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可以当我老婆吗》 第1章 《你好,可以当我老婆吗》作者:有效撒娇【完结】 文案 【酸涩甜口】 【攻控勿入】【非弱攻/攻比受高】 【自律冷漠忠心攻x乖巧貌美努力生活受】 【点击就看自律者步步失控,胆小者勇敢示爱】 陆熠是帝国最强大的哨兵。 无人能及,却濒临死亡。 只有向导的精神梳才能让他存活。 可他同每一个向导的匹配度都是0。 直到-朋友弟弟的漂亮未婚妻分化成了向导-的那天 陆熠感觉到了命中注定的吸引。 【匹配度100】 检测仪器吐出冰冷又惊喜的数值。 - 朋友弟弟对虞吟的态度很是无所谓,不过是家族念旧情塞来的结婚对象罢了。 既然如此,陆熠就不客气了。 毕竟从他见虞吟的第一眼,就对漂亮的美人一见钟情。 恨不得跪在虞吟脚下,恳求对方看着他—— 只看着他。 - 传闻哨兵之首的陆熠残暴无情。 有幸为他治疗的虞吟害怕到发抖。 直到某天对方将他抵在门上,呼吸交缠。 声音诚恳又卑微。 “能不能跟我好?” 虞吟吃惊地推开他,“请、请你冷静。” 可到最后,他也成了这场感情的共犯。 【阅读指南】 1.1v1双洁/本文由于视角和梗的原因,对攻控不友好,请勿入! 2.受宝取消婚约后才开始恋爱,原订婚不涉及任何感情,属于原朋友家顾念受父亲的旧情,原文会解释。 3.命中注定/天生一对。 4.全文架空,不涉及现实。 5.不喜勿入,会删除rsgj,辱m等不良影响评论。好书千千万,不喜就换,无需勉强。 【本文设定】 1.世界分为哨兵、向导和普通人,其中哨兵和向导为少数。 2.哨兵:新时代战斗机器,但因五感过于敏锐,无差别接受一切外界信息,容易陷入狂暴,严重者死亡。 3.向导:体质弱,但精神力强悍,可为哨兵梳,亲近者可为其精神世界建立屏障,缓解哨兵的狂暴。 4.哨向天生一对。 5.私设很多,主线是谈恋爱,不涉及大片事业线。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成长 忠犬 救赎 哨向 主角:陆熠,虞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朋友弟弟的未婚妻?他不爱换我来 立意:要坚持不懈地拯救自己,一次又一次 第1章 【等级a-级,匹配度0%!】 【等级a-级,匹配度0%!】 【等级a级,匹配度1%!】 冰冷的测试机器爆出绝望的数字。透明玻璃围拢的观察室内,双眼猩红的强壮哨兵发出头痛欲裂的哀嚎,手脚处的束缚带已被剧烈的挣扎撑出薄透的颜色。 “傅医生,让向导进去吧!上将大人实在撑不住了!” 面色苍白眼底血丝遍布的傅医生咬紧牙关,他回头,刚从测试机下来的向导瑟瑟发抖,只朝观察室内望一眼便双腿发软,差点跪倒。 傅医生于心不忍,又看向身后的医生,各个满头大汗,眼圈青黑,满脸担忧。 他回头,观察室的哨兵眼角欲裂,颤动不止的牙关不时咬到舌头,鲜血糊了满嘴。 惨不忍睹。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上将大人! 联邦人口众多,多为普通人。被称为特殊人种的哨兵和向导只占总人口的4%,但各个都是行业内的顶尖人才。 其中,陆熠更是凭借强大罕见的s级精神力等级,和出众的能力,成为了人才中的人才。 在民众的眼中,他永远风光,何时有过眼下的狼狈。 不过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这帮军医院的废物! 哨兵作为进化而来的特殊人种,具有极其敏感的五感,远超超人的体质,机动能力,和强大外放的精神力。 这令他们天生拥有高强的作战天赋,但也有了致命的弱点—— 他们无法构建精神屏障。 敏锐的五感会不分昼夜,不分场合地捕捉信息,哨兵被迫接受,时间长了,会陷入混乱,患上躁郁症,爆发出高攻击力,严重者更会消耗致死。 而与之相对的向导精神力强大温和,天生具有梳、疗愈和构建精神屏障的能力,能够保持哨兵的健康。 简单说,哨兵和向导是天生的搭档,谁缺了谁都不行。 傅医生深知这点,可陆熠不同于其他哨兵,他的精神力等级太高,全联邦没有同他匹配的向导,根本无法进行治疗。强行疗愈等同杯水车薪,甚至有可能因为低匹配度生出反效果。 而且多年来,陆熠依靠镇定剂安然无事,让傅医生和身后的一帮人都忘记了陆熠也是哨兵,没有向导的安抚,一朝狂暴,如千里之穴溃于蚁穴,只剩一口气吊着。 念及此,傅医生一拳锤在金属桌面,眼里压抑的泪水爆框而出,抖声道,“各部门准备,匹配度1%的向导准备进入,一旦时态严重,及时为上将大人打镇定剂!” “傅医生!镇定剂对上将大人几乎没用!” 傅医生的唇抖得更厉害了,但语气异常坚定,“加大剂量。” “加到……上将大人安静下来为止……” 第2章 话落,他的手指几乎扣进坚硬的桌面内,指盖泛白,边缘处微微裂开。 “啪嗒。” 观察室的门开了。 门缝处的深色裂痕拉大,颤抖腿软的向导在四个荷枪实弹士兵的护送下来到病床旁。 剧烈的挣扎和哀嚎瞬间停止,病床上狼狈痛苦的男人蓦地用猩红的眼看向他。 向导强忍退意,哑声道,“上、上将大人。” * 哨兵不断向外释放精神力的中心,是其构建出的一小块精神世界。 陆熠的精神世界原本布满书架,各色书籍摆放整齐,中心还规规矩矩放了阅读用的桌椅。眼下却狂风大作,曾经的旧景消失的无影无踪,入目之处破烂不堪,只有风眼中央残留恐怖的平静。 -风眼- 陆熠猛的睁开眼。 奇怪的声音将他强行唤醒,他挪动四肢,发现动弹不得后警惕小心地观察四处。 一无所获。 这是一处古怪之地。 触目所及皆是红雾,味道似血,薄却粘稠,糊在皮肤毛孔外,异物感强烈到让他想撕扯掉全身的皮。 而他却深陷泥潭,只露脑袋,动弹不得。 陆熠意识紧绷,强忍大脑的疼痛记起此处是他的精神世界。可这里怎么会成这幅模样。 他面色蓦地发沉,垂眸,借泥水上薄薄一层水光的倒映模糊地看到了自己。 萎靡狼狈,肉皮垂落,不似人。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陆熠的心忽得沉到水底。他早就预料过,狂躁爆发,无人救治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他的命,到头了。 而他早已做好决定。 再不甘心,也只能如此。多年来坚守的原则告诉他,死亡远比活着好。陆熠循规蹈矩活了二十多年,最避讳的便是事情超出他的预料。 陆熠不想,也不能,死到临头,因为本能不可控的狂暴带来麻烦,毁了他守护的联邦安宁。 忽得,奇怪的声音又响起,打断陆熠的心绪。 这次他听清了。 “上、上将大人。” “请、请让我为您治疗。” 话音方落,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精神丝线从向导身上缓缓链接到安静了片刻的哨兵大脑处。 观察室内的医生全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这一幕。 自从陆熠陷入狂暴,联邦总统下令必须治好他以来,军医院尝试各种方法,通通没用之后,又重新将白塔内的向导全部找来做匹配测试。 只是一声声0像是无力反抗的巨锤砸在他们身上,只有这唯一的1%像是最后的稻草,被所有人紧紧拽在手里。 成功与否,在此一举。 陆熠沉在泥水里,来不及反应,便感觉一个细如针尖的东西散发寒光猛的戳进他的大脑。 好痛! 痛到全身神经滚动,颤抖。 比被在战场上断手断脚还痛。 那针尖研磨他的脑皮,往脆弱的褶皱里挤,陆熠瞬间痛到五官扭曲,强忍数分钟,终究按捺不住发出惨烈的哀嚎。 周身的场景也如电视雪花般发出滋啦滋啦的动静。 又痛又吵。 方才那道声音还怯怯地请求,“麻烦,麻烦您让我进入您的精神世界。” 陆熠根本来不及做选择,眼前的红雾中突然冲进了一柄巨大又锋利的匕首,直取他水面上的脑袋。 “啊——” 陆熠眼前的场景碎了,他也碎了,那匕首还转动,试图更进一步围剿他。 痛苦蔓延,痛不欲生。陆熠挣扎得更厉害了,原本安静的周身也涌入大量嘈杂的动静,吵闹。 哨兵最怕吵闹。 陆熠全身肌肉爆出青筋,意识开始恍惚,不受控地擂动病床,床边的向导被吓到,软倒在地,手脚并用向外跑。 狂暴的哨兵攻击力极强,更何况是联邦历史上仅出现过三位的s级之一。 见状,外面的傅医生通过耳麦对士兵发令,“快把他带出来!” 说着,他不顾安危,亲自去开观察室的玻璃门。士兵分头行动,两人按住陆熠,两人架住向导,将人向门口带。 “撕拉——” 极为响亮的四道束缚带崩裂声轮次响起。病床上被禁锢的男人猛的坐起身,将身旁的士兵砸开。 他的胸腔距离起伏,每一次喉咙里都发出破碎鼓风机似的呼声,他的脑袋左右转动,猩红双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陆熠从泥潭里出来了。 只是他的境遇更糟糕了。 红雾消失后,是漫天遍地的刺啦雪花,他不敢乱动,如野兽般四肢着地,全身警惕。随即捕捉到了突然安静的空间中的一声轻微动静。 是向导身上的铭牌掉落在地。 陆熠的本能地锁定了他。 不顾陆熠如何不想,身体的本能令他犹如凶兽,从病床上跳起,在所有人的目眦欲裂中扑向向导。 “镇定!”傅医生大喊。 四位士兵同时开枪,装置在枪管内的针剂精准打到陆熠身上,他身影踉跄,手指在即将碰到向导的脆弱脖颈时将将停住。 陆熠不顾青筋几乎要爆开,将手臂抱回胸膛,用仅剩的清醒意识在精神世界内大喊,“杀……杀了我。” 他没救了。 陆熠只希望傅医生遵守两人的约定……杀了他,永绝后患。 第3章 傅医生浑身一震,眼泪涌出,抹了把脸,连忙做手势,让所有人都捂紧嘴巴。 向导是吓到噤声的,不过观察室内外也算彻底安静了。 死寂。 短暂清醒的陆熠再次被本能控制,安静令他更加狂躁,只有嘴里不停地,近乎执着地发出喃喃声,“傅……傅医生,杀了我”。 傅医生噙着泪水比划:上将大人看不见了。 精神世界崩塌率先击溃了陆熠的视觉。 这对在场人的安全是一件好事,但看见陆熠,傅医生又落泪,他从医多年,第一次如此无能为力,只能窝囊地比划收拾,“大家再想想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正当众人准备再次武力镇压这位哨兵时,控制台上连接医院前台的电话响了。 在铃声响起的第一声,陆熠精准扑到了电话上。他力气之大,将半个电话压成碎片,另外半个,滋啦滋啦地发声。 “傅医生!白塔来了一位新分化的向导,从未同上将大人进行过匹配,已经命人带过去了!” 说话的人半愁半喜,多一位新向导,联邦年轻有为的上将便多一分活命的可能。 只是外面人不懂此时的危机,傅医生心惊,张唇欲冒生命危险让人不要来,电话被陆熠彻底砸碎了。 碎片纷纷扬扬。 不能再拖了! 傅医生忍泪,手势落下的瞬间,四个士兵同时举枪,压在四管镇定剂后面的是更为药效加倍,更为凶猛的药剂。 如暴雨般射向陆熠。 陆熠尽力去躲,只是噪音多少干涉了他的行动,他后背还是中了枪。 前几个,他无所反应,待数量一多,陆熠的脚步略略虚浮。眼前的雪花场景也开始出现重影,陆熠又看不清了。 他身影微晃,全身肌肉绷紧到极致,手指胡乱抓动。 陆熠的本能在挣扎。 只是眼前的场景还是不受控地开始向最初的红雾泥潭转变,他逐渐走不开路了。此时他的后背满满当当全是镇定剂,像个刺猬,全身的刺都竖着,却依旧无力回天。 他一步步陷进泥潭,艰难命令,“就现在,快……杀了……” 观察室的门响了,盖住了陆熠的声音。 沉闷的敲门声规律地响了三声,一道陌生的嗓音响起。 “您好,我是白塔新来的向导,虞吟。” 话音未落,门把手被扭动,没拧开。 傅医生上前两步,率先将软倒的陆熠抱进怀里,见其满身血迹,心疼地脱掉白大褂为其遮挡。 陆熠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地,双目无神,露出死志,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嗓音发出最后的请求,“杀,杀了……” 正在这时,一阵透明的,肉眼无法察觉的精神波动从门缝外颤颤巍巍地荡过来。在虚空一圈圈扩散,不甚熟练地撞到了陆熠。 如一阵暖风,破开了红雾,轻飘飘戳了下陆熠。 陆熠忽得全身过电般一颤,无神的双目倒向门的位置。 重陷泥潭的他,看到了红雾之外的亮光。 那是什么? 陆熠的手臂晃动,终究没抬起来去捕捉那抹亮光。 傅医生若有所觉,猛的抬头看向门外,命令道,“快带他进来做匹配测试!” 第2章 “姓名。” “虞吟。” “年纪。” “20。” 20? 负责登记信息的医生愣住,目光在对面座椅上焦虑不安的漂亮年轻人身上移动。 正常向导会在18岁时分化成功。 这时,是什么精神等级,有没有天赋,基本上就确定了。 联邦史上不乏有分化晚的例子,但无一例外都天赋极低。可以说,分化越晚,越不行。 唉。 医生无声叹气,摘下眼镜揉揉眼,又戴上。高度数的镜片映出对面人的面容。 楚楚可怜的漂亮脸蛋,五官恰到好处,但过于瘦,脸侧轮廓明显得有点突出,眉眼间透出长期营养不良的弱气。细看,手腕也瘦的伶仃,旁边的衣服袖口更是洗的发白发透。 极其明显的家境不好。本就不忍说什么的医生更是说不出话,兀自垂头将视线放在了信息表上,沉默好一会,才再次公事公办地继续询问。 “您也没系统地学过如何使用向导的能力是吗?” “是...”答案不出所料。 其实没什么戏了。医生心想。 此次召集全联邦的向导前来,就是为了给陆熠上将寻得一线生机。但前面各种高等级的向导同上将的匹配度都不如人意,更何况是分化晚、大概率天赋低的向导。 想着,医生干抿了下唇,见对面人紧张地看他,强颜欢笑道,“跟我来吧。试试看。” 听清这句话的虞吟心咻地提起。他忙起身,跟上医生的脚步,走出休息室,走向幽深的长廊。 期间,他的目光不住在医生的后背上滑动,见医生有回头同他交流的意味,忙开口问道,“我还有机会是吗?” 医生正从口袋摸身份卡验证,闻言顿了下,面不改色回应,“您要到来的消息已由前台汇报给观察室,到了检查完才知道合不合适。” 虞吟微微张开唇,想问又没有问题可问。“唰”一声,紧闭的防护门打开,医生率先迈入。虞吟向门洞内望去,心里不停祈祷。 保佑他能同上将匹配成功,啊不,一定要匹配成功。 第4章 在来的路上,虞吟从接引人的口中得知,成为向导等于为未来找到了铁饭碗。三年学习期过后,会自动录入编制。 这很好,但若是能同陆熠上将匹配成功,不用三年,现在,从这个月开始他就能得到高额的工资。 虞吟...需要钱。 对于他来说,很多很多钱。 眼下有条稳定的来钱捷径放在眼前,虞吟很难不心动。尤其是当他摸到右手腕上用细链串起的素戒时,虞吟的心动达到顶峰。 一定要同陆熠上将匹配成功。 虞吟握紧拳头,随即将手腕掩入袖口,再伸出时,他坐在了观察室的检测台上。 敲门前还心怀微弱希望,只能从医生眼中寻找肯定答案的他此刻像贵宾般,抬眸便对上数双期待的泪眼。 虞吟受宠若惊,双手攥紧,甚至有点不知道如何坐。 “别紧张,别紧张!” 傅医生作为领队,尽可能快速温和地教导虞吟一些向导知识。 只是口口声声安慰人的他指尖抖得比虞吟还厉害。方才陆熠的表现实在是很难令他不多想,眼下匹配还没开始,便为脑海中臆想的结果激动颤抖。 “别期待太多。”有不忍心的医生拍拍傅医生的肩膀,只是余光注意到因为巨量镇定剂躺在病床上的陆熠,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发出恨自己无能的哭腔。 傅医生没回他,自顾自同虞吟讲解,说到最后向来利索的嘴皮子吐不出完整的字,有人接替了他的位置,对强装镇定的虞吟说,“试试看。” “失败也没关系。” 医生所登记的信息早已被在场的人看了数十遍,结果难以预料,但若能救上将一点点,哪怕只有丁点也好。 数道目光集中到虞吟身上,除了在兼职时,被班级里的小朋友围着,虞吟很少经历这种场合。 不过医生们眼底的情绪同小朋友很像,都在期待他今天带来了什么惊喜。 虞吟抿紧唇,唇瓣干涩,摩擦嘴角处的死皮。末了,他抬起手,搭上测试仪器的扶手,闭目。 在他突然分化成向导后,脑海中便能清楚感觉到精神力,也会时不时不受控制地向外扩散精神波动,方才他已不经意地扩散一次。 眼下按照傅医生的教导,再来一次并不算太难。 虞吟幻想自己的精神力是海浪,是音波,是鲸鸣,在空气中荡开,寻找另一道频率。 眼前的场景逐渐格式化成空白的空间,精神力如层层外扩的波浪,于洁白中探寻,蓦地,最外层的波碰到了不属于虞吟的波动,交接,试探,缠绕,纠缠。 如鸟禽振翅,鸣叫声婉转直击天穹,虞吟忽地睁开眼,朝方才感知到的丝线方位看去,透明玻璃中,昏睡的男人平搭在床边的手指动了动。 【捕捉到双方精神力波动频率】 【匹配度计算中——】 【滴——】 陆熠感受到了一阵风。 风穿过狂暴混乱的外层,拂过他的面孔,将他周身的红雾吹散少许。 令陆熠从疼痛中挣扎出少许意识。 是谁。 是来杀他的人吗? 陆熠艰难昂首,等待再一次痛苦袭击时,暖风扑面。 他浑身一颤。 不疼。 “傅医生!!” 时刻观察玻璃室内的士兵大喊,傅医生自然注意到了,他眼里的光更甚,在机器计算结果爆出结果的瞬间,发出了从未有过的,不顾身份的惊呼。 【计算完毕——】 【匹配度100%】 “!” “百分百的匹配度?!” “这匹配度全联邦都没有几个。老天没给死路,上将大人有救了!” “我就知道,上将大人命不该此!” “请您务必救救上将,联邦不能没有陆熠上将。” 纷乱的声音在耳旁炸开,炸烟花似的,虞吟尚且反应不过来便被请到了观察室的玻璃门前。 傅医生凑到他身旁,老泪横纵,抹了把脸,“就按照我交给你的来,放轻松。你和陆熠上将的匹配度很高,相信自己,凭借本能就好。” 全联邦的人都听闻过,在联邦数千年的历史中,匹配度百分百的哨向屈指可数,但传言他们之间有天生的感应,是命中注定的搭档,当两人身处一处时,自然知道如何合作。 这传闻不知真假,但傅医生等人该做的准备都已做到,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成功在此一举。 虞吟不敢回头,生怕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是他的幻觉。他拼命想要的钱就在前面。虞吟的指尖搭上玻璃门,稍稍用力,推门一条拇指宽的缝隙,外面的人瞬间噤声。 虞吟深吸一口气,踏入其中。玻璃门缓缓闭合。 他朝病床走去,视线越发清晰。 虞吟看清了上面的人。 联邦史上胜战多到可以以极为年轻的年龄占据历史书一角的男人。 其实虞吟很少关心外界,但陆熠的事迹会从四面八方,无数人嘴里传出。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点是说陆熠虽面容冷峻,身形优越,与常年活跃于大荧幕的名流巨星不相上下,只看便令人赏心悦目,但常年奔波战场所养出的气场格外冷硬迫人,含血腥杀意,所以见过他的人反到更觉陆熠残暴。 又因他寡言少语,格外自律,凡事讲究效率,又冠上无情的标签。 第5章 如今虞吟带有色眼镜看人,当真觉得昏睡的男人也格外可怕,全身各个毛孔都生出本能的害怕。只是高额工资的魅力,令虞吟生生按捺下来。 这不是恐怖的哨兵,是他的金主。 虞吟绷紧脸,面无表情地回头,迎上玻璃外医生们的满眼热泪,轻轻阖目,再度开始感受陌生的精神力。 他完全是个新手,凭借临时抱佛脚的教导单手按住病床边缘,尽可能拉进两人的距离。 虞吟屏住呼吸,放空大脑,将脑海中的精神力幻想成丝线颤颤巍巍探出,随即在虚空中判断方位,遥遥对准陆熠,摸了过去。 只要碰到哨兵即可。 丝线轻轻挨到陆熠的手腕,绕了一圈。 触碰的瞬间,虞吟和昏迷的陆熠皆是过电般一颤。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虞吟蓦地捂住嘴巴,紧闭的眼皮扑簌个不停。 他通过丝线看到了不一样的场景。 血腥黑暗,没有活气。 漆黑中,有嘶哑的男声响起。 “你是来杀我的吗?” 可怕的言语中压着一点期待。虞吟听出了,睫毛抖得更剧烈。 虞吟没说话,精神丝线不会说话。 沉在泥潭中的陆熠若有所觉,用力露出脆弱的脖颈。 陆熠还是看不到,漆黑一片,但细小的破空声清晰落入他的耳朵。 陆熠喉头哽塞,没再开口。 终于来了,他的死期。比他想象中要温和。 “唰。” 小小的丝线脑袋虚虚圈住了陆熠的臂膀。不是匕首般锋利的触感,反到像猫尾巴,隔着空气晃动,柔软的毛时不时剐蹭。 这是什么死法。 陆熠平静之中心生诧异,正欲更好的配合,丝线猛的收紧向外扯动。 “!” “别——” 陆熠音调陡然拉高,原本混乱黑暗的大脑骤然多了一丝刺眼的光亮。 陆熠看不到,但能透过眼皮感受到红红蓝蓝的图像。泥潭中的手臂也可以活动了。但此时的他根本无暇顾及这点,原本只是轻触身体过电,眼下被忽得箍紧,他宛如从高处跌落,落脚点柔软无比,头重脚轻的失重感混合全身骤然舒畅的颤抖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不是死亡。 没到死期。 他全身抖着被轻飘飘的丝线扯出泥潭。 红雾大散,天光骤亮。 陆熠摔倒在地,手指克制不住地抓紧地面,他才回神般大口呼吸。 不对劲。 他怎么可能没死。 思绪未落,丝线生出退离之意,尾端放松,不经意滑过陆熠的喉结。几乎是本能反应,陆熠抖着手抓住了他。 古怪的感觉。但全身的神经都在疯狂警告,不能让它离开。 他不想。 不,是他的本能不想。 陆熠向来自律克制,从未做过如此出格不受控的事,他恍惚中凭借多年来的自控想要逼自己收手,但反而越抓越紧。 他控制不了自己,陆熠无神的双眼睁大,向来平静的面孔涌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别...走...” 早已决定从容赴死的人发出本能的挽留。 虞吟小声痛呼,向回拽手臂,“上将大人请放开我。” 他不会走。他怎么可能走。 但眼下的陆熠只是本能的复读机,他不顾一切地重复,“别走。” “别走...” “别——” 虞吟按下了紧急呼叫铃,玻璃门从外推开,像是充满气泡的汽水被猛地拧开瓶盖。 “嘭。” 仪器运作声伴随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带着新鲜空气在不足几毫米的地方炸开。 有人高喊,“上将大人失控了!” 虞吟闻声抬眸,来不及看清便被暂时带离观察室。 第3章 他这是怎么了。 休息室的洗手台前,虞吟慌张又故作镇定地不停用冷水冲洗双手。 他的指尖颤个不停,是虞吟从未碰到过如此情况,令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万幸的是虞吟并未在观察室多待,不然若是被在场的医生发现他的异样,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怕是岌岌可危。 想着,门外恰巧响起敲门声。 咚咚。 “我进来了。”傅医生猝不及防推门而入。 虞吟面露讶异,连水流都来不及关上,便条件反射转身将双手背到身后。 傅医生以为他是紧张,稍稍放柔语气,“你还好吗?” 说着走上前,将水流关上,又递上手中的热水杯。 虞吟背后的手指扭在一处,还在颤。他忙避开傅医生的目光,小声道,“我没事,上将大人呢?” 虞吟转移话题,傅医生见他没接水,将其搁置在身侧的桌面,抹了下眼角未干的泪珠,感激道,“很成功,你是陆熠上将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救星。” 话落,虞吟的手指攥得更紧。他甚至后退半步,抵住洗手台,将颤抖的异常死死藏住。 “那,那就好。” 傅医生继续道,“其实我更担心你。” 虞吟轻轻“啊”了声,闪躲的眼神落到了鞋尖。他穿了双旧帆布鞋,洗刷得发白,布料比买的时候薄了很多,走路时会随着步伐微微凸起。别人看他鞋,他会尴尬。 念及此,虞吟偏开头,看桌上的水。 第6章 傅医生还在解释,“你和陆熠上将是少见的百分百匹配,这在联邦史上总共也没几个!”他有些激动,双手握拳,在膝盖上方的虚空处挥了挥。虞吟没他这么兴奋,静静听着,只想从中听个结果。 “也正因为此,我们没办法正确预测治疗时哨兵的状态,让你受惊了抱歉。” 虞吟连忙摇头,“没事!我想问这份工作...” 傅医生忙点头,“晚点我会安排人带你去办入职手续,从今往后,你就是上将大人的专属向导,需要你为他治疗和维护。” 说着,傅医生小心打量虞吟的神色。 其实他也怕,怕虞吟被陆熠无意弄伤,产生恐惧,不愿上任。好在虞吟答应得很痛快。 傅医生心满意足,“那你在这稍等。今天的治疗结束了,随后有人来接待你送你回家。放心,专车免费。” 随即他打量虞吟瘦弱的小脸,补充道,“你和上将匹配度过高,若是治疗期间身体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商量后续办法。” 虞吟喏喏应声,见傅医生关门离开,顿时松口气,小心翼翼将双手挪到眼前。 依旧颤抖不止,连带他的灵魂深处也有丝丝颤动。 绝不能被发现。 为了钱。 - 陆熠做了个梦。 梦里他狼狈不堪,死死攥着要逃跑的丝线,连跑带爬追出了风眼。 凤眼外的风像刀片,剐他的脸,挖他的肉,但陆熠就是死也不想松手。 他拼命靠近,终于在只剩一副可怜的骨头架子前摸到了丝线的尽头。 视线豁然开朗,明媚的金光乍现,他被恍了眼,被迫用手臂去挡。 也正是这一动作,他手心的丝线找到可趁之机,猫似的在他指尖勾了下,逃走了。 陆熠强忍不适,踉跄去追,还没两步,虚弱的身体不受控地向地面栽倒。 彻底摔倒前,他奋力去看,只捕捉到一抹细瘦的身影。 “砰——” 陆熠猛的睁开眼。 “别——” 他尚未清醒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挽留。 陆熠本能地捂住脸,再抬起时,强烈的情绪和梦中的失重感尽数被压下。 他这才观察四周。 漆黑一片。 傅医生一直守着人,见陆熠醒来,立刻凑上前,“您醒了。” 虽然陆熠比他年纪要小。但自打陆熠进入军团以来,大大小小的伤和检查都是他来做,一晃几年,他待陆熠同亲人般亲近。 陆熠认出熟悉的声音,坐起身。尚在军校时,他做过相应的训练,面对四面八方的黑,他没有想象中的六神无主,很快镇定,询问眼下情况。 傅医生认真交代,并着重强调失明只是暂时的,随着精神世界和身体恢复,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对此,陆熠面无表情地接受,跟随声音一一在脑海中罗列信息,只是在听到虞吟相关时,冷淡的眉眼浮出少许微弱的情绪波动。 陆熠这才发现他的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他的精神已经缓过神,身体却还未从睡梦中脱离。 陆熠敛眸。 他很少碰见如此状况,这不符合他多年来坚守的原则。 超脱他的控制,他不喜欢。 陆熠沉思,安排道,“尽快给向导安排精神治疗相关的课程,我不想在治疗上浪费太多时间。待我的身体恢复正常标准,便开始采用抑制剂加精神治疗的方案。” 傅医生微愣,略微不解,“上将,这是匹配度百分百的向导,是您天生的搭档。” 陆熠无神的双眼正对傅医生,“正是因为高匹配度才该如此。” 否则,陆熠按压胸口,心跳声依旧如雷贯耳,他面色发沉,又补充道,“明天开始,治疗时要在隔离间。我在内,他在外,只有手腕接触。” 傅医生脑袋转个弯,也算是明白了陆熠的决定。他无奈叹气,“唉”了声答应。 陆熠向来如此,只在乎工作,似乎生来就要注定为工作要死要活。 不像个年轻人。 傅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又说徐家的二公子在外等待已久,要不要见见。 陆熠的情况有所缓和,他应下。 陆熠同徐家的二公子称得上表面好友。二公子徐向阳同他年纪相仿,同为任职于军部的哨兵,只是天赋不如他,职位在他之下,家世也低他一等,所以多年来对陆熠的态* 度热情又夹带少许讨好。 陆熠性子冷淡,不愿在人际关系上勾心斗角,多废心思。如此,两人的关系莫名还算不错。 傅医生点头,说着去叫徐公子便往外走,只是在临出门时,陆熠忽得问道,“那个想向导叫什么名字?” 傅医生反应慢了半拍,待他张口回答,陆熠又说算了。不过傅医生没惯着他,提高音量,保证陆熠听得清清楚楚。 “虞吟。” “什么吟?”傅医生刚走,徐向阳后脚进来。他推门时听到一点,张口便打趣询问。 陆熠没他。徐向阳也不生气,自顾自拎果篮来到床前。 徐向阳听到陆熠住院的消息,直接从军部赶来,此时军装革履,戴着银边框镜,仔仔细细将病床上的陆熠打量一圈。 “还好不?” 陆熠点头。他懒得回答这类废话。 徐向阳拉过椅子坐下,从果篮摸出水果,得到陆熠不吃的回答后,给自己剥了个橘子,边吃边问。 第7章 “怎么又住院了?这次战胜回归没听说你受伤啊。” 陆熠本就没受伤,他只是精神崩溃陷入狂暴,上面怕引起恐慌封锁了消息。 陆熠说,“没让说。” 徐向阳接受了这个借口,这很符合陆熠的风格。要原则不要命。 橘子的汁水在口腔炸开,甜滋滋的。银边框镜下的眼睛眯起,徐向阳又问了几个问题,纷纷吃了闭门羹后,正好一个橘子吃完,他拍拍手,准备找借口离开了。 徐向阳抽两张纸巾慢条斯地擦手,站起身道,“我得走了。要回家看看我那个不着家的好弟弟今儿回来没有,他三天两头在外面找小情人瞎玩,要给我爸气疯了。” 仰靠在病床上的陆熠这才有点反应。 他见过徐向阳的弟弟几面,对其印象一般。原因无他,徐向阳和他弟弟徐向光是双胞胎,位数家里老二老三,但两人一个分化成了哨兵,另一个则是普通人,性格也全然不同。 徐家不喜欢不上进的普通人,见徐向光玩心重,索性懒得培养,任由他自由发展。 如今愈发玩世不恭,经常彻夜不归,惹徐家家主频频生气。 陆熠念及此,随口道,“徐家主身体不好,要注意。” 徐向阳衣袖,笑他,“行了。知道你向来孝顺老人,不过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我回家看看,我这弟弟不老实,太爱玩,订婚两年,再过个半年就要正式办喜酒结婚了,还不收心。”徐向阳抬脚往外走,“真不让我省心。” 话落,门合上。陆熠的病房陷入安静。 他沉默地在脑海中构思住院期间的规划,工作要妥善交给副团长,要向家里汇报情况,要配合...治疗。 那个向导叫什么来着? 虞吟? 嗯,要远离。 太危险。 - 徐向阳驱车回家,车速很快,不过半个小时便到了。恰好赶在门禁时间的线上,一进门,徐向阳便松口气,随即加快脚步往徐家家主所在的房间走。 期间他同一人擦肩而过,撞到了对方的肩膀,听见对方发出小声的惊呼。 徐向阳停下脚步,想到什么,回身问道,“今天也就你自己?” “门禁时间都过了,徐向光那个小兔崽子还没回来?” 话落,被问住的人原地踌躇了会儿,乖乖转身,露出一张清丽瘦弱又无辜的脸。 灯光落到他脸上,任人欺负般的样子,他怯生生站在原地,不敢正视徐向阳,低声道,“是、是的,二哥。” 见状,徐向阳恢复成笑模样,笑意不达眼底,不过也没什么恶意,“来了两年了,还这么怕我。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这样可不行。” “你说是吧。虞吟?” 第4章 虞吟辗转反侧。双眼大睁,望着天花板发呆。 卧室是百叶窗,外面的少许灯光透过缝隙涌进,空间内并没有想象中黑。虞吟能借助微弱的光描绘屋内摆件的大致轮廓。 他用视线勾勒着,蓦地想起坐医院专车回家时的场景。 当时专车方才拐入别墅区的必经之路,驾车的老师微微一愣。他是同医院对接的学校老师,正借路途同虞吟补充学校的信息,期间自然注意到了虞吟的朴素穿搭,所以在虞吟指路时产生了条件反射的疑惑。 不过碍于教师原则,他并未多问。反倒是虞吟,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情绪,略微尴尬地垂头,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扣紧裤子布料。 虽然他穿得很穷……但虞吟确实住富人区别墅。 虞吟不是在装。 而是他同联邦还算有钱的徐家三公子订婚了。 当车逐步靠近徐家别墅时,老师透过后视镜扫过虞吟的面孔。其实抛开穿搭来讲,虞吟长得还是很有富人相的,五官漂亮,搁明星里也不甘示弱。 只是无论他做什么表情,哪怕不做表情,眼角眉梢,鼻翼唇角也总是透露出苦味。生活过得太苦了的人,就会这样。 佯装快乐,强颜欢笑也真的很假。 太苦了,旁人一眼看得出。 可能只是凑巧在这住吧。老师摇摇头,不做过多揣测。此时他正欲转向,虞吟怯生生开口,叫停他,“就到这里吧。” 眼下的地距离徐家别墅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是虞吟不想再近了。他要走回去,省的被闲人抓住了质问。 不等老师多说,车一停,虞吟立刻道谢推门下车。他拎包走了几步,见老师还没开车离开,便又小心礼貌地隔空道谢。 这次老师不好意思留了,车一溜烟没了。虞吟终于松口气,垮着肩朝别墅走。 徐家的别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透露出内里的一丝奢华,也反射出他的身影。 天还不太冷,正值入秋。虞吟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外套,浅色牛仔裤,和帆布鞋。乍一看青春洋溢,离近了,穷人味差点被面前的别墅逼出实质。 格格不入。 虞吟也不想在这。 又可怕又陌生。 每天要应付三公子哥哥的亲切问候,为两个人不和睦甚至不熟的感情找借口,又要在最疲惫的时候回到他那大但空荡荡,没有任何归属感的房间。 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他的父亲早年为了钱好说歹说把他卖给了徐家,给不学无术的三公子做未婚妻。 虞吟想跑,又跑不掉,只能拼命打工挣钱,试图还上那笔钱,换自己的自由。 第8章 可眼下结婚之日将近,他有些力不从心。 念及此,虞吟翻个身,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至另一只眼睛,然后隐没于枕头。 他蜷缩紧身子,抱紧自己。 这屋子也富丽堂皇。只是他东西少,又没有摆开,导致这卧室只鲜亮却没有人气。 冷冰冰的。 虞吟裹紧被子,决定就这样睡。反正他也习惯了。他要早睡早起。毕竟在确认能够为陆熠上将治疗后,虞吟辞掉了曾经的几份兼职。向导学校课程忙,还要兼顾医院,他看了下,几乎没有空隙可以见缝插针给他利用。 索性从老师嘴里得知,这份工作的工资远比以前的兼职加在一起高,明天就提前办入职了,第一月工资会提前发,虞吟迫不及待想看到钱了。 充满自由味道的钱。 虞吟面露苦涩的向往睡了过去。 - 陆熠一大早就被转了病房。全程好几位医护人员陪护,将其送到了临近的具有宽大隔离窗的病房。 动静努力做到最轻,但陆熠还是止不住拧起眉头。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傅医生松口气,抹了抹汗,连忙为陆熠进行检查。 一连串检查结果陆续出来,傅医生的面色是难看了又难看。 身体状态差,精神世界崩塌,精神虚弱,有极高再次陷入狂暴的风险。 换句话说,从棺材里的尸体成了将死之人。 就一口气吊着。 傅医生回头望隔离窗,像是医院的打针窗口,厚厚的玻璃围拢,安装了玻璃门,门旁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打开。到时陆熠便从这个小口同向导沟通,治疗。 真是,傅医生恨铁不成钢,决定今天在向导下班前给对方买点新鲜的水果带走。他看那个向导年纪也不大,不知道喜不喜欢吃小零食。 医院附近各种店铺齐全,零食店较远,不过也就几步路,傅医生只怕自己上了年纪,选的东西啊,向导不爱吃。 念及此,傅医生回头,又刮了陆熠一眼,要原则不要命的东西。 想着,他又抹了抹干涉的眼眶,同病床上面无表情的男人说道,“向导今天便入学了,只是下午要来医院治疗,所以课程安排要单独拎出来,不能紧跟白塔一年级生同步。不过上面也给他开了特权,把他的课表综合灵活化,尽量只在上午上课,课程从一二三年纪里面混合挑选。” “除了有点难,都还好,就是苦了这孩子。”傅医生咂摸嘴。 白塔是哨兵和向导上学的地方,学习期三年,难度层层递进,要想同时跟上一二三年纪的课程,除了要老师辅导,还要自己下狠功夫,用心才行。 傅医生又唉了声,觉得只买点小零食小水果不够,他后续要向上级反应能不能酌情给向导加点工资,毕竟太苦了。况且多点工资,对陆熠也好。傅医生记得清楚,这位向导穿着一般,像是缺钱的人,多点钱好办事,况且他和陆熠百分百的匹配度,日后肯定要和气相处。 唉叹声传入陆熠耳朵里,他搁置在被褥上的手指轻轻敲动。 陆熠喜高效率,少人情世故,但不代表他冷漠到不近人情,陆熠听着声音朝傅医生的方向看去,“你来安排。” 傅医生露出喜色,说,“等等看,才刚开始,我只是心疼那孩子。不过还得有了成绩再说话。” 陆熠略略点头。 他对虞吟的印象深浅混杂,在精神世界虞吟是可以轻飘飘将他从困境中拽出的光,但在现实世界,他避之不及。 能保持正常同事的关系,再好不过。况且上级部门也调查了虞吟的身世和个人经历,确认这个人属实没问题。 不过相关资料要等陆熠双眼好了亲自过目,上级也同他私聊过,说是否要语音或者电话给他听。陆熠正式接受信息敏感的时候,多听两句脑袋都要炸开,暂时推后了。 索性他的直属上级做事很让人放心,陆熠这才好受点。 “对了。”傅医生填好今日份的检查表,做了电子文档,发给上级,同时道,“有个别人听说你住院的消息,想来探望,不过我帮你婉拒了。” 陆熠扭头看他。 傅医生知晓他的意思,他对陆熠熟悉不过,自觉补充,“只有一两个,应该是无意中看到了。上级对你住院的事绝口不提,外界舆论想要采访本次胜战,也用你执行秘密任务回绝了。” “相关的高级领导也得了保密口令,不敢乱说,说了可是大麻烦,没人那么蠢。不过你进医院时还是比较匆忙,有一两个常年守着医院的闲人也正常。” 傅医生暗示得很明显。 陆熠懒得戳破。徐向阳那个人格外有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比谁都清楚,而且还能做好。这人,让人放心。倒是那个向导,陆熠转动手腕。 他的身体虚空,依旧使不上太大的劲,堪堪活动两下,又脱力放下。 傅医生看出他所想,安抚道,“向导主动签了保密协议,还自己补充了条款,看上去比上面还怕被人知道这事。” 陆熠顿了下。 莫名其妙觉得这话没错,挑不出毛病,又有哪里怪怪的。不过最终目的是他想要的,陆熠便不再多想。 闲话说完,傅医生又细细同陆熠嘱咐了注意事项,并告知陆熠的父母今儿中午能赶到医院,同他见个面。到时候要是见面说话的时间长了,傅医生便安抚向导等一会,顺带给向导看看手腕。 第9章 昨天他看的仔细,陆熠抓住了虞吟的手腕。只不过后面向导百般推辞,愣是不让看,傅医生不好勉强,只得等今天看看能不能提这事。 说完这些,傅医生走了。病房陷入安静,陆熠得了空细细罗列接受的信息,不过没多久,他便头疼欲裂,半个字也想不下去。 陆熠难受得躺倒在病床,左右深呼吸一会儿才有所缓解。只是头皮里似乎还是有针扎,细细密密的疼。 陆熠只能忍,他也很能忍痛。不过不知怎么的,他望着漆黑一片的眼前,想到了昨天在精神世界破开红雾的丝线,猫尾巴似的,四处勾勾。 念着,陆熠的手指蜷缩。他忽得反应过来,猛的松开手,朝隔离窗的地方望去,虽然看不到,但心里有了点安慰。 向导,果然危险。 - 陆熠的父母是联邦很典型的哨兵向导搭配。陆父早年征战沙场,后面身体抱恙,退居到大学做教授。陆母同陆父匹配度很高,相较于陆熠和虞吟还差点,不过放在联邦也是屈指可数,所以选择了当陆父的专属向导。 陆父回了联邦首都星任教,陆母便选择在同所大学当舞蹈老师。 说是同所大学,其实哨兵和向导的学校只有一所白塔。 两人感情多年来都很好,陆父严厉沉默,陆母温柔细心。不过陆熠更随陆父一些,见过陆父陆母的人都这般说,毕竟陆熠和陆父如出一辙的沉默寡言,话少还喜欢直戳要害。 陆父陆母在陆熠回首都前几天正好被安排了外出教学任务,今天一回来得知了陆熠的消息,下了飞机便往医院赶。紧赶慢赶,饭都没吃,只为看看陆熠。 玻璃门猛的推开,一阵有意放轻的高跟鞋声响起,陆熠从昏沉的睡梦中敏锐醒来,辨别两秒,绷紧的身体松懈,对着来人的方向喊了声,“母亲。” 陆母长得温婉,姣好的面容不显年纪,穿一身淡紫色长裙,身上很清淡的香气,陆熠闻习惯了并不觉得刺鼻,甚至在对方焦灼地扑过来时,自觉调整姿势。 陆母围着他左看右看,美目内噙了泪水,见陆熠格外虚弱,好一会儿没忍住终于张口喊,“小熠。” 陆熠微顿,他不太适应陆母感情外放式的教育,总是会束手无策,但又会想办法接受。 “我没事。”陆熠的语气柔和不少。 陆母见他这样,眼泪更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一滴滴砸在被子上,形成湿漉漉的痕迹。 陆熠看不见,但依旧准备地看向陆父的方向。 陆父的气味在他闻来很明显,夹带书本气息,颇为儒雅冷漠的木质香。陆父比陆熠擅长的多,他从衣侧口袋摸出叠好的手帕放至陆熠手心。 陆熠明了,虚虚环住陆母的肩膀,给人擦眼泪。 陆母只哭,陆父知晓她需要发泄情绪,便主动开口询问。 “什么情况?目前如何?” 陆熠组织措辞。对于这种组织式的问话,他更得心应手。 “精神世界崩塌,短暂陷入狂暴了。” 陆母一顿,眼泪更为凶猛,陆熠无奈地将人揽进怀里,轻拍陆母的后背。他继续道,“不过不用担心,找到了合适的向导。” “合适?”陆父对陆熠的情况很了解,也早就预料到今日,只是他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他的性格同陆熠很像,不过没有陆熠这般锋利,所以一早也想到了陆熠的决定。 陆父没敢跟陆母提,默默研究了很多年,只是没有结果。眼下他一听合适的向导,向来平静的眼底骤起波澜。 陆熠点头,“匹配度……百分百。” 陆母眼泪被吓住了,陆父则是吃惊,随即五官慢慢柔和,缓缓露出笑意,只是眼睛有点湿润。 陆父松开紧握膝盖的手,那出被手心沁透了,颜色发深。 陆父说,“好,很好。” 陆母则是哽咽着,惊喜道,“老陆,我们要谢谢这位向导!” 匹配度百分百,力挽狂澜救了她儿子命的人,必须要好好感谢。 陆母说着又笑又哭,陆父见她这样,主动拿了手帕给她擦眼泪。两人对陆熠一阵关心,言语之间的温情令人动容。 虞吟急匆匆背着帆布包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傅医生在病房门口等着他,见他一来就给人拽住了,摇摇头说,“等会吧。” 虞吟很乖,连连点头,手脚都不敢动了。 傅医生见状,自知自己想的没错,这真是个乖孩子,心里叹气,隔着病房门的玻璃同虞吟介绍。 “这是陆熠上将的父母。” 傅医生一边讲虞吟一边听,期间还认真点头,只是抓紧帆布包的手指越扣越紧。傅医生没看到,只说,“陆先生和陆夫人感情一向很好。” 虞吟的嘴唇抖了抖,嗫嚅道,“看得……出来。” 傅医生笑了下,眼角的皱纹都浮出,他说,“哨兵和向导这样要好才对。” 虞吟只管点头。 “好了。”傅医生说,“你跟我来。” 他要带虞吟去看看手腕,然后买点好吃好喝的,他在家对小辈向来如此。 虞吟不知他所想,只当是怕自己在这碍事,忙不迭跟着走,只是在离开病房门前,深深地朝里看了一眼,眼底是满满的羡慕。 虞吟……没有爸爸妈妈。 第5章 虞吟乖乖跟上傅医生。 第10章 远离陆熠的病房后,紧拽包带的手指逐渐放松。虞吟感觉呼吸变得顺畅,脚步也比之前轻快很多。 傅医生带人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敞亮的空间只有虞吟和傅医生两人。 傅医生面容和蔼,脾气也很好,但虞吟还是生出少许紧张。 他不太会跟人独处。 好在傅医生从不让人尴尬。他主动拉开椅子坐下,虞吟有样学样,只不过坐下后将帆布包挪到膝盖上,紧紧攥着。腿上有东西,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傅医生找话题开口。 “来时还顺利吗?” 说实话,虞吟不太明白,估摸是问是否堵车。虞吟点点头。他走到别墅区外的站牌,坐公交来的。他的位置靠后,公交一路没怎么停,是顺利的。 傅医生笑了笑,拉进两人的距离。明明周围没什么人,还是压低声音,装作只有两人能听到,不会被别人发现的模样,像逗家里不爱说话的小辈。 “今天方便看看你的手腕吗?” 虞吟的手指蓦地用力,关节微微泛白,随即缓慢地点点头。 “好。” 今早醒来,他手抖的异样消失了。眼下看应该不会发现...吧。 虞吟垂眸,转过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朝上。他扯动袖口,露出伶仃的腕子。 确实没发抖,只是上面的红痕刺目。 傅医生见过不少严重的伤口,但看见虞吟的手腕,还是没忍住,发出心疼的抽气声。 虞吟的皮肤生得实在是太过白嫩,对比之下,红痕太过突兀。 真是受苦了。 傅医生的脑海里浮出陆熠冷冰冰的脸,暗骂道,“不知怜香惜玉的。” 说罢,傅医生从桌下挪出常用的小推车。白到发冷的金属材质,共三层,摆满了虞吟叫不出名字的药品。 小推车塞到两人的中间,紧紧贴住虞吟的膝盖。金属的凉意透过裤子薄薄的布料蹭到膝盖,虞吟抿下唇,没挪开。他是有点怕这些东西的,只是他怕不经意的举动引得傅医生联想到昨日他的异常,所以没敢动弹。 傅医生手脚麻利地取药品为虞吟的腕子消毒,好在没破皮,擦些药物揉开即可。 期间虞吟后背都绷紧了,但直到结束,傅医生为他裹上一层纱布都没多问。 “好了。”傅医生对他笑,笑容和蔼亲切,虞吟有点懵,就这样简单地过去了? 傅医生说,“手腕上的伤不严重,给你裹个纱布是怕要药水的味道重。毕竟你一会要去给上将治疗。哨兵嘛,鼻子灵,委屈你了。” 说着,傅医生的眼底生出歉意,虞吟忙摇头,“不委屈。” 是他太想要这份工作。 今上午从白塔(向导和哨兵的专属学校)出来时,他便收到了本月工资提前到账的消息。当时虞吟急忙打开银行卡软件查看,看清金额的瞬间,眼睛都瞪大了。 那位老师没骗他,确实比他三份兼职加起来还多,多太多了,感觉不出几年,便能够将离开徐家的钱存够。 泼天的富贵,他一定要狠狠把握。 虞吟下定了决心,势必要守好这份工作,哪怕过程中充满任何意外,他也要努力克服。 傅医生看不懂虞吟的想法,为人处好又打量虞吟的手腕。方才握在手心,他便察觉到了。 这位向导特别瘦,皮包骨头,感觉皮都比正常人要薄。明明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照顾的。 傅医生暗自叹气,站起身,示意虞吟跟他走。 虞吟忙起身,他以为陆熠上将的父母走了,要到他上班了。他后背打直,小步跟上,途中还了衣角,尽可能展现出干净利落的一面。 可谁知,傅医生径直带他路过了陆熠的病房。虞吟心生疑惑,还扭头看了眼,透明的玻璃小框中,陆熠同家人其乐融融,面色不似初见时那般冷。许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陆熠抬眸,同他恰好对上。 无神黯淡的眸抓住虞吟的身影,虞吟身子一颤,不敢问原因了,忙垂头跟上傅医生的步伐。 是他想多了,傅医生估计有其他安排需要他配合。 两人一道走出医院,穿过人流拥挤的大门,朝左侧的商业街走去。 相较于医院,这更为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冲散了医院冰冷的气息。 傅医生走在前,时不时回头看虞吟跟上没有。期间注意到虞吟怕人,肩膀缩得紧紧的,便主动放慢速度,走到虞吟身侧。 虞吟得了空,感激又窘迫地朝傅医生看去。 傅医生佯装没看到,问道,“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 虞吟愣住,待他回神,傅医生带人停到了装修潮流的零食店前。 这装修同傅医生的年龄格格不入,好在他经常照顾外孙,来的多了不漏怯,倒是虞吟,较方才更为乖且安静地跟在傅医生旁边,好奇新鲜的眼神小心地左看右看。 傅医生递给他一个小篮筐,大气道,“喜欢什么挑什么。” 虞吟今天第二次懵了。回过神忙拒绝,“不,不用,我不爱..吃零食。” 傅医生看穿他的推脱,见他这般模样也知道虞吟不可能放开了挑选,索性直白道,“那你给我拎篮筐。” 虞吟被打断,脑袋空白,点点头。 傅医生边走边拿零食往篮筐里面放,“我家孙孙每次磕到了碰到了,就吵着要我带他来买零食。说吃零食心情好,恢复的就快。往常我是不信的,毕竟我是医生,但你猜怎么着?” 第11章 虞吟手里的篮筐愈来愈重,他的声音却愈发轻,“然后呢。” 傅医生回头笑着看他,“真就恢复得很快。” 虞吟说不出话了。 傅医生当他不好意思,往常乖巧听话的小孩总是不太会接受别人的善意,不过好在也不太会拒绝。若是虞吟拒绝,他便趁虞吟给陆熠治疗,偷偷塞他帆布包里。反正他年纪大了,没人敢忤逆他。 傅医生算盘打得极好,虞吟不吭声,拎得手腕都发痛了,也不提这事,只是随着傅医生话题默默点头,在心里得出结论。 傅医生,是个好爷爷。 也是个好人。 - “所以你不知道如何同这位向导相处?”陆父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内格外清晰。 陆熠点头。 昨夜他在脑海中好近日要处的一系列事情,件件都有解决方案,除了这位突如其来闯入他生活,打破他的决定,未来又一定会继续同他相处的向导。 虞吟。 吟诵的吟。 陆熠向傅医生询问了这两个字。 陆父深思。 陆熠的情况同他和陆母不同。 当年他同陆母一见钟情,匹配度又高,感情之路顺顺利利,两人也默契地认可天生一对的概念,你侬我侬到了现在。 可陆熠,陆父有点头疼,不亚于面对级部安排的较难得课题。 他儿子什么德行,他最为清楚不过。 热爱,啊不,钟情工作,完全不动感情。 二十多年来,就他所知同陆熠示好的人不在少数,普通人向导,甚至哨兵都有。其中更有大胆的直接找上陆父陆母表示想要联姻,对此陆父也很无奈。 陆家并不缺什么,他和陆母也没有远大到需要联姻的目标。可以说,家里的工作狂只有陆熠一人。眼下要不是他的身体和状态实在不允许,他恐怕已经不顾医嘱带病回到工作岗位了。 他这个儿子说好听了是自律有原则,说难听了就是无聊。喜欢不变的日子,和从一至终的目标。掌控欲也很强,面对超脱控制的事情,要不想出解决方案,要不提高自己,找出解决方案。 这性子跟他早年十足的像,也可能是他培养陆熠太过严厉。总之规律工作构成了陆熠二十多年的生活基调。爱情完全没机会进入他的规划。 所以之前的人全都壁。 眼下这位匹配度百分百的向导同陆熠,跟陆父陆母的相处模式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 陆父颇感头疼又无奈地得出结论,“按你想的来。既然要当同事,就要妥善处同事关系。” 陆母此时擦干眼泪,补充道,“要跟其他同事不一样,小熠。” 她也深知陆熠的性格,明白陆熠不善言辞,同时处人际关系偏冷漠,便说得更为细节,“他是能救你命的恩人,跟别的不同,你要温柔些,仔细些。而且向导性格多敏感,你说话要注意,平日多买些小礼物送给他,培养好同事关系。” 说着,陆母温温柔柔敲了敲陆熠的手臂。陆熠的面部表情有点复杂,但面对陆母,还是柔声屈服,“我知道了。” 待今天治疗结束,他会上星网看看向导多喜欢什么,买来送给这位新同事。 不过他和这位向导也不可太过亲近,让对方以为他好相处,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毕竟同其接触的本能反应过于失控。 陆母这才放心,又同陆父好生交代了两句,说好过几日待陆熠不吃流食了,嘱咐家里的阿姨烧陆熠爱吃的饭菜给他。 陆熠百般拒绝被忽视,最后只得到了两人亲昵的再见。 陆熠无可奈何地揉太阳穴。 算了,随他们吧。 病房陷入安静,只有仪器运作的声响。 陆熠的心情逐渐平静,躺下闭目养神。不多时,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来人的脚步声同陆熠熟悉的任何人都不同。很轻,像是猫咪踮起脚尖在走路,只有落地时的丁点声响。除此之外,还有塑料袋子细细摩擦的动静。 给他治疗还需要带什么东西? 陆熠眉头微皱,没吭声,只是他说不上是烦的,还是什么,心跳快了几拍。 这在心率仪的监察下格外明显。 “上将大人。” 来人开口了。柔柔弱弱的嗓音,有点沙哑。 陆熠惦记陆母的嘱咐,应道,“我在。” 虞吟咽了下口水。他从傅医生处得到了哨兵的状况,知晓陆熠双眼看不见东西,心里的紧张缓和了些,但在对方看过来时,还是绷直了后背。 和从玻璃框中一闪而过的柔和不同,太冰冷了。 虞吟心生恐惧,不由想到了有关陆熠的传闻,冷漠无情,恐怖的作战机器。 他要小心些,说话和做事都要过过脑子再行动。 虞吟谨慎地拉过玻璃窗口前的座椅,轻手轻脚的坐下。期间他的动静比来往病房的任何人都要小,但听在陆熠的耳朵中就是比其他所有人都明显。 陆熠的心跳又快了点,眉头皱得更紧。 窗口就在病床旁边,方才陆父陆母进入到了玻璃门内,坐的位置是病床的另一侧,在陆熠的安排下,另一侧专门用来接待客人,而紧挨病床的窗口专属于虞吟。 虞吟推开玻璃小窗,便能闻到哨兵身上的药味,感受柔软洁白的床被。 太近了,但好在有玻璃挡着。虞吟微不可查地松口气。 第12章 陆熠听到了,没做反应。只是沉默地用手臂寻找窗口,然后探出。 向导的精神丝线只需要碰到他即可,他怕虞吟来选,索性干脆用手腕。 虞吟正垂眸打量哨兵的手臂和手。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哨兵,还是经常出现在各大新闻中的哨兵。 陆熠上将的手臂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壮。小臂肌肉线条清晰,手腕内侧黛色的血管凸起,手掌也很大,虞吟的手放在下面的膝盖上,遥遥对比,小了一圈。 这种差距,显得陆熠更凶了。 虞吟不动声色地将包裹了纱布的手腕往袖口藏了藏。 “那,我开始了。” 虞吟轻声道。 他上午在白塔上了一节课,时间比较紧,由专门安排的老师给他辅导,仔细讲解了前期如何帮助哨兵梳破碎的精神世界。 像是游戏中的清扫者,很新颖的体验。 只是面对如此可怕的哨兵,虞吟没了新奇,只剩谨慎。 他不敢闭眼,尝试放出丝线,试了好几次,丝线才探出脑袋,紧贴着他蹭了蹭,才缓缓朝窗口处伸出的手臂摸去。 放轻松,虞吟想。 丝线临近哨兵的手腕了,虞吟大气不敢出,紧盯着,一鼓作气,丝线视死如归缠住了手腕。 触碰的瞬间,无机质的机械音突然炸开。 虞吟最害怕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嘀——” “嘀————” 不停加快的心跳终于触碰到了心率仪的第一条警告标准均线,发出刺耳的温馨提示。 “心跳过快,请注意调整。” 陆熠搭在窗口的拳头猛地握成拳,青筋爆起,像是吃人的怪物。 第6章 陆熠厌恶超脱控制的事情。 从虞吟进入病房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身体的不对劲。 他的精神世界已是一片废墟,但虞吟小心翼翼推门而入时,这片废墟发出震动的嗡鸣,顺延陆熠的四肢百骸涌向心脏。 陆熠看不见,导致听觉格外明* 显。 伴随虞吟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的是他鼓噪的心跳。 噗通。 陆熠开始心烦。 但虞吟不知道,他拉开椅子坐下,细小的动作在陆熠的脑海中模拟出动态画面。明明没见过虞吟,陆熠的大脑却自动勾勒出一道身影。 陆熠讨厌这样。 他的身体,他的大脑试图脱离他的控制,偏向另一个人。 掌控不了。 失控。 陆熠平生最讨厌的两个字。 这时,虞吟开口了。他依旧不知陆熠的想法,但注到了哨兵紧皱的眉头,里面的烦躁清晰可见,令他的嗓音愈发小心,生怕说错一个字,“那,我开始了。” 听起来像个一捏就碎的脆弱素食动物,自然界中可以轻易捕捉食用的种类。 并不具有控制他的能力。 所以是他的本能在作怪? 陆熠反复得出如此结论,大脑飞快运转泛出疼痛,心跳也愈发急。 他像个烧火的煤炉,煤炭被烧开,炉上的热水壶咕咚冒泡,烫到跳脚,蒸汽顶动壶盖发出急促的吱吱声。 噗通。 噗通! 终于虞吟的精神丝线轻轻摸到他的手腕时,热水壶爆了。 吱呀! 陆熠的心脏顶替了大脑,在脑壳中剧烈跳动,震的他难以自控,发出少见的强硬命令,“出去。” “嘀——” “嘀————” “心跳过快,请注意调整。” “心跳过快,请注意调整!” 陆熠晃动脑袋,搁置在玻璃窗口处的手掌攥成拳,青筋凸起。 他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难受,但难以克制的感觉像是他的灵魂脱离了身体,陆熠不能接受。 他试图收回手臂。虞吟被他吓到,从座椅上弹起,慌乱到手足无措,试图寻找拯救措施,原本还有点红润的脸色都吓白了。 “上、上将大人。” 陆熠不想听到他讲话,除了让他的心跳更快外别无作用。 陆熠低声道,“闭嘴。” 他的声音犹如野兽低吼,虞吟翛然噤声。只是一双漂亮疲惫的眸子怎么也止不住湿润,眼泪在眼眶打转。 虞吟想要这份工作。 明明上一秒傅医生还在友好地教导他如何做,眼下就要被赶走了。 虞吟不想。 他捏紧双手,试图上前一步。 陆熠忽地看向他的方向。没有光点的眼睛是一滩深水,幽深的窒息感将虞吟捕捉,他动不了,身体内涌出本能的恐惧,其中还混杂一点微不可查的欣喜。 虞吟察觉不到,他僵在原地。 这时,按捺不住时刻观察病房的傅医生带领下属冲进,他们动作很快,边检查陆熠的状况便交流,“计划一失败,上将暂时无法同向导独处。” “心率过高,情绪激动,身体也进入了兴奋状态。” 这样不行。 傅医生快速做出方案,他对僵直站在角落的虞吟招招手。 “小吟。” 傅医生亲近地似乎在喊同家的晚辈,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 虞吟手脚僵硬,本能地向傅医生靠拢。他比傅医生矮上一点,面容又年轻,当真像个孩子。 傅医生指了指玻璃窗口前的位置,那处虞吟方才坐过,还有余温,“来坐。” 第13章 虞吟的唇动了动,嗫嚅道,“可是...” 他抬眸,玻璃窗内的陆熠发出警告,但正如踏入病房前傅医生对他所说,在这最不用担心的便是自身安全。陆熠的病床做过改造,在适用普通哨兵的基础上增强了束缚能力,心率仪发出第一声警告时,他便被捆的结结实实。 完全无法伤害虞吟。 虞吟坐下了。他没扭捏,虽然上将看上去很讨厌他,但虞吟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心跳声又加快了。 陆熠警惕地左右环视,他四肢动弹不得,只有脑袋还能通过四周的动静得到信息。 座椅被拉开的动静,一定是那个向导。 他又回来了。 陆熠发出抗拒的命令,他想远离向导,失控令他厌恶,失控令他兴奋。 “啊——” “离开这。” 虞吟一颤,身旁的傅医生安慰道,“别怕。” “你和上将是百分百的匹配度,他的身体并不抗拒你。放轻松,我们的目的是帮助上将清扫他的精神世界。” “放松。” 虞吟闭上双眼,睫毛恐惧地轻颤,但依旧乖乖探出精神丝线。他的双手紧扣膝盖,下方的布料已经湿了一块。 “按照我教导的,寻找他的精神世界,避开外围散乱的精神力。” 虞吟照做。 丝线轻轻柔柔,没有重量,试探着摸到了玻璃窗,慢慢向内靠近。一步两步,陆熠挣扎的指尖近在咫尺,热量透过丝线极其明显得传递给虞吟。 虞吟咬紧唇,在陆熠的拒绝中,再一次视死如归地圈了上去。 “从这出去——” “嘀————” “心率过高!心率过高!” 噗通,噗通。 陆熠浑身轻颤。没有痛苦,是身体在本能地激动,全身血液滚烫,烫得他试图躬身。 偏偏他做不到。 陆熠目前又是个瞎子,对触碰敏锐到极致。手腕上毛茸茸轻飘飘的触感,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团热乎乎的空气。 虞吟近在咫尺的呼吸打到了他的手心。 湿热。 还不等他生出反应,丝线越过血流,碰到了他震动不已的精神世界。 那处坍塌得不能再塌的废墟发出雀跃的嗡鸣,不经陆熠允许,接纳了虞吟的丝线。 一览无余。 红雾,泥潭,和浑身是伤的哨兵。 精神世界中的陆熠看得清,他直勾勾红着眼看这条细细瘦瘦的丝线,像是要把他吃掉。 “离开这。”陆熠警告。 丝线顿了顿,颤抖着摇摇头。 “我不会伤害您。”虞吟轻声说道,哨兵听力很好,陆熠上将听得到。 陆熠眉头紧皱,他又想恐吓,结果丝线瞬间撤到八百米远的地方,到了红雾边缘,小心冲他点点头。 像在说,我就在这。 陆熠一时没了话。 精神世界内的他也属于世界的一部分,眼下连自由活动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健步如飞地跑过去将丝线赶走,能够稳稳坐在原地,不漏受伤的疲态已是陆熠尽力而为。 他无可奈何地死盯丝线,以防对方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 同时,精神世界外,陆熠努力挣扎,试图从坚固到无法撼动的束缚带中挣脱。 傅医生见他这副模样于心不忍,偏开头,单手按住虞吟的肩膀。 只能靠他了。 陆熠再不情再不愿也只能如此。否则如他所愿,陆熠这个名字怕是要消失在联邦大众的视线中。 “唉。”傅医生叹气。 虞吟后背猛地打直,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其实他也不好受,触碰哨兵的精神世界像是陷进了一团果冻,连气息中都是对方的味道。 血腥味。 呛人。可怕。 虞吟强忍着,在陆熠的眼神下用丝线颤巍巍地清红雾。这东西对他来说不堪一击,但数量众多,丝线勾勾绕绕半天只消失了一小块。倒是远处的陆熠面露难看,令虞吟愈发提心吊胆。 “您还好吗?”虞吟忍不住轻声问。 如果可以,他想提供更好的精神疗愈服务,工作重要。 陆熠的态度一如最初,不过这次沉默没说话。 虞吟摸不清,也不敢乱说话。 一时间,两人陷入诡异又默契的沉默。 寂静。 但陆熠的脑袋里却吵得要死。 许是进入精神世界的虞吟太过于专注,连旁边守候的傅医生都面露震惊,他望着不停发出警报的心率仪口舌有点发干。 “心率过高。” “心率过高!” 傅医生顿了顿,深知陆熠没大碍,不知作何表情,对下属道,“先..静音吧。” 百分百的匹配度真够离奇的。 这次治疗在静音的警告中持续一小时结束。 丝线从陆熠手腕离开时,对方的手指条件反射抓了抓,没抓到。 虞吟猛地推开座椅,深呼吸睁开眼,漂亮的眼底满是疲惫,他面露愧疚,“抱歉,傅医生,我感觉我的精神力耗空了。” 傅医生连忙将人扶住,嘱咐下属再次检查陆熠的状态,将人扶到了角落的沙发。 “能坚持一个小时,很厉害了。” 说着,他亲自给虞吟开了一瓶补充剂。是医院专门针对哨兵向导研发的,能够快速补充能量,减轻疲惫。 第14章 傅医生见虞吟乖乖喝下,余光注意到虞吟的鬓角,那处发丝都湿透了,他心疼地说道,“晚上回去了好好吃饭,再给零食拎走,知道吗?” 虞吟动作微顿,将最后一口补充剂喝掉,点点头。 他记得了。 见状,傅医生又对虞吟嘱咐两句,说他没事可以在此处休息,待到想离开时再走。虞吟应下,捏着补充剂的瓶子,倚靠住沙发边缘,小心翼翼地捕捉远处的画面。 上将的状态似乎好多了,果真如傅医生所说。 身体并不抗拒他的治疗,这表明他的工作可以继续。只是不知道陆熠上将为何如此讨厌他。 虞吟的眼底滑过失落。 病床上的陆熠若有所觉,朝他的方向看来。他的身体尚未从兴奋中脱离,止不住发颤,但大脑却比治疗前更为清晰,舒适。 向导的用处不言于表。 陆熠抿唇。 他的心率还未降下来,重新开启声音的心率仪叫个不停,“真吵。” 傅医生闻言,见检查结果向好,挥挥手,带领众人离开了。路过虞吟时,他对虞吟示意,“想走时随时走。” 陆熠刚治疗完,对向导排斥好了不少,两人远远独处也能培养信任感。 短短几个呼吸,偌大的病房只剩下虞吟和陆熠两人。陆熠闭着双眼,像是睡过去了。 想想也是,毕竟精神世界坏成那副模样。 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的。听说哨兵精神世界崩塌,跟死了差不多了。 虞吟小心走到陆熠的病床前。此时玻璃窗已经闭合,他隔着玻璃观察哨兵。 苍白的脸色,猩红的唇,挥之不散的死气。 虞吟顿住,敛眸,不知道想了什么,许愿般,“请您不要讨厌我。” 他需要这份工作。 说罢,他不敢看陆熠,忙放轻步伐,跑出病房。 许久,陆熠睁开眼,黑沉的双眼映出空荡荡的病房。 他扭头,看向虞吟方才站的地方,沉默无言。 “心率过高!” “...” 第7章 抵达医院时是下午一点,再出来时已经快七点。 入秋时天黑的比往常早,虞吟一抬头,浓烈的秋阳被黑幕代替。他愣了下,抓紧帆布包向最近的公交站走去。 他包里塞满了傅医生买的零食,一路上发出塑料袋摩擦的声响。 虞吟不觉得吵,只觉得这声音有点闷闷的,好在他上车找到座位坐下后,声响停止了。 虞吟扭头看车窗外的景色。 公交车内没开灯。 外面流过的光就是里面的灯。五彩斑斓恍得他精神恍惚。 虞吟想起了陆熠。 哪怕是病了也比他高大健壮的哨兵躺在病床上,压抑的呼吸格外急促,搭在床铺外的手指同脸庞般没有血色。肉眼可见的危在旦夕,却抗拒他的治疗,一次次冷冰冰的命令他出去。 虞吟的手指摸到近在咫尺的车窗。上面流过一小段光影,是外面接连不断的热闹商铺的灯光。他轻轻抚摸着,原本情绪淡淡只有疲惫的脸庞慢慢浮出难过。 虞吟难受。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陆熠讨厌他。其实原因应该有很多,毕竟虞吟总是被人讨厌。 被死去的父亲,被后妈,被后妈的儿子,被徐家人……被见都没见面甚至不熟悉的上将。 他们讨厌他的由多种多样,累赘,没人要的废物,混吃混喝没用的垃圾。 从中随便找一个便足够成为陆熠上将讨厌他的由。 虞吟哪里不明白,他只是不甘心。只是个初见的陌生人,就对他心生厌恶,他可能天生不招人喜欢吧。 按在玻璃窗上的手指滑落,碰到了硬邦邦的窗沿,虞吟按了按,心想,他其实不太想被上将讨厌。 那么高的匹配度,他本还以为可以好好相处。 这原本会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虞吟下车时,已经八点半了。 别墅区内及附近没有便宜的卖饭小摊,以前他会在兼职的地方买份便宜饭菜偷偷揣包里带回来,来医院这两天他也找到了卖饭便宜的巷子口,只不过今天为了赶车没来得及。 只能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剩饭剩菜了。徐家吃饭上并不亏待他,只是他在徐家不受人待见,没有人特地喊他吃饭,自己愿意来便来,不愿意就饿着。 虞吟起初去过一两次,被众人各色的眼神和嫌恶的眼神瞥地吃不下饭,长期以往还是算了。 今儿他消耗大,白塔医院两头跑,上车时肚子便饿得咕咕叫,所以去一次小心点应该也没什么。 想到这,虞吟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靠近徐家别墅。 只是路过门口时,他心里一惊。向来空荡的别墅大门此时大咧咧地停了辆跑车。张扬的颜色,香到刺鼻的车内香水,格外自我的独特改造,无一不暗示车主的身份。 虞吟心底一惊,一时间揣着包没敢动……徐向光怎么回来了。 明明几百年也不回一次家。 虞吟不打算去厨房了,徐向光回家,徐家家主必定喊他吃饭,若是去了,必定难受两天。他不去,他还要赶紧回到房间,关上灯,躲起来。 虞吟打定主意,便准备加快脚步往里走。 谁知背后幽幽想起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距离他近在咫尺,当虞吟反应过来时全身寒毛直立。 第15章 “跑什么?” 轻佻的语气,玩世不恭的态度,以及习以为常的暧昧姿态。 虞吟条件反射往前跑了三四步。他这才有了呼吸的空间。 还是没躲过。 虞吟抿唇,拽背包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警惕地盯紧眼前的男人。 徐向光穿了风衣,内里全黑,黑衬衫黑裤子,大晚上还戴了墨镜,一身叮叮当当的配饰,被光一照,刺眼的很。 虞吟只看了两秒,便将注意力停在徐向光的裤子上。 徐向光任他看,见虞吟看够了,转过头,徐向光才冷下脸,重复方才的问题,“跑什么?” 虞吟嘴唇动了动,“没什么。” 他不想同徐向光纠缠没意义的问题,他只想快点打发他,离开。 徐向光原本还算美丽的心情,听到这句话,晴转多云。他果然很讨厌这位被安排来了未婚妻。 面色发苦,任人看了觉得徐家人欺负他不说。穿搭也很拉,破烂外套配破烂裤子,再踩一双又旧又脏的帆布鞋,穷人味快熏到他了。 徐向光做作地捏了下鼻子。这一个小动作便令虞吟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做好心准备,但手指却捏得愈发紧。 “我哥我爸是不给你买衣服穿吗?”徐向光记不清是第几次问出同一个问题。 他主要是懒得记,总归碰到虞吟就会不痛快。 虞吟沉默着摇头。 其实他衣柜里不少名牌衣服,但他从没动过。可以说,前来打扫房间的佣人触碰那些衣服都比他多。 他不想穿。虞吟本就是因为虞父缺钱,卖进徐家的东西,他想走,这笔钱就足够令他头疼了。他不想再多其他开销。 “什么意思?看不上我们徐家?” 徐向光眼底恶意流动,他真是看不惯虞吟这幅模样。明明就卖进来了,就乖乖听话不行吗?他本就不喜欢,还不知道上赶着讨好他。连外面那些都不如。 虞吟摇头。多说无益,他不想聊了。只是虞吟也不敢走,乖乖站在原地,任凭徐向光冷眼扫射。 正巧徐向光也不想放他走。他心底的火还没消。 - 晚上八点多,陆母来了。 她拎了个漂亮精致的小布包,一袭长裙,平底鞋,推开病房门。 一进去,便急匆匆往病床的位置走。 做完治疗的陆熠有些困倦,平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精神有点游离。 “你来了。”陆熠第一时间听到脚步声,集中注意力,分辨两秒,主动开口。 陆母拉开椅子坐到病床旁才回他,“给你带了点东西。” 陆熠没闻到饭菜的味道,有点疑惑。不过面对陆母,他还是乖乖地挣扎起身,倚靠住病床。 期间他无神的双眼滑过玻璃窗口的位置,顿了两秒,又平静地滑开。 “不是饭。”陆母猜到陆熠的想法,温柔地将布包平放在腿上,“本来想弄的,但是傅医生特地嘱咐了,说你目前还是打营养针,身体损耗大,没办法消化。” 所以她忧愁地叹气过后,便想给陆熠拿点别的。 她心疼陆熠。她这个儿子常年不着家,一着家要么是受伤,要么是被上面看不过去强行放假。 总是忙。 陆母垂眸,温柔的双眸落到陆熠的手上,注意到了手腕处的红痕。 今天治疗时的强行束缚用劲过大,在陆熠病殃殃的身体上留下了红痕。 陆母“唉”了声,眼眶红了。她一看陆熠遭罪就想哭。 只是她清楚陆熠作为哨兵,听力好得异常,又生生将眼泪忍了回去。 “你别伤心,等过两天,身体好多了,我立刻让家里的阿姨做你爱吃的菜送过来。”陆母说了很长一段话掩盖自己的难过。 陆熠听出来了,没戳破,点头应下。 他的乖巧让陆母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不过好在眼泪忍住了。陆母忙打开布包,拿里面的东西出来。 是一块柔和又舒服的小毯子。一摸上去便感觉热乎乎。 陆熠愣住,“怎么把它拿来了?” 他方才想了陆母可能会带什么,唯独没想到是他在家卧室的毯子。 陆母瞥他,语气有点埋怨。 “你还记得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吗?”陆熠哑声,陆母继续说道,“看看,记不起来了吧。” “你小时候说最喜欢妈妈做的毯子了,一回家就抱着,后面分化成哨兵,也说喜欢上面的味道,我便给它放你房间,你回来总要用。” 只是……连陆母都记不清,上次陆熠在家盖着毯子办公是什么时候了。 夏天太热,冬天又开暖气,春秋倒是合适,只是春天正值新的一年开头,最为忙碌,秋天又天气正好,适合工作。 仔细算来,倒没有适合回家的日子。 陆母敛眸,仔细打量手里的毯子。其实陆熠长大后,这毯子对他来说便小了,只能盖个膝盖和小腿,但她和陆熠都喜欢这块小毯子。 陆母抹了下眼角,动作很快,末了,忙将毯子塞进陆熠怀里,声音听着热情洋溢,“我怕你想它,就给带来了。” 陆熠单手捏着,声音沙哑,“母亲猜的真准。” 陆母拍他手臂,“喊什么呢,跟谁学的一套套的,官方的很!” 里面的埋怨清晰可闻,陆熠忙改口,只是他唇动了好一会,陆母也盯了好一会,陆熠才说出口,“妈妈。” 第16章 陆母笑了。 她又拍陆熠的手臂,眼里的泪光不知怎么顺着脸颊滑,陆母夸赞,“真乖。”随即连忙转了话题,“今天跟新同事相处如何?” 陆熠的手距离陆母有段距离,但眼泪落下时,细微的动静却仿佛在他的指尖。毯子放在身上,陆熠反手握住陆母的手。 他微微一愣,不似记忆里细滑,多了点年龄的褶皱。不过他没敢说,只是用的力大了些。 陆母讶异,忙问道,“是处的不好吗?怎么这般用劲握我。” 陆熠微顿,回想到同虞吟相处的场景,轻吟,“应该不算好。” 陆母大惊失色,忙问缘由。这可是陆熠的救命恩人,不能随意对待。 陆熠组织措辞。他知道其中自己的问题占大头,“只是被人掌控的感觉,我不喜欢。” 陆母若有所思。 她大概知晓陆熠的心结所在,幽幽叹气。若是她能够为陆熠治疗也好,两人身为母子,相处多年,不会因为谁处于掌控位产生排斥。归根结底,是陆熠太难相信别人。 陆母轻声,“小熠。” 陆熠朝她看去,漆黑的眸映出陆母的模样,陆母轻抚他的手背,像是哄小孩子说话般,“今天他为你治疗完,你感觉如何?还讨厌吗?” 陆熠愣住。手背上轻柔的触感缓解了他的焦躁,他回忆治疗结束时的感受,莫名想到了虞吟趴在玻璃窗上的话语。 他说话时呼吸柔柔打在玻璃面上,留下少许白色水汽,不知道他当时是何种表情,但声音却虔诚又暗藏难过,说,请您别讨厌我。 陆熠张了张唇,“不讨厌。” - “你不知道你有多令人恶心,厌恶!” 徐向光面带嫌恶的讥笑,满口恶意。他围绕站在原地几乎不敢动弹的虞吟走动,边走边用格外明显的眼神从上到下的打量虞吟。 突然徐向光想到什么,两步跨至虞吟身前,近到抵着虞吟的脚尖。 虞吟终于出声了,他吓得发出短暂的惊呼,想要后退,却被徐向光一把抓住手腕。 “哪个手来着?” 徐向光拽的是虞吟的左手,他强忍厌恶,一把撸下衣袖,露出缠了纱布的伶仃腕子。 徐向光虽然是个普通人,但继承了徐父的基因,身材高大,虞吟的手腕只占他半个手心,细得像节枯树枝。 “受伤了?自讨苦吃。” 徐向光冷哼。在他眼里,自从虞吟来到徐家后,除了他看人不顺眼外,他的父亲大哥二哥哪个不是和颜悦色。徐家供虞吟吃喝穿用,至于他不接受,纯属是不知好歹。 徐向光真是看虞吟哪哪都不顺眼。 本来还有张脸勉强能看,结果,徐向光回想起初见时虞吟对他的拒绝,恨得牙痒痒。 不过现在就是虞吟白送他也不要了。徐向光将虞吟的左手一把丢开,不顾对方的抽气声,随即粗鲁地换到右手。 果然。 这次他摸到了。细细的银链条,扒开袖口,银亮的素戒恍然入目。 “虞吟,你真够不要脸的。”徐向光冷嘲,“我不是说过对你没兴趣吗?为什么还要将我送的戒指时刻带着。” 还藏起来? 徐向光又气又自傲,觉得虞吟低俗,又心里暗爽。 虞吟往回抽手,没抽出来。 他以为自己向来独来独往,不引人注目,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手链,以及上面的素戒。 没想到却被正主发现了。 这戒指是初来徐家时,徐向光丢给他的订婚礼。 那时,虞吟人生第一次穿如此昂贵的礼服,在众人艳羡中走上订婚台。掌声,鲜花,礼仪的恭喜不绝于耳,徐向光更是在盛大耀眼的白光之中将戒指戴到了他的指尖。 原本虞吟对这段婚姻还有所期待,但徐向光靠向他耳边时所说的话却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 “长得还不错?喜欢首都星的哪个酒店?” 众目睽睽中,徐向光向他发出浪荡的邀约。虞吟没答应,从那之后等待他的是徐向光乱搞的生活,无穷的嘲讽和徐家人的内涵。 虞吟不停挣扎,手腕在男人手心磨得发红。 “不是的。” “我不喜欢你。” 他带着戒指,是因为他恨徐向光,恨这里的一切。 徐向光冷笑,说,“得了吧。” “你自己信吗?虞吟。” 真爱撒谎。 不过算了,徐向光松开手,懒得看虞吟的狼狈,自顾自地衣襟。 他说,“只剩下半年了。我劝你,早点从徐家滚蛋。” 这话徐向光不止说过一次,只是虞吟迟迟没走。真是够拜金的,不过快两年了,从徐家捞的差不多了,该滚蛋了。 徐向光蓦地抬眸,目光幽深,“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滚出去,别指望跟我真的结婚。” “这里不欢迎你。” “当然。”徐向光微笑,“想必外人也没人不讨厌你。” - “真的不讨厌?”陆母问。 陆熠点头,重复,“不讨厌。” 他只是排斥,讨厌不受控的自己。那个向导,他讨厌不起来。 陆母拍他的手,“别想了,这两天我和你爸爸有时间,好好谢谢这位向导。” 陆熠点头,随即又道,“送向导什么东西最好?” 陆母一愣,面色忽地露出笑意,“你还有这份心思。看看他需要什么,向导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对了,若是他精神疲惫,可以送一些补充剂。” 第17章 “要买贵的,贵的口味多。你不知道市面上大热的有多难喝。” 陆母叽叽喳喳地说着,陆熠记在心里。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陆母见时间不早,同陆熠告别。 临走时,陆母扶着玻璃门,回头低声道,“小熠,病好了,有空多回家。” 同时,徐向光对虞吟单方面的嘲讽临近尾声,他推搡虞吟,将瘦弱小小的人推个踉跄,头也不回地说道,“早点滚,这不是你家。” 第8章 虞吟忘记是如何回到卧室的了。 但他记得很清楚,他从草坪上挣扎起身,抱着帆布包,一路踉跄。 房间和外面一样凉。 没人气。 虞吟饿到肚子痛,呆坐在床沿。在坐下之下,他怕外脏床铺,脱掉扔在了地上。现在上身只穿一件纯色短袖,窗缝处的冷风一吹,人便在空荡的短袖里打摆子。 好冷。 他脱掉鞋袜,拿了浴巾往浴室走。虞吟没开暖风,将水放热便缩了进去。 热水果真是良药。他闷在水里,水声压住他饥饿的肠鸣和压抑的哭声,将手腕处的素戒浇得明亮。只洗了半个小时,虞吟裹住浴巾,没事人一样跑出浴室,钻进冷冰冰的被窝。 全徐家,他最喜欢的便是卧室的被窝。 稍微暖一暖就热了。 虞吟耐心等待,期间他摸到了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万幸方才徐向光没强行扯开他的包,不然会发现里面被傅医生塞得满满当当的零食。 在零食店时,虞吟不敢乱翻,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小心翼翼翻动。 虞吟不爱吃零食,毕竟这很贵。在虞家,虞父的工资都由后妈安排,他年龄大,自然不能乱花钱。在徐家,倒是有单独的零食架,但是在徐向光专属的娱乐室,虞吟从不踏足。 时间长了,虞吟觉得他并不爱吃,也不关注。 眼下翻动包里的零食,好多牌子他甚至叫不出来,只有很小的时候零星吃过的几样能让他眼睛一亮,生出熟悉感。 虞吟挑挑选选,不敢吃太大袋的,从里面摸了一下包撕开。 是糖果。混合口味。 细瘦的指尖在其中翻动,发现各种口味的糖都有。 虽然他刷牙了,但是吃糖以后去漱漱口就好了,不像饼干,还要二次刷牙。 虞吟下定决心,决定就这个了。 他从中挑出一块兔子模样的糖,小心撕开包装,放入口中。他的神情格外认真,怕把精致的小兔子弄坏,便又舌尖接着,恰好放在嘴巴中央。 虞吟不敢嚼碎,便含着。 他抱膝含着糖。 他的房间在一楼,紧挨餐厅和佣人间。今晚上徐向光回家,徐父便招呼了所有人共同用餐,其乐融融时幸福的声音格外大,甚至穿过了隔音很好的门缝,涌入了虞吟的耳朵。 虞吟揉揉耳朵尖,裹着被子转个身,面墙思过似的对着拉紧窗帘的落地窗。他没开灯,丁点月光越过窗帘缝隙落到地面,他便盯着那处看。 看久了,他便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虞吟只能感觉到嘴里的糖味。 小兔子很甜很甜。由于他没有挪动,舌头中央的位置嘴甜。 是草莓味。原来草莓这么甜。 虞吟之前忍痛买的总是个头很小,没什么滋味,运气不好还会有点酸。 虞吟想了想,有点想笑,便浅浅勾起嘴角笑。他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让他看起来更乖了。 兔子糖不大,吃完了以后,虞吟将零食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拉上拉链放在床头。 至于那包糖被他仔细扣好,塞到了帆布包最里面。 虞吟困了,他万般不情愿去漱口。好在水并未冲去全部的甜味,他躺在床上时,还能品出一点点。虞吟便时不时舔一下牙齿,回忆小兔子的位置,陷入熟睡。 - 陆熠醒了个大早。 比例行来检查的医生还早。 傅医生紧跟在医生后面,打个哈欠,冲陆熠打招呼。 病房的落地窗外,树木还停留在夏天,枝叶泛绿,伴随清晨的雾气格外清新。 “天有点冷了。” 傅医生填写表格时随口道。 表格上的信息过会儿要录入系统,交给上级看。傅医生仔细填完,将笔插进胸口的口袋,目光扫过陆熠的床铺,停在叠整齐放在枕头旁的小毯子时一愣,“昨天谁来过了?” 陆熠坐起身,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妈妈。” “哦哦,陆夫人啊。”傅医生点头,说罢要走。这时,陆熠叫住了他。 傅医生停住脚步,看去。他发现陆熠面色格外清醒,完全没有刚睡醒的困意。他默默感叹,人太规律也不好,连睡回笼觉的乐趣都体会不到。 “有什么事?”傅医生对陆熠有求必应。 陆熠直白道,“我需要我的通讯器。” 傅医生眉头挑起,立刻拿出做长辈的气势,“要那个干嘛,一天天消息叮叮当当吵个不停。这两天前来探望你的人还不够多,不够你忙得吗?” 傅医生真是搞不懂工作狂,他也不想搞懂。都虚成这样了,还想工作,真是疯了。 陆熠无奈。他张了张唇想解释,又没做过这种事,一时有点开不了口。 许是养病属实太无聊,昨夜陆母走后,他静静思索了陆母的提议,决定给向导买点东西就当是对治疗时他粗鲁的道歉。 第18章 买的东西陆母也提议了,陆熠觉得不错,便想要回通讯器,亲手操作。 傅医生见人迟迟不说话,便心觉自己所猜正确,扭头就要走。 陆演听出傅医生的意图,沉声道,“我想同那位向导打好关系。” 傅医生脚步一转,坐到了床头,更是动作自如地从口袋掏出陆熠的通讯器,递到陆熠手边。 “解锁。” 巴掌大的通讯器开机,顿时,数不清的消息提示音炸开,傅医生早料到此,麻溜关了声音,调出透明光屏,直白地进入软件商城,下载购物软件。 “我知道你没有,帮你下了哈。”傅医* 生晾陆熠也不敢反抗他这个长辈。 陆熠点头,他眼睛看不见确实不方便,若不死傅医生,怕是要给语音助手喊出来,到时候他多少心感不自在。 “专门发给上将的通讯器就是好使。”傅医生嘟囔着,打开购物界面,扭头问道,“你想买什么?” “补充剂。” 傅医生不解,“这东西医院就有,你怕他精神耗空,我每天给他拿两瓶就是。” 陆熠说,“要贵的。” 傅医生:“...” 陆熠重复陆母的话:“不同口味的。” 傅医生:“...” 小辈子就是有钱。 傅医生忍辱负重选了最好的牌子,一看价格,差点咬舌。他问陆熠,“要不要我帮你打听小吟喜欢什么口味?” 陆熠面无表情摇头,“都要。” 傅医生:“...行。” 下单选择配送,估摸一小时送到。傅医生满意点头,贵的配送服务就是好。随后他又想起昨日的事,随口一提,“我昨天带小吟买了零食。” 陆熠思索,直白道:“因为我弄伤他了?” 昨日治疗时,他确实闻到了一点点不属于他的药味,不过不太明显,陆熠并未在意。眼下情绪冷静了,觉得如此有损同事关系,便开口喊道,“3823。” 通讯器自带的语音助手激活,欢快的机械音听上去比陆熠还有人情味,“主人,我在。” “向傅医生转账,金额取今日上限。” 话落,傅医生尚且来不及回神,便听到口袋里的老年机发出美妙的收益到账声。金钱砸得他眼冒金花,扭头就要给陆熠转回去。陆熠按住他的手,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我做事不够周全,麻烦了。” 傅医生,傅医生哎了声,心里又欣慰又心疼,“那孩子看上去家境不太好,能多照顾点是一点。” 说着他还想说什么,又闭上嘴,没多说。 陆熠搁置在身前的手指点了点柔软的被面,他说,“我知道了。” 于情于,陆熠还是较为喜欢如此类型的同事,目的单纯,也更好处同事关系。 傅医生点点头,走了。走时,他紧紧攥着老年机,心想有了这笔钱,他也好给虞吟改善下,那孩子看着...确实不容易。 虞吟一早醒来,拽上包直奔白塔。临走前,他犹豫再三,从包里掏了块兔子糖塞到外套的口袋。 白塔是联邦专门接受哨兵和向导的学校。分东西两区,东区为哨兵专用区,环境静谧,随处可见隔音设备。西区为向导专用区,警备森严,高门直立,但门内环境和谐美好,绿化程度高,几乎各处都可以成为写生的美景。 虞吟初到时,被狠狠震撼。在以往,公交车路过的地方就是虞吟的风景,左右不过是市井小巷,柏油公路,来往人流。 虞吟不曾见过这种美景。 不过他没有过多的时间欣赏,一进入白塔便从口袋摸出前日教务处给他配置的通讯器,手忙脚乱地调出地图,往教室走。 由于他的特殊性,上面考虑再三还是将他安排进了一年级。这里根据等级高低划分,医院还未报给他等级,便优先分入了a班。 今是周一,abc三班齐聚级部教室开本周的课程目标会。虞吟紧赶慢赶才踩在上课的最后两分钟抵达。 一进去,里面热闹的动静便停下,齐刷刷向他看来。 “是个新人。” “没见过,哪个班的?” “穿得好朴素啊,像c班。” 在联邦,等级高的哨兵向导更容易生育高等级的后代,所以等级越高的班级中,学生的穿着越为精致。 虞吟社恐得手心发凉,不敢说话,急匆匆向角落的空位走。只要他走得快,就没人会注意他 可在场的向导就这么多,整齐地看着他,虽然中间换了话题,但目光依旧缠绕在虞吟身上。 虞吟憋着一口气,耳听四路地向空位挪动。 “别管向导了,你最近有没有陆熠上将的消息?” “怎么,你还真想攀上将的高枝?” “他单身,我单身,问问怎么了。” 虞吟终于赶到座位坐下,放下包的瞬间,熟悉的老师从门外走来,教室内安静了,虞吟身上压力骤减,他松口气。 旁边的人还在谈论陆熠,虞吟默不作声地往前挪了挪,试图避开细碎的讨论声。 期间,他掏出通讯器。这东西他没用过,还没上手,趁老师讲话,捣鼓两下,登上了自己的vx。 一条好友申请大咧咧地躺在列表。 [y:我是陆熠。] 虞吟咻地将通讯器掩进抽屉里。 第9章 课程会议比预料中用时长,以至于到了后半程虞吟身后的几个向导又开始窃窃私语。 第19章 虞吟实在是不想听,但大教室座位间隙小,他都挪到椅子的边缘还是无可避免地听得一清二楚。 恰巧话题他也能听懂。 又是陆熠上将。 这时,虞吟才慢半拍的意识到在向导中陆熠有多受欢迎,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追捧和仰慕,更暗含欣赏和渴望之意。 像是校园小说里的风云人物。 虞吟揉揉耳朵尖,握笔专心抄ppt上展示的时间表格。同时,他用通讯器拍了备份。 白塔所给予的通讯器比徐家为他准备得更为高级,但以往他便不用,眼下用起来也不太顺手,索性用更为习惯的纸笔做备份。 虞吟很喜欢各种小小的本子。联邦科技发展快,电子设备普遍,纸质类的用具偏少,但更为注重使用感,纸张精致,价格也算得上实惠。有时碰到了喜欢的本子,虞吟会咬咬牙抠抠搜搜付钱,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 虞吟在本上写写画画。只是后方的谈论声愈发大,不知从何时开始,虞吟有点一心二用,他听进去了。 “话说这次胜战过后,上将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台新闻采访做战场汇报。” 说着,说话的向导幽幽叹气。他的嗓音偏中性,气音勾着好听的尾调,听上去像是电视剧中思春的少年。 “可能是赢习惯了吧。”毕竟陆熠就是胜利的代名词。他身侧的人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两年敢打联邦主意的外族明显少了很多,想必上将再胜几场,就再也不用做战场汇报了。” 话音未落,方才的思春少年呜呜假哭,小声哀嚎,“那我会很难再看见上将了。” 众所周知,陆熠为人很低调。 打被民众熟知以来,只在官方的报道和少数节目现身,认证了身份的个人微博账号更是一片空白,连个转发都没有。 这让许多春心动荡的爱慕者连下手的出发口都找不到。 听到这,虞吟笔尖一顿。他不知该作何想,如果不是恰好分化成向导,他连见陆熠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如果不是工作,虞吟确实不太想见陆熠! 上将本人真的是...有点凶。 身后人的讨论还在继续。 “而且我听我哥说,陆熠上将看着冷冰冰,其实人很好。” 闻言,虞吟的注意力从ppt上收回。 “我哥毕业后就去了陆熠上将手下的军团,每逢过节上将都会从自掏腰包发福利。” “哇!” 又有两个向导加入讨论,叽叽喳喳的声音愈发大。 “这就是面冷心热吧?听说这种类型的反差特别大,尤其是谈恋爱。” “好想跟上将谈恋爱啊,到底怎么才能同上将谈恋爱!” 话音未落,虞吟彻底放下笔,扣上笔帽,自动忽略谈恋爱的梦幻发言,心里小声嘀咕,他怎么没感觉到面冷心热,难道是他做的不对?