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伦敦之春》 第1章 《始于伦敦之春》作者:儒雀【完结+番外】 文案 【英伦绅士贫民区出身攻 x 脆弱不安贵族公子受】1982年伦敦。 平淡人生第二十八年,斯克内尔干了一件不平淡的事——捡回家一位俊美的年轻人! 莱德有一头温暖的红发,但那双浅色眸子里似乎藏着不可言说的情绪,远不及他的发色一般温暖。 因新闻结缘,为隐情误会,又一起寻找真实。 春季,他们在伦敦湿漉漉的夜晚奔跑;夏季,他们一同逃离大都市的喧嚣...... “我们早晚会遇见,这是神的旨意。” 但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否被允许,是否足够勇敢去爱对方。 【身份与认同,自由与选择,这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人生,我们唯一想得到的爱。】 内容标签: 都市西方罗曼 甜文 轻松 he 主角:科林·斯克内尔,莱德·菲尔普斯 ┃ 配角: ┃ 其它:伦敦 一句话简介:1980s英伦罗曼蒂克 立意:自由与选择,唯一拥有的爱 第1章 白兰地之遇 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抱过男人! 1982年三月底,英国伦敦。 如果可以的话,斯克内尔是绝不会选择在凌晨的时候从西区经过,吵闹的人声和尖叫声不断冲击着疲惫的大脑。 就在不久前,晚点的火车终于在深夜抵达了伦敦,而他在维多利亚火车站外的寒风中站了好半天才等来一辆黑色出租车。 他丝毫没有犹豫就跳了进去。 本来以为可以在安静的车里稍作休息,只要二十分钟就能回到他在老街附近租住的公寓。 然而司机却自顾自地偏离了设想中的航道,从方向上看车子应该要从苏豪区穿过——镜子里那拥有肥壮身材的司机同样拥有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于是斯克内尔本来想商量改道的话在喉咙滚了几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 伦敦的低气温侵扰这辆偏航的车子,身形高大的年轻人将自己缩起来紧靠着车门。 他中分的黑色短发有些凌乱,柔软打着卷,有几绺似羊毛卷般垂在右眼上。 那双映在玻璃窗上的绿眼睛因为困倦被落下的眼睫掩住半许,显然过分温柔的眸子里从未酝酿过冲突。 警车的光声呼啸掠过。 尽管已是午夜,还是有地方专门留给不愿回家的年轻人,苏豪区就是不眠的夜伦敦。 经过披头士摇摆的六七十年代,时髦放纵的二十年后紧接着却是经济衰退。 失业潮来袭,各地各行的罢工此起彼伏,朋克运动响应热烈,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们整日成群结队混迹在夜店里。 “我可不认为能在这种地方找到生活。”斯克内尔看着窗外掠过拿着酒瓶尖叫唱歌的年轻男女想到。 “但在别处也找不到工作。” 不仅经济影响,斯克内尔所在的报刊业也受发展的电视新闻和彩色印刷的影响,还有像默多克这样的外来人员进驻英国报业后进行大手笔改革。 整个报业在八十年代伊始就已经显得混沌不堪,每一个报纸人都意识到英国报业的地位岌岌可危,衰退在所难免。 但是现在,各家报刊正忙着对撒切尔的政策争论不休。 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八十年代,似乎报业还能暂时维持繁荣的假象,指着唐宁街侃侃而谈。 —— 斯克内尔放任思绪打发时间。 这时车子竟然减速,司机看到前方的酒吧吹了个口哨,边减速边对斯克内尔说到: “老兄,只要两分钟,只有老船长才有的白兰地!放心我不会现在喝她的,得送完你这一单嘛!一天的工作总得放松一下是吧!” 他没等斯克内尔回答就停了车小跑进了老船长,用与他的身材并不匹配的速度一溜烟消失不见。 “……好吧。” 斯克内尔独自坐在车里,他想要不然自己干脆下车算了,可在这地方,怕一下车自己的钱包就先没了。 只能后悔当时应该在车站多等一会,而不是在这个司机一停下就立马跳上去,说不定这时候就已经到家了。 夜已深,他也困得发愣,只好侧头贴着冰冷的车窗,这让他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砰!” 斯克内尔头抵着的窗户突然响起连带着震动吓得他猛地一颤,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见窗外一大群人吵嚷的声音。 就在这时身侧的车门突然被打开,紧接着一头红发钻了进来。 “喂,你……” 斯克内尔原本坐在左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红发人就往他身上靠,他为避开人一时间只顾往右侧挪,这时来人半个身子已经挤进了车内。 但随即来人的头发就被人抓住并向后拽,那是几个光头党,为首的人骂道: “莱德,我给你点的酒没喝完就想跑,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有人应和道:“你不是爱喝酒吗,就这点能耐!” 他们仰头大笑。 斯克内尔在被称作莱德的人被迫仰起头时看到了他的脸。 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 此人的脸颊泛红,很明显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同时他的嘴唇发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很明显莱德的状况不佳。 就在红发的年轻人挣扎不过眼看就要被拽走时,斯克内尔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大喊道:“放开他!” 第2章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包括莱德。 很快,为首的青年反应过来,冲他道:“这和你他妈的无关,不要不知好歹……” “嘿!一群渣滓,离开我的车子!”气势十足的大喊从后方传来。 那群人听到咒骂声后明显慌了神,抓住莱德的手松开,斯克内尔趁机把他拉到了车里。 等人们一哄而散后,司机看着车里的两人说:“还有一个。” 斯克内尔急忙喊:“他跟我顺路”顿了下接着说。 “他的钱我出了。” 司机嘟囔了一下替他们关上门回到了车里,发动车子说:“这辆车子可不喜欢载酒鬼,如果他吐在车上你至少要赔给我二十英镑。” 斯克内尔牙痛似的扯了扯嘴角,便不再看司机了。 显然现在注意力应该放在闯进来的这位身上。 后者刚刚被他拉进车里,惯性作用下扑在了斯科内尔身上,又因为刚才在司机面前护住对方,现在看上去就像… 斯克内尔抱住了他。 天啊,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抱过男人。 斯克内尔本来想推闯入者靠在另一边的车门上,可莱德紧闭双眼,止不住发抖,看起来很脆弱。 他无奈只得保持这个姿势,甚至只能轻微调整姿势好让他们两个更舒服些。 斯克内尔想起刚才自己冲动的原因: 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只在偶然的灯光照射下显露出是浅色,虽被身后的人拉扯却没有一丝向面前人求救的信号,只是淡淡的看着斯克内尔。 甚至在斯科内尔看来那眼神因为向后仰而显得有些过于无所谓了。 紧接着白兰地氤氲的迷离就抓住了那双眼,但他却在那瞬间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来人,把莱德抢了回来。 司机虽嘟囔着不满但也尽职把他们送到了斯克内尔的公寓。 幸好酒鬼的胃的状态还好,没有导致额外的支出,在付了双倍帐单但是免了小费后,斯克内尔扶着莱德下了车。 莱德肯定是喝了太多酒又挨了打此刻有些脱力,迷迷糊糊跟随着斯克内尔的动作。 “伦敦的年轻人都要成为酒鬼了!好心的先生,晚安。” 极其揶揄的话随发动机声一起消失在伦敦的深夜里。 ———— 终于回来了,我可爱的家! 斯克内尔如释重负站在了公寓门口,尽管此时怀里正搂抱着一个陌生男人,还是个十分年轻的酒鬼。 不,随意给人按上这样的标签并不礼貌。 斯克内尔低头看着将脑袋埋在自己肩头,甚至一只手还过分自觉攀上自己另一边肩膀的莱德,又暗自补充一句:他或许只是被欺负了。 斯克内尔租住的公寓有三层,但他只能使用二层的房间,三楼被房东用做了禁止进入的储物室,一楼没有另外的房间,开门正对着的是楼梯,旁边留了些空地。 他利用这点空间靠墙放了个沙发,有时加班回来他会直接在沙发上睡觉,鉴于起来后腰酸背痛的情况,他又准备了柔软的毯子和枕头。 现在这个沙发现在迎来了新的使用者——落败于老船长的莱德。 斯克内尔将莱德安置在沙发上时才发现对方的白衬衫已经脏乱不堪。 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件白衬衫不仅被酒弄湿了许多,上面还有些鞋印。 “真是一群讨厌鬼。” 斯克内尔想着总不能让莱德穿着湿衣服睡觉,不仅有碍睡眠,还会把他的被褥弄脏。 但又不好直接脱掉陌生人的衣服,这有违道德,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法律也是不允许的,尽管同为男人。 于是只好放任不管,斯克内尔把莱德安置在沙发上,然后替他拉上了毯子。 玄关处的暖色灯光洒下,莱德拉扯松掉的领口处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痕迹,布上一层暖色。 本应更加温暖的红发此刻也乱糟糟打着结,实在是让人看了心生可怜。 把毯子盖在身上时被打搅到的莱德轻轻哼了几声,也显然因为温暖感到了更舒服,自己扯了扯被子往上盖住了半颗脑袋,最后仍是不太安稳的睡着了。 斯克内尔在莱德睡熟后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 “真是糟糕,我竟然带一个陌生的酒鬼回家!但你也看到了他的确需要帮助,总之你是做了好事。” “希望明天能有人感谢你的好心,我敢打赌他绝对明天一早就跑了,你得庆幸你现在是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看起来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希望情况不会太糟糕,那群混帐!不过他冲进车里的时候真是吓到了我。” “我打赌他的眼睛肯定很衬那头红发,尽管他的相貌并不会让人感到不安,尤其是睡着后,但莫名觉得他像住在南肯辛顿的那种人。” “可惜热水器不能用了,不能洗个热水澡,我说不定能叫醒他洗个热水澡再睡觉,还可以处伤痕。开壶热水呢?或许楼下的人半夜会醒来口渴,我现在就很口渴……” 以上是斯克内尔安顿好莱德后上楼时脑子里的想法,疲惫的身体和混沌的脑子在做最后的挣扎。 但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做些什么了。 客厅仍是一星期前出差离开时零乱的样子,客厅中间的小茶几上放着一瓶只剩个瓶底的威士忌。 “我打赌老船长白兰地可没你好喝。” 第3章 把那点酒一饮而尽,接着斯克内尔就走进卧室把自己狠狠砸在床上,随便拉了被子盖在身上。 “well,good night,london……and ryder.” 晚安伦敦。 晚安莱德。 作者有话说】 科林斯克内尔 colin schneller 莱德斯图亚特菲尔普斯 ryder stuart phelps 好吧,我终于动笔要写出点什么来。科林和莱德终于有了更多可能,而不是只停留在我的大脑中。 第2章 陌生人 开启,开启美好一天 依旧是伦敦惯有的阴雨天,行色匆匆的人们涌向地铁和双层巴士赶着上班。 不过在伦敦,你的确很少会看到有人在街上打伞。 斯克内尔被巴士的鸣笛声吵醒——一声长两声短,是八点钟通过黑衣修士桥开往河那岸的一趟。 这趟车的司机似乎把喇叭当成了摩斯电码发讯器,窝在被窝里的人只从密码信号中解读出他现在就需要起床上班。 无比挣扎着从盖得严实的被子里爬出来,他昨晚其实并没有休息太好,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竟然有海盗、红发船长这种儿童故事书里的人物,像小孩子才会做的梦。 抬头望向窗外,又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雨天,斯克内尔看见雨滴沿着窗户玻璃滑下,察觉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堵。 不过也是,在伦敦三月份的夜晚着凉并不奇怪。 啊,对了!昨晚! 那个红头发的年轻人还在楼下! 斯克内尔赶紧换好衣服冲出卧室,脑子里是对昨晚自己的英勇行为进行了最低级的评价: 面对一个醉醺醺的人,最好的解决办法应该是把人送到警署而不是自家楼下的沙发! 下到楼梯转角处他就看到楼下并没有人,但被整齐叠好的毯子昭示的确有位客人曾在此停留过一晚,还是位礼貌的客人。 斯克内尔从来都只会把毯子胡乱扔到一边。 显然这桩说不上好的奇遇就到此为止了,就像仙德瑞拉的魔法也会在午夜失效。 可能是梦到了儿童故事的缘故,斯克内尔的想法也变得幼稚起来。 如果真的有魔法的话那最好现在就让热水器修好创造热水,而不是把已经着凉的脑袋放在冷水下冲洗,幸好自己的吹风机还未罢工。 斯克内尔无可奈何冲了一个冷水澡。 收拾好自己后他在一堆凌乱的报纸中翻出记号笔,在日历上划掉昨天的日期,并在旁边用红色油笔写上大大的不幸运日。 即使已经将莱德划入了“好人”名单,斯克内尔仍需要确认自己的存折及其他重要物品没有被动过。 确认完毕后环顾四周,自己凌乱的屋子看起来完全是被洗劫过,但是屋子的主人很确定屋子里的物品和他离家前一模一样。 或许,应该在叫修工过来之前先进行一次大扫除,斯科内尔想到。 “咕噜。”肠胃发出拒绝上班的抗议,打开冰箱期待能有什么食物躺在里面,结果却是空无一物。 他出差临走前兴致满满清了食物,避免了牛奶变成霉菌的命运,但是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回家后可能面对至少一顿食物饱腹的需要。 只能在路上随便买些垫垫肚子了。一边认命关上冰箱门一边这么想着,斯克内尔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他意识到或许是昨晚的人。 “难道是莱德?他回来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他立刻去查看楼下的动静。 楼下,莱德正在收雨伞,他仍穿着那件布满酒渍污渍的衬衫,背对着楼梯关门的他明显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下,转身望向正站在楼梯拐角处的斯克内尔。 正是收留他一晚的好心人。 “莱德?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斯克内尔有些惊讶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莱德挑起了好看的眉。 “呃,是昨晚那些人……”斯克内尔欲言又止,那种尴尬的场面可不好形容。 “我希望昨晚没有给你带来太多麻烦,那个样子可真狼狈,是吧?”莱德自嘲道。 接着只见他晃了晃自己手中握着的纸袋子说:“我觉得你的厨房应该不会自己变出早餐。” 斯克内尔顺着答话:“的确不会。”莱德听完后轻轻笑了一下,他应该察觉到屋子的主人有些局促。 斯克内尔有些意外自己会说这么一句废话,的确,他没有想过莱德还会回来并且还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带来了早餐,简直是天使! 收起自己意外的表情后斯克内尔请对方上楼,等对方站在自己身旁后在前面引路并正式介绍自己。 “我叫斯克内尔,科林斯克内尔。” “莱德菲尔普斯,叫我莱德就好。” 莱德打住斯克内尔想要改口的举动,正式介绍了自己后再次向斯克内尔表示了感谢。 斯克内尔看出莱德显然心情不错,尽管他的嘴角还有着淤青,眼底的青黑预示着他昨晚并没有睡好,更不用提他的衬衫下还布满了淤青。 他们一前一后上到二楼。 斯克内尔的公寓二楼是主要的生活空间,正对楼梯的一间推门进去就是方正的客厅,从两个长方形的窗户向外望,可以看到雨势又大了些。 卧室的门敞着,但来者最好不要把视线过于放在主人的隐私上。 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摆放着几件家具,一个高高的胡桃木书架,各种报纸堆在墙边以及沙发上,一些杂志和还没来得及放回原位的书籍混在一起,从书名来看涉猎颇广。 第4章 卧室的一角放着一台电视机,正播报着早间新闻。 窗台上安置着一些容易养活的绿植,虽然简单但正绿意盎然,几株绿萝抽条爬上了窗沿,绿色给屋子增添了生机。 整个屋子贴着带有暗纹的绿色墙纸,作为装饰的相框里装裱着一些照片和新闻剪报。 这些剪报中不仅有重大事件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新闻,比如:宠物狗独自完成英格兰旅行。 总的来说,房间混乱但仍保持着干净,主人不算特别讲究,但仍能神奇的体现出凌驾于凌乱之上的某种奇特秩序。 斯克内尔引莱德进入客厅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糟糕的室内整洁,让莱德站在门外稍等片刻后以极快的速度把桌子清出可以放下食物的空当。 幸好他有两个沙发,不用两个人都挤在纸质品的怀抱中。 “不好意思,我出差前还没来得及收拾。”斯克内尔是只有些不好意思。 “我今早上楼时还以为是自己昨晚梦游干了什么,现在看起来,我更可能是把冰箱里的蛋糕全部搜刮光了。” 这当然是个玩笑,屋内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接着莱德向斯克内尔借用盥洗室,他表示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糟糕,他出门买东西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打量眼光,那位玛斯塔大叔就这么说:“你看起来很糟糕,孩子。” 不仅如此,玛斯塔大叔好像根据那柄雨伞认定莱德是斯克内尔的朋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多给了莱德一份面包。 斯克内尔听完后表示莱德看起来真的没那么糟糕,也许只是头发有一点点乱。 “好吧,相信你的话。” 然后莱德就一边抓着头发一边走进了盥洗室。 斯克内尔趁莱德借用盥洗室的时间打量被带来的食物——街道对面早餐店的周一特供拿铁套餐,还有街角处玛斯塔面包店的浆果吐司,都是他饥肠辘辘中幻想的食物。 让人想用神奇来形容这顿早餐的出现。 鉴于这是一人份并且自己的肚子早就叫嚷不停,斯克内尔迫不及待开始享用属于他的早餐。 不过他同时也注意着盥洗室的动静,显然室内的人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动静,把水流放得极大,掩盖住了其他声响。 但还是隐约有难受的声音传来。 他知道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这时候莱德最适合一杯热的不那么浓的红茶,幸好他的电热水壶也没有加入罢工队列。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莱德才从盥洗室出来,他的精神看上去更好了些。 卷曲的红发被梳通顺,用皮筋随意扎着,因为蓬松而看起来比昨晚在暖灯下还要更加温暖些。 那双浅色的眸子在长长的睫毛下含着笑意,莱德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远不及他的发色那样温暖。 斯克内尔从工作中获得最重要的技能大概是如何快速在十分钟内吃完一顿饭,毕竟“新闻从不等你吃完饭”。 所以这时候斯克内尔正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注意着莱德的动静,等他出来时就向他指指放在桌上的茶杯。 不过还没张口斯克内尔就先注意到莱德的衣服被水弄湿了,那些污渍被水加深并贴在莱德的皮肤上。 “你先坐下喝杯热茶吧,可以暖一下胃。我去帮你找件替换的衣服。”未等莱德答话斯克内尔就走进了卧室。 客厅中,莱德看着半掩着的门有些无奈的扯了下嘴角,走到斯克内尔为他预留的扶手沙发坐下。 他看起来很欣喜桌子上放着一杯暖烘烘的茶,喝完一大半后长长舒了口气。 斯克内尔很快拿来了件衬衫,但等莱德换上衬衫时他们才都有些后知后觉,两个人的体型差别稍微大了些。 这件衬衫现在正松松垮垮套在莱德的身上,他不熟练的把两个袖子挽了几下使手腕能够露出来。 露出的手腕上有些淤青,斯克内尔对淤痕并不陌生,他能够判断出莱德身上有些正在恢复的青痕也是来自几天之前的了,昨晚新添的瘀紫过了一晚后开始向周围晕出青色。 这些不好看的痕迹落在眼底让斯克内尔的同情心更甚,他很想对此宽慰几句话,但这是莱德的私事,应该更谨慎地不去提及才好。 斯克内尔心想,他和此时坐在沙发上喝着热茶的年轻人本质上仍是陌生人呢。 这段因偶然事件导致的相遇仅仅维持在这个早晨。 等这顿早餐真正结束,他们礼貌性地告别,然后在一天结束之际回到这个被报刊杂志塞得满当当但空荡荡的公寓。 没有人再会出现坐在沙发里惬意地喝着热茶。 作者有话说】 斯克内尔:我们只是陌生人。 陌生人莱德:你还是叫我菲尔普斯吧。 第3章 分别 “好心的先生” 距离九点钟到达编辑室还有段时间,斯克内尔完全有时间可以在屋内享受一杯热拿铁,还不用担心在公交上被挤得洒满西装和衬衫。 哦,如果没有莱德,他一定会度过一个冰冷的早晨。 “谢谢你,莱德。”斯克内尔喝了一小口拿铁咖啡后发出由衷的感谢。 “我应该感谢你的,斯克内尔先生,要不是……”莱德话未说完就被斯克内尔打断。 “关于昨晚的事你已经道过谢了,一顿美味的早餐就足够。还有,叫我斯克内尔好了,加上称谓听起来有点奇怪。” 第5章 “哈哈,好吧。我对昨晚的事大概有些印象,一个混乱的夜晚。不过我倒是没想到现在这个时代你还会放一个酒鬼进家里。苏格兰场一直在宣传,为了杜绝你我犯罪的危险,面对醉鬼纠缠时请呼叫警察。” 莱德又接着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难得还有人在这个时代管别人的事,就像昨晚的司机那么说的‘好心的先生’。” 看来莱德对昨晚的事还保留着记忆,斯克内尔庆幸自己没有自作主张脱掉莱德的衬衫。 “每个人都会遇见一些难事,大家都很愿意伸出援手。” 斯克内尔明显听出来对方有些调侃的意味,但他并不反感,反而认为很有道。 “而且,我家里最值钱的大概是这些过时期刊吧。”斯克内尔把摊开搭在扶手上的杂志放在手边那一堆杂志的顶上。 然后突然意识到莱德并没有像他一样享受早餐,只是不断地喝着热茶,莫非是胃还没有恢复仍然难受着? “你要尝些吐司吗,玛斯塔家的浆果十分清新可口。”斯克内尔还是担心问道,事实上以英式交往原则来说,劝别人吃东西是一件不太礼貌的行为。 “谢谢,但我并没有什么胃口。而且,我也不太喜欢甜食。”莱德回答道。 或许是斯克内尔实在挂着一副担忧的表情,莱德颇有些安抚的意味说:“宿醉过后总会这样,很正常。不过我也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医生离这里不远,如果你还难受的话我可以陪你去医生那里。”斯克内尔稍微放下心,不再显出那副神情,专心喝着咖啡听莱德讲话。 “我在你的日历上看到你今天要去上班,不是故意去翻看的,只是我想确定一下今天的日期,希望没有醉上几天。 但你的红色记号实在太明显了,顺便我也在你一旁贴着的一周吃饭计划看到你的周一食谱安排。”莱德又喝了一大口茶,向斯克内尔解释他今早的选择。 “原来是这样!我刚看到你带来的早餐时还以为这是神奇的巧合。”斯克内尔露出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 “总不能是仙女教母来满足灰姑娘的愿望,虽然灰姑娘住的地方和你应该差不多。”莱德意有所指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斯克内尔听出话里的揶揄,不好意思笑了笑,然后说:“但也只是计划罢了。总所周知,计划总是不能实现的。尤其在报社工作,你永远被新闻赶着做事。至于每餐计划可能得等我退休才能实现吧。” “你在舰队街工作,的确,看得出来。”莱德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报刊。 “我看到你的相框里有一些新闻剪报。” 斯克内尔知道自己的室内整洁再次被暗地揶揄了一番,下定决心要在下班后来个全屋大扫除让客人刮目相看。 但客人不会看到了,他们不一会儿就会分别,就像莱德不会对斯克内尔的屋子做真正的评价。 “那是一些我经手过的新闻留念,还有一些交情不错的记者们赠送给我的有意思的相片。我那时刚搬来这里,几位同事给了我装饰灵感。” “不过你看起来并不像他们那样,嗯,精明。他们一般不会选择带一个酒鬼回家,大概率这个酒鬼还会成为第二天《大不列颠的年轻一代都怎么了!》的评论专栏照片。” 莱德似乎对报纸颇有异议,但他并不像是在指责。 其实从交谈到现在,莱德的语气都是温和的,带着恰如其分的愉悦感,语调微微拉长,即使是这样犀利的点评也不带着攻击性,更像是指着分享一则好笑的笑话。 “我现在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虽然曾经是,但我现在只是助编辑而已。”斯克内尔对莱德的形容有些好笑,但还是解释一下以免误会。 “或许不那么精明是好事,至少年轻人和我都能好好睡上一觉,不用连夜写稿也不用担心上报,而且第二天早上我们还能吃到——浆果面包!” 斯克内尔拿起躺在桌子上许久的面包,还是选择打破自已本来把浆果吐司作为午餐的计划,没办法,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 而且,莱德最终也没有抵过浆果的诱惑,循着果香拿起一片吐司研究,似乎在想为什么这片吐司诱惑住斯克内尔就算了怎么还能诱惑住他。 斯克内尔有些开心莱德愿意吃东西,这说明他的胃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有食欲总是好的,人不能只麻痹与酒精而抛弃食物。 莱德终于咬下第一口,似乎比他想象的还好吃,接着咬下了第二口、第三口,看得出来莱德喜欢这个吐司,玛斯塔的甜点哪怕是不喜好甜食的人也会称赞的。 莱德正专注着吃着食物,他身上的衬衫因为大而不合身,出于习惯没有系上第一颗纽扣领口敞开,露出锁骨。 袖口则卷了边,随着动作滑下露出手臂,手臂上有道青痕,像环绕的毒蛇般扎眼。 斯克内尔被毒蛇的联想拉回到了现实,才注意到自己盯着的时间有些过长,有些心虚的喝了口咖啡,希望莱德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举动。 他怎么会盯着一个男人看这么入迷,不过看起来,莱德似乎与卡罗尔一般大。卡罗尔斯克内尔是他正在读艺术院校的妹妹。 这么想着的同时斯克内尔也顺嘴问了出来:“你和我正在学院上学的妹妹看起来一般大。”一个糟糕的问题,斯克内尔没想到自己竟然问出了最蠢的问题。 第6章 这听起来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指责——你这样年纪的年轻人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那种地方呢? “的确差不多,我也是二十岁。”莱德不紧不慢地咽下一口面包接话,还顺便问斯克内尔续上了红茶。 “不好意思。”斯克内尔知道这是个不能被触及的问题,这对陌生人来说已经越界,自己似乎在莱德身边变成了那个刚进入舰队街还不会向采访对象提问的愣头青,明明他比对方大了七岁。 “这也没什么,在老船长难免会遇到些喝完酒就上头的家伙。”莱德虽然表现得不在意,但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年轻人无意辩解沉溺酒精与玩乐,甚至招惹是非,这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 斯克内尔希望莱德没有介意自己的笨问题,用一口咖啡掩饰自己的尴尬。 莱德吃完第二个吐司之后明显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选择拿起第三只,而是向斯克内尔要来了纸巾。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浆果吐司,不过为了能一直喜欢它,我可以等到下次机会。” 红茶和咖啡都已见底。 时间从不保留,尽管十分不愿意,斯克内尔知道,这幕奇遇的尾声就要到了。 莱德要离开这里进行自己的生活,斯克内尔也得赶去上班,离开伦敦这么久编辑室肯定堆了一大堆工作等他完成。 这是个朝不保夕的时候,每个人的工作都危在旦夕。 “这真是一场奇妙的巧合,不是吗?”斯克内尔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感觉到失落。 莱德对上斯克内尔的目光,却只停留了一下便轻微侧头避开。 “我也该走了,打扰了你一个晚上还有一个早晨。我想应该不会再导致你上班迟到。非常感谢你昨晚的善举。”莱德一边说着礼貌的结束语一边好他的旧衬衫。 “你的衬衫我会洗干净送回来的,刚才出门的时候我知道了这里的地址。”莱德抱着自己的旧衣服准备离开。 斯克内尔见莱德身着单衣就要离开,连忙叫住他,让他等一等。 现在外面还下着雨,还有昨夜的折腾,只穿着一件衬衫肯定会着凉的。 斯克内尔急忙回到卧室翻找他的衣柜。他的大衣和夹克对莱德说有些过大了,这件是?他发现自己的衣柜里竟然有一件合适的衣服。 只见斯克内尔拿了一件绝对不是他风格的朋克外套出来,黑色的外套剪裁个性,装饰着铆钉和一些金属饰品。 “这件应该比我的外套更加合身。”斯克内尔把外套递给了莱德。 莱德接过去穿上,这件朋克风外套的确与他的身形差不多。 因为不太灵敏的鼻子,斯克内尔并没有注意到衣服的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女士香水的味道,而且这件衣服也是现下时兴的中性款式。 莱德挑了下眉,用略带惊讶的语气说他以为斯克内尔无疑是个单身汉,说着拨弄了下金属拉链。 “圣罗兰的opium,很有个性的小姐。和你用的古龙水相比足够叛逆。” “啊,有味道吗?不好意思,我的鼻子有些不灵光了。”斯克内尔随即意识到重点不是味道,而是莱德显然误会了什么。 “这是卡罗尔的衣服,我的妹妹。之前她把衣服落在这里,虽然她说这件已经过时叫我随便处,但是我想还是收起来比较好。” 斯克内尔想起自己的妹妹就感到头疼,但他保证卡罗尔不会在意这件事,她也会很乐意帮助莱德。 莱德为自己的错误猜测向远方的卡罗尔表达了歉意。 随后斯克内尔也在他的套装外穿了一件风衣准备和莱德一起出门。 两人来到玄关处,斯克内尔为莱德打开了门,最终还是要送走这位客人。 “那我们就再见了。科林斯克内尔。” 短促的音节由莱德惯有的语调拉长,但斯克内尔却觉得自己的名字从未被如此快的叫过,就像门外的洒落的雨滴般转瞬而逝。 “再见,莱德。”这听起来比菲尔普斯更亲切。 之后,莱德撑着被斯克内尔塞过来的伞走入雨中的的伦敦,然后在玛斯塔面包店的拐弯处消失,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那里为面包的香气驻足一秒,鉴于莱德声称自己并不喜爱甜食,面包对他的诱惑力应该也不大,即使是浆果吐司也说不定在新鲜劲过后就忘记了。 斯克内尔望着消失在雨中的身影,他想有很大可能自己的衣服是送不回来了。 毕竟,再来往就意味着交集,而他们的交集只限于一晚和一早上,或许某天他会收到一个包裹,但他不会去探究包裹的发出地。 伦敦的三月底冷得出奇,离开温暖的室内,斯克内尔觉得自己的鼻子又有些不堪重负。压了下帽子确定不会被风刮跑,斯克内尔把风衣领子翻过来竖起后走入了雨中。 伦敦就是这样,人多到随便两个人就能发生点什么,人也多到随便两个人融入人群后就再也碰不到面。 至于那把家里唯一的雨伞,拜托,真正的伦敦人是不会在雨天打伞的! 作者有话说】 好心的先生有一点伤心 第4章 舰队街 战争就这么开始了 舰队街是英国报业的心脏,是新闻的圣殿,但现在已不复五十年代的辉煌。 斯克内尔一回到舰队街的编辑室就开始处积攒的工作,终于能够在第四天的晚上坐在“巴斯克维尔”酒吧吃一顿名副其实的舰队街晚餐,当然少不了一高脚杯雪莉酒作为饭时消遣。 第7章 “巴斯克维尔”里挤满了喝酒聊天的的记者,这个时间是记者们的放松时间。 他们把写好的稿子扔下“洞里”(排版和印刷工作在一楼,记者把写完的稿件从二楼连接一楼的管道递到楼下)之后等待编辑排版以及印刷。 在十点前就会印制出第一批报纸,然后装上卡车、火车、自行车等等,这些报纸会在第二天准时出现在不列颠的每条街巷。 所以在第一版样刊印出来之前有大把的空闲时间,记者们选择喝一顿酒来犒劳自己。 更重要的是,几杯白兰地下肚,夸夸其谈间说不定就流露出几条独家的消息,老练的记者听到后就会立刻转身把新闻写在备忘录上,然后等待时机脱身抢在众人前面把这条新闻传给自己的编辑。 斯克内尔喜欢这家酒馆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有秘制的烤牛肉提供,还因为这是一家立场相对中立的酒馆。 要知道舰队街的每家报社都会有各自钟情的酒吧,并且记者编辑们也大多有着和自家报纸相同的立场。 斯克内尔曾在“白额马”这家《每日速报》的大本营里撞见他们和《每日快讯》的记者打架,原住民们要求对方滚回他们的“罗杰”老巢,前者坚信撒切尔们的政策不可能像她说的那样让英国延续荣光。 而身为《时刻报》光荣一员的斯克内尔那时正在角落里品尝一份约克郡布丁,他论上被归属为《时刻报》楼下的“弗利特出版社酒吧”,但斯克内尔认为那里除了炸鱼薯条就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 吃完晚饭后斯克内尔也拿着杯波特酒加入了吧台处的谈话。 “我赌一英镑战争在所难免。”格里维兹在舰队街干了快二十年记者。 “唐宁街可不这么认为。”斯克内尔说。 “前天媒体透露出联合情报委员会评定侵略行动不会马上到来。”比尔翻动他的记事本。 “哈,从3月19号开始的侵占行动,我们小小的坚韧号的退缩肯定会让加尔铁里无比自傲。” …… 一杯酒的时间很快结束,斯克内尔付了帐准备正式下班回家,其他的记者们则续了酒开启下一轮闲侃,把聊天对象从地球那端的阿根廷转移到眼前的英格兰,开始分享各自知晓的皇家秘辛。 没有工作,没有麻烦,这是个美好的周四夜晚,意味着还有最后一天工作日就可以迎来周末,一个无比放松的周末。 斯克内尔把所有有关新闻的东西全部抛在脑后,然后沉沉陷入梦乡,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梦见红头发船长的航行冒险。 一望无际的亚特兰蒂斯海上顺风行驶着一艘双桅帆船,穿戴华丽的红头发船长站在船头留给船员潇洒的背影,他正举着一把同样华丽的银质手枪。 “开战。” “砰!” “砰砰砰!”外面的街道不知道在干什么发出剧烈的响声,斯克内尔被同时映射到梦里的枪声吓醒。 闹钟还没响,然而时间也不足够再睡个回笼觉,斯克内尔只好认命地起床洗漱。 “我有预感今天不会太好过。”斯克内尔一边刮并不明显的胡茬一边这样想到。 糟糕的预感在斯克内尔踏入舰队街就预感成真,他敏锐的察觉到所有人脸上都挂着一副“大事发生了”的表情,行动匆匆,一定是在夜里有什么大新闻发生,斯克内尔加快了脚步。 等所有人到齐,总编开会告知众人多少已经获知的重要新闻: 1982年4月2日,星期五,英国南大西洋殖民地,福克兰群岛沦陷。 战争就这么开始了,在远在大西洋另一端的岛屿上。 同时在这一端,更多的消息被传回,它们有义务被传达给全英国乃至全世界,告诉人们此刻战争正在发生,关于英国领地的争端正在发生。 斯克内尔和同事们一起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新闻就是这样,突然就重磅发生,然后更多、更新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写稿、毙稿、编辑、校对…… 工作和新闻接踵而至让人手忙脚乱,这时候就别想任何一杯威士忌了,只有午餐时间的金枪鱼三明治才能带给人片刻喘息。 简短午餐后的咖啡时间,斯克内尔和工作台的好邻居克拉克相遇在茶水间,于是两人忙里偷闲谈论起来今天的大新闻。 “外交还是战斗?我猜撒切尔夫人会选择后者。”克拉克猜测道。 “但福克兰群岛实在太远了,开战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他们向来‘节省’。而且战争也难免伤亡。” “不然也不会在之前缩减海军预算,那里几乎无兵可守,事情发生前即使所有关心时事的人都认为加尔铁里给了足够多的暗示,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不作回应。” “事已发生,只能期待我们守在十号的前线记者发来更多的消息。” “但也只能出现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电视新闻已经报道过几轮了,最新消息他们也能抢先报道。”克拉克从先前的调侃语气变得有些抱怨。 “这也难免,现在是科技的时代 。”斯克内尔抿了口咖啡轻轻耸了下肩。 “主编回来了。” 茶水间闲谈的二人结束了对话,稍微错开一点时间不至于那么显眼,前后回到了工作台上。新闻继续,工作继续。 因为这一突发新闻,斯克内尔梦想的美好周末计划泡汤。 第8章 走在街上,铺天盖地的报纸无一例外的头条新闻是福克兰群岛的战争,隐约听见有人上街游行的口号声,一些代表性的词语落入耳中,与他昨天编辑的新闻稿重合,让斯克内尔有些想屏蔽这些词语。 他想:这场战争爆发之前有多少英国人知道这片位于南大西洋的荒凉群岛呢? war 英国报纸已有四十年没有使用战争这一词,然而就在第二天,几乎所有报纸的头版都印着加粗的war。 甚至有些小报直接把撒切尔的头像放了一版整面,新闻标题则取了极其吸人眼球的:shame 谁需要因此而感到羞耻?撒切尔?保守党?还是,英国?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新闻跟随报道有关福克兰事态的一举一动:宣布断交;朴茨茅茨舰队集结;帝国的反击;不列颠荣耀…… 斯克内尔终于在紧密拥抱这些新闻一周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周末。 持续一星期的高强度新闻报道随着英国的出击而趋于平缓,人们也需要其他新闻填补对信息摄入的需求,他也得以放下手中的稿件稍作歇息。 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前,斯克内尔在“巴斯克维尔”享受“最后的晚餐”,不用操心会被谁背叛,他只用在脑海里为自己安排一个如何享受休息日的计划表:明天先睡到自然醒,然后去购物,可以去河那边的博罗市场买些东西顺便把午餐解决。喂饱冰箱之后要干什么?收拾屋子、健身……” “你要怎么度过一个漫长而又美好的周五呢?”甜美娇俏的话打断了斯克内尔的思路。 斯克内尔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一位打扮时尚,画着精致妆容的女生,越过女生,能看到明显是同伴的几位坐在后面的座位上,她们同样穿着时髦,正喝着酒聊天,话题中心明显是斯克内尔和对面最漂亮的这位。 斯克内尔猜测她们是从某个时尚杂志下班,光鲜亮丽的准备去寻欢作乐,追逐和体验最新的时尚潮流。 “额,无事可做。”斯克内尔做无奈状摊开手。 “我可能在十点准时上床睡觉。” “那很无聊,不过我想我们正好缺一个舞伴。我叫莎拉,那边是我的朋友,我们在《先锋时尚》工作。”莎拉说着向那边示意,引来一小阵欢呼。 “一场派对。” “科林斯克内尔,《时刻报》的编辑,我很荣幸获得女士们的邀请,但我可能缺少派对的入场资格。”斯克内尔和莎拉碰了碰酒杯。 “你真幸运,我这里恰好多一张门票!” 莎拉用手指晃晃缀在耳朵上的大爱心金属耳坠。 “如果你愿意来的话,派对在十点开始,地点是布里奇耶的老船长。” “当然,十点在老船长见。呃,老船长?” 莎拉显然注意到了斯克内尔后面带有的小小惊呼的语气,她回应:“是的,就是那个,那里很棒。我们要先走了,我真希望能和你一起跳舞,这会是个美妙的夜晚。”莎拉留下了一张门票卡。 斯克内尔笑着答复:“我会准时到的。” 然而等莎拉她们一离开,斯克内尔笑着的脸立马带上了明显的讶然。他拿起那张像信用卡的黑色硬质卡片,上面用扭曲的字母拼出主办方的名字——老船长。 老船长夜总会。 斯克内尔上个星期就是在那里遇到莱德的,并且和那位受到欺负的漂亮男孩度过了一个说不上好的晚上和一个说得上不错的早上,然后他们就此分别在伦敦的茫茫人海中。 斯克内尔的长睫毛垂了下来,绿眼睛盯着卡片,拿卡片的一角轻轻点着桌子。 以被美丽的女性邀请参加派对来开启周末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这一周看了太多关于地球那一端的战争的东西,一个狂欢的夜晚可以让他回到他所身处的现实,但现在他的脑子里却有了一个虚幻的想法: “如果在老船长的话,会不会遇见他呢?” 作者有话说】 小彩蛋是店名哈哈 科林和莱德下章要见面喽 第5章 老船长 照相机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挤压 男男女女从不同地方赶来参加今晚的狂欢,放纵会从十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早上六点。 来此的人们大多成群结队,很少有落单的人,独自的一人要么显得故作镇静实则在左顾右盼,他们可能是头一次来这里还未摸清规则,另一类则是信心满满要将今晚作为猎场的人,他们随时准备向看上的猎物搭话。 一群踩着精致高跟鞋的女生从高级轿车下来,她们可能来自西伦敦,而另一波穿着没那么整洁,更加个性随意的人可能来自东伦敦,女人们往往化着占了半张脸的夸张大红唇。 斯克内尔在等待莎拉的过程中用报纸人的观察力来打发时间。 “斯克内尔!我们在这里。”莎拉一行人姗姗来迟,有男有女,看得出她们已经喝过一轮正处于有些亢奋的状态。 “你还带了照相机?不愧是记者!”莎拉看见斯克内尔脖子上挂着相机。 “今天碰巧带着,不过我不是记者,我。”斯克内尔的解释被打断。 “你能给我们照张照片吗?”莎拉的一个朋友提出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响应。 “ 当然可以。”斯克内尔忽略小小的误会,然后为漂亮热情的男女们留下了此刻的记忆,等待洗出的相片定格了一群八十年代初的年轻人的青春。 第9章 她们需要排队入场,莎拉自然上前挽住了斯克内尔的胳膊,然后说:“走吧,科林。” 排队的人并不一定都有门票,门票是入场券之一,另一入场券则是宾客名单,如果你在主人的名单上那么你可以放行,否则会被门童拒绝入内. 如果有人说:是这样的,我就在你们经名单上。那么这人一定在说谎。 排在斯克内尔前面的一个人明显是喝多了酒,一直在纠缠门童,与他结伴而来的另一个人被放行,这人本来有一个掏钱进去的机会,但却自顾自耍起了酒疯。 终于醉汉被赶走,只能在大街上来回踱步,等待着在下一个人群高峰的时候混进去的机会。 “那个人说不定磕嗨了。”莎拉她们一边打趣说笑一边走进了老船长的内场。 室内灯光昏暗,闪烁的霓虹射灯一瞬一瞬的照亮人们的脸。电子合成乐的节奏和灯光配合,震荡、间隔、持续、闪烁,唱片骑师在操作台上操控挤在舞池里的几百人蹦跳、扭动、甩手,在迷乱中上演着无数迷情。 释放自己吧,唯有音乐才能让我们逃离压抑的社会,不去管一品脱牛奶涨了多少钱,奢侈品反正也买不起,工作更是找不到!我们如此年轻,我们本该如此自由,我们反抗一切,因为是他们先背叛我们的! too fast to live too young to die 气氛在午夜时达到高潮,这个时间又有更多的人进来,老船长名副其实拥众众多,带领水手在苏豪之夜的甲板上疯狂起舞,酒水狂欢。 斯克内尔从人群中脱身来到了吧台,他给自己点了一杯橘子汁利口酒,比起被调酒师以“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的眼光打量他更讨厌喝醉酒后的丑态百出,尤其是在公共场合。 “我也喜欢橘子汁。” “好品味,橘子是最好吃的水果……啊!莱德?”即使是嘈杂的音乐也掩盖不了惊讶中的惊喜。 “嗯,是我,不用这么惊讶,斯克内尔先生。”莱德菲尔普斯靠在吧台边笑着看斯克内尔,他还特地加了先生的称呼呢。 斯克内尔对莱德的出现感到意外,他意外自己从听到老船长这个词就开始暗自假想的相遇场景真的能发生,就好像全知全能的上帝响应他似的让人站在这里,就站在他的身边。 莱德比上次见到他时的状态好了许多,那头红色的头发杂乱的披着遮住了眼睛,隐藏其间的浅色眼眸被灯光染上间替的颜色,在忽明忽灭的照明下闪烁,薄唇翘起好看的弧度。 他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同之前那身一样,原来是这里的服务员的装束。 “你原来在这里工作,对了,就是那些人,上回那几个找你麻烦的。你还好吗?” 斯克内尔想起那些暴力分子和他们导致的莱德身上的伤,绿色眼睛流露出担忧,这很让人担心,如果他们还在这里的话…… “你放心吧,那些人已经上了老船长的黑名单,属于最不会受到欢迎的行列。”莱德这时换了姿势,以一种服务人员的姿态对斯克内尔说:“在上班时间闲聊是会被扣工资的,我们可以找个安全角继续叙旧。”说着做出了恭敬“请”的动作。 “别忘了你的橙汁。” “啊,好的。” 斯克内尔乖乖端起杯子,忘了指正对方自己点得的的确确是杯酒。 绕过热舞的人群,两人来到室内侧方一个突起的墙壁处,这里是个隐蔽的偷懒角落,同时仍能有灯光照着不那么黑暗。 但这个角落并不富余,斯克内尔紧靠着墙,他的高大身形占据了更多空间,尤其周围晃动的四肢还时不时越界,莱德背对着人群,为躲避手肘手掌之类的东西只能挨着斯克内尔更近些。 最后,两人的距离在不小心挤上照相机的时候拉开更多了些。 莱德顺手把头发向后拨露出光洁的额头,用手指梳头发挂到耳后,一些碎发散下落在脸庞边。 因为身高差异,尽管斯克内尔以曲着腿的姿势压低了个子,莱德也需要微微抬头看着斯克内尔说话。 “你是我今晚见到穿着最保守的一个,工作西装,你难道是一下班就来这里了吗?”莱德打量斯克内尔。 “一个突如其来的邀请,我还庆幸今早为了应周五的景特地选了不那么正式的外套,但的确和这里的时尚达人们格格不入。”斯克内尔说。 “如果是那位漂亮女士的邀请的话我想没有人会拒绝,今晚的幸运男人?”莱德调侃道。 “不过我好像把你借走了太多时间,你的舞伴会不高兴吧。” 斯克内尔看出莱德虽然嘴上说实际却没有一点担忧的意思,那双浅色的眸子眯了眯,靠得太近了,斯克内尔闻到莱德身上淡淡的酒味。 “我觉得莎拉已经没有耐心配合我了,我总是跟不上她的节奏,我有些不适应这里放得最新的电子流行音乐。”斯克内尔喝了口酒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现在大家都听摇滚和流行乐,新浪潮、新浪漫主义什么的。但我其实更喜欢布鲁斯,是不是有点老掉牙了。” “你多大来着?”莱德点点脑袋,应该在回忆斯克内尔有没有透露过,结果是没有。 “27岁” “嗯,的确。”莱德认真的做出肯定答复,得到了斯克内尔一声小小的抗议。 提到音乐,两人不免谈起五六年前曾风靡一时挑起英国乃至整个世界轩然大波的那个朋克乐队-性手枪,那句最出名的口号“这里没有未来”在乐队解散后仍被推崇。 第10章 斯克内尔说他曾在大学期间被同学拉去看过他们的演出,虽然音乐口味不同但那时的氛围真让人怀念,那是绝对的反叛与自由。 god save the queen 莱德说他那时最讨厌看到报纸,因为总会看到调侃女王和她的君主制的批评。 “我那时想,他们甚至都没见过她。她真的看起来挺和蔼的。” 斯克内尔听到莱德这句话挑了下眉,语气迟缓; “这么说来,你见过她?我是指除了公众场合那种。” 莱德狡黠的眨了眨那双浅蓝色的大眼睛,说:“可能我就是他们抨击的那种君主制度的受益者吧,但说不定我在开玩笑。” 斯克内尔现在觉得莱德或许并不住在肯辛顿区,一个庄园才更适合他。 莱德并没有过多谈论有关自己的事,其实到现在斯克内尔对他的了解基本为零,而斯克内尔已经抖露了有关自己的许多事。 接着莱德问起了斯克内尔的相机,有些惊讶的问他难道在一边跳舞一边工作吗? 斯克内尔很喜欢莱德显露出的惊讶情绪,因为喝了酒而有些微微夸张,眼睛微微睁大,浅色眸子有了更多情绪。 现在斯克内尔确信莱德违背了员工守则在上班时偷喝了酒。 不过斯克内尔也没有那么热爱工作,他向莱德解释有时会拿相机上班,这样可以顺便记录这个城市的样子,他对拍照有一些小小的兴趣。 而且他十分喜爱这个相机,这还是他刚进舰队街当记者时省吃俭用买下来的,那时他决心一定要有一台像样的摄像机才好证明自己记者的身份,只是没想到自己没干多久记者就转到了编辑岗,虽然现在更像是在做编辑助的工作。 “你还想继续和莎拉跳舞吗?” 听完斯克内尔的叙述,莱德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了这么一句问题。 “其实我已经打算回家了,你也看到我不是一个好舞伴。”斯克内尔有些遗憾的说。 莱德似乎已经料到斯克内尔会这么说,他在话音刚落的时候突然靠近斯克内尔,仰头贴近脸颊,灼热的呼吸扑满斯克内尔的耳朵。 照相机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挤压。 事情发展的发展总是难以预料,让人措手不及。 只见莱德用他惯常柔缓的声调在斯克内尔的耳边轻轻说话,话语被酒气氤氲的更加慵懒,他的下巴蹭到了对方的肩膀,红发则拂过对方的嘴唇。 “我要告诉你一条线索。我们的大记者。” 作者有话说】 莱德:我们的大记者~ 第6章 冒险 gameison “我要告诉你一条线索。我们的大记者。” 斯克内尔听见莱德在自己的耳边留下这么一句话,还没反应过来对方随即拉开了距离 。 “唔,什么?”斯克内尔疑惑道,他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热,或许是酒精的缘故吧。 接着莱德以一种表演式的口吻故作神秘地向斯克内尔叙述道,他知道老船长存在着一些交易,一种喝了让人上瘾的白兰地。 当然不是指酒蒙子,而是在一些白兰地里添加了导致瘾君子那样的致瘾成分。 对外出售的那些只是幌子,有门道的瘾君子们早已暗地里互通毒酒提供的时机。 恰巧就在今晚,将会有一场肮脏的交易进行,或许正在进行中。 斯克内尔可以揭露这桩坏事。 “啊哈,你还带了相机,我们将会拿到第一手的独家新闻。”莱德用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夹在二人之间的相机。 “毒白兰地?这里鱼龙混杂的确是浑水摸鱼的好地方。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碰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斯克内尔开始发散联想,毕竟瘾君子们常常和危险挂了勾。 莱德摆摆手打消斯克内尔的念头,说:“我是无意间撞到的。之前有一次时间大概是凌晨二点半,那个时候人们正处于癫狂状态,而我也困极了想找个地方偷偷打个盹,等醒过来后以便有精力处人们弄出的一团糟。” “我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发现一扇门,上面标着牌子‘顾客禁止入内,员工也禁止入内’,但是我想:管他呢?就推门进去,结果就看见里面的几个人都一脸警戒得瞪着我。我只说了句抱歉就赶紧离开了。” 讲了太多话,莱德接过斯克内尔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 斯克内尔示意莱德继续说下去,他认真听着,眉头微微蹙起。 莱德想起推开门看到的画面,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堆满杂物,一个穿着打扮似乎是这里的员工,三四个朋克打扮的男子,有人手里拿着老船长的白兰地,酒精味充斥着空间。 那个房间还有一扇门,看样子通往后巷。 莱德本来认为他们只是在倒卖老船长的白兰地,比如员工偷卖出去中饱私囊。但隔天他就被一群人找了茬,他们让莱德离开老船长。 “但我刚找到这里的工作。”莱德的情绪明显有大的起伏。 “我告诉他们我不会捅破这件事的。” “那这么说的话,他们难道就是我遇到你时的那些人?”斯克内尔的话语有些气愤。 莱德肯定了他的想法,那是不久后的第二次,他们随便找了什么由就对莱德动粗,而莱德也因为不小心喝得烂醉以至于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可能真的会离开这里。”莱德顿了一下后接着说。 第11章 “后来我给了门口那个大个子十英镑让他拦住那些人,闲聊中那个大个子透露出一些事情。” 于是莱德就暗中调查,发现他们交易的酒的确有些问题。 斯克内尔对莱德的遭遇表示同情,同时也对年轻人的坚强和聪明感到钦佩,可以想象调查过程绝对称不上安全。 莱德再次对斯克内尔发出邀请,他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问,作为记者你难道不心动吗? 而且据他所知,老船长的管人早晚会对此做出行动,抢先报道的机会错过便不再会有。 这是独家新闻,机会仅此一次。 “其实我现在是助编辑,不干记者了。”斯克内尔有些讪讪说道。 “啊,是的,那么前记者?反正你们都是为新闻工作。”莱德仍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没有哪个报纸人不会为全伦敦甚至全英国的第一手新闻而不心动,况且斯克内尔手上还有一部见证他初出茅庐时的相机,曾经他们也冲到一线报道。 虽然斯克内尔现在很享受作为编辑可以窝在编辑室而不用风餐露宿的生活,但偶尔还是会怀念一下以前。 “如果不是你的提议,我想我会拒绝。”斯克内尔如实回答,他接受了莱德的邀请。 “而且你经受了这么多不公正,如果我们早点认识,我一定会帮助你。” 莱德开心地笑了,说:“我们总会遇到的,这是上帝的旨意。” 斯克内尔第一次看见莱德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在闪耀的彩色灯光下如此绚烂,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他只想说: “我为我们的相遇感到荣幸,但我依然希望能更早的遇见你,我的朋友。” “朋友吗?是啊没错,我想我们的确很合得来。” 两人在角落呆的时间有些太长,难免引人注意。 于是斯克内尔跟着莱德来到老船长的后方大概是供员工使用的场地,依然能听到外间躁动的鼓点和沸腾的人声,然后他们避开人找了一间空屋子进行细谈。 “我会带你去那个谁也不准入内的屋子,我们等到里面没人的时候可以进去搜集证据。然后找到交易员,只要跟着交易的员工就能找到他们的货源,他们肯定有一个造假的源头。” “但我们不能太冒险了,那种人绝大部分是危险分子。”斯克内尔开始操心。 “深呼吸,斯克内尔,你不要太紧张了。我们可以放低要求,只是拍拍照片之类的。”莱德拍拍斯克内尔的肩膀,半是鼓励半是安抚。 在前往那个谁也不准入内的屋子之前,斯科内尔考虑到可能会室外工作,而莱德穿着实在单薄,就建议莱德穿上外套。 身体应该排在第一位! 没想到莱德从他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从斯科内尔家带走的那件外套。 斯科内尔轻轻哼了一声,有些意外能再见到这件外套。 莱德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总是忘记送回你家,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就好还回去。” 斯科内尔表示并不着急,眼下还是先去干正事要紧。 两人来到那个房间前。 走道里的装饰墙灯并不光亮,于是便能瞧见从门缝里透出的光,那预示着门的背后有一场魔鬼的交易正在上演中。 两人躲进一侧的杂物间静观其变,一时间鸦雀无声,唯有那间屋子传来窃窃私语声。 “他们似乎在争吵。” “嘘。”一只手指落在斯科内尔唇边,没有贴上。 “暴露……鸟……钱……” “狗……经……苏格……" “苏格兰……” “苏格兰场!该死的!快跑!” 屋子里传来男人的惊呼,一个人夺门而出。 然而他猝不及防被一旁冲出来的斯克内尔按倒在了地下,还没等斯克内尔说话,那个人就大声嚷嚷着:“我不是主谋,他们逃去了工厂,去追他们!让我走!让我走!” 斯克内尔和莱德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了然。 显然,苏格兰场比他们更快一步,但却打草惊蛇,这些事情败露正商量着分赃的惊弓之鸟显然被警笛吓得四散而逃。 他们扣下的人见来者并不是警察,于是趁斯克内尔不注意挣脱了桎梏踉踉跄跄逃跑了。 斯克内尔和莱德赶紧跑到那个屋子,可惜已人去楼空。斯克内尔不忘第一时间拿起相机对一地残留物拍照。 酒瓶、针头、注射器……看来不只是毒酒,他们也在同时摄取毒品。 “斯克内尔,有些人跑走了,我们需要跟上去。”莱德在门口催促道:“警察过来了。” 斯克内尔紧跟在莱德身后从另一扇门出去,出来便是一条狭窄的小巷。有人往左侧逃跑被警察逮个正着,闪烁的红蓝警灯照亮了巷子口。 他们趁警察没有注意的时候向巷子深处追赶。 斯克内尔和莱德不敢懈怠,很快远远望见了另外跑走的两个人,但就在追赶到唐人街前的巷道时,那两个人突然停下向后张望,应该在确认是否有警察追来。 这里离热闹的街道不远,但因无人问津显得格外僻静。 斯克内尔赶紧拉着莱德的手臂把他拽回来,两人一起躲到被高大建筑物遮挡的一侧。 莱德被惯性使然一下子撞到了斯克内尔的胸膛上,随即被斯克内尔紧紧护住,为了查看敌情斯克内尔还稍微压住莱德的身体向外探出脑袋。 第12章 前方的两人似乎产生了分歧,都是醉鬼摸样的两人大声辱骂着对方和不知道谁人的名字,但并没有泄露出更多有效信息。 只是一方叫喊着被对方拉着做了亏本的买卖,招惹上了苏格兰场惹了一身腥。 似乎有一人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慌张的两个人一起朝停车的地方走远了。 另一边正在窥探的两人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紧张起来。 “糟糕,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莱德懊恼道。 “我觉得自己不是记者而像是个侦探。但侦探能推出他们的行踪。”斯克内尔打趣说。 莱德调侃斯克内尔,他说过他不是记者而是编辑,算了这两者又没差别。 斯克内尔不确定这没差别是指记者和编辑的区别还是记者和侦探的区别。 远处车子发动的声音传来,昭示着被跟踪者即将要逃脱成功,斯克内尔的一手报道也将成空。 虽然到目前为止斯克内尔已经不去想新闻了,他只觉得跟着莱德在伦敦的夜晚玩侦探游戏的感觉还算不错,尽管这样的行为或许有些危险。 眼看着莱德因为发动机声音的消失而立刻变得低落,斯克内尔突然福至心灵,激动地喊出一个词: “金丝雀码头!” 莱德有些疑惑,还没等他问出声手腕就被斯克内尔紧紧握住拉着他向大街上跑去。 “他们说了死鸟和狗,一定是道格斯岛的金丝雀码头,那里已经废弃有段时间了。” “出租车!”斯克内尔一手挥舞着拦截,另一只手仍仅仅握着莱德,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两人急忙钻进车子。 黑色车子缓缓启动,载着两个异常兴奋的年轻人离开西伦敦,向伦敦东区快速行驶。 “你们要去道格斯岛啊,那里离这里有五英里远呢,你们看起来挺着急的?” 司机说着突然拐进一条小路,伦敦的出租车司机从不会走直线,总是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拐弯,他们总说自己的脑袋能默背伦敦蜘蛛网般的路线图,肯定能找到一条最便捷的小路。 黑色出租车打着照灯穿行在夜晚伦敦的街道,就像一颗暗星在缀满星子的夜幕中拖尾闪过。 “是的,我们正在进行一场冒险。” 斯克内尔这样回复到。 作者有话说】 记者转行侦探 不对,是编辑 游戏开始 第7章 不虚此行 干杯~照相机先生! 十五分钟后,斯克内尔和莱德在西码头路下车。 望着眼前荒凉的景象,斯克内尔轻轻嘟囔了一声: “嚯,东区啊。”只有河水响应。 在面前的就是道格斯岛,或者叫它狗岛。 过了伦敦塔桥往东,泰晤士河不断冲刷着北岸,河道阻挡下行,拐了一个大弯后重新向东奔流注入北海,堆积的泥沙在形成一个面积宽阔的半岛。 十年前,包括道格斯岛在内的附近街区被官方称为码头区——一个人口密集,种族杂居,聚集了伦敦最贫困人群的落后区域,是最名副其实的伦敦东区。 自几百年前起这里就开放为伦敦港服务,轮船汽笛日夜不宁,来往停驻装卸货物,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但从十多年前开始,光景就不大一样了。集装箱物流再也不需要靠岸以人力装卸,从英国本土生产出口的货物越来越少。 随之而来的是码头上的工作越来越少,工人们想捍卫自己的利益,在几年前爆发过多次停工事件,这反而加速了码头的关闭。 这两年里码头上已经看不到商船的出现了。 现在,夜晚的道格斯岛一片死寂,靠近路边的联排公寓都灭着灯,稀疏的街灯照亮路面的范围有限,再往远处就看不到一点亮光。 “沿着渡路往里走,第二座码头就是。”斯克内尔在前引路。 他们要走的路沿道格斯岛向前延伸看不到头,随处可以听见泰晤士河水在黑暗中的涌流声。 “起雾了。” “当心脚下。” 斯克内尔提醒前方是座横在干船坞水道上的板桥,因为年久失修而有些活络。 “我听闻过码头区的衰败。”莱德靠近栏杆看着水面。 船坞里只停着几艘破船,船桅翻折,只影影绰绰被铁锈覆盖住的轮廓。 “有几家公司正在竞标码头的重建项目。”斯克内尔同样望着浮沉的旧船。 “也许十年后我们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斯克内尔怀念这里曾经的风貌,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在大路北边的波普拉区度过,自从上大学离家后就很少来过这里了。 现在这里到处是废弃的船厂、大楼和仓库。 …… 是个藏匿罪恶的绝佳地方。 斯克内尔跳下桥,对莱德招手:“来吧,金丝雀码头就是前面的一座。我们已经接近了。” 莱德跟着斯克内尔借着依稀灯光向前跑去。 雾气在泰晤士河的水面上弥漫,渐渐包裹了整座小岛,正氤氲浓白的雾气让黑暗中的两人贴得更紧,在雾中走散并不安全,虽然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也不是能称得上安全的事。 “你很熟悉这里。”莱德跟在斯克内尔身后说道,然后找到了答案。 “嗯,是记者的本领。” “其实是因为我就在北边的波普拉区长大。”斯克内尔提供了正确答案。 第13章 语气不免带上了怀念,还有些羞涩,他说:“码头对小孩子来说可是冒险圣地。” “就像现在?”莱德调侃道。 斯克内尔笑出了声表示肯定,然后越过莱德把视线投向北方,可惜除了渐浓的雾气什么也望不到,于是回头继续向前方探路。 见到旁边有个废弃的建材堆,斯克内尔挑了一个顺手的棍子给莱德防身用。 毕竟,东区最不缺的就是混乱,治安差劲到连警察巡逻都需要两人一组,绝不可单独行动。 “但这附近的建筑很多,我们不能确定……” 话还没说完,突然他做出了停下的手势,示意莱德暂时停止前进,将身体贴紧一旁的废弃仓库的墙根。 “怎么了?”莱德轻声问。 斯克内尔一边回答一边腾出身子让莱德站在自己的前方观察。 “那是他们的车灯。”斯克内尔此时分了一下心在面前的卷曲的红发上,幸好莱德压低了姿势不会让头发蹭到自己脸上,毛茸茸的头发贴近会让鼻子发痒。 “车还发动着,他们应该不会停留太久。” 正分神想着斯克内尔被莱德的话拉回了现下,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那个红色轿车上。 雾勾勒出灯的轮廓,车子发动机低沉地颤抖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但是虽然间隔的距离不算太远,由于雾气笼罩,无法分辨车里是否有人。 “他们现在应该忙着销毁证据。”斯克内尔低声说。 毫无疑问,废弃仓库里面一定留有足以证明他们贩制毒酒的证据。 但是斯克内尔和莱德决定先按兵不动,那部车里可能有望风的同伙,贸然上前之只会打草惊蛇。 照相机的闪光灯也有可能惊扰对方,斯克内尔只好紧紧握住相机,他需要把握使用相机的机会。 两人屏息等着,几分钟的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那处传来声响,只见一个他们之前跟踪的人从仓库里出来,手上还抱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箱子。 “走,走,那些家伙肯定向警察供出了这里。”