预兆。 晚自习最后一节日语课上到结尾,窗外忽然打起了闪,间隔十几秒“轰隆”一声滚雷,座位上的左晓川和于晨安同时一个居灵。 48班在教学楼的最高层五楼,于晨安嘀咕道:“老天爷往房顶丢炸弹吗?” 左晓川另一边的一个科班学生也嘀咕:“光速约30万千米每秒,声速约340米每秒,那么根据十二秒的时间间隔可以推算此地到雷电区的距离为……” 科生立即在课本边缘算起来。 文科生左晓川:“……” 文科生于晨安:“……” 泥们科生真是。 于晨安道:“你带伞了吗?” 左晓川马上把伞掏出来:“带了带了。” 下课铃伴随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一道响起。 “幸好啊,”于晨安道,“我忘记拿伞了,和你一起走吧。” 所有班级都是九点半下课,楼梯间挤满了学生。因为走到楼梯口需要停下来撑伞,人群往下行进的速度很慢,从五楼到一楼,两人花了六七分钟。 照明设备在雨幕中被削弱了光线,使外面的天色比起平时更黑,一楼大厅里年级主任用大喇叭一遍一遍地喊:“注意脚下,雨天路滑,别跑太快了——!” 于晨安小小一只被埋进人堆里,他皱着鼻子向左晓川抱怨:“每到人特别多的时候,我想长高的愿望就会更加迫切,我现在这个海拔不仅会被挤来挤去,而且会被憋死。” 左晓川连扭头回话的空闲都没有,他一手抓着伞,一手拉着于晨安的手防止他被挤丢,光是为了靠近教学楼出口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隔几个人的地方,季寒瑞一直注视着这里,借着身高优势,从人群缝隙里清楚看见了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左晓川正要撑伞,一旁的于晨安忽然兴奋地喊道:“小柳子,你是在等我吗!” 左晓川循着他喊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闻哲柳独自一人撑着伞站在离人群稍远的雨里,看见于晨安马上走了过来。 闻哲柳踏上台阶,先把于晨安拉到自己伞下扣进怀里,才向左晓川打了招呼:“小于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个宿舍的。” 左晓川心情复杂地点头,作为一个旁观者,就算他这方面的神经比较大条也感受到了闻哲柳下意识动作中明晃晃的占有,忍不住想辩白一句:臣妾冤枉啊! 然而身处暗流中心的于晨安浑然不觉,还笑嘻嘻地朝他挥手:“那拜拜啦。” 左晓川叹口气,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梗: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 他举起伞迈进雨幕里。 靠后几米站在台阶上的季寒瑞忽然回头,在人群里搜寻熟人,很巧地让他发现一个:“周静!” 正和同伴一起下楼的周静闻声抬头:“?” 季寒瑞两步跨过去,隔着人群把自己的伞塞给周静:“借你了。” 周静被迫接了伞一脸what:“可是我有伞啊喂!” 她目送季寒瑞头也不回地钻进雨里,跑了几步抓住一个人,那人分明是她同桌。 周静手里抓着被硬塞过来的伞,指指自己又指指外面越走越远疑似又争吵起来的两人,看向她同伴的眼神充满迷惑,语文能考一百三的学霸一时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最后只挤出一声发自肺腑的:“啊?” 同伴:“我懂。” 左晓川正一个人走着,校服的后衣领忽然被人一扯,伞里钻进来一个人。 “你干什么?” 季寒瑞靠近:“当然是忘带伞了借你一下。” 左晓川心说今天晚上忘带伞是什么校园新风尚吗,又听季寒瑞道:“他俩应该是一对吧。” “?”左晓川抬眼看季寒瑞,季寒瑞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前看。 前面隔着几米是闻于两人,不知道是不是于晨安提的要求,现在撑伞的人变成了他自己,因为身高的差距,于晨安把胳膊努力抬高,伞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走在他旁边的闻哲柳缩着脑袋,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头顶的伞骨连敲了好几下,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左晓川幸灾乐祸到一半,就见闻哲柳抬起了胳膊,明显比于晨安大一圈的修长五指整个包裹住对方的手,把伞举稳了,手却没再撒开。 左晓川:“……”他一时找不出来证据反驳季寒瑞。 季寒瑞见他收回目光,接着道:“所以你别又不小心变成‘某左姓班长’了。” 左晓川:“……”死去的老梗开始攻击我了! 他哽了半天,忽然抓住了季寒瑞的破绽:“可是你那么关注人家干什么?这个梗最初不是被你和闻哲柳的拉郎cp粉造出来的吗?” 季寒瑞抿住嘴。 左晓川乘胜追击,又捏着嗓子模仿《甄嬛传》的台词:“温大人,听说你至今未娶啊~” 这次轮季寒瑞哽了。 他好半天没说话,左晓川以为他心虚,偷偷抬眼瞧他,却猝不及防和对方撞上了视线。 雨天夜深,季寒瑞挡在镜片后的眼睛不甚清晰,额前的发梢上还残留着冒雨追过来时淋上的雨水,看过来的目光含着很多未尽的意思在里面,散在潮凉的夜色里让人琢磨不透。 左晓川只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就同时错开了目光,伞下一时无话。 第67章 东环路上撑着伞行走的人很多,偶尔有几个没有伞的人低着脑袋迅速地踩着水从身边跑过去,雨点声嘈杂,却像隔绝了一方天地的白噪音屏障,让身旁并肩行走的人存在感鲜明。 左晓川之前不是没有和季寒瑞并肩走过,但那会儿他单纯把他当朋友,好朋友好哥们儿并排走一起很正常,气氛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粘稠,让他忍不住想躲开。 不知道其他人系在脚腕上的姻缘线下雨天是不是会浸泡在雨水里呢?左晓川低着头,忽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走着走着两人的距离就左右分开了,季寒瑞马上抓着他手腕把他扯回来,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水迹:“你故意的吧。” 左晓川注意力全在他被握住的手上,没等他明显挣扎,季寒瑞就放开了,仿佛就是顺手一拉,没有别的旖旎心思。 他脚下步子一乱,踩进一个大水洼里,水花溅起来,两人的裤角同时沾上了泥。 “你果然是故意的!”季寒瑞也一脚踩到水坑里,水花再次溅起来。 这一脚好像打破了什么魔咒,两人之间的气氛回到平时互相针对的状态,左晓川不甘示弱地踩回去:“你小学生吧!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那现在是故意的了?” “就踩了怎么样吧!” 两人一把伞打得歪歪斜斜,边走边互踩,远处看上去像个成精的蘑菇还没适应长出来的两条腿,晕头转向地往前走。 吵吵嚷嚷一路回到宿舍,两人的裤子、上衣和头发全湿了个透,被赵愈吼着快点去洗热水澡小心感冒,两人马上又因为谁先去洗再次争执,然后被赵麻麻一脚一个踹进洗澡间—— “一起洗能要你们命吗!?” 整个3015回荡着赵愈的怒吼。 真好,赵麻麻今天依然稳定输出。 【作者有话说】 看似天赐的姻缘,其实是某些人的蓄谋已久。 第34章你在以什么身份担忧我的未来 今年y市的冬天来得早,刚翻过十二月份就下了场小雪,还在头铁穿秋季运动服的小混蛋们全都老老实实穿上了冬季冲锋衣,原本一到人流量高峰的时候就出现的绿色海洋变成了冲锋衣红彤彤的一片火,平添几分喜庆,让人错觉年关将近了。 “真离谱。”左晓川道。 他和于晨安并排站在座位上,两人双双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手指只露出一截举着书,嘴唇挪动读着“鸟语”——48班因为之前常年闲置,中央空调出风口是坏的,从下雪到现在过了一周,依然没有修好。 就算是日语试验班也逃不出纪律主任的掌心,该有的早读纪律一个也不能少。除了之前要求的站立朗读和举起课本之外,最近又加了一条更奇葩的:测分贝。 年级成立早读巡查小组,从每班抽出几个人组队轮流走廊巡逻,拿着分贝仪测试每个班的读书声,声音最大的班加量化,声音最小的班减量化。 这次老柴都忍不住在班里吐槽了这个规定:哪个正常学生能一刻不停地高声朗诵四十分钟,腾格尔来了都不一定能撑到结束,这完全是无效内卷。 “分贝小队”的成立还产生了另一个问题:早读时间跑出去巡逻,小队的人就没法背书了。 这直接造福了本身极度不愿意待在班里读书的学生,纷纷踊跃报名,季寒瑞赫然在列。 已经成为他一对一帮扶“老师”的左晓川气得牙痒痒,找了他一个星期的茬儿也没解心头之恨。 “来了来了!”教室后门传来放哨同学的警示。 这一声比乐团指挥还管用,班里读书声骤然高了八度,有个别学生憋得脸红脖子粗。 “哟,这位同学,读书不积极啊——”嘈杂的读书声里,熟悉又欠抽的语调自动过滤进左晓川的耳朵,季寒瑞拿分贝仪戳了戳他的肩膀。 左晓川从书后面瞪他。 季寒瑞顶着左晓川几乎把他戳个对穿的眼神丝毫不憷,绕到桌子前面一手按下左晓川挡在脸前的课本,一手把分贝仪凑过去:“吹一个。” 周围读书声很高,左晓川不用刻意放低音量,深吸一口气对着分贝仪中气十足地喊:“傻x——!” 季寒瑞看一眼屏显上的数字:“酒驾。抓起来。” 日语老师在讲台上站着,左晓川不好伸手打他,在桌下给了他一脚,季寒瑞熟练闪避。 左晓川道:“给你布置的背书任务背完了吗?你就浪吧季寒瑞,浪不死你!” 季寒瑞脚底抹油立刻就走,左晓川预判了他的动作眼疾手快把他揪回来:“我现在就检查,快点,琵琶行。” 被扯着后领的季寒瑞奇道:“琵琶行那么长,我站在这儿背完早读都结束了吧?” “放屁,”左晓川道,“变成歌词唱出来连唱两遍也只需要五分半的时间!” 季寒瑞只好道:“我突然胃疼。” 左晓川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季寒瑞变戏法一样从厚实宽大的冲锋衣里掏出来一个灌满水的小塑料杯子,举到他面前:“证据。” 左晓川借着他的手一摸,十分烫人,估计是季寒瑞专门从饮水机里接的烧开的热水。 他将信将疑,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于晨安探过来脑袋好奇道:“热水瓶能缓解胃痛吗?我只见过女生治痛经这样用。” 说着伸爪子贴了贴杯壁,然后幸福道:“——真暖和啊!” 第68章 左晓川本来还想开口问季寒瑞严不严重,经于晨安一说才确信了他又睁眼说瞎话,立刻怒道:“胃痛去吃药喝热水,你拿杯子只是为了暖手吧!” 季寒瑞一脸惋惜,只好放下杯子开始有气无力地背诵:“浔阳江头夜送客……” “季寒瑞,”门口一同来巡查早读的程珊珊喊,“别聊了该走了!” 左晓川现在看到程珊珊真是百感交集。 要说这几天她和季寒瑞同时出现的概率有点太高了,除了早读巡查小队被分到一块儿之外,左晓川还经常能见到季寒瑞和她站在勤学楼南北两楼之间的连廊上聊天——那地方可是小情侣聚集区。 如果不是两人聊天时表情严肃正经像是谈正事,左晓川甚至怀疑他俩之间系了一条自己看不见的姻缘线在发挥“增加相处概率”的buff。 季寒瑞正背到下一句:“霜叶荻花秋瑟瑟……”一听有人叫他马上丢下一句“我忙着呢”就溜了。 左晓川扬着手里的书冲他背影吼道:“是‘枫叶’不是‘霜叶’,第二句就背错——!!!” 日语老师站在讲台上向他投来死亡凝视。 左晓川:“……斯密马赛,三三。”(日语谐音:对不起,老师) 巡查小队走后教室里声音低下去。 这是试验班最后一节课,想留下来的办手续交学费,不想留的这节早读结束后就不会再来48班了,所以总体来说读书兴致不高。 季寒瑞跑走时把那个灌满热水的水杯忘在了左晓川桌子上,左晓川正好拿来暖手。他把水杯搁在两张桌子中间,和于晨安一人一只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拿书。 “其实你们两个关系不错嘛,”于晨安道,“我最开始看你们一见面就吵架,还以为你们是死对头呢。” 左晓川皱皱鼻子:“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们关系不错的?” “这热水瓶肯定是他特意捎过来的,”于晨安眨眨眼道,“我看人可准了,他这叫什么,傲娇。” 左晓川脸上有点挂不住,心说或许于晨安在这方面确实比他更通透些? 于是他试探道:“我觉得你和闻哲柳关系也很好。” “那是当然,”于晨所当然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前几天还和他商量着明年春天去荷花池旁边的那棵桃树下搞一个结义仪式呢。哎,你说结义这种事情是不是三个人更齐全,要不再加你一个?” “不了。”左晓川果断拒绝,他不想坐实了“某左姓班长”的称号。 看来感情这种东西都是当局者迷啊。 他能隐隐觉察到季寒瑞从他极为不靠谱的行事作风中透出的一点别扭关心,但每当他快要捕捉到那一丝可以算作暧昧的东西时,季寒瑞都会马上用欠抽的方式掐死这点儿感觉,让左晓川根本找不到机会当面逼问他“你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这种话。 最近这种情况有愈演愈烈的势头,搞得左晓川有些心神不宁。 他转移话题:“对了,以后的日语课你不打算继续了吗?” “不继续啦,”于晨安呼出一口气,“转学日语的话一年会多出来五六千块钱学费,我家的经济状况不太够撑。我来这儿算是凑个热闹,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这样啊……”左晓川轻声道。 于晨安坦然告诉他,左晓川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从小生活富足,基本上想要什么想学什么父母都有能力满足,根本没有过金钱上的顾虑,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一个他不曾想过,却很浅显的问题: 很多事情不是只要喜欢就能放手去做的,身不由己的时候很多,只不过他完满的家庭替他规避了很多现阶段可能遇到的不顺心而已。 “我不上日语课了你叹什么气,”于晨安好笑道,“我英语其实也不算差,而且我有闻哲柳呢,他讲题超级有耐心的……啊,虽然最近因为数学新课我听不懂,做题错好几遍,他快把自己头发揪秃了。” 左晓川:“……”为爱秃头,第一次听说。 、 那天早读过后于晨安搬走了课桌里外的学习用品,下了课的闻哲柳专门跑上楼帮他背着书包。左晓川日语班的同桌换了人。 闲来无事时左晓川想起于晨安他俩最后那节早读的聊天,后知后觉季寒瑞其实也深陷“身不由己”的困境里:不见踪迹的妈,蛮横专制的爸和叛逆的他。 左晓川不知道他和父母究竟有什么隔阂,以至于连家里的钱都不愿意花——他也是后来才逐渐咂摸出来,季寒瑞每周都请假离开学校,可能是跑画室代课赚钱去了。 可是就这么放弃学习是不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得想办法拉他一把。 周六上午的大课间教室里热热闹闹,有人在聊天有人提着练习册跑来跑去问问题,周静虽然是数学课代表,但由于她各科成绩都不错,所以找她问什么题的都有。 “这道题……超纲了吧?”周静捏着下巴,犹疑道,“题干里的词我都没听过。” 无所不知的周学霸居然说有题超纲了,左晓川兴致勃勃伸头去看,只见是一道地选择题,立马自信放光芒:“地呀,我会!” 来问题的同学和周静同时看过来,周静一脸狐疑:“真的假的,你听说过承压水和潜水吗?” “嗯哼~”左晓川手中的笔转得呼呼生风,把练习册拉近,“这是去年高考题吧?在下不才,正好做过。” 第69章 左晓川笔尖点着图示上的一个岩层:“这一层,题干说了是隔水层,那么在它上面的就是潜水,因为没有压力,所以有自由水面,这一层,因为有隔水层的岩石压迫,所以它的承压水面是这样的——”他用铅笔在弯曲的地层剖面图上连接两个点,画了一条虚线。 “所以这口自流井从c点打下去就对啦!”左晓川举手作欢呼状。 周静恍然大悟:“这就相当于一个连通器对吧!” “不愧是周学霸!”左晓川马上献上桂冠。 可惜来问这道题的同学本人依旧懵圈。 周静看着左晓川:“你小汁有点东西啊,平时没少看课外资料吧。” 左晓川肉眼可见的开心,呲着八颗闪亮的牙,虚假地谦虚道:“过奖过奖。” “就嘚瑟吧你。”周静好笑地戳破他,拿回练习册继续给那个同学详细解释去了。 左晓川转回身,看见斜前方的季寒瑞又开始收拾书包了,呲着的牙立马收了回去:“你又逃学!” 季寒瑞把请假条在他眼前一晃:“合法出狱。” “你等会儿!” 季寒瑞充耳不闻,单肩挂着包溜达出了教室。 左晓川把他花了一周时间出来的地资料从课桌里翻出来,追过去。 他其他科目的成绩平平,属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有地这一科他有绝对的把握和自信能帮到季寒瑞,所以利用课间时间手抄了课本上的重点知识点,每个知识点后还附上了几道相对简单的题目,解析也一并写在旁边。他就不信这么浅显易懂的呈现方式季寒瑞还是学不进去。 “季寒瑞!”左晓川叫住他,两人在楼梯口停下脚步。 左晓川把厚厚一本笔记塞给他:“你在画室闲的时候看看呗。” “谁跟你说我请假是去画室的。”季寒瑞被迫接住笔记本,翻开看了两眼。 “我自己猜的,你是去画室教小孩子画画的吧。” “你说是就是吧。”季寒瑞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把本子又递到左晓川面前。 “干嘛?”左晓川把递过来的本子往前推。 “好意领了,但我不看。” 季寒瑞无所谓的态度让左晓川有些着急:“为什么?!是嫌弃我字丑吗?这已经是我尽力写好的了,比平时写东西多费很多时间!” “不是。”季寒瑞提了提书包肩带,耐着性子解释,“是我不想学。……你别再逼我学习了行吗?” “你想得美,不行!”左晓川皱起眉头,声音拔高,“我就得逼你学,你现在不把学习当回事儿,两年后的高考继续考二百多分吗!?” 季寒瑞罕见地收起了散漫的神色,站直了身体:“左晓川。” 他喊了他的全名。 左晓川依然眉头紧锁,等着他下面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我这种人不会和你一样把高考看成人生当中重要的转折点,可能我读完高中就去找工作了,也可能我读到一半就中途离开了,我有什么由去学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 “地怎么可能枯燥无味?!”左晓川下意识反驳,“你只要肯学,我可以教你啊,保证不会无聊的!” “那好,我们先不谈枯不枯燥的问题,”季寒瑞打断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越来越浓烈的焦躁情绪,知道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就有什么东西回不去了,他直视着左晓川的眼睛道: “你在以一个什么身份担忧我的未来?” 左晓川睁大了眼睛。 他在以一个什么身份担忧季寒瑞的未来。 他担忧两年后自己和季寒瑞分道扬镳,人生轨迹再也没有交错的机会。 可是明明班上几乎所有的同学毕业后都各奔东西,曲终人散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为什么偏偏想要把季寒瑞拉到他的未来里去。 原来我真的,是喜欢他。 所有的想法不过一瞬,得出这个结论后左晓川眼里掠过像是秘密被人发现一般的惊愕,耳尖腾地烧了起来,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有些事情只要心照不宣,双方就可以视而不见,可一旦被摆到明面上,便会格外难堪。 两人在坚冰般的氛围中对峙,沉默,最后季寒瑞率先转开了目光。 “——嗨,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程珊珊背着书包从五楼的楼梯上下来,脸上开心雀跃的神色在看清了两人的表情后瞬间凝固了,“那个我、我我抱歉……” 季寒瑞恢复面无表情,也没搭程珊珊,丢下一句“你回去吧”就要转身下楼。 程珊珊的出现点燃了左晓川多日以来郁结在心里的不快,心想凭什么这些进进退退都在你的掌握之下,心神不宁猜来猜去的人只有我?干脆捅破了窗户纸谁都别想继续躲! “季寒瑞!” 季寒瑞站住脚,但依然背对着他。 “为什么程珊珊的喜欢你拒绝得那么干脆利落,换做是我你就躲躲闪闪?先做一些意味不明举动的人是你,到头来跑掉的人还是你,怎么所有的便宜都让你占了?你敢不敢说清楚你对我到底什么想法!?” 季寒瑞突然回过头来揪住了左晓川的衣领。 左晓川被他一扯所有的火气都上来了,本能快于思考当即挥拳打了过去,季寒瑞脸一偏,眼镜飞出去砸在楼梯间墙壁上咔嚓一响。 “哎你们别打了别打了!!”程珊珊从懵圈又震惊的状态中紧急脱离,连忙跑下楼梯试图拉架,另一道声音也插了进来:“我的娘啊快分开分开!你们怎么回事?!” 第70章 戴着红袖箍检查走廊卫生的齐轩恰巧撞见这一幕,炮弹一样冲过来,左晓川正在气头上,被拦住之后还越过齐轩的肩头挥出去好几拳,齐轩一个头两个大,连声喊着停停停隔开两人,“季哥你也松手!松手!” 季寒瑞手指微抖,缓缓松开了紧攥左晓川衣领的拳头,他被打的一侧脸颊火烧火燎,喉结剧烈滚动,没了镜片遮挡的一双眼睛眸色深沉,像是不会反光的深潭,盯着左晓川挪不开目光。他颤抖着气息,最终吐出来三个字: “我不敢。” 【作者有话说】 你们要知道,小情侣发生争吵,那就离告白不远了 第35章、“我也忍你很久了” 楼梯间安静下来。 季寒瑞走到角落弯腰捡起眼镜,一身狼狈,闷不吭声下楼离开了。 左晓川忽然暴起:“你有什么好不敢的,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正螃蟹一样贴着墙根溜走的程珊珊被吓得一蹦,连忙加快步子跑了。 齐轩赶紧按住他:“冷静冷静冷静,咱回班消消气啊消消气……” 齐轩连哄带劝把左晓川拖回班,左晓川刚坐下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齐轩吓了一跳,忙不迭弯腰看他:“哎呦我的川儿委屈成这样?你俩到底怎么了,平时吵吵打打不还是哥俩好吗?今天怎么弄的?” 周静也凑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我的崽,麻麻见你为男人流泪也很心痛啊——” “我这是气的!气的!”左晓川一边狠狠擦着眼泪一边拍桌大声辩解,“季寒瑞他怎么敢说那种话!” 周静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呼噜呼噜左晓川后脑勺:“不哭了崽,麻麻替你去把撩完不娶的坏男人片成刺身给你出气好不好?” 对左季两人关系毫无觉察的齐轩一个字也没听懂,不知道周学霸怎么就忽然母爱泛滥了。 左晓川被周静搞怪的语气逗乐,剩余的那点火气也随着眼泪流走了,他咧开嘴做出一副似笑似哭的表情,推开两人站起来:“我去洗把脸。” 他慢吞吞走出教室,穿过走廊,趁无人在意时低头瞥向自己的右手腕。 目光定格的瞬间他动作一滞,随即拉高了袖口仔细瞧,红线依然很贴合地在他手腕上绕了三道,但好像……颜色变淡了。 左晓川心中隐隐浮现一个猜测,他放下袖口继续往前走,路过地面上几条拖拽而过的红线时低头隐蔽地看了一眼,还是很纯正的红色——异能没有出现问题,只是他自己的红线,开始逐渐消失了。 左晓川忽然感到喉头发堵,脚下步伐未停一路走进卫生间,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靠在厕所隔间的门板上,早已红了眼眶。 隔间上方开着一扇小窗,初冬的冷风灌进来,吹得左晓川脸颊生疼。 难过吗? 特别难过。 但更多的是委屈和不解。 季寒瑞像是一只性格古怪的猫,左晓川只是一个无意路过的小孩儿,就被这家伙蛮不讲地黏上,时不时伸爪挠他一下、绊他一下,等小孩儿终于习惯了这只坏猫总是出其不意的骚扰、甚至开始觉得对方有那么点可爱,想要伸手摸一摸时,坏猫却突然奓毛,瞬间窜开。 而且根据手腕上黯淡下去的姻缘线判断,对方大有一跑了之,彻底逃匿的打算。 这让想要伸手摸猫的小孩儿产生了被深深欺骗的失落感。 左晓川后知后觉解了早前吴女士告诉他的话——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走错一步是很难修正回原本的样子的。 他走错了吗? 总之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终究还是冲动行事了啊。左晓川垂下眼睛,懊恼地呼出一口热气。 这时卫生间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进来,听脚步声有三五个。 “操了,她怎么那么烦人,收作业收作业,催个没完没了!” “就是,当个副班之后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左晓川原本抹干净了泪准备拧开隔间的门出去,听到这儿手上动作一顿,退后一步站在隔间里不做声。 外面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们31班的,另一个是隔壁班的,他都不太熟,但“副班”两个字可以确定是指周静。 几个人放完水还在骂骂咧咧,31班那个人又道:“哎,你不知道,戴胜更惨喽,天天被她逼着练题,跟摊上个母夜叉似的。” “啊?为什么要单独让老戴练啊?” “帮扶对象呗,”戴胜接话,随后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哪天能去掉‘帮扶’俩字儿就好了。” 左晓川脸色一沉。 戴胜话音落,卫生间充满了起哄的“哟哟哟”声。 “哈哈哈哈老戴,没想到你喜欢这样式的,她除了学习成绩哪里好了,脾气差、打扮老土,身材也一马平川的,也就脸看得过去?” “哎呦你再这么说戴胜可要跟你急了,人家为了引起副班的注意,天天拖延交作业,还故意不写副班布置给他的数学题,心机深沉得很啊——说说吧老戴,准备什么时候到手?” “早晚的事。”戴胜洗着手漫不经心回答。 早晚你爹的事!!!左晓川握住隔间门把的手青筋暴起,极强的厌恶感让他一阵反胃。 那几个煞笔洗完手出了卫生间,左晓川猛地推开隔间的门,人已经离开了。 第71章 左晓川简直想追过去把他们几个挨个撕碎,最后一丝智告诉他如果就这么打起来,被周静知道原因就不好了。 他狠狠踢了一脚瓷砖墙,开门走出卫生间。 左晓川从教室后门走进去,周静正在讲台上清点作业,喊没交的人补上。 “戴胜,你的呢?” 左晓川站在门边上,冷眼盯着后排吊儿郎当站起来的戴胜。 戴胜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把卷子随手折成一个纸飞机,朝周静扔过去,飞机尖头砸在她胸口,又落到讲台上。 周静皱着眉头把纸飞机展开。 这时戴胜道:“哎呀真不好意思啊周姐,没想到飞机自己会找飞机场停。” “你没写扔过来干什……”周静话说一半停住,反应了几秒。 她再抬头时眼里风雨欲来,嗓音冷冷道:“——你刚刚说什么?” 戴胜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眼见周静要发火还敢继续挑衅:“周学霸不是已经听懂了吗?飞机场——” 周静气极反笑,她点了点头说了声意味不明的“行”,然后有条不紊地把卷子收起来摞好,一边从讲台上走下来一边拉袖子:“戴胜,这么多天,你是不是以为我一直忍你,就是我好欺负?” 教室里原本热热闹闹不论是讲题的还是聊天的,都纷纷被吸引了注意,停下手头的事,目送周静从讲台上一步不停地走向最后一排。 周静走到戴胜面前站定,她比戴胜矮很多,但抬眼看他时气场丝毫不弱。没等戴胜再说出一个字,扬手:“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 周遭一片寂静。 后排附近的赵愈早在戴胜发癫时就警惕地撑住了桌子,一直关注着事情动向,见周静没吃亏才稍稍放松。 当着全班人的面被女生扇耳光,戴胜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感到十分耻辱,眼神逐渐从戏谑变成怨毒。 毫无征兆地,戴胜突然扬起手朝周静抓去,一旁的赵愈拍桌而起:“你给我住手!” 而比赵愈动手更快的另有其人,戴胜只觉咽喉一紧身体被迫向后掼倒,下一秒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 戴胜疼得眼前发黑,过了几秒才看清头顶的人。 左晓川半蹲身体,维持着手臂压住他脖颈的动作,俯视过来的眼神森寒:“我也忍你很久了。” “我cnm……”戴胜就着仰面朝天的姿势挥出一拳,左晓川后撤躲过,不得不放开了对他咽喉的钳制,戴胜找到机会从地上爬起来。 ——打架过程中万不该给对方这个机会的。 左晓川因为从小性格开朗脾气好,很少与人闹矛盾,故而打架经验也不足,留给戴胜反击时机导致他瞬间陷入劣势。戴胜刚直起身就扑了过来,他向后退的重心还没稳住,一下被推到教室后墙的黑板上,肩膀撞上黑板边沿火辣辣的疼。戴胜第二拳照着面门紧接而来,左晓川偏头没躲过被砸了颧骨,眼镜框跟着歪斜。 左晓川爆了句粗,提膝狠狠一顶正好击中戴胜腹部,戴胜吃痛被迫弯腰后退,松开了手,两人只分开这一刻,下一秒又扭打起来。 这一连串变故不过是瞬间发生,直到两人又扯着领子痛殴对方几拳,周围看热闹的才如梦方醒,赵愈第一个冲了上来,跟着挨了拳头,踉跄一脚差点摔倒。场面十分混乱,打斗激烈处两人不知是谁先没站稳双双滚到地上,撞翻一排桌椅,随后齐轩拦住往前冲的周静,和另几个男生一窝蜂上来七手八脚强行掰开两个打得面红耳赤的人。 戴胜喘着粗气恶狠狠瞪着左晓川道:“横什么横,这特么关你蛋事!?” 左晓川眼镜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被齐轩扶起来,闻言骂回去:“管好你的贱嘴!” “行了行了行了……”其他人赶忙劝,周静捡回左晓川的眼镜过来给他,突然不复方才的镇定,失声叫道:“左晓川,你右半边脑袋在冒血!” 周静一说,乱哄哄的一群人马上把所有注意力转到了左晓川这边,一会儿的功夫,左晓川右脸一侧都糊上鲜红的血,还顺着脖颈淌到领口,洇湿了校服。 一群人马上炸锅了:“靠,不会打出什么好歹了吧?!” “我操,快点谁去找老班过来啊!” 离最近的齐轩紧张得要死,连忙紧紧抓住左晓川的肩膀在他耳边喊:“川!现在感觉怎样?难受吗?” 左晓川这会儿才感觉到疼,不是脑袋,而是耳朵尖,似乎连着一条神经脉络疼到了头皮,估计是刚刚滚到地上时撞到了桌子腿。 “我没事、没事,齐胖胖你快把我勒死了——”左晓川说着挣开齐轩的胳膊。 “哎你先别乱动,磕着脑袋乱动会出事!”周静手忙脚乱拿一沓纸巾擦他脖子上的血。 “不是脑袋,”左晓川把纸接过来,终于找到机会向周围关心则乱的朋友们解释,“是耳朵撞破了,流点血,别紧张。” 围着他的三人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放回去。 可能是左晓川耳朵出血量着实吓人,戴胜仅剩的一点气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站起来拨开人群回到自己座位上,阴沉着脸不吭声。 正巧预备铃打响,赵愈招呼着看热闹的人快回自己座位收拾好上课,聚集在后排的人终于散开,一地狼藉。 “你这耳朵怎么弄,我陪你去趟医务室?”控制好局面的赵愈回过来问,齐轩也一脸忧心忡忡。 第72章 左晓川手心垫着纸巾捂住耳朵,马上摇头拒绝:“我胳膊腿好好的,自己去没问题,待会儿老师来了你们帮我告诉一声情况就行。” 他又转向周静。周静眼里含着愧疚,刚张口说出两个字“对不……”就马上被他打断。 左晓川笑嘻嘻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抓住周静的肩膀兴奋地晃了晃:“谢谢你啊周姐,长这么大第一次英雄救美,终于实现了中二青年从小的梦想,感谢周姐给我装逼的机会!” 周静把抱歉的话咽回去,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快去医务室吧。” 【作者有话说】 这次连更一万三! 第36章、一个迂回的道歉 这件事最终的处结果是戴胜赔偿左晓川医药费,但又因为是左晓川先动手、戴胜侮辱同学在先,两人都不占,所以又全受了处分,班门口罚站一周。 那天左晓川捂着耳朵出班门时正好碰上得知了消息赶过来的老柴,老柴没问打架缘由,先带了左晓川下楼,骑着他停在校内的电瓶车亲自把左晓川送到了医务室。 幸好真的如左晓川自己预料的那般不严重,软组织和耳骨都没事,只是磕破了口子又恰好破裂的是一根细小动脉才导致出血多。校医给他用药水消了毒贴上纱布,叮嘱他睡觉注意点别蹭着,过两天拆掉就行了。 、 周一早读过半,季寒瑞又踩着以往的时间点,单肩挂着书包出现在走廊上。 起初他低着头走路没注意班门口罚站的人是谁,等反应过来两人中的一个是左晓川时已经错过了教室后门,再想折返回去会显得尤其刻意。 他脚步一顿,犹豫半秒后装作若无其事往前门走过去。 左晓川站得离戴胜有三块地板砖远,正捧着书神思不属地读着,余光忽然瞥见熟悉的人影,嘴里读到一半的课文瞬间卡壳,下意识偏过头不看他,却正好把耳朵上的包扎露出来。 季寒瑞目视前方,脚下路线恨不得比t台模特都走得直,这时却像侧面长眼似的马上发现左晓川又挂彩了,实在没忍住回头瞄了一眼,刚好和左晓川对上视线。 左晓川:“……” 季寒瑞:“……” 尽管两人都在第一时间收回视线,但短暂的眼神相接如同大陆板块碰撞,引发尴尬火山骤然喷发,蔓延成灾,季寒瑞几乎落荒而逃,左晓川在剩下的二十分钟里一个字也没背进去。 左晓川心说禁止高中生早恋果然是有一定科学道的,他这还没谈上就心神不凝,竟然因为一个对视干扰学习。 早读下课,左晓川心里碎碎念念,一边骂着季寒瑞这个混账玩意儿一边揣了本地知识小册子,到食堂吃饭时背几条概念试图弥补错失的二十分钟。 虽然并无卵用,但主打一个心安慰。 “我说你真的够了啊,再卷兄弟我就把你盘成花卷丢进荷花池里去!” 左晓川坐在食堂餐桌前,一手捏着勺子舀粥往嘴里送,另一手扶着桌面上的小册子目不转睛地看,差点把粥送进鼻孔,随后被对面的齐轩飞来胖手抢走了册子。 “嘿你——!”左晓川抬起头不满道,鼻子上还沾着一粒大米。 齐轩灵活地一展肚皮,册子隐没在他校服下堆叠的脂肪层中,愣是一个书角都不露:“休想卷我!” “啊啊啊,不许你玷污我的宝贝书!把它从你那双层游泳圈里拿出来!!!”左晓川说着隔着桌子来抢。 和齐轩坐在同一侧的赵愈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劝道:“吃饭看书容易不消化,晓川你让齐轩先替你保管着,顺带先把你鼻尖上的粥擦了。” 左晓川这才收回手抹了抹鼻尖。 赵愈斟酌着起了个话头:“你跟戴胜那个事……最后怎么说?” 左晓川盯着桌边上用过的餐巾纸,语气故作轻松道:“还能怎么说,老柴出面调解还是比较向着我的啦,最后让戴胜赔了我三百块钱呗……” 他说完话抬头,对面的赵愈和齐轩都沉默地盯着他,意思很明显:你知道我们想听的不是这个。 左晓川神色不自在起来,挠了挠脸颊:“放过我吧,再让我回忆一遍容易引起我生性不适的,虽然飞机头在老柴教育过后的确是在反省自己外加道歉……” 赵愈和齐轩眼里马上闪烁着有新鲜瓜可以吃的兴奋光芒。 左晓川拿竹签叉起一块鸡蛋饼送进嘴里,试图用咀嚼食物的动静来模糊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就是……他说什么,他其实很羡慕我能够总是被朋友环绕、好像每天都很开心的样子,散发的光芒太刺眼……总之就是,因为这种心思他总是盯着我不放,越来越嫉妒什么的——齐胖胖你是在偷笑对吧?!” 越听越弯腰把脸往粥碗后面藏的齐轩被他揭穿,终于憋不住发出一连串惊天爆笑,害得周围桌上吃饭的学生投来奇怪的目光。 旁边的赵愈伸肘捣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但赵麻麻自己也笑得涨红了脸:“晓川,别误会,我们不是在笑话你。” 齐轩缓了口气继续笑,乐得语无伦次:“飞机头这个鸟人是什么神金啊哈哈哈哈,怎么有种心扭曲的变态感,他好像那种电视剧里无缘无故嫉妒主角然后处处使绊子的炮灰反派啊……我滴川你受苦了哈哈哈哈哈……” 尽管戴胜这种奇葩操作带给左晓川不少麻烦,但从另一方面讲,当有人说“你活得真开心让我好嫉妒”这种话,本质上是对这个人的肯定和夸奖,故而左晓川在听了戴胜总是针对他的原委后,有点复杂幽微的羞恼,这会儿又被他的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朋友点出来笑话,耳朵没多久就红得要滴血一般。 第73章 赵愈看出了他的窘迫,慢慢平复笑意,又捣了齐轩一肘,把话题引开:“戴胜这种歪曲心害人害己,不过好在他自己承认他的问题了,开导人这方面老柴简直是专家。周姐那边呢,他道歉没?” 左晓川这下放松了:“刚刚那话就是我从周静那里听的,戴胜先去找的周姐道歉。你们也不想想,那种酸话当事人会亲口告诉我吗?会尴尬死的!” 左晓川捏了竹签准备再叉一块饼,却发现刚刚还有多半碟的鸡蛋饼不翼而飞了。左晓川不可置信道:“齐胖胖,你什么时候把饼炫完的?!” 除了齐轩本人,大概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一边嘎嘎狂笑着听八卦一边消灭了半碟鸡蛋饼的。只顾着说话还没吃饱的左晓川气哼哼端着碟子站起来,去窗口再买一份。 等左晓川走远,齐轩把嘴里的食物咽干净,正了正神色对赵愈道:“咱原本不是说要问他和季寒瑞的事的吗?” 赵愈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仔细想了想,感觉还不是时候……就算现在问出来了什么,咱俩也没什么立场劝他。” 齐轩回头瞧一眼正站在窗口的左晓川,依稀传过来零星话语,那个社交恐怖分子好像正在趁买饭的间隙和食堂阿姨讨论最近鸡蛋价格是不是上涨了,为什么鸡蛋饼越做越薄云云。 齐轩脑袋转回来压低了声音:“哪里没有立场啊赵麻麻,同宿舍的哥们儿闹矛盾,作为朋友劝一劝不是天经地义吗?我觉得川儿这种咋咋呼呼的性格,应该不会因为小事和朋友翻脸,季哥嘛,平时人闷了点,但心眼儿是好的。所以他俩肯定有什么误会,咱俩从中间传个话说不定就解决了,是吧?” “是是是……”赵愈无力地应和。这两天他被齐轩逮着被迫听了好多遍那天左季两人打架的过程转述,连季寒瑞眼镜被打飞这种细节他都烂熟于心,但实在不好向齐轩说出自己对两人打架缘由的猜测。 赵愈试图委婉地点出来让齐轩get一下:“他俩这种情况和戴胜那个完全不一样,我们身为局外人很容易好心办坏事……” 齐轩完全接收不到赵愈的电波,小小的眼睛里盛着越来越多的疑惑:“怎么又成局外人了,你打算搬离3015吗?寝室长你补药变成谜语人啊,有话直说啊——” 赵愈心说我又没有他俩真的在谈的直接证据,说出来不是纯纯造谣么,万一我判断失误了呢。 这时左晓川端着一碟新出炉热腾腾的鸡蛋饼过来了,随后问道:“你俩聊什么呢?” “没什么,”赵愈咳了一声,“这不是马上元旦放假了么,我正在和齐轩商量,看看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组织一次班级聚会,联络联络同学们的感情。” 左晓川一听有集体活动很来劲儿,朝齐轩biu出一道目光:“所以商量出结果了没?齐胖胖可是咱全y市最出色的美食嗅探犬,让他推荐聚餐地点准没错!” 齐轩也顾不得反驳“你才是狗”,他的疑惑快要化为实质了,他很想拿着脑门儿上冒出来的问号钩住赵愈的脖子,质问赵麻麻你为什么又不按套路出牌,我根本不叽道你要组织聚会啊。 “现在你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吧。”周静咂咂嘴。 中午饭点,教室里零星几个人,周静把一次性塑料叉子丢回已经空了的泡面桶,然后朝季寒瑞伸手:“情报费拿来。” 季寒瑞正好画完最后一笔,双手捏住素描纸的边角仔细端详片刻,才不情不愿地递了过去。 周静捧过那张纸,立即发出一声极不符合她稳重学霸形象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我拿到蒸煮亲手产的粮啦!好米!!!” 季寒瑞在她尖叫产生的冲击波里低头捏了捏鼻梁。他镇定地问道:“所以他——” “稍等!”周静朝他竖起手掌,抬头瞄了眼教室前面的监控,然后胆大包天地摸出一部手机,对着那幅画迅速拍照,点击发送。 对面几乎秒回: 【这熟悉的画风……】 【不会是…你拿刀逼着季寒瑞本人画的吧?】 封数学为淑妃: 【……】 【不,是咱嘴硬哥太想知道他老婆为什么受伤了,自己抹不开面子问,拐弯抹角来找我,送上门的机会就别怪我敲诈点儿好处咯~】 橙闪闪:【姐,你是我唯一的姐。】 橙闪闪:【不仅贴脸开大蒸煮,还能从蒸煮手里讨到同人图,简直是cp粉中的豪杰!】 至此,31班数学课代表、现任副班长周静周学霸的另一个隐藏身份昭然若揭——寒晓cp前线记者、“寒晓是真的”后援会会长兼同人文大手“封妃太太”! 封数学为淑妃:【此处应有掌声!】 橙闪闪:【吉伊卡哇鼓掌gif.】 原本周静是非常有边界感的cp粉,本着不打扰蒸煮偷偷自娱自乐的念,把这重身份藏得好好的,除了最开始在一中万能墙上讨论鸡蛋饼时被左晓川抓包那次,一直没露出过马脚。然而没想到的是嗑着嗑着这俩人真的有苗头,她也真的上头。 自家产品吵架了? 没事没事,他俩吵架是每日保留节目了。 哎呦自家产品打起来了? 问题不大,他俩打架是交流感情的手段。 什么你说我崽哭了?! 不可以!!!你们两个不许真的掰了! 一级警报!一级警报!自家产品遭遇严重情感危机,身为粉头哪怕在蒸煮面前自爆也要防止我的产品be! 第74章 季寒瑞一脸木然地看着周静瞟一眼素描纸上的qq人,露出迷之微笑打字,又瞄一眼,再次迷之微笑打字,只好又问一遍:“所以他耳朵真的没大碍?” “真的真的,校医说不出一周就能好全。”周静连连点头,随后又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会儿知道心疼了,把人气哭的时候干嘛去了!” 季寒瑞不吱声了。 “嘴硬哥。”周静语气庄重地称呼他,放下手机抱臂道,“你还要固执地认为你只是羡慕他、遥望他,而不是喜欢他、渴望他吗?” 季寒瑞:“……” “姐姐,这不是你写的那篇同人文里的原话吗!”周静的手机里传出一道欢快的声音。 季寒瑞彻底忍不住了:“你什么时候在和程珊珊语音通话?” 周静诡谲一笑:“一直都连着线呐。这种采访环节怎么能不和亲友分享呢~” 饶是季寒瑞这种一开始就不在意别人拉郎自己cp的人,也实在感到费解:“你们到底是处于什么心态搞这些东西的,你才认识程珊珊多久,就把她洗脑成这样?” 不等周静辩驳,手机对面的程珊珊不乐意了:“这怎么能叫洗脑呢,这叫顿悟。以前当你的梦女是我眼瞎,现在改嗑cp显然幸福多了。” 周静朝季寒瑞无奈地一摊手,表示“看吧,这不是我的锅”。 季寒瑞:“……” 她把话题拉回正轨:“我和程珊珊讨论过后一致认为,你这种撩完就跑的行为本质上是一种不负责的逃避,这样很伤左晓川心的。他心大不记仇,你和他把话说开就没什么难办的。你瞧瞧戴胜,虽然他这人脑袋有点瑕疵,但贵在敢把心里话往外说,至于原不原谅是对方的事。” “所以你原谅他了吗?” 周静一扬下巴:“我大人有大量,选择不原谅!” 对面的程珊珊发出丧病般的大笑。 季寒瑞又捏了捏鼻梁。 “真的,”周静收起笑容认真道,“就算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也真诚建议你们能好好聊聊,就算关系不能进一步发展,也别让友人的身份也丢了。” “我不想和他当朋友。”季寒瑞低声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站起来走出教室。 手机里的程珊珊“啧”了一声:“所以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周静也跟着“啧”一声,恨铁不成钢:“不知道。这个犟种,我们也只能帮到这里了。”说着顺手把数学课本抽出来摆到课桌最上面。 左晓川和赵愈齐轩吃完饭回班,原本正和两人说说笑笑,余光瞥见班门口闪出一个熟悉身影,眼睛不由自主望了过去。 走在他旁边的齐轩明显感觉他动作一僵,偷觑过去,就看见左晓川那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子忽而就暗了。 季寒瑞不知道是真没看到他们还是刻意忽视,脚下不停走向了相反的方向,避开和他们迎面碰上。 这边的三人气氛有些微妙,赵愈轻咳一声打算装作无事发生聊点儿别的,却见周静端着一个空泡面桶走出来。 “哎正好,”周静把泡面桶丢进班门口的垃圾箱,顺手在赵愈和齐轩肩膀上一拍,“班干部晨会,跟我走。” 左晓川对两人点头示意自己回班了。周静和他擦肩而过时,朝他挤了挤眼。 左晓川莫名其妙,挠了挠脸颊。 他慢腾腾回到自己座位上。 他左手边的窗户大开着,冬季冷风灌进来吹得他指尖发凉。可能是周静在班里吃了泡面,临时开窗通风忘记关掉了。 他站起来去拉窗户。 就在玻璃窗即将被关严实的那一刻风力陡然增大,仿佛入室抢劫的强盗般蛮横地挤着窗缝长驱而入,席卷了第一排桌面上的书页,顿时哗啦作响,首当其冲的就是最靠近窗口的他和周静的座位。 一片纸页从周静桌子上飞了出去,在空中左右摇摆,最后飘落到讲台边沿。 左晓川只当是周静的演草纸,走过去捡起来顺手抖了抖灰尘。下一秒,他的目光顿住了,脸上慢慢浮现出杂糅着惊讶、好笑和释然的神色—— 素描纸上画着一则短小的连环漫画,简单生动的线条是他熟悉的风格。 漫画第一格—— 一只炸毛小鼻嘎举着一本书挡脸,书页上方露出的耳尖上缠着绷带。另一只顺毛小鼻嘎躲在画框外,只冒出一半脑袋,鬼鬼祟祟往这边看。 第二格—— 顺毛小鼻嘎偷偷平移进画框,伸出圆手拿掉了炸毛小鼻嘎的书,对话气泡悬浮在他头顶,歪歪扭扭看上去十分没有底气:“对不起。” 第三格—— 顺毛小鼻嘎在炸毛小鼻嘎的豆豆眼凝视之下,又颤颤巍巍冒出一个对话气泡:“还疼吗……” 最后一格—— 顺毛小鼻嘎鼓起勇气上前抱住了炸毛小鼻嘎,像两块儿挤撞在一起的松软小蛋糕。顺毛小鼻嘎的圆手轻轻摸了摸缠绕的绷带,豆豆眼满足地闭上,变成两弯小小的月牙。 左晓川视线停留在最后一格,仿佛自己的耳朵也被摸了一下,纱布之下的耳尖开始发烫,心口也跟着暖起来。 他忽然回神,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朝班门口迅速瞄了一眼,然后马上把手里的纸页塞回周静的课本,也根本无暇去犹豫到底是不是从这本书里掉出来的。 左晓川坐在自己位置上双手捂着脸,强迫自己在黑暗中浸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砰砰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复正常。 第75章 过了好几分钟,冷静下来的左晓川才抽出一丝智琢磨出来一件事:他这是被周静和某人联手下套了啊。 ——某只坏猫,又兜兜转转绕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内容来来回回磨了一周才写出来,还是不知道有没有表达出来我想要呈现的东西。我很不擅长写感情博弈,加上季寒瑞视角的缺失,一些情感逻辑细节很难处好,希望后文转小季视角叙述时能填补一些不顺畅的地方。(os:这不是你在这章启用助攻天团的由啊喂!) 第37章、今天这个地方是彻底来错了 元旦假期在全体高中牲望穿秋水的期盼中终于来了。 左晓川窝在暖融融的卧室里,裹着他的小被叽玩手机。 消息提示音叮叮咚咚响个不停,id“封数学为妃”的家伙正对他进行持续不断的“骚扰”。 左晓川退出正在浏览的app界面回复她: 山里灵活的狗:【姐】 山里灵活的狗:【周姐】 山里灵活的狗:【球球你补药再轰炸我了,我看个番一直蹦出来消息很影响情绪呐!】 封数学为妃:【谁叫你一直不正面回答呢。那这样,我们来聊聊另外一件和季寒瑞无关的事】 左晓川直觉这个“无关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警惕地盯着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 果然—— 封数学为妃:【我上周夹在数学课本里有张纸啊,很重要的一张纸啊,你有没有见到呀^^】 山里灵活的狗:【粉红兔子抱膝沉默jpg.】 下一秒左晓川的状态显示离线。 “封数学为妃”锲而不舍,转换阵线跳到了微信上,不过这次倒是说的正事:【明天聚会要去啊,别因为躲着不见他连集体聚会也不参加。】 左晓川这回马上回复:【瞧不起谁啊!他多大脸,我难道会因为他一个而放弃和大家伙儿一起玩的机会吗?】 周静丢给他一个“外国女人竖大拇指”的表情以示鼓励。 、 一月一日晚九点。 y市中心商业区华灯初上,街头行人如织,上到步履蹒跚的老人,下到婴儿车里裹着襁褓的孩童,以及人群中占多数的青年男女,人人脸上洋溢着轻松喜悦,明媚的脸庞笼罩在街道旁商店门头各色霓虹灯中营造的节日气氛里,一派繁荣热闹。 季寒瑞一身浅灰色羽绒服,双手插在口袋里,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在满大街三两结伴出行的人群中形单影只,正一边走一边通话。 “哦,看到了。” 季寒瑞站住脚。 两家灯火通明的店铺之间立着一块斑驳掉漆的路牌,季寒瑞收回落在上面的目光,看向若不是这块牌子指引很容易被掩没在繁华主街道之中让路人忽略过去的小巷。他迟疑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走进去。 、 “嘿!来晚二十分钟,必须罚你一杯!” 左晓川刚进包间就被齐轩揽了脖子逮住,一屋子人闹闹哄哄凑过来五六个,左晓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帽子和围巾就不知道被谁给摘了放到衣架上,手里塞进一个玻璃杯。 “我不是故意来晚的,路上堵车了!”左晓川挣扎出来笑哈哈解释,端着杯子,人已经被按到座位上,这才抽出机会看向手中杯子里面装的液体,“哎?原来不是酒啊,你们吓我一跳!我根本就没喝过酒!” “班长不让我们喝!说我们未成年只配喝椰子汁!”马上有人嚎叫着卖惨。 “赵麻麻也太严格了,川哥,你同意我们喝酒吗?只要你说一句行,我们就马上支持你复辟!” “big胆!这里竟然有人公开谋反!快拿下他!” “清汤大老爷,小人这是肺腑之言呐——!” 一群男生拉开椅子缠斗,七手八脚把其中一个男生横着抬起来丢到一边。 开玩笑的、起哄的闹成一团,坐在圆桌另一边的赵愈笑骂:“我原话是那种口气吗?好像我苛待你们似的,待会儿再点一箱菠萝啤行了吧!” “菠萝啤能叫酒吗班长——” 左晓川仰头豪迈地干了杯子里的椰汁,接上方才的对话:“我才不听信你们的谗言,我是忠臣,坚决维护赵麻麻的权威!——诶?话说女生们呢?要是周姐在这儿看你们还敢不敢造次!” 齐轩马上“嘘”起来,抱过饮料瓶把他的杯子重新添满:“甭想了,已经因为造次被周姐制裁过了。咱们文科班嘛,女生比男生多了快三倍,她们嫌弃我们十几个太闹腾,所以周姐带着女生开了有两台大桌的豪华包间,把我们发配到这个小包间了。” 左晓川听他这么说,确定了31班所有到场的男生都在这个房间里,眼睛不死心地绕着不大的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自己也闹不明白究竟在期待什么。 熟识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心里空缺的一小块地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热烈的气氛填补。 正说间包间门笃笃两声敲击,随后被人推开,左晓川下意识望过去。 “您好,上菜。”一个年纪不大的服务生端着盘子走进来。 屋子里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只有左晓川瞪大了眼:“……于晨安?” 穿着餐馆工作服的男孩儿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过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就被欣喜点亮了:“哎,好巧!” 、 第76章 “嗯,我到了。” 蓝牙耳机闪了闪,季寒瑞抬手摘掉。 他站在楼梯口往上望了望,不出片刻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控灯亮起来,程珊珊快步走下来。 “走吧,你迟到好久,大家都有点不耐烦了。” 季寒瑞不置可否。 程珊珊在校外的穿搭完全放飞自我了,零下的气温还穿着薄羊毛套裙,外面只搭着一件小香风外套。她最近烫染了一头栗色卷发,脸颊边恰到好处的卷曲可以窥见她花费在其中的大量时间精力。妆面也比在学校时更夸张,口红色号很深,衬得她有种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若是季寒瑞和她走在街上,路人大概率会把两人当成姐弟。 跟在后面上楼梯的季寒瑞神游天外,一眼也没多看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知在思量什么。 楼梯转了几次弯,程珊珊哒哒作响的高跟小皮鞋终于停住,推开一扇屋门。 呛人的烟味儿和浓重的酒气争先恐后涌出来,侵扰着季寒瑞的鼻腔。 他简直想掉头就走,但碰上程珊珊征询的目光只得作罢,心道都到这一步了,索性看看究竟如何。迈步走进去,老旧坑洼的防盗门在身后关上,烟酒味儿更浓烈了。 这是一间老式套房,根据墙壁上厚重的污渍判断应该有不少年头了,客厅中央摆着一张长茶几,上面堆满了烟盒、空酒罐,还见缝插针地撒着一堆堆瓜子花生。 茶几旁的沙发上围着七八个人,有几个是看上去和他年纪相仿却是混混模样的少年人,也有和程珊珊一样的漂亮姑娘,还有些年龄更大二十多岁的青年,痞子德性也更明显。 程珊珊先一步走过去,拍了拍边上一个小青年示意他挪个空位。 季寒瑞随着程珊珊坐下,立马收获一众视线的打量。 ——围成一圈的潮男靓女里,独他一个画风迥异,好像只有他知道当下是冬季似的,规规矩矩穿着浅灰色厚实羽绒服、内搭高领毛衣,一身简约素净的休闲装和脸上淡漠疏离的神色,显得他像是误闯夜店的高中生。 ……本来就是高中生。 那个被程珊珊拍的卷毛小青年挪了位置,顺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眼神不友善地看着季寒瑞。 季寒瑞都懒得去猜两人的关系。 或许是想要宣誓某种大度,卷毛从桌上摸了包烟抽出一根往季寒瑞这边递:“喏。” 季寒瑞收回看向两人脚边地面的视线,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掀起眼帘无甚感情道:“不会抽。” “呵。”茶几另一端传来声响亮的嗤笑。 季寒瑞转头,他从进门以来仿佛结冰一般冷硬的眉眼终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真假?”一头红毛的痞子饶有兴致地挑眉,“——这位兄弟瞧着面熟啊。” “是么,”季寒瑞不答反问,“我们应该是今天第一次见吧。” 他面上不显,心已经沉了下去。 破败昏暗的小巷、各色头毛的混混,被堵在墙边满面惊恐还在强装镇定的少年…… 从认出对方那头红毛的那一刻,季寒瑞就知道——今天这个地方是彻底来错了。 程珊珊觉出不对,在桌下着急地扯季寒瑞衣角,疯狂递眼色,想要传达出“这个人不好惹,你们怎么会有过节”的意思。 奈何季寒瑞没接收她递出的信号,重新垂下眼睫,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不是来谈合作办画室的事情吗,你们就准备租这样的地方?” “画室的事不急,”红毛咧嘴笑起来,好像也打算揭过方才的话题,语气熟稔起来,慢条斯地举起酒瓶,“天冷,先喝点儿酒暖暖。” 面前被放上装了半杯酒液的一次性纸杯,季寒瑞嗅到酒精的味道,胃里开始翻涌。 他开口时语气依旧不瘟不火:“不好意思,我有胃病。” 红毛脸上虚伪的笑意维持不下去了。 “咣当!” 玻璃酒瓶底磕在茶几上,震落边沿零碎的瓜子壳。 红毛旁边的一个小青年站起来怒气冲冲:“我们是正经来谈合作的,大哥作为牵头人和你示好表达诚意,你来晚就算了,一直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什么意思?!” 程珊珊眼神来回转动张口欲言,想要站起来却被她旁边的小青年“啧”一声按回去,但忍不住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季寒瑞只是不擅长和人聊而已,张哥你别往心里去。他在我们那个画室兼职教少儿绘画三四年了,很有经验的,而且他现在手头的资金也不少……” 程珊珊急中出错,被季寒瑞眼光刮过才忽然明白自己多嘴了,马上截住话头。 被称作“张哥”的红毛朝他摊手,表情依旧不怀好意。 “怎么不说话了,那天截胡我们兄弟几个的横劲儿呢?” 那天红毛几个人在季寒瑞展现出来的冷静从容和远处警笛的双重威慑下撤退,过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蹊跷,季寒瑞应当是和电话里的人串通好后独身一人过来吓唬他们的,而警笛也只是凑巧。想通其中关节后,红毛顿时有种被耍的愤怒,虽然这事过去数月,但今天冤家路窄又碰到这小子难免上火。 “那小男孩滋味怎么样?还是说,最后你也没搞到手?” 红毛话说到一半时季寒瑞的表情已经完全阴沉下去了,话音落,他甚至能看到对方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在额角冒出的青筋。 第77章 就这样都能坐着不动手,不知道该夸他能忍,还是这人实际上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蛋。 红毛看不见的是,季寒瑞羽绒服袖口遮挡下的手腕被程珊珊死死按住,尖锐的指甲隔着厚实的毛衣也把季寒瑞掐得生疼。 程珊珊极力向他传达一层明显的意思:千万不要动手,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是熟识张哥的,只要动手你必然吃亏。 局面就这样僵持了足足一分钟,除去处于核心位置剑拔弩张的两人,周围几个小青年连瓜子也不嗑了,都心照不宣地一声不吭,暗中期待着乱子,蠢蠢欲动。 先一步做出反应的还是季寒瑞,他似乎终于压抑住了暴力的念头,眼眸里浓重的戾气逐渐熄灭,唇边扬起冷笑,显得面上表情有些扭曲:“真是抱歉。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挣开程珊珊的手站起来,边上的两个小青年立即吐掉瓜子壳跟着站起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红毛慢悠悠道:“就这么走了也太下我面子了吧,你把那酒喝了,怎样?” 他看似是在询问,却大有挑事的意思在里头。毕竟,逼人喝酒这个行为本身就带着羞辱意味。 程珊珊手心里捏了把汗,开口时声线都不稳了:“张哥,他真的有胃病,喝这么多会出问题……” 程珊珊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季寒瑞回身端起纸杯,毫不犹豫地一仰头把酒悉数闷掉了。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两下,眉头不受控制地皱紧,空腹的情况下一杯高度数的烈酒下肚,胃部马上开始抽痛。 季寒瑞忍着眩晕的感觉,把空纸杯反扣在桌面上,没有看任何人,干脆利落地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手上转动的同时,忽然回过头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倒要看你的好运什么时候到头。” 红毛一时间没有解他话里的意思,没来得及将疑惑转化为暴怒,季寒瑞就咣当一声关上门离开了。 第38章、bug再现 季寒瑞在商业街主干道和小巷交界的路口处站了一会儿,等待胃部强烈的刺痛感消失。 他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镜片上却反射着主街道上琳琅店铺的灯彩,那些微弱的光线一部分穿过透亮的镜片映照在他眼里,给他黑沉的眸子撒上细碎的光亮。 酒精作用下,街对面商铺门头硕大的led广告字交错成重影,上下飘动,又在眼皮眨动后重新合二为一。 真是新奇。季寒瑞在一片混沌中想,原来我能受住这样的窝囊气。 只是为了待会儿出现在某人面前时体面无恙。 等广告牌上的字终于不再浮动,季寒瑞才觉察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回。 他低头查看。 周静:【真不来啊?】 周静:【再不来就结束了】 消息显示发送于十分钟前。 时间更近一点的是程珊珊,连续的振动是她刚发送的消息: 【对不起啊】 【我要是知道你和张哥有过节,我肯定最开始就不劝你入伙的。】 【拉你趟浑水了,真的很抱歉】 【你现在还好吗?】 季寒瑞捡最近的一条回复:【没事】 他指尖在键盘上停留了片刻,还是打出一段文字: 【你……能退也退吧,那个人我知道点情况,迟早要进去的。】 程珊珊的消息马上跳出来:【没关系,我有分寸。】 【张哥我认识他一年多了,虽然脾气暴躁点还经常打架,但人很讲义气,人脉也广,生意上应该还是靠谱的。】 季寒瑞看到这儿发出一声闷笑,一个多小时以来所有的压抑情绪全浓缩在了这声自嘲里,像是投掷进池塘一块石头,等水面上涟漪散尽,然后再无表露。 他大概是被某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传染了,居然还天真地担心程珊珊会被蒙骗,忘记了人家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自己一个游走在外围不被接纳的人怎么会比她更清楚对方的底细。 他现在迫切地想去看看那个爱多管闲事又过分单纯澄澈的人,季寒瑞不甚清醒地思索,只是看看,或许还能问问他还愿不愿意管一管我这个“闲事”。 季寒瑞打开地图定位,走进了灯火璀璨的街道。 、 过了晚上十点,这种只提供餐饮的馆子客人逐渐稀少,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残局、擦洗桌面和地板。 “你们还在啊?”于晨安推门进来。 31班的这十几个崽子能玩到一块儿去,多多少少都带点人来疯,得知于晨安也是一中的同学,班级甚至和他们一层楼后,马上就和他熟络起来,于晨安往这里端了几次盘子的功夫,已经能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这会儿饭早就不吃了,一群人攒在一处玩桌游——最简单俗套却又长盛不衰的“真心话大冒险”。 “哎?于晨安你是不是下班了?”左晓川刚押着选中大冒险的齐轩做了十个俯卧撑,见于晨安这次过来没戴餐馆统一发配的围裙,于是招呼他。 于晨安叉着腰:“对啊,我都下班了你们还在闹腾,太有活力了!” 话音落就被“太有活力”的一群人拉进了游戏:“来来来,加你一个。” 于晨安被挤在左晓川旁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小程序转盘再次转动,最后刷新出了他身边这位的名字。 左晓川嗷一嗓子:“怎么又是我!” 第78章 齐轩摩拳擦掌:“捏哈哈…报仇的机会来了,让你刚刚在我做俯卧撑时故意按我脑袋!” 左晓川丢给他一个“放马过来”的挑衅眼神,毫不犹豫抽了大冒险。 齐轩抢过去大声念道:“选择在场一人,公主抱深蹲五个。” 一圈人集体发出“woooooow~~~”的声音,然后开始贱嗖嗖地起哄:“抱我!抱我!” “难得的体验啊!川哥抱我!” “哎呀,来选伦家啦~” 左晓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越想让他们闭嘴越喊得响亮。 坐在稍远处看戏的赵愈坑他了个大的,手罩在嘴边作喇叭状喊:“我觉得应该指定齐轩!相信你可以抱起来胖胖的!加油!” 齐轩苍蝇搓手,狞笑着凑近。 左晓川连忙把于晨安薅到怀里:“我拒绝!我选我们鱼儿!” 被锁喉的于晨安挣扎着发出抗议:“你这是在变相说我矮我知道!” 齐轩马上开始颠倒黑白,上手要把于晨安抢出来自己挤过去:“就是!我们小于高大威猛的双开门冰箱你抱不动,放弃吧放弃吧,来抱我这个娇小的可爱鬼~” 周围人要笑抽了:“齐胖胖你一个一米八壮汉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啊哈哈哈哈!” 这边乱成一锅粥,靠近门边坐着的赵愈嘴角挂着笑悠闲地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要把一群人嗷嗷叫的黑历史记录下来。 咚咚。 身后的包间门忽然被敲了两下,赵愈一时以为是他们这屋太闹腾吵到别人了,于是忙站起来开门。 季寒瑞安静地站在门口。 赵愈惊讶过后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带着无奈和释然的笑:“看来我和周姐的打赌输了。” 季寒瑞挑眉:“你和周静打了什么赌?” 赵愈示意他先进来坐下。 季寒瑞不声不响走进去,那边一群人正闹腾也一时没注意有人进屋。 “你肯定猜到了吧,我和周静组织这次聚会的目的除了班级团建外,还有点私心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让你俩和好。”赵愈说,“谁知道你一直不来。于是刚刚周姐和我打赌今天晚上你到底会不会露面,周姐说你肯定来,我说不一定。” 赵愈舒了口气靠到椅子背上:“……看来我还不如周姐了解你?” 季寒瑞捡了桌子上一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啤酒,看赵愈似乎有些失落,想了想宽慰道:“她知道是因为她有外挂。” 估计程珊珊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向周静透露了一部分。 赵愈不知道“外挂”指什么,没多作纠结,转而道:“我记得你好像胃不太好,喝酒没事儿吗?” 季寒瑞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到正在嬉笑的那群人中了,准确来说是放到被围在欢声笑语中心的那个人身上,继续喝着啤酒。 赵愈耸耸肩,不再劝说。 左晓川终于在和齐轩的“小鱼争夺战”中取得胜利,把于晨安打横抱起,于晨安十分配合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只是谁都没想到,于晨安表面上看着瘦小一只,结果是个实心儿的,当即压得左晓川憋红了脸。 齐轩故意激他:“你行不行啊?” 激将法对左晓川总是十分奏效,不然他也不会开学第一天的时候搬着四摞书在楼梯上摔得四仰八叉。他一咬牙,连续做了三个蹲起,陡然重心不稳的于晨安快吓魂飞了。 “嗷嗷嗷嗷嗷——”一圈人鼓掌喝彩,“还差两个还差两个!” 左晓川热得满头大汗,忽然觉得手腕上有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可能是动作间硌到了电子手环。在喧闹嘈杂的气氛里,这个想法只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瞬随即被“快点完成大冒险任务”掩盖过去。 “四——!” 左晓川艰难地撑起腿,用力到表情扭曲。 不对啊,我的电子手环戴在左手,刚刚被勒到的明明是右手腕。 “五——!噢噢噢成功了……” 姻缘线!!! 左晓川瞬间福至心灵。他两块酸痛的大腿肌肉发力到一半,周围人欢呼的话只说出来半截,下一秒两人就抱团滚到了地上。 左晓川差点被砸吐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气息奄奄:“于晨安,你怎么这么重……” 刚爬起来的于晨安一听就怒了,扑回来挠他痒:“欠揍啊,先内涵我矮,现在又说我重!” 左晓川被捉了痒痒肉被迫不间断地“哈哈哈哈哈”,在地上扭得像条毛毛虫。 这时他听到有人惊讶道:“季哥来了?”……“季哥怎么现在才来?” 与此同时,左晓川右手腕上姻缘线的触感越来越清晰分明,甚至能感受到是环绕三圈贴合在皮肤上的。 他内心山呼海啸——这玩意儿怎么毫无征兆地实体化了!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公共场合!被看到了该怎么解释! 他极力控制住面部表情不显露一点异样,暗中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于晨安在其他人发现季寒瑞到来时就停止了捉弄他,伸手把他拉起来。一起玩的几个人和季寒瑞打过招呼,有人问季寒瑞要不要也来玩,得到拒绝的答案后也不奇怪,毕竟季寒瑞平时在班里也不怎么和其他人打闹。 一切都正常,尽管在左晓川这儿姻缘线变得能够触碰,其他人依旧看不到这个东西。 左晓川还记得自己和季寒瑞在冷战,索性也没打招呼,只是偷偷拿余光瞥他。 第79章 季寒瑞瞧上去有点心思飘忽,眼神安静平和却没有焦点,手里端着一杯啤酒,品茶似的一会儿抿一小口。 他举杯时袖子会缩短一截,红线绕了三道缠在他手腕上,鲜亮又耀眼。顺着他的袖口,姻缘线蜿蜒而下,横穿桌面上的杯盘狼藉,来到自己身边。 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吗?左晓川疑惑地想,这实在很不符合常,他虽然是文科生,初中学的简单物概念还是知道的,根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原,季寒瑞也应该感受到红线拉扯才对。 ……不过姻缘线这玩意儿本身就很违科学,左晓川在心中悲愤地画圈圈。 左晓川甩了甩刚刚用力过度而酸痛的手臂,只听哗啦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桌上的一个白瓷杯子摔在了地上。 于晨安的职业习惯犯了,立马娴熟地走过去:“我来打扫。” 有人疑惑:“刚刚有谁碰到桌子吗?” 一群人挠着脑袋:“…没有吧”“都离桌子挺远的。”“可能是放得太靠边了……?” 左晓川心虚地不敢吭声——是他活动手臂时带动了姻缘线,把瓷杯划拉下去的。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其他人揭过,游戏重新开始,左晓川当然不敢继续玩了,借口刚刚大冒险太累要休息一会儿,顺手端起手边一杯饮料,由着这个动作将垂在桌面上的红线抬起来防止再碰到东西,向坐在门口的季寒瑞挪移过去。 他做这一系列小动作间,赵愈一直偷偷观察着他的动向,左晓川磨磨蹭蹭,最终坐在与季寒瑞隔着一张椅子的位置上。赵愈忍不住露出一个慈父般欣慰的笑容——正巧被抬头看过来的左晓川捕捉到了。 赵愈在左晓川费解的目光中眨眨眼,满脸无辜。 左晓川被赵愈笑得莫名其妙,因为心里有鬼所以格外心虚,正准备效仿季寒瑞拿起杯子一口一口抿酒,谁知刚凑到唇边就被止住了。 季寒瑞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身过来,抓住了他送杯的手。凑得太近,左晓川不自觉往后仰了仰身子,做出一个下意识躲避的姿态。 冷战的奥义在于双方绝对不主动向对方说话,谁先忍不住开口谁就是那个失败者,是以左晓川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瞪他。 左晓川如有实质的视线没有对季寒瑞造成任何影响,他依然保持着和平时一样的淡漠神情,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 手背上逐渐升腾的热度让左晓川心烦意乱,皮肤泛起细密的痒意叫嚣着逃离,气急败坏地立刻篡改了冷战的奥义——谁先伸爪挠人谁才是失败者,于是直气壮地开口了: “你干什么?” 季寒瑞垂眼盯着杯口:“……这个杯子齐轩用过。” “所以呢?”左晓川没好气道。 “你上体育课还经常用赵愈的杯子喝水。”季寒瑞没顺着他的话回答,而是又抛出另一条指控,还回头看了一眼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这里吃瓜的赵愈。 赵愈瓜吃一半惹火上身,马上干咳了一声站起来,混迹到玩大冒险的那群崽子里去了。 季寒瑞回过头来继续指控:“你刚刚还抱于晨安。” 本意只想喝口饮料的左晓川被他连着控诉三句,好像自己是个到处拈花惹草的渣男似的,只觉得这人纯属想挑事,于是费力挣开他的手,回嘴道:“我也抱你行不行!” 季寒瑞缓缓把手收回去,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行。” 左晓川:“……”你死不死! 方才挣脱季寒瑞的爪子时杯子里的菠萝啤撒出来一点,粘在手指上散发出甜腻的果糖味儿,幸好左晓川没有被气懵,这一丝细节让他注意到了违和的地方,他抽了抽鼻子:“你身上酒气怎么这么重?” 季寒瑞一脸“你是傻子吗当然是我喝了很多酒”的表情。 连酒味儿都没有的菠萝啤当然喝不出来这个效果,肯定是季寒瑞来之前就喝了不少其它高度数的酒。左晓川快被气笑了,难怪这人今天晚上跟吃错药似的,原来是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 鉴于季寒瑞在清醒状态下就格外会气人,为了双方的身心健康,左晓川打定主意今天晚上不搭他了。 那边赵愈哄好了一群恋恋不舍想继续happy的崽子,撵着他们收拾随身物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热热闹闹的包间几分钟内就清冷下来。 这边左晓川准备等季寒瑞先站起来走人了他再动身,于是眼角余光瞥着他起立,拉开椅子,然后……发现一件格外操蛋的事情——自己的右手手腕跟着抬起来了。 姻缘线缩短之后没有延长!!! 【作者有话说】 存稿再次告罄! 第39章、掉马 在左晓川不可置信地抬头的同时,季寒瑞也低下头,瞧着手腕上限制了他行动的红线。 按照左晓川觉醒能力数月以来建立的对姻缘线的了解,这玩意儿是完全违背物质守恒定律,可以随着联结双方距离远近无限延展和收缩的,今天晚上不仅莫名其妙实体化了,还失去了这一特性。 更不幸的是,由于刚刚他们较劲儿争夺杯子时两只手凑得太近,缩短后的红线长度甚至不足20厘米,其中一个人稍稍活动一下手臂,另一个人的手腕就会被迫贴过去。 季寒瑞表情带着点儿困惑,又试探般往回扯了扯红线,左晓川的右手随着他动作被拉过去,倒像是要主动牵他的手似的。季寒瑞又把目光挪到左晓川脸上。 