虞吟只觉陆熠上将冷冰冰,说话做事全部冷冰冰。 好在工资高。 虞吟幽幽叹气,垂手摸口袋。暖呼呼的外套兜里塞了两块包装精美的兔子糖。不仅看着漂亮,吃起来也甜滋滋。 不过虞吟没打算现在吃。 他想若是不开心了,便在下班时偷偷吃一块。这糖很小一包,虞吟不太舍得吃。 他将手抽出,这时,漫长的课程讲解终于接近尾声,讲台中央的教师进行简短的讲话。 虞吟听了两耳朵,发现同之前学校的结尾话术大差不差,恰好抽屉里的通讯器响了两声,他便偷摸摸出来查看。 锁屏上显示出发消息人的头像。 满是陌生感。 虞吟心底一惊,不会这么巧吧。 身后的思春少年雀跃道,“一会下课了,我要去书店买最新的杂志看。” “买那个干嘛?” 思春少年笑嘻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杂志最后的采访最近都是陆熠上将,我当然是买来看了。” 虞吟滑开屏幕,添加好友时的验证消息浮在消息框的最上方。 [y:我是陆熠] 虞吟忙用手挡住这句话。 但陆熠很明显是有事找他,一阵正在输入后新消息跳出。 [y:今天的治疗时间提前到十二点半] 话落,聊天框没了动静。 虞吟偷偷松口气,正欲将通讯器藏起来出去再回消息。一道略感熟悉的嗓音从他背后响起,结结实实将虞吟吓了一跳。 “你也喜欢陆熠上将?” 虞吟猛地回头,对上思春少年的脸。两人的距离太过于近,以至于虞吟的惊吓尚且来不及褪去又被惊得一缩,不过最可怕的还是对方的问题,虞吟都不敢在脑海中过第二遍,忙抓起帆布包,结结巴巴留下一句“不喜欢”,转身跑了个没影。 可怕。 可怕的人,以及可怕的问题。 从白塔出来,路过不少行色匆匆的学生,虞吟一路小跑到公交车站,待一上车,才回过神呼吸。 幸好他跑得快。 - 傅医生手脚利落地爬楼梯,喘都不带喘地推开陆熠的病房。 陆熠正在闭目养神,玻璃很好地隔绝了大部分动静,传到他的耳朵里很轻。 不过他还是睁开眼,朝傅医生的方向看去。 傅医生笑得眯起眼睛,乐呵呵拎一箱东西推开玻璃门,往陆熠的病床前凑。 “这贵的东西就是好。” 第20章 “诺,市面上最好的精神补充剂。” 他举起包装精致的金属方形盒,摸起来手感冰凉,傅医生啧啧感叹,有钱真好。说着他便要将金属盒搁置到陆熠右手旁的玻璃茶几上。陆熠制止他,嗓音没什么起伏,“拿走,治疗结束你送给他。” 傅医生眼珠滴溜溜地转,笑呵呵道,“行。我会特地强调是你送的。” 陆熠:“……” 说完,傅医生拎着小箱离开病房,等他下次再过来,会带来虞吟。 虞吟。 陆熠的思绪莫名回到这位向导身上。只是不知为何,一想到向导的名字,他本能的呼吸急促。 还是影响很大。 陆熠抿唇,闭目,扭头对着落地窗的方向。不甚刺眼的光能让他感受到轻微的热量,不过很快就被风吹散。陆熠静静坐着,放任思绪沉入精神世界。 其实他还是不太想接触虞吟。 这位匹配度百分百的向导。 只是,精神世界中的陆熠目光冷淡地看向昨日丝线待过的边角,那里的红雾消失一角,像是积木缺失一块,诡异又仿佛给死气沉沉的空间破开了小口,令陆熠有了苟延残喘的余地。 他急促地呼吸两口,想走过去。 只是精神世界中的陆熠还是没什么力气。他恢复得很慢,又亏空得厉害,想回归正常,恐怕要好长一段时间。 陆熠叹气。气息散去,他盯着那处枯坐着发呆,想了很久,终究决定暂时忍下去。 再忍忍,只要身体好了,立刻同向导再拉开距离。 不然他的本能怕是会做出陆熠不敢设想的事。 不知想了多久,陆熠沉沉睡去。 他清醒的时间并不长,长年累月的高负荷低休息在此时通通对他进行讨伐,他总是容易疲倦。 虞吟赶到医院时,站在病房门口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垂头看时间,有点犹豫。 好在傅医生专门负责陆熠的治疗,虞吟一到便推开办公室的门同虞吟打个照面。 “来了。” 虞吟点头,傅医生和蔼道,“走,我带你去吃个午饭。” 虞吟懵了。他怯怯道,“马上十二点半了。” 虞吟出了校门便往医院赶,一路跑过来,就是怕迟到。 傅医生走近拍他的肩膀,“喊你早点来,就是带你吃饭。” 傅医生年纪大,但眼神好。前两次治疗时,他发现虞吟总是饿着肚子,有时候饿狠了,就去病房的饮水机接水喝。 真不知道这孩子家里啥条件,怎么过得这么苦。 索性傅医生便叫人过来吃,正好有钱的小辈子发了钱,傅医生可没不好意思,准备用来充当员工伙食费。 虞吟不解,压低声音小声问,“那为什么是上将大人同我发消息。” 虞吟是有傅医生vx的。甚至他能顺利用这款新型通讯器,还是傅医生指点了一二。 傅医生摸了摸下巴,腹诽道,肯定是他让陆熠说的。不然依陆熠那一天到晚只有工作的性子,两人退休了都不一定能加上,说两句话呢。 他也是为了两人的关系着想。历史上这么高匹配度的哨向,要么是爱人,要么就情同兄弟。 哪有人跟兄弟冷冰冰的,对不。 傅医生打个哈哈,忙带人吃饭。一顿饭回来,虞吟从小心翼翼到面色红润的小心翼翼。他乖乖同傅医生道谢,傅医生连摆摆手,虞吟不好意思地握住病房门把手。 只是在进去前,傅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要记住吃饭时,我同你说的。” “别害怕。陆熠上将不是坏人,也伤害不到你。如果他让你出去,别管他。他嘴硬。” 虞吟乖乖点头,推开门。 他还是有点害怕。 陆熠已经醒了。 经过两次治疗,他凭借良好的记忆力记住了虞吟走路的特点。 轻,小心。像是寄人篱下可怜巴巴的可怜虫。很好认。 不过陆熠这次没有扭头,只是在虞吟坐下时,将手腕递到了小窗口。 动作自然且迅速,但虞吟垂头一看,发现陆熠手指手腕崩得很紧,不等他开始,便握成拳。 虞吟扫了眼陆熠的脸色,心想,你看,果然冷冰冰,甚至冰得虞吟不敢看了。虞吟将手揣进口袋,握紧两颗兔子糖,尽可能小声道,“上将人大,您放松。” 说着,虞吟深吸一口气,捏了下糖,透明的精神丝线探头探脑地摸出,朝陆熠的手腕探去。 许是感觉到了,陆熠的拳头微微颤抖,额头浮出青筋。看起来打人很痛。 虞吟有点想闭眼,眼不见心不怕。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束缚带啪地滑出,将陆熠的四肢死死捆住。 陆熠想得很好,可惜依旧难以快速接受本能对向导的渴求。 他极力想同本能抗衡,几乎是在被禁锢的瞬间,下意识发出命令。 “出去!” “别碰我!” 同时,仪器的警告烟花般炸开。 “心率过快!心率过快!” 原本安静的病房乱成一团。 虞吟回头看一眼病房外,傅医生面色凝重地对他点头。虞吟心一横,抖着手,咬紧牙关,眼睛一闭,丝线猛的摸了进去。 “啊。”陆熠骤然失声,腰腹弓起。 虞吟浑身一颤,额头冒出冷汗,自欺欺人地默念。 第21章 没事的,虞吟。 上将…嘴硬。 第10章 想逃离他。 想抓住他。 “别碰我!” 被束缚带捉住的手试图去捉虞吟的手指。 “出去!” 一无所获的手空空留恋地抓了下空气。 陆熠的本能和原则在打架,结果是错上加错。 他本以为稍稍让步后他可以克制住一点点,至少不会再发狂,出现眼前同本能博弈的局面。 结果他又输了。 本能就这么难控制? 陆熠咬牙切齿,精神世界的他死死盯着遥远地方颤个不停的丝线,鼓足力气向那爬了一步。 虞吟猛的颤抖。 他像个自欺欺人的兔子,喃喃自语。 傅医生说的对,上将大人不会伤害他。这份工作钱很多,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 ……他害怕。 虞吟勉强笑笑,回忆在白塔学习梳过程。指导他的老师说过,他同上将匹配度高,具有天生的信任和亲近。只要他稍稍耐心,定能轻而易举的成功。 对此,虞吟是不信的。就陆熠上将对他的排斥,怎可能轻松。 所以虞吟额外学习了普通向导治疗的过程——要在精神丝线进入时,辅以轻柔语气的安抚,帮助哨兵放松接纳。 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在丝线颤颤巍巍动手时,语气比往常柔软数倍,“上将大人,我不会..伤害您。” 话音未落,坚持不懈寻找他的手有了方向,忽地一抓,碰到了虞吟搁置在玻璃窗台上的手指。 待虞吟回神,哨兵宽大有力的手死死攥着他的食指,力气大到毫无挣脱的可能。 怎么起了反效果。 劲太大了。 虞吟咬紧牙关,狠狠心,忽略手上的蛮力,放出信号,“那我开始了。” 说着,丝线忽地行动。 病床上的陆熠顿发闷哼。 脑海中他看得很清楚,那丝线不管不顾他的拒绝,卷住红雾,轻轻一吞,精神世界中的猩红又少一块。 轻松。 陆熠身上的沉重轻了点。他四肢比之前多了点劲。 想靠近,不对,是将丝线赶出去。 陆熠能敏锐感知外面的情况,他斗不过本能,身体死死纠缠虞吟。那个向导,却还还在这为他治疗。 陆熠抿唇,四肢骤松。他提一口气,猛地用劲。站起来了。 丝线一抖。像是看怪物。 精神世界中的陆熠确实像个怪物,全身被红雾和伤口包裹,并不好看养眼。 虞吟只能当没看到,加快清的速度。可清的越快,陆熠离他越近。 终于在丝线深入下个区域时,伤痕累累的陆熠站到了他面前。 陆熠盯着它,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但丝线不会说话,也长得正常,陆熠什么都看不出来。除了他很怕他。 丝线在颤抖,抖到是没办法正常清红雾。虞吟一忍再忍,终于在说不出前,动了动握紧他不放的手掌。 “上将大人能麻烦您..离我远点吗?” 陆熠动了。 他目光紧锁,盯着试图让他退后的丝线,双手撑开。 想抓住它。 陆熠的大脑疯狂运转,却无法克制,除非此时有人将他再次打到筋疲力尽,否则他的本能只会叫嚣,想要他。 “快走。” “远离我!” 陆熠只来得及发出两声劝退,扑向丝线。 长久以来的训练让他的蓄力一击正对靶心。 虞吟僵在了座椅上。 比被哨兵握手更刺激他神经的是精神世界中陆熠的触碰。 全身过电般,话彻底说不清了,全身发出愉悦。 好奇怪的感觉。虞吟说不上是疼得还是被扑的脸颊泛红,但潜意识还谨记要温柔。 他又痛又古怪地挣扎,“请您放开。” 陆熠紧握着,用劲到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我也想。” 虞吟委屈:“至少松开一点点让我为您治疗。” 陆熠沉默了。 他将握紧丝线的右手揣进口袋,沉默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风暴。 陆熠说:“我想办法放你走。治疗...先算了。” 他的身体本能想要的不仅仅是治疗..还有这个向导。所以在他能够稳定控制自己前,治疗就算了。 虞吟稍稍思考,顿生惊慌。 陆熠上将这是什么意思?不需要他了?可是他这个月的工资方才领了没几天,退回的话四舍五入等于没挣钱。而且上将后面要是不需要他了怎么办。 虞吟慌了,顿时突然用力回握陆熠。 原本细白的皮肤在两人的力度下涨红,指尖更是淤血般嫣红一片。虞吟却顾不上了,他嗓音里多了点恳求,“我没事的,上将大人。我还可以治疗。” 陆熠同本能挣得不相上下,闻言,提高音量命令,“不容违抗。” 虞吟张张唇,发不出任何字眼了。他委委屈屈,少见地在外面红了眼眶。 “是。” 陆熠奋力一挣,内外手心皆是一松,“离开我。” 丝线“唰”地抽走,只是在车里精神世界前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看。 虞吟往后倒,手掌猛地抽出,人也因为惯性向下栽去。好在被傅医生及时接住。 “还好吗?” 虞吟摇摇头,偏开目光,怕傅医生看见他的模样,忙道,“您快去看看上将大人。” 第22章 傅医生唉了声,放下虞吟跑走了。病房内又忙碌起来,虞吟呆坐在地面上。从他的角度,仰头恰好能透过窄小的玻璃窗看到一点病床上的场景。 由于心率仪响个不停,哨兵的手依旧被紧紧束缚。虞吟望着那试图从空气中找到什么的手掌,垂眸望向自己的右手。食指红透了,覆了层薄汗,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哨兵的。 是不是他方才不离开,就不会失去这份工作。 虞吟运气很差,当他被请离时,这份工作大概率没了。 “你真还好吗?” 傅医生暂且处好陆熠,将虞吟扶起。虞吟点点头,顺势沿傅医生的力道起身,途中他按捺不住又朝玻璃窗看了一眼,恰好同侧目的陆熠对上视线。虞吟动作一顿,想到对方看不到,装作没发现跟随傅医生去了病房外。 傅医生从办公室的饮水机打了杯热水递给虞吟。 两人一坐一站停在走廊尽头。 旁边的小窗外往里吹风。 凉飕飕的。 虞吟抿了抿水,沾了沾嘴皮便问道,“上将大人没事吧?” 傅医生说,“能有啥事,本来就半死不活,只是太激动了。” 激动? 虞吟松开紧握膝盖的掌心,瞥了眼,又握回去。他也..激动,大概是。 虞吟不确定。 这时,傅医生向窗外探出脑袋,被冷风吹了两把,又忙收回。 “简直要被忙傻了。”傅医生嘟囔,回身,发现虞吟沉默不吭声,脸色也不好看,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小吟,是不是累坏了,还记得昨天给你喝的补充剂不,今天有更好的。” 说着,傅医生二话不说往办公室小跑。虞吟忙想制止他,说不用。他累不累无所谓,只怕以后没有累的机会了。 虞吟捏紧热水杯,红着眼圈跟上。 还是别让傅医生浪费钱了。 可谁知,傅医生听到他的解释,挑眉,“啪”地将装补充剂的金属箱撂到他面前。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傅医生幽幽叹气,不过想到陆熠的情况又有点无力。他拍了拍虞吟的肩膀,“真不怪你。” 虞吟背着帆布包,紧紧拽着包带,垂着脑袋不说话摇摇头。 “陆熠上将的情况有点复杂。”傅医生皱眉,不知从何说起,他组织措辞,掌心按在金属箱上发愁。 “上将他早年上战场,经历过点事情,导致他很讨厌超出控制的事,所以..”傅医生偏头,虞吟听愣了,不知何时默默看向他。 傅医生真是受不了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你两匹配度太高了,你作为向导还好,但是哨兵,你知道的,五感太强,太敏锐,他会不自觉关注你,这让他很不自在。” 说着,傅医生摸摸鼻子,这话借他的嘴巴说出来有点怪,到底是没有当事人亲口讲来的情真意切。但真让陆熠来讲,怕是两人干坐三天三夜都难开个头。 罢了罢了。 傅医生说,“所以你不要多想,这份工作肯定是你的。而且上将也没有别的心思,诺,”傅医生拍了拍箱子,“这还是上将给你买的。” 虞吟这下傻眼了,说话都有点磕巴,“上、上将?” 冷冰冰的陆熠..上将? 傅医生喜欢他这副被吓傻的样,笑呵呵点头,“对。” 说着,他很了解虞吟脾性地补充,“不能不要,如果你不方便带走,就放办公室的小冰箱,一天一个来领走。” 虞吟忙想摆手,被傅医生挑眉堵了回去。 说到这,傅医生见时间差不多,拿了瓶补充剂塞到虞吟手心,把人往门外推。 “到点了,下班了。我们这可不流行加班。”傅医生说到这拍了拍虞吟的肩膀。“至于陆熠上将的打算,我再通知你,若是他真要休息两天,你就休息两天,没事。” 虞吟呆呆“嗯”了声,不等他从陆熠居然是这种人的惊讶中回神,傅医生又炸他,“对了,中午吃的饭也是上将请的。” 虞吟乖乖睁大眼。 傅医生说悄悄话,“他还专门拨了钱,让我顿顿带你吃饭。谁让你和他是命定的搭档呢。” 虞吟发出短促的“啊”声。傅医生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趁人不注意先一步拎包下班。等虞吟回过神,长廊中只剩他和来来往往的病人护士。 虞吟对面就是陆熠的病房。 门板是医院惯用的冰冷白,此时却突然多了丝人情味。虞吟原本想走的,眼下脚步却顿下。 他在病房前踌躇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陆熠的情况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今天他的激动更明显些。许是他同本能斗争太过激烈,身体的躁动迟迟没平复。 当病房门打开的瞬间,陆熠第一时间侧目,稍顿两秒,他皱眉,“你怎么来了?” 他对虞吟说话的语气属实不够温和。陆熠也温和不起来,他手腕上的束缚带依旧紧紧禁锢着,方才刚有缓和收回的迹象,眼下又紧绷绷。 这向导简直是他的克星。 若非他现在强撑着压制,又有束缚带辅助,怕不是已经将向导控制住了。 陆熠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他不留情面,“不是让你走,不要来了?” 虞吟抿紧唇,不管不顾站到小玻璃窗台前。由于束缚带未收回,陆熠的手掌依旧搭在台面。 第23章 他垂眸,盯着隐忍又恨不得抓住他的手掌发呆。 陆熠作为强大的哨兵,五感更是敏锐,他往回撤,没撤动,语气冰冷,“看什么?” 他就说他讨厌这样。 不能控制自己。 眼下还是被强行观看,若是到了战场...结局只会如记忆中的战友一般糟糕。 “出去。”陆熠说。 虞吟又近一半。他其实已经怕到腿软了,但他发现陆熠也没好到哪里去。 傅医生说得是真的。 哪句都是。 虞吟揣在口袋的手动了动,慢慢掏出来。 他放柔嗓音,喊道,“陆熠..上将。” 陆熠不知自己怎么了,在听到这声呼唤时,神经一跳,胸腔剧烈鼓动。 虞吟垂眸,灯光在他长长卷卷的睫毛下打出浅淡的阴影,他的手指慢慢挪到陆熠的手掌上方。 他的温度是温凉。 陆熠察觉到了,声音克制不住地夹带轻颤,“你疯了。” 虞吟摇摇头,他很安静,平放在上方的虚空时,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上将大人,我不怕疼。” “请您不要顾忌,我明天还想为您治疗。” 话落,虞吟手指松开,一块包装精致的小兔子糖精准落到张开的手心。 “我先走了。”虞吟回头撒腿就走,速度快得仿佛方才的人不像他。 脚步声也乱得不像话。 慌慌张张。 陆熠头疼,但脚步声消失很久,他耳旁的声音还是迟迟不散。 噗通。 陆熠心一沉,猛地攥紧了手心的糖。 噗通。 陆熠顿感烦躁,用力向内扣动手掌,想借力将糖丢掉。 又是一声心跳。 病房内沉寂下来。 陆熠偏开头,面对落地窗,心想,算了。 第11章 虞吟是跑出医院的。 一路跑到公交车站才停下。他扶住膝盖微微喘气,趁车还没来遥遥回头看。 他居然……把糖送给了陆熠上将。 冷冰冰又凶巴巴的陆熠上将。 “滴滴——”车到了。 虞吟收回目光,忙抓紧包上车,投票,找座位,落座。虞吟又看向了医院的方向。 有点太远了,他分辨不出哪个是哨兵所在的病房,或许从这个角度看根本看不到。 虞吟搓搓脸,随着车启动他收回视线。 车外景色流动,虞吟倚靠住窗户,垂眸,他从口袋摸出所剩的小兔子糖,摊开手心,任凭其躺在中央。 其实,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毕竟虞吟没想到陆熠上将当真同他认为的不一样。等他反应过来时,糖已经放进上将手心了。 他还说了那种话。 虞吟顿时体热,脸颊发烫。 羞耻。 他眼皮颤了颤。将糖重新揣回口袋,摸出傅医生塞给他的补充剂。 像玻璃似的外壳,晶莹剔透,里面的液体看上去就甜甜的,凑近闻还有香气。虞吟没见过这么高级的东西。 之前傅医生也给他喝过一次补充剂,但是像是用试管装,拧开试管盖子,仰头就可以喝。好在傅医生贴心地给他插了吸管。 眼前这个不用。 虞吟研究了一会儿,发现顶端是吸管设计,他按下去,会自动弹出吸嘴。好方便,充满金钱的味道。 虞吟顿时手脚有点不会放,捧着补充剂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住吸嘴。 好甜。 好清香的草莓香。感觉是真的混了草莓打成的。好好喝。 虞吟幸福地冒泡。随即见管子内下去了大半,忙打住,小心将吸管嘴按进去。又扒开帆布包,从一堆零食里翻出相较来说比较安全的地方,仔仔细细将补充剂塞进去。 这么一管,他省省喝,能喝两天。 虞吟精疲力尽的时候多了,哪次不是躺床上睡一觉就好了。给他喝这个实在是太奢侈了。 不过……真的好好喝。 而且喝完以后身子热乎乎暖洋洋的,虞吟舒服极了,感觉几天来的疲惫正像流水般从他身上流走。 他有点迷糊,看路程还远,干脆向后一挪,弯腰趴在了帆布包上。 这个姿势放在平时不太舒服。不过他的帆布包里揣满了傅医生给的零食,啊,准确来说是陆熠上将给的零食,满满当当,鼓起来,很适合虞吟趴下。 不过虞吟怕压倒零食,手臂都放在帆布包两侧,只有小脸轻轻挨着。他面向车窗,外面的天黑漆漆,不知为何令他想起了在病房时,透过小窗口看到的画面。 哨兵冷冰冰,漆黑的眸。 虞吟咂咂嘴,更改了一开始的论断。 果真面冷心热。 - “你确定* 要停两天治疗?”傅医生讶异。 病床上的陆熠点头。他侧头望着窗外,虽然看不到,但透过眼皮能够感受到一点点微弱的光,比前几日要清楚一点点。 这是精神和身体在恢复的症状。 所以于情于,他都不会开除虞吟。 只是……陆熠攥了下手,手心里空荡荡的,但他却似乎感受到了小兔子的形状。 糖被他放到了身侧的小茶几上,至少是向导的心意,陆熠不会扔。 但他和向导若这般持续治疗下去,他的本能对向导的渴求会愈发重,迟早会因为长期以往的压制伤害到向导。 第24章 克制反弹时比谁都可怕,但掌控自己是陆熠的底线。 傅医生将笔插入口袋,拍了拍手里的病案本。 “要我说,你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如同小吟商量一下。” 百分百的匹配度,本能会相互吸引很正常。但碰个手,挨个肩能解决的事,傅医生觉得没什么。换位思考,陆熠要跟他拉会手,他觉得完全ok。 况且这情况又不只是陆熠一个人有,虞吟那孩子看起来也有点难受。 傅医生提议着,刚说完就被陆熠否决。 “上战场也要这样吗?”太离谱了。 陆熠面不改色,挥挥手,想让傅医生将话吞回去。 傅医生耸肩,“我可没说。” “你们这是特殊情况,你精神世界全面崩塌,又刚从死亡边界拉回来,对向导渴求高正常。你看小吟也难受,不过比你好特别多,只是受高匹配度影响而已。” “等你上战场的时候,精神状态自然调整到最好了,对向导没有现在渴求得这么……过分?而且小吟是你的专属向导,肯定随军。” 说着傅医生想到医学上的论,说是匹配度百分百的哨向,在精神领域相碰的时候,很……嗯,傅医生想不出来形容词,果断闭嘴,随后再次建议。 “所以胡思乱想不如问问,兴许小吟愿意呢?”傅医生信誓旦旦。 陆熠听的头疼,少有地生出想把这个半老的头子赶出去的冲动。他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平静,“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傅医生一看他这样就知道陆熠完全不、知、道。 他吹胡子瞪眼,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年轻人,灵活点!这是医院又不是战场,在这你控制不住自己才正常,不然要我们这些医生做什么!” 说完,傅医生看过去,发现方才还揉太阳穴的陆熠冷冷地看向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无神眼底的冷太过于明显。 他还是不喜欢这种话。 傅医生无声叹气,示弱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把负责安置病房的人叫来,你同他们交流。” “不过给小吟放假两天这事,你自己去说。我可告诉你,小吟很在乎这份工作,你说不清令他误会了……” 傅医生说话讲一半,甩甩手走了。 固执的东西。 明明是个年轻人,一天天比他这个半只脚踏入坟墓的人还顽固。 病房安静下来,但傅医生的话似乎还在耳旁。陆熠没管,他呼叫通讯器的语音助手,命令对方拨通安置病房的人员,电话一经拨通,陆熠开始有条不紊地交代他所设想的安排。 期间傅医生的话不停在他的脑海里回旋,陆熠有点烦不胜烦,等挂断电话时,终于忍无可忍使了点劲将通讯器撂到桌面上。 有点够了。 陆熠深吸两口气,向后靠住抬高的病床。 他也想同向导的保持距离,想恢复到完全不用向导治疗的阶段,可是根本不可能做到!他能做到的就是想办法保护好这个向导,不受他的失控影响,不被他伤害。 仅此而已。 就算是这颗糖的报酬。 礼尚往来。陆家家训如此。 陆熠的胸膛剧烈起伏,有所平缓后,他拿起通讯器,呼叫3823打开了虞吟的聊天框,准备告诉虞吟这两天不用来上班的事。 - 收到消息时,虞吟正准备换教室。好巧不巧,他又碰到了上次的思春少年。 对方是一年级的新生,家境优渥,分在了a班,并且通过家庭背景,早早建立了一起插科打诨(聊天娱乐)的小团体。 虞吟走进教室时,两人打了个照面。 他长得又格外清瘦亮眼,思春少年一眼看到了他。 虞吟第一时间低下头,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对方招呼。 “哎,新生。坐这来。”白舒谨拍了拍前面的空座位。 说实话,他一看就是家里的掌心宝,被宠的极好,脸颊有点婴儿肥,说话有点娇纵但还算有礼貌,不过虞吟还是怂。 他连连摆手,扯了座位便磕磕绊绊地说,“我坐这就行。” 说着,他急忙坐下。旁边的人见惯了白舒谨的形式风格,嘻嘻哈哈没人围观。 白舒谨疑惑,二话不说离开小团体,一屁股坐到虞吟身边。 他凑近了,一股昂贵的香水味涌到虞吟鼻尖。虞吟不适应地垂下脑袋。 白舒谨意识到什么,用手扇扇风,嘴里倒是没什么歉意。 “不好意思哈,我刚换了香水,可能有点呛。” 说着,他眼巴巴凑到虞吟身侧,仔仔细细打量虞吟。 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就是看着像他最讨厌的咖啡,看着苦,闻着也苦。 白舒谨想到这,猛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虞吟抿抿唇,将帆布包塞进抽屉,拿了本子和笔,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他有点想逃跑,实在不行换个位置也行。虞吟他……不太会跟这种人相处,也不太想。 搭在桌面上的指尖收紧,虞吟越想越多,因为白舒谨就在旁边,他的思绪有点进入牛角尖。 不想……想逃……滴滴,恰好两声新消息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路。 白舒谨也终于回过神,想凑过来问点什么,虞吟忙掏出通讯器,结结巴巴又有点开心道,“我要回消息。” 虞吟戳开屏幕,陆熠的消息框上冒着红色的2。未读消息两条。 第25章 [y:今天明天不用来了] 虞吟一惊,心底刚升起的开心没了,心惊胆战一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大脑短时间内想到了无数不好的可能,比如这两天有新的合适的向导要来面试等等,只是还不等他细问,一群老师从后门处走进。 负责教这节课的老师也推门而入,将教科书轻轻放到台面上,笑了下,“这节公开课。” 白舒谨悻悻闭嘴,回头乱看,发现什么时,惊呼一声。 虞吟不愿他,白舒谨却没人分享自己的吃惊,只能拽住虞吟的手臂晃了晃,说,“你不是也喜欢陆熠上将吗?快看,那是上将的妈妈,她怎么也来听公开课啊?” “哎!”白舒谨眼睛亮了,“下课我们一起去要陆熠上将的联系方式?” “毕竟你总拿假的联系人出来乱晃也不好,对不?” 虞吟难受着懵了。 他捏着通讯器,看一下,又看向白舒谨。 他? 假的?? 第12章 陆母穿了长裙,修身款式,和一双矮跟高跟鞋。 她今天本没课,但同事一大早便给她发消息,让她来代课,恰巧就被拉去听公开课了。 说她也是向导中的佼佼者,让听听有哪里不足。 陆母推脱不掉,索性时间充足便来了。她一进教室,便察觉到不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过她习以为常,将米色小挎包搁置双膝,翻出巴掌大的小本,又掏出笔,翻开页码,写下今天的日期。 “不愧是陆上将的妈妈。” 陆母抬眸,对说话的学生抿唇浅浅笑了下,单手拢了下滑落的发丝,正欲收拾视线,滑过前排时,同被白舒谨拽着扭头的虞吟浅浅对视。 好乖好漂亮的孩子。 陆母眉头轻蹙,只是眉眼间苦气太重,看着经了不少事。 陆母轻轻柔柔“哎”了声。恰好通讯器在手边,她便摸起来,将这点怜爱压回心底。 她的孩子也可怜。 年纪轻轻便差点连命都没了。 陆母握通讯器的手指微微收紧,戳开同陆熠的聊天框。 [一朵小花:今天感觉还好吗?] 陆熠回的还算快,是1秒的语音。 [y:还好。] [y:别担心。] 陆母顿住,一时间心里发苦。陆家打小严厉培养陆熠,她待人算是温柔体贴,但陆熠跟他父亲待惯了,性子冷,还话少。后又上战场多,早早离家,经历了生离死别,心态比同年龄段的孩子老成,也更闷了。 不爱将事说给父母。 陆母为此总是头疼。她有心缓解,但陆熠很少着家。 他总是忙。 陆母有心也无力。 望着短短的两句对话,陆母看了又看。一时间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但又想同陆熠说说话,她从小包摸出耳机戴上一只,试图从几个字里分析出陆熠今日的心情。 陆母反复听了几遍,忽得念起明天是周末,她没课,时间也富裕,陆父也是,特意推掉了饭局,两个人就为了请那个向导吃顿饭。 对啊。 陆母的嘴角抿出点笑容。 [一朵小花:那个向导最近还好吗?] 听到语音助手一字一句念出来消息的陆熠沉默了。他被暂时转移到了别的病房。他的房间正在进行忙碌的修改,增加了很多防止他对向导产生伤害的措施。 他的指尖压住被角,语音转文字,“还好。” [一朵小花:喔。他叫什么名字呀?] 陆熠:“虞吟。” 傅医生说是吟诵的吟。 陆母又强行聊了几句,两人终究没了话题。 唉,头疼。 她揉了揉额角,公开课已经开始了,方才同她对视的孩子身在认真听课,不过他旁边的人总是凑过去窃窃私语。 那孩子有点闪躲,想必是不喜欢。 陆母思绪过了一瞬,笔尖落在本上写向导的名字,刚写好,前面的老师对她招了招手。 “何女士愿意向我们示范如何做精神共振吗?” 陆母不好拒绝,在众目睽睽下笑了下起身,走向讲台。期间路过虞吟所在的位置时,白舒谨兴奋的窃窃私语流入她的耳朵,陆母停住脚步,清脆好听的高跟鞋声落在了虞吟的身边。 虞吟愣了。 陆母的身上很香,香味昂贵又不咄咄逼人,反倒闻起来像是花蕊上的蜜。 “你愿意帮帮我吗?” 虞吟一懵,“啊”了声。陆母轻笑,笑盈盈的格外温柔,她搭在桌面上的指尖轻轻扣了两下桌面,“可以吗?” 白舒谨反应比虞吟激烈,忙说,我来我来。 陆母却轻飘飘扫他一眼,眼神倒是不恐怖,只是让白舒谨一下禁了声。 到底是陆熠上将的母亲。 虞吟没敢推辞,忙不迭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拽了两下衣角,在陆母的笑意中跟随漂亮的女人来到了讲台。 台下只有a班的学生,比第一次见虞吟是更齐刷刷看向他。 陆母见虞吟紧张地都绷起来了,被可爱道,握住人的手臂往课件旁边站。 只不过松开时,她讶异地看了眼虞吟。 太瘦了。 衣袖里的手臂比看上去还要细上一圈,是不爱吃饭吗? 陆母清清嗓,柔柔开口,“精神共振,其实是精神波动的碰撞,哨兵和向导之间波动频率相似,或者一致,匹配度就高,若是相差很远,匹配度就低。” 第26章 “向导之间也可以做精神共振,只不过这不用来看匹配度,或许可以看两个人是否同频共振,是好朋友。” 陆母温和一笑,对虞吟说,“试试看。放出你的精神波动。” 虞吟忙不迭点头,他乖的不行,像个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乖宝宝。 陆母喜欢这样的小孩,起初不在意随意压进心底的怜爱又泛上心头,她拍了拍虞吟的手臂,“别紧张。” 虞吟看向她,柔美的香气将他静静包裹。他想起第一次见陆母时,是隔着玻璃窗远远看了一眼。 其实陆母的眉眼同陆熠很香,只是她多了女性的柔和,脸颊轮廓圆润又不臃肿,很是温柔。 是故事书中刻画的妈妈形象,不,更好。 如此想来,怪不得陆熠上将被说面冷心热。 虞吟的双眸有点水亮,他重重点头,闭上双眼。他同陆熠上将试过精神共振,并不难。不过眼下他有点希望自己更稳定些,因为陆母给他的感觉……很好很温和,他希望同陆母是可以交流的人。 虞吟……没有体会过妈妈带来的爱。 陆母轻轻垂眸,她成为向导多年,对精神共振早已熟能生巧。 只是短短两秒,她掀开眼皮,颇为惊喜,“很合拍。” 虞吟眼睛亮了。 陆母像是看到了一只可爱的猫咪,又或者小鹿,她“哎呀”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虞吟抿抿唇,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虞吟。” 陆母愣住,不可思议地追问,“哪个吟?” 虞吟轻轻“啊”了声,声音小下去,“无病呻吟的吟。” 一堂课很快结束。 虞吟早就回到了位置,一下课白舒谨便在他耳旁叽叽喳喳。虞吟快速收拾东西,他同这个人一点都不熟,只想逃离。等他收拾好,急急忙忙背上包,然后拿起通讯器要走。 白舒谨有点不爽,在他身后提高音量道,“嚣张什么嚣张,不就是被上将的妈妈夸了两句,就觉得自己能先我一步要到上将的通讯。” “无语。”白舒谨翻个白眼,有点不服气地跟着虞吟走了两步。一出门刚想探头,就瞥到了门口的虞吟和陆母。 陆母一下课就在等虞吟了。 她没想到这么巧。她正打算今天向傅医生要虞吟的联系方式呢,上课就碰到了。 原来这就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这么小小一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结果却有这么大的能量。 陆母盯着虞吟的脸,眼眶逐渐红了。她忙擦了擦眼角,摸出通讯器,“我可以叫你小吟吗?” 虞吟受宠若惊。对方不仅仅是陆熠上将的妈妈,更是一个对于他来说,格外充满幻想和温柔的童话故事中才能有的妈妈形象。 他很喜欢这个温柔漂亮的女人。 “可,可以的。”虞吟说,脸颊有点红,可能是涨红的。 陆母被逗笑,只是她又想哭,便捂住嘴沉默了会才说,“我是陆熠的妈妈。” 虞吟点头。他知道。 陆母真的很喜欢这种乖乖的小孩,想来她们也有缘分,否则怎么会一见面她便心生怜爱。 陆母说,“我很感谢你救了小熠。我和他爸爸都很谢谢你,一直想请你出来吃个便饭,只是这两日一直忙,本想明天不错。可能我们真的有缘,今天就碰到了。” 虞吟傻眼了。还不等他回神,陆母便兴冲冲地要同他加vx。 门旁的白舒谨懵了。 他是见过几次陆母的,想同对方的嘴里套出陆熠的联系方式,只是从来没成功过。 陆家人到底是陆家人,一直对内,哪怕最温柔的陆母也不容人指使命令。 所以这个刚来上学的向导是怎么回事?? 白舒谨不懂,不过他转头一想,他同虞吟上课坐在一处,陆母若是看见了,怕是会猜测两人关系不错。他此时去要联系方式,白舒谨小跑两步来到两人身边。 可惜还不等他说话,陆母余光瞥向他,目光里是上课时不曾出现的冰冷。 白舒谨到底没见过世面,等回神,人已经后退一步,陆母则带虞吟笑吟吟地向门外走。任凭虞吟如何拒绝,也要带人去吃个下午茶。 陆熠收到陆母的消息时,病房已经重新好了。 他躺在往常的病床上,除了向外的落地窗,剩下的三面漆黑一片。 这是他对自己的控制。 哨兵的本能,求生的本能,天生的渴望。 他对虞吟太过于冲动,冲动了有点原始了。 既然他很难控制住自己,那便想办法保护好向导。 傅医生说得对,他要接受自己,不过陆熠没打算过问虞吟,他完全可以做好防护。 漆黑之中,他可以更好的摒弃虞吟对他的影响。 这种特殊的工艺,削弱了虞吟的脚步声,说话时,阻碍了他在进门时,门开合的光亮。 陆熠的右手边有落地窗,窗有光,他完全可以从那感受阳光。 陆熠回神,3823念出陆母的消息。 [一朵小花:你猜我和谁在一起?小熠。] 陆熠说:“谁?” 陆母发了张图。 [一朵小花:小熠,我正在和小吟一起享受下午茶哦] [一朵小花:语音4s’] 陆熠随手点开。 陆母的声音温柔又满是喜悦。 “小熠,小吟真是个漂亮孩子。” 第27章 陆熠沉默,语音结束时,他发现手指将通讯器扣的很紧。 第13章 “小吟真是个漂亮孩子。”陆母心满意足地放下通讯器。她的通讯器同她本人一般漂亮,巴掌大的方形模样,还很细致地套了米色半透的外壳,壳子里若隐若现有刻画的碎花。 虞吟被夸得不敢看陆母,只能盯着通讯器,双手紧紧纠在一起。 陆母见他这幅模样,也不戳破,笑盈盈扫过桌面,又将菜单轻轻推到虞吟眼前。虞吟抬头,陆母点了点菜单,“盘子空了,再来两块小蛋糕吗?” 虞吟刚想说不,陆母早有预料般,“恰好我也没吃够,你一块我一块,不然……” 温柔漂亮的女人顿了下,抿抿唇,话没说完,但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不要为难她。 虞吟点点头。 陆母开心了,翻弄菜单同他仔细讨论,两人真的为吃一块小蛋糕在认真思考。 下午茶到下午五点左右才结束。 陆母打包了两份,虞吟一个,她一个。两人结伴拎着蛋糕盒子,走向公交站。 陆母说:“我先将你送到这,回去了要回复我的消息,商量一个合适的时间,明天继续吃饭。” 虞吟捏紧袋子的把手重重点头,他会的。一开始他同陆母表达了不需要这般麻烦,他为上将治疗是应该的。只是陆母面孔上的开心淡了一瞬,她右手拢起发丝,说不仅仅如此。 她只是想表达感谢。 “没人比我更了解小熠了,他太犟。”陆母垂下手,细细地手掌交叠,薄薄的,中间全是对陆熠的关心。 虞吟张了张唇,只说好。 陆母笑了。她是真喜欢虞吟,打一见面就喜欢。 虞吟见她这样,心里的害羞更重。他其实不太知道如何面对年长些的女性,若对方命令指使他还好,他至少知道如何去做,做什么。若对方不开口只是让他琢磨,虞吟便手足无措。 公交车从远处驶来,亮红的数字彰显了目的地。虞吟该上车了。他掏出通讯器,准备一会扫码,正欲转身时,他犹豫下,回身正对陆母,“您一会要去见上将,麻烦您将这个给他。” 虞吟也没什么好东西,他有点钱不敢花,兜里只有块糖,是他舍不得吃的。眼下放进了陆母手心,换来了对方不加思索的答应。 陆熠的消息,虞吟只来得及看一半,知晓今明两天不用去,他这两日是见不到哨兵的。 陆母冲他挥挥手,温声道,“好了,快上去吧。” 虞吟“哎”了下,踏上公交车。刷通讯器的地方抬手就能碰到,他扫了下,又克制不住地回头看。 陆母……居然没走。就站在原地,见他回神,又对他招手。 她好温柔。 虞吟不自觉举挥手回应。陆母被他逗笑了,微风拂过她的裙角,她比划口型,“路上小心,小吟。” 虞吟愣住。待他回神,公交车已经驶离站台,陆母的身影缩成小小一点,逐渐看不见了。 唔。 虞吟抱进帆布包,往空位走去。待他落座,垂头看,发现了手里一直攥紧紧的通讯器,他居然忘记了。 虞吟忙打开聊天列表,两条未读消息格外显眼。 [一朵小花:到家了告诉我呀] [y:病房装修,不是开除] 虞吟发出轻轻的短暂的“啊”声,胸口闷的一口气终于疏通,他捧着通讯器,突然感觉窗外流动的灯光没有之前冰凉。 上将大人……和陆夫人都是很好的人。 - “好黑,怎么不开灯,小熠?” 陆母一进病房便觉得黑。 铺天盖地的黑。 她摸黑走了两步,不得已用通讯器照明。 陆母这才看清玻璃房门的位置。她快步走去,推开门,眼前可算有了点别的光。 军医院坐落的位置距离市中心不远不近,周围绿化好,商铺也进行过规范,不算吵闹,晚上是窃窃私语般的小热闹和亮堂。 落地窗映出外面的光。五颜六色的,有点远,模糊的像是夹心果冻的横切面。 陆母原本压抑的胸口顺畅两分,她忙坐到陆熠身侧。目光仔细将病房内打量一圈,除了贴了黑膜,垫了隔音棉,好像没别的变化。 陆母握住陆熠的手,轻声道,“弄这些做什么,小熠?” 陆熠回握她。黑暗很好掩盖了陆熠无神的双眸。他看不见陆母,但脑海里浮出对方焦灼担心的模样。 “我怕伤到向导。” 陆母又懵又疑惑,“伤到……小吟?” 陆母又回头望四周。 陆熠有点不知如何开口。他握着陆母的手不自觉用劲,陆母察觉到了,心里一疼,双手握回去,安抚地拍了拍。 “没什么不能说的。” 陆熠偏开头。 沉默一会儿,手指骤然松力。 “妈妈……我还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说完,陆熠紧紧闭上嘴,仿佛方才流露出丁点无助的不是他。 陆母慌了下,几乎是一瞬间起身,将陆熠抱进怀里。 她的双手从陆熠的手中离开,将将抱住大半陆熠的肩膀。 她的小熠比她大了这么多。陆母却还是忍不住心疼。 她轻拍陆熠的后劲,声音哽咽,“小熠是个好孩子。” 陆熠默不作声。 - 虞吟回到家就发现不太对劲。 第28章 家里的客厅比往常热闹,平日冷冰冰的,此时竟然除了佣人还有人在走动。 虞吟不敢停留忙要转身离开,刚走一步,就被叫住了。 “大哥难得回家,不过来迎接一下?” 是徐向阳的声音。 虞吟的后背猛的打直。 整个徐家他最怕的其实是这个大哥。明明不是特殊人种,周身气场却格外压迫,一靠近他,便感觉难受,呼吸困难。 徐向阳和徐向光两人都看不起他,说话喜欢嘲讽,但不过是小打小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只有这个大哥,他说话,虞吟不得不听。 虞吟怯怯应一声,提起脚步向餐厅走去。 徐家三兄弟齐坐一堂。徐承在主位,所有的菜肴围着他摆开。徐向阳在他右手侧,徐向光则在徐向阳旁边。 徐承三十多岁的年纪,喜好穿冷漠的黑灰色,家居服也如此。他抬抬手,指了指左手边的位置,“坐这。” 虞吟身子一抖,踌躇不定,只是徐承敲两下桌面,他咬咬牙,走了过去。 虞吟一靠近,徐承便注意到了他手上拎的小蛋糕。徐承拿起来筷子,率先说,“吃饭吧。” 双胞胎动了,徐向光话多,况且今天被强行叫回来心里不爽,见虞吟拎个蛋糕,仔细一看还是他常给小情人买的牌子,嘴上一快,“这是谁送到的蛋糕啊?不是会在外面……” 徐承面不改色:“吃饭。” 徐向光话说一半憋了回去,不好受了。不过虞吟也不好受。他本来看徐承没关注他手上的东西,还心生侥幸,眼下却直白地对上了徐承的目光。 佣人在旁侧为徐承布菜。徐承吃了两筷,暂且将筷子搁置到一旁。 他看向虞吟,跟看下属般,“家里的饭菜不合口?” 虞吟忙摇头,“没,没有,不是的。” 徐承置若罔闻,“一会你,”他指了下身旁布菜的佣人,“跟虞吟对接下这个月剩下几天的菜谱,哪样虞吟不爱吃,撤掉。” 虞吟惊出一身汗,忙说不用,徐承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又被吓得闭紧嘴。 徐承问:“只有不爱吃才不吃。” 虞吟摆在膝盖上的手捏紧了,他嗫嚅道:“没有不爱吃。家里的饭,都喜欢。” 他明白,徐承这是在做给他看。他要真点了哪个不爱吃,后面徐家家主怕是要生气恼火。 徐承点头:“那就按时吃饭,别让我们等。还有这个——” 虞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自己腿上的蛋糕。他心里一慌,徐承直白道:“一会丢了。” 虞吟的手指捏得没有任何血色了。他好一会儿,才低声应下,“是。” - “我今天见过小吟了。”陆母打破和陆熠之间的寂静。 陆熠“嗯”了声,他知道。 陆母想让陆熠放心点,便强颜欢笑了下,“小吟特别可爱,漂亮,是个很好的孩子。” 陆熠点头。 陆母抿了抿唇,她侧开目光,“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很乖的孩子。” “我知道。” “你可以问问他的想法,多和他沟通,兴许……会有比这更好的主意呢?” 病房本来苍白,一进来便令人心生荒芜感,但好歹还算得上亮堂。现在却黑压压一片,一进来一点光都看不见,在这治病,哪能有什么想活的念头。 陆母咬住下唇。 陆熠依旧是不变的三个字,“我知道。” 浅浅淡淡的态度,却把陆母的话堵了回去。她知道陆熠为什么这样,只是她难受。 陆母心里生出一股气,气自己,也气陆熠,她说,“傅医生不是说了吗,这儿是医院,不是战场,控制不住自己也可以。” 陆熠放在床被上的手抬起,他主动拍了拍陆母的手臂。 “妈妈……不要说气话。” 陆母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她俯身,下颌抵住陆熠的发顶,不知到底是自己在安慰陆熠,还是陆熠在安慰她。 她说,“小熠,好多年了。” 陆熠一下又一下拍她的手臂,无神的双眸望着窗外,一丝冷风吹进,陆母颤了颤。陆熠动作一停,喊道,“母亲。” 秋天多雨。前几日方才入秋,日头高照,这几日温度开始骤降,天气预报说冷气团南下,要下雨了。 一下雨,就快到了。 陆熠说,“他的祭日快到了。” 陆母睫毛轻颤,强撑的笑容终究落下帷幕。 第14章 “这是小吟给你的糖。” 陆母临走前想起来,从背包里摸出糖强行塞入陆熠的手心。 陆熠凭感觉捏了捏,轻声道,“兔子?” “是,”陆母回忆,低沉的心情想到虞吟的笑容又好了点,“小吟很担心你,不过他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支支吾吾也才问了两句。” 陆熠有点不解:“担心我做什么?” 陆母轻拍他,“有人担心你是好事。你也多关心小吟,现在他是你的向导,以后便是你的伙伴。” 陆熠一顿,沉默一会儿才应下,“我会的。” 陆母恍然发觉自己多说了什么,抿抿唇,想找补又心想算了。她走上前将陆熠摊开的手掌合拢,小兔子糖不大,微微隔着陆熠的手心,他抬头,陆母透过他的眼底看出自己的模样。 没有来时精致,不好看了。 第29章 陆母垂下头,避开不去看,语气轻柔,哄小朋友般,“妈妈走了。” 陆熠“嗯”了声,抬手在陆母的手腕处握了握。温凉的体温令陆母颤了颤,她说,“闲的时候可以多想想眼前人。” “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小熠。”陆母的声音微扬,仿佛方才的难受只是错觉。陆熠松开她,陆母笑了下,背上包,知道他看不见也还是挥挥手,轻手轻脚走出了病房。 在病房门合拢的时候,陆母避开门上的小窗,后背靠住墙壁,她本想借力,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 她抵着房门慢慢滑落,抱住膝盖,“小熠……” “滴滴。” 通讯器响了两声,病房里有很轻几乎听不到的说话声传来。 陆母点开未读消息。 [y(小熠):早点回家。] [y(小熠):注意安全,妈妈。] 陆母眼尾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啪嗒落到裙子上。她揉了揉眼睛,忙起身,按住语音键想同陆熠发语音,只是说了两遍总是不满意,又停在电梯旁,双手捧着通讯器,一字一句打道,“知道了。” “小熠快睡觉。”3823冰凉的机械音自动读出陆母的消息。 陆熠在通讯器上摸了两下,掀开被子,将小兔子糖放到床头的玻璃茶几,跟上次的糖紧紧挨着。 两只小兔子。 陆熠下床,单手移动吊瓶架,走到落地窗旁。 他走得很慢,眼皮里只能透出一点点称不上光的红蓝点,他奔着这走,吊瓶架撞到玻璃时,他便提下。 陆熠伸出手向前摸,摸到了玻璃。他放平手心,完整贴住。 正如他所说,天冷了。玻璃凉得他心寒,但又让他的大脑格外清醒。 陆熠这才发现几年过去,关于向霖,他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 _ 虞吟不敢反抗。 他艰难地塞下半碗饭,撑到所有人都吃饱,一一撂筷后才放下筷子,准备离开餐桌。 这时,正在客厅的徐承对他说道,“记得扔。” 虞吟身子一僵。终究是没逃过去。他蔫吧地点点脑袋,低声回复,“知道了。” 虞吟背过身,极其不情愿地拎着蛋糕盒子来到了客厅角落的垃圾桶。这里距离徐承还有好一段的距离。 徐家到底是大。 虞吟咬住唇,回头偷偷望一下,发现徐承没看他,徐向光倒是紧紧盯着,他便扭头,尽可能放低手臂,将手掌平放在垃圾桶上面。 手指松开,轻轻的“啪”一声,蛋糕落了地。 “我先……回去了。”虞吟始终垂着脑袋,说一句,快步离开了客厅。 见人走了,徐向光仰头靠近沙发里,不屑道,“看他这幅样子,真不知道委屈给谁看。嘁——” “哎哎,大哥你干嘛?好痛!”徐向光话说一半,被徐承的打火机砸中嘴巴。 徐承用的可没便宜东西。这打火机沉得要死,上面又雕龙画虎。一下过来,哪怕收了力道,徐向光也疼得很。 他双手捂住嘴,就要跑。 徐承说:“坐下。” 徐向光不敢动了。只是偷偷拿开手指,看到上面的血,眼睛猛的睁大。* “啊啊啊,痛痛痛,血啊!” 徐承充耳不闻,对只看不吭声的徐向阳虚空点点手指,徐向阳摊手,“知道了。” 徐向阳去拿医疗箱了。 客厅只剩下徐承和徐向光,以及听都不敢听,恨不得跑路的佣人。 徐承点了烟,拿在指尖,没吸,任凭烟雾在两人之间流动。 “向光。”徐承喊到,徐向光忽得绷紧身子,不敢喊了。 徐承继续说,“还有半年,你就该结婚了。” 徐向光龇牙咧嘴,没吭声。他也不想吭。 徐承在烟灰缸磕了磕烟,“你爱玩,但是要家里有人的再玩。” 徐承抽了一口,眉头骤起,直接将烟按灭在烟灰缸。他用了点劲,烟头周围的烟纸层层破开,像把人生生碾碎。 徐承起身,“我不希望这个家不和睦。” 徐向光憋了口气,闷闷道,“我知道了。” “知道就行。”徐承转身就走,去的方向应该是书房,只不过他越过徐向光时,又补了句,“别往家里买这么差的烟。” 徐向光一愣,等他回神,徐向阳将医疗箱丢他身上。 徐向光这才后知后觉地骂了两句,“有病。” 明知道客厅抽屉放的是他的烟还抽。徐承自己的雪茄都在书房,什么毛病。 徐向阳听了,笑笑,“他说的不是烟。” “那还能是什么?”徐向光不服气。 徐向阳瞥他一眼,又朝虞吟卧室的方向看去,“是你,和他。家庭和睦。” 徐向光沉默了。 _ 陆熠不知看了多久才回床上睡觉。 他并没有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陆熠又做梦了。 梦里炮火连天。他尚且年轻,不过是二十岁。那时他提前进入军团,成了军团长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手下也有兵,不多,但个个关系不错,可以互称一家人。 只是那次战场,他的家人死了一个。 “向霖!” 待陆熠骤然回头时,他背上的哨兵已经进入狂暴。趁着还残留一丝意识,哨兵从他背上滚下去,一把推开了陆熠。 第30章 “向霖!!” 陆熠喊了声,那时候的他还没如今的沉默寡言,声音之大令寻找他的士兵一下发现的他的位置,疾冲过来将陆熠按住。 炮火连天。 “快快,将陆熠按住,眼睛都红透了,快带回去给他扎针,不然马上狂暴!” “陆熠狂暴了,就完了!” 一行人急急忙忙地说道,陆熠听不清,炮火轰得他眼前全是橘红色的血雾。 耳鸣。 耳鸣,滴—————————— 像夏季停不下的蝉鸣。 “我还能撑住。” “救,救向霖。” 陆熠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费力向后指去,向霖的位置掩盖在橘红弹雾之中。 “你先回去!陆熠,你先回去!”有人喊到,拉扯他的肩膀。 陆熠摇头,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急了,精神也愈发不稳定。 这时,一道急匆匆的兽影从他身边滑过,像闪电,冲进了橘雾。 “是小桃。完了完了,小桃快回来!!” “来不及了,小桃!” “轰——” 橘雾炸开。 陆熠全身一震,双目翛然睁大。他口中溢出血迹,粘稠猩红。陆熠朝橘雾看去— 那雾红了。 “向霖……向霖……” 还在里面。 陆熠双眼一翻,终于昏了过去。 “向霖死了。” “陆熠呢?” “小桃被炸碎,他差点陷入狂暴了,得亏强行压了回来,扎了五六针镇定剂,昏了。” 陆熠迷迷糊糊清醒时,听到的就是这般对话。 他的大脑还来不及处这些信息,只能勉强重复。 “谁……死了?” “谁?” “陆熠……向霖他……没了。” “滴——————” 检测仪器发出巨大的声响。 陆熠双眼一睁,浓重的黑暗席卷而上。他胸口闷的厉害,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但是空气只进嘴巴,不进喉咙,陆熠平静苍白的脸犯出窒息的红。 他猛的趴到床边,双手死死抓住床沿。 噼里啪啦。 急促的脚步声推门而入,负责值守的护士急忙扶住陆熠,“深呼吸,上将大人,深呼吸!” _ “咔哒。” 深更半夜。虞吟掐着点推开了卧室的门。 起初他只是推开一点点,透过缝隙确定外面没人,便深吸一口气,逐渐放开胆子,将门拉大。 对,就这样。放轻些。 虞吟轻手轻脚地拉大门,往外走。一路上他没碰到任何佣人,他心生庆幸,最终还算顺利地走到了客厅边角处的垃圾桶前方。 虞吟四下望了一圈。心一狠,咬咬牙,给造型独特的垃圾桶上面取下,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果然。 虞吟当初选这个垃圾桶扔就是看中了它平时不常用,因为太角落了,所以很少有人往里扔东西。 太好了。 虞吟更加小心地拎起蛋糕盒,兔子似的一溜烟跑回了卧室。 没被任何人发现。 他脸上露出窃喜。不敢开灯,便打开通讯器的手电筒,照亮蛋糕盒。 虽然他扔的时候已经很小了,但蛋糕盒在垃圾桶里颠了颠,里面的蛋糕到底是歪七扭八,不好看了。 虞吟皱起小脸,心疼不已。 只是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要满足。 虞吟锁上门。怕有什么突发情况来不及应对,背靠着卧室门小心坐下,他抱紧膝盖,尽可能让蛋糕离自己足够近。 正好他晚上没吃好,吃个小蛋糕也不算罪过。 虞吟小心揭开蛋糕的盖子,用漂亮的小叉子将碎成一块块的蛋糕堆到一起。 “还不错。” 他叉一块进嘴里。陆母给他买的蛋糕属实好吃,入口醇香,吃一口虞吟感觉自己要幸福化了。 他喜欢吃甜食。 虞吟眯眯眼,想到什么,忙用通讯器找这家蛋糕店的店铺,然后仔细回忆,找到了这款蛋糕的商品图。 他单手举着看商品图,另一只手吃蛋糕。 “嗷呜”一口。 “好甜呀。”虞吟感叹。 正巧这时,他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是谁大半夜的还给他发消息。虞吟戳开去看。 _ 护士检查了好一会,确定陆熠没事才离开。 只是离开前,她幽幽叹口气,嘱咐陆熠多休息,因为对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陆熠应下。待人走了,静静依靠住床头。 他在回忆刚才的梦。 但是他有点分不清,这梦跟现实是否一样。 时间太长了,他居然……记不清了。 陆熠坐到床边,想去摸被护士放到床头的通讯器,搜搜相关的记录,却摸到了别的东西。 这是……小兔子糖? 陆熠愣住。他胸口还憋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剥开了糖纸,慢慢将糖送入口腔。 陆熠许多年没吃过糖了。 记不起来去吃,也没人送给他送这种东西。 虞吟是第一个。 舌尖抵住糖果,轻轻推动。陆熠拨弄通讯器,正欲打开很久之前的报道,嘴里突然一股甜味涌开。 胸口的闷劲被甜味弄懵了,等陆熠回过神,梦中的场景像是牢笼轻轻推开一个可以呼吸的缝隙。 第31章 “好甜……” 通讯器切到了虞吟的聊天框。陆熠愣了好一会,说道—— “谢谢你的糖。” [y:1s’] 发送成功。 第15章 虞吟愣住了,一时间连小蛋糕都忘了吃。 他不可置信地重新按动那条语音,哨兵冷冰冰的嗓音再一次响起。 “谢谢你的糖。” 糖? 是那两颗小兔子糖! 哨兵,啊不,陆熠上将真的……吃了? 虞吟更懵了。 他送糖,是因为他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只有那个。虽然对他来说,昂贵又好吃,但陆熠可是天天出现在联邦新闻里的人,居然真的会吃他送的糖。 不可思议。 虞吟并拢的双腿又挤了挤,膝盖挨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团在门后小小一块空间里。 这对他来说是很有安全感的姿势,可以抵挡外界的各种攻击。不知为何,虞吟本能做出如此姿势,然后用牙齿轻轻地咬住叉子,双手捧住通讯器,小心翼翼地准备回消息。 只是输入框里的字打打删删,虞吟犯了难。 他向来不喜欢让对面人的话落了底,只是今晚也太难了。 说不客气? 不不,太生硬了,有点没礼貌。 “您喜欢就好。” 又怪怪的…… 虞吟纠结好一会儿,斟酌打字。 [记得给猫咪穿雨披:您……觉得怎么样?] 好吃吗……是出于礼貌才吃他给的糖吗。其实偷偷扔掉他也不知道。 虞吟莫名心生忐忑,团得更紧些。 像个内陷扎实的白乎乎的小雪媚娘。 陆熠听到3823的机器音时身体一顿。 他正坐在床边,双手撑住膝盖。噩梦的后劲还没彻底过去,他胸口像装了排气口,鼻腔呼哧呼哧地平衡气压。 嘴里的糖不停地散发甜味,冲散他脑子里如坠深渊的失重和泥泞感,身体悬停在坠落的途中,意识有所好转。陆熠舌尖抵着糖,不自觉地碾磨兔子的耳朵尖,实话实说。 [y:很甜。] 虞吟心里的烟花炸开了。 他又懵又喜。 居然是真的。 虞吟其实早就做好了送出去的小兔子糖会被搁置冷落直到丢掉的心里准备,毕竟从小到大,没人在意他的心意。只是没想到……哨兵居然吃掉了,还同他讲。 很甜。 好甜。 虞吟并拢的膝盖慢慢放松,逐渐成了盘腿而坐的姿势,他塞一口小蛋糕,柔软丝滑又微微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他叼住叉子,捧着通讯器打字,嘴角不自觉上扬,漂亮乌黑的眼睛水亮亮圆溜溜。 [记得给猫咪穿雨披:您喜欢就好。] 虞吟搓搓脸。 下次他还要给陆熠上将带小兔子糖。 _ 虞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他心里惦记陆母同他约定的饭局,哪怕昨天吃完蛋糕,又偷摸将蛋糕盒放回垃圾桶已经很晚了,他还是早早爬起来收拾。 只是起床,洗漱,到换衣服这步,虞吟突然卡住了。 他看着衣柜,左右为难。 虞吟是有衣服的。来徐家时,他从家带了几件,又自己断断续续地买过几件衣服,所以他并不缺衣服穿。 只是这些衣服穿了好几年,干净是干净,就是看上去多少有点旧。 虞吟不太想穿这个。 昨天偶然碰到,虞吟小心观察过陆母。她很漂亮也很贵气,妆容精致,衣服质感很好,是他不认识的牌子。今天他穿往常的旧衣服去,不知为何有点抬不起头。 他并非死要面子。 虞吟真的很喜欢陆母,他想给陆母和陆父一个好印象。 虞吟咬咬牙,视线逐渐滑向衣柜的左侧。除了右边的小角落塞着他自己买的衣服,略显空荡外,左侧堪称满满当当。 原因无他,这是徐家为他置办的。虞吟从来没穿过,也没想穿过。 只是……虞吟咬咬唇,就穿一次应该没事。 虞吟挑了两件还算符合他日常的浅灰色卫衣,和深色牛仔裤。 果真是人靠衣装。 崭新昂贵的衣服一上身,虞吟仿佛镀了层金般,整个人又贵又香,像个被养的不错的贵公子,如果不看他略有虚弱的脸的话。虞吟看着镜子,又狠心换了双鞋,差点认不出自己。 不过虞吟的脚有点瘦,鞋穿着略空大,没有想象中合脚,但整体效果他很满意。 怯怯地满意。 虞吟心虚地移开眼,将帆布包放进衣柜,这包和他今天不太搭,虞吟不想带。末了,他又查看天气,确定无误后,揣了两块糖,轻手轻脚出了门。 _ 半夜的噩梦让陆熠清醒了很久,直到落地窗外隐约有光亮照进,他胸口的闷劲才退潮般抽离,他活过来般闭上眼,终于陷入了睡眠。 再醒来,是被叮叮当当的通讯器消息吵醒的。 入院几日来,傅医生严格管控陆熠的日常,严禁他碰通讯器,处工作。不过后来看他同虞吟有话要说,想让两人培养感情,便双标地放宽了这点。 也是借虞吟的福,陆熠能够伴着通讯器过夜。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填补日常的空白,还是偷摸处了一点积压的工作。今天更是大胆地不开静音,任凭消息乱响。 可惜陆熠今日的状态不足以支撑他起身工作,他意识昏沉,连听3823语音播报文字都觉得心烦意乱。 第32章 “打开勿扰。”陆熠说。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他下意识松口气,只是气息尚未完全疏解,陆熠察觉到自己的异常,面色一冷。 他从未如此厌烦过工作。 “有点躯体化了。”傅医生被紧急召来检查,握着检查结果,脸色又黑又难看。他想斥责陆熠,又说不出口。 本来就半只脚在棺材了,还东想西想,养病养不好,精神状态也差。 傅医生心里闷,又难受,重话又不敢说,气的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死死捏着病历本。 陆熠听到这个结果反而好受不少,不是他变了,而且思虑过重的原因。 他拨弄通讯器,宽慰傅医生,“会好的。” 按照眼下的治疗频率,迟早会好。 不会他也做过心准备。 傅医生气不打一处来。他环视四周,要不是落地窗有光,他看陆熠这病房就是个棺材。 傅医生气得胸堵。陆熠没吭声,他静静地听周身的动静,风声,仪器滴滴声,傅医生转动椅子的动静,和特别关心发来消息时的特殊音效。 傅医生的神经猛的绷紧。 “陆熠,是谁?” 陆熠的心提起,他喊3823。机械音自动播放,一年只联系几次的联系人发了简短的几个字。 “陆熠上将,阿霖的祭日您要来吗?我们想提前见见您。” 傅医生炸起,他手忙脚乱地要夺走陆熠的通讯器,却被陆熠轻飘飘挡住。 陆熠的声音很轻,带着敬重。 “两位来吧。” “3823……发送定位。” “定位发送成功,已按照您的要求,指派专车接送。” 轰隆。 窗外一声雷响。 没被天气预报预测到的瓢泼大雨轰然而至。 _ “怎么下雨了。” 陆母正同虞吟相谈甚欢,陆父坐在她身侧。陆父沉默寡言,同陆熠格外相似,虞吟完全不敢对视,所幸对方只顾吃饭,让虞吟松口气。 陆母见状,温柔地说虞吟和陆熠完全相反,陆熠只会跟陆父相处,不会跟她说话,倒是虞吟跟她一见如故。 虞吟不好意思地笑了,指尖搓着袖口,乖乖垂下脑袋。 正在这时,包厢的窗户外轰雷一响,虞吟条件反射抖了下。 陆母讶异,美眸朝外看,“怎么下雨了?” 陆父自觉起身去关窗户,包厢的风格是原木风格,木制的窗帘外才是玻璃窗,一关上,再放下帘子,暴雨的到来被掩盖。 只是桌上的话题还是断了。 虞吟捏着筷子,动作幅度很小的吃饭,但吃了不过两口,他便停下来,看向陆母。 只是一瞬间,陆母的情绪便如窗外的天,变得低落。 “您……怎么了?”虞吟小心询问。陆父握住陆母的手掌,正欲开口,陆母摇摇头。她望向虞吟,同他对视,语气绵长多雨,像诗词里常见的潮湿语境。 “小吟,你想听小熠的过去吗?”陆母说着,眼皮耷下,半阖着,桌上方的灯光落不进她眼底,她像被突然而至的雨声困住了。 “陆夫人。”虞吟不知如何回答。他才成为陆熠的向导没多久,不该多问多打听哨兵的事情。 陆母似乎察觉到他所想,指尖在杯沿上滑动,语气很轻,又有分寸。她并未失控,她只是看到这雨天,想起来了罢了。这雨困了陆熠许多年,同样也困了她许多年。 只是陆熠跟她不同,那孩子会生生被这雨水打到皮开肉绽,直至死亡,是虞吟拉住了他一条命。 陆母松开手,隔着不大的木桌,按住虞吟的手背。 “我不多说,你就当我在倾诉,算是我当母亲的一点私心。” 母亲。 虞吟被这两个字触动,看向陆母,末了,终于点点头。 _ “两位这边请。” 负责接待的医生刷卡验证身份。两个年纪半百,穿着朴素的老人相互挽着,瑟缩着,往里走。 越走越发现不对,向霖母亲拽住医生的袖口,心生不好的猜测,“我们是来找陆熠上将的。” 为什么要带他们来医院? 向父跟着发言,他说话较凶,爱使唤人的模样,“赶快给我们带出去!” 医生没见过这两人,微微叹气,“陆熠上将就在这。” 话音未落,向父向母一颤,向母下意识地快速问道,“他受伤了?” 医生闹不清这两人究竟是关心还是埋怨,摇摇头,又走到前方带路,“快到了,你两位自己看吧。” 向父向母确实看到了。 偌大的漆黑的病房,阴雨连绵沉闷的窗,和强行起身端坐在床边,等在他们到来的陆熠。 近一年没见,陆熠的脸又瘦了。不知道是病的,还是累的,轮廓比之前清晰,脸色也不好,向母看了,心尖颤得厉害,抖着手去抓向父的手。 向父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抬头环顾四周,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陆熠率先开的口。 “您来了。” 他听到了脚步动静,全身绷得厉害。陆熠不太敢面对向霖的父母,几年了,还是习惯不了,次次见心里都像压着一层石头。 到底是他对不起向霖。 若是他当时能控制住自己,再坚持一会,不陷入意识狂暴,或许能控制住向霖,再往前走一段,撑到队友赶到。 第33章 可惜没如果。 陆熠的嘴角拉成一条直线,双手在膝盖上按的死紧。向母看不下去,撇开头,向父对他摆摆手,朝陆熠身上的椅子走去。 只是这短短几步路,他走得艰难,坐到椅子上时,人像老了一岁般,但他的语气还是难以掩盖的凶。 “你生病了?”向父的嗓音里暗含嘲讽。 陆熠回复得很快,话也很多,尽可能全面地说道,“受了点伤,陷入狂暴了,目前在休养。” 向父高频率地眨眨眼,眼角处的沟壑层层叠叠,他才五十多岁,头发却白透了。 他语调拔高,“狂暴?你也有今天。” 陆熠抿唇,心像沉入水底,窒息感快速上涌,全身从脚开始发麻。他说,“是。” 向父偏开头,不看他了,“你给屋里弄这么黑做什么?假装忏悔?你心里真的有我们向霖吗?” 陆熠的唇抿得快融到一起,他张张嘴,面对向父的指责,头垂得更低。 “有的。”他记得向霖,他比任何人都记得向霖,对方最后的体温在他后背上久久不散,但时间长了,越来越凉,凉得他命都冷了。 “有他,你怎么眼睁睁看他去死?”向父的胸口剧烈起伏,直白不加遮掩地说出年年都要骂的话。 陆熠猛的站起身,他身子还虚弱,踉跄一步,直挺挺就要跪到向父的身前。 向父冷声,“少给我来这套。” 陆熠定住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乱动。 向母见状,忙走上前,摇摇头,眼里满是泪水,她说,“算了……阿霖走了那么久,多说无益,还是跟往年一样吧。” 向父气的不打一处来,陆熠忙道,“生活费我会定时打给您的,不够了随时找我要。三天后的祭日我也在安排了,到时候会嘱咐人去接您二位。” 向父吹胡子瞪眼,又无话可说。 他锤了两下桌面,对哭哭啼啼的向母指指点点,又看向陆熠,骂骂咧咧,“活着吧,别让我们向霖白死了,你死了,谁给我两钱。” 陆熠顺从,肩膀在向家父母身前直不起来,他说,“是。” 向父冷哼,“没话跟你讲,走。” 说着他便提步往外走,陆熠见状便要跟,向父嘴快,“少跟来,你是想给我早点送走吗?一个瞎子还送什么人!” 陆熠停下了,不会说话的他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在病房门合上的时候,终于如坍塌的高楼大厦,轰然落地。 幸好还能补偿他们。 陆熠的悔恨因为向父向母的责怪终于找到发泄口倾泻而出。 万幸还能补偿他们。 “大概就是这样。”陆母目光幽幽,垂眸望杯底的茶水,她似乎透过这平静的水在看什么,虞吟不知道,他只明白,这口饭他一点也吃不下去了。 他嘴唇张合,好一会才嗫嚅道,“为什么会这样……” 杀戮无眼,并不会因为对面是陆熠,就避而不杀。 只是又怎么能全怪陆熠上将。 陆母摇摇头,她动作很缓慢,这件事她也想了很多年,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 她从茶水中拾起目光,落到虞吟瓷白的脸上。虞吟也瘦,跟她的小熠一般瘦,她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孩子会这么瘦,像小熠般让他心疼。 陆母静静看着,不知为何从虞吟的面庞上找到了一些陆熠的影子。看他像看陆熠,陆母红了眼眶,她伸出手,越过餐桌,在虞吟的默许中,轻轻贴住他的脸颊,“那你呢?” 虞吟怔住了,一时间分不清陆母的问题,她……在关心他? 陆父不知何时放下筷子,依着墙,雨水打在外面的墙面上,他却听得很清楚。 陆母的手心温热,带着一点点雨水的潮意,轻轻的,柔柔的,海水般,在光暗中席卷他的脸颊。 “你和他匹配度那么高,精神能产生共鸣,你是不是也有事情很难受呢,小吟。” 第16章 “要走了?”傅医生守在病房门口,见向父向母出来,轻声问道。 向父回头看了眼,上前拉住傅医生的手往远处走,向母小步跟着,时不时担忧地回头。 三人走到楼梯间,向父才开口。 “他怎么了?好生生的,怎么还住院了?”明明前段时间还从电视上看到他。 向父面露焦急,跟病房中的尖酸刻薄判若两人。 傅医生见状,目光扫过向父的脸,轻轻叹口气,“工作太久了,情绪积压得多,陷入狂暴了。差点死了,又让人给拉了回来。” 傅医生说得平淡,向父却差点跳起来,“差点死了?!” “我看那病房就不吉利,黑漆漆的,谁住那种病房啊!明儿,明就给他换了。” 向父强行要求,向母也在旁边附和,眼泪啪嗒啪嗒掉,“是啊,换了吧。他可是联邦的上将,对他好一点。” 两人说着心窝里的话,傅医生的叹气更重了。 他说,“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你们次次来,次次都是这样。就不肯原谅他吗?” 楼梯间忽得静了下去。 静得一根针落下都听得到。 向父耷拉着脸不说话,向母满脸泪痕,苦笑了笑。 “都六年了。时间这么长,都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了。” 向霖自带的战时记录仪在战争结束后就送到了他们的手上,连带的是向霖每次上战场前都会提前写好的遗书。 第34章 当时看到这些的两人泣不成声,怨天怨地,怨一切东西,也怨过陆熠。 可在向霖的日记中,陆熠是很好的上司。像哥哥,像老师,指导他,帮助他。 向父向母知道,这事于情于都不该怨陆熠。 只是陆熠当时一醒来,便直接跪到了向家的门口。他脸色白的像一张纸,那时年纪也轻,碰到这种事,精神都恍惚了,摇摇欲坠地跪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 他差点走不出来。 任凭向父向母如何拉扯,哭着,笑着,原谅他,都没用。他自责,向霖没了,他的愧疚自责找不到发泄口。 向父一夜白了头,眼见陆熠跪得人要没了,狠狠心,一脚将人踹倒。 陆熠年纪轻轻就是s级哨兵了,向父不过是个普通人,他轻飘飘的一脚却能将陆熠踹倒,陆熠的情况显而易见的糟糕。 向父大概知道陆熠需要什么了。 犯错的孩子总是想认错,得到惩罚,再做补偿。不然这件事在他心里梗着,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至少陆熠的观念是这样的。 一事一必。 向父便成全他。 这刻薄他装了六年,今年他五十岁,陆熠二十六,向霖……二十一岁。 他也有点装不下去了。 向霖是他的孩子,这么多年,努力补偿孝顺他们的陆熠又何尝不是。 向母的泪水打湿衣襟,拽着傅医生的手让他一定要治好陆熠。说这么多年的钱,她和向父没花过,攒着给陆熠娶老婆。现在也可以全拿出来,还有他俩的退休金。 傅医生偏过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差钱。” 向父抖着手,让傅医生跟他下楼,“我们来一趟不容易,一年同陆熠也就见一两次。” 一次是骂他,一次是过祭日。 有心使不上劲。 三人搀扶着往下走,向父话不停,“我们这次来,家里刚下了新的鸡蛋,又拿了些我们那的特产,你给陆熠收着,后面给他煮了吃。” 傅医生于心不忍,连连应下。 雨声掩盖了他们的谈话声,也抹去了脚步声。 抵达一楼时,三人同虞吟擦肩而过。 “你在因为什么难过?” 陆母的手心传来薄弱的热量,幽香温柔的气味涌入他的鼻腔。 虞吟张开唇,又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闭上。 他别扭地拽着身上的衣服,顿时感觉这个问题戳破了细心包裹的伪装,他赤裸裸地站在这里,脚上还踩着不合脚的鞋,但是这种感觉又不难受。 因为迎接他的不是嘲笑和冷哼,是陆母诚恳的关心。 她想了解他。 不管因为什么,她的关心真实,又近在迟尺。 陆母对他笑,湿润的眼睛,泛红的眼尾,和眼底的母爱。 虞吟被温暖,又心生失落。他在陆母的掌心蹭了蹭,他从没做过这种事。 因为他没见过亲生母亲。 虞吟的眷恋犹如实质,只是长久以来的沉默让他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他在陆母绵长的注视中摇摇头。 “没什么。” 他的苦难就像华丽包装下的他,上不了台面。 但陆母似乎不这般觉得。她起身,轻轻走到虞吟的身侧,抬起手臂,拥住了他。 虞吟一怔。 这一幕,他曾在病房小小的玻璃门窗中见过。只是匆匆一眼,他却记到了现在。 没想到,居然会轮到他。 陆母拥着他,轻揉虞吟的发尾。这孩子的发很软,像他的人一般,乖顺又令人怜爱。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 虞吟抿唇,他感受着陆母的温度,嗅着她的味道,像是被刚洗过又被太阳烘干的被子包裹,他一瞬间当真安心了一会儿,往陆母的怀里蹭了蹭,随即想起什么,从口袋摸出一颗兔子糖,塞进陆母手心。 “给你。” 虞吟仰头,像个向妈妈示好的小孩。 陆母惊讶,笑容绽开,她揉小吟的脑袋,“谢谢你。” 虞吟笑开了,随即又不好意思地侧开脑袋。 陆母抿嘴笑,直白地当着他的面,把糖塞进嘴里,她品了品,“哇”了声,“小吟送给我的糖,好甜。” 虞吟脸都红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他磕磕绊绊道,“我还给陆熠上将准备了糖。” 陆母眼睛亮亮的,“今天还有时间,我们开车送你去如何?正好给他打包一份粥,这家的粥很好喝,他病了好几日,恰巧嘴里没味。” 虞吟忙不迭点头,应下了。 陆母便拉着他往外走,不过到了医院,陆母只让他进去,并且问了嘴需不需要送虞吟回家。 虞吟拒绝了。 他不想太招摇。怕被发现。 陆母还要说什么,虞吟摆摆手,拎着粥跑掉了。他跑得很快,脚步轻盈,仿佛穿的鞋很合适。虞吟一路跑到了病房门口,心情愉悦又有点忐忑。 陆母同他说了很多关于陆熠的事。 他对这个冷冰冰的哨兵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他的冷情有可原。但虞吟还是有点害怕,推门时的紧张像拧开汽水时的泡沫,咕嘟咕嘟地往上冒。 “您好?”虞吟礼貌地喊了声,试探病房内的人,却没听到回响。 他绷紧神经,轻轻推开一条门缝,轻手轻脚地挤进去。 不是想象中雨水天的阴沉和灰蓝。 第35章 而且无穷无尽,无处可逃的黑暗。 虞吟愣住了,他还没放开门,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不要放开。 太黑了,怎么能这么黑。 若是关上门,他恐怕连手里的东西都看不到。 虞吟不知所措,忽得想起傅医生的措辞,难道这就是这两日病房新做的装修? 或许有什么用处吧。 虞吟方在陆母那修改了对陆熠的少许偏见,又应了好好照顾陆熠的要求,于情于,他都有点担心,怕哨兵讨厌他,耽误了治疗。 毕竟在往常,他一进门,哨兵便能听到,偶尔还会朝他的方向看来。眼下却没有,说明这黑可能会吞没他的声音和脚步声。 可能是讨厌他,所以才这样装修的吗……虞吟不自觉朝糟糕的方向去想。可念起陆熠前几日的面冷心热,又硬生生按下去心思。 再近一点试试。 虞吟拎着东西,轻轻松开门,摸索着,朝里走去。 像是走进了一团冰,冷意侵蚀他。房间里居然比外面还要冷,身上的新衣服不顶寒意,虞吟有点抖,原本轻快的步伐也开始沉重。 越是走的近,他越能察觉到空气中波动的情绪。 是雨。 是雾。 是石头上的青苔。 无孔不入地穿过他,围绕他,包裹他,试图缠绕他的肌肤,侵入他的鼻腔,环绕他的脖领,引领着,将他朝不知名的地方拉扯。 虞吟莫名踉跄了一步,不知道磕碰到了什么,不合脚的鞋绊了他一下,手里的粥也晃动,打破了阴暗潮湿的水面。 涟漪骤起。 “谁?!” 厚重的黑里爆出后知后觉,下意识的被发现后的恐吓。 比以往的声音都要恐怖。 虞吟的喉咙一下被禁住,周围时刻在他身上寻找破绽的潮冷趁机而入,他从鼻腔发出微弱的哼声,身子顿时又冷又软,想要投降跌倒。 经过教导能够克制住的精神力也在入侵中破开了储存池塘的边口,丝丝缕缕向外波荡。 “别……”虞吟恍惚着意识到什么,向前抓了抓,碰到了冷冰冰的玻璃围墙。 只是他的阻止碰不到溢出的精神波动* ,它碰到了空气中不停散发的冷,一颤,如水面坠石子,一圈圈又快又急地荡到了另一个涟漪的中心。 陆熠的声音乍起,他提高音量,音调不稳,情绪也不稳地喊道,“怎么是你?!” 黑漆漆,因为下雨没什么光亮的玻璃围拢的空荡病房内,陆熠跪倒在地。 他的病服被冷汗浸湿,一层又一层。 他觉得冷,又渴望冷,希望这冷能切切实实地冻死他。 他不能死。 他要这冷折磨他。 陆熠眼底猩红,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盘旋,直到被虞吟身上传来的精神波动打断。 他的本能比陆熠先一步认出了他。 潜意识里和无穷的黑勾出陆熠一点点智。 他的嗓音恐怖,吓人,冰冷,像是生活在深海里的阴森生物,不容侵犯和反驳。 “出去!” 只是虞吟又听到了压在这些之下的孤独,自责,和按压的渴望。 虞吟摇摇头,撑住了玻璃小窗外的外接小台面。 “我来、来给你送东西。” 说着,他就要用颤抖的牙齿说早已准备好的措辞。 陆熠又喊道,“出去!!” 只是话音未落,一层层精神波动,孤单又潮冷地勾着他,野兽般操纵病体冲到了窗口,只一个瞬间。 陆熠苍白,青筋暴起的手臂,猛的伸出小窗口,饿狼捕食般噙住了虞吟的手腕。 抽痛声。 束缚带弹出的声音。 仪器嗡鸣做响的叫声。 齐齐炸开。 陆熠压制不住嗓音里的暴动,“我说让你,出去!” 他如此说,本能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命令他死死抓住虞吟。 脆弱的手腕。 像泥潭边突然生长出的唯一小草,孤零零的摇曳,被风吹动,同深陷泥潭的孤狼对上视线。 你和我都只有自己。 孤独促使他们相碰。 虞吟忍着痛,将粥放到旁边,空出的手轻轻贴上陆熠的手背,的青筋像是跳动不止的心脏,一下下鼓噪地贴着他的手心。 虞吟说,“上将大人,我不怕痛。” 他向来能忍。 比体温,阴雨滚烫的泪顺着细瘦的下巴忽得落在苍白到形同死人的手背上。 “啪嗒。” 虞吟的睫毛轻颤,“我给你带了粥。” 第17章 粥? 什么粥。 陆熠的意识乱成一团,独剩的智犹如暴雨中的火,暴躁地燃烧着,然后被雨水一点点吞噬边缘,直到某刻被吞没干净。 陆熠不想考虑什么粥! 向霖的死,向霖父母的指责,他无法可解的自责一层层裹着他,任由他在这窄小的病房里崩溃。他每年都会如此,但今天更为严重。 他宛如搭建好的积木,在崩溃中一层层解离,释放出可怖的情绪。 可偏偏这时,有人推开了他的门。 为什么要推开他的门? 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向导? 其他人他都能不去会,只有虞吟,陆熠猩红的眼直直望去,似乎穿透漆黑的玻璃,看到了紧握的手掌。 第36章 用劲到像要掰碎他,然后吃掉碎屑,骨肉,连血沫都不剩。 不能这样。 他的本能怎么这般恶心! 走,他要让虞吟走。 陆熠咬牙切齿,牙关相交出发出强忍的摩擦声。像兽。 不想撕咬,忍耐着哄人离开的兽。 陆熠一字一字地往外挤,他开口很凶,“我说,离、开,你听不懂吗?!” 陆熠跪在窗口边。膝盖深深压进病床里,单手撑着玻璃,冷峻的五官散发骇人的气息。 手掌和细腕交接的地方沁出一层汗,湿黏,又冷又热,汗冷,手心热,像躺在冰块里被浇热水,虞吟一时间都说不清究竟是冷还是热。 但疼是肯定的。 虞吟小口小口倒抽凉气,面对男人的逼问,小心又忍耐地退让。他的声音小小的,柔柔的,眉头蹙着,眼泪掉着,他“嘶”着道,“我、我不怕疼。” 牛头不对马嘴。 还不怕疼? 陆熠头痛欲裂,但第一时间得出结论。 假的。 都是假的。 陆熠不是傻子。 哨兵过强的五感此时像是放大镜,对面人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像用石头打他的心脏。 啪嗒,啪嗒,不怕疼?! 太假了。 这世上只有他去死才是真的。 陆熠牙齿磨得咔嚓作响,他固执地,执着地继续道,“别让我再说一遍,你,出去!” 话音未落,他原本还算安静的另一只手猛攥成拳,狂敲玻璃,哐当哐当,狂风大作,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这玻璃敲碎,扑出去将虞吟吞噬殆尽。 虞吟被吓到了,身子一缩,感觉自己在面对庞大数倍的风暴,对面轻轻一卷,他就会尸骨无存。 他是如此的渺小,弱势,站在风暴下方,不过是个一捏就碎的蚂蚁。 但虞吟不想走。 他的右手挨着桌面上装粥的盒子,热乎乎的温度妥帖地挨着他。 像陆母轻抚他的脸颊,像他私自将陆母当成从未出现过的生母,像傅医生拽着他的手臂笑呵呵带他吃饭,像……他在公交车上珍惜又小心地喝那昂贵的补充剂。 “小熠是个好孩子。” “他只是被过去逼着,被原则束缚着,不得不去死。他不想伤害你,只是想把你驱赶出他的世界。” 像驱赶我们一样。 可他……是陆熠上将的向导啊。 他真走了。 陆熠就真的死路一条。 况且他还拿了钱。 那么多的钱。 虞吟咬紧牙关,不松口。 “我不走。” 不走?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要把虞吟赶出去! 精神崩溃的他不能再趁机伤害一个可怜脆弱的向导了,他有力气,完全可以将虞吟赶出去的。 对,可以。 陆熠在心里大喊,眼底冒出猩红的决绝。 “我送你出去!” 陆熠高喊。他音调比往常拔得高,声音却不响亮,闷,哑。他鼓着劲去砸床头的呼叫铃,房间里顿时更吵了。 吵得陆熠本就撕裂般的脑袋更加疼。 要炸开了。 但当傅医生带医生推门而入时,他听着脚步声,又觉得这疼痛快。 对,就这样,快将虞吟送出去。 他马上就控制不了自己了。今天的情绪太过浓重,他累了。 陆熠痛得发笑,又笑不出来。整个人伏在玻璃上,时不时颤抖。他身上的病号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黏住后背,又因为他的动作分开左右乱晃。 像白色的,倒扣的漏斗,他整个人套在其中空荡荡的。 像一堆骨头架子在里面晃。 而他的头上是四四方方,漆黑如墨的棺材板,唯独落地窗那儿透点光,可惜是下雨天,像在送他入葬。 “你还好吗?” 傅医生说着就要带医生强掰陆熠的手掌,他们带了即时的疗具,可以发出微弱的电流,刺激陆熠的生反应,让他松开虞吟。 虞吟咬着唇点头。 他没料到送个粥会成这般场面,只是既然成了,他也想了,他要在这,不要走。 虞吟点头的动作刚停,傅医生摇摇头,手指一挥,不等虞吟回神,疗具精准地钳住陆熠的手掌。 由于陆熠对病房的二次装修,这个玻璃窗口只能伸出半个手掌来,换句话说,陆熠为了抓住虞吟的手腕,手掌最宽的地方已经被窄小的窗口挤压出血。 血水顺着窗口流,等照明的工具打开,虞吟才发现,温热的不是粥,是不知何时黏在上面的血。 他心尖一颤,正欲说话,玻璃窗内传来喜悦又兴奋地鼓励,“就是这样。” 虞吟垂头一看,疗具夹着血肉模糊的地方,电流丝丝缕缕地释放,刺激地陆熠又抖又颤,力度比之前松了点。 虞吟忽得睁大眼,他感觉到温热的猩红顺延他的手腕流下。 “别,别!” 傅医生安抚他,“很快就好。” 这套对哨兵很有用。有时哨兵情绪不稳定,即将陷入狂暴,或者已经陷入狂暴伤人时,他们便会用到这个。 是镇定剂的好搭档。 虞吟却不领情,一把挣开傅医生的手,“别动他!” 他向来乖顺惯了,猛的这般令傅医生和在场的医生都愣住了。 第37章 只有病房内的陆熠敲玻璃,示意他们别停。 他的手就快松开了,这个向导马上就要安全。 没人——从向霖之后,没人能因为他再陷入危险。 陆熠的大脑无比混乱,神情似哭又似笑。眼下的崩溃不似虞吟所见的那次狂暴,当时的陆熠满是死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 可眼下,他崩溃了。 他不能死,又活得累,夹在中间,像个陀螺疯子。 他要克制自己,陆熠在混乱中想,晃着脑袋,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栽。 傅医生……再快点。陆熠在心里说,感受手心的伶仃手腕。 这向导是这般瘦,不能在他手里待太久。 什么粥啊,乱七八糟的,后面再说吧。他好累,他想在这棺材里睡过去。陆熠高昂激烈的情绪因为电流和傅医生的到来开始朝死寂的方向沉没。 傅医生是他的阀门。 想着虞吟要走了,陆熠安心又眷恋地抵住玻璃围墙。 代表他的巨大风暴慢慢缩小,蚂蚁般柔弱渺小的虞吟盯着他,感受着,一把拽住傅医生,“能不能让我试试……” 傅医生:“试试?” 他看向漆黑的玻璃,里面的人死了般逐渐安静,只有仪器的警告声不停作响。 陆熠要被逼到极限了。 他本有时间可以慢慢消化,疗养,可多年的心病和劳累并不允许。 活着,对他来说很难,各种方面的难。 傅医生松了口。在陆熠和虞吟之间,他私心作祟选了虞吟。 “麻烦你了。” 医生如来时撤退,照明工具留在了虞吟身后。这病房在陆熠的要求中并未添置灯具,他是故意的,为了安全也为了麻痹自己。 虞吟忍着疼,其实他有点麻木了,他垂头去看,分不清是手腕的红肿更厉害,还是陆熠的血肉模糊更惨痛。 他只知道,陆熠在从咄咄逼人的高位落下,这是虞吟出手的机会。 石子砸入水面。 刺眼的白线贯穿脑海。 叮的一声。 独属于虞吟的精神波动荡开。陆熠察觉到不对,猛的睁开眼,但虞吟更快一步,他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战战兢兢操纵精神丝线快准狠地摸入了陆熠的精神世界。 这里破破烂烂,对他毫不设防。 “你——” 陆熠失神,下一刻精神世界的他看到了熟悉的丝线。 叮。 精神波动再次荡开。 一圈圈荡到陆熠身边,哨兵的波动被迫接轨,原本巨物般的巨风被迫接受,他被温柔地卷住,再抬头看,原本身处弱势的虞吟站在高位,温柔胆小又克制地制住他。 “为什么不走。” 精神世界中的陆熠又陷入了泥潭,他比初见时更累更狼狈,也没了挣扎的力气,只剩嘴巴,艰难地呼吸。 为什么不走。陆熠想不明白。 丝线来到他的身边,颤抖着没有犹豫,在陆熠疲惫的拒绝中坚定地圈住了他的手臂。 虞吟空出的右手抬起,带着粘稠的血轻轻搭上陆熠的手背。 “我不想走。” 那丝线说着,绕住陆熠,在他视若无物的挣扎中,固执地,强行地将他用力一拉。 虞吟身子打着颤,他的本能为同哨兵的精神相接发出兴奋的信号。 “陆熠上将,我拉你出来。” 不容拒绝的口吻“哗啦”打破了棺材板。只听清脆一声,陆熠猛的睁开眼,朝玻璃窗外看去。 黑漆漆,他又瞎,看不到什么。 可虞吟背后的灯具直愣愣照着虞吟,那微弱的光亮和热度坚定地穿过了牢固了六年的黑,硬生生给陆熠的边界敲出了一条缝隙。 砰。 砰砰。 陆熠从未如此清晰地听过自己的心跳声。 不仅仅是本能在操纵。 第18章 向导? “哎,你想过没有,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向导?” 烈日炎炎,哨兵接受完训练,接二连三地回休息室。陆熠正在收拾东西,他精神等级高,不等毕业,便要提前进入军团。 说话的人是同级的哨兵,面容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只有大概的声音响起。 陆熠年轻时说话还不像一团冰,不过也大差不差。 他头也不抬,冷声道,“我对向导没兴趣。” 向导是什么? 教材上同哨兵匹配,相互合作的搭档。对于陆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他的生活并不是可以随时按下暂停的电视剧,他做好自己就够了。 只是没想到他孤身奋战了六年,对平淡的日常生活已经习以为常,又做好了充足的心准备,可以镇定地踏进死亡时,他的向导出现了。 还是匹配度百分百的向导。 虞吟? “哪个吟?”初次听见时,陆熠曾看向傅医生,随意问道。 傅医生填写病历本的时候,抬头思索两秒,“吟诵的吟。” 吟诵。 吟颂。 陆熠第一时间想到了教堂。 雪白的鸽飞向灰尘的天空,翅膀在阳光下翻飞出美丽的弧线,成群结队,于高高的铅灰色塔尖之上盘旋。下方,排列有序的彩色琉璃伴随上面的古早世纪人像折射出奇异的色彩,投映在木质座椅。虔诚的人低头吟诵,口中是生涩的经文。领读的是身穿黑白相间的长袍的牧师,他于圣光沐浴之下高声吟唱,灵魂的罪恶在此刻被尽数洗涤。 第38章 虞吟的吟是这一幕的吟。 陆熠喃喃。精神世界的他脱力地蜷缩在泥潭的边缘,曾被虞吟清扫大半的红雾又逐渐浓郁,但当他轻声呢喃时,红雾的渐浓骤然停止。 陆熠疲惫地睁开眼。他没什么力气,只能虚弱地接受眼前的场景。只是他没想到,以往怕他怕到极致的精神丝线没有离开,反倒担心地围绕他左转右转。 嗬。 陆熠张了张唇,发不出声音。 他想问这丝线为什么不走,又恍然记起虞吟坚定地说,“我不走。” 为什么。 陆熠攒了口气,费劲地抬起手臂。他甫一抬起,丝线“咻”地飞到他手旁。 迫不及待的模样。 虞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好吗?” 很大声。 哨兵过于强大的五感放大了他的声音,陆熠甚至能清楚地辨别每个字的尾调,但并不吵闹。 还……还好。 陆熠想说,只是他说不出话。 他的情绪因此有点失落。太过于敏感的他被外界的一切影响,住院前他的自控力足够强,从不把这些细碎的影响当回事。他自身也稳定,足以将情绪抛之脑后,疯狂的工作和训教也让他没空细想和消化这些情绪。 