那人一边冲车里喊着一边挤进了车里,汽车随之发动。 眼看那两人即将再次插翅而飞,斯克内尔心一惊,来不及思考就握着相机冲了出去。 不假思索按下快门,闪光灯接连闪了几下,照出周围浓白的雾。 “斯克内尔先生?!”莱德随之跟了上来。 “红色福特x410 982。”斯克内尔得意地向莱德晃晃相机。 “正好是今天的日期。” 他看见莱德的眉头紧蹙,显然刚才的举动有些吓到他了,浅蓝色眼眸中流露出担忧,但随之就闪起兴奋的光彩。 “事不宜迟,我们进去吧。”斯克内尔率先跑进仓库。 —— 仓库里一片漆黑,木头箱子和集装箱堆放得毫无章法,只能在一堆障碍物中寻找可以勉强挤过去人的间隙。 斯克内尔一边摸索着箱子的边缘一边前进,好在往里走高处的窗户能透过几分朦胧的月光,能看见有楼梯通向二楼。 “咔。嚓。”斯克内尔脚下踩到一个尖锐的东西,幸好落脚不重,不然光这双皮鞋报废不止,自己的脚也要遭殃。 他心有余悸借着朦胧的光亮低头观察,原来是一个破碎的酒瓶,和老船长的白兰地酒瓶十分相像,只是没有标签。 看来这就是赃物了。 斯克内尔小心酒瓶维持原貌,然后给赃物留下了照片纪念。 “莱德,我们应该赶紧去楼梯上面,快来不及了。” “莱德?莱德?” “在后面,斯克内尔先生。” 斯克内尔刚刚悬起的心放下,然后转身。 “woooo!shi-什么” “一个码头幽灵。” 莱德高高挑起了眉,然后“啪嗒、啪嗒”,一个手电筒被抵在他的下巴上,灯光明灭、明灭。 面色更加惨白,长长睫毛的阴影下,浅蓝色眼眸被冷光照得似霜,瞳孔在光源下收得极小。 孩子气的恐怖把戏。 但十分有效。 斯克内尔承认他被惊吓了很大一下,这个手电筒把戏真是经久不衰呢。 哈哈,斯克内尔从喉咙里发出冷笑。 见斯克内尔的精彩反应,莱德抱着绝不真挚的抱歉神情把手电筒转向了别处,照着楼梯一路向上。 莱德好兴致地说:“我很抱歉,不过看这个幸运手电筒,发现的人带路。” 然后他灵巧得挤过集装箱的缝隙朝楼梯跑去。 斯克内尔无奈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仓库的楼梯简直摇摇欲坠,每踩一步就发出老朽的哀嚎,幸好这里没有其他人。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没有上锁,想来那些人逃跑时也来不及管这些。 循着手电光线往室内看,不大的空间里堆满了物品,显然一些东西遭到了不彻底的破坏,就像临时起意随机挑选了能看到的大件物品进行胡乱打砸。 一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实验器具里盛着不知名的液体,整个屋子里充斥着酒精的气味,因为过于浓郁而变得恶臭,像呕吐的酒精挥发物一样让人反胃。 “哇,一个毒酒实验室。”莱德发出感叹就要进去。 斯克内尔眼疾手快扯住了莱德的褂子,就像拽住莽着向前冲的兔子,止住了他想要进去的动作。 第14章 “里面还是让专业人员来吧,我们应该都不想沾上什么难搞的有毒液体。这里算是第一现场,如果不想被警察找上门的话最好止步于此。” 然后斯克内尔越过莱德的肩膀举起相机,他不想放过每一个角落。 多么棒的一手新闻! “你是对的。没关系,反正我们的大记者肯定不虚此行。”莱德蹲下身子,在斯克内尔前方依照指示把灯光照到每一个角落,听语气,他显然为目前的成功而雀跃。 两人在收集完足够的现场照片后就快步离开此处,尽管那两个人逃走了,但并不能确定是否还会折返。 而且就目前来看,苏格兰场追来的可能性给更大些,如果他们不想被当成嫌疑犯在审讯室里度过一个复活节假期的话,他们最好现在就离开。 是的,明天就是复活节了。 斯克内尔差点忙忘了这个重要的节日,本来在老船长放松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周末正是复活节假期,正在脑海里计划时又因为莱德的冒险邀约而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因为完成了一件有意思的旅程又因为拿到了一手消息而异常兴奋的大脑迟钝地想起了这个被抛在脑后的节日。 回到家后先小睡一觉,然后去向主编汇报工作,他有一天的时间来处这个新闻,然后晚上就可以好好放松下迎接周日的到来。 是莱德带来地这样奇妙的复活节礼物。 “说不定,我可以邀请莱德一起度过……不行,我忘了还要去妈妈家聚餐。” 斯克内尔一边思索着一边接过莱德递过来的威士忌喝了一口—— 这瓶突然出现的酒是斯克内尔走出仓库的时候眼睁着看着莱德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莱德说他早就备好了庆功酒,他就知道肯定能喝上这瓶威士忌。 斯克内尔听到的时候眼皮跳了一下,即使失败这瓶酒恐怕也难逃虎口。 然后莱德对着斯克内尔的照相机碰了碰瓶口。 “干杯,照相机先生!” 斯克内尔只喝了一小口就递回去酒瓶,然后他听见身旁人咕嘟灌下一大口,一瓶酒已经喝去了大半。 正是凌晨时分,一天中最冷的时刻,酒精让胃变暖,让身体阻挡一些寒意。 斯克内尔对莱德说如果打不到车的话,他知道有一家酒馆开到凌晨,他们可以去哪里等到天亮。 然后得到了莱德含糊的回答,应该是肯定了这个建议。 他有些无奈,只得贴近莱德,用身子撑着年轻人的重量,对方已经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酒量并不好。这样喝下去肯定伤身体。”斯克内尔借着身高优势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莱德有些微醺的脸庞。 雾都酝酿着初晨前的最后沉静,泰晤士河水不知疲倦恣意奔流,波声和浓雾交织在道格斯岛上。 两个年轻人在如此安详的氛围中前行。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逼近的黑影。 作者有话说】 道格斯岛狗岛isle of dogs 莱德的基本守则:随时随地掏出新装酒! 斯克内尔:小孩子别学,大人也别学。 第8章 斯克内尔和莱德并肩朝大路上走着,街道冷清,没有人和车经过。 他们并不需要像来时那样着急,所以斯克内尔尽量配合着身旁人有些虚浮的步调往前走。 “你醉得也有点太快了吧。”斯克内尔有些好笑,他们离开仓库才不过十分钟。 他以为莱德在刚才探查的过程中已经清醒,现在看来那时估计只醒了一半。 没想到自己竟然跟着一个半醉半醒的人大老远跑来这里,而且有惊无险顺利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像做梦一样。 斯克内尔轻轻捏了一下手背,有点疼,不是在做梦。 确认处在现实后他自言自语道:“看来老船长需要加强对员工的监督了。” 这话被莱德听到,他睁着眼睛强装清醒,眼睛比平时瞪得更大些,但在旁边手电筒的侧光下,浅蓝色的湖水在睫毛的阴影下轻轻搅动,变得不那么清澈。 “现在是几点钟?我还要回去工作。” 斯克内尔顺着喝醉了的人的话头说: “你肯定赶得及上班,让我看看,现在是……” 说着用手电照着左手腕上的手表,还低了些手臂让正在探头的莱德也能看见表面。 两人也暂时停下了脚步。 “现在是三点……啊!” 斯克内尔的左肩突然被硬物重击,瞬间疼痛从左臂传至全身,身体因突如其来的冲击着向前砸,脚步踉跄无法控制平衡。 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袭击者就转过来他,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 斯克内尔感到一个尖锐的物件刺向了肚子,控制不住身体想弯腰下跪,耳朵一阵轰鸣,肩膀、肚子,无暇顾及哪一处更疼。 “呃啊啊啊啊。” 这时酒瓶砸碎在地上的声音传来,斯克内尔下意识循声望过去,剧烈冲击下视网膜无法聚焦,模糊中看见莱德挥舞着棍子反抗。 但是毫无章法,很快被大个头的袭击者抢过了棍子扔到一边。 接着莱德就被一只结实的胳膊揪着头发甩着滚到路面上,只差一点就掉进旁边船坞的水中,只能勉强撑起半身。 左臂传来的热意让斯克内尔的脑子清醒过来,在袭击者想要上前继续殴打莱德的时候扑了上去,猛然把大块头扑到一边。 第15章 然后斯克内尔把手电筒狠狠砸向那人的脑袋。 手电筒因劲道而脱了手,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扑使斯克内尔几乎卸了力,左臂传来的撕裂感更甚。 “呃啊,混蛋警察!”那个人用脏话咒骂道,在地上抱着脑袋吃痛翻滚着。 斯克内尔无暇顾及那人喊着什么,扶起莱德后准备离开,余光瞥见那个人竟然站了起来。 于是不假思索把自己的相机取下来递给了莱德,说: “我来应付他。” 然后转身迎上了大个子的攻击,两人扭打在一起。 那个人即使受了伤也不管不顾,不知道是磕了药还是喝了酒让他的脑袋更亢奋,嘴里一直骂骂咧咧警察什么的脏话。 斯克内尔应付着攻击,然后从一堆脏话中的几个词勉强拼凑出一些信息:大概这人从老船长逃过来,然后把他们当成了警察。 但是别想跟发疯了的人讲道,斯克内尔大喘着气,意识到自己需要和这个壮汉掰掰手腕了。 此时斯克内尔庆幸自己是在东区长大,有着还算丰富的东区经验。 要知道那里的小孩从小就要掌握点生存技能,格斗技、空手道、拳击……每一个都能给大块头来上一下。 但是情况不容乐观。 左臂强撑着抵挡,疼痛从后肩持续传来,虽然不至于骨折但明显后肩有撕裂的伤口,并且撕裂的更严重了。 对方的攻势猛烈,还有莽壮的身材优势,左臂的劣势让斯克内尔节节败退。 眼见就要招架不住,突然有警笛声从不远处传来。 听见声音,先是在脸显出了惊恐,壮汉猛地推开了斯克内尔准备逃离。 但斯克内尔并不打算让袭击者逃脱,上前牵制住了临阵脱逃者,两人僵持着等到警笛声由远及近。 一辆辆警车闪着警灯在不远处停下,车灯打在他们的身上,整片区域都被照亮。 “嘘——嘘——”雾哨声刺耳,但斯克内尔听起来犹如天籁,连带着警察的大声呵斥: “停下!停下!” 从未如此亲切过。 蜂拥而至的警察把两个人围了起来,大声喊着举起双手停止打斗。 斯克内尔这才推开大块头举起了右手,晃晃左肩示意自己已经不构成威胁。 那个大块头仍想逃离但被涌上来的警察摁倒在地上,双手被拷在背后。 “好吧,我要说是我们先受到了袭击,这是正当防卫。” 斯科内尔对领队的警察头头说道。 这时斯克内尔看见莱德被两个警察看护着走来,他的外套和相机都不见了。 莱德似乎正想朝斯克内尔示意什么动作,但明显在看到他后表情严肃了起来,浓郁的自责神情在脏兮兮的脸上出现。 斯克内尔本来扯起想要炫耀“看,我能应对”的嘴角此时落了下来。 “我看上去肯定很糟糕。” 狼狈、暴力、东区人等等,斯克内尔心里想了很多个形容词。 “叫一辆救护车过来。” 那位警长对着呼叫机说道。 ——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我们只是喝完酒想要散步,顺便看看日出。” “看日出你们更应该去对面的格林尼治。” “我们只是想看道格斯岛的日出。” “而且,法律并没有规定我们不允许在夜晚散步。” 莱德一一回答录笔录的警员的问题,态度极其诚恳,就好像实话实说一样。 听起来真的像两个喝醉了的酒鬼临时起意在寒风中散步,然后一拍即合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的要看泰晤士河上的日出。 斯克内尔处完伤口回来就在门外听到了这样的对话,他简直也要相信了。 但实际上这是他和莱德在被袭击前讨论的话,比如如果被警察盘查时应该怎么避免泄露记者行动之类的假设。 毕竟如果被警察知道,一个记者先他们一步查到了什么会非常没有面子,肯定要扣下他们的成果。 警方不会允许媒体先比他们先接触更多,但无论他们多么守口如瓶,记者们也会用笔杆子撬出真相。 斯克内尔提出这个问题后莱德就举着酒瓶指指天空,说他们现在正在散步,然后就要去看日出。 听起来不像借口,倒像是莱德真的计划要看日出。 好吧,那我们等会儿就去看日出好了。 斯克内尔这样回复莱德,对方非常满意灌了一大口酒精。 但那只是开玩笑,斯克内尔不能保证警长是否会和老船长那边核实名单,莱德会因拙劣的借口而卷进不必要的麻烦,那些盘查闻讯耗费精力又麻烦至极。 “没关系,莱德。我已经和警长说明了。” 等候室的门打开,斯克内尔吊着左手臂进了屋子。 “是的,法律赋予不仅了英国公民自由散步的权利还有新闻自由的权利。” 跟在斯克内尔后面进入房间的警长说道。 那个警员看到警长过来后把记事本递了过去,警长接过本子后翻着查看,然后说: “莱德斯图亚特菲尔普斯,和科林斯克内尔。” 然后抬眼看了看坐在一起的两人。 “不好意思警长,莱德他有些喝醉了。”斯克内尔为刚才莱德关于散步和日出的话表达了歉意。 第16章 “这是我的名片,我是《时刻报》的编辑。”斯克内尔从左侧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了过去。 “刚才那个家伙手上戴着尖刺,幸亏有这张硬质卡片我的腹部才无大碍。” 接着斯克内尔向警长复述了莱德如何发现线索并一起去码头区的过程,当然省去了照相机的部分。 “还有一条线索,我们看到了逃跑者的车牌号。” 警长示意警员记录下来,那个警员的表情可真称不上好看。 最后斯克内尔叙述完说:“这就是全部经过,我们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还平白遭受了袭击。你们已经调查出袭击者的身份了吗?我至少得弄明白是挨了谁的打。” 说罢晃晃被绷带束住的左肩,他的外套只能披在身上。 警员在旁边作着笔录,听完后挑挑眉,对斯克内尔说: “我们会核实您的说法的,但如您所说的话,我们只能对您的遭遇感到抱歉。” 接着话锋一转:“新闻工作者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是吗?而不是跟着酒鬼做出带着酒气的报道。” 话没说完他就被警长瞥了一眼,怂了一下肩埋头继续着手上的记录。 警长检查完名片后还给了斯克内尔,说:“喝了酒又磕嗨了的达利。我们是调查老船长的案件时才追着他来到这里的,没想到晚了一步。我们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口供,如他所说是把你们认成了警察才……” 警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很抱歉你们遭到了这样的事。你们有对这次事件提起诉告的权利。” “如果证实你们与此事无关的话。” “好吧,我会考虑的。你们也算是及时赶到,情况也不算太糟糕。” 接着警长又询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才结束此次的问话。 临走前,那个警长对斯克内尔留下这么一句话: “科林斯克内尔,算你幸运,比利可是个有名的打手。我想你姐姐更希望你能安心当好编辑而不是抢着当探长。她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斯克内尔心下了然,这位警长很可能是大姐在伦敦警察厅的同事。显然,这件事不会再追究到他和莱德的身上了。 转身正准备和莱德说些什么。 “莱德,我们……” “酒鬼娘娘腔和同性佬。” 虽然很快被呵斥,但年轻警员的嘲讽声清晰落在室内两个人的耳中。 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由斯克内尔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是他说的那样,呃,那个,我也不是……” “不用管他,斯克内尔。我知道你喜欢女孩,我也是。不过我承认我是对酒精格外偏爱了点。” 莱德用牙齿衔住了手上的皮筋,然后漫不经心着头发。 他来到医院的时候就清洗过伤口,只是受了皮外伤,此时白皙的脸庞贴着医疗绷带,俊美的面貌蒙受伤痕,但未减分毫光彩,反而有种脆弱的独特美感。 莱德完头发抬眼望着站在门边的人。 斯克内尔看见那双眼湿漉漉的,难道是因为清水的驻留还是曾流露过泪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扑闪,一双不那么温暖的眸子直直打量着眼前人,每一处都落入眼中。 那双冷清的眼眸霎时就变得波动了,镇静转变为慌乱,酒醉转变为清醒,面对警察时的故作冷静顷刻瓦解,深深的自责由泛红的眼眶溢出。 斯克内尔感受到了让人深陷进去的哀伤。 作者有话说】 斯克内尔:我不是我没有别听他胡说 莱德:嗯,好朋友 第9章 日出 “一起。” 斯克内尔轻轻关上门,将外界的噪音隔绝,但医院的消毒水味充斥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无可消散的气味昭示待在此处的是两个负伤挂彩的人,而这倒霉也可以说是他们自找的。 “我很抱歉,斯克内尔先生。对不起,你伤得太严重了,这全都是因为我!”莱德红着眼眶自责道。 “只是看着严重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斯克内尔安慰道。 但并没起什么作用。 “天哪,如果不是我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酒精、线索这些全都不是我让你受伤的借口!我应该庆幸,不,我就是清醒地把你引向那里的。” 直视着莱德饱含悲伤的眼睛,斯克内尔知道那双充盈着泪水的浅蓝色眼睛是因为自身带给朋友的不幸而哭泣。 因为在它本身受到伤害时都没为自身的疼痛而颤动过。 无端又想起最初遇见莱德时的情境,他就是被那双过于冷漠于自身的眼睛而心念拨动,然而那不为所动现在却迫切地渴求着原谅。 不是因为懦弱、害怕,而是对朋友的真挚情感和深深自责。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因为激动的情绪而身子微微发抖,很明显在强撑着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但并不管用,情绪往往是很迅速的催化剂。 他无法放任莱德陷入这样的自责情绪。 于是轻轻半蹲下身,用手覆上莱德紧握成拳的右手背,等那只纤细但苍白冰冷的手放松舒展,整个手掌就被笼罩在斯克内尔的大手下。 斯克内尔用拇指轻轻拨抚着莱德的手背。 母亲在哄斯克内尔家的小孩子时就会这么做,孩童时他常常在一旁悄悄观察这个具有神奇力量的动作。 第17章 孩童长大成人,现在,他试着将深藏在记忆中的温柔力量付诸实践,相信这会起到作用。 瞧,莱德的情绪已经渐趋平缓。 “请安心,我亲爱的朋友。不要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如果你非要坚持,我最多只能分给你百分之五十的责任了,再多我就会舍不得了。” 斯克内尔故作吝啬并可惜极了的语气。 “对不起,科林。”莱德的另一只手盖在斯克内尔的右手上,很快被手心下的温度暖热。 “接受,但是我也要说声对不起,到底是我把你带到了码头。但道歉你我已不必多说,就像我说的那样,50%和50%。” 斯克内尔直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两双交叠的手松开,但温度还在手心中停留许久不曾褪去,于是蜷起手指拢住了余热。 侧目看着莱德,他几次短促呼吸后长长深呼吸把从那种从胸腔中迸发,由脖颈蔓延而上的痛痒难耐的窒息感排出,眼神清明,鼻尖晕红 。 莱德终于勾了勾嘴角,重新换上了斯克内尔再熟悉不过的语气,虽然仍能听出轻微的颤抖。 “我把你的相机藏了起来,警察应该不会搜查到那里。” 斯克内尔在那时看到莱德没有身穿外套就猜测到了,他们的侦探证物一定被好好保护了起来,不会被发现没收。 他很夸张的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那里拿,不然天一亮就会被流浪汉捡走。我看看,可以问一下服务台联系叫出租车。” 然后他起身一下衣服,其实就是把披在肩上的外套扶正不至于滑下去,然后对莱德报以鼓励的笑容。 “一起。”斯克内尔说到。 莱德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然后笑着点了下头,这次是他接受了斯克内尔的邀请。 斯克内尔本来心里存在的几分假设此时被一团温暖的红云驱散,他很忐忑是否会听到诸如“我独自去”或者“你留在这里”这样的话,但幸好这些都没有出现。 “走吧。” 于是,在这个大雾弥漫的夜晚尾声,伦敦之春终幕序曲,泰晤士河与地下暗河交响,斯克内尔和莱德踏上了找回共历冒险之旅的朋友——照相机先生的路途。 ——— “斯科内尔!就在这里。”莱德站在一堆箱子前招呼,他手中的夹克紧紧包裹住相机。 “让我看看你老伙计!快门良好,镜头良好,对焦良好!”斯克内尔用一只手捧着照相机检查,为被拘束的左手手指亲昵地抚摸甚至轻拍着安慰。 “再检查一下运行——莱德,看镜头!” “什么?” “咔嚓!” 莱德回头的瞬间闪光灯亮起,有风吹起红色的发丝。 “状况正常,现在只需要等待把相片冲洗出来。你肯定会在明天的《时刻报》上看到我们的报道。” 斯克内尔一边说着一边把夹克递给莱德,然后把相机挂在了脖子上。 他心有余悸地对莱德说那时发生的情况,当比利挥舞着拳头砸向自己的肚子时他第一个念头其实是:幸好没有砸到照相机。 毕竟相机就在那里明晃晃挂着,比利一拳就能砸碎,那么他们今晚的成果就全付之一炬了。 另外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虽然比利的拳头戴着尖刺刺向了腹部,但是命中了口袋,而且口袋里还装着几张名片。这种新名片是报社为了一次出差谈事务而特意给派遣的干事印制的名片,选用了特别的卡片工艺。 斯克内尔还是因为被列入了总编的随行人员也沾光顺带着得到了一份,他自己也忘了是什么时候揣在了兜里。 看来,今晚的自己似乎被幸运女神眷顾了。 “但是,可惜了这件衣服。”衣服口袋被撕扯出一个口子,之后没办法再穿。 “对了,你看。这就是那张首当其冲的名片。” 莱德接过名片,借着路灯的光源查看。 本来平整光滑的卡片被尖锐物刺开了个小口子,正好是印着斯克内尔名字的地方,整张卡片也从那个中心点凹起,边缘处还隐约可见一点血迹。 莱德又轻轻说:“我很抱歉。” 斯克内尔点点头,笑着答应,然后在莱德举着那张卡片对光的姿势上拨弄了下卡片的边缘。 “白天时在阳光下会好看许多。” “我们去看日出吧,我答应过你。” 他曾答应过莱德要看狗岛的日出,即使那是醉鬼用酒瓶口指着乌漆嘛黑的天空随便组词成句的醉话,然后被用来当作应付调查的借口,但那总归是一句承诺。 他会答应还是……? 不行!他需要休息。 斯克内尔看着对方苍白的脸,没了酒精作用的红晕掩盖,莱德并不强壮的身体受到的伤害和连夜的奔波在面上显现,尤其在悲恸过后极力压下但时不时在眼中泛起。 “不好意思,我有些亢奋。拒绝这个邀请吧,你需要休息。”斯科内尔收回了之前的邀请。 “我赞同,我们都需要休息。”他听见莱德赞同了后面的提议。 斯克内尔莫名感到失落,但以舒适的休息是结束这个疲惫夜晚的最好方式。 但莱德话锋一转,说道:“但是我们仍然要去看那个和别的地方都没差的日出。” 斯克内尔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连带着语气都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第18章 他要和莱德分享他发现的秘密基地,那是一个乖顺的青少年终于叛逆一回,赌气离家出走时找到的庇护所,十几岁的男孩曾在那栋大楼的顶层看到了最美丽的日出。 独自过夜的恐惧不安如雾被日出驱散,透过云层直射如圣光让他忘记波普拉区的拥挤肮脏,他不会只是贫民区码头搬运工的儿子,但他会在这片圣显的土地成为什么样的人? 迷茫重新填满了男孩的绿眼睛,但他心中有一句话响起: “科林斯克内尔,伦敦会给你答案。” 当然斯克内尔只是向莱德讲述了他是如何发现那个观景点的前因后果,要精确讲出这种犹如灵谕指引的话很难,那更像是一种感觉。 如果对莱德说几年前有一个小孩刚从梦里醒来就有种感觉会在伦敦发生些什么,比如不久前的相遇,肯定会被笑话吧。 莱德对他的叛逆行为表达了赞许,并表示自己真应该早点向斯克内尔学习,鬼知道他错过了多少个发现美丽日出的机会呢。 但斯克内尔对充当离家出走的学习对象表示了拒绝。 “我们走吧,得要过去几个街道,在另一个码头那里。现在是五点,离日出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 “肯定能赶到的。” 确定了位置,两人朝着东南方向前行。 先是走路,然后加快脚步,接着不知怎得两人就跑了起来,绕过一座座建筑,跨过一座座桥梁,紧紧跟随不会迷失方向被雾分散。 此时天已渐渐亮了,晨光熹微,雾也被打散削薄,雾中影影绰绰变动着一对奔跑的身影,他们喘着气在一座大楼前停下。 “这里原来是码头的管大楼,现在应该被撤销了。”斯克内尔介绍可以从楼里走楼梯上到顶楼。 尽管已经撤销码头管,但大楼仍在使用,甚至还配有看门人,但看门人正在打盹。 “老史蒂夫,当年他就没有看住我。”来自当事人的案件陈述。 “我们悄悄进去。” —— 来到顶层,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这座楼只有七层,还是最简单的混凝土样式,远远比不上金融城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 但好在在这片区域里它仍是独揽群山的那个,站在上面能看见道格斯岛的大部分房屋,而河的东边也没有更高的建筑。 莱德和斯克内尔并肩站在围栏旁。 “这里是一片绝佳的工业棕地,相信不过十年,玻璃幕墙的现代建筑会挤占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斯克内尔平静叙述着这片土地的未来。 “它会比肩金融城成为伦敦、英国甚至世界的中心。” 如此宏伟的前景却被如播报一条干巴巴新闻的语气讲出,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有吸引力。 “伦敦的时间和泰河都不会停歇。” 斯克内尔说完莱德对此进行了补充。 “但伦敦的日出永远美丽依旧。” 时间不止,日升已至。 暗夜破晓,浊雾逸逃。 斯科内尔与这日出久别重逢难掩激动,但他心中却有念头促使着他扭头看着身边人。 暖色的日光铺开,温暖与那长而打着卷的红发别无二致,却说不上更胜几筹。 待太阳升起时莱德拿出那张破损的卡片,如斯克内尔所说在阳光下晃了晃,然后停顿住仔细详观那张名片,持续到太阳完全升起也没放下,直到斯克内尔疑惑问出了声才放下。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晚上的经历而已。”莱德回复道。 ——— 这一晚就此结束,两人在一个即将打烊的酒馆要了点食物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即使莱德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临走前斯克内尔还是发现了莱德的口袋里又多了瓶酒。 斯克内尔以养伤为由劝莱德少喝些,至少要在伤口完全恢复前控制饮酒。莱德答应了他,并保证自己只会在吃饭前后来上一点,其他时间绝不会多喝,还反客为主也劝斯克内尔不要喝酒。 因为相比较他才是伤得更重的那个! 他无奈说:“好吧,我们都做出保证。” 莱德说:“那当然,我们是朋友,朋友当然会遵守约定!” 这时,莱德要等的公交车即将到站,他对斯克内尔说这次真的会把外套洗干净送回来,让斯克内尔和卡罗尔不用担心。 “再见了,斯克内尔先生。祝你有个好的一天。” “你也是。再见,莱德。” 眼看红色双层巴士停下莱德已经抬腿上了车,斯克内尔突然想起自己和莱德竟然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于是他一边喊着:“莱德,请等一下!”一边掏出笔在剩下的名片上飞速写了一串号码,在司机刚刚起步未关闭车门的时候递到了莱德手中。 “随时打给我!” 红色巴士的发动机轰鸣一声好像替莱德做了答复,滴滴叫着向远方驶去。 斯克内尔看着巴士消失在转角,转身朝着更远处的公交站牌走去。尽管受了伤,左臂吊起,但他的心情仍是十分愉悦。 汇报完工作后就可以休息了,只是得先面对在复活节假期值班的人的埋怨。 但没办法,都是为了新闻,如果不是事发偶然,他也不愿在假期工作。 “希望莱德能好好休息,少喝些酒。糟糕,我得打电话告诉她们明天晚上不能回家聚餐了,想点什么借口好呢……” 第19章 斯克内尔小声嘀咕着上了前往舰队街的红色巴士车。 作者有话说】 斯克内尔:我竟然在假期工作了! 莱德:sorryyyyyyyyyyy! 第10章 复活节 《追击伦敦毒酒交易》-罗斯 穿过格雷酒馆街到达《时刻报》大楼,街上看不到什么人,店铺也都关了门歇业,这是一个周六、复活节前夕、法定假日,是个资本家也不愿意付你几倍薪水的日子。 斯克内尔慢慢悠悠踏进了报社,和打着哈欠下班的夜班编辑打了照面,没有忽视对方投来又一个被选中值班的倒霉蛋的惋惜神情。 这个点编辑室里那个真正要值班的人还没来,说起来自己往年都是那个推来推去被安排值班的倒霉蛋,但今年竟有人自告奋勇揽下了差事。 结果自己还是回到了这里。 斯克内尔翻出了自己上夜班时的卫生用品,竟然还有一件正式的衬衫和领带,自己放东西的不良习惯看来还有些好处。 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好自己,黑色短发打着卷看起来有些颓废,但幸好脸上没有明显的伤。 但是莱德那好看的脸上却受了伤。斯克内尔眼前又浮现出一双蒙受悲伤的浅色眼睛…… 好自己,刚泡了一杯咖啡后困意就翻涌上来,还没等着咖啡晾凉,斯克内尔就一头埋在文件堆里睡着了。 “喂,斯克内尔?”他被人吵醒。 “之前安排值班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热爱工作。”这人的语气可不算友善。 罗伯汤姆斯,斯克内尔的新同事。 不久前的优效改革裁掉了不少人,然而这位反倒被调到了更大的政治新闻部,成为斯克内尔所在编辑组的一员。 听说这人还是圣诞节后才入得职,三十多岁有着不容小觑的能力,但汤姆斯从未提到他之前是在哪家报社工作,说不定是从某家立场相对的报社跳槽到这里,那么详细情况肯定不会向外人多说了。 这种人是老板最想要的人,但斯克内尔在面临工作狂带来的裁员压力前,明显感觉到汤姆斯对他有些不太友好。 “我反正没有招惹过他,我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斯克内尔灌了一大口咖啡想着,然后说:“突发情况,我拿到了关于老船长事件的一手消息,我们可以刊登在明天的星期日版上。” “昨晚的事件?我的记者还被挡在现场,你是怎么拿到的?”汤姆斯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很快恢复了表情,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些特殊渠道。”斯克内尔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故作冷静陈述,说完也喝完了剩下的咖啡。 “你的手臂不会与那有关吧?”汤姆斯敏锐察觉到两者之间或许存在某种联系。 “而且你看起来像跟谁打了一架。” “哈哈,只是不小心摔倒了,你也知道伦敦的大雾连路都看不清。”斯克内尔用英国式天气语录敷衍过去。 这就是记者的观察和联想,汤姆斯之前肯定当过记者。 但是,之前从镜子里看自己也没那么糟糕,顶多摔得严重一点。 斯克内尔晃晃脑袋,把杂念剥离出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不仅需要完成案头工作,还要与栏目编辑和排版处协商,希望能为这则新闻留出足够的版面,他们真的会为一厘米与你吵上一番,决不妥协。 令人安心的是,在到报社之前他给副编打了电话,对方显然被打扰了好梦,但听到斯克内尔带来的消息后就清了嗓子,吩咐工作一定要赶在其他报社之前刊登出来,再联系其他记者去挖掘背后的隐情。 不用担心警方那边,斯克内尔走出红色电话亭,呼吸伦敦清晨的新鲜空气,把剩下的零钱放在右兜里。 当记者的习惯就是总会在兜里备上零钱,足够在抢到新闻后第一时间打上几分钟的电话。 更有甚者会在兜里放一个钉子,这样就能在对方为瘪了的轮胎气急败坏时赶到报社。当然这是损人利己的事,大多数在舰队街找活计的记者是不会这么做的。 终于到了下午五点半,明日版面已打点妥当,但编辑室里的气氛实在有些沉闷,斯克内尔伸伸右胳膊,他迫不及待要打道回府了。 “汤姆斯先生,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复活节。”斯克内尔对那边仍埋头工作的人说到,然后意识到值班可不是一个享受假期的美好方式。 希望他不会介意。 汤姆斯哼了哼鼻子,仍是那种说不上好的语气。 “复活节快乐,斯克内尔先生。” 斯克内尔飞快逃出了编辑室,他没想到比一个人值班更可怕更无聊的是和工作狂同事呆在一起。 和晚上的经历简直天差地别,斯克内尔又不由想起十个小时前那段如梦般的短暂冒险。 倒不如说,他现在就开始想念莱德这位新朋友。 可惜莱德不爱甜食,不然斯克内尔绝对会给莱德介绍他即将要去也是很常去的那家餐厅,那里有复活节特供焦糖脆皮蛋奶布丁。 斯克内尔此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找到更多口味不错的新餐厅了,他总是会选择固定的那几家餐厅,按惯例点餐,或许应该尝试些新的选择,这样也可以向朋友们推荐。 不过还是先由蛋奶布丁为剩下的两天假期开个好头吧。 ———— 生灵皆赞美主的复生。 第20章 周日的复活节清晨,人们结束弥撒陆续从教堂出来,无作喧嚣,伦敦这座城显得如此温和。 斯克内尔喜欢听赞美诗,这与从小母亲最爱带他到教堂祷告有关。 哥哥忙于工作,姐姐最不喜欢这些,小弟弟和小妹妹有祖母照看,他就成了最适合带到教堂的安静孩子。 况且所有阿姨们都会称赞他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和乌黑卷曲的可爱头发,小斯克内尔往往会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 只是即使母亲表现虔诚,小斯克内却尔无端怀疑母亲其实更喜欢那些美丽庄重的仪式,参与其中获得宁静,置身于华丽穹顶下,暂且忘记波普拉区的拥挤房子。 他最喜欢观察玻璃上的绘画,基督降生、传播福音…… 当日光透过花窗玻璃变成彩色,打在圣像上,受难者的面庞如此沉静,如此平等爱着人们,爱着贫穷的斯克内尔夫人和小小的斯克内尔。 小斯克内尔学着母亲祷告、亲吻,想象自己曾被圣人注视着洗礼,在降生这个世界后受到最隆重的祝福。 所有这些观察落在他的心里,在心里留下对信仰的小小解,即使现在的年轻人早已远离教会生活,也不再像母亲要求那样饭前祷告,他仍保留年少时那种珍贵的情感。 按以往的惯例,所有孩子都会在中午去妈妈家吃复活节大餐,这一次斯克内尔却要缺席了。 妈妈们总会鼓励孩子们以工作为重,也总会在挂电话前留下充满遗憾的祝福。 “但是妈妈,我们又不是不在一个城市,你是在北伦敦又不是在北苏格兰,替我转告弟弟妹妹,请替我好好品尝我的那份苹果蛋糕。”复活节前夕,斯克内尔在妈妈打来的电话这头安慰道。 沿着街道散步回家,孩子们挤在店铺前拿自己的零用钱买复活节彩蛋,期待能从蛋里孵出一只兔子。 四月中旬的伦敦开始变得温暖,夏天什么时候来到呢? ———— 《追击伦敦毒酒交易》记者:罗斯。 这则新闻被刊登在不错的版面上,占了显眼的位置,更能激起人讨论的是,本篇记者近乎第一现场的笔述让读者身临其境,还刊登了几张其他报社都没拿到手的独家现场照片。 甚至还有嫌疑人的样貌和逃逸车辆的信息,足够多的线索能够让无聊看报的人也心生参与到探案行动的想法。 罗斯,一个平平无奇的笔名,也是一位足够接近新闻中心的记者。 斯克内尔拿到报纸读了几遍,决定回家就把这篇报道剪下放进空相框中,要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也可以送给莱德做纪念。 简直等不及回家了,他已经开始想象接到莱德电话的场景,如果可能的话,说不定能邀请莱德来家里做客。 可是电话铃声一直没有响起,事实上倒是响了几个,但都不是莱德。 于是颇有些烦恼地把报纸放在桌子上,打算等晚上再处剪报。 剩下的时间里,斯克内尔用一只手完成了午餐、收拾屋子等等高难度动作,他还从屋子的角落里翻出来一台唱片机,还有几张爵士乐之类的黑胶唱片,这让他度过了一个有着遗憾但悠闲的一天。 直到夜幕降临。 斯克内尔正犯懒在沙发里窝着,这时敲门声笃笃传来,确定不是电视节目里的声音后他起身下楼,会是谁呢? “是谁?” “我最最亲爱的科林!你不知道今天老妈做得苹果蛋糕有多好吃!可惜你没能回家!” 刚打开门一个打扮朋克一头粉色直发的女孩儿就猛地扑上来。 “嘶,卡罗尔你先松开我。”斯克内尔连连叫疼。 “抱歉,天哪,你这是怎么了,哥哥!看起来真严重!你竟然没有告诉老妈,哦!你说为了工作原来是借口!” 卡罗尔在幸灾乐祸语气中夹杂着几分真诚的可怜,她脸上的夸张妆容在门灯的照射下像一个小恶魔。 一连串的话让斯克内尔接不上口,他搬出摔了个跟头的借口搪塞过去,正头疼时才看见卡罗尔身后站着的女人。 “复活节快乐,科林。” “复活节快乐,姐姐。请快进来吧。” “那我呢,科林哥哥?我就站在在门外呢!” “那你也请进?我亲爱的小妹妹。”斯克内尔看着大姐打量他胳膊的面色,挤出笑脸对着卡罗尔。 “她不进来,只是趁我的车子顺路来看你一下。”康妮拍了拍卡罗尔的肩示意不要挤压到斯克内尔的手臂。 斯克内尔知道卡罗尔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她今晚肯定有不间断的活动要参加,作为最受宠爱的最小的孩子,卡罗尔的个性比家里所有人加起来还要活跃。 快活一些总是好的,但希望她能注意安全,尤其在经历过前晚的事后,斯克内尔嘱咐了一大堆要注意陌生人种种的话。 “我知道了科林,拜拜~还有,单身汉更应该照顾好自己!”卡罗尔做了个鬼脸就跑远了。 “她总是这样。”斯克内尔用宠溺地无奈语气对康妮说道,然后请姐姐赶快进屋。 斯克内尔走在前面,康妮没有说话跟在身后,他心中暗叫大事不好,姐姐轻易不会来他这里,也只能是为那件事而来了。 斯克内尔为康妮泡上红茶,把电视音量调小充作背景音,情景喜剧的笑声能让他放松些。 “姐姐……” 第21章 斯克内尔还没说完客套话就见康妮放下茶杯说道: “你在凌晨三点的废码头参与了一起斗殴事件。” 作者有话说】 斯克内尔:不知姐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作者一定改掉拖延的毛病,不忍心让他们没有结局) 第11章 访客 希望你不会给斯克内尔带来更多麻烦 康妮明显看见了桌子上摆放的报纸,摊开的那面正是昨晚的事件。 但她也只是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然后注视着斯克内尔。 “你在凌晨三点的废码头参与了一起斗殴事件。”康妮的语气不容置疑。 尽管做了心预设,斯克内尔还是为这常用来审讯罪犯的气势感到紧张,毕竟对面坐着的是即使喝红茶也不见放松的康妮斯克内尔——一位就职于伦敦警察厅的年轻女性督察。 “是的,康妮。在昨天的凌晨。” 斯克内尔晃晃吊着的手臂,康妮瞥了眼后继续抛出第二个问题。 “我记得你已经不干记者了。” “是的,康妮。我现在是个助编辑。” 就在康妮接着问“你为什么……”时斯克内尔鼓起勇气打住了康妮的话,他说: “对不起,康妮,我会说明白的。但在那之前请不要用工作的语气问讯你受了伤的弟弟,我亲爱的姐姐。” 他很少打断别人的话,还用上这么一长句来表达小小的抗议,对方还是斯克内尔家最严肃的康妮,是科林最敬畏的大姐。 用极快的语速一口气说完这话后斯克内尔灌了一大口红茶,还被呛了几下,但好歹稍微压下紧张和一些心虚,装作直气壮的样子。 “我已经27,不,即将28岁,不是需要看护的小孩子了。” 康妮对他这行为也不改面色,反倒端详着精致的红茶杯神情自若说了句: “你的红茶还是这么甜,就像你还是小宝贝时最爱喝的甜饮料,还是央求我偷拿给你的。” 斯克内尔觉得自己肯定没有看错,康妮沉静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名为嫌弃的神情。 之后康妮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松了姿态,语气不再那么严肃。 “我在特纳的记录里看到了你的名字。” 斯克内尔想到昨天那位警长,可他说不会告诉康妮。 康妮也看出他的疑惑,解释说昨天的事件并不归她管,关于一个记者比警察更先找出证据的有损光辉形象的事在报告中更不会多说,她也只是偶然瞥见了特纳记录本上地名字,这才把科林跟事件联系起来。 斯克内尔有些疑惑,既然不是同组还有着上下级关系,是怎么看到那样私下的记录呢? 如此看来康妮在苏格兰场混得不错,连不同组别的同事关系都和睦有加,连她的弟弟的情况都知道。 但他没有多想,姐姐的职场生活过得不错就好,几年前的那场糟糕婚姻和那个糟糕的男人差点让康妮放弃在警局的工作。 正想着前几年的事,斯克内尔的思绪被喜剧里的笑声打断—— 政客主角被告知他的不利新闻已经处妥当,那个记者再也不会出现了!可别认为是死亡,其实是以后再也不会使用那个笔名。这个大喘气让政客主角的表情变换了几番,笑点十足。 斯克内尔听到这个笑点有点坐立难耐,于是抢在康妮说话前把昨晚发生的事如实告知: “是这样的,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一条线索,而我也正好有空,所以……本来很完美,但没料到有人从背后偷袭。幸好我在东区长大,那小子可没占上便宜。” 当然,他的陈述里尽可能把他和莱德两人塑造为十分清醒具有正义感的无畏伦敦市民和新闻工作者,并且受伤的主要责任也在于自己。 斯克内尔说到最后地成果颇有些得意,他让康妮一定要看一下《时刻报》上的新闻,得到了康妮身为警察阵线惯有的对报社的不满态度以及她说已经看过的回答。 然后她指着正文下的笔名——莱德和斯克内尔。 康妮最后说:“你总爱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科林。我和卡罗尔都不会告诉妈妈,养好伤后再去妈妈家吧,我们走之前她还在念叨着你没有吃到苹果蛋糕会很难过。” 斯克内尔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答应了姐姐。 顺便一提,关于妈妈说他会难过的原因要追溯到很久之前的复活节了。 晚饭后所有人围着看黑白电视剧时发现少了科林,被找到时他正裹着小被子默默流泪,追问下科林才说出原因,原来是妈妈忘记了承诺过的给科林做苹果蛋糕。 然后他一边哭着一边辩解自己已经不想吃蛋糕了,其实不喜欢等等,好不容易自我安慰止住了哭泣,结果第二天饭桌上出现的苹果蛋糕又让小科林抱着妈妈默默流眼泪,然后一边抽泣着一边往嘴里送着蛋糕。 这个故事每每在复活节提起,然后讲述给弟弟妹妹,成了斯克内尔家内部的复活节故事,连侄子侄女们也全都知道他们的小叔叔最爱吃复活节苹果蛋糕。 之后他们不再谈论有关昨晚的事,没什么复杂的,康妮在记录本上看到他的名字时就推断出来,纯粹是科林那点记者脾性再加上不那么好的运气,她来主要是为了确定弟弟受的伤有无大碍。 又聊了一会儿,康妮提议和斯克内尔一起去吃晚餐,没猜错的话,她的弟弟的日程表上肯定没有复活节夜晚邀约,而她也不忍心放着一个伤残人士孤独的吃着复活节速食通心粉。 第22章 出门前,孤独的斯克内尔以他的可怜得到了姐姐的同情。 康妮显然从小到大都无法免疫这双眼巴巴望着她的绿眼睛,更何况这次绿眼睛还得到了绷带的协助,最后她终于松口请了这顿复活节晚餐。 落好门锁小步赶上走在前方的康妮,从后面看,康妮身姿挺拔,深蓝色垫肩西装长裤套装干净利落,虽然小步走着也显得十分沉稳。 即使跟在身后,也能肯定康妮那双属于斯克内尔家的绿色眼眸正无比坚定地直视前方。 ———— 斯克内尔和康妮最后去了一家完全随机选择的餐厅,因为那家布置着整条街上最温暖的灯光,结果口感也是出奇美味。 感觉温暖从胃涌向全身,这温暖也使因恢复而发痒阵痛的左肩平静下来。 姐弟二人并肩走向斯克内尔的公寓,这时两人发现公寓门口有一个人放下了什么东西在台阶上,然后准备离开。 “是谁!” “莱德?” 斯克内尔惊讶道然后加快速度小跑着过去。 莱德本来已经打算离开,被突然叫住后停下了脚步,转身向二人招手,站在街灯下,那头标志性的红发格外显眼,一些发丝飘扬恍若发着光。 “是我。晚上好,斯克内尔。” 斯克内尔快步走到跟前问莱德怎么这么晚来这里,然后莱德指指放在台阶上的包裹,说他来还外套和衬衫。 莱德又看了眼他们身后正走过来的人,说:“我就不打扰你和这位……” “她是康妮。”斯克内尔没多想就报上了名字。 “这位康妮小姐了,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莱德戴上卫衣兜帽就想离开,斯克内尔赶紧挪动了身子挡住莱德的脚步。 “等等,莱德。没什么打扰的,康妮和我吃过饭就要走了。” 斯克内尔看着低着头的莱德接着说:“而且,你的确是来找我的,对吧。不只是还衣服这件事。” 尽管卫衣兜帽的阴影遮盖住了大半张脸,斯克内尔还是注意到莱德的下巴和嘴角有新的伤痕。 很新,是今晚才出现的。 莱德的衣服也有些凌乱,刚才远远望见的发丝飘扬也是因为凌乱,斯克内尔忍不住去想对方经历了什么才会在深夜寻找朋友。 斯克内尔在看见莱德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需要帮助,幸好自己回来及时,如果莱德就这么走了他的内心会有多失落呢。 但莱德还是执意要走,还说什么斯克内尔不应该让这位小姐独自回家,得到前者“她开自己的车回家”这样的如实回答。 斯克内尔看见莱德的嘴唇张了张然后紧闭,似乎有什么话斟酌着没有说出口。 这时,被忽略在一旁的康妮终于插上了话,说: “我想你就是莱德菲尔普斯吧。我是康妮斯克内尔,科林的姐姐。” 莱德这才转过身子,恍然大悟道:“斯克内尔和我说过他有一位苏格兰场的姐姐。” “是我。而且我已经知道了你和科林昨晚的冒险行动。”康妮点明她已经知道事件的经过。 于是康妮听到了莱德非常诚恳的道歉,但她很快制止了更多的道歉,因为那是莱德和科林的事,而且他们两人也付出了代价,此事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下回他们可就没那么好运能遇到一个不纠缠他们的警察了。 之后康妮就向他们道了别,临走前留下一句: “我由衷希望你不会给我弟弟带来更多麻烦,菲尔普斯先生。” 斯克内尔为这有些不留情面的话反驳康妮,但对方并没有会。 “不好意思,你不用在意康妮的话。” “她也只是担心你,谁让我的确给他的弟弟添麻烦了呢。而且你也看出来了吧,我身上明白写着麻烦一词。” 莱德把兜帽又压深了些,然后两人在车子驶离视线后进了屋子。 斯克内尔仍是在前面引路,就像第一次那样,但第一回他完全处于状况之外,两人之间充斥着陌生人的拘谨与防备。 他当时甚至觉得两人再无交集,故事就像雨滴那样消散于伦敦大雨之中。 但伦敦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不是吗?人与人不仅会相遇、重逢,还会奇妙地成为朋友。 他并不介意身后跟着的人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一个人总有倒霉透顶的时候,最可怕的是这时茫然四顾只孑然一身,你迫切渴求却被骤雨淹没呼喊,直到主动闭口沉默…… 至少现在莱德肯试着寻找他人,自己在他那里是个不错的人选。 斯克内尔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不能把利用这个词安在他的朋友身上。 屋子里很温暖,莱德坐进椅子后放松了身体,然后犹豫着摘下了兜帽。 他俊美的脸上还贴着昨晚的绷带,然而嘴角和下巴却添了新的伤痕。 斯克内尔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眉头拧了起来,尽管莱德用很轻松的神态面对他,可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无视的举动。 “先休息一下吧,我去泡壶茶。你想要牛奶还是柠檬片?” “柠檬片,谢谢。” 斯克内尔在厨房里冲泡红茶,对了,这次不能加太多方糖。然后他就听见客厅里传来莱德的声音,非常疲惫的语气不复往昔神采,在耳边呢喃低语: “谢谢你肯留我在这里,科林,谢谢。” 第23章 作者有话说】 是谁开学?是我啊qwq 三月愉快! 第12章 疑惑 斯克内尔的嘴唇被柔软掠过 两人捧着红茶像上次那样坐在同样的位置。 刊登着两人成果的报纸正放在茶几上,莱德拿起报纸仔细读出了声,读完评价道:“你写得很精彩,以及名字是……罗斯?” 斯克内尔为这小细节有些羞涩道:“我选了我们名字的字母,毕竟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成果。” “抱歉,我本应该在一早就拿到报纸给你打电话的,但我因为一些事没有买上报纸。” “没关系。”虽然斯克内尔今天一整天都处在遗憾的情绪中,但面对明显遇到麻烦的莱德,是否第一时间接到电话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正准备把这篇做成剪报放进相框里,我想完成后你可以留作纪念。” “但这现在不重要,我能问发生了什么吗?”斯克内尔止不住担忧问出了口。 莱德点点头,喝了口茶后就开口讲述自己来此的由,用听起来无所谓的语气说: “我有一个合租室友,一个很好的女孩,但结交了一个混账。她的男朋友时不时就过来找她要钱,今天晚上他又过来了。你也能想象出两人起了冲突,然后,我就被打了。 “虽然后续报了警但是两人还纠缠不清,又弄得屋子一团糟,根本没办法呆下去。幸好我准备要还回来的衣服没有弄脏。” “我于是想干脆今晚就还回来,又怕打扰你,给你打了电话但无人应答。我想你应该是出门了,这样也好。可没想到我这样狼狈的样子又被你撞见了。 “还有,我出来时身无分文,除了那个现在已经变成垃圾堆的出租屋我的确无处可去。” 斯克内尔看出莱德有些自暴自弃的情绪赶紧接话:“没关系的莱德,我这里随时欢迎你过来。” 莱德说完这些自嘲地笑了下,强调道:“你总是这么好心,斯克内尔先生。可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应该对我如此慷慨。” 斯克内尔看莱德随意拿了一本自己摊在桌子上的科幻杂志翻看,好像翻到有意思的一页停住,注意力集中在那上面。 以被黑洞吸引而避开与斯克内尔目光交错。 他并不解莱德后面那句话的确切意思,也许只是在自嘲,也许是为自尊心辩解,毕竟没有谁会想把自己无助的一面暴露给他人,骑士也不会无畏。 也许在门口时是他想错了:莱德并非是来寻求帮助。 而自己不合时宜的到来以及过分独断的自大打断了莱德的退路,他被迫要展露自己的伤疤面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一个自信是他朋友的人。 接下莱德的问题更匪夷所思,一个斯克内尔预料不到的问题—— “你和我真的是朋友吗?” 斯克内尔听见莱德这样问自己,这语气不是反问,而是真正的疑问。 “可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斯克内尔不假思索回复对方,但许多不解在心中酝酿。 为什么你要这么问我,用这么疑惑的口吻,好像真的要向谁寻求一个答案来解答横亘在两人之间无可解的一个难题。 但是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疑惑,我们明明昨天还在伦敦湿漉漉的夜里一起奔跑,被日出晕染的露水打湿发梢…… 斯克内尔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远,即使伸手就能够到搭在另一把扶手椅上的手背,却像引力扭曲般陷入时空虫洞的两端。 但他不会任由莱德否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需要作出自己的判断: “发生了什么吗?我不知道的事。”斯克内尔严肃道。 “我们是朋友,我坚信这一点。” 莱德的疑惑在那双浅蓝色眼眸中流转,让人觉得更加虚无,像一阵落下即消融的飞雪般抓不住。 但在听到承诺后,飞雪渐渐凝聚成形,变成伴着颂歌落下的晶莹雪花。 “哦,我的朋友,你使我更加坚信。我对之前的问题感到抱歉,正如你所说,的确有些事情困扰着我。” 斯克内尔觉得这时对面坐着的年轻人才真正放松下来,还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在扶手椅中找到了更舒服的位置,陷在一团柔软的编织毛毯中,红发也顺势挤压堆在脸旁,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只是那新旧伤痕实在碍眼,那是不该出现在光净之上的斑驳。 不知什么时候望着出了神,斯克内尔被莱德的话拉了回来,他有些不太自然地问道:“斯克内尔,你有酒吗?随便什么都好,我实在想喝一点。” 斯克内尔其实知道莱德来之前肯定喝了些,他能判断出现在的莱德应该不是最清醒的状态。 但说到底,莱德绝对清醒的状态他还没有见过,之前也是酒醉后还带着余醉的神态。 可是他无法拒绝那双浅色眸子里充满渴望,渴望着他……虽然确切来说是在渴望他的酒。 莱德需要点东西放松以及消解情绪,也许对他来说,酒是最简单的选择。 斯克内尔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他的橱柜里还有几瓶未拆封的酒。 然后一边拿酒一边思索,不知道莱德对他诉说的遭遇是否是真正的实情。 因为如果只是搅和进合租室友的情感纠纷这种事情还不至于那么难受吧。不因该表现得更愤怒或抱怨一些倒霉透顶? 第24章 莱德为何会难过,又为何会怀疑? 但谁都有权利隐瞒自己承受的痛苦。 披露自己需要承受更多痛苦的决心。 ————— “我明早会告诉你一些事,但现在,复活节之夜!在此献上我们最后的礼赞!” 莱德说完就把杯中的酒精一饮而尽,然后被呛出眼泪。 那杯是他自己调和的酒,虽然一边说着让斯克内尔看看自己的手艺,但也不过是把桌上的酒都倒一点在杯中。 朗姆酒、金酒、威士忌还有桌上的红茶,再加上柠檬——一杯被命名为“东区日出”的创作品就诞生了。 莱德又给斯克内尔调上一杯,然后双目注视着后者,用眼神鼓励他喝下去。 斯克内尔看出莱德的眼神不复清明,几乎是霎时间,绯红就染上了面颊,比那头红发还突出的颜色让莱德显得有些笨拙。 “东区日出,昨天的日出,我们看到的日出……” 再之后的呢喃斯克内尔已经听不太清了,对方的眼神开始涣散,但还执着盯着。 于是犹豫再三,也不管自己身为病患应该忌口,深呼吸一口气喝完名为日出的奇状液体。 “嘶……” 喝完后不小心一口冷气灌进喉咙,没什么作用,反而刺激了嗓子,只感觉辛辣在灼烧喉管,什么酒味都品尝不出来,只剩乱七八糟的气味直冲天灵盖乱窜。 “呃啊,真难喝。”斯克内尔决定不违背自己的内心说出实话。 “是吧,我也觉得十分难喝。但是科林,你为什么要抱着吊灯在天花板上跳舞?” 哈,很有自知之明,但之前还故意扮演出很好喝的样子引诱斯克内尔甘心喝下去。 不过莱德已经醉了,他显然承受不住这么猛烈的酒精袭扰。 但反观斯克内尔,他仅仅觉得生反应下脸发热,酒精对自己的大脑没有什么影响。 虽然平时克制饮酒,也坚定在所有场合不碰高浓度的酒精,但不代表着他的酒量不好,相反,他的酒量还算不错。 克制是他在看过太多不好的后果后的选择。 如果你亲身体会过就知道,依赖酒精不只会伤害自身,还会伤害所有爱你的人—— 斯克内尔希望莱德没有真的对这东西上瘾,他担心莱德还太年轻,会过早被伪装成可依赖对象的陷阱俘获。 “你的酒量可不算好,莱德。是什么让你依赖不清醒呢?” 没有回答,因为红发年轻人已经栽进了沙发,用最后的意识朝斯克内尔招招手,但已经琢磨不出他的意图了。 或许是让提问的人住嘴,不要再喋喋不休了。 斯克内尔以为莱德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于是靠近莱德并俯下了身子,想要仔细倾听。 然而对方并没什么表示,就在他准备起身时,莱德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吗?” 莱德伸手拉住了斯克内尔的衣领把他拽向自己,两人的距离骤然只剩几厘。 灼热的呼吸扑在两人近在咫尺的脸上,酒精的触须勾着爬过滚烫的每一处。 斯克内尔从未距离这双浅色的眸子这样近,浅蓝色的虹膜因为人影变暗,却衬得瞳孔里的人影更加清晰。 我在呼吸吗? …… 也许是几秒钟后,也许是几分钟,斯克内尔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柔软掠过,在嘴角停留了许久。 紧接着他就被莱德推开,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莱德带着醉意说: “不好意思,我的朋友,我们靠得太紧了。” 斯克内尔听到这句话本来发热的身体一下子冷静下来,他也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是了,过近距离的吻是无意义的人类本能,无视性的冲动。 他们是朋友。 斯克内尔认为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没什么的,没有关系,我不介意。”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但为什么心中却好像有些空落落的。 “你是把我认成谁了吗?”斯克内尔突然想这么问,也问出了口,用一种发现了朋友笑眯眯的调笑语气。 “唔,可能……是妮基?可能,我……忘了。”莱德尽量回答,但已含糊不清,马上就要睡过去了。 见他这样子,斯克内尔只能无奈笑笑,看来莱德比自己在交女朋友这方面更胜一筹。 把心中不知所起的烦闷扫清,以当下的情况看,斯克内尔只能把卧室让给客人了。 于是他打横抱起了莱德,后者没什么抗拒,乖巧任人动作。 怀里的人比他想象的要轻,他昨天因为太晚都没发觉,莱德比初次见面要瘦上许多。 也不过就相隔了半个月。 不仅作为朋友,斯克内尔也像心疼自己弟弟妹妹那样心疼比他小上几岁的莱德。 把莱德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斯克内尔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 “晚安,莱德。”被子里的人也似乎嘟囔了句晚安回应。 回到客厅收拾茶几,斯克内尔把今日的报纸叠好放进书柜最整齐的那一格,明天应该能把剪报做好交给莱德。 不过,明明是复活节,自己却要睡楼下的沙发了。 斯克内尔晃晃脑袋,喝了杯冷水,把最后酒精的余韵从大脑里驱散。 他保证下回再也不会受莱德的诱导喝东西了。 想到莱德,斯克内尔下意识摸了摸嘴角,那里似乎被烙上了点什么无法忽视,但那只是个无意义的冲动之举。 第25章 别再瞎想了。 斯克内尔这样对自己说,你应该去睡觉了。 以及,希望明天能弄明白莱德的疑惑。 斯克内尔迫切想知道莱德为什么难过不安。 作者有话说】 在慢慢推进,似乎有点慢了,正在摸索中。 感谢您愿意看到这里,我会继续更下去的。 第13章 倾诉 菲尔普斯家的丑闻 假期的最后一天,完美避开了需要工作的可怕周一。 斯克内尔醒来时突然有点恍惚,光线透不过遮掩街窗的镂花窗帘,看着窗外的昏暗街道下意识觉得已到傍晚,一时间竟怀疑自己睡了一整天。 伸伸懒腰才脑袋清醒,看来外面又是阴雨天。 楼上没什么动静,莫非莱德还睡着?或者也有可能他已经离开了。 斯克内尔揉揉乱糟糟的头发,拖着身子上楼。 二楼卧室的门仍紧闭着,他轻轻推开门,只是确认一下而已,但在自己家里蹑手蹑脚好像闯空门的不法分子。 “莱德?”几不可察的音量并没有打扰到屋里的安详。 几缕淡光照着床上的微小起伏,莱德还在熟睡。 “好吧,继续睡吧。”斯克内尔轻轻合上门缝,没有打搅到熟睡中人的好梦。 放轻音量洗漱完毕,费了些力气好自己睡得变了形的头发。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心情愉悦,嘴角带着微笑,绿眼睛一如往日温柔,更添了些神采奕奕。 莱德还没醒,斯克内尔要出门买些洗漱用品,毕竟,屋子里还没留宿过客人,即使是卡罗尔也不过把他这里当成临时据点落脚,他们常常打不到照面。 他盘算着回来时应该带上早餐,再买些食材,难得有空,他准备久违下厨做点什么。 他想:如果莱德留到晚上就好了,他可以在对方面前大展身手。 想到这里斯克内尔有些乐得笑出了声,万一自己发挥失常,口味像昨晚的“东区日出”那样混沌可就糟糕了。 吃完早饭斯克内尔看起了今日的报纸:关于皇家海军在福克兰群岛的推进,有关欧盟推行新政英国表态暧昧,关于伦敦大规模毒品搜查行动…… “今天也是这些事啊。”斯克内尔嘟囔着,心思却飘到了昨晚莱德欲言又止的事。 他今天会对我说些什么呢?我能不能解答他的疑惑呢? 正想着时卧室传出了动静。 “唔哈,早。”莱德顶着一头更加蓬松卷曲的红发对斯克内尔到了早安。 “早安,莱德,但已经不算早了。”斯克内尔笑着回复道。 “抱歉斯克内尔,我昨晚喝断片了,应该没有做出糗的事吧?” “完全没有,你喝醉后就睡着了。看起来你休息的不错。”斯克内尔决定不再提昨晚的事。 莱德今早精神不错,显然昨晚在他的床上睡得很舒服。 吃完早饭后莱德玩起了报纸背面的填字游戏,斯克内尔也拿出昨天的报纸继续没完成的剪报。 一时间室内只余剪刀的咔咔声和莱德琢磨单词不时蹦出某个音节的声音。 窗外雨势逐渐变大,雨点敲打着窗户,独属于下雨的气味浸满整个不大的空间。 反正两人都没什么事情要做,也不会有人愿意在雨天出门,毕竟伦敦的雨往往伴随着不可琢磨的妖风,往外走一趟保准变得落魄十足。 斯克内尔和莱德就这样被大雨困在屋子的旧书堆里,仿佛与世隔绝,只有他们自己。 …… “完成了。”莱德晃晃手中的报纸骄傲地展示自己的成果。 这时斯克内尔也裱好了剪报,把相框递给莱德。 “你看。 ‘追击伦敦毒酒交易’,直击现场激起人们的兴趣能为报纸带来不少销量。” 斯克内尔继续说:“但事情不会止步于此,更深的情报还需要记者的持续跟踪。我们提供给苏格兰场的请把肯定有用。” 他当然希望警察能有大的突破,让那些娱乐场所更加干净,让人们在哪里都能够自由放松。不管是作为市民还是为了家人和朋友的安全着想。 他不敢想象如果是卡罗尔遭遇不好的事情,也同样后怕莱德之前离那些不详太近。 莱德用手指划过玻璃板下盖着的铅字,说:“rose,是个好听的名字。希望这则新闻多少能帮到你。我猜你这样年轻就能任职《时刻报》编辑会有些压力,但我也认为你足够优秀。” 斯克内尔点点头,他现在的确很有压力,也因为压力和工作而对新闻有些烦恼和不耐。 于是他不由自主向莱德述说了自己的事,他从未与其他人说过这些。 斯克内尔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往舰队街跑,去看工人们排版铅字。等上学时就加入校报,然后还兼职为小报供稿。 上了大学后他选了新闻系,跟着老记者跑腿学习,大量的经验才足够进入编辑部实习,而正式留在那里或许跟能力没多大关系。 因为几年前报业管松散,人员冗杂,可以说多他一个不多。但从两年前起舰队街报业变动,传说一个报社的新任老板因为撞见工作人员人多无事,一怒之下解雇了四百名员工。 自家报社也上下调整,优化掉一大批人,虽然斯克内尔幸运留了下来,但也怕哪天触了霉头。 毕竟以他的年纪可比不过大多盘亘数十年的老人。 第26章 “我甚至都有点讨厌自己的工作了。”斯克内尔由衷感慨,对莱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日复一日改稿、编辑,说实话,我都觉得有些无聊了,新闻也变得没有意思了。” 说完斯克内尔长出了一口气,该怎么表达他某天突然发现不复往日热情的心情了呢?好像背叛了曾经的自己。 他也常常为此不安,陷入自我疑问,他想与其整日矛盾不如干脆离开。 斯克内尔说完这些掩面道:“这下好了,我不仅没有听到你的疑惑,还让我的烦恼打扰到你。” 没有人说话,天更阴沉了,恐怕将发展成暴雨。 莱德先打破了凝固的氛围,说他本意不是如此,但作为朋友他很开心斯克内尔愿意和他倾诉这些事。 斯克内尔本没想过能对谁说剖析自己的内心,他并不要求莱德给自己提建议还是其他,那就成了不讲的索取。 而且,他一边倾诉自己的事情,逐渐察觉出原来他们是同类人,都有着内心的迷茫不安,自己远没自我评价那般无所谓。 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解。 莱德也即将要倾诉出自己的疑惑。 “斯克内尔,谢谢你愿意听我说接下来的话。” ——— 雨仍在下着,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所以,你是怀疑我经手了那篇关于你父亲的丑闻报道。” “抱歉,我拿到名片时被气愤蒙蔽了头脑,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的疑惑,不该随意猜测。” 原来莱德的父亲是斯蒂芬菲尔普斯爵士,此人是出身约克郡贵族的企业家,在当地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新年前夕,当地一家濒临破产的报纸刊登了一则有关斯蒂芬和伦敦官员有着利益往来的指控,言辞激烈,咄咄逼人。 那家报社还透露出斯蒂芬想以资金救助为封口费。 尽管斯蒂芬竭力撇清与政治丑闻的关系,但紧接着曝出的桃色新闻又让他陷入了新闻漩涡。 甚至有小报还绘声绘色描写了二十年前斯蒂芬的情色史,虽然政治往来一事没有落实,但接二连三的指控让他不得不宣布辞职。 