第80章 ——怎么办,他也能看见了。左晓川绝望地想。 像是把脑袋伸到了瀑布底下,大量的想法冲刷着左晓川的脑海,他会有什么感想,会不会和我刚觉醒时一样认为自己精神出问题了?这个秘密两个人都知道了多尴尬啊,我要不要装作也是才发现的,这样我就能和他同时惊讶“哇偶,这是什么灵异事件”了?不对,他现在喝醉了,那么解释成醉酒后的幻觉好像也可行? 赵愈的声音打断了左晓川的脑内风暴:“嗯?你们两个怎么还没走?” 左晓川登时回魂,无论怎么说起码不能再让赵愈发现问题了,于是迅速找出借口:“季寒瑞好像醉得有点严重,我送送他!” 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想方设法把这红线拆了! 说完左晓川抬起左手搭在季寒瑞肩膀上,顺势把自己的右手连着季寒瑞的左手背到身后,推着季寒瑞从赵愈旁边走过。 赵愈眼里再次流露出左晓川看不懂的慈爱,朝他俩挥挥手:“路上慢点,你俩都平安到家了记得发个消息告诉我。” 左晓川差点绊在门槛上摔个脸朝地——赵麻麻的意思肯定是他俩各回各自的家,怎么能下意识解成回一个家!呸! 走出餐馆,空气骤然变冷,左晓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街道上的店铺陆陆续续打烊,行人也只剩零星几个,偶尔一辆电动车或汽车呼啸而过,喧哗过后更显寂静。 寒风吹拂并没有让季寒瑞变得清醒——起码他清醒的话不会这么肉麻地帮我拢衣领,左晓川在季寒瑞认真地替他拉严实羽绒服拉链时浑身僵硬地想。 “那个你……”左晓川懊恼地停住话头,该怎么跟一个醉鬼解释姻缘线这个事。 现在两人被绑在一起无法分开,一直傻站在街边也不是办法,或许应该先把季寒瑞送回家,然后找个工具尝试能不能用物手段把姻缘线断开。 于是这次左晓川捋直了舌头问他:“你家在哪儿,还记得不?”像是在问一个走丢的小朋友。 “小朋友”盯着他,不回答。 左晓川耐心马上告罄:“季寒瑞,你最好是真醉得找不着北了,不然我会把你打得找不着北。” 言语威胁发挥了一定作用,起码季寒瑞终于愿意说话了,不过内容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其实那时候,我是想亲你。” 左晓川的脑子当场宕机。 他的嘴唇好像被寒冷的空气给冻住了,过去好半天,左晓川才喃喃道:“……你说什么?” 他马上后悔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了—— 季寒瑞重复道:“我说,那个时候,我是想——唔!” 左晓川面红耳赤地捂住了他的嘴。 他快被脸上的热度烫熟了:“好了不准重复!不管哪个时候你都给我闭嘴!” 左晓川情急之下抬起来的是惯用的右手,而姻缘线也系在这只手腕上,季寒瑞的左手跟着被拉起来。 两人停留的地方正好是偏离餐馆门口的路灯下,方才左晓川一直不敢正眼看季寒瑞,这下被迫和他面对面后,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才发现季寒瑞的脸颊也有些微微泛红。 “我……” 季寒瑞左手被悬挂在空中,又试探着往上,捉住了他的手腕,慢慢从自己嘴巴上拉开。 如果仅仅是扯手腕,左晓川或许不会有太大反应,可接下来季寒瑞细小的举动令他心跳都乱了一拍 ——骨感漂亮的五指攥住他的手腕后,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连带着拨动缠绕三道的红线,在腕部内侧的柔软皮肤上留下若有似无的痒意。 这一动作的眷恋意味太强烈,让左晓川产生了一种对方很珍视他的错觉。 “你能不能……” 季寒瑞踏近一步,左晓川跟着后退一步,身后就是路灯杆。 退无可退,或者说内心深处并不完全抗拒季寒瑞的接近,左晓川如临大敌,脚底却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对方的动作在他眼里放慢拉长:季寒瑞低下头,一点点凑近,长而密的眼睫也一同下垂,双眼皮褶线弧度改变。左晓川不自觉屏住呼吸。 最终,季寒瑞细软的额发贴到了自己裸露的额头皮肤上。 ——原来他不是要亲我吗? ——“我可以亲你吗?” 左晓川脑海里的想法几乎和季寒瑞的询问同时发出。 “不……”左晓川本能地想要逃开。前额的一小块皮肤开始发热发烫,仿佛把他的思绪都烧断了,一时无法反应。 “啊,还好你们没走————哈?!”于晨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话到一半震惊地哽住。 左晓川当时的反应可谓是本能驱使下的绝地求生、逆风翻盘,教科书级别的既然尴尬要我死那我就不让尴尬活的极限操作,事后回忆起来还能夸自己一句牛逼的程度。 他当机立断一掀季寒瑞的刘海,踮起脚吧唧一口亲得很响,大声道:“乖儿砸,没有发烧!” 然后神色极其自然地转向突然从路灯杆后出现,然后陷入呆滞状态的于晨安:“哎嗨,他喝醉啦,非说自己头晕是发烧,我给他试试体温。” 于晨安不知道信没信,表情空白地举起手里的围巾,机械地说:“我收拾房间时看到了这个,我记得是你的。” “是我的。”左晓川讪讪接过去。 把烫手山芋似的围巾递出去后,骑在电瓶车上的于晨安一把将车把拧到底,嗖嗖嗖消失在黑夜之中,瞬间不见踪迹。 第81章 左晓川咳嗽一声,转回来看季寒瑞,对方已经松开他退回了安全的距离。 这人依旧像平时一样神色寡淡,通红的脸颊却出卖了他。 感谢于晨安的及时出现,不然自己的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交代给这个醉鬼了。 清醒过来的左晓川思考片刻有点生气,季寒瑞根本没明确说过喜欢他。他还清清楚楚记得他们那天吵架到最后季寒瑞说了什么——他不敢。既然连一句光明正大的喜欢都不敢说,这会儿倒是敢借着酒醉诱惑他接吻了,真是恶劣。 左晓川拽着两人手腕间的红线晃,气哼哼道:“你知道你已经成年了而我没有吧,你再这样我就报警抓你了!” “这是姻缘线,不是手铐。”季寒瑞十分认真地回答,可惜内容依旧脱线。 如果左晓川再深究一下就会发现,季寒瑞对姻缘线的接受度未免太高了,就像是对待日常用品一样熟悉。 不过此刻的左晓川注意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季寒瑞脸颊上的红晕红到了不太正常的地步,不像是害羞,而是—— “你不会酒精过敏吧?” 左晓川当机立断抓住季寒瑞的手腕,把他的袖口卷上去。果不其然,他衣服遮挡下手臂的皮肤也一片淡红。 他忽然无端联想到之前季寒瑞假装“恶霸”叼根烟,戏演完后疯狂漱口的事,于是问道:“你之前喝过酒吗?” 季寒瑞这次老实回答:“没有。” “那你这不会真的是过敏症状吧?!”左晓川语速不自觉变快,“有感觉哪里难受吗?” “胃疼。” “跟我去医院!” 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的推拉、将吻未吻的暧昧或者是纠缠在手腕上的姻缘线,在发现对方身体不适时统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现在左晓川只想确认季寒瑞无恙。一想到刚开学那阵季寒瑞犯胃病时疼得脸色惨白的样子,他就没办法静下心来。 叫车软件上很快有人接单,左晓川牵着季寒瑞的手站在路边等。在等待网约车来的几分钟里,季寒瑞一直安安静静任他牵着,手指没有回握也没有抽离。 他太过安分,左晓川忍不住偏过头看他一眼,没成想直接撞入了他直白专注的眼神里。 人们在正常社交当中其实是很少对视超过三秒的,因为眼神能够表达的情绪比话语更细腻复杂,三秒的时间内传达的讯息足够让大脑过载,于是长久对视的人不是要接吻就是要斗殴。 左晓川皱起眉头:“你能不能别耍流氓了?” 这人今天晚上十足的不正常,左晓川算是发现了,季寒瑞做出这一系列崩人设的事情时情绪都是很稳定的,与其说是因为醉酒而反应迟钝,倒不如说是他在享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起左晓川极大感情波动的效果。就像现在,左晓川替他的胃病着急,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欣赏他为自己焦急的样子,眼睛里跳动着满足与雀跃。 酒精真的能让人产生如此魔幻的变化吗? 平时三棍子打不出来一句真心屁、只会放垃圾话的家伙,喝醉了居然意外的坦诚,眼神里藏不住小心思。 车到了。左晓川拉着季寒瑞一起坐在后座。 一直装哑巴的季寒瑞终于想起来使用自己的嘴:“不用去医院。” “你胃不疼了?还有酒精过敏,我听说严重的会要命的!” “我家里放的有常备药。”季寒瑞顿了顿又解释道,“我不是酒精过敏,那不是这个症状。” 左晓川将信将疑,卷起他的袖口检查一遍,不放心还翻开他的毛衣领口看了看脖颈。被他扒拉过的季寒瑞缩着脖子躲到车座另一边去了。 好像除了皮肤发红,没有其他症状,左晓川打开手机搜索“酒精过敏的反应”。 季寒瑞等了半天不见他表态,补充道:“我头晕,很困,想睡觉。” 左晓川猜测他这会儿是酒劲上来了。 “那行吧。”左晓川不再坚持,探头对司机道,“师傅麻烦了,临时换一下终点吧。” 又推了推头靠在车窗上装死的季寒瑞:“报你家地址。” 季寒瑞模模糊糊报出一处地址,司机没听清,左晓川凑近了让他再重复一遍,又转述给司机。 说完第二遍,季寒瑞彻底没音儿了,车内光线昏暗,左晓川挪了挪身体凑得更近些,才看清楚这人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左晓川:“……” 他挂着一副“烦死了”的臭脸,拽着姻缘线扯过季寒瑞的手臂,把对方整个人拉过来,季寒瑞十分配合地把脑袋歪到他肩膀上,枕着不动了。 深夜路上人少,司机只花了二十多分钟就把他们从市中心的商业区送到了郊区。 这里是y市有名的别墅群,连成一片的独立庭院住宅背靠矮山,环境清幽静谧,尽管在黑咕隆咚的夜晚瞧,也能看出来是十分宜居的地方。 看来之前程珊珊透露的季寒瑞家庭情况所言非虚,他爸的确有钱。 左晓川把靠在他肩膀上的季寒瑞摇醒。他一路上都在担心季寒瑞会像其他喝醉酒的人那样一坐车就吐,还好他一直安安静静什么幺蛾子都没整。 左晓川因而心情不错,具体体现在他扶着季寒瑞不断唤醒对方和保安解释情况、过门禁、输完密码进屋打开灯后,还有心思开玩笑:“按照电视上演的,现在不是该有管家出来迎接然后鞠躬说‘少爷您回来了’?” 第82章 尽管在晕醉当中,季寒瑞还是因着他的话白他了一眼。这会儿他已经能自己站稳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忽然眉头一蹙捂住嘴。 左晓川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 果然下一秒季寒瑞一个字音都来不及发,拔腿往洗手间跑,和他手腕绑在一处的左晓川被迫跟着飞奔,被迫被拽到马桶旁边,被迫观看了季寒瑞吐得昏天暗地的全程,还抽空用能够自由行动的左手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吐完又漱过口,季寒瑞酒劲儿总算过了,双手撑着流台缓神。 这个姿势下左晓川只能和他贴着站,两人的面孔一起出现在镜子里。 经过方才胃部和喉部同时激烈痉挛的折磨,镜子里季寒瑞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惨淡得像张白纸,眼角却漫着薄红,一双眸子黑黢黢的,看着镜子里另外一个人的脸。 左晓川在镜中和他对视。 季寒瑞这种脆弱状态他也不是头一回见了,是以他的目光十分坦荡,然后意外捕捉到了那双黑沉眸子里一丝可以称得上难为情的情绪。 左晓川当然不会放过调侃对方的机会,哼笑道:“你害臊什么,怕我嫌弃你?” 季寒瑞抿着嘴,收回视线,从流台直起身准备跑路,但刚迈出一步就因为手腕上的拉扯停住了动作。 左晓川好整以暇地准备欣赏季寒瑞清醒后发现姻缘线的震惊反应。 季寒瑞先是略带困惑地晃了晃手,随即他那双平日里无精打采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好端端一个人被惊成猫头鹰,左晓川幸灾乐祸,有种折磨自己这么久的东西终于有人来分担了的爽快。他拎着红线把两人的手都举起来到眼前,好气又好笑:“知道我被它困扰了多久吗?我算算——从开学到现在,四个多月!之前系在脚腕上我还能装作看不见,后来不知怎的就跑到了手腕上,现在它蹬鼻子上脸直接变成手铐了,你说怎么办吧。” 季寒瑞退后一步,左晓川不得不上前一步,单看两人的动作倒像是左晓川步步紧逼一样。 “……我知道,”季寒瑞喉结上下滚动,眼神乱飘,看天花板看地面就是不看左晓川,他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左晓川没好气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和你的联系,现在好了,就算没有这个东西,我也逃不开你了!”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告白,话音落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别扭的羞涩。 “不是这样的,对不起。”季寒瑞忽然没头没尾道。 “你对不起什么,难道这玩意儿是你系的?” 季寒瑞看着他。 左晓川也看着季寒瑞。 他从静默的空气里逐渐读出了一条荒谬的结论。 “——这真的是你系的???” 季寒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缠绕着红线的左手手心摊开朝上,作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左晓川在足以将他世界观轰碎的真相冲击之下强行粘回着早就四分五裂的心脏,压抑住一切情绪,试探着将右手搭在上面。 现在两人面对面,手心贴手心。 季寒瑞说:“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 左晓川:“?” 尽管十分疑惑,但他还是照做。 季寒瑞继续说:“后退一步。” 左晓川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他发现了不同 ——姻缘线随着两人距离变远而拉长了。与此同时,手腕上细线绳缠绕的触感也随之消失。 左晓川再次抬头看季寒瑞。 季寒瑞默然片刻,再度开口时声音莫名变得干涩:“现在,你无论后退多少步都没有问题,你可以随时远离我。” 左晓川眸光一变,他没有任何犹豫,行动快过语言,上前抓住季寒瑞悬在半空的手:“我不会!” 令他没想到的是季寒瑞顺势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凑到的唇边:“我会试着相信的……谢谢你。” 季寒瑞微凉的嘴唇贴在他手背皮肤上的一瞬,左晓川的目光发生了短暂的涣散,在季寒瑞松开手后恢复了正常。 像是正在播放的动画缺掉了一帧,左晓川再次开口时慢了半拍:“……你谢我什么?” 季寒瑞迅速调整了表情,像是平时和他说话那样拽欠拽欠道:“谢你这么晚了送我回家,你真是个好人,我太感动了。” “别膈应我,”左晓川搓掉一身鸡皮疙瘩,“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回去了。” 季寒瑞脸上挂着笑一路把他送出别墅大门。 过栅栏门时左晓川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回头。 季寒瑞脊背瞬间绷直。 左晓川指着他道:“记得报销路费!” 季寒瑞瞬间松了口气。他目送左晓川拢了拢围巾,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殊不知,身后这栋他没来得及仔细看清全貌的别墅,截留了他一份关键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虽然大概无人在意,但还是想狡辩一下hhh,真的不是我不想更,而是最近三次元太忙了,这章能更出来还是因为今天中午因为痛经晕倒,被拉进校医院顺势请了假才抽出来的时间码字(试图卖惨)。我检讨,我以后写文一定不仅全文存稿还要修完文再开始连载,这篇文其实是有全文存稿的,但是随着发布过程中发现反响很差,就大修了后面的大纲,试图挽救一下它稀烂的本质,然鹅貌似没有用处……我很舍不得我笔下的角色,所以尽管写作过程中手感很差写得很痛苦,还是会坚持写完的555555 第83章 第40章、柴道煌其人 左晓川回到自家小区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他出发送季寒瑞之前就和吴女士说明过情况,没让他妈咪担心他晚归。 冬天的夜晚是寒冷而寂静的,折腾到现在终于闲下心,才后知后觉感到一丝疲惫。口袋里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左晓川掏出来看一眼,发现季寒瑞那家伙真的给他转了一笔车费。 他倒也不是心疼那点钱,而是总觉得漏掉了什么东西,好像这一夜过得有点太平常了。 但不该如此吗?左晓川在脑中复盘:赵愈和周静作为班长副班长牵头组织班级聚会,大家玩得都很开心,后来季寒瑞来了,不知道发什么酒疯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喝饮料,之后聚会结束他好心泛滥送那个醉鬼回家……然后没了。很正常,挑不出问题。 但这种忘了某件事情但又找不到头绪的烦躁是怎么回事! 左晓川懊恼地甩甩头,脚步一转准备到小区公园的湖心亭上站一会,醒醒脑。 就在他踏出这一步时,一张常人看不到的结界无声展开。 “那小子真是让人着急啊,老朽都看不下去了。” 左晓川循着突然出现的声音望过去,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 连通湖心亭的小桥石栏上,坐着一袭红衣白发的身影,夜风吹拂下衣袂飘动,像鬼魅一般虚幻。 电光火石间,左晓川脑内滚过一长串符合红衣白发设定的二次元角色姓名——这么晚了小区里为什么会有coser? 对方见他站住不动,自己从石栏上下来,一边靠近他一边道:“换身衣服认不出我了?” 声音十分耳熟,身份呼之欲出。 随着对方逐渐逼近,左晓川才看清他一只手里举着一条像是用藤条编织、十分粗壮结实的手杖,手杖顶端缠绕着数不清的红色丝线,在夜色里柔顺地流淌,四处蔓延。 左晓川最后才注意到对方的脸。 他张口数次没能发出声音,终于发音成功时嗓子几乎劈叉:“——老师!!!?” 他眼前一黑就要晕倒,对面及时伸出手杖扯住他后领才没让他后脑勺着地。 “老朽以为你起码早有猜测,”对方笑呵呵道,“月老原名柴道煌,你们这届年轻人不读神话故事吗?” 左晓川被这发九天神雷劈得外焦里嫩。 、 十分钟后,湖心亭。 左晓川终于接受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的事实,过去的几分钟里他甚至坚持认为这只是柴道煌一时兴起想要cos月老。 他和老柴相对坐在小小的亭子里,隆冬的寒风呜呜地吹,吹得脑仁儿生疼,似乎是寒风想要钻进这俩人脑袋里瞧瞧,究竟装了多少水才会想不开坐在这里聊天。 柴道煌把系满红线的手杖靠在一边,搓了搓手:“的确很冷,咱们速战速决。” 左晓川机械地点头。槽多无口,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本来呢,你们小孩儿之间的事儿我不想管,但小季这孩子太拧巴了,我不管不行。”老柴点点左晓川手腕上那条姻缘线,“你就没想过你这条姻缘线为什么换位置吗?” “为什么……”左晓川表情逐渐变得迷茫,他喃喃道,“好像就是那天因为…一些意外,我和季寒瑞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第二天就这样了。” 老柴摊手:“傻孩子,你就没怀疑过那是他捣的鬼么。” “难道季寒瑞那家伙也能看到姻缘线?!”左晓川惊讶。 “哦,忘了这个还没还你,”老柴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口,在袖带里摸索,“年纪大容易忘事。” 左晓川静静等着,眼神里的迷惑从一开始就没消失过,反而越来越盛。老柴对于他而言既是老师又像是爷爷,无论哪个身份都是亲切熟稔的长辈,而如今忽而变成了存在于神话故事里虚无缥缈的神仙,他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 老柴在他的注视之下摸出来一团光——真的只是一团光,没有实体。 “从小季那儿偷过来的,待会儿他发现了肯定要抢回去,你快点儿拿走。” 尽管一肚子疑惑,但左晓川除了按照老柴的要求去做也别无他法,于是伸出手指探向那团光。 指尖接触到那团光的刹那,左晓川脑海里翻涌出一段段记忆 :路灯下额头相贴时柔软的发丝、出租车里倚在肩头的脑袋、流台镜中的对视还有……向他摊开的掌心以及印在手背上的吻。 “他那时候把我的记忆偷走了?!”左晓川登时反应过来,表情茫然又生气,“他甚至没问过我个人意愿!” “所以我才介入你们的事情了嘛。”老柴道。 “然后呢,他又是何方神圣?”左晓川气笑了,他现在觉得有关姻缘线的一系列事情就像是恶作剧,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对凡人的一场戏弄。 大家高高兴兴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你却突然告诉我你们不是人,而且这不是开玩笑而是事实,荒谬过后稍加思考,任谁都会有些被捉弄的恼火。 “小季是我外孙。”老柴看出左晓川肉眼可见的心情糟糕,出言宽慰,“这件事是他的错,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我不是、我不是气这个,您也不用道歉,”左晓川抹了把脸。相比柴道煌就是月老本人这件事的冲击,季寒瑞和柴道煌有血缘关系已经不那么值得他大惊小怪了。 左晓川一番思绪,最后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所以,柴阿姨的…前夫,是那个企业老板季东才,对吗?” 第84章 老柴点点头,表情有点欣慰:“看来小季也不是全部对你隐瞒。” 左晓川无奈道:“……这些是我不小心看到以及听别人说的,你外孙就会给我打哑谜。” 、 将近凌晨一点,左晓川拉好被子进入梦乡。 老柴说他想要告诉左晓川的事情有点多,湖心亭太冷,不如托梦告诉他,不仅不冷了,还能图文并茂、音色俱全。 左晓川心说当过教师的月老就是不一样。 月老来自幽冥界,却是人间红喜神。 他的本相是鹤发童颜一身红衣,一手携杖挽红线一手捧着鸳鸯谱,常年奔波于红尘之中牵线合姻缘,被系红线的双方自此无论如何都要成为夫妻。 “假的。” 穿着现代服装的老柴在左晓川梦里插话。 “全国这么多人,月老只有一个,如果所有人的姻缘都靠我亲手系的话,老朽会累到因公殉职的。”老柴说,“《鸳鸯谱》说起来是本书,其实是个全自动匹配系统,只要在正确的时间地点遇到了正确的人——简称缘分到了,姻缘线就会自动联结,双方的名字自动在鸳鸯谱上留下记录。” “这个我发现了。”左晓川回答,“但是很不稳定,我见过只联结不到三秒就断开的。” “很正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相遇是随机事件,姻缘线真正能做到的只是增加事件概率而已,而相互之间的感情是靠后天培养的。”老柴最后半句话意味深长。 左晓川在梦里面也不由得红了脸:“我知道。喜欢就喜欢了嘛,这种心情是和姻缘线无关的……我又不像你外孙那样不坦诚。” “那咱就再来聊聊小季。” 月老倒也不是千百年如一日隐匿在夜色里,只为监管姻缘线联结情况的,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将寿命汇入时间洪流,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终老一生,然后洗刷掉这辈子的记忆重新停滞在时光之外。 柴道煌这辈子就是这么做的。 他学生时代爱上一个姑娘,偷偷为两人连了姻缘,朝夕相处很快坠入爱河,毕业后早早结婚,不久生育了一个女儿。 唯一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月老做普通人时,总有死亡的那一天,在他死去还没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人间的姻缘会陷入无人管的状态,所以需要找一位代人在这段空缺期履行月老职责,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最亲近的下一代。 可惜,受世人大众印象限制,《鸳鸯谱》传男不传女。 柴道煌对此不是很着急。他完全可以等女儿也有了孩子再作定夺。 可神仙也无法保证天遂人愿。 柴欣十五岁那年,柴道煌妻子重病离世。