但现在不一样。 他没有任何精力忙于其他事情,他的生活是痛苦的空白。周遭的一切在他的黑暗中放大,他不停地被影响,不停消化,直到这一刻,他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一点明显的失落。 “是说不出话吗?” 虞吟试探地问道。他曾照顾过生病的人,知晓对方刚清醒时,会难受,他也体谅。 只是深处在陆熠隔绝之外的他没有办法为陆熠做什么。 只能操纵丝线安抚他。 向导课程讲过,向导的精神力温和纯净,对匹配度高的哨兵具有无可替代的安抚和治愈能力。他可以利用丝线对哨兵的精神世界进行修补,也可以利用丝线为其筑建精神屏障,更能够触碰精神世界中的哨兵。 那里的哨兵是陆熠的精神显化,同他相碰,更是精神的相碰。 虞吟以往每次触碰都反应很大,但陆熠的精神世界坍塌,破碎,逐步进入毁灭,陆熠本人更是被困于绝境,虞吟不得不触碰他。 但眼下好像有点不一样。 虞吟想安抚他,发自内心地想要。 许是手上沾到的血液太过滚烫,又或是陆熠的眼神太过深沉,他没办法将哨兵孤零零扔在这。 丝线动了动,颤抖着试探,在陆熠抬手时,轻轻缠住了他的手指。 缓缓两圈,比以往的速度要慢要温柔,虞吟也感受得更为明显,所以在触碰的一瞬,他咬唇,将本能的声音吞了下去。 身体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比精神波动相碰,精神共振更敏感地体会了陆熠传递的情绪。 他的心像是窗外的下雨天,阴阴沉沉下着雾蒙蒙的雨,雨更大,雨水浑浊,凑近去看,每一滴水里都是过往积压的难过。 如此想着,陆熠的精神世界里也按捺不住地下起雨。他望着丝线,冷漠空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眼底也漆黑如死水,但虞吟却极其敏锐地察觉到陆熠的一点点松懈。 若他没有松懈,这里便不会下雨。 精神世界里的漫天红雾是陆熠面对向霖死亡时的战场,那鲜艳的橘红色成了他步入死亡时的骆驼,这泥潭是他六年来一步步走下去的。 虞吟能看到的一切,都是陆熠挣扎过,被逼的崩溃而无法挽救的结果。 唯独这雨,是突然落下的。 是陆熠对自己最后能掌控的东西的一点放松。 他短暂地放任了虞吟发现他的难过。 像是被遗弃在路边的小孩终于被人关心时流露的微弱……委屈。 虞吟一愣。 委屈。 雨水冲刷他的丝线,陆熠的情绪通过相交的丝线传递到他的心里。高匹配度让他感同身受,委屈,难过,失落,不甘,和终于被人察觉到过去阴暗的瑟缩,于这一刻破开一个小小口子。 只是这一点点情绪,虞吟就难过到发抖。 他本就在抖。 他终于解了书本上所讲的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共振。 过往的经历塑造了精神波动,波动的频率是人生的一笔一划,世界上能有多少人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同频共振呢?只要有百分之五六十的相似度已经是极好。 这百分之五六十足以让两个人之间产生密不可分的羁绊,他们已经是超越很多人的亲密关系。 但他和眼前的哨兵是百分百的匹配度。 百分百。 虞吟没上过战场,更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但他们的频率却一致。 他知道自己过得很难,换句话说,陆熠也是如此。 虞吟本就流个不止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滴滴砸在陆熠的手指上,将上面的血迹晕开,晕成艳丽的红色,像雨水冲刷他一样。 陆熠的心里在下雨,虞吟的眼泪无法停止。 他们的接触只是陆熠固执地握着虞吟的手腕,此时虞吟将另一只手的手心牢牢贴了上去。 他感受到了。 _ “给你处好了,这几天洗澡注意点。另外这东西你带走,洗澡的时候裹一层,防水特别好。” 傅医生将透明防水膜一同塞进便利袋里打包好,他知道虞吟今天来医院纯属巧合,也没带包,所幸他这便利袋常备,很方便。 第39章 虞吟还没回神,心思依旧落在漆黑的病房里。身子抖,手也抖,傅医生无奈,只能将便利袋挂到他完好的手腕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人看他。 “别想了,回神。” 百分百匹配度就是这点不好。两个人太容易设身处地地共情,接触越多越容易。 以前虞吟和陆熠还不合,眼下的关系似乎有点好转。 傅医生的眼睛很毒辣,只是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傅医生伸手在虞吟面前挥了挥,影子晃到语音,他终于从情绪中脱离,虽然没方才严重,但眼睛哭得疼还是在提醒他方才发生的一切。 “好,好的,谢谢。” 虞吟忙不迭回答,傅医生见他这幅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唉了声,又愁又喜地说,“外面还在下雨,我送你出去。” 说着,他就要带虞吟往外走。虞吟来医院有几次了,他认路努力,又靠门,自然走在了傅医生前面。 傅医生跟着他,手里的通讯器滴滴响了两声。虞吟回头看,傅医生连忙摆摆手,“没大事。” 说着,他嘟囔着点开消息。 是陆熠。 发的还不是语音,嗯,看上去应该是语音转文字。 怎么好好地还转文字了,怕被人听到不成? 傅医生仔细看去,脚步一顿,随即他朝虞吟脚上看去。 [y:派车送他回去。外面在下雨。] [y:他的鞋不合适。] 今儿怎么听这么仔细。 傅医生撇嘴,他有时候穿错鞋,陆熠还听不出来他脚步声有变呢。傅医生想着,正准备收起通讯器,又一声消息提示音。 [y:伞。] 真够了。 傅医生喊停虞吟,让他等一下,自己操着年过半百的腿一路跑回办公室,捞了把伞。路过病房时,他朝里面看去,什么也看不见,但傅医生心里却好受很多。 陆熠能好转,其实他比谁都开心。 “哎,我来了来了。”傅医生拍虞吟的肩,“走吧。” 他们的小恩人。 _ 虞吟走时,陆熠挨着玻璃围墙待了很久。他也不解自己为什么在这,可能是这块凉意更足? 又或是这块紧挨玻璃小窗,几分钟前有人烟。 他待的手脚都发麻,护士赶来,才动作缓慢地变换姿势。 外面还在下雨。 陆熠在护士的帮助下正欲躺下,想到什么,费力地朝小窗口指了指。 粥。 他比划口型。 护士不解,但依旧跑到外面去看,将湿漉漉全是血黏着的粥拎过来。 她察觉到是什么,摇摇头,“你还喝不了这个,消化不了。” 陆熠的身体还是弱,消化系统还没完全恢复。 陆熠却不依。 从某方面来说,他是个很固执的人。 自律有时候也暗含固执的意味,他摸索到玻璃茶几,扣住边缘,朝自己这边拽。 拽不动。 护士“唉”了声,嘟囔道,“怎么说了也不听。” 不过她还是将粥盒擦过后,垫了纸巾放到陆熠的手心。 喝不了就是喝不了,只是陆熠这幅样子让人心疼。 记忆里荣光伴身的联邦上将,护士回想陆熠的情况,“如果不是今天突然失控,还是能吃一点的。” 陆熠只听到了后半句。他的右手做了包扎处,用起来很不方便,但他还是趁护士挪桌子的时候,费劲吧啦地捏起小勺子,舀了一勺。 里面加了鱼片,很糯,他闻到了味道,浅浅淡淡的盐和米香味。 是陆母总是给他带的那家。 陆熠动作顿了顿,他朝落地窗望去。 外面阴沉得可怕,模糊了一切景象,根本没什么好看,他却定定地看着,似乎要从这一片雨蒙蒙中听到载虞吟离开时乘坐的那辆车的响声。 陆熠喝了口粥。 闻着很香的味道,入嘴的一刻,刺激到了味蕾和胃袋。 他尚未反应过来,身体便催促着吐了出来。 胃轻轻抽痛。 护士忙要去抢,陆熠不依,固执地端着这碗粥放在鼻尖。 闻起来还是香的。 他双手捧着,眼睛无神地垂着。 只是闻闻也好。 第19章 “麻烦停在拐口就好了。” “拐口?那距离别墅还有好一段距离。外面还在下雨。” 开车送虞吟回家的司机提醒,毕竟是陆熠上将特地交代过的向导,多问两句总没错。 他说着,透过后视镜看向虞吟。 虞吟在后座有点不安。他一会儿看看身上的衣服,一会又垂头看鞋子。 他知道外面在下雨。 但让司机把他送到别墅门口并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对方开的车上有军医院的标志。 虞吟完全不想被徐家发现任何端倪。 他摇摇头。 “没事,我跑快点,淋不到雨。” 他今早为了漂漂亮亮出门,没带伞也没带包,待会下了车就只能跑。跑得越快,身上的衣物和鞋子还能保持一点原貌,回去他偷偷洗干净放回去,不被发现就问题不大。 比起这个,虞吟更担心徐家人。 这两天他总能碰到徐家三兄弟,次次不愉快,不过今天时间还早,应该问题不大。 虞吟心怀侥幸,摸了摸侧脸,抿唇不说话。 第40章 司机哎呦一声,开始减速,“怎么可能让你淋雨。” 他慢慢将车靠向路边,“上将那边特地强调了,要给你备把伞,还有鞋套。” 虞吟小小地“啊”了声,顿时有点不知所措。准备伞可以解,为什么要准备鞋套。 司机似乎猜到他所想,说话嘴没停,继续道,“我拿伞的时候听傅医生嘟囔,说上将听到你今天的鞋不合脚,怕踩水打湿了内里,所以以防万一又备了双鞋套。” “诺。”司机停车,从前排递过来,面色和善笑眯眯道,“正好你提前下车,用的上。” _ 虞吟收拾好,下车时还是懵的。 他回头站在路边,看司机挥挥手掉头离开,车尾灯被雨水模糊成马赛克般的金红色,然后消失不见,他才恍然回神。 跟他预计的回家方式一点都不一样。 虞吟原地站了会,记起时间连忙收回不知道看向哪的目光,急匆匆往徐家走。 只是他的侥幸还是被打破了。 下雨天,徐家三兄弟齐齐聚集在客厅,在虞吟进门的瞬间,神情各异地看向他。 徐承掀起眼皮瞥了虞吟一眼,在他手上的伞上稍做停留后,继续翻动手下的资料,并从中抽取一份递给徐向阳。 徐向阳目光直白,上上下下扫视虞吟,对他还算和颜悦色地说“回来了”,得到虞吟的点头后垂头看资料。 三个人中只有徐向光最闲。两个兄长聊的内容他听不懂,也被禁止娱乐,百无聊赖下只能瞪着眼睛发呆。好在虞吟恰好回来了,这让他有了点乐趣。 徐向光提高嗓门,佯装刚发 虞吟,咳了咳,冲他招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徐向光说完朝身旁两个人投去一眼,见两人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心里舒坦极了。毕竟才下午五点,时间上并不晚,只是阴雨天,天看起来黑得早。 徐向光双手抵在后脑勺,舒舒服服靠进沙发,脸色冷漠,面露不屑。他的唇微微张着,嘴巴上的伤口还没好,甚至隐隐作痛。 虞吟停在门口,门锁自动扣上的声响清晰可闻,他垂着手,雨伞表面的雨水顺着伞尖淅淅沥沥地滑进暗红色的地毯里,似乎屋里也在下雨。 虞吟小声地说道,“打工结束后走慢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往玄关处藏了藏,试图让这里的阴影覆盖他身上的衣物,但徐向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早就发现了,隐藏没用。 徐向光冷声道,“去哪工作穿这么好?” 此话一落,虞吟感受到了其他两道目光。他身体一僵,差点说不出话。这个家只有徐向光还算好惹,剩下的其他人……虞吟干咽口水,垂着眼,“我的衣服太薄了,今天下雨有点冷……对不起,我这就去脱掉。” 说着,虞吟抬脚就走。他腿脚有点僵,走起来像个木偶,但速度很快,疯狂地想逃离现场。 只是路过客厅时,徐向阳的鼻子动了动,他眉头皱起,打断了虞吟的逃跑,“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话落,徐承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直起上半身,单手揉揉后颈,朝虞吟的方向看去。 他是不把这个父亲给三弟安排回家的未婚妻看在眼里的。 虞吟直愣愣钉在原地,一时间不敢走也不敢说。 身上什么味道…虞吟记起来了,徐向阳是三兄弟里唯一的哨兵,他的五感同陆熠上将般很强。 他闻出什么来了。虞吟喉头一咽,目光躲闪又逃离,但又忍不住偷偷看徐向阳,他难道能闻出自己是向导?应该不行吧,向导又没有什么信息素或者独特的气味。 虞吟忐忑。徐向阳疑惑,他鼻尖动了动,混杂在雨水里的味道若隐若现。好闻的花香,还有一点消毒液和血的味道,最后是徐向阳有点熟悉的气味。 他一时想不起来,眉头用力到连手里的资料都忘记看。 “你这样,我不喜欢。”徐承顿了下,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终于正视虞吟。 不喜欢面前的虞吟,更不喜欢他打扰他和徐向阳的工作。 徐承的眼神极具压迫感,本就提心吊胆的虞吟被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露了怯意。 今天这场雨带来的冷虞吟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冷意从双腿处蔓延,逐渐分布到全身。 徐向光倒是喜欢看这一幕,他晃晃腿,想到什么坐直身体,三两步凑到虞吟身边,低头嗅了嗅。 嗯……他嗅觉没有二哥敏锐,只能闻到衣服本身的香味,和花香。 很高档的花香。 不像是男人会用的香,还能沾到衣服上,这般近。徐向光搓了搓手指,他微微俯身,近距离盯着虞吟的眼睛,想从里面发现什么。但害怕的情绪掩盖了一切,徐向光无语又心生坏水,“真的是去工作了吗?” “难道不是去约会?” “徐向光。”徐承的声音猛的让徐向光闭上嘴,他点到为止,恶劣地看了眼虞吟,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好整以暇地翘脚。 问题最终还是交到了徐承的手上。他瞥向徐向阳。徐向阳点头,他觉得徐向光所言大抵是对的。 徐承按了下额头,他对虞吟点了点手指,言简意赅,“两天禁闭,长长记性。” 话音未落,虞吟浑身一冷,冷透了。 他还想说什么,徐承又专注手上的文件,低声同徐向阳道,“最近多同几个军团长走动,至于陆熠那边,再看看吧,这个供应商名额我们徐家势必拿到一个。” 第41章 徐承的声音不大,换以往虞吟也听不懂,但他听陆熠的名字听太多了,仅仅两个音节便让他嘴里的话全部吞了回去,在徐向光嘲讽的眼神中快步离家客厅。 待他走了,徐向光嘚瑟又开心,徐承补道,“你也两天紧闭。” 徐向光:“?” “好好培养下感情。” _ 虞吟“啪”地合上门,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还没从徐承的压迫里缓过气。 他被发现了,穿徐家的衣服被发现了,今天出去见陆母也被发现了。 虽然不是约会,但同样糟糕。 最糟糕的是,他被关禁闭了。 整整两天。 这对他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陆熠来说呢。更何况他还拿了工资,虞吟缓缓抱住膝盖,窝进墙角,将自己团成一团。 他又做错了。 是吗? _ 陆母待陆熠给她回消息时,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小熠。”她急* 促喊了声。 从傅医生的口里,她了解了大概,但病房里具体发生什么,陆母一概不知,她忙不迭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问这两个孩子有没有闹矛盾。 明明两个都是好孩子,怎么就这般合不来。 陆母愁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陆熠才浅浅应声,“妈妈。” 陆母“哎”了声,忙擦了眼尾,问道,“你和小吟——” 陆熠捧着粥,他已经捧了好久了,此时才缓缓放到旁边的茶几。粥已经凉了,鱼味渐浓,陆熠又升起微弱的反胃感。 他打断陆母的话,“粥很好喝。” 陆母愣了下,笑容有点悲伤,“我知道你喜欢喝,特地让小吟带过去了。小熠……小吟他还好吗?” “我听说你们在病房又受伤了。” 陆熠沉默,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他还好。” 好像也不是。 陆熠举起右手,经过包扎后的手掌像个僵硬的木头棒子。他似乎用劲太大了,不知道傅医生是否给虞吟抱扎过了。 陆母面露愁容,她真的格外想从中调和两个孩子的关系,只是陆熠很犟,小吟又习惯了缄默于口,两人凑到一起,只会坏事。 陆母急啊。 她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打破沉默,“小熠,我今天跟小吟聊了聊,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陆母说着,斟酌措辞。她活了大半辈子,跟着陆父从战场到校园,见过不少人。好不好,一见面就能感受到。虞吟给她的感觉真的很单纯,但又有点早熟。看他的模样像是吃了不少苦,一眼过去就让人心疼。 陆母想着就要掉眼泪,她不解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就没办法相处。 这时陆熠握紧了通讯器,轻轻开口。 “母亲。” 陆熠的嗓音有点干涩,像是这样的话对他很难问出口,可他又按捺不住想要再了解一点。 “您能形容下虞吟是什么模样吗?” 陆熠抿唇,他握着抱扎过的手掌,面对陆母惊讶又急促的呼吸,认清了自己的想法。 他……开始好奇虞吟了。 第20章 虞吟在门后团到腿麻,才缓缓挪动腿换个姿势。 他暂时还不想离开这,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同傅医生和陆熠上将开口。 无缘无故请假两天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尤其是他还是个急需用钱的打工人。 尤其他的上司,上司的父母,以及同事,都对他很好。 如此一想,虞吟心里的焦虑和自责简直要溢出来,他低落地垂着脑袋,看着脚上的鞋套出神。 为什么他怎么都做不好。 “小吟?”电话另一段的陆母怔住。她反映两秒脸上忽得冒出笑容,甚至眼泪还挂在眼尾,她便喜上眉梢,“小熠,你是问小吟吗?” 她没听错吧。方才陆母还在担心两人一个倔,一个闷,相处不容洽,现在她的小熠就开始打听小吟了。这是好事啊。 陆熠低低“嗯”了声。他还是不太习惯面对热情外放的陆母,但若是向陆父打听,恐怕听不到想听的回答。 陆母捧着通讯器左走右走,她脚步快,引得陆父在一旁直问她怎么了。陆母摆摆手,忽得停下坐到沙发里,斟酌开口。 “今天我们和小吟吃饭时,觉得他是一个特别有礼貌的好孩子。” 陆母边说边听陆熠的态度,有点后悔没跟陆熠打个视频。 “他穿了新的衣服和鞋子,身上很香,饭桌礼仪也很好,尽量做到不出错,他很重视我们。” 新的鞋子?陆熠一顿,怪不得今天的脚步声比平时要沉,走路时,听起来会拖沓一步。 陆熠搓了搓指尖示意陆母继续说。陆熠呼吸声没变,语调也没什么大起伏,陆母有点摸不准,把能说的都说了一遍,完了紧张地捧住通讯器。 陆熠迟疑道,“他……是什么样子?” 陆母方才有意无意避开了这点。 _ 虞吟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洗漱。他站在门边,动作乖顺地脱掉鞋套,挂在门口的伞架上,又将拎进来的雨伞挂上。随后他开始换衣服,将身上干净又散发香气的新衣服脱下,换上了睡觉常穿的睡衣。 是之前的一套旧衣物。 有点小了,穿不出去,便当成了睡衣。袖口只到手腕骨头的位置,正好不用挽袖子了。 第42章 虞吟失落地往房间内自带的浴室走。浴室用了自动感应灯,盥洗池上方的玻璃镜自动亮起,映出他疲惫又满脸忧容的脸庞。 虞吟这才发现他嘴角下垂,极其明显的不开心,比以往都明显。 丑丑的。 虞吟想,他伸出两根手指,怼住嘴角,往上提,试图让自己笑出来,可怎么使劲,只要一松手,嘴角又恢复成苦了吧唧的模样。 怎么看起来这么丑,难道他今天在陆母陆父面前也是这样吗? 虞吟垂下脑袋,避开镜子里的自己,摸出漱口杯刷牙。他挤出牙膏,拿起牙刷,动作同平时无异。只是瓷白的盥洗池越看越像白色的漩涡。 一滴两滴,圆圆的水珠砸在池面上。虞吟摸了摸脸,才发现他哭了。 “小熠,妈妈觉得小吟是特别漂亮的孩子。” 陆母依靠住沙发,陆父不何时又坐到了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 “他眉眼清秀,脸很小很瘦,看着让人心疼。”陆母说着,陆熠静静听。他的脑海中不自觉根据陆母的文字浮出画面。 窄小的脸,瘦弱的脸颊,吃苦太多有着病气瘦,嘴角微微垂,明明唇峰和唇珠都很漂亮,却透出难以掩盖的苦气。 “不过他的眼睛很漂亮。”偏圆,灵动,明亮,只是可能下雨天,陆母总觉得里面蒙了层雨气,楚楚可怜。像阅读过的古诗文里的美人,家境不顺,冬日水边洗衣,听闻船桨声时怯怯抬头,冰天雪地里,一抹乌眸浅唇的羸弱美感。 说多了,陆母有点羞于开口。她自身美艳,又向来对容貌姣好的人多加欣赏,虞吟算是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就是这苦气,看着苦,品着也苦。 陆母幽幽叹气,垂头时耳边的发丝滑落,她说,“小熠,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家庭环境不太好,他抱着我时,似乎很眷恋。” 像看母亲。 陆母摇摇头,陆熠将这些尽数听进了耳朵里,脑海里的容貌逐渐清晰。原来将他牵扯出泥潭的丝线背后是这样一个人。 小小的,瘦瘦的,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家庭不好? 陆熠待过不少下属父母关系不合,但他们总是不表现在脸上和外在,陆熠也不问。他总是沉默,面对虞吟的家庭也保持寡言。 这是最基本的尊重,他想,虞吟大概也不想说起,若非他过于贪恋陆母的怀抱,没人能从他的脸上窥探出一星半点。 陆熠摩挲通讯器,“我知道了,妈妈。” 陆母见他不问,自然了解他的意思,两人身为母子,心灵相通,她沉了声,说道,“既然你愿意跟他好好相处,以后多关照些,不要……再像眼前这样。” 毕竟是日后生死与共的向导。 陆熠应声。通话断了。他捏着通讯器,小小一个,手心大。他捏了会,将其抛开,端正地躺回病床。 他双手交叠放在腰腹上方。这通电话已经满足了他临时起意的好奇心,陆熠觉得够了。 他原本是不想同向导过于亲近的,眼下已经越过了自己最初设置的标准线,不过也还好,只是有点好奇。 陆熠想着,交叠的双手变化位置,右手手心朝上,左手交握。 他记得捉住向导的是这只手。 陆熠握了会,忽得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猛的将两只手平放在两侧,直直躺着,面色冷淡中透出一点僵硬。 过了。 不能再过了。 陆熠睁开眼。其实他睁着闭着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片漆黑,但他在漆黑中扭过头,左手摸索到窗口的位置,右手手心开始泛出热意,似乎在回顾同向导的轻轻一握。 这次怎么跟之前那么不同。 陆熠的思绪又融入右手,和左侧窗口之中,他在思考究竟哪里不一样。或许是因为虞吟的坚持?固执不肯走?陆熠回想着细节,指尖慢慢探出窗口。 这是个很坚定的向导。 哪怕他用力到令虞吟抽气掉眼泪,虞吟也不走。 陆熠侧过身,右手接替了左手的位置,包扎过的手掌轻轻卡住窗口窄小的洞,只是手心空无一物。 陆母说得对,既然他看到了向导的决心,也该试着治疗。 指尖滑过桌面,凉意顺延指尖传递到脑海,陆熠感受着,身侧通讯器一响,他右手猛的一抬,磕碰到伤口,放大了数倍的疼痛将他从莫名其妙的思绪中扯出。 陆熠一惊,忙将手取出,佯装镇定的躺平。 莫名其妙。 他喊道,“3823。播报未读消息。” 通讯器的屏幕自动亮起,虞吟的消息显示在上方。 [记得给猫咪穿雨披:陆熠上将,我想请两天假。] 陆熠睁开眼,又慢慢闭上。他说,“批准。” 只是说完才发现喉咙有点干涩。 睡觉。 陆熠在此平时睡觉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后陷入睡眠。 第二日依旧是阴雨天。 陆熠在雨声中醒来,入目是黑,只不过微微能感受到点亮度。 傅医生正在给他检查,笔尖唰唰在写字。末了,傅医生揉了揉额角,“居然比之前还要好点。” 傅医生看异类般看陆熠,见人醒了,更加直白,“昨天的治疗情况比以往都好。” 陆熠坐起身的动作缓了下,不太明显,他“嗯”了声。 “明明因为……”向霖父母的到来情况更糟了,“结果治疗以后反而比之前好上一点。” 第43章 傅医生盯着陆熠看,想从空白平淡的脸上看出什么,暗暗嘟囔,“你指定是有点毛病。” 陆熠若有所觉,避开他的目光,身上的病号服。 傅医生又提高音量,“不过小吟昨天的表现真的不错。” 心性坚定,不论是为了这份工作,还是为了治好陆熠,都坚持住了,是个好孩子。 傅医生揣好记录本,又坐下身,语重心长地准备开始每日的例行劝说,“小吟这么上心,你也别太拒绝了。配合点,对你的病情好。” 至于什么原则啊,规律啊,在生病和死亡面前不值一提。“哪怕你做好死亡的心准备,也要想想我们,对吧。” 傅医生和陆母陆父,没一个能接受的。 说着,傅医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反正每天也不成功。但陆熠一反往常地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傅医生眼睛都瞪大了,跟见了鬼一样,觉得不可思议。他还朝落地窗外看了看,以为出太阳了呢。 结果还是下雨天,没事,傅医生脸上都笑开花,他琢磨着,又怕陆熠反悔,“你认真的?” 陆熠点头。 “我尽力。” 向导的所做他都看在眼里。 傅医生一听乐得打转,原地走了两步,一拍手,“我这就告诉小吟去,今儿让他早点来,上完课就来,我带他去医院对面那个大饭店好好吃一顿,你出钱哈,再带他过来治疗。” 傅医生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说完就要走,陆熠突然开口。 “他请假了。” 病房忽得只剩下阴沉的雨声。 第21章 陆熠还是拿捏不好怎么对待向导。右手处的温度已经散去,他却时不时抬起右手在眼前晃动。 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微弱的被遮挡的暗。 正好虞吟请了两天假,对他来说,是足以做出合选择的思考时间。 陆熠是这么认为的。 但当一天完整的过去,他在病床上接受了检查,换过了药瓶,又昏睡几个小时后,他在第二天的早晨难受地清醒过来,一大早便坐靠在病床上,像是在等什么。 他是要好好接受治疗的。 可这与他最初的想法和往日相背。可他又答应了陆母和傅医生,昨日还想开,今天又翻来覆去,犹豫,纠结,虞吟的请假似乎加长和加重了这场情绪的反复。 “例行公事?” 突如其来的说话强行打断陆熠有些混乱的大脑。他本能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漆黑无神的双眼映出坐在病床旁边的人。 盛常青抬手在陆熠的双眼前方挥了挥,带来了一阵微弱的气流,却没看到想中目光的流动。 他低低叹了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盛常青叹完气,若无其事地继续同陆熠讲话,“阿sir在想什么,这么重要的对话都能走神。” 盛常青语气与平时无异,活泼爽朗,若不是他脸上面无表情,一切就正常多了。 盛常青是陆熠的副官,也是首都星编外军团的二把手。陆熠有事时,他便会顶上。他同陆熠相似,年纪轻,天赋高,家世好。不过性格不似陆熠般沉闷,更开朗,只有在面对正事时,才露出同往常判若两人的冷静一面。 陆熠揉了揉额角,思绪这才回到盛常青来探望的场景。他这个下属一进门便说这两天忙得昏头转向,陆熠这边每天的探望名额也有限,他直到今天才能来,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傅医生不让他带公务来的阻力。 盛常青嘟嘟囔囔才让陆熠走了神。 怎么又想到虞吟了。 陆熠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抛开,示意盛常青再说一遍。 盛常青撇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还得多久才能好?” 陆熠没吭声。 傅医生正进来给两人送水,末了,提了句,“他配合治疗半个月不到就能看见了。” 盛常青嘴特别爽快,“那就配合嘛。” 傅医生耸肩出去了,“我说了可不算。” 病房里只剩盛常青和陆熠面面相对。说实话,陆熠有时候是有点畏惧盛常青的,他很难解人怎么可以这么活泼。 因此,他不动声色将话题拨回正轨,“你重新说。” 盛常青看着他,嘴巴叭叭,“简单来讲,在后面一个月内,你需要健康完好地出席本次胜战的复盘会,复不复盘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和民众想看你,看你活蹦乱跳,身体健康地出现。” “其次呢,是今年军团的供应商大选快到了,不少候选人已经开始跑关系了。我现在帮你守着军团,徐家王家杨家……都找到我这来——” 陆熠“嗯”了声。这些安排听上去跟以往没什么两样,他示意盛常青继续。 盛常青呼出口气,“总而言之,我累了。你快点好起来,回来接手工作。” 陆熠病了多久,盛常青就干了多久。家族对他的教导让他处事情有条不紊井井有条,不过他还是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能尽快回到他的长官手里。 他只是个拿固定工资的哨兵啊! 盛常青撇嘴,一错不错地看着陆熠。这次胜战回来是他给陆熠背回来的,如此他背上被陆熠挣扎弄的伤口都好了,陆熠的眼睛却还是看不见。 “不是说有给你治疗的向导吗?” 陆熠顿了下,“他请假了。” 第44章 “请假?”盛常青疑惑,很快猜到事情根本,“不会是你给人吓走了吧?” 陆熠什么脾性,盛常青最了解了,平时他就被各种指指点点,每天下班跟刑满释放没什么两样,他很难解陆熠也就比他大几岁,怎么死气沉沉,跟家里的老头似的。 头疼。 盛常青扶额,“你知道向导的联系方式不?发给我,我替你给人赔礼道歉。这真金白银砸下去,我只希望你早日康复,回到岗位。” 陆熠有点烦了。叽叽喳喳的,像清晨大爷养的鸟,来病房开嗓。 “我会补偿他的。” “所以你还是吓到人家了。” 盛常青方才说完没多久,就被护士友好地请了出去。他走到停车场还在不解,觉得陆熠真是听不得实话,一说就破防。 他搓搓脸,开车路过住院部的时候往上看,雨水浑浊,雨刷一层层刮开,可他就是看不清陆熠所在的病房窗户。 不省心的上司。 和他固定的工资。 盛常青发愁,决定还是得私下打听下那位向导,宁花点钱,也不要多上班。 车子一溜烟滑出,和徐向阳的车擦肩而过。 虞吟觉得徐家的别墅像假的,不挡雨。 不然为什么窗户外在下雨,他的心里也在下。淅淅沥沥,一整天了。 第二天还昏昏沉沉地落。 期间他一直捧着通讯器,想向关心他的陆母,询问他的傅医生解释,又打不出字,最后只能看着空白的聊天框发呆。 虞吟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就这样熬到中午,卧室门被敲响。 徐向光的声音格外不耐烦,“出来吃饭。别让我进去拽你。” 他对徐父强塞进来的未婚妻没什么好感。如今关了禁闭,更是烦上加烦。但大哥二哥都在家,他也不敢做什么。 虞吟被吓得一个激灵,放下通讯器忙应声。他匆忙下衣角便来跟在徐向光后面来到了餐厅。 徐承在等两人,坐姿端正地坐在主位,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颔首,“这样才对。” 徐向光听了生气,“刺啦”一声拉开椅子,生气又窝囊地坐下了。 得亏虞吟不跟他坐一处,还算好受。毕竟徐承和徐向阳一顿饭下来只谈工作。他们以为桌上剩下的两人听不懂,倒也谈的畅快。 只是两人谁也不知虞吟听到陆熠名字时,吃饭的动作慢了两拍。 陆熠上将。 虞吟食不知味地塞口饭进嘴巴,垂着脑袋咀嚼。 他进医院工作有段时间了,对陆熠的认识一再改观,早已不是初见时的恐怖形象。 虞吟握筷子的右手握了握,察觉到徐承滑过的目光忙佯装正常,只竖起耳朵继续听。 “用过午饭,你去探望陆熠上将。你和他关系不错,别提大选,平时那样探望就行。”是徐承,他对徐向阳说话有耐心很多。 徐向阳应下,吃了两口,补充道,“不过我觉得还是多放心思在盛常青身上吧。上次我去医院,陆熠……的脸色不太好。” 虞吟心里咯噔一下。这些他都知道,只是听到后还是不自觉难受。如果他没请假,在帮陆熠治疗就好了。 他的脑袋垂得更低。 徐向阳还在说,“眼睛也看不见。上面瞒着消息,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总归不会太好。” 徐承点头,不过还是说,“去看看吧。万一呢。” 万一什么。 虞吟一顿饭吃完都还在想。徐向阳走了,走的时候,虞吟还看着他,得到对方不明所以的笑容后虞吟悻悻移开目光。 不能被徐家人察觉。 虞吟准备回房间,路过客厅时却被徐承叫住。徐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遥遥对他道,“坐下。” 在他的另一边,徐向光白眼快翻上天。 虞吟忙摆手,“不,不了。” 没什么比阴雨天同徐家兄弟共处一室,并坐一排看电视更恐怖了。 可惜徐承的眼神像杀人无形的刀,剐过来,虞吟不敢再拒绝乖乖坐下了。 电视操控器交到他手上,徐承看了下手表,示意道,“选个你喜欢的。” 徐向阳在病房门口停了停才进去。他一推门,脸上便浮出笑容,但很快被漆黑打破。 什么东西。 他面色一冷,很快又恢复如常。 “好久不见,最近好点了吗?”徐向阳推门对上陆熠无神的双眼,心里有了判断。不过按照徐承的嘱咐,他依旧耐心坐下,主动帮陆熠掖掖被角。 于情于,两人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徐向阳放平心态,同陆熠唠家常。毕竟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好说。 陆熠对他的家常并不感兴趣,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事烦着,虞吟的名字不停在脑海里闪过。 他心乱。 但表面不能表现出来,冷淡地应付。 徐向阳望着窗外,阴雨天都比这一屋子的黑沉好,他随口道,“今儿我还是偷跑出来的,我大哥在家守着我不听话的弟弟,还有他未婚妻。” “这会儿估计正想办法让两人和平相处呢。” 陆熠“嗯”了声。徐向光那个模样,有人管着也好。他印象里徐家大少是个可靠的人,不言语但行动力很强,靠自己的手腕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从某方面来说,他很欣赏徐承,对方和他是一类人。 第45章 陆熠应道,“也好。” 他的指尖摩挲被角,脑袋里还是动不动浮出虞吟的名字。 这也是本能吗? 在两天前陆熠还能肯定地回答,是。可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味。两天的漫长打磨他的坚定,他有点犹豫。 陆熠心不在焉地摸到旁边的通讯器。 徐向阳注意到了,思索道,“说来不知道进行的如何了。你没见过我弟弟的未婚妻吧?可怜巴巴的,看着很胆小。跟徐向光真是两类人,唉,不知道能不能行,毕竟只有半年就要结婚了。” 他说着,陆熠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陆母也用类似的词形容过虞吟,可怜,胆小……惹人怜爱。可这种人却坚定地跟他说,要为他治疗。 他为什么要犹豫拒绝? 陆熠将通讯器拿到手心,礼貌安慰徐向阳,“会顺利的。” 徐向阳摊手,“希望如此,如果成功了,你一定要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陆熠点头。他同徐向阳不冷不淡地相交几年,这点面子还是要给。 徐向阳对此还算满意,拍拍手准备起来离开,他笑眯眯道,“那就这么定下了,上将大人。” 陆熠心烦意乱地应下。在徐向阳离开时,已经想要打开同虞吟的聊天框。 才两天。 他怎么这么……急? 第22章 虞吟从没有这般紧张过。遥控器都快被他按烂了,左右切换,前方色彩鲜艳的电视节目变来变去,却始终没有他想要的。 财经,体育,娱乐...都不对,没有一个能令身侧的徐承露出满意的神色。 耳旁的雨声也愈来愈大,最后近到像在他头顶下雨。不,不是下雨,是在暗示他的死期。 虞吟的小脸逐渐发白,嘴唇也抿得透出白色。眼看人要被自己吓到昏过去时,徐成淡淡喝口水,说,“就这个吧。” 虞吟如蒙大赦。手臂一软,连着遥控器一齐落到膝盖上。他瘦,这点重量砸得他手腕发痛,但不敢吭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下巴绷得死紧。 随后他发现他选了一个超级难看的节目。 是个育宠纪录片。 电视里宠物主人正同训犬师交流自家的幼犬养不熟,整日蜷缩在沙发底下,避人不见,拿好吃好喝哄都没用。 情节像在暗示什么,虞吟垂下脑袋,瞥到自己双腿下的高档真皮沙发,眼神被烫了般挪开视线。 他讨厌这个节目。 徐向光却不这样认为,他冷哼一声,轻飘飘说道,“是个好节目。” 说着他看向徐承。 徐承没会。他完全不在意徐向光和虞吟之间的不对付。还是那句话,他只重视结果,当徐父将徐向光婚约一事交给他时,让这两个人顺利结婚就是他的目标。至于想不想结,怎么结,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徐承只知,开始和结果之间是一条线,他只要不停地推动众人按照线前进就足够了。 距离婚约还有半年,他要开始抽出宝贵的时间去推线了。 徐承放下手中的茶杯,修剪得当的茶梗在小小的水涡中央旋转。他静静地注视,在水涡消散,茶梗竖在茶杯中间时,他扭头面向虞吟。 视线接触的瞬间,虞吟全身打直,苍白的小脸上浮出勉强的笑容。 “大哥。” 徐承颔首。他话少,说话向来简明扼要,“这两天如何?” 虞吟自动补全徐承的意思,他小心地点头,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说了徐承满意的答案,“很、很好。” 徐承又扭头看向徐向光,“你呢?” 徐向光浑身都在散发不满,坐没坐相地仰在沙发里,但对上徐承的目光,还是咬牙切齿道,“好得很。” 徐承很满意。 重新端起茶杯在手心摆弄,水涡再次形成,小小的孤立无援的茶梗在水中飘荡,直到徐承计划的一小时亲密时光结束,只剩茶底的茶杯被放在桌面上。徐承起身,言简意赅地示意两人继续培养感情,随即快步向书房走去。 待他一走,虞吟看都不看徐向光,忙不迭起身。期间他踉跄一下,稳住身形就要走。 徐向光快他半步,待虞吟抬头时,人站到了他的身前。 “这么着急做什么?” 虞吟不愿同徐向光太近,后退半步,好不容易逃走的距离清零,他回到了原位。 “回、回房间。” 紧张时虞吟的口齿不太伶俐,他避开徐向光高高在上的视线,双手紧紧掐住膝盖处的布料,强装镇定。 “回房间?”徐向光冷哼。这真是他听过最容易戳破的借口了。不过他懒得戳破,他居高临下以猎豹的姿态步步逼近,“你是不是忘记我说的了?” “说、说什么。”这么近的距离,虞吟的脑子被吓得一片空白,一时半会真的没想起来,缓了两秒,他才猛地记起,赶在徐向光不耐烦前磕磕绊绊道,“我没忘,我需要...需要时间。” 距离上次见徐向光也才几天,他存钱没那么快。 徐向光可不管他有什么苦楚,他骤然俯身,突然的靠近差点让虞吟惊得跳起来。徐向光语气恶劣,“你究竟是需要时间,还是不愿意离开徐家你心里清楚!” 今天徐承的行为让徐向光想明白一件事,若虞吟当真在徐家赖着不走,他强势的大哥势必会让两人结婚,但时候他就真要同这个讨厌的虞吟一直绑在一起了。 第46章 烦,烦不胜烦。光是想想就烦。 徐向光火气涌起,在虞吟的躲闪和慌张之中,一把扯住虞吟的手腕,将人猛地逼进沙发的小角落。他凶恶的目光直对虞吟,虞吟终究无处可逃,在强硬的怒气之下瑟瑟发抖。 “你给我走!听到没有!今天,明天!别让我再看到你!” “好、好,我会走,会走的。” 虞吟一个哆嗦,忙不迭回答。他真的被徐向光吓到了。在之前,徐向光同他不算熟络,但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也相安无事过了很长一段时光。眼下是他少有地见到徐向光对他发火。这火来得突如其来,猝不及防,虞吟连躲都躲不掉,只能狼狈地用另一只手臂遮挡。 “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推门声伴随清凉打趣的男声同时响起。徐向阳反手关门,将雨伞撂到门后的伞架。没出声阻止也没快步冲上前分开两人,只是慢悠悠脱掉外套,在佣人上前时,递过去。 徐向阳换了拖鞋向客厅走,在到达两人身前时终于有了动作,他轻飘飘地握住徐向光拽住虞吟的手腕,稍稍用力以做警告。 可惜他不是徐承。徐向光直勾勾看着他没松手。 徐向阳心情还算不错,浅浅原谅了双胞胎兄弟的反抗,甚至开玩笑道。“这是什么小游戏吗?不过他看着很害怕,可能并不好玩。” 徐向光手上的劲更大一分,语气冷硬,“不是。” 他才没空同虞吟玩什么小游戏,有这个精力出去外面好玩多了。 “那可不太好。”徐向阳眯眯眼。他同徐承想法相似,既然虞吟早就来了徐家,那便按部就班地嫁给徐向光,不容出错。 “放手。”徐向阳说。 徐向光都不。他这个二哥对他向来不错,脾气也温和,看出了他不喜虞吟,想必不会拦着。只是他没想过,同他大哥相处甚好,年纪轻轻能在军部混得如鱼得水,让他安心当个废物的徐向阳怎可能好惹。 徐向阳对虞吟笑了下,笑容里是虚伪的歉意,他稍稍用力,独属于哨兵的强势展露出一星半点,只两秒,徐向光脸上的怒气骤然散去,发出一连串的痛。 “好痛啊!”徐向光喊道。 徐向阳捏着他的手腕,笑眯眯道,“知道痛还不松手。” 徐向光不服气,“可是我不想跟他结婚啊,而且他都跟我说了,他根本就不想在徐家!” 徐向光说得信誓旦旦,徐向阳只当没听到,甚至没有生出半点询问虞吟的念头。没什么好问的,徐承定好的事会如约发生。 “下次不许这样了。”他轻飘飘地教训弟弟。 虞吟垂着脑袋,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慢慢向外挪动身子,在挪出两人所在的空间后,手脚发软地撑起身,“我、我先回房间了。” 虞吟说完,不敢看兄友弟恭的和谐场面,逃也似的跑了。期间他的腿撞到了茶几,摆放在中央的茶杯颤动,瘫倒在茶渍中间的茶梗虚虚动了动,终究是没摆脱茶杯。 虞吟回到房间第一时间反锁房门,确保没办法打开后,他身体脱力地倒向床铺。方才过去的一个小时比工作都累,他揉了揉手腕,费劲踢掉鞋子,小腿慢慢蜷缩,整个人缩成一团埋进被子里。 他真的好倒霉。 窗外的雨像在笑话他,笑话他无能,被可怕的徐家人拿捏,连工作都去不了,只能在家看尴尬的育宠节目。 他甚至猜不透徐承为什么会看这种节目,是在暗示他吗?或许他们看得根本不是节目,而是他,虞吟。他才是被摆在彩色电视屏里——无知、不识好歹、被记录被嘲笑的狗。 他逃不掉。 也无处可逃。 虞吟不止一次想过,他到底能不能攒够钱,同徐家一笔勾销,然后离开。 可哪怕他一天打三份工,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全部用来打工,一年也就十二万,这已经很多了,毕竟他几乎不怎么花钱。可他欠徐家三百万。 仔细算来,至少要二十五年,他才能离开徐家。到时候,他能不能活着都难说。 虞吟双手抱住肩膀,明明已经不能再缩紧了,他还是固执地将膝盖往胸膛处顶,再缩小一点就好了,再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忘记这些,可以保护自己。 虞吟扯过被子,一把将自己蒙住,当白色被子滑落带来无尽的黑暗时,他红* 了眼圈。 他错了。 他痴心妄想。 他根本保护不了自己。 也没人可以救他。 “滴滴——” 埋在被子下的通讯器震动,发出突兀的嗡鸣。虞吟不想去看,他没动。在这一刻,他更想幻想自己已经死了。 尸体远比活着好。 但通讯器自动播放未读消息。 对面的人看不见光亮,只能在黑暗中说话。 话里是对他小心翼翼的关心。 [y:你的手腕包扎过了吗?] 男人的嗓音独立于雨声之外,虞吟一字一句听着,眼睛睁得很大,他倔强地不闭眼,似乎一闭上就会发生不好的事。但陆熠的消息还在发。 [y:看到请回答。] 回答什么?他能回答什么。 [y:痛吗?] 哪里,手腕吗。包扎过了,上过药了,手腕不痛,但除了手腕哪里都痛。 他哪里都痛。 [y:抱歉。] 虞吟终于按捺不住呜咽出声。 第47章 哭声盖过雨声,上气不接下气,闷在被子里。 他委屈。 第23章 虞吟哭得伤心极了。 他钻在背被子里,哭得喘不上气,滚烫的眼泪一个劲顺着脸颊流,半张脸都湿透了,但他就是停不下来。最近烦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原本他还可以再撑一会的,但今天的雨实在下的不凑巧。 陆熠的关心又来得太过突然。 突然。 虞吟记不清他有多久没被人关心过了。他打小就不被关心,后妈的小孩轻而易举地获得全家人的宠爱,而他只能躲在角落偷偷看。 小小的他攥着衣角,盯着脚尖,从小到大,他的难过就是逐渐变大的鞋子,它们从一开始的崭新到白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虞吟长得慢,鞋子要穿好几年才丢弃。 在以前,虞吟总是趁弟弟被父亲轻声哄,被母亲抱在怀里时走神幻想,他垂着头,便看不到一家人亲亲热热的画面,也看不到自己被排挤。 当然也可以顺势想象其实被哄爱拥抱的是他。 直到他离开家,来到了徐家。 他再也没办法幻想。 讨厌。 讨厌! 虞吟双手抓住被角,被子太过于柔软,他的指尖深深陷入其中,甚至透过被子扣进了手心,留下深深的痕迹。 但他闷。他胸闷,里面卡着气,喉咙哭得呼吸困难,气出不来,难受得他胸口疼,胃也跟着疼。 虞吟总是胃疼。 他不敢吃饭,又爱省钱,有一顿没一顿的,疼习惯了,眼下胃里一疼,他又觉得自己饿。又饿又委屈。虞吟不得已松开手,按住胃,感觉大脑陷入了短暂空白的晕眩。 他讨厌这样,虞吟的嘴巴张得更大,在黑暗狭窄的被子里寻找空气,找不到,他曲起膝盖,上身爬着从被子里钻出来。 铺天盖地的雨声,打在窗户上,叶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震的虞吟耳朵疼,脑袋疼,哪里都疼。 但他不敢继续大声哭了,他的被子从身上滑落了,他要保持安静。虞吟咬住唇,朝存放零食的柜子爬。他身上有点没劲,从床尾到床头用了很久,伸手扒开柜子将零食扯出来又用了很久。 但虞吟还是觉得自己太笨手笨脚了。 傅医生买的零食很多,他一扯,零食掉落在地上,他趴下去拿,上身越来越低,整个人从床边软麻麻掉了下去,砸到零食,发出塑料摩擦的声响。 所幸房间地上铺了地毯,没有想象中疼,但虞吟摔得晕头转向,整个人趴在地上身子发凉,他的嘴被磕开了,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掉眼泪,啪嗒啪嗒,像外面的雨。 虞吟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算了,但胃又痛得厉害。他从趴着慢慢侧过身,蜷缩起来,膝盖抵住胃,好了点但不多。他要吃东西,吃东西就不会痛。 虞吟小声哭着爬起来,在一地包装精美的零食中选了袋最小的小饼干,费劲撕开口子,用软趴趴的手指捏起来往嘴里塞。 他从床上掉下来时,手指还没收回,直挺挺顶住了地,现在骨头都是绵软的,拿小饼干都费劲。但他疼,虞吟一块块往嘴里塞,小饼干是咸甜口中,干干脆脆,虞吟吃着却觉得湿。他一块块咬碎,嘴巴都鼓起来,却咽不下去,喉咙梗。 他空出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心在胸口重重砸了两下。 “咳咳!” 他猛地吞了下去。好了。虞吟想,他珍惜地将开袋的小饼干放到床头柜上,整个人试图往床上爬。这房间太空太大,大得他害怕,无处可藏。 只是他的力气不足以带动自己,扯了半天,大半被子落到地方,夹在中间的通讯器“啪嗒”掉到虞吟眼前。 他眼睛哭得昏花,在看清通讯器的时候,心里的委屈细细密密地往外涌,他像个流不尽的池子,委屈成片成堆。 虞吟颤着指尖拿起通讯器,他手抖得不成样子,颤颤点开了陆熠的聊天框。 他没想过关心自己的人会是陆熠。 陆熠从未像眼下这般等待过别人的消息。 以往同人交流,陆熠向来主张效率,同工作无关的消息闲暇时统一回复,工作消息优先。但眼下他端坐在病床上,盛常青发来的消息一连串,他听不进去,反到双手交叠,将通讯器搁置在面前,时不时拿起检查有无虞吟的回复。 他不对劲。 陆熠敏锐察觉到这点,试图强行转移注意力,处工作,但不知是雨声还是仪器运作的声响,吵得他心烦意乱,冷淡平静的面孔上浮出显而易见的烦躁。 不行。 陆熠忽地将通讯器搁置在床头的茶几,掖好被角,安静躺下。他需要休息,或者利用这点时间思考明日的出行安排。 向霖的忌日就在明天,天气预报播报还在下雨,气温不美好,傅医生再三劝阻,试图让陆熠不要去。年年都去,他的自责诚恳可见,不差这一天,但陆熠只是摇摇头,嘱咐医院做好外出的防备措施。 傅医生见说不过他,连连摇头叹气,时不时便往他的病房来,尤其是虞吟这两日不在,治疗暂时搁置,傅医生来得更频繁。 陆熠方才躺下没多久,傅医生便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注意到陆熠安静躺着,没吭声,径直走向病床前,一如半个小时前再次检查仪器展示的数据。 同半小时前没差,没问题。 第48章 傅医生还是不放心,左看看右看看,正忙时,一回头对上陆熠漆黑的双眸,结结实实吓一跳。 傅医生“哎”了声,捂住胸口忙找位置坐下。他拍了两下,指责道,“怎么也没个响。” 陆熠“嗯”了声,心不在焉,嘴上应付道,“你刚来过。” 傅医生翻白眼,“我是医生,想来就来,还不能看看你了。” 其实打扰病人不好,但陆熠是他看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放心不下,总想多尽点力。傅医生说着,动手给陆熠压被角,嘴里忍不住又劝,“明天就非要去?大雨天的,又冷又潮,你身体虚,万一着风了怎么办?” 说完,他悄咪咪观察陆熠的神情,见这人眉眼间当真浮出点情绪,心觉有戏,咂摸嘴又琢磨说辞,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安静了许久的通讯器突然滴滴两声。 傅医生被打断,懵了瞬,忘记原本要说的话,突然小声气道,“谁这么不懂事,这两天还给你发消息?不是又是盛家那小子吧?还这么不爱上班,改天去他家我要好好说说。” 傅医生喋喋不休,陆熠的双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忍了两秒,忽地坐起身,在傅医生的惊吓中摸到通讯器,喊出语音助手。 “干嘛,你要吓死我吗?”傅医生的手从胸口下不来。 陆熠双眼紧盯着通讯器,他看不见,眼前黑漆漆,但听力更为敏锐,他一字一句地听着,0823的机械音从未像现在令他如此期待。 [记得给猫咪穿雨披:手腕不太痛。] [记得给猫咪穿雨披:谢谢您的关心。] 陆熠的唇抿紧了,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碰到了古怪又棘手的难题。 傅医生品出不对,凑头来问,“谁的消息。” 这么礼貌,还提到了手腕,不会是—— 陆熠低声道,“虞吟。” 话落,窗外的雨声更大了,砸在落地窗上,砸出朦胧的雾气和陆熠的不知所措。 照以往,这段对话已经该结束了,但陆熠的手不听使唤,紧紧握着通讯器,好一会儿放不下。 这也是本能? 陆熠的脸色不太好看。 傅医生眼观鼻鼻观心,悄咪咪扫了眼内容,坐直身子,佯装随意,“小吟这孩子,跟你似的,闷。你有话不妨直说,正不正事无所谓,拿出你平时所应当指使下属的劲。” 说着,傅医生见陆熠向他看来,咳两声,逃似的推门走了。玻璃门合上发出轻微的动静,砸在陆熠的心脏上,他的心跳钝了两拍,指尖摩挲通讯器,呼喊语音助手。 “3823,有未读新消息吗?” “指定联系人,虞吟。” “抱歉,没有。” 陆熠的手指紧了瞬,他摩挲没有新消息的聊天框,往下滑动,固执地试图翻出点什么,但好一会儿都没有东西。 陆熠的智清楚地意识到这场对话已经结束了,对面没有丝毫想同他继续的意图,这点发现并不令他愉悦。反而令他不停地命令语音助手,“0823,重复上一条消息。” 0823的机械音不知疲倦,没有任何起伏和音调的响起,“谢谢您的关心。” 谢谢您的关心。 谢谢他的关心。 客气陌生又疏离。 傅医生说的对,他和向导是上下级,他能有什么可说。 陆熠对自己的行为深感莫名其妙,搓了搓指尖,熄灭屏幕,将通讯器搁置到一旁,缓缓躺下。 但他刚躺下,通讯器突然滴了一声。 陆熠忽地坐直身子,同时喊道,“3823。” “我在。” “未读消息为——” [记得给猫咪披雨披:请您放心,明天我会按时上班。] 陆熠抓过通讯器,打打删删,眉头松了又紧,语气官方又冷淡。 [y:明天要额外外出。] 捧着通讯器默默擦眼泪的虞吟抽抽搭搭地吸鼻子,他双膝并拢,贴着床,裹着被子坐,看见新消息,抽噎下,小心翼翼地打字,只是他的手指麻的厉害,半天扣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点住语音,尽可能清楚地说话,“我知道了。” 语音转文字,发送...发送转了个圈,虞吟一懵,意识到什么,手指猛地在上面戳戳戳,试图将消息拦截,甚至在消息发出一瞬,手忙脚乱地点撤回,但他没想到对面的陆熠守着消息,撤回的灰色提示刚冒出头。 陆熠的消息跟着来了。 [y:你哭了。] 第24章 你哭了。 不是疑问句,而且陈述句。 陆熠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但坐在病床上的他脸色属实算不上太好。 两天的反复犹豫纠结,让他对虞吟的消息格外敏锐,在察觉到对方压抑不住的哭腔时,陆熠心底的情绪犹如实质地爆发了,比窗外的雨来得还猛还烈。 向导为什么哭? 果然是他弄疼对方的吗?他难以自控的本能,和过于强大暴力的体力。 陆熠不自觉握紧右手,将通讯器握得嘎吱做响。 他本不想伤害这个向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控制自己。可他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向导。 陆熠的脸色降到冰点,他摸索着,甚至不用3823,自己便摸到了聊天框里的语音条,他一遍遍听着,向导的声音是如此的—— 如此的微弱,柔软,颤抖着,小心着,礼貌又疏离地回答他。 第49章 而他呢? 陆熠不稳定的情绪开始暴动,漆黑如墨、深沉的双眼忽得看向右手的位置,宽大苍白的手掌上缠了绷带,一层层的纱,掩盖了下方的肌肤颜色。 他又做错了吗?因为没办法管好自己? 陆熠弓下身,双眸同通讯器的距离拉近,明明看不见,他却好像看到了陆母口中那个胆小漂亮的向导捂着手腕,压抑又难受的哭泣。 陆熠的胸膛忽得鼓动两下,他喉头发梗,“3823。” “我在。” 屏幕中代表语音助手的图标闪烁,灰色质感的蓝光打亮陆熠的脸庞。 “发送消息——” [y:抱歉。是我弄痛你了。] 弄痛? 不不,一点都没有。 虞吟还没彻底从方才的糟糕失误中回神,猛地看清陆熠的消息,人都吓到了。他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连个消息都回不好。明明不是手腕痛。 虞吟呜呜两声,手忙脚乱地捧着通讯器回消息,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眼泪比刚才掉得更凶更猛。 他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记得给猫咪穿雨披:我不痛,一点都不痛。] 陆熠不信。 他一遍遍听机械音念出来的消息,想起了傅医生曾说过的话,虞吟在乎这个工作。 换句话说,他分明已经疼哭了,却愿意为了工作讨好他。 想通这一瞬,陆熠浮出自暴自弃的烦躁,他几次打开聊天框,想劝说虞吟不必如此,又几次放弃,狠狠咬住牙关。 做错了,就要补偿。 陆熠很固执。 [y:你想要什么?我会补偿你。] 虞吟是活生生的人,陆熠可以尽可能给他想要的一切。虞吟就在他身前,他有机会去补偿。 陆熠右手攥成拳,指尖用到捏紧伤口,雪白的纱布溢出嫣红的血迹。 虞吟收到消息的时候,就意识到陆熠解错了,他忙不迭打字回复,甚至顾不上手指发软发抖,他不想陆熠误解,他并非想从陆熠身上得到什么。 能拥有工作已经很好了。 非常非常好。 [记得给猫咪披雨披:真的不是您的问题,我不是手腕痛。不需要任何补偿。] 陆熠听着0823的机械音摇头,双眼的黑暗和耳旁永不停歇的雨声让他逐渐深陷。虞吟的原谅太过薄弱,还不如他的一拳来的有力。 陆熠的右手砸在病床上,巨大的动静令他的大脑跟着一震。 他读着这条消息,反复读着,愈发觉得开头的字眼像是一把刀,咻地插到他的胸口。 您,您,您的,不是他的问题,还能是谁的问题? [y:2’] “那你为什么哭?” [y:2’] “不要讨好我。” 虞吟顿住了,原本想要回复的他望着聊天框里默默地掉眼泪。 他被问住了。 虞吟呆呆的,愣愣的,双手捧着通讯器搁置在膝盖上,眼泪一滴滴砸在手心的屏幕,晕开。 正如他起初所想,他没想到在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关心他的人会是陆熠。 从第一次见面就冷冰冰的陆熠,传闻里不近人情的联邦上将。 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虞吟枯坐着流泪,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他不如何对陌生冷漠又出乎意料的人说出他破破烂烂的人生,但虞吟环顾四周,冰冷空荡的房子又迫使他紧紧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关心。 虞吟垂下脑袋,满是泪水的眼眸忧伤地望着聊天框,他缩了缩手,扯住已经很短的衣袖,别扭地擦去通讯器上面的泪水。水迹晕开,模糊了屏幕上方的字迹,虞吟停了下,随即用了点力,咬住唇,拼命地擦。 擦干净了。 他颤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最后连成一句话,“谢谢您。” 谢谢您的关心。 虞吟打心眼里珍惜陆熠此时此刻的关心,他格外小心,生怕再说错什么,“我没有讨好您。” [y: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哭,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又为什么强忍难受说谢谢。 为什么。 陆熠想不明白,他不懂其中的关键又怎么想的明白,但他想起了傅医生的话。 小吟啊,闷,像你。 像他?一点都不像。甚至他这两天都有点不像自己了。陆熠何时如此纠结犹豫过,他向来干脆果断。 “0823,通电话。” “请选择联系人。” 陆熠抬起头,无神的眼睛看向手心许久没有得到回复暗下去的通讯器,一字一句道,“虞吟。” 吟诵的吟。 他的心里像有把火在灼烧,烧的他胸口发麻发辣。 辣是痛觉。 陆熠单手按住胸口,看不见但固执地盯紧通讯器。微弱的亮光透过眼皮,模糊地烙在他的脑海中,他感受着,执著地捕捉空气中散开的铃声。 通话铃声响了很久,孤零零地充满病房,陆熠直勾勾盯着,脸色愈发冰冷,终于在雨声渐浓时,电话接通了。 察觉到通讯器中传出的微弱动静时,陆熠呼吸一滞。窗外的雨声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安静地、专注地、本能地去听,高大的身形一动不动,如狩猎的兽般,压抑又克制地捕捉对面的一举一动。 “喂。” 虞吟开口了。 嗓音又轻又柔,裹着浓浓的哭腔和小心翼翼,将通讯器捧到耳边,用再认真诚恳不过的态度接待唯一关心他的人。 第50章 但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陆熠却一下哑了声,他再度躬下身凑到通讯器旁边,独属于s级哨兵的强大五感发挥作用,他描绘虞吟一呼一吸的频率,准备的得出对面很紧张的事实。 陆熠抓紧通讯器,手指用劲到指尖苍白,没有任何血色,他也学虞吟的样子低低应了声,“喂。” 通讯器另一边的呼吸紧了瞬,陆熠察觉到了,后背的肌肉用力到紧绷,他像座雕塑,向停驻的客人介绍自己,如果忽略客人是被他强行拦住的事实,陆熠在这一刻显得真诚又礼貌。 他说,“我是陆熠。” 虞吟的呼吸急促了两分,捧着通讯器的手心开始冒汗,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可能冷中夹着热,他眼泪也不敢掉了,只剩喉咙残留哭过的痕迹,生涩地发哽。 “我、我知道。” 说话和打字完全不一样。 陆熠全神贯注地听着,难以排解的暴躁快速冻结,从胸腔的位置开始下沉。 在真真切切听到虞吟的声音后,他有点忘记生气了。 向导的声音...也同精神力般拥有缓解的能力吗? 陆熠下意识如此想,指腹在通讯器冰冷的外壳上摩挲,摩擦的热度烫着他的指尖,他垂下头,发丝的阴影盖住他无神的双眼,但声音也能传递情绪。 虞吟没看他的眼睛,也直白地感受到了陆熠的执著。 “你在为什么哭泣。” 像是荒废多年的陈旧古寺突然敲响了破旧的钟,钟鸣声在虞吟的心中贯穿成一条明亮的直线,划破了朦胧没有尽头的暴雨,割开了虚情假意的徐家,直直戳向虞吟的眉心。 虞吟本能地蜷缩双腿,并拢到没有一丝缝隙,膝盖挤挨到发痛,他才从钟鸣的余震中回神,重新站到暴雨之下。 虞吟垂下眼皮,半敛着眸,原本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摸到脸侧,指尖去抹已经干了的泪痕。 一下又一下。 闷声闷气,“我没有哭。” 他不想承认,他对糟糕的过去缄默于口,想被人发现,又想带到坟墓里。 陆熠果真如陆母所言般固执,“我听到了。” 虞吟偏开头,不想面对事实,陆熠察觉到他的拒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发觉他心底有一个非常不想听到回答。 陆熠问,“是因为我吗?” 虞吟侧着脑袋,但一点都不含糊,“不是。” “你在讨好我?”陆熠的问题紧跟着来。 虞吟从没想过会从冷冰冰的哨兵口中听到这种问题,他和讨好怎么挂的上钩,他拿什么去讨好。虞吟缩成小小一团,用被子裹紧自己,自带热量的被子让他心生安全感,他沉默了一会才小小声道,“没有。” “您...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小半张脸都闷在被子里,不适应这场你问我答,你进我退的通话,但对面的人似乎沉浸其中。 陆熠在听到回答的时候,绷紧的后背自然地松懈,声音远比文字诚恳,文字会骗人,字里行间都有做秀的痕迹,但是声音不会。 他听得到虞吟。 也感受得到虞吟,否则很难解释他躁动的情绪为何缓缓平静,宛若堵塞的河开始向远处流动。 他的注意力流向了虞吟。 陆熠的大脑开始回归正常,但又介于其和异常之间,他的智在得到两个否定的回答后告诉他应该礼貌地结束令对面紧张的对话,但本能像是尝到肉味的狼,不停地、持续地诱惑他,再听听。 听听向导的声音。 或者,陆熠将右手挪到口鼻前方,敏感的嗅觉让他闻到了纱布缝隙之中的血腥味。 新鲜跳动的味道,但没有那天的味道。 “你不能说为什么而哭是吗?” 陆熠离得很近,嗓音透过通讯器像抵在虞吟耳畔说话,他本能将通讯器拿开点,回答时才凑到嘴边,“是。” “...这是我的家事。” 如果徐家暂时算他的家的话。虞吟垂下脑袋,掩住眼里的情绪,原本被忘却的雨声又开始淅淅沥沥地在耳边响,他不太舒服,紧了紧被子,就这蜷缩的姿势慢慢向地上躺去。 窸窸窣窣的动静清晰地传到陆熠的耳朵里,他抿抿唇,有种过分行为被戳破的心闷感,喉咙梗塞,一连几次开口都没成功。 虞吟许是察觉到了,缩在被子里的小半张脸露出来,磕磕绊绊说道,“我真的..很感谢您。” 他的语气格外笨拙又诚恳,陆熠愣住,回过神时,已经将通讯器贴到耳旁,微不可查的呼吸声刮着他的耳廓,压抑的烦躁已经流了个干净,他的脑海里本能占据上风,不停地重复。 多说两句,再多说两句。 说,说什么。 陆熠吞咽下,宽大的手掌将通讯器包裹,他用的右手,无知无觉中,鲜血渗透了纱布,沾到通讯器的外壳,滚烫又腥甜。 “感谢我什么..” 虞吟思考着,小小小声,猫似的,“谢谢您让我有这份工作。” 就这样..吗? 陆熠顿住,他没料到虞吟的想法会简单到这个地步,哪怕视工作为生命的他也很少因为拥有工作而生出真心实意的喜悦。工作就是工作,规律又一成不变的生活。 “你喜欢工作?” 虞吟沉了声。他在被子里摇摇脑袋,“没有。但工作对我很重要。” 很重要。 工作很重要。 第51章 为他治疗也很重要。 陆熠沉默一会,忽地问道,“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会控制不住地伤害你。”靠近你,触碰你。 他的本能是伤人的怪物。 虞吟的声音大了点,许是怕回答令陆熠不满意丢掉工作,尚且话都说不清楚,就笨拙老实地重复他的本领,“我不怕痛的。” 他很能忍,他从床上掉下来,磕到手指,蹭到膝盖,胃痛都没有哭。反正他都忍过来了,所以虞吟不怕痛。 “可我是哨兵。” 还是联邦顶尖的哨兵,病弱时他的力气都如此大,陆熠的手指收紧,莫名不想多说,似乎将这点隐藏起来,就能诱哄到猎物。 而他的本能所选择的猎物是一个单纯好骗的猎物。 虞吟提高音量,“我不怕。” 他听起来很急迫,哭过的嗓音尚且不敞亮,之前也很少为自己勇敢的争取过任何,发誓都显得生涩。 陆熠轻声吟道,“是吗。” 虞吟太紧张了,他紧张到声音都在发颤,“是!” 陆熠沉默了。 他沉默了许久,在落地窗外雷声轰鸣而至时,纵容本能收网。 “这份工作永远属于你。” 第25章 通话断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熠从已经自动息屏的通讯器中抬起头,他缓缓舒展身体,仰躺进柔软的病床。面颊同枕头接触的同时,独属于医院的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涌入他的鼻腔,将他拉回现实。 他的左手搭在腰腹处,手心下方是冰凉的通讯器。他轻轻摩挲,右手忽地盖住双眼。 习以为常的漆黑冲破脑海中本能被满足的昳丽色彩,被掩盖忽略的心跳声铺天盖地地涌来。 陆熠这才发现他的胸膛起伏得厉害。 “在想什么?” 开门声伴随友好的关心突然而至,傅医生下班前照例进行最后的检查。 陆熠习惯了他的发问,下意识回答道,“虞吟..” “什么?” 陆熠闭上嘴。 “没什么。” 差点就说出来了。 他究竟在想什么。 右手从眼皮上方滑落,同左手一同握住通讯器。巴掌大的通讯器,从左手换到右手,冰冷的表面都被暖热。陆熠微微恍了神。 其实方才结束的通话结尾没什么特殊,甚至比教科书上的告别礼仪都要规范。 但他的脑海中总是忍不住闪过虞吟的话。不特定是哪句,只要是从虞吟嘴里冒出的话都被反反复复地拆解,回忆,重新组装。 字里行间都是虞吟的气息。 “有心事?” 傅医生在记录表上写上一切正常的批注。余光看向检测陆熠心率的仪器上,收起记录本,不甚放心再次提议道,“明天先让小吟帮你治疗,然后再说去墓园的事。” 陆熠“嗯”了声。傅医生顿了顿,站在床尾,语重心长,又裹挟着几日来过于担忧的疲惫,“你和小吟要好好相处。” 虞吟请假前,他记得清楚,陆熠主动伸出了友好的橄榄枝。傅医生不希望这是一场幻觉,在这两天的冷落期内幻化成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会的。” 握住通讯器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收紧,傅医生见他这般冷淡,低低“唉”了声,祈祷明天一切顺利,没多说,带上门转身离开了。 病房恢复两天内常有的寂静,细密的雨浇打树叶,窸窸窣窣,陆熠的呼吸逐渐绵长规律,他在漆黑中,将通讯器搁置在病床旁的小茶几上,闭上眼,准备进入睡眠。 但躺了半个小时,他忽地抬起手,将通讯器重新搁置到了枕边。 - 大雨。 比天气预报所预料的还要大。 傅医生的祈祷没应验,从早上踩着点抵达医院,他便心生不好的直觉。果不其然,事事不如意。 约定好的治疗时间被延后了,白塔临时加课程,虞吟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到医院,等他急匆匆冒着水汽赶到时,病房中的陆熠已经在护士的帮助下换好衣物,正在套保暖的外套。 虞吟扶着病房门的大口换气,“对、对不起,我来晚了。” 今天的病房大门敞开,比往常要亮,虽然是阴沉沉弥漫着潮气的亮,但总归比黑不见底要好。 虞吟拽着包,往平时治疗的小窗口走,没走两步,陆母从后面按拉住他的手臂,“小吟。” 虞吟回头,独属于陆母的温暖香气扑面而来,陆母凑到他身边,她比虞吟稍矮一点,亲切地挽住他的手臂,“没事的,小吟。” 陆母笑吟吟,从馨香的挎包中抽出手帕,帮虞吟擦一路跑来溅到脸颊和额头的雨水,她重复道,“小吟没关系,今天的治疗延后了,我们先去墓园。” 虞吟兀自张了张嘴巴,他因为快速奔跑而无法集中的注意力慢慢落到陆母身上,他后知后觉地解陆母话中的安排,眼底的歉意尚且来不及收回,人已经乖乖点头,“好、好的。” 陆母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就软。她拿手帕擦了又擦,带着虞吟往外走,“我带你去外面等小熠。” 虞吟跟上,被抱着的手臂僵硬,另一只手紧紧拽住帆布包。好在陆母的态度足够温柔,虞吟应了下,不过稍许,便在陆母的味道中逐渐放松。 是洗衣熏香后被体温温暖的馨香。 第52章 不同于陆熠上将。 虞吟方才清晰的思绪忽地卡顿,许是恰巧站在病房前,又或是昨天才同陆熠通过电话,他的大脑凭白多了陆熠的名字。 哨兵是什么味道。 虞吟垂头盯着手指,细瘦的指尖,在走廊刺眼灯光下显露出少许的惨白。阴雨天的光总是无故比平日多层朦胧的晦暗感。 虞吟如此想着,冷冰冰的一道风从后面吹来。 “可以走了。” 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像是死人。 虞吟忽地抬头看去,以往只在玻璃后和屏幕中与他相见的哨兵身穿一身黑,坐在轮椅之上,腿上盖了保温的毛毯,无神的双眸沉寂地扫过长廊,滑过他,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是陆熠。 陆熠戴了隔音设备,听周围的东西像是隔了一层膜,听不清,也分辨不明了。 他靠在轮椅上,由傅医生推着,苍白虚弱的双手安静地搭在扶手上。通讯器搁置在他的膝盖上方,他沉了声,嘱咐道,“暂时将向导同我隔离。” 他情况尚且不稳定,哪怕应下了虞吟的工作要求,但今天不容出错。 陆熠抿唇,空洞无神的眸又在走廊中扫过,似乎在找什么,又什么都没找到。 “走吧。” 他又说。傅医生应道,准备妥当的医疗团队步伐整齐,在傅医生的带领下,推着陆熠向外走。 虞吟被陆母向后带,带到了正对病房门的办公室内,办公室的门没关,但拉开了他同陆熠的距离。虞吟乖乖站着,视线下意识跟着轮椅滑动的声响转动,直直看着陆熠从他面前的不远处过去。 冰冷的味道短暂地贴过他的鼻尖。 哨兵是雨水的味道。 裹杂着万物,潮湿阴暗地流进无人在意的地面。 明明是从天上而来的雨水。 “小吟,走了。”陆母轻声唤* 道。虞吟回过神,忙不跌说“好、好的”,迈开步伐。办公室的门没了人支撑,在惯性下自动闭合,只留正对的病房门黑洞洞地敞开。 像是棺材破了口。 陆熠很久没外出了。 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甚至连在医院的草坪上散步都不被允许。 只是这次扫墓对他来说太过重要,院方再半百拒绝也只能无奈接受,尽可能为陆熠配置最高规格的外出工具,杜绝一切意外的出现。 其中也包括陆熠同虞吟接触可能出现的意外。 过高的匹配度在治疗前期会使得双方呈现出不同程度的过激性兴奋反应,这些反应会随着哨兵和向导精神状态逐渐健康稳定而逐渐削弱。但眼下,有陆熠的特别嘱咐加持,他和虞吟强制性分别乘坐两辆车前往墓园。 两辆车拉开了距离,陆熠对虞吟的感知不如在病房中敏锐,身体症状也还算正常。 陆熠倚靠在靠窗的位置,隔音设备令他听什么都很含糊,原本是蒙了层膜,现在又蒙了层雨,吵吵闹闹,好不烦人。 陆熠索性闭目养神。 墓园位于首都星的郊区,天然绿化好,多大路,往日来往人员不多,今儿下雨,更是人烟稀少。 傅医生打量窗外的景象,得到了今天唯一的慰藉,“幸好没啥人,短时间清场很方便。” 陆熠动都没动,“我可以戴口罩。” 还有帽子。 上面对他失控濒死的消息封锁得很严,以防被人发现造成动乱,毕竟陆熠在联邦的人气很高,虽然他不是什么偶像,也从不营业,但人往那一站,就莫名吸引人注意。 况且他是首都星外缘的坚固防线,虽然联邦不缺人,更不缺能力不错的哨兵战士,但陆熠多年来胜仗不断,不仅仅是战力象征,更是联邦的一道安全锁。 陆熠在,边防安全。 换句话说,陆熠的虚弱不能传出半点。 傅医生拍拍他的手臂,笑了下,笑容和蔼,“清场更安全。” 说着,傅医生扫眼消息,笑容淡了,“向家的父母到了,就在墓园里面等着。他们说给你带了东西。” 傅医生看向陆熠,哨兵依旧是方才的模样,不冷不淡,没什么情绪,感受到他的目光,冷漠点头表示知道了。 傅医生看不明白陆熠,没再吭声。 雨声响了一路,在抵达墓园,车门被打开时,轰然变大。 傅医生忙给陆熠压毯子,老父亲般将角落结结实实压进陆熠的腿侧。末了,他又亲自打伞率先踏出车门。伞很大,罩住傅医生后,还能住陆熠,只是所剩的余地稍微有点少。 陆熠察觉到了,对傅医生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傅医生摆摆手,忙把陆熠的手按下,摇摇头,“没事。” 他不放心。 正说着,另一辆车到了。 车门滑开,陆父率先出来,他撑开伞,手伸进车里,陆母搭上他的手,从车内迈出来。 陆母一眼就看到了正前方的陆熠,她愣了下,眼睛有点酸,忙回头喊,“小吟。” 虞吟从车内的位置向外挪,他小小应了声,先将伞撑开,从车里跳了出来。 黑色的大伞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边调整伞的位置,边询问陆母,“您还好吗?” 碍于随队的医院人员比较多,又很重要,陆母陆父同虞吟一齐坐另一辆车,他们路上聊了会儿,此时一下车,彼此间还比较亲近。 虞吟自然地问道,终于调整好,朝前方看去。 第53章 当他的眼底清晰地映出陆熠的身影时,一时间忘了自己的问题。 大雨滂沱。 天空与地面似乎溶成一体,被灰沉的色泽浸透,四处都是潮湿阴暗的,全身上下不着一白,专门为扫墓祭奠而来的男人依靠在黑色的轮椅内。 轮椅的金属杆替代了他的脊骨支撑着他的身体。他口唇紧闭,双目暗淡空寂,脸色惨白如行尸走肉,似乎仅凭这根脊杆掉着一口气。 “进去吧。” 这口气耗了大半。 虞吟握伞的手翛然收紧,心底情绪如骤然而起的暴风,逐渐形成旋涡,他的脚步欲抬。陆母的回答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陆母按住他的手臂,嗓音被雨水打到地面上。 “没事,小吟。” 第26章 “你来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破开雨幕,又在停下脚步时被雨水掩盖。傅医生推着轮椅停到墓园的东南角,泛黄的树荫之下是撑着伞,相依而站的向家父母。 他们隔着雨水看陆熠,皆被男人的面容吓一跳。在病房时有灯光缓和尚且还算有点血色。阴雨之下毫无遮拦,他们才发觉,陆熠比躺在脚下的死人好不到哪去。 向母干涩到破裂的唇张了张,颤颤巍巍抓住向父的手臂。她有点站不稳,向前向下看都不舒服。她唉了声,不吭声,将目光转向向父。 在过去的几年里,向父扮演的角色向来刻薄,眼下硬着头皮向前一步,尽可能压下是嗓音里的颤抖,冷静道,“开始吧。” “早点开始,结束了我们好带他走。”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无神的双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带他走?” 陆熠的疑惑很轻,混在浓烈的雨水中不甚清晰,但向父时刻注意着他的唇形,捕捉到一两个关键字,便神情决绝地向前一步,重复方才的话,“是。” “陆熠。”他直呼哨兵的名字,声音格外清晰,穿过了雨声,强调这不是错觉,“我们要带向霖离开了。” “去哪里。”陆熠问道。 他神情淡淡的,似乎听到的事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但站在最外围的虞吟忽地抬起头,他的视线直直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向正中央的人影。 “小吟,怎么了?”陆母拽住他的手臂,以防虞吟不小心在阴湿路滑的墓园摔倒。 湿冷的雨水落到陆母的手腕上,虞吟回头看她,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 陆母看清的瞬间,忙压低声音询问,“小吟,怎么了,别哭啊。” 虞吟怔怔地,他看着陆母,心却不在这里,他的精神波动如湖水般层层荡出,很轻,但敏锐地捕捉到,或者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波动。 属于陆熠的精神波动。 “小吟,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长长卷卷的睫毛忽地颤了颤,湿朦朦的眼角毫无征兆地滑下一滴泪水。 “小吟?”虞吟被陆母捧住脸颊,抬起头,对上女人担忧的目光。虞吟抿了抿唇,喉咙有点发哑,“不是我,我没事...是他。” “没事怎么哭了?” 虞吟的声音太轻,后半句飘在空气里,被快速打落了。 没人注意到。 就连近在咫尺的陆母。 虞吟摇摇头,余光越过黑伞的边缘朝人群中看去。陆母还在追问,“小吟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虞吟捉住她温暖的手,手心的伞微微向上掀开更大的缝隙,他越过缝隙紧盯中央的人,一字一句地重复,“不是我,是他。” “他哭了。” 他。 哨兵。 陆熠。 黑沉雨幕中陆熠面无表情,冷硬的一张脸没有被雨水打湿,更没有泪水的痕迹。他就静静地直视向父的目光,站在他身后的傅医生察觉到不对,雨伞下的手抬了抬,示意医疗队最好准备以防万一。 但陆熠迟迟没有任何异常。他只是安静地等到向父的回答。向父紧咬着牙关,感觉手臂上向母的手越抓越紧,颤抖的唇几次张开,终于狠下心,偏开头说,“我们要带他回家。” 回家。 进入军团的哨兵信息都由陆熠过目,他记忆力好,向霖的信息几年如一日地烙印在他脑海中,上面写的清楚,向霖在首都星长大,他的家打小就在这。 但陆熠没说,他只问,“路上好走吗?需要我安排吗?” 向父的胸口忽地剧烈起伏,向母已经躲到他身后,操劳多年的双眼寂静地流泪。 “好走,我们早早准备好了,不需要你安排。” 陆熠沉默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说什么,向父强忍喉咙里的哽咽,将眼泪憋回去,拍了拍陆母的手臂,示意人到前面来。 陆母吸了吸鼻子,忙擦过眼泪走到两人中间。 众人这时才发现她怀里一直抱着的东西。瓷白的罐子,正中央贴了小小的,灰色的标签。标签上的字迹已经不太清楚,但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两个字。 向父不愿拖延时间,准确来说,这么多年了,陆熠早该放下了。放不下,他便...来帮陆熠一把。 向父说,“他就在这,你面前,告个别吧。你同阿霖说两句话,我们要回家了。” 陆熠依旧沉默无声,他像是突然哑了。又或是从小到大便不会说话,无神的双眸慢慢面向向母的位置,许久,陆熠问道,“真的要走吗?” 第54章 陆熠很少用这种语气对人说话。像个懵懵懂懂,尚未反应过来的孩子,面对早已做好决定,准备离开家的大人发出本能的挽留,“向霖...阿霖一定要走吗?” 向父撇开头,一如几年般扮演恶毒的角色,他气吼吼,却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陆熠抿唇。病弱的苍白在雨水构成的昏暗幕布中清楚地描绘出他的脸颊轮廓,同来时没什么区别,他相较于生病前瘦了很多,下颌的线条锋利又单薄,抿唇时生出隐晦的倔强。 “他不想走。”陆熠微微垂眸,他嗅到了向母手中冰冷潮湿的瓷器味道,带着一点点泥土的气息。是向霖在地下安睡多年的味道。 陆熠的眉头忽地皱起,降噪设备模糊了他的听力,连带他的大脑都不甚清楚,整个人像浮在水里,忽高忽低,听觉一下空旷,一下溺水。但他却很清楚地听到了几年前向霖刚进入军团时,同他说的话。 “首都星?首都星是我的家,我打小就在这,哪也不去。哎,我们这个团要围着首都星到处跑啊?好吧,也不算太远,我能接受,嘿嘿。” 向霖的笑声在脑海中久久不散,陆熠摇摇头,依旧神情淡淡,看上去没什么情绪。 “向霖不走。” 向父咬了咬牙,胸口闷到一定程度,他剧烈地喘了两下,大喊一声,声音穿透了雨声,将正巧浮出水面的陆熠死死按下去,“够了!” “你说完了是吧,我们现在就带阿霖走。” 走完,他不等众人回神,拽住向母的手臂,撑着伞就带人向外走。他们走得突然,陪陆熠来的人尚且来不及阻止,两人已经从角落走到了人群外。 傅医生最先回神,他把旁边的人拽来给陆熠撑伞,自己连忙跑着去追。 陆熠停在原地,他毫无动作,又或者是不知道做出什么动作,许久,慢慢操纵轮椅回过身,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努力去捕捉向父向母的身影。 模模糊糊刚捉到,轮椅便向那个方向行驶。 旁边的人注意到了,大喊一声,“陆熠上将,小心!” 陆母一惊,脱口而出,“小熠!” 她人向前跑,但身边有道身影更快一步。 虞吟捂着胸口,嘴巴没办法合上,他胸里烦闷的厉害,眼睛也有点昏花。因为朝他袭来的精神波动太激烈了,里面暗藏的情绪浓烈到像是冰雪降临。 难过。 虞吟笨拙地得出答案。他在难过。 轮椅不停向前,眼见要碰到不远处的石碑时,虞吟推开挡路的人,挡在了轮椅的前方。 雨水兜头而下,尽数砸在虞吟的伞上。他的裤脚有点湿了,但虞吟无暇顾及,他的伞抵开遮挡在陆熠头顶的伞,微微倾斜。 虞吟说,“不能、不能再向前了。” 陆熠抬头看他,那双毫无亮光,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虞吟的身影。 瘦瘦小小,却毫不退让地挡在他身前。 傅医生追到了向家父母,他抹了把脸,拦在两个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别,别走,再给他点时间。” 向母一离开陆熠的身边就开始哭,哭得特别痛,她说,“不能再给了。” 傅医生叹气,“不差这一会。” 向父摇摇头,同陆熠的几句话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无力再说。 他不说,向母便代替他开口。 “是不差这一会,”向母抱紧怀里罐子,语气决绝,“但是有用吗?他用了几年都没走出来,还差点将自己搭进去。” 向母的泪水砸在水中的陶瓷罐子上,罐子上的标签被打湿,字迹的边缘开始晕染。 她摇摇头,对傅医生凄惨地笑笑,“不能再给了。” 他们...不能再毁了一个孩子。 向母说完,想要回头看一眼,但狠狠心,拉过向父直接向外走。 傅医生的手抬了抬,没再拦。 算了。他想。 虞吟挡在陆熠身前,侧头看着这一幕,胸口的难受愈来愈膨胀,“嘭”地一下,在陆熠喊他时,骤然炸开。 “虞吟。” 陆熠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虞吟回头,层层叠叠的精神波动席卷而来,被海浪吞没般,虞吟卷了进去。 他看着陆熠的双眼,像是看到了沉溺在海水里的他。 虞吟伸了伸手,想去拽他一把。 但手掌张开,接住的是一捧包扎好的花。 白花。 浓重黑暗里的唯一亮色。 虞吟一愣,对上陆熠的双眸,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顿了下,深深望了眼陆熠,抱着花就跑。 “等一下。” 虞吟喊道,他加快脚步,在向父向母上车前来到两人面前。向父向母看向他,察觉他的身份正欲开口放狠话,虞吟的手从雨伞下递出来。 雪白的花摇摇晃晃递到瓷罐子前方。 伞倾斜,露出虞吟的脸,他一字一句,感受着遥远的精神波动,说道,“再见。” 向霖。 雨声轰然变大。 第27章 “小吟!” 陆母越过台阶,举着伞朝虞吟跑来。她跑得很快,泥水打湿她干净漂亮的裙摆,她却无暇顾及。 她大喊虞吟的名字,虞吟听到了,回过头。 同时,他身后的公交车缓缓开动,带起的冷风卷起雨水和虞吟的衣摆,被漆黑大伞笼罩的他,孤零零地晃了晃。 第55章 “小吟!”陆母心生焦灼,加快速度迈过最后的台阶,冲到虞吟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你还好吗?”陆母的呼吸尚且不稳,担忧却已经问出口。方才远远看着虞吟,她不知为何心生害怕,眼下抓住人,提到喉咙口的心脏才逐渐放下。 独属于陆母的温暖馨香袭来,虞吟嘴唇动了动,回过神。他从伞的边缘处抬起眸,乌黑的双眸布满水光,陆母这才发现他哭了。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下,虞吟没有手擦眼睛,静静地看着陆母,良久,才抬了抬被抓住的手腕。 “他们没收。” 陆母垂头,看到了虞吟手里的白花。开得正浓烈,只是可惜,陆母忙搓了搓虞吟的手臂,宽慰道,“没事的,小吟。” “不要哭。”说着,她抬手去擦虞吟的眼泪。虞吟抿了抿唇,没忍住,脸颊贴着陆母的手心蹭了蹭,说话磕磕绊绊,“不是我想哭。” 不是他。 是陆熠。 一阵又一阵的精神波动在空气中溢散开,不强烈,但难以克制地触碰虞吟。 是陆熠。 难过的不是他。 陆母张了张唇,想到什么,面庞上流露出悲伤。随即她注意到虞吟,强颜欢笑一下,忽地挤进虞吟的伞里,将瘦小的虞吟拥进怀里。 “会好的。小吟。” 陆母说,说话时,她遥遥看向墓园的方向,语气很轻又很远,不知道究竟在说给谁听。 “还好吗?” 陆父留在墓园内,他见虞吟和陆母一前一后跑出去,三两步来到陆熠身后,用自己的伞拢住他。期间陆父垂眸打量陆熠,见他神情同来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淡淡的,无声叹气。 “还好。”陆熠说。他隔着水膜听雨声,依靠在轮椅上,分心捕捉空气中传回的精神波动。 是虞吟。 精神波动里的情绪很低落,是在为什么低落?陆熠隐隐约约有了猜想,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慢慢收拢,一言未发。 陆父单手扶上轮椅,推着轮椅变换角度,面向身后的石碑。石碑上的名字和遗照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陆父话少,同陆熠交谈又向来如公事公办,安慰人不似陆母温柔体贴,更多的是用自己的风格,他说,“多待会道个别吧,从今往后该过去了。” 陆熠敛眸,他的世界自始至终一片黑暗,他低低回应,“怎么能过去。” 陆父站得笔直,一把伞拢住父子两人,面容是如出一辙的冷淡平静,陆父看着石碑,“雨停了就过去了。” “这几年下过很多次雨。” 但陆熠依旧没过去。向霖的死烙在他心底,他崩溃时梦魇般缠着他。 陆父没吭声。他说什么都太过于浮于表面,他们所有人,陆熠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希望他走出来的,甚至向霖的父母也不止一次想表达担心,被困住的只有陆熠一个人,他太固执了,但他们多次反复去说都没用,他们说不到陆熠的心里,毕竟这里面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晓。 没人能代替他,也没人能真正的共情他。陆父如此想,他的手掌按着轮子的扶手,一下下摩挲,将那处摩擦得泛热。 “小熠。”他忽得喊了声。 陆熠安静地坐着,等待他的开口。 陆父垂下头,清晰地看见陆熠几日来逐渐瘦削的肩膀,曾经合身的衣服现在在他身上像个空壳子。 陆父撇开目光,“你也算死过一次了,该重新活了。” 陆熠愣住,他听着雨水的动静正欲说什么,陆母带着虞吟从远处回来了。 