丑闻还牵扯到当地竞争激烈的选区议员,保守党在之前的大选才以微弱的优势拿下了那个选区,这让当地保守党处于被动。 当时报纸的接连报道也让保守党政府头痛不已,幸好之后的战争转移了人们的目光,而那家首先爆料的报纸也宣布破产倒闭,被一家大的报社收购。 那篇报道的记者也从此销声匿迹。 但莱德的一位交往密切的朋友告诉了他一个线索,丑闻曝光之前曾有匿名记者找到他打探消息,那个记者偶然遗失了一张名片。 虽然事后那个记者拿走了那张名片,但朋友大致描绘了那张名片的样子,虽然没有记住名字,但印象中那个姓氏并不常见,不像英国的姓氏。 尽管知道这些,莱德仍没有办法做些什么,更何况,他父亲也是自作自受。 因为父亲的丑闻,他在学校也受到了影响,所以在春假一开始就瞒着家人来伦敦散心。 直到遇到斯克内尔。 起初,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和斯克内尔联系起来,虽然后者在《时刻报》工作,但上层的事肯定与其无关。 而莱德也不想过早揭露自己的身世,他不希望斯克内尔因为父亲对自己有偏见。 可是,就在和斯克内尔一起看日出的时候,他看到名片闪着金光。 那金光却像一道闪电撕裂他的心脏。 斯克内尔的名片和描绘的一样。 斯克内尔是个德国姓氏。 斯克内尔的报社收购了那家报纸。 更加巧合的是,roselle,是那个记者的笔名。 他一时间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自顾自陷入慌乱。 “我一直说服自己你和这件事无关,可我又止不住去想你就是那个记者!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我本应该在第二天和你分享喜悦,可我因猜忌而不愿你。” “再加上我租住的地方出了那种事,混乱不堪,我的大脑也是。” “我也不知怎得就拿着衣服来到了你的门前,但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要解释的,我只是来还衣服,然后,然后我就离开。你就当我从未出现过,我也忘记有你这样一位朋友!” “我心里其实知道你肯定与此事无关,因为我的名字你一开始就知晓,你绝不会假装和我做朋友,埋怨我吧,斯克内尔。你不该有我这样一位怀疑你的朋友。” 莱德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他本就是情绪敏感的人,斯克内尔已经见识过他的悲伤如何不受控制,可还为这决堤的眼泪触动了心神。 斯克内尔决定不去制止这场情绪宣泄,莱德虽然只是简要提及,但那段日子肯定十分艰难,作为新闻从业者,他知道新闻不仅与主角有关,还往往牵扯到主要人物的身边人。 舆论,窥探,指责,嘲笑。 这本不该莱德承受的。 至于莱德的怀疑并没有错,斯克内尔并不能以局外人的身份高高在上做出指责。 幸好莱德最后愿意对他说出自己的疑惑,能有机会发泄自己的痛苦。 那双浅蓝色的眸子盛满悲伤,压抑的抽噎声在雨声的裹挟中变得支离破碎。 斯克内尔离开座位,在莱德面前半跪下,把莱德轻轻搂入怀中,安慰道: 第27章 “你没有错,莱德。我很荣幸成为你的朋友。你无需一个人承受痛苦。”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悲伤。 作者有话说】 是巧合吗? *莱德忘了还要还斯克内尔一件东西hhh 第14章 猜想 “我没办法帮助你吗?” 雨总会停的,伦敦的上空难得出了太阳。 斯科内尔推开窗户,让新出的阳光洒满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几滴蒙在窗子的水珠顺着玻璃落下打在绿萝舒展的叶片上。 暖光照射下,莱德被泪洗过的眼眸如水晶剔透,红色头发像玛瑙般熠熠生辉。 见此,斯科内尔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莱德的头发,吸收充足热量的发丝柔软温暖,手感像陷入用枫糖浆做出的棉花糖。 莱德顺势仰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看着他。 “可以移开手了,斯科内尔。”莱德装作抱怨斯科内尔下手太重,把他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啊,不好意思。”斯科内尔下意识收回手背在后面,然后提起他们之前分享的情报来转移自己的尴尬。 他已经明白自己卷进了一场误会,这误会差点影响他和莱德的友谊! 第一点就是关于笔名的巧合。 “我保证是第一次使用rose这个笔名,因为我们的共同成果才决定用这个名字。” 斯科内尔没有说的是,他在那么多组合中选中rose的最重要的原因:这个词很适合形容这个红发的俊美青年。虽然这个形容有些老旧过时,但他私以为很贴切。 “我想笔名只是巧合,但关于名片的那些细节也是巧合的话那也有些太巧了。抱歉,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 莱德说完从衣兜里拿出那张破损的名片放在桌子上。 那张名片上的血迹已经变成褐色,在白色的名片上格外刺眼。 斯科内尔摆摆手示意莱德没有关系,如果按莱德朋友的描述,那张名片十有八九是他们报社特殊印制的那种。 而且在他的印象中,那次出差人员也没人有特别少见的姓氏,除了斯科内尔自己这个德国姓氏。 “我觉得,可能那张真的是我的名片。” 过于巧合让他也不得不肯定这个猜想。 “那么问题就是那张名片为什么在那个人手里。” “可能是我不小心遗失了,不好意思。”斯科内尔挠挠脑袋。 斯科内尔尽力去回忆那次出差时的情况,希望能想起一些有用的细节—— 名片是为了去年一次约克郡出差印制的,那是集团与约克郡本地报的一次商业讨论,更直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商业收购。 《时刻报》自从去年被并入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后就被安排拓展下线,以国际性的影响力占据更多的市场。 报社跟随编辑这个差事可比不上在编辑室里待着惬意,于是在无人表态的情况下主编点了斯科内尔跟着出差。 临走前他拿到了一沓新印制的名片,但实际上他并不需要像上层那样交际,到最后这叠名片也只交换了几张。 但他印象中并没有可疑的人物,即使那人准备抨击斯蒂芬,当时的斯科内尔也不会知道。 “roselle是一个女性化的名字,但我印象中那次好像没有接触过女性,不过,笔名的使用就是为了隐藏信息,性别仍是疑点。我可以找一下当时交换的名片,应该能找到线索”斯科内尔有些跃跃欲试,他有些期待来一场新的推游戏。 但是莱德接下来的话却破灭了这个设想。 “谢谢,但应该不需要了。” 他制止了斯科内尔的行动,他认为即使找到那人也已经没意义了。 毕竟斯蒂芬的新闻已成定音。那些针对他的指控会有官方来调查,证明他是否做过触犯法律的事。 况且,新闻是自由的。 roselle也只是写了最初的报道,引起轰动后其他报社才跟风竞相争曝光斯蒂芬的新闻。 而那些桃色新闻也的确是事实,斯蒂芬本就混迹于名利场,自从妻子逝世后他就常登上小报的八卦版面,那些流言也不全是捕风捉影的事。 “那个记者使我的生活动荡这点是事实,我也因此希望他从未出现过。但我知道,即使找到他也没由对他做些什么,他是个记者,他有权利报道新闻。而且我也没那么相信我的父亲。” “但他应该为自己的文字负责,至今不是还没有证据能表明你的父亲” “斯科内尔,你在舰队街工作,你比我更清楚这篇报道即使是子虚乌有,那个人也不会受什么影响,让一个笔名消失是最容易的事。而且他在写完一篇报道后就收手没有抛出更多的证据,究竟是他心虚还是已经私下里解决了呢?总之,他已经达成目的了。” 斯克内尔没有办法回答,他相信莱德,但他知道斯蒂芬并非正人君子,至少在私生活上那些报纸并未夸张,连莱德自己都不支持自己的父亲。 roselle急流勇退从中脱身,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量。事情正在淡化。但如果再去找他,他指不定又会抛出些什么。 而且即使roselle的报道有误,也不可能有报纸公开道歉。 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会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而作为财富的直接享受者的斯蒂芬家人是否无辜已经不重要了。 斯克内尔知道当时斯蒂芬的丑闻让舰队街的不少报纸挣人眼球,《时刻报》虽然在立场上持中立和保守没有参与到对斯蒂芬的直接批判中,但发表的文章在风波中也会推波助澜。 第28章 连斯克内尔也经手过其中几篇报道。 “我没办法帮助你吗?”斯克内尔无力道。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编辑,既调查不了斯蒂芬的政治资金,也没办法消除莱德所受的负面影响。 新闻就是如此,如利剑两刃,剑指正义。 ———— “不用为我担心,斯克内尔。我原本就没有找到那个人的打算,主观上我当然讨厌那个人,但谁让我姓菲尔普斯呢?我也得分担菲尔普斯的责任。” 说完莱德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受到的舆论,时间久了人们自然就会忘记。但比起我的事,我更在意那个人使用了你的身份去调查情报。一个有良知的记者不应该干这种事。” “说实话,我只害怕你是那个人,斯克内尔。如果我们没有成为朋友,在这个前提下我被蒙蔽而对你心生埋怨,那对你不公平。更别说就在昨天,我仍然在怀疑你。”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用乞求原谅的神情看着自己,他招架不住这样的目光,但他不想移开眼睛,因为此时那双明明清澈见底的湖水却涌动着暗流让他深陷。 这让他心生自豪,为莱德给予他的友情而感到快乐。 莱德又一次打断了斯克内尔不受控的陷落行为,他指出斯克内尔时不时就会愣神,难道是休息不好吗?莱德开始怀疑斯克内尔没有对他说实话,自己昨晚其实大发酒疯,打扰了主人休息。 就在莱德嘀咕着回忆昨晚的事情时斯克内尔赶紧止住了客人的思索。 斯克内尔担心莱德回忆起那个做玩笑的吻,他内心不想再听有关这个玩笑的任何打趣和解释了。 还是回到正题吧,有关那个roselle的事。 “咳咳,或许我们的确需要打几个电话。”斯克内尔建议他们可以试探一下那几个交换了名片的人。 莱德同意了,他们应该试一下,如果能找到那个人,他们会警告他不要再使用其他人的身份进行提问。 如果他是一个有尊严的记者。 事不宜迟,他们开始讨论应该问对方什么样的问题才不会引人注意,还能得到有关那个记者得线索。 “第一点,先让对方放松警惕。假装自己是要提供情报的知情人……等等,斯克内尔,你什么时候打上的电话了?” “呃,就在刚刚。”然后斯克内尔用很夸张的口型示意对面已经接通。 “您好,我想向贵社提供一些情报,您知道弗朗西斯和政府官员以慈善名义政治敛财这件事吗,这可是第一手新闻……哪个弗朗西斯?就是那个弗朗西斯呀,您当时要我给您提供情报的那个弗朗西斯爵士啊……什么,您没见过我?但你还给我看了您的名片呢,斯内先生……您是b先生,你不是斯克内尔吗,笔名是roselle那个,你找我问过菲尔普斯爵士的新闻……” “嘟嘟嘟……”对方挂断了电话。 “我想他应该不是。”斯克内尔对莱德说到。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纠正我说错的地方。排除b先生。” 莱德并不失望,他反而调侃斯克内尔会那么快找到名片,他以为斯克内尔多少会找上一阵子。 普通人恐怕也不会记得四个月之前接过谁的名片。 “这个嘛,其实那是我第一次出差,还挺有纪念意义的,回来后我就把那些名片和几张新名片收到了柜子里。你知道吗,其实那是我第一次离开伦敦。” 莱德表现出疑问,对斯克内尔自己的故事感到好奇。 斯克内尔从小在东区长大,他们家是最典型的那种贫困家庭,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两居室里,母亲整日操劳洗洗涮涮,一家几口全靠父亲在码头工作来养活一大家子人。 然而码头也不是常有工作的,全看港口是否有货船来,没有活干得时候家里的日子就过得更加紧巴巴的。维持温饱都算勉强,而母亲又坚持让孩子上学,高昂的学费书本费等又是一笔开销。 旅游?这在斯克内尔家的认知是一件奢侈的事,谁会有那种闲钱到处跑着玩呢? 之后,斯克内尔又在伦敦读了大学,一直在舰队街工作,就这么着过了二十七年。 “仔细想想,在出差之前我最远只到过m25公路,去调查它的施工情况。” 斯克内尔讲述自己的故事,莱德在一旁静静听着。 他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毕竟当你对别人说,我在波普拉区长大。别人会说,哦,东区啊。 对的,就是那个东区。 一切不言而喻。 但面对莱德,这些事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无论对方是贵族、企业家之子或某某少爷,但对斯克内尔来说。 莱德是自己的朋友。这就足够了。 “但我们那个街区早就拆迁了,变成了公园。我们后来搬到了恩菲尔德,那里的环境要好上太多。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有机会能邀请你去我家做客,妈妈肯定十分喜欢你。” “会有机会的。”莱德笑着回复斯克内尔。 闲聊到此为止,他们还有好几个电话需要拨打,到时又要费一番口舌。 希望能有线索,斯克内尔暗暗祈祷。 作者有话说】 roselle是玫瑰茄,也叫洛神花 莱德:我以为你可能找不到那几张名片。 斯克内尔:这叫杂而不乱^^ 第15章 线索 第29章 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一起“旅行” “莱德,你去过约克大教堂吗?” “去过几次,那很壮观。” 四月十七日,星期六。 火车从国王十字车站出发,两个小时后将到达约克火车站。 斯克内尔正仔细读着一张刊有“约克之最”的旅游宣传册,然后盘算完成此行的目的后是否还有足够的时间游览这些景点。 他上次到约克出差可哪里都没去成,只呆在应酬的场合随时准备校正报道。 在他身旁,莱德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其实更可能是在为宿醉难受。 斯克内尔再次担心自己的伙伴在饮酒问题上遇到了麻烦,这麻烦比他想象的更糟。 他本以为在那次面对面的倾诉后,莱德多少解开了些心结,对酒精的依赖也会减少,但他显然低估了那种使人上瘾的威力。 就在出发前,他在火车站外与莱德一碰面就判断出来,对方明显处于宿醉过后的状态,这让那头红发也显得憔悴。 但莱德仍然表现得对这次出行充满期待,活跃得像个中学生,面对这样的同伴,斯克内尔无法开口表达自己的担忧。 这是和莱德的第一次结伴出行,他不想影响路途中愉快的氛围。 他只能把担忧的话咽回肚子里,装作没有察觉。 …… 一个星期之前。 就在斯克内尔拨到第七通电话的时候,他们意想不到得到了一条有关roselle的线索。 电话对面是一个退休了的记者,他对菲尔普斯和斯克内尔这两个名字的关系毫不知情,显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但就在最后斯克内尔提到那个笔名的时候,老记者说了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玫瑰茄?你是在找玫瑰茄吗?” “是的,请问您知道这个人吗?” “我不认识叫玫瑰茄的人,但如果你找玫瑰茄的话,我知道约克郡哪里种着。” “请问您方便说一下地址吗?” “就在约克的西边,勒博星顿那里有一处温室,温室的主人最喜欢种植热带植物。我记得应该只有她那里种着许多。我想想……艾莉森鲁尼女士,你想买花可以找她。” “我不是要买花了。不过谢谢您,先生,非常感谢!” 因为只有右手可以使用,所以莱德帮他举着电话,自己则不知道从哪个在杂志上顺手撕了张纸片快速写下了地址。 对方刚刚挂断,斯克内尔就情不自禁小小欢呼了一下,差点撞掉莱德帮忙举着的听筒。 事不宜迟,斯克内尔和莱德在一堆报刊书籍中翻找出电话本准备拨打电话。 可是在那本厚厚的黄页书中仔细找了几遍也没有姓鲁尼的艾莉森女士。 难道是老记者记错了? 对方也有可能是改了姓氏换了电话。 最后他们决定亲自去约克走一趟,去当地找到那位鲁尼女士。 时间就订到这星期周六,他们一早就坐火车过去。 等待的这一星期中斯克内尔也没闲着,他问了好些旅游社的电话,但那地方好像并不出名,没有被规划在推荐的热门路线上。 “可惜这些旅游指导上都没有关于那个温室的信息。”在车站的时候,斯克内尔把他能找的所有可能推荐温室的手册都拿了一份。 “只能到勒博星顿之后在当地打听消息了。” 斯克内尔说道,然而这次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回应。 原来莱德已经睡着了,显然正处在浅层睡眠中做着梦,红色睫毛轻轻颤动,洒下的影子落在明显的眼袋上。 斯克内尔噤声,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让莱德休息一下,不过自己没有半分困意,他很期待接下来的旅途。 不光是因为像在解密或者为了挽回自身的利益这些,显而易见的由是他身边的同伴。 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一起旅行,姑且就叫做旅行吧。 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研学,或者像童子军出游,明明是成年人却为一次不是旅游的出行而头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幼稚得像期待春游的中学生。 当然这在自己的学生生涯中是没有过的体验。 他只被组织过到国家博物馆这种在即在本地又免费的场馆学习,一路上无聊透顶。 他又联想到自己的记者生涯,虽然总是在跑新闻,但也仅限于伦敦,毕竟伦敦这么大,光在这里就有数不尽的新闻,而你只要打几通电话就能得到全国各地乃至全世界的新闻。 就这样在伦敦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即使最近有了出差的机会也不过是到那个城市的酒店待上几天再赶回来工作。 即使在不工作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要尝试一个人去旅游,他也没有动力去做什么,他甚至很少出门,不会去离家太远的地方,赶巧会去教堂礼拜或听一场弥撒,然后散步回家。 现在想想,斯克内尔之前也从未对伦敦以外的地方产生过游览的兴趣,因为他在这里就能得知所有城市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自己的生活就被平淡和新闻填满,而这种状态下的日子像不间断的读秒数字快速更迭。 生命在其中消散。 斯克内尔注视着莱德的睡颜,忽然有一种感觉。 遇到莱德仅仅一个月,真正相处的日子也不过几天。 但自己的时间被覆上了一层暖色,阻隔了同时空接触的磨损,在生命的轴线上以此作为标记点向前行进。 第30章 现在,火车正带着他们行进,驶离伦敦北上,天空逐渐变得湛蓝,夏令时早已开始使用,漫长美好的夏天已经到来。 ———— 博莱星顿是个位于约克南面的一个小的镇子。 斯克内尔和莱德的火车幸好没有晚点,他们非常幸运赶上了上午那趟公交车。 逐渐远离市中心,大片的绿地让视野变得开阔。 正在变得浓郁的绿色让人的心情也变得舒缓。 莱德先用手臂支着车窗,但车辆颠簸得抖动显然十分不舒服,为了看窗外的景色,只好在虚空中支着下巴。 “斯克内尔,其实我们把这几个信息关联在一起过于勉强了。”但莱德的语气十分淡然,用的还是他最常使用的那种随性的语调。 斯克内尔也清楚他们得到的线索简直毫不相干,roselle也许只是在某本书上看到了这个名字就拿来用了,难道使用一个笔名还要去推敲出处吗。 他们就好像一个不够格的侦探在做蹩脚的演绎。 曾有人说记者其实是最像侦探的工作,比如他们都为了某个不知真假的线索去寻找真相,比如他们都常常赌上性命和尊严去探求正义。 “新闻人和侦探一样都不会放弃任何一种可能性。” 作为前记者,作为现编辑,作为新闻从业者。 很严肃说完这句话斯克内尔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大声了,虽然没有人会这里的声音,但莱德高高挑起的眉表示自己这句话真是莫名其妙。 他赶紧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但我们只知道这些了。就当旅个游散散心,欣赏一下伦敦没有的乡村景色。” 莱德极其配合他也压低了声音,还把头歪向他,卷曲的红发落在斯克内尔的肩上。 他们就像在密谋。 密谋在美丽平和的小镇上干些……找一个普通人这种小事,而且假如能找到那个人斯克内尔也只会对他说:“请不要使用我的名义去骗取新闻了”这种话。 希望那个人能说:好的,我已经知道你的请求,所以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给你,这是你的名片,感谢您的身份为我提供的便利。再也不见” 而斯克内尔会说:“祝您度过美好的周末,再也不见,r先生。”然后转身留下一个高大帅气的背影。 这才叫有尊严的记者! “怎么样?我会留下一个潇洒的身影给那个人。” “然后我就用相机拍下你的伟岸身姿的,然后把照片投给电视台,问他们需不需要一个喜剧演员。” “好吧,听起来是有些蠢蠢的。但你也不用这么说吧莱德,怎么会是喜剧,我肯定能去演剧情片!” 但莱德坚持自己的看法,用现实打破了斯克内尔以高大形象让r先生或女士肃然起敬的幻想。 玩笑之中汽车到站,莱德拿着地图指示勒博星顿就在下个路口左拐。 但到了镇子中心也没看到周围有什么温室,询问了一家花店后才知道原来温室在镇子外面,走五分钟就能看到一个漂亮的玻璃花房。 终于,一座装饰着白色铁艺的玻璃花房出现在二人眼前。 一对亲昵的学生情侣正站在花房前,斯克内尔记得他们刚才也在公交车上。 走近时听到这对情侣正在讨论有关玫瑰茄的事,于是斯克内尔和莱德上前打了招呼。 交谈中得知原来两人同是生物学学生,而他们正在进行有关玫瑰茄色素的研究,他们也因此认识这里专门种植玫瑰茄这种热带植物的温室主人,这次来也是为了与课题有关的事。 斯克内尔和莱德表示他们也是为了玫瑰茄从伦敦找来这里,并希望能见到这里的主人讨论有关玫瑰茄的事,然后得到这对情侣的热情介绍。 终于,他们在一个种满玫瑰茄的花房里见到了鲁尼女士。 艾莉森鲁尼留着一头金色的柔顺长发,年纪约莫四十岁,即使是张扬的红色花萼也无法压住她半分资貌,她有着比鲜花更自信的气质,同时也如白色丝绒花瓣般温柔。 互相介绍后才得知鲁尼是她原本的姓氏,之前留在电话黄页上的是丈夫的姓古宾森,他们已经在不久前离婚了。 斯克内尔和莱德向鲁尼表达了此行的目的。 他们想找到当初在本地报纸上刊登爆炸性新闻的roselle问一些事情,也许那人和这个约克附近唯一的花房有关,也许鲁尼能向他们提供一些有关的线索。 不过他们也做好了得不到任何情报的准备,因为花房和那人的关联实在牵强。 “即使没有信息也没关系,反而我们对仅仅为此来叨扰您感到抱歉。” “等等,如果你们是在找一个作者的话,我可能认识一个有关的人。” 作者有话说】 头一晚的斯克内尔:怎么没有困意,明天起不来怎么办。 然后很晚才睡着 第16章 知晓 她过去和将来都不会是谁的附庸 以下是艾莉森鲁尼的口述,关于她和r先生的故事。 1936年,艾莉森出生于英属印度一个英国军官家庭,不久后弟弟出生,他们一家四口住在一座种满玫瑰茄的漂亮院子里。 然而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被战争毁于一旦。 1944年,八岁的艾莉森和母亲、弟弟被日军俘虏,一起被关在某个无名小岛上的集中营中。 她并不想再回忆在那里度过的日子,你能想象任何可怕的事都不为过,没有人想问一个八岁的孩子在那里经历什么。 第31章 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艾莉森和母亲被解救出来和父亲团聚,然而弟弟却被岛上的热带疫病夺取了生命。 两年后印度宣布独立,父亲被调往香港,艾莉森跟着父亲去了那个陌生的东方城市。 母亲因为过于伤心和战时留下的精神创伤选择了离开他们,她和父亲离后独自回了英国。 直到1954年,父亲在香港因病逝世,十八岁的艾莉森才回到英国,第一次踏上这座独立于大陆之外岛屿。 艾莉森找到改了姓氏的母亲,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她正从悲伤之中走出来。 她不再打扰母亲的新生活,独自来到约克郡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因为在热带长大,她对花卉十分感兴趣,就在当地的花店找到一份工作,与鲜花相处的日子很美好,然后在二十岁时结识了一位在政治上崭露头角的男人,陷入一场如花束般美好的恋爱。 1957年,二十一岁的艾莉森步入婚姻的殿堂,成为年轻的古宾森夫人。 古宾森先生的事业也颇有成色,他婚后不久就当选了本地议员,那时他的工党派别势头正盛。 两口之家也很快添了一对可爱的儿女。 艾莉森自结婚后就辞去了花店的工作,专心作为议员的妻子照顾一家人的生活,全力支持丈夫的事业。 她的生活让那些妻子们人人称羡。 直到1966年,一个平凡的午后。 送完孩子上学的艾莉森趁着空当休息,然后准备接下来做剩下的家务活。 一阵门铃声响起,艾莉森起身去开门。 鲁尼形容这次开门对自己的生活所造成的影响: 就像走在一条笔直道路上,你丝毫不怀疑会一直沿着路走到头,但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指示牌,你发现原来前方存在一个岔路口,然后你就开始有选择了。 门外站着一个学生样的小伙子。 “你好,女士,您的花园漂亮极了!” “你应该叫我古宾森夫人,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抱歉,我下意识想用女士称呼您,就像这些美丽的鲜花给我的感受。”那人俏皮眨了眨眼。 “您可以叫我汤姆,古宾森太太。” 原来这个名叫汤姆的年轻人正在推销他和朋友们新办的报纸,他们需要足够的订阅资金才能维持报纸的运转。 没那么多钱打广告,只能一家一户挨着推销。汤姆在这个街区一直碰壁,那些富人甚至不愿和他交谈。 打算离开这片街区的时候,汤姆被这片鸢尾花吸引,突然有了希望般不由自主敲响了主人的房门。 虽然是为了推销报纸,但汤姆显得不卑不亢,自信演说着报纸的念和宗旨——《约克新报》是一家致力于为英国国民发声的报纸,它们支持建立完善的国民保障体系,以媒体的影响力维护底层人民的利益。 致力成为不仅在约克郡有影响力,用影响力建设约克郡的经济,还要与那些固守伦敦的利己主义至上的保守派抗衡。 那种独属于十七岁这样年纪的想信念在这位年轻人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怎么忍心嘲笑他的想过于幼稚呢? 古宾森太太很欣赏这样的年轻人,但她虽然是议员妻子但是对时政并不感兴趣,除了那些丈夫需要订购的时事新闻报,她自己订得都是面对家庭主妇的新闻杂志。 她需要问过丈夫是否需要后再决定是否为家里增加这么一笔开销,不过作为工党议员,她的丈夫肯定对此有兴趣。 然而古宾森先生忙于大选,整日辗转不同选区为自己的派别站台拉票,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丈夫讨论这件事情。 在此期间,汤姆为了确定结果时常跑到古宾森家,古宾斯太太看他实在热情,就为汤姆提供这片富人区的情报帮他找到推销报纸的窍门。 后来终于她找到机会和丈夫说了这件事,古宾森先生对这样一份报纸十分感兴趣,于是用自己的影响力让《约克新报》逐渐在约克郡立足。 一来二去古宾森太太和汤姆逐渐熟稔,两人成了要好的朋友,互相来往信件。 偶尔休息日时也会找地方喝咖啡闲聊,这是古宾森太太忙碌无趣的生活中难得放松的惬意时刻。 “我原先只把他当弟弟看待,如果我的弟弟顺利长大成人,也会像汤姆一样神采飞扬,为了自己的目标奋斗。” 艾莉森在脑海里勾勒自己弟弟可能的模样。 后来,两人的关系迎来转变。 一次出游中,他们突然遇到了爆炸事故,混乱的废墟和受伤呼喊的人群唤起了战争的回忆。 那恐惧被深深烙印在身体深处,创伤破土而出。 古宾森太太惊恐发作,汤姆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战争过后,我第一次对别人说出了自己的过往,连我的丈夫都不知道这些。我忘不掉热带风中混淆的腐烂气味,你们很幸运生于战后,不必经历这些。” 艾莉森对汤姆说了许多,不苟言笑的父亲,温柔和蔼的母亲,活泼可爱的弟弟。还有那片如红宝石般在阳光下闪耀的玫瑰茄花园,用人会拿那些红色花萼做连衣裙的染料,会把花骨朵晒干做可口的花茶…… 望着汤姆看向自己的眼睛,艾莉森意识到自己无法再把汤姆当弟弟看待。 第32章 汤姆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情感。 “后来汤姆竟抱着一盆玫瑰茄找我,那很滑稽,玫瑰茄可不是盆景植物,她不属于花盆。” 艾莉森看着那盆玫瑰茄,突然有了想做的事,她要建造一座温室,在里面种满热带的花卉。 她把想法告诉了古宾森先生,但古宾森先生并不关心,反而劝她把精力放在照顾孩子上。 艾莉森还是决定建立自己的温室,同时还兼顾着照料孩子,汤姆忙于准备考大学也无法帮助自己,但她仍努力让一个小小的花房在勒博星顿诞生。 那是1972年,汤姆结束学业回到《约克新报》工作,报纸最后的黄金时代即将落幕。 不过几年,传统报纸就受到电子科技的冲击,电视新闻才是未来新闻的新方式,而随着工党势弱,再加上管人员的经营不善,《约克新报》在八十年代伊始濒临倒闭——这几乎是当时报业的缩影。 艾莉森想说服自己的丈夫帮助汤姆的报社,但被拒绝,即使曾经是合作关系,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利益去冒险。 而那时艾莉森自己的温室也事务繁多,她也没办法分出心帮助汤姆。 直到1981年末,一则署名为roselle抨击斯蒂芬的报道让《约克新报》站到了风口浪尖。 艾莉森知道那篇报道出自汤姆之手,但她很生气,她并不想让玫瑰茄这个对她意义独特的名字沾染上政治的是非。 更令她在意的是,这篇报道牵扯的主要人物都是自己丈夫时常说起的政敌,之前他们从古宾森先生手里夺走了选票。 她想找汤姆问清楚,如果事实真如报道如此,那也至少不要使用那个笔名。 但艾莉森先被丈夫拦住,古宾森先生说自己早已知晓她和汤姆之间的事,但他并未表现出生气,反而洋洋自得。 因为他和汤姆做了一场交易,只要汤姆想办法写出点能灭那些保守党威风的报道,他就和艾莉森离婚,成全汤姆名正言顺和艾莉森在一起。 古宾森也没想到事情能闹这么大,但他很满意,所以他决定把艾莉森让给汤姆了。 所以那篇不仅是挽回报社的新闻,还是赌上爱情的报道,所以汤姆才用了roselle作为笔名。 汤姆显然易见成功了,随后他就趁名声大噪之际劝管层卖掉了报纸。 ———— “我和古宾森离了婚,但我也和汤姆提了分手。”鲁尼颇为遗憾说起最后的结局。 他们此时正坐在花房的茶餐厅里,这是鲁尼和两人分手后才新添置的,她今年开始对花房进行改造,计划借镇子不远处那个公爵庄园的名气把自己的花房打造为旅游景点。 斯克内尔和莱德坐在花丛之间喝着玫瑰茄花茶静静听着鲁尼的叙述,听到故事的结局后都不禁表示惊讶。 “为什么?是因为汤姆没有坚持想卖掉了报社吗?”斯克内尔疑问道。 “并不是,想只存在于年轻时。尽管可惜,但即使那篇报道让报社有了社会关注也改变不了撑不下去的事实。汤姆以此作为筹码进行交易是明智的选择,毕竟那不只是他的报纸,所有员工都得吃饭呢。” 斯克内尔点点头,的确,《约克新报》被集团收购后逐渐盈利,从生死边缘活了过来。 莱德这时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我想,您是对自己的感情失望了吧。” 鲁尼肯定了莱德的说法,然后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我只是讨厌他们拿我作为交易筹码罢了。我虽然是古宾森太太,但绝不是古宾森的附庸,将来也不会是汤姆的附庸。” “我更讨厌汤姆自以为是以那种赌上我的心情使用roselle这个名字。” 斯克内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忽视了鲁尼女士本身的情感。 “比如你们,莱德和斯克内尔,作为朋友的你们都不独属于对方,然而我只是产生了爱情或结了婚就被像私有物般推让。” 说到这些时鲁尼的语调变得高昂,她把被子里剩余的残渣倒在垃圾桶中,为自己续上一杯新的花茶。 然后不好意思道:“抱歉让你们听到一个中年妇女的牢骚,就当我在发泄情绪吧。我可再没机会能逮到别人说我的感情史了,毕竟出轨这种事可没人愿意讨论。” 斯克内尔知道因为他和莱德对鲁尼来说只是陌生人,陌生人才是最无所顾忌的想交谈者。 因为诉说者不需要评价,倾听者只需要闭嘴。 “我很遗憾听到这些。”斯克内尔和莱德都尽量显得礼貌。 “哈哈,我知道你们也只能说这些客套话。但没关系,我很喜欢你们这对可爱的组合,当然,不是对汤姆的那种喜欢。” 鲁尼十分爽朗笑着说道,她的笑容与玫瑰茄相比毫不逊色。 说得足够多了,鲁尼不再占用斯克内尔和莱德的时间,得知他们对汤姆使用他人身份得取新闻的怀疑后,她表示不为汤姆的诚实打包票,即使相处那么多年谁又能保证自己足够了解另一个人呢? 但她还是为汤姆对莱德造成的困扰表达了歉意,如果那时她能多关心些,也许汤姆就不会选择写那篇报道了。 “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了,分手后我就和汤姆断了联系,我也不知道他的现状。我告诉你们他的真实名字,如果他还在为报纸工作的话你们说不定能找到他。” 说完,鲁尼从记事本上撕下那一页递给了斯克内尔,那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 第33章 rob toms 罗伯汤姆斯 作者有话说】 本章前半部分是鲁尼的故事,有些涉及不那么道德 如果介意,请读者跳至后半部分,不影响剧情和阅读^^ 那么,大家请继续观看吧! 第17章 约克 哈!小孩鬼的把戏! “罗伯汤姆斯? 斯克内尔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禁惊呼出声。 鲁尼和莱德都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难道斯克内尔认识这个人吗? 他当然认识这么一个人! 一个同样名字的三十岁年纪的热爱工作的圣诞节后才入职的罗伯汤姆斯! 他们要找的roselle竟然有极大可能是自己的同事! 描述完汤姆斯的样貌后得到了鲁尼的确认,那十有八九就是同一个人了。 鲁尼没想到汤姆斯竟去了立场保守的《时刻报》工作,那里的言论氛围可没原来的报纸激进,算不上追求想的好去处。 但至少汤姆斯还在为新闻工作,从斯克内尔的描述里可以看出汤姆斯把自己的全身心投入了新的开始。 鲁尼很欣慰他的前男友过得不错,她们都需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看不出来他那种工作狂人也会有这么浪漫的感情啊!”斯克内尔不由自主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 但该感慨的不是这个,莱德把他乱逛的思路拽了回来。 根据他们分析目前得到的情报,如果汤姆斯确定是在圣诞节后来到报社的话,那已经是《约克新报》被收购之后的事了。 并且斯克内尔是在部门改组后才第一次见到汤姆斯,那之后他们才有了交集。 如果是因为他去约克郡出差时汤姆斯拿到了他的名片…… 但无论怎么想,自己的名片都不可能出现在报道前的时间节点上。 也就是说,当时汤姆斯不可能用斯克内尔的身份去套取新闻。 但莱德的的确确是从自己的朋友那里得知,有一个匿名记者找过他的朋友采访,虽然朋友因为隐私条议没有办法透露更多有关那个记者的信息,但对莱德所说关于名片的事也绝不可能是捏造的。 问题陷入了僵局,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假设。 “难道这一切只是误会。”斯克内尔犹豫说出了这个可能性。 三人都陷入了思考之中。 最后由年长者打破了沉默,让气氛活络起来。 “总会有一个真相的,无论多么不可能。年轻人们不要沮丧,去找汤姆斯问清楚吧,他肯定会把当时发生的事告诉你们的。” “即使他的那篇报道有失偏颇,我仍然希望他不在这件事上作假。” …… 告别了鲁尼,斯克内尔和莱德返回约克。 他们得到鲁尼送的玫瑰茄花茶作为伴手礼,并向鲁尼保证会向周围人宣传这个美丽的花房。 大巴车晃晃悠悠驶回约克,这趟车的司机向每一个上车的人打招呼,当地的居民似乎都认识她。 那对学生情侣也在这趟车上,热情和他们打了招呼,落座后亲昵靠在一起休息。 回想下午的经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斯克内尔轻声对莱德说:“我本来没有报期待的,没想到真的得到了有关r先生的事,可结果事情又有了更多的疑点。” 他看着车窗外被染上光辉的大片植被,内心生出夕阳西下般的惆怅。 仔细回忆火车站的发车时刻表,盘算着立刻回到伦敦找汤姆斯问清楚,如果是一场误会那最好不过。 但莱德就不得不去怀疑朋友,看起来莱德很相信那位提供情报的朋友。 想到这时他不由自主看向莱德,不经意撞进一对漂亮的浅蓝色花心,原来刚才莱德一直看着自己呢。 “怎么了嘛?”斯克内尔谨慎抓了抓头发,莫非自己的头发上滑稽得卡住了花叶? “没什么,只是看到你很认真陷入沉思。我刚才在你旁边招手你都没有反应。”莱德摆动双手重现刚才的场景。 还没等到他下意识说出不好意思的音节,就见莱德注视着自己说: “我们去约克大教堂吧,应该能赶上晚上的弥撒。” 说完他就转头望着窗外,风从车窗留下的缝隙中钻进来,从莱德的发梢穿过,将夕阳的粒子安放在每一处发丝上。 莱德的声音伴着柔软的风声让人觉得平静: “你可以明天回伦敦吗?我知道你很想回去找汤姆斯,但请明天吧。上回没有机会,这次也不要再匆匆离开了。” 莱德的语气仍是那么随意,好像只是一个无所谓的提议,即使斯克内尔不答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是莱德提出的请求,对他提出的邀请。 被邀请留下的人本来因疑惑产生的烦闷瞬间瓦解,那些烦恼因莱德的话被远远抛在脑后。 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呢? 就像春游的学生,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坐在一起,两人一边分享自己的零食一边为不知所云的聊天捧腹大笑。 他在人生的第二十八年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心情。 他不再是在路边眼巴巴望着车窗里欢乐的小孩,此时的斯克内尔变成了坐在车里的那个对旅游最为期待的孩子。 ———— 英国的北方风貌和南方大相径庭,昨天还在伦敦吹着料峭春风,现在斯克内尔却在约克感到了初夏的暖意。 第34章 伦敦总是阴雨天,他都忘了上次看到美丽的晚霞是什么时候了。 在紫色浮云的笼罩下,约克大教堂哥特式的尖顶更加迤逦,赞美诗的清唱在高挑的穹顶之下回荡。 历史和宗教所赋予这座华美建筑的宏伟庄严难以言喻。 还有那扇斯克内尔见过最漂亮的玫瑰花窗,他深深为之沉醉。 美中不足的是,当他和莱德到达约克大教堂时只能站在外围的游客堆里了,等到弥撒结束游人散去,他们才能仔细欣赏那些雕塑和玻璃。 观看完然后去向下一个景点,他们真像慕名来城市地标旅游的一对普通游客。 “约克比伦敦可要舒服许多。”莱德手里拿着一杯金酒,那来自一个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酒馆。 酒馆名叫jorvik,藏在一个狭窄的巷子中。 莱德和那座酒馆的老板十分熟稔,一进去就被酒馆老板抱怨道好久不见他的光顾,不等莱德点单就端上一杯酒。 “我这可是约克最好的金酒,你也来上一杯,小莱的朋友?他难得带朋友来这里,我只见过……” “好了老库克,斯克内尔也要一杯一样的,你肯定没问题吧?”莱德对他眨眨眼,兴致十足,那其中的含义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当然!”斯克内尔接过了老板递来的金酒。 上个星期的那杯烈酒让莱德发现原来斯克内尔并不是不能喝酒,他只是不想而已。 在知道自己那晚十分清醒后,斯克内尔就被莱德一直追问有没有干出糗的事,当然自己一直含糊其辞。 他看着没问出什么而憋屈的莱德起了逗趣的心思,调侃道:“你知道吗,你那晚一直说我抱着吊灯天花板上跳舞,还要加入进来。” “真的吗?” “是真的,可惜你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没给我在天花板跳舞的机会。”十分遗憾的语气。 “会有机会的,斯克内尔。”莱德安慰着然后以戏剧般做了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男子邀请女士跳舞的姿势。 “请。” 然后斯克内尔哈哈大笑,表示自己再也不喝莱德做出的鬼东西了,无论莱德用什么诱惑他都不会上当。 但是现在,斯克内尔喝完了杯中的金酒,口感醇美。 他真不愿再回忆那杯“日出”的味道。 和酒馆老板道了别,两人继续在古旧老城中散步,准备去定好的旅馆。 约克白日里典雅宁静,然而入了夜,古旧的建筑在骤冷的夜风中显得异常可怕,斑驳的红砖好像下一秒就会映出无名的鬼影。 “约克可是一座鬼城。”在这座熟悉的历史城市中莱德显得十分自在。 斯克内尔也知道这个称呼,鬼魂和幽灵的传说给这座城市更添了十足奇异。 “比如这座没开灯的宅子,传说有一个小男孩的灵魂被束缚在这里,每当夜深人静就能听见他呼唤妈妈的哭声,然后他会挑选一个中意的男人引诱他的灵魂,因为那是他梦寐以求长大的样子。” “我曾听说,那个男孩有一头红发,失踪的男人的共同特征是……” “是什么?” 斯克内尔站在宅子门前的石板路上,看着宅子旁那棵半死的树叶子被吹得发抖,自己也感觉到脊背发凉。 “算了,我们还是走吧。莱德?” 转身去看,莱德正站在那里仰头盯着窗户,红色头发被风吹起杂乱扑在脸上。 然后他慢慢转头,慢慢转头,红发遮挡了面容。 “绿眼睛。” “什么?” 莱德突然动起来,动作僵硬迟缓走向自己,斯克内尔看见红发后的那双恍惚空无一物的浅色眼睛。 空灵的声音从开合的嘴唇中发出—— 他们的眼睛都没你的美丽。 “不不不不!” 斯克内尔因为过于迅速的脚跟绊住了一块凸起的石砖,踉跄几下才在离莱德很远的地方站稳了脚。 莱德站在那里先是静止,然后身子开始颤抖,就在斯克内尔几乎想鼓起勇气上前查看莱德的情况的时看见对方蹲下了身子。 红发的年轻人蹲在那里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过分。 哈!小孩鬼的把戏。 斯克内尔决定站在那里等莱德找他,算了,看对方都要直不起腰还是去帮他一把吧。 “抱歉,斯克内尔,我到这里时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情。就是在这里,一个讲鬼故事的导游把一群小孩吓得哇哇大哭,我也是其中之一。” “那小孩鬼可真是战绩斐然啊!” 斯克内尔想起自己刚才的滑稽表现,也忍不住跟着莱德笑了起来。 夜风吹起树叶,也加入愉快的氛围,在发笑般抖动。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吗! 第18章 暂别 小菲尔普斯可要天真多了 “再见,莱德。” “再见,斯克内尔,期待你的来信。” 两人在车站前分别。 夏季学期即将开始,莱德告诉斯克内尔他不得不回东约克郡的家一趟,然后他就要回剑桥了。 他很遗憾不能和斯克克尔一起回伦敦。 莱德是剑桥大学的学生,这点虽然和他最初的猜测天差地别,但也不算在意料之外。 明天斯克内尔就会找汤姆斯谈谈,然后写信告诉莱德结果,后者也约定等问过朋友后就会打给他电话。 第35章 他们都相信事情会很快解决。 望着向后移动的站台,斯克内尔有些不舍得离开约克了,也同样不舍得和朋友分别。 一想到两个多小时后自己又要回到那个乌云笼罩的小公寓里,就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或许是这声叹气有些太幽怨,旁边座位上做填字游戏的老人用笔头敲了敲报纸,清脆的声音提醒斯克内尔不要影响到旁人的思考。 “抱歉。” 回答他的只有铅笔摩擦声。 火车上的后半段时间因为老头没拿走的报纸分走了点哀愁,斯克内尔仔细阅读这份用铅笔涂抹得乱七八糟的报纸。 一则新闻被铅笔打上大大的叉—— “男同性恋瘟疫已经蔓延” 报道称英国恐怕已有数百人感染从美国男同性恋群体中爆发的可怕癌症…… “天谴!” 铅笔圈出了关键词并在旁边批注。 神降下的罪罚吗? 斯克内尔想以刚才那个老头的年纪,在大半辈子中的认知都是同性间行为犯法。 即使法案早已把同性行为去罪化,但根深蒂固的思想不会改变,这类人仍不会在大众社会中被提起。 斯克内尔不由想起曾认识的一个公开自己同性倾向的记者,以他们的说法是“走出柜子”。 然而他出柜后很快被所属报社打压离职,找工作也屡屡碰壁。 最后不知从哪天起,再没人在舰队街见过他。 同性恋者,社会的边缘人物。 斯克内尔的生活与这群人没有关系,即使是那个记者也只是在酒馆里见过几面的关系。 很明显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希望能尽快研究出医疗方法。” 他为生命的逝去感到遗憾,也对这可怕疾病保持警惕。 因为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学者们仍在研究这种新型疾病产生的原因,报道中都用grid称呼这种病。 太多未知。 数百例病症在隔离病房死去,没有人敢冒着被传染的风险为病人擦去痛苦的眼泪。 报道渲染恐怖,社会弥漫恐惧。 斯克内尔作为新闻工作者,敏锐察觉出如果再没有官方的和科学的表态,人们只会在无助中徒增愤怒。 “读者需要更客观真实的报道。” 不知怎的,斯克内尔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场景,父亲正面色严厉斥责什么事,还有蓝光打在他的脸上? 记忆就出现一瞬,然后变得模糊不清。 那件事也许不重要所以被遗忘了,斯克内尔放下报纸。 火车已经抵达伦敦。 ———— “巴斯克维尔”的偏僻角落里,斯克内尔和汤姆斯面对面坐着。 现在不是人最多的时候,但也不至于人太少过于显眼。 汤姆斯对斯克内尔在工作时叫走他看起来很不爽,坐下后就示意赶紧有事说事。 你小子最好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找我。 斯克内尔也不再客套,他说道: “roselle,我知道这是你的笔名,你写了《约克新报》关于斯蒂芬的那篇报道。” “我已经不在那干了,之前的事你找我也没用。是斯蒂芬让你来找我的吗?” 汤姆斯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应该正在思考斯克内尔和斯蒂芬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们要威胁我写澄清的文章吗?”十分不屑的语气。 “与斯蒂芬无关。”斯克内尔打消对面的怀疑。 “是关于你为新闻采访使用的身份这件事。” 他同时也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但对方面色并没什么改变,难道此事真的只是个误会? 接着,他向汤姆斯讲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 “我没干过那种事!” 汤姆斯听完后就斩钉截铁地说,他没干过假冒斯克内尔身份的事,他即使是匿名采访用得也全是自己编出来的身份。 他承认那篇报道或许有些偏见和夸张,但采访证据的来源绝不存在欺骗。 汤姆斯接着换了一种腔调,颇为吞吐问斯克内尔关于鲁尼的现状,得到她过得很好的肯定后舒了口气。 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强硬,他点了支烟说:“鲁尼从未告诉我分手的原因,可能是我卖掉报纸让她发现我再不是当年那个年轻人了。” 斯克内尔并不打算介入别人的感情生活,所以没告诉汤姆斯他失恋的真正原因。 事实上他内心的想法甚至有些刻薄: 你一辈子就跟工作过去吧! 写出让莱德难过的报道的人! 虽然是因为斯蒂芬自身的漏洞百出让别人抓到把柄,事情才会发酵至此。 即使没有汤姆斯,未来也会有托马斯或什么斯写出一样的报道。 但斯克内尔仍保留自己不喜欢汤姆斯的意见。 “但你的确是拿到我的名片了吧?” “是啊,你给我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了。” “啊?有这回事吗?” “就在约克的那次晚宴上。” 听起来不是假话,但斯克内尔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汤姆斯。 汤姆斯说你当然不会记得,当时的斯克内尔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围着,根本没分一点神给过来打招呼的他。 那张名片就是一个女人从斯克内尔的兜里摸出来都给他的。 第36章 然后斯克内尔也没接他递过来的名片,甚至没看他一眼就被挽着胳膊拉走了。 又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亏他在《时刻报》工作,在这种交际场合就完全放纵自己。 而且即使听到汤姆斯就是《约克新报》的当红记者也没看他一眼。 只因为是收购方,小助编辑也高高在上。 这也是入职后汤姆斯对斯克内尔态度不好的原因,后者给他留下极其轻浮的印象。 竟然是这样! 斯克内尔没想到自己竟给别人留下如此不好的形象。 在汤姆斯的描述中自己的确很讨嫌。 他需要为自己正名,再次回忆之前的事,一边想一边说: “我想想,那个时间点我好像……对,我遇到了我的大学同学,她也在那里,我们聊了很久。” “可能是我当时喝得有些醉,和女士们聊天的话头又太多,不好意思没有注意到你,我不是故意忽视你的,汤姆斯。” 斯克内尔那天实在无聊极了,那种场合不会有人注意他这种小角色,就多喝了几杯香槟,之后又喝了点供不喝酒人士饮用的气泡水。 和碳酸的混合会加速酒精在体内的作用,又加上和久违的老同学聊得开心,情不自禁又多喝了些。 即使是他酒量不错也有些晕乎,没想到那时竟忽视了汤姆斯。 斯克内尔有些懊恼,果然喝酒误事,原来他早该知道roselle就是近在咫尺的人。 “但那也是新闻发生后了,但我的朋友却被告知是叫斯克内尔的记者在进行采访。” 这仍是疑点。 只见汤姆斯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手抵着下巴,不好意思说到: “只有这种可能了,是我的原因。那天我本来就因为报社收购的事而烦闷,你又让我感到生气。当天稍晚时我去见了一个给我提供过情报的人,然后就对他抱怨了许多,比如你……” 斯克内尔明白没说完的话包含了什么意思,恐怕是把他的名片甩在桌上,然后指着名字控诉他的轻视态度。 然后看到名片的样子的那个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用斯克内尔的名号欺骗莱德。 等等,那个人是莱德的朋友! 斯克内尔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莱德的朋友不仅撒了谎,还隐瞒了他向记者爆料莱德父亲的事。 即使指控斯蒂芬有利于公众利益,那个人也不应该欺瞒朋友的信任。 “怎么,你要去找那个人吗?”汤姆斯看到斯科内尔的脸色突然沉下来,以为他是为了那个人生气。 “但我也没看到你受什么影响,那人即使是胡说八道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吧。据我对那个人的了解,他和你的工作生活完全没有纠葛。” 汤姆斯又说:“而且听起来,你唯一受到的影响是来自你朋友的误会,也都解释清了。也许是你的朋友听岔了,或那个人在开玩笑。” 斯克内尔压下了对莱德打抱不平的气愤,问汤姆斯那个人的身份,结果也显而易见,汤姆斯不会透露有关自己客户的信息。 但能暴露详细资料的,也只能是斯蒂芬身边的人,这人和莱德的关系也十分密切。 “对了,你的那位朋友对这件事这么关注,不会是菲尔普斯家的人吧。我猜猜,大的不太可能,是那个叫莱德的小少爷吧。” 见斯克内尔没有反驳,汤姆斯为自己敏锐的联想力笑出来声:“哈,我还以为你这种人会不屑与特权阶级往来。这是和你共事后我对你的印象,我知道晚会那次应该是误会你了。” “既然小菲尔普斯是你的朋友,我想你得提醒他小心交友不慎。小菲尔普斯可比他父亲天真多了。” 显然,汤姆斯在暗示莱德的朋友的确有着问题。 该问的已经问到了,汤姆斯喝完酒就急着回去工作,斯克内尔也没有多待,能在编辑室多待一会儿就能显得在多为老板工作。 他也等不及要写信告诉莱德他问到的结果,必须提醒莱德注意那个朋友。 “亲爱的莱德, 我今天和汤姆斯谈了这件事,结果听起来有些荒诞,我本来应该更早知道r先生是谁,这样就能避免你我间的误会。 …… 你瞧,这就是误会的起源,我当时的态度可有够糟糕的。不过幸好,这件事不会对我有影响,你也能放心了吧。 另外。” 要指明莱德的朋友存在问题吗,虽然看到这里莱德也肯定明白了那个人在欺瞒他。 斯克内尔有些犹豫,若莱德视那位朋友如挚友呢?他也许不该多嘴提上一笔,让莱德自己做出判断吧。 “另外,我很喜欢前两天的旅行,如果点评“约克导游之最”,你肯定能摘得桂冠。 伦敦还在下雨,就像我们第一次分别的那天,但现在的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另外,今天也是个周一,我早上仍没按计划吃到拿铁套餐,就怪大雨盖过我的闹铃声吧! 祝你的新学期顺利,期待你的来信! 你的朋友,科林” 斯克内尔本来想写,期待与莱德的再见面,但因为觉得有种写出来后就见不到面的怪异想法最终没有写上这一句话。 反正他们也会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说】 (注:本文角色不会涉及文中疾病,只是当时社会背景。本文只是小甜文啦。) 很明显,斯克内尔认为自己是直男,那是另一个世界,与他无关的世界。 第37章 下章会见面的。 第19章 恐惧 喜欢男人……不,我不是 “and the moment that you wander far from me~” 滴滴——鸣笛声没过电台的音波—— 斯克内尔已经在距剑桥十英里的地方堵了十五分钟。 但他一点也不想生气了,毕竟经历过刚出门就碰上工会游行,好不容易出伦敦后又被某个镇子的五月节挡住了路。 光从可怕人群中挤过就让他的那点脾气全部消磨光。 “要输给莱德两英镑了。”斯克内尔趴在方向盘上跟着音乐轻哼。 这是他第一次开车离开伦敦。 就在前天,当他在酒馆聊天时说要开车去剑桥,一起喝酒的几人用极其夸张的语气点评他的计划。 “我这辈子都不会在银行假那天开车出门,一英里都不可能!” “老兄,那你得提前两星期出发!” 斯克内尔听了他们的建议,特地早早出发,然而他实在低估了人们在假期出门的热情,好像全伦敦的人都要开车逃离伦敦似的。 他有些后悔没有坐火车出门,果然现代交通是极其必要的,尽管英国铁路管系统说不上多现代罢了。 现在只希望能在中午前到达订好的旅社,能在和莱德见面前好好休息一下。 他们约好要在今晚见面。 上次和汤姆斯谈完话,斯克内尔寄出信后就等着莱德的回应,直到前几天才接到莱德打来的电话。 斯克内尔一直担心莱德的心情会因朋友的欺瞒受到影响。 听筒里,莱德的声音被电流过滤有些不太真切,但他那种恰如其分的愉悦声音传来让人听了安心。 但年轻人惯会用这种音调做情绪的掩盖。 “莱德,我能问下……关于你的那位朋友?”斯克内尔还是犹豫问了出来。 对面明显停顿了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因为电流的失真变得缥缈。 他用不同于先前的疲惫语气回答了斯克内尔。 “抱歉,斯克内尔,我现在才打给你。汤姆斯说得没错,那个人爆料了关于我父亲的事,他还说关于名片的事完全是他编的,就为了看我着急的样子。 他完全不在意对你造成的影响。不过我们没见到面,在电话上讲的,不过我再也不会见他了。” 莱德一连说了许多,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隔着话筒,斯克内尔好像看见对方眼睫垂落,连红发也无精打采。 他想安慰莱德,但唯有电话线联系他们,说什么都变得冷漠。 正斟酌了安慰的话想开口,就听见莱德语气柔和说道: “不用想出话来安慰我了,我没事。反而我很庆幸能认识那个人的真面目,如果没有你,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些。谢谢你,斯克内尔先生。” 先生,本是客气的称呼却连着之后的姓氏用轻巧的语调说出,就像“好心先生”般的调笑。 但斯克内尔仍担心自己朋友的状态,希望他接下来的话不会逾越。 “你介意我去剑桥找你喝一杯吗?你想喝什么我都请了,就当庆祝我们的事件解决。” “如你所愿,小心你的钱包吧,斯克内尔。” 莱德在电话那头咯咯笑着,打定主意要喝光请客人的钱包。 斯克内尔和莱德约定在一号见面,是个周六,银行假在三号,所以他们有一个三天的假期。 显然所有人都不想闷在家里三天,迫不及待找个比伦敦明媚的地方迎接夏日伊始。 在路上待了快四个小时后,斯克内尔终于到达了这座以学术著名的小镇。 礼拜堂、牛顿、苹果……等会儿再去想这些吧。 他迫不及待要躺到旅馆的大床上睡上一觉,虽然很想现在就见到莱德,但可不能用一脸疲惫和朋友见面。 显然昨晚莱德听到自己要开车过来时的设想是对的,他贴心的把见面的时间安排在晚上。 “赌两英镑,斯克内尔,你到剑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睡觉。晚上见吧,日落时我在康河边的圣乔治等你。” ———— “再来一品脱啤酒。” 此时莱德已经晕乎乎了,仍举着杯子让酒保续酒,然后在如愿得到满满一整杯啤酒后欢呼出了声。 斯克内尔的脑袋也有些不太清醒,他陪莱德喝了太多。 本来他们在康河旁一边欣赏着日落美景一边享受着美食,剑桥吹过的晚风都带着青草的气味。 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跟着莱德坐在了这家拥挤的小酒馆里。 这家是第…几家来着,他也记不清了。 他只记着跟在莱德身后在巷子里骑自行车,然后停下在一家迅速喝完就骑到下一家继续喝。 莱德的声音在风里飞扬: 剑桥有个传统,国王街豪饮赛,参赛者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在国王街的每个酒馆喝一品脱啤酒,要喝到一加仑才算胜利! 清脆车铃和肆意叫嚣混合砸在古旧砖墙上,一阵热风席卷无法止住跳动的心。 这是怎样的情绪?在沉寂的夜晚中也无法安然步入平静。 而现在。 “斯克内尔……”莱德嘀咕着他的名字。 斯克内尔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的莱德,显然他们的终点就在这里了,任莱德在夜风中许下豪言,也要被酒量打败。 他们没真的在每个酒馆喝一品脱啤酒,毕竟那不易醉还涨肚,一点也不尽兴。 第38章 他们只是点了每家的招牌,斯克内尔虽然作弊般对那些酒浅尝辄止,但太过迅速的饮酒方式会让人醉得更快。 这一家的招牌就是当地自酿的啤酒,深得当地居民的喜爱,他们也没由拒绝。 但莱德今晚必须停下了,那近乎赌气的行为会让他的胃难受。 无论当时享乐沉湎,过后定会忧虑压心。 没会莱德的固执,斯克内尔把那杯没喝完的酒从对方的手里挪开。 “好了好了,莱德豪饮赛就此结束,你需要休息。”斯克内尔皱着眉头,他不喜欢因为头脑虚浮而无法掌控口腔发音的感觉。 喝醉的莱德一如既往乖顺到任人摆布,只在被抢走酒时抱怨了几句,然后就听话起身。 斯克内尔将手搭在莱德的肩上避免此人一闭眼就栽下去的可能,毕竟上次莱德就一直追着问自己的酒后行事。 结了账,他们正往要外走时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嘘声。 “哟,这不是菲尔普斯嘛!”这听起来可不是友善的招呼。 莱德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后就下意识找声音来源,定住身找到那张轻佻的脸后却没认出来那人是谁。 那双浅色眸子淡淡出神地望着,然后移回目光。 莱德重新捞起斯克内尔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像刚才那样,自顾自要往外走。 那人见自己被无视,喝了口酒后开始以聒噪的分贝和同伴讨论关于菲尔普斯的新闻。 他大声说:“欺诈者菲尔普斯,看人们起的新花名多适合斯蒂芬啊。” 酒馆不大,所有的咋舌都能让站在中心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但也有人抱怨此人太过分,没人愿意听那些陈旧新闻,让他的同伴赶紧制止此人的叫嚷,别扰了大家的好兴致。 斯克内尔虽然听了心里来气,酒意也激得他想去制止那人的嘴巴,但自己搭在肩上的手被莱德紧紧握着。 莱德并不停下,恍若那些事与他无关。 但斯克内尔知道攥紧自己的那只手有多冰冷,不过既然莱德无意争论,他也没有由以莱德为借口制止那人的嘴巴。 但那人接下来的话让酒馆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冰冷: “小菲尔普斯终于找新男伴了!谢天谢地,尼基终于摆脱你了,他的婚礼可不欢迎你这种死缠烂打喜欢男人的小仙子。赶快和你的男骈头离开这个酒馆,我们可不想沾染上grid!” 随即就有靠近两人的人在底下问这缩写是什么鬼东西,那人在得到了恐怖的答案后就畏惧得端了酒杯赶紧往后撤。 酒馆里原本的窃窃私语也变成了厌恶,其间夹杂着咒骂—— “上帝啊,两个异端。” “十年前我就反对那个法案,去罪化简直可笑。” “听说那个病只在男同性恋者之间传染。” “看他们握着的手,哦,两个男人!” 斯克内尔的手使劲抽开。 “斯克内尔!我们离开这里。”莱德没有握住斯科内尔抽回的手。 不,我不是。 斯克内尔想大声辩解,但却无法出声,在内心深处沉睡的一种恐惧破土而出,震慑住所有想竭力制止的动作。 有什么曾经发生过的事与眼前的场景重合。 他像坠入黑暗在无助喘息。 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只有自己从出生起便耳濡目染的,在血液里流淌的…… 他无数次想忽视却如影随形,就像即使学习正音也无法改掉的东区口音。 突然,斯克内尔冲到那人身前攥紧他的衣领,把坐在那里的人拽起来,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压制住那人。 那人的酒瓶掉在地上砸个粉碎。 “道歉!”斯克内尔狠狠说道。 “同!性!佬!”那人犟着鼻子故意拖长音说出这个歧视色彩浓烈的词。 “砰!” “科林!” 场面陷入混乱。 作者有话说】 how deep is your love——bee gees 春天快乐! 第20章 离开 “我们是朋友。” 斯克内尔有那么一点儿不想迈出那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疲惫压下去,但一出警局就先被晨光晃到了眼。 莱德靠在墙边等他,正闭目养神。他和那个叫欧文的人后半夜被校警带去调查。 斯克内尔走到莱德身边,犹豫一下没有叫他,然后一样靠在墙上。 墙体的冰冷从背部蔓延至全身,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打颤。 他回忆起上次在码头的打斗,同样的狼狈在他身上重演,落在身旁人的眼中会是……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莱德的声音传来。 “没有。现场的人都指认是欧文挑衅在先,也是他先出手的。”斯克内尔摸了摸自己淤青的颧骨,倒吸了口凉气。 当晚,斯克内尔冲上去拽住了欧文,虽然气势汹汹,也只不过想要对方道歉罢了。 结果却被那人先往脸上打了一拳,然后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警察到来制止了这场混乱。 警察对醉酒闹事这种事处娴熟,到了警局不想惹事的人自然也会清醒,欧文虽然仍趾高气昂,却也想尽早脱身。 斯克内尔和莱德没得到那人道歉,两方人都有些背景,结果就是小事化了。 但因为这事涉及剑桥的学生,和校警的交涉就耽误了许多时间,一直到天亮才通知他们可以各自离开了。 第39章 斯克内尔活动下脖子,僵硬的脖颈传来筋骨拉扯碾压的声音。 本来昨晚是个很完美的夜晚,他们这时应该在床上呼呼大睡,然后等酒醒后好好逛下剑桥。 至少斯克内尔也计划过撑船游剑河来着。 “回去了,折腾这么久。你要回旅馆吧,我正好顺路回校舍。”莱德起身说道。 斯克内尔跟了上去。 也许两人实在没精力多说些什么,他自己就有些头晕脑胀,盯着路砖好集中注意力。 