女孩年少丧母,却未被这一巨大打击压垮,反倒是比她父亲更早走出痛苦,性格变得越来越要强,毕业后到北上广打拼,小乡镇出身的女孩居然也闯出一片天地。 那时的柴欣忙于事业已经不怎么和柴道煌联系了,她和季东才结婚的事直到要办婚礼,做父亲的才知道。 那时的季东才也是年轻有为风度翩翩,柴道煌仔细翻检了鸳鸯谱,又谨慎观察了两人的姻缘线,发现这人和女儿的确良配后终于放下心来。 一年后柴欣怀孕,生意场上大受打击,也因此变得冲动易怒,和季东才摩擦变多。后来柴欣产假结束重回职场,无暇照管儿子请了保姆,季东才十分不满,他认为做母亲的起码要参与进儿子的童年,这样小孩儿将来才会优秀。柴欣不予会。 本来这些事情住在异地的柴道煌并不知道,直到因为保姆失职将冲奶粉的滚烫热水浇在了不满一岁的季寒瑞头上造成烫伤,季东才和柴欣就此事互相指责最后大吵一架,柴欣负气回娘家,身为掌管姻缘的红喜神才无力地知晓原来女儿的婚姻如此糟糕。 多么讽刺。 柴道煌把季寒瑞接到了他住的乡下。 就这样,从襁褓中的婴儿到六岁时父母离婚他被判给父亲离开y市,季寒瑞的这段童年,是和外公在乡下度过的。 “我在那段时间教小季认识幽冥界的文字,这样他才能看得懂鸳鸯谱,也教他怎么操纵红线和其他杂七杂八的术法,想着等我死后他能替我保管一段时间的鸳鸯谱,遇到特殊情况也能自己解决。”老柴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所以他是亲眼看着他父母的姻缘线一点点变淡,最终彻底断裂消失的。” 左晓川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总算明白季寒瑞那句“我会试着相信你”什么意思了。 季寒瑞因为目睹过父母的决裂,所以便认为世上所有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淡薄,所有的关系都会被琐事和冲突打磨殆尽,说到底,是对方不认为自己有多喜欢他,或者这份喜欢能持续多久。 得出这个结论的左晓川表情变幻莫测:“……他这是看不起我?!” 他在梦里兜圈子,气得团团转。 他顺时针转一圈停住:“是,我是没直接说过我喜欢他,但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他醉乎乎地要亲我我都没揍他!” 他倒也不怎么在意在老柴面前说这个,毕竟从老柴的态度来看他不仅很支持这门婚事,甚至还从旁怂恿。 呸!什么婚事!谁要和那个别扭鬼结婚! 左晓川又逆时针转一圈:“他怎么这么喜欢内耗,有这种想法告诉我不就得了,吵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和我拉扯这么久!” 第85章 在口直心快的左晓川眼里这种事情根本不叫事,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季寒瑞从他躲藏的壳子里揪出来,郑重又气急败坏地告诉他: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 我特别喜欢你! 能喜欢多久? 不知道!但是我保证今天、明天和后天都特别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追读的小天使的话请接受我的滑跪道歉!!!抱歉拖更这么久!我也没想到我能忙成这样啊(哭),在我预计的状态下是十二月份才开始忙的,没想到十一月就对我开炮了55555,明天和后天要牺牲假期去出差,又没有机会更文了……两周前我还在和编辑说这周榜单滚完就能完结,我现在承认我是在吹牛逼(点烟jpg) 第41章、入梦 老柴在左晓川梦里消失了一小会儿,回来时告诉他一个消息:季寒瑞也睡着了。 “所以……?”左晓川迷惑不解。 “你不想找他吗?机会来了。”老柴背着手笑起来,样子像个老顽童,“老朽不仅可以随意入梦,也能制造梦境。还记不记得很久之前你在梦里被我绑架过?” 老柴这句话唤起了左晓川不太美妙的回忆——蜂拥而上的黑衣人、逆光而坐的老柴和“黑帮千金”季寒瑞。 “那是您做的?!”左晓川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比较符合目前的心情。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原来真正搞抽象的是月老本尊。 “那、那个季寒瑞呢?拿枪指着我脑袋的难道也是他本人???” “那倒不是。”老柴微笑,“你梦里后续发生的事情只是根据我制造的情景推演出来的结果,遵从的是梦主人的内心愿望。” 左晓川差点喷出来,坚决否认:“我才不会想要那个样式的!!!” 老柴伸出手:“现在我把筑梦权交给你,去造访他的梦吧。” 季寒瑞目送左晓川走远。 他回到空旷的毫无人气的房子里,掐着时间,约莫左晓川差不多从这里回到他自己家时,发送出一笔转账。 ——发完就后悔了。 他今天晚上丢了脑子似的,蠢事一件接着一件犯。他本意是想根据左晓川是否接收转账来确认对方安全到家,发出去之后转念一想,以左晓川的为人他肯定不会要这钱的,很可能放着不管等系统过24小时后自动退还。 然而他只来得及纠结两分钟到底要不要肉麻地直接询问他“你有没有好好到家”,左晓川就发来回复。 不可及:【td】 季寒瑞握着手机,唇角漫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终于暂时放下心头的各种担子,任由疲惫慢慢攀爬全身,躺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嘈杂。 像是整个人漂浮在水里,水面离头顶很远,模模糊糊传来人声。 是有人在争吵。 他逐渐上浮,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一男一女,音调尖利,内容刻薄,如果话语能够化作刀刃,想必双方都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别让我听到。 我不想听……求求你们…… 不要上去,就让我沉在这海底吧,不要我上去…… 然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上浮,最终哗啦一声彻底浮出水面,骤然亮起的白光刺痛了他的双眼。 有那么一瞬间季寒瑞感觉自己落到了实处,额头上方一大块皮肤蔓延着火辣辣地灼烧痛,他刚想伸手摸一摸那处疼痛,身体就再次不受控制地跌落进水里。 这次眼前的画面变成了一道细细长长的红线,忽明忽灭。 还是那对男女,这次他们没有在吵架,而是坐在沙发两端,两人之间死寂的气氛比争吵更加恐怖。 季寒瑞看到一双稚嫩的小手不断地抓握那条闪烁的红线,每次都是刚刚抓到手就消失,再次出现时又落到了地上。 像是为了故意戏弄那双小手的主人,红线闪啊闪,不论那双小手捡起来多少次,都是徒劳。 季寒瑞后知后觉出那双不死心抓握的倔强小手,属于幼时的他。 最终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女人开口了: “离婚。” 仿佛法官宣判的定音锤落下,虚空中的红线“啪”地一声彻底断裂,消弭于无形。 想要再次捡起它的幼小手指捉了个空,痛苦地蜷缩起来。 季寒瑞疲惫地合上眼,低声骂了句“蠢货”。 “嘿,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不知何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是为了听你骂我吗?” 左手手腕处传来细丝线拉扯的触感,季寒瑞猝然睁眼,举起手腕看到了一条红色细线,缠绕三圈,紧实地贴在腕部皮肤上。顺着红线指引,季寒瑞抬头,斜上方一道人影逆着水流而来,如同神兵天降,向他伸出手。 那是红线指向的终端。 他毫不犹豫,抓住了那只手。 “真是的,”季寒瑞听到对方嘀嘀咕咕,“老柴坑我,谁知道你本来就在做梦,害我还要过来捞你……你也反思一下,为什么在自个儿梦里把自己搞得像个落汤鸡……” 下一秒,季寒瑞站在了地面上。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学校教学楼的走廊。此时正值晚自习下课,走廊上热热闹闹,季寒瑞不由自主跟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走了几步,才慢半拍发现刚刚还和他拉着手的人不见了。 “……左晓川?”季寒瑞犹疑地唤了一声,他很少叫他的名字,感到十分生疏。 第86章 应答他的是一道哨子般尖锐的烟花腾空声,到达天幕最高处时伴随着耀眼的华彩爆破,一朵朵绽放在教学楼上方的夜空。 根据声音判断,点燃烟花的地点很可能就在学校围墙下。 走廊上的学生被惊动,纷纷涌向走廊的窗口,就连坐在班里的学生也听到动静跑了出来,并不宽敞的走廊很快被挤得水泄不通。 “咳咳咳——!”学校围墙下传来喇叭试音声。 站在人群后的季寒瑞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寒——瑞——!” 季寒瑞堪称惊恐地后退几步。他听出来这声音是谁的了。 “三十一班的文化委员季寒瑞!老子看上你了!快快束手就擒吧——!!!” 以这个中气十足的土匪式吆喝为开场,后续的喊话更加离谱: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已经被我看中,放下你的羞涩,速速与我结芬!”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已经被我看中,放下你的羞涩,速速与我结芬!”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已经被我看中,放下你的羞涩,速速与我结芬……” 极其洗脑的魔音循环到第三遍,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季寒瑞终于还是失去了表情管,三步并作两步推开看热闹的人群,猛地拉开窗户探出头,连带着智也一并飘散在风里: “左、晓、川!你给我闭嘴——!!!” 季寒瑞喊完这句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一脸惊悚。 刚刚他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什么??? 他下床倒了杯水喝下去,终于从方才离谱的“噩梦”中缓过来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是因为自己擅自取走了左晓川的记忆做贼心虚,于是在梦里遭报应了? 季寒瑞站在窗前,半晌摊开掌心,想要翻检出那将近半个小时时长的记忆,却发现他储存记忆的地方空空如也。 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仔细又找一遍,从角落找到一点讯息,连忙取出来放在指尖点亮。 柴道煌留言:不坦诚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季寒瑞:“……”千算万算,没算到外公胳膊肘往外拐。 【作者有话说】 苦苦挤出来两千多字,再不更新就要被罚榜了(自觉面壁),算了算,最多五章就能完结了,好想快点儿更完啊啊啊!如果有读者看到这里,球球不要丢下我(追车jpg.),我签字画押,下本一定日更=-= 另:关于小左之前的梦境内容指路第18章 第42章、搞笑落水 元旦假期结束后返校的赵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班级团建当天他亲眼见着左晓川和季寒瑞凑到一块儿说话,看样子已经和好了,两人走的时候甚至是手拉手离开的。当他把这一目击情报传达给周静的时候,cp粉头子还放了一挂赛博鞭炮庆祝两位男嘉宾牵手成功。 ——怎么隔了一天来上学,转眼就翻脸呢? 俩人不仅不说话了,连走廊上不巧撞见都要一蹦三尺高地躲开,季寒瑞甚至向老柴打申请搬去了最后一排的角落,杜绝一切靠近左晓川的可能。 周静、赵愈和齐轩三人小分队召开紧急会议。 “怎么回事儿,”最参不透其中关窍的齐轩最先发言,“我之前觉得这俩厮吵架像是斗蝈蝈,虽然毫无营养但起码势均力敌,而且还十分乐在其中,现在呢,我怎么瞧着像是猫捉耗子,更为惊悚的是季哥是耗子……” 赵愈乐道:“我马上告诉季寒瑞你说他是耗子,看他会不会揍你。” 齐轩马上掌自己一嘴。 虽说他们3015四个人关系和谐,但季寒瑞平时除了遇上左晓川话会变密之外,大多时候比较沉默,齐轩很少拿他这个高冷逼开玩笑。 “说真的,”齐轩正经道,“季哥最近看着人都憔悴了,他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愈和周静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你们两个再这样一副‘我们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齐胖胖’的样子我就退群了啊!”齐轩鲨鱼嘴咆哮。 周静继续当她的谜语人:“具体发生了什么还真不知道,但总的来说,爱情使人憔悴。” 即使周静明示到这种地步,齐轩依旧没能将脑筋转过弯,心里还想着他的两个好哥们儿吵架关“爱情”什么事。 他捏着下巴,用力思考到脸都皱成了包子,脑门旁边叮当一声冒出来小灯泡:“难道是,他俩同时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然后变成情敌了?!卧槽!” 周静:“……” 赵愈:“……” “胖胖啊,”赵愈语重心长拍着齐轩肩膀,“去和你的数学题做游戏去,别操心他俩了——还有,小朋友不许说脏话。” 、 就像劝分闺蜜却总是把自己变成小丑,反过来也差不多,周静和赵愈费劲扒拉的劝和也成效不佳,倒是因为两人经常凑一块儿商量“撮合战略”而传出了31班正副班长疑似在谈的谣言。 两位当事人都觉得荒谬且无语。多次努力后遂放弃了让左晓川和季寒瑞恢复成以前鸡飞狗跳相处模式的打算。毕竟作为好朋友再怎么关心,感情这种东西还是要他们自己定夺。 身处其中的左晓川心态却挺好。 他自从听了老柴讲季寒瑞的家庭背景后,逐渐解了季寒瑞许多时候消极逃避的行为动机——不轻易表露想法、说话总是留三分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手段,是他童年经历过充斥着暴力与争端的家庭分裂而产生的后遗症。 第87章 季寒瑞拒绝去相信世上存在恒定的亲密关系。 而自己给季寒瑞的印象是什么呢?左晓川想,大概是莽撞、唐突,带着幼稚的倔强,这种特质同时也意味着他会在一段时间对于一个未得到的东西执拗的追求,等彻底得到了就会失去兴味,从而抛之脑后。就像他喜欢的番剧有很多部却很少二刷,爱好的球类运动很多却都技术不精,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学日语机会现在也开始懈怠了…… 季寒瑞远比他成熟、头脑冷静,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迟迟不敢光明正大捧出自己的喜欢,怕他得到了这份喜欢就对他这个人丧失兴趣。 所以真会如此吗? 尽管左晓川很想一口咬定说“不”,但他拿不出证据来保证。 那么,在没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他们两人保持些距离是个不错的决定。 寄宿制高中三点一线的机械生活持续进行着,直到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到来打破了这长久的无聊循环。 要知道,一场雪对于被圈禁在校园里缺乏娱乐活动的学生来讲,那简直就是上天赠与的惊奇大礼包,值得全体学生为之欢呼疯狂。 当午休结束,坐在窗边第一个抬头的学生惊喜地喊出“下雪了”三个字时,全班的瞌睡劲儿被一扫而光,比用高压水枪扫射全班都管用,疲惫的学生们瞬间电池满格,旋风一般涌向窗口或奔向露天连廊,转眼间班里人少了一多半。 “下午我们有体育课!下午我们有体育课啊体育课!”齐轩逮着左晓川猛摇。 “打雪仗!打雪仗!”左晓川同样猛摇回去。 俩人激动地对着晃,力图把对方的脑浆摇匀。 “上课了,上课了啊——”预备铃声打响,老柴夹着教案走进来,“还没进班的动作快一点,我知道你们兴奋。你们下一节是不是体育?” 叽叽喳喳还没彻底安分下来的学生们商量好似的,拉长声音齐声到:“是——!” 老柴被一群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脸上不由得扬起笑容:“那你们这节课好好表现,我给你们提前三分钟下课。” “喔喔喔喔喔——老班威武——!你是我们的神!”坐在第一排的左晓川首先起哄鼓掌,其他学生也跟着开始拍马屁,闹闹哄哄此起彼伏。 “这就成神了,平时和我对着干的时候不是了,”老柴笑骂,随后补充道,“玩得开心但也要注意安全,知道没有?” “知道啦——”全班齐声。 一节政治课在前所未有的高涨情绪里完美结束,老柴信守承诺果然提前三分钟下课,31班人在其他班艳羡的注视下从一个个还在上课的窗口掠过,十分显摆。 左晓川和齐轩像两条挣开绳子的哈士奇,刚冲出教学楼首先仰面张开嘴接雪花,然后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 雪已经下了很厚一层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新雪像是一层柔软充实的棉被,让人忍不住想要扑倒在上面狂吸一顿。 左晓川也的确这么做了,他找到靠近绿化带的一处没人踩过的空地,仰面躺倒,齐轩跟着卧倒,在他旁边“嘭”一声巨响。 慢几步走过来的赵愈一边数落着他们像三岁小孩儿,一边把两人匆匆跑出教室而落在班里的围巾帽子扔在他俩身上。 “谢谢赵麻麻!”左晓川和齐轩故意嗲声道,被成功“膈应”到的赵愈忍不住过去给了躺在地上的他俩一人一脚。 “别谢我,是季寒瑞提醒我说你们没拿围巾。” 左晓川有些悻悻地闭上嘴,余光瞥见绿化带那头季寒瑞像一只猫一样悄然无声地踱过去。 赵愈似是随口一提,没指望他有什么回应,转而叉腰道:“你们再想想,玩雪必备的东西还有什么没带?” 齐轩举手抢答:“铲子!” 赵愈:“在学校哪儿来的铲子供你玩。” 左晓川也举手:“我知道,是手套!” “bingo,”赵愈打了个响指,从口袋掏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丢在他胸口,“晓川同学答对了,所以奖励给你!” 左晓川拿起来一看,是一副厚实的毛线手套。 “诶?我也要!赵麻麻还有吗?”齐轩囔囔。 赵愈笑眯眯道:“没了,只有一副,谁叫你没猜出来。” 齐轩听了立马转头去抢左晓川手里那副:“捏哈哈哈!那就拿来吧你!” 左晓川一个鲤鱼打挺窜起来躲开:“想得美!雪仗打赢了我就给你略略略……” 等两个幼稚鬼互相朝对方丢着雪球跑远,赵愈才转过头,问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回来的季寒瑞:“你怎么确定他不知道这手套是你的,他没见你戴过?” 季寒瑞围巾拉起来盖住半张脸,言简意赅:“是新的。” 赵愈心里了然,无声做出个“哦”的口型。随即眼睛又弯起来:“那要是刚刚齐轩猜对了,你这手套就送不出去了。” 季寒瑞偏了偏头,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我相信你能把齐轩忽悠过去的。” 赵愈笑出声:“等齐胖胖哪天脑筋转过来弯知道了你俩的小九九,指不定要把你俩都揍一顿。” 左晓川和齐轩一路追打,跑到了荷花池边。 这片小池塘夏季时被重重荷叶遮挡几乎看不到水面,等到秋冬季节荷花枯萎,残荷被学校的绿化工人清干净后,大家才发现这个池塘水面居然比想象的开阔,目测有半个操场大。 第88章 此时的水面已经结冰多天,光滑得像是天然溜冰场。 划重点——像是。 思维活络、勇于实践的高中生会把“像是”改为“是”。 起先是一些胆大的踩上去尝试,发现冰层十分结实后放心溜了一圈,接着就如同孙悟空发现了水帘洞,有人打头阵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站上去溜,荷花池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新的玩雪圣地。 左晓川和齐轩到达时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 左晓川“呀呼”一声愉快的叫喊,顺着土坡落到冰面上,借势来了个漂移。 “这上面安全吗?” 等赵愈以正常的行走速度到达池塘边的时候,左晓川和齐轩已经玩出了新花样,围巾充作牵引绳,两人蹲在冰面上你拉我一段我拉你一段,轮着当雪橇犬。 两人正嗨皮,没听到赵愈的担忧,赵愈只好提高声音又喊一遍:“这上面安全吗——你们悠着点,别往冰面中间去!” 俩人依旧没听见,越溜越远。 赵愈揣着袖子站在池塘边叹气,活像一个村口喊自家淘气孙子回家吃饭却喊不回来的老妇人。 就在赵愈心里想着“算了我瞎操心,冰上这么多人在滑,他俩哪能那么倒霉”的时候,身后“嗖——”地飞出一个雪球,精准命中左晓川后脑勺,他头上戴的毛绒帽子跟着歪到一旁。 “谁?!”左晓川回头。 赵愈也回头。 是季寒瑞。 他已经再次弯腰团出一个雪球,瞄准了左晓川:“上来。” 两人多天不照面说话,左晓川一时间被搞蒙了,张着嘴巴表情有些滑稽。这人怎么忽然转性来招惹他了?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枚圆润的雪球又“嘭”地袭击了他胸口,红色校服上簌簌落下雪屑。 远处岸上的季寒瑞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靠?!仗着我在冰面上拿不到雪是吧?你给我等着!”左晓川成功被点起小火苗,奓着毛开始往岸边滑步。 旁观的赵愈看得啧啧摇头,感叹道:“还得是你能把他哄回来……”然后自觉退开,给两人让出待会儿的“战场”。 季寒瑞握着雪球,手心是刺骨的凉,心脏却蓬勃地跳动起来。他看着池塘冰面上向他滑过来的人,恍然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数月之前两人互相拆台鸡飞狗跳地打架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俩之间还没有这些弯弯绕绕,行事全部遵从本心。 他只是控制不住去靠近他而已。 明明大家穿着一样的红色冲锋衣校服,但在左晓川身上就显得格外明亮热烈,被砸歪的毛绒帽子没有扶正,配合怒气冲冲的表情,倒像是被气歪的。 季寒瑞眼眸里镀上一层笑意。 左晓川骤然停下脚步——不仅仅是脚,他整个人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定住了。 季寒瑞在最初的半秒钟内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画面仿佛被按下慢速播放,瞳孔因为惊吓收缩,手中的雪球落到地上碎开,耳边传来左晓川声线紧绷的警示:“齐轩!别过来——” 咔嚓。 时间流速回归正常,左晓川脚下的冰面瞬间开裂,季寒瑞在同一时刻冲了过去。 直径二百米不到的小池塘怎么会这么远,几步的距离怎么会心跳过载。赵愈好像在身后喊着什么,但季寒瑞一个字都听不到,他脑海空茫,只剩下一个念头: 拜托,别出事,我马上救你。 骤然失重带来的感觉十分糟糕,左晓川应激之下四肢僵硬,彻骨的冷水顺着袖口裤管灌进来冻得他全身激灵挣扎起来,下一秒一只胳膊被人用力抓住,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知道这是季寒瑞,毫不犹豫回抱住他,混沌一片的脑海浮出一点急救常识:溺水的时候不能抱施救者。 正要撒手,左晓川忽然觉出了问题,和心中想法一起出现的还有岸上赵愈急吼吼的呼喊:“你俩站起来!站起来啊!” 仿佛片场的导演大喊了一声“卡”,以为自己沉浸在一场生死大戏里的两人瞬间从戏里脱出,脸上的表情如同商场促销活动时的彩色大转盘,激烈地变幻着,最终在左晓川抬头和季寒瑞对视时,指针双双暂停在了尴尬那一栏。 冰面碎裂以及两人落水的巨大动静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一些人后怕地跑回岸上,另一些在张望着看热闹,不远处的齐轩站在碎冰窟窿边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落水那俩货还搂在一块儿呢。 赵愈拍一捧雪擦干净了池塘边年久无人清而糊满泥土的告示牌:水深0.5米,请注意安全 此刻跌坐在池底淤泥上,水堪堪淹过腰部的左晓川,已经想好移居哪一颗星球了。 他全身的衣服几乎都被浑浊的池塘水浸泡透了,冷得发蒙,身上压着的季寒瑞也没好到哪儿去,发梢都湿漉漉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了一道黑泥,十分狼狈。 