两个人回来时走的不算快,或者说虞吟有点犹豫,他想回来,又不太敢。 他左手撑伞,右手背在身后,试图用自己挡住那捧花,但花的味道还是涌进了陆熠的鼻腔。 他嗅到了,原本涌到嘴边的话又变了样,“他们回来了。” 陆父唉了声,温热的手掌在陆熠的肩膀上按了按,“小熠,走出来。我们所有人都想让你走出来。” 陆熠抬手按住陆父的手背,语气淡淡的,“我知道了。” 陆母更快一步来到两人的身前,她不放心地回头看虞吟,又扭头喊陆熠,“小熠。” 两个孩子,就没有一个让她不心疼的。 陆熠应了声,没回头。 虞吟磨磨蹭蹭,站在一米开外。今天陆熠出医院前打了一针抑制剂,分量比平时要少,但他身体虚弱,这点剂量也能发挥点作用,至少眼下的距离对于两人来说还算安全。 虞吟垂着脑袋,雨伞也向前倾斜,掩盖住他的面容。 他沉默好一会,才在雨声里说道,“陆熠上将,他们没收……” 虞吟的手指紧了紧,包裹白花的袋子被他捏得发响。他听到声音,又连忙放松,不敢用劲。 但这点动静还是模糊地传进陆熠的耳朵里。他早有猜测,心脏还得猛的一缩。 痛。 陆熠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白,他说,“我知道了。” 声音夹在雨里,瞬间被忽然猛烈的雨声淹没。 轰隆隆。 虞吟被震得愣了瞬,好一会儿才回神,随即他发现不对。他一直垂着脑袋看脚尖和地面,雨水砸在旁边,并没有方才听到得那么大,是哪里来的大雨? 幻听? 虞吟如此想着,忽得身体一僵,他感受到了—— 如涟漪般荡开的精神波动一层层靠近,触碰,围绕,在缠上他的指尖后又尽数没入他的脑海。 第56章 里面的情绪混成一团,难过,潮湿,压抑,冷静,克制。 虞吟在情绪的夹缝里听到了更大的雨声,比现实的还要大,所以根本不是脚下的雨大了,而且陆熠的心里……在下雨。 意识到这点的虞吟感觉自己的唇发干,想说的话变得格外干涩,梗在喉咙里迟迟出不来,他忽然想就这么算了,不说了。可陆熠却猜到了,他直白地问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虞吟哽住的喉咙被强行撬开了。他不敢看陆熠,哪怕他背对着他,隔着轮椅,又有好脾气的陆父在一旁,虞吟也不敢。 他不敢看,也不敢说。 但陆熠轻声喊他的名字,“虞吟。” 精神波动的涟漪又荡开,像石子砸进虞吟的心里,他眼睛一热,泪珠滑过脸颊,“他们还说,以后不用再送花了,他们……不会回来了。” 雨声淅沥沥。 虞吟本来不难过,但陆熠控制不住溢出的精神波动像是丝线,轻飘飘地靠近他,缠绕他,蝴蝶般围着他转圈,慢慢涌入他的身体。 难过将他包裹。 虞吟抬头,他看不见陆熠的脸,但看陆父平淡的模样,他能想象到,哨兵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可是……为什么会没什么区别。 明明这么伤心。 陆母心疼地递来手帕,轻声安慰道,“小吟别哭了。” 虞吟摇摇头,他用手背抹眼泪,将眼泪抹的哪里都是,脸就干净了。 但前面陆熠的回答又令他难过,“我知道了。花,丢掉吧。” 说着,陆熠抬抬手,就要示意傅医生带着人和他原路返回,虞吟愣住,他不可置信地看一眼前面,又垂头看了看手里的花,咬咬牙,忽然快步向前走。 傅医生见状不对,连忙拦人,“太近了,小吟。” 虞吟脚步一顿,随即绕开陆熠,从旁边往他前面的石碑处走,好不容易走到了,他抬眸,终于看清了陆熠。 面无表情,神情冷淡,仰靠在轮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明明穿了厚外套,盖了保暖的毛毯,但他坐在那,苍白的脸色就让人觉得他很冷,体温在流失,似乎过不了多久就要死去。 虞吟心尖一颤,有点不敢看,忙垂着脑袋,往石碑面前蹭。 “我给花放这就走。” 他说着,蹲下身,要把花放在石碑前的小台子上,但他的脑海猛的一沉。强烈的拒绝通过精神波动传递到他的脑海。 陆熠盯着他,用涣散的眼睛盯着他,低声道,“虞吟,没有必要了。” 虞吟蹲在地上没起来,陆母见状要去扶他,虞吟在伞下缩成一团拒绝了。 他觉得好奇怪。可能是陆熠的情绪影响了他,他也变得有点固执。 他觉得脑海里那些难过在告诉他,要将花放在这,哪怕是最后一次。但陆熠动不了,他一个将死之人除了接受安排什么都做不了,所有人都劝他走出来,他不走出去似乎也不行。 他也有点累了。 很累。 不放就不放吧。毕竟是没人需要的花。 丢掉就好。 虞吟读到了这些,他便固执地想给花放下。最后一次也可以,不被需要也没什么,陆熠动不了,就由他来放。 就当是陆熠照顾他的报酬。 陆熠盯着他,虞吟迟迟不动。良久,陆熠操纵轮椅转身,留下一句,“随你吧。” 虞吟从伞下抬头,乌黑的眼底映出男人的背影,他听到了—— 雨……小了。 第28章 “你也别想太多。”傅医生宽慰身边人。自打上车后,陆熠一言不发,不过他向来如此,傅医生只能根据经验猜测陆熠的情况。 应该还是伤心的,只是冷脸惯了。 傅医生知晓向霖父母的苦心,不好多说重话,再者他也希望陆熠从过去中走出来,所以眼下的情况在他看来,是同过去告别的好时机。置死地而后生,等待陆熠的是大好未来。 傅医生如此想,抬手在陆熠的手臂上拍了拍,继续宽慰道,“向霖那孩子我也认识,他会想看你向前看的。” 陆熠的唇角拉成一条直线,他看不见东西,但敏锐避开傅医生暗藏期待的神色,将脸转向窗外。 “我知道了。” 傅医生闻言默默唉了声,心里发愁,不过见实时监测的数据并没有朝危险发展的趋势,又好受点。 实在不行就熬,向家父母也离开了,没人会再提醒陆熠的曾经还有向霖这样一号人物,熬一熬,时间长了,这次就真过去了。 至于这病,还是要麻烦虞吟。 傅医生如此想,视线透过紧闭的车窗向外看去。浑浊的雨珠将玻璃变成凹凸不平的镜面,外面的景色不甚清楚,但能描绘出另一辆车的轮廓。 虞吟坐的位置也靠窗,傅医生遥遥看着,笑了下,示意陆熠看,“小吟好像也在看咱们。” 陆熠闻言,微不可查地放轻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听力上。只是雨大,车行驶得也快,嘈杂的声音完完全全掩盖了有可能出现的其他声音。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听到。 而他...又怎么会想听。 陆熠的脑海中忽地出现在墓园时的场景,不发一言的向导将花放到了墓碑前。他看不见,但本能地在脑海中勾勒当时的场景,瘦小的向导缩在伞下,护着怀里花同他对峙。 第57章 他为什么一定要将花放在石碑前...因为他吗? 平搭在毛毯上的手指收紧,陆熠微不可查地朝车窗靠近。傅医生没注意到他的微小举动,认真在脑海里构想未来的治疗方案。他关心陆熠,却并不清楚他的想法。 陆父陆母也不清楚。 他们的爱化成叮叮当当的消息,将车内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静打破,傅医生找到了另一处发泄口,捧起通讯器同陆母交流陆熠的情况。 信息来往之间,浓烈的担忧和爱将陆熠淹没,好生生坐在车上,他却生出了莫名的窒息感。 他不得不寻找能够救命的东西。不过他寻找的时候并不急迫,找得到,找不到对于他来说似乎都可以。 陆熠如此想,一道弱小又坚定的声音穿透他的脑海。 “我给花放这就走。” 白色的花,盛开的花。是陆熠特地要人从花农手里买来的,听说花农有巨大的温室花园,换季时也能无视骤变的温度,让本该属于其他季节的花在寒冷中盛开。一如无视万物的死亡。 死亡。 白色的花连接成海。陆熠站在边缘处,他闭着眼,感觉自己如浮木,在爱和担忧的花海中浮浮沉沉,被冲击成破烂的模样,但依旧安静地按照众人的期待朝前方漂去。 或许漂到众人渴望的尽头时,他已经没了生机,但只要这一刻在漂就好。 陆熠如此想着,心蓦地沉了下去,耳旁本就模糊的动静逐渐下沉,他昏昏欲睡,人仰靠在轮椅里,有些无力的下滑,原本恢复起来的丁点血色也在雨声中被尽数洗刷干净。 就这样吧。 陆熠意识模糊地想。他下沉,下沉,下沉。 在即将落入花海的底部时,柔软的丝线圈住了他,圈住他的手腕,一圈圈,绕圈圈,陆熠闻到了温暖的馨香和海水的咸。 是眼泪的味道。 “麻烦你了。小吟。” “怎么好好的就晕过去了。” “检测呢?” “一切正常,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有点太正常了。” 焦灼,请求,病房里乱成一团,虞吟坐到常坐的位置,卷起袖口,垂眸看向从窗口伸出来的手。陆熠的手很大,窗口又很小,只能伸出来一半,但足以让虞吟看见上面的茧,是长期训练和工作留下的,男人的手并不像他的脸,或者说容貌那么无可挑剔,他的手指粗糙得磨人。 但虞吟只看了一会,便将右手轻轻搭了上去。 “小吟帮帮他。” 陆母的手心按住了虞吟的肩,虞吟神情一晃,闭着眼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海水将破烂的精神世界淹没,泥潭,树林顷刻消失,海水之上是橘红色的红雾,虞吟的丝线飘荡在其中什么都听不到,他也看不到陆熠。 曾经总是待在泥潭里的陆熠消失了。 虞吟开始寻找。 精神丝线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寻找,空寂,冷清,来自大海的无望恐惧慢慢将虞吟包裹,他感觉到了冷,身子本能地颤抖。他从未见过海,但眼下却觉得大海如此恐怖,如此的幽深,一脚下会踩不到底,永永远远地溺进水中。 他害怕地向高处飘。但耳旁忽地出现一些声音,它们亲昵地温柔地围着他,虞吟慢慢听清了,有些声音被他一下认出。 是陆母。 “小熠,妈妈爱你,就当是为了妈妈,放下吧。” 傅医生。 “向前看才能活下去。” 陆父。 “陆熠,结束了。” 咚。 虞吟被扯到了海里,翻天覆地。 海里不是海面上看到的幽深暗蓝,而是* 无边无际的白花,他放在石碑前的那捧。他苦苦寻找的陆熠沉睡在花中央向更深处沉去。 无法呼吸。 虞吟的耳旁忽地传来这句话。丝线一颤,猛地朝陆熠冲去。 苍白的男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海水裹着,躲过他的丝线,一次又一次,终于在虞吟冒出冷汗时,陆熠停下了,他安静地待在那,像是放出最后一次机会般—— 虞吟抓住了他。 海水里的陆熠睁开了眼,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丝线,抬起手腕,说话时,声音裹在气泡里。 “为什么要把花放在墓碑前?” 丝线在他的手腕上绕圈圈,虞吟开口,嗓音轻轻柔柔,像从摸不到的天空之上传来。 “你想要。” “我想要...什么?”陆熠平静地重复,似乎在问自己,又像在问虞吟。 虞吟摇摇头,他只顾抓住他。 可陆熠身上冰凉的可怕,比第一次见还像死人。虞吟害怕,紧紧抓住他。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陆熠说着,要挣开虞吟的丝线。他要把一切当成一场幻觉,虞吟并没有将花放到墓碑前,他也不懂他。 他只是为了工作。 陆熠固执地想。他失望地摇头,用力去扯丝线。 虞吟不依。 虚弱的哨兵并不能拒绝他,又或者陆熠的挣脱远不如想象中用力。 与此说是挣扎,不如说是求救。 虞吟抿紧唇,死死抓住不松手。 陆熠的眉头皱起,他低声问,“为什么不松手,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陆熠不解地看他,幽深的眼底藏着难以发现的期待。 虞吟磕磕绊绊道,“我们都在等你恢复。” 第58章 不是这句。 陆熠重复,“我在问你。” 虞吟犹豫,良久,他才道,“我想要工作。” “这份工作是你的。我答应过你了。” 在陆熠死亡之前,这份工作永远是虞吟的。 “你说,这份工作永远是我的。” “对。” 陆熠有点累了,他蔫蔫地应付,“所以你还想要什么?” 虞吟急了。他嘴巴笨,说话也笨,长时间不同人交流自己的想法,一时间表达得不够清楚。他提高音量,试图让陆熠明白他的想法,“永远。是永远。” 陆熠顿住,他的拒绝卡在喉咙里,他忽地安静下来,不发一言地打量缠绕在手腕上的丝线。它一如既往地柔弱,却固执地缠绕在他的手上,察觉到他的观察,缠绕得更紧,紧得像要把他捏爆。 陆熠心脏噗通一跳。 他不再继续之前的问题,他缓缓开口,将一切回到最初,但又不太一样。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将花放在墓碑前吗?” 虞吟愣住,随即他肯定地回答,“会! 他能感受到陆熠的情绪,所以无论多少次,只要陆熠想,他察觉到了,便会做。 他会! 陆熠的目光忽地凌厉,带着极强的侵略感和势在必得,手腕一抬,猛地将缠绕在上面的丝线拉近。 近在咫尺。 “虞吟。” 陆熠喊。 精神世界轰然破裂。 虞吟浑身一颤,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病房。 “醒了,小熠醒了。” 耳畔传来喜极而泣的欢呼,陆母的手心从肩膀上离开,朝病房中的陆熠扑去,小鸟般扑到陆熠的身边,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虞吟,你简直是他的救星。” 傅医生接替陆母,搭上虞吟的肩膀,虞吟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水水沉沉,周遭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闷。 他的回答也闷闷的,“好,好的”,虞吟说,只是尚未说完,突如其来的疼痛忽地将他钳住,平静的后半句变成本能的痛呼,虞吟浑身一震,大脑猛地从昏沉中清醒,他说着“好痛”,慌慌张张地寻找痛处—— 是手腕。 陆熠抓住了他的手腕。 原本无力瘫在小窗口处的手指死死抓着他,像要将他拽进去般。 好痛啊。 太用力了。 虞吟轻吟一声,随即小声请求,“陆熠上将,麻烦您放开我。” 他说着,委屈地朝前方看去。 庞然的黑暗中,陆熠被陆母抱在怀里,无神的双眼越过陆母的肩膀,如蛇类动物般—— 黏腻,精准地锁定他。 “虞吟。” 蛇发出捕猎的嘶嘶声。 第29章 “小吟,真的多谢你。等你有时间,和小熠的父亲请你吃饭。”陆母声音柔柔,捧着通讯器对虞吟多加感谢。她为向霖的忌日担忧了好久,眼下的结果当真是万幸中的万幸。 虞吟感觉没什么。他方才洗完澡,裹着浴巾,小小声回复,“不用的,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收了钱,应如此。况且陆母陆父方才请他吃完饭没几天。 虞吟百般推辞,好不容易在陆母的温声关心下挂了电话,默默松口气,又心生眷恋地看向通讯器。 其实多同陆母讲讲话很舒服。 打着为陆熠上将治疗的名义,虞吟总能感受到一点点溢出的母爱。 只是想到哨兵,虞吟的思绪跑偏,不知为何,今天下午治疗时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被哨兵握住手腕的事之前也发生过,但今天格外用力,又格外的...奇怪? 应该是奇怪。 虞吟忽地浑身一抖,他又回忆起隐隐约约在黑暗中察觉到的视线,像被大型动物盯上了般,令人不寒而栗。 可那是在病房又不是动物园,怎么会生出这种感觉? 错觉吧。 虞吟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掉,收拾妥当,慢吞吞换上旧睡衣,钻进被窝。赶快睡觉,明天还要工作。 虞吟抱紧了自己,逐渐陷入梦境,期间他的手指被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却毫无知觉地拿开了。 - 虞吟起了个大早,只是他今日份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前脚踏出卧室门准备离开,后脚就同端咖啡路过的徐承打了个照面。 徐承脚步不停,随口命令道,“来餐厅吃早餐。” 虞吟顿在原地,想拒绝,又默默拎包跟上。 就当在省一顿饭钱。 虞吟乖乖坐到了餐桌上,方一落座便垂下脑袋,拿刀叉吃饭。徐家的饭菜精致,在徐承的教育下主打营养均衡,爱不爱吃都要吃完,好在虞吟打小穷惯了,什么都觉得好吃。 只是徐承和徐向阳的话题并不太下饭。 他们又在聊陆熠。 虞吟吃饭的速度慢了点,好吃的东西顿时有点没味,他一口口塞着,听两人计划晚点去医院探望陆熠,又为了什么名额,虞吟听不懂,但他知晓,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陆熠上将的情况昨日才有所缓和。 虞吟心里乱,放下刀叉,“我吃饱了。” 徐承的视线扫过他干净的餐盘,满意点头,停下动作,对徐向阳微微抬头,“时间正好,你出门顺路捎上他。” 徐向阳露出笑容,不置可否,“当然可以。” 说着,他快速擦了唇起身,没人询问虞吟的意见,甚至在短短几秒内决定好了他的出行方式。虞吟想拒绝,但他方才张了张唇,徐向阳又笑了下。虞吟闭上嘴,乖乖拎包跟上。 第59章 徐向阳从徐承那得了任务,今儿自己开车,他比虞吟快一步,率先上了车,从内打开副驾驶的门,主动邀请虞吟。虞吟望着他笑吟吟的眼,吃饭时隐隐生出的糟糕预感顿时浮上水面,这下他不得不开口拒绝。 但徐向阳似乎就等着他开口,虞吟的话音未落,他便歪了歪脑袋,“一家人,没必要这么生疏吧?” “小吟。” 虞吟的唇角拉成直线,拽着帆布包和撑伞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但到底没再拒绝,他勉强笑了下,迈进副驾驶,“二哥说的对。” 徐向阳又笑,笑出声,他操纵门锁闭合发出“咔哒”的动静,随即踩下油门。徐向阳开的车外形低调,但音浪张扬,像他本人。 笑面虎。 虞吟偏过头,死死看着窗外,一刻都不敢回头,不想多说话的意味表露无疑,但徐向阳想问时并不在意他想不想。 “小吟。我送你到学校门口?”徐向阳选了个亲切的开头,得到虞吟的回应,笑容又浮上嘴角,又或许从未下去过。 “今天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徐向阳单手握方向盘,从导航中调出去学校的路线。自从虞吟进徐家来,他送虞吟的次数屈指可数,完全不像亲切的语气般同虞吟熟络,但他的问题又步步追问。 虞吟不好不开口,心存的侥幸被窗外的雨冲刷干净,他正过脑袋,无奈又闷闷地垂头看脚尖,“没有。” 他的话本来就很少,谈不上爱说不爱说。 好在徐向阳的言下之意并不在此,他很快切入主题,方向盘打个转,车转弯,汇入车流,徐向阳找到了开口的好时机,“我和大哥这两日好好商量了下,最近我们工作比较忙,没空管徐向光。” 至于虞吟,他没有管住过徐向光。 雨刷器刷开打在车前玻璃上的雨水,豆大的雨珠糊成细小的一片,视野又逐渐开阔但是又因为连绵的雨变得阴沉。 虞吟闷闷道,“二哥您说。” 徐向阳就喜欢他这么听话,“向阳要是有你这么乖就好了。不过他真这么乖,我和大哥又要发愁。这样也挺好。”徐向阳笑了下,没过心,笑容短得还没带路的导航长,“我和大哥打算过段时间带你们出去短短玩一段时间,就当是培养感情吧。你愿意吗?” 虞吟的神情一下子不好看了。他本就笑不出来,眼下嘴角垂得更是快要哭了。 徐向阳透过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只是维持笑容,没说话。 果不其然,虞吟闷了半晌,点头应下了。 答应的时间刚刚好,在导航进行到结尾时,徐向阳心满意足地拨开车门锁,将虞吟送到了错的学校,“小吟真体谅人。” 虞吟垂着脑袋,说话不太清楚,“二哥才是。” 徐向阳笑笑,这次还算真心实意,“毕竟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话落,他冲虞吟招招手,车启动发出嚣张的音浪,一溜烟消失在视线中。虞吟原地等了等,待完全看不到一点点车尾巴后暗自叹气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万幸他和徐向阳出门的时间并不晚,只要他下了公交跑快点,完全能赶到。 虞吟摇摇头,摸了下右手腕上的纱布,纱布下是挂在细链上的素戒,他隔着纱布摩挲两下,愈发坚定了要赶快离开徐家的念头。 或许一份工作还不够? 虞吟碾了碾鞋底,公交车压过小石子的轻微咯噔声令他心烦意乱。 - 陆母一大早便到医院陪护。昨日陆熠方才有所好转,她担心的不行。但傅医生的消息又令她心生喜悦。 “比以往的情况都要好,”傅医生拿着陆母完全看不懂的数据图指指点点,“你看,一切正常,而且陆熠今早还主动要求我做检查。这说明什么,他终于有求生欲了。” 傅医生说得热泪盈眶,陆母眼眶也红了,她不停抹眼尾,无比感激,“是小吟的功劳,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那孩子了,真是个好孩子。” 傅医生“唉”了声,同陆母说着又提到虞吟的苦,光是他看到的,就够苦了。陆母同虞吟吃过饭,深有感触,说着又要掉眼泪。 两人就在病房外交谈,没特意避开陆熠,陆熠闭目养神,沉默听着,忽地将盖住双眼。 至今为止,他都没见过虞吟。 他想见。 他从旁人的口中听说过有过虞吟的很多,可怜胆小,温柔乖巧,但怎么都不如一见,可他什么时候才能好。 陆熠抿唇。 他不发一言,什么都没干,从早晨等到中午,终于虞吟来了。他急匆匆地,奔跑着,将帆布包放进傅医生的办公室,请示过后,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的门。 “请进。” 陆熠说。早早将右手放进了小窗口。 虞吟快步走近,坐下时,才得到空间喘气。这两日雨下个不停,首都星的交通比平时要堵塞,连带他在路上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再者,虞吟今天又比较急,他是跑着上楼的。 只是他没想到,从来主动同他说话的陆熠会在此时开口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很累吗?” 虞吟脑子顿住,他慢半拍地回神,忙放轻语气,“不累,我只是跑得太快,我这就给您治疗。” 说着,虞吟卷起袖口,正欲叫陆熠伸出手,却发现窗口处哨兵的手指早早等待于此。 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虞吟的手指摸摸了脸颊,随即慢慢朝男人的指尖摸去。 第60章 他的动作并不快,但陆熠有点急,他的手指在窄小的空间内尽最大可能地张开,虞吟注意到这点,马上要碰到的手指翛然停在半空。 “陆熠上将。”虞吟的脑海不受控制地浮出昨日察觉到的古怪视线,这古怪将他一天来的心烦意乱都赶走了,他怀疑这黑暗中是不是有什么。以往他从未朝这方面想过,眼下一想,人都有点木了。 陆熠很乐意同虞吟多说话,毕竟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他放低声音,让自己显得同平时别无两样,“怎么了?” 但会虞吟的他已经不同往日了。 只是笨拙的向导察觉不到,他身处于黑暗一侧,脑袋里是别的东西。 “我昨天感觉到了很奇怪的东西。” “所以呢?”陆熠逻辑性向来很好,他顺着虞吟的话去说,同时感受着虞吟不经意荡开的精神波动,“你在害怕什么?” 虞吟抿了抿唇,彻底收回手,“这有点太黑了。” 好吧,他有点害怕。 虞吟如此想,他的精神波动传递开。 陆熠卡在小窗口中的手指一顿,慢慢并拢,“你讨厌黑?” “应该...不算吧。” 虞吟有点不敢说,毕竟奇怪的视线大概率是他的错觉,这是全联邦最安全的医院,虽说这间病房黑了点,但应当没什么可怕的。 虞吟吞咽下口水,正警告不要自己吓自己时,陆熠的手指慢慢收回,他侧过头,无神的双眼透过黑暗描绘虞吟的身影,主动解决虞吟的问题。 “那到里面来。” 更近一步。 第30章 里面。 手指齐齐按进手心生出轻微的挤压感,虞吟朝窗口深处看去,确实比他坐的位置要亮堂不少,虞吟有点心动。再回头,身后的漆黑如影随形地黏上来,他吞咽下口水,生出了起身的念头,但迟迟没动。 陆熠若有所觉,状似无意地询问,“怎么了?” 虞吟垂下脑袋,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小窗口中溢出的亮光。 他记得清楚,除了昨日,再往前几次亲密接触,陆熠对他的排斥,似乎当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对他避之不及。 眼下……他却突然将两人之间的治疗距离缩短,怕是可能带来更糟糕的后果。 虞吟犹豫,“陆熠上将,其实……在这里也没关系。” 虞吟违心说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便低下去,声音越来越小。 陆熠始终没什么情绪的模样,见向导自言自语,安静地陷入沉默。 这病房就这么大。初来时,哪里都生疏,玻璃透光,屋子亮堂,虞吟没什么感觉。但昨天那古怪的探查视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没找出来是谁,自然越想越害怕。恐惧让这间本来还算熟悉的病房陡然陌生,脑袋也不自觉多想。 不怪虞吟。 他真的没有感受过这种目光。从小到大他面对的恶意不算少,但这种眼神,或者说感觉,并非……恶意。 虞吟有点不知所措,话刚说完,心里就生出轻微的悔意。 算了算了。不准再想了。虞吟强行丢掉乱七八糟的思想,试图让自己进入工作,但小窗口始终亮亮的,陆熠没有把手再伸出来。 虞吟凑近点,咽口水发出咕咚的声响,“陆熠上将,我们还是快点治疗吧。” 他说着,示意陆熠将手伸出来。陆熠很配合,只是伸出手指的动作很缓慢,像是放了慢动作,他边放边关心般地询问,“确定吗?” “没了光,会很黑。” 陆熠说话很稳,像一杯倒好的水,平静的,宣读什么显而易见又不惹人开心的结论。 他故意的。 但他又平淡得很正常。 总之虞吟听不出来,他只听到了陆熠的表面意思,方才被压住的古怪又涌上心头,原本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一点点觉得奇怪,想要避开,以防万一。 现在好像真的有什么一样。 虞吟笑不出来。搭在小窗口外接板上的手指烦躁地扣了扣,他又有点慌又有点鼓励自己地坚定道,“您伸手吧。” 陆熠动作一顿,觉得事情似乎不如他所料。不过虞吟起初所说的古怪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病房就这么大。每次生病检查,陆熠都在这,这是上级划给他的专属病房,陆熠对这再熟悉不过,他很清楚地知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 唯一算的上奇怪的,只有他。 明明眼睛都看不到了,视线却还是这么的明显。 还被发现了。 不过目前看来似乎不是什么坏事。这个向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单纯简单,从未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他。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瞎子”呢? 陆熠睁着眼,侧耳聆听着窗口外的动静。 曾经用来隔离他保护虞吟的玻璃围拢成了观测虞吟的窗口。分明他所在的一方更为窄小密闭,但虞吟却更像个猎物。 观察猎物的野兽故作自然地将自己的脆弱将了出去,小小的窗户口被他宽大的手掌一点点,一点点堵住。 密不透风。 没光了。 黑暗如潮水般堵上了最后的亮堂,虞吟忽得如坠冰窖。 也没那么冷,但总觉得毛毛的。 虞吟禁不住向没说过两句话,也没有多熟悉,甚至不久前还有点害怕的哨兵求助,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求助,更像是释放出一点点需要陪伴的信号。 第61章 “那我开始了。”虞吟强装镇定,但他不太稳定的精神波动暴露了他。 没有人能比陆熠更精准地捕捉到虞吟的情绪。 他们的匹配度是联邦少有的百分百。 换句话说,他们天生具有感受对方的能力。 陆熠的手指紧了紧,虞吟只搭了个指尖在他的手指上。虞吟的手,很软,比他的软,像是一团嫩滑的棉花糖,上面因为打工吃苦留下的痕迹并不值得一提,反而陆熠觉得这轻微的粗糙带来的摩擦感让他生出了能够感受到虞吟的真实感。 陆熠从没想过哨兵强大的五感在这种时候会有作用。 他能够清晰地描绘出虞吟的手。 指盖圆润,修剪得很整齐,弧度并非强迫症要求的完全统一,但更显得……可爱?这种形容词在以往的二十多年里从没出现在陆熠的脑海中,但眼下他自然而然地用了如此的字眼。 甚至反反复复地用,因为比起圆润更可爱的是虞吟不经意流露出的颤抖。 陆熠也在颤。但是他已经浑然不觉自身的情况了,他本能地依靠在玻璃上,哪怕神情称得上自然冷漠,浑身因为强行克制压抑又按捺不住的兴奋而不住颤抖也暴露了他。 他在……陆熠找不出形容词。 但他发现,原来不抵抗,接受本能,是如此的爽快。 虞吟。 虞吟。 吟诵的吟。 教堂的白鸽在一瞬间张开翅膀,飞翔蓝天,陆熠在竭尽全力触碰到虞吟细瘦只有一点薄肉的指腹时,按在玻璃围拢上的手猛的攥成拳头。 吞咽的声音在黑暗中无比明显。 陆熠睁开眼,无神的眼精准地朝精神波动袭来的方向看去,虞吟忽得一颤,原本还能镇定的他完全保持不住了。虞吟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指尖颤得不像样子。 陆熠觉得像蝴蝶,像秋天被风刮落的叶子,簌簌抖着,他伸出手去接,轻声询问,“真的可以治疗吗?” 虞吟缄默于口。那感觉又来了,古怪的,被盯着的,来自暗处,无论如何又找不到源头的视线?打量?虞吟找不出更好的词,但很明显,他不太好。 紧抿的唇终于忍不住分开,露出因为幻想和外界暗示而生出微微恐惧的牙齿和舌尖,示弱了,“陆、陆熠上将,我还是进去为您治疗吧。” 握成拳的右手手心忽得生出汗。激动的,兴奋的,又克制的。 本能在操纵,智在放纵。 陆熠顿了下,所应当地享受了猎物的投怀送抱。 这个词太过严重了,虞吟对他,只是治疗。 陆熠说,“请进。” 一如他将虞吟请入病房,眼下他又将虞吟请入独属于他的空间。 是虞吟将他从死亡中拉出来。又是他,听到了陆熠的渴求。 陆熠坐直身体,满是热意的右手压在被褥上,将证据尽数擦去,一切都是正常的模样。 虞吟摸索着推开了玻璃门。很轻的一声响,像推开了陆熠的墓碑,踏进了他的坟墓。 死气沉沉中,陆熠带着点活气望向他。唯一的鲜活都聚集在了看向虞吟的感觉里。 那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又像什么都看得见。 虞吟身体本能的一缩,又在逐渐熟悉光亮后慢慢地朝病房的方向看去。 男人依旧是那副濒死的模样,但又与之前不太一样。他闭着眼,似乎从没睁开过,就这般静静地等待。 无害。 又强大。虞吟不自觉想到了曾经听过的有关陆熠的传闻,如此强大的人,哪怕虚弱了,也应该很厉害。他如此想,说了声,在陆熠的点头中迈进独属于哨兵的空间。 啪嗒。 随着他的脚步走进,玻璃门合上了。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空间再次恢复密闭,这一刻,四四方方的病房里,陆熠对每一处都了如指掌。 向导松了口气,向导绷着背,脚步声故意放轻,原地站了会,将陆熠所在的房间尽收眼底,潜意识得出无害后向他的方向走来。 一步,两步。 向导—— 坐到了他的床边。 如此近,让陆熠生出了错觉。 虞吟的脚步声同常人不同,他的脚步声是噗通噗通。 是他的心跳声。 陆熠想着,泰然自若地伸出手腕。 右手手心没有水痕,粗心的虞吟察觉不到不对,他反倒惊喜,没想到如此近的距离居然真的没事。 虞吟满是害怕的眉梢终于放松,他露出羞涩又浅浅的笑意,语气中满是歉意,“陆熠上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陆熠颔首。 他同往常一般冷,虞吟彻底放松,慢慢将手心搭进了哨兵的手心。 猎物上钩了。 陆熠感受着,原本只能握住一点的指尖尽数滑入他的手心。 虞吟一惊,还没进入哨兵体内的精神丝线在半空中抖了抖,因为虞吟的缘故,咻得退回原地。 虞吟……不太解。 他望着交握的双手,心尖打着颤惊慌,可又不敢跑。只是握个手,没什么的。 可他和陆熠匹配度又高,这一握,身子有点酥麻,但又因为精神丝线没有接入,只是精神波动相碰,不至于软趴趴倒下。 只是太奇怪了。 虞吟默默咬住唇,强装镇定地撇开目光,试图忽略这一点,然后操纵丝线歪歪扭扭地去碰陆熠。 第62章 陆熠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冰冷得像一座石雕。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右手上。 他从未如此好好感受过虞吟。 他的向导。 天生的吸引力让他试图探究能触碰到的一分一毫。 虞吟似乎也没有拒绝。 陆熠如此想着,宽大的手向前滑动,原本只停留在手心的指尖往手腕处靠近。 陆熠的手又开始冒汗。潮热的像是雨水,腻腻地,不留空隙地包裹虞吟的手。 虞吟忽得阻止了一下,“别。” 但他的阻止太晚,又太慢,陆熠的手碰到了他的手腕。 凸出的腕骨被热汗微凉的指腹触碰,轻轻绕绕地摩擦半圈。 虞吟忽得抽回收,脸上泛出本能的粉。 白里透粉。 他气息有点不稳,“抱、抱歉。” 陆熠的脸色却翛然暗了下去,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回忆方才一闪而过的触感。 那是什么? 圆形的,恰到好处的弧度。 戒指。 他的向导为什么要在手腕上挂一个戒指? 他……结婚了? 第31章 什么人会将戒指戴在手腕上,已婚,或是心有遗憾。 陆熠的脑海中一瞬间滑过很多想法,但脸色如常,只在虞吟的手腕离开他的手心时,微微动容,随即会恢复成一滩死水。 “抱歉。”陆熠的歉意从唇边滑过,没走入心坎。他此时的话都称不上真心实意,因为他满心满脑都是虞吟。 他这才发现,他对向导的了解如此少。 少到不知晓对方的家庭,便自顾自地将其划入自己的渴求之中。 陆熠侧过头,敏锐的五感在黑暗中清晰地描绘虞吟的一举一动。单纯的向导无法窥探陆熠的大脑,也并不解暗含在精神波动中占有欲,他只能读懂陆熠隐约的怒气,顾不上方才被轻轻抚过还处于敏感之中的手腕,手忙脚乱地解释他的后撤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并非对陆熠有何所意见。 陆熠一字一句听着,掩藏在身体另一侧左手慢慢攥成拳。 “没事。” 他轻飘飘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有千斤重,卡在他的喉咙里,好一会儿才在虞吟的小心翼翼中给出后文,“治疗重要。” 似乎一切都是不经意的小事。 他不在意,虞吟也不必放在心上。 虞吟抿抿唇,感觉早上出门还算得上水润的唇此时无比干涩,他怯怯笑了下,像强颜欢笑,然后将右手缩回袖口,手腕上的细链和戒指也一并缩了回去。 “那...那我们继续治疗吧。”虞吟给自己找台阶,陆熠应声,再度摊开手心,触碰到的却是虞吟的左手。左手相碰没有方才恰到好处地交握。 陆熠的手心冷下去,原本满是滚烫兴奋的细汗冰一般冷。虞吟不经意一颤,忙道歉,随即不敢再因为自己的原因耽搁,闭上眼,操纵细细发抖的精神丝线触碰哨兵的手腕。 唰。 海水将丝线兜头打翻。 方才进入到哨兵精神空间的虞吟一懵,慢慢找回平衡才寻着上次的方向寻找陆熠的身影。 精神世界中的一切都由精神力构成,所以他可以构建一艘小小的船,将陆熠从不能呼吸的海底拽出,安置到船上,然后慢慢将海水清掉,恢复这里本来的模样,重新给予哨兵安全感和归属感。 虞吟打定主意,决心好好表现自己,将方才的尴尬覆盖掉。好在最让他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之前无比排斥他的哨兵顺从地接受了他的治疗。 只是在虞吟将陆熠带到船上去时,陆熠不经意扫过精神丝线的眼神让虞吟一怔。 待他回神时,已经操纵丝线躲进了海水里。 虞吟下意识将其当成自己的幻觉。否则他该如何解释陆熠用如此——如此奇怪,充满占有欲,不解和自责的眼神看他。 丝线在海底打转,轻飘飘转了一圈,虞吟都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就是幻觉。 虞吟沉下心,将其抛之脑后,向水面上游去。 破水而出,丝线抖了抖,朝陆熠的方向看去。 ... 不是幻觉。 陆熠静静地,沉默地看着丝线,仿佛透过其看到了背后操纵他的虞吟。 他曾无数次偷偷构想虞吟的模样,但此刻他却在虞吟的身后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他没见过,潜意识幻想出...哨兵。 是虞吟的爱人。 又或是虞吟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他们依偎,十指交握,手腕上佩戴的戒指晃到了陆熠的双眼。 他在某一瞬间生出了庆幸双眼暂时失明的情绪,否则他会清楚地看到戒指的形状,虞吟躲闪爱护的模样,以及刻在戒指内部的名字。 属于别人的名字。 陆熠偏开头,避开回到小船的丝线。 由虞吟编织的小船在海面上飘飘荡荡,陆熠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海水起起伏伏,丝线在他旁边忙忙碌碌,将漫无边际的海水吞噬了一口又一口,却仿佛在做无用功。 虞吟忙了好久,眼看治疗时间过半,他停到小船旁休息。 他在船尾,陆熠在船头,小船并不大,但却好像隔着沉默的大海,他和陆熠的距离无比远。 虞吟其实并不想同哨兵的关系变坏。 陆熠和他的家人对虞吟的照顾,虞吟全部记在心里。从小到大,连亲人都没办法对他这般好,更何况是陌生人。 第63章 虞吟是感激陆熠和他的家人的。 丝线顿了顿,在巨大的沉默中慢慢地缓缓地朝陆熠的方向挪动,在能够听见陆熠的呼吸声时,虞吟停下了。 他有点不知怎么开口,僵在原地,闷闷地打转。 是陆熠打破了沉默。 他的余光注视着虞吟的一举一动,见虞吟慢慢靠近他,心跳难以自控地慢了一拍。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要同他这般近吗? 他不怕..陆熠的脑海生出暧昧的幻想,或许戒指的另一半已经沉寂于海底,沉* 睡于墓碑之下,虞吟是孤零零的,独身一人的,否则如何解戒指挂在手腕上,而没有戴在他的...无名指之上。 侥幸。 陆熠心生不切实际的侥幸,在虞吟为难时,主动打破了沉默,珍惜又克制不住地放任自己流露出少许关心。 “怎么了?” 陆熠只说没看他,虞吟微不可查地松口气,肩膀缓缓放松。虞吟笑了下,他笑得很乖,唇角向上抿起很小的弧度,又很快放下。 “感觉今天的治疗很顺利。” 虞吟找了个话题,试图缓解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果然哨兵方才的眼神都是错觉,是他想错了,陆熠可能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海里的什么东西。 毕竟这海这么大,他的精神丝线如此小。 陆熠顿了下,良久才近乎自言自语地回应,“是吗?” 虞吟重重点头,末了,察觉陆熠听不到,又补充道,“是的。”他停顿一下,小心观察陆熠的神情,见哨兵依旧神色淡淡,试探地说道,“您似乎不抗拒...我为您治疗了。” 话落,陆熠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他沉默地看着海里,所有的言语在想到虞吟的戒指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确实不抗拒了。 只是,陆熠垂下眼皮,他细细地描绘船边的细小波浪,每一簇都来势汹汹,扑撞到小船边后粉身碎骨,重新落入海底。 他倒是不介意像这浪花,只是虞吟不一定想成为这小船,他的心思若是袒露半分,恐怕会让本就胆小的向导避之不及。 可万一呢。 陆熠压抑的心底忽地冒出一把火,火势吞天,烧得他将曾经坚守的道德原则破开小口。 “虞吟。” 陆熠的声音浮在海面上,平静又直直戳进虞吟的心底。虞吟生出微妙的预感,他从层层叠叠涌向他的精神波动中提前感觉到什么,丝线微微一动,竟是远离了陆熠半分。 只是他的动作太慢,这船又太小,陆熠的探究还是清楚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你结婚了?” 虞吟一顿,身前的陆熠慢慢回过头。那双向来平淡无波的双眼底部压抑着什么,像冷血动物捕食般缓慢地,悄无声息地试探他。 虞吟没料到陆熠的问题会是这般内容,他再次缩了缩右手,脑海里浮出过往在徐家的日常竟是半天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他没结婚。 他要结婚。 他不想结婚。 可陆熠为什么要这么问。关心他?又可能是例行公事吧。虞吟听过不少上班要询问婚姻状况的传闻,他默默安慰自己,虚虚笑了下,又或者称不上笑,他说,“我...订婚了。” 说着他补了句,“不会影响工作的。” 虞吟总是很在意工作,他借丝线去观察陆熠的反应,本想着根据哨兵的神态再补充什么,却发现他似乎搞错了什么。那黏腻,占有欲极强,又暗含自责懊悔和不明情绪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曾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怪异感觉再次冒出头,比之前更猛烈更直白,是哨兵。 他为什么要这般看我。虞吟不敢多想,在治疗结束,匆匆道别后逃也似的跑了。 直到跑出医院,雨丝飘到他的脸上,他才如梦初醒般恍然回神。 怎么会。 虞吟抹了把脸,回头越过庞大的雨幕朝陆熠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他若有所觉地一抖,收回目光,撑开伞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陆熠站在落地窗前,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虞吟慌张逃跑的场景。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陆熠张开右手,在虞吟来临前原本湿润的手心已经无比干燥,曾停留在上方的温度全然散了干净。 虞吟。 虞吟。 教堂的白鸽撞破玻璃,绘在玻璃上的圣母碎了一地,黯淡的阳光折射在上方,形成散向四周的彩色光芒。 光很弱,在乌云来临时,无从察觉。 陆熠的右手垂下,他从落地窗旁离开,一如虞吟来之前般坐到了病床旁。 死死沉沉的房间是棺材,是墓地,曾被人打开造访,又恢复原样。再来的人也无从发觉。 “咚咚。” 敲门声响起,伴随雨水哗啦啦的落幕,陆熠说,“请进。” 徐向阳推门而入,带着虚伪的笑意径直走到陆熠身前。 “好久不见。”他自顾自地说道,将手里的探望礼放到了桌面上。 “哒。”礼盒同玻璃相碰,发出很轻的动静。 徐向阳扯了凳子坐下,打开话题,“还记得我上次同你讲的吗,过段时间,我和大哥打算带着向阳和他的未婚妻,啊不,未婚夫出去游玩,培养感情。” 未婚夫。 我订婚了。 陆熠垂下目光,轻声道,“我知道了。” 第64章 “出去吧。” 今天,他累了。 第32章 “下次见。” 徐向阳走到楼下,回身冲陆熠病房的方向招招手,不论是否有人在看,能否看清,他的笑容都无比真诚。 直到上车,关上车门,徐向阳拨通徐承的通话,挂上耳机,转动方向盘开车停车位,他的笑容消散得无影无踪。 “什么都没谈。”徐向阳简单总结任务结果。徐承面不改色嗯了声,同下属交代两句,问道,“怎么回事。” 徐向阳有点头疼,一回想起陆熠的态度太阳穴便直突突地疼。 正开着车,他忽地砸了下方向盘。 耳旁窸窸窣窣批文件的动静顿了两秒,徐承少有地重复问题,“怎么了。” 徐向阳的面容狰狞一瞬,又恢复冷静。他操纵方向盘驶入车流,不紧不慢地开口,“没事,想到他的态度有点克制不住自己。” 徐承又嗯,勉强算得上宽慰,“好好说话,向阳。” 徐向阳其实真没什么好说,毕竟他方才进病房开了个头,就被全须全尾地送客了。当然最令他想不通的是陆熠的态度,“我同他认识几年,很少见他像今天这样...冷漠?” 陆熠向来冷淡,但对待交好的他算得上以礼相待,从未仗势欺人。 徐向阳对他的观感其实还不错。 徐承听出言外之意,手中的钢笔轻轻贴放到桌面,“他的脸色如何?” 徐向阳顿了顿,说完一圈的他心情平复,恢复原状,浅浅回忆道,跟随徐承的逻辑猜测道,“不太好。或许将死之人心情不好也正常。” “嗯。” 徐向阳笑了下,单手拨动通讯器为自己切了个歌,“我现在往编外军团的驻地去一趟,见见盛常青。” 徐承拿起笔,唰唰的动静又想起,他像个没情绪的机器人,在通话结束前,又“嗯”了声。不过许是看在徐向阳是亲生兄弟的面子上,又好心关心道,“好好说话。” 徐向阳笑了下。 通话结束的嘟嘟声被耳机里的歌声替代。 治疗结束后没课,虞吟直接坐车回了家。 一路上他都没从陆熠的话中回神,还有他的眼神,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虞吟想不明白,也不敢往奇怪的方向想。 他只是个普通人,能认识陆熠已经改变他原本的生活了。 但当他不想时,世界又处处都是陆熠的影子。 开往别墅区的公交车上,悬挂在驾驶座后方的小电视正在不知疲倦地播放最新的新闻资讯给寥寥无几的乘客听。 “最新报道,由于本次对外战役胜利后,陆熠上将并未像往常般面对公众进行战复,不少热心民众纷纷向军部提出建议,希望陆熠出现在大众面前,汇报平安。” 虞吟的脑海中不经意浮出陆熠的面孔,他抿抿唇,抱紧帆布包,不敢再多听,在车停下后匆匆下车,撑开伞,跑向别墅。 只是没想到,甫一打开家门,虞吟碰到了很少会在家里碰到的人,徐向光。 徐向光还在专心致志地打游戏的最新关卡。他将游戏特效的声音放到最大,每击杀一人,便发出播报声。 而最后通关胜利的奖励,是同陆熠所荣获的奖章很像的电子标。 电子标占据了整个投屏,不得不路过客厅的虞吟看了个全部,对上徐向光的目光时,猛地偏开头,加快脚步往卧室走。 只是徐向光并不打算放过他。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徐向光放下游戏手柄,架在茶几上的腿收回,从沙发上蹦起来,三两步挡在了虞吟回卧室的必经之路。 虞吟不敢看他,也不想看。 今天他的脑子浆浆糊糊,完全没办法思考更多的事情。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时间,他只想好好歇歇,放空下大脑。 可徐向光偏偏不如他愿。 徐向光居高临下,兜着眼看虞吟,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虞吟毛茸茸,柔软的发旋,看不到虞吟的表情。也万幸看不到虞吟的表情,不然他原本还算好的心情怕是要跌到谷底。 徐向光一动不动,直到虞吟顶不住他的视线,抿着唇小心翼翼朝旁边挪动脚步,徐向光动了,他再一次站到虞吟身前。 “跑什么?” 虞吟小声喃喃,“我想回卧室。” 徐向光没认真听,也没想听,大声道,“说什么呢?”话落,正在客厅打扫的佣人肩膀一紧,拎着东西匆匆走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人和持续不断播放的游戏背景音。 虞吟不得已又重复了一遍,“请让让,我想...回卧室。” 这下徐向光听清了,他重复,“回卧室啊,回卧室干什么?回来这么早,难道不是为了跟我独处吗?” 他说话不好听,说的内容也刺耳朵。虞吟偏开头,拒绝的意味非常明显。 徐向光最看不得他这样。 他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 “装什么装?”三番五次将他的话当耳旁风,他不是说了让虞吟赶紧滚蛋吗,怎么还仗着他两个哥哥,赖在徐家。“在我哥面前装,在我面前还装?” 虞吟的声音显得更小了,“我没有。” “没有?”天大的笑话。徐向光吊儿郎当插在口袋里的手忽地拿出来,他抬手趁虞吟不注意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虞吟瘦,站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第65章 这下徐向光看清他的脸了,怯弱胆小又才苍白的一张脸,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装什么装?”徐向光的火冒出来。他觉得自己真倒霉,好不容易趁大哥二哥不在家打游戏,又碰上一个祸害心情的。 虞吟真的没话同他讲,他没装,更没想赖在徐家。 他说,“我会离开的,在给我点时间。” “给你点时间?到什么时候?结婚以后?”徐向光气急,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他忽地三两步凑到虞吟跟前,大手一张,掐住虞吟的下巴。 细瘦的下巴摸起来全是骨头,尖尖的,有点扎手,徐向光指尖用力,掐住下颌的拇指按进皮肉之中,在过于苍白的皮肤之上留下了圆形的痕迹。 “你别想跟我结婚。” 徐向光说着,用力将虞吟甩开。虞吟踉跄着,扶住了旁边柜子,手心磕了一下,红透了。他没吭声,见徐向光暂时没了吵架的心思,抱起包逃也似的跑了。 他才不想留在这。 卧室门“咚”地甩上。徐向光抬脚将旁边的垃圾桶踹倒,“*。” “小熠?” “小熠!” 陆熠回神,思绪一下被扯进雨声之中,他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在床边坐了一下午,连陆母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母亲。” 陆母轻轻拍他的肩膀,将手中打包好还温热的鱼片粥打开,吹了吹,递到陆熠的手心。 “你在想什么啊?”她问道,问得很自然。 陆熠捏着汤匙,又将其放到茶几上,“没想什么。” “瞎说。”知子莫如母,陆母一眼便猜到陆熠心里有事,她挪了挪,坐得离陆熠更近些,“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说。” 陆熠摇头,“真没什么。”说着,他喝一口粥,鱼片粥带着微微的咸甜,很适口,经过两天的治疗,他也逐渐恢复到可以进食少许正常食物的阶段。陆熠又喝了口,只是这口粥明显咽得慢了些,他喝完久久没喝下一口。 陆母叹口气,担忧又温柔,“告诉我吧。小熠。” 捏着保温盒的手慢慢收紧,陆熠几次张口,终于在陆母的安静等待中,没头没尾地说道,“他订婚了。” 陆母想多很多种可能,工作,病情,压抑在陆熠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但从没想过是感情。 她跟陆熠聊的不算多,但做为母亲,她从不忽略陆熠的生活状态。这么多年,陆熠从未提及过感情。 尤其是爱情。 似乎这个东西天生同他不沾边。 陆母反应了很久才回神,她的心中浮出一个猜测,但又在陆熠过于轻微的语气中不敢盲目确认,“他?是谁。” 小吟...吗? “虞吟。” 窗外的雨声哗得变大。 陆母从医院离开时还没回神,陆父坐在他身侧,握着她的手,不善言辞的他反复询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直到车程走了一半,陆母才看向他,语气不确定,又带着猜测,“小熠他....” “好像恋爱了。” 陆父懵了瞬,许久才解陆母话中的内容,他的脑海中一瞬间滑过不少人的身影,几乎将陆熠所有的关系都过了一遍,但他却没找到任何一个能让陆熠生出特别感情的人。 除了—— 虞吟。 陆母看着他的眼神点点头,陆父抓住她的手忽地紧了紧。 陆父其实面对这事有点没经验,毕竟陆熠从不谈恋爱。 他小心翼翼地问陆母的决定,陆母本不想干涉,只是“小吟他订婚了。” 订婚。 和谁订婚。 陆母在病房中问过陆熠,陆熠只摇头。见状,陆母握住他的手臂,在雨声中缓缓开口,“小熠,需要妈妈帮你问问吗?” 陆熠沉默了很久,他的手指在保温盒外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说,“麻烦您了。” 第33章 “打听是谁并不难,可——” 陆父借着灯光望向陆母的双眼,温柔如水的女人少有地浮出果断的神情,“没有可是。” 凭陆家的背景打听虞吟的未婚夫并非难事,只是陆家家规向来遵守道德,如此行为并不符合陆父一向对陆熠的教育,但他的犹豫反对被陆母强行按下。 “先去问。” 陆母将通讯器按进陆父的手心,“于情于,我们对儿子的向导多了解一点没有问题。” 同时,陆母让陆父把嘴巴闭严,不准让任何人向虞吟透露丁点风声,毕竟虞吟是个好孩子,她不想吓到对方。 陆母说完,小心翼翼拨通了虞吟的通话。 “小吟啊,晚上好呀。”陆母笑开,漂亮的笑容在灯光下格外柔和。 - 入夜。 虞吟偷偷从冰箱翻出了冰袋敷下巴。里面的冰块凉丝丝,冰的他直吸气,可他又别无办法。 有时候他也特别怨恨自己的体质,不是什么富贵命,却没有皮糙肉厚。 否则这点小伤小痛,他才不放在眼里。 虞吟撇撇嘴,抱膝缩成一团,左手拿冰袋敷脸,右手戳开存款界面,一遍遍无聊又难过地数存款金额。 陆母打电话过来时,他已经数了半个小时。 通话界面显示来电人,虞吟的指尖停在半空,通话声响了许久,他才接通。 “喂。” “小吟啊,晚上好呀。” 第66章 陆母的语气像是一捧糖,细细地将虞吟包裹,他的喉咙哽住,咳了两声,慢慢说不出话。 对面的陆母还一无所觉,她捧着通讯器仔细听虞吟这厢的动静,想从中发现些端倪,但虞吟的沉默打断了她。 陆母见过虞吟失落难过,他似乎很习惯隐忍,越是被欺负,越是缄默于口。 眼下虞吟的模样令陆母多想。她暂时放弃了打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诱哄般同虞吟讲话。 哽住的喉咙发出艰难的呼吸声,陆母敏锐察觉,忽地坐起身,“小吟,谁欺负你了?” 虞吟一顿,眼睛瞬间干涩得厉害,他禁不住眨眨眼,细碎的眼泪打湿睫毛,一滴滴砸在并拢的膝盖上。 “没、没有。”虞吟不想陆母担心。 这是一个很好的...妈妈。 但陆母对虞吟的印象很好,眼下陆熠又对虞吟生出了别的心思,她听见虞吟伤心,只有护短的念头。 “小吟,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同我说。”陆母放轻声音,像在哄小孩。 她本就把虞吟当小孩子。 虞吟张了张嘴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过唇峰,细瘦的下巴尖,一滴滴打在冰袋上。 在陆母轻哄的瞬间,虞吟当真生出了想要将心底乱七八糟的情绪和过去一吐为快的念头,但真的说出口,他又在温柔的母亲面前将一切糟糕掩盖。 “我...我摔倒了。” 冰袋贴到了下颌,徐向光用的劲真的很大,不是捏,掐,而是使劲钳住他的下颌,将他甩到了一边。 拇指的边缘碾破了肌肤表皮,一碰就痛。 虞吟无声掉着眼泪,啪嗒啪嗒,紧闭的内心打开一个窄窄的小口子,“摔到了下巴,有点痛。” 藏着一点点撒娇意味的委屈让陆母心疼,说到底,虞吟只是个孩子。陆母温声哄着,问虞吟有没有药水,抹了再睡,或者她帮虞吟送点药。晚上的时间很充裕,她的工作时间也相当自由。但虞吟只是拒绝,他不想陆母察觉到他糟糕的处境,他想在陆母面前当一个乖小孩。 陆母猜到他所想,无奈地唉了声,细声细语地哄虞吟。 虞吟想要的很简单,他只想暂时当个受伤后能被安慰的幸福小孩。 “小吟乖,吹吹痛痛就飞走。” - “小吟受伤了。” 进入往常的睡眠时间前,陆熠收到了陆母的消息。本就浅淡的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开聊天框想询问更多,但只得到了陆母的叹息。 “这孩子什么都不说,明天下课了我过去看看。”陆母的指尖卷起垂在肩侧的发丝,她窝在陆父的怀里,感受着独属于哨兵向导之间的精神相碰,下意识嘱咐道,“或许你可以问出真正的原因,毕竟你和小吟...” 匹配度高。 换句话说,频率相同。 陆熠沉默,挂断通话,在床上静静思考。 困意不再造访,他的思绪尽数被虞吟填满。直到第二日下午,脑袋里心心念念的人推开了病房门。 他来了。 陆熠朝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看去。 什么都是黑的,但他偏偏能捕捉到虞吟的位置。 虞吟抬脚走到小窗口前,动作很轻,他拉开凳子,乖乖坐下,同陆熠示意,“陆熠上将。” “嗯。”陆熠轻轻应声,生出微弱的失落感。 他没进来。 虞吟停在了外面。 他还能用什么借口将对话引向虞吟的伤口。 陆熠平躺在病床上,右手贴着窄小的窗口,感受窗外的温度,原本虚虚握紧的手指慢慢张开,想要抓住什么般贴住玻璃。 他忽地抢在虞吟开口前询问流程,“要开始治疗吗?” 虞吟愣了下,忙应道,“是,是的。” 他还是有点不太会面对陆熠—— 面对比以往要主动很多的陆熠。 在之前分明都是他主动要求。 虞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麻烦您伸出手。”他说完不再多言,右手搁置到台面,静静等待陆熠的手指,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陆熠迟迟不动。 虞吟不得不再次提醒,“麻烦——” 贴着玻璃的五指向中间收拢,陆熠缓缓坐起身,他隔着一层玻璃朝虞吟的方向看去,“为什么不到里面来。” 昨天还离他如此近,今天为何就要远离他。 因为他的无礼吗? 还是因为讨厌他。 他明明想离虞吟近一点,想安抚他的伤口,想不被讨厌。 陆熠的精神波动快速又激烈地荡开,令没触碰到他的手的虞吟率先感受到了他。 虞吟张了张唇,想要从精神波动中剥离出重点,但张嘴的动作牵动了下颌处的细小伤口,已经结了薄薄一层膜,不太痛,但虞吟发出了下意识的吸气声。 陆熠顿住。漆黑无神的双眼在黑暗中锁定声音的来源,他压抑又渴望地贴近玻璃。 陆母的话在他的脑海中重复。 “小吟受伤了。” 这是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陆熠平静的声音里压着微不可查的渴盼,“你受伤了。” 虞吟忙将吸气声吞回肚子里,但面对时刻注意他的哨兵还是晚了一步,他想要掩藏又不得不直面陆熠的问题,“我摔倒了。” “摔到哪里了。”陆熠紧追不舍。 他缺少一个能够询问的开始,而虞吟给了他。 第67章 “...” 虞吟别扭,搁置在台面上的右手慢慢撤退到膝盖上方,他又感觉到了似有若无的视线。 黏腻,克制,又一刻不停地锁着他。 视线来自哨兵。 虞吟偏开头,想要避开,但陆熠不给他机会。 “进来,我帮你看看。” 虞吟忙拒绝,他连连摇头,但那视线紧紧地,隔着玻璃舔舐他,一层层担忧的精神波动冲击他。 “虞吟,你是我的向导,你的安全,对我来说是生死的大事。” 说得太严重了。 但陆熠的关心真诚可见。 虞吟的拒绝逐渐弱下去。 见状,陆熠尝试放低姿态,降低猎物的防备。 “我没办法出去,”他的眼睛坏了,是个瞎子。面对瞎子,虞吟要害怕什么呢?“呼叫铃就在床边,你随时可以按。傅医生专门为我服务,随时待命。” 你很安全。 陆熠长篇大论地论证了安全两个字。 虞吟心生动摇,他似乎被陆熠放进了不会摔倒的圆底玻璃瓶子里,像个不倒翁,左一下,右一下,脑子晃成浆糊。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好拒绝陆熠。 提供给他工作的人。 况且来自哨兵的精神波动中夹杂着庞大的关心和担忧,虞吟的指尖蜷了又蜷,身下的椅子终究慢慢向外滑动,拉开了和小窗台的距离。 陆熠坐直身体,后背慢慢绷紧。 他克制自己的大脑,以防传递什么不好的信息出去。比如他是瞎子,有什么为虞吟检查伤口的必要。再比如,他想要更进一步。 哪怕虞吟订婚了,如果作为朋友,作为上级去关心呢。 只是关心又没什么不好。 “哒。” 玻璃门推开发出轻响。 虞吟站在门口犹豫半分,终究慢慢下定决定朝陆熠的床边走来。 陆熠在等他。 端坐着,病号服收拾得整整齐齐。 “陆熠上将。” 虞吟坐下了,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他不明白一个小小的伤口有什么看的必要,但...算了,哨兵想要便看吧。 虞吟想要这份工作。 陆熠“嗯”了声。他冷淡得过分,似乎方才一步步将人诱哄到身旁的不是他。 陆熠问,“哪里?” 虞吟回答过了,但还是乖乖重复,“嘴巴。” 嘴巴。 陆熠抬起手。他的右手裹了一层层纱布,看上去并不骇人,至少并不像徐家人,但当陆熠的指尖靠近时,虞吟还是本能地躲了下。 陆熠的指尖停住,虞吟的睫毛颤了颤,他望向别处,不去看陆熠,慢慢正回身体。 陆熠又动了。 指尖裹着药水的气息涌向虞吟。睫毛颤得更快了,受到惊吓般,逃无可逃地被哨兵噙住。 陆熠碰到了下颌处的创可贴。 仿肤质的磨砂感,他轻轻碰了碰,食指擦过虞吟的下巴尖,慢慢——慢慢收拢。 他捏住了虞吟的下颌。 尖尖的,瘦瘦的,捏在手心时很快覆盖上陆熠的热意。 虞吟“嘶”了声,不是痛的。 他半阖眼皮,不知所措地说,“轻、轻点。” 第34章 “我弄痛你了?”陆熠抬眸,虞吟所坐的位置背对落地窗,大片的阴沉的光从他背后涌进,令他在陆熠的黑暗中明亮的少许。 陆熠能够描绘浅浅的轮廓。 这是他第一次能够“看见”一点虞吟,陆熠手上的动作止住,指腹贴着创可贴的表面轻轻摩挲。 虞吟垂着眼皮,不知道两人之间如何成了眼下的场景。他想拒绝跑走,可轻飘飘的手指仿佛有魔力,将他牢牢固定在板凳上,以至于眼下的他不仅要承受陆熠的触碰,还要接纳对方荡开的精神波动。 虞吟有点受不了。 但陆熠装得若无其事。 他的指腹又恢复原本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将创可贴表面都蹭得发热。 虞吟抖着唇,说,“好、好了。” 陆熠应和他,哨兵早就在心里准备好对策,手指碰到创可贴边缘,暂时放过了可怜的下颌。 “检查下里面。以防万一,你需要消毒和更换新的药物。”陆熠说着,指尖轻轻磨蹭,粘在皮肤表面的创可贴边角慢慢卷起,透明的胶失去粘性,擦过男人的指腹,将里面被捂得有点温热的皮肉暴露在陆熠面前。 虞吟懵了,搭在双膝的手指收紧,将布料捏得皱皱巴巴。他不太解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有什么看的必要,他想同陆熠说过两天就彻底好全了,但哨兵的动作很快,不等他开口,原本只是捏在创可贴外的指腹贴住了他的下巴尖。 不一样的感觉。 原本有创可贴夹在中间当间隔,虞吟还能安慰自己只是热了点,但眼下唯一的遮挡被挪开,半掉不掉地粘在他的唇下,男人的拇指代替了创可贴,同紧贴在他颈前的食指热意相对,虞吟感觉脸皮都烧了起来。 只是看个伤口,怎么这么奇怪。 虞吟的脑海中忽地回放前日从陆熠身上感受到的眼神,分明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正如现在,虞吟一惊,从浑身燥热中回神,挣了挣,想从男人手底跑开,但他的想法方才占据大脑,来自陆熠——从未停止的精神波动慢慢将他包裹。 第68章 像被丢入了池塘。 虞吟怕水地扑腾,但池水只是柔和地,温暖地将他包裹,不厌其烦,直到虞吟适应水里的温度,发觉被池水淹没口鼻也不会窒息。他缓缓放松,在陆熠一下又一下的亲昵蹭/弄中变得温和。 “别紧张。” 陆母说的对。 “我只是帮你检查下伤口。” 他和虞吟频率相同,向导能够治愈他,他也能影响虞吟。 百分百的匹配度,没人比他和虞吟更般配。 未婚夫也不行。 陆熠忽地笑了下。他很少笑,笑起来时唇角勾了勾,勾起的幅度很浅,意识察觉到在笑后,扬起的唇角恢复如初。 似乎没笑过,但愉悦的心情通过精神波动一圈圈荡向虞吟,冲昏他本就迷糊的脑袋。 “你是我的向导。我自然在意你的身体状态。” 陆熠在关心中夹杂不被察觉和不被道德容忍的真心,关心成了他的掩护,敲开了虞吟的心门,阻挡了他逃跑的脚步。 “谢谢您。”虞吟很乖地说。 他的意识察觉到哪里不对,但陆熠带给他的感受太过于珍惜,他很久没被人关心过了。 他又无法拒绝哨兵。这是他的上司,是他未来的经济来源,是陆母的小熠,是联邦最年轻的上将。 于情于,他都不该拒绝。 无数的由铺天盖地地砸下来,虞吟缩在借口之中,逃避地接纳了陆熠的强势关心,并礼貌道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熠将道谢抛开,将触碰划分到他的职责之内,日后若虞吟再有不适,他也有借口再次接近虞吟。 他想接近他的向导。 向导身上是与病房格格不入的鲜活的气息。很好闻,但虞吟距离他总是不够近,气味在手心稍稍停留,便散的一干二净。 陆熠总想再闻闻这味道,如果可以,他还想碰碰携带味道的人。 一次两次,摩挲的指尖终于碰到了结痂的细小伤口。 陆熠动作一顿,虞吟的身子也跟着一僵。虞吟颤了下,试探地慢慢掀开眼皮看向身前的哨兵。 除了初次见面,虞吟几乎没有如此近地同陆熠对视。 近到他可以清楚地勾勒陆熠的眉眼,然后将其深深烙在眼底。 陆熠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 眉眼锋利,鼻梁高挺,但唇不似想象中薄,紧闭着,让他看上去沉默寡言。 无声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又柔和了陆熠的眉眼,让他透出命薄凄凉的虚弱,像是寒冬时,悬崖峭壁夹缝中竹,多年,但终究在暴风狂雪中摇摇晃晃,要被折断。 就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还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伤口。 虞吟的眼睫轻轻颤动,睫毛如漆黑的鸦羽,在黑夜中簌簌抖动。 他又为何要拒绝一个病人。 一个一心向着他的濒死之人。 虞吟张了张唇,唇张开时的细微动作清晰地传递给陆熠,他欲问,虞吟比他更快一步。 “我的伤口还好吗?” 只颤颤巍巍开了一条小缝的心门慢慢敞开,速度极其得慢,过程十分小心翼翼,但没有反悔。 陆* 熠泛热的指腹贴在浅色的痂上,一瞬间他忘了动,擅长分析战役形式的他将毕生所学用在分析虞吟的话中话上,他感受着虞吟反馈回来的精神波动,那里面夹藏着微不可查的沦陷。 沦陷进温暖的池水。 陆熠轻轻按压手下的皮肉,配合地拽住池水中的虞吟,诱哄着向下拽动,“还好。不过还需要消毒,重新换创可贴。” 虞吟慢半拍地点头。陆熠给出提议,唯一的提议,“我来帮你?” 一个瞎子能帮他什么呢? 虞吟答应了。 “谢谢您。” 陆熠的关心比正常人的关心更像是蜜糖,来之不易,稀少可见。 陆熠“嗯”了声。他唤来傅医生送来干净的药物,傅医生推门时本欲说什么,但环视全场后沉默无声地放下东西,离开了病房,并将门轻轻合拢。 “一时半会不要进去。” “先消毒。”陆熠拿了干净的棉签,摸索着沾了医用消毒液。期间他动作不甚利落,虞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在这里。”温热的体温烙进陆熠的心里。不善言辞的他维持被虞吟带领的姿势,轻轻嗯了声,“谢谢。” 精神波动更加温和,像是两团不该分开的水,一见如故地贴进。 “不客气...”虞吟感觉脸皮在发热,他忙用手背贴着降温,但陆熠的手停在虚空,似乎还需要他帮助。虞吟抿抿唇,唇瓣干涩得厉害,他引领棉签碰到了伤口。 “伤口..在这里。” 陆熠轻笑了声。 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中格外明显。虞吟偏开目光,想要躲开这笑,可他又忍不住侧目去看。 他没见过陆熠笑。 虞吟呆呆地,小心翼翼,自以为不被发觉地偷看。在他印象里,陆熠还停留在雨幕中下车时,濒临死亡的行尸走肉。但此时他温凉的呼吸拂过,落在虞吟的不远处。虞吟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哨兵的身上多了丝活人的气息。 活人。 人为什么要活下去。 有所求。 陆熠在渴求什么。 乌黑的睫羽跟随棉签的动作颤动,宛如翩飞的蝶。陆熠不知何时停下手,安静地感受着两人之间的氛围。 第69章 他在虞吟对他最为心软时,出声询问,“你...还要多久结婚?” 虞吟望进哨兵无神的眼底。 里面空白一片,只有他。满心满眼只有他。 很少有人像这般全神贯注看着他。 无论是不是看,虞吟很珍惜这一刻,连带对陆熠过分的问题也选择了原谅。 “半年。”他口吻一如既往地犹豫,甚至比以往更抗拒说出口。 陆熠察觉到什么,将棉签丢进垃圾桶。 他在病房里生活了许久,怎可能不熟悉这里每件物品的位置。 陆熠直勾勾看向虞吟,那目光冷淡地压抑着什么,虞吟偏开头,莫名不敢看,但他默许了独属于陆熠的精神波动的接入。 “他...你的未婚夫对你好吗?”陆熠问道,话音未落,心底便生出从未有过的恶意。他希望方才捕捉到的犹豫不是错觉,陆熠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虞吟的回答。 虞吟的呼吸急促两分。在生活中,他总是对未来的婚姻缄默于口,似乎他不承认徐向光便不会同他成家。但当陆熠直白询问时,他很难欺骗自己般欺骗他。 他唯一能说的真话只有一个。 哨兵包容的精神波动将他围拢,池塘深处伸出一双手,犹豫着,踌躇着,又心怀侥幸地靠近虞吟,但迟迟未行动,似乎在等一个时机。 虞吟张了张口,主动将糟糕的自己剥开。 “不好。” 陆熠的心跳慢了一拍,随即更为激烈鼓动起来。 向导的未婚夫对他不好。这是不是说明—— 陆熠的手指攥成拳,压抑在眼底的占有疯狂生长,不留余地地锁定虞吟。 池塘中的那双手也不再犹豫,眨眼间将沉入池塘的虞吟拥个满怀,一同沉入深处。 “抱歉。”陆熠说出毫无诚意的道歉,“是我唐突了。” 虞吟摇摇头,他怯怯地笑了下,善良地原谅了愿意关心的哨兵。 “没关系。” 虞吟垂着头,错过了陆熠嘴角愉悦的笑容。 第35章 这次的治疗比以往都要快。 原因无他,陆熠太配合,配合到让虞吟都察觉到了不对。治疗一结束,他便慌张地收回手,推开门逃走了。 陆母来的时候,和急着离开的虞吟打了个照面。她心里正想着虞吟,见到人了哎了声,忙伸手去抓。 虞吟被她抓个正着,脚步停下了,小心打了声招呼,忙避开视线,不去看陆母。 陆母担心他,见状忙凑近问道,“这是怎么了,小吟?小熠欺负你了?!” 陆母知道陆熠的脾气,平时虽然看着沉默寡言,但是性子很强硬,真碰到喜欢的东西,占有欲很强。 小时候的玩具都小心地珍藏着,更何况是二十多年才碰到的喜欢的人呢。 不过从他向陆母打听虞吟也没两天,这么急,小吟胆子又小,吓到人怎么办。 陆母跺跺脚,忙检查虞吟。虞吟不敢给她看,左躲右躲,可还是没经住陆母的动作。 陆母看清了虞吟的脸。 向来苍白虚弱的脸上多了丝红润,白里透粉的,眼睛像一汪水,溺死人的羞怯和温柔。 “小吟。”陆母愣住,忙回神,抚上虞吟的下颌,那里被陆熠换了个创可贴,平时冷冰冰的人在向导身上倒是有童心的很,选了个儿童款创可贴,配上虞吟乖乖的脸,一眼只让人觉得可爱。 “哎。”陆母碰了碰,问虞吟疼不疼。虞吟根本就不疼,他只觉得脸烧得慌,本来只是有一点点烧,现在被陆母发现了,烧得快熟了。 虞吟躲开陆母的手,说话都不太利索,“陆熠……陆熠上将没有欺负我,这伤口是我自己碰的。” 陆母被他说愣了,回过神连忙摆手,还想说什么,虞吟垂着脑袋,终于找到机会,逃走了。 陆母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末了,拽住身旁的陆父,脚步匆匆往电梯走。 “这个也是,那个也是,”陆母嘟嘟囔囔,“不让人省心。” 电梯门缓缓打开,陆母挽着陆父的手进去,透亮的镜子似的电梯厢映出她的脸,眸子含水,看上去并没有嘴上般不开心,反倒因为两人的关系心生喜悦。 “你怎么能欺负小吟呢。”陆母坐到了病床旁,一边剥橘子,一边笑眯眯地对陆熠指指点点。剥好了橘子,她塞一瓣到陆熠嘴里,自己掰着吃剩下的,边吃边说,“不过……我看啊,小吟不像不喜欢你的样子。” 陆母眼睛亮亮的,陆父欲言又止。陆熠只觉得嘴里的橘子很甜。 他咽下,问陆母查得怎么样。其实这事也不用特地动用陆父陆母的关系,陆熠自己就能查到。 只不过他不想让虞吟以为他是没在一起就将人打听个清清楚楚的坏东西。 陆母当然清楚他这点心思,轻轻柔柔打他一下,笑着说,“是我担心你,也担心他。这不是受伤了,怕出事嘛。” 借口。 陆母将橘子塞进嘴里,汁水让她的嘴唇水润,她用纸巾擦了擦,眼神不似方才的温柔,“不过调查出来以后的结果挺不错。” 至少没有想象中……不可接受。 甚至还有操作的余地。 陆熠动作一顿,挺直后背,主动摸索着拿过橘子,剥开,放了一半到陆母手中。 “妈妈。” 第70章 陆母撩了下头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陆父坐下。陆父站了很久,已经习惯了,也没觉得站着有什么不好,但陆母拍了两下,他心里再不情愿,也乖乖坐下了。他坐得很端正,跟陆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也像,也许听话也像。 陆母点点头,陆父不情不愿但依旧违背良心说道,“是跟徐家的幺子。” 虞吟一溜烟跑到了公交车站,车刚好来了,他抓紧帆布包上了车。 他特地瞅了眼车牌号,确定是去白塔,而不是徐家。 他暂时还不想回家,更不想思考那些烦心的事。 可他总是医院,学校,徐家,三点一线,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索性回去蹭两节课。 虞吟同专门对接他的老师发消息说他的情况,对面估计正在上课,一时半会没回。虞吟等屏幕自动息屏,慢慢抬头看窗外。 没看清窗外的景,反倒在公交车穿过底下隧道时看清了自己的脸。 太黑的地方就是这点不好……人太白了也不好。 因为……脸红实在是太明显了。 虞吟逃避地正过身,脑袋抵住前面的椅背,把自己缩起来。 他怎么就脸红了。 捧着通讯器的手慢慢收紧,恍惚间,虞吟觉得通讯器有点不合手。因为就在上车前,他还被哨兵强行握着手,男人的手很大,比通讯器大上很多,让他的五指不自觉习惯了陆熠的……大小。 太奇怪了。 虞吟的眼睛也红了,手指更是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他想到了同陆熠精神相碰的瞬间……如高速运转的列车驶过隧道,发出嗡鸣,车前灯在一刹那照亮虞吟。 愉悦。 “徐家老二,你认识,徐向阳。” “他的双胞胎,徐向光,就是同虞吟定下婚约的未婚夫。” 陆熠嗯了声,他面容平静,看不出他的想法,陆母细细打量着不说话,只让陆父继续。 陆父当真觉得这事不太道德,他一向也是这么教育陆熠的,但他拗不过陆母,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字一句往外吐。 “徐向光是个普通人,没有分化的征兆,也早就过了分化的年纪。” 陆熠剥橘子的动作一顿,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他抿了下唇,唇角的弧度微微扬起一点。 陆母注意到了,优雅地换个姿势,双腿交叠,名门贵族的姿态尽显。 不是她爱对比,是陆熠的条件实在好。虽然目前这身体差了点,但不是已经在治疗了吗?重回巅峰也是分分钟的事。没有瞧不起普通人的意思,陆家向来尊重联邦的每一位公民。 可谈恋爱不一样,模样英俊帅气家世优越,自然更讨人喜欢。 更别说,小吟对陆熠也不是没感情。 陆母美眸瞥了眼陆熠,见人最近经过治疗气色好转,继承了她和陆父所有优点的五官帅到让人震惊,心情顿时好的受不了。 陆母将橘子送到陆父嘴边,赏他,“继续说。” 陆父摇摇头,“徐向光这孩子……不爱学术。听闻徐家给他砸了大钱,试图培养成第二个徐家老大,可不旦没成,还激起了这孩子的叛逆心,整天在外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几年过去,徐家彻底没了扶持他的心思,索性给他找了个未婚夫,指望他成家就好。” 徐父除了是个冷漠的商人,还是个传统的父亲。 陆父被陆母喂了口水,心里的罪恶感减轻。可能是水微甜,也可能是徐向光这人确实不太行,他说得顺了些,“听说这婚约定下来也很有问题。” 陆熠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朝陆父的方向看去。 陆母拍了拍他的手臂,冲陆父微微扬下巴。 “说。” “这边这边。” 虞吟一进到学校,就看到负责带他的老师对他招手。 老师姓朝,对他很热情,一把拉过虞吟的手臂,带人往里面走,边走边问,“你怎么眼睛水汪汪的,工作不顺利?” 朝老师嘴快,对虞吟宝贝着呢,打心眼里喜欢。毕竟能跟陆熠匹配上的向导,等级算得上一等一,想到这,他又说,“虞吟啊,你的精神力等级还不公布?分化挺久了吧,精神海也要稳定了,马上就可以进行二测了。” “二测后,你的精神力等级就真的确定了,你再不想公布也得公布了。就你这个等级,还得贴红纸上新闻公布。”朝老师说着乐了。他作为带虞吟的老师,还能在红纸上占一块位置,这光宗耀祖的好事,百年难得。 谁叫联邦这么久了,也没出过这么高等级的向导呢。 朝老师看虞吟真是越看越喜欢。他脚步麻溜地将人带到了正在上课的a班。 下午的课注重实操,这节的内容是构建精神屏障。 虞吟还没学过,他一直在针对性学习如何为哨兵进行精神治疗,以及清精神世界。 关于防护类的内容并未接触。 朝老师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宽心,“你的精神力等级高,学什么都不费劲。自带天赋。平时难,那是因为你对标s级哨兵,联邦总共也没几个,这儿都是普通哨兵,你别怕,进去了跟着上课就行,就当是预习。” 朝老师宽慰着,单手扣了两下门,里面传来请进,他推开门。白塔里专门负责同陆熠相关事项的朝老师无人不知,正在上课的老师一愣,忙放下手里的书本,走到门前。 第71章 “这是什么事?” 说着,他看向了跟在朝老师身后的虞吟。 对他来说,基本上只听过两耳朵的生面孔,但一下就能跟闲言碎语中的新学生对上号。 “难道这位是……” 朝老师打断他的话,将虞吟推进去,“对,他没事干提前来上上课。”说着,他鼓励虞吟,“去找个位置坐下,等晚点了我来接你,替医院那边送你回去。” 虞吟应了声,一回头对上一教室的目光,其中不乏之前同他不对付的白舒谨。 白舒谨依旧是那个样,带着自己非富即贵的小团体坐一块,见到虞吟熟悉的脸,心里浮出不好的回忆冷哼一声,翻个白眼。 虞吟完全不他。毕竟虞吟是没地方可去才来,完全不想惹事。 只是朝老师这般行为,令他显得格外特殊,让之前对虞吟这个转校生没关注的人都齐齐看过来。 议论声四起。 虞吟揣着包坐到了角落。他扣了扣包里的通讯器,指尖在某个聊天框上滑过。 陆熠将通讯器放到一旁。 白塔的老师方才发消息给他,他收到的时候,陆父陆母都在旁边听。陆母听完美眸转了转,看向窗外,“这雨大的,小吟一会儿怎么回家?” 陆父说,“学校的老师会主动送他的。” 陆母完全听不见,已读乱回,“我看我们两挺有时间的,况且今天本来说要好好看看小吟,也没看成。” 陆母笑盈盈看向陆熠。陆熠还没从陆父打听到的消息里回神,闻言点点头。陆母的态度他察觉的到,百分之二百地支持他,陆熠对此只有感谢,“谢谢妈妈。” 陆母笑了笑,手指按了按陆熠的肩膀,话里有话,“一家人。” 说着,她起身,准备提前去学校,陆父只能依她,不过走到病房门前时,他还是更改了自己的阵地,同陆熠低声说道,“虞吟的父亲病重,拿虞吟向徐家抵了看病钱。同作为父亲,我不知道他爱不爱虞吟,但是无论爱不爱,他若是还活着,定知道徐家在陆家面前不值一提。” 陆家,不缺爱。 陆家,更有的是钱。 陆母扯了下陆父的手臂,依旧是笑模样,但眼神里是同陆家父子别无二致的势在必得。 “走了。” 陆母轻笑。 陆熠看向她,勾了勾唇。 第36章 “精神屏障的构建建立在合操纵精神细丝的基础上,精神力越强大,对精神细丝的运用越精准,”教学老师侧对ppt,同在坐的所有向导解说。期间他的眼神不停看向虞吟的方向,流露出好奇和少许期待。 “当然论要和实践结合,各位同学可以将论,以及构造精神屏障的步骤记熟,稍后会有哨兵前来配合实操。” 教师说着,喝口水,暂时任由学生自由讨论。 白舒谨隔着座位和人群遥遥看向虞吟的位置,他眼底有敌意,还有不易察觉的忌惮。他还没忘记上次同虞吟的交锋,意料之外的人插手其中。 不过他心怀侥幸地想,上次是白塔向导区少有的公开课,平日见到陆母的情况都很少,所以虞吟不一定同陆母相熟识。 白舒谨在脑海里过个弯,到底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他看虞吟的目光太过显眼,以他为首的小团体纷纷侧目,本就备受瞩目的虞吟直接成了教室的视觉中心。原本还停留在课程内容上的交谈逐渐偏向他。 “是之前的转校生,没见过几次,怎么今天面子这么大?” “送他的老师你认识吗?什么来头。” “似乎是专门同军医院对接的老师,比在这教课的,诺,都要尊贵。” “军医院啊,能被那看上的向导...”消息在不大的教室中飞速传递,不过短短两分钟,所有人便对虞吟有了新的标签。 身份不明的转校生。 “不过最高的精神等级a我们这里也有,全联邦最有天赋的相向导都在这了,他还能多有实力?” “是啊,在坐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万里挑一的天才,也许只是新来的才备受关照吧。” “...” 虞吟垂着脑袋,不去听周围的闲言碎语。毕竟同徐家人如有实质的伤害比起来,眼下的嘲讽还是很容易接受。 置之不就好了。 只是这次课程内容..虞吟点开通讯器中新接受的文件,是课程中所用到的讲义内容。他细细看着,在脑海里同陆熠的情况相结合。治疗尚未走到这一步,但不妨碍虞吟试想,只是如陆熠这般强大到人尽皆知的哨兵会需要他来构建精神屏障吗? 屏障,正如字面意思,建立在哨兵的精神世界外围,能够有效隔绝外界过多的信息,以保护哨兵精神健康的墙。 陆熠平安无事了多年,想必早已找到了和繁杂信息和平相处的方式,真的需要他帮忙吗? 还是说,虞吟握了握掌心,哨兵的宽大手感似乎还在其中停留,他的眼前滑过陆熠的面孔,是新闻报道和公众眼中从未出现过的模样。 苍白执著,满眼都是他。 虞吟抿抿唇,当他从思绪中回神时,周遭已经完全安静。原本站在讲台前的教师到了门前,同门外看不清面容的人交流两句,十几个面容气质都分外青涩的哨兵列队进入到教室。 操作课所匹配的教室同往常不同,前方留出了足够大的空间供外来者使用。哨兵们一字排开,在教师笑眯眯的接待中面对向导们落座。 第72章 教师拍了拍手,将全班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各位,这是配合我们实操的哨兵,来自白塔另一个校区,都是方才入园的的哨兵新人。他们刚从模拟实战中出来,精神空间不太稳定,需要各位帮忙建造精神屏障。” “屏障建立成功后,系统会根据哨兵的精神波动给予评价,本次课堂分高者可以获得一点学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所以各位请拿出全部实力。” 话落,教师示意向导们自行选择要进行构建屏障的哨兵。虞吟落在角落里,选了个最不起眼看上去格外沉默寡言且老实的哨兵。 白舒谨不敢招惹他,但心里计较,排到了虞吟后面,试图在虞吟构建失败冷嘲热讽两句。 虞吟不适应同他这般近,心里又揣着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是他本身太过于引人注目,存在感再低也无声被众人捕捉。 “有信心吗?”教师状似不经意地走到虞吟身前,余光打量这位向导。在之前,他只听说过有关虞吟的传闻,是无比引人好奇的神秘向导。身份家世从属工作通通保密,连他的精神力等级也未曾流出,听起来很有实力的模样。但眼下看,又不太像。 老师轻声细语地打探并无恶意,虞吟摇摇头,“没有。” 他的模样和说话的语气都很乖,老师心生好感,小心提醒,“我没怎么在实验课中见过你,可能你实操训练比较少。不过我也不清楚你的精神力等级,所以只能简单嘱咐你两句。” “哨兵的心情和意愿对构建是否成功稳定有一部分影响,诺,”老师扬扬下巴,见周围不少人凑过来听,索性提高音量,“大家可以在接触前同哨兵简单聊两句缓解双方之间的气氛,最好呢,是形成不错的印象,这样后续的建造更简单。” “是不是。”说着,他拍了拍虞吟的肩膀,见人沉默不语,压低声音,“放宽心,知道你第一次来不会为难你的。这个哨兵气息很平稳,想来很容易成功。” 老师做了个加油鼓气的动作,只是还不等他放下手,第一个排队给沉默寡言哨兵构建精神屏障的向导得到了实操评分,“不合格!” 立在哨兵右手边的小机器通过哨兵的精神波动做出评判。老师一愣,眼睛微微睁大,朝前方看去。方才结束训练的向导满脸不服气,嚷嚷道,“不怪我!是他不配合,我才直接握手进入精神世界。” 老师眉头一皱,暂时离开虞吟身边,走到那位向导面前,打断了他的怒气,“我说了多少遍了,既然是向导,那在从事本职工作的时候就必须把自己当成向导!不要因为自己的身份背景对哨兵意气用事,要温和,温柔!” 向导挨了一顿说,青涩的脸上浮出不甘心,悻悻跑到队伍最后,“我一会再试一次。” 老师点头,下一个向导接上,只是没想到这位看似最容易成功的哨兵却意外频发,没成功,又是一个不合格。 “这次的问题是什么?”老师扶额。 向导哭丧着脸,“构建成功了,但是很快被冲散了。” 老师沉顿,好一会儿敲了敲哨兵面前的桌面,说道,“你的精神力等级?” 哨兵的左手自始至终搁置在桌面上,闻言头也不抬,冷声道,“a。” 奥。 等级太高了。虽然他们这是a班,但联邦向导少,班里ab两个等级都有,甚至其中还不乏因为操纵能力不熟练,无法发挥出a级水平的同学。 老师头疼,随即看了排队的人,挥挥手,“等级不到a,没办法发挥出a级水平的同学自觉换队,符合条件地留下。” 话落,长长的队伍只剩下寥寥几人,白舒谨身在其中,他扬眉看向虞吟,“你不走?” 虞吟心里本就没底,脚步微抬,正要走,老师快步拉住他,“你等级不够吗?” 他还想看看虞吟的水平是否配得上传说中那般神秘呢。 虞吟不好意思地抿唇,摇头也不是,应下也不是,支支吾吾解释,“不好意思,老师,我没实操过。” 换句话说,不熟练。 老师很热情,闻言将人往前面拽,虞吟顺从力道来到哨兵眼前。 “你试试,没事,不成功再换。”话是这么说,老师心里也存了点看戏的念头。按说,虞吟不该不行,所以试试看更好。 虞吟“哎”了声,他语调轻,声音又好听,让老实沉默的哨兵微微抬头,好奇他的容貌。 只是这一看,人便愣住了。 教室的光从上往下落,很明媚的光,照得人五官格外漂亮。尤其是虞吟的五官,他白的像是精灵一般,乌眸红唇,清丽又勾引人。 漂亮。 特别漂亮。 老实的哨兵没有过多的形容词,心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两个字,但他的眼神很好地表达了他的所想和欣赏。 太过于灼热了,令在场的三人都有所察觉。 虞吟偏开头,故意躲开哨兵的目光,但这儿就这么大,除非他钻进地下,否则总会被看到。 白舒谨站在后面看得清楚,冷哼一声“无耻”,见老师还在劝说虞吟,二话不说抢先一步,来到虞吟和哨兵中间。 “他不来我来。” 他有的是实力,完全不介意在讨厌的人面前尽情展示。 哨兵一怔,没料到这出,本能有点不太情愿,但依旧默默点头。 第73章 总归虞吟排在后面。 白舒谨见他这扫兴模样,出言讽刺,“不乐意?不乐意也忍着。脸好看能当饭吃,能帮你?少做梦吧!” 话落,正在同老师推脱的虞吟没了声,他摸摸了脸,垂下脑袋,感觉今天来学校也不是个正确决定。 白舒谨可不管那么多,他见虞吟这受气模样,心里愈发觉得上次是巧合。传言说陆熠上将的母亲心地善良,怕不是看到他欺负虞吟,才出手。 这次可不会这么好运了。 没道要在一个人身上吃两次亏,反正他白舒谨丢了面子就要找回来。念及此,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摸到哨兵的手腕,朝虞吟翻个白眼,径直进入了哨兵的精神世界。 一望无际的草原。 同他本人一般枯燥无味,没看头。 白舒谨站在边缘,看都没兴趣多看一眼,操纵丝线快速构建精神屏障。他身为白家人,从小接触额外的训练,对此得心应手,通天的透明屏障拔地而起。 白舒谨两分钟完事,自信地笑了下,好整以暇地抽开手等待哨兵的评分。 “评分计算中,哨兵精神波动无危险意识,构建成功。哨兵心情...综合评分b。” 白舒谨的笑容顿时难看了两分,他压低声音对哨兵道,“你什么意思?心情不好,看不起我们白家?” “还是说,你就喜欢后面那种要脸面没有能力的东西?”白舒谨不爽,身前的哨兵又是个闷葫芦,他舔舔唇内侧,气到了,边起身边给虞吟下战书,“好好,你来,你来,我看看你什么本事。” “这可是a级的哨兵,光精神力等级够有什么用,”撑死不过是a级,还能高到哪去?