两人一路没有交谈。 但斯克内尔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说道:“抱歉,我昨晚太冲动了。” 莱德声音有些恹恹的:“你有什么错呢,是欧文实在过分。反而因为在我身边你才受到那么多非议。” “斯克内尔,我喜欢男人,这是事实。我很抱歉之前隐瞒了这点。” 莱德仍然快步向前走着,显然对这里的道路十分熟悉,还提醒斯克内尔注意拐弯。 斯克内尔干坐在警局里时也想过欧文的话,事发之后莱德也并未反驳欧文,算是默认的态度,虽然他之前说自己喜欢女人…… 无论怎样,这是莱德自己的隐私。 反而是欧文的做法会给并不想透露自己取向的莱德带来困扰。 就像昨晚不得不经受旁人的眼光。 斯克内尔即使已经预想过可能,但对莱德的坦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并且他也从未和别人聊过这方面的事。 “莱德……这又没什么,只是喜欢男人而已。”但斯克内尔随即闭上嘴,毕竟他昨晚被激怒的行为可称不上对这一身份有多宽容。 他有什么立场说自己毫不在意呢? 明明他自诩对他们毫无偏见,是思想开放的现代人士,现在看来,那也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罢了。 他后悔昨晚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但那种害怕不受控制,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和欧文扭打成一团了。 斯克内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那种恐惧,说出来恐怕别人会说: 别装模作样了,你不过就是叫嚷的恐同人士! 他很懊恼道:“噢,莱德,如果我昨天的行为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斯克内尔先生,我解那种恐惧,我见过很多。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从莱德的语气能感受出他并不在意,但斯克内尔确信自己肯定对朋友造成了影响。 因为从始至终莱德都避免和自己目光接触,连这番话都充满疏离。 斯克内尔赶紧说:“不,我不是对你或者同性恋者有偏见。好吧,我昨晚的行为看起来就是极其偏见。我也自诩从不歧视,但也只是因为我从未体会过这种感受吧。” “可是莱德,我并不害怕和你站在一起。我不知道,那种恐惧好像由来已久,但我忘了为什么。” 斯克内尔近乎直白剖析自己当晚的心情,他总愿意对莱德讲出许多。 莱德听完他的话步伐也慢了下来,终于仰起头对上了斯克内尔充满歉意但无比真挚的绿色眼睛。 能看见莱德疲惫的眼中显露的无奈。 其实无论是昨晚欧文对菲尔普斯的抨击还是对莱德的蔑视,莱德一直表现出无谓的态度。 但那并非真的无关痛痒。 莱德告诉斯克内尔,自从丑闻披露后他就听了许多对菲尔普斯的冷嘲热讽,有些比欧文的话还要难听。 而关于自己的性取向的事他一直都刻意隐瞒,虽然在自由氛围浓厚的剑桥中这种事也不算稀奇,但他从没准备像其他人一样作解放前锋。 “虽然现在都是八十年代了,但也得允许我这样的胆小鬼藏起来。”莱德自嘲道。 “而且现在还出现了传染病,说真的,我希望所有人都离我远点好了。你真的不怕吗?” 莱德转而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神情看着斯克内尔,他的声音因为不安而颤抖: “你应该离我远点,不,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接近你。因为我就是喜欢该死的男人,是连上帝都不能容忍要下地狱的人。” “那种传染病只会在男同性恋间流行,万一我感染上呢?万一你会因我生病呢,科林?”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陷入自己的恐慌而怔愣,赶紧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肩,柔声安抚道:“你不会的,莱德。你没事,瞧,我也好好的。请看着我,深呼吸。” 很明显,酒精放大了莱德对外界的感知,因一夜未眠而紧绷的精神因他更敏感的情绪几近崩溃临界点。 “抱歉,斯克内尔,我只是想到一些事。”莱德为自己的失态道了歉,他用手掩面,然后猛搓了脸让自己清醒。 斯克内尔告诉莱德如果他愿意讲出来,他很愿意倾听。 莱德也不再犹豫,开始诉说令自己感到害怕的事。 几天前,莱德去见了一位很久没见的朋友,一个十分受欢迎的骄傲人士,布里。 莱德和布里很少见面,但逢年过节布里从没忘过给莱德的节日贺卡,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在他的长长的朋友名单上,他就是那种人。 但后来再没收到过布里的贺卡,莱德打听到布里现在在医院里。 再见面两人却隔着感染病房的玻璃,病床上躺着的人毫无生气,虽然咋呼着说甜心终于舍得来看他了这种抱怨的话。 第40章 好像病痛并未折磨他的精神。 布里邀请莱德参加自己的葬礼,他正在列清单,不过他太有拖延症了,恐怕等大家看到讣告的时候都不能列完。 …… “他看出我在害怕他,我站得离他很远。他笑话我这么多年也没长进,还是那么胆小,没学到他一点长处。” 莱德无奈得苦笑了下,仰头靠着椅背,一滴眼泪滑落。 斯克内尔对莱德的事一直了解得很少,除了对方自己表现出的,从他嘴里偶然说出的,从事件之中得知的…… 他总是因莱德透露出的悲伤而接近他,但却离得很远,即使他伸手就能擦去泪痕,但他不会这么做。 斯克内尔听完关于布里的事,也表示遗憾,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这类人,也很少去想,也没有过多关注不属于他领域的新闻。 但现在,他从叙述中感受到一个生命的逸散,而被留下者的灵魂也被痛苦灼烧。 正有更多的灵魂经受苦楚。 “你知道吗?科林,他最后说他很乐意走向自己的终局,他怕得要死,害怕最后自己死得不够优雅。他甚至给自己涂了红色甲油,真是臭美的贵妇。” 斯克内尔和莱德都笑了出来。 可以想象布里是个有趣的人,他一定不愿看到朋友因为他的离去过于悲伤。 “只有生离,没有死别。反而是死令我们重逢、团聚。”斯克内尔引用了一句诗,尽管用的语言还十分生疏,但他想尽量使用原本的语义。 五月的夏来临,他们在微风中谈论死亡。 斯克内尔并不害怕莱德的假想,虽然也有原因是他不是那类人,但就如他之前说的,他不会害怕莱德。 之后斯克内尔和莱德在旅馆前分别,他们都过于透支了情绪,需要好好休息安慰身体和精神。 莱德打趣说如果斯克内尔还有当观光客的计划,他不介意再当一次导游,希望能再次摘得桂冠。 下午他会在河边等着斯克内尔,相信这回不会有扫兴的事发生。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明显心情要好上许多,尽管眼里仍透着哀伤,但不再回避自己的目光。 但斯克内尔还是觉得有些不一样了,果然,莱德在意自己之前的恐同行为。 于是他在莱德临走时突然叫住了他,解释说:“请不要怀疑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会去了解改变自己的想法,我们仍然是朋友,就像之前那样……” 莱德听完他这番话后笑着说,这应该由他来说,他很高兴斯克内尔不会因此就疏远自己。 “我们是朋友,不会因其他的事改变。” …… 晚上,斯克内尔终于接到了旅馆前台转来的电话—— “莱德,我在河边没等到你,你……” “你好斯克内尔先生,我是尼基奥德里奇。” “你好,奥德里奇先生,我想请问莱德他在吗?” “不好意思,我转告一下,莱德他今后两天恐怕没时间陪你玩了,斯克内尔先生。” 斯克内尔还想再问话,对面的电话就突然挂断了。 真是莫名其妙! 等等,尼基奥德里奇,尼基这个名字他在昨晚听到过,欧文说莱德对他很着迷。 莫非,莱德的那个骗子朋友也是他? 斯克内尔感到不安,于是让人把电话回拨过去,过了很久后才打通,这次对面是莱德。 可还没等斯克内尔说些什么,莱德却先说了和尼基一样的话。 抱歉,斯克内尔。然后电话就明显被尼基挂断。 “啪!” 斯克内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焦躁挂掉电话的举动让前台的接待员都吓了一跳。 他现在的心情像一团乱麻,一种对尼基的不甘感涌上心头,他心里在叫嚣想让莱德离开尼基。 最后,斯克内尔也只是抓抓头发,上楼收拾了行李,退了房,开着车离开了剑桥。 返回伦敦的夜路车很少,斯克内尔没放音乐,一路顺畅,在十点前回到了公寓。 作者有话说】 重生之四月我要好好写文!怎么拖了这么久[挠头] 第21章 葬礼 我唯一拥有的人生 五月,随着谢菲尔德号在公海上沉没成为墓标,福克兰的战事愈发焦灼,再加上各路媒体的渲染,南大西洋危机如乌云笼罩在英国之上。 牌桌上的人都在等着看太阳落下的笑话。 《时刻报》也在持续跟进每一天的战况,并时刻关注内阁的反应,这半个月的新闻让人忙得不可开交。 斯克内尔回到伦敦后就投入了工作,期间他也向莱德的校舍打过电话,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复,同样他也没得到回信。 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十天后的某晚,斯克内尔接到莱德的一个短暂电话,对面遗憾地说自己忙于学业,所以恐怕只能等暑假再见面了。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没再提剑桥的不辞而别,也没有提关于尼基的事。 斯克内尔对自己解释,那是与他无关的事,而他的朋友需要自己的空间去处私人的事。 但他仍感到郁闷,他想自己至少不会喜欢尼基这个人,不仅是因为他那通盛气凌人突然挂断的电话。 一转眼海战和空战都已打完,战争推进到英阿双方陆战,五月也即将结束。 “撒切尔肯定高兴极了,战争一胜利,那她明年的连任就大有保障。” 第41章 早晨,斯克内尔在茶水间和克拉拉闲谈,现在局势已经明朗,胜利的砝码加在了她们这方。 克拉拉也应和他的看法:“她在开始时就毫不犹豫选择战争,狠心但很有魄力,议会那群只会甩纸的男人可比不上她。” 斯克内尔耸耸肩,的确。然后他说起今早新拿到的的伤亡报告,战争总会带来牺牲。 克拉拉对斯克内尔的感慨也只是无奈一笑:“政治博弈,我们都很清楚。英国人会记住这场战争的,也会铭记那些士兵。” 闲谈结束后,回到案台的斯克内尔拿起了今早的报纸,毕竟对他们来说看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这时一则简短的讣告引起他的注意: “我骄傲得活过!” 只这么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是一位名为布里的人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宣言。 “我们最敬爱的朋友布里卡斯卡特先生已于5月23日永远陷入沉睡,愿他做一个好梦。” 葬礼将在周四举行,布里还特别嘱咐来悼念他的朋友千万不要穿一身黑,那太沉闷了。 斯克内尔感觉一阵悲伤涌现,尽管他也只是从莱德口中听说,但布里留给自己的记忆还如此鲜活。 即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人们也会为生命的逝去而感伤。 他仔细收好了这份报纸。 —— 周四,伦敦的天阴沉,指不定过会儿就要下雨。 斯克内尔请了假来参加布里的葬礼,虽然没有必须来的由,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相信布里也不介意在自己长长的熟人名单上再添一个名字,或许他还会得意自己的魅力大到死后也能吸引到帅气男人来见他最后一面。 来参加葬礼的人各异,斯克内尔能凭自己的眼力判断出来悼念的人来自不同阶层,他们的行业也大相径庭。 布里的交友能力绝对无与伦比,至少斯克内尔确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在自己的同样场合里可看不到这么多人。 不过即使布里在讣告上说希望大家不要穿得过于沉闷,更多的人还是身着黑色,只有几位或许是布里的至交好友身着张扬,甚至有些过于夸张,那鲜艳的色彩在教堂中格格不入。 斯克内尔考虑后也选择身着正式,只格外挑了一束开得最热烈的鲜花。 他坐得靠后,远远望着布里在相片中的灿烂笑容。 听见耳边有人小声调侃,那是布里亲自挑选出的最爱的一张相片,出自他的某任摄影师男友之手。 斯克内尔这时也应景想,他似乎还没有一张能拿得出手的相片供人参考…… 这时旁边有人落座,还没等他挪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没想到布里会选择在教堂进行葬礼。许久不见,斯克内尔先生。” 是莱德!他同样穿着黑色正装,红发整洁扎了起来。 斯克内尔虽然知道莱德肯定会来参加葬礼,但后者始终没有现身,难免觉得失落。 他正准备说话,就被莱德止住,示意他神父开始讲话了。 神父简述了布里的生平,为人等等,从他的叙述中布里似乎也就是个普通的过完简短一生的人。 整个过程严肃平和,圣歌轻盈抚慰悲伤。 布里的灵枢由那几位身着张扬的朋友抬向墓地,他们之中有两人明显要瘦弱些。 斯克内尔想那两位或许也同样忍受着病痛。 众人沉默步至墓地,那里已经有一座崭新的漂亮墓碑。 布里的父母出面,进行最后的送别祝言,但她们的演讲有些过于僵硬。 斯克内尔注意到,这一场葬礼太普通了,与他所想象的布里会想要的葬礼完全不同,就像普通人的葬礼。 可这位新死的墓主人是一名恨不得向全世界宣扬自己喜欢男人的男同志! “我以为布里的清单上会列些有趣的事。”斯克内尔悄悄对莱德说。 “你看那里。”莱德示意斯克内尔看向被鲜花覆盖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录音机。 “布里他可是个话痨,鬼知道他还想说些什么。” 人也即将会知道。 就在布里的父母把土撒在他的棺木上时,一个响亮且异常愉悦的男声突然出现—— “亲爱的爸爸妈妈,很抱歉骗你们我改掉了坏习惯,因为你们的儿子到死也是个糟糕的同性恋!” “我亲爱的甜心男孩儿们,请笑得开心点儿!我想我这时候应该……已经和七个男鬼约会了!” “……” “好吧,请把鲜花砸在我的棺木上,我要最漂亮的那朵!” 接着布里就开始放非常有个人品味的游行歌曲,来参加葬礼的人也有些跟着唱起来,和着布里的男高音,突然间冷清的墓地变得热闹无比。 简直像个派对! 显然有些人是不了解布里性向的,被这架势惊住就黑着脸离开。 同样脸色铁青的还有布里的父母,他们几乎愣在原地,只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斯克内尔和莱德都大笑起来,他们没有想到布里会给大家这么一个惊喜。 “不用质疑我曾活过,这是我唯一拥有的人生,我将会得到唯一的爱……” —— 葬礼结束在落雨时,所有人互相告别,只剩布里一人归于静谧。 斯克内尔和莱德并肩在小路上走,头顶的茂密树叶为他们挡下了细雨。 第42章 他们两人并不急着离开,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谁也没说要去哪里。 莱德说起有关布里的事,补充神父所没介绍的真正的布里。 “你知道吗,我刚认识卡斯卡特的时候他还是个虔诚的教徒,发现自己的性向后就立志做独身主义者,以不招致罪业。 “但后来他就离开了教会,我们再见面时他已经成了大家所熟识的布里。” 斯克内尔有些疑惑:“但他最后选择在教堂由神父主持葬礼了。” 莱德说:“听说他在最后的日子坚持要回归教会,他想念圣母的怀抱,这是他的原话。” 斯克内尔没再追问,他多少能解布里的做法,然后说起自己在葬礼上看到的布里的父母的表现。 莱德认同了斯克内尔的猜测,一个和幸福相差甚远的家庭。 唯一能获得原谅的由是反对自己的天性,布里和家人决裂后就孤身一人来伦敦闯荡。 伦敦这个大都市里有太多他的同类,他在伦敦过得很快活,所有人都喜欢他,当然所有人都不会拒绝和他做些什么。 “布里说他热爱自己的身份,这带给他自由,他有大把的精力去享受生活。但你也看到了,可怜的布里。” 斯克内尔知道莱德指的是什么,他在美国的一篇报刊上读到一名医生关于传染病的见解。 男同志们更少使用保护措施以及非固定伴侣的行为可能导致疾病的相互传播。 当所有人都为性解放而狂欢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有什么即将发生,他们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话题一下变得凝重起来,莱德注意到自己使对话变得无趣了,于是打趣说: “不用在意我说的,斯克内尔,你可是个异性恋。而且,我肯定不会带着危险站在你身边。” 他接着晃晃脑袋,然后把原本扎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下来,解开了西装的扣子。 然后转变了话题,开始询问斯克内尔的近况。 斯克内尔却没立即回答莱德的问题,他相信莱德的话,假如,他是想假如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我不会害怕,莱德,真的。” 斯克内尔注视着莱德的眼睛,后者的蓝眼睛在听到这话后微微睁大。 莱德的嘴唇微动,就在他要说什么时突然“啪”的一下,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脸上。 斯克内尔下意识去擦,但莱德在他的行动之前先转了身,然后拉住没反应过来的他向前跑。 入夏的天气谁也摸不准什么时候大雨就会倾泻而下。 噼里啪啦,叶子再也无法承受住雨点的侵袭,放任雨滴压过,砸在树下的倒霉鬼头上。 幸好能躲雨的建筑离这不远,而他们也跑得更快些,至少跑过被淋成落汤鸡的命运。 莱德笑着抱怨斯克内尔要为此负责,因为他这个伦敦人应该提供一些关于伦敦天气的伦敦经验! 斯克内尔应付莱德的指责,伦敦经验就是无所谓下雨天,比如伦敦人从不打伞!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莱德还从他这里拿走过一把伞。 斯克内尔指出他们两人忘记的事,莱德说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几乎要忘了。 “两个月之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哈哈,那之后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我也没想到我们会……成为朋友。” 莱德笑得眯起了眼,还一边顺着自己淋湿的头发,他对斯克内尔说: “伦敦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不是吗?” 红发的年轻人伸手试探雨势,雨水顺着精巧的下颚线划过,沿着扬起的脖颈落入锁骨。 原本打得当的衬衫在离开葬礼后就解开了束缚的领口扣子,拉扯也让衬衫不那么服帖,有几道长长的水痕透湿了布料。 斯克内尔静静看着眼前一幕,然后也伸手感受雨水,他从看到讣告时的憾然就从掌心滑落,隐入灰蓝色的天。 唯剩眼前这抹温暖的红色。 它会消失吗? 斯克内尔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他没有离开。 他应该离开,他不想离开…… 但莱德却轻柔移开了斯克内尔的手,他说: “雨势小了,我已经买好了回剑桥的火车票。” 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丝毫不避让,就那样直直看着斯克内尔,如最初见时的那个晚上。 作者有话说】 唯一的人生啊 第22章 五月舞会 他嫉妒尼基 六月是英国最好的季节。 这个时节有着最舒适的气温和十几个小时的漫长白日。 如果你要来英国旅行,斯克内尔会建议你把时间安排在六月中旬,无论是去高地还是海边,都是你的最佳选择! 其实这是斯克内尔在杂志上看到的,他最近喜欢上了看旅行专栏。 究竟是人的哪个感官最先探测到夏天的来临? 或许对剑桥的学生来说,夏日的预示就是结束黑暗考试周之后的彻底狂欢! 斯克内尔此刻就身处剑桥,尽心品尝学院里提供的小食,他特别喜欢一种点缀着柠檬的水果挞——柠檬的清香充斥味蕾,更加绝妙的是酸甜的水果酱搭配酥脆的挞皮,只一口就尝到夏天的味道! 在他准备尝试另一口味的时候,莱德从身后叫住了他: “斯克内尔,你尝尝这个,是橘子味的。”莱德一手端着酒杯,一手递过来盛着小块布丁的碟子。 第43章 “这个尝起来也不错!”斯克内尔同样也爱上了这个橘子布丁的味道,吃完后他意识到自己不是来参加食物品鉴会。 他是来参加剑桥五月舞会的。 这是剑桥的传统,在学期结束后的六月举办狂欢舞会,该学时学,该玩时玩。 从七八点入场一直到第二天六点结束,只有勇士才能在彻夜狂欢中坚持一整晚而不倒下。 毕竟酒水、玩乐或许还有邂逅这种耗费精力的事都会在半夜拥你入眠。 但这毕竟与斯克内尔没关系,要说有点印象也只是在《时刻报》的娱乐新闻版面上看到关于某些精英名流的八卦。 所以当莱德打电话邀请他去参加自己学院举办的舞会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在脑海中搜刮出关于这个名词的释义,确定自己和这个舞会可搭不上边。 莱德解释说他手里恰好多出一张票,就当是上次在剑桥放他鸽子的弥补了。 他还特地嘱咐斯克内尔:“穿得正式点,好好打扮一下,你肯定不会虚度这个夜晚。”调侃的意味十足。 想来也是,这也是个机会之夜,在一个疯狂的夜晚做些疯狂的事,在学生生涯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斯克内尔站在一旁看着欢笑的年轻男女们,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他那时压力重重,因为一些事几乎要放弃学业。 一晃他已经毕业这么久了,在舰队街待着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不过莱德可没打算让斯克内尔只当美食品鉴家,领着他找到一个射击摊位,接手玩起了瞄准游戏。 莱德的准头很好,酒精没有干扰他的判断,打出的子弹没有空发。 年轻人带着点骄傲解释,这是因为在小时候他父亲会带他去猎场,教他射出第一颗子弹,虽然他也只是打打靶子而已。 带着酒意的骄傲让谦虚的话也自大得可爱。 在玩尽兴了之后,斯克内尔看了下时间,莱德也凑过来看,红发冒冒失失挡住他的视线。 像在金丝雀码头的场景重现,不过这回他们不用担心背后有偷袭者。 斯克内尔莫名感觉后背凉了一下。 他举着手表让莱德看清时间,告诉他快到放烟花的时间了,他打听到一个观赏的好位置,现在人还不会太多。 莱德有些惊讶他都已经熟门熟路了。 斯克内尔挑了下眉,他很喜欢看到莱德惊讶的表情,那双不做掩饰因好奇睁大的浅蓝色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那当然,信息搜集能力可是做记者的基本,不仅如此,他甚至能给莱德指出偷偷混进来的人,比如借喝酒掩饰观察落单者的那个人,他用假的记者证混了进来。 “证据是?” “他自称记者却根本不会使用相机 。” “希望他最后能幸存下来。”莱德隔空和注意到这里的那人碰了下酒杯。 因为十点才天黑,所以在入夜之前大家都还保持着清醒,至少像普遍印象中那样风度翩翩。 而烟花就是宣布可以肆意的讯号。 最绚烂的夏花片刻消逝,落下的星点化成混合着硝烟的微风。 纠缠过笑意盈盈的年轻面庞。 但彻夜的狂欢才刚刚开始,离天亮还早着呢! —— 不过三点,天已蒙蒙亮。 “跳累了吗?你很受欢迎。”莱德从人群中脱身来到斯克内尔身旁,他醉得实在厉害。 入场前莱德就抱怨因为考试他几乎滴酒未沾,今晚他要一定要彻底放松。 只斯克内尔看见的他就喝了不少,莱德之所以还能撑到现在多亏了兑了太多水的酒。 斯克内尔主动让出自己的肩膀让莱德靠着,他笑莱德:“你说要和我一起幸存到最后呢。” 莱德和他碰杯,但没喝下去,终于实话实说:“我太难受了。斯克内尔,我现在只想闭上眼睛躺在哪里都好。你肯定能待到最后。” 说完,莱德就步子虚浮要离开斯克内尔,但被斯克内尔一把捞住。 他可不能让这样的莱德独自回去,反正这舞会他也没必要坚持到最后。 “看,斯克内尔,那个女孩在招呼你。”莱德这时还不忘帮他的朋友注意邀约。 “我送你回去,我也已经很累了。”斯克内尔隔空拒绝了邀请,然后扶着莱德准备离场。 一离开活跃的中心,莱德就逐渐安静下来,像往常一样,温顺随着斯克内尔的牵引向前走。 斯克内尔试着和莱德聊天确保莱德还有着意志能够回到校舍。 一些舞会上的事或者刚结束的考试,不过后面那件事得到了非常强烈的抱怨,也多少让年轻人提起了精神。 斯克内尔虚环着莱德的腰,侧目看去,一些藏在红发里的亮片在路过街灯时忽闪,他忍不住去拣出那些星点。 莱德察觉后和之前在葬礼那次一样,避开了斯克内尔的动作,然后问:“你左手的伤现在会疼吗?” 斯克内尔收回手,意识到自己逾越了,之前那次莱德已经明示了拒绝,他实际上并不喜欢别人对他的触碰。 他记起曾不禁揉了下温煦的红发,那时莱德倾诉他的疑惑不安,灰蓝色的阴雨天将他们与世隔绝。 “伤口已经恢复如初,虽然旧伤在阴天时会有些异样,但伦敦最难熬的那段阴雨季也已经过去了。” “但疼痛依旧在。” 第44章 “……是。”斯克内尔如实回答。 这时莱德突然停住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斯克内尔看见了一个站在出口处的人。 那人明显是在等着他们,不,他是在等莱德。 斯克内尔没有说话,因为他察觉到突然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异常氛围。 那人打开车门,很明显是要接莱德上车,然而红发的年轻人并未上前。 斯克内尔看不清那人神色,在他过来时侧身挡在莱德身前。 “你好,斯克内尔先生,久仰大名。我是奥德里奇,莱德的朋友。”这位仪表堂堂的男人首先介绍自己。 斯克内尔有些惊讶,这人就是尼基! 但与在电话中的那种傲慢的印象完全不同,此人面露友善并且风度翩翩,挂着绝不会让人挑出毛病的笑容。 奥德里奇用无奈但并不责怪的语气,越过自己对沉默站在身后的莱德说: “我就知道你会喝成这样,你瞧,你之前还承诺过,不过没关系,舞会就是要尽兴。上车吧莱,我送你。” 莱德不为所动,酒意朦胧了他的双眼,但一向温和的脸上显得冷淡:“去哪里?我回校舍还不至于用车。奥德里奇,我说过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尼基也并不恼,反而还对斯克内尔表示了歉意:你瞧,莱德喝多了就会这样,我知道你是他新交的朋友,他肯定给你添了麻烦。 然后他仍旧十分耐心劝着莱德,甚至带着委屈的情绪:“莱,你又这样说我,我解释过的,但这些我们回来再说。这次我就料到你肯定会喝醉才在这里等你,从来都是我照顾你的,莱。” 说着他不着痕迹挤开斯克内尔,环住莱德的肩膀,他凑近说: “你也不想对斯克内尔先生造成负担,对吧,他只是你的朋友。” 莱德显然在思考这个由,他也许被说服了,没有让奥德里奇离开。 斯克内尔简直要睁大眼睛,混沌的大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本以为两人会发生矛盾,那他一定要和莱德离开,但看起来需要离开的是自己。 他有些无措:“我想我最好走开。” “等等,斯克内尔。” 他没有会莱德的呼喊就像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二人。 等拐进绝对不会知道身后将要发生什么的巷子里时斯克内尔撑着墙喘气。 刚才的事发生得太过于莫名其妙,以至于他忽视了自己在尼基一出现就开始过快的心率,而迟到的被判定为不善的心像浪席卷他的身体。 他讨厌尼基,他嫉妒尼基。 斯克内尔想到了他闭口不谈的那个亲吻,那是属于尼基的。 即使那人对莱德造成了伤害,信任也是属于尼基的。 他为何作此反应,只是因为他的朋友看起来错误的选择,因为莱德没有选择远离一个欺骗过他的朋友吗? 不,不是这个原因。 斯克内尔有些绝望,因为他此时的思索正陷入一座迷宫,急切地想要找到出口。 而这绝望已渐显端倪,与他的恐惧盘桓相生。 在他想清楚之前自己的双腿就快一步做出了行动,原路折返跑回他们分离的地方。 那里一个单薄的身影正靠着墙坐在地上,街灯拉长了孤单的影子。 “莱德?” 作者有话说】 斯克内尔不仅定了旅行杂志还买了许多地图,线路图等 第23章 感情 如果这是现实,他想他爱上了莱德。 “莱德!” 斯克内尔远远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靠着墙坐在地上,外套散落在一边。 而他的面前同样狼狈的还有奥德里奇,脸上挂了彩,撑着车子,不复之前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他们在大声争吵,奥德里奇的粗鄙用词不堪入耳。 就在奥德里奇转身要去抓莱德的时候,斯克内尔冲了上去把他狠狠甩开。 “他不值得你出手,斯克内尔。” 莱德显然十分惊讶斯克内尔来找自己,仰面露出欣喜,但立刻因嘴角的伤被拉扯变了脸色。 斯克内尔不敢想象仅仅离开一会儿就发生这种事,莱德的嘴角有着明显的红痕,血从嘴角溢出。 他简直要怒火中烧,没想到自己竟被奥德里奇的好人模样骗到,他不应该离开的,他怎么会想要离开呢? 被甩在一边的奥德里奇被阻挡后面目狰狞,不顾形象破口大骂,冲着斯克内尔就上来挥拳,但被抵在了墙上。 “奥德里奇,你竟然伤害莱德!” 斯克内尔止不住自己的怒意,被压制的人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后做出轻蔑的表情。 “啧,菲尔普斯对你摇尾乞怜让你这么护着他吗?” 莱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分无力:“尼基,我不会原谅你,随便你做什么都好,随便吧。” 奥德里奇突然变了副模样,竟表现得深情款款:“你从来只有我,小莱,从你十二岁起我们就形影不离,没人比我更爱你。” 然后他的目光变得凶狠,直直怒视着斯克内尔:“是他哄骗了你,小莱,不要让他破坏我们的关系。”好像斯克内尔真做了什么一样。 听到这些话就会明白此人是一个惯会伪装的暴力者,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斯克内尔看向莱德,年轻人红发凌乱,因压抑情绪而颤抖,他在气愤但又无奈,哀求般让奥德里奇闭嘴滚出自己的视线。 第45章 “你是个骗子,奥德里奇,你用感情也挟持不了我,我不会再依赖你了!斯克内尔和我们的事无关,你甚至不配和他相比!”莱德再也不接受奥德里奇假惺惺的说辞。 奥德里奇无法说服后也不再假装,原形毕露后挣开了压制,装模作样正了领子又恢复那副初见时风度翩翩的模样,但秉性中的傲慢尽数显露,实在可笑。 “见到你很高兴,斯克内尔先生,等着瞧吧,菲尔普斯也会像对我这样对你。” “见不到你我和莱德会更高兴。” 斯克内尔不再会奥德里奇,然而就在他要转身扶起莱德的时候,他察觉身后传来声响。 经验让他出手,结实的一拳狠狠打在奥德里奇脸上。 “哦,我只是想活动一下手臂。”斯克内尔感觉很爽,他不会再让别人偷袭他的身后,而这一拳他一开始就应该揍上去。 奥德里奇面红耳赤鼻血横流,那一拳可以让他破相。 “菲尔普斯,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一个私生子罢了,菲尔普斯夫人可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他们全都在骗你” “你说什么?”莱德有些不可置信,混沌的大脑显然被这件事冲击下有些迟钝。 但奥德里奇却不再继续说这件事,他只是以莱德的反应为乐,他继续激怒莱德: “你就是个傻子,小莱,我对男人可没有兴趣,你知道你向我求爱的样子有多可笑吗? “够了,闭嘴奥德里奇!”斯克内尔上前揪住奥德里奇的领子,把他拖拽着塞进他的车子里。 “离开这里,不然我会再给你一拳!” …… 莱德把头埋在臂弯里,身体轻微颤抖。 斯克内尔半蹲下来,自责道:“抱歉,我应该听你的话留下来。” “没关系,反正我叫你也是要你离开。我以为能和他说清楚,在你回来前叫他走开。” 显然,即使斯克内尔留下也会被莱德支开,莱德明显不想让他搅进这件麻烦事,而他自己竟对朋友怀疑,还因为逃避没有帮助到朋友。 莱德视线投向地面,眼睫低垂掩盖神色:“他总是会恼羞成怒。汤姆斯的事明了后我就决定再不和他有什么联系,但他知道我几乎对他没有底线。” 他的语气满是自责,是在控诉自己的妥协,原本强撑的无谓不在,只剩下无助的低语: “我以为我能处好这件事。在剑桥那次是尼基找到我,而我为了他的所谓解释抛下你。那之后我意识到我从不了解尼基,我只看到了他假装出来的样子。” 斯克内尔想安慰莱德,从一段纠结的关系中脱身需要极强大的力量,显然年轻人为此已经身心俱疲。 他靠着莱德坐下,将外套盖在对方的身上轻声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莱德闷声说:“很俗套的故事,在公学受欺负的男孩跟在帮助过自己的学长后面。我以为我们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兄弟,没人比我们更亲密。” 这时天已明亮,鸟雀声忽然就充斥了整座小镇,让疲惫的心灵得到舒缓。 斯克内尔不做言语,继续倾听莱德的讲述:“是他曝光斯蒂芬的事,斯蒂芬做了什么会付出他自己的代价。” “但尼基他利用了我,而且他把这当做他在金融街的投名状。他定了婚,贵族和金钱的结合,两全其美。” 斯克内尔此时心里又把奥德里奇的人格降低到最低一格,已经不能用程度形容此人的作为。 明明莱德看起来那么……喜欢尼基。 斯克内尔知道自己不应该从莱德的叙述中产生其他的心情,但他听到莱德怀念以前的那种语气时有些发酸,那是他不曾参与的过往,那长长的年月全都与另一个人有关。 “你们曾经是恋人吗?”鬼使神差让他问出了这句话。 奥德里奇作弄莱德的感情,而莱德是爱着他的吗? 莱德没有回应,良久才说到:“不是。我对他曾有过那种幻想。我告诉他我喜欢男人,那之后他就不断跨过我们之间的界限,我以为是因为他在意我,但他从没给过我承诺。” 朦胧的感情,但却被作弄。 “但一切都过去了。” “嗯,一切都过去了。” 斯克内尔起身将手递给莱德,与对方冰凉的手相握,借力让失魂落魄的年轻人起身,然后把他轻轻环住。 一个坚实温暖的拥抱。 莱德将头抵着斯克内尔的肩,没有动作,没有多言,只是一个人借给另一个人力量。 往前的时间使嘴唇淤青,一部分被留下了,但幸好他还未被消磨自我,还能用痛苦的一部分面对生活。 —— 舞会之后莱德打算要去找斯蒂芬问清楚奥德里奇说的事。 他自从复活节假期跑到伦敦后还没见过他的父亲,此时斯蒂芬解职在家等待调查结果,这时候老爷子应该正在乡下享受他的退休生活。 斯克内尔再一次和莱德分别,临别前莱德十分犹豫是否要说出些事情,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只说他将来会说出来的。 虽然很好奇,但斯克内尔不会过问,恐怕莱德此时心中如一团乱麻,他只自责自己无法替莱德分担点压在他身上的一切,即使他的确应该留下让莱德独处的空间。 “随时欢迎你来伦敦找我,莱德,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 第46章 “谢谢你,斯克内尔,等我去伦敦找你吧。相信我,我会处好一切的。” “如果奥德里奇再那样伤害你呢?” “他不会有机会了。” 莱德下定了某种决心,明白他打定主意要让斯克内尔置身事外。 但不是推开他,斯克内尔很确定,莱德鼓起了直面的勇气,他将要面对过往抗拒的一切。 “我之前过得太混乱了,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 那双浅蓝色的眸子正坚定注视着斯克内尔,要将斯克内尔的一切收入进去。 “科林,你对我很重要。” 刹那,一根弦在心中崩断,斯克内尔想自己有多爱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即使它片刻就光辉不再只余空洞,他也愿意去坠入其间,不管是以身填补还是就此化成灰烬。 他有些摸清楚自己的心痛所在,但由此而来的另一种痛苦的触须在他的心脏上绞弄。 如果这就是现实,他想他爱上了莱德。 但他无法说出口。 他的手不会举起,在分别的车站前,在无人在意的汹涌人流中,去怜惜莱德受伤的那处淤青。 承认自己爱上男人吗? 他不能说出来,这种懦弱有什么资格称为爱,也只会让莱德徒增烦恼,尤其在对方经受打击之后,他不能以自私挟持莱德的感情。 “再见莱德,我相信你。” 莱德完全不知道斯克内尔的内心正经历一场辩解,红发的年轻人充满希望的笑容安抚焦躁的心,却让斯克内尔的心愈发不安。 他自作主张要就此沉默下去。 莱德打断了他的出神,疑惑他的面色不佳,是否有什么问题。 斯克内尔连连摆手,只是想到了接下来的工作,他看到今早的报纸刊登了关于战争的新闻,恐怕编辑部要忙上一阵子了。 火车即将发动,斯克内尔甚至幻想他或许会得到一个好友的临别拥抱,但莱德没这么做,他也没这么做。 莱德的告别语意味不明:“斯克内尔,我们都很混乱,不是吗?” 心思细腻的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科林,我的错,我不该在自己没有脱离这段关系的时候把你引到这种境地。” 终于,莱德给了斯克内尔一个拥抱,但一触即分,就像是普通好友的分别。 可斯克内尔止不住张望周围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不清楚,他觉得他看见有人打量他们。 显然莱德注意到他的神色,没再多说什么,跳上了火车。 作者有话说】 终于!但是基于种种原因,爱是想要触碰却收回的手啊 第24章 生死 泣泪的浅蓝色眼眸、凌乱铺散的红发 斯克内尔又一次失眠,他本想喝点酒就能很快睡着,但看着放在小茶几上的酒杯他就想起了那个夜晚。 一饮而尽后将身体砸进沙发,他掩面感受脑袋趋于升温变得混沌,然而那吻的感受却愈发清晰。 在人生的第二十八年,斯克内尔头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性取向,就在不久之前,他对自己的定义还是一个有些恐同倾向的异性恋直男。 但他并不怀疑自己面对莱德时那颗跳动加速的心,尤其在那一瞬间明晰之后。 可这就是爱情吗?他现在有些想收回他产生了爱情这样大言不惭的话,即使他想他面对莱德时就会产生极特殊的心情。 因为在他以往的所有经历中都没有过对爱情的确切体验,如果和女性的感情能和男性的感情相等同的话。 或者说,他真的就此喜欢上男人了吗?难道是因为太过于接近莱德因他的同志身份产生的错觉。 如果莱德把他当作朋友,那他这种想法又何尝不是一种庸俗自大,他擅自把了朋友的友善和感情联系在一起。 假如莱德是女生的话,好像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但是我想触碰他,我想让那个吻真正属于我…… 过往的一幕幕重现,他所有因被莱德吸引的时刻组成一个点,然后这点塌缩,世界因逃逸的引力剥离,只有他一个人和空洞对望。 他要逃走吗?他要跳下去吗? 莱德呢?他在哪里?他在空洞里面吗? 不,不对,斯克内尔发现四周的漆黑正是因为自己逃不开被引力吞噬,那空洞是唯一的出路,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坍塌的膨胀。 紧接着他的唇被触碰,眼中看不见东西,但他能从所有的感官接触看到那些碎片——淤青像毒蛇般环绕的手腕、雨水滑落的颈窝、泣泪的浅蓝色眼眸、凌乱铺散的红发。 “科林……” 是莱德在他耳边轻唤。 “斯克内尔、科林斯克内尔!你发什么愣呢!” “啊,抱歉,抱歉,我昨晚没休息好。”斯克内尔猛然从昨晚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正在叫他的是汤姆斯,他们从那次交谈后关系就好上许多,此刻他一脸怀疑看着斯克内尔,显然又把他和那种不认真工作的坏印象联系起来。 斯克内尔讪讪一笑,从破碎的感觉中抽离,回到现实之中。 连汤姆斯也参与进来讨论的事其实是有关皇室的新闻,消息从昨晚传出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 “王子还是公主?” “我听说是男孩的可能性更大些。” “你还是偏信你的小道消息。” 第47章 “希望一切安好,不然除了准备王子和公主各一篇稿子外还得准备突发情况的稿子。” 大家聊得火热,编辑室的氛围因战争的胜利这一星期以来都变得更加愉悦。 几天前战争胜利的消息传回了国内,这场两个多月的战役以英国证明荣耀告终,举国沸腾,人们纷纷上街庆祝这场胜利。 胜利的喜悦仍浓厚之际,王室也传来消息,戴妃已经入住圣玛丽医院等待分娩,王室即将迎来新成员,或者说第二顺位继承人。 斯克内尔还记得去年那场皇室的盛大的婚礼,有媒体称那是现实的童话。 但至于童话背后的现实嘛,编辑室的众人已经将重点转到各自知晓的皇家八卦上,那就像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 “无论王子公主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还要用我们普通人交的税供养。”有人揶揄道,这也是现在许多人的想法,不是谁都是君主制的簇拥者,说实在的,这可是现代国家,要他们还有什么用呢? 结果直到下班也没得到医院的消息,生产已经开始十几个小时,看情况大概率要到晚上才能有结果,斯克内尔有些庆幸自己没被安排上夜班。 他看到自己在记录本上写得文字,那是他的记者抽空告诉他的现场实况,后者此时正和全国的媒体一起蹲守在医院门口等着王室成员现身。 即使是皇室,生产对女人也是一视同仁,但他们有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和最先进的技术,能够护佑新生的婴儿能够体验这个世界,让母亲不必痛苦。 报社走廊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冷光,墙壁也被粉刷洁白,随处可见的报纸杂志全变成了医疗专栏,摆满药剂瓶的手推车在走廊尽头传来滚轮摩擦的回声。 鼻腔充斥了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干呕,他的鼻腔似乎充血,又或是因为为在医院所以会闻到铁锈味。 斯克内尔来到熟悉的玻璃隔离窗前,他以为能看到正安静沉睡的婴儿,然而却空空如也,没有一点曾有生命停留的痕迹。 他从未见过母亲那么伤心,痛苦张牙舞爪将朱丽恩淹没。 斯克内尔可以用言语描述自己失去弟弟的痛苦,也可以用言语描述一切他能看到母亲从那之后的种种难过之举。 可是朱丽恩的痛苦无人能消解,但那也不会被消解,就像生命曾嵌入她的骨血,死亡也无法抽离她的爱。 有时斯克内尔看着母亲,会觉得他的弟弟从未消失,又觉得是朱丽恩要即将消失了,即使已经过去十年,他还会在拥抱母亲后感到庆幸和不安。 不知不觉中,斯克内尔来到了东区,曾是拥挤贫民区的地方已经被城市绿地取代,有些旧房子还留着,但在曾经斯克内尔家的原址上已经新建了大楼,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斯克内尔又漫步到妇科医院,这里仍在使用,不过已经焕然一新。 他在医院的门口静默良久,直到一阵雨来临才动身返回老街的公寓。 同样有那种疏离感的还有莱德,他很明显正撑着被过往所拉扯的身体站在他的身边。 斯克内尔想他或许知道那是为什么:他在知道莱德的身份之后就去了解更多消息,虽然去刻意调查朋友这件事很不好,但结果出乎他意料,菲尔普斯家除了斯蒂芬引人注目外,几乎没有其他家庭成员的新闻。 只从事发后的添油加醋中了解到,菲尔普斯夫人在一年前因病去世。 也许莱德同朱丽恩一样,那哀痛不会随时间远离。 …… 斯克内尔想着这些淋着雨向前走,雨水蒙住双眼,他好像看到了莱德,单薄的身影被雨打散。 等等,那的确是莱德在向他招手! “莱德!我不知道你要来!” 斯克内尔快步走到公寓门前开门,莱德也从躲雨的街角面包店跑过来。 “斯克内尔,你的面色很糟糕!是因为淋雨吗?”莱德把一旁的毛巾递来,担心问道。 “没什么,不用担心我。”斯克内尔把之前的想法压在心底,然后对莱德笑着说。 “我以为还要再等几天才能见到你。” 斯克内尔擦干头发后看着莱德转身上楼,略带遗憾的话从上面慢悠悠传来:那个斯蒂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回去扑了个空,在家待着实在无聊。 房间的主人乖乖跟在客人身后上楼。 两人又坐在熟悉的位置上,莱德很喜欢那个沙发,用他的形容是沙发一沾上他就要把他拉进海绵里,完全无法抗拒躺在上面。 正说着莱德突然弹起来,急着把带来的盒子拆开,那里面用冰块埋着看上去就无比美味的冰激凌。 斯克内尔不小心瞥到小票上的数字,那让他有些牙疼。 “对了,关于尼基,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之后不会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他了。” 斯克内尔仔细听着,尽管莱德这么说,他还是担心尼基会找他麻烦。 莱德也看出他的担心,摆摆手道:“他对我还有什么想法我都无所谓了,我知道他最害怕什么。他现在急需资金周转家族产业,而奥德里奇的头衔能让他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 “我和他达成一致,如果他再对菲尔普斯家包括我在内纠缠不清,那他想做什么都不会如愿。” 斯克内尔这时想到奥德里奇的结婚对象,尽管这事还未公开,但多少还在那层圈子里传开了,那是一个在金融城还未站稳脚跟的企业。 第48章 “我问过斯蒂芬关于尼基的事,他懒得多说,只说尼基早就搭上了那边抛出的橄榄枝。他甚至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但从没人告诉我。” “不用安慰我了,斯克内尔,你知道吗,你担心的绿眼睛让人看了会更难过。其实我本来没什么感觉的。” “抱歉。”斯克内尔急忙说:“我不是可怜你,你不可怜,哦,要怎么说,我只是……” “哈哈,没关系,斯克内尔。” 莱德一下躺回沙发上,然后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对有些无措的他说: “谢谢你关心我。” 红发的年轻人轻轻闭上眼,唇角上扬,从窗子吹来的风让几些发丝挂在他平和的脸上。 斯克内尔享受这一刻的安静,公寓和冰激凌都不存在了,连世界也不存在了。 但他无法说出口自己过于自作主张的感情。 “我有时都会怀疑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难道你能视鬼吗?”莱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观察斯克内尔,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打量般望着他。 那目光有些过于深入了,斯克内尔恐怕自己会被看穿。 “当然没有,只是我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你的脸有些红,因为淋了雨吗?” “不是,我只是有点热。” 斯克内尔打着哈哈站在窗户口,糟糕,他不该以昨晚没睡好为借口,那一瞬间昨晚的梦突然变得清晰,甚至那种感觉都一清二楚! 这时他的额头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覆盖住,梦中的主角正站在身边,和自己的额头对比之后莱德看起来才放心些。 过于接近的的距离,他急需一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结果自己又脑子发热般问出了口: “对了奥德里奇说的那件事你……抱歉,这很私人。” “我不介意,斯克内尔,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关于我的所有,我不会拒绝你。” 莱德的声音也小了下去,但清晰落在斯克内尔的耳里。 斯克内尔止不住勾起嘴角:“谢谢你,莱德,你要喝些什么吗?” 在斯克内尔提出要来点酒吗时,莱德出乎意料竟然犹豫了,但也只是片刻,他熟稔点了斯克内尔酒柜里最贵的那款。 ———— “所以,你查出了什么?”斯克内尔好奇问道。 “唉,你也许知道吧,我母亲一年前去世了。”莱德的眼中泛起哀伤。 他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所以呢,问她是不可能了,而斯蒂芬又不知道在哪里寻欢作乐,他觉得这是个退休的好机会就把所有事推给了我大哥,而我的两个哥哥对此也完全不相信,他们觉得我是太讨厌斯蒂芬所以在生气。” “但也是有证明的吧,医院和出生证明。” “对的,我有医院出生证明,而且还有我母亲怀孕和生完我后的照片,我怎么可能不是母亲亲生的!” 听到这里斯克内尔放下心来,奥德里奇实在可恶,编出这种谎话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还要让莱德那么担心。 但随后莱德就看着斯克内尔做出舒心的表情后轻轻哼了一声,摇摇头灌了一大口酒。 “有什么不对吗?” “的确有哪里不对。” “是什么?” “我在母亲的遗物中找到一封信,她没寄出去的,从新的内容来看,恐怕我真的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 莱德陷进柔软的沙发,用惯用的语调对斯克内尔道出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莱德:莫非你能看见鬼魂,在我身后吗? 斯克内尔:当然不是!!! 第25章 身世 莱德的亲生母亲 莱德说自己并非母亲亲生,这让斯克内尔十分惊讶。 “是真的,斯克内尔!”莱德确信。 “我能知道信的具体内容吗?”斯克内尔问。 “信上写‘不用担心,小莱已经是我真正的孩子了’。 这句话无论怎么想也只有那一种解释吧,我虽然不是亲生,但母亲视我为己处,而她劝对方不要再打探有关我的消息。” 斯克内尔提出也许莱德是被收养的孩子。 但被莱德否决这个猜测,如果只是收养,菲尔普斯家的人没必要瞒着他,他这个年纪已经可以接受事实了。 莱德很是垂头丧气地说:“尼基也许没有骗我,只是我不知道我母亲为什么要替斯蒂芬的错误承担责任,而且她真正怀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还有她。” 她,莱德的亲生母亲。 “但现在笃定会不会太早了?那封信或许是其他的意思。”斯克内尔说出自己的想法。 莱德的确没有更多的证明,那封信除了出自菲尔普斯夫人之手这一点再没有其他线索。 “可我就是有种直觉。”莱德不知不觉已经有些微醺了,这腔调听来实在是委屈。 “她总是会很伤心地看着我。” 斯克内尔不再反驳年轻人,假如自己在二十岁的年纪被他人告知自己的生活其实是个谎言,他肯定会想深究自己的出生究竟是因为什么。 “莱。”斯克内尔走过去轻轻拿开莱德的酒杯。 莱德没有拒绝,两手捧着泛红的脸窝进沙发,说他其实也明白自己算得上是无端猜测,就当他实在是讨厌斯蒂芬,认清父亲的为人后觉得他干出什么事也不出奇。 第49章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只是空穴来风的事反而徒增烦恼,还要说出来让自己的朋友跟着担忧。 “我很可笑吧,斯克内尔。无论是逃避事实跑到伦敦,为了消解情绪而酗酒,还跟一个骗子直男纠缠不清,又擅自揣测自己的家人。” 斯克内尔有些心惊,他想让莱德不要这么说自己,可这也的确是这段时间里莱德身上所发生的事。 莱德说这些时始终用手掩面不肯看他,尽管听起来那语气是平静的,但故作平静掩盖不了声线的颤抖。 “我让你受伤,让你难堪,还让你无端承受我的情绪。” 斯克内尔肯定那双被盖住的眼睛正在颤抖,他想安慰莱德,于是轻柔抚上莱德的红发,感受到因对方因意想不到而怔愣,接着就是情绪的无法抑制。 尽管已是如此,莱德看上去仍不想让身前人看出自己的脆弱,用一只手背贴着眼睛,另一只手摸索到斯克内尔的衣服想要推开他。 感受到胸前的阻力后斯克内尔坚定握住莱德的手腕,对方察觉无法推开后便卸了力,乖乖停在斯克内尔的胸口处。 咚咚,心脏因那温热的手心而跳动凸显存在感,跳得有些过了头,隔着血肉的触感一定传达过去了,对方会知道这看似强硬的举动其实是由一颗不稳定的心支撑着。 斯克内尔想只自己这颗心就什么都无法隐藏,但他不会说出来,也不会承认,就像自作主张产生爱一样,他也自作主张要让这感情无人知晓。 “莱,和你做朋友是我的选择。那些事情的确发生了,可我们得允许自己有过混乱的时刻,我也曾是如此。” “斯克内尔,我不是怀疑我们的友情,我只是对自己有些绝望。” “但我们如此绝望不也是因为对未来抱有希望吗?如果你害怕,我会陪你一起。” 斯克内尔轻轻诉说自己的决心,这让莱德有些动摇,终于红发的年轻人肯将手放下,用那双不安的眼睛望过来。 斯克内尔从一开始就发现莱德是那种敏感的人,但像他这样的人也往往最擅长掩盖自己的内心,若不是他们愿意,护卫心的那层坚固盔甲不会轻易打开。 “过去的已经发生,莱德,现在度过的每一秒即是未来。还有,我猜你在戒酒了不是吗?”斯克内尔冲莱德眨眼,他从那次葬礼后就有些察觉。 莱德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尖,侧头避开斯克内尔的目光,有些别扭: “我加入了酗酒者匿名互助小组,这有些难说出口。” 斯克内尔轻轻一笑,不仅如此,莱德也处好和尼基的关系了不是吗,也已经不再逃避现实。 至于莱德母亲的事,若他仍为直觉所困扰,斯克内尔会陪他一起去找到真相,就像他们曾经一起去找r先生那样去寻找真实。 莱德终于被说动,这时他动了下仍被牵制住的手,示意该要放下来了。 斯克内尔不好意思松开,才发现莱德的手腕已经有了红痕,氤氲的红色环住白皙的手腕,因为力道不足很快就会消失。 他看着莱德被泪水弄得一塌糊涂的眼,极力抑制住自己想去触碰的冲动。 浅蓝色和绿色的两双眼睛对望,莱德似乎在等斯克内尔动作,但终于笃定他不会再做些什么。 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恳求般望着斯克内尔,然后慢慢变得无奈释然。 “抱歉,我借用一下洗手间。谢谢你,科林。” 他起身去独自情绪。 ———————— 周六,大块的乌云压在头上叫人喘不过来气,空气陷入一阵可怕的宁静,是暴雨来临前的预兆。 一辆绿色的捷豹汽车在东约克郡山丘间的小路上飞驰。 斯克内尔坐在副驾驶上,尽管莱德让他专心欣赏东约克郡的美景,虽然是阴天的。 不过因为担心车速自己害怕的表情太明显,被莱德发现后笑话了一番,转速表可显示自己开得并不快。 “我算是知道你那次从伦敦到剑桥为什么用了那么久了,斯克内尔先生。” “好吧,我只是经验不足,在那之前我从没开车出过伦敦。” 终于,在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后一座包围在绿色里的古朴宅子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玛丽戈德庄园,莱德的家。 斯克内尔跟在莱德身后四下打量这座庄园,像小城堡一样的主宅有二层,最上面一层是精致的尖顶阁楼和塔楼,岩灰色砖墙被爬山虎包裹,庄园四周围绕着修剪得当的花园。 同庄园的名字一样,这里金盏花随处可见。 “你们有管家吗?”斯克内尔忍不住问道,因为这里可是个庄园,贵族住的那种。 “一直是布莱森先生打玛丽戈德,但母亲去世后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他就决定退休养老了,只有园丁会偶尔住在花园小屋。现在这里雇了专业的人管。” “这里现在只有我和你。” 随着莱德的声音落下,大门吱呀声响起,大厅里光线昏暗,就像古旧老宅里即将发生什么似的。 莱德看出他的想法,压低声音说这座宅子里的确发生很多事,比如那座塔楼总会发出怪声,他小时候甚至看到过不可名状的影子…… 斯克内尔本来落在莱德身后观察,听到这里悄悄跟紧了莱德,随即他察觉到年轻人无法抑制的嘴角。 斯克内尔无奈摇摇头,然后他在一幅画前站住。 第50章 那画上的应该是年轻的菲尔普斯夫妇。 女人有着深色的秀发和棕色的眼睛,那双轻盈的眼睛让高颧骨不会过分凌冽。 “我的母亲奥莉维亚,她很漂亮吧。”莱德来到他的身旁。 “画上可能看不出来,这是她年轻时的照片。”相片中奥莉维亚灵动浅笑。 接着斯克内尔看到了更多菲尔普斯家的照片,顺着时间看到了小莱德渐渐长大。 “这是最后一副合照。”莱德怀念地触摸着相框。 这张相片里的奥莉维亚面容消瘦,但她的双眼坚定有神。 …… 斯克内尔被邀请来玛丽戈德度过周末,除了欣赏庄园风光外还有另一件事,他要帮莱德查找有关身世的线索。 除了菲尔普斯夫人的遗物外,莱德认为这个宅子里可能有更多的线索。 “母亲是十分细心的人,她的所有信件都妥当,只有这一封没有署名夹在了绘本里,而这个绘本被藏在出生证明附近的一个暗格里。” 也就是说,奥莉维亚早有考虑,如果莱德对自己的身世起疑,那他就一定不会放过出生证明附近的每一个角落。 莱德展示了他发现的信件,信中的那句话的确匪夷所思。 “那个绘本呢?”斯克内尔问。 莱德犹豫了一下递过来一个硬壳绘本。 “我看看,名字是红骑士奇遇记,作者是……奥维莉亚米勒。” “其实这是我母亲的笔名,这是她的工作,为孩子们创作故事绘本之类的。” 说着莱德伸手把绘本翻了一页,示意斯克内尔观察那位红发骑士。 “这是……你吗?” 斯克内尔认了出来,这位小孩子模样的红发骑士主角就像是莱德小时候,奥莉维亚的笔触十分有趣,小莱德那心思细腻的神情和故作大人深沉的可爱模样跃然纸上。 “她曾说这个故事是我给她的灵感,一个踏上寻找之旅的骑士。 红发的忧郁骑士要寻找一个神奇的杯子,听说用那个杯子盛的泉水可以让人永远开心,最后他虽然没有找到杯子,但一路的旅途都充满快乐。” 这个绘本也是奥莉维亚送莱德的生日礼物,那时小莱德因为红头发被取了一些外号,但他没有告诉家人,结果奥莉维亚知道了后难得生了气,专门去学校解决这件事。 绘本的扉页上写: “献给我的孩子,希望他能永远快乐。” 斯克内尔仔细读完这个简短温馨的小故事,想象小莱德翻阅的样子,还有受到委屈的小莱德,他的心一下变得柔软。 现在看来,奥莉维亚留下这些不只是巧合,关于莱德的身世她的确有未言之事。 但她似乎想让莱德自己去寻找,像红发骑士一样踏上寻找的旅途,但是莱德最终会得到答案吗? 他会像红骑士那样得到真正的快乐吗? 作者有话说】 斯克内尔:看这张照片 莱德:我这时只有几岁 斯克内尔内心:(可爱可爱可爱) 第26章 母亲 梅芙和奥莉维亚 斯克内尔把奥莉维亚留下的讯息进行发散联想,他不免把这种事和那种探案小说重合,然后在脑海中构想出一个为寻找真相的冒险之旅。 但随即莱德就被他的奇妙想法逗笑。 “哈哈,想法很有趣,但我觉得奥莉维亚不会给我们留下一张藏宝图。” 之后莱德又轻轻重复了一遍那句献言,用手指着,祝母亲的孩子永远快乐。 “这应该是一个提醒,真相并不会是快乐的,奥莉维亚对我提出这个问题。” 选择或是不选择,这是一个问题。 莱德虽然已经察觉事实的可能,但实际对他并没什么影响,因为奥莉维亚已经是他真正的母亲,二十年已过,追问真相恐怕只是徒劳。 斯克内尔看着若有所思的莱德,对方显得纠结,然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既然莱德已经邀请自己来这里帮忙,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我们从哪里开始找呢?”斯克内尔用干劲满满的语气把莱德从忧虑中拉过来,无论莱德的选择是什么,快乐或是不快乐,他或许无法分担,但他会一直陪着莱德。 根据莱德的回忆,奥莉维亚曾爱和家人们玩藏宝的游戏,藏宝地并不强人所难,只会在孩子都能翻找到的某个柜子或盒子里。 但在偌大的屋子里寻找并非易事,玛丽戈德的底蕴让她拥有无数个镶嵌着宝石的奇异盒子,怎么说,这就是一个凭运气的事,很少有人能在奥莉维亚设的期限里获胜。 “没什么是必定的,不被幸运眷顾亦是常事。”奥莉维亚这样说道。 于是得益于游戏规则,斯克内尔有机会仔细观察这座宅子的每一处角落,还在东区的孩童时他也曾幻想过富人的生活,但天生的阶级总归是于他无关的。 玛丽戈德里的生活痕迹很轻,就像褪色的红绸窗帘,能看出一些东西渐渐远去了。 当斯克内尔说起那些会在夏日时对游客开放的乡绅宅邸时,莱德说这里很可能十年内也会如此,不过,菲尔普斯家还是有能力负担一个庄园的开支的,肯定不会把它让给英格兰遗产委员会。 …… 很走运,斯克内尔在翻找了一半房间后发现了一把藏在盒子里里的钥匙。 第51章 “没想到在这么不起眼的盒子里,这上面有个标签。 ‘莱蒂的糖果盒’,是你的吗?” “我早该猜到妈妈又把东西藏在这里。” “莱德小时候会爱吃糖吗?”斯克内尔想起莱德说自己不太爱吃甜食。 莱德解释自己在小时候对糖果几乎上瘾,虽然糖果盒被奥莉维亚藏起来,但小莱德还是得了蛀牙。 听莱德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时感觉很奇妙,看着手上这个盒子,斯克内尔眼前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把手伸到盒子里拿糖果的红头发小孩,他正仔细把盒子复归原位。 既然已经站在了这里,斯克内尔忍不住去想更多莱德的成长过去,然而惊喜过后是无力。 玛丽戈德是个昂贵的万花筒,他从中看见了莱德,但玛丽戈德也让他看见了与自己无关的生活。 如果没有那次相遇,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参与进莱德的生活,如果相遇的有效期限失效,凭自己的普通生活恐怕再难和菲尔普斯有交集。 也许自己再来玛丽戈德是在某个夏日拿着门票进来的。 斯克内尔为自己的想法干笑,然后敛了神色跟在莱德身后。 莱德正领着他去找一个自有印象起就上锁的房间。 那是他好奇但从没机会能打开的一扇门。 到了门前,斯克内尔本以为莱德在开门时或许会犹豫,但出乎意料,莱德几乎是立刻就拧开了锁推开了门。 于是猝不及防闯入眼中的,是一副画着红发女子的美丽画作。 她有和莱德同样美丽但更加年轻的面容。 她是在画中溪涧流连的天真烂漫的宁芙。 本来带着决绝气势的莱德一下子变得犹豫了,扶着门框支撑,然后才走向那幅画。 而奥莉维亚留下的讯息就在画前的盒子里。 在开启盒子前斯克内尔犹豫是否要离开,毕竟这是莱德自己的事,但看着莱德的样子他又实在不忍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承受。 在他犹豫时莱德开口: “请留在这里吧,科林。” “如你所愿,莱。” …… 不知哪里的座钟敲响五下,陈厚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未在意时外面已经黑云浓郁,随着一声闷雷下起瓢泼大雨。 斯克内尔并没去探究那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他只是在莱德需要一个依靠时接住了对方。 ———— 大雨未停,斯克内尔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简单的晚餐。 冰箱能很好展现了一个人的生活,看来莱德一个人在玛丽戈德时对食物没有太多要求,这里甚至没有一瓶酒。 莱德对此充满遗憾:“若换做之前我一定会把自己灌醉,明天等太阳晒到草地上时躺着再喝上一杯杜松子酒,让这些事就像梦一样。” 奥莉维亚提醒得不错,那不是一个快乐的故事。 莱德看着落地窗外难分昏晓的景色,神情实在落寞。 斯克内尔想起在房间里接住莱德时冰凉的肩膀,温度从他们相接触的身体蔓延,但那点温度并不足以安慰对方。 “关于她……” “梅芙”,莱德说道。 “她的名字。” “二十年前,梅芙未婚怀孕,在六十年代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被送走,送到一个与生母没有任何纠葛的好人家里。 梅芙仍抱有希望,她以为社会能允许她自己抚养孩子,但她已被列入收容所的名单,而奥莉维亚在收容所带走梅芙之前先带走了她。” 收容所并不适合一位懵懂的母亲,她们不仅承受环境带来的生痛苦,也承受着即将面对骨肉分离的心痛苦,那里都是等待同样结局的女孩。 很难过,但现实就曾是如此,恶怖隐身在她们的痛苦之下。 奥莉维亚照顾形单影只的梅芙,那之间她考虑了很久,即使作为母亲她不愿看到母子分离的悲剧,但她同样也知道梅芙没有能力给那个孩子分毫生活上的保障。 而因为种种原因,梅芙也陷入苦苦挣扎,一点点希望,一点点绝望。 按奥莉维亚的意思,在她的运作下梅芙有机会避开管处置,但最后梅芙还是犹豫了。 如果有另一个选择,一个孩子在菲尔普斯这种家庭出生,那它的人生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一个孩子被死神抢走,一个孩子诞生在世上。 因为奥莉维亚那段时间几乎都是和梅芙待在一起,很少有人知道具体情况,所以奥莉维亚很顺利伪造了一系列证明,甚至还留了照片,无论只是为了帮助梅芙还是为了莱德名正言顺出现。 