左晓川后知后觉自己的双臂还紧紧搂在季寒瑞脖子上,连忙撤下来。 岸上的赵愈快疯了:“你们冻傻了吗,快从水里出来啊!” 两人手忙脚乱,又胡乱扑腾半天才从池塘里站起来。 赵愈看着两只落汤鸡湿淋淋的互相搀扶着上岸,赶紧拉了一把:“快快快,别耽误时间,马上回宿舍洗热水澡换身衣服,记得把空调开大,再这么下去是会冻出问题的!” 左晓川抖得牙齿打架无法回应,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尴尬不尴尬了,和季寒瑞挤成一团,俩人连体婴般跌跌撞撞向着宿舍的方向奔走了。 第89章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时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hhh,补药说我狗血啊,艺术来源于生活,“冬天湖上滑冰掉进去”这种事是我高中时隔壁班的人干出来的,那位哥们儿的姓名当时在年级里广为传颂 第43章、坦白局 一通折腾,这场抓马的闹剧才终于落幕。 洗完热水澡的两人终于回魂,双双裹着羽绒服,坐在空调风口下面吹暖气。 左晓川绞缠着手里的毛巾发呆,季寒瑞挪动椅子靠近,一把夺过被蹂躏成皱皱巴巴一团的毛巾,盖在他头上开始帮他擦头发。 一时间不大的寝室只剩下空调出风的嗡嗡声。 左晓川不想让这方空间寂静下去,于是蹬掉拖鞋,光脚踹了一下季寒瑞小腿:“喂,现在你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了,是不是得对我负责?” 季寒瑞将毛巾往下拉蒙住了他的脸继续擦。 “喂喂喂……!”左晓川捉住他作恶的手,把脸从毛巾里露出来瞪他,“拒绝回答问题就灭口?你能不能讲点道?” “我不讲道。”季寒瑞没有把手抽回去,而是捏住毛巾两端翻转手腕,顺势把抓在他手背上的左晓川的十指裹在了毛巾里,然后下压。 借着这一动作两人上半身的距离陡然拉近。 “你又干什……”左晓川吓得往后仰头,条件反射紧紧闭上了眼睛,他十分确定他开口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扑在了季寒瑞嘴唇上。 他对即将落在唇上的吻充满忐忑。 谁知下一秒季寒瑞退开了。 “你看,”季寒瑞收回手,“你很抗拒。似乎你对我的‘喜欢’里,不包括欲念。那么现在你迫切地想要得到我的某种回答,究竟是出于喜欢,还是赌气着非要我承认?” 左晓川差点就掉进他挖的坑里了,好在马上转过弯反驳他:“你不要偷换概念。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喜欢和你亲嘴,像刚刚那样突然凑过来,谁都会闭眼的吧!” “还是说,”左晓川抱臂,“你其实就是为了吓我,根本不敢真亲我?” 季寒瑞沉默了。 双方直球对打,谁心里不够坦荡谁先败下阵。 在两人多次博弈交锋中,左晓川早就洞悉了季寒瑞外强中干的本质。坏猫虚张声势,挑事约架对着人哈气,其实只是为了引起注意,真的上手去摸它反而会变得不知所措。 心口不一这一点上,季寒瑞意外地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幼稚。 左晓川向他伸出右手,手腕上的红线从袖口滑落,垂坠在两人中间。 不给他反应的余地,左晓川展开了攻势:“你害怕我对你的喜欢短暂廉价,所以不敢接受。是这样吗?” 季寒瑞眼里划过一道慌乱:“没有这回事……” 左晓川没就此放过他:“分明就有。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让我很难过。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甚至讨厌你,那么姻缘线早就会消失,我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和你产生联系,在你醉醺醺要吻我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推开你,甚至揍你一顿。如果我对你的喜欢很廉价,就不会因为听到你说高考不重要而生气。那天我为什么和你打架,因为我想要把你拉到我的未来里去,而你拒绝了我。” “对不……” “所以你在怀疑我究竟喜欢你到什么程度、能喜欢多久之前,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喜欢又有多少,你就一定要选择高中肄业后打工这条路吗?如果是这样,那我的喜欢保质期肯定不会很久。” 季寒瑞脑海中忽而闪现那天程珊珊牵线他参加的那场商议合伙办画室的饭局。 他后来回想那真是一个莽撞无脑的决定。 左晓川直视着他躲避的眼睛:“季寒瑞,我又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人,如果你担心爱不能长久,为什么不试着走得离我近些?” 中途季寒瑞数次想要张口辩驳,到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他却哑口无言。 话语不能表达的,由动作来执行。 伸出的右手被匆忙抓住,下一刻温暖的气息靠近,接着笼罩半身,季寒瑞拥抱了他。 左晓川下巴搁在季寒瑞肩膀,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俏皮弧度。 他那些指责季寒瑞的话并不是出于真心,只是故意激他。 他有自信季寒瑞很喜欢自己。能在他掉进水里第一时间毫不犹豫跟着跳进去救他,本能反应是说不了谎的。 虽然结果很尴尬,但是也很感动。 虽然很感动,但是结果确实尴尬。 ……算了,还是不要拿这件事情举例了。 季寒瑞抱住他后不敢用力却又不想撒手,长久的倚靠使左晓川鼻腔中逐渐盈满了对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儿。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两人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怎么只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几分钟前还态度刚硬能言善辩的左晓川很快就被这温柔清香的拥抱迷惑地晕头转向,耳朵尖逐渐爬上一层红晕。 左晓川在心中摇旗投降。 好吧我承认,我也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大家都是纯情小学生,谁也别看不起谁了。 他轻轻地挣动两下,季寒瑞从善如流松开了环抱他的手臂。 “有机会的话,我还是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季寒瑞垂着眼睫,伸指绕着两人手腕间的姻缘线,低声道,“这条姻缘线最早出现的时间,是十二年前。” 左晓川惊讶地睁大了眼。 第90章 【作者有话说】 下周不申榜了 第44章、说不准以后是一家人呢 “有机会?现在不能说吗?”左晓川问。让这个千年蚌精开口实属不易,现在的氛围刚好,若是错失了这次,等下次季寒瑞说不准又反悔了。 “因为……解释起来稍微有点麻烦……”季寒瑞微微蹙起眉,似是在组织语言,却被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打断了。 “那什么,你俩怎么样了?”赵愈在门外咳嗽两声。 明明两人在屋里穿得整整齐齐什么也没干,左晓川却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连忙穿上鞋跑去打开门:“已经收拾好了,正要走呢。” 赵愈假装没看见两人脚上还穿着拖鞋。 他递出两个杯子:“李主任给了两包姜茶让我捎过来,我看你俩的水杯都在教室,就顺便泡好带过来了,趁热喝吧。” “不愧是周到暖心的赵麻麻,”左晓川接过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忽然动作一顿,转头和季寒瑞对上视线。 下一秒左晓川“噗”一声喷出来:“等会儿?李主任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赵愈往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水雾范围,淡定道:“你俩落水时周围很多人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现在整个年级差不多都知道你们在池塘溜冰掉下去的奇迹了。” 两个奇迹制造者狼狈地转回屋内换鞋,假装自己很忙。 将全身上下收拾得人模狗样后,三个人一道从宿舍回教学楼,赵愈继续转告他们情况:“别看李主任给了你们姜茶,实际上她挺生气的,年级广播已经通报批评过你俩了,扣分外加三千字检讨,写完直接交到年级主任办公室。本来主任说要你俩搬着椅子趴到办公室门口写,老柴替你俩说好话改成蹲在班门口写了。” 左晓川凄凄然:“很感谢老柴,但是这两者的区别在哪儿?” 季寒瑞走在他旁边,声音不大正好只能让左晓川听见:“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应该只是想看我俩的笑话。” 左晓川感觉老柴不是这样的人,但转念想了想季寒瑞是他外孙,那就暂且信季寒瑞的。 、 “寒晓是真的”后援会会长在q群里更新了一条实况: 封数学为淑妃:【姐妹们,落水后续来了!小情侣“共患难”之后感情进展就是快哈】 【图片】 图片十分模糊,看得出是在十分匆忙的情况下偷偷拍摄的,角度也十分刁钻,像是钻到教室第一排的桌椅下拍的教室门口。 画面曝光很严重,中心的两个人处在门口逆光的位置,只能通过模糊的发型轮廓判断身份。抓拍的时机正是季寒瑞抬起胳膊,手掌附在左晓川额头上的一幕。 下面一溜的土拨鼠式回复: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 然而现实中的两人只是在斗嘴而已。 “都说了我没发烧,是你的手太凉了!”左晓川趴在板凳上,脸下面压着写到一半的检讨。 “你脸和耳朵脖子红成什么样了还嘴硬,”季寒瑞把他握在手里的笔抽出来,“用额头。” 他说完就凑了过来,左晓川想往后躲,被按住了后脑勺。 季寒瑞撩起自己额前的刘海,两人额头的皮肤相贴,鼻尖也挨得极近,呼吸交缠,静默了片刻。 “现在该信了吧,我们额头温度差不多。”左晓川把人推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颊和耳朵好像更红了。 季寒瑞瞟了他两眼,又用手心挨了挨自己的额头,最后得出结论:“我们两个都发烧了。” 左晓川:“……” 他被季寒瑞从地上拽起来,不站不要紧,刚一站起来他立马感到天旋地转,若不是季寒瑞支撑着他说不定就极其不雅观地摔个狗啃泥了。 他反应慢半拍地拉住季寒瑞袖口,神色呆滞:“好像是有点发烧……” 季寒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是有点,是高烧,马上变成傻子了!”他二话不说拖着左晓川去找老柴请假。 老柴正在办公室架着花镜批作业,看见他俩互相搭着肩膀萎靡不振地进来,立马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掉水里冻感冒了吧,”老柴道,“真不让人省心啊你俩。” “他估计烧得不轻,快迷糊了。”季寒瑞道,“我可能也发烧了,您给我们批假去医院挂水吧。” “我没有迷糊,”左晓川人快烧熟了嘴还是硬的,“我能和我妈打个电话吗老师,她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接我们。” 季寒瑞听见后半句话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老柴当然捕捉到了他这一丝微表情,但只当没看见,从善如流把两人上交的手机都还了回去。 左晓川把手机开机,拨出去电话。 季寒瑞站在一边听他弱弱地和他妈妈解释情况。 就算电话没有开免提,吴女士风风火火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季寒瑞耳朵里:“你老妈没空也得有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瞧瞧你整天在学校都干些什么事,上个学也让我提心吊胆吗?你先去收拾东西,实在难受找个同学帮忙,等着,你老妈半小时内就到校门口!” 左晓川被他妈咪逮着一顿输出,人都被叨叨精神了,匆忙和老柴打过招呼,推搡着季寒瑞回班:“收拾你书包去,一会儿和我一起去校门口。” 第91章 季寒瑞不情不愿迈动步伐:“谁让你安排我了,我同意和你一道了吗?” 左晓川此时头昏脑涨没力气和他计较,懒洋洋摆着手:“差不多得了啊,欲擒故纵那套已经不管用了,乖乖跟我走。” 、 一个小时后,两人排排坐在医院诊室外的长凳上挂水。 吴女士办事利索,从单位赶出来也没顾得上换休闲服,踩着一双高跟鞋走路生风,飞快替他俩挂号问诊、开药打针,一套看病流程下来,只花了不到三十分钟。 季寒瑞默不作声地看着吴女士来去匆匆的身影,因发烧而胀痛的脑袋慢腾腾地思考——原来母亲都是这样照顾孩子的吗?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母亲已经处好了一切。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像是浸泡在温水里,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 真好啊,这么多年了,当初那个脚步蹒跚跑向他的幼小孩童依然被好好爱着。 “头好疼……”坐在他旁边的左晓川哼唧一声,一头栽到他肩膀上,季寒瑞身体跟着一晃。 “哎我没碰到你针管吧?”左晓川靠完才稍清醒,连忙抬起脑袋担忧地看一眼季寒瑞挂着吊针的左手。 “没事。”季寒瑞伸出另一只手把他准备挪离的脑袋按回自己肩膀,手掌下的脸蛋儿因为发烧热乎乎的,手感很好,于是他顺手揉了两下。 左晓川找到了舒服的姿势,懒洋洋不动了,嘴里还在嘟囔:“我发现,自从元旦那天露馅之后,你是越来越猖狂了。” “哪里猖狂了?” “比如刚才,”左晓川道,“你是不是趁机揩我的油?” 季寒瑞嗤了一声,十分不屑的样子:“这就算是揩油?”说着又变本加厉地捏了一把他的脸蛋。 “你要造反?!”左晓川震怒,在季寒瑞手背上挠了好几道红印。尽管如此他也没有离开这个舒适肩膀的打算。 “你还是不打算承认你对我有歪心思的是吧?”左晓川想起这茬又开始生气了,“现在趁我妈去取药没回来,可以告诉我之前你想坦白的事情了吗?” 季寒瑞哽了片刻:“……什么叫歪心思,用词慎重一点。” “不对啊,”左晓川忽然支起头,眼睛溜圆看向他,“你之前说十二年前姻缘线就出现了,那时候我几岁?你几岁?牙长齐了吗《鸳鸯谱》就判定姻缘?会不会是柴老师弄错了?” “这个……真不怪外公……”季寒瑞脸上又浮现出挣扎的神色,左晓川知道这是又触及他纠结或者想要回避的问题了,所以也不催促,等着他克服心障碍自愿讲出来。 没等到季寒瑞开口,倒是等到了取药回来的吴女士。 在许久之前左晓川因为脸上痘痘感染回家的那次,他算是在吴女士面前开过柜门了,但如果被亲妈目睹还是多少有点尴尬。 冬季流感高发期,医院人很多声音嘈杂,等左晓川听到属于吴女士的高跟鞋声到达跟前时再作反应已经晚了,只好假装一个姿势坐久了腿麻,抖了抖膝盖和季寒瑞拉开一小截距离。 一套多余的小动作怎么看怎么欲盖弥彰。 吴女士看破不戳破,翻检着手里的药,拆出一板胶囊。 左晓川已经熟练地摊开掌心等在下面,并用另一只胳膊肘撞撞季寒瑞示意他也照做。 季寒瑞实际上比刚刚的他更尴尬。他有多少年都没被如此细致周到的照顾过了,尽管在他心里认为这只是吴女士照顾自己儿子时顺带照顾了他,但还是觉得太过麻烦别人,接过胶囊时局促得差点站起来鞠躬。 “茶水间人多,我只接到一杯水,小季你不嫌弃他吧?”吴女士把左晓川的保温杯递给季寒瑞。 “不会。”季寒瑞连忙接过去道了声谢。心道还好吴女士大概是个思想传统的中年人,没有把他俩那点儿小动作往同性方面想。 左晓川在一边小声咕哝:“他敢嫌弃我……” “蛐蛐什么呢,轮你喝了。”吴女士又把杯子塞进左晓川手里。 等左晓川也喝过药,季寒瑞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掏出手机对吴女士礼貌道:“阿姨,请问医药费一共多少,我现在转给您?” 吴女士正要找个由头开始发作她捣蛋儿子这次掉池塘里的事情,火气酝酿到一半被打断,面对季寒瑞马上变成和蔼的表情,声音都温柔起来:“太见外啦小季,阿姨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能收你钱呢。我听说了,是小川这倒霉孩子掉下去,你是想救他才连带着进水冻感冒了。”吴女士说完还轻轻摸了摸季寒瑞柔软的发顶。 季寒瑞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低下头:“其实……那个、嗯……谢谢阿姨。” 左晓川本是要控诉他妈咪搞区别对待,但看到季寒瑞因为不擅长应对来自女性长辈的善意而露出像流浪猫咪偶然被人抚摸一样惊讶的表情时又觉得有趣,继而想到造成他如此生疏不适应的原因是他几乎从未得到过母爱后,心情又低落下来,一时间五味混杂。 吴女士体察出了季寒瑞的窘迫,于是顺手戳了戳在一边看热闹的左晓川的脑袋瓜子,打趣道:“你在学校多看顾点儿这小子就是对阿姨最大的感谢啦。还有——”吴女士眨眨眼,“说不准,以后是一家人呢。” 吴女士丢下这句极其容易令人多想的话后心情蛮好的往走廊尽头洗手间的方向走了,留下两人独处。 第92章 季寒瑞面色变幻,最后复杂地看向左晓川。 左晓川试图吹口哨糊弄过去——没吹响。 “你妈妈是不是看出来了?” 左晓川单手握拳凑到嘴边咳一声:“我之前和她讨论过啦……” 季寒瑞心说原来我的担心就多余。而后他艰难道:“……之前,是多久之前?” 左晓川眼神飘忽:“可能是……入秋那会儿吧。” 季寒瑞已经无话可说了。那会儿他俩还没戳破窗户纸。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搞暗恋的人是他,到处昭告他俩关系不纯的人却是他暗恋对象,以至于师长同学无一不知晓。 他明明觉得自己藏得挺好。 【作者有话说】 下章写小季幼年回忆 第45章、回溯1 医院挂完水,吴女士开车把两人送回家,团吧团吧统统塞进了被窝。 卧室内暖气很足,吴女士又给季寒瑞添置了一个枕头,加了床被子,两米二的大床躺两个少年人绰绰有余。 包裹好床上两只“蚕宝宝”,床头的保温杯添满水,最后拉严实窗帘保证不会有刺眼光线照射进来后,吴女士嘱咐他俩好好睡一觉,然后退出了卧室。 卧室里陷入安静,左晓川在被子筒里艰难地翻滚一圈,面向季寒瑞。 暖烘烘的空气和退烧药的催眠效果开始同时起作用,困得他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但还是倔强地想和季寒瑞聊天:“现在总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吧。” “先睡觉,睡醒告诉你。”季寒瑞低沉的嗓音也透着浓浓的困意。 “不行,”左晓川继续和混沌的大脑作斗争,“我都好奇这么久了,你现在就告诉我,不然我睡不着……” 季寒瑞知道他不达到目的就不会彻底老实,只好妥协道:“好好。上次柴老师带你入过梦吧,我也能。现在你安心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在梦里告诉你。” 左晓川这下满意了,脸蹭着枕头点点脑袋,不到一秒钟就陷入了沉睡。 季寒瑞含着困倦的眼神细细描摹一遍他安静的睡颜,裹着被子凑近些,在他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珍重的吻。之后又做贼心虚,慢慢退开一段距离。 困意如同海浪阵阵袭来,季寒瑞终于支撑不住闭上眼睛,沉入梦境前,他的视野中还是少年恬静安逸的睡颜。 、 季寒瑞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世上最容易破损的东西是感情。 他三岁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可能是这个年龄段的任何孩子都记不清事情,也可能是大脑的自我保护让他忘记了曾经受过的伤害刺激。 能想起来比较完整确定的片段,是有一天他摸着发际线附近的一小块凹凸不平的疤痕,问外公为什么这块皮肤和其他地方摸起来不一样,柴道煌沉默了好久,久到以至于孩童短暂的注意力已经忘记了自己提过的问题。 柴道煌才说:“那是外公在你非常小的时候,照顾你不够细心,烫到了热水。” 三四岁的小孩信了这样的话,直到很久以后季寒瑞回忆时才发现那是个谎言。柴道煌绝不会粗心大意到那种程度,相反,那时的柴道煌身为一个四五十岁的乡村老教师,独身一人把他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儿养得很好。 他或许不能完整地记起来所有细节,但从记忆深处随便翻检出一些零星碎块就足以证明——乡下的冬天气温更冷风更盛,柴道煌每天接他从幼儿园放学回家后,会端来一盆热水仔细擦洗干净他小小手指缝里的灰尘,然后涂上一点雪花膏润手。 他不信这样的柴道煌会做出不小心把烫水泼到小孩头上的冒失事情。 柴欣和季东才很少来看他。他在乡下一共待了五年,见到父母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并且柴欣和季东才两人绝不会同时露面。 他对这不常出现的一男一女谈不上喜欢,硬要选的话他选那个女人。因为女人来的时候会给他带大包小包的衣服、玩具或者是零食,也可能是图画书,而男人只会带一些板板正正、包装华丽的硬壳子箱,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女人来的时候外公会很开心,虽然柴道煌不会挂在嘴上,但他能感觉到;而男人来的时候外公的话就会变少,男人走之后外公还会抱着他念叨“当初可不是这样的……” 于是他开始讨厌季东才。 四五岁的时候,柴道煌和他讲月下老人的传说,又告诉他传说是真实存在的,外公就是那个老人。小小的孩子世界观尚未完全建立,他甚至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顺成章地跟着外公学习一些形状古怪的字符,学着操控一些飘逸柔软的红线,让它们在空中打结或者舒展。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但有一天柴道煌接到一个电话,挂断后露出一副落寞的神色。 男人和女人开着车同时出现在家门口。 小季寒瑞新奇地看着他们,在他长久的认知里面,“爸爸”和“妈妈”是不会一同出现在他面前的。 三个大人之间的气氛冷硬,小孩童也能察觉到,他下意识躲在最亲近的外公旁边,抬着头小声问外公:“我看到爸爸妈妈脚上的姻缘线了,可是颜色为什么很浅呢?还有,为什么爸爸脚上有两条姻缘线,难道我有两个……” 柴道煌捂住了他的嘴。 柴道煌把他抱起来带到外面玩,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今天你爸爸妈妈要接你回家,回去之后不要和他们说你能看得到姻缘线这件事好不好?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第93章 小季寒瑞点点头,但他更在意的是前半句话:“回家?这里就是我家,我不要离开外公。” 柴道煌哄他:“只是几天而已,如果你想一直能见到外公,回去之后就多和你妈妈亲近亲近。要是有人问‘你更想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你说你更喜欢妈妈就能继续和外公住在一起了。这些记住了吗?” 小季寒瑞再次点头,这次十分坚定。 爸爸妈妈住在一座很大很空的房子里,而且不常回家,一回家就吵架。他在这座很大很空的房子里住了将近一周,没人问他去不去幼儿园,他还有半年就要上小学了,不知道他们记不记得给自己报名。 有一天柴欣和季东才吵得很凶,两人砸了家里一堆东西。小季寒瑞吓得躲进卧室,等外面听不到动静才出去。 他还记得外公交代他的话,心想柴欣那么大声的吵了许久肯定口渴,于是踮着脚去够茶几上的烧水壶。 谁知道他的这一举动像是点燃了鞭炮引线,坐在沙发上表情阴沉的女人突然尖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他,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远水壶,语调尖刻地教训道:“不知道危险吗?额头上留疤还不够!” 