更何况听方才的意思,虞吟还不熟练,那来吧,“我看看你是怎么丢脸的!” 白舒谨抱臂站到一旁,虞吟左右为难,对上哨兵期待的眼神,犹豫很久缓缓坐下了。 “你、你好。”虞吟抬头看向面前人。 这是一个新的哨兵,一个不同于陆熠的哨兵。 虞吟不太会跟别的哨兵相处。 也...不太想。 同陆熠相握的感触还残留在体内,本能直白地告诉他,除了陆熠,同任何哨兵接触,他都不会生出穿透生命的愉悦。 只是他能怎么办呢。 只是一节实操课而已。 虞吟垂下眼皮,抬起手,缓缓朝哨兵的手腕挪动,只是还不等他触碰,陆母的声音从后响起。 “小吟,在做什么?” 温柔的嗓音像是一阵风,将虞吟解救。 他的手蓦地收了回来,朝身后看去。 陆母环视全场,温柔的笑容不变,朝陆父挥挥手。 “我刚刚还没到门口就听到有人说一些不太好听的话,”陆母的余光从白舒谨身上滑过。白舒谨已经傻眼了,一次两次,这也能是巧合? 白舒谨想跑,但陆母笑盈盈地站到他身旁,轻声问,“质疑我们家小吟的是你吧?” 我们家…… 白舒谨捕捉到关键词,瞳孔微微收缩。他的嘴唇奚合,但是陆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冲陆父挥挥手。陆父心中有感,径直走到哨兵的位置,温和又不容反抗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来吧。” 哨兵的眼神艰难地从虞吟身上撕下,他心底生出不能再同虞吟进行实操训练的预感,本能地朝虞吟的方向看去,试图寻找一个折中的办法。 可方才还偷偷瞄他的向导避开他的目光,完全没了兴趣。 “我……”哨兵欲言又止,陆父再次打断他,语气不容拒绝,“我来。” 他来同虞吟进行训练,这儿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等级高,又与陆熠同为家人,还不会用这种目光看着虞吟。 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看虞吟呢?他明明就是陆家的人。 陆父不怒自威,“请起身,给向导们一次挑战高等级哨兵的机会,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冠冕堂皇的借口。 但虞吟听了跟着点头,陆父对他来说虽然生疏但亲近,都是高等级哨兵,他宁可选择陆父……哪怕成功的几率不太大。 陆母按住了虞吟的肩膀,见他看过来温声细语地安慰,“你可以的。” 哨兵还是想挣扎,他望着虞吟分外漂亮的脸,默默道,“您是……” 陆父姿态优雅地挽起袖口,将手腕搁置到桌面上,语气淡淡,“欢迎各位挑战——s级。” 第37章 白舒谨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压在心底的侥幸被突然出现的陆父和陆母打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离开,毕竟今日份的治疗已经结束,但陆母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用不变的笑模样看着他,“不去试试吗?” 白舒谨笑不出来,强撑着露出难看的笑容,“不……不了吧。” 陆母拍了拍他的手臂,“机会难得。” 白舒谨的喉结上下滑动,还不等他说什么,从头到尾看不到任* 何硝烟的老师拽了他一把,将他拽到了虞吟身后,说不上是好心还是故意地鼓励他,“试试呀,这可以联邦鼎鼎有名的陆熠上将的父亲,想让他帮忙训练,难得很啊!” 白舒谨骑虎难下,笑不出来了,陆母又在旁边说,“是啊,试试嘛。” 白舒谨笑比哭难看地松口,“好,好的。” 他才a级,平时白家是给他安排训练不错,但从未找到过s级的哨兵给他练手,毕竟……全联邦也就几位,白家没有那么大的脸。 第74章 不、不过,s级也就比a级高一点点,应该能行吧。 白舒谨握紧了拳,看向前方。虞吟正端坐在陆父的对面,两人面面相对,陆父向来冷淡的面孔上浮出鼓励的笑容,“别紧张。”白舒谨读懂了陆父的口型,他蓦地看向陆母,陆母的余光时刻注意着他,此时正被黏上来的老师拽着说话,但同他对视上,指尖动了动,嘴里意有所指地回答老师的问题,“今天雨大,过来接家里的孩子回家。” 家里的。 我家的。 白舒谨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难道虞吟真的同陆家有什么关系。 陆母的指尖拨弄胸口的长发,老师在她耳旁叽叽喳喳,“不论如何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能有如此高等级的哨兵参加到课堂训练是我们的荣幸。” 所以啊,老师看向虞吟的目光愈发火热,这转校生当真如传闻中一般神秘莫测,能从陆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身份非富即贵啊。 老师暗自咋舌,附和地担忧道,“不过陆先生等级实在太高,真的不会有困难吗?” 陆母笑了下,温柔的笑意不达眼底,周身是陆家一派的强势气场,“小吟可以的。” 毕竟—— 有陆熠每日给他练手。而且虞吟的天赋不比陆熠差。 陆父很少同虞吟直接沟通。在陆家同虞吟的交流中,他往往是一个负责协调正事的背景板,陆母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眼下也是,不过他第一次直面虞吟。 也是第一次有机会打量虞吟。 陆父的眼神是很客观的。他的视线无意扫过虞吟,直白地承认了陆熠的审美。 于情于,虞吟都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孩子。虽然面颊上有点透露出生活的苦气,但以后进了他们陆家,很快就会养回来。 而且虞吟的性子也不错,陆母在他耳边一遍遍夸,陆父对他也是很好的印象。 就是苦。 太苦了。 尤其是打听到徐家那点破事以后觉得虞吟这孩子更苦。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将虞吟接到他们陆家来。 不过……陆父思绪一顿,他看着虞吟乖乖巧巧又有点瑟缩地看着他,他想到了陆熠。陆熠是他一手带大的,什么脾气他最清楚不过,所以眼下他想到陆熠,更多的是担心。担心陆熠这嘴笨又直白的劲会把虞吟吓跑,或者根本没办法追到虞吟。 唉。 实在追不到也没办法,谁让陆熠啊,笨。陆父心里走了几个弯弯绕绕,再抬头同虞吟对视,心里慢慢拿出个清晰的主意,他也帮帮忙。陆母整天为了陆熠和虞吟能好到一块去,忙里忙外,他作为陆家人,也得跟着出力。 至少行不行,试过了才知道。 陆父冷冰冰的一张脸忽得柔和下来,他见虞吟犹豫不定,出声安慰。 “和治疗小熠没什么区别,放松。” 虞吟没料到陆父会突然说话,冷不丁愣住了,好一会儿才乖乖点头,“好,好的。” 虞吟说完,悄悄打量陆父的眼神。比之前见面时更加友善温和,甚至有点不太像他记忆里沉默寡言的陆父了。 在虞吟的初始认知里,陆父和陆熠是一类人,但眼下他们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开始的冰冷恐惧成了泡沫一戳就破,留下的是慢慢浸入他心底的温暖。 跟徐家不一样,徐家人见他时总是笑,但真当他进了那个家,笑脸成了奢侈,他像个垃圾一样被拎到众人眼前,供徐家人挑剔。 陆家就不会这样。 虞吟不知为何垂下眼皮,他沉默地将手搁置到台面上,在陆父鼓励的眼神中,慢慢地移动,碰到了陆父的手腕。 陆父的手腕带着正常人的健康热度,而陆熠是温凉的,发冰的。 虞吟的睫毛簌簌地抖了两下,在陆父鼓励温和的目光中沉下心,怯怯道,“我开始了。” 陆父腰背一如既往地挺直,“你可以的。” 他说话很笃定,他很信任虞吟。虞吟心里一热,精神丝线进入了陆父的精神世界。 陆母有所察觉,她笑吟吟地拨弄头发,同老师,又像是同身边后背已经生出冷汗的白舒谨说,“已经开始了。” 老师惊讶,陆母为他解说,“我和我先生匹配度很高,”说到这,陆母想到什么,笑了下,目光水一般温柔地看着虞吟,“所以他的精神波动我能够察觉到。” 老师尚未碰到合适的哨兵,或者感受到过命中注定的吸引,他只是个按部就班进入到体制内工作的向导,听得懵懵懂懂又若有所思,好一会才感叹神奇。 陆母笑了笑,看孩子似的,又回头看白舒谨,询问他的意见,“你想去试试看嘛?” 虽然陆父说在场的任何人都可以前来挑战,但实际上并没有几个人,毕竟挑战稳定a级的哨兵都有点难度。 但陆母记得很清楚,在赶到教室里前,她听到了一两句对虞吟不满的发言,如果没记错的话,面前的这位向导似乎之前就同虞吟有过矛盾。 虞吟是个很笨拙又很胆小的小孩。不像他的小熠,自己很强势,家里人也很强势,不过如果虞吟愿意,陆母可以当他的家里人。 陆家人不在意吃亏,但若是不想吃亏,那没人可以在陆家面前耀武扬威。 陆母的笑容里带起冷意,她同白舒谨对视,轻声细语地询问,“你对小吟是有什么意见吗?还是你们之间有矛盾?” 第75章 白舒谨吞咽一口口水,他没料到向来温柔的陆母会有这样吓人的一面,他连对方的眼睛都不敢直视,说话有点磕磕绊绊,“没,没有。我和虞吟不太熟,只,只是……” “只是什么?”陆母并不打算放过他。 白舒谨尴尬又窘迫地扯起一个笑,笑容尚未成型,又被他抖得不成样子的模样给抖回去了,“只是我、我不知道虞吟是什么精神力等级,就在我面前、面前嚣张跋扈。” 陆母微微吃惊,她听到了让她觉得格外不可思议的话,“谁?小吟?” 嚣张跋扈? 陆母的脑子里浮出虞吟磕磕绊绊,颤颤巍巍,瑟瑟缩缩嚣张跋扈的模样,差点笑出来,好在她忍住了,她语调上扬,“我从不知道小吟是这种人。” 白舒谨紧张地分辨不出陆母语气的态度,他心里一喜,“是、是吧,他就是这样,所以我不是故意——” 刁难他。 话还没说完,陆母打断他,直言道,“不过你可以仔细看,小吟他,有嚣张跋扈的资本。” 不仅仅是精神力等级,还有背后给他撑腰的他们。 陆母神色一凌,不远处陆父面露惊讶,他欣慰地笑了下,毫不吝啬夸赞,“小吟,很棒。” 说着,他旁边的机器检测空气中的精神波动,给出了成绩。 “哨兵精神波动稳定,没有危险倾向,精神屏障构建成功,检测到哨兵心情愉悦,综合评分为a!” a。 大写的a糊在白舒谨脸上,他本就不好看的面孔顿时掉到地上,这下他彻底站不住了,抬脚就要走。陆母轻飘飘挽住他的手臂,将人带到了座位旁。 陆母的力气不大,但不容拒绝,白舒谨怎么也挣脱不开,沮丧着一张脸被按着坐下。 “试试看,白同学。”陆母的笑容不达眼底。她此生最讨厌欺负自家小孩的人,家长强硬明明可以制止,但不制止的惨剧在新闻中屡屡皆是。 她可不要。 “看看能不能拿到a。”陆母强调了a,“毕竟我先生是s级,a等评价已经算不错了,”说着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既然你不满意小吟的成绩,那就亲自试试看。” 看看他有没有嚣张跋扈的资格。 老师不明所以但高声附和,“机会难得,来都来了,试试看呀。” 白舒谨要哭了,偏偏这时陆父调整坐姿,将手腕挪到了白舒谨眼皮下方,语气冷的像冰山最深处的冰,“来。” 白舒谨一抖,手指都打颤。 陆母却笑吟吟地按住虞吟的肩膀,“小吟,好好看。” 欺负你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陆母揉了揉虞吟的头发,动作温柔,她身上的香气像是春天的风,将虞吟包裹。 虞吟眼睛热热的,半晌,他轻轻嗯了声。 第38章 “徐家的幺子?”盛常青面露讶异,从脑海中思索回忆。 他常年混迹在上层的社交圈,虽说不太情愿,但看人笑话总比上班好玩,所以知晓的信息比陆熠多上不少,在脑海中思考片刻,还真想起来点有关徐向光的信息。 “不过阿sir你怎么跑来问我,不问问徐向阳?”盛常青记得清楚,徐家二少同陆熠同隶属军团,又同是哨兵,交流起来更容易。况且啊,徐家二少讨好陆家,陆熠的事谁人不知啊,问他肯定比问自己来的快啊。 陆熠想都没想,“不熟。” 盛常青“咦”了声,陆熠补充,“以后也不熟。” “咦!” 盛常青吃瓜积极,忙问为什么,同时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一起想,心生兴奋,急匆匆地捧好通讯器等待陆熠的回复。 陆熠很懂他,好一会“嗯”了声,没了后文。 盛常青仰天长叹,最终比不过陆熠,唉了声,老老实实尽数交代。 “徐向光这人从某个方面来说,挺有名气的。” 陆熠坐起身,踩住地面,单手撑住输液瓶支架,来到窗边的沙发坐下。前来检查的护士推门看见了,哎呀一声从床脚取过毛毯,铺盖在陆熠的膝盖上。 暖意上涌,陆熠听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声,对通话另一端微微停顿的盛常青说道,“继续说。” “徐向光,玩的花。” “综合测试成绩为不及格!” 机器人毫无感情的音调响彻教室,有意无意等待结果的向导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事,朝白舒谨看去。 质疑的视线本就明显,汇聚至一处时,白舒谨感觉全身上下都开始灼烧发热。 “看什么看!”他底气不太足地喊了一声,要强的面子有点挂不住。小团体之中有人顾忌白舒谨身后的白家,怯弱地凑到白舒谨身边安慰他,却使得白舒谨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更难看了。 陆父佯装看不见,保持一贯的冷脸,“对成绩有意见吗,白同学。” 白舒谨想说有,对上陆父的眼神又吞了回去,站在原地犹豫纠结,旁边人察觉到他的心思,喉头一动,小声地替人出头,“我有...我有意见。” 陆父就等这句话,作为家长,准确说,虞吟未来有可能的家长,他并不喜欢自家小孩被同班同学欺负还要忍气吞声,只是陆家身居高位,太过计较、咄咄逼人,又显得无取闹,眼下这般最好。 陆父抿抿唇,公事公办,“展示白同学的操作数据。” 第76章 “是,”机器人条条列举,“白舒谨,向导,本次服务对象,哨兵陆平,s级,服务内容,建立精神屏障。过程中哨兵精神波动的变化显示,建造失败,哨兵情绪检测为无改变。” 换言之,白舒谨能力不足。 想明白这点的白舒谨顿时咬紧牙关才没发出反驳,他还能反驳什么,说得越多,暴露出弱点越多。一言不发才是好事。可身旁想讨他欢心的向导是个急功近利心存侥幸的傻子,他支支吾吾地道,“可是白少是稀少的a级向导。” 说着,怀疑的目光慢慢滑向一言不发的虞吟。陆母挽着虞吟的手臂,完全不介意周围好奇打量、充满猜忌的目光,她笑了下,向机器人请示,“麻烦公布上一位向导的检测数据。” “收到。” “向导,虞吟,精神力等级,保密。哨兵,陆平,s级。任务内容,构建精神屏障。结果,用时两分钟,期间哨兵的精神波动逐渐平缓,心情愉悦。根据空气中的精神力溢出对比,精神屏障构建成功,等级为a级!” 陆母听得格外满意,点点头。 “还有意见吗?” 白舒谨摇摇头,只是有一点,他低声问道,“为什么精神力等级保密?” 话落,白舒谨朝虞吟的方向看去。他的眼神格外犀利,夹带不加掩藏的恶意,令虞吟怔了一下,口齿也变得笨拙。面对刁难,他总是被逼得后退一步,好在陆母站在他的身后,温柔的女人强势道,“有权限的人自然会知道。” 白舒谨喉头一哽,面对陆母的“白同学还有疑问吗”摇摇头,狼狈地离开现场。 走出教室门时,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虞吟。毕竟陆母方才的话无一不在提醒他,虞吟的靠山是陆家,联邦上下,没人想同陆家作对,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向导。 只是白舒谨怎么也没想到,初见时还被他视为潜在情敌的人扭头竟成了陆家羽翼下的人。 陆家只有陆熠一个孩子,哨兵和向导,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白舒谨的不甘心几乎在脸上冻结成冰块,但提前走出教室的他无人在意。 铃—— 下课铃响彻校园。 班里看戏的同学不得不转移教室,眨眼间,偌大的实操室只剩下陆母陆父和虞吟。老师走得稍慢些,他难得有机会同学院中名声响亮的陆父陆母交流,难免多说了两句,走时脚步都匆匆,不过一切都掩盖不了他脸上的笑容。 见人走了,陆母来到虞吟身旁,问他是否还要继续上课,虞吟记起朝老师讲下午多实操课,到时候万一又同陌生的哨兵组队,他怕是不太适应。 陆母见他这副犹豫的模样,动作轻柔地拨开他的发丝,露出一双乖顺又怯怯的双眼。 “小吟在想什么?” 虞吟回神,面前陆母的面容同陆熠有七分像,只是比起哨兵的冷峻,陆母更加的柔美。她安静地望着虞吟,眉眼之间的担忧令虞吟看到了陆熠的面孔,他愣了下,许久才在雨声中回过神,“没什么。” “是吗?”陆母回应他,并未多问,只是轻柔地顺他的发丝,“小吟不想上课的话,我们送你回家。” 虞吟点点头,又想缓慢地摇头,他并不想回家。 徐家对他来说并不像个家。 真正的家...应该是陆家。他想要的家人应该是陆母陆父,还有...陆熠。 虞吟一愣,他忙擦了下眼角,陆母身上的馨香总给他温暖安全的错觉,每次一被关心就想哭。 什么毛病。 虞吟忙鞠躬感谢陆母和陆父方才的帮助,虽然这两位不是他的家人,但是他务无比,非常地感谢。 “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就好。”虞吟笑了下,真心实意地露出个笑容。他的眼睛水盈盈的,藏着心底的泪水,陆母忙去拉他的手腕,说顺路的事,只是还不等他说出口,虞吟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拽紧包,逃也似的跑掉了。 兔子似的。 “这孩子。”陆母揉了揉眼角,她注意到了虞吟一闪而过的泪眼,“怕是不想让我们担心。” 陆父向前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还有机会。” 陆母朝空无一人的门外看去,“是啊。” 还有时间,她要让虞吟知晓,陆家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说来也好笑,徐向阳这人惯会装,特别欺软怕硬,”盛常青带薪同上司讲八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全力拖延到下班时间,“他本身是普通人,爱找一些漂亮的普通人,男女不忌,不过听说特别听徐家二少和大少的话。” 陆熠适当地“嗯”声,延长盛常青的交流欲望。陆熠很少这般配合,盛常青受宠若惊,说得更起劲,中途因为口干舌燥还喝了杯水。见状,陆熠见缝插针问道,“关于他本人的婚约,你有知道什么?” “婚约?”盛常青先是反问,随后打趣道,“阿sir,你跟徐向阳是真不熟啊?那这不就等于徐向阳狗似的,为了你们陆家的势力舔了好几年,结果你完全不关心他呗。” 陆熠:“嗯。” 他说了他同徐向阳不熟,他从不在不熟的人身上多加关注,能够知晓徐家有三子,徐家家主总是爱子心切生病已经是徐向阳在他耳边假装熟悉,絮絮叨叨几年的最佳成果了。 不过有一点,陆熠想起徐向阳上次所说的旅行? 徐家人一同去?其中还包括虞吟和徐向光,目的是培养感情? 第77章 他怎么能忽略这个。 陆熠摸起通讯器,对面的盛常青还在叽歪,“这个我知道的少,毕竟徐家嘴巴漏的只有徐家二少和三少,这两人从来没提过婚约,嗯,不过我可以给你打听打听。” 盛常青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当然利用上班时间哈,下班以后我很忙。” 他讨厌当社畜。 陆熠不计较他的小九九,找到徐向阳的通话,忽地提到,“供应商大选是快到了吧。” 盛常青的话题又被打开,眼见要变本加厉地带薪吐槽,陆熠打断他,“徐家有找你吗?” 盛常青若有所思地努嘴,坏笑道,“阿sir,你这是跟徐家过不去啊。因为什么?” 又是打听徐家幺子,又是婚约的,难道,盛常青嘿嘿两声,做作地压低声音,“跟那个向导有关吧?” 陆熠懒得搭他,事关虞吟,他总是缄默于口,他说,“将我身体恢复的消息透露给徐家。” 盛常青脑袋里转了两个弯,不太聪明地笑眯眯道,“保证完成任务,阿sir。” “到时候事成了,记得请我吃喜酒哈。” “嘟嘟——” 通话已挂断。 盛常青看着显示通话记录的通讯器,丝毫不生气,反倒是咂咂嘴,总结,“铁树开花了。” 第39章 虞吟回到家时,徐向光正在发疯。 他少有地将在外面的脾气带回家里,面对从来不敢反抗的大哥疯狂叫嚣。 虞吟方才推开门,心底便生出出去避避风头的念头,脚步尚未迈过门栏就往后退,雨水从他的鞋底往下坠,掉进门外的小水洼。 缓慢关门的动作被临时叫停。 徐承是除了徐父之外全家最有话语权以及命令权的人,他不止能将在外花天酒地的徐向光关在家里,也能将怯弱胆小卖身给徐家的虞吟轻松掌控。 “雨这么大,进来说。”客厅距离玄关有段距离,雨又很猛,徐承的声音不甚清楚,夹杂在雨声中若隐若现,但只要听清一个字,虞吟便无处可逃。 “好、好的。” 鞋底上的雨水被带到门内,“啪嗒”房门自动落锁,雨水坠进吸水的鞋垫,眨眼消失不见。 徐承喝口茶,将口腔里的干涩冲淡,眼波转动,从没有开口机会憋了口气的徐向光看向客厅入口的门洞,瘦小的身影慢慢显现,虞吟拽着包不多不少恰好停到门洞边缘。 “大哥。”虞吟怯怯地叫了声。 他的脑袋有点晕乎乎,尚且未从前后过大的转折中清醒,上一刻他还在学校,陆父陆母护着他像护自家的小孩,他什么都不用怕,没人敢欺负他。眨眼间,他回到了徐家,又成了人人可欺,谁看他不顺眼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外人。 一时间,虞吟都有点分不清现实,门洞上方灯光投下边角锋利的阴影,整整齐齐将他分成两半,他乖乖站着,全身僵硬手足无措。 徐承察觉到虞吟的不对劲。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这个家里只有姓徐的人会让他分出少许耐心,除此之外,徐承的眼里只有利益。 他是天生的商人,物尽其用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亲情是娘胎里附带的被动技能。 徐承将茶杯放下。水面只下去五分之一,他并不爱喝茶,但这在商讨之中是很好用的技巧。他不得不会,如果有选择他更喜欢抽烟,徐承有点烟瘾,明面上没人知道。 徐承的指尖擦过茶杯,他斜眼看他的好弟弟。徐向光时刻注意自家大哥的神情,心里猜到徐承对于管束他并不如想象中的尽心竭力,又或者对方觉得强行逼迫他和虞吟相好信愧对于他,总是徐向光吵闹许久,见徐承迟迟没有动怒的迹象,心里觉得此事还有周旋的余地。 徐向光的目光翛然锁定虞吟,或许他可以从这下手。 徐向光三两步走到虞吟身前,他前后思索不过几秒,虞吟还未从恍惚中回神,被突然降临的阴影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向后躲了两步,整个人彻底陷入阴影之中。 “躲什么躲?” 徐向光眼神不善,不过他看虞吟的眼神也从未好看过。 说着,徐向光要去抓虞吟。他上次抓虞吟的伤口还没好全,虞吟背过手,两手从后面抓着背包,怯弱地不让他碰。 见状,徐向光目光一凌。他打小就没被教育好,外在的素质都没有,更不会换位思考,徐家的劣性根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徐向光的音量拔得极高,故意又不加遮掩地放大虞吟的过错。 “大哥,你看,跟你说得完全不一样,就是你搞错了,分明就是虞吟,不愿意同我接触,你却说是我。”徐向光的语气带着一点埋怨,听得虞吟终于回过神,学校中的记忆画面如被打碎的玻璃般一片片掉落。 徐向光见碰不到他,索性不去碰。他已经找到可以推脱的点了,当即从虞吟身边脱离。虞吟像个可怜的洋娃娃,从始至终被扔到垃圾桶旁边,孤零零地,有点不知所措。 他好怀念陆父陆母,能够无条件站在他身后的爸爸妈妈。 为什么他是这样一个小孩呢。 虞吟曾经刷到过如此评论,说小孩子还未出生前,会在天上挑选心仪的父母,他们会通过不停地劳作争取星星币?又或是云朵币,然后换取一个挑选的名额。只是虞吟没想到自己这么笨,千挑万选选了个将他拱手送人的父母。 第78章 虞吟垂下脑袋,阴影掩盖了他的情绪。 徐承无心探究,将不听话的两人各打五十大板。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冷地看徐向光,“你少出门鬼混就好了。” 至于虞吟,“徐家不欢迎不听话的人。我喜欢家庭和睦。” 真假无所谓,至少表面上要和谐。 徐承说完,幽幽喝口茶。清淡微苦的味道包裹他的舌尖,压抑了他的烟瘾,他补充道,“旅行的事暂时不变。” 话音未落,抗争许久的徐向光猛地睁大眼睛,他张口就指责,“大哥,你也看到了,虞吟他根本就不配合。” 徐承碾了碾地面,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做出决定,“一起旅行就好了。” 本就是为了培养感情才抽出时间安排的旅行,无论去之前如何,徐承坚定,经过中间的过程,两人就应该达到他设想的结果。 徐承见时间差不多,动作一顿,正欲起身上楼,倒扣在桌面上的通讯器震了两下。 徐承单手翻过,见同他打电话的人是向来配合又顾全大局的徐向阳,遂又熄了起身的意图,端坐在沙发上,按下接听。 徐承不走,徐向光和虞吟不好离开,哪怕两个人彼此相看两生厌,此时也不得不乖乖站着。 徐承是徐家的天。 无人能违背。 徐向光方才站到了虞吟的跟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他斜眉冷眸分心将过错全部推给虞吟,“你为什么还不走?” 虞吟抿唇,换做以往,他绝对会默默忍受,但许是学校中的一幕太过深刻,陆母按在他肩膀上的温度迟迟不散,虞吟轻轻反驳,“我也想走。” 徐向光的脸色不太好看,面对比他弱小的虞吟,他从未设想过对面会反抗他,他的声音忽地压低成极低的一线,连带着威胁恐惧逼近虞吟,“所以为什么还不走?” 之前大哥二哥还没什么动作,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马上就要搞那个破什么的全家旅行了。徐向光完全不敢想,一边糊弄大哥二哥,一边被迫同虞吟相好是多崩溃的事情。 所以为什么一切要发生! “都怪你!”压抑又忽地提高一点的音量同窗外惊雷,虞吟喉咙一哽,怯弱的嗓音拔高,“我说了我会走!” 他明明都说了,面前这个人怎么就听不懂。 徐向光哪里是听不懂,能走不走,还需要他多说?“所以呢,所以你为什么不走,还跟个癞皮狗一样贴着徐家,你以为这里很欢迎你吗——” 徐向光咄咄逼人,眼看他的手要抓上虞吟的肩膀。虞吟忽地将他打断,抬起一张泪眼朦胧的小脸,猛地喊道,“我没有钱!” “钱?你留在徐家不就是为了钱。” “不是,才不是。”虞吟气喘吁吁,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生气过,像个鼓胀的气球,似乎下一刻就要炸掉,“我是没有钱才不能离开这的!” 虞吟喊出来,一字一句地看着傻掉但面上依旧带着怒气嘲讽的徐向光说道,“我是被卖到徐家的,卖了三百万,这钱给我爸治病,但他死了,死了。” 后妈不要他,更不会拿出三百万还给徐家,所以他是被卖到徐家的,他一点,一点点都不想呆在这。 “不用你说,钱够了,我自己就会离开这!” 虞吟喊完,推开身前的徐向光。他小小的身子因为过激的情绪不住地颤抖,胸口更是起伏得厉害,脑袋甚至因为太过的话而头晕目眩,但一切的一切都在徐承将通讯器从耳边拿开时,降到冰点。 “吵什么。”徐承的嗓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平淡无波的眼底压抑着点点怒气。 徐向光被喊得头昏,嘴唇嗫嚅两下,哽着喉咙回答,“没什么。” 徐承冰冷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警告又淡漠地移开。很难形容那是一种眼神,但方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一时间犹如身处冰窖。虞吟避开徐承的视线,腿脚发软地从徐向光身旁走过,“我先回去了...大哥。” 徐承深深地看着虞吟,他本以为这是个还算乖巧的小孩,徐承站起身,虞吟脚步一顿,但男人似乎只是很随意地坐累了起身换个姿势讲电话。 徐承“嗯”了声,虞吟恢复步伐,逃也似的跑回了卧室。 卧室门“啪”地合上,客厅只留下一片寂静。 徐向光没了继续同徐承争执的心思,朝对方示意后头重脚轻地离开了客厅。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徐承和装不存在的佣人。 通话另一端的徐向阳这才找到空隙开口询问,“怎么了?” 徐承按了按眉心,将方才的一切暂时抛之脑后,“没什么。” 徐向阳耸肩,他听到了徐向光和虞吟的声音,便知道绝对没什么好事,不过徐承不想多言,他便不问。 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虞吟同人争执的场面。 稀奇,且不讨人喜欢。 徐承见徐向阳迟迟不吭声,点他,“你继续说。” 徐向阳愣了下,回神,笑道,“我刚从盛常青那打听到的新消息。” “盛常青。”徐承默默咀嚼这个名字。 “对,他暂时接待了陆熠的工作,为了过段时间的供应商大选,我没少往他那跑。” “怎么样?” 徐向阳正在开车,闻言自顾自摇摇头,“不怎么样。盛家这小孩,看着老实,一天天傻乐,真提到正事比谁嘴巴都严,变脸跟变色龙似的。” 第79章 徐承嗯了声,示意徐向阳继续说。徐向阳挑眉,双手打方向盘,“不过还是年纪小,被我真的问出来点事。” “说。” 徐向阳忽略徐承的态度,“陆熠的情况有好转。” 徐承一顿,听完虞吟和徐向光吵架都无动于衷的他在听到这句话时,平静的脸上浮出少许波动。 他问,“你去找过几次盛常青。” “五次。” “比去陆熠那的次数多。” 徐承摩挲通讯器的边缘,好一会儿才道,“今年规则呢?” “没变,陆熠还是具有一票否决权。”徐向阳咽了下喉咙。 “换我去陆熠那边探望。”徐承没有犹豫,冷声做出决定。之前徐向阳和他对于陆熠的病情太过悲观,在盛常青身上下的注意力过多,导致对陆熠关注过少,细听没什么,但陆熠并非粗枝大叶的人,他若真是细细问起,徐家失去这个名额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徐向阳多次去找盛常青,眼下听闻了这事急匆匆找陆熠,反而没诚意,不如换他来。 徐向阳唉了声,良久,他说,“麻烦你了,大哥。” 徐承“嗯”了声,补充道,“旅行的事,延后吧。” 他没* 时间了。 陆熠可不是好搞的人。 至于虞吟,徐承对徐向阳向来不吝啬命令,“你去通知他两个。家里太吵了,我不喜欢。” 徐向阳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知道了。” 第40章 卧室的门是与世隔绝的开关。 甩上门的瞬间,虞吟反手抵住门,指尖紧紧抓住门把手,冰凉的触感和从门缝中挤进的声音席卷他。虞吟站了好一会儿,才单手捂住胸口缓缓蹲下。 他居然说出来了。 糟糕的,荒唐的,无人在意的过去,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了。还是对无比讨厌的徐向光。 徐向光听完后是什么表情,虞吟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他就没有仔细看,他的脑袋是一片浆糊,直到现在才缓缓清醒。 他怎么能说出来。 听起来像借口一样,徐向光根本解不了,他只会想这是虞吟用来博他同情然后留在徐家的借口。 他根本就不想留在徐家,一点都不想。 徐家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家,陆家...陆家才像。 虞吟想到这,激动焦虑的情绪慢慢凉了,他的胸口逐渐平缓,他的后腰抵住手腕,身子倚着门缓缓滑落。 先喘口气,再决定如何继续。虞吟有点逃避地想,他将脑袋埋进膝盖里。鼻尖占据膝盖中央的狭小空隙,一呼一吸喷洒温热的气息,不过两个来回,鼻尖便感觉到了呼吸的潮意,连带眼睫毛也有点潮,虞吟小心又谨慎地眨了眨眼,雨珠般大小、晶莹的泪珠将他的睫毛湿成一簇簇,最后压弯睫毛,从他的鼻尖滚落。 胆小鬼。 虞吟小声指责自己,手背横着抹过双眼,也跟着湿了。 哭什么哭。 虞吟吸吸鼻子,试图将眼泪吸回去,但流出的眼泪没办法再回去,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擦。 虞吟发现他越来越爱哭了,一碰到点小委屈就呜呜咽咽地哭,明明在以前都不算事,但现在却让他感觉天塌了。只是只有他的天塌了,旁人不关心也无从共情,只留他被塌陷的天幕压得喘不过气,连哭都哭得乱七八糟。 虞吟如此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下掉,他想到什么,从口袋摸出通讯器,小心翼翼地翻出几日来愈发熟悉的联系人,打开聊天框,他打打删删想发消息,又怕这么晚了在非工作时间打扰人不好,犹豫许久还是放下了通讯器。 只是时间赶得刚刚好,世界总是充满巧合。通讯器才落到膝盖的中央,虞吟背靠的门板便被人从外敲了两下。 敲门声间隔相同,不急不缓,门外人料定了虞吟会吱声回应,只管好整以暇地等待。 虞吟没有再同徐家任何人争执的心思,在客厅的爆发已经耗尽他的力气,眼下他的大脑逐渐冷静也开始恢复智。 根据声音,门外敲门的人是徐承,至于他来的原因,铁定与虞吟方才所说一事有关。 眼下虞吟才发觉自己的爆发是多么可笑和危险。 徐承最讨厌脱离掌控的事。 在徐家待的两年时间内,虞吟一直乖巧温顺,用食草动作来形容他极为贴切,但这种动物有天强硬又悲愤地控诉供养他的狼群杀了他的父母,他哭得楚楚可怜,但在狼群看来,确实对他们的挑衅。 放置在身边的人居然怨恨他们。 虞吟不敢想以后在徐家的日子会有多难过。本来只有徐向光一个人在意他的死活,偶尔心情不顺了小小刁难一下他,但现在虞吟犯了徐承的大忌。 一时之间,虞吟完全不敢回话,他想当自己已经死了,但他回房间还没不到半个小时,徐承对他所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徐承来到虞吟的门前。他身高很高,坐着时,尚且不显。一旦站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他单手托举通讯器,灯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过来,他和他的阴影将这道小小的门掩盖得结结实实。 徐承借通讯器对面那人说话的空隙,喊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虞吟。 门内的虞吟听到了,听得格外清楚。他不想回,所以咬紧牙关。只是只听到徐承的声音,他的骨子里便生出害怕。 第80章 说实话,这位大哥在徐家的时间并不多,但每一次碰面,虞吟都能准确读出对方对他的态度。 衡量。 衡量他是否对徐家有利,身上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眼下对方是否来告诉他自己没有价值了,要被扫地出门了? 想想又难过,又有点开心。 虞吟从膝盖中抬起脑袋,手指扣着没用的通讯器,终于扛不住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还没钱离开徐家。 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徐承并非来训斥他。只是简简单单交代,通知虞吟,“旅行要延后。” 他说得格外轻巧,平淡的语气将事实也变成有点虚假,似乎是验证虞吟是否真心对徐家的一种方式,导致虞吟听完还是摸不清。他只能笨拙地分析,找出最合的回答。 良久,虞吟轻轻说了声好。 这个反应。 平淡得可怕。 徐承同通话对面的人说了两句,挂断电话。他依旧站在虞吟的卧室门前,在以往他只知道家里有这么个地方,但从未踏足过这里。 这还是第一次。 为了虞吟出乎意料的发泄。 不过徐承当真不知自己有什么好说,他对虞吟的了解还不如对厨房这两天做什么饭菜了解得多。严格来说,他同虞吟是同一个屋檐下陌生人。 这屋檐还很大,他见的虞吟时机也不太多。所以意识到对方情绪可能不太稳定时,徐承别无感觉。 他本想说一句好自为之,亦或是拿钱办事,但最后只是轻飘飘说了个行。 徐承没那么多时间在这跟感伤春秋的虞吟说。他一走,虞吟忙检查卧室门,侧耳倾听,确定没人了,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不用面对可怕的徐承比什么都好。 虞吟抹了把眼睛。刚哭过的眼睛外湿里干的疼,越揉越疼,疼得虞吟甚至有点睁不开眼,没办法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地趴着,趴在窄窄的膝盖上,手里是迟迟没发出任何消息的通讯器。 虞吟想给陆母发消息。 陆熠……也想给陆熠发,陆熠在他心里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闷闷的罐子。他沉默寡言,可以接受虞吟的秘密,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虞吟很难形容那种眼神,那令他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太对,但又似乎没什么不好。 虞吟捏了捏手指,通讯器冰冷的凉顺着指尖末梢的神经传递给大脑。 他握着通讯器,一晃神以为自己摸得是陆熠的手。 怎么有人的手能这么大,能够将他的手包裹,轻而易举地,让虞吟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占有欲和担心。 怪……怪死了。 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虞吟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手指抖着从陆熠的聊天框退出来,点开了陆母的聊天框。 如果可以,他想同陆母说。 温柔的妈妈似乎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是家的感觉。 “正在输入中” “正在输入中” “正在输入中” “正……虞吟” 陆熠一愣。他沉默地听着机械音对他和虞吟聊天框的报备,在对方开始输入什么时,陆熠的一整个心开始烧起来。 只是等待了许久,最后只等到了正在输入的字样变成了备注里的虞吟。 有点冰冷。 陆熠突发奇想想改一个,但他又不知如何改,改了会不会让虞吟羞耻。 毕竟他时时刻刻都想看着他。 “阿sir,真成了。”盛常青语气激动地拨通陆熠的电话,对方一接通,他便叽里呱啦一顿说。怎么可能不兴奋,吃瓜吃上直播,主角又是联邦鼎鼎有名的上将,爱上乖巧可爱,激灵聪明的小向导什么的,太好磕了。 盛常青边说边接过陆熠今日份的工作,格外讨好的问后续。 陆熠摇摇头,今天太晚了,他没心情继续了。 他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徐承是个细心的人,必定会登门拜访。 到时候陆熠同他仔细聊聊,先将徐向阳口中的甜蜜旅行拖后,最好是拖到徐承没了旅行的意愿,然后他在中途一点点,一点点靠近虞吟,捕获他。 只是他还能怎么捕获?陆熠头疼,他时时刻刻等着虞吟的消息,但对方却总是退缩,一个字不说他又该怎么问。 这时,新的通话挤占了盛常青迟迟不肯挂掉的通话,陆熠点了接通,陆母的声音从内传来。 “小熠啊,小吟他。” 小吟。 虞吟。 陆熠捕捉到关键词,从病床上坐起身,他冷声又夹带一点点急迫问道,“虞吟怎么了?” 陆母的声音不似平时愉悦温柔,里面满是心疼和怜惜,“那孩子可能受了委屈,突然问我有没有时间陪陪他。” “那……那你呢?”你怎么回。 陆母摇摇头,眼底水光淋淋,“我正打算陪他,说说话也好,只要能安慰到他一点点,我也算能安心点。” 真是该死的徐家。 陆熠的心底酝酿出厌恶,他静静地,待陆母说完,他叫停了陆母,“妈妈。” 陆母愣住。 陆熠的指尖摩挲通讯器的边缘,圆润的边角磨不平他心里的波澜。 陆母有点摸不到头脑,轻声问道,“怎么了。” “能不能让我去。” 陆母一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低吟一声,轻轻道,“我先回小吟,小熠。” 第81章 陆熠嗯了声。他明白,陆母这是同意了。只是能不能把握住机会还要看他自己。 除了工作外从不主动发任何消息的陆熠命令0823打开虞吟的聊天框。 他一字一句道,“我有时间,可以陪你。” 聊聊。 后两个字被他吞没于口齿间,是他故意为之地亲近。 第41章 陆母是温柔,耐心,像妈妈一样的。 陆熠...虞吟没想到陆熠会主动发消息给他。 还是这种消息。 “我有时间,可以陪你。” 陪。 陪他。 虞吟的世界里从未有人跟他说过陪这个字眼,或许很小的时候有过,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完全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这是他能清楚地记得过去以来第一次。 虞吟在结束同陆母的交流,磨蹭又或是犹豫不决地点开了陆熠的聊天框。 哨兵发来的消息孤零零摆在最上面。 虞吟将那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看,忍不住用指尖戳戳。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为什么陆熠要陪陪他。 他感觉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看到。 虞吟想起了哨兵的双眼,是一望无际的黑。 还有他形容不出的....占有欲。 虞吟找不到更准确的词语,之前他试图忘掉陆熠看他的眼神,眼下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味,生怕自己多想什么,又克制不住地试图从中发现一点点细节。 他这是怎么了。 奇怪。 他也变得奇怪了。 捧着通讯器,像站在公交车上,身体跟随车辆的行驶摇摆,脚踏实地又跟随窗外不断变化的场景生出不真实的恍惚感。 虞吟稳住自己的心口,脑海里浮出之前曾在学校时,无意中被问过的话。 “你也喜欢陆熠上将?” 虞吟的脑海里瞬间满满都是这个问题。 他的嘴唇张了张,还没说出任何回答,一道新的消息提示打断了他。 不用切换聊天框。 是陆熠。 “在吗?” 虞吟垂下脑袋,将这两个字深深地看进眼底。徐家带给他的悲伤在一瞬间被冲淡了很多,窗外的雨声也没有方才刚进房间时烦人。 原来短短两个字可以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柔软的指尖缓缓碾磨两个字,忽地,陆熠又发了一条消息。 “在想什么?” 他一步步恰到好处地询问,将虞吟慢慢拉入到他所编织的关心之中。 虞吟宛如迟钝的食草系小动作,被陷阱中的美食诱惑,明明察觉到哪里不对,但还是跟随本能踏入其中。 啪。 他踏入一只脚,小心翼翼地回复陆熠的消息。 陆熠等了很久,压抑了许久的迫不及待终于等到了结果。 “虞吟...” “虞吟...正在输入中..” “!” 平静的面孔之中露出一丝笑意。许是克制了太久,笑意跟随五官的轻微变化生出微妙的扭曲,陆熠的手掌盖住嘴角,将自己的不雅掩盖在滚烫的手心之下,随后他抓住通讯器,让语音助手严格按照他所说的回复。 语音助手不似人类,永远跟随使用者的命令行动,不会有任何感情,哪怕科技赋予它模仿人类行为的能力,但它只会缓缓疑惑,它本就会严格遵守陆熠的指令,这个人类为何要如此急迫。 急迫就算了,可发出的消息,又小心翼翼,充满了试探。 试探。 虞吟也在试探。 食草动物在落入坑底的时候,凭借本能反应生出后知后觉地质疑,虞吟对他的关心表示了接受,随后佯装不经意地询问道,“上将您为什么会问我这个。” 是他不经意透露出什么了吗? 还是...虞吟不敢多想,更不敢往深处想。 他小心翼翼捧住通讯器,更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他瘦弱的后背抵着门,他的气温很低,暖不热背后所连接的小小的门板。毕竟那是徐家的门。 徐家的一切都让虞吟觉得冰冷,哪怕是从前不属于徐家的物件。 可陆家,不一样。 哪怕他从来没有踏足过陆熠上将的家。但里面的每一个人,冷面心热的陆父,温柔慈爱的陆母,还有陆熠。 哨兵,也是温暖的。 原来一开始,所感觉到的冰凉是虞吟的错觉。 那是属于尸体的冰凉,而不是属于陆熠的。 陆熠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他亲手从深渊之中拉回来的人。 虞吟的脑海中浮出曾在哨兵精神空间中的事情,他从深不见底的海底拽住了陆熠的手。当时的哨兵像是随时会陷入最底部再也醒不来的人,却被他强行挽留。 当时陆熠好像还同他说了什么。 虞吟回忆,在记忆的片段中清晰地找到了那句话。 准确说,那不是一个陈述句,而是一个问题。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将花放在墓碑前吗?” 那他的回答是什么呢? 浅色的唇张了张,虞吟说的是“会。” 所以陆熠不会伤害他,他会无缘无故来找他,定然不是想要伤害他。 陆家同徐家不一样。 也同他的家不一样。 陆家不会伤害。 虞吟的睫羽颤了颤,他忽地垂下脑袋,将陆熠新发来的消息看进眼底。 第82章 “你的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我想你可能有话要说。” 虞吟的睫羽又颤了下,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不堪重任的睫毛尾部掉落。 原来不是无缘无故。 是时刻关注他。 至少虞吟从来不会注意别人的聊天框是否显示正在输入。 虞吟抿抿唇,从眼角流下的眼泪沾湿了他的唇缝,舌尖碰到了,虞吟感觉嘴里有点苦,但是心里却觉得甜。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重重点头,“嗯”了声。 他果然喜欢陆家。 喜欢陆家的....所有人。 仅仅是喜欢,不能再多了。毕竟,虞吟抬起脑袋,将四四方方的卧室看进眼底。 徐家的别墅虽然大,但只有这一小块短暂地属于他,只是又能占有多久呢?当他对徐家没有用处时,这一点点用后半生换来的归属之地终究会将他抛弃。 所以说比起家,这里更像个牢笼。 关押他的笼子。 被家养的鸟好歹还会根据主人的脾气会带出去放风,他却不会。 他想离开这。 新消息。 陆熠又发消息来,在外界传言中格外冷漠的他此时像个好奇心和同心格外重的人。 不过并不招人讨厌。可能因为虞吟也正想同人交流。 “所以我可以陪你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 虞吟用手臂抹掉眼泪,疑惑地看着这行字,半晌,他下定决心般回复道,“是我需要。” “需要您陪我。” 反了。 陆熠说反了。 虞吟小心翼翼地解释,消息一发出,他又逐字逐句地检查,可越检查越不满意,他又想将消息撤回,可陆熠的回答比撤回快,而虞吟也想不到更好的回答。 万幸陆熠完全不在意,甚至有点... 兴奋。 陆熠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 连话都没办法说的细胞在他的骨血里,全身各处,疯狂地叫虞吟的名字。 陆熠忍不住活动一下手臂和肩颈。 不然他怕他忍不住替身体里的细胞和神经呼唤虞吟的名字,他还不能如此大胆。 但这样也够了。 愉悦。 陆熠的眼角眉梢露出笑意,极其明显的笑意,连带同语音助手的交流都温柔了两分。 在这一刻,他终于显露出了除了眉眼,其他像陆母的地方,温柔。以及,继承了陆父的听话,和格外听陆母的话。 陆熠吩咐语音助手一遍遍重复虞吟的消息,将那句我需要你足足重复了五遍,然后他等到了虞吟的下一条消息。 “是我想。” 发自内心的强调和解释。 陆熠的指尖摩挲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慢慢说,“我也想。” 虞吟忽地捂住胸口。 他不可思议地眨眨眼,一个字一个字研究这三个字。 哨兵这是什么意思。 可陆熠完全不给虞吟深思的机会,得到一点点反馈,甚至称不上爱情,只能算作暧昧的反馈,他便难以自持地将心底的渴求暴露一点点给虞吟。 “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虞吟心底一软。像是被塞了团棉花糖。 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去问,“什么都可以吗?” 虞吟的双腿并得更紧,他缩在小小的名为家的牢笼一角,向许多年来唯一向他伸出手的陆熠发出类似于求救的信号。 这对他来说可能是唯一一次。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对于他这只几乎永远没可能离开徐家的小鸟来说,陆熠究竟是偶尔路过的旁观者,还是发自真心地想询问他,帮助他。 虞吟没空想,也不太想去想。 陆熠就在他身前。 哪怕结果会很惨,这一刻,他也有点想同陆熠多说两句。 哪怕这位旁观者只是逗逗他,短暂地陪陪他也好。 虞吟...需要。 毕竟此时此刻,陆熠的真心是真的。 陆熠说,“任何都可以。” 陆熠的唇微微张开,往日因为病痛折磨没有丝毫血色的唇,此时被兴奋的滚烫染成秋日的浓重红色。 陆熠一遍遍在心底重复,任何都可以,字句不小心冒出脑袋,他对着空无一人,只有仪器缓缓作响的病房说,任何都可以。 “我嘴巴很严。” 朋友很少,平日不同人交流工作之外的事情,对于你的事,不用担心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如果你想,我会将它带到坟墓里。” 哪怕是你今天不小心摔了一跤这种小事。 虞吟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看清这句话时,蓦地露出笑容。 他戳了戳屏幕,小声道,“才不用。” 第42章 封闭的内心打开一个小口。 温柔诱哄虞吟的人没有遗漏出任何嫌恶,他认真倾听,像个沉默的罐子,将虞吟的伤痛尽数吞入身体之中,不对外人展露分毫。 所以哪怕虞吟剖析完自己,本能的后悔和恐惧也只存留一瞬。他捧着通讯器,屏住呼吸,安静地捕捉对面人的态度,没有任何嘲讽,或是可怜,陆熠只是说,“我能帮你什么?” 联邦针对哨兵的教育贯彻陆熠的二十几年,他习惯去解决问题,任何问题。对于问题本身,他淡漠不发表任何评价。 这令虞吟心里一软,默默将糟糕无法存活的猜想丢到身后,捧着通讯器的右手指尖轻轻摩挲科技产品冰冷的外壳,将其摸到温热。 第83章 陆熠也不急,安静等待。 时间对他来说并不难熬。 以往他总是追求效率,能用一句话说完的事绝不多说两句,但接触虞吟后他发现,除却他这般严厉冷血的人外,还有内心相当柔软,敏感心细又胆小如兔子般的人。 虞吟的内里同外表般洁白,这令陆熠愈发好奇,虞吟到底是什么模样。 陆熠屏住呼吸,根据耳畔传来的轻微的呼吸声判断虞吟在做什么。 虞吟想了很久,他想得越多,紧闭的嘴巴越难张开。他下意识将陆熠放到了很高的位置,毕竟是联邦赫赫有名,人尽皆知的上将。可他又忍不住想,陆熠愿意主动同他打电话是否又代表什么。 虞吟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 他凭什么那么重要。 可陆熠话语中的关心不似作假。 陆熠察觉到他若有所思,不急于打破宁静美好的独处,又想诱导眼前的食草动物向他的陷阱里更进一步。 取舍之下,他放弃眼前短暂的享受,将自己的目的掩盖进温柔陷阱之中。 陆熠压低声音询问,试图将虞吟的顾虑打消。 “我心甘情愿帮忙。” 话落,虞吟的胡思乱想被尽数打散。 他被心甘情愿两个字击中,整个人又懵又烫,脑子也转不过来弯,下意识摆摆手,解释道,“不、不用心甘情愿。” 为什么哨兵要在他身上用这种的字眼。 心甘情愿四个字在虞吟看来总是充满付出,主动的...暧昧意味。 过往的经历无一不教训虞吟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虞父治病的钱代价是他同徐向光结婚,是他的后半生。 而陆熠的帮助代价又是什么。 虞吟垂下脑袋,视线顺着胸口看向脚尖,除了银行卡里的存款之外,他身无分文,连衣服都没几件,他似乎没东西能付出。 虞吟抿抿唇,犹豫又纠结,“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陆熠的喉结忽地上下滚动。 口水顺着喉管下咽的动静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明显。 漆黑的眼前凭空浮出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它柔软蓬松,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说它没什么可以交换。 无神的双眼紧盯虚空,陆熠尽可能维持平日的面无表情,克制自己的双手不去摸幻想出的小兔子,而是进一步放轻声音,将自己怀里的陷阱布置地更加舒适诱人。 “不用感谢,”陆熠空闲的左手规律地敲击被角,在回答虞吟的问题时,敲击的速度快了两拍。 无序。 动作的无序代表精神的紧张。 陆熠尽可能将话说得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是我自愿帮你。” 虞吟顿住,傻在原地,凭借所剩无几的本能询问原因。 “陆熠上将...为什么。” 陆熠回应的速度慢了两秒。 他的脑海里全是自动播放的陆熠上将。平日治疗前后虞吟也会这般呼唤他的名字。 但眼下的虞吟不一样。 他方才将全身最为稚嫩柔弱的地方剖给陆熠看,此时他说这句话的语调小心又充满试探,但掩盖在话语之后是之前无人能得到的信任和依赖。 陆熠远远察觉到了,心里的欲望翻涌成海,甚至比海要一望无际。 如果,他说如果,他能得到虞吟从未给予外人的信任,更进一步的依赖,他不敢想他会生出何种反应。陆熠弓下身,原本坐得笔直的他埋进双手,准确说,手心之中的通讯器山上。 虞吟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咬住唇,比方才更为谨慎地重复问题,“您为什么要帮我。” “陆熠上将。” 轻飘飘的,像是咬着云。 陆熠往更深处埋了埋,指骨贴着脸生出轻微的痛感,但却能提醒他尽可能克制住自己的内心。 还能因为什么。 陆熠学着虞吟的样子张了张唇,像是溺水的鱼,气息将手心打热,他呢喃道,“因为喜欢。” 因为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虞吟叫他的名字很好听。 虞吟没听清陆熠的回答,发出很短的疑惑,尾调完全消散在空气中时,陆熠轻轻“嗯”了声,将胸腔内鼓噪的心跳声同虞吟拉开拒绝,若无其事道,“帮助向导是哨兵的职责。” “尤其你同我匹配度高达百分之百。” 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过虞吟若是去星网上查询也并不算作假。 陆熠不怕他查,只怕吓到他。 陆熠记得很清楚,虞吟第一次察觉到他的占有欲时的害怕。 眼下虞吟方才试探着向他靠近。陆熠要好好把握住。 虞吟“唔”了声。 他被陆熠绕了进去,在困难时,真的很难拒绝别人的好意,感性能拒绝,但回头看看自己身处的环境,虞吟羞耻又难耐地试探地伸出接受的手。 “那麻烦您了。” 成了。 陆熠的唇角上钩,他忽地坐直身子,让愉悦贯穿全身上下。 病房中只开了一盏小灯,在比较靠下的位置。灯光昏暗,从斜下方映出一小片陆熠的面容。他下颌线明显,五官清晰,灯光精准地勾勒出他的笑容。 并不温和。 反而带着极为危险的占有欲。 陆熠察觉到什么,朝不远处的灯光投去一眼,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恢复成往常的冷淡模样,仿佛方才一遍遍叙说喜欢的不是他。 第84章 陆熠音色是裹着冰雪的凉,但此时的虞吟听着只觉得哨兵没有丝毫不对劲,对方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他。哪怕听了他乱七八糟的过去也拿正常的态度对待他。 虞吟松口气,又有点轻微失落,他缓缓察觉到这点,手心按住胸口,闷声自问,他这是怎么了。 今天晚上都好奇怪。 不过还不等他多想,陆熠的新问题将虞吟的注意力转移到新问题上。 今夜的通话期间,陆熠三番五次这样,虞吟有点适应了,主动跟随男人的逻辑思考回答。能保护边境安全的陆熠会提出比他更好的办法,虞吟是这般想的。 陆熠回忆虞吟方才同他所说的过去,他越想,手指敲击床被的幅度越发低,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陆熠的嗓音忽地冷得像冰块,完全没了丁点温度,“徐家。” 虞吟点点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往通讯器的位置贴紧。哨兵的声音能给他带来微弱的安全感,可能是陆熠太有信服力,又或是虞吟本能地想靠近他,他捏着通讯器,将脸颊轻轻贴在了上面。 总之...陆熠又不会发现。 他只是贴一贴,沾染一些哨兵的强硬和强大气息,好让自己也变成这样的人。 虞吟不敢发出任何动静让陆熠察觉到不对,他只在陆熠需要他的回答时轻轻应一声。 陆熠确实没察觉,他在罗列徐家在首都星的产业。 小小的虞吟在徐家面前不值一提,但陆家就不一样了。 徐家的家族企业主要围绕为官方提供军事产品展开,所以每年的供应商大选名额必拿下。并且虽然徐父和徐承都是普通人,但徐向阳顺利分化成了哨兵,并成功打入军部,才给徐家开启了这条道路。 总体来说,徐家并非不可撼动的世家。 只是对于虞吟这种没关系没背景的小可怜来说,无力反抗。 只不过徐家也想不到,陆熠他心甘情愿拜倒在虞吟的脚下。 虞吟。 陆熠的喉结上下滚动,压抑着开口,“想让徐家离开首都星吗?” 从今往后,虞吟不会在这见到徐家的人,徐家和虞吟,毫无关系。 虞吟愣住了,他一时间想不到准确的形容词。他没料到陆熠能说出如此霸道的话,似乎徐家在他眼里只是个轻飘飘的小物件。 那么可怕的徐家。 虞吟咕咚咽了口口水,不可置信地说,“也、也不必这么麻烦。” 原来联邦鼎鼎有名的人出手都这么可怕吗。虞吟瞪大了眼睛,这下彻底忘记了伤心,抬头望着头上四四方方的卧室,居然隐隐为徐家默哀。 陆熠反问,“不讨厌徐家?” 他果真只对虞吟和家人有点感情,一旦到利益相关的事情,冷漠到令人心寒,“他们待你不好,不必心生愧疚。” 虞吟...倒不是愧疚,他只是没接触过上面人的世界,感觉一切都像是天方夜谭,半晌,他才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我..陆熠上将,我想先离开徐家。” 陆熠停顿,他根据虞吟方才所说的话推测虞吟的想法,明白虞吟是想同徐家断得一干二净,不再因为欠他们的钱而举步维艰。 他想要的是他被卖出去前的自由。 对此,陆熠的语气格外坚定,“陆家,有的是钱。” 第43章 虞吟真的心动了。 他想来想去,在陆熠的步步诱惑中,磕磕绊绊地提议,他想向陆熠借钱分期还,他会打欠条,如果陆熠想同他签订合同,虞吟也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陆熠稍稍沉默,随即将陆父推给了虞吟。 “我同父亲说过了,钱明天会打到你的账户,分期还款的金额看你的能力。”说着,陆熠稍加思索,补充道,“陆家家大业大,并不缺这点钱,你可* 以慢慢还。” 嗯,其实和他在一起的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就当是零花钱了。 不过怕吓到虞吟,陆熠将话吞了回去。 对面听完他的话,好一会儿,非常大一会儿都没说话,然后陆熠听到了虞吟压抑的惊呼和喜极而泣的眼泪,他不敢置信,困扰他许久、甚至已经成为心病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虞吟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梦。 直到电话挂断还不敢确信。 深更半夜,他捧着通讯器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一条入账短信接入,虞吟猛地坐起来。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电话挂断后,陆母的通讯第一时间接入。她气鼓鼓地质问陆熠,为什么不让她来给小吟转账。 或许陆熠亲自来。 陆熠心情不错,虞吟喊他名字的温柔调调还残留在脑海,令他说话都柔和了两分,然后结结实实让陆母愣住了。 半晌,陆母笑出声,独属于女人的甜美声线格外好听,她说,“小熠,你真是要完了。” 知子莫若母,陆熠什么冷淡模样陆母最清楚不过,这种语气陆母都没见到过几次。 真的是,“所以为什么偏偏要你爸爸来借钱,他冷冰冰不会讲话,到时候吓到小吟怎么办?” 陆母和陆父早早从外界打听到虞吟的情况,知道迟早会有这一遭,提前备好了钱,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还便宜了陆父。 陆熠对陆母的小心思有点无奈,他下床走到窗边透透气,顺便戳破陆母的伪装,“您不是知道吗?” 第85章 陆母同虞吟相熟,两人的关系格外亲密,相信以后会更加亲密,到时候万一虞吟有什么困难还不上钱,凭他的性子,肯定不好跟陆母开口。 至于陆熠,他想同虞吟更进一步,爱情里会有金钱,但绝不是债务。 万一虞吟生出以身抵债的错误念头就不好了。 陆母撩起发丝,扫了眼身边老实沉默,冷脸一张的陆父,夸赞道,“不错,你爸爸的性子就适合干这个。到时候,我们一家人,我,你,小吟,甜甜蜜蜜,他看着就好了。” 陆父看向陆母,手里的电子书也看不下去了,陆母瞥他一眼,轻轻拍了拍,漂亮的手满是养尊处优的娇气,“委屈一下。” 陆父沉默,“嗯。” - 虞吟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还兴奋地起了个大早。 不过很巧的是,这么早,他下楼时还碰到了徐承。 在家时,徐承总是穿颜色冷淡的家居服,虞吟有一阵没见他穿正装了。猛地一看,压迫感极强,吓得他连脑袋都不敢抬。 虞吟拽紧包,紧张又小心地往门口走,只是还不等他走出客厅,方才等佣人打好领带的徐承喊住他,“吃饭。” 虞吟的脚步被拦停了,他想要出声拒绝,现在有钱的他很有底气,很想将钱取出来,然后狠狠砸在徐承那种冷淡无波的脸上,但给虞吟十个胆子都不够。 虞吟像个兔子似的应了声,乖乖坐到桌边啃了一个奶香包,在徐承落座前擦擦嘴跑了。 大大的反抗要从小小的反抗开始。 虞吟跑出徐家时心跳都快,他撑着伞站在公交站台边角,撑着膝盖大口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落雨时的空气不浑浊,夹杂着周围草木和泥土的味道,令他浑身放松。 上了公交车,虞吟才从方才略略大胆刺激的行为中回神。车厢内的人不多,但是虞吟不愿意落座,他站在稀少的人和空荡荡的座位中央,单手抓住扶手,跟随公交车的行驶摇摇晃晃,目光不停追随车窗外的场景。他这才发现这景这么好看。 虞吟来病房时给陆熠带了很贵的早餐。 是他特地在医院专门的食堂购买的,花了他不少钱,但端到陆熠面前时,虞吟只觉得开心。 他开心到肩膀都放松了,面对哨兵一贯的冷脸也不觉得可怕,只是他有点紧张,又有点不知如何面对陆熠。 陆熠的身体状况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自主进食,吃点美味的食物。不过陆熠对此并不在意,食物又不是虞吟,他依旧保持坚持多年的原则,效率即可。 所以更多时间,医院为他准备的餐食是快捷方便又格外富含能量的食品。 不过陆熠作为恢复期的哨兵,消耗大,多加一顿小小的早餐并不碍事。 陆熠接过虞吟手中的勺子,在向导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喝了口粥。餐盘放在支起的木质小餐桌上,陆熠在上面处惯了工作并不陌生,但他今天的工作格外笨拙。 一口粥吞下,他用平淡冷淡的一张脸看向虞吟的位置,“不错。” 简单的鼓励让虞吟本就美好的心情更加好了。漂亮的小脸粉扑扑的,双手乖乖放在双腿上,瘦薄的肩背绷直,闻言重重点头。 “您、您喜欢就好。”虞吟说话时垂下脑袋。 陆熠顿了顿,搁置在小桌面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直白又故意模糊措辞,“喜欢。” 虞吟的脸红的滴血。 “只是——”哨兵的话转个弯,虞吟一愣,心提起来,他忙问,“是我有哪里没注意到吗?” 虞吟暗叹自己到底不是医生,可能不小心触碰到了禁忌,当即就紧张起身,视线急迫地扫过餐盘里的每一格食物,只是他不懂,也看不出来什么。 于是虞吟生出了想要求助傅医生的想法。 陆熠分辨声音,及时打住了他。 “我不太方便。” 虞吟“啊”了声,笨笨的目光从餐盘移到了陆熠的手上。发红的脸升腾出热气。 同时,他终于注意到了不对。 哨兵的大手捏着小勺子,勺子堪堪抵在餐盘边缘。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陆熠在餐盘边缘戳了戳。很笨的动作,有点好笑。 还有点不协调的...可爱。 虞吟张了张唇,轻声道,“我来帮您吧。” 他怎么能觉得上司可爱。 虞吟觉得自己的脑袋真是坏了,不想继续看陆熠的小动作,但哨兵答应得实在太快了,不等他回过神,陆熠放下勺子,精准地放到餐盘中的空格,拍了拍身侧的空地。 “坐这里方便点。” 好细心的建议。 虞吟不好拒绝,于情于,他都没办法拒绝昨夜刚帮助过他的哨兵。 况且要听上司的命令,也不是过分的命令。 虞吟轻轻应下,在陆熠漆黑无神的双眸中坐下了。他只沾了一点点病床的边缘,但还是无可救药地闻到了陆熠的味道。 很好闻,裹在消毒水中的冷淡香味。 像雪松,像雪,冷冽,捧在手心时,又融化了。 虞吟偏开目光,从餐盘中取出粥碗。这粥只有巴掌大,炖煮得很香,食材自带的香气掩盖了哨兵清淡的味道,虞吟不自觉将粥碗挪开一点,错开自己的口鼻。 然后他从陆熠手中接过了勺子。那勺子真的很小,很小,在陆熠手里小得过分,在虞吟手中还算正常,在两人之间时,却发热。 第86章 奇怪的勺子。 容易沾染体温的勺子。 因为阴雨天而手脚发冷的虞吟被勺子和过于亲密的距离弄的浑身发烫。他忙给自己找事情做,比如用勺子舀一勺粥,粥的热气因为勺子的离开向上涌出一点,薄白的气儿替虞吟掩盖了一点脸红,他不禁偷偷松口气,然后又悄悄地看哨兵。 陆熠对周围的感知相当敏锐,但他的动作又透露出病弱的笨拙,宽大的手在病床上摸到虞吟的位置,随即向上碰到了虞吟的手腕。中间略过了很大一截,他怕虞吟会吓得弹起,毕竟只是摸到手腕就已经让虞吟身体绷紧。 怕什么。 他又不吃人。 陆熠的面孔穿过热气,握着虞吟的手腕,含住了勺子。 虞吟手都僵了,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哨兵。 陆熠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这热气让他有了活气还是因为什么,虞吟感觉不到墓园中的死气。 甚至他感觉到了独属于活人的情绪。 这是什么情绪啊。 虞吟分不清,他盯着上司冷峻的面容,视线跌入深邃的眉眼,最后落进那双漆黑无神的双眸。 明明看不到任何东西,但眼里满满都是他。 虞吟顿住,这时,手指感受到微弱的坠,又一轻。 陆熠当着他的面,将含着的勺子吐出,吞咽下,轮廓清晰硬朗的一张脸对虞吟露出点罕见的笑意。 “我吃完了。” 虞吟指尖一抖,全身升腾出莫名的热气。 他刚“噢”了声,手腕上握了很久的大手轻轻摩挲,在虞吟敏感地颤了颤时,陆熠说,“谢谢款待。” 粥碗“啪”地放到小桌上,虞吟丢下一句去洗手间,逃也似的跑掉了。 陆熠感受着空荡荡的手心,在寂静的雨声中,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痴迷。 谢谢款待。 第44章 “来了怎么不进去?”傅医生被陆母拽住,方才走到病房门口又不得不退了回来。 他疑惑,被陆母轻轻一笑怼了回来,“急什么。” 陆母方才透过病房的门向里面看了一眼,一看吓一跳,回过神整个人亲轻手轻脚退出病房,守在门口给里面的两人当看门人。 “给年轻人一点空间。”陆母说。 傅医生若有所思,顿时一拍脑门,哎呦一声,冲陆母比划眼神,“成了?” 陆母笑盈盈,“哪有那么快,刚开始接触,希望小吟看得上我们家小熠。” 傅医生笑开了,眼角的褶子跟花似的,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我看好这对,不过,”他语气拐个弯,暗戳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听说,小吟那孩子有未婚夫啊。” 闻言,陆母摇摇头,温柔的目光里多了丝居高临下的傲气,“是徐家的幺子。” 傅医生想了想,嚯了声,他或多或少听说过,只是徐家算不上什么名门大家,小打小闹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也没多加注意,眼下冷不丁将印象里模模糊糊的徐向光和虞吟放一块,只觉得哪看哪不配。 陆母对陆熠的对手不讲情面,直言道,“比不上我们家小熠。” 这是当然,陆熠的条件放在联邦是人尽皆知的好,唯一的劣势是联邦里早就传开的事,说陆熠上将早就到了适婚年纪,但迟迟没有爱人,怕是打算孤独终老。 提及此,陆母也发愁,不过一切在虞吟出现后都消失了,她还没见过陆熠这般对一个人上心呢。 情窦初开跟想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似的。 陆母笑得合不拢嘴,在外面守着也不累,直到里面虞吟推门出来,她才拢了拢发丝,迎上去,“小吟,治疗完成了?” 虞吟是急匆匆跑出来的,他脸上滚烫的热气还没消,同陆母碰上面,手忙脚乱地往后躲。 陆母讶异,抬手碰虞吟的脸颊,逗他玩,“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烫?” 虞吟哪敢说,嘴巴闭的严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还、还没有,我要去卫生间。” 话落,虞吟第一次急匆匆从陆母身边跑走,陆母望着他瘦小的背影,又心软又心疼,太瘦了。初见时,只是对虞吟心生好感,见人瘦的不像样子,有点心疼可怜。现在完全把虞吟当成了自家人,恨不得让徐家消失。 真可恶啊。 陆母养尊处优的指尖撩起发丝,别到耳后,见虞吟迟迟不归,先推开门踏入病房。 陆熠还在闻指尖,痴迷的动作让陆母轻拍他肩膀,“别给人吓到了。” 陆母坐到了虞吟方才坐过的位置,空气中还残留向导身上干净的气味,是洗衣用的皂角香,在阴雨天阴干后有种泡沫的香甜感。陆母嗅了嗅,笑着说陆熠,“跟你爸爸年轻时一模一样。” 陆熠淡定坐直,“抱歉,让母亲见笑了。” 陆母笑吟吟瞥他,美目将陆熠现在的模样尽收眼底,随即动作温柔地帮陆熠发丝,“我见惯了,只是,别吓到小吟。” 早年陆母方才被陆父追时,可被这些痴迷的小动作吓得不轻,后面习惯了,也觉得赏心悦目起来。 陆母想到这又说道,“你现在眼睛看不到,早上醒了,在小吟来医院前,找傅医生帮你头发。” 陆熠一顿,眉目之间多了丝郑重,“是哪里不妥。” 陆母摇摇头,收回手,姿态慵懒地找个更舒服的姿势,“更勾引人。” 第87章 谁不喜欢漂亮帅气的人。 陆母当年是白塔的校花,陆父也榜上有名,两人结为伴侣,被称为天造地设的一对,结合了他们全部优点的陆熠,任谁看也觉得完美。 “收拾干净,想必更讨小吟喜欢。” 陆熠闻言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他答应下的事情做到只多不少。 真是情窦初开。 陆母笑得温柔。期间她向病房外看去,见虞吟依旧没有要回来的迹象,起身到门边,反手抵住门缝,越过阴沉的空间看向陆熠,眉眼之间没有往常的柔和。 “你想怎么处徐家?” 陆家人消息共通,陆父早年从军,陆母跟随,陆熠如今也是联邦的上将,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将团结和护短刻在骨子里。 陆熠心里早就有方案,他直白道,“今年的供应商大选我要重新评估合适的人选。” 陆母心里绕了几个弯,反手按住玻璃门的手指动了动,她说,“徐家早年得了机会,一举挤进世家之中。只是商人太过看重利益,轻了原则,活跃不过几年时间,过去的种种还没完全埋入土里。” “那就查查吧。”陆熠应和。 陆母点头,“当然。”陆家想查,想必祖坟位居何处都能找到。 “届时我会提议进行供应商清查,身正不怕影子斜,徐家若是向来行事端正,不会恐慌。”陆熠落下结论。 陆母笑了。笑意浓郁,脸颊两侧的酒窝浅浅。她察觉到身后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时,对陆熠“嘘”了声,反手打开门,迎接来人。 “小吟回来了。” 陆母亲昵地握住虞吟的双手,手背贴了贴虞吟的脸颊,凉且带了点潮气,想来是洗了好一会,真是个笨孩子。 陆母将人迎进来,陆父跟在虞吟身后。他依旧面无表情,冷得像根木头,被陆母看了眼,冷兮兮地坐到虞吟旁边。 陆父从怀中个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合同,递到虞吟面前,言简意赅,“签。” 陆母拍了他一巴掌。 陆父柔了点,递上笔,“给你。” 虞吟忙不迭乖乖接过,仔细扫过合同,发现这笔巨款,在未来几年内他都还不完的巨款,没有一点点利息,甚至可以无限延期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方阿姨。”虞吟小小叫了声。 陆母示意他,“签吧。” 说着,陆母走到他的身后,温暖柔软的手心搭住虞吟细瘦的肩膀,“我和我先生把你当我们的孩子。” 她说话和陆熠是如出一辙的诱哄,甜蜜的陷阱,或者不是陷阱,陆家给虞吟编织的是永远不会惊醒的甜蜜的梦。 或者说,是家。 虞吟红了眼眶,陆熠朝他的方向看去,漆黑的双眸里面全是他瘦小的身影,牢牢将虞吟框住。 “签吧。”陆熠附和。 虞吟抬眸看他,望进了框住自己的眼睛,心甘情愿地落笔写下了名字。 他喜欢陆家。 喜欢陆家...所有人。 徐承去公司处了重要的公务,去跑去外交部申请了最为名贵一档的礼品,才按照徐向阳所给的地址往医院走。 陆熠本次住院没多少人知道,不过徐向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陆熠的“重视追随者”,按照以往的经验和人脉打听到病房号,再多就不知道了。 但明白陆熠身体不好却在恢复就够了。 徐承抵达医院大厅后对身后的保镖和秘书挥挥手,只身向深处走去。只是他没料到,由医生带路通过核验的那一关他没过去。 徐承脸色不变,面对有点害怕不敢同他对视的医生,重复,“麻烦再次通报下。我是徐家的徐承,本次供应商大会的候选人之一。” 医生犯难,其实每天都有不少人来到医院悄悄打听陆熠的消息,名头比谁都响,但除了被熟知的几位名义上同上将有交情的人能被放进来外,其余人门都没有。 换句话说,名气再响都不行。 通报了也一样,陆熠不答应就不会通过。 医生的为难徐承看在眼底,半晌,他补了句,“麻烦您说我是徐向阳的哥哥。” 医生点点头,进去了。 徐承站在走廊中央,锋利的不规则阴影将他切割成两半,他神情不变,但莫名透出少许凉意。 傅医生见虞吟和陆熠今日迟迟没开始治疗便提议先为虞吟进行二次测试。 这场测试被上面催了很久,但碍于虞吟的情况和个人意愿延长了许久,因为二次测试的结果会登上白塔名单,供联邦公民查询。 按照以往,分化成高等级的向导和哨兵是全家庆祝的大喜事,只不过虞吟死死瞒着,生怕被徐家知道一星半点。 徐家对徐向阳的重视他是看在眼里的。徐父并不常露面,但他对特殊人种有强烈的执念。徐家大半的资金都倾斜在徐向阳的培养上,指望他能够同匹配合适的向导结为伴侣,为徐家添上更多强大的哨兵和向导。 虞吟之前只是个普通人,但现在不是了。 若是被徐家察觉,怕是要坏事。 可眼下的近况又有不同,虞吟得了钱,足以在消息传到徐家耳朵里时从徐家离开。 究竟再三,虞吟应下了,不过他有一点要求,关于他的精神等级希望暂时保密。 陆熠为他担保,上面碍于陆熠的特殊性,决定只公布虞吟的向导身份,待陆熠恢复,能够出现在大众眼前时,再公布。 第88章 到时喜事成双。 医生来汇报时,虞吟方才坐到检测的仪器上,他闭上双眼,全神贯注。见状,陆熠操纵轮椅到一旁,示意医生放低声音。 医生应下,“上将大人,还是方才的那个人。” 陆熠摇摇头,“不见。” 徐家人他没兴趣。 就算有,现在也不行,虞吟还在这,徐承就没资格踏入。 医生苦脸,补充道,“他让我转告您。” “说。” “他是徐向阳的哥哥。” 陆熠眉目一冷,语气中是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 “让他等着吧。” 第45章 “如何?”徐承望向匆匆回来的医生,站直身体。医生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长排休息椅,“先坐下吧。” 说着,医生摸摸下颌。他回想到方才过去询问时的场景,他是见过虞吟的,只不过他没想到初见进行信息录入期间,基本没有任何成功率的虞吟居然出乎意料地救了陆熠上将。也是天大的喜事。 不过内部对虞吟的消息管控的严,医生至今不知虞吟的精神力等级,总归不会低。见方才的场景,应该是在二次测试,说快也快,说不快也不快的。医生瞥一眼徐承,见他脸色算不上好看,委婉建议,“陆熠上将在忙,您若是不急可以等等看,急的话,还是建议改日再来。” 徐承来之前,预料过不会太顺利,留足了时间,只是没想到,这时间不是用在同陆熠的交谈,而是用在了等待。 他居然连病房门都进不去。 徐承抿了抿唇,唇角平直,同双唇拉成一线,“没事。我等等看。”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精神力等级测试的流程虞吟铭记于心,他在陆家三人关心和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呼出一口气,闭上眼,颤颤巍巍又强行镇定地释放精神力。 评估的机器进行实时监测,显 示精神力等级的数字不断往上跳。 傅医生眼睛发亮,紧张地握紧手中的病历本。陆熠在他身边坐在轮椅上,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有微微蜷缩的手指证明了他的期待。陆父陆母相依而站,陆母的脸上露出自豪。 “叮。” 显示出最终等级的机器发出吸引人的声响。所有人除了缓缓摘下测试头盔,从仪器中探出脑袋的虞吟外,统一看向仪器,人性化的女声播报了数据。 “精神力等级s级。” “!” “天啊!小吟!”陆母第一时间迎上去将虞吟扶出来,然后她示意虞吟看显示出的字母。 s。 陆母记得很清楚,虞吟在上次测试中就已经是让人震惊的a+,经过一段时间的精神力稳定,居然来到了罕见的s级。 联邦精神力等级上s的哨兵只有三四个,向导更少,而且还长期居家,保护严密,不被众人所熟知,所以s级在众人印象中是格外神秘陌生的形象,甚至所有人都不会特意去想。 因为实在是太陌生太少见了。 但现在一个活生生的s级向导站在了众人眼前。 陆母拽着虞吟的手,怎么看怎么喜欢。忽得,她将还晕乎乎,没从令人震惊的结果中回神的虞吟拉到了陆熠面前。 陆熠听声辨别位置的能力很厉害,哪怕看不见,也根据声音精准地辨别出虞吟的方向。 陆熠朝虞吟的位置看去,虞吟现在就站在他身前,终于回过神,脸红得要滴血,又兴奋又激动地说不出话,被陆母恭喜也只会笨拙本能地点头,然后握住陆母的手摇一摇。 “我们小吟真厉害。” 虞吟晃晃脑袋,不好意思看她,一垂头又结结实实对上陆熠的视线。 不对。 哨兵看不见。 但他比视力极好,双眼无碍的人还要专注。 漆黑无神,没有高光的眸静静地看向虞吟的方向。察觉到虞吟望向他,陆熠轻轻开口,“恭喜。” 虞吟羞涩地摆手,“没,没有。” 陆熠的唇角勾了下,“很厉害。” 虞吟本就红透的脸更红了,甚至连衣领处的脖子根都红了。 陆母见他这幅模样,笑吟吟地用手背贴虞吟的脸颊,软软的,烫烫的,像个小暖手宝。 “好了,别逗我们小吟了。” 陆母打断陆熠试图继续恭喜的话,将害羞羞涩的虞吟拉到陆熠身旁。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并排站着。陆母满意点头,掀起眼皮看去,笑盈盈地没头没尾地来了句,“都是s级。” “真般配啊。” 这三个字说出的音量很低,近乎于呢喃,但众人的站位又很近,虞吟还是听了个清楚,顿时谁的眼睛也不敢看了,死死看着地面,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怎么……会说这种话。 般配? 他和谁……陆熠上将吗? 他怎么敢。 虞吟对自我的认知很清楚,父母不爱,可以等同于无父无母,没有背景,学历普通,身负巨债,整个人从头到脚的普通,甚至比生活淡淡的正常人还差一点。 这样的人怎么能跟联邦人尽皆知的陆熠上将放到一起,说般配。 虞吟的唇并得紧紧的,他不敢吭声,想到这,余光缓缓朝陆熠的方向看去。 总归陆熠发觉不了他的视线,发现了他也可以立刻收回,只是悄悄看一眼,看看哨兵的反应,可以吧。 第89章 虞吟心怀侥幸地偷偷看去,却发现陆熠正望着他。双眸清晰地映出他的模样。有时候,虞吟真的感觉陆熠看不见的眸像一面镜子,映出他的模样和念头。有时候又像是一间漂亮的笼子。 笼子? 眼睛勉强可以看成方方正正,除了笼子还能像什么?虞吟想起来了他的卧室,对了,家也是方方正正的。 这眼神看着他,莫名让虞吟生出了好想要一个家,家里有人这样全心全意地看着他,爱他。 怪不得网络上总能听到那句说了很多年的话,希望在下班后,万家灯火中有一盏为自己而亮。 原来被人这般注视着这样好吗。 虞吟的思绪拐了几个弯,等他回过神,人都直愣愣看了陆熠好一会儿了。陆母也不提醒他,见虞吟忽得眨眨眼,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悄咪咪的音量说,“小吟,小熠好看吗?” 陆熠蓦地竖起耳朵,神情不变,但明显地在期待一个回答。 虞吟思绪乱乱的,闻言本能地给出潜意识里的答案。 “好看。” 他没见过陆熠这般英俊的人。 话落,陆熠的背挺得更直了。他不自觉操纵轮椅向虞吟的方向凑了凑,很明显的操作,让虞吟彻底回神,人一愣,还不知道张嘴要说什么,陆熠面色冷淡地坐直身体,“轮椅滑走了,刚刚。” 他只是将轮椅回到原位。 才怪。 陆熠的耳朵尖都红透了,但依旧面不改色地原地不动。 虞吟所站的地方本就靠里,闻言缩了缩,又没地可缩,紧巴巴地靠着陆熠站,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你不看我,我不看你,氛围逐渐暧昧。 陆母不知何时走到了傅医生旁边,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二测完不是都要留念吗?” 傅医生说是,不过这不是还没聊完,摄像师也就一直在一旁等着。陆母见状对人招招手,摄像师小步跑过来,陆母压低声音让他多照两张,这双人照就发给她,不用上交。 摄像师应下,有时分化成向导,向导本人和家人都会很激动,要一张合照并不为过。摄像师也很有经验,按照陆母的嘱咐,对着两人偷偷按下快门键。 咔嚓。 冷色调的测试器旁,坐在轮椅上哨兵侧着脸,面向脸颊泛红的向导,他的神色专注,嘴角带着不经意的笑意,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很是放松。向导呢,这是摄像师见过最漂亮的向导。 温柔又楚楚可怜的面容,眼睛星星一般亮,带点水光,抿着唇,眼神含情又羞涩地躲开,余光却不住看哨兵,身体也微微向哨兵方向倾斜。 身体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真是一对可爱的小情侣。 摄像师看着镜框里的画面忍不住笑,他抬手给陆母看,期间忍不住恭喜道,“祝这对新人百年好合。” 他说的声音很低,只有陆母几人听到了,陆母笑的更开心了,点点头,“我会转告他们的。” 徐承等了特别久。 一开始以为半个小时就够了,然后又安慰自己一个小时足以,结果等到现在,三个小时过去,徐承的耐心即将告罄。 他在家和公司向来呼风唤雨,没人能让他这般等,只是对面是陆家,他又不得不低下头。 徐家到底根基薄弱,徐承低下头,在医生来叫他的时候,神情,点点头,径直进入长廊。 陆熠的病房在医院的最顶层,是专门的病房,这一层只有这一个房间和配备的各种检测室。空间很大,徐承在医生的带领下向内走,两人沿着走廊,期间远处有点细瘦的身形匆匆路过,徐承看了一眼没在意。 待到了陆熠的病房前,他对医生道谢,在对方歉意的笑容中,徐承推开了这间病房。 病房里有几个维修工在忙碌,他们分布各个角落,将曾经贴的严丝合缝的黑幕扯下。撕扯的动静很大,像是一场此起彼伏的交响乐,又像是暴风雨停止前的狂风大作。 陆熠坐在交响乐的中心,他带了降噪设备,神情冷峻地像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指挥家,听到徐承的脚步声,朝他的方向看去。 自古以来,掌握命运的神明双眼大都圣洁如蒙雾,与之相对的是恶魔。但陆熠身为人类,徐承恍惚间还以为是上面的人堕落,又或是下面的人爬出地面。 直到站在陆熠面前,徐承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你有什么事?” 徐承有点笑不出来,语气毕恭毕敬,“只是来看看您。” 陆熠一动不动看着他,“直说即可。” 徐承高大的身躯似乎被莫名矮了一头,他嘴唇抖了抖,直白道,“这次的大选希望您支持徐家。” “所以?” “我们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陆熠的指尖敲了下扶手,落下的瞬间,他开口,“我要虞吟。” 忽然间,窗外暴雨骤听,风声刺耳,徐承不可思议地抬头,他听到了几乎不可能从陆熠口中说来的名字。 虞吟。 那个不受全家喜欢的虞吟。 第46章 虞吟是逃出医院的。 他实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慌乱的脚步一路跑进医院附近的便利店。虞吟收拢伞,心跳巨快,他摸了把脸,脸颊烫的像发烧,肯定不能见人。无奈之下,他进便利店买极为奢侈地买了瓶冰水。 第90章 冰冰凉的瓶身贴住脸颊,凉意顺延敏感的神经瞬间传遍全身,虞吟才活过来般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虞吟环视四周,身心怯怯地蹲到了角落。 便利店的店门上檐形成* 小小的遮雨处,虞吟团成一团,找到最为熟悉且具有安全感的姿势,抱住冰水,几乎是不受控地回想令他心跳脸红的经历。 是哨兵。 陆熠。 测试完成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有点不对。 虞吟察觉到了,但他嘴巴笨,不知如何去讲。在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也并未有异议,虞吟只好将这种古怪的氛围当成错觉,偷偷咽进肚子里,按照傅医生的安排转移工作场地,为哨兵进行例行治疗。 治疗前,虞吟扶陆熠回到病床。虞吟记得很清楚,当时两位护士在旁协助,但陆熠的手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之大,令虞吟的手臂生出轻微的酸麻感。期间虞吟求助似的看了陆母一眼,得到对方关心的眼神,他又闭上了嘴巴,说不出话。 他能说什么? 哨兵抓他太紧了,他感觉别扭? 还是他觉得自己距离陆熠太近,若有似无的暧昧令他想要逃跑。 虞吟说不出口。他的余光不经意看向陆熠,哨兵的神态一如既往,淡淡的,看不出端倪。 或许是他想多了。 虞吟按捺住心底的古怪,在所有人退出病房后着手为陆熠进行治疗。 从墓园回来后,陆熠变得很配合。 许是他敏锐地察觉都了陆熠的想法,让哨兵对他网开一面,连平日对他的关心也多了很多。 这种关心令虞吟受宠若惊,也不禁生出了从未出现过的暧昧思想。 