在一开始的时候,梅芙还会提出想要与莱德见面,但奥莉维亚没有答应,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梅芙不再与奥莉维亚联系。 梅芙现在身在何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 “这些就是全部了,奥莉维亚并没有提关于梅芙的更多信息,她甚至没提到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听起来很沉重。”斯克内尔为这内情而感到伤感。 二十年前,在斯克内尔成长的那个年代,战争的阴霾渐散,更多的工作,更多的移民,还有,更多的孩子。 但社会风气仍是保守的,一些观念仍是守旧的。 孩子一但出现就只能生下,母亲对胚胎及身体做出自我决定直到1967年法案通过后才被允许。 第52章 这是时代造成的悲剧,奥莉维亚和梅芙在那时做出选择的心情已不得而知,她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共同度过几个月的时光呢?以至二十年后奥莉维亚仍在画布上留下梅芙当年的样子。 莱德在讲完奥莉维亚和梅芙的故事后已经显得疲惫,眼中倒映出窗外的墨黑雨云,已经无法在夺取氧气的雨幕中呼吸。 “她们爱着你,莱德。”斯克内尔想闯入雨中告诉莱德,他是因爱诞生的。 “我知道,科林,我是因为她们爱我才能站在这里。” “莱?”斯克内尔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年轻人的鼻尖已经泛红。 “不用担心我,只是,只是雨下得太大了。”莱德的声音在最后哽咽,浸没在雨中。 只是因为雨下得太大了,他没有办法逃离,雨像细密针脚般骤降遏制住呼吸,像诞生之初包裹在羊水中没有意识,而他的世界存系在两根脐带之上,推迟在二十年后完成戒断。 他不快乐,但在得知一切后又快乐无比,可是爱他的以及他所爱的早已远去,只留他一人任雨作泪,难以呼吸。 “斯克内尔……” 但莱德在呼唤,从狂风骤雨中透过的渺小气息如潮湿水汽包裹住全身,怎么能不去爱呢? 斯克内尔尽管已经下决心不会以自己的爱欲为导从莱德身上获得什么东西来满足自己,因为自己并非特殊异质。 当他们被雨隔绝在时空的庞然大物之中,当他旁观莱德陷入血缘的存在混沌之际。 他显然错了,即使自身的情感可以抑制,他也没办法忽视莱德的存在本身,而此刻存在的真实便是在真切呼唤他。 无论那只是出于人们因不安而寻求同伴。 斯克内尔回应了莱德,轻轻抱住了红发的年轻人,然后怀抱慢慢收紧,直到两人身体紧贴,获得超越自身的温暖。 第27章 仲夏夜之吻 拥抱,吻,爱 人类是群居生物,在感到恐慌时寻找同伴的本能刻在基因中,为了获得温暖,他们相互依偎,有同伴所在之地意味着安全,不安的心得到抚慰。 玛丽戈德庄园外的大雨仍在持续,风从未严丝合缝的窗钻进室内,但没能够将温度从紧紧环抱的身体之间带走。 斯克内尔在莱德的情绪逐渐平复后深深叹了口气,他实际上对现在的情况也有些无措,他不并常担任安慰者的角色。 曾有人评价,斯克内尔安慰人的话总是一语中的,与人相交也十足真心,温和良善如他,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但她不相信共情力如他,绝对不会不解她的感情,但他为什么总是不能靠近,即使是她也不能改变吗? 他没办法抛弃感觉,也或许只是没有能力,无能为力只会让爱他的人远离,他必定会错失许多。 斯克内尔没有辩解,她的评价和质问都很正确,只是他从学会自我剖析的年龄起,就开始审视把控自身的感情,情绪是私人的事,他不愿透露任何,这已经成为他的规则。 他也为此苦恼过,但仍无法迈步去从内心深处承接另一个人的所有,他不敢靠近。 然而自持把握良好的规则在面对莱德时顷刻瓦解,莱德很容易就令自己的心陷入不受控制的境地,他从未有过只靠近就想如抚平一张褶皱的纸那样抚平另一人的不安。 斯克内尔不做言语,轻轻安抚莱德,顺着埋在左肩上柔软的红发滑下,不经意间顺着脖颈脊骨的凸起,感受到轻薄衣物覆盖下正颤抖着的肩胛,或许两颗心的频率正接近共颤。 …… “莱,你还好吗?” “抱歉,斯克内尔,我恐怕弄脏了你的衣服,能帮我拿些纸巾来吗?” 莱德说话时并没有移开,用额头抵着斯克内尔的肩膀,闷闷的有些沙哑的请求听起来有些像是在撒娇。 好吧,斯克内尔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继续将莱德搂入怀中的冲动,那些不敢靠近的说辞在莱德面前几近荒谬,因为他从一开始遇到莱德就再没办法远离。 但智还是回归,莱德信任地把自己脆弱的真实一面表现出来,他不能罔顾莱德对朋友的信任,现在莱德最需要的是平静。 “情绪发泄出来会更好些。”斯克内尔看着莱德好情绪,然后后撤想不着痕迹坐回稍远处的凳子上。 然而他后撤的意图被莱德打断,对方仰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浅蓝色眼睛望着自己,他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斯克内尔垂在身侧的手被莱德握住,他竟被引导着靠近那双认真凝望着的浅蓝色眼睛。 已经没有想法去移开被控制的手,直到自己的指尖触碰到眼角残留的湿润,那像是被带电火花紧紧吸附不能移开。 紧接着,莱德主动蹭上斯克内尔的手掌,微微阖眼感受他的温度,用脸颊摩挲掌心,用自己的手覆上斯克内尔的手,尽管两人的手掌大小相差并不全能覆盖。 太过亲昵,太过接近。 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想去揣摩其中意味。斯克内尔的心此刻出奇平静,他没有去思考莱德动作的原因,只是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所有他曾和莱德共度的时间包裹住他们的身体随同玛丽戈德这座孤岛一起沉没在隔世大雨中。 “我好心的先生。”莱德的轻轻亲吻斯克内尔的手心。 第53章 “你为什么选择离开。” “我以为我可以瞒过你。” 因为我的心已无法掩藏,可是我的心已无法自拔。 “你可以触碰我更多,更多,只要你愿意。”莱德一边在斯克内尔指间落下一吻一边用饱含爱意的眼神回答斯克内尔。 那不只是回答,是袒露脆弱之后的心的一切袒露。 莱德仍在等待着,然而却是闭上了眼,全然以握着斯克内尔的手维系自身。 莱德对他也抱有同样感情。 斯克内尔在智的弦绷断之际,他的背上突如其来有巨大的重物降落,庞大没有边际但背部的每一寸肌肤都清晰感受到十字的边形。 他被十字的力向下砸,终于像是伏跪在莱德面前,然而自己已决心要负着惩恶的十字架奔向眼前的火焰。 斯克内尔用未被握住的手轻柔拂过红发,然后捧住莱德的脸,试着靠近去吻莱德的唇。 呼吸急促在两人间的唇边碰撞。 终于是莱德先忍不住吻上斯克内尔,尽管这一下有些重,磕碰了唇齿,但他已不管不顾略过斯克内尔的唇沿,直接用舌尖探索攻池掠地。 当然是久违的熟悉的柔软,也是更热的火焰点燃被压抑长久的冲动,让斯克内尔招架不住的亲吻将他点燃,让他窒息。 莱德同他一样也许都想要在这个吻中窒息。 “哈。” 斯克内尔被莱德撑着肩膀拉开了距离,两个人的喘息几同心脏共振的频率,即使是雨声也无法掩盖,反而那无机质的自然之音怎么能同此相比呢。 明明是最先主动更强势的那一个,斯克内尔看着莱德涨红的脸,面前的人还在缓解缺氧的状态,那双浅色的眼睛却十分有神比以往都更生动。 斯克内尔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他已被莫大的幸福冲击,移开手替莱德把散落的发丝撩在耳后。 莱德有些害羞得移开了脸,在呼吸平复了之后说:“幸好我没在冰箱里藏酒,面对你时是清醒的。曾有一次……”他说的自然是第一次那个酒意冲动的吻。 斯克内尔有些意想不到,他一直以为那不属于自己。 而现在莱德承认了那时他实在心动,慌乱间编了蹩脚的假话,然后伸手压着斯克内尔翘起很久的嘴角。 “你笑得够久了斯克内尔,和你忧郁的绿眼睛很不搭。”他又说。 “但我也很喜欢。” 说完他就再次亲上斯克内尔的嘴唇,这次的吻更加绵长,从唇珠轻啄到嘴角,几秒钟换气后再次贴近。 莱德用双臂环住斯克内尔,压上自身的重量,于是斯克内尔拥着莱德向后倒,一同倒在十字架上,地毯上的莫里斯式藤蔓花纹将两人相拥的肌肤紧紧缠绕。 「但是快点!去编织,缠绵,否则瘀青的嘴唇上爱会褪色,时间将看着我们荒废。」 金盏花瓣在大雨之中颤抖零落。 莱德仰起脖颈,愉悦感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失散神瞬间迷茫的双眼让斯克内尔担心但又深深着迷,止不住一点点吻啄暴露无余的脖颈,舔舐莱德送在他眼前的锁骨,违背不想让莱德受伤的本心在上面留下轻微的印记。 他在贴近莱德时听见莱德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不害怕吗,那些疾病,相悖的道路。 自己的想法没有变过。 “我不会害怕和你在一起。” 莱德紧紧抿起唇,他并不怀疑斯克内尔的决心,笑着抱怨般说:“科尔,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爱,可我猜不出你为什么要隐瞒它。”他又玩笑似的补充。 “我恐怕你并不想爱我呢!”事实上他在说这些时在暗暗观察。 斯克内尔才知道之前那孤注的目光之下是因无法笃定而接受必定失去的决绝。 于是认真想了一下,应该怎么表达能减少莱德的不安,可只能实话实说:“抱歉,莱,只是我不敢去假想。” 一旦有了感情,人就会陷入患得患失,而他还要接受自己新的取向的事实。 他继续坦白。 “我也恐怕会给你带来困扰,毕竟你的精力实在不应该再因我突然的情感被打搅。” 可是如果就这样错失了呢?斯克内尔没有回答,他从一开始就预想了许多可能,错失也是其中之一,唯独没有眼下这种情况。 他这才有一种幸存后的实感,后怕让他有些无力,这种情绪被莱德敏锐察觉到,莱德打断了他陷入混乱的思考,笑话他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分心。 自己的恐慌感才被身体的不适取代,另外也更加清晰。 实在有些窘迫,尽管对方是莱德,自己也曾在梦境中的不实空间同红发的年轻人有着过于实感的接触,但真正处于现实之中时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于是只能全部交由莱德,现在,他自己不堪的一面也展现出来了。 那之后,莱德喘息间控诉斯克内尔。 “你之前也是这样吗,太小心了。” 面对更年轻者的挑弄眼神,自己当然有本能的冲动,但是在面对莱德时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陷入欲望失去智,他想一点点确认,确认此刻莱德是爱着他的,尽管莱德对此表示那也太折麽人了,但在悬殊的边缘也只能任由斯克内尔了。 在后半夜,雨势终于减弱,玛丽戈德得以安稳沉睡。 …… 翌日,斯克内尔被天光晃得从绮丽的梦中醒来,大脑第一时间回味与现实相接后逐渐褪色的那部分,但在梦之前比梦更美好的真实让他回神。 第54章 真实之神眷顾了他,莱德正在他身侧沉睡,夜晚的动情疲惫让白日也无法打扰他的睡眠。 斯克内尔害怕打扰莱德的安稳,于是极轻快地亲了一下莱德,恐怕只有风才能感受到,但他仍满心欢喜。 时间还早,英格兰的仲夏夜比白昼短上太多,于是就显得弥足可贵,在步入盛夏之际爱也会步入盛夏,诗人总会以十四行诗挽留盛夏繁茂的凋谢。 在斯克内尔蹑手蹑脚拉上窗帘离开房间的时候,从身后的床上传来动静,莱德梦中呓语般问道:“斯克内尔,你还是要离开吗?”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只是去厨房,你醒来就能见到我。 也不知道莱德是否听见这一梦话的回答,他显然因昏暗的环境又沉沉睡去。 —— 莱德在客厅找到斯克内尔时他正在看静音的电视新闻,但显然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新闻上,一副忧心仲仲的惨淡样子。 莱德问:“怎么了,斯克内尔,总不会是英格兰又开始新的战争了吧。” 与新闻没关系,但也有关系。 “我讨厌新闻,我从没有过这么不想回到舰队街。”即将到来的可恶工作日,没有人会想在这种时候与爱人分别。 莱德听见自己的苦楚后笑着走过来,坐在他的身上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在斯克内尔继续讨要的时候使坏离开,他说:“我现在可是时刻报的忠实读者。” “哦,莱德,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的。”斯克内尔垂头丧气把脑袋埋在莱德的胸膛上。 他感受到莱德的心脏跳动并不像此人面上那样风轻云淡,温热胸腔因发声微微震动: “斯克内尔,我很高兴你在我身边,梅芙和奥莉维亚的事对我的冲击很大,但我希望你不要怀疑昨晚的一切,我不是因为无助而把你当作救命稻草。在一切发生之前我就爱上你了。” 斯克内尔回答:“我知道。” 他们彼此拥吻,爱怎么会是企图。 作者有话说】 噔噔,一些期待已久的脖子以上(张望)(搓手) 「但是快点!去编织,缠绵,否则瘀青的嘴唇上爱会褪色,时间将看着我们荒废。」 引自洛尔迦《玫瑰花环》 第28章 午夜皇后 我们现在是情侣 斯克内尔和莱德在玛丽戈德几乎荒度了整天,实在是大雨过后的阳光太好,莱德闪着光的红发被穿谷而过的凉风吹起,耀眼得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在火车站的停车场,离别之际,斯克内尔有些惴惴不安。 “所以,我们现在是……” “滴——” 莱德突然手滑摁响了车铃,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他。 实际上尽管他们说了许多甜言蜜语,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尽了,但还没好好说过那么一句话,似乎他们还没明定关系。 斯克内尔从飘飘然得意忘形中察觉到这一点后心猛地一震,当同性恋可对他来说是一片空白。 莱德有些无奈说:“斯克内尔先生,我可以保证,我们现在是情侣,像异性恋情侣那样的情侣。” 然后他凑上来,离得很近。 “我的男朋友,不想要一个离别吻吗?” “当然,可是这里会被人看……唔。” 没说完斯克内尔的嘴就被堵住,无法去在意外面的环境,欢喜和紧张一同刺激着神经,希望不会有人发现车里的动静。 …… 再回到舰队街,即使已经坐在编辑室里,斯克内尔的心还留在那一片宁静美好的乡下,大都市伦敦无不叫嚣着这才是真实世界。 没有莱德的真实世界。 天气掐好时间一到七月一日就立刻热起来,连日高温把伦敦的雨都赶跑不见踪影,伦敦人都称奇有许多年没见到这种情况。 这也让莱德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愈发难熬,斯克内尔撕开冰棒,他已经被内心的焦灼和外界的炎热双重碾压,案头上的稿件编辑进度还不到一半。 “不要露出这种不舍的可怜深情,科尔,我实在不忍心,好像要抛弃你似的。” 莱德并不打算去伦敦,他要去亲自找斯蒂芬一趟,后者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斯克内尔想起莱德的浅色眼睛,心被若有若无的凉风稍微抚慰了些。 “前两天可没见你这么蔫。” 克拉拉嚼着咖啡里的冰块,她也无心工作,而且她根本无法忽略自己的同事最近一副好事发生的样子。 “你周末过得很愉快呢。” 斯克内尔知道自己无法瞒过一个敏锐的编辑,面对仍是单身的克拉拉,于是不免得意起来:“只是有些想念某人罢了。” 克拉拉突然被冰块冰倒了牙。 “哈?我就知道!她也在舰队街工作吗?” “不是,莱……她在剑桥上学,我们的相遇很偶然。”因为跳上一辆出租车而交到男朋友绝对是小概率事件。 事实上克拉拉知道他是怎样结识的莱德,早早和她聊天时就提到过新交的朋友,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正在和男人交往,交往对象还是莱德。 “嚯,斯克内尔,我知道打探同事的个人隐私很不得体,但我一直觉得你像是会和在舰队街工作的女孩儿交往。” “只是同事吗,克拉拉,你应该承认我们是朋友的。” “如果你当初没有拒绝我的邀请的话,现在只是关系不错的同事,而且如果我不问你,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这件事呢。” 第55章 “好吧,在之前我从没想过会和她在一起,而且发生了很多事。” 克拉拉想得也不算错,毕竟在遇到莱德之前,斯克内尔对自己未来的想法也就是在舰队街街角遇到某个女孩,她也许也为文字工作。 但他和莱德相遇了,在一个状况百出的夜晚。 在编辑室里不好闲聊,两人的冰块也都被消灭完全,克拉拉现在对他的恋爱对象十分好奇,但自己不得不在克拉拉提出介绍她们认识时搪塞过去。 斯克内尔没有想要,那个词怎么说,对,出柜,他的生活不会因为出没出柜就受影响。 而且,他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虽然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但还没想着去像那些同性恋者们去做些什么。 即使斯克内尔是如上想法,但面对克拉拉对他的恋情的真挚祝愿时,内心却突然慌乱起来,他想让克拉拉别再问了。 斯克内尔生怕自己不小心就说出莱德的事。 “他”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缄默的词。 但斯克内尔仍表现得很正常,他从来都能对外人呈现最平易近人的情绪,克拉拉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玛丽戈德就像是一面镜子,顷刻间被大本钟的尖塔刺得破碎。 ———— 从舰队街回家的一路上,斯克内尔总觉得有人在打量自己,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直到回到公寓,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才消失,他不想去管早上未来得及来开的窗帘,应该让屋子透透气的,但他现在并不想动弹。 天气闷热使人困倦,斯克内尔把公文包随手放在沙发上,一头栽倒在昏暗屋子里的床上。 直到电话铃声将他吵醒,屋内屋外已经是同样漆黑,摸着黑接过电话,原来是莱德! 他的精神瞬间抖擞,听见莱德的声音后自己的莫名感觉才弥散消失。 “莱,我很想你。” “科尔,你可以见到我时再撒娇。” “我可没有,啊,难道你在伦敦吗?” “是啊,我本来想一到伦敦就去找你的,但被利普兹拉到了俱乐部里,你要来跳舞吗!” “我……” “抱歉,我喝了点酒,只是一点点,忘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在家里等我吧,我反正也打算找借口脱身。” “没关系,莱,那个地方在哪,我开车去接你。” “午夜皇后”—— 斯克内尔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家非主流性质的夜店。 只在通向俱乐部大门的长长窄道上就已经有人在亲吻,爱抚,有人迫不及待靠着墙开始刺激活动。 夹道尽头的粉紫色霓虹灯给这些行径染上了暧昧,说不上品味的曲子透过隔音不好的墙传到耳朵里,热辣歌词直白袒露摇摇欲坠。 斯克内尔走到门口时被拿着宾客名单化着浓妆戴着假发的男人叫住。 “脱衣舞俱乐部在另一条街上,这位绅士。” 白色的烟圈从她涂得夸张的嘴唇间吐出,尼古丁和香水混杂的气味铺到斯克内尔的脸上。 “我没来错,午夜皇后。” “好吧,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名字。” “应该是利普兹。” “有了,看来你的确没有迷路,好好享受皇后的夜晚吧,新来的小姐。” 她说着话就顺势伸手在斯克内尔的胸肌上挑逗,超长的美甲让斯克内尔预估错了后撤的距离,在指尖接触到的一瞬间又后撤了一大步,对方则好笑得吸了口烟转身走了。 “我真是应付不来这种人。” 斯克内尔晃晃脑袋,把刚才的尴尬甩开,推开了午夜皇后的大门—— 说实在的,这里和他之前见过的俱乐部也没什么不同,装潢、灯光、音乐,只不过这里有更多性明示的人体符号的前卫装饰品,然后就是男人和男人和异装男人。 但这不意味着他的内心就能平静如常。 毕竟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后以新的身份进入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世界。 同类,在地下热吻的同类,不会出现在公共场合的他们,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指点他们。 可是,这不是个好的时候,别忘了,还有瘟疫在蔓延。 这是另一个世界,在暗中分崩离析,但在这里完全没有表象,没有人的脸上挂着害怕的神情,全都沉浸在快乐之中。 那始终萦绕在他内心的不安让他浑身不自在。 “哦,抱歉,请让一下。”斯克内尔从贴身热舞的人群中挤到吧台边。 还没等他在人群中找到莱德的身影,就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搭话,这人无论头脸都用闪烁的亮片装饰。 “heyy,stranger。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不用了,我在等人。” 在亮片男子仍试着继续邀请他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响起。 “利普兹,他不会喝的。” 莱德来到斯克内尔身边,久别几十小时的情侣迫不及待交换了一个吻。 亮片男人也就是利普兹翻了个白眼,他很明显知道斯克内尔就是莱德的男朋友,当然要逗弄一下。 “好吧,菲尔告诉我你们的事了,斯克内尔先生,我是利普兹,菲尔的朋友。” 斯克内尔也正式介绍了自己,利普兹实在是自来熟的性子,三言两语就把斯克内尔归为了朋友,然后很快就勾着看对眼的男人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第56章 只剩下自己和莱德,莱德点了两杯无酒精的橘子气泡水。 莱德说:“我想你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同性恋大本营。” 斯克内尔看了眼躁动的舞池,说:“我进来第一反应是,哇哦,这里可真够带劲的。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男人和男人,呃,你懂的。” 莱德撑着脑袋歪头注视着他用手比划,尽管他肯定遵守戒酒规则喝得很少,但酒精总是对他起很大作用,白皙的脸颊一不小心就会被酒精染上迷醉的颜色。 “我也很少来这里,这群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荷尔蒙和米青液的气味很难闻。”说着莱德吐了吐舌头。 “但是我会想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不用假装,不用宣告也不用掩饰,毕竟你都站在这里了。” 莱德用修长的手指摆弄玻璃杯,指尖不小心被泼弄出来的液体沾上。 尽管莱德这么说,可斯克内尔却有着另一种感受,他并不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能什么都不想,事实上自己也并不想融入这些同类。 我只要和莱德在一起就足够了。 “要跳舞吗?”斯克内尔伸手邀请莱德。 “我很乐意。”莱德搭上斯克内尔的手。 他们彼此紧握进入舞池,没去管节拍,只是用他们自己的节奏共舞。 音乐实在称不上品味,午夜皇后已经声嘶力竭: “我的灵魂崩析,我因罪为天堂所拒,我只是想找到世间唯一的爱。” 作者有话说】 夏天好热,都已经是夏天了! 第29章 七月 伦敦逃离计划 “斯克内尔,你看见海了吗?” “还没有,但我听见了。” “我们在拐进来时就闻到它了。” “看,莱德,海面!” 终于,一条亮色的线出现,然后海从一条线慢慢延伸成蔚蓝色的面,阳光淋漓覆在波荡起伏间,从海平线处发散了几朵慢悠悠被拉长的云。 至于为什么斯克内尔会和莱德一起出现在一个海滨小镇,而不是呆在一百英里外的伦敦舰队街的稿件堆里,这得说回几天前。 —— 他们并没有在午夜皇后待很久,跳了几支舞后就回到公寓享受剩下的夜晚。 也许是因为在午夜皇后的氛围,也是因为刚确定心意后的分别,两人都格外热切。 斯克内尔任由莱德要求更大胆的行径,他没办法拒绝莱德的所有要求,而且他自己也几乎克制不住。 折腾得迷迷糊糊间莱德捧着他的脸亲吻,说他喜欢科林,喜欢他的绿眼睛,他还说想来一次旅行。 “科尔,我们去夏日度假吧,就在这几天出发。” …… 所以今天,斯克内尔把工作干完后就立刻请了年假,急切的模样让平时催他赶紧用掉年假的上司都吓了一跳。 现在,他有三周的假期可以和莱德一起,去哪里都好,他们甚至可以环游英国或者去地中海边享受阳光 。 年轻人惊喜斯克内尔的效率,说实话,他自己都忘了那一堆令人耳红的情话里有这么句话。 不过他的确正在考虑出行,虽然更钟意南欧的阳光,但这次只是想去散散心。 “我想去一个海边小城,我出生的地方。”莱德捧着斯克内尔牌冰柠檬红茶,用吸管搅动里面的冰块,冰和玻璃碰撞的声音让夏日小屋多了一丝清爽。 此时斯克内尔正把桌子上的东西腾空,他一边铺着新买来的地图一边问莱德:“你去见了斯蒂芬,他知道关于你母亲们的事吗?” 年轻人摇摇头。 “一无所获,他知道的事情并不比我多。” 或者说,斯蒂芬根本不关心莱德的身世,他和奥利维亚的婚姻也不在乎是否多一个孩子。 “斯蒂芬从没问过奥莉维亚把我带回家之前的事,他只是确信妈妈不会给菲尔普斯家带来丑闻,这是他们的共识。至于尼基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恐怕是因为谁疏忽大意透露出了什么吧。” 莱德把冰茶一口气喝完,有些心不在焉摇晃杯中剩下的冰块。 斯克内尔正巧在这时看向莱德,就见年轻人的唇齿间衔着一块冰,被舌尖勾进口腔后使劲咬碎。 “我和斯蒂芬说了我喜欢男人。” 莱德说完望向窗外。 “他是很无所谓的那种人,但如果我做出什么让他难堪的事就不一定了。” 夏日的阳光漫长,但今天的伦敦又是一个阴天,临近傍晚热意也少了许多。 斯克内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时沉默。 他其实很惊讶,因为在之前莱德的做法一直是隐藏,即使那晚过后,他们也没有机会去聊这个话题,也是他们自然而然回避了这个话题。 他以为莱德会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他们不需要改变现状,反正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至少斯克内尔不觉得出柜与否能影响到他们的爱。 如果自己向父母说他喜欢男人这样的话,朱丽恩和马修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我……”我恐怕不会告诉他们。 莱德听出斯克内尔没说完的话里的意思,他说:“别担心,斯克内尔,我没说其他的,只是想告诉斯蒂芬我是什么罢了。” 莱德真的像随口一提般,不再谈论这件事。 斯克内尔也换了话题:“你不想试着找找梅芙吗?我的工作如果找起人会更方便些。” 第57章 莱德摇摇头。 “没有那个必要,她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并不意外的回答。 而莱德也只有一种方法去追寻以前,去出生地触碰他和梅芙最亲近的时刻。 无论是缅怀还是朝圣,出生地是那样一种存在,对于人来说,那是他们最初享有的时光,会是什么样子呢? 说起出生地,斯克内尔想起自己的那一半血脉,自然而然和莱德讲起曾经的故事: 他的父亲马修斯克内尔十岁时就被家人们带着,在当时德国的国内氛围紧张之前移民英国。在英国的日子并不好过,马修最后独自来到东区谋生,战争一结束马修就和东区莱维斯家的女孩朱丽恩结婚了。 马修已经在英国度过了人生的半数岁月,但偶尔会谈论起他的出生地,还有留在那里的一位姑母,战争让他们断了联系。 直到他们带着几个孩子回到那个地方,三十年已过,斯克内尔不知道三十年之前那地方的样子,但从父亲对屋子的某处露出怀念的神情来看,那地方一定有还留有许多曾经的痕迹。 斯克内尔很少看见马修那般触动的深情,父亲大多不苟言笑,就像典型的德国人那样,很少表露感情。 还有那位故事里的姑母,已经年迈衰老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烤火,看见小斯克内尔后激动不已,那时她肯定透过斯克内尔看到了曾经离开故地的孩子。 斯克内尔一边讲述自己的回忆一边在地图册中找到一副欧洲地图,然后在西德的某个容易被忽略的地点词名上画了个圈,指给莱德看。 “我也只去过那一次,那之后不久老姑妈就去世了。” 莱德翻找那本地图册,但并没有找到斯克内尔在地图上圈出来的名词,或许是翻译的原因,也或许那就是一个没有旅游资源的普通小镇。 “我很遗憾。” “她也算是寿终正寝,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我听到消息后也很遗憾,而且,她去世后恐怕那里也没什么人记得父亲了。” 德国老姑妈的面貌已经模糊不清了,斯克内尔只记得那双衰老可并不浑浊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家族特征般的绿色。 “如果当初父亲没有来到英国,我们也不会在伦敦相遇。”他不免有些感慨。 人与人的相遇确是个意外系数很高的事,只是稍有差池,命运的点便不会相交。 莱德听到自己的感慨后先是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我们总会相遇的,不是在伦敦就会在其他地方,如果你和我都曾驻足,肯定会有些事情发生让我们相遇。” 就像是神的旨意吗?如果上帝接受同性恋的话。 可是全知全能者还是让自己和莱德在伦敦相遇,他曾在那栋破旧大楼聆听过的福音已经降临,他还在不安什么呢? 但他不能让恋人看出自己的不安,他本来就害怕因为自己的感情打扰到莱德,能得到莱德的爱已是幸运。 这样想着时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莱德看向自己的目光,浅蓝色的眼睛如湖水清澈见底,正关心自己的一举一动。 两人不言语对视,斯克内尔将所有想法藏在心里,只以爱去呼应莱德眼中的爱,他们好似隔着桌子缠绵了一个吻,那是无需接触也能传达的爱。 终于有人先忍不住害羞扭过了头,是时候让话题回到正轨了。 “所以,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斯克内尔把德国旅游地图收起来,重新将目光移到英国地图上。 “这里,洛斯托夫特。”莱德用指尖点了不列颠岛东部的一角。 “海滨的城市,很适合夏天。如果从伦敦出发,可以走a12公路,大概120英里,我们开车过去大概要四五个小时。” 路线确定,最终目的地则是一家二十年前的私人医院,莱德曾找到的一个电话号码,但很遗憾,他满怀期待拨出去却是个空号,很可能医院在二十年间已经搬迁或者倒闭,具体情况也只能到那里再去调查了。 看着斯克内尔铺开一堆旅游指导和手册做着出行清单,莱德很是惊讶,在斯克内尔之前的书架上可没这一分类。 “还是说,因为我们的那次调查活动和在约克的观光让你有了兴趣吗?”莱德挑挑眉,直击真相。 当然……就是这个原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我对伦敦以外有了兴趣,但在看那些图片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有机会,如果能再次一起旅行,英格兰苏格兰还是威尔士也好,如果能和莱德你一起看到这些就好了。可那时我们只是朋友。” 那时的斯克内尔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的想法成真,并且到那时,莱德并不仅仅只是他的朋友,他们会是彼此相爱着的恋人。 应该是自己的追忆往昔实在有些伤感,莱德本来轻快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他放下手中正在列的装备清单靠过来。 “我亲爱的斯克内尔先生,你在那时不会只想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吧?” “不要笑话我,在我发现我的心之前我只想着不要失去你,还有在剑桥的事,我甚至觉得自己恐怕要失去你的朋友资格。” 斯克内尔想到之前的种种,那时的自己太过于迟钝了,但好在莱德没有允许自己错过爱。 然后他听见靠着自己肩膀的莱德用温柔且坚定的语气说: “你永远不用害怕失去我,科尔。” 第58章 “我知道,我不会失去你。” 作者有话说】 已被太阳晒干,变成人而雀。 修改了一些 第30章 私奔 公路旅行 自驾出行指南为读者列出享受美好旅途的必备清单,零零碎碎的物品依例准备齐全竟塞满了整个背包,和行李箱一起被丢在后备箱。 斯克内尔复盘自己准备的东西,地图和相机还有两瓶莱德挑选的昂贵红酒。 莱德仍在参加酗酒匿名互助小组,年轻人身体对酒精的依赖在他越来越积极的心态下逐渐减弱,尽管过去的事带给他的压力依然存在,但和斯克内尔聊起他在小组的近况时,他很高兴地说自己正在试着向他人传递能量。 “所以至少把红酒带上吧,科林,你会需要它的。” 斯克内尔仍在坚守岌岌可危的阵地,但最后还是让莱德用索吻的假动作骗过了他,从他的手中顺走那两瓶红酒塞在鼓囊囊的背包里。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洛斯托夫特,不列颠最东角的海岸线,只需要从伦敦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进。 醒来后就早早出发,避开伦敦早高峰时段的堵车和炎热,如果一路通畅,他们能在午后到达那里。 斯克内尔驾驶着英国产莫里斯家用型轿车沿柏油路驶离城市的热浪,这辆天蓝色的莫里斯是他初任编辑时一眼相中的,毫不犹豫就用大半存款买下它。 “那之后我的财政状况就有些捉襟见肘,不得不搬到现在的公寓里。” “我还以为像《时刻报》这样的大报压榨它的忠诚员工呢。” “哈哈,其实助编辑的薪资也比被压榨好不到哪去。”斯克内尔自嘲道。 “老街大部分是政府的廉租房,人员混杂所以价格便宜,对我来说很合适。”毕竟自己从小就在东区长大,那种环境他反而更加熟悉。 “她很漂亮,斯克内尔,你的眼光很不错。”莱德肩膀架着车窗,从他的角度应该是在观察后视镜里的车身,由衷赞叹这辆车子的美丽。 斯克内尔很受用,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开这辆车在伦敦转悠的时候其实有些失落,总觉得少些什么。 绕着伦敦转圈,穿过脉络小巷,然后拉着原来公寓的家具来到老街,那之后他其实很少开车,他既不用跑新闻又不常出门寻欢作乐,恐怕连妹妹克罗尔借来驾驶的次数都比自己更多。 但谁能想到,他和莫里斯迎来了一位有着更加漂亮的浅蓝色眼睛的朋友呢。 “滴!滴!”斯克内尔摁了两下喇叭。 “莫里斯很开心你在夸她。” “莫里斯?”莱德反应过来这是这辆车的名字,然后为他男友的幼稚鬼行为哈哈大笑。 “好吧,莫里斯,我觉得我们应该抛下斯克内尔先生先到海边!他开得太慢了。” “哦,莱德,我可是遵守了规定时速。”斯克内尔笑着辩白。 “所以我们这是属于在安全范围内的私奔吗?我的秘密情人先生。” 莱德用他惯有的愉悦语调突然问到。 这分明是在调情,暧昧赫然膨胀挤压狭小密闭空间内的氧气,恍忽夏日的热风从未关严的车窗缝隙席卷,即使不去瞧副驾驶也能感受到流连的目光正在打量自已轻易就被被言语逗弄的神色。 斯克内尔感觉自己的耳朵和脖颈一下变热,他们像在私奔,莱德是自己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情人。 他正在远离伦敦,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注意力应该集中在眼前和方向盘上,在安全范围内的私奔……不,是驾驶。 就在他想要打开车窗透气的时候陡然加剧的冷风扑面袭来,是莱德调整了风向,随后又调了回去。 莱德虽然嘴上道着歉,但显然在憋着笑意。 “抱歉,斯克内尔,我们还是听点音乐吧。” 车子的收音机在远离城市后就多了许多杂音,他们已经不需要伦敦周围路况的播报,莱德随机从磁带中选了一盘放入播放器中。 与想象中的爵士乐不同,吉他的扫弦节奏响起,鼓点接着进入: “livin’easy,lovin’free……”是一首摇滚乐。 显然这不是他风格的音乐磁带是来自卡罗尔的,但是听起来不错,正契合他们的公路旅行。 歌词唱到“no… speed limit”的时候他和莱德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虽然他们没有飞驰在地狱之路,虽然他们仍旧保持规定时速,但无人能阻挡他们。 就这么一直开下去吧,斯克内尔踩下油门稍微提速,他叫不出名字的摇滚乐仍一首首放着,窗外的起伏绿地像电影画面一帧帧略过,英格兰典型的阴云遮住了阳光,公路好像没有尽头一般,不知道路途的终点会到达天堂还是地狱。 ——— 经过科尔切斯特城市外围时斯克内尔在休息区停了车,车上的音乐已经换成了舒缓的爵士乐,冷气调高了些,小号吹奏漫长的告白融入夏日的闷热。 得益于平稳的驾驶,莱德在驶出环线不久后就在摇滚乐的伴随下睡着了。 斯克内尔看着蜷缩熟睡的莱德实在可爱,想用相机拍下,但又担心闪光灯把莱德惊醒,只在僻静的地方平稳停了车。 离洛斯托夫特还有一半距离,虽然预计在午后到达,但自驾出行的一点就是自由,沿路会经过几个城市,也有不少有特色的小镇,他们可以随时停下,并不着急赶路。 第59章 斯克内尔从汽车餐厅买了冰可乐,他走到停车的地方时看见莱德已经醒了,正戴着墨镜架着车窗向自己招手,口型像是在呼唤他的名字。 于是他快步走向莱德,在莱德伸手要可乐的时候越过他的手用可乐贴上莱德的脸,尽管莱德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向后撤,但还是被瓶壁冰了一下。 “嘶。” 然而在他握上斯克内尔的手时,斯克内尔趁着他们之间的高度差弯腰,低头吻住了莱德的双唇,不由分说缠住了莱德的舌尖。 充满冷气的车内和外界简直是两个世界,冷气因为压强止不住扑上他的脸,但全身却置于炎热。 莱德的嘴唇贴上去冰冷,口腔内却十分炽热,缠绵的吮吻让呼吸变得滚烫,比气温还要惹上几度,这个姿势下莱德被迫仰起头迎接斯克内尔的侵入,强迫勾了舌尖纵容斯克内尔在他唇齿间纠缠。 因为墨镜斯克内尔看不清莱德的双眼,可遮盖更让他想去亲吻更多,也许莱德也看不清自己不加控制的神色。 直到莱德把冰可乐的瓶壁贴到他的脸上,冷热的刺激下他才依依不舍离开了莱德的嘴唇。 莱德的气息有些紊乱,笑着说:“我招手是要冰可乐而不是科林。” 好吧,是他误会了自己男友的意思,炎炎夏日里恋人的吸引力可比不过一瓶加着冰块的可乐。 这时,他们停车地方的附近停下的车下来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孩,他们穿着泳衣,较小的孩子冲父母模样的大人叫嚷要吃薯条。 斯克内尔没注意到那一家是什么时候停那里的,可能就在他和莱德亲吻的时候,或许他们看到了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斯克内尔就觉得站在那里的孩子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即使这里不是伦敦,可也不是无人之境,他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斯克内尔面上不显异色,把饮料递给莱德后就坐回了驾驶位,可他不由自主握紧的方向盘还是让莱德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吗,斯克内尔?” “没什么,我在想希望到海边的时候不会下雨。” 但显然莱德也注意到那一家人,这里离海滨不远,实际上他们这一条路线也几乎是贴着英格兰的东南部海岸线行驶,那家人肯定是要去沙滩。 “快乐的一家人啊。”莱德欣慰得看着那行人走远后对斯克内尔说。 “放心吧,刚才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 莱德很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斯克内尔知道自己在莱德面前无法隐瞒,但他们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一点小插曲,这不会影响他们此行的兴致。 “对了,莱德,我能为你拍一张照片吗?”斯克内尔突然想到自己刚才的小小遗憾。 莱德显出十分困惑的表情,在听完他的解释后高高挑起了眉。 “我睡着的样子吗?” “毕竟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和恋人自驾旅行,恋人在自己身旁安稳熟睡,放心将安全交与他,斯克内尔的车技称不上多好,但他尽力在每一处颠簸都平缓驶过,听见身旁人规律的细微呼吸,他的心也随着放缓想附和频率。 “好吧,那我假装正在睡觉。”说着,莱德闭上眼睛,找到舒服的姿势像之前那样蜷在座位上。 咔嚓,闪光灯亮起,一幅完美的画面被印在了底片上。 在斯克内尔想拍摄更多张的时候,他透过镜头看见莱德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上扬,在他终于舍得松开按快门的手指后就看见那双浅色的漂亮眼睛正调侃望着自己。 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要求真是幼稚,难为莱德如此配合。 “就像是在狂拍现场照片,前记者?”年轻人扎起了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玩笑一下把微妙的气氛打散。 斯克内尔心虚收起了相机,那种照片怎么能和眼前相比,他之前拍过的照片可都比不上现在留存在相机里的这些。 “那么莱德就是我的头号新闻。”他没多想就脱口而出。 意想之中的回应没有出现,扭头看向莱德,红发的年轻人竟扭了头看着窗外,他有些微微脸红。 是在不好意思吗,但这算不上情话,这可是事实。 发现男友可爱一点的斯克内尔正要说些什么时,莱德发话催促他快点开车,如果他们想在晚饭前顺利找到酒店入住然后去吃海鲜大餐的话。 “现在还很早呢,莱,即使以我的速度我们也能在下午到达洛斯托夫特。” “那么换我驾驶,科林。”莱德重新戴上了墨镜,然后隔着镜片直视斯克内尔。 “等到下个加油站吧。”斯克内尔笑着发动了车子。 “现在我是你的专属司机。” 天蓝色的莫里斯重新驶上了柏油路,深色的云在下了一会儿雨后就消失不见,路面残留的水渍很快被蒸发,照这样看,洛斯托夫特等着他们的也一定是湛蓝没有边际的海。 作者有话说】 音乐是:highway to hell 第31章 海滨 洛斯托夫特的海 斯克内尔和莱德在午饭后到达洛斯托夫特外围,这个时间点大街上没什么人,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种夏日浑沉之中。 直到靠近市中心街道逐渐热闹起来,这才显出旅游旺季给这个城市注入的一点活力。 在大街上随处可见“投给保守党”的宣传单。洛斯托夫特自三十年代的经济萧条后就慢慢滑向衰落,直到几年前北海的钻井平台立起,这个城市直面的海终于给它转机,政府的资本主义主张也成了现下能紧紧握住的希望。 第60章 斯克内尔在书店里买了地图册和一本当地旅行手册,或许是好转来得突如其然,斯克内尔找到的一本旅行手册的出版日期是在多年前。 富有优美文采表述任何一个海滨小城都有的风景,作者是本地人,极力描述了不列颠最东端的日出。 当然旅游手册上可没有他们此行的目标地点。 当莱德询问店主一家名为怀尔德的生育诊所时毫无疑问得到否定的回答,但店主好心为他们在地图上指出了他们拥有的地址线索在城市中的位置,在靠近海岸的南缘。 斯克内尔和莱德看着那个大致范围。 “从地图上看离市中心还有些距离。” 店主好心提醒:“我记得那里的大部分街区在十几年前被政府下令拆除改造了,要找到那个诊所恐怕不太容易。” 于是,斯克内尔和莱德打算第二天再开车去那个地方,眼下两人迫不及待要找个能欣赏海景的好房间,然后去沙滩上晒难得的日光浴。 洛斯托夫特的旅游业明显因为经济的希望在这两年有所发展,海滨有不少看起来开业不久的旅店和餐馆。 忽略那些名字起得奇奇怪怪的可疑店铺,最后他们选择了旅行手册上推荐的一家营业历史悠久的酒店。 没有人能怀疑这家名为爱德华的酒店就源于它名字的那个时代,好在它的价格没有承袭时间的厚重,甚至因此打了折扣,还附赠在悬崖上俯瞰海滩的绝佳视角。 一进门的阔大厅堂只有一两个游客样的人在交谈,前台里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接待员,低垂着头,她的穿着轻易融入整个大厅翻新自六十年代的装潢,但却让斯克内尔觉得可能三十年代更适合形容这里。 “你好女士,我们需要,呃,两个房间,能看见海的。”斯克内尔心虚得向这位女士提了要求。 莱德并没说什么。 女人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在斯克内尔看来,阅人的经验在那瞬间的眼神打量中已经明晰客人之间的关系,而自己的话连遮掩都算不上。 之后她就不再抬眼,叫人把他们的行李送到房间后,就又回到了历史性的午后癔症之中。 莱德拍拍他的肩膀,拿了钥匙跟着上楼。 说是两人的行李,其实只是斯克内尔的大背包和行李箱,莱德轻装简行,打趣说斯克内尔准备的东西足够两人在英格兰的任一角落求生了。 虽然他们还没计划什么时候返回伦敦,但斯克内尔巴不得整个假期都和莱德待在外面。 等服务员拿了小费离开后,斯克内尔才走进了莱德的房间。 他们两人的房间能俯视北海,开阔的海面一览无余,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一下一下传到房间里。 斯克内尔见莱德趴在阳台栏杆上吹着海风,也走过去靠着,海风就把心中的那点窘迫给吹散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斯克内尔看着蔚蓝的海面,只凭语气就能听出来那种欣喜。 虽然英国是海中之岛,虽然伦敦离出海口只有几英里,几乎所有家庭都会有一沓相册记录全家人的沙滩度假,可自己直到二十七岁都要过完了才第一次来到这里。 “在东区,货轮来的时候。”斯克内尔用手指着海面上的快艇比划了船的形状。 “站在狭小的街道中央,能看见轮船的舷窗占满了整个街道口。” “有一次是维多利亚号客轮停在那里,即将开启环大西洋的航行,我们都跑着去看,站在底下时我就想它也太大了。” 海风仍簌簌吹着,粗粝潮湿,和码头的风很像,但港口码头常年混杂着柴油、鱼腥和搬运工汗臭的味道,没人想在夏天呆在那里,幻想也能登上船逃离。 他一边说着那艘船一边想把侵入脑海的气味驱散,于是深深吸入一大口新鲜空气,当然,海也难免有着水腥的味道,可没有人会想远离夏日的海。 莱德听他讲起以前的事,想了下说:“提坦尼克。” 那是世纪初一场不幸的海难。 “很久之前奥莉维亚计划带着我坐邮轮横跨大西洋,那时我刚读了提坦尼克的故事,一想到接下来相似的航行就惴惴不安,恐怕邮轮在大洋上翻覆。” “一开始所有人都在欢笑,我离开奥莉维亚想要依好奇心独自探索的时候,意外肯定在那时发生,所有人都会落在海里。而我找不到妈妈,像是谁对我抛弃母亲的惩罚或者就是对我本身的惩罚那样。” 而奥莉维亚会获救,小菲尔普斯会一个人坠入海底。 “那之后呢?”如果只是小孩子惯常爱发散联想,那斯克内尔也会坦白他也常为恐怕某天突如其来的事故而担心,但莱德袒露的想法让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们仍然登上了船,妈妈并未察觉我的想法。上船后我一刻也不敢松懈,想象自己能第一时间察觉异样。” “但很快我就被途中的一切分了心,和其他孩子玩了起来,结果我真的和妈妈走散了,就好像灾难故事的开端,我决心要一个人静待死亡。” 其实等故事讲到这里时莱德的语气已经变得活泼,不是令人难过的事,只是一个孩子的天真假想,莱德在看到斯克内尔又用那双绿眼睛望过来时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 “不用担心,那之后妈妈找到了我,尽管在返航时我又陷入了担心,但我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第61章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虽然扎起但被海风吹松动的发丝,好像看到了那个敏感多思的孩子站在甲板视览海面,红发被真正的海上之风刮乱。 斯克内尔说:“因为母亲总能找到她的孩子。” 莱德点点头,同意斯克内尔问题的解答,然后他把斯克内尔拉回屋子里,避开可能被人看到的风险接吻,只是一个很轻的吻,就像海水触及沙滩又很快回退。 “我们可以计划在未来坐着游轮去美洲或哪里,但现在我真想和你一起去海里游泳。” “我只在游泳馆里游过。” “那你只好趴在浮板上看我玩水了,斯克内尔,真遗憾。” 莱德说着贴近斯克内尔,然后不怀好意地用手指沿斯克内尔的衬衫纽扣一寸寸滑下,最后落在西装长裤的金属皮带扣上用指甲敲了两下。 “穿得清凉些,斯克内尔,这可是在海边。” ———— 在受够伦敦海鲜市场出售的经由冷冻运输的海物二十多年后,斯克内尔终于在码头满足了生鲜的口腹之欲。 尽管莱德表示他对海鲜的接受程度在炸鱼薯条之上一点,也在品尝过后给予了他们找到的那家海鲜店极高的评价。 吃过晚饭后,他们一起沿着海滩散步回去。 海风吹起两人的衬衫外套,衣角在夜色的掩饰下很轻易就能遮挡住两人牵着的手,偶尔遇到迎面而过的人,两人会默契分开,只装做是靠近着抵挡变冷海风的兄弟或者朋友。 海会在太阳落山后涨潮,这与泰晤士河道在枯水季和丰水期的涨落听起来相似,只不过形成原不同罢了。 但当斯克内尔站在水里,感受没过脚踝的冰冷海水涌动,因为摩擦沙砾与海相接处的皮肤萌生痒意,他回想白天与莱德站在同样位置时,海还离他们很远。 很奇怪,在白天时即使往里走也不会害怕,但等到黑夜,不远处是那么黝黑不可望,仅仅站在此处二十厘米的深度就已经让他心生不安。 他于是慢慢涉足更深一点的海,感受到脚掌在浸润流动的沙子中深陷,再费劲拨开阻挡前进的力,直到整个脚背都被吞进沙子里。 “斯克内尔。”莱德从后面拽住他的衣角。 然后他听见水呼啦啦的声音,知道莱德正向自己靠过来。 “没人会建议在夜晚练习游泳,你白天的进步已经很大了。”莱德一下下用脚划着水,为了控制平衡手扯着斯克内尔的衣角。 “那是因为我有个好的游泳老师。” 斯克内尔握住了莱德的手,帮他掌握住平衡不用担心滑倒坐在水里。 莱德回握住他的手。 “我总担心会被海里的不明生物刺伤,我在杂志上看到过,有一种长着触手的透明生物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来到你的脚下,然后你就会中毒,浑身长满可怕的红疹,还有……” 听莱德绘声绘色如此形容,斯克内尔感觉自己和水体接触的皮肤突然发痒难耐,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冷不丁在脚踝处蜇一个不起眼的小伤口。 “我们还是在沙滩上走吧,莱。” “嗯,我也觉得海水变得太凉了。” 斯克内尔想要远离莱德所描述的可怕后果,牵着莱德的手慢慢往回退,把海水深沉的涌动声留在两人身后。 “莱德,吓唬我总是能让你得到想中的反应。”斯克内尔装作抱怨道。 “放心吧,斯克内尔,即使你被神奇生物抓走我也会找到你的,我保证。”莱德举起手掌非常严肃地发誓,但下一秒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好吧好吧,我会等着你的,就像公主等她的王子拯救。” “只需要一个吻。” “是的,只需要一个吻。” …… 没有人会选择在如此良夜和恋人分隔两间,但英格兰沙滩的好天气不可多得,预报说明天会有一场久违的日出,如果恋人们不想错过不列颠最东角日出的话,只能舍弃一些宝贵的睡眠时间了。 当黎明前的最后长夜被染上光亮,太阳压着黑暗自海平线上升,大片的橙色吞没穹顶的星星。 斯克内尔和莱德紧靠着站在标有东极地标的观景台上,这里早就等待着许多同样等待日出的游客。 莱德防风外套的兜帽被吹落,露出如日出般温暖的红发,斯克内尔替莱德拉上帽子,初晨的海风往往令人头痛。 “如果这里没人,我一定会在莱德的红发上落下一吻,我如想拥抱日出般拥抱他。” 两人就这样静静依偎着,直到天已完全亮。 作者有话说】 斯克内尔说自己当然是公主,因为莱德是骑士。 第32章 出生地 旅途中的新朋友 根据莱德拿到的出生证明来看,他出生的地方是一家名叫怀尔德的生育诊所,一个小地方的小诊所,并且已经音讯全无。 “关闭小诊所在那时是常有的事,变更合并到大医院体系或者单纯因为效率低下被淘汰。” 在开车前往那个街区去的路上,斯克内尔对莱德讲了自己在东区出生的一些事。 “我是第三个,朱利恩说我是她的六个孩子里耗时最久的那个,我们都是在家里的床上出生的。” “在家里吗?” “是的,那时母亲们仍会选择在家里生产,就像女王陛下在她的白金汉宫里诞下王子公主那样,朱利恩说没有人能让她在生孩子时离开那张床,那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第62章 斯克内尔忍不住多说了些,然后注意到莱德有些沉默,他实在感到抱歉,自己更应该顾虑莱德的心情。 “抱歉,我应该少讲这些。” “没关系,斯克内尔,我很乐意听你讲关于你出生的事,我刚才只是在想小科林的样子,会是什么样子呢?” “所有出生的婴儿可都是皱巴巴的,那可称不上好看。我想我小时候的照片应该在朱利恩那里,我可以回伦敦后拿给你看。” 莱德表示十分期待,他望着窗外,手指漫不经心敲打车窗。 “我也在想象,1962年这里的样子,希望二十年前我没有给梅芙造成许多痛苦,至少不会难以忘记。” 因为痛苦往往在心中铭刻,忘记也就更加困难。 “我希望梅芙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莱德望着窗外掠过的低矮建筑,轻声说道。 “奥莉维亚也会如此希望。”斯克内尔回应。 在来洛夫托斯特之前,莱德提出想要找到这个诊所,不为什么,只是想要在诊所门口看看,哪怕是一片废墟,能站在那里停留一小会儿就足够了。 斯克内尔询问莱德关于寻找梅芙的事,被莱德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认为既然梅芙在那时断了联系,她可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再去打扰她。 无论莱德做出什么决定,斯克内尔都支持莱德的意愿,但是在他看来,莱德并未完全否决寻找梅芙的提议,年轻人更多是在抑制这个念头。 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准备好面对未知的可能性。 “我反而有些庆幸,怀尔德诊所关闭了。”莱德说。 “这样我就没可能去查找病例记录,那些可能早都不在了。” 其实即使作出来这里的决定,莱德仍有些抵触。 “要知道,即使是在六十年代,纸质记录也不会轻易遗失的,反而那些医疗记录有完整的收录体系。”斯克内尔作为一名编辑忍不住为文字记录正名,但针对目前他们所掌握的情况小声说道。 “当然,奥莉维亚如果想要隐瞒一些事,文字也是容易被修改的。” 莱德也无奈耸了下肩,你也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大概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那个街区的中心位置,萧条的街道开着几家杂货铺和游戏室,以及昏暗散发着酸臭啤酒气的酒吧,其余便是亟待出售的铺子和看不清招牌的可疑餐馆。 看来这里受经济好转的影响有限,改造所允诺的更廉价的高层建筑的外立面已经斑驳,一种现代社会的冷漠也随之而来。 没有人注意到有不是游客的人闯入这里,斯克内尔和莱德打算先在这里打听消息。 他们走进一家看起来还算整洁的廉价超市。 “你好,请问有人吗?一包香烟。” 与斯克内尔想象的会从楼上下来一个颤巍巍的上了年纪的人不同,一位年轻的女孩带着她轻快的步伐来到了二人眼前。 在她转身拿烟的时候斯克内尔和莱德对视了一眼,莱德挑眉暗示他知道斯克内尔刚刚做了错误预判。 “请问还需要什么帮助吗?两位英俊的先生。”女孩把烟递过来后接着就像是对朋友般热切问道。 “难道是迷路了吗?” 斯克内尔连连摆手表示他们并没有迷路。 女孩看到他有些尴尬的神情后解释说:“抱歉我可能有些过于热情了。只是我不得不为这儿的老板守在这个柜台后面,我几乎没和人搭过话。” 她有些垂头丧气,就像柜台禁锢了她的精力。 无论谁都得承认,面前的这位有着小麦色肌肤的女孩充满可爱的亲和力,棕色的卷发蓬松堆叠垂到肩上,她的美式发音也为她增添了几分自由气息。 斯克内尔和莱德谢过她的好意,然后做了自我介绍,女孩让他们叫她艾彼就好,阿比盖尔沃伊特,这是她的全名。 阿比盖尔从柜台后面递来两个凳子,她自己则站在柜台后面用手支着台面,然后俏皮冲斯克内尔和莱德眨眨眼。 “我猜,你们肯定不是迷路吧。买东西也只是为了能够停留向这里的老板打探事情。” 阿比盖尔拿来三瓶易拉罐啤酒,莱德请求换成了罐装咖啡。 喝了口咖啡后,莱德道出他们的来意:“其实我们是想找一家生育诊所,我们只知道至少在二十年前它还在这里营业。” ———— 他们隐去了一些细节,让这场找寻听上去就是一次普通的追忆,只是旅行途中突发奇想的一次漫游。 阿比盖尔颇为遗憾地说,如果她的简阿姨在这里就好了,这里的人都是街区改造后新搬过来的,除了简阿姨,简和其他人一样在那时离开,但最后又回来了这里。 说起简阿姨,阿比盖尔为她的美式发音作出解释,她是一半的美国人,住在纽约也在那里的一家出版社工作,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她不久前辞职了,妈妈打发无所事事的她来大洋彼岸英国的姨妈家过夏天。 “简阿姨肯定知道更多,但是我联系不上她,她只说去看老友过两天会回来。” 之后她突然陷入回忆,激动地提出一种可能性。 “妈妈说我出生在英国,也就是她的家乡洛斯托夫特,简是她的姐姐,她们在这里长大,说不定我也是在那个叫怀尔德诊所里出生呢?” 斯克内尔看着阿比盖尔因她的联想变得雀跃,几乎要从柜台后面跳出来握着莱德的手欢呼,她好像已经确定她的推断为真,而莱德即是享有三年后同一个床位的同她一样出生在这里的异国故人。 第63章 如果的确如此呢?莱德肯定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就在这个地方找到与他的过往有关的人。 这样有些欣慰地想着,斯克内尔扭头观察莱德的神色,莱德的面上不显之前的抵触,作出“是真的吗?”的惊讶表现呼应艾彼的喜悦。 阿比盖尔说她在这里待到五岁,说不定她在社区活动中还见到过莱德和他的妈妈。 “这么一说我也想去找那个怀尔德诊所了,我从来没想过去探寻出生地这种事,我现在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事。” “你要和我们一起吗,艾彼,我们可以一起找那个地方。”莱德举起易拉罐杯子,站起来和阿比盖尔碰了碰杯壁。 “当然!虽然简阿姨让我看店,但我想这里的营业额可不是我站在这里就能上升的。”阿比盖尔压低了声音撇撇嘴。 “我觉得这里的人应该不太喜欢美式口音,即使他们支持的女人和我们的总统相交甚密。” 莱德笑着说。 “相信我,斯克内尔的伦敦口音在这里也不会讨喜。” 阿比盖尔听完爽朗笑了起来。 在店外等着阿比盖尔的时候,斯克内尔拿出一只香烟在烟盒上敲了敲,重新塞了回去。 “是伦敦腔,东区的发音可和rp不同。”他这话带上点儿自嘲。 “如果我用约克郡口音说呢?”莱德用英格兰北部的醇厚腔调故意讲得别扭,让斯克内尔忍不住笑了一下。 斯克内尔再次把烟拿出来。 “遇见沃斯特小姐完全是巧合,但只要那些故事存在,就总有人知道。” 莱德从斯克内尔要放回去的手中拿走了那只烟,然后凑近,他知道斯克内尔兜里放着一只打火机。 “我知道你是指如果我想去找,那么一定能找到什么。可是科林,在你所知道的种种新闻里,像我这样的事并不稀奇吧,是不是所有的相认都能得到童话的结局?如果我本来就是错误呢?只有上帝才能知晓未来吧。” “可是……”没等斯克内尔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阿比盖尔的声音,莱德也就掐灭了烟,向来者招手。 斯克内尔想问莱德的是,既然你害怕,为什么还要笑着去邀请她加入呢? 将疑惑压在心底,也许莱德真的为此高兴,他其实并非那么抗拒去了解过去,这是件好事,斯克内尔打从心底希望莱德能开心些,忧愁就像拂不开的云在他的恋人身心中徘徊。 阿比盖尔看来好好打扮了一番,很好的向她的英国朋友们展现了美国时尚,她的印花阔型衬衫随风鼓起,和橙色上衣以及黄色半裙成一套的发带在阳光下闪耀,再精心搭配一副夸张白边墨镜。 斯克内尔赞叹阿比盖尔的搭配就像时尚杂志的封面人物,他在舰队街见到的在时尚杂志出版社的人物可没有像她这样的魅力。 阿比盖尔谢过他的称赞,说自己的确在考虑下份工作要接近时尚圈。 “其实我之前是为旅游图书做编辑,《地球旅行》。” “啊,我知道这本,我订了许多期。”斯克内尔想起自己的书架上摞着很多期《地球旅行》,他很喜欢这本杂志的排版和内容。 阿比盖尔走在斯克内尔的右边,听到异国朋友对她经手杂志的工作的称赞高兴地扶上他的肩膀,然后一边笑着一边说自己离职是因为只坐在办公室看着旅行心得实在无聊,她想是时候去新的赛道发展了。 莱德走在斯克内尔左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即使手臂摆动也不会相撞,这对于想隐藏关系的人来说是安全距离。 第33章 怀尔德 他们站在废墟前 当询问一些当地人还没得到答案的时候,斯克内尔看出莱德如释重负,神色轻松笃定这次找寻没有结果。 于是找寻的主力逐渐变成自己和阿比盖尔,莱德则落在他们两人身后,负责拿着斯克内尔的相机拍摄沿途照片,他对每一处风景都好奇观望,谨慎斟酌后才会摁下快门用掉一张胶片。 斯克内尔起先只是基于旅行杂志聊天,然后他发现自己和阿比盖尔很有共同话题,同为文字编辑,他们有许多事情能产生共鸣。 “我对我的前份工作没什么异议,只是我实在不想只坐在那里听人指挥了。一个新来的偏执男人要改掉许多版面和内容,他接受不了任何建议。”对于她来英国之前的那个糟糕上司,阿比盖尔有着十足怨言。 “可是在我看来《地球旅行》已经足够完美了,作为读者我还想着继续续订。”斯克内尔听完内幕后颇为遗憾。 “相信我,你拿到最新一期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紧接着阿比盖尔原本气汹汹作控诉的语气消失不见,她用截然相反的低落语气真挚地说。 “我很抱歉,科林,作为它曾经的编辑。” “不用对我说抱歉,艾彼。我多少也能感同身受,关于我们喜爱的那些文字。”斯克内尔对女孩抱有鼓励的微笑。 “总会有人记得那些故事,人们会拿着你经手过的文章去做旅行计划的。 “说的也是,谢谢你,科林。” 阿比盖尔的难过确切,但她很快就转移注意力专心询问关于怀尔德医院的旧址,积极作为住了十天的美国向导带领两个英国人在一个英国城镇穿梭。 其间她也问过斯克内尔为什么不用他在报社的身份去打听消息,一定不会有人拒绝《时刻报》的名头。 第64章 斯克内尔只说这毕竟与他的工作无关,而且对于非预期的采访调查大多数人不会即刻配合,莱德和他只是度假途中顺路过来看看,不会花太多时间。 其实他也如阿比盖尔那样想过,比如借口要做当地过去回忆录的企划,但这样他就很可能会和一些人打交道,比如社区官方或承继过去资料的医疗机构等等。 事实上,如果想得到最有效的调查,他的编辑身份绝对有很大助力,但在莱德没有准备好去面对很可能有关他母亲们的资料之前,斯克内尔是不会去触碰的,那就像个魔盒,他不会自作主张给莱德任何压力。 阿比盖尔没有追问他的说辞,她反而对亲自打探消息乐在其中,他们像巡警一样拿着本子记录,综合所有得到的消息,在地图上排除,最后标记出最可能的地点—— “所以,就是这里了!” 三人站在一座看上去废弃已久的旧屋前。 杂物堆置挡住建筑物的门窗,唯一能明确这里前身的是墙上用金属框镶裱的标牌。 漆印的字母被锈蚀得残缺,但也能从剩下的单词中看出这里原先确是街区的生育诊所,擦去灰尘,底下印着一行小字: “dr.j.wild” 莱德轻声念了一遍,确定无疑,这里便是怀尔德医生的诊所,即是他出生的地方。 阿比盖尔也用手去触碰那些字母,满眼都是不可思议,这也是她出生的地方,有很大可能性。 这座建筑已经没有任何入口可以进入,只有一面墙壁的窗子可以勉强靠近,从脏污破损的窗子往里看,那原先应该是病房,几张白色铁床架靠着墙摆放,看不出颜色的帘子有些拉开了,被漏过的风吹着晃动。 阿比盖尔评价如果现在不是白天,这里一定很可怕,简直像惊悚片里的场景。 她对莱德说:“我在想象我们在这里待过的样子,你能想象嘛?那个床头柜说不定有一个花瓶,会放着孩子父亲送来的鲜花。” 莱德也同样欣慰。 “可能会是金盏花,我妈妈很喜欢它们在阳光下的颜色。” 