六岁的孩子被吓坏了,反应过来时已经哭出声,阳台上抽烟的季东才怒气冲冲过来,大声埋怨着柴欣把工作上的恶习带到家里,五岁的小孩能和公司新到的实习生一样教训吗,两人很快爆发新一轮争吵,季东才说,就是因为你一点都不懂温柔,我才找的别人。柴欣用力给了他一巴掌,绕过还在哭泣的小孩,摔门离开,自始至终没再给她的孩子一个眼神。 从那以后季寒瑞蓄起了长刘海。 一周后季寒瑞再次被送回乡下,柴道煌给他做了很丰盛的饭。 他问柴道煌是不是以后他就可以继续和外公一起住了,柴道煌苦笑着说不是的,以后你要跟你爸爸走了。 跟着爸爸走,可这个爸爸连他几岁都搞不清楚。 至于再往后,随着季寒瑞年龄越来越大,能解的事情多了,风言风语也听多了,才逐渐明白那时柴欣和季东才闹离婚僵持了整整一年,是由于经济财产上的争端,而柴欣从头到尾没有争取过对他的抚养权。 “我遇见你,就是在我第二次被送回乡下的时候。” 十八岁的季寒瑞站在左晓川旁边,冷眼旁观着自己的童年,向他继续讲述道: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担心那个总是阴阳怪气大吼大叫的男人突然开车来把我拉走,整日恹恹的,不想吃饭,也不想找朋友玩。过完暑假我就六岁半了,但他们没争出结果,顾不上我上学的事情,外公也没办法做主张。后来外公看我实在颓丧,就给我买了一些蜡笔和速写本,教我画画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绘画的。” 柴道煌住的那个村子边缘有座矮山,植被覆盖很好,夏天登上山腰,寻到溪流处的树荫里坐下,比空调屋还凉爽。柴道煌就经常带小季寒瑞过去,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教他练习怎样用意识操纵红线,将线的两端缠绕在树干上。 恰巧那年有个户外旅游博主经过此地,发帖到网上小火了一把,矮山成为了城郊避暑胜地。于是那年暑假,离村子最近的y市涌来许多游客打卡。 矮山上人流量的增加让本就心情欠佳的小季寒瑞更不开心。身为当地“土著”,他只觉得游客们很吵闹,于是抱着他的小画板和一盒蜡笔往更深的林子里待着。 他在纸上涂涂抹抹,尽挑一些很暗沉的颜色,画眼前的树干、溪水、石头,画无聊了从袖子里放出几条红线,用意念操控着它们缠绕在树干上,等这个也玩腻的时候,他面前的几棵树上红线纵横交错,像是一张竖起来的捕鸟网,隔绝不远处山坡下游客的喧嚣。 渐渐的,小季寒瑞的注意力被溪水边的异动吸引了。 透过眼前的红线,再顺着山坡往下十几米的溪水对岸,出现了一抹亮色身影。那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年纪小许多的小孩儿,穿着彩虹色的短袖衫,头上扣着一顶估计是村子里现买的草帽,肩膀还挎着一个小水壶,边走边东张西望,呆头呆脑的样子。 城里的小孩。靠坐在树干上的小季寒瑞冷冷地评价,瞧着非常傻,是那种陌生人给个糖就能轻易拐走的类型。 尽管心里如此不屑,小季寒瑞还是没有转开目光,坐在高处观察这个疑似走丢的笨小孩成了他的新乐趣。 那个彩虹糖果一样的小孩儿似乎对什么都好奇,原地打转一圈后,突然转变行动轨迹,卷起裤腿跨进了小溪流里。 小季寒瑞差点站起来。溪流很浅很窄,一个成年人可以两步跨过去,但对于一个糖豆似的小孩来说还是有些危险。 “喂!”高处的小季寒瑞出声呼唤,一只手掏了掏口袋,可惜没有糖果引对方上来。 站在水里的彩虹糖豆闻声抬头,大草帽遮盖下的脸终于展露在小季寒瑞视线里,是个圆脸蛋儿的小男孩,有着一双很大很亮的眼睛。 “要来一起画画吗?我这里有蜡笔。”小季寒瑞生硬道,他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别人。 小男孩立马眼睛亮晶晶的答应了。 在小季寒瑞盯着小男孩安全到达岸上的过程中,远处断断续续传来女人的呼唤。小季寒瑞侧耳细听,好像喊的是“小川”什么的。 刚上岸的小孩裤脚湿漉漉的,他也听到了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毅然决然朝小季寒瑞所在的土坡爬过来,穿越过虚空中的红线。 第94章 “哥哥,你在画什么?”小孩凑过来脑袋,带着大草帽一起,像个探头探脑的蘑菇。 小季寒瑞把画板往他的方向推一推,又指一指脚边的蜡笔盒:“你自己挑颜色,空白的地方随便画。” “谢谢哥哥!”小孩儿笑得很甜,好像他真的是彩虹糖果。小季寒瑞这样想着,正要问他你是不是彩虹糖成精了,就见小孩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亮晶晶的糖,递到他眼前。 哦,原来他自己有糖,这样大概不会被坏人骗走了。于是小季寒瑞摇摇头:“你留着自己吃,我不喜欢吃甜的。” “好吧。”小孩瘪嘴,大眼睛充满失落。这让季寒瑞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两人说话的间隙女人的呼唤一直没停,而且愈来愈近,小季寒瑞从中听出了焦急。 “是你妈妈在找你吗?”他问眼前的男孩儿。 “我在和妈妈玩捉迷藏游戏,她找不到我。”小孩儿骄傲道。 小季寒瑞听了直叹气。果然还是很容易丢的笨蛋小孩。 他问道:“你妈妈知道你在和她玩捉迷藏吗?” 小孩儿咬着手指,摇头。 小季寒瑞:“……”他被这颗傻糖豆的愚蠢打败了。 【作者有话说】 期末月忙得像陀螺,本来说等写完全部内容同时放出来挂完结,但前几天被编辑敲了才恍然惊觉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更新了,火速码出两章证明我没死…… 第46章、回溯2 小季寒瑞决定把这个小孩儿领回他家长那里。 他把画板放好,牵起小孩儿的手,没等两人动身,那个焦急呼唤的女人就也出现在了小溪对岸。 “小川!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站那么高!”年轻女人看到了树林里的俩小孩,提着裙摆跨过溪水。 这小孩儿该不会要挨打了吧,小季寒瑞思考着待会儿要不要替他求个情。 “妈妈!”小孩儿丝毫没有做错事情的自觉,看到女人过来十分开心。 “站在那里不要乱动,等妈妈上去接你!”年轻女人虽然身材纤细但脚下稳健,三两步登上土坡,把小孩儿抱起来。 “你看看你,鞋子和裤腿都湿了吧,”女人数落着,面上却不见丝毫不耐烦,脱下小孩儿脏兮兮的鞋,用裙摆擦干他的小脚,“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掉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你爸爸要打你屁股了!” 小季寒瑞站在一边偷偷看着这对母子,心想他的妈妈好温柔,就连这样都不会生气。 女人料好了小孩儿,转过来问季寒瑞:“小朋友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呀,你的家长呢?” 小季寒瑞摇头,他真不知道这会儿柴道煌在哪儿,可能上课去了。 女人以为他也是个跑丢的小孩,俯下身柔声问道:“那你知道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吗?阿姨帮你打电话找他们?” 小季寒瑞愣在当场。他没来由的有点难过:“……不,我不需要爸爸妈妈。我和外公住一起,我的家就在村子东头。” “这样呀。”女人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但没有多想其他,摸了摸他的头,最后交代道,“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啊。来,小川,和这个小哥哥说再见。” 小孩儿露出几颗乳牙朝他笑:“哥哥再见!” 小季寒瑞重新坐在树下,抱着画板看那个穿着连衣裙的温柔女人抱着没心没肺傻乐的活泼小孩走远。这幅画面投映在孤单孩童的眼眸,那一刻,他的心底涌动起短短六年人生中最为强烈的向往。 “我数了一下,你一共叫了我三次哥哥。”大号的季寒瑞忽而开口道。 两个人像是站在5d放映厅观看着过去的记忆,此刻这一幕的画面开始淡化。 “……你关注的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成功让浸泡在沉重情绪中的左晓川脱离,回过神恶狠狠瞪他一眼,耳尖开始发红,“这不会是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捏造的对话吧?我怎么不记得!” “没有任何加工,原本就是这样。”季寒瑞道,“你不记得很正常。对你来说,这段经历再普通不过了,大脑没有储存的必要自然就忘了。” 左晓川摸了摸脸颊,想说什么又止住。其实他对这件事有印象,的确是有一次他和父母出游偶然遇到过一个漂亮哥哥,以他那种三分钟热度转头就忘的性格,居然念叨“我还想找那个哥哥玩,他还没陪我画画”类似的话将近一周,之后才慢慢忘记了。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十多年后居然会有如此孽缘。 当然,他才不会告诉季寒瑞他对他小时候的第一印象是“漂亮哥哥”的!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站在你梦里的吧?”季寒瑞问。 左晓川把缥缈的思绪收回:“对啊,怎么了?” 季寒瑞面向他,挂起一个优雅欠抽的微笑:“现在已经六次‘哥哥’了。” “……”左晓川:“靠!你读我心?!” 季寒瑞面不改色:“嗯哼。” 左晓川在脑海中将他殴打一顿。 季寒瑞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正事。 “那天我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才发现我挂在树上的姻缘线少了一条,遍地找不到,回去问外公,外公查了鸳鸯谱才发现你和我的名字写在一起了,但就是看不到那条线。”季寒瑞迎上左晓川不可置信的眼神,解释道,“小概率事件。那时候的红线和姻缘无关,一个人对某人的情感波动太剧烈就可能会触发联结,毕竟你也知道,姻缘线本身的意义就是‘缘分’,或许如果两个人全心全意恨对方时,也会触发红线联结。” 第95章 “听起来很地狱啊。你不会是记恨我吧?”左晓川半开玩笑道。 “不是,”季寒瑞垂下眼睫,“我应该是羡慕你,特别特别羡慕……以至于我在高中遇到你后,思考了很久姻缘线为什么再次应验。究竟是因为我向往你站立的阳光世界,还是向往站在阳光里的你?” 季寒瑞在乡下待到七岁生日过完,季东才终于出现,把他带离y市北上,从此以后季寒瑞与柴道煌断了联系。 法院判定季东才能为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和教育,但这只是客观的经济条件,主观上,季东才并不怎么对他上心。 季东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再婚,但风流是一点儿没缺,季寒瑞厌倦时不时看到他和不同的女人出现在一起。 神话传说太过天真,哪有什么红线一牵命定三生,现实生活中能坚持三天都算珍贵。 随着季寒瑞长大,他逐渐学会叛逆,总是以消极抵抗的方式和季东才对着干,学习成绩从未好过,父子之间几乎见面就有摩擦。再往后季东才就当看不见他这个儿子了。 季东才在商圈往来的人多,有时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传进季寒瑞的耳朵,那些人说季寒瑞越长大越和柴欣相像,季东才一看见他就能想到前妻,肯定心里犯堵,自然不会对这个儿子多喜爱。 长相也是我的问题吗,季寒瑞有时对着镜子想。镜中的少年仿佛天生缺乏情绪,面色寡淡,嘴唇薄削,眼睛形状也修长,细碎的刘海遮住眉毛,显得有点阴郁。 他其实不太记得柴欣的样貌,难道她也是这样一副刻薄面相吗? 季东才在商圈鏖战多年,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起始的y市站稳了根脚,这年季寒瑞十七岁刚从初中毕业——他入小学的时间还是被父母离婚的事情耽搁了。 他对课程内的学习简直没有丝毫兴趣,从早上睁眼学到晚上闭眼,一天学习时间超过十三个小时的高中生活对他来说太过痛苦,在他看来这只是压榨他自由绘画的时间。 他初二的时候结识了那个开画室的艺术生,那时对方也刚中专毕业,却有能力经营出一间画室,虽说规模不大,但对于一个二十岁不到、普通家庭走出来的青年人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成就了。 季寒瑞那时就明白一个道,学历并不是评判一个人能力大小的唯一标准。 那么他能够像那个艺术生一样吗?脱开大众普遍认同的人生轨迹——你就应该不停地学呀学,刻苦地学,拼命地学,不断不断拿更高的学历然后当一个高级社畜——脱离这个,去自己喜欢的领域慢慢耕耘。 于是十三四岁的他为自己规划了一条道路,去上中专,获得更多闲暇时间磨炼自己的画技,然后再长大一点,或许就能靠这项技能赚钱,不需要从季东才那里拿生活费,从而远离父亲了。 然而季东才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想法,父子两人一个不过问,一个懒得说,造成的结果往往是季东才从来不经季寒瑞同意独断地安排他的道路。 离后独立创业的柴欣十几年来风生水起,季东才有个项目必须要找她合作,又恰逢成绩稀烂的季寒瑞刚从外地回来升学不易这个时间点,精于人情世故的商人马上把儿子升学的事情当成了一个台阶,以此为由联系了前妻,谈项目,顺便把儿子走关系塞进y市一中,五六年前搬进城区教书的柴道煌就是那个“关系”。 “他们两个,大概也只有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季寒瑞嘲弄道。 “其实……”左晓川斟酌着,伸出一只手慢慢扣住季寒瑞的五指,“这话我说起来总归缺些立场,但你要来听听我身为一个旁观者的看法吗?……如果只看这件事的话,我觉得你父母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生意上的事情如果利益足够,私人关系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但他们还是用了这样的借口,这更像是成年人之间的……嗯,一些体面。” 左晓川费力解释着他的想法,然后被季寒瑞拉进怀里抱住:“好了,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了,我也没有很难过。” 季寒瑞微弯了点腰,把下巴搁在左晓川肩头:“他们是太相似的人,都是爱比事业淡薄,对彼此对我都一样。清楚这一点就会好受很多。” 和左晓川时隔十多年的再度相遇,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一边是因着柴欣的联络,季寒瑞重新回到唯一爱护他的外公关照之下;一边是因着多年邻里的照拂,左晓川的名字写进三十一班花名册——种种机缘巧合最终促成楼梯间那个逞强搬书的少年迷茫回头,四目相对间史诗级尴尬的相遇因此写就。 柴道煌说这才是真正的月老神通,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十几年的时光几乎能将一个人改头换面,更何况是一天一变样的少年人。季寒瑞怀着郁闷的心情登上y市一中勤学楼台阶时根本想不到他脚腕上神隐多年的姻缘线会突然显现,更料不到他会在下一个转角试图踢走挡路的红线时会天降一副眼镜正好落在他的脚尖。 初见分外尴尬。 季寒瑞把那个活泼少年的眼镜捡还回去的时候并没有认出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糖豆,直到在办公室和多年不见的外公叙过旧,他才搞明白状况。 对方或许是受了一些他的干扰,身为普通人却有看见姻缘线的能力——这是他根据左晓川的反应猜出来的。心思单纯直率的少年根本不会藏事,所思所想全都写在脸上。 第96章 无法接受和同性产生这样的联系是很正常的吧?季寒瑞想,何况重逢的场面并不怎么愉快。 一些恶劣的小心思让季寒瑞决定按兵不动,欣赏对方为此事抓狂的样子。 因为开学前和季东才通过电话吵了一架情绪糟糕,他收拾行李时忘记拿常备的胃药,于是在开学第二天的早读他就被胃痛折磨得狼狈不堪,还把对方给吓到了。 对方完美遗传了他母亲的热心,居然还给他捎了早饭。 季寒瑞的良心稍稍有那么点触动。 他们之间的这条红线本身就是他童年时期无意间引出的bug,归根结底错误在他,既然对方并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那就该把选择权交给对方。 于是他在夜晚悄悄做了些手脚,让左晓川顺利触摸到了姻缘线。 但等左晓川真的毫不犹豫开始拆姻缘线的时候,他迅速后悔了。 细细软软的线在左晓川指尖溜走。 他心想再等等,再等等,如果左晓川讨厌他,姻缘线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不急一时。 这一等,让他无可救药地陷了进去。 不知道这人有什么魔力,总是能让他忍不住想要注意。姻缘线开始展现它的威力,两人总是因各种意外搅合到一起。 和左晓川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幼稚起来,刚在心里想着和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小孩有什么好较劲的,转头就已经和对方小学鸡互啄数个回合了。 幼年时期至亲的离散带给他深入骨髓的刺痛,让他早早在心里建筑起一座堡垒,替他防御着来自外界的、随时靠近他又可以随时离他而去的关系触手,以免再度受到伤害。 而左晓川是个奇葩。他以一种季寒瑞从未预料到的方式击破了他的堡垒,与他针锋相对,打得一地鸡毛,等他意识到双方的关系超过他所划定的安全距离时,左晓川早已能够在他的堡垒里耀武扬威了。 季寒瑞希望他能永远耀武扬威下去,所以见不得这个自信的少年露出失落受伤的表情。 于是左晓川动员班级成员参加演讲赛失败的那天晚上,他追上他,递出了六岁那年想要给他,却苦于自己没有而无法递出的糖果。 演讲赛对于季寒瑞来说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但因为左晓川在意,所以他也跟着期待。 心动往往在某个刹那。 比赛开始前季寒瑞还在自我狡辩“看到左晓川和那个姓闻的在一起说笑我很不爽是因为我平等地讨厌一切学霸”,然而等他坐在台下远远望着站在聚光灯里赤诚坦率的少年时却心如擂鼓,胸腔中涌动的情绪无法言明,习惯用画笔诠释感情的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他要把这幕一笔一画,细细描摹在画布上,永远铭记。 那么可以回答先前的问题了 ——我向往的究竟是你站立的阳光世界,还是站在阳光里的你? 都不是。 你就是阳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改名好麻烦m1nij”小天使和“海盗一听”小天使的一路追读,像我这种十天半月更一次的作者完全应该被绑在火刑架上烤(…),万分感谢你们的陪伴,我下本一定争气日更的(粉红油腻兔子下跪道歉) 第47章、能心疼很久吗? “我有一个question,”左晓川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姻缘线从我脚腕挪到手腕的?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你唯一能动手的机会只有我离家出走你又把我送回来那次……这么看跟你躺在一起很危险啊,万一你趁我睡觉把我勒死怎么办?” 季寒瑞哼一声:“你睡着和死了差不多。我偷偷把你运到外太空你都不知道。” 左晓川听完一脸戒备:“月老的势力范围没这么广吧?” 季寒瑞:“……” 那天晚上是季寒瑞第一次在宁静安逸的情况下离左晓川如此近——之前两人的肢体接触全部是在打架——导致他几乎一整晚没有合眼。 将近早上七点钟,放在床头静音了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他模糊的视线勉强看清了备注,立刻坐起来。 等到他拿起手机时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屏幕弹出信息提示框: 外公: 【小季,今天你妈妈要来我这里,你想见见她吗?】 打开聊天框,这条信息下面还附带了小区地址和门牌号。 看清地址后,季寒瑞脑中“太远不去”的由马上作废了,因为柴道煌的住处就在他现在待的这个小区内。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刚编辑出一条消息就马上删掉,好几分钟过去,那条【算了吧】还是没发出去。 不同于许多离异父母,没有获得抚养权的一方会偶尔看看孩子,柴欣自从离婚后再也没回来看过季寒瑞,算起来已经十二年了,“母亲”对于季寒瑞而言等同于每月卡里增加的一笔抚养费,至于其他的则完全没有。 季寒瑞心想我贱么,十几年她都没想起来看看我,她一回来我就要巴巴地跑去见她,她还认得我么。这样想着,他却已经穿好外套,戴上了眼镜,匆忙离开之前看了一眼面朝他的方向睡得正熟的左晓川,心里莫名安定许多。 他在柴道煌家的单元楼下徘徊。 八点半,一辆保时捷缓缓开入他的视野,生疏地在绿化带附近掉头,开向停车坪的方向。 季寒瑞努力辨认车牌号,终于确认那是一辆外地车。奇怪,怎么觉得今天的眼镜片很模糊,季寒瑞分出一点注意力短暂思考了一下。 第97章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提着大包小包礼盒的女人走了过来,季寒瑞闪身躲在绿化带的树后面。 女人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西服,头发绑在脑后十分干练,即使双手都提满了物品依然步伐稳健。从停车坪到单元楼的这一小段距离,季寒瑞盯得眼睛酸胀,终于在她转身跨入单元门的几步路里看见了她的脸。 季寒瑞在那一刻觉得,血脉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明明十多年未见,明明离得这样远,对方眼梢唇角被岁月刻下的细小沟壑使其不再年轻,却还是能在短短几秒钟内确认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他掏出手机,这次直气壮地回复柴道煌之前的询问: 【不想。】 柴道煌没有再回复。 他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接下来他应该回家,不,准确来说是回季东才的房子。可是他不确定季东才还在不在,如果他回去又看到别的不认识的女人,绝对会毁掉他自从昨晚开始还算不错的心情。 正想着要不要编个由忽悠左晓川出来,电话响了,是柴道煌。 季寒瑞看到来电显示时是有些困惑的,柴道煌不是那种喜欢再三再四强劝别人的人,这次怎么非要他去见柴欣。 “喂?” 电话接听片刻,对面传来柴道煌那标志性缓慢和蔼的声音,说话的内容却不是对他:“欣欣啊,最近公司一切都好吗?” “嗯。都好。”这是女人的回话,听起来稍远。 季寒瑞手机举在半空,放缓了呼吸,对面短暂寒暄后也陷入沉默。季寒瑞毫不怀疑,如果他真的如柴道煌希望的那样去了,三代人同堂却无话可说的场面只会更加尴尬。 女儿不说话,柴道煌就自顾自讲起来:“真没想到啊,我退休前带的最后一届学生里能有小季。你知道吗,十多年不见,他长得真像你,就是性格不像……刚到班里的时候沉沉闷闷的,我特意把他位置安排在我邻居家小孩儿的旁边,那小子活泼得很、热心肠,俩小孩儿最初不对付,后来玩一起了倒形影不离的……” 季寒瑞静静听着,心里反驳说我从最开始就没想和左晓川不对付,嘴角微微翘起来。 柴道煌又讲了许多,隔着电话,季寒瑞推测不出对面柴欣作何反应,只是一直未听到她的声音。 “你这次回来,没想着看看他吗?”柴道煌问,“他也刚搬来y市没几个月,难得你们离这么近,很好的机会。” “算了吧。” 这三个字柴欣说得比他爽快多了,季寒瑞想。然后他听到柴欣继续道:“我情知自己对他尽不到关爱的责任,与其偶尔给他一点稀少的关心让他总念想着,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他这个希望,免得他难受。” 电话里的柴道煌叹了口气。 “抱歉。” “什么?”这是柴欣。 季寒瑞知道那句“抱歉”是柴道煌说给自己听的。 他挂断了电话。 乍一听很有道,实则充满漏洞的由,但他心甘情愿地相信。 他忽然觉得所有事情都挺没劲的,手机垂落到身侧,一双手臂像是凭空出现,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 季寒瑞呼吸一滞。 “这段记忆…我没打算放出来……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按照原本的发展,这个时候的左晓川还在他自己家里没出来,根本没发现眼镜拿错的事情,所以现下拥抱他的左晓川来自记忆之外。 “抱歉,是我闯进你梦里来了,”左晓川收紧手臂,“我读到了你的想法。你当时……忽然从背后捂我的嘴巴吓我,其实只是想像这样抱抱我,对吧?” 季寒瑞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没有否认。 左晓川的声音却有些哽咽:“现在算是实现了你的愿望吗?” 季寒瑞的喉结上下滚动,艰涩道:“算。” 他转身回抱了他。 下一刻,左晓川睁开了眼,与同样刚苏醒的季寒瑞四目相对,两人现实中也像梦境里一样紧紧抱在一起。 紧闭的窗帘外天色昏黑,昭示着这场跨越十多年光阴的梦境在现实中只经过了几个小时,再度回归却恍若隔世。 “在梦里你也不坦诚。”左晓川撇嘴。 “还不够坦诚啊,”季寒瑞无奈道,凑近将两人额头抵在一起,“我可是一直都在向你示弱的。”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很心疼你。”左晓川说着,手指顺着他眉骨往上,滑进他细碎的刘海下面,果然在发际线附近摸到一小块儿不明显的褶皱。 “能心疼很久吗?”季寒瑞问。 “很久。”左晓川答。 他松开怀抱,把床头的fufu玩偶拽过来塞在两人中间:“我也不是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这只fufu已经陪我五六年了,你看,现在我还是把她养得好好的。” 放在被窝外的棉花娃娃有些凉,季寒瑞看她的眼神也冷飕飕的。左晓川在被子下面踢他:“一个玩偶的醋也要吃吗?” 季寒瑞拎着fufu的双马尾想把她揪出去,撒起了延迟的起床气:“我能陪你五六十年。” 左晓川抓住fufu不让他丢,听了季寒瑞的话又暖又好笑:“你能耐,你和一个玩偶较劲儿——五六十年不行,得六七十年。” “成交。” 、 吴女士站在厨房小声和左先生通完电话,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前去轻轻敲响了左晓川的卧室门。 第98章 “醒了妈!”门里传来左晓川充满活力的回答。 吴女士推开门,就见俩半大小子一人一卷被子窝在床上,正凑在一处给棉花娃娃换小衣服。 “来,给奶奶打招呼——”左晓川把戴着酷酷墨镜的fufu转向吴女士,并用眼神示意季寒瑞。 季寒瑞在吴女士眼皮底下玩娃娃很尴尬,但还是顺了左晓川的意,捏着fufu的胳膊挥了挥。 吴女士显然见惯了自己儿子的这副德行,配合左晓川的幼稚游戏道:“你好啊fufu,你爹有没有听话好好睡觉养病?” 季寒瑞为母子两人的入戏程度叹为观止。 吴女士走进屋挨个摸了摸他俩的额头,“烧退得差不多了,你俩出来吃晚饭吧,穿好棉袄。” 为了照顾两个病号,吴女士做的晚饭十分清淡,黏糊糊暖胃的粥和香软可口的菜令病中虚弱的两人胃口大增。 季寒瑞慢慢咀嚼着,品尝他自从离开柴道煌后吃的第一顿家常饭。 “吃完饭记得把晚上的药也吃了,”吴女士坐在他俩对面,交代道,“本来打算找人替我值夜班,看你俩精神都还不错,那我还是去吧。你们能照顾好自己吧?” “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小孩儿……”左晓川擦着嘴含糊不清道。 “行吧,”吴女士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单位,“外面冷你们别乱跑,就待在家里。我估计你们也不想学习,无聊了就看看电视打打游戏,记得别睡太晚。” 左晓川转头盯着季寒瑞。 季寒瑞:“……不许看海贼王!” 【作者有话说】 小左:海贼王怎么你了! 第48章、你的太阳会主动奔向你 第二天是周五。 两人裹得跟球一样鬼鬼祟祟出门,结果被提着早饭回来的吴女士逮了个正着。 “俩小伙儿干嘛去?”吴女士好笑道。 左晓川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季寒瑞:“他说今天有场冷门电影重映,机会难得,一定要去看看。” 季寒瑞:“……”他已经习惯了左晓川在他妈面前的推锅行径——因为吴女士不会吵吵季寒瑞。 “电影这么早开场吗?”吴女士问。 “十点一刻。”左晓川咕哝。其实他这么早出门是想堆雪人,但他不敢明说,怕吴女士借题发挥翻出他掉池塘的事情叨叨他。 “那还早,先把早饭吃了。”吴女士把两人抓回家。 等再度出门,已经是九点钟了。 左晓川家的小区在商业繁华地段,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影院,但若是在楼下堆个雪人,时间也不够。 好在到处都是雪。左晓川和季寒瑞出门时一人拿着一个雪球夹,两人一路慢悠悠过去,路边汽车上、绿化带冬青树上留下数个雪鸭子和雪恐龙,连公共垃圾箱盖子上的雪都没逃过被夹的命运。 周五工作日人流量少,加上他们要看的这部电影本身比较冷门,影厅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左晓川难得体会这种静谧闲适的氛围。 电影开场。 大荧幕上,一幅巨大的星月夜铺展开来。左晓川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攫取了注意。 “我心藏玫瑰灿烂如歌,唯有画作可为我吟唱”1 开始的十几分钟,季寒瑞还会在观影的间隙偷偷观察一下左晓川的反应,担心他平时喜欢冒险奇幻类型影视的人看这种文艺片子会感到无聊。 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左晓川看得很认真,眸子在荧幕的映照下闪着细碎的光亮,连手指被他悄悄攥在手心里都没有第一时间觉察。 一个多小时的片长,等影厅的照明灯亮起来的时候两人交握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十指相扣,红线缠绕在腕间。 左晓川这会儿才感到害臊,耳根发热,马上松开他的手假装很忙地收拾东西,然后推他后背:“快站起来,散场了散场了……” 季寒瑞接过他手里的空可乐杯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通道出口,感觉到右手边的袖口被人扯动,季寒瑞头也不回开玩笑:“刚松开就后悔了?随便牵,我耳朵不会红。” 左晓川咳了一声从他左手边出现。 季寒瑞一脸诧异地转向右边。 程珊珊收回手,也咳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儿?”季寒瑞问,表情木然,心中尴尬。 此时三人已经顺着通道到了影院外面,程珊珊揣起手,语言一如既往有攻击力:“听你这话说得好像影院是你家开的一样。我也是美术生好吧,还不许人家有点艺术追求了?” 说完这句程珊珊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情商颇高的左晓川马上解了她大概是有话想单独和季寒瑞说,于是识趣道:“我去趟卫生间。” 季寒瑞没来得及拦住他,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一溜烟跑没影,才转回来道:“这栋商场真有我爸参股。” 程珊珊毫无形象地翻白眼:“你这话季东才听了高低得给我发个红包。你为了呛我甚至不惜认他当爹了。” 季寒瑞没继续跟她绕:“你叫住我准备说什么?要还是处对象的事情免谈。” “你多大脸啊,拒我两次我还追你什么,早知道你性取向我才不搭你呢。”程珊珊气哼哼道,随后又笑眯眯补充,“不过‘寒晓’是真的哈。” 季寒瑞回头看了一眼左晓川离开的方向:“喜欢他是喜欢他,和性取向没关系。” 第99章 “好了废话不多说,给你讲正事。”程珊珊不知从哪儿摸了根烟点着,表面上少女的灵动俏皮瞬间褪去,露出她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内里,“——张哥前几天进去了,猥亵被抓。” 季寒瑞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一脸预料之中。 程珊珊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嘶了一声道:“不会……是你从中作梗吧?” 季寒瑞避了避她指尖飘忽的烟,道:“语文不好就别乱用成语。你不要总对我的出身抱有滤镜,季东才在y市确实算有钱有势,但他也做不到想让谁进去就能进去,而且我不会求他帮我办这种事。” “我语文不好,你就很好?”程珊珊拿烟指他,“别以为我不知道。周静之前和我讲过,你俩那次在楼梯间打架的原因是你和你对象说不想学习,还拒绝人家专门给你的笔记。” 季寒瑞被揭了短,一时想不到还击的点,准备去把躲在墙角后面的左晓川揪出来带走,程珊珊再次叫住他。 “刚刚那些其实都不是重点。” 季寒瑞站住脚,脸上明晃晃写着“那请你快讲重点”这几个字。 程珊珊知道他耐心快耗尽了,任谁和对象出门约会被不相干的人拦住东拉西扯半天闲话都不会心情很好,于是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问道:“听说你们班的现任班长在和周静谈恋爱,这是真的吗?” “从哪儿听的。”季寒瑞感觉莫名奇妙,赵愈和周静这俩人之间要是有什么,那也是班干部“纯牛马”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又忽而回忆起之前程珊珊和周静之间那条若有似无的姻缘线,顿时了然:“既然这么在意,为什么不去问她本人,你们不是闺蜜吗?” “哪门子闺蜜……”程珊珊小声嘀咕,“我和她,顶多算普通朋友……” 季寒瑞不知如何接话,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 “真羡慕你啊季寒瑞,”程珊珊抽完最后一口烟随手按灭在垃圾箱上,然后丢进去,“凭什么就你这么幸运呢?你的太阳会主动奔向你。” 季寒瑞短促地笑了一声。 “能帮我个忙吗?”程珊珊问,她撩了撩鬓边的卷发,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平日里能不能多和周静讲讲我的坏话,让她清楚我是个多坏的女孩儿。我想知道……她会不会来拉我一把。” “就像,左晓川对你那样……” 季寒瑞摇头一哂。他下意识瞥了眼离二人不远的转角,有片衣角飞快闪过。 “羡慕我就错了,程珊珊。”季寒瑞道,“我和左晓川那天吵架,究其原因其实是他想邀请我去他的未来,但我拒绝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珊珊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向自己提问,反应片刻才道:“因为……其实你自卑的要死,除了钱一无所有,心里说不定在想‘啊我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人’,这样?” 季寒瑞听完一副牙酸的表情,干巴巴鼓掌:“……话糙不糙。但纠正一点,我本人没钱,而且面临‘月亮与六便士’的难题,是因为左晓川我才打算去追一追月亮。” 程珊珊表示自己没文化,不懂季寒瑞这个文艺逼又在say什么鬼话。 季寒瑞也不指望她懂,实际上他能耐心和她解释这么多已经是看在同一个画室打工的情份上的。他最后道:“你和我在某些地方是很相似的人,充满了不配得感又总幻想着被别人关怀。如果周静真的向你伸手了,你敢毫不犹豫抓住吗?” 程珊珊不吭声,又摸出一支烟点上。 “所以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向着光走。” 季寒瑞把手里的空可乐杯丢进垃圾桶,转身离开前道:“不过谢谢你提醒我一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愿意努力往他的未来里追了。” 左晓川去了趟卫生间回到原处,发现季寒瑞和程珊珊还没聊完。他心想什么事情能说这么久,难道程珊珊还是想追季寒瑞?也不像啊。 虽然知道听墙角是一种不磊落的行为,但好奇心和一点儿说不清的在意驱使他退回通道拐角处,零星话语传入耳朵,原来程珊珊是在问周静的事情。 但程珊珊好像误解了一件事情,他们不是来约会的。等等,两个人一起看电影——算是约会吗!?他们已经进展到约会这一步了吗?! 这时有其他影厅的电影散场,通道里一时涌出许多人,嘈杂的声音盖过了不远处两人的交谈。 肩膀被人一搭,左晓川惊得一跳。 “心虚什么,”季寒瑞笑道,“早发现你了,又没说不让你在场,跑那么快干什么。” 左晓川瘪嘴:“你会不会看人眼色啊,人家女生明明是想单独和你聊。” “醋啦?”季寒瑞故意歪着脑袋卖萌,把左晓川恶心坏了。 两人下了电梯往外走,左晓川举起雪球夹挤他脑壳:“你是我什么人呐我吃你醋!” 商场外飘起了细雪,季寒瑞抬手把左晓川的帽子戴好,左晓川侧头看他,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想和你聊个事情……” “和你商量点儿事……” 声音重合,两人又同时住口。 左晓川先笑起来:“你这厮居然抢我台词。考验默契的时候到了,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也想说关于‘对象’这个称呼的事?” 季寒瑞呼出一口气,点头。他本来还在犹豫,如此融洽的氛围里忽然说这个事情会不会煞风景,结果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100章 “你来说吧。” 左晓川手里捧着一只新做出来的雪鸭子,垂着眼睫慢慢道:“我觉得吧,我们现在年纪都太小了,还不是能做出重大承诺的时候。我的意思是说,你看,我可以说‘我昨天、今天和明天都很喜欢你’这种话,但我不能说爱。爱是包含承诺和责任的情感。就像我爸妈,他们不讲喜欢,也不能天天在一起,但是他们很爱彼此。” 他偷偷抬眼看季寒瑞:“……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左晓川的睫毛上落了一粒雪,季寒瑞抿唇忍住吻上去的冲动,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揩掉:“嗯。我明白。” 他们都还在成长的年纪,都还在上学,没有踏入纷纷扰扰的社会,没有经济上的顾虑。少年人有底气不去弯腰捡脚下的六便士,他们一起仰望月亮。 所以大家才会说,学生时代的喜欢是最纯粹无瑕的。 “对了,今天看这场电影让我想起一件事情。”左晓川道。 “什么?” “星月夜。”左晓川把手中的雪鸭子放在路牙上,摘掉手套牵起季寒瑞的手,“上次你在板报上画的那个。我就是想起来告诉你一声,我其实那个时候就对你动心了。” 季寒瑞被他一记直球击中心窝,居然久违地感到耳尖发热。 “败给你了。”季寒瑞想了想,侧过脸看着他道,“你想来我家看一幅画吗?” 左晓川睨着他的神色,推断道:“不会画的是我吧?” 季寒瑞打了个响指。 “听起来有点变态啊怎么回事!” 季寒瑞拿雪球夹卡住他脑袋:“正经油画!” 左晓川也拿雪球夹反击:“你这个小心眼儿,就是想伺机报复我!” 两人走在新雪铺就的人行道上,互相揪着对方一路动手吵嘴,和刚熟悉那会儿没两样。 “对了,你之前写的那本地笔记开学借我看看呗?” “过期不候,上次齐胖胖借走了。” “你不是给我写的吗怎么借给齐轩?” “怎么就成你的了,多大脸。” “你是我的,你写的笔记当然也是我的。” “呕,季寒瑞你怎么变油腻,不能要了,我现在就把你塞进垃圾桶。” “就是为了恶心你才这么说的,所以到底能不能给我?” “给给给给……” 【作者有话说】 一下午爆更八千什么实力!等我缓口气再码一章完结,我一定要在2024年末写完人生第一本中长篇! 另注1:电影名字叫《至爱梵高星空之谜》,17年在中国上映过,应该没有重映(文中为艺术加工),序号1的那句话出自电影开头,原台词为英文。 第49章、后来 “课代表大人,你确定不需要我搭把手?” 盛夏的楼梯间闷热如烤箱,临近暑假,各科要在期末考试之前清点本学期写过的所有习题册,光是地一科的册子就堆了半人高,左晓川搬着一摞册子,摇摇晃晃爬楼梯。 “一边凉快去不用你。过去两年了,我个子都长了力气肯定也长了。放心吧,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季寒瑞跟在后面,看着他作。 高二上学期班里原本的地课代表因故转班,闲不住的左晓川向老柴举荐了自己,如今稳稳当当干了一年热情不减——但工作热情可以不体现在搬书非要自己一个人来这点,季寒瑞头疼地想。 “一、二……一、二,加油!一、二……” 左晓川用蛤蟆一样的姿势终于挪上一层楼梯,却在登上最后一个台阶时突然鞋底绊到了边沿。 “完蛋!” 预想中的扑地没有到来,季寒瑞已经抢先一步揪住他,并且神乎其技地护住了所有的习题册没掉地上。 “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季寒瑞问。 左晓川悻悻:“这不是确实没摔么……” “要是摔出个好歹,我看你今年暑假还怎么去爬泰山。”季寒瑞把一大半习题册从他怀里抢走,没好气道。 “那我就让你背我上去,略略略~累死你……” 、 时光如同相机倒带飞快闪过,傍晚的操场草地上,31班的所有学生围坐一团,静静等待着什么。 “来了来了!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赵愈和齐轩拖着音响远远奔来。 高考前一天,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天,31班下午拍完毕业照,决定在操场举行一场简单的告别歌会。 拉来音响的赵愈气还没喘匀,就被一伙人推到正中间,手里塞上话筒。 “我帮你们借来音响还要当主持啊?”赵愈嘴上不乐意,实际行动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他把簇拥在周围的人赶回去,然后试了试麦,“也算是专业对口了,那我就来简单煽情两句……” 赵愈用温润悠扬的声线细数31班三年以来的点点滴滴,像是在给催泪vlog配音,说什么有幸萍水相逢同学一场,什么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什么从此一别山长水阔等等毕业经典语录,充分展现了他身为主持人的台词功底,然后又即兴清唱了一首《记念》,唱得几个女生默默流泪,几个平时一起玩的大老爷们儿抱成一团汪汪痛哭。 等赵愈终于成功唱哭所有人,齐轩背着吉他上场了。 左晓川抹了把泪,情绪马上抽离出来,鼻头还红彤彤的就开始在一边起哄:“哇塞齐胖胖,你什么时候学会弹吉他了?” 第101章 齐轩朝他抛了个“哥酷毙了吧”的眼神,接过赵愈手里的麦,开始唱《我是奶龙》。 前后两首歌风格差距太大,大家又笑翻了。赵愈和齐轩两人领头将开场的气氛炒热,接下来围成一圈的同学们轮番点歌,就连平时在班里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也勇敢接过了话筒。 “到我了到我了!”左晓川跳出来,举起了话筒。 轻快活泼的音乐前奏响起,是首很多人听过的歌。坐在音响旁负责调歌的周静双手作喇叭状罩在嘴上“wu~”了一声,带头拍起节拍。 “你是信的开头 诗的内容 童话的结尾 你是所当然的奇迹 你是月色真美” 左晓川过了变声期之后的声音还是偏少年感的清亮,唱起明快的调子十分有感染力,到第三句时坐在草坪上的同学们一边打着节拍一边跟唱起来,越往后声音越整齐。 左晓川站在人群当中,余光看到抱膝坐在人群之后安安静静的季寒瑞,两人眼神相撞,一个静如潭水,一个烈似骄阳,就在那瞬间撞击出碎星闪闪。 他抬起一臂随着音律挥舞。 “所以让我再靠近一点点 因为你太温暖” 左晓川分开人群,一步步向季寒瑞走去。 “交换无名指金色的契约给彼此岁月” 虚空中飘飞的姻缘线在一点点缩短。 “说好从今以后都牵着手因为要走很远” 季寒瑞微仰着头看他,操场边沿的远灯映在他黑沉的眸子里闪闪发亮。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季寒瑞借力站起来,把他抱紧。 【作者有话说】 今天登pc端才惊觉我元旦那天码完的结局和番外居然根本没有发出来!!!被自己蠢笑了,说好的24年完结,原来只在你自己的草稿箱里完结了啊喂!(再次对读者缓缓跪下) 以下是原作话草稿: 元旦快乐!(如果真的有人即时看到的话),明天会掉落一点点段子体的小番外,以及我逼逼赖赖的完本感言。感谢每一个能读到这里的朋友呀! 另:最后的歌词来自《勾指起誓》 第50章、小段子体番外 1、那天季寒瑞带左晓川去他家看那幅画,就是演讲比赛他在台下疯狂心动那一幕的复刻。 两人从卧室出来下楼,却意外看到了站在玄关犹豫不定的柴欣。 柴欣说,她只是路过。 2、高考结束后左晓川宣布他有一个“宏伟”的愿望,就是打卡五岳峰顶,也就是说,他想在一个暑假跑完五个省份、爬完五大名山。 常年不外出不运动的脆皮季寒瑞听了眼前一黑。 但他咬牙决定为爱拼了老腿。 3、左晓川十八岁生日之后声称他要夺走季某人的初吻(实际上与此同时他也会失去自己的初吻),两个纯情又幼稚的笨蛋情侣亲完觉得不好意思,一个说对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一个说对方脸红得像峨眉山猴子的屁股,最后上升到比拼到底谁的脸更红一点,俩人对着镜子争论半天,季寒瑞以“你是不相信美术生的色感吗”为论据取得短暂胜利。 为什么短暂? 因为接下来他失去了睡左晓川卧室的权利。 4、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左晓川和季寒瑞一个学校,是个不错的一本。左晓川进了旅游专业,算是和他超爱的地十分接近。季寒瑞不用多说,老本行基础上next level视觉传达。两人因为不在一个系所以宿舍离得也远,不能像初中那样几乎一天24小时见面。 左晓川其实有点不适应,但还是嘴硬说终于不用天天看见季某人那张脸了,他都看腻了。 ……然后每周末都和季寒瑞待在一块儿。 一些其他: 1、脑过一个《吸血鬼和猎魔人》的au 吸血鬼季寒瑞x猎魔人左晓川 猎魔人奉公会之命前去祓除吸血鬼,然鹅表面上敌对的两人其实在搞地下恋。 古堡某间暗室。 吸血鬼揪着猎魔人衣领质问他:“阁下,我应该说过我很讨厌大蒜吧?” 猎魔人舔舔嘴角眼神乱飘:“谁知道你要亲我,我今天中午刚吃了蒜蓉粉丝扇贝。” 2、关于程珊珊和周静。 程珊珊后来分清了仰慕钦佩与喜欢的不同,毕业多年后和周静也常有联系。 3、关于闻哲柳和于晨安 闻哲柳的暗恋贯穿整个高中,两人后来的故事我会用一本很长的书来讲。(不出意外的话这俩人会是下下本书的主角捏哈哈。因为故事比较复杂,我需要仔细磨大纲) 完本感言,是作者的一些逼逼赖赖,不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划走啦! 首先还是想要感谢每一个点进来,收藏本书、评论本书甚至投喂鱼粮的天使读者,我相信每一个创作者的初衷都希望自己的世界被看到,收获反馈的感觉是令人十分欣喜的,感谢你们给予我的情绪价值,也很荣幸我的文字能够陪伴你们一段时光~ 另外哔哔一些写作过程吧。这本书其实是从23年上半年开始写起的,对于一篇不到20万字又没有复杂剧情的网文来说,将近两年的创作周期太漫长了,其实并不好。最明显的坏处就是前后文风会出现细微差距,故事也没有一气呵成的爽感。 但话说回来,写这本小说收获还是蛮多的。这是我第一本中长篇小说,在此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大纲怎么写,脑子里有个模糊想法就开始动笔,结果总是写一两万字就卡住,难受地像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写不动了怎么办呢? 第102章 重写。 我重写了七次,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版本是第八版,废稿加起来比正文还长。我的角色们经历七次“涅槃”,变成了以我目前的能力所能达到的最佳模样。 所以我是完全没有写作天赋的人,只是在一遍遍试探,这本书就是我的初次探索,希望自己以后能写得越来越好吧。 感谢读到这里的你,送朵小fafa。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改名好麻烦m1nij”小天使的鱼粮~ 另:一点点预告,下本准备开一篇中短篇古风小甜饼,大概是“仙侠风公路文”(?),我这次长记性了,一定全文存稿打磨完善了再开文,绝对保证日更到完结(滑跪)。顺利的话三月初开文,过两天我画好了封面先放进主页,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收藏一下hohohoho --------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