此时这种思想拼命在脑海中翻腾,似乎要证实什么般,迫切地帮助虞吟回忆曾经克制不想的细节。 而细节在陆熠按照以往握住他的手腕时,放大到顶峰。 虞吟一直想不明白,哨兵为何要关心他。 哪怕作为下属,也太亲密了些。 亲密到像... 况且还说过那样的话。 “陪他。” 谁会想要陪他。 以往明明没有人这样说。 陆熠是第一个。 他总是出乎意料,当时也是。 “在想什么?”虞吟的思绪被打断,陆熠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虚虚相握的指尖忽地收紧,独属于哨兵的宽大手掌顷刻间将虞吟包裹。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燥热的,潮湿的,细密的汗,黏腻地将缠上来,诱惑猎物般环绕。 虞吟想要逃跑的念头一瞬间翻倍强烈。 类似于小动物的直觉在脑海中叫嚣着快跑,否则会迎来意料之外的后果。只是脑海中的声音在形容这后果时,虞吟又觉得似乎不是太坏。 他没挣开。 忘记是不想挣开,还是没来得及。 “没想什么。” 虞吟模模糊糊说道,等他说完回神,哨兵无神漆黑的眸紧紧地望着他,原本只是握住手腕的手指试探着向上挪动。 上面是虞吟的手心,他的手很小,很容易轻而易举地被哨兵拿捏。 事实也正是如此,哨兵见他不拒绝,五指大胆地将他的手尽数包裹。 “你在想的事同我有关吗。” 哨兵的问题也大胆了很多。 虞吟很少面对如此直接的问题,他愣住,笨拙地不知如何回答。他确实想了,但说出来会是什么好结果吗? 虞吟偏开头,不去看陆熠的双眼。哨兵明明看不到,眼睛却好像有魔力,宛如深渊,总会在顷刻之间令他沦陷。 何况那眼里总是只有他。 “没有...”虞吟嗫嚅道。 声音小如蚊哼。 不坚定。 陆熠的目光一错不错,直白道,“骗我。” 虞吟说不下去了,咬住唇不说话。他感觉哪里更不对了,但又没办法做什么,只能硬生生试图转移话题,“陆熠上将...” 他想说治疗吧。 陆熠快他一步,“所以在想我对吗?” 虞吟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那双眼又是这样,似乎永远只看着他,深深的,沉沉的,令人着迷的。 虞吟的眼皮极为缓慢地动了动,被咬的染上水光的唇颤了颤,他垂下眼皮,应下了,“是。” 话音未落,包裹手心的大手蓦地摸到他手腕,擦过凸起的骨头,在虞吟尚未反应过来时,强势地插-入他的五指之中。 强势又用力。 虞吟发觉陆熠的力气是如此大,大到让他感觉自己的五指被完全撑-开,容纳着不符合自己尺-寸的手指。并不拢的指根处慢慢生出无能为力的酸麻感,虞吟本能地想要收拢,但换来的是哨兵变本加厉地对待。 陆熠扣紧了他的手。 原本只接触手腕肌肤的细汗黏腻地涌进了虞吟的手心,跟随五指的摩擦将他的指根,指节都弄得潮-湿,发黏。 虞吟不得已开口拒绝。 陆熠太大胆了,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们又为何要这般手牵手。 “不要这样。” 陆熠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追求效率地反问,“讨厌吗?” 虞吟盯着相握的手,哨兵宽大,骨节分明,肤色苍白的手缠在手上,显得他瘦弱伶仃,下一秒就会被脱骨入腹。 但陆熠的动作又格外轻柔,脱离了野兽捕猎进食的范畴,更像是....求欢。 第91章 虞吟的脸涨红,他面对哨兵古怪的问题开不了口,陆熠察觉到了。虞吟总觉得他和哨兵百分百的匹配度让陆熠总是很轻易地知晓他的想法,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清楚,但精神波动里传递的潜意识和本能总会被陆熠解读。 正如眼下,陆熠笑了下。虞吟听到了极轻极轻的笑声,穿透细密雨,黏腻的汗,和滚烫的体温传到他的耳朵尖,陆熠贴近了,笃定道,“讨厌就松开我。” 虞吟颤了颤,没动。 他想动,但是动不了,哨兵的力道是那样大,他怎么松开。 “所以不讨厌。” 陆熠说,又笑。 虞吟从不知道他这般爱笑,他的眼睫被这笑声弄得直颤,他本人也说不出话。 这让陆熠更加地肆意,他忽地拽起虞吟的手,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将交握的双手猛地拉向自己,贴到了自己的胸口。 虞吟才知道苍白的蓝白色病服之下是如此滚烫鼓噪的心跳。 “你...”虞吟惊得没用您形容陆熠。 陆熠说,“这样呢?讨厌吗?” 虞吟脸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属于哨兵的精神波动一层层荡向他。他果然想得没错,是求欢。不,不对,里面压抑的欲望没有如此暴力,更纯粹。 就像,就像是—— 求爱。 虞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忽地抬起头,向后挣了挣,陆熠察觉到了,用力将他拽住,在虞吟惊慌失措看向他时,笃定道,“我也不讨厌。” 虞吟失声。 他的力气在一瞬间变大了,又或是陆熠同时放松了对他的控制,虞吟摆脱了陆熠的控制,酸麻的五指离开了兽类的桎梏,虞吟条件反射离开座位,缩到门边。 他没跑出去。工作拽住了他,应该是吧。他可能是在期待又或是本能地不想出去。他停在了门边。随后他看到陆熠下了床。 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人,凭借感觉朝他的方向走来。虞吟见他身形不稳,心一软,颤颤地将人扶住,“你不该下床。” “我不想你走。”陆熠说话总是很直白。当他想明白内心的想法之后,他对待感情同往日工作般讲究直球。虞吟得了钱,他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哪怕有,陆家通通会为他解决,所以他只要好好考虑要不要接受陆熠就够了。 哪怕不接受也好。 总之陆熠想开口了。 虞吟目光躲闪着,混乱的脑袋想不明白怎么今天会走到这一步,他虽然对陆熠有好感,但是,但是他还没离开徐家,他甚至还同别人有婚姻。 虞吟的右手手腕晃动,细链子上的戒指从袖口的衣物里掉出来。 虞吟嘴唇干涩,他说,“陆熠上将,先回到病床上...治疗,我们要治疗...” “你呢?”陆熠的手撑到了虞吟背后的玻璃墙壁,原本还算自由的空间瞬间狭窄,虞吟一惊,连忙道,“我不走,我不走。” “以后也不走?” 虞吟顿住,他尽可能不去想,不去引导这个话题,“上将您...” “你在避开什么?”陆熠垂下头,高大的身体投下的阴影将虞吟尽数罩住,虞吟无处可逃,只是这次的无处可逃令他羞耻,他说不出话。 陆熠步步逼近,“你马上就自由了。” “徐家会放过你,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一切。” 虞吟的耳尖被他的气息弄得通红,脖颈也泛红。虞吟小声道,“我知、知道。” 这一切是陆家给他的。 面前这个男人,将他从可怖的徐家救了出来。 谁会无缘无故地帮一个人。 虞吟的睫毛颤个不停,哪怕是傻子也想明白了。只是对面是陆熠。 联邦无人不知的哨兵,虞吟曾经只在别人的嘴里和电视上听过陆熠的名讳,而他呢,他是个普通人,哪里都普普通通,为什么。 不应该。 虞吟如此想,想当初他还因为陆熠在外的凶名而害怕,而眼下—— 传闻中恐怖残暴的哨兵贴到他的耳侧,近乎呢喃地说道,“虞吟。” 虞吟哆嗦个不停。 不是恐惧。 “这一切是注定好的。” 他和陆熠。 频率相同。 是天生的...天生的.... “所以你愿不愿意跟我好?” 轰隆。 雷声炸响。 虞吟忽地从膝盖之中抬起头,他的眼睛亮亮的,目光并不聚焦,他还沉浸在方才的回忆中,唇上也是一片水光。他身体的发烫已经不是冰水能解决的了。虞吟眨眨眼,他回头,明知看不到病房的位置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说,“请你冷、冷静。” 手腕间的戒指刺眼,虞吟偏开头,推开哨兵跑掉了。 只是哨兵在他跑掉前,轻轻扳起他的下颌,指尖摩挲他的唇,温柔又用力的力度,最后忽地松开。 “考虑下我。” 哨兵的语气是如此真诚,虞吟稍加回想,就会被其中的诚恳打动。 他可以吗? 他真的可以吗? 虞吟盯着磅礴大雨,忽地从手腕上拽下细链子,夹带着那困了他两年的戒指,用力丢入了大雨之中。 大雨会掩盖一切。 包括他的过去。 戒指只要不去找,就再也找不到。 “小吟!” 大雨之中传来熟悉的呼唤,虞吟抬眸,陆母隔着车窗对他招手,“快来,我们送你回家。” 第92章 虞吟眼眶一热,应下,撑开伞冲进雨中。 雨水接连落下,空荡荡的便利店门口只剩下一瓶冰水。 冰化开,水珠沿瓶身落下。 黏腻。 缠绵。 第47章 虞吟? 徐承从医院离开时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陆熠偏偏要虞吟。一个是联邦高高在上的上将,一个是连名字都不配被记住的普通人。不出意外,这两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但现在,在他,徐家,对陆熠有所求的时候,徐承想了很多要付出代价,唯独没想到虞吟的名字会从陆熠的嘴中说出来。 向来没有大情绪波动的他也难免露出讶异。但陆熠的神色没有丝毫同他讲笑话的意味,徐承只能默默将疑惑吞下,无论如何先答应。 毕竟虞吟对于徐家来说无足轻重,要走就要走。 不算损失,还算徐家赚了。 只是这其中关窍,徐承要弄清楚。 凡是留个心眼,不然事后被耍了,可不好同陆家要个说法。 徐承出了医院直接开车回家。 在半路,他接到了徐向阳电话。显然得知这一消息的他也相当吃惊。 很难想象平日不声不响不爱说话的虞吟会同陆熠搭上线。 真是人不可貌相。 徐向阳如此说,说完稍稍停顿,声音被车窗外的雨声打得支离破碎。 话落,车中陷入沉默。许久,徐向阳才二次开口,询问道,“你想如何?” 徐承面不改色,“答应他。” 徐向阳略略停顿,笑了下,和平时一样,有点吊儿郎当,似乎一切在他的眼里都不算事。 “那就答应他,毕竟徐向光也不喜欢。” 徐承嗯了声,随即提出他的疑点,“能查到为什么吗?” “什么?” “虞吟肯定同陆熠接触过,不知道两人之间为何达成协议,达成什么协议,但我们要确保这对徐家无害。” 徐向阳了然,“我去打听。只要见过,就藏不住。” 徐向阳说完,挂断电话,按照能找的人一一打电话去问。眼下这个关头涉及到陆熠的事,没那么好打听,发消息肯定会得到模糊两可的回答。 其中真真假假徐向阳难以分辨,只有通话才能问出丁点消息。 只是这次他打了很多电话愣是一点都没问出来,陆家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保护得很好。或者说,陆家下了狠话,知情人不敢开口,不愿意碰陆家的霉头。 虞吟有这么重要? 徐向阳在心底反问,又是几通电话打过去,这次终于有了点细枝末节的信息。只不过这信息已经被公开,来自白塔的官网。 徐承电话响了。 他方才到家,锁好车,乘上电梯,单手接通。那厢的徐向阳说话不稳,少见地喊他哥。徐承淡定道,“说。” 徐向阳咽了下口水,喉咙里干涩地跟刀片刮似的,“虞吟,是向导。” 内置电梯抵达一楼,徐承没有第一时间走出,他握着通讯器,冷声道,“向阳,不要开玩笑。” 徐向阳苦笑,“是真的。” 徐承深吸一口气,“你先回家,我们问问虞吟。” 早已超过分化年纪的他怎么可能分化?虽然这种案例不常见,但万一,万一是虞吟从一开始就骗了他们呢。 徐父,最在意的就是家里的哨兵,和向导。 徐家没有向导。 徐家一家都是普通人,唯独徐向阳天赋异禀,分化成了特殊人种。 徐父这辈子都想让徐家强大。 这事不能说。 哪怕说也要说得轻。 就虞吟那小体格,和糟糕低下的身世背景,分化成向导,也必定是最低等级的向导。 不过若他是向导,一切事情就解释的通了。 毕竟陆熠是哨兵。 向哨之间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兴许只是恰好来了兴趣,才想从徐家手中要他。 徐承踏入客厅,耳旁突然传来兴致勃勃打游戏的动静。徐承太阳穴一跳,少有地、罕见地,脱了西装外套,上前,狠狠地将忙个不停的徐向光一脚踹到地上。 “滚一边去。” 徐向光一个打滚爬起来,大喊道,“你疯了?”他虽然不算个人,但平时也没人这样对他。徐向光不爽,看见徐承都要说两句。只是很快,他就被徐承不算好看的脸色吓住,悻悻闭嘴。 徐承真是懒得看他,自己给自己倒杯水,也顾不上是平时根本不会喝一口的白水,狠狠闷了。 水过喉咙生出干涩的水味,徐承有点不好受,他又摸了摸抽屉,拿了根徐向光买的劣质烟点上。 烟味一散开,徐向光察觉到不对。 他舔着脸凑到徐承旁边,低声问,“哥,咋啦?” 徐承居高临下地扫他一眼,“你的婚结不成了。” 徐向光一愣,随即喜出望外,“难道是虞吟他?” 徐承冷冷的目光打断了徐向光的话,男人看着面前同一个老子生出来的弟弟,少有地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以往,他从不指望徐向光。 “别提虞吟。”徐承说,又觉得不够,补充道,“别说他的不是。” 这话让徐向光傻眼了,他啊?了声,正欲再说什么,徐向阳匆匆推门而进,“大哥,虞吟呢。” 徐向阳环视一圈,没捕捉到熟悉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徐承身边,将手中的通讯器递过去。 第93章 白塔的哨兵向导名单是公开,面相大众的。只是每次查询都需要验证个人身份信息,徐承一向觉得麻烦,眼下徐向阳递过来,他便拾眼去看。 虞吟的名字很明显。 只是紧跟着的详细信息,尽数是权限保密。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徐向阳喃喃自语,压低声音。旁边的徐向光趁两人不在意他,伸过脑袋,一看不得了,吓一跳,高声喊了出来,徐向阳当即给了他一巴掌,只是这一巴掌来的晚,本就被客厅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到的徐父,撑着半身高的文明杖走出来。 “向导?”徐父步伐很稳,目光稳稳滑过三个孩子,落到徐向阳身上,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你有心仪的向导了?同你的等级匹配吗?带回来我看看。” 徐父一连串话说完,慈祥落座。这时,徐向光嘟囔道,“才不是。” 文明杖的低端忽得敲了下他的脑袋。 “不是什么?” 徐向光捂着头,嘴比脑子快,“才不是二哥找了向导,是虞吟分化成向导了。” 虞吟的名字对于徐父来说并不陌生,但让他的脸色一下子郑重,短短几秒中不知道徐父的脑子里过了几个来回,他忽得道,“好,好,好。” 这是徐家的福气。 随便接济进来的人还能分化成向导,是好事。徐父正想做点安排,徐承蓦地打断了他,“父亲,陆家要虞吟。” 空气停滞了。 徐父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很注重传承,尤其是优秀基因的传承,徐家本来只有一个哨兵,但现在多了个向导。 徐向阳见状,忙安抚道,“没事,虞吟从小长大的环境不好,分化了也不会等级太高,对我们家没用。” 徐父浅浅哼了声,到底没应下。 他想等虞吟回来再商量。他不太想放弃天上掉馅饼似的砸到他手中的香饽饽,哪怕不是那么香,他也不想。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虞吟回来的阵仗这么大。 陆家的车,向来低调,但今儿陆母选了辆较为张扬奢华的车。在雨水的冲洗下,更显得夺人眼目。车停止的音浪余韵在空气中散开,五感敏锐的徐向阳先人一步站起身。 “虞吟回来了。” 徐父的背挺直了些,文明杖抵在他的手心,支着地,颇有虞吟一进来就要给他好看的架势。 只是陆母的声音先一步传进客厅。 “怎么没人来欢迎一下。” 陆母很少这般讲话,但她对徐家中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东西很了解,她越是好脾气,对面越觉得可以再进一步。 反之,她若是咄咄逼人,徐家倒是像狗儿,跪下了。 徐父的脸色一僵,在徐承的余光中不得已起身。 “您居然亲自来了。” 徐承还没到同陆母陆父说话交流的辈分,在女人踏入门前乖乖起身,站得笔直,一言不发像个保镖。 陆母的余光都没给他,径直落到徐父脸上,笑吟吟地,温柔道,“我来送小吟回家。” 小吟。 徐家人除了徐向阳那个笑面虎,从未有人这般称呼过虞吟,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声不好。 他们在虞吟回来之前想了再多,也切切实实忽略了一点,陆家若是硬要,他们岂能不给? 甚至别说虞吟了,只要陆家不是要徐家人的命,为了这徐家的经济基础,什么都得给。 徐家这才清楚得认识到这点。 陆家对虞吟是势在必得。 徐父笑不出来。 他越这样,陆母笑的越温柔,嘴角的柔像是要滴水,她对身后的人招招手,虞吟的身影漏出来。 虞吟一回徐家就害怕,但是他还没彻底离开,就算是要离开,也得自行同徐家了断,否则这事永远是他的心头恨。 恨。 恨徐家困住他。 虞吟站到陆母的身侧,陆母自顾自找了张干净的沙发,在所有站着的徐家人面前,拉过虞吟的手,“小吟,坐啊,站着多累。” 虞吟脸色一顿,他虽然是恨,但……但是这么直接好吗? 虞吟被拽着坐下了。落座的一瞬间,在场的四个徐家人脸色皆是一黑,但在陆母陆父的眼光中又切切实实露出了笑意。 虞吟看着,心里微妙地生出了解恨。 他曾经在徐家也是这样。 陆母若有所觉,温柔地拉过他的手,直白问道,“小吟,想留在这,还是离开?” 徐父的嘴角一抽,他张了张,陆父斜他,又闭上了。 沉默。 沉默持续了很久,虞吟轻声道,“想离开。” 陆母拍板做主,将所有徐家人的脸面踩在地上,“那就离开。” 第48章 很难想象强势的徐家人会整整齐齐站一排,而向来被训斥厌恶的虞吟当着他们的面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高人一等的待遇令虞吟感到不自在,他不禁挪动双腿,试图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只是一抬头碰到徐向光遮不住的眼神,虞吟又不敢动了。 陆母余光察觉到,美眸斜向徐父。徐向光是个小辈,她懒得纡尊降贵地教导,有什么问题大可直接抛给徐父。 徐父一把年纪了,但是眼神很好。他面不改色当着陆母笑吟吟的笑容,用文明杖点了点徐承旁边的空地。 徐承了然,向前一步,冷淡的面孔浮出歉意,视线掠过虞吟,滑到最末端的徐向光身上,快步来到他身前,抬手,没有丝毫犹豫按住徐向光的后颈。 第94章 如果徐向光聪明,就能辨别出这是大哥还算仁慈的警告。 只是他被徐家惯坏了,放养坏了。 又本身是个蠢货,将心底的疑惑和不解放在明面,尽数朝徐承投去,迟迟没动。 徐父咳了声,留给徐承的时间告罄,他手下用力,徐向光顿时被压弯腰。他和徐承都是普通人,同长期坚持锻炼的徐承不同,徐向光肾虚,大哥使劲的瞬间,他硬抗两秒弯了腰。 徐承保持礼貌,“家弟愚笨。” 陆母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嗓音温暖如春风拂面,“我不喜欢合作中有不太聪明的人。” 徐承脸上的礼仪微微停滞,他知道陆母这是不打算放过他。徐向光对虞吟的敌意太明显了。放在平时,家里没人在意,但陆母陆父不是徐家人,他们在意虞吟。从目前来看,虞吟同陆熠的关系给了他离开徐家,仗势欺人的资本。 认清形势。 想同人合作就是要低头。 只是今年多了个虞吟从中搅事,谈合作的过程困难了点而已。 思绪转瞬即逝,徐承眼底的阴沉融化,沉入更深处,他客气地应一声是,在徐向光还试图用愚钝的大脑分析这两句话时,一巴掌落下。 “啪。” 很响的声音。将徐向光的头都扇得偏了过去。 还结结实实吓到了虞吟。 陆母依旧笑吟吟,细瘦的手臂将同样弱小的虞吟揽进怀里,“太暴力了,我们家小吟看不了这个。是吧,小吟。” 虞吟不知如何应对,事情的发展正在超出他的预料。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乖乖“嗯”了声。 陆母侧过脸,贴了贴虞吟柔软的发,保养得当的手拿起虞吟平搭在膝盖上的手,捏了捏,像安抚,又像是在告诉他,要所应当地享受这一切。 陆家人坐到这,就是为了这一刻。 陆父一直站在陆母和虞吟的身后,低垂着眼皮,见陆母的小动作,微微躬下身,宽大宽厚的双手慢慢按住虞吟的肩膀,稍稍用力,引导虞吟直起腰背。 “没事。”陆父的嗓音和人一般沉稳,宛如一座山,屹立在后方,是两人的后盾,“知错能改还可以谈。” 属于陆父的体温透过肩膀传递给虞吟,说话间,虞吟察觉到一点属于陆父的精神波动,同陆熠一望无际的深海不同。陆父是浩荡磅礴的气,穿插在万事万物之间,悄无声息地给了虞吟力量。 虞吟缓缓看向前方,在陆母和陆父的安慰中,直视徐承的双眼。同平日不一样,准确来说,平日虞吟从未被徐承正视,眼下他却直勾勾看进男人深沉的眼底。 徐承是看不透的,以虞吟的资历只能微微察觉到其中对他的利用,但无所谓了,现在他坐在这,徐承站着看他,明明居高临下的是对方,但位居高位的却是虞吟。 这是陆家给他的底气。 陆父...陆母... 在这一刻像是他的爸爸妈妈。 陆母的唇角微微勾着,察觉到虞吟的变化,心里畅快,笑容都变得真心实意,连带看刚被打完脸颊红肿,满脸不服气的徐向光都顺眼了些。 可能这种不乖的小孩脸上带点颜色确实好看。 陆母心慈手软,柔声道,“教育孩子也不能这般暴力,快让他去找个冰袋冷敷下。” 徐承垂头应下,他听话得像条狗,徐家的狗,陆母的狗。 “向光,去。”徐承说道。 话落,徐向光却没动。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脸颊的胀痛让他心里上的不爽翻倍。但他不太敢惹徐承,大哥的威视烙在他的骨子里。徐向光使劲登了虞吟两眼,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要走。 这时,虞吟叫住他,用很轻很弱,平时完全不敢同人吵架的声音叫住了他。 “你刚刚说了什么。” 陆母的眼底微微生出讶异,随即喜笑颜开,更为亲昵地贴紧虞吟的肩膀。 她喜欢虞吟这副模样,多好啊,漂亮的小孩就该像小公主一样,娇纵又可爱。 徐向光脚步不停,他方才挨了打,正不想搭虞吟。 只是虞吟不知是不是变了性子,再次用那弱了吧唧的声音叫住他。 “停下。” 陆母适应补了句,“站住。” 徐向阳拽住了今天注定不好过的三弟。徐向阳猛地甩了下他的手,没甩开,对好脾气的二哥提高音量喊道,“你干嘛?!” 刚才让他走,他走还要找事? 虞吟。 他真是受够虞吟了,亏他上次听到虞吟将心里话喊出来还小小地反思了自己,真是恶心。 徐向阳的脸色有点挂不住,轻声安抚,试图将不听话的三弟哄住。在他的印象里,虞吟不是个难搞的人,今天可能有人撑腰,想将过去呗欺负受得气发一发。徐家有求于陆家,忍忍就过去了。做生意嘛,能屈能伸。 可徐向光平日只拿钱,不工作,没有这个思维。他怒火中烧,被胁迫着回身,隔着一张小茶几的距离望向虞吟。 从来只有被他欺负的份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向导,还攀上了陆家。真是不得了。 现在还不得了地质问他。 “所以你刚刚说了什么?” 徐向光烦他,“我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虞吟的肩膀颤了颤,曾经的回忆在脑海里回放,他并不是适合有怨报怨的人。他胆小懦弱,但陆父只是按了按他的肩膀。 第95章 虞吟鼓起勇气,“我要知道。” 徐父站着,看虞吟的眼神还是藏着点之前的意味,“小辈子说错两句话很正常,没必要追究。” 陆母头也不抬,“所以我说教育这方面,徐家还是要努力呀。我们小吟也是好心,这是帮你调整教育念。况且大家将心比心,你也不喜欢我进行隐瞒对吗?” 小辈子不好同老辈子叫嚣,换她来就好了。老东西当然由她来对付,小吟呢,就将看不顺眼欺负自己的人狠狠教训就够了。 虞吟的底气又足了些,眼眶也跟着发热,他又问,“现在能说了吗?” 徐向阳戳了下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弟弟,眼神示意他说得好听点。总归他方才声音小,谁也没听清。 可徐向光偏偏不,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虞吟势必不会让他好过,他也不想让虞吟好过,他猛地冲到茶几前,语气凶猛,“我说,我早就让你离开徐家了,可你偏偏现在才走,还不是摊上了陆家这个大腿。” “果然有了陆家,连徐家曾经买你的钱都看不上了是吗?” 话落,徐承眉心一跳,不等徐向光开口,便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徐向光身子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双手胡乱抓住了茶几,将原本摆的端端正正的茶几拽偏,发出刺啦刺耳动静。 陆母摇摇头,徐父见状,文明杖打在了徐向阳的腿上,呻吟声骤起,徐父又给了徐承一杖,“连个弟弟就教不好。” 徐承默默垂头,“是,我错了。” 场面陷入僵局。过了嘴瘾的徐向光把这疼当成奖励,嘲讽了笑了下。在他心里,虞吟就是见钱眼开的。他将虞吟和钱划伤等号。 虞吟抿抿唇,声音微弱而有力,“我早就说过,我从来都不想待在徐家。” “你的眼里只有钱,看什么都是钱。”虞吟吸口气,从口袋掏出总被他摩挲,边缘已经有点掉色的银行卡,在徐向光的眼神中,狠狠砸到了他的脸上。 “这是徐家买我钱,我现在用他买你闭嘴。” 徐向光脸色一僵。 虞吟的指尖掐进手心,没有丝毫停顿,“你太恶心了。” 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黑,陆母笑开了怀,娇娇的笑声震的虞吟耳畔都红了。他有点不好意思,说* 出这些话像是了结了压抑在心头的石头,他全身骤然一松,嘴角不自觉上扬。 “方阿姨...”虞吟轻轻叫道。 陆母重重哎了声,捏了捏虞吟的手臂,轻声笑他,“也就现在还能叫叫阿姨了。” 虞吟忽地想到什么,脸颊爆红。 陆母笑他,“不经逗。” 随后又问他是否要收拾下东西再离开,虞吟应下,在所有人复杂的视线中离开客厅,跑回房间。 徐向阳没受伤,立刻给陆父陆母倒水。这事已经这样了,先把生意谈下来好。陆母笑盈盈看他,不说满意还是不满意。徐向阳心里有点忐忑。 这时,他的通讯器响起,屏幕上显示出从来不会主动给他的人——陆熠的名字。 徐向阳心里一松,忙接起,走到客厅的角落,松口气又求助般说道,“上将啊,今天这是什么事啊?” 陆熠不会他话语中的套近乎,冷声道,“我父母要接虞吟走,你们有意见吗?” 又是虞吟。 徐向阳背对着人,脸色不好看了。 他沉吟一声,低低道,“我们怎么敢有意见。” 通讯器另一端的陆熠攥紧拳头,手心冒出湿汗。 哪怕早就猜到徐家的态度,得到肯定回应一刻他还是放下心。 没人能再阻碍他追求虞吟了。 没人。 徐向阳沉声问道,“你和虞吟是什么关系?陆家为什么要...” 话音未落,陆熠语气坚定地回答,“我在追求他。” 第49章 虞吟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的最多的是傅医生之前买的零食。他的衣服只有一点点,鞋子也只有脚上的一双。 当他从卧室中走出时,陆母的指尖颤了颤,忙将人唤到身边。 虞吟这副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 很难想象这么乖的小孩在徐家这两年遭遇了什么。 陆母看向徐家人的眼神比之前更为凌厉,本就被打的哑口无言的徐向光全身一个哆嗦。 陆母冷哼,礼貌虚伪的笑意都没有了。她懒得再看乌烟瘴气的恶心徐家一眼。今天虞吟从这走出去,也是彻底断了同徐家的联系。 乖小孩,以后在陆家只管享福。 “走。”陆母揽住虞吟的肩膀。她并不高,至少没有在场的男人高,但穿高跟鞋站起身,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有力,像一面遮风挡雨的盾,坚定地护住了虞吟。 虞吟垂着眼睫,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陆母的神情,是他从小幻想到大的属于母亲——一个爱小孩,护短的母亲的表情。眼睛比平日睁得要微微大,带着怒气,嘴角往下掉,鼻尖微微皱起,手部和肩颈处的肌肉鼓起弧度,似乎对面的人稍微出言不逊,就会爆锤对面。 妈妈。 虞吟的唇翕动了一下,没喊出口,但他的笑容和眼睛的泪光一齐漫出来。 虞吟拽了下陆母的手,柔软的指尖第一时间——本能地,条件反射地护住他,将他扒拉到身后,“小吟怎么了?” 虞吟没有为了平息陆母的怒气为徐家说话。在他眼里,徐家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是故事里面的恶毒反派,但他不想让陆母为了马上就会同他划上句号的生气,他孩子气地,宛如撒娇地轻轻摇晃陆母的指尖,“我没事。” 第96章 陆父适时插到两人身前,山一般挡住徐家投来的任何目光,无论好坏,会让陆家人,让他的妻子,未来的家人受伤害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陆父按住陆母的肩膀,稍稍用力带着安抚意味地捏了捏,“我们该走了。” 落地窗外的天色渐渐转黑,暴雨连绵中显得天空更加阴沉。空气中的气味也漫上浓重的泥土被翻滚而出的清淡腥味,和枯败的草木味。 “今天就到这吧。”陆父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尽数扫过面前的四人。 徐向光被打得跪倒在地,扶着茶几边缘,迟迟没有起身。 徐承和徐父站得笔直,面孔中浮出的情绪并不多,可能天塌了也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只是徐承到底比徐父嫩上许久,被陆父长达十几秒地盯着,终究忍不住主动垂下脑袋,礼貌回应,“需要我派车送您吗?” 陆父摇摇头,幅度不大的小动作中透露出他对徐承,或者说是全部徐家人的不屑。 “用不上。” 话音落下,陆父收回目光,轻拍虞吟,主动拎过虞吟的背包。期间虞吟小小地拒绝,被陆父强行拽走背包后乖乖跟上。 一行三人如来时动静很大地离开。徐家四人跟在他们身后,尊贵的客人要离开,跟随目送是基本礼仪,哪怕这三人方才给了徐家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慢走。”徐父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露出笑容。甚至都算不上笑容,因为他的嘴角只是提起一点点,在黑暗中稍稍不注意就会看不到。 尤其是这目光落到虞吟身上时,虞吟根本就没感觉到友善,反到是觉得徐家留给他的阴影又缠上了他。 “非要我把话说得很明显吗?”陆母撑开伞,黑伞在雨中拓开一小片窄小又安逸的静谧空间,陆母站在其中,身侧空了一块,虞吟自然而然站到其中。 虞吟穿得并不好,依旧是他穿了好几年,洗到有点发白的衣物,但许是身旁的陆母气势过于强大,让他的乖巧和沉默变得充满了不好惹的氛围。 徐父嘴角拉直,文明杖搁置的地面有点湿润,被雨打湿了——被黑伞边缘溅出的雨水打湿了。 “不用。” “那你最好要解我的意思。”陆母眉眼冷对,她的肩膀朝虞吟的方向倚了倚。“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虞吟是我们陆家的人。” 陆家是什么,是徐家绝对不能招惹的人。 “如果你想要徐家平静地——一如既往地走下去,”陆母的话戛然而止,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终于,徐父在徐承的目光中,拉直的嘴角慢慢向上拉起,一个分外明显的弧度,他对虞吟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但分为无奈且不得不笑。 他说,“慢走。” 说着,高高在上的脑袋恭敬地垂下。 “慢走,请您注意安全。”徐承松口气,同样垂下脑袋。徐向阳紧随其后,就连不情不愿的徐向光也被迫垂头,甚至躬身,送这位尊贵的客人离开。 “走吧。小吟。”现在可以走了。 虞吟接过漆黑的伞,伞柄落入骨节分明,又细瘦的指尖,虞吟的手腕微微一沉,陆母养尊处优的手轻轻搭上他的小臂。虞吟肩膀绷直,肩颈拉出瘦弱又伶仃的柔美曲线。他转过身,漆黑雨幕中,身着普通的他似乎在转身的瞬间褪去了曾经的伤痛,蜕变成了从小在陆家长大的小公子。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随着虞吟和陆母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徐向光的余光中再也没了虞吟的身影。 虞吟一眼也没回头看。 徐家在雨声中越来越小,最终成了记忆中等待模糊和埋葬的一个点。陆家的车破雨而出,优雅的音浪和四溅的雨声成了虞吟生命转折点的背景音。 “小吟,到了。”陆母遥遥看见陆家的别墅时,美丽面孔上的压抑一扫而空。她亲昵地抓过虞吟的手指,心里念叨着好瘦,又一边雀跃如何在后面日子里好好给虞吟补一补。 陆熠性子冷,平日对衣食并不在意,虽说穿得都是陆母亲手买的好衣服,但一年四季,常服只有黑白灰,款式也大差不差,甚至更多时间都穿军部统一下发的军装,令陆母一点都没有养小孩的快乐。 可虞吟不一样。虞吟是个从里到外都漂亮的小男孩。 虽然现在刚从徐家出来,对陌生的地方不适应,人也胆小,但陆母相信只要她好好养养,小吟一定会成为漂亮精致又开朗的小孩。 陆母心里默默唉了声。见虞吟脸上的憔悴和虚弱,打起精神对他介绍,“我们家大是大了点,但是空房间很少,有超级多的娱乐设施,你想玩什么在家里都可以实现。” 说着,陆父停下车,发出一道刹车声,他回头,对后面的两个人笑了下,“两位现在想下车吗?” 虞吟抿唇,不太好意思讲话。 在徐家时的豪横状态尽数褪去,他又成了一个面对外界很谨慎的小孩。尤其是面对这样的陆父。陆父在私下里,尤其是只有陆母时并没有外界中所传的沉默,他有点相处多年的幽默,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妻奴的气质,此时他心里将虞吟当成了自家人,未来的自家人,心觉虞吟的性格相较于陆熠稍显活泼点,也不再过多的掩饰自己,流露出对家人的态度。 虞吟眼巴巴地看向陆母,这个温柔的女人向来很体谅他,会看穿他的心里所想,拿好主意,防止虞吟尴尬。 眼下也如此。陆母笑了下,笑容真心实意,美丽温雅的脸庞在顺滑的发丝中更加吸引人的目光,她轻拍虞吟的手心,“小吟准备好了吗?” 第97章 在路上时,陆父陆母两人心有灵犀先斩后奏地否决了虞吟出去租房的要求。说是深更半夜的不安全,况且啊,他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孩子,出去给人骗了怎么办。租房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与其半夜折腾,不如直接住到陆家。 陆家很大,虽然空房间不多,但是陆熠不是住院了吗? 这样也好,不用去冷冰冰,许久没人的客房,就住在陆熠的房间,还能培养下哨兵和向导之间的感情。 虞吟被陆母的甜言蜜语哄得本就不清醒的脑子逐渐晕乎乎,期间扫了眼窗外的大雨真就应下了。但眼下真到了陆家的别墅前,他的心底又升腾出逃跑的意图。 说到底,他同陆熠只是个上下属。怎么就好端端跑到了上司的家里,还是被上司的爸妈亲自带过来的。 越想越奇怪,虞吟被陆母捏着的手指逐渐收紧,他张张嘴巴,嘴边冒出一些想逃避,比如暂时住到客房,住一天,明天就离开的话,但还没说出,陆母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向来做事果断的女人立刻为他做下决定。 “小吟不想让我担心吧。”陆母看向他,温柔的眼底满是关心。面对一向喜欢的陆母,虞吟无法拒绝,他迟疑地摇摇头,将自己送入了陆家。 “不想。” “那就住下吧。” 陆母将虞吟迎入陆家,为他准备了温暖的洗澡水,美味的夜宵,和之前给陆熠准备但从未被穿过的干净可爱的小熊睡衣,将洗干净吹干头发晕乎乎的虞吟送到了陆熠的房间。 “今天就睡这里。” “晚安。” 陆母仗着虞吟第一天来不熟悉别墅的构造,只给了虞吟一个选项。等虞吟点点头,回过神,推开门踏入房间—— 独属于哨兵的冷淡清香瞬间将他包裹。 虞吟一愣,被热气蒸腾的大脑瞬间清醒。 他愣在门口,看着陌生又好闻的房间陷入犹豫。 偏偏这时候,房间的主人夜不能寐,拨通了心心念念的通讯。 “喂。” 虞吟的通讯器亮起。 来电显示人,陆熠。 第50章 [一朵小花:给小吟准备了干净的客房,四件套是我早早买好的粉色草莓] [一朵小花:借用家里佣人发来的图片,卧室图.jpg] [陆:大拇指] [陆:漂亮] 家庭群中来自陆父陆母的消息滴滴响个不停,陆熠侧耳倾听,良久,默默回复。 [y:不要住客房] [y:家里有空房间] 已经收拾好的那种。 车上的陆母瞥了眼身侧坐姿紧张的虞吟,悄悄扣了个问号。 [y:我的房间] 沉默。 良久,陆母哭笑不得地应下。 [一朵小花:你真是好急,铁树开花.jpg] 陆熠不给予回复。他只是默默等待,在听到虞吟收拾好一切回到房间时,鼓噪的心跳一顿,咚的声响稍作停歇忽地猛烈响彻大脑。 虞吟...真的住了他的房间。 陆熠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回陆家居住了,工作繁忙又总是受伤,他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多。但家里的佣人很细心负责,每日打扫很小心,当他回家时看到的永远是房间最舒适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这种舒适,虞吟是否喜欢。 陆熠的手心冒了一层细汗,他捏着通讯器,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拨通了打开了很久的界面上的联系人。 小吟。 他偷偷学了陆父陆母,将虞吟的名字亲昵地换成了小吟。 都是陆家人,他如此喊也无妨。 陆熠的指尖摩挲着两个字,通话连接的嘟嘟声在寂静的病房中格外明显。不知等了多久,可能是十几秒,又或是几分钟,在陆熠的脑海里,用度日如年来换算的话,这短短一会儿,可能有十几天那么长。 漫长。 甚至令陆熠,在嘟嘟声消失的瞬间,心跳声一停,原本准备好的话顿时堵在喉咙口,连今时今日是几号都忘记了。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喂了声。 很轻很轻的一声喂,打破了两边的安静。 虞吟似乎离通讯器很远,陆熠听到了慢慢靠近的动静,和逐渐清晰的呼吸声,绵软,一呼一吸很慢,让人感觉其中的气流很热,是通过了嘴巴,滑过了温热的唇淌出来的呼吸。 热吞吞的。 像被蚌含过的珍珠,缓缓滚落到收音口旁边。 “陆熠上将。” 陆熠搭在被褥上的指尖蓦地收紧,被子的触感在指尖并不明显,更多的是汗水。 不知不觉,陆熠的汗将这一块被子打湿了。 在听到这声呼唤他才发现。 毕竟虞吟喊他的名字,很好听。 非常好听。 陆熠嗯了声,嗓音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无知无觉中哑掉了。他忙偏开头,手心堵住嘴,轻轻咳了两声,才正色道,“回到房间了吗?” 虞吟停顿。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眼下他正站在房间的门口,穿着干净柔软的睡衣和香香的拖鞋,看着这间比在徐家时住的卧室大了三四倍的房间发呆。 以他贫瘠的想象力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房间可以如此大,大到一眼过去看不到房间的边界,因为入目并非睡觉用的大床,而是独属于陆熠的书桌。偌大的书柜紧挨书桌,旁侧是摆放随意的沙发,巨大的落地窗,和钓鱼台灯。灯提前被打开了,明亮不刺眼的暖黄色光芒将整个房间照得暖洋洋。 第98章 明明比徐家的卧室大上很多,却并不令人觉得冰冷。 虞吟...莫名喜欢这样的房间。 更何况里面充满了哨兵的味道。 像雨水,像冰雪,同这灯光搭配,虞吟仿佛穿梭到静谧森林中的一间小屋,他在灯光和温馨的诱惑下慢慢抬起了停在房间的脚,往里迈了一步。 他进来了。 这点脚步声陆熠听到了,他解了虞吟为何迟迟没回应,原来是在犹豫。不过只要进去了就好。 陆熠的嘴角不经意扬起,他学着虞吟的样子双脚踩到地面,缓缓起身。 “现在进去了吗?” 虞吟点点头,进入到房间里被在门口时的感受更为明显。他整个人站在这,站在这片属于陆熠的私人空间,没有丝毫被房间里的一切排斥的感觉,反到是被这片冷和暖容纳了。 明明进入别人的房间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还是属于他的...上司的房间。 虞吟的唇抿紧,翕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回应,“进来了。” “还喜欢吗?” 陆熠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落地窗前,窗外的雨下个不停,他却再也不似从前伴般觉得吵,他反到觉得下雨天比阴云密布好得多。 陆熠的掌心贴到了落地窗上,他的手背上还插着尖细的输液针,白色的贴布将其固定,黛色的血管在逐渐瘦弱的手背上凸起,一跳一跳,像他胸腔里鼓噪的心跳。 一齐等待对面人的回答。 似乎不止止是是否喜欢一个房间那么简单的问题,更像是面对暗恋多年的人的回应。 虞吟慢慢将通讯器贴到唇边,挤挨着他的小半张脸,贴到了他柔软的唇,将紧闭的唇压开了一点缝隙,露出了陆熠想听的答案。 “喜欢。” 虞吟不自觉向前一步,踏入到落地灯钓鱼灯的光圈范围内,明亮的光落到他的脚面,当真有种被太阳直射的暖洋洋的感觉。 喜欢。 是真的喜欢。 虞吟另一只手也贴住通讯器,呼吸声更为紧密地传递到陆熠的耳朵,令他敏锐地颤了颤,瞬间泛上点掩藏在发丝下的红。 “如果你不着急睡觉,可以试试那把椅子。” “就在书柜前方,落地灯的旁边。” 虞吟顺着哨兵的声音看过去,这是一个很细节的位置。其实这房间很大,但布置的东西并不琐碎无序,大块落的划分房间的区域功能,令虞吟很轻易地就能找到相应的位置。 只是哨兵这般说,他便这般听。 原本洗完澡,是有点困了的。 但似乎又没特别困。 陆熠的声音好像有什么魔力,之前也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虞吟诱惑,眼下也是,明明也没说什么,但虞吟的脚步已经按照男人的话走到了椅子旁。 这是一把很漂亮的椅子。 奶白色。 说来这间房间的风格同冷冰冰的陆熠也不太相同。他以为陆熠是黑白的,冷淡的,冰雪的般,结果这间房间是暖色调的,白色的家具笼罩上一层暖黄的光,一切都像春天般暖。 虞吟垂下指尖,抚上了这把椅子。 “这是一把摇椅?有点像老年人的说法。”陆熠的嗓音很轻,莫名其妙虞吟讲起了之前守边时发生的事。“那个小镇生产一种独特的木头,落座时会在体表产生暖洋洋的感觉,那边的人有一个很好的说法——” 他微微停顿,虞吟当真上钩,轻轻问道,“什么。” 陆熠笑了下,很轻,羽毛搔痒般,“坐在了太阳上。” 虞吟的耳朵痒痒的。 他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到过的事情。 陆熠的声音很好听。 像是电台中哄人睡觉的播音员,讲述故事时带着一丝丝笑意,并不恼人,反而有点亲近的温柔,让人忍不住多听一点,再多听一点。 恰好陆熠也十分乐意给他听。 “我在上面铺了绒毯,你坐上试试看。” 绒毯,虞吟的指尖停滞,碰到了毯子。 他发现自己的词汇也有点匮乏,因为这毯子用绒来形容实在是有点不贴切。同印象里的绒不一样,可能是什么动物的绒毛,绵软,又如柳絮,轻飘飘的,厚厚一层,躺在上面像是躺在了云朵里,这云下面垫着散发微微热的木头座椅,前方还有温暖的灯光。 虞吟忍不住用点力,让椅子晃起来。 云朵在天空中游曳。 他坐在云朵上。 “舒服吗?” 虞吟点点头,像是被流浪很久,终于被接回家的小猫,喝过了温热的牛奶,躺进了用心布置的小窝。收留他的人耐心温柔地守着他,直到他在外养成的恐惧和颤抖尽数褪去,虞吟生出了困意。 “舒服。”他小小小声回答,小脸埋进这柔软的毯子。 “喜欢就好。”陆熠这下真的笑了,他的笑声通过通讯器传递到虞吟的耳旁,虞吟的脸颊微微泛粉,像含苞待放的花蕊,半阖着的眼皮泄露出带着困意的水意。像小动物濡湿的眸,痴痴地,信赖地,试探地,虞吟轻轻蹭了蹭通讯器。 余光中,他似乎看到了摇摇椅正对的书桌前,陆熠在翻阅什么书,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头,锋利的五官轮廓被灯光柔和,用那好听带点磁性又低柔地声音跟他说。 “困了就睡吧。” 好。 “小吟。” 第99章 虞吟一愣,只是困意将他席卷,他无力挣脱,就着这声不自觉流露出的呼唤,跌入云朵般的梦。 “陆熠上将...” 是小动物的呢喃。 虞吟睡熟了。 陆熠呼了一口气,胸口鼓噪鼓噪的热,满满的,像是盛了热水,舒适。 他不舍得挂电话,就这样听着,又给尚未睡觉的陆父陆母发消息。 深更半夜。 陆父陆母悄悄推开房门,看见睡熟的虞吟,轻手轻脚走过去。陆父力气很大,一把将瘦得不成样子的虞吟抱起来,陆母在旁边扶着虞吟的手臂,两个人将虞吟放到了床上。陆母给他压被角。 “乖孩子。”陆母忍不住摸了摸虞吟的发丝。 虞吟抓着通讯器不撒,另一只手若有所觉地握住了陆母的手,轻轻唤道,“爸爸妈妈...” 陆母眼眶一热,握着虞吟的手腕,晃了晃,哎了声。 “爸爸妈妈在这。” 第51章 虞吟难得睡了个好觉。 好到当他醒来时,下意识埋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清醒,想起自己是在别人家里。 虞吟猛的坐起身,匆匆忙忙穿拖鞋。期间他的余光看了眼床头的电子时钟,发现时间已经在他昏睡时来到了九点,顿时脸颊被自己羞红了。 贪睡就算了,还睡这么久。 在徐家时,虞吟从未如此晚起来过。徐家的早餐时间很固定,他为了不吃,要起的更早,起床时间也很固定。 所以这还是近两年来他第一次睡到自然醒。 只是不知道陆家的早餐几时用,他要是误了时辰,没人等他还好,若是有人等。 虞吟不敢想,踩着拖鞋忙向外跑。但他到门口心里又犹豫,磨磨唧唧打开一条缝,往外探个脑袋,试图提前试探一下情况。 然后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等待已久的佣人见他出门,扬起经过训练后格外公式化且标准的笑容,热情道,“虞先生,早餐已经为您预留,先生夫人都在客厅中。您可以即刻前往。” 虞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难得睡饱后气色还算不错的小脸上浮出懊悔,不等佣人回神,一串小跑离开了房门。 房间门轻轻合上发出“啪”的一声极轻的动静,虞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延伸到客厅之中。 陆母陆父听觉敏力,第一时间察觉到虞吟醒来,陆母抬抬手,示意身侧的佣人为虞吟复热早餐,陆父手中的报纸翻了一页,若无其事地越过报纸边缘看客厅的入口。 说实话,他们是有点害怕的。 自家儿子什么脾气两人都清楚,以往不少有主动上门的人,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虞吟还是第一个被邀请进陆家,并且进了陆熠房间休息的人。 这么少有的第一次,陆父陆母经验实在有效,他们对虞吟只有小心再小心,甚至私下已经拿看待未来的儿媳妇来看待虞吟。 这两人看上去马上就能成,可不能因为他两个没做好助攻,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陆母第一时间起身,冲虞吟招招手。 “小吟,这儿。来吃饭。” 原本掺着点犹豫纠结的脚步立刻有了方向,虞吟小跑过去。陆家的房间里哪里都很暖和,热气给的很足,他几步过来,心里又急,脸都红了许多,看上去像是敷了层细腻的粉,眼睛雾蒙蒙的亮。 陆母愣了下,被他结结实实漂亮到,心口一软,人一靠近,就拉过虞吟的手,“这边走,特地给你留了早餐,看看喜不喜欢。” 陆母的语气很随和,直到虞吟坐下都没提他起床太晚的事情。期间虞吟几次张口试图道歉,又在陆母期待和专注的眼神中收回话题。他们似乎并不在意他几点起床,这种小事在陆家很随性,陆母看他的眼神告诉他,只要他开心就好。 虞吟垂下脑袋,感觉喝到嘴里的粥越来越甜,甜到让他根本说不出要离开陆家出去自己找地方住的事。 陆母也不需要他说,在虞吟吃饭中途,她强烈地表示了虞吟可以长住的想法,直到虞吟坐上了专门送他去医院的车也拉着虞吟的手多说两句。 虞吟不好意思地听着,在陆母的糖衣炮弹中勉强保持中立模糊的态度,以防后面出现什么意外。 车驶出别墅,陆母站在滴滴答答落雨水的屋檐下,冲虞吟招手。直到彻底看不到,陆母一溜烟回到客厅,摸出通讯器,切进陆家的三人小群。 [一朵小花:@y@y@y] 那厢陆熠听着叮叮咚咚震个不停的通讯器,坐在落地窗前默默打开静音。 他起得很早,今天对他来说有点轻微的与众不同。 窗外雨没停,但是室内从里到外的亮堂,将坐在沙发上的他笼上一层微光。他拿捏着通讯器,听着窗外的动静,想从雨声中捕捉到载虞吟车的声响。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虞吟。 因为今天的虞吟已经离开了徐家。 之前虞吟因为徐家拒绝他,从他手中逃跑,他无法挽留,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虞吟还能有什么由逃避呢? 明明他看他时的体温那么烫,烫得陆熠手心都发红。 指尖摩挲通讯器,陆熠终于从磅礴的雨声中回过神,回了陆母的消息。 [y:?] 陆熠冷冰冰的,跟谁说话都冷冰冰,陆母习惯了,发了个捶打的表情包,兴致勃勃道。 第100章 [一朵小花:你猜猜谁出门了?] [y:……] 显而易见的答案,陆熠对孩子气的陆母感到无奈,发个省略号,他拍了拍陆母。 你拍了拍一朵小花的脑袋并浇水说长高高。 [一朵小花:当然是你老婆了!] 咳。 语音助手慢条斯地念出陆母的消息,原本镇定的陆熠在听到老婆这两个字眼时,喉咙一呛,咳出声。 他他他—— 他甚至私下都没有这样称呼过虞吟,但陆母就这样不加掩饰,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老婆。 老婆? 陆熠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他的身体甚至在沙发上动了下,试图用动作掩盖自己的不适应和窘迫,还有被开发出新念头的兴奋。 而这时,病房门突然打开,熟悉的声音传来,陆熠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陆熠上将。” 虞吟活力满满地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亮堂让他发出短促的惊讶。虞吟的眉眼带着笑,温柔的,乖巧的,被哄得很好的笑容,哪怕是外面的雨都没让他的笑意消减半分。 不过陆熠那边很大一声动静还是让他心里生出紧张。不等陆熠开口,急匆匆跑过去,推开了内里的玻璃门。 哨兵身上的冷意袭来,虞吟动作一顿,鼻尖自动回忆起了昨夜在陆家卧室的味道,他莫名生出了昨夜真的是在陆熠房间睡了一晚的真实感,眼下面对正主又别扭地有了点不好意思。 “你没事吧?”但是病人要紧。 虞吟凑过去,蹲到陆熠的沙发前,他小小一个,蹲下后,下颌尖尖刚好到陆熠的膝盖,双手没地放,只能乖乖抓住旁边的玻璃茶几。 陆熠单手捂嘴,连忙将通讯器息屏丢到身后,生怕陆母说的话被虞吟看到。虞吟脸皮薄得很,眼下两人刚有点苗头,可不能将人吓跑了。 只是陆熠方才被吓到,呼吸还没顺,接连顺了好几口气,起伏的胸口才渐渐平稳。期间虞吟一直眼巴巴地看着,直到男人放下手,他才眨眨眼,跟着松口气。 “我去叫傅医生过来看看。”虞吟说着就要起身,陆熠不知怎么,可能听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想将人留下。他抬手,拽住了虞吟的手腕。 之前徐家亏空太多,虞吟的手腕瘦得伶仃,凸出的小骨头格外明显。 陆熠大手握着,不禁收紧手指,摩挲了一下。 虞吟敏感地一颤。全身过电般抖了下,他立刻又蹲回原位,将自己的异样藏起来。 在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同哨兵接触手抖是因为自己有问题,但时间长了,他发现这可能仅仅是他和哨兵匹配度太高连带的生反应。身体尚且未适应,反应更加明显些。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两个人正处于暧昧心动期。 虞吟有点摸不准。 昨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但眼下这一刻,陆熠同他说过的话忽得翻进脑海,一遍遍重复。 “你愿不愿跟我好。” 虞吟的眼睫颤了颤,他的手腕还在男人手里,他没挣扎,就任凭陆熠这样握着不反抗。 两个人之间是心知肚明的暧昧。 靠近。 陆熠慢慢俯下身,伶仃的手腕贴到了他的胸口。 陆熠才想起来今天时间很早,虞吟没去白塔上课,上午便来了医院。 以往治疗的时间是下午,换句话说,他们凭白多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至于用来干嘛。 陆熠不介意再次问问虞吟的想法。他向来果断直接,确定好目标后毫不犹豫地出手。 “虞吟。” 虞吟“啊”了声,受惊的小鹿般抬头看他,看清楚陆熠专注的神情后又唰地移开目光。 他心里有点意识到陆熠要说什么,一种微妙的,暧昧的,不确定又徘徊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开。 虞吟支支吾吾地想要逃开,“我还是去找傅医生吧?” 说着,他晃了晃手腕,想起来。陆熠不依,直入主题,“昨天我的问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还是说,说,说出来了。 虞吟脸一下子涨红,手臂凭空多了点力气,将男人的手拽松了一点,“什么啊。”* 他装傻。 他对陆熠是有好感,但是还没到可以这么快就从离开徐家,直接进入到恋爱的过程。 虞吟甚至从没想过恋爱。 他傻,他胆小,自卑,什么都不好,所以从没想过有人会喜欢自己。 之前陆熠的喜欢来得太快太突然,他隐约察觉到一点,又碍于家庭回避了。只是现在没了东西可以让他回避,他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他还没做好准备,但陆熠确实让他有点……心动。 谁能不心动。 陆熠扬声,雨声淅淅沥沥,“你忘了?” 虞吟的脑袋快埋到膝盖里了,“没,没有。” 陆熠抿唇,两人间的距离再次拉进,虞吟的脸碰到了陆熠的膝盖,硬/邦/邦,盖着柔软的毯子,抵着他软软的脸颊肉。 “那你讨厌我?” 虞吟的声音更小了,但没有犹豫,“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是需要我再说一遍吗?”陆熠挑眉。他眉眼生的冷峻,如此轻佻的动作做出来满是压迫的意味。 虞吟被他一惊,被虚虚抓着的手腕忽得挣开,按住了哨兵正要张开的唇。 第101章 不同于本人的柔软。 “别,别说。” 虞吟的手不适应地动了动,他别扭又羞涩地拖延,“我、我还没想好。” 陆熠看不见他,默默地听着,鼻尖的香气刺激着他的味蕾,他忽得想做点什么。 于是在虞吟试图解释更多时,哨兵湿润的唇烙在了柔软的手心。 “啊——” 虞吟一怔,回过神时,人傻傻地看向了陆熠。 冷俊的男人用独属于他的,漆黑的,没有任何亮光的眸盯着他,察觉到他的视线,再一次,当着他的面,吻上了他的手心。 “给你时间。” 虞吟……熟透了。 第52章 虞吟跑出去透风,好一会儿脸上的滚烫才有所缓解。 但这是有冷风压着,若是没了一直搓人的风,他一垂头,看见手,整个人便要烧起来了。 毕竟陆熠方才吻过他的手心。 怎么能亲在这里,虞吟连手都没办法洗,虽然他也没想洗手,只是太奇怪了。 虞吟虚虚收紧手,指尖内扣,按到了手心肉。分明空无一物,他却仿佛感受到了哨兵残留的体温。 热。 不是一般的热。 陆熠的体表是凉的。生病让他往日强健的体质有点亏空,阴雨天总是泛出凉,但内里又结结实实地热了,手心比水还烫,潮湿地捏住虞吟,恍惚的瞬间,虞吟以为自己被类似于拥有触手的章鱼类生物缠住了。 因为他们都非同一般的黏腻,纠缠,带着直白的暧昧,和动物之间疯狂求偶的信号,哪怕他什么都不懂也看懂了。 陆熠那看不见的眼里全是他。 虞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以往谁人都可以看到他,触碰他,但无人爱慕他。 可偏偏这样一个看不见的人……虞吟越想越多,窗口的风越来越凉,将他的手指吹透了,吹冰了,出来日常巡视的傅医生出门看见他,忙走过来一下将窗户给合上。 冷风渐无,虞吟猛的回神。医院长廊在阴雨天时全天候有光。这光原本白的刺眼,眼下被窗外的昏黄雨幕映照成微微模糊的泛旧色泽,衬得他像是照片中白的发光的人。令他脸上的神情也格外明显。 “想什么呢?”傅医生抓过虞吟的手腕,稍稍用力,将人拽离窗户边。 “没,没什么。” 虞吟本能握紧手,濡湿被舔舐的感觉再次传来,只是没了风,他的脑子压不住劲,不想坏的事,只要那独属于两个人的暧昧氛围。一张雪白的小脸登时又红了起来。从脸颊到脖子,一点点泛出粉,绽开的花般。 傅医生这几天被大胆猜想小心助攻的陆母带坏了很多,一看虞吟这模样,就暗戳戳猜到两个人干了坏事。毕竟这两人看着都一本正经,每天热爱生活的,但脸皮都特别薄,稍有点事就全部写脸上。 虞吟就算了。他年纪小点,傅医生认为他没经验。那陆熠呢?傅医生忽得摇摇头,行吧,这人虽然比虞吟大个五六岁,但也没啥经验,两人真是单纯的干柴,碰到了单纯的烈火,哪天单纯的给他病房给着了。 傅医生顿时吹胡子瞪眼,拍了拍虞吟的手背,话里有话,“乱想一通。调整好了没?好了快准备回去上班。” “你这公费摸鱼也完事了,我这个做领导放你一马,现在好好干活我当看不到。选择性失忆。”傅医生说着,主动给人推门。门内的热气扑面而来,虞吟被温暖的一晃,忙点头,“好的好的。” 他还拿着工资呢,一个月老些钱,他可不能不好好干。 况且哨兵不都说了,给他时间,所以他可以慢慢回答。 虞吟了然,同傅医生道完谢一溜烟跑进病房。房门在傅医生眼前自动闭合,他瞅着关的严丝无缝的门,思考很久,凑上去,耳朵快竖成天线,听到一点点虞吟的声音,辨别下内容,兴高采烈地背手离开,回去同陆母陆父八卦两人的最新动态。 虞吟突然有点怀念之前和哨兵还不熟时,两人的治疗方式。隔着一层厚玻璃,只能碰碰手指。那时候陆熠突然间发狂都碰不到他。 现在,因为治疗,他又主动伸出手腕。男人的手覆盖上来,深邃的眉目也追随他的视线。 一刻不离。 明明虞吟说了再想想,陆熠却好像听到了类似于延后恋爱的信号,整个人已经率虞吟一步进入了一种古怪的粉色的氛围。 虞吟不敢点破。 陆熠的果断高效体现在方方面面,不只是工作,还有现在。 虞吟深呼吸,忽得抬起另一只手,按住哨兵的手背,将其乖乖,毫无反抗地压紧,下面垫着他的手腕,一下子贴的紧得不像话。 幸好陆熠看不到,虞吟强装镇定也不会被发现。他抿抿唇,严肃且镇定地嘱咐,“不要乱动,陆熠上将,我要开始了。” 陆熠一瞬间唇角紧了下,他虽然看不见,但是这让他对声音格外敏感。虞吟……嗯,虞吟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了很多。 轻松到——虞吟方才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微不可查的训斥?强迫?高高在上?很难想象这种词可以跟虞吟连接到一起,陆熠甚至听出些无奈的意味。 他端正好坐姿,不动了。 虞吟见他这般模样,心满意足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方才说的有点过,被攥着的手腕动了动,收到陆熠微微讶异的微表情时,他退了一步,“嗯,现在没事了。” 第102章 虚虚的手指忽得紧了一瞬。 阴湿蛇类动物又馋了上来,懒洋洋地,饶有兴趣地握紧他的手腕。 虞吟进入哨兵的精神世界前看了一眼,陆熠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 表里不一。 虞吟忽视掉手心的滚烫,一头扎入了大海。 海水。 虞吟没见过海,但按说,他是知道海水的特征的,一望无际,没有边界。 之前他为陆熠治疗时,这糟糕的精神世界给予他的感觉便是如此,可眼下再来,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摇晃的,虞吟用精神力编织出的小船上,陆熠坐在船中央。在这里,他看得见,他是精神世界的创造者,这里的一切他都可以操控,除了虞吟。 不过他可以看见他了。 哪怕是一根细丝,一见他就颤抖的细丝。 陆熠饶有兴趣地盯着,让那细丝抖得更厉害。 虞吟见状,又用那种带着点训斥的语气,同陆熠说,“你别吓它。” 它? 陆熠不是向导,他没有如此操控精神力的技巧,他不专攻这方面,只是隐隐约约,十分书面性地了解——向导分出的精神细丝就像是向导养的小猫小狗,分出后会拥有一点点自己的情绪和感官,所以当初他对这细丝太凶,它可记得牢牢的,眼下一靠近他,还是虚虚地怕。 陆熠盯得更紧了。 他的目光里甚至带了点好奇和探究,细细地看这细丝,将其看得一抖一退,眨眼间退到了船头。 虞吟唉了声。轻轻低低,又无奈。他似乎鼓起了嘴,陆熠总觉得他嘟嘴在训他,因为训斥他时,发出的声音总是没有平时那么清楚,像吴侬软语,带一点点模糊的调调,像柔软的巴掌,打到了陆熠的脸上,不疼,只是告诉他,不要欺负人。 陆熠被自己近乎本能的想象弄得侧开头,他不自然地调整下坐姿,让虞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终究是没再看细丝,也算是达成了虞吟的目的。 他飞快地操纵细丝进入海底,处海水。然后他再次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今天的海水就是异常的好处,细丝轻轻一扫,之前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掉了一点点。 这一点点并不明显,但虞吟盯得紧,自然发现了。 他发出一声惊呼,立刻告诉陆熠。 陆熠还没从那几声几乎前后脚叠到他身上的训斥里回神,他全身似乎哪哪都没办法摆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只能不停地变换,最终他发现将注意力放到外界就好了。 比如虞吟身上。 可一到虞吟,那根本不存在的一巴掌又似乎落到了脸上。陆熠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压抑地抬手,按住了想象中被打的脸颊。 他轻轻按了下,心里那股被打后的劲还没下去,恰好虞吟这时候喊他,陆熠回头,一眼锁住那细细的丝线,捂着脸低低应了声。 “怎么了?” 陆熠此时的攻击性几乎没有,丝线在虞吟的鼓励下离男人近了些,它颤颤的,哆嗦的,试探着,确认没事,慢慢挪到了陆熠的身侧。 虞吟还在说,丝毫没有察觉。 “今天治疗的效率很高,上将大人,您似乎非常配合?”虞吟思索,他短时间内在白塔接受了很多知识,他笨,反复学,但用的时候还要在脑海里翻找好一会。所幸他还记得,“也有可能是这片区域要更改了。” 精神世界,又叫做精神图景,里面按照哨兵或者向导本人的精神意愿展现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面的场景同本人的精神状态等息息相关,当其即将改变时,旧场景会出现类似于坍塌,融化,这类粗暴即时或温和的变化方式。 虞吟抬头望着这里的天空,曾经萦绕不散的红雾散了些,他居然可以看清一点点天空本来的模样。 很蓝。 异常的蓝。 清澈,清澈得像陆熠这个人。直白地展示自己。 虞吟这般想着,眼神不自觉想看看陆熠。 哨兵正垂着头,方才听到了他的话,思绪有点偏远,颜色偏淡的唇奚合了一下,同虞吟说着什么。 但虞吟有点不太听得到。他的视线集中到了那丝线上。 陆熠正伸出指尖朝丝线靠近。 哨兵的手很漂亮,是骨架宽大男人的漂亮,并不秀气,骨节分明,五指修长,漫不经心逗弄丝线时,像是在挑逗什么东西。 可他的神情又格外正经,说的话又充满性的味道。 表里不一这个词又出现在虞吟的脑海。 只是不等他将这个词重复两遍,那带着他一点点想法,又有自己一点点念头的丝线试探地缠上了哨兵的手指。 纯粹的精神体相碰。 虞吟神情一晃,微张的唇里忽得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短促的啊声。 伴随这一声的,是陆熠有点沉重的呼吸。 陆熠掀起眼皮,望向丝线。 他似乎越过这薄薄的线看到了虞吟,向导离他这么近,声音这么好听。 陆熠沉了心,壮似不经意地又扯了下丝线。 果不其然。 虞吟轻轻地张开唇,发出了柔软的,类似于小动物肚皮的“啊”声。 第53章 好奇怪。 好奇怪的感觉。 哨兵在干什么。 虞吟闭着眼,薄薄的眼皮颤了颤,他通过窄小的丝线去看,连治疗任务都顾不上了,全部的身心和颤抖都集中在了那丝线的顶端,是滚烫的肌肤。 第103章 属于哨兵的肌肤。 陆熠是那么热,热到烫的虞吟心脏都不停乱跳,试图躲避一点点热量。可惜没有任何用处,毕竟就连虞吟也逃不开,只能被男人用近乎面无表情,逗弄的,试探的,小心又放肆的动作摆弄。 在这一瞬间,虞吟似乎成了那窄窄的丝线,被缠在哨兵的指尖。跟随对方的动作,发出一呼一吸,逐渐加重和温热的呼吸,惊叫。 “不要...弄。”这感觉奇怪到让沙发旁的虞吟腿脚一软。往日只有在运动过度时他才会身体疲惫生出类似的感觉,那时候虞吟只想找个地方躺一下。可这是病房,他软着手脚晃了晃,直接软软地坐都到了地毯上。 地毯并不凉,只是他原本蹲在陆熠的脚边替男人治疗,眼下一坐,身子不自觉寻找周围的依靠点,茶几或者是男人的膝盖。 虞吟凭借少许的清醒意识靠住了茶几。但这茶几小而圆,肩臂抵住的位置没有受力点,强行支着又加重酸软感,只是坚持一小会,虞吟的身子就往后滑。后面没有东西,真滑倒了,他会磕到脑袋,迫不得已虞吟只能控制自己向前倾倒。 前面是男人盖着毯子的双膝,并拢在一起,上面平搭着男人的手。 宽大的手,同精神世界中一般大的手,距离虞吟越来越近,散发着潮湿的热意,若有所觉般在虞吟靠近时,接住了他,缓缓引导虞吟柔软的脸颊贴到膝盖,趴了上去。虞吟试图抵抗的手被男人按压着放在了双膝之上。 一瞬间,他像个任人摆布的漂亮娃娃,被摆成了依靠无助又轻轻暧昧呼吸的模样。虞吟察觉到了,试图换个姿势,但敏锐的陆熠在瞬间握住了他的手腕,按压更加用力。 男人的手真的很大,他用一只手圈住了虞吟的两个手腕,按到一侧。而空闲的手,慢慢地,试探地摸到了虞吟的发顶。 虞吟的发很软。 他真的像是一个小动物。 可爱的,毛茸茸的,胆子还很小的小动物。这种动物面对强大的狩猎者只会装死,不能反抗。虞吟也试图利用小动作躲开男人的手,却被陆熠变本加厉地将手心慢慢向下滑。 滑过了发顶,发尾,虞吟轻轻颤着,在颤抖中柔软毫无防备的脖颈碰到了男人的滚烫手心。 烧。 火烧到了全身。 没有哪里比脖颈处更连接全身了,那一捧热瞬间传递到四肢百骸,虞吟真的顶不住了,他在男人的手下败下阵。 陆熠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恰到好处地扯了下丝线。 “啊。”虞吟双眼失神,眼皮下的颤抖一寂。 窄小的丝线落入了男人的怀里。 那细细的,没有任何力量的线,被陆熠一圈圈缠绕在指尖,动作缓慢,像电影中的慢镜头,故意地抵着指尖去绕,绕一圈,碰到男人手指两侧时,线被轻轻扯紧,像是有人拽虞吟的发尾,不用,但拽地他仰起头,露出那脆弱的,白天鹅般的颈,像虚空中向后弯曲柔美的曲线,从喉咙里挤出一道不情不愿,又似乎心甘情愿的咕哝。 软语。 陆熠很直白地体会到这个词。 在他以往的世界中,所有的声音可以准确到用词语去形容,每个人都特别但又平平无奇,只有虞吟。 这两个字似乎为他而生,如此贴切,如此切合,如此——软到了他的心尖。 陆熠的喉结上下滚动,微不可查的吞咽声伴随的是陆熠狠狠一扯。他切实用了力,拽丝线的手背一下抵到了他的胸口。 轰隆隆。 如雷震耳的胸口。这现在贴着虞吟的丝线。 这是比肌肤相亲更紧密的接触。不似普通人,需要刺激隐藏在皮毛血肉之中的神经。哨兵和向导的触碰是更为深层的,直击精神和灵魂的,如果有灵魂这种东西的话。 换言之,刺激比普通人的用力接触要翻数倍。 平日中规中矩的治疗,虞吟习惯了还算能够忽略,但眼下他同陆熠之间的氛围本就暧昧不清,被如此扯动——尤其是男人过分地用指尖蹭动丝线。像是拨动琴弦,虞吟敏感脆弱的神经成了乐器,通过他的喉咙发出美妙的乐章。 其实陆熠的触碰并未持续很久,也仅仅是碰碰/蹭/蹭,但虞吟很快就不行了。他软软地,一滩水般伏在男人的膝盖上,嘴里湿热的呼吸和热气打在同样柔软的毯子上,将造价昂贵的绒毛变成一簇簇。他变得有点狼狈不堪,人都没劲了。 虞吟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他迷糊不清地拒绝陆熠过分的动作。 但陆熠是个比他大上几岁的“坏”哨兵。 陆熠看不见,但那双漆黑无声的双眼紧紧盯着虞吟,不想错过一分一秒,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逐渐频繁,伴随虞吟的呼叫声,陆熠紧闭的嘴角终于难以压抑,慢慢上扬,最终形成一个陌生又势在必得的笑容。 陆熠的指尖来回磨蹭,像一首高昂的乐曲,漫长的前奏过后,终于来到了最为高亢的部分,各色高音此起彼伏,共同将乐曲推向了顶端。 “啊——” 高音处戛然而止。 陆熠动作一停,猛地低头,将那丝线顶端按在了唇上。 这不是现实,但又同现实没什么区别。 属于哨兵嘴唇的湿润,黏腻在顷刻间将虞吟包裹,传递到他全身各处。 溺水。 虞吟似乎跌入了精神世界中的海,他不停地下坠,下坠,下坠,周身的场景由浅转深,终于,他的身体停下了,虞吟颤抖着,慢慢睁开眼。入目不是想象中的漆黑海底,是掩盖在泥沙之间的被覆盖的空间。 第104章 虞吟看不太清晰,此时陆熠按压他的手缓缓松开,摩挲着,捏住了虞吟的下颌。他很瘦,下颌线清晰又秀气,嘴唇微微张开,因为兴奋无法完全闭合。 陆熠的指尖擦过这点,原本掠过了又重新回来,压在这柔软潮湿的唇上。 “小吟。” 陆熠轻声喊道。他自作主张坏心眼地略过了虞吟的要求,将胸口的丝线扯着,慢慢看这片深海里的空间。 泥沙遍布。 只有大概的轮廓。 虞吟看不清晰,但他听明白了陆熠对他的称呼。 因为男人在他的耳边一次两次,数次重复。 “小吟。” “小吟。” “小吟。” “小...” “嗯.....”虞吟发出了漫长的回应。陆熠一愣,慢慢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很浅,但在向来冰冷的脸上格外俊朗。他笑了弯肩膀,也许不是笑弯,毕竟他这样的姿势很像将虞吟抱在怀里。 虞吟感觉自己的身体表面都在发紧。紧得他的面部涨红,不得不躲开男人。 可陆熠握着的不是他,是丝线,虞吟的视线动弹不得,他被迫,或者说无力抵抗地看向海底白沙掩盖下的东西。 “仔细看。” 薄薄眼皮之下的眼球动了动。虞吟真的仔细看,然后他看到—— 距离他很远的海面缓缓下降。 起初的动作很慢,随着男人的怀抱越来越紧,那水面越来越低,很快降到他的头顶,眼睛,鼻尖,唇舌。 完全落下了。 眼里的蓝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天空。 一阵燥热的,带着烈阳的风吹来,吹得虞吟微微眯起眼,再睁开时,风扬起了覆盖在海底物件上的白沙,一层又一层,露出了事物本来的面貌。 是陆熠的卧室。 原来哨兵的精神世界是他的卧室。 温馨漂亮,有爸爸妈妈的卧室。 虞吟软在哨兵的怀里,眼眶微微湿润,感官中,陆熠抱起了他,带着他,一步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间卧室。 卧室没有门。 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虞吟进来了。被房间的主人抱进来了。 陆熠将他放到了躺过的摇椅上,白色的柔软的毯子盖这了他。陆熠站在旁边,弯下腰,用那冷冰冰又带着灼热眼神的脸看他。 虞吟几乎没有注意过男人的双眼。 也许注意过,但此刻他又反复感觉到了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 “陆熠上将...”虞吟喃喃。 陆熠垂下手,指尖难以克制地触碰到摇椅的边缘。他的手是如此的修长,沿着边缘缓缓擦过时,像是艺术品,然后碰到了虞吟放在毯子外的手指。 虞吟在被欣赏。 他美得像被玻璃柜隆重保护的珍品。 欣赏他的人络绎不绝,但陆熠是唯一一个打开了玻璃柜门,碰到他的人。 陆熠碰得相当小心,也相当仔细。 慢慢的,他的指尖滑到了虞吟的手指,交叉着将那细瘦的手抬起,抬到了脸侧,陆熠的脸侧。 陆熠看着虞吟,用那双深邃又不加掩饰的眼看着虞吟,慢慢将脸颊贴到了虞吟的手心。 哨兵的肌肤并不冰冷。 话也是。 “好想见你啊。” 虞吟的唇翕动一下,没说出一个字。 太过于刺激又逐渐温和的精神波动摆弄着他的大脑,摇动的椅子让他陷入类似于困意的混沌。 他笨拙的,任人摆布地接受陆熠的话语。 迷蒙的眼神望着格外清醒的人。 陆熠痴痴看着,良久,在虞吟近乎睡去的时候,他缓慢又虔诚地弯腰。 炙热的唇落到了手心曾经停过的后颈。 “唔。” 困顿的虞吟发出艰难的反应。 第54章 “小熠。” “嘘。” 陆母推门进入病房时,手里拎了大包小包,精美的包装袋填满她的手心,随后而来的陆父手里也是数不清的包装袋。 她走在前面,正欲说话被陆熠挡了回来。陆母眼观八方,朝病房里看了一圈,一眼注意到了正躺在病床上熟睡的虞吟。 哎呦。 陆母比划口型,想起陆熠听不到,又凑到他耳旁,低声询问,“小吟怎么睡着了?” 昨天没睡好,还是? 陆熠摇摇头,都不是,是治疗中太消耗精神力,又因为两个人高度亲密接触导致虞吟生出了少有的依靠和舒适感,才睡熟了。 陆母闻言,乐的脸都笑了。她开心了好一会,忙拽着陆熠回到落地窗旁边的沙发前。 期间她的余光偷偷看了眼陆熠,见对方的神色比之前好了不少,甚至有健康时一半的活泼,心里感动又感激,对虞吟也是更加喜欢。 小吟肯定是用了劲地在给陆熠治疗。只是治疗到这个地步,陆母轻轻敲了下陆熠的脑袋,低声让他少欺负虞吟。 前期治疗时,陆熠状态不好,濒临死亡的,对向导的触碰格外敏感,总是一碰就炸。现在他这个脸色一看就好了不少,对高匹配度向导的抵抗力也高了很多,能够在治疗时有意识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可虞吟不一样啊。 他其实从头到尾的敏感度都差不多,只是起初陆熠总是避开他,两人接触的时间也短。现在陆熠何止是不避着人,要不是眼睛实在看不见,恐怕被黏到人身上去了。这么亲密,虞吟想要彻底习惯,恐怕要吃点“苦头”。 第105章 陆母深谙此事,只小声告诫陆熠要慢慢来。说着,她看人的表情,冷冰冰一张脸,看不出意味来,陆母无奈哎了声,转移话题,让陆熠从病床前面离开。 好歹让小吟睡一会。 这黏糊糊站在床头守着人,一会给人吓到怎么办。 陆母真是对陆家父子如出一辙的追求方式以及性格感觉无奈又轻微无语。她忙打开包装袋示意陆熠来看。 陆熠肯定看不见,不过听到是给虞吟买的东西,他立刻就来到了陆母旁边。 他的脚步不算急,平稳的,但陆母一眨眼就见人到了自己跟前,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她还是心情大好地拆衣服出来给陆熠讲解。 虞吟之前过得不好,陆家人有目共睹。 他穿的差,吃的不规律,人也被折磨的胆小自卑,好好一个孩子,弄成了这副模样。唉,谁看了都心疼。 所以眼下虞吟一到陆家,陆母就开始着手给人买点新东西。 昨日虞吟那套睡衣,抱人去床上时,陆母看了两眼。原本是给陆熠买的,虞吟穿了袖口裤脚大一截。陆母买衣服多,一眼过去,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早上虞吟离开时,她又借口要给虞吟洗衣服,将旧衣服全部放进了洗衣机,同时观察了一下尺码。 新睡衣大,旧衣服小,陆母折中取了号。毕竟买两件衣服,还不用定制,所以还算方便。 陆母小声嘀咕着,回头看一眼病房。 虞吟睡得很熟,很香,小半张脸都陷在被子和枕头里。他睡觉的姿势,在网上是传闻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侧躺着,双腿蜷缩,细瘦的背弓着,整个人在被子里只有小小一团。 不过他呼吸还算平稳,脸颊也睡得红扑扑,许是被子里的气味让他熟悉,觉得安全,虞吟小动物似的埋了埋。 陆母心一软,摇摇头,手下将包装袋打开,放轻动作从里面拿衣服。 陆母真的是个购物狂魔。 平时她看起来身姿柔弱,但逛起街来,陆父都有点跟不上,体力不支。 好在陆母总是购物,最近一段时间的逛街频率已经大大下降,只在有新款时大驾光临,陆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只是可惜,陆母又找到了新乐趣。 之前陆熠没带给她的乐趣,虞吟尽数给了她。 陆母终于有机会打扮漂漂亮亮的小男孩了。 虞吟可跟陆熠不同。陆熠的眼里只有黑白灰,怎么简单怎么来。虞吟现在还未被陆熠带坏,曾经也没穿过什么好衣服,换句话说,他还没有形成自己的穿衣风格。所以陆母现在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陆母笑吟吟的,嘴角是克制不住的兴奋。她语句不停地向陆熠介绍,她给虞吟买了秋冬装。 陆家出门都有车配送,不用考虑温度过冷。所以陆母尽管挑好看适配的买。在她心里,虞吟是白白嫩嫩的,很有少年气,说话可爱,长相精致的小洋娃娃。所以她选衣服也是浅色居多。 浅棕色的毛衣,印有精致英文细标的衬衫,浅色系裤子,和材质很好,学生气很重的牛角扣大衣。如果再搭配柔软的毛绒小围巾,陆母简直要被虞吟萌死了。 绒绒吟。 陆母的脑海里浮出画面,笑容止不住地绽开。 她还买了格外多的款式,日常居多,正好虞吟要上学,每天一套,陆母回去就要给他洗香香。 陆熠插不上嘴,就认真地听。他喜欢听。平时最讨厌听废话的他现在听得津津有味。 陆父更插不上嘴,幸好他有活干,陆母展示完一件,他就手脚麻利地叠起来。这都是几年来练出来的基本功,虽然家里有佣人,但陆母的衣服,只有他有空,都是亲自来叠。 期间陆熠还多问了两句,陆父事无巨细地讲解怎么叠更快更规整。 病房内的氛围其乐融融。陆熠时不时朝病房上投去目光,虽然看不见,但他能大概勾勒出虞吟的姿态。 而晚上,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会躺在那张病床上入睡。不知道虞吟身上的味道会不会留下。 陆熠垂着眼,这样的姿势让他攻击性减弱,陆母看着他,从身后拿出一个不一样的袋子。 “小熠。” 陆母语气里有坑。 陆熠应了声,懒洋洋地,并不怕。 “你之前不是很讨厌我给你买的睡衣吗?”说是孩子气,太嫩了,太可爱,他不喜欢,导致陆母买的睡衣一直没送出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件睡衣太大,小吟穿了拖手拖脚,我就又给他买了一件合身的。原来那件又余下来了,你看,不需要的话,我只能丢进我们家的仓库了。” 陆熠帮忙拆包装袋的手一顿。他抬起头,黑涟涟的眸里清晰地映出陆母势在必得的神情。他沉默了好一会,同陆母说,“先别扔。” 陆母憋住笑,“今儿又给你爸爸和我,各买了一套,到时候啊,我们和小吟都穿,整整齐齐的,你呢,就看着。” 陆熠脸色一僵,手指微微蜷缩,又伸了伸,“妈妈。” 陆母心情愉悦,“哎”了声。 “把我的那件给我吧。” 陆母笑出声,从身后拿出袋子,塞进陆熠怀里。她动作很利落,怼了一下,陆熠接住,第一时间没看,待陆母陆父,还有醒来的虞吟走了他才看。 他想着虞吟醒了以后迷迷糊糊地喊人,又不好意思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细声细气地道歉,被陆母哄走时的模样,将袋子里的睡衣拿了出来。 第106章 时隔今日,他看不见睡衣的模样。但能清楚地闻到上面残留的味道。 除了陆家惯用的香味外,还有一点点淡淡的暖乎乎的沐浴露,混着人身上的暖味。 很香。 陆熠不自觉越埋越低,像虞吟埋在他被子里时的样子,埋进了睡衣里。 病房里一片寂静,他的呼吸声越发沉重,从微微张开的唇里溢出的丁点水气让他的鼻尖冒出潮意。他细细地嗅着,身体慢慢地趴到了病床上。那里还残留着虞吟睡过的味道,和医院格格不入,但格外好闻。 陆熠* 埋下去嗅着,很久,他才从其中回过神。 柔软。 毛绒。 温热。 甚至发出了动静。 “叽。” “?”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陆熠从近乎痴汉的行为里抬起头,他看不见,但清楚捕捉到了那声细细的声音。他张开手,静止,终于在那道叽声再次出现时,快准狠地捉住了。 巴掌大的手感,特别软,挣扎的幅度很小,主要是睁不开。 陆熠用手指rua了两下,忽得打开通讯器扫描识别。 “识别成功,该物体为精神体,检测到精神体波动。” “该精神体为卷毛蜜波利,金丝熊,鼠类。长相可爱,攻击力微弱。嗯……检测其对您的攻击性,几乎趋于0。陆熠上将,它很喜欢您。” 陆熠懵了。 他拿着凭空出现的精神体,用瞎了的双眼同其面面相觑。巴掌大的金丝熊毛色浅淡,容貌可爱,眼睛黑豆般,爪子很嫩。 陆熠知晓哨兵向导在精神力稳定后会生出精神体,又叫做量子兽,随同作战,但他身为哨兵,见过的量子兽大多属于哨兵,比如他的量子兽,桃子,属于狼类,凶猛善战。他还是第一次见向导的量子兽,如此的,如此的无害。 陆熠伸出一根手指,试探着伸到金丝熊面前。所以虞吟是在这睡了一觉,精神力稳定了,生出了量子兽? 还恰好将它忘在这了? 这也……太巧合了。 陆熠面无表情,他不太会同陆父相处,同样,他也不太会同量子兽相处。桃子本次战争中受了伤,一直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修养,但桃子身体健康时,同陆熠的相处也十分的礼貌平淡,只是虞吟的量子兽到底不是他的,陆熠不好冷面相对。 手指慢慢递到了金丝熊面前,小小的毛茸茸的金丝熊叽了声,歪着脑袋看了看,忽得向前扑到了陆熠的手指上。 “叽!” “它果然很喜欢您。”通讯器自带的检测助手如此说,随即又公式化地补充了一句,“一般量子兽都受主人影响。” 第55章 虞吟迷迷糊糊跟着陆父陆母离开的时候总觉得缺了什么,他遵循本能摸头发和肩膀,发现什么都没缺后露出疑惑的神情。 陆母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细心问怎么了。虞吟摇摇头,他也不清楚,索性就没说,只不过当三人的脚步踏出住院部大门时,一种潮热又微微粗粝的手感滑过他的身体。 虞吟过电般打个哆嗦,条件反射回头看。 住院部的大厅人来人往,他的目光仔细从任何一个人脸上划过,都很正常。那他这是为什么? 虞吟正想着,又是一次潮湿黏腻的触碰。 那不存在的乱大手掌有意无意擦过他的全身各处。虞吟顿时一步也走不下去,只能默默地停下身来承受。但这属于手掌的侵略感太过严重,哪怕他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动静,整个人也坚持不住蹲了下去。 “小吟。”陆母惊叫一声,手里的购物袋丢了一地,人扑到了虞吟身前,担心地将虞吟的手和手臂拽到眼前检查。 没有任何问题。 虞吟潜意识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看都没看,朝方才走丢累来的走廊看去。陆熠的房间在住院部的顶楼,从这个角度去看,除了路人,根本不可能看到,但虞吟就是若有所觉,一错不错地朝那个地方看。那手似乎有所察觉,更过分的揉了揉。 “啊。” 蹲在地上的虞吟忽得将脸埋进了膝盖,浅浅叫了声。见状,本来还在劝说的陆母若有所思,立刻给陆熠发去了消息。没过多久,准确说,没过几秒,虞吟身上的症状消失了,那双手终于离开了虞吟。 虞吟得以喘息,他的小脸红透了,脸颊红扑扑的,有点冒热气,声音也热气腾腾的好听,“所以是怎么回事?” 陆母看过来的眼神本能地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件坏事,甚至可能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陆母露出大大的笑容。她的嘴角在今天都有点笑累了,开心的事格外的多,以至于她今天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而这大部分都是虞吟带给她的。 陆母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孩。 她想着,去扶虞吟的手臂,将蹲下去没多久的人扶起来朝刚离开的病房回去。 “小吟,你精神力稳定了。”陆母做铺垫,话一出,虞吟就意识到后面还有话。“你已经可以形成量子兽了!” 虞吟做了心准备,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他在向导和哨兵的基本构造中学过这一点,说二者在精神力稳定后会根据自身所求产生陪伴作战的量子兽,此兽同动物没啥差别,具有动物的特征,但本身是由哨兵向导本身的精神力形成,除非哨兵向导身死,精神力破碎,否则不会死亡,只会短暂消散。 第107章 虞吟有偷偷想过自己会生出一只什么样的量子兽,但他没料到量子兽出现的过程会这么尴尬。 不仅在他睡觉时出来就算了,还单单留在了陆熠上将的病房。 而方才虞吟身上的怪异可以叫做本体和量子兽之间的共感。由于量子兽本身是精神力,所以自带感知主人情绪的本领,同样它身上的感触或多或少也可以传给虞吟。 方才正是陆熠在触碰他的量子兽。 虞吟一样到这,默默抱紧了手臂,跟在陆母身后快速返回。 路上他做了心准备,比如陆熠上将很喜欢他的量子兽。或者很好奇,所以方才才摸了好一会。他一定要郑重严肃地告诉陆熠他和量子兽之间的共感还很强,目前摸不得。 只是一进病房,看清楚里面的场景,虞吟顿时又说不出口。 陆熠的病房并不小,里面的玻璃间占据了近一半,这也不算大的地方,足够虞吟的量子兽跑来跑去,但它却好端端地站在陆熠的手心。 没有任何想逃跑的心思,哪怕虞吟在心底琢磨也没有。 它只是安静地,乖乖地站着,接受陆熠不知名找哪个护士要来的投喂,还没指甲盖大的两只小爪子默默捧着,咯吱咯吱地啃。 这…… 虞吟傻眼了。 他虽然不怎么看新闻,但是也能勉强距离说出联邦有名的哨兵的量子兽。原因无他,太帅了。 是半夜完全能够代替大狗的帅。 虞吟曾以为他也会那样。 结果是……是?是一只小金丝熊。 虞吟小心地从陆熠手中接过,手都不敢抖,仔细捧着这一小团,近乎柔软无骨的小金丝熊。 小熊对他的主人有种天生和刻在本能中的亲近。他同市面上很难养熟的小金丝熊不一样,它从出生就粘人,黏在陆熠身上,现在又黏糊到了虞吟的手心。 虞吟的手指被它费劲地抱住,有他半个小肚子一般大,但它抱得很乖,用了很大进,小爪爪全按在虞吟的手指上。 好萌。 虞吟如此想,小金丝熊忽然叽了声,一溜烟顺着虞吟的手臂跑到了他的头上。陆熠看不见,只能根据众人的反应和声音判断。陆母小声嘀咕,真的好可爱,又侧头照顾陆熠的感受。 那小熊跑到小吟脑袋上去了。两只小手抓着虞吟的头发。整个鼠只漏个可爱的脑袋。 “它这是很喜欢你啊。”量子兽的性格多种多样,虞吟这种粘人的最为少见。 不少哨兵向导本身就是很喜欢小动物的人,分化之后对自己的量子兽简直爱不释手。但碍于一些性格原因,很少能这么顺畅地撸一把宠物。 其中的典范就比如陆熠。 他不仅人冷冰冰,量子兽也冷冰冰,虽然量子兽有个好听的名字,桃子,但这个改变不了她是一只凶悍的狼,并不亲近人的事实。 陆母曾经想摸两把桃子。桃子很乖,和陆熠一样孝敬她。只是这种动物骨子里就是冷血的,她任劳任怨被摸了两把便觉得足以,自顾自地转身玩去了,留下陆母一脸忧容。 陆母和陆父本身的量子兽也是偏凶悍的类型,所以虞吟这样的当真是众人第一个见。所以大家忍不住,憋了会,便你先我后地找借口去摸小金丝熊。 巴掌大,真的很乖,还会轻轻啃咬手指,简直好萌物。 