斯克内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没有打扰两人对于过往的猜想和交流。 莱德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斯克内尔想,莱德背对着他,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之前一样愉悦。 在听到阿比盖尔的那些幸福猜想时,莱德肯定也同样表现得幸福,和女孩聊到父辈有意思的往事时哈哈大笑。 阿比盖尔说:“也许菲尔普斯夫人和沃斯特夫人在那时认识呢,她们肯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莱德说是啊,是啊,她们肯定会是好朋友。 斯克内尔看见莱德正笑眯眯点头,但他不经意间瞥向自己时露出的浅色眼眸诉说着他并不快乐。 科尔……但他随即就转过身去。 如果阿比盖尔不在这里,这里恰好也没有其他人,自己会轻轻抱住莱德,莱德那极易不受控的悲伤情感会悉数倾泻在自己怀中,浅蓝色的眼中将充满泪水。 就像他们刚认识时那样,莱德摇摇欲坠,脆弱敏感的心对斯克内尔毫无保留。 可这次斯克内尔有些犹豫。 要找借口和莱德离开吗? 可是一开始是莱德邀请阿比盖尔参与到他们之中的,女孩并不了解他的过往,所以他肯定能想到这种情况下的交谈会发生什么。 况且莱德现在正一脸开心编了美妙故事回应阿比盖尔的烂漫幻想。 他本不必如此的,斯克内尔想,如果只在自己面前,莱德不用伪装他的情绪。 而面对新朋友阿比盖尔,她十分友善,可她不知道莱德的故事,她不知道自己正在使另一个人伤心,这对她也是不公平的。 斯克内尔也不想让阿比盖尔察觉到自己和莱德亲密的关系,尽管他们相谈甚欢,但他们也只是相识了一天不到,她的观点想法自己更是一无所知。 更重要的是,她是从纽约来的,大概率会知道正在男同性恋者中发生疾病的事。 这时阿比盖尔冲自己招手。 “科林,帮我和莱德拍张照片吧!”她实在兴奋向斯克内尔招手,很自然搭上莱德的肩膀摆好姿势。 斯克内尔上前从莱德手里接过相机,避开去看莱德的眼睛,尽管他已经察觉到红发年轻人身周近乎实质的忧郁。 那与取景框中的灿烂笑容相悖,莱德从没这样笑过,他在和斯克内尔相处开心时的笑也是温敛的,并不常放肆大笑,唯有那时被酒精驯服时会夸张情感。 而后那并不像红发一般温暖的浅色眼眸会注视着自己,旁人难以发觉,但作为恋人,不可能体会不到那时刻注视你的目光中的恒久柔和。 但现在莱德只是看着相机做出笑容,那视线没有分心给斯克内尔。 这很不妙。 “我再给你们单独拍一张吧。”斯克内尔找到机会和莱德单独面对面,小声询问莱德的状态是否还好。 莱德也只是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因为有斯克内尔挡着,他面上也不再显情绪,侧头看向那个斑驳铭牌,在底片中留下了这样的时刻。 …… 一行人再次回到简阿姨的廉价超市,阿比盖尔说她的阿姨也许今晚就要回来,虽然她很想去市中心和他们一起到海边玩,但要是简阿姨突然回来发现她关了店铺一定会很生气。 这时阿比盖尔才发觉莱德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十分诚恳地表示:“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计划吧,哦,我很抱歉!我只是很开心能遇到你们!” 第65章 莱德安慰她:“我们也没什么计划,只是从伦敦来放松度假而已。” “遇到你是我们的荣幸,如果你回了美国。”莱德搭上斯克内尔的肩膀。 “那我和这位斯克内尔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你呢。” 他们会在海边再待上两天,斯克内尔把酒店的电话地址给了阿比盖尔,期待她明天可以过来一起游泳。 “我也是,今天我过得真的很愉快!”阿比盖尔因愉悦的脸有些泛红,她又再次感慨能和莱德一起找怀尔德是很有意义的经历。 “如果我们能在美国认识就好了!”她对两人说道。 告别了阿比盖尔,回程是由莱德负责驾驶,他当时先发动了车子等着斯克内尔和女孩说完话。 斯克内尔坐在左侧,他想同莱德谈论之前在怀尔德的事。 “真是太巧了,我们找怀尔德时能遇到阿比盖尔。” “你和沃斯特小姐很能聊得来,我能看出她对你有好感。” “哦,莱,我们这是英美友好交流。我保证我对艾彼没有任何想法。” 莱德说他只是察觉到了,没有别的意思,然后半开玩笑说毕竟斯克内尔可是长了一张男女人都会喜爱的帅气面庞,他可是实在喜欢,不会轻易放手的。 斯克内尔说自己情愿被莱德紧紧抓住。 只是经过这么一打岔,直到他们回市中心斯克内尔也没找到机会和莱德聊关于怀尔德的事,也是因为莱德刻意不去聊刚发生的事,就像那已经过去了一般。 然而直到今天结束斯克内尔也没和莱德谈论此事。 因为无论谁都会承认,像斯克内尔和莱德这两位俊美的年轻人的组合绝对会吸引许多关注。 沙滩冰激凌车响着叮叮当当的音乐,斯克内尔两手举着华夫饼挤过人群时就看到莱德被女孩们围着,在看到他时向这边招手,女孩们见了也随即雀跃起来。 “一个篝火派对!我对她们说你肯定不会拒绝。” 看来莱德似乎做主替自己答应了什么,斯克内尔想恐怕今晚莱德是不会和自己说他的感受了,不过也好,希望莱德在派对上能转换一下心情。 —— 本来这应该是和篝火和海浪相伴的一晚,但傍晚开始天就变得阴沉,海风也愈发狂躁,已经不可能再待在沙滩上。 但今夜可不能戛然而止,如果不能尽兴那就是在浪费时间,年轻的男女们在海浪吞没焰火后决定去酒吧继续第二场。 斯克内尔喝了许多派对上的酒,廉价便极易上头,饶是他酒量极好也被工业酒精醺得有些脑袋发涨。 莱德没有碰酒精,他在和斯克内尔去派对前就请求斯克内尔注意自己,尽管他的戒酒颇有成效,但面对诱惑人的自制力难免会下降。 于是斯克内尔就包揽了莱德的那份。 而当人们决定转移阵地后莱德便无法再待下去了。 “科林,不用陪我回去,今晚玩得开心些,好好享受你的假期!”莱德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在嘈杂的环境里没人会觉得他们靠得过紧。 “我得离酒精远点儿,帮我找个借口吧。” 莱德说完话离开时偷偷在斯克内尔的耳边落下一吻,蹭过他的面颊和嘴角。 就像和自己刚认识时心照不宣的暧昧。 第34章 矛盾 我不想在你口中成为‘她’ 斯克内尔并没睡太久,借以远离伦敦之机的享乐放纵仅此一次就够了,纵情的氛围让人轻易忘记原则。 后果就是他不得不顶着一颗头昏目涨的脑袋,作出的行动滞后于判断,而判断也变得迟缓。 在形象时放空的脑袋回到了不久前的梦,只记得自己独自去到海岸,踩着被海浪碾碎的砂砾向前走,铅灰色的天低沉,没有风,听得到浪花的沉闷往复。 很好笑的,在那里竟然有一台打字机,按键在无人控制下自动敲下回弹,机械的齿轮编排出人们用以记录时事的语言。 斯克内尔一直很喜欢看到铅字被敲击印在白纸上,但令他哑然一笑的是,那台打字机肯定是被自己抛下在伦敦的那台。 “噢!”剃须刀片不小心划了一道血痕。 这时,一下敲门声短促停止,门口有些动静,好像在犹豫是否应该打扰屋里的人。 “早上好,莱。”斯克内尔打开门,不出所料是莱德。 “早安,我还想着会不会打扰到午夜后才逃回来的灰姑娘。” 说笑着,莱德便推着斯克内尔进了屋子,还顺手关上门,吻住了男友的嘴唇。 只是,斯克内尔松懈的脑袋听了莱德的话下意识浮现出那幅童话场景,此时他已经无法一脑多用,直到莱德的早安吻结束还维持在接吻的状态。 这让莱德有些好笑,拍拍斯克内尔的脸示意要从童话中回到现实了。 “我想我们还能赶上早餐。”斯克内尔赶忙转了话题。 能享受到优惠海景的代价便是说不上滋味的熏肉,以及泛着可疑绿光的英国豌豆。 不能浪费食物,斯克内尔只能事后为自己的胃控诉。 “我从没想到豆子能做成这样!” “是吗?我觉得还好。”莱德说,看上去他是真的觉得还好,像是饿极了,很快就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完。 就像斯克内尔更热衷于食物的口感,莱德倒是对食物没太多要求,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填饱肚子罢了。 第66章 虽然按照刻板印象来说像莱德这样出身的人也许会有更挑剔的味蕾,但人们口味各异,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只是斯克内尔总有些异样感。 斯克内尔没来由的在迟钝的脑袋里产生了一些无法捉摸的东西,却因偏头痛而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什么。 毫无疑问,和莱德之间的羁绊在短短数月间加深,甚至发展成他从没想过的关系。 可仔细算下来,两人整日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尽管他已经几乎了解莱德过往时间沉降的故事,但人就像一本书,斯克内尔想了解莱德更多。 好在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他和莱德在一起,还有什么能超过这件事呢? 想着斯克内尔的脑袋又一阵刺痛,他摁了摁太阳穴。 莱德问他,还在头疼吗?看到他脸上的划痕后伸手便要碰。 斯克内尔在莱德的指尖碰到之际扭了脸,回答自己恐怕没办法开车了。 他们此时正在大厅呢,一些游客正经过他们的身边向外走。 莱德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昨天他们约定好了和阿比盖尔一起游泳,夜晚的大风已经止消,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任何一大片乌云都能笼罩这座大岛,现在却幸运漏过了最东端的绵长海岸。 “我很感动,当我们真的站在怀尔德诊所前时。”路上,斯克内尔再次提起昨天的事。 “我们几天前在伦敦时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其实真正想知道的是,莱德真的不打算和自己分享关于找到怀尔德的任何情绪吗? 或许莱德的确是这样想的,正在开车的年轻人说。 “不用担心我,科尔,我很好,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虽然和沃斯特小姐聊的那些故事是我编造的,但能和别人这样谈论关于母亲的事,我很开心。” 那之后莱德便不再多说,问起斯克内尔昨晚在聚会上有意思的事,斯克内尔也不再追问。 有些情绪是私人的,那最需要独自去消化——斯克内尔这样想。 到此,有关奥利维亚和梅芙的事便告一段落,莱德已经找到他生命最初的起点,此行的目的便已达成。 “亲爱的科林,感谢你能陪我来这一趟。”莱德又开始用他那拉长像是戏剧台词的愉悦音调说。 “虽然这趟旅行因我而起,但还剩下很多时间,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伦敦可是在几百英里以外呢!” “我很期待。”斯克内尔为莱德的快乐感染,也轻轻一笑。 “比如我们两人的二人世界。” “可是我们正要去找艾彼呢,斯克内尔先生。”莱德故作遗憾的语气。 “难道你要抛下我们活力十足的美国朋友吗?” 斯克内尔嘀咕, “那我们两个人……” 莱德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啊!我忘了还有晚上,住在我邻间的先生似乎还有机会,不过希望他不会在十二点钟响后逃跑。” “怎么会呢?”斯克内尔说。 “他可不希望被人拿着一只10码的沙滩凉鞋到处寻找!” —— “如果我能在美国遇到你就好了,科林斯克内尔。”阿比盖尔摘下墨镜。 “这句话我一开始就想对你说。” 在和莱德准备结束洛斯托夫特的旅行之前,斯克内尔告诉阿比盖尔这个消息,他们即将要告别了。 斯克内尔在电话中听到阿比盖尔的情绪一下变得低落,安慰她两人还会再见面的,毕竟伦敦就在那里,他也就在那里,或许哪天自己就去美国了呢。 没想到电话刚挂断没多久阿比盖尔就出现在他眼前。 “其实我和莱德打算明天去找你的,艾彼。” 斯克内尔没想到阿比盖尔立刻会来找他,当看到阿比盖尔一如既往冲着他快速挥手,与朋友别离的伤感便涌上心头。 两人找了家位置不错的咖啡馆坐下来聊天,今天是个阴云天,或许持久的大雨将要来临。 阿比盖尔先是感慨为什么没在纽约遇到斯克内尔,之后她就终于忍不住呼了一口气,做了深呼吸后下定了决心看着斯克内尔。 阿比盖尔直视斯克内尔的眼睛,她棕色的眼睛大而明亮。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当你出现在我的柜台前,带着某些目的要一包万宝路香烟时,我的心从没那样不平静过。” 斯克内尔听到这番话后心轻轻一颤,他没想过自己会得到阿比盖尔的告白,但自己无法回应。 他轻轻摇摇头。 “抱歉,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扶住自己的额头向后仰,片刻后向斯克内尔要了支烟,还是她卖给斯克内尔的那包。 “我还想哪怕只是‘洛城假日’我也心甘情愿,但当我发觉,我们没有像那样注视片刻后默契接吻后就知道这只是我的单相思。” “抱歉艾彼,我只当我们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只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斯克内尔告诉她。 “好吧,我应该想到的。”阿比盖尔难掩失望。 “她也和你一样在舰队街工作吗?抱歉,只是我总觉得你会更中意和你有相似工作的女人,我还想我会不会……” “坦白说,我曾假定那会是我的想型。” “哈,在遇到她之后就变了吗,看来我们注定无缘。” “是啊,遇到……她。” 第67章 斯克内尔犹豫但仍是使用了之前和克拉拉聊天时的说法。 阿比盖尔听完后只能惋惜她那无疾而终的喜欢,虽然已经坦然接受她和斯克内尔只能当作朋友的事实。 “那么,请替我向她问好吧,科林。”阿比盖尔眨眨眼,重新戴上了她的墨镜。 要离开时,斯克内尔和艾彼相互拥抱了下,也是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安慰彼此。 “无论如何,我很高兴能在英国遇到你,还有莱德,我们一起做了很有意义的事。”阿比盖尔说到。 “你们明天可以直接出发,我明天要去其他地方。很可惜没有见到莱德,告诉他我很高兴能和他一起找怀尔德先生。” 斯克内尔答应了,紧接着出乎意料的,一个吻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自然对这无动于衷,轻轻往外推了阿比盖尔的肩膀,女孩也主动后退了一步,因为墨镜斯克内尔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也没有解释什么。 “她是怎样的人呢?你很喜欢她。”说完后阿比盖尔摇摇头,示意不用斯克内尔回答。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让斯克内尔的心猛地一颤。 “应该是‘他’,阿比盖尔。” 莱德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也许他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不用也许,他肯定是目睹了所有。 “什么意思?”阿比盖尔的眉头皱了起来,拿下墨镜,视线在莱德和斯克内尔之间变换。 “你说他?难道科林……” 莱德此时已经站在了斯克内尔的身边。 “是的,不是什么女孩。”莱德没有会斯克内尔想要阻止的动作,接着说。 “他是同性恋,我也是,我们是恋人。” 听到莱德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说出来之后,斯克内尔的大脑突然炸开,甚至没有会莱德说完话拉自己衣服的动作,往前一步伸出手想向阿比盖尔解释。 他看到了,看到女孩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阿比盖尔讶然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地戴上墨镜。 “哈?你们?”然后她摆摆手。 “不,科林,你明明一直在说那个女孩,你骗了我。” “抱歉,艾彼,我还没想要告诉别人我是这样的事。” “抱歉,斯克内尔,我们不是一路人。”阿比盖尔此时压下声音中的震惊,做出冷静的样子。 “我在纽约见过,那些男人,无论什么样貌什么年纪,生命全会被病菌消解。” “我知道,那正在发生。” 斯克内尔再次被恐惧包裹,这比在剑桥那次还要强烈,已经没有愤怒了,恐惧带不来愤怒,听着周旁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失落。 ……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呢,莱?我们和阿比盖尔本来可以好好告别。” 斯克内尔和莱德站在海岸边,海是黑色的,乌云密布,肯定要下大雨。 “我不想在你口中成为‘她’。”莱德的语调很平,听不出情绪。 “但你也看到了,即使是阿比盖尔也会在脸上露出那样的神情。” “我们有错吗?科尔。” “即使不说明有什么影响,反而因为这样我们就要失去朋友,你之前不也一直在隐瞒自己吗?” “可我爱你,我无法心甘情愿被你藏在那些称呼之中。” 作者有话说】 已经被文里的时间赶上 第35章 争吵 莱德离开他了! “我不想在你口中成为她。” 斯克内尔听见莱德这样说,年轻人的语气明显不高兴。 斯克内尔解释。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是,我怎么能对他们说……莱德,你根本不用介意这些,除了那个称呼,我说的全是与你有关的事,而我的朋友们也都诚心诚意祝福我们。” 莱德没有看他,仍是望向海面,风几乎使他的侧脸被红发遮挡。 “你可以说仍是单身,没有必要非把我描述成女人作为炫耀对象。” 斯克内尔原本就对莱德出现并当着阿比盖尔的面出柜这件事颇有怨言,在莱德诉说情绪后他心中的埋怨多少消退一些,刚才的场面十分糟糕,他们需要好好沟通。 可是听到莱德说出这句话后他的情绪一下变得波动。 他说:“我道歉。但是莱德,我没那种意思。我只是没办法点名性别,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不想光明正大分享我和你在一起的喜悦。” 斯克内尔并不想吵架,他仍希望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十分诚恳,尽管他对莱德这样想他着实有些生气了。 风更加狂躁起来,街道上有铁皮被吹得呼啦刺耳的声响传来,让斯克内尔分了下心,一抬眼发现岸边已没什么人。 只剩两个男人在争吵,人们会想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吗?斯克内尔回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身侧。 莱德并不打算回应他,年轻人的呼吸一定在随不佳的心情加速,在只听到海浪声的数分钟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示意斯克内尔风已经大了,他们最好先回到酒店。 途中斯克内尔想试着挑起话头,但他并不擅长没话找话,和莱德像这样沉默的相处还是头一次,更别说他察觉到在两人之间有着一触即发的情绪。 斯克内尔很讨厌置身于这样的氛围之中,在此间自己不得不需要谨慎。他又想到莱德的性格,敏感多思的人恐怕正心绪繁杂,等到了住处他又该对莱德说些什么呢? 第68章 没关系,他想,我就同往常一样安抚莱德的情绪就好了。 他又想着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天气,到达伦敦会是什么时间,如果下大雨,那他和莱德轮流负责驾驶…… 可是,出乎斯克内尔意料,这次的旅行迎来了一个糟糕的结局——为期一周的海滨假日之后,斯克内尔独自开车返程,头顶的乌云跟了他和莫里斯一路。 回到伦敦,阴郁从未远离过这座城市。 斯克内尔珍藏的爵士唱片也没办法拂去心中的烦躁,他本想放上唱片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结果听着音乐却想发泄毁掉那声响。 莱德离开他了! 莱德菲尔普斯在和科林斯克内尔争吵过后选择独自离开。 斯克内尔没有阻止莱德在他的面前收拾东西,退掉房间,打电话叫来出租车去火车站,莱德直视他的眼睛说:“我不介意让这里的所有人听到两个男同在吵架。” 斯克内尔下意识看向四周,他肯定看到那个女前台明明低着脑袋却让眼睛直白上挑打量自己,于是脱口而出:“我和你不一样。” 莱德本来只是有些愠怒但还维持他惯有甜蜜的良好笑容突然开裂。 “是的是的,科林,你当然不是我这种人。” 斯克内尔一下有些愣住,他触及体会过莱德的各种情绪,或喜悦或悲伤,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红发年轻人那双浅蓝色的眼像玻璃一样,在眼底碎得彻底。 就好像斯克内尔最初在那个夜晚见到的那样,在他们还是陌生人时莱德会那样望着自己,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容不得他再说些什么,斯克内尔保证自己这辈子从没见过到达那么快的出租车,莱德就那样头也不回离开了洛斯托夫特。 甚至没机会享受旅行的戒断,斯克内尔就先陷入了意志的消沉。 他能很明确的说,自己的生活又回到了之前,平淡人生第二十八年,他的生活将继续被新闻、稿件和上司填满,不,或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和地下室的打字工人一样被裁员了,有更先进的机器替代他。 毕竟这就是八十年代,ufo将和人类宇宙探索,仿生人肯定不会梦见时刻报。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斯克内尔回忆起自己和莱德第一次在公寓里的倾诉时刻,他那时终于能和一个人说出来他工作的压力和对现状的迷茫。 “如果你厌倦了伦敦,那你就是厌倦了生活,因为在伦敦,有生活可以给人一切”,如果说他已经厌倦了生活呢?因为过往的生活可没有给予斯克内尔另一颗彼此紧贴的心脏。 而莱德为之苦恼的误会将他从一潭死水中拉出来。 …… “可是,科尔,你只是想逃离原本的生活吧。你困于伦敦,而我只是一个由。” 这便是实情,莱德一针见血指出。 “你看,我们只不过离开它几百英里,再远的世界你也是能到达的。” 年轻人很敏锐,他有自己的答案。 莱德继续发问:“你是什么,科尔?” 斯克内尔并没想这会是个哲学问题。 “当然是,我就是我。” 他们是在争论,或者说争吵,不是面红耳赤的局面。 但莱德接下来的话让问题又回到了现实问题上,或许要归结为年纪更轻的人往往思虑颇多—— “不管是沃斯特小姐还是其他人也好,科林,你总喜欢她们那样子不是吗?我们再次相遇是因为你接受了莎拉的邀请,如果我没打搅,你会跳完舞后和她做吗?我甚至确信你会和沃斯特小姐谈一场跨国恋爱,你会的。” “莱德,你不应该用没发生的事来假想,我是和你坦白过我没遇到你之前的经历和想法,但那已经不一样了,我遇到了你。” “是的,你只是遇到了我,可事情是会发生的,等你一时的新鲜感过去,就会回到你的生活,你终究要离开。” “莱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想我。如果是因为我在阿比盖尔面前的隐瞒,那我很诚恳对你道歉,往后我再不会对别人说有关你的事。”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又重新展现出过于温煦的笑容来回应自己的道歉。 年轻人之前即使陷入误会也是独自承受不安,甚至为此而恐怕失去他,但眼下却可以说是在咄咄逼人了。 “你可以像尼基一样,受够了就离开,回到你的正轨。” “你觉得我和奥德里奇是一样的人吗?莱德,你的想法就像小孩子一样!” 斯克内尔想自己的话的确激怒了莱德,对方面色嗔怒,眼眶的一圈也很快围上红色。 “没错,科林,我只是个二十岁的学生,比不上你这样年长的社会人士,但我能说我是什么,你能吗?” “即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我知道有这样的人,但我不确定你是怎样的,如果只是单纯因为我你远离了你的生活,那我很抱歉。” “我是阻止不了你想要爱上什么人,但你不能嫌恶你的这一面,你在害怕什么?如果你不确定自己真的要和男人在一起,不如分开,我不想你到时回忆起我来只剩下恶心。”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斯克内尔蜷在沙发里,以自己的身形是在别扭,但他不愿动弹,将那日发生的的争吵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遍遍复现。 “我没有害怕。”这是他在嘴硬。 第69章 “我只想爱你。”这听起来更像狡辩。 “我是……”他竟然在这种时刻都说不出口。 斯克内尔一向厌倦争吵,从本能上逃避冲突,一种贫穷滋生一种争吵,东区是一个贫穷集合体,争吵不过是一种生活习惯。 按东区的标准,莱德的语气甚至算不上吵架,只是,他们必须面对存在两人之间的矛盾。 按他的想假定,人之间的矛盾可以通过语言的交流寻求解决,而不是情绪上头后却置之不。 冷静过后再交谈。 但是事实上自从回到伦敦,斯克内尔没再试图找莱德,甚至拒接了几个莱德的电话。 这很过分,可他没办法给出莱德一个答案,他很害怕听见莱德的声音。 那日莱德对他说:“我亲爱的斯克内尔先生,有什么地方能困住一个人呢?你只是想因为我这个由逃离你在伦敦的生活吗?等你回到伦敦一切都不会改变。” 可他的生活的确因为莱德而改变了,一切不再那么无趣。 “你真正无法到达哪里?”莱德的手掌覆上斯克内尔的胸膛。 “是你的心。我们都被困在自己的心中。” 这也是莱德对他自己说的话,年轻人一下也显得落寞,摇摇头小声说着抱歉,然后主动亲吻了斯克内尔,无疑是个离别吻。 也许所有人都思考过我是什么这种有些无聊但深奥的问题,斯克内尔在意识到思考这问题只会陷入虚无之中就停止尝试,将自己投入工作或恋爱之中。 但当工作陷入某种循坏,而他的恋爱——他会因美好的感情而陷入爱河,但最后却得到她们对他无法真正爱上自己的遗憾而告终,他越想得到就越失望。 至于他的性向,他在确定自己对莱德的感情后便确信自己是社会二元性之外的人,是在几年前还被归为患上精神疾病的那类人。 斯克内尔还不至于不敢面对自己,但他的害怕也的确存在,恐惧如影随形,他做不到宣之于口。 而莱德关于斯克内尔被困住的论断也很正确,他不该自顾自将莱德视作逃避的凭依,就像莱德从不会把斯克内尔当作脱困的稻草。 …… 无声度过思绪的几天后,斯克内尔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玛丽戈德的电话,他想莱德现在肯定在玛丽戈德庄园,自己需要道歉,一定和莱德坦诚自己的想法和困扰。 出乎意料,电话那头不是莱德,是另一位菲尔普斯,他告知莱德一早便去了伦敦。 斯克内尔挂断电话,他想很快就能见到莱德。 这时眼角瞥见今早的报纸,头条赫然是金融城的婚礼大事——奥德里奇先生的婚礼。 直到晚上也没等到门铃声,也没有电话铃声,斯克内尔又同玛丽戈德通了电话,那位菲尔普斯先生没有关于莱德的消息。 斯克内尔突然脱力跪在地毯上,一整日没有进食的胃在痉挛,脊背发凉。 “叮铃——” “莱!” “科林?是我。” “妈妈?” “怎么了吗?……没事就好,你上次手受伤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没想到你瞒我那么久,我会担心的。说回正事,正好趁着你休假,我们斯克内尔家得来个家庭聚会。这次你必须要来,我得亲眼看见你才安心。” “我到时候会过去,妈妈。” 挂断电话,在人生过完二十八年之际,斯克内尔第一次觉得伦敦七月中的夜晚冷如冰窟。 第36章 出柜 我就是这种人! 斯克内尔照着后视镜,他的鼻血糊了整个下巴,好在没有血滴在他的衣服上,比起自己的鼻梁,他更心疼这件花了他大价钱定制的西装。 擦干净血迹后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出来的时候手上还端着一碟生日蛋糕,此刻正孤零零躺在副驾驶上,白色的奶油上有几处可疑的红点。 斯克内尔没有心情去管这是不是果酱,一口吞下了裹着奶油糖霜的“导火索”。 —— 傍晚,斯克内尔家的主要成员都到达了北伦敦的妈妈家。 马修斯克内尔的妻子朱丽恩把所有孩子都叫了回来,虽然没说这次家庭聚会的主题,但大家都知道今天是她的小孙子帕特的七岁生日,这次应该也是为了给小孩子庆祝生日。 斯克内尔对前来迎接自己的妈妈露出笑容,他是拖着沉重的身子来这里的,几乎没有一点说话的力气。 莱德离开之后他实在太难过,可他不能表现出来,这会惹得朱丽恩担忧。 他到的时候克雷格和妻子贝拉已经到了,带着两个小家伙,十岁的姐姐辛蒂娅和弟弟帕特。 将生日礼物送给小帕特后,弟弟查走了进来。 他和查也很久没有见过了,令人惊喜的是,查是和他的女友拉耶洛一起来的。 拉耶洛有着深色皮肤,交谈中得知她是一个幼儿教师,虽然和查认识许久,但不久前他们才成为恋人。 “我确信我们再不可能是朋友了。”拉耶洛打趣道。 “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小拉的。”查双手捂心,十分夸张。 是在说分手后不能做朋友吗?斯克内尔被一下戳到了痛处,这不会是自己和莱德的结局。 紧接着,他在看到克罗尔后舒了一口气,幸好他的妹妹是一个人过来的,没有带上另一个造型奇异的朋友。 第70章 康妮是最后到的,她进来时还伴随着苏格兰场督察的威严,但在熟悉的环境中也不再那么严肃。 马修坐在餐桌一头逗小孩子,他平时不苟言笑,但在孩子们眼中是慈祥的祖父。 所有人到齐之后围着桌子坐下聊天,每个人都很期待这次晚餐,朱丽恩妈妈可是在东区厨艺比赛中获得过一等奖。 如果故事就像这样继续下去,这一定会是一段难忘的时光,家人相伴,其乐融融。 “……祝你生日快乐~小帕特~” 小帕特吹完蜡烛睁开眼,他先是愣住,突然指着生日蛋糕上的裱字哭喊: “这不是我的名字!这不是我的蛋糕!” “我叫帕特呜哇哇哇!!!”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蛋糕,表面的巧克力酱淋了一行漂亮的花体字——生日快乐亚当。 哦不,斯克内尔心想,这次晚宴要糟糕了。 整个屋子只能听见帕特的哭声,他从马修怀里挣扎出来跑向了贝拉,在妈妈的怀中抽噎,他看上去伤心极了。 贝拉拍着帕特的背为小孩顺气,但所有人都能看见她高挑的眉毛更高高挑起,目光直指她对角坐着的朱丽恩。 “妈妈,我以为你肯定记得你小孙子的名字。” 朱丽恩看着蛋糕上的名字,才反应过来这是她亲自裱写的。 “亚当说他也要过生日。” 说完这话朱丽恩表现得失魂落魄,这些年她时常这样。 在几年前朱丽恩终于宣布要给那个离开人世的孩子取名字,所有人都以为那会是她心病的结束,但朱丽恩仍被深深牵绊,自从她的孩子都离家独立后,亚当就开始生活在这座屋子里。 贝拉听见朱丽恩说的话后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哈?”然后冲着克雷格喊。 “告诉你妈妈今天是帕特的生日!” 帕特仍在哭闹,拉耶洛实在不忍心见小孩子继续哭下去,便起身来到贝拉身边,示意她可以让自己安抚帕特。 但令拉耶洛尴尬的事发生了,贝拉竟然别过身没多看她一眼,克雷格替他的妻子说,不用劳烦她的帮助了,贝拉能自己照顾好帕特。 拉耶洛明显被伤害到了,她显然认为自己受到了歧视,又失落又生气地坐回她的位置。 她身边坐着查,见哥哥和贝拉这样对待自己的女朋友,一下子怒火中烧,提高了音量。 “拉耶洛可比带着有色眼镜的你们更加高尚!” 斯克内尔见克雷格因弟弟的顶撞瞬间变了脸色,知道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那今晚可别想吃上一顿晚餐了。 而且妈妈她……好吧,朱丽恩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仍沉浸在她的世界中,这让斯克内尔很难过。 斯克内尔挤出笑容,伸出双手。 “我们大家都为帕特准备了礼物呢,这当然是帕特的生日,对吧,我们的男子汉帕特。” 小帕特本来就哭累了,蛋糕对他的诱惑力肯定超过了他的专属名字,听见叔叔的话后就告诉妈妈他想吃蛋糕。 如果这样貌合神离完成一顿晚餐也可以,至少能填满肚子,但是一道天真的声音突兀响起。 “亚当是谁?” 辛蒂娅显然在一开始瞧见亚当的名字时就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她完全没被刚才大人们的气势吓到。 “他在家里吗?”小女孩显然更想知道答案,大人总比小孩知道的多。 朱丽恩终于回过神来,和蔼的为孙女的两个问题作出回答。 “亚当他就在我们家呢,他是你爸爸最小的弟弟。” 话音刚落。 “啪!”克罗尔摔了刀叉。 “我想克雷格最小的妹妹是我,我才是哥哥姐姐们最小的妹妹。” 斯克内尔知道克罗尔是最讨厌亚当的那个,她认为明明自己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可这十年来朱丽恩口中的最小的孩子,从来都是一个不存在她们生活中的虚构出的孩子。 康妮在斯克内尔想说话之前劝诫克罗尔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对妈妈说话。 查却插嘴如果不是朱丽恩只心里想着她的亚当,忽视了克罗尔,自己也不会为了保护妹妹和东区的那些混账们打架进了青少年拘留所。 拉耶洛听到这时握紧了查的手。 斯克内尔听到查揭露伤疤后心下一紧,赶紧对查道歉: “对不起,查,我那时没有照顾好你们。” “科林,你不需要道歉,我知道你那时为了照顾家里甚至考虑退学。”他转而冲桌子那头的克雷格冷笑。 “我倒想知道当时我的另一位哥哥在哪里,呵,恐怕我们哥哥巴不得看到科林没上大学,出生最早的人却因为没钱上不了学。” 克雷格皱紧了眉头,骂查。 “胡说八道!你小子鬼混进局子里还怪上我了?我为了把你弄出来可是花了一大笔钱。” 贝拉也在一旁说:“辛蒂娅那时刚出生就体弱生病,克雷格不仅要照顾他自己的家还要掏钱管你们这些小孩,你当然看不见他,他可是没日没夜在工作。” 康妮终于受够了这些争吵,她想让这场闹剧快点结束,说:“要吵等小孩子不在时再吵,更何况有拉耶洛在,只会丢斯克内尔家的脸面。” 这话前半段明显是冲着贝拉说的,暗指她应该负起母亲的责任。 贝拉冷哼一声。 第71章 “得了吧,康妮,科林替你隐瞒说你是因为警察的工作无法分心。” “我都知道,你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你的前夫,他叫你拿了家里的钱和家里断绝联系!如果不是科林打跑他,你现在还会在苏格兰场吗?” “我……” “够了!”桌子尽头的马修大吼一声,显然要行使他那大家长的权威。 但斯克内尔家最无法辩解的便是他。 “你也够了,爸爸。”斯克内尔不想和任何人起冲突。 但斯克内尔最不想听的就是马修的话。 “爸爸,那时最应该帮助妈妈的人是你,可我只能在码头的酒馆找到你!” 码头凋零,没有工作,以酒度日。 斯克内尔不想回忆那几年发生的事,马修是很典型的码头工人,没有船来就没有工作,他也同样不愿面对自己孩子死亡的事实。 总之,斯克内尔终于加入了这场争吵,他有多久没有操着东区口音用夹杂着奇怪俚语的英语和别人对骂了? 这没什么,不过是一场家庭聚会上的争吵,后果可能是冷战,但冷战总会结束的。 他为了去掉出生地的标签不断矫正自己的发音,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想听到“哦,你来自东区啊”。 可我的确来自东区,你懂的,就是那个东区。 斯克内尔在这场争吵中并不上风,他也显然离开东区太久了,和文字打交道和更加内敛的性格无疑让他成为斯克内尔家最绅士的那个。 吵不过家里人也让他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低落,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结束这场争吵,斯克内尔,你必须要做些什么。 让这群失控的男人女人们冷静下来的最好办法是—— “我是同性恋。” 出柜。 …… “你说什么?”克雷格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 “我说,我喜欢男人,我爱上男人,就是这样。” 斯克内尔不禁为自己的粗俗用语笑出了声,也是因为他的心情轻快多了。 贝拉表情丰富,捂住特纳的耳朵并示意辛蒂娅从斯克内尔身边离开。 “难道是那个莱德?”康妮不愧是督察,很正确的推。 “哪个莱德。”克莱尔瞪大了眼睛。 “嚯,科林,你真令我刮目相看。”查在鼓掌,拉耶洛也许在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一家人。 朱丽恩不可置信:“你在开玩笑吗?儿子。” 斯克内尔站起来走向朱丽恩,他说千真万确,自己不会说谎。 “嘭!” 对面的马修噌一下站起来,对着斯克内尔的鼻子就是一拳。 “嘭!” 斯克内尔也是一拳,不过砸在了桌子上,而不是马修的鼻子。 “我就是这种人,爸爸!” 马修气急败坏,大声咒骂叫科林滚出他的房子! 于是,斯克内尔一边感受着鼻子的酸爽和汩汩留下的热血一边和所有人礼貌告了别。 小姑娘辛蒂娅递给了他一块蛋糕,她知道斯克内尔爱吃甜点,斯克内尔曾告诉她吃甜点能让心情变好。 我的心情从没像这样好极了! 吃完蛋糕,斯克内尔踩上油门,心情愉悦,平稳起步,斯克内尔家宅在后视镜中逐渐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座位顺序: 查,拉耶洛,康妮,贝拉,帕特 ———————————————— 马修——————————————克雷格 ———————————————— 朱丽恩,辛蒂娅,科林,克罗尔 第37章 旧事 唯一的祈求是莱德 你永远不想面对一个在气急败坏的时候还能保持语法正确的人,这种人甚至可以造出无数个逻辑上无懈可击的长难句。 当然这些话骂得很脏,斯克内尔以为马修早已经不擅长使用母语,看来并非如此。 “我不会再见你了,儿子,如果你非要当一个死玻璃。” “科林,这是上帝的诅咒,只要你回来和我一起祈祷。” 挂断马修和朱丽恩的电话,斯克内尔靠着墙又点燃一支烟,深深让焦油侵入肺中,尼古丁多少让他的心情平复了点。 “我竟然出柜了,当着斯克内尔家所有人的面,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我再也不会回到东区,现在看搬离那里真是一个好选择。” “可惜莱德没机会听我复演现场,如他所愿,我告诉所有人我是什么。” “他来伦敦参加尼基的婚礼后再没回过他的庄园,他现在在哪里呢?” 斯克内尔想到自己仍不知莱德所踪,几乎已经笃定莱德来伦敦是因为那位奥德里奇先生,未察觉到时呼吸就好像缓慢停止,皮肤包裹的血液变凉,眼前的家具全都在抽离。 “嘶!”烟灰落在手背上让他的意识回拢。 这时电话的急促铃声响起,恐怕又是朱丽恩打来劝他忏悔。 “我说了我不会回家的。” “是我,康妮。” “啊!我以为又是他们……算了,没什么。” 康妮也许知道他们是指斯克内尔夫妇,并没有多加追问,只是说起她自己的来意: “我很抱歉,科林,关于那时的事。” 第72章 如果要排比,几年前的困境是斯克内尔最不愿提及的事之首。 “康妮,那都过去了。” 那几年好像所有不幸的事都找上了斯克内尔家,而关于康妮,从成为康妮埃利奥特再到重新叫回康妮斯克内尔,除了科林知道一些情况,康妮从没对家里的成员说过这其中的故事,身处糟糕的婚姻让她自顾不暇。 “作为警察,我最不该失去判断力,但我却没做出让埃利奥特离开的判断。”康妮直接承认。 “我甚至侥幸有你在我就不用去分心家里的事。” “真的吗?我第一次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斯克内尔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想纠结。 “事情都在变好不是吗?” “科林,如果那天的事没有发生,你会退学。”康妮并不怀疑。 “嗯,我会。”斯克内尔肯定道。 没错,他会退学,去找一份能兼顾家人的工作。 念头一旦出现就时时刻刻压在脑海里,直到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在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拿到一张退学申请表,斯克内尔完全忘记那是几月几号,他并不想记得那么清。 那天他头一次没有节制地灌醉自己,直到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醉汉。 借着酒劲他干了很荒谬的事:跌跌撞撞去找了克雷格一家,告诉他们要退学的决定,让克雷格给他一个学刷漆手艺的机会。 克雷格高高挑起眉看家门口难得一见的酒鬼,他嗤笑一声。 “那很好啊科林,明天和我去切尔西区,前副市长的新屋子可等着我去装修呢!” “克雷格,你很高兴……辛迪她还好吗?” 斯克内尔没能进到克雷格的屋子里,贝拉站在玄关,她不会让一个醉鬼进家里吓到生病的辛蒂娅。 之后克雷格叫了车要送他回家,但是半道上斯克内尔起意让司机改了路线,他要去找康妮,她和埃利奥特结婚后就搬到了西区。 斯克内尔本以为康妮只是因为忙碌而无法顾及朱利恩和小孩们,毕竟姐姐有她的生活,而他自己早是个成年人了,足以肩负起责任。 但等他突然出现在埃利奥特家门口时,正撞见埃利奥特对康妮使用暴力——斯克内尔直直冲了上去和埃利奥特扭打在一起! 最后是康妮在斯克内尔更失态之前把他拦了下来,埃利奥特瞅准机会落荒而逃。 事实上康妮作为训练有素强壮的警察,把斯克内尔这样大个头的男人撂倒也并非难事,但她却对埃利奥特一再忍让。 斯克内尔本就醉极的大脑在气愤过后头疼欲裂,康妮仍坚持那是她自己的事,她会有决定,只是要再等等。 这些话让他气急败坏,大吵着告诉康妮卡罗尔被欺负和查被关起来的事,而他决定退学,他会照顾好斯克内尔家的家人! 康妮见他这样借着酒意发疯,惯常严肃的脸也因生气变红,直到使用了些小招式让斯克内尔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科林,还请你不要退学,我处好和埃利奥特的事后就会回家。” 这时斯克内尔混沌的大脑才有一点清醒。 “对不起,姐姐,我并不是想以此要挟你回来,那不应该是你的责任。” 总之,自那之后,斯克内尔很少喝醉,在家人面前失控的丑态让他感到厌烦,人们应该有自控力,无法控制的头脑令他害怕。 …… 这通来自康妮姐姐的电话更多是为了生日聚会上旧事重提的争吵,但结束之前她果然试探问斯克内尔关于他性取向的事。 没错,这是真的。斯克内尔再次给出肯定的答复。 康妮没作评价,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只劝告斯克内尔无论如何都不要丧失自己的判断力。 是关于什么的判断力呢?如果按警察的立场来说,她恐怕是在指不要危害社会安全和居民健康。 斯克内尔发散联想,自己这类人可是传播疫病高危分子,况且距离把他们从精神疾病清单上剥除也没多少年。 “在马修眼里,我必须得被关在精神病院治疗。”斯克内尔自嘲。 “也许是天谴。”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朱利恩的声音,母亲本就被悲伤笼罩的面容更加悲怮,与家里橱柜上自他出生起就立在那的哀悯圣母像重合。 手中的烟已经燃尽,最后一点火星迸发迅速成灰,斯克内尔在胸前划了十字。 他现在唯一的祈求就是莱德。 —— 午夜皇后。 斯克内尔又一次站在了光彩炫目的霓虹灯前,和几星期前来这里没什么两样,不过他确信路边站在同一位置上的男人换了个激吻对象。 “看来这次你是一个人呢。” 乔,他的变装仍旧绮丽夸张,从斯克内尔手中接过了门票。 “呃,目前是。”斯克内尔的手背上扣了一个特制的印章。 “可惜,那是个漂亮男孩。”乔接过下一位的门票,随意盖了戳。 “他看起来很与众不同不是吗?” “他最近有来过这里吗?”斯克内尔问。 “看来你今晚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乔说着随意摆摆手招呼下一个人。 “我又不是每天都在这里。” 斯克内尔在下一个人嘟囔时赶紧进了夜店。 他不期望能在午夜皇后里找到莱德,只是他竟然没有关于莱德周围人的任何联络方式。 第73章 现在想来,他能说自己了解莱德的过去和自三月份以来的种种,但除了莱德与自己有所关联的那部分,其他的呢? 就像他们第一次分离的时候,莱德随意走入雨中的伦敦,两人便没有任何再遇的希望。 “我怎么就那么相信自己不会失去他呢?”斯克内尔一边在内心质问一边在舞池中寻找。 这时斯克内尔恍若看见了救命稻草, “利普兹!”。 亮片闪粉好像是利普兹的个人标识,亮晶晶的男人瞧见他后款款走来。 “你是来邀请我的吗,斯克内尔?” “不是,我想找你问些事情。” “真遗憾,那请我喝杯酒总可以吧。” 龙舌兰和薄荷酒混合成翠绿色,利普兹打趣道这绿色太廉价,远比不上斯克内尔的这双眼睛。 薄荷的凉意让斯克内尔暂时与喧闹的环境分离,他无意去回应对方话语中的暧昧。 “抱歉打扰你了,利普兹。请问你最近有见过莱德吗?” “没有哦,斯克内尔先生。” “那你知道有谁能找到他吗,莱德在这里的其他朋友。” “我和莱德只会在这里见面。”利普兹随意发型。 “走出这里,没人会记得谁。” 听见这话,斯克内尔迅速失落下来,利普兹看到他的反应,停顿了下说: “还有一个人,布里卡斯卡特,他总能联络上任何人,可惜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卡斯卡特先生,我和莱德一起去参加了他的葬礼。” “听说布里那家伙最后整了个劲爆的恶作剧。” “的确。”那场面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第二次了。 利普兹没有去参加布里的葬礼,但他从认识的人那里听说了许多,夸张的宣言和滑稽的音乐,一派布里作风。 谈起这位先行的伙伴,利普兹兴起喝光了整杯酒,再次将话题转到莱德身上。 利普兹说:“整个春天,莱德总在这里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也不怎么同他人交际。” “如果只是来这里喝酒那多没意思,但总有些人只是需要一个地方待着。” “到伦敦来,融入群体,找到同伴。” 斯克内尔和利普兹聊了会儿天,利普兹见没有机会撬动他后也就没了兴趣,接受其他人的邀请后留下一句“祝你好运”,摆着腰和男人消失在人群中。 龙舌兰的后劲在走出夜店后涌现,斯克内尔揉揉脑袋,手掌上传来雨点的触感。 “你是在演雨中曲吗?”乔正在搬公告板,隔着雨问他。 “我宁愿是。”斯克内尔耸耸肩。 盛夏夜雨也掩盖不了炎热,反而蒸腾的热气让人头昏脑胀。 这时乔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件顾客遗留的雨衣递给了斯克内尔。 乔说:“明天总该放晴了。” 斯克内尔道了谢,说那感情是个好事。 冒着风雨走在街上,雨衣不知道能在如此大的雨中起什么作用,但斯克内尔还是尽力攥住塑料衣领,像是借力才不会被刮倒在雨里。 他现在只希望有一个人出现来止住心中的蓝雨。 第38章 再回庄园 你对我弟弟一无所知 到达彭顿火车站已经是傍晚,这是个小集镇,偶有观光客被这里的自然风光和工业革命时留下的运河吸引,不过这里不是斯克内尔的停留地。 英国人常认为他们脚下踩的这片岛大到不可思议,南方和北方的差距简直比到白崖对面还要大。 但现在斯克内尔坚信笼罩在他头顶上的是和伦敦上空同一片乌云。 “你要去哪里,年轻人?” 巴士站唯二的人,胡茬邋遢的中年男子叼着烟十分熟络和斯克内尔打起了招呼。 “玛丽戈德庄园,请问这里有发往那边的巴士吗?” “你打南边过来吗?” “是的,我从伦敦来。” “哦哦,是那个伦敦啊!” 不然呢,总不能是大西洋对岸那个用了伦敦名字的城市。 男人告诉斯克内尔途径玛丽戈德村子的车一天只有两趟,不过很不巧,现在这个点已经没车了。 斯克内尔听到这消息后实在失落,这里离玛丽戈德不过九英里,即使无法笃定能在那里见到莱德,但自己想见到他的心刻不容缓。 而这里自然没有租车行,出租车也恐怕即将到来的大雨而拒绝搭载。 几辆车接连拒绝,斯克内尔无奈想也许是因为自己十分可疑,既不像观光客也不像那附近的人。 恐怕这个小镇为数不多能载人的车都共享了不要让“操着南方口音的人”上车的消息。 再次失落地回到巴士站,那个人竟然还在。 他显然已经猜到斯克内尔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不在这里住一晚呢?这座镇上也有一两家像样的旅馆。” 斯克内尔回答:“只是我有实在想要见到的人。” 那人又“哦哦”几声,一副了然的神情,用手摩挲下唇,然后用他那浓浓的方言口音说: “你可以一会儿跟我走小伙子。” “啊?” “我正在等一个迟到两个小时的亲戚,真见鬼,小牛崽都已经能撒开腿跑了。他的农场离你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我们可以稍你一程。” 幸运极了! 第74章 斯克内尔本以为今天是肯定去不成玛丽戈德庄园的,已经在幻想如果就因为这一晚上和莱德错过了呢? 也许自己再没有机会呢? 他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赶紧和好心人道了谢。 这位当地的好心人叫布莱森,他能看出斯克内尔十分想去到那里,甚至在拦车的时候过于急切,这也是司机们拒绝他的原因。 毕竟这只是一个生活平静的小镇,几乎所有人都互相认识,斯克内尔一下火车就能看出他不属于这里。 大家只恐怕他是某个张贴在告示栏里的人物哩。 斯克内尔不好意思挠挠脑袋,他没想到自己有这么显眼,在伦敦时他可觉得自己是能一下子淹没在人群里的那种人。 终于,在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后,一辆黑色皮卡停在他们面前,刹车片划拉作响。 “布莱森叔叔!你真不应该挑这时候来,柯帕正在生产呢!” 一头棕色小卷毛从车窗探出脑袋,正让布莱森逮着蹂躏得乱七八糟。 “真见鬼,小约翰尼还埋怨上你叔叔了!” “哈哈住手,布莱森。”这时年轻人才发觉有个人正在现场旁观。 “你好?你需要帮忙吗?” 布莱森最后揉了下约翰尼的脸才放手,然后向他介绍斯克内尔。 “是这样啊,那上车吧,我把你送到那里,你就不必走路了。” 了解情况后约翰尼兴致勃勃呼唤斯克内尔上了车。 从彭顿到玛丽戈德不过半个小时,在有限的时间里约翰尼滔滔不绝向斯克内尔介绍东约克的景色,他的农场还有他的柯帕。 斯克内尔以为柯帕是约翰尼的妻子,说了祝贺的话后引得布莱森哈哈大笑。 布莱森笑着说其实柯帕是约翰尼的小猫,然后打趣道:“约翰尼爱她可是胜过爱未来的妻子。” 本以为活泼的年轻人会回呛,但约翰尼竟然一声不吭,斯克内尔偷偷观察才发现年轻人红了脸,也许是在害臊。 “我才不会有未来的妻子,布莱森,即使是柯帕也知道我爱谁胜过一切。” “哈哈,我等不及要看柯帕的孩子了,有几只呢?都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你到时候自己看吧!” “哈哈哈。” …… 某种某名其妙的气氛就在布莱森的打岔后消散了,又或者仍存在,存在于坐在驾驶和副驾驶位的两人之间。 而斯克内尔直到下了车,等车子消失在田野里才后知后觉咂摸出其中隐含。 若换作之前的他,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对那二人的关系有什么猜测。 他不会看到,不会有所感,只是因为这种事情从不存在他所处的生活里,从不存在他的思考之中。 现在,斯克内尔比什么时候都迫切想要见到莱德,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完全无知的过去,但他不敢去假想如果没有莱德,那自己所身处的世界有什么意义呢? 终于,在原野上的橡树被风吹得颠倒之际,他再一次站在玛丽戈德庄园的面前。 —— “所以你是莱德的朋友,只是因为几天联系不到他就从伦敦找来了?” “我实在有些担心他。” “我弟弟一切都好呢,斯克内尔先生,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请问阁下您知道莱德现在在哪里吗?” 在斯克内尔对面坐着的是菲尔普斯家的二公子,莱德的哥哥提摩西菲尔普斯,此人正随意靠坐在沙发上,穿着休闲也难掩其矜贵的气质。 提摩西对斯克内尔的问题置之不,他的上一句话已经意思明了——莱德的事斯克内尔无需多问。 “抱歉,我应该重新介绍自己,我是莱德的男朋友,科林斯克内尔。” …… 玛丽戈德庄园和一个月前没什么两样,就连天气都同他那次来一样。 只是大门紧闭,斯克内尔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权进入这里。 眼看天色不妙,待会儿一定有一场烦人的雨,斯克内尔在大门处摁了门铃也无人作答,一下子生出了个绝对会让康妮啧舌的想法。 好在他还未实施脑海中的计划,一辆跑车就从远处飞驰逼近,看到斯克内尔后招手后停了下来。 “不好意思,这里是私人住宅,不接待游客也不欢迎托管协会,如果去村子请沿着这条路岔路口右转就能走到。” 金发男人看上去是刚打完板球回来,他的装备堆放在车座上,一股脑说完这些话就要发动车子离开。 “我是来找人的,我要找莱德,莱德菲尔普斯。” 斯克内尔赶紧叫住他,不知怎么,他竟觉得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金发男人十分诧异上下打量起斯克内尔,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般张口就要拒绝。 就在这时风势突然发狂,直吹得斯克内尔都摇摇欲坠。 男人这才松口叫斯克内尔上他的车子到建筑物里避雨。 现在,提摩西显然十分后悔自己当初的善举,他就应该抛下斯克内尔在外面淋着,才好浇灭他心头的这股怒火。 他也不再维持微笑礼仪,坐姿从放松转为谨慎,身体前倾用极严苛的目光注视着斯克内尔,想必他已经在心里完成一整套对不速之客的侧写。 “你频繁打来这里的电话让我以为你是莱德不慎结交的朋友,要找他麻烦,没想到你竟然……” 第75章 斯克内尔不知道提摩西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每次打电话的重要问题之一就是关心莱德是否无恙。 而且和他对话过的菲尔普斯就是面前这位,提摩西显然一开始就不信任自己作为朋友对他弟弟的关心。 “所以你在电话里才不告诉我有关莱德的消息。”斯克内尔有些生气。 “不,我现在同样不信任你,我弟弟的男朋友?天,你是说莱蒂是同性恋?别说笑了。” 提摩西摆摆手向沙发上靠,然后他再次倾身向前,这是十分有压迫力的动作,他高高在上审视着斯克内尔。 “你来自底层,是东区吧,在报社工作,没有社会地位,只有写出点文章才能得到一丝社会影响力。” “将近三十岁,但你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做过记者,打心底坚持可笑的新闻信仰。” “还有,你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同性恋,不是吗?” 提摩西并不咄咄逼人,他以一种风轻云淡的语气缓缓道来,好像他多了解斯克内尔一样。 好像他多了解我一样! 但我不就是这样子的人吗? 此刻,斯克内尔的心比窗外呼啸的风雨还要跌宕,像是二十八年的时间被轻飘飘冲刷,什么都不剩下。 …… “不,我是同性恋。” 事实上斯克内尔完全没必要对这人自证,旁人的质疑已无法影响他。 “你只是对莱蒂心生歹意,你才不爱他。莱蒂才不会被你骗到。” 提摩西仍是那种姿态,他才不在意斯克内尔说什么。 这下轮到斯克内尔有些好笑,提摩西凭什么去否定莱德的感情呢?哪怕他是莱德的哥哥。 “如您所说,对我的描述分毫不差。但您无需评价我的感情,莱德也同样,那是他自己的情感。” 斯克内尔分毫不让,诚然,他既非天才也非素有机遇的人,连普通生活中的抉择都总是会选错。 但好在他承蒙福音眷顾,与莱德在伦敦相遇。 “你永远不用害怕会失去我。”莱德曾对他说。 这不仅仅是情话,是莱德在对他说,不用去管你拥有或者没有拥有的东西,那都与我们无关,唯一无法从世界上剥离的是真正爱着的心。 “我爱莱德,至少莱德还愿意让我爱他,这就是事实。” 提摩西听了斯克内尔的话后一下子站了起来,斯克内尔觉得他仍是对自己很生气。 但不管刚才怎样剑拔弩张,他们总不是敌人。 提摩西似乎终于接受了关于莱德性取向和突然跑来的弟弟男朋友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平静下来后恢复之前那样至少表面礼貌的做派。 斯克内尔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即使他再怎样表露心迹,莱德也不会知道,他现在的目标仍是要见到莱德。 他心里猜测莱德只是不愿见自己,如果莱德出了什么事提摩西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过自己。 但提摩西接下来的话恍若平地惊雷,打破斯克内尔的侥幸与自得。 “是这样的,小莱蒂生病了……你不知道吗?哦,你不知道。他其实一直有进食障碍,这次回到家后就更严重了。” 提摩西再不装出礼貌的笑,用嘲笑的口吻说: “斯克内尔先生,你既然对我的弟弟一无所知就别再说出那种让人牙酸的话了。” 第39章 是莱德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进食障碍,这个词斯克内尔并不熟悉。 “你从来都不知道吗?”提摩西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自诩十分深爱莱蒂。” 轻飘飘的质问狠狠砸进斯克内尔的头脑里,他竟然从未察觉莱德的异样! “我只觉得他的饮食习惯与我不同,在庄园长大的他自然会挑食,会吃的很少,对食物显得兴致缺缺,不过偶尔也会不顾口感大吃一通,如果这是因为他有这种病。” 斯克内尔止住了声音,那时他曾在海滨察觉到的异样感有了解释。 他开始回忆和莱德的相处时刻。 莱德说自己不爱吃甜食,但实际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莱德就忍不住吃了浆果面包,仔细想想,那时的莱德明显是在克制才放下了面包。 还有,自己曾在玛丽戈德庄园找到的糖果盒,那说明莱德从小就是一个被糖蛀牙也要偷偷吃糖的孩子。 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提摩西打了个响指,恭喜斯克内尔终于对他的弟弟有了一点了解,但随即他又为斯克内尔话里的关键词变了脸色。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 “你说你找到了莱蒂的糖果盒?那是多久远的物件了?”紧接着他终于发现一个事实。 “你来过这里,和我弟弟!” 斯克内尔诚实回答,然后他看见提摩西从初见面时就一直维持的轻佻表情迅速扭曲,变得气愤,恐怕马奇诺防线被突破也没他这样愤懑。 像是一下子触发了提摩西的话痨发条,金发男人的嘴巴开始滔滔不绝。 “这是属于菲尔普斯的庄园,从托管会开始,他们竟然想让这里出售门票给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对!像你一样可以随便进出。 我以为莱德也不支持大哥的决定,看来是我错了,我就知道,他从没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说着他竟站起来,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奥利维亚的相框,用手指擦拭灰尘。 第76章 “妈妈把他带来玛丽戈德,我们的弟弟,她从来都是把我和哥哥送到寄宿学校,但是莱蒂直到公学才离开家。她总是过于关心莱德,过于关心!” 斯克内尔觉得这人的情绪变得实在太快,又过于夸张,在提摩西自顾自陷入悲戚的时候实在没有插话的余地。 但斯克内尔察觉到提摩西的一句表达,终于打断男人开了口:“你说奥利维亚把莱德带来这里,你是指什么?” 他故意停住 ,他不清楚这家人是否知道莱德的身世,但莱德直到找到证明之前都一直以为自己是菲尔普斯一家人,这件事不应该由他透露给提摩西。 提摩西听到他的提问后张开的嘴一下没有合拢,突然紧紧抿了嘴,坐回了沙发上。 他开始皱着眉思考。 斯克内尔对上提摩西打量自己的目光,报以微笑。 片刻,提摩西说:“莱蒂知道了。”这是一句肯定的陈述。 斯克内尔已经明白,这件事在菲尔普斯家不是秘密。 他回复道:“我们在屋子里找到了一封信,奥利维亚留下来的。” 提摩西摇摇头说:“更多的我也不想知道。” 客厅一下子变得安静,窗外的雨势变小到几不可闻。 斯克内尔也无意再和提摩西纠结,他来此的目的是找到莱德,而提摩西很有可能知道。 并且,莱德有进食障碍这件事让他很是心虑,他恐怕莱德真的出了什么事。 于是他用十分诚恳的语气问提摩西:“请问您能告诉我莱德现在在哪里吗?还有他的进食障碍是否严重,我很担心他。” 提摩西却答非所问:“莱蒂从没对别人说起,但我发现他会把对甜食的渴望视作……像是一种恶,克制便是修行,我猜是妈妈的教徒思想影响他的。但妈妈难道没告诉他,在她的教条里,男人对男人的渴望也是一种恶吗。” 斯克内尔没有回答,他这时想到了朱丽恩,在母亲的教条里自己同样是一个正在堕落,渴望恶果的人。 提摩西仍然不为所动,如果让斯克内尔去见他的弟弟,他恐怕莱蒂的病会更加严重。 眼见无望,斯克内尔知道他无法说动提摩西,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决定先离开。 提摩西听见他说要离开,脸上又显出喜出望外,同时洋洋自得。 “看吧,我就知道你这种人肯定会讨厌我那患病的可怜弟弟,他也不需要你这样男人来同情他,即使是同性恋,菲尔普斯家也有大把上流人选!” 像斯克内尔这样好脾气的人听了提摩西的话也会生气,但他总不能给上一拳,虽然他真的很想这么做。 临走前,他装作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走到提摩西的跟前。 他用手摩挲下巴,然后用十分回味的语气说道: “这个沙发用起来真不错。” “那当然,这可是供应皇室的品牌。等等,你难道在这里?” “阁下再见,请替我向莱德问好。” 斯克内尔没会气急败坏的提摩西,轻车熟路离开了玛丽戈德庄园。 ——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离开。 斯克内尔还是实施了他之前盘算的会让康妮咋舌的行动。 绕到不起眼的角落然后翻越围栏进去,在庄园里潜行可难不倒他这个前记者。 如果他之前寄的信和电话都石沉大海,是因为提摩西在阻拦,那么莱德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他,他可能对自己已经失望。 这不能成为现实。 “我得想办法让莱德知道我来过。”斯克内尔想。 这时他摸到了自己口袋里的突起,一个便签本和一只钢笔,这是在舰队街生存的必要装备,无时无刻都不能失去它们。 斯克内尔想到他和莱德在庄园里寻找线索的那天,他也可以像那样把他来过的消息藏在庄园里,莱德曾告诉自己他会在庄园的哪里闲逛。 只要做到不被清洁和提摩西发现,这并不难,像莱德这般有好奇心一定会打开一个奇怪的纸条。 于是,他开始一边在纸上留言一边留下纸条,此时的空气里还饱含水分,斯克内尔只能尽力把纸条放在不会被水打湿的地方。 最后斯克内尔只剩下一支钢笔,他已经把纸条放在各处,甚至从打开的窗户里扔进去,但显然,那些屋子里没有莱德。 也许莱德不在庄园里,我可以在假期结束前都待在这里,会遇到的,说不定提摩西也会告诉自己他在哪里。 这样想着,斯克内尔竟不知不觉走进一片树林,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树林的出口是湖岸边。 丛林萌生的雾遮挡了视线,像是奇妙仙境,藏有长翅膀的红发小精灵。 影影绰绰间能看到湖岸有一座木色小屋,应该是船屋,他曾听莱德提起过,有一艘红色窄船在水面上轻轻飘荡。 斯克内尔向船屋走去,如果把钢笔放在这里,莱德看到后就会知道。 …… 感谢上帝! 他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冥冥中来到了这里。 因为他看见,就在屋里低矮的小床上,像小动物一样蜷缩身体睡在那里的人! 是莱德! 除了他还能有谁拥有像暖阳一般的红发呢? 斯克内尔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他甚至无法做到蹑手蹑脚不去打扰莱德。 但最后他还是止住了动作,静静站在门外,门没有遮严,刚刚的暴雨在门口的地板上留下一片水渍。 第77章 也许风雨反而能让莱德安稳入睡,这个船屋是一处安全静谧的地方,他此时的身体需要休息。 那么自己的到来便是不合时宜,他也许该离开,不该一厢情愿打搅莱德。 就像之前那样,在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后也不能自顾自地打扰莱德。 所以是时候走了,他现在可是在擅闯私宅,难道还要罪加一等烦扰这里的主人吗? 