虞吟只是看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他给通讯器装进口袋,伸出手,那小熊竟然真的看懂了,从陆母的手心跳到虞吟怀里。 虞吟这才发现,除了陆熠,任何人摸摸小熊都没问题。只有陆熠,他对哨兵的反应是如此的大。 虞吟不敢再想,他捧着小熊,在众人决定离开时连忙跟上脚步。期间他回头看了眼,陆熠孤零零坐在沙发之上,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屋里虽然亮堂但是还有昏暗。 他沉默地坐着,像一座雕像。 于心不忍在一瞬间扎破了虞吟的心脏,他脚步一顿,还没走出两步,快步返回到陆熠的跟前。 “怎么了?”陆熠面无表情,他永远都是这样,开心难过都一个表情,简直比机器人还要机器人。只是陆熠位高权重,谁敢开口说他是机器人。 虞吟也不敢,他木着一张小脸,和手心里故作严肃给主人撑场面的金丝熊如出一辙。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 但虞吟还喜欢放软绵绵的狠话。 “你要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要治疗。” 陆熠很乖地应了声好。 回答的异常顺利,以至于虞吟有点卡壳。 好在小金丝熊很给力,它学着虞吟的腔调,有模有样地叽叽叫,然后摆了摆小手,指着陆熠,在虞吟的手心上跳了下。 嗯……很可爱的威慑力。 陆熠嘴角扬起一点点轻微弧度,又极速压下。 虞吟掩饰尴尬,咳两声,细声细气道,“所以你要好好休息,没事了多看看新闻转移下注意力。” 今年的季节太奇怪,秋天没多久,还没入冬,下雨就很频繁。又不是什么盆底地势,一望无际的平原,却阴雨连绵。日子久了,人又生病,人难免不好受。 所以虞吟说完也没有空讲,见陆父陆母跑出去同傅医生询问虞吟是否有啥要担心的事,没人在意他,他咬咬牙,一狠心,将到手还没多久的小金丝熊一把放进了陆熠的手心。 方才还十分兴奋教育人的小金丝熊:叽? 第108章 它懵了。 站在陆熠的手心,看着自己的主人。虞吟看也不看它,狠心道,“所以给你摸摸它。” 当然只能摸一两下,不然虞吟会受不了。这是他的底线了,他实在看不得哨兵孤零零的坐在这,似乎没人要一般。 虞吟如此说,说完偏开头,又意识到陆熠看不到,默默挪回目光。 其实他是有点怕陆熠不喜欢他的小熊的。 一想到这,哨兵若有所觉,掀起眼皮朝他的方向看了眼,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虞吟感觉到了他在看他。 陆熠感受着手心一点点沉的小金丝熊,试探着,大胆地在虞吟面前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 金丝熊并不讨厌陆熠。毕竟虞吟不讨厌,所以它只是叽了声,像个肉包子,接受了陆熠的触碰。 可没想到,它没什么感觉,虞吟却抱起手臂红了脸。 他支吾着说,“还能碰一下。” 本来他想让陆熠多碰两下,只是他没想到只是一下他就有点受不了。 那种感觉萦绕不散。 讨厌…… 虞吟偏过头,不去看。也正好错过了陆熠若有所思,缓慢附身的场景。 “真可爱。”陆熠轻声呢喃。 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虞吟也只捕捉到一星半点,等他回神想问什么时,陆熠温度冷淡的唇落到了金丝熊毛茸茸的小脑袋上。 啵。 虞吟怔住,他的手下意识按住额头。 他感觉自己被亲了。 而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果然讨厌……坏。 哨兵,坏。 虞吟脸一红,抱过懵懂的金丝熊夺门而出。 第56章 虞吟一行人又在医院耽误了些时间,几乎天快黑才准备离开。 陆母将虞吟和陆熠之间的相处看在眼里,自然而然不提让虞吟搬走的事,甚至在虞吟一有想法时,便主动岔开话题。 虞吟脸皮薄,一时被打断,也不好意思再说。 三人和睦地到了医院大门。雨还在下,细细算来,这雨下了得有个把月了,这在联邦也是个稀奇事。 陆母撑开伞,漆黑的伞面笼罩住她细瘦的身影,她对虞吟招招手,示意虞吟到伞下来。 虞吟手捧在胸前,手心是看着就不太聪明的金丝熊,他乖乖应下,跑到陆母的伞下。 陆父单撑一把伞,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像个保镖。 陆母对他示意,挽着虞吟走进雨中。雨水让她的声音有点模糊,和温柔,说话像是记忆中被美化过,或者说完全是想象出来的妈妈。 “不知道这雨还得下多久。” “所幸这天不太冷。” 虞吟听着,目光从手心的金丝熊上挪到陆母的侧脸。女人真的同陆熠很像,只不过更加的温和漂亮。 陆熠更具有侵略性,那张冰冷的脸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对一切都势在必得。 一切。 是不是……包括他。 虞吟想着微微出神,注意力缓缓挪到了后颈。今天那里被陆熠落下了一个吻。 吻。 虞吟从未同别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手拉手都没有过,更别说一个印在如此隐秘地方的吻了。 如此说来,他同陆熠……碰过手指,被吻过……陆熠真的是他印象里唯一如此亲近的人。 太亲密了,亲密得让虞吟有点恍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臆想出的幻觉。 “哎,看路。”陆母的手臂拦住了虞吟,提醒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虞吟被唤回思绪,发现几人正站在台阶处。回头看,具体方才的住院部大门并不远,许是短短几秒内虞吟的思绪太多,他竟然一时间没意识到自己方才出住院部大门。 虞吟脸一红,忙想道歉。陆母拍了拍他的手,“走路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我怕的是你受伤。” 说着,她瞧虞吟的脸色,通红得像个小蘑菇,她敲了下虞吟的手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笨。” 虞吟垂下脑袋,手心的金丝熊叽叽两声,在陆母的眼神中,两个小小的爪子合在一起,招财猫似的上下摆动。 “叽叽叽。” 对不起。 金丝熊能够敏锐感受到了虞吟的精神波动,从中得知一些潜意识的里信息。它能明白虞吟对陆母的话感到抱歉。只是陆母不想让他说,他便没法说。 好在它,方才诞生没多久的金丝熊,可以帮助虞吟传达。 陆母愣了愣,仔细观察金丝熊的动作,良久,她默默挽住虞吟的手臂,“它可真有精神。” 虞吟查阅了相关资料,知道自家是量子兽,同正儿八经的金丝熊还是有区别的,因为这金丝熊的习性随主人,一千个人,一千个哈姆雷特。 虞吟这只,从它的精神波动里检测发现,这小金丝熊的脑海里只有激动,没有丁点对陆熠的讨厌。 当然若硬要说,小金丝熊觉得印在他脑袋上的最让他念念不忘,准确说,惦记。 太古怪了。 哨兵的吻似乎有什么魔力,都出了住院部大门好一阵了,脖子处传递出的感觉还没消散。 陆熠那样冷淡的一个人,会在只有两个独处,氛围暧昧时,亲切地拽着他的手,将湿润黏腻的唇贴在他的后颈,轻飘飘贴着,却没有人会拒绝。 这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109章 “你看,又走神?”雨声中陆母微微拔高音调,这令虞吟睁着一双略略无神的眸本能地看向她,然后缓缓回神。他下意识哎了声,对上了陆母笑吟吟的视线。 “抱歉...我...”虞吟垂头,没有台阶,他站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陆母嘘了声,细白的指尖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 虞吟看去,发现那停着一辆有点熟悉的车,车里开着车前灯,驾驶座上有人抽烟,白色的烟雾说着玻璃窗涌出来,一碰到了雨水就散了。 这是? 虞吟懵懵的,同手里的金丝熊一起歪了歪脑袋。陆母被萌到,轻笑了声,嘘了声。 声音刚落,那车里的烟雾顿了顿,拿烟的手递进了雨水中,刺啦,烟灭了,车里的徐承看清了不远处的三人,猛的坐直,了下衣服,连忙从车里下来。 他先下车,又开后门。撑着伞,从后车厢拎出一堆手提袋,同现在的陆父有一拼了,然后快步走向三人。 “晚上好。” 雨中人露出面容,是徐承。 徐承为人比较直接,他不太擅长讨好和说漂亮话,也没搞很巧的那套,直白地承认了自己前来是想弥补之前的过错,争取一个同虞吟以及陆熠再聊聊的机会。 从徐家将虞吟接走后,陆家主动断了同徐家的来往,任凭对面讨好破防,找了共同好友来劝说,陆家都像一片海,将一切动静都吃进肚子里,没有半点回复。 时间一长,耐心本就不太好的徐家忍不住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徐承。 他作为徐父内定好的徐家继承者,必须为了徐家的未来着想,所以他决定从虞吟下手。虞吟是个好孩子,心软。 徐承记得很清楚。所以只要他能说动虞吟,对方就能替代他去说服陆熠。 陆熠才是最硬最难啃的骨头。 眼下徐承只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定定地看着虞吟,举高手中的手提袋,示意下,“小吟,这是给你买的。” 他今天特地空了秘书一天假,让对方去买。虞吟曾经穿过衣柜里的一套衣服,徐承还没命令人扔掉,正好看了牌子,今天多入了几套,好讨虞吟开心。毕竟这点钱对于徐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虞吟却很多。 徐承势在必得。 只是虞吟直直地看着他,半晌一个字也没说。 徐承的面无表情有点挂不住,他嗯了声,喉咙里发出长长的疑惑。 虞吟摇摇头,指着那占满了半个手的手提袋。 “我不需要。” 徐承的隐约笑意有点挂不住,他轻轻喊,“虞吟。”虞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他都这般示弱了,这些年虞吟在徐家根本没见过他这样,足以证明他诚意有多少,所以一定会原谅他的。 但虞吟依旧是那句话,“我不需要。” 其实他方才离开徐家没多久,并没有完全脱敏,听到徐家依旧会想到过去。只是陆父陆母都在他身边,虞吟很有底气。他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 徐承面色一僵。 有点难搞。 比以前难搞。 他如此想,尽力收起唇角,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尤其是面对虞吟。现在虞吟可是陆家的心尖上的客人。他不敢用别的歪门邪道,只求诚恳,被自己打动。 但不知道虞吟究竟真的看不懂,还是口头说说,徐承看不真切,嘴角的笑意不进眼底。他又递了递,伞还向虞吟的方向倾斜。 只可惜虞吟摇摇头,“我真的不需要。诺,”他看眼后面,徐承跟着看过去。陆父提了提手,没说话,但手里的东西足以证明一切。 虞吟点头,又看向徐承,“叔叔阿姨都给我买了,所以我不需要了,麻烦您拿回去吧。” 他不卑不亢的,话说得好听。 徐承却有点挂不住,他想说什么。陆母故作不经意地小声嘀咕,“看着牌子不咋滴。” 徐承面色一僵,他垂眸,发现两边经过一点点细致的对比,能发现他们给虞吟准备的衣服牌子是市面上最好的牌子。而他买的,仅仅是最近爆火的快消品牌。 徐承的好脸色这下真的有点挂不住。但他又想到什么,自顾自地说道,“我还给陆熠上将,和您二位买了东西。不介意的话,还是麻烦收下吧。” 他说着,将眼神投降了陆母。 可惜陆母更难哄,“陆家什么都不缺。” 徐承手僵在半空,一时间放也不是,抬也不是。他沉默着,下意识将眼神投向了虞吟。 虞吟直白地避开,“不需要。” 他之前不需要徐家,现在也不需要。 说着,虞吟拽了下陆母的手臂,这种求助似的小动物陆母很喜欢。她笑吟吟地拍了拍虞吟的手背,朝陆父看了一眼,两人默契地迈开脚步。 “哎。”徐承喊道。 得到的却是陆母的白眼,“别跟来烦人。谈正事就去找谈正事的人,找我们没可能。” “对了,离我们小吟远点。” “虞吟是我们陆家的人。” 话落,雨声冲刷了脚步声。陆母强势地拽住虞吟,离开了徐承的视线。 曾经对虞吟指手画脚的人,孤零零站在雨中,撑着伞,手里的衣物包装袋捏得很紧。不知过了多久,他咒骂一声,将东西扔到了地上。 虞吟跟着陆母一路飞快地跑进了车里。外面正在下雨,车里有点凉,他一上车搓了搓手臂,朝陆母投去湿漉漉,幼崽般的眼神。 第110章 陆母被这眼神弄的心情很愉快。那句话怎么说,为母则刚,陆熠很少需要她来保护,从小发育就很好的陆熠总是站在她身前,凭借超出常人的大体格子就能够将事情处的七七八八。 所以挡在虞吟面前让陆母终于找回了身为母亲的感觉。 她心情很好,面对虞吟这样的眼神,摸自家小孩般,将人一把拽进怀里,撸了撸脑袋,“不害怕吧?” 虞吟愣住了。 他闻过陆母的味道,只是现在的味道更清楚,和幻想中更一致。 果然是妈妈的味道。 虞吟慢慢闭上了眼,陆父启动车,车鸣声中,陆母温柔地说,“给你买了新睡衣,我们也有同款,就昨天那件。不过你昨天穿着小熠的。今天可以穿自己的了。” 自己的睡衣。 跟模糊的词。之前在家里,他甚至没有自己的房间,但在这,他连自己的睡衣都有。 真……真好。 第57章 盛常青电话来时,陆熠方才在护工的帮助下洗完澡。他穿着往常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坐在病床边,盯着手里的通讯器思考。 盛常青的通讯来得很巧,陆熠想都没想直接接通,听清楚对面人的声音才少有地后知后觉的想挂断。 盛常青连忙哎了声,正对通话界面的脸苦不堪言。这都快十点了,他才下班。就是因为他的上司还在医院养病,最近临近供应商大选,机密工作突然增多,可怜的他只能苦兮兮的加班。 盛常青最讨厌加班了,这通电话过来,他就是要在忙碌的下班路上督促住院已久的上司早点恢复正常,让他的社畜生活稍微轻松点。盛常青欲哭无泪,看着车窗外变换的景色,同陆熠委屈巴巴。 陆熠听习惯了,只当是无病呻吟,空闲的指尖捏着病号服的衣角走神。病房内的味道散的很快,下午时,虞吟在这留下的味道已经所剩无几。哪怕他再珍惜再小心地去闻,还是闻不到了。 明明第二天早上还能够见到,但心里莫名其妙想得很。 陆熠思索着,想到什么,从床头的茶几下方拿出陆母给他的袋子。打开封口,里面是叠好的衣物。 陆熠曾经很嫌弃的睡衣。 毛茸茸的,独属于秋冬的触感。联邦的冬天没有特别冷,不像一些区域达到恐怖惊人的零下几十度。这里最多只有零下十几度。冬日供暖很好,室内基本感觉不到寒冷。所以这种毛绒感的睡衣只能在深秋和方才立冬的时候穿,套在身上,感觉正好。 但陆熠常年锻炼,身强体壮。况且他喜好不复杂,简约的颜色,最好是没有图案。所以陆母早年心血来潮给他买的这件睡衣,他从来没有细细看过。 只是这睡衣,昨天虞吟穿过。 陆母讲过,虞吟小小一只,很瘦。应该是天生的骨架小,同身材高大的他不同,虞吟套在这样大的,原本按照他的尺寸买的睡衣里,显得衣服空荡荡,人更小。 有点像,小小的金丝熊在他的手心。那样小一只,无比可爱,似乎人一手就可以将他捏住,仔细把玩。 而且这是睡衣。 虞吟穿了一夜,上面留下的气味比病床上要重。袋子又不通风,换句话说...陆熠的喉结忽地上下滚动,在寂静的病房中发出极为明显的吞咽的声音。 “你在干嘛?你好?嗨?” 迟迟得不到回应,但自言自语说了个痛快的盛常青发出疑惑,他极其需要一句来自上司的鼓励,或者说简单回复,哪怕一个嗯都可以,让他知道他方才抱怨的一堆有人在听,哪怕听过就忘呢。 他就是这么卑微。 幸好陆熠对自己所做之事有很清楚的认知。他许是怕隔着通讯,远在好几公里之外的盛常青会发现他的所作所为,所以极为敷衍地从喉咙里冒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嗯。 像是野兽发现猎物时口涎滚动的声响。 盛常青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但车行驶的巨大声响打断了他的思考,将他重新快速地拽进了社畜生活。原本倒完的苦水又冒出很多,他叽里呱啦地源源不断地开始说,陆熠将其当成了背景音,忽然间觉得像是对自己眼下行为的一种掩护。 只要他时不时附和盛常青两句,就能得到自己没有做如此事的证据。 陆熠如此想,从喉咙中发涌出愉快的声响。 他双手捏着装衣物的袋子,将通讯器搁置到一旁。距离有点远,但是没关系,只要有一点点动静,哪怕是咳嗽,他十分有精神力,对上班充满怨气的下属都能给自己说开心。 陆熠的注意力放到了袋子上。他选择了更为方便的右手,在盛常青的说话声中,他缓慢地将右手慢慢放到了睡衣上。没有捏很紧,只是小心地碰了碰,然后将指尖放到了鼻尖,鼻翼动了动,一股微弱的味道涌进鼻腔。 几乎闻不到什么,但陆熠是哨兵。他第一次觉得分化成哨兵如此好,他的五感被无限放大,能够捕捉到普通人完全嗅不到的气息。 虞吟的味道。 很好闻。 正如陆母所说,他的向导是一个漂亮的,乖巧的,好听的,好闻的向导。 哪里他都很喜欢。 喜欢。 如果陆熠是一个能够自动编写程序的机器,那么对他输入名为“虞吟”的指令,他的大脑和屏幕里会自动浮出数不到头的喜欢。 喜欢虞吟。 第111章 喜欢他的味道。 窗外的雨连绵不绝,雨声细细,像是曲调柔美的乐曲。乐曲声之中,盛常青的话语逐渐沦为模糊不清的背景音,陆熠慢慢弯腰,面孔朝下,缓缓凑到了袋子的封口处。 里面很封闭,衣物的味道残留很多。不像他的病床,陆熠真真切切被虞吟的味道包裹。 这味道像是淋湿的花,在空气中少有的雨水潮湿味道中格外的湿涩,清香变得幽幽的,带了小钩子一般,挂在他的鼻尖。 让人怎么也闻不够。 就像虞吟的肌肤。温热,细腻,又滑润,那种触感只要碰到过一次,陆熠就忘不掉。明明就不是什么肌肤,而是恶魔的诱饵,传说中引诱无数勇士前仆后继的公主。 不然陆熠怎么会回味一下午,直到现在,夜深人静都无法忘记,甚至要透过这衣服回味虞吟身上的味道。 陆熠下定决心,深深吸了口,一大股混杂虞吟身上味道和衣物香气的味涌入他的鼻腔。 头皮发麻。 以至于让他忘记了回应盛常青。 盛常青方才将一堆废话讲完,说到稀少的正事。 恰好是今天从上级发来的任务。 说是任务,其实也不够准确,因为任务的内容是希望他作为陆熠亲切的下属和朋友,能够多去医院探望,关心陆熠的心里和身体健康,督促陆熠配合治疗,早日康复。 并且在下面用一道非常不起眼的文字作为附文,表示在陆熠康复后会尽快召开本次战复会,以让日思夜想的联邦民众安心。 盛常青觉得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前面都是希望他能够竭尽全力做点能做的。他幽幽叹气,好在这同他想要的相差不大。 毕竟哪个社畜喜欢上班啊。 要知道陆熠是当之无愧的工作狂,特别喜欢亲力亲为,在重大决策处完以后,会亲自将余下的一些小事事无巨细的解决。 换句话说,有时候他作为陆熠的副官,只是个每天上班摸鱼的闲人。何时有过如此大的工作量,还要每天面对上上司的问候。 盛常青欲哭无泪。这时,沉浸在香气中的陆熠抽空回了一声。盛常青见状,立刻顺杆而上,将上级的新任务一顿说,不顾陆熠愿不愿意听,* 总归他前期预防针打一下,后面探望勤了,也不好拿他开刀。 只是盛常青想得太多,陆熠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他身上。 在短暂地享受了一下衣服上残留的气味后,陆熠终于忍不住将睡衣拿出来。他手很大,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件衣物拎在手心,不破坏本来就叠好的痕迹,然后平整地铺到膝盖之上。 然后用手指细细摩挲。 之前他真的对这件睡衣很无感,尤其是注意到上面的可爱小熊图案时,陆熠一眼都不想看。 在他的心里,陆母被陆父照顾的很好,小脾气小性子,全部都包容。有任何想要的东西,也会第一时间买到。 这件睡衣就是某次陆母看到广告时心动拿下的,她当时心里只有陆熠穿上后的模样,心觉上面的可爱图案能够柔和陆熠冷淡的神情。只是没料到,拿回来后陆熠完全不穿,只在身前比划了一下。 太可爱了。 棕色的一只小熊,挂在胸前,给陆熠一种回到幼儿园上学的错觉。 但眼下不一样了。作为同虞吟匹配度百分百的哨兵,他会被上面残留的味道吸引,这是本能的吸引,是他无法克制也不想克制的。 本能是他得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能被上天赋予在基因里的吸引,或许他和虞吟上辈子就很有缘分,所以才会在这一世再次相遇。当然如果有上辈子的话。 陆熠想着,将身上的病号服兜头脱下。只留一盏小夜灯的病房中,微弱的灯光光线落在哨兵清晰,肌肉线条分明的后背上。强有力的肌肉在血液的促动下微微鼓胀,虽然病危很久,但他的身体轮廓依旧很好看。 他裸着上身,将小熊睡衣的上件穿上。 穿衣服和闻衣服是两种感觉。得到的不止止是香味,还有将他尽数包裹的柔软,来自衣服的柔软。而这片,这一整片柔软,昨天紧紧地包裹着虞吟。 陆熠忽地将领口扯到鼻子前方闻了闻,浓郁的味道在哨兵过强的五感中强化成挥之不散的香味。 陆熠冷淡的五官破开小口,他的眼角眉梢漫出笑意,他完全不听盛常青说什么了,他沉浸在这件衣服带给他的乐趣中。嗅完了上衣,又将裤子默默穿上。最后收拾妥当,他摩挲着好衣角,将通讯器拿起。 盛常青还在喋喋不休,这时,陆熠说,“嘘。” 世界安静了。 陆熠举起通讯器,对着自己,板板正正地拍了一张,发给了陆母。 [y:喜欢] 陆母点开图,顿时哭笑不得,她小声嘟囔道,“表里不一。” 第58章 “所以阿sir,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盛常青破防的声音响彻病房,陆熠终于从萦绕在鼻尖的味道上浅浅回神。他的眉头本能地微微拧起,面对吵吵闹闹的下属言简意赅,“闭嘴。” 盛常青忍耐。 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窝囊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在干啥?” 陆熠沉默。 他在做什么? 似乎从虞吟和父母离开后,他的生活同平时没什么区别。工作时每天一成不变的处事情,住院后每日反复检查休养,他像个机器人。 第112章 但虞吟有点打破了他循环往复的状态。他甚至都不用主动去打破,只要勾勾手指,在他的床上无意识的睡一觉,就能够让陆熠魂不守舍地寻找他留下的痕迹。 气味,褶皱,残留的体温。 这件睡衣也是。 陆熠的手中拿着通讯器,盛常青喋喋不休,在他的沉默中逐渐从生气变成了好奇,盛常青不停打听,厚着脸皮猜测。陆熠通通当听不到,他摩挲通讯器的表面,将外表一层壳摸得滚烫。 陆熠其实有点忙。 他拿着通讯器想等待陆母回复他的消息,又想用手指好好摸一摸身上的衣服,感受这衣服的不同。按照以往,他是同时可以一心两用的工作狂,现在他却做不到同时,他只能趁陆母迟迟没动静的空隙,指尖一遍遍捋过衣服表面的绒毛。 陆母说过这是什么绒来着?联邦的年轻人很喜欢,说是穿上看着很暖和,又很可爱。 可爱? 可爱这词跟陆熠不搭边,但跟另一个人很适配……可爱的虞吟。 陆熠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耳旁的盛常青也猜到了点子上,“阿sir,你不我不会在回某个向导的消息吧?” 盛常青说着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他是个宅男,被逼着上班已经非常痛苦了,所以根本没有任何精力去思考跟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事情。而陆熠,在盛常青眼里跟他没什么不同,一个热爱工作的工作狂,简直跟懒人太适配了。 根本轮不到懒人做工作,盛常青特别喜欢陆熠这种上司,以至于当话题被他转向这点时,他有点急迫地劝阻,“啊sir!你可是工作狂啊!!千万不要为了爱情就放弃工作啊!” 至少不要全部放弃,可怜一下他这个可怜的社畜啊。 盛常青痛心疾首。 陆熠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个方才刚在脑海中出现的字眼,狂。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字。 总有人用这个字来形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的行为很极端,超脱了正常人。 过于热爱工作,叫工作狂。过分自律,叫自律狂。那……过分喜欢向导,叫什么。 虞吟……狂? 陆熠一愣,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思路惊到,当即从思绪中跳脱出来,恰好听到了盛常青的话,他低低“嗯”了声。 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的盛常青顿住,有点卡壳,然后意识到陆熠此时的注意力短暂地回归到他身上,砸吧嘴,发现该说的都已经说完,目前这种上司陷入爱情忘记工作的情况又十分棘手无法解决。 思索之下,盛常青选择立刻将已经说过的工作内容又重复了一遍,希望能在上司的脑海里形成微弱的印象。 “啊sir,不论爱情如何甜蜜,你一定要抵住诱惑。早日康复,回归工作,然后参加上面安排好的战复会,让民众安心啊!” 说着,盛常青的感叹尾调还没结束,他一句今日份聊天完毕,心事重重但极其果断挂断了电话,只留陆熠拿着通讯器。 耳旁似乎还残留盛常青的声音,陆熠一时半会没办法从过于中气十足的音调里跳出。无奈之下,他的意识浅浅在战复会上挺留一会,消化掉声音后很快地回到了衣服上。 毛茸茸的触感勾弄着他的手指,绵软,但又不会纠缠。像他的虞吟,需要他用点劲,抓住这睡衣的毛,才能仔细嗅上一嗅。 所以……算了。 虞吟……狂就虞吟狂吧。 联邦从建立到现在的历史中,无数案例都论证了高匹配度的哨兵向导之间是本能的吸引和热爱。他对虞吟的喜欢,是天生的,本能的,从他注定分化时便注定好的。 所以他疯狂地热爱是命中注定的。 刻在骨子和dna里的。 想到这,陆熠莫名有点安心。他垂头望着通讯器的眼神有点温柔,眼角眉梢透露出一点点笑意。笑意之中浮出虞吟的面容,只是还不等他多想,那沉默寂静了很久的通讯器忽得滴滴两声。 是消息。 陆熠微不可查地笑容一停,第一时间让语音助手进行汇报,是陆母。 对面回复了一张图片。 * 陆母让虞吟看哨兵的消息时,虞吟方才洗完澡。 睡衣下午方才拿到家,等他洗完澡便已经洗干净烘干了。虞吟洗的干干净净一出门穿上睡衣,暖融融又舒服的香味让他整个人都生出由内而外的幸福感。当陆母哒哒哒跑过来,一点都不拿他当外人,要给他看陆熠消息时,这种幸福感达到了顶峰。 虞吟小小声询问怎么了。 陆母戳开图,示意他自己看。 长而卷的睫毛眨了眨,虞吟被头顶的走廊光晃得有点暖洋洋的困倦,他听话地垂下脑袋去看,像个听话的小动物,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他看到了让陆母震惊的照片,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虞吟被惊得都不困了。 陆母压低声音问他,“小吟,你怎么觉得样?” 虞吟说话都有点结巴,“我我……我觉得……” 那照片里是虞吟最为熟悉不过的病房。夜间的病房只开了小夜灯,格外昏暗,所以为了拍照,哨兵打开了通讯器的闪光灯,这让照片中的他看起来很亮,周遭的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也让他……嗯……可爱的更加明显。 很难想象,可爱这个词会跟如此大一只的哨兵放到一起,但对方面容冷峻,穿一套小熊印花绒面睡衣,清新甜美的配色,正襟危坐的姿势,和格外凸出的画面,真的有点……可爱。 第113章 可爱到让人手痒。 像是看到一只大狗,对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平时一样,路过的人就想上去摸两把。 虞吟就是。方才洗完澡的手指还透着水汽蒸过的嫩粉,拿着通讯器时给人很娇弱的感觉,此时这手指微微蜷缩,试图掩盖自己想摸男人发顶的想法。 “……很可爱。”虞吟默默吐出了后面的结论,让期待的陆母噗嗤一笑。 陆母眼神敏锐,自然注意到了虞吟的小动作,余光幻视这屋子,心里对将虞吟留在这越发有底气。不过见虞吟脸颊越来越红,她还是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虽然不太了解年轻人一天天究竟是想到什么脸红,但是做妈妈的,她不介意帮自家的小孩缓解一下。 陆母从虞吟手中拿走通讯器,然后俏皮地原地转了一圈,“你看我。” 虞吟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看过去,这才发现陆母的不同。 她居然也……穿了小熊睡衣。 虞吟的感觉有点微妙。他本以为这件睡衣真就如陆母所说是陆熠不喜欢所以给他的。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对虞吟来说心上会好受很多,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睡衣非但不是不要,还成了被陆家人在意的统一服饰? 像是宿舍几人都要有的宿舍装,但这一刻虞吟心底终于生出来一点点这里是家的感觉。 这时,陆父见两人在走廊里迟迟不出来,过来查看。走廊尽头的光照亮了他的穿搭,是同款睡衣。 准备来说,现在已经不能叫同款了。 这在网络上叫家庭成员统一服装,家庭服。 虞吟心底那点感觉越来越明显,这时,陆母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人往沙发上拽。 “坐下。”虞吟坐下了,他很乖,人也还没从这种家的归属感中脱离出来。他沉默地,贪婪地,心知肚明地在这默不作声地多享受一会。 而陆母,无知无觉地满足了虞吟。她调好了相机设置,定好时,然后召唤陆父,两人动作很快地坐到了虞吟两侧。在虞吟反应过来前,陆母一把挽住虞吟的手臂,陆父跟陆熠似的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 陆母轻声道,“小吟,看镜头。” “咔嚓。” 一张照片发到了陆熠的聊天框,语音助手识别着,说,“这张照片的主体是陌生人,左右两侧是您的父母。” 陆熠心里有点梗,他更正道,“不是陌生人。” 是……陆熠的唇抿了抿,在寂静的病房里清晰地说道,“是我未来的妻子。” 向导。 小吟。 老婆。 夫人。 不论哪种称呼,都让陆熠的心脏扑通。语音助手即时更换了措辞,它说,“已录入,这是一张您未婚妻和您父母的合照。” 陆熠笑了。 他的笑容不太明显,秉持了一贯冷淡的态度,但许是这夜里没人,他逐渐笑出声,声音低沉,又缠绵。 “未婚妻。” 虞吟是他的未婚妻。 而此时,他的未婚妻正从陆母手中要来了陆熠正襟危坐的照片,笨手笨脚地将男人抠下来,加到了三人照片之中。 图片比想象中和谐,虞吟越看越喜欢,悄咪咪在右下角用不太明显的黑色字体标注上了日期以及照片的名称。 《全家福》 第59章 这是虞吟在陆家醒来的第三个早晨。 没有催促,和冷脸咒骂,以至于虞吟迷迷糊糊爬起来时,坐在床头有点恍惚。 同样醒来的金丝熊打个哈欠,叽叽地拱到虞吟的手心。毛茸茸热乎乎的手感彻底唤醒虞吟。他掀开被子,双腿并拢,垂落到床沿,慢吞吞地踩上柔软的地毯。 陆家的一切都很香。 听收拾房间的佣人讲,陆母喜欢收集各种味道,算是闲暇时的兴趣。这让才来这没几天的虞吟也染上一股香味。 他迎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少许光亮观察轻轻踩在地毯上的双脚。虞吟很瘦,他的手脚四肢也很细瘦。这在手臂这些位置并不明显,但放到双脚上,他的瘦翻倍呈现。 薄薄的一层皮肉裹着天生就比较瘦小的骨架,用力时,脚面会稍稍宽一点点,但也就一点点,依旧很瘦,甚至会透出承载重量时的粉。 虞吟呆呆看着,缓缓意识到,在陆家这三天,他真的有被好好对待。在徐家时,他的双脚总是冷的没有血色,何时有过这种感觉。 虞吟起身,金丝熊歪歪脑袋,“叽”一声,快速利落地跳到虞吟的袖口,扒住衣物攀爬到虞吟的肩膀。 哗啦。 盛大的阳光充满了卧室。 居然是个大晴天。虞吟不知道他有多久没见过如此晴朗的天气了。自从他认识陆熠以来,或者说再往前一点,他的世界总是昏暗,冷漠,但眼下不一样—— 他离开了徐家,割断了过去的因果,他身上的担子骤然减轻。虞吟走到镜子前,感觉自己单单是站在这,肩背都比之前要笔直。 微笑。 虞吟的手指戳住嘴角,轻而易举地露出笑容。 - “小吟!醒了。” 虞吟走出房间时,陆母方才从厨房中出来。 她的课程安排较为宽松,往日空闲时间多去逛街购物,眼下有了虞吟,她更喜欢抽时间在家陪虞吟。 尤其虞吟是个天生的乖宝宝。 陆母冲虞吟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虞吟很听话,啪嗒啪嗒跑过去,一垂头看见了陆母的杰作。 第114章 味道甜美造型精致的草莓奶油舒芙蕾。 独属于松软糕体和奶油的香味涌进虞吟的鼻腔,他是个很藏不住事的人,漂亮的小脸和肩膀上的金丝熊一同露出惊喜的神情。 陆母被逗得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她放下白瓷盘,用手指轻轻捏虞吟的脸蛋。 入手的触感极其好,虞吟真的是个乖小孩,细皮嫩肉也格外讨人喜欢。陆母再次感叹,笑了声,让虞吟洗手坐下吃蛋糕。虞吟被捏得脸红,连忙应下跑到水池旁。水声掩盖了他的羞涩,他仔细洗着手,陆母的笑声和蛋糕的香气将他填满。 他第一次对家有了实质性的概念。 - 傅医生看着手上的检查报告面露惊讶,半晌,感叹道,“怪不得都说年轻人身体好,这是真的好。” 诺。 从陆熠决心接受治疗,不再反抗后,身体的状况愈发稳定,崩溃的迹象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眼下只需要再好生进行几日调养,这坏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眼睛就能恢复了。 陆熠闻言不冷不热的“嗯”了声。在这方面,他并不太急。虞吟治疗时的小动作令他沉迷。只要上面不是第二天就让他上台进行战复,他还想多体验两天。 傅医生年纪大了,不懂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他只羡慕这身体,重重捏了捏陆熠的肩膀,语气感慨,“不论如何,是好事。” 陆熠在傅医生的手背上轻拍,一切尽在不言中,“辛苦了。” 傅医生露出笑容,脸上的皱纹堆起,他摸两下下颌,夹在手臂中间的病历本跟随他走路的动作微微晃动。当他走到门前时,傅医生顿住脚步,“对了,这两天徐家的人总是想来探望你,你和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没有。” 陆熠隔了两秒才回应。陆父陆母将虞吟从徐家接走,钱也已经还上,于情于,他,虞吟同徐家都没有半分关系。 傅医生若有所思,“那见不见看你心情了。” 医院定是以病人的安危和意愿为主,陆熠想拒绝,那便没人敢放徐家人进来。 陆熠对徐家人的注意力实在有限,傅医生话题一过,他的心思便尽数落到了通讯器上。盛常青今日哭哭啼啼求他帮忙处工作,所幸都是琐事,陆熠不用这双眼也能解决。 只是这双眼——陆熠的手覆盖到薄薄的眼皮之上,漆黑遍布。时间让他暂时习惯了如此黑暗,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滴滴。” 一条新消息打断陆熠的思绪,语音助手播报联系人后,自动播放陆母发来的语音消息。 [一朵小花:小熠,快看看小吟。今天小吟穿了新衣服,超级可爱。] 陆母说完,发来一段十几秒的视频。 在听完语音条的瞬间,陆熠点开了视频。他看不见,只能听见一点点动静。拍视频的人距离虞吟不算近,交谈的声音忽小忽大,陆熠几乎贴到收音口才勉强听清。 视频中,陆母将晃动的通讯器对准虞吟,语调上扬,满满都是笑意。视频拍的并不清晰,但阳光很好,大片的阳光撒进客厅之中,陆母过于柔软的声音像是古早录像中的背景音。 “很好看哦。” “小吟看这边。” 一阵嬉笑声,混杂着虞吟羞涩的拒绝,和躲避时的细碎动静。陆熠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他在脑海中勾勒着想象中的画面,小小一只向导穿了崭新漂亮的衣服,被陆母追着,无奈地缩到客厅的沙发后。 陆母诱哄着,喊虞吟的名字,“小吟,小吟,漂亮宝宝快出来。” 虞吟摇摇脑袋,同他如出一辙可爱的小金丝熊站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一同摇头,陆母捧着通讯器笑弯了腰,又顾不得笑得小腹疼,对虞吟招手,“小吟看这边,一会要给小熠看哦。” 话落,拍摄视频的陆母哎了声,语气有点坏,“怎么一说给小熠看,就出来了呢。” 此话一出,陆熠的心脏怦怦跳,他不自觉捂住胸口。手心隔着滚烫的肌肉感受到了强壮有力的心跳声,他的唇微微张开,轻吟道,“小吟。” 他好想看这个视频啊。 想看虞吟的模样。 想看陆母口中的漂亮和可爱。 想将这些通通都记到心里。 一瞬间,陆熠感觉自己没有方才的无所谓了。他不仅仅想让眼睛好起来,甚至想要这双眼现在立刻马上就好。 他想看虞吟。 虞吟。 虞吟。 “小吟。” 哗。 玻璃门从外推开,虞吟踏入病房,恰好听到了这一声过于亲昵的称呼。 原本准备向前一步的脚顿时钉在原地,有点迈不动。 “陆熠上将...”虞吟没想到哨兵这般厉害,未卜先知发觉他要推门而入,并叫了这般暧昧的昵称。 小吟。 陆父陆母都这般叫他,哨兵这样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你来了。” 陆熠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反而在虞吟委婉地试探地喊他的名字试图阻止他时,更为直白地看向了虞吟。 没有神采的眼神格外黑白分明,像是要将人拆骨入腹吃掉般。 他...总是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虞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抵住柔软的手心,轻轻摩挲。在这种眼神下,连手心的嫩肉都格外有趣。 但陆熠很坏。 第115章 平时很会拿主意的哨兵在虞吟身上也很会拿主意。 播完视频后一直停留在视频界面的通讯器被男人无意地蹭了下,蹭到了中间的开关,视频又自动从头开始播放。 陆母的笑声小小地响起,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又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更加的浓稠。 像是香甜松软的蛋糕淋上奶油,黏腻,空气中充满甜甜的味道。 虞吟的鼻尖嗅了嗅,蜷缩的手指愈发紧,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时,他终于忍不住挪开脚步,向病床的方向走去。 “别...”想要命令人的是他,可这话说出来却细细哼哼,像是蚊子叫。“别看了。” 陆熠疑惑。冷淡的脸做这般表情反差很大,有种故意这般给虞吟看的感觉。虞吟心觉自己被戏弄了,本就不好意思的脸更红了,心里也更不想去听视频的内容。 尤其是后面。 陆母给他拍时,他百般拒绝,但后面提到了陆熠的名字,他脑子一抽,不知为何就主动站到了镜头之中。现在想想,这视频若真是拍到了那段,又恰好被眼前的男人看到了,他会如何想。 不能看。 至少不能在他面前看。 虞吟咬住下唇,狠狠心,单手去拿陆熠手中的通讯器。只是哨兵长期的训练让陆熠反应能力很好,在听到动静的瞬间,他的指尖动了动,克制住做出及时反应的本能。然后在虞吟同他的距离拉到最近时,陆熠的鼻尖清楚地嗅到向导身上的味道时,陆熠出手了。 男人宽大的手将虞吟的手腕禁锢,稍稍用点巧劲,向前倾,站姿不稳的向导便直直向病床边的陆熠倒来。 “啊——”虞吟下意识惊呼,脑袋里潜意识想让陆熠闪开。 但陆熠不偏不倚地敞开胸怀,在虞吟彻底倒下时,稳稳地将人接住。 毛茸茸的发丝抵住陆熠的下颌,他动了动,感受细腻柔软的发丝,默不作声地深吸一口气,陈述事实,“你摔倒了。” 虞吟的脸简直要红炸了。 只是抢到通讯器,还能弄成这副模样。他到底还要多笨。虞吟在心里狠狠说了自己两句,正要起来,手掌不小心按到了陆熠。男人身上明明没什么伤口,却自然而然地发出极轻的痛吟。 虞吟不敢动了。 他就着这样尴尬的姿势,小心又试探地询问,“是我碰到哪里了吗?你痛吗?” 陆熠没吭声。 虞吟离他太近了。近到说话时的呼吸气流尽数喷洒在他的耳畔,温热,像融化的棉花糖,甫一碰到,就丝丝绵绵地裹住他的耳垂。 陆熠的呼吸加重了一点,呼吸也变得灼热,说出口的语调却冰冰凉凉,同平时几乎没有不同。 “嗯,疼。” 虞吟这下连小幅度地调整姿势都不敢了,他脸还红着,身子还烫着,就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关心哨兵的身体状况。 “那你松开我,我帮你叫傅医生。” 陆熠听着松开一点,只是还不等虞吟动,他发出了更为明显的吃痛声。虞吟一下僵住了。趴在他头顶金丝熊更是瞪大眼睛,拽着虞吟的头发丝,一动也不敢动。 “我...”虞吟欲哭无泪,漂亮小巧的脸上浮出羞怯又窘迫的歉意。“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陆熠听着,感觉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越发厉害。他不动声色嗅着虞吟的发丝,盈盈香气将他包裹,他忍不住抛出了诱饵。 “没关系。” “有个办法可以让我好一点。” 惊慌失措的小动物似乎听到了天大的好事,忽地抬起眼,已经布满泪光的双眸漂亮的像黑宝石,他急切地询问,“你说,我都做。” 陆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苍白的他缓缓收紧手臂,将小小一只,瘦弱的,不知所措的人慢慢收进怀里。 “让我抱一下。” 真的...太香了。 第60章 虞吟从出门就觉得不自在。 整整齐齐的新衣服套在身上,他都变得不会走路了。原本十分钟可以走完的路程,硬生生拖到二十分钟。慢吞吞的,像个企鹅,还没手短脚短的小金丝熊走得快。 只是穿陆父陆母买的衣服同徐家的衣服完全不同,布料香香软软,包裹全身完全不会束缚,只是虞吟自己不适应。 他从未穿过如此好的衣服。 料子一摸就同他薄到可以透光的衣服不同,版型裁剪也如同量身定做,将他的优点尽数展现出来。但虞吟不适应,这衣服掐腰如此紧,哪怕陆母疯狂夸赞好看,他也不自觉红了脸。 太羞耻。 要是被哨兵看见了...虞吟完全不敢想。可当镜头对准他时,他又不自觉将展露被掐出的细腰。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想被哨兵看还是不想。 兴许是嘴巴不想,身体想。 身体总比嘴巴要诚实。 毕竟在前往医院的路上,虞吟的脚步很轻快,轻快到要跑起来了,甚至在抵达陆熠的病房门口时,他的呼吸还有点不稳。 想被哨兵发现今天崭新被夸漂亮的他。 虞吟推开了门。 清透的玻璃展开,盛大的阳光闯进他的眼底,不约而同降临的是陆熠的轻声呢喃。 念的是他的名字。 短短两个字,用哨兵的嗓音念出来是如此好听。像古老教堂之中,无数信徒齐齐跪拜的肃穆钟声,一声声,荡出不可察觉的波动,传递到虞吟的耳旁,化成了贯彻灵魂的,“小吟。” 第116章 虞吟的身体有点发软。 握住门把手的手指翛然收紧,他几乎撑在上面才稳住身体,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在看到陆熠手中的开始播放视频的通讯器,虞吟才恍然回神,急急忙忙上前阻止,“不准看。” 没成想,他结结实实扑进了哨兵的怀里。 混杂病房消毒水的清淡味道涌入鼻腔,虞吟的身体和眼睛忙不过来,等从混乱中回神,手腕和同男人接触的地方都滚烫无比。 陆熠的体温像是烙印在他的身上,烫的他呼吸都变得无比灼热。 “我...我要起来...”虞吟的大脑给出解决办法,他动了动手指——他一手被陆熠圈着,一手费力地抵住陆熠的胸膛,稳住身体。然后他听到了一声闷哼,距离他很近,近在咫尺,这房间只有他和陆熠两个人,所以...他弄疼了哨兵。 虞吟此时完全顾不上来之前的拘谨和期待,哨兵没有丝毫顾虑将他羞涩打破,虞吟只想跑。他并不讨厌陆熠,只是这样的姿势太亲密太过于——似乎他只要一扭头,就会同陆熠发生什么。 他和陆熠...会发生什么。 虞吟听着这声痛呼,止住动作。陆熠用好听的声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的耳旁低声抽气。 嘶。 像是要将虞吟口腔里为数不多的空气夺走,虞吟有点呼吸困难,却不得不关心哨兵的情况。 “是我碰到哪里了吗?你痛吗?” 陆熠不同他客气。身为病人的他拥有生病时的特权,可以小小地欺负一下眼前的向导。 “嗯。痛。” 一道名为关心的绳索咻地将虞吟捆住,他动弹不得,脑袋也不太好用,绞尽脑汁想了一些办法,但又被哨兵一一否决,最后不得不接受哨兵的提议。 “让我抱一下。” 男人的话轻飘飘闯进虞吟的耳畔,又重重落下。原本就呼吸困难的虞吟眼下不得不张开一点点嘴巴才能获得足够喘息的空气。 他拒绝不得。因为拒绝的话方一出口,哨兵的抽痛声便随后而来。 陆熠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虞吟就着这样难受的姿势不得不应下,“好..好吧。” 他也没有很想拒绝。 像是堆积很久,已经抵达极限的洪水,在阀门出现裂痕的瞬间,猛烈冲击那一点,然后将其撞得粉身碎骨。 陆熠按在虞吟后背的手掌微微用力,虞吟撑在男人胸膛上的手背几抵住了手臂,然后力气一松,向下滑落,落到了男人的大腿之上。 那里崩得很紧,肌肉硬邦邦得像是石头。虞吟的手掌本来就薄,被一膈,发出近乎于嘤-咛的吸气声。 陆熠注意到了,按在虞吟后背的手掌松开,带着独属于壮硕男人的热烘烘躁哄哄的气息摸到了虞吟放在他大腿上的手。 手背表面的皮肤滑嫩的像是花瓣的内芯,裹着一层细细的薄汗,香香嫩嫩落入陆熠的手心。 陆熠在这一刻对同事口中的可口向导有了直观的印象。他一时半会没顾上帮虞吟,反到在这手背上暧昧又放肆地蹭了蹭。 “唔。”清浅的动静从虞吟的喉咙里挤出。他感觉身体发热,不自觉想要蜷缩躲避,可他眼下的姿势很难发力。他分明站在病床边,身体却倒进了陆熠了怀里,全靠哨兵发力。 他无能为力,只能被动被摆弄。 还是被哨兵用格外冠冕堂皇的借口摆弄。 “我帮帮你。”陆熠的喉结上下滚动。 不知究竟是帮他还是帮自己。那骨架宽大,手掌宽阔的手用了牛劲,将虞吟的手一下撑起,放到了他的手心之中。 虞吟被原生家庭和徐家养的很差,瘦瘦小小,让本就* 骨架小的他比同身高的男生几乎小了一圈,再对比本就高上一头——打小就营养很好的陆熠,他完全被圈进怀里——肩膀抵着肩膀,衣服摩擦对方的衣服,稍稍一动,就发出珍珠相碰般细碎的小动静。 像是入夜后夫妻房间中传出的窃窃私语,夹杂隐秘黏腻的笑声。 太暧昧了。 虞吟感觉哨兵的唇似乎擦在他的耳畔,像含珍珠般含着他的耳垂,将那处嫩肉翻来覆去地碾磨,否则他怎么会觉得耳朵这么烫。 “在想什么?”陆熠的嗓音插/入虞吟的幻想之中,为过于梦幻的想象盖上一层朦胧的纱。 哨兵的嗓音真的很好听。 像是月色,阵阵凉风裹着薄薄的云将月色掩盖。 又像是水上的一层月光。 虞吟在他的声音和询问中溺了水。本就发软的身子,像融化的糖,一点都撑不住,直直往男人怀里倒。 他站不住了。 原本还能强行解释自己站在病床边,眼下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没有了。 虞吟只剩下一张被牙齿咬的水光遍布的嘴巴在逃避。 “没有...” “没有什么。” 男人紧追不舍,跟往常陷入工作的他一般。果然从一个人对待工作的态度就能看出他本人,太过于痴狂和追求直接。 “什么都没有...”虞吟说话怯弱,平日还算明亮的嗓音此时软糯无比,像裹了细砂的糖,入嘴就酸酸甜甜的化了。 “你要为我治病,怎么能什么都没有。” “我能有什么。” 虞吟含糊着,因为下滑脸颊抵住了陆熠的肩膀,软乎乎的脸肉被压出一点点肩膀骨头的形状。 第117章 陆熠不知何时放开了他的手,烙铁般的手心轻抚他的后背。那被衣服包裹后也依旧又瘦又薄的背——在虞吟眼中毫无乐趣,甚至苍白到无趣的背,在陆熠的眼底却如同幼时儿童最期待的玩具,每一个细节都让他想要探究。 无论是窄细的腰身,还是如蝶翼般的肩胛骨,又或是如珠串般脊骨。独属于男人的宽大手掌撑开,残留长期训练痕迹的粗糙手指一节节抚过玉石般的骨节。 “你什么都有。” 陆熠的下颌同虞吟的肩窝严丝合缝地贴住,虞吟站不住,身子一直往下滑,陆熠分开双腿,留出中间一点点空隙。在虞吟询问时,手掌终于滑到了大腿,“我明明什么都没有。” 陆熠手使劲,虞吟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力道向上提起双腿。他跪到了男人的双腿之间。 过于窄小的空间让男人肌肉紧绷的大腿紧紧贴住他叠在一起的腿肉,挤压,呼吸困难。 虞吟意识不清地听到了陆熠的回答。 “你有我最想要的东西。” 虞吟的唇翕动一下,他听到自己问,“什么...?” “你。” 陆熠像是无力支撑,带着身上的虞吟向后倒下。虞吟跟随他,扑到在他的身上。 没有很痛。 但这样的姿势比方才更为令人羞耻。虞吟眼眶都发红,他偏开头,试图起来,却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要故事中吃人的怪物,黏腻,湿润地缠上他。 “小吟。” 虞吟恍惚中嗯了声。他的动作也被这一声回答止住。 “你是不是忘了?” 忘了? 他能忘记什么。 虞吟歪了下脑袋,发丝将哨兵的病号服弄得皱皱巴巴,蓝白线条拧成一团,陆熠的手慢慢贴住他的脸颊,将那小脸尽数裹进手里。 “你要为我治病。” 是哦。他是向导,他要为哨兵治病。 他来医院不就是为了这个。 所以他要爬起身,放出精神细丝,攀入哨兵的脑海之中,然后为他清精神世界。 虞吟如此想着,慢吞吞地想要起身,但他没有丁点力气,只能退而求其次放出精神细丝。 然后——触碰哨兵,触碰哨兵。 哨兵。 陆熠。 陆熠一把圈住精神细丝,嗓音诱哄,“小吟。” “治好我。” “我想看见你。” 第61章 “陆家那边什么反应?” 徐向阳给徐承倒杯茶,近几日来徐承迟迟等不到陆家的回应,整个人终于破开了从容淡定的表面,暴露出狂躁的一面。 徐向阳也不敢招惹他,毕竟是自己的大哥。 徐承闷了口茶水,脸色铁青,“没反应。” 徐向阳动作微顿,用手挨着茶壶感应里面的温度,小小“哦”了声,“没事,还有时间。” 徐向光因为虞吟一事,被禁足在家,整个人又烦又不爽,但面对徐承的模样,又不敢说点找打的话,索性顺从附和,“是啊,大哥,还有时间。” 但徐承听他说话就烦。 但凡徐向光之前对虞吟好点,陆家就不是恨徐家而是念徐家的旧情了。 一念之差,就能定夺陆熠手中的一票否决权。 徐家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扳倒。 徐承搓搓牙,表情扭曲不太好看,他兜了徐向光一眼,对面不敢吭声了,连手里的游戏都悄悄关了静音。 “实在不行——”徐向阳的眼底滑过一道狠光,手指按照壶盖,用力留下一道印子,“我看他距离快死也不久了。” 徐承的眼神刀一般射向他。 “有把握?” 徐向阳悻悻道,“还好。但外面民众讨论声这般多,军方却迟迟没动静。我想可以借机利用一波,只要他们的澄清拖到大选之后。” 徐承没有及时点头,他想说再考虑,搁置在手边的通讯器响了两声。他的余光扫过,顿时眉头隆成小山,他反手将通讯器反扣,胸口剧烈起伏,他朝不成器的徐向光投去目光,咬咬牙,对徐向阳说,“按你想的来。” 话音未落,徐承猛地站起身,接起电话,换出一副笑脸,冷静面对。但对面的人却不满意,语气算不上恶劣,但足够冷漠。 “你招惹陆家的事,现在人尽皆知。你送来的东西拿回去吧,不需要。” 不等徐承说话,对面的人是果断挂了通话。只留一阵嘟嘟声和徐承的尴尬来不及收回的笑容。 不需要。 又是不需要。 不美好的回忆顿时充斥徐承的大脑。 “*。” 徐承的火气终于憋不住了,在徐向光准备溜走时,一把将通讯器砸到了他身上,“蠢货!” 徐向光哽住,想要说两句狠话,看见徐承的表情又生生吞了回去。更年期,他嘟囔一句,跑进房间,门关上的瞬间,徐向光终于找到了解决怒气的办法,虞吟。 之前陆家来徐家的那副做派,直接表明了虞吟就是陆家的人。 想要讨好陆家势必要讨好虞吟。 说起来他之前还对虞吟恨得牙痒痒,现在也还恨,但这几日被大哥二哥折磨多了,反而对虞吟的恨轻了许久。 他想,如果,如果说虞吟讨厌他,那他道个歉,是不是会让徐家的情况好一点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糟糕。 徐向光想到就做。他从一楼的窗户翻出去,悄悄开了辆车便往别墅区外跑。 第118章 至于虞吟的位置,打电话就好。 只是这电话,一打就是几个小时。 _ 虞吟的通讯器响起时,虞吟已经睡熟了。 他占据了陆熠的病床,将被子全部卷到身上,一张小脸深深地埋进其中,只露出毛茸茸的后脑勺。 他睡得很熟,隐约透露出的皮肤呈现出暧昧的粉红。同陆熠治疗太过于消耗他的精神力,以至于这几次治疗结束他都会忍耐不住本能地反应陷入补觉状态。 当然不排除在哨兵身旁安全感很足的原因。 虞吟睡得很香,通讯器响个不停也只是使劲往被子里埋了埋,他喜欢被子里的味道,在睡觉时都忍不住嗅嗅。 陆熠的那个怀抱太过于温暖舒适,以至于虞吟在半睡半醒之间还觉得自己处在那宽阔的怀抱里。他原本侧卧蜷缩着睡觉,慢慢肩膀越趴越低,像有人压在上面一般。 陆熠看不见,但他的手心一直在虞吟的身侧徘徊,他感受到了虞吟的姿态,慢慢地,缓缓地俯下身。而响个不停的通讯器被静音丢了到地上。屏幕上陌生号码的来电亮个不停,但今天徐向光的道歉无论如何也传不到虞吟的耳边,他跟眼下的通讯器一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东西。 最先碰到虞吟的是陆熠的脸颊,他的鼻尖贴着虞吟的发丝,轻轻嗅着,埋进了浅层的发丝之中。 果然……还是很香。 香得让人想要更多。 比如将肩膀贴到虞吟的后背,腰要尽可能凹下,贴到……被子,更过分一点说,是被子下的臀部。 陆熠恨自己是个瞎子。 什么都看不到。 又不太恨自己是个瞎子。 因为他鼻子比狼还好用。他闻得出虞吟身上不同地方的味道,闻得出虞吟的发丝是淡淡的花香,衣服是浓情蜜意的奶香,他的手则是很润的护手霜的味道。 喜欢。 而且当瞎子有一点好,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当个瞎子。可以用笨拙的手指寻找虞吟的位置,期间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指,鼻尖,以及柔软的唇。 虞吟的唇。 是湿润的,饱满的,像摸刚出蚌壳的珍珠,带着一丝丝孕育出的水液,温热的,没有任何攻击性地裹上了陆熠的指尖。 蚌壳被稍微锋利的利刃撬开时,会发出唇肉被迫分离的“啵”声,然后像是恋恋不舍,唇肉眷恋地相依,又被迫撬开,里面躲藏的珍珠被胁迫着露出圆润的一角。 珍珠是会被蚌隐藏的。 这是蚌在无限生命长河中孕育出的宝贝,它无比的珍贵,所以引得人们追捧。 陆熠也成了它虔诚的追随者,他伏倒在孕育蚌的生命长河里。长河的河床凹凸不平,是骨骼的形状。 陆熠却顾不得这骨骼挤压带来的疼痛,他只想追逐珍珠躲闪的轨迹。 他像个兢兢业业沉入水底寻蚌的人。他的指尖打开了蚌的壳肉,去摸里面的珍珠。他的动作同旁的人不同,他格外温柔有耐心,他没有准备任何走捷径的东西,只是固执的用手指去摸去碰,去引那深处的珍珠。 珍珠害羞带怯,偶然被戳到,便发出受惊的惊叫。只是这蚌壳太厚,这珍珠又躲得靠里,惊叫层层传出来,只剩含糊不清的呜呜。 比起惊叫,用撒娇来形容更准确。 好会撒娇。 陆熠在一瞬间明白了人们追求蚌中之珠的原因,也逐渐沉迷其中,摆弄的不亦乐乎。直到——那珍珠忽得生了志,迷迷糊糊地蹭到他的手指。 珠面的湿润和柔软让指尖变得同样如此。陆熠愣住了,正在这时,那珍珠忽得聪明至极,一推他,指尖退出大半,被迫张得很大的蚌壳终于狠狠夹住了他这个恶劣的外来者。 洁白带着一点点水光的牙齿咬在陆熠的手指关节上。他沉默地,有点傻眼地看过去,被埋在被子里露出凶像试图吓退他的虞吟睫毛轻颤,依旧没睡醒,只是凭借本能恐吓他。 陆熠心尖一软,轻声喊道,“小吟。” 那牙齿上的力道蓦地松了松,疑惑地,又本能地松开了他,而那珍珠又滑出蚌壳,细细贴了贴陆熠的手指。 他认出来了。 睡梦中的虞吟也能精准地认出是谁在触碰他。 他并不讨厌陆熠,甚至对陆熠敞开了自己。 乖小吟。 陆熠沉吟,感谢虞吟的名字,“乖小吟。” 触碰过珍珠的指尖递到了唇边,陆熠的唇翕动了下,他尝到了珍珠的味道。 那滑腻,柔软,带着腹腔味道的珍珠味道。 好喜欢。 好喜欢他的小吟。 哪里都喜欢。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忽地打断了陆熠愈发贴近的动作。他猛的停止后背,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门外的陆母心知肚明,静静等了段时间才佯装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推门而入。 “小吟又睡着了啊?” 陆母自然而然地走到病床旁,余光滑过陆熠。自家儿子依旧那副冷淡没有任何波动的模样,要不是她方才透过玻璃窗切实看到了陆熠痴迷的神态,她就真的相信了。 陆母抱臂,拎着挎包在屋里幽幽转了圈,走到窗台边的沙发上坐下。 “徐家那边开始有动作了。” 陆熠嗯了声。陆母继续补充,“估计要从你很久不出面的事上做新闻,现在市面上多了很多关心的正面新闻,估计下一刻就要往反方向吹了。” 第119章 媒体笔下的风东一阵西一阵才显得正常。 陆熠没什么情绪变化。 陆母见他这样忽然来了兴趣,三两句说完徐家,转到他身上。 “不过再怎么作也翻不起来大波浪,徐家那点肮脏过去全被翻出来了,就等着他们上头把自己摆到台面上。到时候可不是万众瞩目的候选人,而且人尽皆知的小丑——所以你刚刚在做什么?” 正准备淡定回答的陆熠突然手指一紧,他说,“没什么。” 陆母好笑,“没什么是什么?嗯?小熠。没想到眼睛都看不到了——”她拉了个长音故意逗陆熠玩。陆熠面不改色地重复,“没什么。” 陆母点到为止,“那就没什么好了。毕竟你看不到嘛。” 她起身向门外走,今日事不多,过来也就是讲讲看徐家,讲完了自然该走。只是走到一半,陆母踢到什么东西,她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还显示的号码,问道,“这是?” 陆熠还是那副死样子,“徐家人。” 陆母了然,挥挥手,“那我带走了,你再给小吟换一个,知道了吗?掩耳盗铃的惯犯。” 陆熠语气淡淡,“我没有。” 陆母笑眯眯,“你心里清楚。”说着,她的指尖动了动,转身出门。 玻璃门缓缓闭合,陆母的身影小成一线,直到看不见,陆熠的指尖动了动,那上面一层薄薄的水光在光影之中跃动着。 第62章 “陆上将真的不行了?” “听说命不久矣,毕竟上将没有合适的向导人尽皆知。” “精神力等级太高也不是好事。” 虞吟上完课,从白塔离开时,一路上耳旁的议论声不断。他的脚步越走越急,最后快跑起来。 他抵达病房时,气都喘不顺。 “你来了。”但话题的主角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平静地同他打招呼。 虞吟呼出口气。近几日来,他同陆熠接触愈发频繁,对男人的态度早就变了。最最起初是害怕,怕凶名远扬的哨兵辞退他。现在是躲避,他还没做好同陆熠更近一步的准备。 但这种传闻一出,虞吟什么都顾不上了,哪怕他每天同陆熠朝夕相处,也害怕陆熠会在他看不到的时候突发症状,死于一时。 眼下看见陆熠同平时没什么两样,虞吟快步跑过去,上上下下又打量一圈,提心吊胆地询问,“你真的还好吗?” 陆熠看向他。字面意义上的看向他。 漆黑无神的双眼映出虞吟急迫的面孔,让虞吟有点不好意思直面。 “当然。”陆熠说,“昨天我们还见过。” “但是..”虞吟想说外面说陆熠快死的消息已经遍天都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陆熠摇摇头,“没什么但是。” 虞吟的唇翛然抿成直线。 旁边的傅医生终于找到空隙插进嘴,他双手执纱布,越过陆熠的双眼,引得陆熠的眼皮轻颤。 “没事,他现在可好着呢,甚至啊,马上就能看见了。”傅医生可见不得虞吟担心的模样。这孩子最近在陆家养了几天,气色和身体都好了不少,初见时让他心疼的苦相也有点变了,他可不想这点小小的破事影响虞吟的心情。 况且虞吟的好坏还关系陆熠后面的恢复呢。 丝带绕了两圈,在陆熠脑袋打成蝴蝶结,傅医生宽慰道,“外面的传言就是徐家的一点小把戏,谁不知道啊,大选快到了,徐家急得很。” 虞吟抓住关键词,“徐家?” 傅医生哎呦一声,拍拍自己的嘴,心里想着怎么就说漏了,然后一把绕到虞吟身边,按住他的肩膀,将人往外推。 “你别想这有的没的了,今儿陆熠要做检查,眼睛估计能好了,你先跟我去外面,找个草坪,晒晒太阳。”说着,虞吟被傅医生推着走,到了病房门口,陆母接替傅医生的位置,带虞吟往楼外走。 傅医生转身回了病房,里面的医生正在为陆熠的眼睛做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傅医生刚站稳,医生便露出释然的笑容,“能行。” 傅医生面露喜色,好消息。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接下来只要陆熠沉下心,将自己的精神世界恢复正常,这双眼便能看见了。 只是... 傅医生不知道陆熠的心结了解与否。那才是他之前迟迟没有好转的根源。 傅医生担忧地看向陆熠。 陆熠只是凭借经验,来到了落地窗旁。阳光照得他全身暖洋洋,他深吸一口气,坐下身,正欲沉入精神世界,一只毛茸茸的团子滚进他的手心。 叽! 虞吟还是不放心他。 陆熠的心忽地落地,摸了摸金丝熊的脑袋,比之前更为坚定地深入脑海。 “你不要担心呀,小吟。”陆母按照傅医生的嘱咐将人带到了草坪。这处阳光很好,但不晒,一眼过去满眼绿,不少病人在遛弯。 陆母找了处长椅,正好在陆熠病房的下面,她示意虞吟向上看。顶着大太阳,虞吟分辨出一点点哨兵的身影,他嘟囔一句怎么坐在这,被陆母轻轻敲了下脑袋。 “都说了不用担心,小熠他身体很好。” 虞吟嘟嘴,漂亮的小脸多了点肉,看上去像个小团子。陆母被他可爱到,伸手搓了搓,心里生出坏水,逗他玩,“我看你啊,与其担心小熠,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 第120章 “我?”虞吟指向自己。 陆母严肃地点头,随即做贼似的四周看了一圈,凑到虞吟耳旁。 “你也发现了吧,小熠喜欢你。” 话音未落,小白面馒头唰地红了。 他一顿我我我了半天,咻地站起身。 “阿阿阿阿姨,你你你怎么知道了!”那他这样跟见家长有什么区别。 不是怎么就见家长了,他还没有答应哨兵啊。 陆母在这事上可不顺着他,摇摇手,眼波流转,“叫什么阿姨,过几天就要叫妈妈了。” “妈妈妈妈妈妈...”啊啊啊啊救命。虞吟在脑海中幻想过很多次陆母是自己的母亲,但真被对方直白地说出来,他简直想要逃跑啊。 救命。 兴许有人听到了他的心声,揣在口袋里的通讯器一阵响。 虞吟忙掏出来看,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不过生熟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让他暂时逃离现场就是好号码。 虞吟留下个去接电话掉头跑出几米。 陆母看着他着急忙慌甚至有点跑不稳的身影,哎呀了一声,被逗得直笑,然后悄咪咪拿出手机拍视频。 也恰好拍到了极为可爱的一幕。 虞吟在害羞时很难生气。 以至于当他发现电话对面是徐向光时,哽了一下,猛跺两下脚才将自己笨笨的嘴教训好。 “你打开干什么?”虞吟质问。他现在脑子乱乱的,没平时对徐家有恐惧感,说话也少了怯弱。 徐向光被他的语气惊到,顿时软了点,“我来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虞吟记得清楚,从徐家离开时,徐向光已经被迫向他道歉好几次了。从那以后,他也觉得没必要再从徐向光接触了。 所以这东西,他根本不需要。 虞吟直截了当,“还有别的要说没有。” 徐向光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也顾不上太多,连忙将心里打好草稿拿出来,“虞吟,之前真是我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让陆熠上将原谅我们徐家,这两天我大哥二哥...” 叽里咕噜。 虞吟自动过滤,捕捉到徐家两个字,又想到方才病房里傅医生口中的徐家,一个字也不想听了。徐家不知好歹,欺负他就算了,现在还不知悔改,欺负陆熠。 “卑鄙!” “无耻!” “下流!” “再也别打给我了!” 虞吟将毕生所学的骂人词汇尽数用上,甩了徐向光一脸,二话不说挂断电话删除拉黑一条龙。他这才解了气,感觉脸上的温度下去不少。 这下能回去了。虞吟松口气。不然以刚才脸红窘迫的姿态面对陆母,他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住,就想挖个洞逃跑了。 只是虞吟怎么都没想到,陆母竟然偷偷录了他骂人的视频,反复观看。虞吟走近发现时,差点昏厥。 “啊啊啊阿姨!”虞吟惊慌失措,热度还没下去的小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粉嫩粉嫩的。 陆母哎了声,转手将视频发到了三人小群,配文,“我们小吟太可爱了!” 陆父第一个竖起大拇指,“在外不会被欺负,好。” 陆熠没吭声,引得虞吟更急了,连忙让陆母撤回。他骂人有什么可爱的,太羞耻了,幸好哨兵还没看见,若是哨兵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想他。 陆母逗他玩,“想要我撤回啊,也可以,叫声妈妈,就当是为以后做训练了。” 虞吟瞬间宕机。 他虽然是很不想陆熠看见没错,但叫妈妈,也..他还没想过印象中非常非常非常好的陆母愿意当他的妈妈。 陆母察觉到虞吟细微的情绪变化,玩笑话之中夹上真心,“和小熠没有关系哦,你叫了,我以后就是你的妈妈。所以为了视频快点叫呀,要知道只有两分钟之内才能撤回。” 虞吟急了,眼睛红的跟小兔子似的,磕磕绊绊回了句,“妈..妈..” 陆母超大声地“哎”,然后点了撤回,举起通讯器给虞吟看。虞吟瞪大了眼睛,只看到已撤回的消息下面咻地冒出了新消息。 [y:已下载] !!! 下载什么? 他骂人吗? 虞吟一瞬间脑海里浮出各种半夜潜入病房,偷走陆熠通讯器的念头。不知为何,他很难允许这样的视频出现在陆熠的手中。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哨兵心中是何种形象,但绝对不是这样。 虞吟心一横,当即往楼上跑。陆母拦也拦不住,跟在他身后跑。 “准备好了吗?”傅医生询问,得到陆熠一声回应后,他缓缓揭开棉布。 没了神经压迫后的眼睛能够隔着眼皮敏锐地察觉到光,红蓝光点闪烁在黑暗之中,随着眼皮掀开,慢慢地被光明填满。 病房内的场景也在时隔多日后一点点,从下到上逐渐在陆熠眼中构成。 铺满光亮的木质地板,冷调的病床架,雪白的床被,滴滴作响的检测仪。 陆熠眨眨眼,傅医生和其他医生的面容逐渐清晰。 “感觉怎么样?”有人问道。 陆熠没说话,在他眼睛恢复的瞬间,视觉还没同声音和其他感官同步。他依旧在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然后他的视线莫名落到了玻璃门。 玻璃透亮,在阳光下折射出浅青色的质感,像水。 这时,水外传来了石子落入的动静,一道急促的呼吸由远到近地出现。 第121章 哗啦。 门在陆熠眼中被推开。 一道日思夜想的身影终于出现,深深地烙在陆熠的眼底。 小吟。 第63章 陆母没骗他。 虞吟……真的跟想象中一般可爱漂亮。准确说,更胜一筹。 他是如此鲜活,充满生气,单单是推开门,站在那,陆熠就将他身上的每一处都烙进眼底,冠上珍宝的美誉。 乌黑的发,乌黑的眸,与之相比,是白如玉的脸庞,和红润的唇。未施粉黛,却又不失颜色,迎着光跑过来,晃得陆熠都有点恍惚。 原来睁开眼就能看到洁白的天使。 虞吟的脚步声愈发近,在他面前戛然而止,陆熠的耳旁却依旧吵个不停。 是他的心跳声,怎么也停不下来。好在病房里的警报仪已经关掉,除非他开口,否则没有人以及任何一件东西会向虞吟透露他此时的内心。 用宝石,珍珠,各种名贵的东西来形容近在咫尺的虞吟都不为过。他身上每一处都如此的吸引人,连或轻或重的呼吸也是。 “你!” 天使说话了。 陆熠看过去,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一切都如常,只有原本搭在沙发上的手不经意收进了腿上的毛毯里。 “怎么了?” 虞吟跑得很急,他生怕陆熠看见,脑海里只有将羞死人的视频删除的念头。可推开门,凭借冲动跑过来,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熠的眼睛已经恢复了。 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虞吟都同失明的陆熠相伴,他习惯了那双无神的双眼,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眼睛里多了丝神采。 但无神时的陆熠像滩沉寂的水,跟随在他的身边,让他时不时观察里面的倒影。 而恢复视觉的陆熠……像猎人。 他看着他,像掌握一切准备收网的猎人。 虞吟不自觉吞咽口水,说出口的话都慢了半拍,“你怎么……你恢复了……” 虞吟说了句显而易见的废话,像是说给自己听。说话间,病房里的人都退出去了。大家有意无意地将空间留给两人,但这让虞吟被捕获的感觉更重了。 他生出了一点点来自小动物的天生警觉,其中夹杂着对陆熠长久以来的信任和好感。 如果陆熠来当猎人,也不是不可以——这样的念头在虞吟的脑海里一晃而过,让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虞吟哪生得都很小巧,巴掌大的脸,细瘦的肩膀,伶仃的手腕,纤细的颈……可能是之前的原生家庭不够富裕,让他吃不饱穿不暖,比同龄人小了一截,看起来灰扑扑的,但眼下稍稍打磨便成了美玉。 如此想来也很有道,怪石嶙峋的地方总出珍宝,连恶龙的宝箱也藏在幽深无人的山洞之中。 陆熠在一瞬间看过童话故事有了更深的感触,他一错不错地看着虞吟,他并不介意将时间浪费在和虞吟的废话上。 毕竟在他的思考之中,这是一件很有趣,让他愉悦,过分来说,心之向往的事。 如果可以,虞吟同他吱吱呀呀一天,他也觉得很好。 “嗯,恢复了,能看见了。” 短短几个字让虞吟的手指按进手心。他指尖很短,极其用力时才能生出一点点痛感。现在这点痛感刺激着虞吟,让他好从陆熠太过于专注的视线中挪开头。 这是……什么眼神。 怎么避开了,还能感觉到。 虞吟哽了下,余光注意到桌面上的通讯器,终于想起自己急匆匆跑来的目的,他顿了下,转换话题也是避开陆熠过强的侵略性。 “那个视频……” 陆熠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能看见以后似乎比不能看见还要瞎一点点,“什么?” 他装傻。 虞吟看懂了,他的唇翕动了一下,忍又忍不回去,一想到这样的视频存在哨兵的通讯器里,虽然不知道他要存下做什么,但只要存在,虞吟就心生窘迫。 势必销毁。 虞吟狠狠心,握紧拳头,直白开口,“那个视频可以删掉……嘛?” 也不是太直白,总归比之前好。 陆熠注视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得点点头,“可以。” 说着,他单手去摸通讯器,摸到手后当着虞吟的面点开,“是这个吧?” 熟悉的动静从里面传出来。 虞吟一惊,漂亮的小鹿似的眼睛瞪大一点,他没料到陆熠居然当着他的面放。 太……坏了。 明明表面看上去这般正经,冷淡。 “别放了。”虞吟这样说,话里却没底气。他怯怯的,更多的是羞耻,视频并不长,因为他当时并未认真去听徐向光说什么,甚至还打断了对面,导致仅仅几秒就播放到了他骂人的片段。 “卑鄙。” 陆熠跟着视频里的声音读了出来。 男人的嗓音是一团冰水。治疗许久的他没有之前的沙哑,说话清透冰凉,但此时又带着点逗弄,惹得虞吟脸颊痒痒的,心里毛毛的。 “别念了。” “无耻。” 陆熠不停。 因为他发现一件格外让他心动的事。虞吟害羞的模样简直像个桃子,毛茸茸香甜甜地拱到他嘴边,让他恨不得尝一尝这皮薄肉嫩的桃。 当然也可能是虞吟这样太过于漂亮,他满心满眼都移不开,只想看更多,更多。 第122章 虞吟因为他而开心,因为他而生气,他每一处都这么地吸引人,如此夺目。 陆熠的眼睛根本移不开,其实视频里的内容他都没注意看,他现在眼里只有虞吟。 怎么能有人哪哪都好呢。 陆熠薄薄的唇翕动一下,吐出了最后一个模仿的词语,“下流。” 虞吟终于憋不住了。 他现在被养的有了点脾气,之前是个软包子,现在是捏一会就炸了的软包子。他扑上* 去去夺通讯器,手疾眼快地将视频删除,回收站也删除,聊天记录里的也删除。 哪里都删干净了,他才又羞又怒地对陆熠说,“这都是我说徐家人的!你不准念!” 他气急的样子也很可爱。 很鲜活。 原来眼睛看得见这样好。 陆熠将虞吟尽收眼里,边边角角也不放过。虞吟还在说他,这声音像是裹了糖,陆熠只觉得他在撒娇,看也看不够,听也听不够,想要更多—— 想更亲密的接触。 比如虞吟将手贴到他的脸上。 又或者将时不时露出的脚踝蹭过他的脸庞。 如果他更生气的话,是不是能用微不足道的力气踩住他的肩膀,他顺势跪倒,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呢。 好想要。 喋喋不休的小嘴,喜欢。 “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名为虞吟的水裹了上来。陆熠听到了,听不清。但是惯会用“嗯”来附和,迷糊猎物。 “所以不准再学了。” 曾经看见他就瑟瑟发抖,胆小如鼠的人现在爬上位,爬到他的头上,兴许还可以把他踩到脚下。 陆熠光是想想,这样的虞吟如此做,他就如同程序错误的机器人,满屏都是猩红的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如果你在学,你就——” “嗯?” “你坏!” 原来这样是坏人。 小动物会喜欢坏人吗? “小吟。”陆熠喊了声。 虞吟这才从一连串的情绪中回神,他这时才注意到哨兵的古怪,这……是什么眼神,怎么看起来比刚刚更奇怪了。 他本能地退了一被,这一步却好像触发了什么,方才有迹象,他的手腕就被圈住了。 哨兵没用太大力气,虞吟也没有想挣扎。 “你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跟前面似乎没有什么关联,但虞吟还是有点收敛小心地回答了。 “没有。” 这是猎物发出愉悦,和想被狩猎的信号。 只一个瞬间—— 天旋地转,猎物被捕获,虞吟跌到了陆熠的怀里。 男人强壮,有力,健硕的肩膀禁锢了他,哪怕指尖细细地颤抖着,也不留余力地圈住了他的腰,和后背。 “小吟。” 小吟小吟小吟。 果然是吟诵的吟。 教堂白鸽飞起,肃穆钟声荡开,齐声诵读的教徒仰起头,每一张都是陆熠的脸。 “你别这样……”虞吟的反抗像是欲拒还迎。 陆熠在如此微小的距离中看向他,两人近的呼吸顶着呼吸,热气弥漫。 “你讨厌吗?” 虞吟挣了挣,没挣开。他没那么大胆,做什么事都犹犹豫豫,他没有底气。但若是陆熠这样问,他可以小心地回答。 “不讨厌。” 刚刚就说过了。 他从来不讨厌陆熠。 哨兵笑了。 他的笑容很浅,这对他来说已经难以见到,薄薄的唇扬起微弱的弧度,像是春初冬雪化。 虞吟有点被蛊惑到,露出了一点点痴痴的神情。 下一秒,陆熠在这样的神情中,将他压进怀里,虞吟已经是窝在沙发上了,他的坐在男人的腿上,双腿搭在扶手上,顾不上什么好不好受,他狠狠贴住了男人的胸口。 心跳声震耳欲聋。 虞吟抓着陆熠衣服的手指紧了紧。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陆熠藏起来的喜欢有这么多。 陆熠像个不透色的玻璃罐子。 当对他的喜欢溢出时,罐子里早就装不下了。 所以……他是该想清楚了。 虞吟眨眨眼,被抱太紧的水光在眼眸里波动。 “小吟。” 陆熠又喊,这次虞吟应得没那么重,轻轻的,像是从喉咙里温温柔柔涌出来的。 “嗯?” “抬头。” 虞吟听话,仰头的瞬间,滚烫湿热的吻落到了他的额头。 第64章 “最近风声如何?” “上面的消息没打听到,不过下面的人有点等不住了。” 徐向阳说话时笑着,似乎再说什么日常小事。 徐承冷冷应了声,“商人就是商人。” 有关陆熠不好的消息一泄露,立刻就像墙头草一样改变了口风。 “哎。”徐向阳亲自给徐承倒杯水,“说这个做什么?我们也是商人,细细说来都是一类人。只要能保住徐家就够了。” 说到最后时,他的语气轻到近乎听不见,徐承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闷了口茶水,抬手在徐向阳的肩膀上拍了拍。 “行。” 只要陆熠不行的事实被证明,换句话说,只要上面的人拿不出陆熠尚且身体健康的证据,那么——民众的关心和担忧是其次,而供应商大会的一票否决权易主才是重中之重。 第123章 陆熠同徐家有仇,其他人可不一定。 徐承捏紧了茶杯,猛的放在桌面上,发出嘣得声响。 “大哥。”徐向阳喊了一声。 徐承起身,没应他。徐向阳无声叹气,垂头看,桌面上的茶杯在没有外力的压迫后轻颤着打个旋。 像是徐家不太稳定的根基,在陆家的冷眼中摇曳不稳。 _ 全陆家最拿徐家掀起的风波当回事的就是虞吟。 明明还没进陆家门,但堪比陆家人。陆母偷偷打趣他,惹得虞吟红了脸,又说不出个不是,自己气闷,跑到一边去脸红。 陆母见他这样,顿时被可爱得不得了。真是年近半百了,才体会到养个可爱孩子的乐趣。 虞吟可不像陆熠那个闷葫芦,性格闷,说话闷,做事闷,穿衣服也闷。 虞吟这样活泼最好了。 比初来时,胆小自卑的模样好了太多。陆母欣慰一笑,迎过去,将人从角落里提起来,小声哄着,“小吟,你忘记了,小熠一会儿就回来了哦。” “啊——”虞吟脸红红地回过神,一怔,顶着脑袋上的金丝熊唰得站起身。然后他想到什么,一扭身抓住陆母的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陆母不应声,就等他主动说。 虞吟的唇翕动一下,脸颊鼓了鼓,轻轻地,软乎乎地喊,“妈妈……” 陆母喜笑颜开,“哎。你看看,多练练就熟悉了,而且啊,今天可是好日子,你现在也就是提前一会儿开始喊。” 虞吟害羞地避开陆母的目光。 正如陆母所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陆熠睁开眼那天,虞吟的额头多了一个炙热的吻。 那个吻太过于小心,滚烫,虞吟的脑子都被烫傻了,心里的纠结也被尽数赶走。 很久了。 其实他和哨兵从见面,到相识,再到现在,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其实并不讨厌陆熠。 但那天实在是不够郑重,虞吟在哨兵的怀里回过神后匆匆跑走。 直到冷静下来,体温回落,他才弄清楚真正所想。 他想给陆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告白。 — “恭迎阿sir回归!”盛常青的嗓门响彻陆熠所在的军部驻地,不过这两日士兵被借调去协助供应商大选,所留下的人并不多,而里面更是没人知晓陆熠从死亡尽头回来的事。 盛常青的兴奋并未引起任何人关注。 他有点失望。 不过没关系,只要上司回来了就行。这苦逼高强度工作加班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工作狂上司包揽一切,而他带薪摸鱼的美好日子。 爽。 盛常青念及此,脸上的后腿气息更重。 陆熠根本懒得鸟他,着手将近几日最急迫的任务处掉,话题直白地来到了徐家。 徐家在试图拌饭陆熠。陆熠也没想让对方好过。 而打听八卦这事,盛常青这种懒散社畜比陆母陆父还在行。 盛常青拍胸脯,“我没事就爱听点八卦。徐家这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之来讲,无非是逢年过节,三天两头给不少军部的上级送礼,除此之外,还有压榨源头商的利益,剩下一点点的花柳之事倒是不足为提。” “不过有件事,”盛常青顿了顿,“同虞先生有关。” “说。” 虞吟的事比什么都重要,陆熠干脆直接地撂下手中的笔,目光直白冷淡地望向盛常青,将对方冷了个哆嗦。 “其实……虞吟的父亲当年是救徐家老爷子才死的。” 哗。 窗外涌来一阵风,将窗帘吹的哗哗作响。 陆熠曾从虞吟的口中了解过一点。他的父亲向徐家求救,用他换了钱。他卖给徐家的钱是他父亲的医药费。 哪怕人没救回来,但钱已经花了。这是虞吟欠徐家的。 可如果这笔钱本就是徐家该出的呢? 那他的小吟这两年的辛苦算什么? 陆母曾给陆熠看过虞吟初来时的照片。那时候的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破旧的帆布鞋,走路瑟缩着肩膀,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缩到一边,每天不敢吃不敢喝就为了省点钱还账—— 还这根本不存在的账。 “哎哎哎,阿sir你冷静一点。病才好一点别气坏了,你又病了,谁替我负重前行啊。”盛常青眼睛瞪得老大,一边哄一边从陆熠手中夺过被掰成两半的笔。他都不敢想,这得动了多大的气,才能给军部配备的钢笔掰成这样。 虽然你是哨兵,但你不能这样用自己。 盛常青又是喝水又是顺气。好一会儿,才见陆熠眼角眉梢之间那一点点流露出的情绪淡去。 “徐家。不能留了。” “今天开始,每天放一点消息,将徐家这个破烂,丢回他该去的地方!” 盛常青一愣,随即恭敬地应了声,“是。” 他跟在陆熠身边有几年了……没见他动过这么大火。 徐家是真完了。 怕是要在联邦除名了。 _ “小吟别怕哈,深呼吸,我数三二一,你就放,懂了吗?” “懂……懂懂懂了。” 虞吟有点磕绊。 他在徐家住了两年,其实并没有学会做饭。徐家有雇佣的佣人,并不需要他动手。其次,他也没机会。所以一来很久,虞吟本来会煮个面什么的,现在也完全不行了。 第124章 但今天他想同陆熠更进一步,自然要准备一点惊喜,比如一顿饭? 或者几道菜。 降低一点难度对他来说比较好。 虞吟窘迫。他穿了全套装备,围裙,帽子,手里还拿了锅盖,但在锅里油热,倒入喜欢的菜时还是被噼里啪啦四溅的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陆母在旁边疯狂安慰他,并在关键时刻指导虞吟放调料,一阵兵荒马乱,虞吟终于从厨房中端出一盘清炒素菜。 “下面我们试试肉菜?” 虞吟郑重地点点头,小金丝熊不知何时躲在他的领口里,一见虞吟进厨房,碰到锅,就立刻把脑袋缩进去。 “叽叽。”它不会讲人话,叫两声为虞吟加油鼓气。 结果肉菜比素菜还有难一点,难就难在开炖之前的上色。陆母让他往油中放冰糖炒化,炒成枣红色冒小泡,将焯水过的肉倒进其中,比噼里啪啦更可怕的是,在噼里啪啦中把肉均匀地翻炒上色。 虞吟惊叫出声,几乎是在陆母振奋地鼓励声中,叽叽声中,油水四溅的声音中,将糖色炒完,倒了一碗水到锅里。 呼。 虞吟后知后觉地松口气。 这时,楼上的陆父被这一顿叮铃咣当吸引过来,急匆匆赶到门口,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陆母兴奋看他。虞吟跟着看过去,小声道,“我想学做饭。” “做饭?”陆父讶异,随后看了眼陆母,“跟她吗?” 虞吟懵,是有哪里不对吗?陆母上次还做了好吃的蛋糕给他,他觉得陆母的厨艺很好。 陆父见状有点无奈,将陆母哄出厨房,扭头道,“我来教你。我们家有时自己下厨,都是我在做饭,陆熠也会,这是陆家男人必须会的。所以啊,你向陆母学做饭,不如学学怎么让陆熠给你做饭。” 陆父从虞吟手里结果铲子,说话有条不紊,根据锅里的水再次加了料,亲力亲为地收拾流台。 虞吟被他说的脸红,想上前帮忙又不好意思。 万幸的是,这顿饭接近尾声,而且正好在陆熠回家前做完了。 陆熠抵达家门口前,特地下车站了会,将工作时的一身冷气吹掉,深吸一口气,提起手里定做的蛋糕,推开了家门。 这是他眼睛恢复的第二天,而虞吟是救治他的功臣,他……特地找好了借口来感谢虞吟。 他想……和虞吟更进一步。 他已经吻过了虞吟的后颈,额头,下一步是不是可以亲吻那柔软,遍布水光的唇。 陆熠不敢细想这个画面,因为仅仅是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他就泛出热意。 小吟。 陆熠推开了门,正欲开口,一道柔软的声音先他一步。 “欢迎回家。” 哨兵错愕抬头,身穿浅色家居服的向导,双手交叠在身前,踩着一双绵软的白色拖鞋,见他看过来,不躲闪,也不回避,只是抿了抿漂亮的,有点肉的唇,冲他笑了下。 陆熠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陆母曾经同他开玩笑提起的词。 老婆。 香香软软的……老婆。 第65章 “快来试试,这个是小吟做的,红烧排骨。”陆母兴致昂扬地给陆熠夹菜。炒了糖色的排骨格外好看,色泽靓丽,单单是放在白米饭上就让人胃口大开。 陆熠坐在虞吟正对面,余光注意到虞吟暗戳戳期待的目光,垂眸,夹起碗中的排骨,咬了一口。 很好吃。 排骨肥瘦相间,口感油润,红烧的滋味微微偏甜,有浓郁的酱香味。 几口下肚,虞吟连手里的饭都忘记吃,光明正大地盯着陆熠,对他的评价翘首以盼。 他第一次做饭给..喜欢的人吃。 这样新奇的体验放在以前,虞吟想都不敢想。 好在陆熠很给面子,向来寡言少语的他用很长一段话夸赞了虞吟,直到将人夸得脸红,埋在碗里使劲扒饭不敢抬头才停下。 陆母眼观鼻鼻观心,吃饱后悄无声息带着陆父退场。虞吟的计划她知道,所以更多的时间要留给年轻人。 而且一想到今天过后,自己能真真切切地多一个漂亮儿子,她就打心眼里开心。 待虞吟吃完饭抬头,方才还坐的满满当当的餐厅里只剩下他和对面的陆熠。 “啊。”虞吟本能地小小地惊讶了声。他没料到,以至于他现在稍微有点不知所措。 陆家的餐厅不像徐家般追求精致装修和宽大。相反陆家的餐厅比虞吟想象中要小非常多。餐桌并不大,是一家四口坐下后能够清晰听到对面人说话的普通距离。布置的色调也很暖,暖色系的灯光一打,像是回到了家。 陆母说过这就是虞吟的家。 家。 虞吟和陆熠是家人,也可以是.... 陆熠轻声开口,“不想跟我单独在一起?” 虞吟连忙摇头,“不是。” 他想。 他现在最想和陆熠单独在一起。 陆熠却仿佛故意失去了看透虞吟心思的能力,问题一个接一个,“讨厌我?” “没有,不是。”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陆熠说道,说完,指尖翻动,将擦过唇的纸巾叠成窄小的方块,随即用指尖压到了桌面上。 “这样说,对吗?” 直白。 太过于直白,不留余地,虽然虞吟很想这样说。浅色的薄唇抿了抿,含蓄的他尽可能让自己交出肯定的答案。 第125章 “对。” “小吟。” 椅子被拖动的声音震耳欲聋,陆熠站起身,令毫无准备的虞吟猛地放下手中的餐筷,双手紧张地平搭在膝盖上,“怎、怎么了。” 在虞吟看过的很少的小说或者娱乐作品里,当两个人的话题进行到这,下一步都要发生一些亲密接触。 他被哨兵吻过后颈,吻过额头,还能吻哪里了。 虞吟不用想,脑袋就给出答案。 难道他和陆熠要..要、要、要亲亲了吗。 虞吟的心脏里蔓延出酸酸甜甜的期待,然后浅淡的阴影从上方兜头扣下。 要开始了吗。 虞吟紧张到手心开始出汗。 陆熠静静地垂眸看他,面无表情的冷淡脸,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说话的尾调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在虞吟并未比他好到哪里去,完全没空去观察他。 陆熠无声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去,“吃饱了吗?” “啊?啊。吃、吃饱了。”虞吟一问就答,两人像两个笨蛋,你一言我才能一语。好在谁也不嫌弃谁。 “还有蛋糕,要吃吗?” “吃吗?”虞吟也不知道,他已经不饿了,但也不算太撑,他的脑子被乱七八糟的废话填满,说话时前言甚至不搭后语,“吃吧,你呢,你想吃吗?” 陆熠从旁边的小矮桌上拎起蛋糕,“我们可以回房间吃。” 哨兵这样说,虞吟才恍然想起,在陆熠未归家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霸占陆熠的房间,直到今天陆熠回家,陆母也并未同他说给他准备新的房间。 换句话说,他要和哨兵睡同一间房。 这是不是有点快...虞吟的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但还不等他说出口,人被力气巨大的哨兵牵着往回走。 门开门合。 不过眨眼间,虞吟被带到了房间。他早上起床时,床被没有收拾整齐,此时还带着被睡过的痕迹懒洋洋地堆在床上。书桌上也有他睡不着时看了一半的书。 明明主人不在家的房间却处处充满生活痕迹。 虞吟发现这点,顾不上两个人共处一室的羞耻,下意识想要挣开陆熠的手去收拾被他摆弄出的痕迹。下一刻他就被陆熠按到了铺着绒毛毯子的摇摇椅上。 “我去,我去收拾一下。”虞吟的余光注意到紧闭的房门,整个人从内到外升腾出热气,像是被装进蒸笼的白包子,热乎乎软乎乎,任人拿捏。 陆熠确实也没客气。 没人看向导这副模样能忍住。 陆熠的喉结上下滚动,不过他迟迟没有任何冒犯的动作,只是将手里的蛋糕放到摇摇椅旁边的玻璃小茶几上。 从口袋里翻出一个蓝色丝绒包装的小盒子。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陆熠是一个很老实,甚至有点古板的人。 他搜索了星网找到了很多新颖的告白方式,但一切远不如最为传统的告白更能让他安心。 我询问,你答应,我们在一起是你和我十分确定的选择。 陆熠微微俯身,虞吟坐在椅子边缘,不太好仰头看他,陆熠俯身后两人差不多高度。陆熠深深地望进虞吟的眼底,慢慢打开丝绒盒子。 “虞吟。”他没有喊小吟,“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对于陆家来说,什么都不缺,所以心意比什么都要重要。 “是我早年在星际外巡逻时偶然得到的一块石头。”是盒子里的东西递到了虞吟的眼前,是一条精心打造的吊坠。吊坠用了很漂亮很细的金链子,在中央,金链子做成了网兜的形状,兜住一块半身晶莹剔透,另一半如溢散的星空般的深蓝。 “我觉得它很漂亮。它处于距离时空虫洞的位置很近,见到它时,我有想过它是穿越时空而来。”陆熠的语气说着逐渐温柔,望向虞吟的眼神中也多了丝绵绵的情意。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像逐渐汇聚到主干的两条溪流,话语之间愈发亲昵,虞吟的羞涩被哨兵的礼物打消,水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石头吊坠。陆熠的话顿了两秒,接着说道,“当我想送你一件礼物时,它就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觉得没有比它更适合的礼物了。”金银珠宝,虞吟想要都可以给,陆家也不缺也不会亏待。但若是陆熠想同向导表达自己的真心,这块来自虫洞的石头最能表达,因为这石头就像虞吟。 “它突然地降临到我的世界,带给我的不是恐慌,惊惧,而是惊喜。” “像你,满怀希望地从天而降。”点亮了他的新生。 陆熠说着,从丝绒盒中取出细链,动作郑重地绕到虞吟身后,将项链带到虞吟细瘦的脖颈上。 “小吟。” 虞吟浅浅嗯了声,他的指尖抚上吊坠,冰凉的触感,触碰到皮肤后变得很温暖。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陆熠放下手,轻轻地搭到椅子的两边,将微微晃动的摇椅固定在原地。 他此时在虞吟的后方,说话时,虞吟仰头,从下往上看哨兵的脸。 两个人的位置相反,但视线里的,属于对方的那双眼都是无比真诚。 虞吟是个胆小怯弱的人。不被逼到绝境时他很少主动做出任何决定,他是水里的浮木,永远随水波前行。但陆熠这般看着他,虞吟张了张唇,坚定道,“我愿意。” “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你呢。” 第126章 陆熠没有丝毫敷衍,他无比认真地回答,“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话落,陆熠微微垂头,在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时,一板一眼的上将轻声询问,“小吟。” “嗯?” “我们可以接吻吗?” 虞吟的脸颊泛出浅浅的粉,他说,“可以。” 下一秒,他的身体腾空。很难想象大病初愈,尚未恢复利落的男人如何拥有如此大的力气,男人一把将他抱起,来到了床边。 陆熠并未做任何出格的动作。他将虞吟面对面放到腿上。两人像是初尝恋爱的小情侣,静静对视一眼,凭借本能地反应慢慢靠近。 起初,位置不对,比唇更先碰到的是鼻尖。 陆熠稍稍侧过头,再近一步。 他碰到了虞吟的唇。 同无数次幻想中没有任何区别,是柔软的,甜美的,水润的唇。 轻轻贴近,来自哨兵向导的天生吸引在瞬间引爆。 喜欢。 被错乱bug填满的程序爆发出满屏的字符,字里行间全是压抑不住的喜欢。 喜欢虞吟。 喜欢亲吻。 喜欢他的一切,他的发,他的颈,他的手,和他的味道。 舌尖是游走在水间的游蛇,不知是谁率先撬开了包裹在柔软双唇中白色蚌壳,水吟声盈盈入耳。原本松松揽住虞吟肩膀的手臂骤然皱紧,指节用力到透出皮肉下的筋节。 虞吟的手无处可放,被迫拽住了哨兵的衣角,但因为对方过于强势和激进的态度,那双手将衣角拧成旋涡。 坠落。 被盯上已久的猎物如愿叠入了猎人的陷阱。 猎人步步紧逼,猎物无处可逃,只能被迫后仰。在哨兵结实的臂膀中后仰,双腿分放两侧,腰部几乎贴到了哨兵大腿上的肌肉。 无力承受。 嘴角溢出多余的求饶。 “陆熠上将...” 陆熠的回答从喉咙之中滑出。 “叫我的名字。” “陆熠。” “乖小吟。” 第66章 “军部官方发布最新消息,陆熠上将执行秘密任务已回归,近日会召开战复会议,面对大众进行新一轮的复盘。” “近期有关陆熠上将的不实消息,已被官方查除和警告,背后扰乱政治的人员已全数逮捕...” #造谣另有其人# #徐承# #徐家是什么# 在徐向阳以为一切顺利进行,深知陆熠真实情况的上级会在被戳破后尽快将陆熠从供应商大选的评委中撤除,并冠以其执行机密任务已离开联邦暂时无法出面的借口,好平定风波,可谁想—— “啪!” 徐承的巴掌狠狠落在徐向阳的脸上,向来面无表情的脸破开裂缝,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徐向阳。”徐承很久没直呼徐向阳的全名了。徐向阳垂下头,往日的精明算计通通不在,只有无尽的愧疚和懊悔。 “是我冲动了。”徐向阳从喉咙里艰难地憋出一句话。 徐承扬起手,见他这副模样又迟迟下不去,他狠狠搓了搓后槽牙,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在旁边的茶几上。力气之大,令茶几从中央蔓延出一点蛛网似的裂痕。 “大哥。”徐向阳嗫嚅,“也许我们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徐承眼底猩红,双眼遍布红血丝。自从军部官方消息一出,伴随而来的是有关徐家铺天盖地的揭发。 徐家自发家来仰靠为军部提品而生,即使在联邦经济萧条时期,徐家也靠军部的需求挺过去了。可想而知,没了供应商大选的名额,对徐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但我们谁也没想到,虞吟会同陆家有关系。”徐向阳见徐承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连忙补充。向来只会吃喝玩乐的徐向光鹌鹑似的坐在一旁,不声不响,只管垂着脑婆,减少徐承和二哥对他的关注。 “是。”徐承冷冷应声,所以还能怎么办。他又没办法穿越到过去让对虞吟态度很差的徐家人做改变。他要有那个能耐,这时候联邦就不是陆家的天下! 徐承越想越气,又无处发火,鞋尖狠狠碾了两下地面,坐到沙发上。 无力回天。 几年来累积的关系能找的都找过了,可笑的是,连对方的门都无法踏入。徐家的积累像是一场笑话。唯独留下的是银行里的钱。 但陆家发了狠地要搞徐家。曾经被掩盖的糟粕被无名人士翻上台面,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徐家就是想下手,也没办法将证据销毁,不然等同顶风作案。所以这点钱有什么用,省吃俭用然后坐吃山空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徐承深深吐了口气,这一口气似乎把他全身的活气都带走了。 徐向阳见他这样,心里也痛,咬咬牙,一狠心,将心底盘旋已久的决定脱口而出,“大哥,或许我们可以去求陆家。” 之前陆家前来徐家领人,他们态度不好,兴许是因此陆家才如此不留余地。眼下若是他们软化态度,真诚道歉,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陆家能推翻徐家,也能帮助徐家,说到底,还是徐家底蕴不够,地位不高,才落得今天的场面。 可这话听到徐承的耳朵里,怎么都不顺心,让本就烦透了他更是烦上加烦。 他从抽屉里摸出烟,顾不上是以往最讨厌的徐向光买的烟,点了根塞到嘴里。 第127章 期间,徐向光抬手试图阻挡一下,又怯怯收回手,悄悄往角落里躲了躲。拦还是不拦,他都要吃苦头,索性还是保护好自己吧。 奇怪的是,徐承没他。 徐承只是一口接一口的抽,视线在通讯器屏幕上来来回回地滑动,上面的新闻像是利刃插进他的心里,他的嘴角和脸皮抽动一下,好一会儿,他撇开烟,拨通了助的电话。 这是出事以后唯一跟着他的助。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徐承手里没人可用。他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地妥协,“召开记者会吧。” 他要向热切关注这件事的民众道歉,尽可能在最小的损失里为徐家立好知错就改的人设,兴许还能继续保留参加供应商大选的名额。 除此之外,“选个日子吧,我们去向陆家请罪。” 徐向阳听到徐承的话,心里一空,说不上释然还是难受,苦笑下,选个日子,就这天吧。 - 虞吟从未在别人的怀里醒来过,他穿着和男人的同款睡衣,意识尚未清醒时,本能地寻找哨兵的气味向男人的怀里钻。 陆熠的作息很规律,哪怕生病住院许久,睡眠修养的时间远超清醒的时间,但他的生物钟依旧保留最合适的模样。 所以当虞吟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迎接的是男人深情和专注的视线,他愣住,张了张正欲说话,温热的吻席卷的口腔。 早安吻。 湿漉漉,带着温热,和梦境迷蒙的吻。像糖果在他的口腔化开,虞吟仰着头,被迫接受。 他的骨架小,比同龄人小,更是比陆熠小一圈,所以睡觉时,他乖乖枕在哨兵的手臂上,当他醒来时,依旧保持如此姿势,接吻时,脑袋因为哨兵过于凶猛的动作深深地压金柔软的枕头中。 像坐电梯时的失重感,天旋地转,只有口腔中过于霸道的索取格外明显。 “小吟。” “小吟。” 有暧昧的呢喃从唇缝中溢出,虞吟根本没有力气和空隙发出声音,他只能极为勉强地从喉咙中挣扎出微弱的哼唧声。 “喜欢你。” 陆熠在各种方便都是直白的。在告白上也是,只是短短几天,虞吟听到的喜欢比以前二十多年都要多。 哨兵的喜欢是如此的浓烈和汹涌。 “我也...喜欢你。唔。” 哨兵肌肉紧绷的大腿挤进了虞吟的双腿内侧。这是昨天晚上不曾经历过的,虞吟被突如其来的姿势弄得措手不及,但他又不曾想过拒绝陆熠。 他和陆熠已经是恋人身份了。 只要不是过于过分的事情,他都可以接受。他和陆熠本就可以更加亲密。 当他们成为恋人时,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了。 所以虞吟尽可能放松自己,接纳了哨兵类似于野兽般的强势和步步紧逼。 毛茸茸的睡衣在无意中被推搡至上方,天生就白,白到发光的腰暴露在被子之中的暧昧空气里。一阵细微的风滑入肚皮上方的缝隙中,几乎是同一* 时间,虞吟微不可查地轻颤。 “唔。” “陆熠。” 绵软的嗓音在陆熠的耳畔化开,他动作一顿,忽地比方才汹涌十倍,百倍,他恨不得将这样的虞吟吃抹干净。 可虞吟受不了,在口中一点呼吸都快没有时,虞吟按在陆熠肩膀上的双手拼命用力,他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劲才将陆熠推开,为自己挣出一个可以呼吸的空间。 陆熠也没好到哪里去。 乖乖巧巧的虞吟对他来说就像魅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吸引人的。就连他的发丝,对于眼下陆熠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喜欢。 陆熠埋下脑袋,大狗似的在虞吟脸颊旁边蹭。 虞吟以为他还要亲,软手软脚将人挪开。 “怎么了,小吟?”陆熠看向虞吟,现在的虞吟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白玉似的小脸浮出细细的粉,漂亮乌黑的眼眸里遍布被欺负狠了的水光,圆润的唇微微张着,随着呼吸唇缝忽大忽小,隐约能窥见一点艳粉色的软舌。 暴露在睡衣外的脖颈和腰侧也泛出被男人大手摸过的粉,像是小时候最爱不释手的小玩具,陆熠仅仅是看着,喉结就难以自制地上下滚动。 “还没休息好吗,小吟?” 虞吟陷在被子里,闻言慌张地摇摇头,他吐气不均,“再、再等等。” 他还需要再休息一会。 虞吟这般说着,陆熠盯着他脸颊和嘴唇的眼神愈发幽深,不等他说完,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讲什么的陆熠埋下头,深深吻了上去。 漩涡。 虞吟在漩涡中越跌越深,直至最后,他变成一团糟。 他的衣服,汗水,口液,都变得乱糟糟。 他的指尖在这团乱糟糟中碰到了什么糟糕可怖又滚烫坚硬的东西。 虞吟从未见过,惊得撤回双手。可还没跑远,男人宽大的手握住他,将他的指尖重新带回了那可怖的地方。 “小吟……”陆熠的嗓音里是蒸腾雾气般的暧昧撩人,他这般喊,虞吟心里一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帮帮我……” 虞吟红着脸红着眼,嗫嚅道,“好……好……我帮帮你……” 哨兵真的是很坏很坏的大狗。 在虞吟说完的瞬间,陆熠俯身埋到了他的颈侧。陆熠身上早就大汗淋漓,带着大狗般热烘烘燥烘烘的气息,将虞吟的鼻腔填满。 第128章 “啊。”陆熠的声音是同样从未听过的性感。 在勇攀高峰时,陆熠眉头一骤,热烈的唇吻到了虞吟的肩膀。 “*了。”他吐气很慢很沉,剐蹭着虞吟的耳朵。虞吟红得都发烫,他顿顿地嗯了声,嗯完身上却怎么也不舒服。 他动了动身子,好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什么,笨拙地去抓男人宽大的手。 小小的手带着陆熠的手去摸绵软的睡裤,虞吟羞怯地,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低声说,“也帮帮我。” 第67章 徐向阳选了个还算风和日丽的日子,他出门时,站在徐家的别墅门口,回头望从小住到大的别墅,莫名生出了朝夕不保的感觉。 想多了吧。 徐向阳笑了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在身旁徐向光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让他站直身体。两人一道往大门口走,短短几步路走的人头晕目眩,像是走了几公里一样。 徐向阳擦了下额角,见徐向光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张张唇没说话。 门口处,徐承坐在驾驶位,按下车喇叭。 “快点。”他冷声催促,徐向阳快跑两步,哎了声,带徐向光上了车。 车内谁也没说话,气氛压抑得厉害。明明车窗外晴空万里,头顶硕大的烈日灼烧着眼睛,但身上却奇怪地察觉不到一丁点热度。 没事。 徐向阳按住手臂,无声安慰自己,只要今天去道歉了就可以了。前两日徐承召开记者发布会,诚恳认错,反响没有想象中糟糕,至少在网络上有一小部分人还是认可了他的道歉。 只是曾经被徐家压迫过的人层出不穷地出来证实徐家的恶行,让徐承用坦诚和良好的认错态度挽回的一点点成果消散得无影无踪。 所以还是要从根源入手。 陆家。 民众接受他们的道歉无所谓,重点的是陆家。 陆家能够翻出徐家的过去,同样能过覆盖徐家的肮脏。 肮脏之上,只要覆盖着权高位重就永远不会被发现,除非有更高的人出现了。 只是在过去的日子里,徐承从未见过陆家这般清高,热心的人。 “调整好心态。” 徐承调转车头,眼见距离陆家所在的别墅区越来越近,他深吸一口气,低声提醒。 徐向阳透过后视镜强颜欢笑一下,徐向光根本没抬头。 结果一行人还是保持如此沉默来到了别墅区外,然后被拦住了。 徐承降下车窗,同门口的保安人员打招呼,说自己是陆熠的朋友。但话出去很久,保安人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说道,“陆先生交代过了,今天无论谁来,都不会放。所以,您请回吧。” 说完,保安摆出请离的意识示意徐承一行人离开。徐承面子挂不住,但依旧好声好气地同保安商量。 “您通融一下。”他说着,从口袋摸出烟,是徐向光偷藏了一抽屉,被称为破烂的烟。说是破烂,但之前徐家财大气粗,也比往常人吸的好。 保安低头看,视线在烟和徐承脸上来回转。良久,他伸出手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点上火,烟雾升腾而起,徐承僵冷的嘴角终于生出点笑容。 能被接受就是好事。 只是没等他笑多久,保安从口袋同样摸出一盒烟,打开烟盒抖两下,一根烟递到了徐承面前。 徐承条件反射要拒绝,什么劣质的东西他是不会抽的,徐家就算落魄了,也仅仅是他去抽徐向光的破烂而已。但保安的眼神太过促狭,他有求于人,不得已拿了一根。 烟入口,火星升起,徐承勉为其难抽了口,口感……居然比徐向光的要好。 余光不经意朝徐向光看去,徐向光比划口型,哥……这烟比他买的要贵。 徐承笑容一僵,他看向保安。对方正从嘴里拿出烟,当着他的面碾灭,期间对徐承笑了下,已过三十的中年男人笑起来面孔里都是戏谑。 “烟也抽了,徐总请回吧。” 徐承动作一顿,正欲再说什么,保安正回头,不再看他,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情。 软磨硬泡都不行。 徐承发了狠想开车撞碎面前的铁制大门,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上方的三个监控摄像头齐齐转向他。 还在被人盯着。 徐家正在风口上,这点错犯不得。 徐承憋着一口气开车离开,一路开到某个人烟稀少的转角口才停下。车一熄火,车上的两人齐齐看向他。 徐承不好多说,也没看后视镜,径直看向窗外。良久,徐向阳率先打破沉默,他摸出通讯器,同徐承说,“我来给陆熠打通讯试试。” 对面整这么一出无非是想报复徐家。听徐家认错肯定是计划中的一环,于情于,都会给徐家人留下一个认错的窗口。 徐向阳心怀侥幸在两人若有似无的关注中波动电话。 嘟嘟两声后当真接通了。 徐向阳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说不准是激动还是窘迫,他“喂”了声,对面撇开一开始的沉默后,是来自背景音的嘈杂。 徐向阳声音开得很大。 徐向光迫不得已捂住耳朵,小声嘀咕,“这是在哪啊。这么吵。” 徐向阳和徐承都没他。两个人静静等待对面的回应,良久,独属于上位者的低沉嗓音才幽幽响起,“什么事?” 这一刻,像是看到了曙光。徐向阳忙不迭将通讯器递给徐承。徐承接过,胸腔里憋的一口气终于找到临时发泄点,他说,“上将大人,我是徐承,我想同您道歉。” 第129章 “之前虞吟的事是我们徐家做的不对,我们愿意真诚地赔礼道歉,付出任何代价,只要——” 来自陆熠一方的背景音更加重,他说,“只要什么?” 徐承忍气吞声,“您让我们徐家参加供应商大选就好。” 哪怕不是为之前的军团提供供应品,哪怕是换一个小点的,只要徐家能苟住,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徐承说完,屏住呼吸,认真地从嘈杂中捕捉陆熠的声音。 直到过于吵闹的杂乱突然安静,熟悉的开头传来,“请第一位选手提交相关证明。” 话音未落,徐承意识到什么,他忙切出画面,搜索今年联邦的供应商大选,刺目的开幕海报跳出搜索,他往下滑,滑至最后看清了上面的日期。 正是今天。 这时,陆熠不紧不慢地回答幽幽传来,“徐家可能事多太忙,忘记关注联邦最新发布的动向了。” “供应商大选提前了,而因为做了太多亏心事的徐家早已被取消参加名额。” “所以,”陆熠的声音低了一瞬,“你现在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陆熠的话像是保安扔到地上的烟。徐承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通讯器从手里滑了出去。 没有力气。 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他继续保持冷静,他乱成一团,从内到外。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他,徐家被过往的破烂卷入其中,他忙里忙外,却丢掉了最后的机会。 没救了。 通话另一端的陆熠轻飘飘道,“至于你的道歉,徐家的道歉,对于虞吟来说,无足轻重。” “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了。” 虞吟从一开始同徐家是陌生人,那么现在也只是重归陌生而已。 “嘟嘟”两声,通话挂断。 徐承手脚一软,觉得这车子里窄得透不过气。他下意识推开车门,往外走。只是近几日压力大的他实在是喘不过气,骤然听到这种消息,顿时如被高山压背。他沉沉喘了口气,来不及多想,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错了。 徐家错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虞吟,穷人生出来的穷孩子,对他好点能费多大力气呢。 当时为什么就想不开。 徐家所有人都想不开。 徐承恨。 从今往后,联邦的上层圈子不会再对徐家打开,徐家所剩无几的资本还不够家里人挥霍几个月。 怎么办,怎么办。 湿润的痕迹落到手边,徐承看去,心里迟钝地生出疑惑。 下雨了? 这时,急忙从车上另一端跑下来的徐向阳跪到他身边,扒住他的肩膀,一声一声喊道,“大哥!大哥!” 他的手去抹徐承的脸,湿润的泪痕清晰可见。 他哭了。 因为……徐家完了。 徐承仰头,徐向光不知何时跟着跑下来。看见徐承崩溃的瞬间,他顿时意识到了徐家似乎真的要忘了,他手忙脚乱地找通讯器,想给虞吟打电话,想死里求生寻找一个解决办法。 但无论拨打多少次,得到的永远是之前的结果,“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虞吟早已不把他们徐家人当回事。 一声声拨通失败刺激着徐承的神经,他感觉青天白日是如此可怕。阳光耀眼的光芒刺得他眼泪直流,不知过了多久,徐向阳不知劝了多久,徐向光也不知打了多久电话。 徐承终于扛不住,几日操劳的身体一软,陷入昏迷。 “哥!” 徐承的意识逐渐恍惚,他的脑海里浮出曾经在他面前怯弱的脸,虞吟。 虞吟……徐家错了。 第68章 徐家倒了。 徐承昏倒一事被时刻注意徐家动向的小媒体报道扩大,在供应商大选红红火火落下帷幕时,抢占头条许久的徐家再一次上了热搜。 无数被害人出头想要个道歉,民众吃瓜看戏,真情实感参与其中,徐家的公关不得已在徐承病倒后出台解决。 一笔笔钱从徐家的账户中划走,用来弥补曾经的错误。 但过往的错误像个无底洞,徐家的底蕴越吃越少,在徐承昏倒的一个月后,徐家的产业再无法创收的情况下,大量变卖仓库存货,宣布破产。 而徐向阳也被查出因公徇私,曾经的职位被革除,成了四处求职却缕缕被拒的联邦热门。 最好笑的当属徐向光。 曾经他玩的有多花,现在就有多狼狈。证明他狼狈过去的人甚至堪比给徐家糟粕当人证的人,各种小道消息,偷拍图片在网上传的人尽皆知,徐向光俨然成了联邦人渣的代表。 而虞吟也在这时走入了公众的视线。 陆母听着小视频里的人越说越激动,走过来一把扣倒虞吟的通讯器。 “不喜欢这种新闻就让陆熠去派人清除一下。” 陆母将手里的小蛋糕放到虞吟面前。虞吟脱离徐家有两个月多了,在陆家养得白白嫩嫩,最近气色愈发好,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被精心浇灌着透出了无与伦比的鲜艳光泽。 愈发漂亮了。 陆母净了手,依靠在玻璃茶几边,单手轻轻捏住虞吟的小脸蛋,掐了掐。 “我们小吟真可爱。” 虞吟从蛋糕中抬起头,懵懵地唔了声,还没反应过来,陆母转换了话题,细眉微皱,一把提溜起躲在虞吟领口的小金丝熊。 第130章 “小熊可不能吃甜食呀。” 小金丝熊听得懂人话,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直勾勾盯着陆母。半晌,将爪子揩来的蛋糕猛地塞进嘴里,吧唧两下,两个小爪子握住陆母的手指,讨好地晃了晃。 “叽叽。” 想吃。 虞吟同金丝熊心意互通,顿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抬头,单手去抓贪嘴的小金丝熊,“其实它也不饿的。” 量子兽归根到底是精神力产物,不像正常动物,完全不会饿。 可他的小金丝熊就像没吃过东西似的,自打出现以来,每天见到吃的就滴溜溜跑过去要。 小贪嘴熊。 虞吟都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的熊。 可恶。 陆母被逗笑了,见虞吟的注意力被转移,笑眯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玩意。 “小吟,你猜猜我手心里是什么。” 虞吟唔了声,他歪歪脑袋,栗色的柔软发丝落到脸侧,乖得像个棉花糖。 “是什么呀。” 陆母摇摇头,逗他玩,“小吟猜猜看,猜不到的话要惩罚你。” 惩罚他? 惩罚他做什么。 虞吟在脑袋里过了一圈,发觉陆母最多也是让他去刷刷碗之类的。这时候,陆母看破他的小心思,低声道,“惩罚你说妈妈最好了。” 虞吟咻地红了脸。 他现在在陆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还是不太能自然喊陆母妈妈。这两个字伴随他的童年成了被他封在心里和口中的词汇。他本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再说出来,可陆母是真的很执著。 也很喜欢他。 他也很喜欢陆母。 虞吟憋了口气,对上陆母笑吟吟的眼睛,不等对方再诱导他,小声道,“小吟猜不到..妈妈告诉我吧。” 陆母一顿,随即后知后觉地回神,虞吟这是撒娇了?!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见虞吟撒娇,陆熠从未向她撒娇过,所以这样新奇的体验,陆母还是初次感受。而且虞吟,陆母的脑海里浮出初次见虞吟时的场景,小小一个人,裹在紧巴巴的旧衣服里,对上她的视线,只想用桌椅挡住自己。 可现在呢。 虞吟不仅有勇气直视感,还敢撒娇了。 “小吟,”陆母笑着眼底多了点泪光,美丽的眼睛看向虞吟时满是爱意,“败给你了。” 陆母摊开手心,一个指尖大的布艺小包包出现在虞吟面前。 “这是什么!”虞吟察觉到了陆母的情绪不太对劲,提高音量,给足情绪价值哄陆母开心。 陆母果然被他逗得更开怀了,戳戳了那小玩意,将一旁吧唧吧唧偷吃的小金丝熊提溜到手心上。 金丝熊“叽”了声,歪脑袋的模样同虞吟如出一辙。 “两个小宝贝。”陆母哭笑不得,将小金丝熊的爪子提溜起来,示意它别动,金丝熊举着手,懵懵地看着陆母将小宝宝挎到了自己身上。 “叽!” “哇!” 金丝熊和虞吟同时瞪大眼睛,陆母真的要被逗得笑出声了,她使劲抿着唇,又从口袋摸出一个指尖大小,包装好的小饼干,塞进了小包包里。 “这是你今日份的小零食。”陆母同金丝熊交代道,小熊有模有样地点头,还将小包紧紧抱到胸前,虞吟想去碰,就冲虞吟“叽叽”两声。 “小气!”虞吟嘟囔。 陆母早料到此,悄悄走到沙发后,从中摸出了一个盒子,递到虞吟面前。 “这是小吟的。” 虞吟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连忙接过去,打开盒子,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布艺包包,甚至因为更大一点,能够看清上面可爱的一家五口图案。 “喜欢吗?”陆母问道。 虞吟直白地点点头,“喜欢,好喜欢,谢谢妈妈。” 他喊得如此自然,反到是让陆母顿住了,好一会儿,陆母才笑着摇摇头,抹了下眼睛,从口袋摸出一包包装精美,在边角缝制了爱心封口的饼干塞到虞吟的包包里。 “这是小吟今日份的小零食。” 陆母给虞吟的饼干大上很多,小金丝熊抱着包看傻了眼,回过神,叽叽喳喳地往虞吟身边凑。 虞吟当然知道它是什么意思,超级大声道,“不给!” 金丝熊气鼓鼓,“叽叽!” 小气! 陆母彻底忍不住了,家里有这样两个宝贝,她很难不开心。不过不等一人一鼠吵太久,陆母将小金丝熊放到虞吟的头顶,拍了拍虞吟的肩膀,“小吟该去上学了。” 陆熠出院后,治疗就由固定时间到医院改成了隔几天请半天假在家治疗。 总归虞吟已经和陆熠在一起了,什么时间合适两个人发消息确认下就可以。 虞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上学,陆母有时间便会送他,这两日陆熠忙,不然早就顶替了陆母的位置。 陆母开车,同虞吟一路说说笑笑,将人送到了校门口。 虞吟背着包同陆母招手,待人走远后,兴冲冲往预备上课的教室走。因为陆熠的情况好转,虞吟重新划分进了白塔一年级a班,他现在可以慢悠悠地学习,而不是像以前那般赶进度了。 只是今天的氛围好像不太对。 一路走着,虞吟感觉路过的所有人都在看他。 好奇怪。 虞吟拽着书包带的双手紧了紧,头顶的金丝熊拽住他的头发丝,紧张地左看右看。 第131章 虞吟忍不住抽空说它,“哎,你轻点,轻点。” 金丝熊不停,绿豆大的眼睛转个不停,忽地冲虞吟叽叽叽一阵,虞吟尚未来不及问什么情况,抬手推开了教室门。 一瞬间,满教室的学生抬头看他,包括许久不见的白舒谨。 白舒谨被陆母警告了好几次,对虞吟背后是谁清楚得很,看见虞吟也不敢叫了,也不敢喜欢陆熠了。 所以在班里人看着铺天盖地的新闻热搜叽叽喳喳询问虞吟是否和倒台的徐家有关系时,白舒谨默默将自己缩了起来。 “哎,转班生,你真跟新闻里说的一样,和徐家幺子是婚约关系?” “你好惨啊,居然摊上那种人。” 虞吟干笑下。他每天到点就走人,从来没同班里热爱八卦的向导们多相处过,一时间被问到过去的事,有点张不开口解释。 但他确实也不想跟徐家再扯上关系。 他别扭道,“没有,不认识。” “可是,哎,”有不会看眼色的同学举起手机,又被身边的人飞快按下手臂,“别说了。” 有这样一段不光彩的过去,肯定谁也不愿意提。 与此关注过去,不如将它忘掉。热情的同学提议道,“我们晚上去唱k如何?” “就当是欢迎新同学了。” 众人的视线又落到虞吟身上,虞吟不好驳了向导们的热情,而且他确实没有体会过正常的校园生活,所以点点头答应了。 “好哎!最近白塔旁边新开了一体式唱k,我们可以边吃饭边唱。” “好猎奇啊。不过我还挺想吃火锅的。” 同学的讨论声逐渐飘远,在耳朵里城了背景音。 这时,有人敲了敲虞吟的桌面,虞吟抬头看,对上了陌生向导温和的眸子,“别在意。”陌生向导笑了下,笑容里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好奇,私下里都是很好的人。” 当然除了白舒谨的小团体,向导朝白舒谨的方向努努嘴。 虞吟心里一松,顿时露出笑容,重重点头,“好!”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向导没想到他这样好接触,主动伸出手,释放善意,“我叫小柯,是a班的班长,有烦心事可以找我。” 虞吟握上去,重重点头。 而在他的抽屉里,通讯器亮了下,陆熠发来新消息,“今天下班早,我去接你。” 第69章 “按照您的吩咐,徐家已经遣送出首都星了。”盛常青说完装模作样地擦汗,余光偷偷看向陆熠。 陆熠心知他所想,手里的文件夹快速翻过,签名干净利落。 “上面今天来消息了吗?” 盛常青嘟嘴,不情不愿但老老实实地汇报,“说了,不好意思直接问你,让我旁敲侧击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开战复会。” 陆熠手下动作一顿。 他回归岗位后,最先处的是有关供应商大选的事情,流程同往常一样,但短时间快速度走流程还是花费了他不少时间。除此之外就是徐家一事,陆家作为主要揭发人,每天联络人证物证,递交材料格外消耗精力。 眼下这事终于告一段落,上面又催起战复会。说是催,不准确,毕竟上面也知道陆熠的身体方好,精力和时间都有限,所以只是暗示他能留给他的准备时间不多。 除此之外,盛常青略略思考,从厌恶上班的大脑里翻出点新鲜消息。 “对了。阿sir,上面问了向导相关的事情。” 陆熠彻底放下手中的笔,顺势将文件夹收拢到一处,淡淡问道,“问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盛常青对上司没有自知之明很无奈,“阿sir,你在联邦知名度很高,有了心爱合适的向导,自然要考虑是否公开。” 说完,他兜了陆熠一眼,“你说对吧。” 这事陆熠倒是没考虑过,在他眼里,能顺利同虞吟谈恋爱已经足够了。至于公开,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可上面既然提起,陆熠不由地思考。 虞吟真的是很漂亮很可爱的向导,有时陆熠看着他恨不得将人完完全全藏起来,就是要出去,也要打上他的烙印再出现在旁人的视线里。 不然虞吟一定会被人抢走。 陆熠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眼眸比方才暗,末了,在盛常青准备自讨无趣走人时,陆熠看向他,“等我问问他的想法。” 如果可以,陆熠恨不得全联邦的人都知道虞吟是他的专属向导。 - “可以称呼你小吟吗?”穆柯眉眼温和,笑意淡淡,他从桌上端了饮料递到虞吟面前。 虞吟接过,乖乖道谢,小小饮了一口,点点头,“可以。” 白塔放学的时间很早,虞吟同陆父陆母还有陆熠打过招呼后,答应了穆柯的邀约。他还没体会过集体活动,一路上大家叽叽喳喳,令他格外新奇和兴奋。只是他腼腆惯了,面对新同学,不会找话题,只会嗯嗯啊啊,这令他自然而然落到了队伍后方,无人问津。不过虞吟并未觉得难过,他只是好奇地,小心地观察同学们之间的相处。 在进入ktv的大包厢后,有限的空间拉近了同学之间的关系,熟悉的同学再次将目光放到了安静的虞吟身上。 毫无疑问,大家对漂亮的新同学都格外好奇。 不过犹豫再三,只有穆柯主动出击。他落坐到虞吟的身侧,令虞吟受宠若惊地露出小小的笑容。 第132章 ktv的灯光从两人的面孔上滑过,照亮虞吟亮晶晶的双眸。 这时,他的唇动了动,正欲说点什么,小金丝熊一溜烟从他的肩膀爬下来。 “叽叽!” 金丝熊敏锐察觉到了虞吟想要同眼前向导交好的心思,大胆示好。 小柯愣了下,笑吟吟看了眼虞吟,同小金丝熊打招呼,“你好啊。” 虞吟脸颊瞬间爆红。 他手忙脚乱放下杯子,去捏太过大胆的金丝熊。还没碰到,小熊一爪子抱住小柯的手指,晃了晃,“叽叽!” 你好!你要当主人的新朋友吗? 虞吟内心简直要尖叫,捂住小熊嘴,一把将小东西揣进怀里。 穆柯被逗笑了,笑得歪倒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在虞吟窘迫的眼神中坐直身体,“抱歉抱歉,这是你的量子兽吗?” 虞吟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这么乖巧的自己,怎么好端端生了个这样的量子兽。 简直羞死人了。 穆柯似乎看出他所想,在口袋里摸了摸,在虞吟好奇和尴尬的眼神中,从口袋掏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 小兔子全身雪白,一双眼睛红彤彤,但不显得吓人,因为它的头顶别了两个可爱的小发卡,一发现身前的虞吟,耳朵动了动,面向他歪了下脑袋。 “唧。”兔子的叫声同小金丝熊很像。 这时,身旁吃吃喝喝的同学注意到了小兔子,开玩笑道,“班长的小兔子舍得出来了?平时不是胆小的很!” 包厢内唱歌的声音很大,所以说话的人自觉提高音量,让全房间的人都听得格外清楚。 穆柯友好地笑了笑,将小兔子递到金丝熊面前,说道,“别紧张。让他们两个认识一下。” 虞吟看穆柯两眼,又垂眸看了下小兔子,心里的窘迫逐渐消散,将小熊往前递了递。 别说,自来熟的小金丝熊和小兔子还真看对眼,打成一片。 旁边的人注意到这一幕,嘿嘿笑了声,在虞吟不解的目光中放出了自己的量子兽,是只萌萌呆呆的小奶狗。 “去!”同学大呵。 话落,小奶狗仿佛被激活,呲溜窜到虞吟身边,撞到虞吟的小腿才停下。 “傻狗。”小柯见怪不怪。 同学闻言放下筷子,作势要打架,“说什么呢!” “在夸他。”穆柯一本正经说瞎话。同学当真被哄住,嘿嘿傻笑,又坐下了,还不忘命令小奶狗陪虞吟好好玩。 虞吟很喜欢小动物。 分化成向导的最初,做梦都在期待自己会获得什么样的量子兽。可惜金丝熊来得太晚,在他都快忘记这茬的时候才来。眼下被团团围住,虞吟才恍惚想起最初的念头。 这也太幸福了吧。 量子兽摸起来同普通宠物没什么不同,手感一样舒服,甚至还更听话更通人性。 虞吟在这一瞬间都快幸福死了。 许是他的表情太可爱,周围的同学忍俊不禁,抬抬手将自己的量子兽送到了他的身边。 一时间,小猫小狗小兔子,小金丝熊,甚至还有小咩咩羊,小企鹅...将虞吟围得严严实实。 穆柯都要没地坐了,不得已向旁边挪动,“不知道得还以为什么动物园呢。” 有人笑出声,超大声道,“分化成哨兵向导好啊,家里不让养宠物,也没办法,爱宠人士最适合分化。” “什么烂玩笑。”有人一筷子肉片堵住他的嘴。 这时的虞吟再也顾不上观察同学了,身旁的小动物一个接一个要他摸摸抱抱。他的精神力高,对量子兽有天生的吸引,所有小动物都喜欢同他玩。 虞吟忙不过来,连消息都来不及看。以至于在陆熠通讯打来时,他不得不拜托穆柯。 穆柯温和应下,扫了眼通讯器,见上面的备注是个可爱的爱心,打趣道,“没想到你居然有哨兵了。” 话落,周围的同学哇地齐齐看向虞吟。唯独和自己的小团体缩在角落的白舒谨沉默不语,默默往嘴里塞肉。 “你是不是早恋!才进白塔,还是一年生,就有哨兵了。”同学叽叽喳喳。 虞吟反驳不了,脸又红,怀里的小动物又不停蹭他,一时间所有同学都认为他已经承认了,你一言我一语问他怎么找到的哨兵。 白塔有设置专门的联席会,但要到一年级后半学期。换句话说,迫不及待想谈恋爱的向导要凭本事认识哨兵,以至于在场的向导一大半都是单身。 单身狗都好奇谈恋爱的人,大家饭也顾不上吃了,眼巴巴等着虞吟回答,又或者等着穆柯接电话。 穆柯不负众望,晃了晃手中的通讯器,“确定要我帮你接通吗?” 虞吟犹豫,他知晓陆熠在联邦的名气* 很大,但他的备注也没写男人的名字,只听个语气也没什么吧?虞吟想着,还是试图伸手去接,但小动物一个接一个扑上去,又将他淹没。 “麻烦你了。”虞吟幸福又苦恼地回应。 穆柯哭笑不得,接通了。 陆熠的声音清楚得传来,“还没结束吗?” 话音未落,周围同学叽叽喳喳。 “哇,好霸道。” “新同学,你的哨兵管这么严吗?” “啧啧,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 虞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陆熠在那厢听得乱糟糟的,人已经到了虞吟一开始发的定位。他到了很久了,怕打扰向导跟同学吃饭,一直在楼下等着,期间处了点公务,实在等不及了,才打电话问问。 第133章 没成想,接电话的不是虞吟,而是个陌生向导。不过从嘈杂的背景音里,陆熠可以捕捉到一点点虞吟的声音。 他说,“没有什么?” 虞吟跟哨兵说话自然得多,也窝里横一点,“什么都没有,你不要问了。” 此话一出,陆熠笑了下。他的声音很好听,有点低沉,带着磁性,让在场的向导们都是小声惊呼。 “哇,极品极品!” 虞吟简直要疯了。他受不住众人这样捧场,羞死人了。他现在就想冲过去,一把把陆熠的嘴巴捂住。 可陆熠远在通讯器对面,他猜到一点现在的情况,坏心眼道,“快吃完了吗?我上去接你。” “上来???”上哪里来? 他不会在楼下吧?! 虞吟惊了,一屋子向导却兴奋了。他们起哄道,“快让他上来,上来,见见,给我们都看看!” “就是,看看是哪个哨兵,能把这么漂亮的向导谈到手。” 众人越说越兴奋,虞吟都急了,也堵不住向导们的嘴和陆熠顺杆上的嘴。 “那我上去接你。” 陆熠自顾自说着,挂断了电话,下一秒,包厢门被敲响,门口的同学兴奋起身。 “让我看看——” “啊?!” 不是,向导愣在门口,看着在新闻节目中看了多次的面孔,后知后觉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陆、陆熠上将?!” “你的哨兵是陆熠上将?!” 第70章 陆熠两人在包厢待了好一阵才离开。 还是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的。 “确实没看错,是陆熠上将吧?” “千真万确,我视力特别好。” “原来新闻里冷冰冰的陆熠上将也会谈恋爱?” “……” 向导们越说越激动,见虞吟前脚刚出门,预测没走远,几人忙悄咪咪跟上去。 毕竟实在是太太太……太炸裂了。 很难想象新闻里一本正经的上将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人。 好奇的同时,还有点激动和兴奋,毕竟陆熠上将在联邦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所有的向导都曾经将自己未来的哨兵定位到陆熠上将,但陆熠上将曾经直白地明示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所以所有人也只是想想。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就像偶遇明星私下谈恋爱偷晴一样,很少有人能忍住不看。 几人越走越快,很快到了停车场。他们手里还小声同家里人或者同学打着视频直播,小声道,“没走,停那了。” “诺。” 视频里,镜头拉近,对准了车旁的两人。 虞吟和陆熠仅仅是站在那,看起来就格外般配。 哨兵比向导高半个头,身形强装一点,将军团统一的军装制服穿得笔挺硬气,剑目英眉,透着冷气,但他的双眼看向虞吟时,又流露出众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向导看上去小了一圈。他很瘦,又很白,比同龄人瘦小的骨架让他站在那就令人生出保护欲。更别提有点气闷透出淡淡羞粉的脸颊,和吃了火锅后格外红润的唇。 “真养眼。”偷看的向导悄悄感叹,只是他的声音被身旁注意力格外集中的同学听个正着,纷纷小声附和,“确实养眼。” 要是知道两个人在谈什么估计会更养眼。 - 虞吟走到车前,气鼓鼓地停下,他一回身,对上陆熠的双眸,伸手戳了戳陆熠硬邦邦的胸膛。 “你为什么要上来。” 陆熠佯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不可以上来吗?抱歉,我听很多人喊我上去,所以...” 虞吟嘟嘴。他跟哨兵在一起久了,特别清楚地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满肚子坏水。 “讨厌你。” “讨厌我?”陆熠重复他的话,凑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一靠近,呼吸几乎怼在双方的脸上。 虞吟惦记还在外面,本能地偏开头,躲了躲。 从陆熠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张如玉似的脸,粉雕玉琢,睫毛卷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陆熠越看越心动,逐渐听不清虞吟说什么,条件反射式回复。 “讨厌我什么?” 虞吟才不想坏心眼的哨兵,他嘟囔着,“还能讨厌什么,你不知道你很有名吗,就这样上去,被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知道就知道。”陆熠才管不了那么多,他看着虞吟这副奶呼呼的模样,只想狠狠亲一亲。 “说什么呢?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讲话!”虞吟气闷,河豚似的鼓起腮帮子回眸看,一下对上陆熠近在咫尺的脸。 “你你你!”他吓得结巴,连话都说不利落。 眼看哨兵越来越近,虞吟抬手挡住哨兵的唇。 “还在外面。”虞吟都顾不上别的问题了,只是陆熠完全不想给他机会。看着虞吟红润丰满的唇,他只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小吟。” 被虞吟捂住,说话时的水汽蹭到虞吟的手心,又湿润了陆熠的唇,让他嘴唇翕动时不自觉摩擦虞吟的手心。 很痒。 虞吟收了下手,下一刻,就被男人抓住手腕,抵到车上。 炙热的吻迫不及待地落下。陆熠在一瞬间凭借技巧攻城略地,虞吟个子矮,身体一软就往下滑。陆熠手疾眼快,揽住虞吟的腰,将人拥进怀里,这也导致这个吻越来越深,深到虞吟脑子发懵,只能模模糊糊记得还在外面。 第134章 会被看到。 虞吟的睫毛颤了颤,软手软脚要去推开陆熠,却被男人按在车门上,男人抵着他,一时间亲红了眼。 “小吟。”接吻的间隙,唇缝中溢出微不可查的暧昧呼唤。虞吟红了脸,不好意思回应,也不好意思再提其他,他只能支支吾吾承受。 而隐藏在角落围观全程的同学们捂住嘴巴,克制不住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亲了亲了!” “妈妈,他们亲了!!” 叫完,几个人还是很兴奋,只能跺着脚,端起通讯器狂拍。这种事可是大头条,放在校园论坛上要爆的。就算不发校园论坛,传到家族群,一起吃瓜也爽啊。 不过可能是室外停车场太过寂静,几人又没控制好音量,不远处的虞吟敏锐地察觉到动静,半阖的眼睛忽地睁大,他攒了点力气使劲推开力气。 “唔。”虞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伏在哨兵的胸膛上平复呼吸。 “陆...陆熠。”陆熠嗯了声,虞吟继续说,“我感觉有人。” 虞吟说着就要把脸往里面埋,这时,陆熠忽地问他,“你怕吗?” 奇怪的问题。 虞吟甚至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怕什么?” 陆熠单手捏住虞吟尖尖软软的下巴,被迫虞吟抬眸。 “怕跟我公开吗?” 虞吟愣住了。 在听到公开两个字以前,他从未想过类似的问题。在他的心里,能够顺利徐家,同陆熠在一起,住进陆家,已经是祖坟冒青烟。 有时候睡觉前虞吟都会偷偷感谢地下的祖宗。 所以在陆熠提到公开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不是觉得兴奋,而是担心。 他缓过气,捏住陆熠的衣角,“你不怕吗?” 怎么轮到他怕不怕了。 陆熠猜不懂向导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但是他从始至终很坚定。 “不怕。”陆熠看进虞吟的眼睛。向导在他的眼里是格外的漂亮,漂亮到难以用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东西来形容和比喻,是独一无二的珍宝,他只想将虞吟藏起来。如果不能,他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虞吟是他的。 “我想同你公开。” 最好是在你的身上烙上我的名字,当然,你也可以在我的脸上一笔一划用尖刀刻下你的名字。 陆熠的手指摩挲虞吟的脸庞。虞吟被他眼底的深情惊到,过了很久,才在缓缓开口,“好。” 只要陆熠不介意,他想公开。 话落,陆熠冷淡的面孔上浮出欣喜,他正欲低头,虞吟双手顶住他的肩膀。 “还是不行吗?”陆熠低声问道。 他想和虞吟光明正大地在外面接吻,拥抱。 虞吟摇摇头,“不是不行。” 而是,他抬起双手,捧住男人的脸颊,在陆熠怔愣的神情中,踮起脚尖,将柔软的唇贴到了男人的双唇之上。 像是雨滴主动投身于海浪,海浪翻滚,陆熠发了疯地将虞吟往怀里按,一吻深入。 角落的众人已经磕疯了,捶墙无声尖叫,人手录了一个小视频,在被发现前你推我搡地往包厢跑。 等到了包厢终于能说话,其中最为胆大的同学一把夺过话筒,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大喊,“磕到了啊啊啊啊啊!!!” 太好磕了。 - “所以方才还是被看到了吧。” 虞吟坐上了陆熠的车,拉上安全带,陆熠拧动钥匙,双手打方向盘,一路向陆家的方向开。 “反正要公开。” 陆熠这样说。虞吟瞥他,一股开水不怕烫的模样。 而在车后座上,一只身形貌美矫健的狼姿态自然地舔了舔爪子,见虞吟这样问,轻盈地将脑袋从后排探到前座。 这是陆熠的量子兽。 桃子。 虞吟初见桃子时,被对方凶猛的外形吓到,但时间长了后,他发现桃子是个面冷心热,随陆熠,但内心特别少女的小母狼。她总是喜欢往虞吟身上蹭,沾染虞吟身上香香的味道,还会不动声色地暗示虞吟给她买小裙子穿。虽然每次都会被陆熠悄无声息地扒下来脱掉,但时间长了,桃子已经养成了胳膊肘向外拐的习惯。 此时,她对虞吟叫了两声,那叫声里的意思很明显,“确实有人听到了。” 虞吟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包厢里的同学,他一惊,正要打开通讯器询问,今晚加了他微信的穆柯同他发消息。 [小柯:视频] [小柯:这个你有用吗?现在班级群里已经传开了,你不想公开的话,我去训他们,让他们都删掉。] 虞吟看清消息时,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打开视频还是被吓到了。因为在亲的时候,他并未感觉特别的不好意思,但从第三人的角度去看自己和陆熠,简直...简直太羞耻了。 陆熠恰好停车,侧过身贴过来看。视频足足有两分钟,陆熠看了个过瘾,并在虞吟脸红没回神时,将穆柯最新发来的照片发给了自己。 “哎,你干嘛。”虞吟去夺通讯器,却被陆熠抵住。 “我想当壁纸,每天看。”陆熠很直白地表达了内心的想法,得到却是虞吟的拒绝,但这次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毕竟虞吟已经答应了他要公开。 从那一刻起,虞吟就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 用自己和老婆亲亲的照片当壁纸,完全没问题。 第135章 虞吟的反抗被压回了喉咙里,哨兵欺身而上,等虞吟回过神时,带着点凉意的手已经穿越衬衫,摸到了细细软软的腰。 “别这样。”虞吟模模糊糊的说。 陆熠贴在他的耳边,“没事,到家了。” 第71章 陆熠一早便在思考公开的事情,以至于他在工作时效率大大降低,连摸鱼成性的盛常青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特地送了杯咖啡过来。 “你还好吧,阿sir?”盛常青面露关心,试图从陆熠的脸上看出答案。可陆熠永远面无表情,他语文成绩又不好,没得到半点消息。只能暗戳戳表达自己的心里话,“没事就要专心工作啊,阿sir。” 毕竟保持高效率,早完成早下班嘛。 盛常青方才摇头晃脑地说完,就对上陆熠直勾勾的眼神。哨兵的眼眸颜色很深,看人时像要将人吃进去。 盛常青哆嗦一下,往回缩了缩,小声嘀咕,“不乐意就说,这样看我是想将我从窗户丢出去吗?” 陆熠没他,只在盛常青安静时,询问,“直接公开,可以吗?” 话落,他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盛常青闻言,不等陆熠的指尖第二次落到桌面,惊得跳起来,“你疯了?” 陆熠瞥他。 盛常青顾不得他眼神里的冷意,超级大声,“阿sir,你是对自己的人气没有清楚的认知吗?” 说着他从口袋光明正大正在播放动漫的通讯器,切开了大眼仔,指着热搜给陆熠看。 “你看看!别光看我,看通讯器。”陆熠的视线移过去,盛常青继续说,“看到没,有关你的热搜。明明已经宣布过段时间会召开发布会,但是从那时候开始,带你名字的热搜就居高不下。” “这样你总算明白了吧。你要是直接宣布,星网怕是要瘫痪。”盛常青说着喝了口水。 陆熠的目光落到桌面,似乎他方才的激情昂扬都是幻觉,“没那么疯狂。” “我不是明星。”陆熠拿起笔,继续批改文件,“拥有恋爱自由的权利。” “话是这么说,”但陆熠年纪轻轻稳居上将的高位,联邦的哨兵向导将他当榜样,当筛选爱人的标准,甚至普通人都当把他当成努力的典范。“所以你要谈恋爱还真不是普通意义上地谈了就行。” 所以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陆熠纠结的地方。 他想要公开,但怎么公开是个问题。 陆熠的视线慢慢滑落,从笔尖滑到盛常青的通讯器。他眯了眯眼睛,心里浮出一个主意。 “关于我的战复会可以再推迟两天。” “啊?”盛常青第一时间惊讶出声,刚想问为什么,陆熠拿起桌面上的通讯器,找到了上司的通话。 陆熠是上司的特别关心,毕竟他话少事少,打电话一定是有要紧事。通话响了两秒,对面接通,陆熠毫不犹豫地通知自己的决定。 “将我病危的消息放出去。” 他要造势。 为虞吟造势,好让他同自己在一起,只有夸赞,没有挨骂。 - 虞吟小小的脑袋瓜完全没料到这一茬。 他一如既往地早早来到教室,抱出课本提前温书。只是待教室人多了之后,一些奇怪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确定是他吗?” “对对对,就是他。” “原来陆熠上将的男朋友长这样啊——” “你们在说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窃窃私语,穆柯将手中的书放到虞吟身旁的桌子上,摘下包落座。 而被他点名的两个向导露出尴尬的神情,佯装走错班,匆匆离开了教室。 “他们真的走错班级了?”虞吟竖起书挡住小半张脸,悄悄问身旁人。 穆柯习惯在上课前刷校内贴吧,顺口回道,“不太像。” 说着,他将通讯器递到了虞吟的眼皮底下,“你看看。” 虞吟疑惑,不过依旧乖乖听话看过去,只一眼,他翛然瞪大眼睛。 “这这这——” 虞吟手疾眼快地从小背包里摸出自己的通讯器,切进论坛里。 #惊——陆熠上将竟有向导了# #陆熠上将与不知名向导热吻# #有图有真相# 虞吟点进去,视频自动播放,兴奋的背景音中,他踮起脚尖,吻在哨兵的嘴角。 啊啊啊啊。 怎么就被拍下来了,还拍得这么清楚。 虞吟二话不说将帖子转发给了陆熠。他却是是想公开,但没想到会这么炸裂啊。 陆熠回复他的消息很快,仅仅两秒就回到—— [y:已存] “不要存啊!!!”他要的不是存视频,而是怎么办。虞吟欲哭无泪,抖着手,哆哆嗦嗦扣字。 “我们要澄清一下吗?” 陆熠简单回复,“不用。” 他已经想好同虞吟公开的办法了,甚至在短时间内做了个策划方案。 校内论坛的帖子来得不太及时,若是再晚点,陆熠不介意给帖子加红加精。 属实是现在不太合适。 陆熠无声叹气。下一秒,虞吟包括全校学生的通讯中,校内有关陆熠的热帖都显示404。 虞吟松口气。 说不上开心还是失落,更多的是好奇,他拍一拍陆熠的头像。 “所以是什么办法?” 陆熠没细说,只同他讲等等看,不会等太久。 第136章 确实没太久,因为上午所有学生还处在究竟是吃了个真瓜,还是假瓜的懵懵状态。下午就收到了来自官方频道有关陆熠的消息。 “紧急通知,联邦s级哨兵陆熠陷入暴躁,镇定剂已失效,现征集全联邦向导前往以下地址做匹配测试。” “请所有向导放心,一切费用全部由军部报销。除此之外,我方保证,在哨兵彻底没有任何救治可能时,采取温和的手段为其结束生命。” 此公告一出,再也没有向导关注论坛里的情况,所有人都在教师的安排下收拾东西,坐上校方安排的车,前往军部。 一时间,有关陆熠的热搜后面加上了两个字,#陆熠,祈祷#。 没人想失去联邦战功赫赫的战将。 军部的上司特地到医院来看陆熠。 陆熠的状态其实看上去还可以,他面色不算特别苍白,毕竟在虞吟的帮助下已经恢复了很多。 上司年过半百,但精神抖擞,往那一站,先是叹气,又语气重重地骂了声,“胡闹!” 陆熠垂着脑袋,任凭批评。 他知道他选择的方式很激进。当初真的病危时,上面都没选择公开。眼下却被他一意孤行重来了。 “直接公开不行吗?”上司暗暗痛心。 陆熠摇摇头。其实它这样做还有一层考虑。 他的身份地位和精神力等级很高,在联邦几乎没有几个人可以达到,同样,跟他精神力等级相当的哨兵向导都有功勋。 换句话说,虞吟不仅仅是救了他。 而是救了联邦的一位上将。 这对陆熠来说,是恩情。 对虞吟来说,是功勋。 这是他应得的,但若空口来说,虞吟之前的努力只是白纸黑字的奖励,在众人眼中看起来是凭空得来的。但当时的凶险全医院的人都知道,虞吟是抱着生命在救他。 “所以你就让全联邦的向导陪你演这场戏?” 陆熠偏过头,“其实也没有。” 毕竟在最初他濒死时,联邦大部分向导都经过了匹配,只是签了保密协议,没办法往外透露。只有在他匹配成功后分化为向导的人还没进行过。 所以今天主要来得就是这批人。 而其他知晓内情的向导则是在校方的安排下集体前来做体检。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营造了向导为救陆熠集体出动的画面。 闻言,上司更是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从未对陆熠动过手的他走向前,不轻不重在陆熠的肩膀上戳了两下。 “下不为例。” 毕竟虞吟有功在先,他的功劳不能被埋没。虽然这个办法偏激了一点,但真的是陆熠的风格。 只是有一点,上司可以帮帮忙,他说,“之前为你治疗时,我们记录了一些珍贵的画面,如果可以,在这波热度起来后,我们会适时发出去。” 陆熠眼睛亮了亮,少有地流露出一点活人的神情,“谢谢。” 上司懒得他,只说,“这一次记你过错,行事太过武断,罚你在后面的五年内继续守护联邦边际,保护人民安全。” 陆熠的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他点头,“当然。” 当他分化成哨兵的那一刻起,刻在他认知里的念头自动生效,他作为强大的人,应保卫国家安全。 - 虞吟一下车就直奔陆熠曾经的病房。 看守病房的医生认识他,不等人到门前,将虞吟拽到角落去,“小吟,你来这干嘛?” 虞吟当然是来见陆熠。可医生摇摇头,告诉他,陆熠不在这,要去一楼的匹配室,而那是他第一次见陆熠的场景。 虞吟的心底生出一点点担忧。陆熠在微信上明明同他说只是走个流程,为什么还弄得这么严肃。 虞吟心里着急,一路又跑回一楼。 正巧要同陆熠做匹配测试的恰好多是虞吟这一班的学生。他之前在三个年级之前四处上课,陆熠伤好后,他回到了本来的年级,而这个年级大多是近期分化的向导。 虞吟哪怕不认识也能说上两句话,忙问现在情况如何,穆柯情绪还算镇定,没有像其他向导担忧到掉眼泪,他摇摇头,“不太行。匹配度很低。” 明明都是a或者b等级的向导了,怎就匹配度只有1。 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陆熠上将死掉吗? 这时,有人注意到虞吟,惊讶道,“虞吟同学,你是不是还没进去做匹配度测试?” 虞吟顿了下,点点头。其实不做他也知道,但眼下的情况,他要按照流程乖乖进去走一遭。 虞吟在同学的鼓励下走进匹配室。傅医生见是他,笑眯眯地冲他扬一扬手里的记录表。 “快,就差你了小吟。” 虞吟见他笑这么开心,嘟囔道,“外面的向导都哭嘴了。” 傅医生撸他的脑袋,“那一会儿我带他们买零食去,再给他们赔礼道歉,你别问了,快坐上去,出个漂亮的结果。” 虞吟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强调了一句,“用我的工资买。” 说到底,他后知后觉也该想明白了,陆熠搞这一出就是为了他。 唉,就是可怜了他的那帮小同学。 人心险恶啊。 虞吟感叹着,坐到了匹配专用的仪器前,他探出手,朝前方的玻璃观察室内看去。 陆熠不知何时坐起身,隔着玻璃同他遥遥相望。 第137章 “小吟。”虞吟读出了陆熠的口型。 他也比划口型,“怎么了?” 陆熠笑了下,摇摇头,在测试结果出来时,补上了后半句。 “匹配度百分百!” “匹配度百分百!” “我爱你。” 第72章 匹配室的通报响彻医院。原本不抱任何期待的向导们忽得睁大眼睛,议论声四起。 “我没听错吧??” “匹配成功了?!” “谁知道新同学的等级啊。” “笨,上官网看看,肯定公布了。” 话落,一阵手忙脚乱声,不多时,人群里有人爆发出惊呼。 “我靠靠靠靠——” “s?s级?!” “怪不得能匹配上,这也太强了!!” 如此的声音同样充满了星网。 陆熠本就是民众关心的重中之重,他病危的消息方出,深更半夜就顶上了热搜第一。经过一天的发酵,星网差点崩溃。 但此时医院的消息一经公告,岌岌可危的星网彻底崩了。 s级向导,联邦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了,而且出现的这样巧,简直是陆熠上将的救命恩人啊。 群众议论纷纷,各大家族群,小群更是讨论不到,无数人通过其他平台搜索,试图发现一点点有关这个向导的蛛丝马迹——但都一无所获。 直到陆熠松口,主动将被打出首都星的徐家再次搬上台面,但重点并非徐家,而且其中可怜巴巴的虞吟。 有网友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好端端地这个人渣又出来了。” “好眼熟的名字,我刚从白塔官网查到了,这个人渣的未婚夫居然分化成了向导。” “不会这么巧吧……那这向导的身世也太惨了。” 陆熠坐在曾经待了数月的病房里,看着对面的虞吟,走到他身前,握起他的手。 虞吟看上去呆呆的,头顶上的金丝熊也在发呆,不知道一人一鼠在想什么。 陆熠搓了搓手心的小手,指尖在他眼前晃,“怎么了?” 虞吟抿抿唇,将膝盖间的通讯器反扣,“这阵仗好大啊。” “你怕了?” “才没有。” “想反悔?” “不是!”虞吟忽地抬起脑袋,气鼓鼓看向身前的哨兵,从男人手心抽回手,在陆熠的手心轻轻扇了一下。 “不许这样说。” 陆熠被他逗笑了,俯身掐虞吟的小脸。 虞吟的脸很软,白白嫩嫩,皮肤毫无瑕疵,入手宛如摸暖暖的玉石。 很难想象会有这样一天,陆熠的余光滑过身后空荡荡的病床。许久没被使用的病床上,蓝白条纹的被子叠成小方块压在枕头下方,而床头处心率仪没开机,玻璃屏幕反射出房间内的布置。 光从落地窗的方向来,在地面上画出不规则的阴影。 而陆熠站在阴影的边缘,同虞吟说话,在之前,他距离虞吟是那样远,有时候近了两人之间也总是隔着玻璃。 碰不到,碰到了,又走不进。 还是现在好。 “发什么呆。”虞吟微微前倾,提高音量。 只是他说话的腔调永远很软,有意做凶状也软得要命。陆熠垂眸,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窗外照射进来的秋日阳光很热,热的他全身都蠢蠢欲动。 他抿了抿唇,在虞吟清澈的眼神中缓缓吻了下去。 他单手扣住了虞吟的脸颊。 呼吸缠绕间,他回答了虞吟方才的问题,“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能和你在一起很好。” 虞吟慢慢红了脸,浅薄的粉从他的耳尖向面中过度,最后漫上他的鼻尖,他忍不住眨眨眼,卷长的睫毛如光束中翻动翅膀的蝶,视线有点涣散,像是误入人间的小精灵。 随时会被深藏于花丛中的精灵家族召回般。 陆熠慢慢单膝跪下,从下往上直视着虞吟的眸。 不希望他走。 想永远在一起。 独属于哨兵向导之间的波动在空气中缓慢荡开,像是精心挑选的香氛,香甜的气味淡淡地扩散。 虞吟感受到了。 不知不觉中,他俯身,贴着男人的手心贴到了男人的前方。 鼻尖抵着鼻尖。 哨兵的唇近在咫尺,呼吸眷恋地撒在对方的唇缝间,虞吟微微发热,向前贴了贴,双唇之间的缝隙消失了,他饱满的唇珠暧昧地蹭过陆熠的唇。 一触即离。眼神交汇。 微微偏头,又贴到了一处。 唇齿交融。 - 星网上的消息发酵了两天,期间陆熠仔细把控娱乐的风向,确保大多数人都是站在虞吟的一边,终于松口放出医院的检查结果。 果不其然,压力方才稍稍减弱的星网再次瘫痪。 热度不亚于陆熠年少成名时。 虞吟对此却不在紧张,因为陆熠给他布置了新任务,并由陆母全程监督完成。 “小吟,不要哭嘴,要笑,自然一点。”陆母按住虞吟的嘴角,向上推。只是虞吟一想到陆熠要同他相伴出席战复会,就紧张到嘴角往下掉。 “哎呀,你这个傻孩子。”陆母将虞吟拉到沙发坐下,“你在紧张什么啊。” 虞吟哭丧着脸,“我紧张。” 他从小就不是爱同人沟通的性子,也从来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过话发过言,所以他一想到后面要面对镜头,出现在联邦民众的眼前就紧张到腿软。 第138章 陆母真是拿他没办法,搓搓虞吟嫩呼呼的手,“不用怕。我们小吟超级漂亮,到时候和小熠一起出现,别人只会感觉超级配。” “真的吗?”虞吟的关注点被带偏,人傻了一秒,呆兮兮地询问。 “当然。”陆母松开,“如果实在笑不出来就算了,但是会也别哭嘴,就学小熠,当个高冷的人。这样他们会喊你们高冷夫夫。” 虞吟被逗笑了,戳了下陆母,向妈妈撒娇,“坏。” “才不坏。”陆母慈爱地撸自家小孩的脑袋。 其实陆熠还有个计划没同虞吟讲,那就是他想在公开之后,向虞吟求婚。 之前在徐家,虞吟空挂着未婚夫的名头,却从未尝过婚姻带给他的甜蜜,陆熠想补上这点。当然,陆母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私心,他想和虞吟仅仅捆绑在一起。 最好一辈子都不分开。 陆母笑着摇摇头,感叹陆家的男人真是如出一辙。 就是可怜他的小宝贝,一下子就要跟陆熠绑死了。 陆母捏捏虞吟的小脸,将人揽进怀里,哄他玩,“出席战复会的衣服已经给你买好了,跟小熠是情侣装,到时候你就穿出去给全联邦的人看。” 虞吟被这么直白的话羞得将脸埋起来,不给陆母看。 陆母可不依,一直哄他。 陆父端了饭菜出来时,见母子在客厅中闹得开心,无奈地笑了笑,拍了张照片发给陆熠。 陆熠正在处文件,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眼。金灿灿的阳光里,陆母揉虞吟的脑袋,虞吟不* 服气,小金丝熊在他的头顶叉腰叽叽歪歪,陆父正对镜头,对陆熠无奈耸肩。 陆熠的指尖拂过屏幕上的画面,正巧盛常青推门而入,大咧咧道,“阿sir,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陆熠掀起眼皮,看向眼前整天摸鱼被父母嫌弃的单身狗,语气淡淡,“你不懂。” - 陆熠有一个官方认证的微博号,但自从开通以来从未发过任何东西,以至于仰慕者不得不到自行建立的超话中发言。 但在同虞吟匹配成功的第三天,陆熠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微博只有两个字。 @陆熠v:谢谢。 配图是曾经他还身处病房时的偷拍。他面色苍白,仰靠在床头,嘴唇毫无血色,似乎随时都会死掉般。而虞吟坐在床边,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昏暗的色调,唯一的光亮落在虞吟的小半张侧脸上,能够隐约看到一点黑眼圈。 此微博一出,无数人心疼陆熠和虞吟。 而嗅觉更为敏锐的群众从中嗅到不一样味道。 几个小时发酵后,微博高赞评论。 “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陆熠在晚上下班时才看到这条评论。 此时他单手握着通讯器下车,大步流星走到别墅门前,输入密码,还没输完,门从内打开了。 虞吟站在门内,眼睛亮晶晶,穿着陆母新给他买的西装,月白色,漂亮的小脸,笑吟吟看向他,转了个圈。 “好看吗?” 秋风吹在陆熠的后背,凉意拍打他的面庞,他却露出笑容,手指在通讯器上拨弄两下,抬脚迈进去,一把将小小的向导抱起。 “好看。” 而那条高赞评论得到了陆熠的回复。 @陆熠v:“嗯,我喜欢他。” 第73章 #好磕# #跪求cp名# #端碗,有饭无# 热搜引爆,一连几天,虞吟都被网友数不清的评论惊呆,甚至有网友只根据一两张照片,自行创作出了cp饭。 虞吟还慕名看过,什么《s级alpha爱上我》,《今天和别人的未婚夫偷晴了吗?》...读者想象力之丰富,见识之多,让初尝情爱的虞吟目瞪口呆,甚至几次被其中花哨的姿势play弄得脸红。 以至于当陆熠好奇他偷偷摸摸看什么时,虞吟一巴掌糊在他的脸上,将哨兵推开。 “不要偷看我的通讯器。” 陆熠挑眉,“你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网上都说,没有任何一个哨兵可以笑着走出向导的通讯器。难道...陆熠眉目一凌,眼疾手快将虞吟控制在怀里,夺过了通讯器。 虞吟呆滞,千钧一发之际庆幸自己切出了软件。但是很可惜,他忘记删除历史记录了。 陆熠确实没有笑着走出虞吟的手机,因为他满眼都是学习的渴望,抱着通讯器和虞吟,老老实实强硬地坐了半个小时笔记。 直到车停下,副驾驶的陆母笑吟吟道,“好了,别闹了,到地方了。” 陆熠这才放过虞吟。虞吟气鼓鼓,不想他,自顾自揣上通讯器下车。陆母跟着他,一边哄他,一边帮人衣服,末了,又帮陆熠衣角。 期间,陆母压低声音询问,“你们刚刚在吵着看什么呢。” 陆熠言简意赅,“热搜,网友写的东西。” 网友写的东西? 陆母不怀好意地笑了下,她知道了。而且她不仅知道,她还偷摸写了两篇小甜文。 就是不知道那些神通广大的网友能不能发现她写的这篇是真糖了。 陆母偷笑,拍拍手,说,“好了,出发!” 今天是战复会录制的日子。 因为有虞吟作为特殊嘉宾出席,所以特地更改了拍摄模式,以防虞吟出错闹尴尬。 不过哪怕如此,被射灯一招,虞吟还是忘记了背好的词。他的大脑似乎在刺眼的灯光里融化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呆兮兮的样子让在场的制作人发笑,他说,“很难想到啊。陆熠上将居然喜欢这个类型。” 第139章 不知何时抵达现场的军部上级也肃着脸点头。 “确实没想到。” “不过这两孩子站到一起很般配。” 确实般配。 亮眼的灯光下,陆熠站在播放文件的屏幕前,身姿挺拔,眉眼冷厉,但期间望向虞吟的目光柔情似水。 虞吟穿同款西装,坐在特邀嘉宾的位置,在他身旁,是负责点流程和问话的女主持人。 女主持人知晓这条是废了,索性大胆询问虞吟,“你和陆熠上将是谁追谁啊。” 她本人是虞吟和陆熠的cp粉,眼下因为工作原因直接接触到了两人,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而且她没想到这对cp的颜值竟然能这么高! 陆熠她偶然合作几次,对哨兵的颜值已经有了具体的了解,但是虞吟她还是第一次见。 只能用粉雕玉琢几个字来形容。 长相并非艳丽挂,但五官相当精致,灵动,害羞不说话时像是幽深森林之中的小鹿,冷脸时则是普度众生的年轻神灵。他的身上有种不然尘世的空灵感,女主持人一时间看呆了。直到陆熠轻敲桌面,她才回神。 “抱歉抱歉。”第一次当面追cp太激动了,有点忘我。女主持人礼貌笑笑,然后继续等待虞吟的回答。 虞吟原本就要说出口了,眼下陆熠一来,他怎么也张不开嘴。在家时,他是窝里横,陆熠惹他,他就暗戳戳给陆熠一巴掌。但在外面,虞吟面对这种问题,只会害羞,想找个缝隙躲起来。 但陆熠不会。 相反,他相当喜欢类似的问题。 他敲了敲桌面,在女主持人期待的目光中,和周围意有所指的突然安静中,公布了答案,“我追的他。” 女主持人没忍住,“哇”地叫了一声,然后就被守在旁边的导演敲了脑袋。 “稳重点。” 女主持人咳咳两声,忍不住,又趁再次拍摄的空隙询问,“那你们谁先告白的?” 虞吟虽然没说话,但已经快被问得鼠掉了。 他脸红耳朵红脖子红,小脸埋进手心,小金丝熊也帮忙,扑在他手上,帮助他掩盖脸红。 但陆熠故意俯身,提高音量道,“还是我。” 女主持人这次真的忍不住了,她冲身旁的导演道,“太好磕了!!” 导演面子挂不住,一把捂住她的嘴,打哈哈,“好了好了,咱们都准备好了吧,再来一条哈!” - 当天陆熠和虞吟回到家时,一条新的热搜冲上榜首。 #知情人爆料:陆熠上将超会主动# 紧跟着是—— #战复会实录:陆熠上将眼神拉丝了# 虞吟最近很爱上网,看到相关词条,一巴掌拍在陆熠的腿上,“都说了让你在外面收敛点。” 陆熠挑眉,没应他。只是用手握住虞吟的手掌,十指相扣,在他的腿上蹭。细细白白的指尖蹭在面料硬挺的西装裤上,指盖处微微发粉,陆熠忍不住用指尖搓了搓。 同时,他说,“那怎么了?” 虞吟被他蹭的不好意思,抓起通讯器递到他眼皮底下,“你自己看。” 陆熠垂了下眼,看清楚后还是问,“那怎么了?” “都给别人发现了。”虞吟小声嘟囔。 陆熠笑了下,“发现就发现,合法的。” “你——”虞吟气鼓鼓地扭头,一掀眼皮,对上陆熠的双眸。哨兵的五官很深刻,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虞吟有时候看着就会被男人的颜值吸引,眼下也不例外。 陆熠拽着他的手猛地将人扯进怀里。 “你不想跟我合法吗?” 虞吟心有所感,他顿了下,说,“想。” 陆熠对着他笑,“虞吟,我们结婚吧。” 他已经想结婚很久了,之前只同陆母提过一嘴,眼下终于有机会同虞吟说。这是今天不够正式,陆熠只当打探虞吟的心思,心里已经琢磨如何准备一个正式的求婚仪式了。 但虞吟没想那么多,他的脑子真的很简单。当陆熠这般提问时,他郑重地看向陆熠的面孔。 许久,他轻声道,“好。” 话落,按在西装裤上的双手收紧,虞吟小狗般蹭到陆熠的耳畔,在对方侧过头时,主动亲了上去。 第74章 “真是少见,阿sir你居然会找我提建议。”盛常青围着陆熠啧啧称奇。 陆熠看都不看他,只是正对镜子领带,如果不是得太过频繁,很难看出他紧张。 “还可以吗?”陆熠终于抽空问了句。 盛常青相当捧场,竖起大拇指,“当然可以!超级帅!迷倒众人!” 他说得夸张,但句句属实。陆熠的外形条件很优秀,平日仅仅是粗糙地穿个制服,被人拍上一张生图都会在星网小爆一下。 眼下花费了大把时间,精心打扮后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俗话说,一个直男的夸赞才是最能证明你是个帅哥的。”盛常青无形之中提高自身的地位。 没想到从来不同他多言的陆熠淡淡“嗯”了声。 “你竟然同意了?!”盛常青惊呆。下一秒,他看懂了眼前的情况,“啧啧,果然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 “向导的魅力可真大,什么时候,我有空了,我也要尝尝恋爱的滋味。” 陆熠满意地观察全身,然后拿起通讯器和车钥匙,提前下班。 第140章 “剩下的工作交给你了。” “嗯嗯,好,等等?!”盛常青慢半秒才回神,他大喊,“什么叫都交给我了?!我也要提前下班啊喂!” 但回答他的是陆熠毫不犹豫的关门声。 陆熠开车直奔白塔。早年刚分化成哨兵时,他曾短暂地在白塔进行过学习。只是他的学习能力快,天赋高,只有短短半年就毕业了。 眼下重新站到校门前,并未生出太多的母校情节。 反到是不少放学回家的哨兵向导见到他,发出兴奋的尖叫。 “是陆熠上将!” “今天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不然上将怎么在这。” “上将的脸色看上去还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 “哎!哎哎!那位向导在我们学校!!” “不会吧,这么巧!当众发糖?!” 议论声愈发大,陆熠站在原地,稍稍往角落的位置挪了挪。尽可能避开人流,等待虞吟的出现。 - 虞吟今天最后一节课是实践课。 自从他和陆熠的照片在微博公开后,同他合作做训练的哨兵会自动将袖口处的衣服放下,掩盖住手腕。这也免了虞吟的尴尬,让他取得了不错的好成绩。 甚至在下课的时候,几位哨兵亲自感谢虞吟。 “您的精神辅导真的很有用,我感觉近期训练积压的烦闷一扫而空。” “您真的太厉害了!” 虞吟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这样的夸赞,他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没有,但哨兵纯粹的感激看得他心里感动,从背包里掏出陆母装备的小饼干,人手送了一个,除了白舒谨。 虞吟发现自从他被带回陆家后,莫名变得再也不想在外受气,谁惹他不开心,他就不给谁好脸色。 他原来是有点记仇吗? 虞吟被陆母带走时,注意力还停留在这个问题上。直到陆母在他面前挥挥手,他才恍然回神,注意到眼前的陆熠。 哨兵不知道站了多久,额头处沁出细密的汗水,一见他,紧张地张了好几次嘴巴才说出准备好的说辞。 “下课了?” 虞吟稀奇,围绕他转了两圈,细细打量今天的陆熠。随即他不小心看入神。精心打扮后的哨兵真的很帅,帅得他很难想象这样的哨兵会心甘情愿落入自己手心。 虞吟在陆熠的时候,男人也在看他。陆熠很少有紧张这种情绪,在他的处事原则里,只要事前有所准备,面对任何事都不会心生担心。 但眼前这件事似乎不一样。 他直直注视着虞吟,将他小鹿般灵动的模样尽数收进眼底。 “我想请你吃饭。” 虞吟想都没想,应下来,“好啊。” 他每天都回陆家和陆熠一同吃饭,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 陆熠听到回答后则是缓缓松口气,然后他笑了下,在陆母调侃的笑容中,伸出手。虞吟搭上他的手心,被男人轻轻握住,带上了车。 陆家的车一溜而过。 留下的是在场佯装成不同姿势激烈围观的同学。 “我靠,我靠,是不是牵手了?” “对对对!我曾经可是陆熠上将忠实的颜粉,据我所知,同上将告白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但这还是第一次,我见上将同人这般近,还拉手!!” “磕昏了!磕昏了!!” - 陆熠在首都星有名的空中花园订了位置。 空中花园由早年的一位新锐艺术家集资建造,听闻她方才拿出这个项目时,支持她的人只有寥寥无几,因为太过于浪漫和充满幻想了。 但最后有一位从海外归来的商业家一眼相中她的设计,成为她的伯乐,斥巨资建造了这座花园。 正如其名,花园采用特别的装置悬浮在半空中,像是吊篮,缤纷的花朵开满花园的角落。 这里的位置一票难求,越靠花园内侧,价格越贵,数量越稀少。 所以陆熠费了点力气才搞到今天的位置,而且财大气粗地选择了包场,请亲朋好友的人前来。 因为他想要他和虞吟的祝福有人可以见证。 虞吟跟在陆熠身后,踏入了透明外置电梯,对眼前的一切都感觉好奇,不停地发出惊呼。 陆母被他逗笑了,揉他的发,说他是个笨宝宝。 虞吟歪歪脑袋,丝毫不生气,只是乖里乖气地说,“妈妈,我没见过嘛。” 陆母哎呦一声,将人揽进怀里,狠狠搓了搓脑袋。 虞吟被她搓得直笑,甜甜的笑声在电梯里回荡,听得陆熠手痒。 他犹豫很久,清清嗓子说,“让我也摸一下。” 虞吟“哎”了声,愣了下,笑眯眯将脑袋递过去,像个小猫似的从下往上看陆熠,“给你摸摸。” 说着,拿起陆熠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 柔软的发丝在手指尖剐蹭,当真像摸小猫一样。 想把小猫娶回家。 “叮——”电梯门开了。 陆熠的手指微微蜷缩,还没来得及收回,虞吟“哇”了一声跑了出去。 “好漂亮!陆熠你快看,好漂亮啊!!” 一层层的精神波动中,虞吟的欣喜传递给陆熠。他控制不住自己,快步走出去。 是满目的花。 浅粉馨紫交相辉映,花朵的正中央是铁艺桌椅,只有两三桌,除了空的一桌外,其他都是熟人。 第141章 盛常青翘班偷偷追来,闻言超级大声外向地喊道,“在一起!” 陆熠被他逗乐了,小声同虞吟道,“不是我安排的。” 另一边,作为虞吟交好的穆柯笑了下,说,“快告白。” 话音落下,在场的人笑个不停,陆熠趁机牵住虞吟的手走到中央。 花香摇曳,微风吹拂。 身穿白西装的陆熠从口袋中掏出丝绒戒指盒,慢慢单膝跪地。他跪得笔直,语气像是在念入伍时的誓词,一字一句,坚定无比。 “虞吟,你愿意同我结婚吗?” 虞吟垂眸看他,风拂过陆熠的发丝,他抬手,将发丝抚平。 “我愿意。” 他笑得像只娇艳的玫瑰。 第75章 幸福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虞吟在一系列的安排中迎来婚礼时,他生出了不真实的恍惚感。 “别发呆,快上车了,小吟。”虞吟没有父母前来,所以陆母来送他去婚礼现场。 至于陆熠则早早等在了礼堂。陆父站在他身侧,少有地露出笑容,“紧张吗?” 陆熠垂在身侧手握紧了,嘴比拳头硬,“不紧张。” 陆父看透了他的小动作,轻咳一声,单手拂过自己的领带,示意陆熠,“歪了。” 陆熠嗯了声,转过身正对玻璃的倒影,只是看到镜子里的字迹没有任何问题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父在故意逗他玩。 陆熠的动作顿住,定在原地。 陆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这很正常。” 人要是能预料到婚礼的全部过程才不正常。 遥想他当年娶陆母也是手忙脚乱,总是担心出错。可当陆母身穿大红嫁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对方的笑容能化解一切。 “好了,他们来了。”陆熠打断陆父的回味,沉默地看向长廊尽头。 陆熠邀请了很多人,跟虞吟交好的同学都跟在虞吟的身后,同陆母一同护送他。 人并不算很多,但青春期的学生很有活力,叽叽喳喳,每个人都穿得无比喜庆,像一群小鸟,从远处飞来,而正中间是话最少,但脸颊最红的虞吟。 他穿上了陆母精心挑选的西装,珍珠白的色泽,阳光落下时,会泛起海浪般的细碎光点。像是无意中被送上岸的精美宝箱,当潮水褪去,露出了无与伦比的美貌。 “是陆熠上将!” “上将好帅!” “和小吟好配!” 虞吟闻言,脸颊愈发红,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在陆熠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勾出一个清淡又羞敛的笑容。 “等很久了吗?”虞吟小声道。 陆熠摇摇头,垂在身侧的拳头松开,五指微微张开又合拢。 “没有,没等。” “那你这是什么?”哨兵过于熟悉的语气,让虞吟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他找到了舒适的感觉,嘴角的笑容慢慢绽放。 “嗯。”陆熠避而不答,在虞吟的笑容里伸出手臂,“挎住我。” 虞吟跟他相处久了,深知陆熠的小习惯,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口是心非。” 陆熠淡淡地嗯了声,这次不是躲避,是承认。 “开门喽!”位于后方的同学和陆母不知何时跑到了前方,在虞吟和陆熠说话的时候,分站到大门两侧,齐齐用力,白色的雕花木门向内推开,从后方的光从门内倒出,带着七彩琉璃的色泽映在所有人身上。 观众席的亲朋好友齐齐大喊,“新婚快乐!” 偌大的喊声伴随从天而降,飘飘扬扬的花瓣落了一地。 像冬季初雪,又似春日万物生。 “走吧。” 陆熠率先踏上台阶,虞吟在他的牵引下慢慢跟上。 陆母和陆父两人挽手立在台阶最初的位置,虞吟不禁回头看,陆母对他挥挥手,“别回头,傻孩子,结婚要往前走。” 虞吟的嘴唇动了动,他喊,“妈妈。” 陆母笑着将捧花塞进他的手里,“快去。” 虞吟点点头,回过身。 洁白的毛毯延伸到神父的脚下,他穿着肃穆,眉眼慈爱,静静地等待这对新人的到来。 而金丝熊和小桃代替了花童的位置,小金丝熊蹲在小桃的头顶,捧着小糖盒,逢人就扔一颗出去,得到一句,“百年好合。” “该走了。” 陆熠拍了拍虞吟的手,虞吟望他,两个人一同走上了长长的地毯。 花香,祝福,善意。 神父的身影如伴随着教堂的钟声一同响起,白鸽翻飞,虞吟在最后一句询问中,对上了陆熠的视线。 男人的眼窝很深,以前漆黑看不见他时总是孤零零地映着他的身影。现在多了神采,甚至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 那鼓噪的心跳声中一声声唤着虞吟的名字。 独属于哨兵的精神波动一圈圈荡开,而虞吟在这波动的中央,带着笑容下沉。 直到沉入清澈的水底,他看到了迎面而来,等待已久的哨兵。 他说,“我愿意。” 白色的捧花在此时被高高抛起,精致的丝带带着两个新人的祝福在空中翻飞,一群年轻人跟着起哄疯抢。 当捧花飞入最高处时,虞吟笑吟吟地看着陆熠,嘴唇轻轻动了动。 “我爱你。” 他像玻璃缸里的小鱼,对着心爱的人吐出泡泡。在对方伸出手,捧住他的脸颊时,虞吟点起脸颊,吻上了陆熠的唇。 第142章 陆熠的一只手猛的抓住小小向导的后腰,在一吻中将布料抓成褶皱。 而此时的捧花淡然落下,选择了一位幸运观众。 盛常青看着手里的花傻了眼。 “谁?我??” 他不是一个单身狗吗?怎么这花好端端就到了他手里。 不是,他请问呢。 许是盛常青的神情太过于搞笑,周围的向导们笑出了声,其中属站在台边踊跃参与的穆柯最过分,他笑弯了腰,笑的流眼泪。 直到他不小心对上盛常青郁闷的眼神时,他都没来得及将眼泪擦掉。 “不好意思。”穆柯咳了两声,站直身子。“不过这花选择了你,说明你有喜事哦。” “我能有什么喜事,这么多年我都是单身狗。” 盛常青小声吐槽,还不等他说完,一只白色的小兔子跳到了他身边。 盛常青条件反射“咦”了声,小兔子一口咬住他手里的捧花。 “啊啊啊啊!!!”常年坐办公室的社畜发出了惊叫。 不远处,被陆熠放下的虞吟气息不稳,红着一张小脸,微微喘着,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来。 “那边怎么了?” 陆熠拥着他,不想放开,他俯身埋在虞吟的肩膀上,轻轻吸了口气。 “要去看看吗。” 虞吟点点头,陆熠放开他,两人来到台边。 盛常青已经语无伦次了,不知道叽叽咕咕在说什么。穆柯无奈,试图叫回他的小兔子。 虞吟咦了瞬,发现小兔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桃子带着金丝熊从他身后扑了过去。 虞吟被撞了一下,在他旁边的陆熠猛的将人接住。 这时,不远处的桃子冲到了小兔子旁边,它兴奋吼叫一声,让本就混乱的现场乱成一团。 陆母偏偏在这时拿来了相机,她调试好,对着所有在场的人喊道,“看这看这。” 金丝熊“叽”了声。 桃子学它。 小兔子“叽叽”,抱住花。 盛常青不知所措。穆柯再次笑弯了腰。 虞吟被陆熠抱在怀里,陆熠正低声哄他。 当陆母的声音传来时,所有人一同看过去,婚礼的白,教堂里的钢琴声交汇成一张色彩梦幻的照片。 “新婚快乐!” --------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