在门外站了不知多久,犹豫之后,斯克内尔悄声说道:“晚安,莱。” 说完他便决意要走,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令他再无法移步的声音: “科尔,你还是要离开吗?” 斯克内尔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动静,莱德似乎是光脚踩在了地板上。 现在,他必须转身面对莱德。 就让他那些逃避的作祟心下地狱吧! 他终于听见自己说:“不。我不想离开你。” 这是他一直真切希望的,鼓起勇气望着莱德。 莱德就站在那里,仍旧是少年般抽长的身躯,却眼见消瘦,让斯克内尔觉得他已承受不住哪怕一次的暴雨来袭。 红发年轻人的精神实在恹恹,让那张美好的面庞显得憔悴,他终于挤出一个笑,灰蒙的浅蓝眼睛渐渐动容。 斯克内尔知道,年轻人终会止不住泪水,让眼泪随他这段时间以来受伤的心诉说。 于是,在莱德的笑愈加深想要控制不会失态之前,斯克内尔冲进去抱住了他。 莱德本来站着,被他这一冲击却仍抱紧他向后倒,紧紧抱着。 “对不起。”斯克内尔用手撑住了床,让莱德能够坐着,他自己则将脑袋抵在莱德的胸前。 能感受到莱德的心跳,胸腔的震动,呼吸的起伏悉数传达到自己的心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莱德止不住泪水的频率。 “我很抱歉。”关于他们的争吵,他拒绝的联系,逃离没发觉的病症,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没有勇气的种种事。 一件件事掰烂揉碎再道歉,这不过是他为了自己自私地祈求原谅,以爱企图对方善良大度。 可是莱德亲吻了他的脸颊,用那双蒙泪的眼注视他: “科尔,科尔,你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 第40章 船屋 或许从那一眼开始,他就已经迷失了 斯克内尔认识莱德之后会想,为什么总会有不好的事侵袭这个很容易不安的人。 一个人被称之为命运的东西摧残,或因自心的懦弱接受沉沦,在波普拉区这样的事并不罕见。 朱丽恩会说他们迷失了,以至于到最后都不肯承认自己的罪恶,然后她会告诉斯克内尔他正在做正确的事,坚持为他们祷告吧,孩子,那是可怜的人,这是她们信仰应该做的事,以及,她知道小斯克内尔长大后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年少时斯克内尔每时祈祷,时常思考偶得的神谕,结果就是他发现那或许是睡醒后臆造的幻想。 于是他从家里离开,从东区离开,从教会离开,可怎么也无法从伦敦离开。 直到遇见莱德菲尔普斯,斯克内尔第一次见到这位有着温暖红发的年轻人时就有一种感觉,那双眼睛色彩过浅,合该奉于顶坛,不该被任何俗事打扰。 可他们的相遇确实是在混乱之中,等他了解那颗敏感的心后就更加哀伤,他恐怕这位年轻人将会一直迷失下去。 然而斯克内尔真正的生活却是从那个无秩序的春天夜晚开始的。 或许从那一眼开始,自己就已经迷失了。 斯克内尔常常注视着莱德,想他解年轻人,自己的年龄比莱德大上许多,那些经历他都曾体会过,他自然关心爱护莱德。 无论是对酒精成瘾还是生活混乱,只要度过那段时间一切就会变好。 莱德也向他展现自身仍有坚强的力量。 直到他意识到爱,爱会更使人坚韧,他也这样想莱德。 可是原来从一开始斯克内尔就忽略了,他只看到倔强的年轻人愿意向他展示的表象。 事实上像这样不安的心经历种种侵扰后如何能恢复如初,难道只凭爱来充当抚慰剂吗? 更遑论他自己都会让爱变得糟糕,平白去伤害年轻人的心。 …… 玛丽戈德庄园。 船屋。 潮湿屋子的水汽包裹两人,雨已经完全停止。 斯克内尔听见莱德说,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他。 这话像是镇定剂,让斯克内尔从惶恐不安中逐渐清醒。 莱德想用他那惯有的愉悦语调说话,但没办法,他的声腔一直在颤抖。 他说:“我打不通你的电话,这让我觉得你终于下定决心回归你的生活了。” 斯克内尔听他这样说连忙摇头。 “不,我那时不敢面对你,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好。” 他们在海滨之旅结束时的争吵让斯克内尔明白,只靠爱以维系爱是不够的,他必须面对新的现实,自己怎能安心辜负莱德的眼泪呢? 斯克内尔说:“你可以坚信,我是你的同伴。我真切爱着你,莱。” 这话说出来让他有些羞涩,他很少这样表达情绪,但面对莱德,他那敏感多思的年轻恋人。 他不忍心再次看到年轻人因世事不安受伤,如果他的爱能稍抚慰一些莱德的心。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宁愿将自己的所有毫无保留奉献给他。 第78章 莱德用手轻轻擦过斯克内尔已经湿润的眼角,四目相对,他吻上斯克内尔的眼角,然后是颧骨,脸颊,在鼻尖摩挲。 他有许多事想诉说,拉起斯克内尔的手抚上自己的脖颈。 “我以为是有人推开这扇门,结果却是暴雨闯进来,我褪去衣服,想象是风替你亲吻我。” 斯克内尔被莱德牵引描摹他早已熟悉的身体,从突起的喉结一路向下,划过薄肌。 然而在抚上肚子的时候莱德却顿住了动作,移开了斯克内尔的手,却又像转移注意力一样吻上斯克内尔。 斯克内尔自然察觉到莱德腹部的凹陷,看来提摩西所言非虚,莱德的情况有些严重。 “等等,莱。” 斯克内尔在一吻结束后打住了莱德想要继续的意图,这让年轻人不解得歪着头看他。 “怎么了吗?科尔?” 这话要如何对莱德说呢?莱德自己的意愿是对自己隐瞒,一下揭开他的伤疤过于残酷,还是在这种时刻。 可是斯克内尔已经没办法装作毫不知晓回应莱德的索求。 犹豫了片刻后他好莱德的衣服。 莱德有些茫然,乖巧坐在床沿,等待斯克内尔接下来的动作。 “是这样的,莱。”斯克内尔挨着莱德坐下。 “我从提摩西那里得知了一些事,关于你的身体。” 说着他用手搁着衣料轻轻抚上莱德的肚子。 莱德在斯克内尔的手覆上来的那刻就应激般紧紧抓住他的手,扣住不让他动作。 他的情绪也同样开始应激,在斯克内尔的安抚下他开始坦露一切。 在幼时,奥利维亚曾告诫莱德,对甜食的抵抗力不足不仅会导致蛀牙,也会让他变胖,变得不健康,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去放纵自己的欲望,他必须学会克制。 莱德践行得很好,他常为自己能与食物或是其他乐子的吸引对抗而感到骄傲,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不可对抗的存在,那就是他发现自己无法抗拒同性对他的吸引力,与此同时,他陷入与尼基的关系中无法自拔。 那时他还没有出现进食障碍的情况,和尼基纠结时他几乎要打破自己的克制习惯,纵容自己一点点突破界限,去直视自己的欲望。 而关于莱德的进食障碍其实是在奥利维亚去世后才愈发严重起来。 没有一个明确的节点,只是当莱德意识到时他就已经有些偏执的迹象,直到斯蒂芬的丑闻发生,尼基也有意离他而去。 莱德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宿醉呕吐过后,极其饥饿和痉挛的胃已经没办法排斥食物的摄入,有一些温暖的东西反而能稍微好受一些,晕乎的大脑也无力去抗拒进食,尽管他会觉得恶心。 他意识到自己病了,但要如何去暴露自己的脆弱给不相干的人,恐怕倾诉一切后只是拿到处方药回家作罢。 莱德害怕,他想自己会好起来的,也许等春天过后天气变暖,他的胃也会复苏。 “可我并没有好转。”莱德借力靠在斯克内尔身上。 “其实是有些好转的,我遇见你,你的浆果面包很好吃,可我竟然想全把它们吃掉,一个都不给你留下,在你面前失控可不太雅观。” “抱歉,我一直都没察觉到你的感受。”斯克内尔为自己的疏忽大意道歉。 “其实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在变好。”莱德安慰斯克内尔。 “可是你毕竟不是医生,而我是个病人。” 莱德说到这时很是难过,沮丧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 斯克内尔轻轻环抱住莱德,没有人能绝对感同身受另一人的悲伤,他们的爱也不是立竿见影的药,但好在他仍有能为莱德做的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斯克内尔用亲吻转移莱德的沮丧,现下一个拥抱,一个吻作为开始,之后他会陪莱德看医生,陪着莱德康复,他再不会让年轻人独自面对这样不美好的事。 夏日的骤雨过后阳光终于重新出现,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但窗上的水痕和被浸湿的床角都显示这里曾发生过的动荡。 小虫也要赶在太阳落山前鸣叫,于是最后一点霞光和虫鸣覆盖大雨的痕迹闯入这座湖边小屋。 莱德搂着斯克内尔躺倒在床上,暂且把那些不安放下,好在单人床勉强能让两个人拥抱着躺下。 他们这时候才来得及互诉思念。 “我很想你,斯克内尔先生。”虽然没说过,但其实斯克内尔很喜欢莱德用他可爱的语调这样称呼自己。 “我也是。”斯克内尔再次为之前的事道歉,并表示他怎会愚笨到不接莱德的电话。 他告诉莱德等到他再想打电话时自己却联系不到他了。 莱德很惊讶,他从没有接到过关于斯克内尔的电话或是信件。 “所以我就找来了,还见到了你的哥哥提摩西,他告诉我是他不想让我与你联系。”斯克内尔向莱德描述了不久前和提摩西遇见的事。 莱德听了后皱起眉头。 “他怎么能这样?”接着他说:“提姆他回到家时发现我的状态很差,他也许对所有接近我的人报以警惕。” 斯克内尔在和提摩西的对话中也发觉此人有着极夸张的性质,他拥有作为哥哥也多少能解提摩西的关心。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在提摩西那里替莱德出了柜。 第79章 “抱歉,莱,我告诉了提摩西我们的关系。” 意想中莱德或许会为此生气,现实是莱德没有埋怨他,只是摇摇头,用手捧住斯克内尔的脸。 “我也会告诉他的。我很高心,你对他说你是我的男友。” “还有一件事我想有告诉你。” 斯克内尔深吸一口气,告诉莱德他向家人,当着所有的家庭成员的面出柜了。 这话一下让莱德变得惊奇,嘴巴微微张大,他用手把斯克内尔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眨着眼睛示意斯克内尔接着说下去。 感受怀手心下年轻人的体温,斯克内尔有些不好意思重复那天聚餐发生的事,比如他需要美化许多言语细节。 “……我说我就是喜欢男人!对,没错,这就是我!” 斯克内尔忍不住想用手势比划,从莱德握着他的手中抽离,结果他翻身时才意识到这张床实在不够他大展拳脚。 结实摔倒了地毯上,莱德只来得及够住他的衣角。 “哈哈哈哈。”见此状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斯克内尔也不再试图爬上莱德的床,干脆倚坐在床边。 莱德盘腿坐着,在他身后用手摆弄他的头发,手指划过他的肌肤,描摹轮廓。 “我以为这会很难说出口。”斯克内尔扭头,向上望着莱德。 “可你很难过。”莱德察觉到在他诉说的故事中其实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马修和朱丽恩对我寄予良多,这种事只会发生在他们的生活之外。” 斯克内尔仰头,将自己温热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入夜间隙就已有凉风钻进这座屋子。 然后他感受到自己的脖颈被莱德的双手环住,颈骨被重力压制的感觉很难受,但他没有移动。 “我爱你,莱德。” 在他察觉到自己对莱德的感情之后,在他接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之后,直到面对家人的唾弃时他才有了实感。 自己将要走到另一条道路上,在他旧有的生活之外。 而这一切如果没有莱德,他不愿去想象。 斯克内尔就以这样的姿势承接莱德的吻,他的眼前被红发盖住,眼角最后一点余光消失,他闭上了眼。 第41章 治疗 疗愈效果并不想 剑桥的秋季学期开始前,斯克内尔和莱德打算在玛丽戈德度过最后一个周末。 “你看斯克内尔,这张纸条写的是:我思念你良多。” “听你念出来真有些难为情。” “你放心,之前发现的那些我都有保存好。” 莱德把纸条仔细折好放在牛仔外套的口袋里,一边拍了拍一边对斯克内尔眨眨眼。 夏末的庄园在一次次雨后渐凉,高大的英国松仍旧葱郁挺拔,但漫长的夏季在英国并不常见。 斯克内尔很高兴在夏天结束之前看到莱德的身体好转,但他现在又开始为莱德即将到来的学期焦虑起来。 他恐怕最后一个学年的压力会让年轻人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状态变差,因此他提过休学一年的建议,等莱德的进食障碍真正痊愈之后再回剑桥。 但莱德没有接受,不过他保证一旦自己的状态变差肯定会停下来,他不会让斯克内尔这整个月的努力白费。 斯克内尔当然在意的不是那些努力是否白费,他只希望莱德不会再承受那些痛苦,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次看到的。 一个月前。 玛丽戈德庄园。 在船屋度过一晚后,斯克内尔和莱德又见到了提莫西。 斯克内尔直面提莫西涨红的脸,告知自己会和莱德一起回伦敦。 提莫西这次不再坐在那个沙发上,是莱德坐在那里,显然这让提莫西的脸更红。 “斯克内尔先生!我昨天就让你离开这里,结果你告诉我你在这里待了一整晚!我可以起诉你擅闯私宅,以及威胁,威胁让莱德和你去伦敦,这是绑架!” “好了提姆,是我同意让他进来,并且在这里留宿的。” 莱德打断了提莫西,倒了杯酒递给他。 “冷静下来了吗?哥哥。”莱德很擅长应对提莫西,用他一贯的轻松语气让男人很快安静下来。 提莫西瞥了斯克内尔一眼,不再看他,只对着莱德说: “莱蒂,我不能让你以这样的状态一个人待在伦敦。留在这里,我们可以找医生治疗,而且这里是你的家,在熟悉的环境里肯定比在伦敦好。” 莱德摇摇头:“谢谢你,哥哥。可是提姆,我不是一个人在伦敦呢。而且我也可以在伦敦……接受治疗。” 斯克内尔没有坐在莱德的身边,但他此时随着自己的心站起来,他需要握住莱德的手给年轻人以鼓励。 “菲尔普斯先生,莱德不会是一个人,我会陪在他身边。” 提莫西用手揉了揉眉头。 “你能给他什么呢?爱吗?可你没有钱,你能支付什么?爱吗?你能请来最顶尖的医生吗?” 斯克内尔一时语塞,他当然会想尽办法去找医生,如果需要他会拿自己的全部帮助莱德。 但提莫西的话让他的脑袋一僵,斯克内尔怎么能和菲尔普斯相比呢?自己除了口口声称的爱外没什么是莱德需要的。 莱德听到提莫西的话后明显有些愠怒,他叫了提莫西的名字止住他继续说下去。 第80章 提莫西只好噤声,甩甩手然后说:“那好吧,我会去伦敦看望你的,莱蒂。” …… 回到伦敦后,莱德很快在摄政公园附近租了公寓,同时他也收到了提莫西的信。 提莫西在信里提供了一个位于马里波恩的地址,他让莱德去那里找一位治疗师,文森特女士足够专业与优秀。 斯克内尔当时在场,他看见莱德把另一张写满字的纸收起来,他只当做没有注意,但也瞥见那是提莫西对自己无用论的详细论证。 与此同时,回到伦敦就意味着终于又要回到久违的舰队街。 工作自然而然是要一窝蜂找上他的,他一回来就看到桌上被各种待处的稿子和信件堆满。 “我帮你处了一部分,不然它们就要溢到你的隔壁桌上了。”克拉拉转着钢笔告知斯克内尔。 “谢谢你,克拉拉。” “不用那么客气,科林,假期过得如何?” “发生了许多,我想我再也无法经历像这一样的假期了。” 斯克内尔想到整个假期的经历,他难免皱起了眉。 克拉拉的笔掉了下来。 “看得出来,你放假前可是很兴奋的样子。”她接着担心问到。 “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不用担心,克拉拉。不是困难的事,总的来说,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假期的。” 斯克内尔谢过了克拉拉的好意,他并不想让朋友担心,转变了话题开始聊最近的新闻和工作。 舰队街如往常一样,斯克内尔突然很想念充斥鼻腔的油墨味,想念在永远拥挤的巴斯克维尔酒馆里喝上一杯威士忌。 幸好八月的英国也和要享受夏季假的英国人一样,新闻都变得毫无波澜起来,连三版女郎都有人评价平平无奇。 恐怕大部分人的心绪已经飞过白崖,跨越欧洲大陆,游到阳光明媚的地中海沙滩或是英联邦的某个小岛上去了。 不过斯克内尔可不能任由自己放松,他自从深谙工作原后还从未像这样积极过。 毕竟,更快完成,及时下班。 如果将双倍意式浓缩和巧克力棒作为午餐,那他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处稿件。 这样,他就可以准时在下班后接到从心诊所离开的莱德,然后送年轻人回家。 他会开着莫里斯车从伦敦晚高峰的街道挤过,停在马里波恩的某个路口,然后等待温暖的红发从转角处出现。 今天是莱德再次复诊的日子,前不久斯克内尔陪莱德一起去见了提莫西推荐的治疗师,尽管那天他只能呆在诊疗室的外面。 治疗师给了莱德一些药和营养食谱,她要求莱德务必遵循她给出的方案进行治疗,而斯克内尔作为朋友也被她嘱咐要对菲尔普斯先生多加关照。 他几乎不敢在莱德的面前提起“食物”,也不敢过多问询莱德的情况,生怕给莱德的规律治疗带来负担。 就像面对朱丽恩时那样,斯克内尔家的人从不会当面讨论有关亚当的事,那会让朱丽恩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 可是,斯克内尔在和莱德每天见面时发现年轻人似乎有些异样,尽管在他面前莱德会吃下那些营养食物,但看得出来他的心仍是抗拒的。 正思考时,他的车窗玻璃被“哒哒哒”敲响。 “斯克内尔?” “当然是我,准时到达。” “我以为从舰队街到这里路上会很堵。” “我知道一些人更少的小路,总不能让你等很长时间。” 莱德一边道谢,一边系好安全带,等车子发动后他才说: “斯克内尔,你不用紧张,文森特女士说我的情况不错。” “那就好。”斯克内尔松了一口气,也许是他多虑了。 刚开始进行治疗的这段时间很关键,从零到一不是个容易的过程,如果让莱德知道自己这么焦虑恐怕也会对莱德造成负担。 路上,莱德问他:“你今晚还回老街吗?” 斯克内尔因为担心自己会干涉到莱德的恢复,所以并不会和莱德同住。 “不会影响到你吗?” “只要斯克内尔先生想留下来吃营养食谱上的晚饭。” “我很乐意。” …… 可就在这个留宿的夜晚斯克内尔却被噩梦惊醒。 “莱?” 莱德不在他的身边。 而从卫生间里传来的声响印证了他的不安。 “莱……” 斯克内尔最不愿看到的事发生了。 卫生间没有开灯,昏暗的空间里年轻人脱力坐在地上。 显而易见,莱德在自我催吐。 所有他若无其事和斯克内尔共进的营养晚餐全被他吐了出来。 “抱歉,科尔,我隐瞒了你。” 月光照在莱德苍白的脸上,他扯起嘴角,却最终没有扯出一个笑。 他也放弃去做出表情,浅蓝色的眼睛疲惫闭上,红发垂落隐入阴影。 斯克内尔看着深受折磨的爱人已心如刀割,又愈发觉得自己愚蠢。 他对自己很失望,本以为减少自己的干涉能让莱德轻松些,但他忽视了自愈确是个可怕又极其艰辛的过程。 莱德对他坦白说: “科尔,我的疗愈效果并不想。” 他仍是不想进食,在斯克内尔面前他面不改色吃下那些食物,可到了夜晚他的胃和心已经崩溃。 第81章 他终于喃喃吐露自己焦虑不安,莱德说,当他独自在这个房子里看着饮食计划表时想把它撕烂,也时时懊恼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的体重下降,可我觉得这样好极了,奥利维亚再也不必担心我无法克制欲望。科尔,人为什么必须去吃掉那些东西呢?是我的错误吗?” 莱德恐怕从小就能察觉到自己在菲尔普斯家的不同,而奥利维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她自己对欲念的痛恶加之一个孩子身上,早慧的男孩又过早发觉自己性向的不同,和错误的人纠缠又让他筋疲力竭。 莱德有什么错呢? 为什么命运就要如此苛责这个可怜的人?使他患病,使他憔悴,使他的心轻易不安。 “你做的很好了,莱,我们可以慢慢来。”斯克内尔轻声安慰莱德。 而身心俱疲的年轻人将红发埋在他的怀中,身体止不住颤抖,尽管穿着睡衣,但也能透过面料感觉到年轻人的脊骨被凉意浸透。 第42章 疗愈 痛苦无法被描述 度过那样一个难过的夜晚后,斯克内尔独自去找了莱德的治疗师。 尽管是擅自拜访,文特森女士还是在下一位预约者到来之前好心接待了斯克内尔。 “斯克内尔先生,我记得你是菲尔普斯先生的朋友。” “是的,女士。我昨天见到了莱德,他的情况不太好,他夜晚在催吐。” 文森特仔细记下了斯克内尔说的话。 她说:“我很高兴您对菲尔普斯先生如此担心,关于菲尔普斯先生的治疗情况在昨天诊疗时我也察觉到了,我会针对他的情况提供更有针对性的帮助。” 斯克内尔有自己的疑惑: “不好意思,我不是否定您的专业性,只是莱德的心抗拒十分严重,他几乎无法自我抵抗。” 文森特说:“很抱歉斯克内尔先生,关于菲尔普斯先生的更多情况我无法向您透露更多,但是我很解您作为朋友的心情。” 接着她又犹豫了一下。 “据我了解菲尔普斯先生是一个人在伦敦,他的年纪还很小,在我看来一般像他这样的患者更需要来自家人的帮助。” 可是斯克内尔很清楚莱德无法获得他家人的帮助。 “是这样的,医生,事实上我和莱德并不仅仅是朋友。” 斯克内尔对文森特女士坦诚了自己和莱德的关系。 他们是正在交往的恋人,而在伦敦也只有自己能帮到莱德,他不能仅以朋友的身份照顾一位病人,他必须要去做作为爱人能为莱德做到的事。 文森特显然对此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挑挑眉。 “哦,我了解了。” 只是她仍恪守职业规范,并不轻易向斯克内尔透露莱德的病情。 “但如果你们真的是恋人关系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让他一个人独处,回避情绪和外界会让他的情况更加严重。” 最后,体贴的治疗师仍从她的专业角度给了斯克内尔许多建议。 她十分和善,说如果能有来自恋人的支持会让菲尔普斯先生轻松许多,她相信菲尔普斯先生会恢复健康,尽管这不会是一个容易的过程。 即使有爱,但那更加考验恋人的耐心和坚持,以及信任。 在离开之前,斯克内尔想到了朱丽恩。 他问文森特他该如何做能让一个因丧子之痛而陷入幻想的母亲好受些。 治文森特女士温柔地说:“斯克内尔先生,我目前不能给你好的建议,但一个人的悲痛是无法轻易随着时间化解的,她陷入的不仅仅是幻想,更是悲伤,我想她或许需要更多的帮助。” 斯克内尔明白她说的是事实。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建议。” 从文森特的私人诊所离开后斯克内尔回到了舰队街,他没有让莱德知道自己找过治疗师,恐怕这会给年轻人造成负担,决定等莱德的情况好转之后再向他坦白。 之后,斯克内尔在征求莱德的同意后就搬过去和他同住。 莱德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把他的屋子变得再像老街的单身汉公寓那样。 坦白讲,这不太算是恋人间的甜蜜同居,毕竟莱德更愿称斯克内尔是为了方便来照顾他这位病人,他们目前是病人和一位需要照顾病人的男友的关系。 即使整个八月斯克内尔都处于一种必须谨慎但又必须显得不那么过于关切的状态,这也让他甘之如饴。 和莱德同居后,斯克内尔开始不再回避在莱德面前谈论年轻人的康复进程,并终于开始行使一些年长者的“威严”。 也只是一点,他向来认为年龄不能成为他和莱德之间不平等的体现,但在面对莱德试图打破某日规律进食或突然想大吃一通的想法时,对莱德说“不可以”是很有用的方法。 每到这时,莱德好看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变得水汪汪的,尽管你知道那是他泪腺过于敏感的表现,也会开始同情。 斯克内尔,你面对的可是一位病人,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让他难过呢。斯克内尔开始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冷酷。 但坚持冷酷却是必要的,因为这样,斯克内尔才得以和莱德共享关于莱德病症一天天好转起来的快乐。 莱德会评价他:“我有时觉得你简直像我的哥哥,斯克内尔。你比提莫西和洛兰要尽职多了。” 斯克内尔没有反驳,非常诚恳地道歉,但他仍然坚持那些规定。 第82章 莱德也只好无奈接受,说:“谁让你就是一位尽职的好哥哥呢?” 斯克内尔坦然接受赞美,但也不由感慨:“如果我从小就能认识你就好了,莱,多希望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话听起来很肉麻,莱德会以亲吻安慰他。 “你能陪我的时间还很长呢,斯克内尔先生,不要这么悲观。” 值得一提是,斯克内尔很快就经历了他可爱的莱德是如何完美演绎,用一个称呼让自己的原则性完全丧失的时刻。 —— 伦敦除了燥热难耐的地铁之外已经和夏天完全脱离关系,短暂的秋季已经到来。 斯克内尔为下午突降一场雨后的凉意打了几个喷嚏,思忖在接到莱德后一定要喝杯热可可。 莱德今天一天都在大英博物馆,斯克内尔和莱德约定好下班后接他回家。 自从他们同居后,又在文森特女士的帮助下,莱德的进食障碍在一天天好转。 文森特建议莱德多去做一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于是年轻人开始探索伦敦这座城市,他几乎每天都在外出,去到一些连斯克内尔都不熟悉的地方。 斯克内尔也会为莱德搜集信息,他的工作就是有这点好处,消息更灵通一些。 他会告诉莱德哪里有最新的展览,剧院又新排了什么新剧,又或者最新的电影上映。 莱德被允许尝试吃其他食物之后,斯克内尔会和莱德去莱斯特广场附近吃日料,再散步到皮卡迪利圆环广场,坐在能看见丘比特雕像的长椅上聊天。 在伦敦难得出太阳的时候,莱德会停止他的探索活动,去公园晒太阳。 斯克内尔会在下班前接到莱德从电话亭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在海德公园或是其他地方。 当莱德说他在公园里时斯克内尔的心猛然揪了一下,原因无他,伦敦实际正处于恐慌之中。 因为就在七月二十日,两枚炸弹分别在海德公园和摄政公园爆炸,爆炸事件造成十一名军人死亡,有数十位平民受伤。 凶手是同样造成女王表兄蒙巴顿勋爵被炸身亡案的ira,他们声称对此负责。 而人们再一次意识到在这个时期,其实他们离真正的和平都很遥远,冲突和暴力,斯克内尔在舰队街工作很久,现在又在政治新闻版工作,这些东西他完全不陌生,他从开始进入报业时就心存想,或许自己的笔下文字能撼动某些事物。 但当这种事件发生时,他往往难以直视记者传来的采访和现场照片,也许只有真正的政客才能对着所有人发言: “这些罪行是对民主一无所知犯下的,我们不会休息,直到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 “但我们的生活仍在继续。”莱德在面对斯克内尔的担忧时坦然道。 有一次是在圣詹姆斯公园,斯克内尔见到莱德时年轻人正在长椅上闭着眼休息,他没有去打扰莱德。 正好他的口袋里有剩下的面包干,正要喂鸭子时就听见身后传来幽怨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科林斯克内尔,你知道吗?鸭子不能吃面包,它们会因此而死。” 自那之后,斯克内尔再不会拿东西喂任何禽类了。 正在想那些美满的鸭子时,斯克内尔的余光被路边的花店吸引。 他应该给莱德带一束花。 一束浅蓝色的带着水珠的绣球花。 …… “一看就是路边小贩卖的花束。” 让人恼火,斯克内尔和莱德一回到公寓就看到提莫西坐在一辆张扬的轿车里。 “我听说同性恋的审美一向不错,看来也不是那样。” 提莫西继续对斯克内尔评头论足。 “提姆,你的话真是刻薄。”莱德很生气。 “要我说你这辆车子也很难看,这些喷漆一看就出自学徒之手。” “我只是来看你,莱蒂,你现在情况还好吗?”提莫西收起了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担忧问起莱德的现状。 “我很好,要进来喝杯茶吗?” “如果是和斯克内尔一起的话那就不用了,我这几天都会在劳德板球场,到时候我会来单独看望你,我亲爱的弟弟。也欢迎你来看比赛,你知道的,我们约克郡的队伍对战牛津的比赛。” “我会考虑的。路上小心,提姆,伦敦的路况可要复杂多了。”莱德友好提醒他。 “还有,谢谢你为我介绍医生,我已经好多了,真的。” “哦,莱蒂……”提莫西很是感动,他的脸上尽是欣慰。 这位不速之客终于离开后,斯克内尔悄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最应付不来提莫西这样的人。斯克内尔十分确信,提莫西只有对被列为他的敌人列表的人才会抛弃他的贵族素养,很不幸,自己已经上了他的永久清单。 之后莱德告诉斯克内尔不用在意提莫西说的话,这束花很美,他很喜欢,把花插进了两人一起挑选的玻璃花瓶中,摆放在电视机旁的架子上。 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加冕街》的时候那束花的叶子就会在晚风吹拂下轻轻摇晃。 即使两人都不算是这部长寿肥皂剧的忠实观众,只是在这样的良夜里和莱德相互依偎。 看着彩色电视机里曼彻斯特排屋里人们戏剧性的生活,某时某刻斯克内尔也会生出一种他和莱德的故事正在上演的奇妙感觉。 第83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莱德终于好转,在他回到剑桥之后斯克内尔又搬回了老街。 即使现在的莱德也不能完全说已经痊愈,他仍会对进食或体重以及其他事而焦虑。 而之前的疗愈过程中莱德痛苦亦是无法被描述的,斯克内尔不能仅以自己的语言去描述,那甚至可以算是妄自揣测莱德的痛苦。 尽管他能回忆出每一天发生了什么,莱德或窘迫或崩溃,或是每天按照计划表进食的每一点好转,莱德终于敢站到体重计上直视数字时的表现,那都清晰留在斯克内尔的脑海里。 但斯克内尔无法真正把这些事讲出来,唯有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第43章 朋友 冬令时综合征 岛被温暖的洋流包裹,不停息的西风把大西洋的水汽吹拂到每一株青草的根系。 然而它曾席卷,它毁灭,它最终夺取荣光,但即使是王冠上的宝石,在太阳落山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秋天,当首相身负从福克兰远征获得的荣光在东方的大会堂谈判时,面对邓的决心,她有些窘迫地发现自己手中没有什么底牌可打。 尽管在东方的谈判冲击了撒切尔的原本预期,她甚至还摔了一跤,但她和她的幕僚显然仍试图维持英国在港的统治,依据是那些自19世纪开始的条约。 不管这强硬是出自她对保留英国管治的信念,还是她顾及英国在港的投资利益,但这些想法都显得有些过于天真了。 自那首次访问过后,外交的谈判仍在持续,不如说一直在僵持,在斯克内尔看来这事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除非英国方面调整方针,这样至少大家都还能保留一些体面。 关于首相摔倒的头版头条,舰队街曾有人声称首相前不久腿部做了手术,小报用英文造了一个声同中文叩拜的词,但不管怎样照片和录像都记录下了,毕竟这就是新闻的时刻。 —— 越临近十月最后一个周日,在钟表调整回格林尼治标准时间之前的这段时间,是伦敦的天气最考验人的时候。 大风大雨接踵而至后陡然降温,一连两个礼拜都看不到太阳,才四点天就开始变暗。 南瓜和骷髅就会一个接一个在街头冒出来。 而人们在这时往往更加敏感,小毛病和孤独感像幽灵一样侵占他们的身体。 尤其在伦敦这座大都市里。 斯克内尔会把这种人的身心随着冬令时到来而变化的情况称为伦敦冬令时综合征,不过他自诩适应良好,顶多就是会在早晨赖一会儿床。 但最近—— 他非常,非常想念莱德。 “莱,一切还好吗?”睡觉前斯克内尔和在剑桥的莱德通电话。 “都很好,不用担心。”莱德说完后笑了一下。 “斯克内尔,我们周六才刚见过面。” “那就好,只是……” “怎么了吗?”在电话里能听到书页合上的声音,莱德的语气担忧起来。 斯克内尔想说他非常想念莱德,但又觉得自己过于夸张,这么晚还要打扰他。 于是不再吞吐,干脆对莱德坦白:“莱德,我想我是有一点伦敦冬令时综合征。” 他听见年轻人想要刻意掩饰,但最终还是在电话那头笑了出来。 “咳,斯克内尔,我想我也有和你一样的综合征表现。”听得出来,莱德忍俊不禁,他曾听过斯克内尔解释这个奇怪名词。 “这段时间我的脚趾总是很冰凉,才十月就想坐在壁炉前烤火。” 莱德慢慢说:“还有,更严重的是……” 斯克内尔一下担心起来:“是什么?” “我更加想念你了,科尔。”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电流的噪音把莱德最后一点舒缓的尾音输送到斯克内尔的大脑里。 如此告白,让斯克内尔的脸一下变红,竟然自己害羞起来。 “我也是,我也很想念你,莱。” 幸好莱德看不见他现在的样子。 可他又无比希望能看见莱德,不止声音,他想到上次见面时莱德身上长了些肉,脸圆了一些,浅蓝色的眼睛充满活力望向自己…… 天哪,我真是病得不轻!斯克内尔最终满怀幸福倒在了床上。 —— “无论来伦敦多久我都忍受不了十月的天气。”克拉拉在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声音放大了。 “科林,你作为伦敦人是怎么忍受二十八年的。” “我还得忍受更久呢。”斯克内尔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说不定某天我就搬到乡下去住了。” “你离开伦敦吗?”她的脸上先是显出一种不太相信的表情又随即自我否定了。 “但谁也说不定呢,我当时也没想过会离开埃克塞特。” 这是个难得平静的夜晚,斯克内尔请克拉拉在牛津街的一家颇有美名的餐馆吃晚餐。 因为他这位向来精力旺盛的朋友最近显得有些疲惫,按她自己的说法是“我的窗户坏了一星期,房东告诉我今天才能派人来修好。”她晚上总是被风和雨水吵醒。 结果控诉完伦敦效率后克拉拉罕见谈起了伦敦的天气,还有她在埃克塞特的家。 甚至克拉拉还和斯克内尔聊到,她爸爸一到天开始变冷就会给她做鱼羹。 很遗憾,斯克内尔想,他的这位朋友已经是伦敦冬令时综合征大军中的一员了。 第84章 正巧,斯克内尔最近拿到了一笔500英镑稿费,足够让两个受够伦敦天气的可怜人在牛津街的优雅餐厅里喝上一杯红酒。 “他们一直拖到十月才把稿费给我,还免费附赠了我一期杂志”斯克内尔说到这,也不由感概一句。 “伦敦效率。” 斯克内尔回来后给一家旅行杂志写了一篇游记,他实在想纪念那次洛夫斯托特之旅,但那篇文章里斯克内尔没有提及自己的性别,只是以笔者视角写了和男朋友的海滨寻找之旅,所以他没说出那个杂志的名字。 “你写了海滨之行啊,我还以为你那次旅行不太愉快呢”克拉拉说她猜斯克内尔是和女朋友起了什么矛盾,但后来斯克内尔的甜蜜姿态证明自己想错了。 斯克内尔知道自己刚结束假期时实在焦虑,关心莱德又忙于工作的同时忽略了朋友对自己的关心。 “抱歉,我们是有些矛盾,但现在一切都很好。” “看得出来。”克拉拉用刀叉利落切了块牛排,有些得意地说。 “你以往下班都是向东走,但从你回来就都是往反方向走,而且你还开上了那辆莫里斯。” 斯克内尔点点头。 “你前段时间又恢复正常了,我想大概是大学开学,你就不能天天赖在女孩儿那里了。” “好吧,完全正确。” 克拉拉发誓绝对不是想要侵犯斯克内尔的隐私,只是她之前从没见过斯克内尔这样子的恋爱表现。 她喝完红酒后的脸有些微微发红,叹了一口气说:“不瞒你说,你过分甜蜜的那段时间我也在约会,一个在金融城工作的基金经。” “如何呢?” 她一手撑着脸一手拿着酒杯轻轻晃。 “无事发生。”克拉拉挑挑眉。 “你知道吗,科林,连玛格丽特都成为首相住进10号了,而他竟然还觉得我是在为别人打字!” 克拉拉十分严肃地告诉那个男人,她是《时刻报》的现任编辑。 然后那个男人就摸摸下巴,说:“我了解了,我们去床上吧。” “太糟糕了,那个人。”斯克内尔发自内心评价道。 “诶,科林,我知道你不是这样,但我真的要以个人论断和男人产生浪漫爱情的可能性根本渺茫。” 克拉拉没有喝醉,她的酒量和斯克内尔一样不错,但酒精和冬令时综合征的混合让她实在想说点什么。 “那个人就好像在说,好了女人,我,一个高级的男人,是时候我来爱你了,我知道,你们需要这些。” 斯克内尔十分诚恳对他地朋友说:“克拉拉斯帕克需要的可不是那些。” 克拉拉耸耸肩,接着抿起嘴角说她喝得有些多了,说回他吧。 “说起来,科林,你真的不打算介绍我们认识吗?” 这话让斯克内尔的刀叉一顿。 克拉拉接着说:“我收回我们只是同事的话,毕竟我们在你还当记者的时候就认识了。” 六年前,刚从埃克斯特大学毕业的克拉拉斯帕克来到舰队街,那时斯克内尔还在当记者,两人在酒馆里偶然认识后逐渐成了朋友,然后一不小心成为了同事。 克拉拉坚持认为在工作中他们最好就是同事关系,更别提在春天时斯克内尔拒绝了她的邀请,结果她不得不独自去出席一个无趣至极的慈善晚会,那之后克拉拉更坚定以同事称呼斯克内尔。 但无论怎样,他们是朋友不是吗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克拉拉。” 斯克内尔想岔开话题,但显然克拉拉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我总觉得,你不仅仅是在谈一场恋爱,其实有些更重要的事在你身上发生了,是关于她吗?” 斯克内尔知道自己不应该,也不用再隐瞒下去了。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正在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不是她,是他,莱德菲尔普斯,我爱上了他。” “科林,你是说……” “我喜欢男人,我是同性恋。” …… 克拉拉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表情没有震惊,伸出手搭在了斯克内尔紧握成拳的手上。 他才感觉到四肢舒展,就好像饮下一杯热红酒之后温暖从胃蔓延至全身。 很快,克拉拉收回了手,她嘟囔着让斯克内尔早些介绍莱德和她认识,在知道斯克内尔已经和许多人出柜后才显出震惊,虽然是他的家人们,但这对于为了一手消息冲锋陷阵的新闻编辑斯帕克女士来说简直难以接受。 对此斯克内尔也很无奈,他自己根本没想过在父母面前、那么多家人面前公布自己性向,但就在那个时刻发生了。 而且朱丽恩现在仍试图叫他回家,马修则是叫斯克内尔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听到这,克拉拉的脸上表现出失落,显然,她同样不希望自己的朋友面对这样的局面。 “抱歉,克拉拉,我骗了你。”这也是莱德那次对斯克内尔失望的原因,他不希望自己被任何假话掩饰。 “的确。”克拉拉接受了斯克内尔的道歉。 “不过我很高兴你愿意对我说这些,我知道这很难说出口。” 最后,在晚餐的末尾,两人一起举杯。 为了他们在伦敦结识的友谊,也为了会在伦敦发生的爱情。 第44章 万圣夜 拂去所有恐惧和黑暗 第85章 冬令时正式开始,家里所有钟表的指针都需要手动往前拨一个小时,每到这时候,斯克内尔就会有种自己平白得了一个小时的错觉。 他的生日在一年年底,十二月三十一日,时间回转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在冗长冬日里得到一点点延长,至少不用仓促就落入下一个年岁。 周日,伦敦的街头比平时多了更多人和“鬼”。 万圣夜就像冬日序曲般到来,尽管这是个美式节日,在英国都没有算进公共假期,但谁能拒绝有个由和鬼魂喝上一杯呢? 古老的伦敦塔旁,一高一低两个年轻人沿着泰晤士河岸走,他们靠得很近。 “我在里面感觉到毛骨悚然。”高大的黑发人小声嘟囔道,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坚强些斯克内尔”红发的年轻人安抚拍拍他身旁人的后背。 “我们接下来还要去找杰克。”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拿出那张宣传单——在开膛手杰克找到你之前逃离,欢迎来到1888年鬼屋之旅! “哦,天哪,这应该是我的尖叫之旅。”他哀怨道。 “别叫那么大声,科林,我到时走在你前面。”莱德继续安慰他的男友。 在鬼魂面前,斯克内尔承认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他从小就害怕那些不可名状藏于黑暗的血怨非人物,它们会狞笑着把他拖到地狱。 从伦敦塔桥上通过往河南岸走时,莱德好奇问斯克内尔,小时候的他也会害怕过万圣夜吗? 斯克内尔回忆起自己在东区的时候过得那些夜晚,比起害怕,其实糖果要比鬼对小孩子的意义更大些。 对于斯克内尔家这种捉襟见肘的生活,糖果在家庭支出里是不必要支出,更别提那些做成各种形状有着各种水果酱夹心的昂贵糖果。 而到了万圣夜这天,朱丽恩会从商店买做成南瓜和幽灵的糖分给孩子们,不过骷髅形状她是绝对不会买的,她认为人的骨头绝不能做成入嘴的食物,那简直是罪行。 在波普拉区,万圣夜的氛围其实并不浓厚,怎么能要求那些拮据的家庭为了装饰花上一大笔钱呢,那是切尔西区的女主人们才会上心的事,但南瓜头倒是随处可见,节日过完至少能成为一顿不好吃的晚餐。 但对小孩子来说,那些装饰可不重要,去挨家挨户讨要糖果才是大事。 可每到这时,小斯克内尔更情愿呆在家里,他完全不考虑那些亟待收获的糖果了,只要能让他呆在有光的地方。 大概是几岁来着,他记不清了,那天晚上他再次停在了门口。 朱利恩看到他在门口犹豫不决,问道:“科林,你不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吗?” 小斯克内尔乖乖回答:“妈妈,外面太黑了。” 明明是黑夜,他却好像能听到汽笛呜咽声从码头传来,是幽灵船要在港口停靠吗? 这时马修从楼上走下来,陈旧的木地板嘎吱作响,他瞧见门口的情况,过去把宽厚的手掌重重搭在小斯克内尔的肩膀上,他的语气严厉:“儿子,你扭捏的样子真不像男子汉!” 说着,马修就把小斯克内尔推出了家门,他站在门口并不说话,只是在那盯着小斯克内尔。 直到小斯克内尔硬着头皮迈入黑暗,身后才传来关门的声音。 他低着头往前走,突然在某刻感到害怕,开始狂奔,直到他看到暖黄色的光出现在眼前。 “主……拂去所有恐惧和黑暗……” 坐在教堂侧面的窗户下面,小斯克内尔跟着唱诗轻轻哼,那一刻他的心是如此安稳。 …… “后来每年万圣夜我都会待在教堂的窗户底下,等人们出来后悄悄跟在后面回家。” 斯克内尔回忆那时的波普拉区:“街灯总是坏了又坏,战时没处的废墟在黑暗里就像个怪物,小孩子更会胡乱想象。” 莱德听他说完,想了下自己曾经过的万圣夜。 “玛丽戈德可没有串门的传统。更小的时候妈妈每天接我放学,在妈妈来接我之前我会把同学给我的糖全部吃掉,我不会在她面前提糖果,虽然她很快就会发现我的糖果盒和蛀牙。” 说起来,莱德自从进食障碍好转之后基本能正常饮食,斯克内尔会陪他一起去文森特女士那里复诊。 当斯克内尔和莱德独处时,莱德坦露自己和治疗师说过的话,他的心仍有压力,尤其在面对甜食时他渴望又抗拒。 年轻人不再说“不要为我担心”这种话,他吐露自己的压抑,紧紧抱着斯克内尔。 斯克内尔也不再犹豫,一一回应莱德的不安,他想自己以前那么自大,总是想自己所想,恋人之间不就是要共同面对一切吗?少一些形而上吧 ,他面对深爱着的莱德的一切。 似乎察觉到斯克内尔的想法,这也很难不察觉,他一直注视莱德的目光让后者不自觉摸了摸头发。 “到了上公学之后,我就总是跟着尼基,参加一些派对什么的。”莱德说完停顿了一下。 “我讨厌他。” 这是很无奈又实在气馁的话,对于莱德来说,当他发觉自己再不会爱奥德里奇时,长久混淆的时间使他的心更痛。 尼基奥德里奇,他是多么残忍又多么坚固的人,而他这种人恐怕一生都不必会爱的情绪,那似乎天生就不存在他的心里。 斯克内尔实在不忍心看到年轻人难过,不动声色用自己的手贴上莱德的手背,然后悄悄握紧。 第86章 “科林?这可是在外面。”莱德有些惊讶,他们几乎不会在外面做亲密的事。” “莱德,你不会无法爱我。”斯克内尔希望自己的声音足够清晰传达给莱德。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科尔,我知道。”莱德紧紧握住了斯克内尔的手。 …… 他们紧握的手直到告别杰克很远很远才分开,莱德几乎是把自己的手从斯克内尔的手心中拔出来的,他的手已经被攥红了。 “天哪,斯克内尔,你几乎捂着我的眼睛走了一路!” “抱歉,莱德。” 斯克内尔面对年轻人的控诉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 “你是没看到,开膛手杰克狰狞的脸!” “我看到了。我费力才掰开你的手指,从指缝里看到了。”莱德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上手摆正了斯克内尔的大衣。 “我现在一定显得很蠢。”斯克内尔很有自知之明。 “答应我,斯克内尔,下次你走前面。” “还有下次吗?” —— 过了十一点,在午夜皇后彻底变成午夜狂欢之后离开,斯克内尔和莱德在外面待了一整天后终于要回家。 从杰克那里离开后他们就去品尝了“尖叫南瓜汤”,那味道让斯克内尔想要尖叫。 午夜皇后今晚会举办惊叫派对,利普兹一整个月都在宣传他们今晚的主题之夜,打扮得最像鬼的人可以免费喝一个月的酒。 但斯克内尔和莱德只是想在晚饭后喝上一杯,而在午夜皇后他们至少可以没有顾忌,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之类的。 当他们来到门口时被一位恐怖新娘拦住,乔说自己看不出他们两人装扮成了哪两个鬼,今晚可是主题之夜。 是德古拉,莱德对乔露出了尖牙,斯克内尔也对乔露出了自己的尖牙。 那是他们临时在街边买的滑稽小道具。 “我以为你不会让他找到呢。”乔对莱德说,显然,他还记得斯克内尔寻找莱德的事。 “很可惜,他闻着血腥味就找来了。”莱德笑着说,他借了口红涂了嘴唇,像沉淀的血锈般的颜色衬得莱德的脸更加苍白,格外怪异。 “好吧,好吧。”乔还是好心给他们盖了章。 来之前,斯克内尔和莱德约定好不能喝太多酒,虽然今夜是疯狂之夜,但鉴于莱德的身体情况,斯克内尔很遗憾他们不能只顾着尽兴。 莱德已经不常去他的匿名小组了,他摆脱酒精依赖颇有成效,和斯克内尔谈起时他说自己应该是那里最不严重的一个,他自救及时,在小组里和同病相怜者互相支持,幸而不至于滑入深渊,他的自我终于变得清醒。 现在,他也能像普通人一样喝上一杯。 …… 他们沿着苏活区装饰奇异的街道慢悠悠向前走,并不急着叫出租车,冷冽的风吹醒头脑,疲惫才后知后觉找上来。 “我们明年可以去惠特比过万圣节,那里的氛围是全英国最浓厚的,而且那里是吸血鬼的诞生地。”莱德喝了酒后的脸颊泛红,为省力气紧挨着斯克内尔走路。 经过一个戴上红色小鸟针织帽的邮筒时,莱德停下来戳了戳它用彩色毛线勾成的翅膀。 这时莱德突然问斯克内尔:“科尔,你说梅芙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斯克内尔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人们说亡灵会在今晚看望牵挂的人,也许奥利维亚会在今晚来到爱着她的孩子的身旁。 那么梅芙呢? 她是否还活着,她会在这世上的某一处牵挂着莱德吗?她会想要来到她的孩子的身旁吗? “你想找到她吗?”他问莱德。 “我不知道。”莱德没再说话。 斯克内尔挥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路上他们经过老船长,那里换了招牌,一闪而过的名字没有留下一点印象,但它的门口仍像以往一样来来往往许多人。 一晃而过,已经是冬天了。 在他的身旁,斯克内尔注视着莱德的睡颜,年轻人一上车就开始瞌睡,自春天认识时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佳,经过治疗逐渐好转以来,莱德仍兼顾着学业的压力,而他一定仍在承受过往身世的沉重。 斯克内尔在心中为莱德祈祷,在他犹疑远离之后,他已经不曾听闻那声音许久了。 如果他注定要遇见莱德,为什么要安排莱德承受这一切呢? 如此具体又真实的爱和痛苦,告诉他这是绝不虚假的恩典。 第45章 来信 阿比盖尔寄来一封信 纽约市,东九十五大街18号 11月5日,1982 亲爱的斯克内尔: 很高兴收到你寄来的照片,自洛斯托夫特一别竟已过数月!九月时简阿姨把你的信和照片转寄给我,我原本是想写封信给你的,至少能不让这段际遇戛然而止,总要有个结尾不是吗? 但那时我已经投身于一份时尚杂志的实习工作,在时代广场通透的大楼里,而我也不得不花时间在下东区找一个能支付得起的公寓,直到这个月我的生活才有序到可以给你写一封信。 你拍摄的那些照片我很喜欢,每一张定格我都能回忆起那个时刻,该说不愧是出自记者之手吗?坦白讲,那是一段不错的时光。 现在想想,我们最后不欢而散的事实在太傻了。 第87章 我不是刻板印象,但在时尚行业总少不了和你们这类人打交道,我并不会对此做出评价,只是我很肯定我们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我对你动心的这件事很愚蠢,尤其是在你和你的男友面前,你那英国人的做派让我在那一刻颇为羞愤! 我控制不住说了很多,毕竟这算是最后的信吧。现在该回应你询问的事了,说实话,我甚至觉得你给我寄照片只是顺便,关于怀尔德的事才是你最重视的。 我询问了简姨妈关于二十年前怀尔德诊所的事,很幸运,她的记忆力没有衰老,而且她曾在怀尔德诊所担任过护士。如果当时她在洛斯托夫特,你们就能更早知道这些。 大概在二十年前的冬季,诊所新来了两位孕妇,因为不是本地人所以简姨妈印象很深,一位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和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们应该和怀尔德医生是朋友。 但简阿姨不久就离开了那里,第二年为了一些档案去诊所时那两位孕妇已经离开了,她不知道后续情况。她说那个年长女人从不需要看护,而且看上去颇有身份,真是很奇怪的两个孕妇。这些便是她能想起来的事了。 我不知道你打听这些事的真实意图,是为了什么新闻栏目吗?很神奇,简阿姨竟然找到了怀尔德医生离开后的地址,我会写在信的末尾,你可以试着去找找看,不知道医生是否还在那里。如果找到他,请替我表达一下感谢,据说我是他接生的。 很不巧,简阿姨遗失了标有你地址的信封,所以我只能试着把信寄到《时刻报》在舰队街上的地址,希望他们不会把这封信当作无关紧要的读者来信处掉,我特别标注了你的名字,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 对了,请替我向莱德问好,和他一起寻找怀尔德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我把我们站在废墟前的照片裱了起来。 哦,我还有一件事想说,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纽约的情况,那种疾病有了正式的名字,他们命名为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我没有精力去了解更多有关的事,只是希望事态不会更严重。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总之,祝你们幸福,这是我最真诚的祝愿。 异国的朋友 阿比盖尔沃伊特 地址:德文郡…… 斯克内尔看到这封纽约来信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感谢发达的邮政体系,这封航空信件最终完好无损到达了斯克内尔的办公桌上。 读完阿比盖尔的来信,斯克内尔感到很遗憾,他那时的做法实在愚蠢,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什么了。 得知阿比盖尔的现状后,斯克内尔由衷为她如愿进入时尚行业感到高兴,他有预感这位异国的朋友将会得到她想要的生活。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信末尾附上的地址。 尽管当时莱德并没有想得知更多关于自己身世的打算,但斯克内尔在给杂货店的地址寄照片的时候还是抱有侥幸询问了当时的事,毕竟简阿姨一直在那里待着,她可能知道一些过去的事。 结果一直没有回信,再加上莱德也没有想法,所以斯克内尔没有说过这件事。 可他没想到在这个时机竟然收到了阿比盖尔寄来的地址,他能看出莱德想要找到梅芙的想法日益强烈。 现在也许是时候了。 斯克内尔一开始想晚上和莱德打电话,然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应该在电话里说这件事,他需要和莱德面对面讨论是否要寻找梅芙,恐怕莱德仍没办法下定决心。 毕竟有可能找不到她,只能满怀希望落空,即使找到她了,结果是莱德能接受的吗? 太充满未知,毕竟二十年已过,什么样的可能都会发生,斯克内尔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莱德的心再受到伤害。 这时斯克内尔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自己瞒着莱德呢? 既然他已经拿到了地址,他可以自己顺着这条线索去找梅芙,等确认结果之后再告诉莱德。 最坏的结果是梅芙在世上但不再爱她的孩子,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告诉莱德了,只要告诉莱德找不到她,年轻人最多也只是承受希望落空的难过,这比直面现实的残酷要好上太多。 毕竟梅芙知道莱德在菲尔普斯家,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出现,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告知还是隐瞒,这是一个问题。 斯克内尔一边心里盘算着这些,一边仔细誊写下了那个位于德文郡的地址。 同样令他在意的是阿比盖尔在最后提起的事,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ids,同志病终于在九月份有了正式名称。 在舰队街几乎可以知道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事情,所有正在发生的事。 斯克内尔有时会混入负责医学方面新闻的人群,有时也会接近那些小团体,显然至少在伦敦的同性恋群体里疾病还没有引起恐慌。 只是有些人病了,一些人死去,事情正在发生着。 纽约以及美国更多的情况没有详尽的报道,他也没办法获知更多有关大洋彼岸的消息,媒体对这些边缘群体的关注本就几近施舍,零星的报导也不过是现状的描述。 而有关那些具体的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为人所知的。 斯克内尔想到了布里卡斯卡特,据他所知,在举行完葬礼之后,他的朋友们有些也出现了病症。 午夜皇后里会有潜在的讨论,在音乐之下,像贝斯一样存在,这些人彼此连结构成的社区在缩紧。 第88章 这是斯克内尔观察到的,他和莱德并不属于午夜皇后,也不属于其中的某个团体,他是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但那不代表他就已经融入他新的世界。 利普兹坚持认为是斯克内尔抢走了他们的莱德,他说:“你们不必成为我们,这多幸运啊!”说完,他就和一个新认识的男人离开了。 斯克内尔不太解他这话里的含义,但他自己的事和莱德的事就够忙的了,他现在的生活很好,也就没有精力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但现在,斯克内尔又开始担忧起来,他能做些什么呢?那些权威专家现在都不清楚这种疾病的来源,传染原因,甚至没有治疗方法,要他们如何保护自己呢?难道作为异性恋的人们就可以安全了吗?政客们甚至不愿公开提起这件事。 疑问有很多,但他们能做得很少,甚至了解的都很少。 作为新闻工作者,斯克内尔最讨厌现在这种自己无法把握信息的时刻。 种种事情纠结于心,斯克内尔紧盯着笔记本上的地址,像要把那串字母盯穿,直到汤姆斯叫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这份稿子晚上前就要校对好。” “不好意思,汤姆斯,放这里吧,我下午给你。” 这是一篇专题报道,讨论的主角是十号因心脏病发逝世的那位苏联领导人。 作者谈论勃列日涅夫的逝世对冷战的局势无疑有着深刻影响,一个时代结束了,但作者认为另一个时代就要到来。 斯克内尔粗略看了这篇稿件,作者所说的时代至少现在还没影,他也不自觉想自己和莱德之后会见证什么样的世界。 就这样满心纠结直到下班。 入夜又落起蒙星小雨。 斯克内尔想着事情闷头向前走,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在将要撞到一个人之前抬起头。 “哦!莱德?” 不远处落下的灯光照亮面前人的眼睛,浅色色的眼睫近乎透明,他的脸上蒙着一层水雾,鼻尖被冷风冻得通红。 “我都要张开手准备接住你了。” 莱德这么说着靠近斯克内尔,但手仍揣在口袋里,他穿着件正式些的黑色西装,有些薄的精细面料显然抵挡不住伦敦不大但折麽人的冬雨。 看着湿漉漉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友,斯克内尔只恐怕在这样的天气下他会着凉,不由分说就带着莱德回到了编辑部。 他常有外套放在那里。 —— “我以为这里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来,斯克内尔。” 编辑室里只有汤姆斯的灯还亮着,他们一进来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看清来人之后他的表情在灯光照耀下变得十分丰富。 斯克内尔真想敲自己的脑袋,他竟然忘记了汤姆斯还留在这里,他当然不会想让莱德见到这位前《约克新报》的记者,毕竟就是这位写下了斯蒂芬的丑闻,而关于菲尔普斯的新闻漩涡深深影响了莱德。 “你好,汤姆斯先生。”莱德果然认出了汤姆斯,微笑着主动和他打了招呼,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是莱德菲尔普斯。”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汤姆斯嘟囔着说,他显得十分不自在。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编辑室里一下陷入诡异的平静。 斯克内尔赶紧从茶水间出来打破这里的沉默,端来热水递给莱德,汤姆斯也重新埋头忙他的工作。 他轻轻搭上莱德的肩,感受到了年轻人的僵硬,远没表现出来那样轻松。 于是他让莱德面对自己,示意自己找了毛巾要帮他擦干头发,年轻人也就顺势坐了下来,打湿的红发垂下来遮住他的脸。 并没耽搁很久,一杯水喝尽两人就要离开,就在斯克内尔正想给汤姆斯打个招呼的时候,这人突然放下纸笔说:“你们需要伞吗?” 接着汤姆斯以一种极其别扭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打量。 “毕竟你刚给他擦干了头发。”说着他就拿了一把黑伞递给斯克内尔。 “谢谢你,汤姆斯。”斯克内尔接过了伞。 莱德只是对他点点头,然后就走在前面离开了编辑室。 第46章 选择 科林,你不想知道我的选择吗? 斯克内尔只好飞快和汤姆斯说了再见,迈步跟在莱德身后,在报社里他们不好交流,也幸好在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 年轻人在出了报社大楼后没有犹豫就踏进了雨中,垂在肩上的红发以一种可气的节奏拍打在脖颈上。 牛津皮鞋一下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传来不干脆的声音,恐怕带起的泥水会打湿不菲的西装裤脚。 但莱德不会真的抛下斯克内尔,在伞遮挡了渐大的雨滴后,他就放慢了步子,穿上从报社拿来的外套后交错前襟裹紧了自己。 斯克内尔看着生气的男友,心里实在懊恼,年轻人当然不是在雨天闲逛到他面前的,肯定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自己却又让莱德的心情雪上加霜。 “你还好吗?” “挺好的。” “抱歉,我忘了他还在那里。” “我真的挺好的。” 好吧,斯克内尔不再追问,但你总不会真的相信一个英国人口中的“挺好”。 “回家后要来杯热柠檬红茶吗?” “那再好不过了。”莱德闷声说,他还提了一点要求。 第89章 “能加一点焦糖吗?” “哦,当然可以。” 斯克内尔担心注视着莱德的侧脸,年轻人有几缕红发贴在了脸上,跟随步伐轻微摆动的发丝间缀着水珠,在车灯划过时像散发微光的碎钻,很快就隐入红色的起伏中消失不见了。 斯克内尔没有由劝阻莱德不再为刚才见到的人生气,说实话,他每天早上看到汤姆斯都会想到春天初见时年轻人的落魄模样,可他也得坦诚说造成那样的新闻漩涡不只是因为汤姆斯。 但当因人为或在暗处悄然滋长的事缠绕在一起时,谁会为被困其中的一颗年轻的心负责呢? 等两人坐上回老街的巴士后,莱德的神情才算放松下来,有些出神盯着车窗外面。 斯克内尔顺着莱德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街景,舰队街不同往常那般被油墨充斥,街边上的不少橱窗都布置了彩灯,各家出版社的门窗上已经环绕上了冬青花环,像星星一样闪烁的灯光让石头建筑变得温暖。 马上就要到圣诞了啊,斯克内尔突然真正意识到这个幸福的日子已经临近,这将会是他和莱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但现在斯克内尔无心去欣赏那些装饰,他默默注视着莱德,年轻人显然也没关注街景,只是一言不发,眉头微蹙,他似乎正沉浸在心事之中。 直到巴士通过信号灯转到法灵顿街上时,莱德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扭过头对斯克内尔解释:“我来找你之前和洛兰在凯莱奇吃晚餐,我把外套丢在了那里。” 从莱德的语气和结果来看那应该不是一顿美好的晚餐,但莱德好像不打算在巴士上和他说发生的事,开始说起梅菲尔区街道的圣诞挂灯。 这是从战后建立起的习惯,从这个月起,城市的街道开始悬挂各种圣诞彩灯,然后逐次点亮,每一晚各异的灯光点亮一条街道,像是为人们驱赶新年前每一夜的寒冷与黑暗,等伦敦亮起来了,圣诞也就到了。 “我们到时候可以去看特拉法加广场的圣诞树点灯。”斯克内尔说起在伦敦最热闹地带的活动。 每年挪威都会赠送给伦敦一棵松树,以纪念战时的友谊,虽然往年的树在漂洋过海后看上去都有些憔悴,但装饰好点灯后还是很漂亮的。 当斯克内尔还住在东区的时候,到西区看灯可以算是一项重要的家庭活动,对孩子来说堪称巨大的圣诞树和金灿灿的彩条,就像是童话里会出现的那样。 在寒冷的夜晚去看一颗树亮灯这种事听起来或许有些无聊。 但斯克内尔想他可以和莱德一起漫步在摄政街的繁星和雪花之下,然后去百货商场采购圣诞用品,一起装饰老街的公寓,在早晨拆圣诞树下的礼物,收看女王的圣诞致辞……有那么多事可以做,而他们还没有挑上一颗圣诞树呢! 在斯克内尔的思绪不小心游荡到其他地方时,莱德看出他刚才分了心,问他在想什么,于是斯克内尔说起了想着和莱德一起过圣诞节的事。 说完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想法实在自大,他就这样所应当认为莱德会留在他这里,好像年轻人就有义务一样陪他这样一个在圣诞节独自呆在小公寓的人。 被家人赶出去的人是他斯克内尔,自己甚至没有考虑莱德会想要陪家人,或者在玛丽戈德,那才是莱德的家。 还没等他为自己的话道歉,他就听见莱德说: “洛兰想让我和提莫西留在伦敦的宅子里过圣诞,往年他会带着家人一起来玛丽戈德,这是我们家的传统。今年斯蒂芬也会在这里,因为那些丑闻,菲尔普斯家需要在晚宴上露面来挽回声誉。” 听到这里,斯克内尔的肩膀都一下子耸落了。 “我了解。”他尽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失望。 斯克内尔了解那些媒体,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人们忘记一些事。 而恰当的公关运作能很好重塑菲尔普斯在公众面前的形象,莱德的另一位哥哥洛兰菲尔普斯,现在家族企业的实际管者,不少消息和新闻都显示这位大公子一年来为处他父亲留下的烂摊子焦头烂额,他当然会很看重年底的宣传机会。 至于莱德自己,尽管他的血缘并不属于这个家族,但斯克内尔很清楚,莱德正是因为真正成为过菲尔普斯才会被这个姓氏带来荣辱所困扰。 斯克内尔解莱德,他也表现出来了,并对莱德道歉,说自己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还好他们都在伦敦,还是可以在节日前后见面的。 他甚至挤出了笑容。 但对上莱德那双浅色的眼睛时他愣住了,不停掠过的光影没能让浅蓝色波动,在其中倒映着小小的人影,是那么平静,是自己最害怕看到的平静。 …… “科林,你不想知道我的选择吗?” 莱德一进门就把斯克内尔推到了墙上,他很生气,却用惯常的语调质问着斯克内尔,像是甜蜜的毒药。 并且年轻人也没给斯克内尔讲话的机会,一边说一边扯着斯克内尔的衣领逼紧他。 “我对洛兰说我会留在伦敦。”接着莱德说了句让斯克内尔绝对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但是去他的家庭和睦宴会吧,我为什么不和我的男友在平安夜上/床。” 莱德说这话时浅色眼睛直直注视着他,年轻人的脸因生气动容,其中也夹则着因斯克内尔糟糕回答引起的失落,仍保留向成年过渡特征的漂亮脸庞无法隐瞒对爱人的各种情绪,连浅金红色的睫毛都在轻轻颤抖。 第90章 天哪,这当然不是一句调情,可是斯克内尔保证他在床上都不曾听到莱德说这样的话,年轻人的矜持来自于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和他敏感的本性,难道是因为和自己这样的人呆久了的缘故吗? 斯克内尔的脑袋有些气血上涌转不过来弯,但他们有一个矛盾需要马上解决,尽管他们的身体现在正以暧昧的距离贴在一起,而他已经无法忽视自己某处的异样感。 “我的错,莱德,那不是我的真实所想。”斯克内尔被限制活动,只能低下头,用下巴蹭莱德握着他衣领的手,绿眼睛坦然承接住气愤的目光。 “斯克内尔,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不让你的心再勇敢一些呢?”莱德又一次质问道。 “抱歉。我想和你一起过圣诞,我知道你不愿意和他们留在一起。”斯克内尔越过莱德环顾这个狭窄的玄关,绿色的墙纸有些地方已经变得斑驳。 “但我害怕你不会选择……这里。” 抓住他衣领的气力终于松懈,莱德放开了斯克内尔的衣领,转而丧气般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斯克内尔试着抽出手抚摸莱德的头发,红发还有些潮湿,随着年轻人的动作滑落,一些干燥的发丝因静电吸附在属于斯克内尔的外套衣领上。 接着莱德的声音就闷闷传来。 “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刚才我说那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有反应了。” 他听见自己绝对吐出了一句脏话。 斯克内尔多感谢自己在楼下放了一张窄床,他搬来这张堪称行军床的木架子时绝对没想过做这档子事。 现在,在暖黄色的灯下,他红头发的年轻男友正喘着气,不符合他体型的粗花呢平价外套大敞开被凌乱压着,显露出里面裁剪修身的高级西装,领带已经不翼而飞了。 然而就在他帮莱德解开衬衫扣子后突然被年轻人藏起的领带蒙住眼,拜托,他还没看上一眼呢! 虽然隐约有光线进来,但他碍于遮挡只能闭着眼,全凭自己的记忆去抚摸,幸好他的记性不赖,就在斯克内尔仔细感觉年轻人的心跳和呼吸的时候,他被迫压下了头接吻。 “斯克内尔先生,这是惩罚。”莱德用手指隔着真丝面料触碰斯克内尔的眼睛,他知道那后面是一双饱含爱意的绿眼睛。 “天!”这话在斯克内尔听来实在太性感了。 在又深深交换了一个吻后,莱德勉强用连续的词说,他会做姓菲尔普斯需要做的事,但他现在已经没办法若无其事坐在他们面前了。 终于,斯克内尔的双眼在两人平复时解放,这无疑是个残酷的惩罚,他看不见莱德的表情,看不见莱德的眼睛,不确定性深深笼罩了他。 “我讨厌看不见你。” “只要你对我坦诚。” 等两人到了卧室后,莱德捧着他的脸坐在他的身上开始吻他。 “我从没想过洛兰那么讨厌我……因为他憎恨奥利维亚。” 在这样全身心都交付在斯克内尔的时刻,在莱德被蔓延的快感逼临的时刻,他的伤心也终于像有依托一般从他的身体寻找出口。 “他怨恨我抢走了二十年属于他和提莫西的关爱……哈,他还警告我必须缄默和你的事。” 愉悦让他不用去感受悲伤,他也全然不用克制。 “可奥利维亚在发现我的性取向后就失望至极,她认为我遗传了犯错的基因……我现在可是知道她透过我在爱谁了。” 莱德终于可以任性让消沉的意志拖扯拉拽他的身躯,但眼下他无需照顾情绪,只放任生和心对他的双重刺激。 在达到那一刻的时候莱德终于哭了出来。 那不是绝望的眼泪,因为眼泪属于的人已经用爱补足了绝望留下的空缺。 斯克内尔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择了。 他会告诉莱德那个地址,他会和莱德一起寻找梅芙,去接受事实上是他自己在害怕的结果。 第47章 二十年前 菲尔普斯夫人与布恩小姐 自伦敦一别后,莱德就开始忙于应对秋季学期末的各种作业,而斯克内尔也开始根据阿比盖尔提供的地址寻找怀尔德。 两人几乎没怎么通过电话,平时莱德从图书馆离开后已经太晚,而周末斯克内尔又频频外出,一不小心就会错过对方的联系。 所以老街公寓的电话总会有留言,失真的录音里年轻人颇为抱怨那些课程、论文和紧迫的截止日期,他的语调有时轻松有时懊恼,或者俏皮地故作夸张。 斯克内尔喜欢听莱德和自己分享这些,他都能想象出年轻人说到兴起开始用手比划的样子。 尽管这会时时提醒斯克内尔自己已经毕业多年,之前他常会为二十岁的生活充满不甘,学校对他来说犹如囚笼,新闻才是能带他去往更大世界的钥匙。 想来那时的他也不过是只虚有成年的名义罢了,直到年岁至此连意义都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的心也越来越麻木。 而现在,他的生活如此不同,莱德的爱使他勇敢,他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也有勇气随着生活,不如说随着心向前走。 在他的前方会有一位红发的男孩比他更雀跃,比他更勇敢,也比他更脆弱,更易毁。 而他们与他们的爱,也许在万物之上看,实在渺小,爱与身体都会湮灭,就像一滴水融入伦敦恒久的雾,但他们也无需会,在已知宇宙的基质构成中,没有再比他们的爱会诞生更称为奇迹的了。 第91章 …… 找到怀尔德的过程说不上顺利,医生的诊所搬离洛斯托夫特后不久就遇上医疗机构改革,他的诊所被裁撤兼并,至于他自己最后去了哪个地方任职就不得而知了。 当地的档案或许有记录,但他和莱德不打算使用菲尔普斯的名义,那恐怕会让嗅觉灵敏的娱记多嘴。 总之。斯克内尔花了不少时间找有能力并且看在报酬的份上愿意翻阅旧医疗系统档案的人。 等斯克内尔联系上怀尔德的时候,他很遗憾地被告知医生现在不在英国,但当他说起是为莱德而来时对方终于松口答应了联系。 一年中最后的月份来临,最充满希望的时刻,有光引领众人前进。 伦敦的每条街道都被温暖包裹,巨大的槲寄生灯饰挂在街头,传说中用它被制成箭杀死光明之神,众神使伯德复生,爱神赐予站在槲寄生下的人一个拯救的吻,人们以为这是宝物,恋人便在其下祈求不凋零的爱。 在老街的一间旧公寓里,一对幸福的爱人相拥而眠,他们的屋子里还没来得及布置圣诞装饰,也没有圣诞树,客厅壁炉的火苗已经熄灭,但谁会说说这个屋子一点都不温暖呢? 雨在窗沿上汇成水滴落发出声响,斯克内尔从睡梦中迷茫醒来,他下意识向身边的热源靠近,然后听见莱德翻身的动静。 “你醒着吗?”他问。 “我做了梦。”莱德小声回答。 “梦到什么呢?” “有些忘了,不是噩梦。” “梦到我了吗?” “还没有。” “真遗憾,那我要试着梦到你。” 斯克内尔这句话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又睡了过去,直到他梦到莱德撑着黑伞离去,他想呼唤却发不出声音时才惊醒。 他甚至没记起自己迷糊中还和莱德说过话,笼罩在现实般失去的惊慌之中,一下子把被子掀开就要爬起来。 于是,他一开灯就看见莱德正在迷茫望着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身上的被子则被自己掀开了大半。 他只好关了灯灰溜溜爬回去,望着天花板。 “可别着凉了。” “噩梦?”莱德温热的手臂环住他,带着刚醒时的迷蒙在他耳边呢喃。 “我只记得很可怕。”斯克内尔知道那不过是个梦。 他感觉到莱德环住他的手臂收紧,年轻人的头发毛茸茸贴在自己的皮肤上,有些痒,这才是正在发生的真实。 这一下两人都没了睡意,但现在天还黑着,工作日的闹钟还没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享受冬日被窝的温暖。 莱德的圣诞假才刚刚开始,年轻人昨晚才到达伦敦,分开的这一个月让斯克内尔倍感煎熬,他有满肚子的话想对莱德讲。 “收到怀尔德的电报时我都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真遗憾,他现在不在英国。” “我按你给的联络方式和他通过电话,他听起来很和善的,但他即使在确认了我的身份后仍然那么犹豫。我来找你之前他才发来封电报,说会告诉我当年的事。他会了解多少呢?” “这是个好的开始,我们会有更多信息,离找到梅芙就更进了一步。” 莱德听到这时抬起手,去抚摸斯克内尔的黑发,揉乱不能再乱的头发。 “我其实很害怕,我只希望至少我的存在对她来说……不是难以接受的。” “别担心,莱,你瞧,奥利维亚说你刚出生时她还来找过你,她是在意你的。” “哪怕我们不能相认,只要能远远见她一面也好,我希望她的生活过得不错。” 莱德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有些委屈,他肯定在设想一种令人难过的可能性。 斯克内尔翻身拥抱住莱德,他不能说“我相信梅芙会爱你”这种话,他们都不能保证,即使斯克内尔真的想这样安慰他的男友,但不可忽视的二十年分离让这个可能性变得岌岌可危。 他说:“你知道的,我拿到那个地址时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因为我也在害怕,害怕你会失望,可当你选择我的时候,我想你是多么勇敢啊。 我知道你肯定会面对,即使我们都在害怕。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你,就像你陪着我一样。” 莱德说:“我们都是胆小鬼,不过我的确可能比你勇敢一点,比如我不会害怕噩梦到弹起来。” 斯克内尔感觉到从莱德指尖传来的凉意离开了自己的头发,划过他的脸颊和下巴,最后停在喉结。 按着他喉结的手指在他说话时用力,有些难受。 “那怎么办,谁能来安慰我呢。” “你想要谁来安慰你。”莱德用嘴覆住了他脖颈的那一点,让他动弹不得。 “我亲爱的斯克内尔先生?” …… 早醒有太多好处,你可以和自己分开多日的男友尽情温存,也可以不紧不慢为男友准备一顿早餐,然后一边看着当日的报纸一边期待一个早安吻。 “你的意图太明显了。”莱德看着装模作样扬起半边脸的斯克内尔。 “我们刚才亲的还不够多吗?” “哦,可能够了。”斯克内尔越来越擅长使用自己那双绿眼睛望着莱德,尽管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满怀爱意地看,但莱德总说那里面是让自己无法拒绝的恳求。 得到一个令人心满意足的吻后,斯克内尔把一封未拆封的信递给莱德,这封信的地址很清楚写着这里,但收件人写着莱德的名字。 第92章 “是怀尔德的信。”莱德十分肯定,在斯克内尔的面前拆开信封。 的确是怀尔德的信,年轻人的表情变得凝重,慢慢坐进他的沙发里。 斯克内尔则从厨房端来煮好的热柠檬红茶,等着莱德把信读完。 “致莱德菲尔普斯,奥利维亚的小儿子。 很遗憾你的母亲已经离开我们,我和她自童年便认识,然而我却未能参加她的葬礼…… 二十年前,菲尔普斯夫人在关注儿童保障的时候了解到一个专门安置未婚孕妇的看护所,她发现那是一个糟糕的地方,所以关闭那里并妥善安置了那些女孩,除了布恩小姐。 梅芙布恩,据她称自己来自威尔士,但已无家可归,而且她完全不知道那个规定:孩子生下来后就会被送走,送到一个天主教人家。 那个女孩怀着孕,过于天真,过于年轻。奥利维亚开始亲自照顾女孩,安排她住在东海岸边上的一个修道院疗养,她们在一起过了几个月。直到十月的时候奥利维亚带着她找到我。 事实上奥利维亚有权力让女孩留下孩子自己抚养,但是那是一个未成年的连生知识都少得可怜的女孩,在那个年代她没办法带着孩子谋生,最好的结果是被监管部门找一处好人家收养孩子,但我们都见过更差的结局。 我想她爱那个女孩,不管是出于哪种爱,那个女孩得到的是一个错误,而她则负责纠正错误,她会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出身,也会给梅芙一个崭新的生活。 女孩也选择了奥利维亚的帮助,她连生育这回事都没搞懂,同样害怕奥利维亚告诉她的未来。 奥利维亚把那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怀孕的照片,生产后的合照,还有出生证明。而我无条件帮助了我的朋友,从一个母亲的身边夺走孩子。 我曾问过奥利维亚,她完全可以在孩子生下来带走抚养,那个女孩因为规定不会知道孩子的去向,也不用担心女孩反悔影响菲尔普斯的声誉。 但奥利维亚从没亲口告诉我她这样做的缘由。 这些可能不是你想知道的事,但这是我了解到的事实,在那之后奥利维亚也没告诉过我布恩小姐去了哪里。 不过在奥利维亚病重时我曾见过她一面,那时她的想法可能已经改变了吧。如果可以替她去那个修道院看看吧,她很怀念那里,还有那位早已没有任何音讯的女孩。 另外,我还记得简家的女孩,我亲手接生她的,一个十分漂亮的婴儿。 怀尔德医生” …… 良久,莱德放下信纸,他的眼眶有些红,眼泪已经在眼底涌出,浅色的眼睛十分激动望着斯克内尔,终于在喝了柠檬红茶后渐渐平复了心情。 他显得十分期待,对斯克内尔说:“科尔,我们替妈妈去那个修道院吧!” 第48章 修道院 他呼唤给予他生命的人 莱德提出要去那个修道院看看,他的妈妈们曾在那里度过夏末的几月,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致奥利维亚久久不能忘怀。 年轻人和斯克内尔敲定好了出发的时间,就在这个周末,他自己则先离开伦敦回了玛丽戈德庄园,希望能找到些遗漏掉的信息,说不定奥利维亚曾经尝试过寻找梅芙。 斯克内尔自然得留在伦敦,他正在为和莱德有一个美好的圣诞节努力工作,一个个排除可能在未来打扰他们的不利因素,比如消灭堆积的稿件,应付无聊的通讯,修改措辞糟糕的文本…… 总之,他已经列出了一整个圣诞约会清单,说不上多么精彩,但都是他想和莱德一起做的事 除此之外,得知梅芙的全名和出身后他还找到了康妮,诚心地求助姐姐在警察的档案库里查查,比如全国失踪人口什么的。 周四的晚上,斯克内尔和康妮在西敏寺附近的中国菜馆碰面。 “找一个二十年前的人?”康妮的表情依然严肃,但她看上去真的想给对面坐着的男人一个白眼。 “不算是二十年前,至少莱德已经知道她现在的姓氏,而且她很有可能正在苏格兰。” 这是莱德不久前从奥利维亚的妹妹那里得知的,他的姨母对当年的事有自己的猜测,追问之下奥利维亚向她透露自己曾寻找过梅芙,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梅芙麦考伊,这是他们所能知道的最后信息了。 斯克内尔试探着对康妮说:“也许这样能好找一些,毕竟你们是苏格兰场?”好吧,这不太好笑。 “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只能管英格兰。”康妮挑了下眉,她的身子向前倾。 “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找人不是为了写些吸引人眼球的新闻呢?斯克内尔先生,你们报纸在警察局一向没有信誉。” 斯克内尔哀号了一声,康妮明显是在拿他打趣,也有埋怨的成分在,自从夏天出柜后他就一直在回避和家人的见面,包括自己的姐姐。 “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助编辑。” 他不太熟练地用筷子默默挑自己的面,试图用沉默应对康妮的眼神。 终于,康妮开口问他:“你圣诞不打算回家吗?” “我不回去。”斯克内尔坦然。 “除非马修愿意看到我和我的男友坐在他的壁炉前烤火。” 但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 “妈妈向我问起过你,她有些担心。” 第93章 “因为我的同性恋病吗?康妮,你知道我没办法和她解释这些,她已经受够了打击。我改变不了自己的取向,至少我还能做到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难过。” 话说至此康妮也不再多说什么,斯克内尔承诺他会打电话过去,也会给孩子们寄礼物,反正克雷格也巴不得见不到自己。 他们之后简单聊了些家里的近况,查和拉耶洛圣诞会一起来家里,他们有新年后订婚的打算,卡罗尔在朋友的工作室设计实验性服装,穿上那些简直可以列入巡警询问名单…… 还有朱利恩,拉耶洛陪着她去了斯克内尔推荐的心医生那里拿了些药,她现在还是能看到亚当,但不总会失魂落魄了。 从菜馆出来后,两人朝着维多利亚街走去。 十二月的伦敦街头散发着寒意,冷风让人直打哆嗦,康妮挽着斯克内尔的手臂,他们沿着布置了圣诞装饰的道路向前走。 “抱歉。”斯克内尔说。尽管他从成年时就离开了家里,但这一次出柜更像是一次真正的离开。 “科林,你不用对我道歉,对其他人也是。”康妮用她一贯的冷静语气说道。 “谢谢。” “梅芙这个人我会去查。” “哦,真的谢谢你。” 斯克内尔并不意外康妮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但他还是由衷感谢督察肯做这件界限不明的事。 维多利亚街不长,他们很快就在新苏格兰场前分别,康妮还要为一个案子加班,在上面还有钱付给她加班费的时候多为新年做些准备。 听到这斯克内尔笑了一下,康妮偶尔也会有诙谐的幽默感。 分别前他提前祝姐姐圣诞快乐,警察和编辑们年底的事情会更多,他们恐怕都抽不出来时间再见一面。 “圣诞快乐,科林。”康妮的语气柔和了一些。 “你和莱德都是。” “我会转告他的。”斯克内尔对康妮点点头,目送姐姐走进苏格兰场。 —— 英格兰东部海岸,越过一片阔叶林便是倒伏枯黄的草地,绵延到悬崖边上,北海的海浪剥离崖壁,冲上堆砌的黑色乱石然后退成泡沫,风干的盐粒结晶侵入岩石缝隙,海风浓郁的咸味在冬天格外冷冽。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但无光的阴天让人分不清时间,不能再靠近悬崖了,恐怕行走的人下一秒就会被风卷走抛入涌动的黑色之中。 在不远的高处有一座塔楼,塔尖上迎风翻动一面褪色的不列颠旗。 这里原本是一个聚居点,原住民住在树林之后,但海风侵蚀树林一点点倒退,为了更好的生活,大多人已经搬到了最近的镇子上。 斯克内尔和莱德坐火车到达那个镇子,很幸运坐到上午的那趟公交车到这处悬崖。 他们要找的修道院就在高塔不远处,在一处背风的坡地下面,建筑群被树篱围着,灰砖的石墙被海风吹得斑驳发黑。 在走来这里的这段路程两人没有交流,海风太大会听不清讲话,还会让人灌一嗓子冷风。 但越往修道院走风声就越小,快走近时两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平静,松了因为冷风耸起的肩膀。 在无光的午后,他们到达了这座被废弃的旧建筑前。 “其实这里什么痕迹都不会有。”莱德拿出他们借来的铁钥匙,有些紧张用手指按压上面的小齿。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这里的痕迹更多了,亲爱的。”斯克内尔靠近莱德,年轻人还在低着头看那把钥匙。 “环行的风会包裹着记忆每年光顾这里,记忆会一层层叠加在一起。” “听上去真浪漫。” 莱德听完他的形容后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随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后拨了几下。 终于,铁钥匙送进了齿孔,这扇曾在二十年前包容莱德的建筑大门再一次为他打开。 尘封多年的潮湿气味铺面而来,这里虽有人看管,但显然在里面的东西全被搬空之后就再没人来过,不大的内厅也显得空荡,到处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三排长椅朝向前面的高台,尽头的墙壁上仍挂着一个十字架,宗教性的装饰表明这里曾经的用处,除此之外这里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红发的年轻人脚步有点着急,他并不在意前方的受难者,转而朝长椅旁边的通道走,斯克内尔则跟在莱德身后。 莱德和他自然没有目的地,在像观光客般的游览中,他们看到了一些陈旧的照片,没带走的新年贺卡,几本遗落的旧约…… 除了建筑的记忆和某些粗心的修女留下的东西,再没有能佐证这里故事的痕迹,而这里曾暂留过两个女人的旧事似乎更不值一提了。 “这里能听见海的声音,但却看不到。”莱德站在三楼的窗户前向外看,庭院已经杂草丛挡住了路的痕迹。 但可以想象,在一九六一的夏末,没被遮掩的小径干净整洁,从修道院一直延伸到山坡下,渐渐和草地混为一体,爬上这座小坡就是绵延的草地,尽头是悬崖,然后是没有尽头的海。 “她们一定很喜欢去看海。”斯克内尔轻声说。 奥利维亚在收容所找到梅芙之前把女孩带到了这里,和那座名为“母亲之家”的看护所相比这里多少像个伊甸园。 斯克内尔在东区时曾接触过这类帮助母亲的修女,她们往往善良忠贞,并富有宽待的智慧,梅芙这种被社会判定有过错的女孩在这里会得到接纳和爱。 第94章 但毫无疑问,她的孩子仍会被送走,从此母子失落,所以奥利维亚带着她从这座园子里离开,去到了另一处海边。 …… 这座建筑并不大,斯克内尔和莱德很快就走过了所有的房间,他们最后来到一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小的祷告室。 昏暗的房间里有几把落灰的靠背凳子分立在两侧,靠着墙的木架子上立着一座圣母子像,这应该是这座建筑里唯一剩下的一座。 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方的一扇拱形彩色小窗,窗户或许是被近日的雨水冲刷过十分干净,但显然外面的天实在阴沉,只能分出一点儿余光给这里,让屋子里的物件显出银灰的轮廓。 玛利亚脖颈倾斜,侧头注视着她怀抱中的圣婴,蓝色的头巾遮挡住本不多的光,让她的面容覆盖上一层阴影。 斯克内尔想她的目光一定是慈爱的,他想起了家里那座从童年时就温柔立在斗柜上的圣母小像。 在门口观察完这些后他已经打算离开,但莱德却没有动作,年轻人反而慢慢走向那座高架上的塑像。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疲惫,立定在那里默默仰视圣母子,红发隐入黑暗,偶尔被散落的灰尘带起一丝光芒。 斯克内尔没有去打扰莱德,这更像是一种神圣的时刻,某些连结正在莱德的身上发生。 他默默站到莱德身侧不远处,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光笼罩了圣母子的身体,而莱德正处于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出于自己的习惯,或者坦白说是他仍存于心的信仰,斯克内尔双手合于胸前,闭上了眼睛。 他虔诚祈祷,他侧耳聆听。 海声和风声渐渐远去了,只剩下沉寂,他似乎听见了存在于遥远过往的两个美丽名字,但很快就消失了。 还剩下什么呢?记忆,青春的记忆。 还有什么存在?呼吸,婴儿的呼吸。 他听见莱德的思念,听见他呼唤给予他生命的人。 斯克内尔刚想睁开眼,想迫不及待注视莱德的面庞时他停住了。 因为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科林斯克内尔,你难道想在圣母子的面前亲吻那个红发的年轻人吗?给予给他的生命是个错误。 那声音变成了母亲朱丽恩:科林斯克内尔,给予你的生命不应该是个错误。 斯克内尔心中出现一则警示:如果背离,将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两章能正文完?我能赶上圣诞吧 第49章 花窗 我会为你擦去眼泪 斯克内尔在很早之前远离教会生活,那时他还未成年,下定决心要去舰队街闯荡,而这个选择让朱丽恩颇为惊讶。 她一直在构想科林毕业后当上本教区的牧师助,然后被委派到需要帮助的人身边,最后他的儿子会和一位同样虔诚的好女孩儿结婚,并生下几个可爱的孩子。 那次斯克内尔头一次与朱利恩有了冲突,在又一次和马修闹得不愉快后便一头扎进了舰队街。 其实他并没有离开多久,因为很快朱利恩就失去了亚当,马修帮不上一点忙,各种麻烦也找上了门。 斯克内尔还是回到了家里,那段时间他反而会经常去教堂,那是他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他在那里得到了很多慰藉。 但当一切好转后他开始有了离开的想法,或者说是逃避。 在舰队街工作与保持信仰并不冲突,即使他的日常能触及社会的太多阴暗,那也无法动摇什么。 他的远离一方面是为了在朱丽恩和马修眼中证明自己选择的另一条路的正确性,另一方面,他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他深感自己应该为他的本身忏悔,但当他跪在长椅上时,他的内心却在拒绝,他说不出口。 信仰的犹疑成为一个生活的缺口,那不只是工作能填补的,他惘然陷入时间在原地打转。 直到在春天的夜晚遇见莱德,命运没让他们在伦敦的雨中离散。 然而他的恐惧,他的忏悔始终没有离开过——斯克内尔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一些事。 “哦,莱……” 斯克内尔睁开眼急迫想去寻找莱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被爱人注视着。 “科林。”明明是很小的空间,然而莱德的声音听起来很远。 红发的年轻人仍站在圣母子的前方,斯克内尔无法看清莱德的眼睛,他想尽力分辨未果。 但就在此刻,如神迹总是悄然降临般。 斑斓的光亲吻上莱德的红发,抚摸莱德的眼睫、鼻尖、嘴唇还有身体。 彩色的光辉落在莱德浅色的眼睛里,那里面原本盛满失落和思念。 他该怎么形容呢,斯克内尔想,他看见了一扇玫瑰花窗。 崇高又美丽,却很脆弱。 在二十年前,有另一扇彩色花窗很轻易就碎掉了,斯克内尔的记忆开始复苏,他想起了许多事。 “我做错了事,我有罪。”他向玛丽亚忏悔,向莱德坦白自己的恐惧。 “1963年的冬天,我做了一件错事。” —— 1963年圣诞前夕,波普拉社区得到一次在全国人面前演唱圣诞颂歌的机会,有电视台要在当天为她们直播。 儿童唱诗部排练到很晚,结束后小斯克内尔留在教堂旁的壁炉小屋里等朱丽恩接他回家。 第95章 等了很久,他又无聊又害怕。 “round yon virgin,mother and child”,哼歌时他突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小斯克内尔犹豫了一会儿,想那或许是朱丽恩来找他,便离开小屋飞快跑进教堂,然而里面空无一人。 他失落的想,或许是朱丽恩忘记了,他已经九岁,为什么不自己回家呢? 然而就在他从教堂侧后门出去时他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那吸引他走向另一侧。 他看见声音的来源是两个男人,他们在交谈,天呐,他们竟然像男人和女人那样亲嘴。 他们在,亲吻彼此,这个概念在脑海里一出现就让正处于偷窥者角色的小斯克内尔脸上发烫。 不,这是不对的,他们应该停下来,在这种神圣的地方,他们可是两个男人! 小斯克内尔心中升起一阵羞愤,他没有觉得害怕,只是认定眼前的事必须停止。 他不知道该怎么委婉提醒他们,急得抓头发,没多想就抓起一块石头,他本来只是想丢过去弄出些声响,但那块石头却直直砸到了教堂长方形的彩色玻璃上。 清脆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明显,代表天国的蓝色和代表信仰血液的红色,两种颜色的玻璃以破损的形式混合在一起。 那两人被惊到就要离开,然而就在玻璃破碎的下一秒,警哨声突然此起彼伏响起,一束强光打过来把那两人照得无处可逃。 警察和人群像魔术般一下跳跃到小斯克内尔的眼前。 小斯克内尔夺路而逃,还没跑几步就被一双大手抓住,那双手掰过他的肩膀强令他目睹正在发生的一切。 马修站在小斯克内尔的身后,小孩子看不见大人的表情,但能感受到扣着他肩膀的手用力。 那两个男人很快就被带走,挣扎过吵闹过,也不过是多留下些八卦和闲话。 小斯克内尔十分恐惧,他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汗,因为他认出其中一个人是他的邻居,一位在码头工作的勤劳青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什么警察会抓他呢?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终于小斯克内尔忍不住问道:“爸爸,他们会怎么样?” 马修回答:“毫无疑问会被带到监狱,因为他们是有罪的。” 小斯克内尔人没再追问,他直觉马修不会再和他讲更多的事。 青年果真没再回来,后来他的家人也搬离了波普拉区。 两年之后,小斯克内尔再次见到了那位年轻人,但在他身上再找不出以前的影子,那模样很可怕。 他感到害怕,那人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如果他没有破坏那扇花窗,就不会吸引警察过来。 他从没和别人说过窗户的事,也没人追究过,甚至没人在意他当时出现在现场,因为他只是一个恰巧被忘记接回家的孩子,甚至还不幸目睹了一场道德败坏玷污心灵的罪行现场,所有人都说他们犯了罪,用鄙夷的语气当个玩笑话讲出来。 可那不代表自己没有错,反而斯克内尔心中产生了更大的恐惧。 马修对他说:“那种人不会得到宽恕,因为他们本身就带着恶果。” …… “我甚至在之后忘记了他们。”斯克内尔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背部伛偻。 “我因为害怕埋藏了自我,自我又主动遗忘了恐惧的原因,你曾问过我我在害怕什么?我回答说我不想扰乱你的生活,那不过是个胆小鬼的借口。 我真正害怕的是被指责,被惩罚,被怨恨,我害怕因为我的忏悔从未得到过原谅,所以我就懦弱地把自己藏在名为正常的壳子里。” 他从1963年说起事情的经过,一直没有停下,直到他把最深层的恐惧全部剖析完毕。 斯克内尔本想沉默等待莱德的声音,但又想自己岂不是在强硬要求莱德做出审判,他不该把自己的爱人架在这样的位置上为自己做出原谅或是其他的评价,尽管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的确有声音叫嚣着判处他有罪吧。 于是他抬起头,他只有这样一句能称得上勇敢的话—— “我不害怕爱你。” 莱德菲尔普斯一直在注视着他,光轻拂过玫瑰后转瞬而逝,在那光消失后年轻人的面庞重新变得昏暗不清。 斯克内尔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光的消失开始黯淡,就在这时他听见莱德一贯悦耳的声音响起,让他的心得到安慰。 “我知道。” “我爱你。”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一步步从暗处走过来,从容又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前,没有弯腰,只是用手指为划过他的脸颊,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泪。 他仰视莱德,莱德用浅色地眼睛看着他,轻声说:“我会为你擦去眼泪。” 斯克内尔终于闭上眼,让泪水流下,他感受到一个虔诚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头上,接着饱含爱意的吻则覆上嘴唇,他仰起头回应莱德,就以这样下位者的姿势任凭莱德掌控他的所有。 他沉沦在窒息感里,却又觉得这远远不够,他的恐惧仍在叫嚣,但那些恐惧全都抵不过莱德此时对自己的爱。 在莫大的快乐中,斯克内尔用怀抱拢住莱德,他听见莱德胸腔颤动的心跳和紊乱的气息,年轻人捧起他的脸,为他擦去最后一滴眼泪后说: “你知道的,科林斯克内尔,我没有你的信仰,但我也不想去否定你感受到的一切。我认为你依然可以去寻找光明,去寻找他,时间会给你答案,而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96章 他会惩罚我吗? 他是充满爱的。 斯克内尔顺着莱德的请求站起身,外面的阴云似乎已经散去,阳光从那扇小花窗照进来,给爱着彼此的两位世人蒙上斑斓的光晕。 莱德看向那扇窗户。 “他们不是被你打碎的玻璃吸引来的,很明显警察早有准备。” “可我……” “可你应该早点提醒他们?不,科林,你还能怎么做呢?你当时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对他们的向往。真正错误的是那些偏见,高等权力允许我们被抓捕,给我们的天生本性安上变/态罪名。 但那些都过去了,科林,在1982年,你可以做你自己,你可以爱上任何人哪怕不是我,男人女人或你根本不想爱人,你不是被允许的,只要你的心还在跳动,你就拥有爱你所爱的权利。” 斯克内尔听莱德犹如演讲一般宣告他拥有的权利,年轻人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回响,震耳发聩,他被吸引跟上前行者的脚步,终于发现自己本就可以与对方并肩而行。 “在我的灵魂的黑夜,主动走进的黑暗,但我确信我已经手握温暖。”斯克内尔低语,虔诚亲吻带给他温暖的红发。 “如果我的生命失去你,那我将在无爱中度过一生。” 作者有话说】 花窗是我最初起的名字,在他们出现之后,花窗很快就出现了,而这个场景是在上半年的某晚福至心灵速写下的,写到这里就意味正文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50章 尾声 就像是一场只属于圣诞的梦 《时刻报》的圣诞假期正式开始,如果你不够幸运的话,就会成为留下来看守的那个,报社总担心他们的新闻会趁热闹逃跑不是吗? 斯克内尔很幸运,但也幸运过了头。 现在是圣诞前夜,而他正和莱德踏着一英尺深的积雪蹒跚在中世纪旧城里,雪不是像童话故事中如鹅毛般轻柔落下的,在高地的寒风中,雪的棱角能刮伤人的脸颊。 啊,爱丁堡的冬天,斯克内尔抬头望着不远处司各特纪念碑发出感慨,阴云下哥特式的黑色尖塔诡异而庄严。 “斯克内尔,我很抱歉,本来你已经计划好了圣诞的一切。”莱德带着针织帽裹着羊绒围巾,没有被压住的红发被风雪打湿着贴在他的脸颊上,有几缕被风凌乱吹着。 年轻人的语气中满是自责。 “你期待的肯定不是这样的圣诞。” 斯克内尔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缩着脑袋路过他们身旁的人突然大声说: “圣诞快乐!” 一个慷慨的圣诞祝福。 莱德正准备回赠一个祝福,那人就操着苏格兰口音说:“开心点,孩子!”北地的方言热情洋溢,随着他又缩着脑袋小跑离开声音淹没在风中。 “开心点,孩子。”斯克内尔模仿刚才那人的口音对莱德眨眨眼。 “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期待的。就当是圣诞旅行,而且我们还会有许多个圣诞。” “好吧,我会的。”莱德重新试图扬起嘴角,刚抬头又立刻把脸埋在羊绒围巾里。 “走吧,我们去巴尔莫罗酒店,看他们能不能收留两个遇到火车停发的倒霉鬼。” “哦,那很奢侈。”斯克内尔笑着说。 “在那里能看到市中心的漂亮雪景。” “我真喜欢爱丁堡,如果他们能再给我一张大床就好了。” 莱德的话带着鼻音,说完这句后停顿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哑然失笑。 他说:“斯克内尔,你知道你犯罪了吗?” 斯克内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莱德又接着说:“不是抽象的那种,是真的法条。” “呃,我确信我应该是个好人?” …… 四天前的夜晚,圣诞在即,老街公寓里充斥着松木香,一颗漂亮的小松树已经缠绕了银色的灯球,树杈上挂着驯鹿绵羊和其它动物,莱德从哈罗德百货买来了一个小动物园作圣诞树的装饰。 “他们真可爱。”斯克内尔帮和莱德一起把这群小动物放在针叶林里。 “连价格也很可爱。” 他想到哈罗德富丽的装潢,有这群小动物在,他感觉自己家里的绿色墙纸都变新了一点。 “斯克内尔,它和你很像。”这时莱德打断了他的想象,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小动物。 “一只小熊猫。 “为什么?”斯克内尔很是疑惑,这还是他第一次获得这样的形容,侧头端详被莱德用手指捏着尾巴的红褐色小动物。 “更像了。”莱德笑着就把小动物放在斯克内尔的掌心。 “他也有一双绿眼睛。” 果然,在他手指拨动下,小熊猫绿色玻璃珠的眼睛和斯克内尔的绿眼睛四目对视。 尽管除了眼睛之外,斯克内尔还是没看出他们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但莱德最后决定让这只小熊猫代表斯克内尔站在树顶星星的旁边。 忙完装饰后两人就开始写最后一批圣诞贺卡,他们今年多了一些邮寄祝福的朋友,比如鲁尼女士,那次玫瑰茄之行后他们还保持着联系,她不久前送来一些种子,但没说是什么,两人为此加码了好几英镑。 还有阿比盖尔,斯克内尔和莱德之前各自写了一封贺卡寄到纽约,不知道闯荡时尚圈的女孩能否收到。 第97章 他们也为午夜皇后的朋友们准备了礼物,利普许愿希望圣诞老人能在烟囱里塞给他一个甜心男孩,比莱德男友的帅气差上一点点就可以了。莱德说他可以送利普一个通烟囱的扫帚,帮助他的圣诞男友不会被卡住。 两人说说笑笑一直忙到很晚,把第二天所有要寄出去的东西好后,莱德又把给辛蒂亚和帕特的礼物用漂亮的丝带系了个蝴蝶结。 “对小孩子来说,礼物可比节日重要多了。” 斯克内尔这时察觉到莱德有些失落,他知道莱德在遗憾什么,人们对家人的期待往往是最强烈的,尽管有时人们会否认,但心底总会有一处地方为“家和家人”而触动。 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们必须“回家”,只是因为身处了太长久太深刻,从一个爱与权威互相倾轧的地方抽身就像是在割裂自身,很艰难。 但至少此刻斯克内尔和莱德在老街的公寓里是幸福快乐的。 “我明天晚上会去见父亲和哥哥,参加一个晚宴,提莫西倒是很遗憾,他本来想在新年邀请我去某个公子的派对。 ‘更好的上流女性和男性’,他是这么说的。” 莱德很快就把那些失落抛去,和斯克内尔聊起这几日的打算。 斯克内尔耸耸肩说:“替我祝提莫西圣诞快乐。”他才不在意提莫西又说了他什么坏话,只是很遗憾明天不能和莱德一起吃晚饭罢了。 也许明天自己可以混入那个晚宴,只需要一张《时刻报》的媒体证件。 莱德看出来他的想法,也没有挑明,笑着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安慰的吻。 “我下楼去拿信和贺卡,你现在最好祈祷一下里面没有年底的账单。”莱德没有躲开斯克内尔的回吻,接着脚步轻快离开了客厅。 但当斯克内尔一边哼歌一边核对礼物时,他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声响。 “莱德?” 他立刻跑到楼下,却看到年轻人低垂着头倚靠着墙。 莱德一手在自己脖颈处摁压想止住抽噎,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 “是她的信……” 莱德紧紧抿着嘴角,眼泪已经悉数涌出,他并非不想哭出声来,只是喜悦和悲伤一同冲上了他的喉咙,让他一下子失声。 是梅芙的信,斯克内尔不用问就已确信,他出于本能冲上去搂住正在颤抖的莱德,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就像自己之前数次安抚他那样,让莱德在自己的怀中放声哭出来再一点点平复下来。 “和我说说信里的内容吧。”斯克内尔轻声引导。 “她现在在苏格兰。”莱德再次确认那封盖着邓迪邮戳的信。 “她说想见我一面!在圣诞之前!” “那我们就去见她。” “科尔,我真的能见到她吗?” “当然,她的信就在你手里,还有什么比这更真实呢?”斯克内尔拢住莱德有些颤抖的手。 “上楼喝一杯热茶吧,我们可以想想写给梅芙的贺卡和准备礼物。” —— 二十四日的午后,爱丁堡的天色阴沉的可怕,黑云团聚挤压在山顶城堡的上方。 斯克内尔和莱德在阴郁的老城街道里穿行,总有苏格兰风笛的声音伴随左右。 他们昨天晚上从国王十字车站出发,一路欣赏东海岸线的冬日风景到达威瓦利火车站,爱丁堡的路面还有未化完冻得坚硬的积雪,这点与南方不同,伦敦的雪往往纷纷扬扬但很快就会融化。 今年的伦敦还未下雪,昨天天气预报上说圣诞下雪的可能性很小,并提醒大家仍要做好防雨的准备。 “也许下午会有一场大雪。”斯克内尔说道,他放慢了脚步。 “希望我们能在晚上回到家。”莱德有些担忧,今晚只有一班发往伦敦的火车。 “明天就没有火车了。” “我们的运气应该不会这么糟糕。到了,乔治大街,梅芙说的咖啡厅应该就在这条街上了。” 梅芙,现在是麦考伊女士,她在信上说自己正住在邓迪,是不久前一位在警局工作的朋友找到她的,她一听到莱德的名字就猜到了是她的孩子在寻找自己。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刻意落后在自己的身后,于是也放缓了脚步和莱德并肩。 “如果你想,我会陪你见她。” “斯克内尔,我真的很想现在就见到她,但又很害怕。”莱德说。 “我也很想立刻就把你介绍给她认识,可我也害怕这样做会伤害到你们两人。” “你们还会有很长时间可以相处,其他的事以后再想吧。不用害怕,她是你的母亲。”斯克内尔安慰莱德。 “我会等着你。” 在无人的街角吻别,斯克内尔注视年轻人走进咖啡厅,站在玻璃窗外和屋里的莱德挥了挥手。 咖啡厅不大,斯克内尔很快看到一个有着一头红发的女人站起身,她的红发颜色更深些,波浪的卷发富有时间的光泽。 莱德拥抱了她。 那之后他就离开了玻璃窗,倚着石墙抽了一支烟,然后到对面还未打烊过节的书店里等待。 书店老板只瞥了他一眼,又继续闭上眼,他的手边放着一杯苏格兰威士忌,这种酒的煤灰味总让斯克内尔想到码头的工厂。 莱德来之前很兴奋地说一定要品尝正宗的苏格兰威士忌,但昨晚他们到达爱丁堡时已经太晚,今天莱德的心绪也全在和梅芙的相见上,午餐时的苏格兰式饭菜莱德也没吃上几口。 第98章 毕竟和亲生母亲的失散与相认是斯克内尔不会解的感受。 他随意翻动一本书,想到在剑桥的那个六月夜晚,尼基如嘲弄般告知莱德他母亲的事,不爱的人,倨傲的人,那么轻易就去伤害了一颗真心,而自己则犹如趁虚而入和莱德一起踏上寻找的道路,他获得了那颗心。 注视着咖啡厅里暖色的灯光,斯克内尔想起了夏天,即将远去的1982年夏天,让他确信奇迹在自己的生命之中流淌。 终于圣诞铃铛声响起,梅芙和莱德前后从咖啡厅里出来,红发的年轻人冲斯克内尔招手示意。 “你好,麦考伊女士,我是科林斯克内尔,莱德的朋友。”斯克内尔走上前介绍自己。 “斯克内尔先生,莱德和我说了你帮忙寻找我的事。请接受我的感谢。” 梅芙麦考伊,斯克内尔曾见到的那副画像与眼前的女人重合,画像上的年轻少女已经成为一位中年女人,不到四十岁,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她更加圆润的脸因为室外的寒冷显出健康的红色。 梅芙本来还想和斯克内尔说些什么,但她看到不详的天色,重逢的喜悦还未在脸上褪去,就眉头微皱着说:“不好意思,斯克内尔先生,我必须得开车回家了,恐怕会有一场大雪。我真的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说完她就转身拥抱了莱德。 “孩子,曾经的事我很抱歉,如果有机会我会去为你的母亲献上一束花。我想你现在的生活应该很不错,就像我现在的生活一样。” “是的,梅芙……妈妈。” “再见,莱德。” 在亲吻了莱德的脸颊后,梅芙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实在是一场仓促的重逢与道别。 “就像是一场只属于圣诞的梦。”莱德没有停留也转身离开。 “她今天来爱丁堡是要给家人买礼物,总不能错过圣诞晚餐吧。 斯克内尔有些担心看着年轻人的身影,这时莱德扭过头对他说: “走吧,我们也要回家了。” 他冲着斯克内尔伸手,浅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等不及去拆圣诞树下的礼物了。” “我也很期待圣诞礼物。”斯克内尔大步上前握住发凉的手。 就在这时,白色的团絮突然落在他们的头发上,他们抬头看,声势浩大的雪就这样降临了爱丁堡。 暴雪在很短的时间就波及了整个北方,淹没了南下的铁轨,这是一场数年未有的大雪。 —— 斯克内尔在自己的回忆里翻找,除了小时候那件让他有负罪感的事,他确信自己算得上是遵纪守法的不列颠公民。 “告诉我吧,莱德,我实在不知道。” “sexual offences act 1967,正式取消了英格兰和威尔士的同性恋的罪名,但是。”莱德加重了音量。 “他们规定了男同性恋的性/行为年龄。” 21岁。 莱德在风雪中吻上了斯克内尔的嘴唇,有过路人朝他们嘘声,冲他们留下一句咒骂,甚至有个雪团砸在了他们周围,但他们没去管那些。 在一吻结束后莱德就做出痛心的表情。 “在明年的1月24日之前,斯克内尔,很遗憾你没想到这个。” 斯克内尔的确不清楚这条规定,但这很荒谬不是吗?他现在知道自己的确有罪了。 最后他看着莱德温暖的浅色眼睛,笑着说: “我向你自首,菲尔普斯法官。但是,去他的吧。” 今晚可是圣诞夜。 (end) 作者有话说】 斯克内尔:我被关起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探望我。 莱德:恭喜你,现在正是大赦时节。 斯克内尔:那就好,我已经在计划明年的圣诞了。 …… 新年快乐!1983&2025 第51章 番外 未发生的事 1982年三月底,英国伦敦。 初春的夜晚冷得出奇,从泰晤士河上涌起的雾弥漫到城市的街道,裹挟其中的维多利亚火车站终于走出了今晚的最后一批乘客。 出差又碰上火车晚点,斯克内尔疲惫地看着地铁停运的提示牌,他真想立刻就躺在哪条长椅上睡一觉。 但明天是周一,他可不想让《时刻报》编辑部一上班,就发现他们的同事因为被冻僵而上了社会新闻版面。 在路边等了许久,终于,一辆黑色出租车慢悠悠在他的身前停下,他迫不及待拉开车门就要跳进去,但在看到前排时突然停下了动作。 并不是他带有偏见,虽然这个壮硕司机看起来实在不好惹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预感,要么上这辆车驶向某种未知,要么等下一辆吧。 “你到底上不上车?” 就像是上帝要让他做选择一样。 “抱歉,还是算了。” “滚蛋吧。” …… 1995年,英国伦敦。 和十多年前斯克内尔预想的生活差不多,他现在是《时刻报》的高级编辑,负责过不少新闻,写过几本书,毫无波澜挺过了报业大裁员,很有可能在不久后接手副总编的职位。 遗憾的是,报社在1986年就离开了舰队街,搬到了沃平,斯克内尔阔别许久后又回到了港口区。 机器替代了人工,科技带来更多效率,连打字机都被淘汰了。现在去舰队街可找不到几家报刊机构,他们在八十年代的末尾一离开,金融业就进驻了那里。 第99章 伦敦还是老样子,但是手持电话了,电脑了,千禧年……人们现在有那么多新鲜事可做,更多移民,更多酷儿,更激进也更包容。 去年年底,斯克内尔像往年一样,一个人度过了四十岁的最后一天,倒不是说他很孤单,就一个中年单身汉来说,他的生活还不值得让人怜悯,他有喜欢的工作,那么一点社会地位,许多朋友,关系还算过得去的家人。 但他的确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到孤独,虽然他自己不太想把这缘由归结为——缺少爱情。 生活在伦敦这样现代的大都市里,许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罢了。 五月,伦敦的天气开始变热,雨仍然下个不停。 “magical,life is a ball……vogue,vogue” 斯克内尔坐在吧台前,轻哼着音乐,身体小幅度顺着节奏摇摆。 有男人过来问他是否要喝上一杯,都被他礼貌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喝酒。”斯克内尔又一次举起手中的笔记本对来人示意。 “我也没想请你。”弗莱迪一下子把两杯酒都喝光,这让斯克内尔轻轻皱了下眉。 “我们上次说到哪里了。”来人撑着身子看着斯克内尔,他三十多岁,形容消瘦,脸上擦了些粉,一种虚假的好气色浮在的他脸上。 他的病比刚认识时严重多了,斯克内尔心里想。 “我不觉得我们要在这里开始。” “哦,当然。” “还是去老地方。” “去我家吧,我得喝点醒酒药,不然谁知道你会写下什么胡言乱语来抹黑我们。” “我猜你没忘了我也是同性恋的一员。” 弗莱迪哼了一声表示不认同,斯克内尔耸耸肩,他早就习惯了这人的态度,收拾了纸笔跟在男人的身后。 他和弗莱迪沃尔什是在志愿者中心认识的,他在年初正好有一段空闲时间,便去了那里为患病的人做些能做的事,也就是在那时认识了沃尔什,一位十多年前就开始发声的活动家。 在得知他的身份后,沃尔什找上门说他想做一本书,由他自己来讲述,关于过去十几年间发生过的事,而斯克内尔负责记录和书写。 斯克内尔一开始拒绝了他的提议,先不说他是否有那种影响力,他现在还是个半藏在柜子里的人,一旦写出这本书,他目前还算满意的生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 但沃尔什坚持有些事由斯克内尔这样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来记录最好不过了。 总之。斯克内尔最后还是答应了沃尔什。 弗莱迪家在老街附近,离斯克内尔很久之前住过的街区不远,但现在斯克内尔觉得自己和这里的年轻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你要喝什么。”弗莱迪一进门就打开冰箱。 “我的啤酒又被麦克扔了,只有饮料。” “可乐就挺好。”斯克内尔当然没在期待一杯热茶。 他把扔过来的汽水炸弹放在一边,在弗莱迪去找醒酒药的时候打量这个屋子。 欣赏完那些裸体艺术拼贴后,他很快被一面挂满照片的墙壁吸引。 这面墙上的相片各异,上面是不同男人的单人照或合照,彩色或黑白,看起来年代跨度很大,没有规则地挂在墙上。 “我原先还想摆得艺术些,但人一多,后来的就只能挤在一起。” 弗莱迪来到他的身后,指着两个紧挨着的相片。 “彼得和里昂,他们互相仇视,结果死在一块了,我不得不在一天内准备两场葬礼。” 斯克内尔看着相片里两个年轻的面庞,再转向临近的照片一一看过去,最后注意力被立在柜子上的相框吸引,弗莱迪单独在这幅相片旁放了一些摆件。 “利普玆,我的爱人。” 弗莱迪把歪倒的摆件扶正,然后坐回客厅的沙发上,示意他已经准备好了。 斯克内尔把录音笔放在一旁,轻轻嗓子:“好。那么,弗莱迪沃尔什,这是我们的第四次谈话……关于你提起的“午夜皇后”,能更详细地讲述一下吗?” “我们的容身地,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他的。”弗莱迪的眼神越过斯克内尔落在那副立着的特殊相片上,流露出怀念。 “杰夫利普兹,我的爱人,他在1989年去世……” 斯克内尔和弗莱迪约好了下周末的时间,还是在后者家里,到时他会给记录者展示一些纸质文件。 回到伊斯灵顿的家后,斯克内尔给自己煮了一壶热柠檬红茶,这还是他年轻时从一个美食家那里学来的,可惜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改良后的口味。 与以往无聊的夜晚不同,他现在手里有一箱旧录像带亟待观看。在弗莱迪家时他看了几卷,但讲述者的话太多没法好好记录,他只能回家后录音,然后继续看剩下的。 “你可不要对着这些年轻面庞做些什么。”弗莱迪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斯克内尔当时在不要和一个病人置气的良好道德下,忍住了给上一拳的冲动。 录像带是按年份排好的,斯克内尔挑出了标着1982年一月的那卷。 糟糕的画质和失真的声音在屏幕上出现,开始的画面像是在夜店里,镜头对着在舞池里摇摆的男人。 斯克内尔一下下点着快进键,终于画面来到外面,被称为乔的变装者正在检票,画面在乔和进去的人来回变动,紧接着,拍摄者发现了什么,镜头摇晃。 第100章 一位漂亮的红发男孩出现在画面里,他看上去有些迟疑。 “嘿,这里,新来的。” “很高兴见到你,呃,先生” “别来那套了,叫我利普,你叫什么,我带你进去。” “莱德。谢谢。” 1982年三月—— “你才二十岁!小心那些男人,你现在还不到合法的年纪。” “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我要去老船长了。” “那里可比这好玩?” “是工作,我得交房租。” “我以为你是不会缺钱的那种人。” “你可以当成我离家出走了。” 1982年五月—— “看,我和莱德正在参加的是布里卡斯卡特的葬礼,多酷的葬礼啊,就像他还活着一样。” “是啊,他骄傲地活过。” 1982年,这一年的录像大多出自利普兹之手,同志游行、集会宣传、他的男同女同朋友……更多是一些日常记录,绝佳的探究八十年代同志群体生活的一手资料。 斯克内尔又接着放剩下的,反正是周末,中年人也可以偶尔熬个夜。 随着日子一点点前进,大概在1984年的时候,即使那些人和事都没什么差别,但就是能看得出来,有些事发生了。 这些旧录像带是从不同人手中收集来的,拍摄者们不约而同以各自的方式记录真实,病患与眼泪,病房与葬礼…… 越是看下去,一种残酷的现实越发凸显,斯克内尔终于忍不住给自己倒了杯酒。 1985年六月,伦敦同志骄傲大游行,这一年来自威尔士的矿工加入了他们。 “利普,你换了新相机?” “弗莱迪的,我今天可是摄像师。” “真不错,人和相机都是。” 1985年九月—— “利普?你没事吧。” “阳性,我刚拿到了检测报告。莱德,不用担心我。” 1985年十二月—— “圣诞庆祝活动,你不来参加吗。” “我得回家,你知道的,我很久没有回去了。” “那太棒了!祝你圣诞快乐,莱德。” 接着是1986年,斯克内尔决定看完这一年份就去睡觉,他低估了自己熬夜的能力。 1986年十一月—— “太可怕了,弗莱迪!地铁起了大火,我看到许多人倒在那里!” “你现在安全了,利普,我在这里。” 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卷,国王十字地铁站的大火带走了许多生命,斯克内尔看着结束放映后布满雪花点的屏幕,电流声催促他赶紧回收这盘录像带,但他仍没有动作。 斯克内尔只是沉默地点了一支烟。 “为什么你不见了?莱德……” 第52章 番外 未相遇的人 1997年,英国约克郡 斯克内尔花了几天时间把剩下的录像带全部看完,并为此写下了很多字。 利普兹的录像带1988年就停止了,他最后作为主角出现在1989年,躺在病床上。 周末,斯克内尔和弗莱迪结束对话后开始闲聊。 “麦克没发现这两瓶啤酒,我藏了起来。”弗莱迪把其中一瓶递给斯克内尔。 “录像里的人有些倒下了,但更多的人活到了现在,瞧,我和麦克甚至还举行了婚礼。” 斯克内尔看过婚礼的录像,那场婚礼更不如说是一个派对,弗莱迪和麦克在男人女人们的起哄声中交换了戒指。 他终于忍不住关心道:“你的身体还好吗?” 弗莱迪喝了一口啤酒:“他们在尝试新的药,有希望延长我的生命。救命药,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 “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的想法吧,科林,那些录像带有给你什么灵感吗?” 斯克内尔也不再追问,开始和弗莱迪谈起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并读了一些写下的文字,难得弗莱迪没有异议。 “我注意到那位莱德先生,利普兹的朋友,1985年之后他就没再出现在录像带里,我也没在你的墙上看到他的相片。” “哦,你说那个红头发的男孩啊。” “是的。” 也许那位年轻人幸存下来了。 “很遗憾,他死了,在1985年的平安夜里。” “这样啊。” 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可是斯克内尔的心在为一个陌生人的逝去而疯狂悲伤。 他想起录像带里莱德常望向其他地方,偶尔才会直视镜头。 当那双眼睛注视镜头时,斯克内尔也就和他对视了。 一双浅色的眼睛,在久远画质下显出无机质的灰色,但那真正看上去应该是浅蓝色。 远不如他的红发一样温暖。 “见鬼,德国佬,你不会真对着一个去世的人干了什么吧。” “我只是好奇,他最后看上去不像个病人。” 弗莱迪也收起了戏谑:“总有朋友会突然离开不是吗?” “他离开了伦敦?”或者离开了英国? “不,我们都没想过他会选择离开。” “你是说他……” “没错。” 十年前的平安夜,莱德缺席了弗莱迪和利普的圣诞晚宴,年轻人说他要回家过节。 这是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对他们这类人来说,和家的关系总是很极端,离开或留下,莱德一直是前者。 第101章 然而在节礼日那天,他们没等到朋友,却等来了警察——莱德在圣诞夜里逝世了,在伦敦的公寓里,他的邻居发现并报了警。 “我们一直知道莱德姓菲尔普斯,有名望的那个。”弗莱迪回忆那个久远的圣诞。 “他的上流阶层的家人要求警察给出一个确切的结果,所以警察就来调查我们,但很遗憾,结论就是我们这位可爱的朋友自己决意离开这个世界。” “是因为他感染了吗?” “我们没有听说过,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弗莱迪本打算像以往一样准备葬礼,他们会经常聊起这个,葬礼要有鲜花,要有音乐,还要有所有的朋友,但是千万不要太肃穆了。 但是他们无法从菲尔普斯那里要回他们的朋友,没人知道他的葬礼是怎样举行以及他葬在了哪里。 就这样,1985年的圣诞之后,红发的年轻人就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了,那些记得他的朋友逝去或向前走,现在已经是1995年。 “莱德的家人收走了他的所有东西,而莱德留在我们这里的东西也不多,利普兹去世后他的东西有些也丢失了。很奇怪,我这里甚至没有他的一张相片,他好像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但是十年过去,我还能记得住什么呢。” …… 告别弗莱迪后,斯克内尔出神地想着那些故事,不由自主上了一辆巴士,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皇家司法局前。从老街的公寓到舰队街的《时刻报》大楼,他的身体还记得这段路程,但这里是一丁点油墨味都闻不到了。 巴斯克维尔酒馆由原来老板的女儿接手,烤牛肉的味道和记忆中没差。 斯克内尔一边进食一边思索关于莱德的事,菲尔普斯,依靠这个姓氏去寻找过去的事并不难,他正在写的这本书正需要这样一个事例,显赫姓氏与背离者,时代与个人,太值得探究和挖掘背后的故事。 但我只是为了这个吗? 他向窗户外望去,二十多年前,他追随新闻一个人来到这条街,舰队街的街景犹如昨日,但映在巴斯克维尔玻璃上的脸提醒他岁月的逝去。 在一天日暮低垂的时候,斯克内尔一个人离开了舰队街。 —— 1997年春天,和阴沉的伦敦不同,东约克郡的天空湛蓝,绿意萌发在这片土地上。 斯克内尔在下午到达彭顿火车站,他不常坐火车出远门,这下算是体会到英国铁路私有之后的高昂票价和晚点率了。 彭顿是个小集镇,有着乔治时期的建筑和工业革命时期留下的运河,偶有观光客为这里的田园风光和静谧古朴停留。 是在伦敦见不到的风景,在这个典型的英格兰小镇里漫步时,斯克内尔感受着阳光晒在脸上的暖意,觉得他有些风湿的膝关节都没有再隐隐作痛。 他在前往镇中心教堂的路上买了一束花,缀着金盏菊的鲜花,很漂亮,是春天的花束。 在一天阳光最好的时刻,斯克内尔慢慢踱步到教堂后面的墓园,青草和灌木已经长满了园子,墓园的外围立着一圈低矮的灰白色石块,里面长着高大的山毛榉,还有几株开着花的野樱桃。 没什么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沿着形态各异的墓地往里走,绕过那些东倒西歪的墓碑,越来越僻静,树荫笼罩了深处,照不到阳光的地方变得阴冷,斯克内尔觉得自己的右膝盖又疼了起来。 很快斯克内尔就来到一处精致墓碑的聚集地,在看见上面的刻字后就停了下来,这是他要找的地方,一处有着悠久历史的家族墓地。 他看到了一个灰色的十字架形墓碑。 他直觉就是那里。 他拖起腿走过去。 他的右膝盖真疼。 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情感读出那些词的呢? “莱德斯图尔特菲尔普斯:1962——1985” 十年前的刻字落在窄小的十字架中心,没有墓志铭,也没有其他的字。 斯克内尔用手指轻划过字母的凹陷,喉咙发紧,他曾参加过一些葬礼,也曾为谁扫墓,然而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狼狈,他支撑身体的力气突然耗尽,右腿猛地抽搐,只好忍着痛跪在莱德的墓碑前,把手中抱着的花轻轻放在石头底座上。 指尖再一次触碰到冰冷的石头时他听到了久远的声音,蒙着初晨的薄雾和日出的光,又听到了来自过往的一声冷哼,夹杂着初春的冷冽,他最后闻到泰晤士河和白兰地。 过去的两年间,斯克内尔根据弗莱迪的讲述写出了一本书,出版后得到了不错的反响。 他同时也在寻找莱德,把过往所有的新闻搜集起来,他发现其实莱德菲尔普斯留下了许多踪迹。 大多是小报的花边新闻,起初是关于斯蒂芬丑闻时对小菲尔普斯身世的猜测,然后是有人爆料小菲尔普斯的性向,以及他和已经结婚的奥德里齐之间的出格关系,虚虚实实,接着就是小菲尔普斯开始为患病的人谋求社会帮助,最后的新闻是一则讣告。 斯克内尔从没注意过这些。 再之后他就开始接触莱德生前的故人,他在世的朋友,他的哥哥和父亲,他母亲的编辑,他的同学,甚至还有奥德里奇…… 现在,在斯克内尔面前这片土地里永远沉睡着的,是一位红发的浅色眼睛的年轻人。 “莱德菲尔普斯,1962年1月24日,出生于洛斯托夫特。 第102章 根据一些情报,他可能由奥利维亚菲尔普斯领养,生母不明,菲尔普斯家从未承认此事,但莱德曾试图寻找过生母; 莱德和斯蒂芬菲尔普斯关系淡漠,洛兰菲尔普斯对他十分不满,唯一和提摩西菲尔普斯关系算是融洽; 他在学校里的性向为半公开状态,和尼基奥德里齐年幼时在公学相识,很可能在奥德里齐婚后仍有来往;曾经酗酒但一直在尝试戒酒;有就医记录,可能患有心疾病,据朋友回忆可能患有进食障碍,没有找到患有aids的直接证明;在大罢工期间为矿工群体提供许多帮助,为约克家乡的工人募集捐款和物资;伦敦aids流行时期积极奔走建立了一个基金会,旨在帮助患病的同伴;试图利用自己的身份扩大影响力,被菲尔普斯家族制止,要求停止使用菲尔普斯的姓氏活动;据莱德的朋友回忆,他的离开没有任何征兆。 最后,莱德菲尔普斯葬在家乡小镇的教堂墓园,只有菲尔普斯家的人出席了那场小型葬礼。” 看着一页纸就能写完的二十三年,斯克内尔开始害怕眼前的时间。 “我很抱歉,莱德,我只能任由我的心驱使来到这里,打扰你难得的安宁。 我知道了你苦难的根源,你奋斗的事业,也推测出你的死因,我认识了你的灵魂,可死亡却把你永远留下了,我到现在也猜不出你的圣诞愿望,你想出的墓志铭。我找不到你的文字,你带走了那些,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所以你知道自己最后只会有这一方十字架和几行字,葬礼上没有鲜花,没有音乐,也没有哀悼者。我没办法透过文字了解你,我只能从旁人那里了解你,从那些录像带里看见你。” “可是,当你的眼睛望着我时,你想要对我说什么。” 不会有回答,因为这是没有发生的事,他们没有相遇。 科林斯克内尔,一个被命运嘲弄的人。 他把笔记上的那页纸压在了鲜花下面,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墓园,乘着火车返回了伦敦。 此后他再没回来过这里。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是一个没有发生的事,当故事在第一章开始,这个番外里写的所有事就不存在了。 …… 这个故事就先讲到这里吧,也许会有其他番外?毕竟他们的生活也在继续,还会有更多的事发生呢。 --------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