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的遇上个全家被流放的》 第1章 《种田的遇上个全家被流放的》作者:是个倒霉蛋【完结】 简介︰ 开个坑,写写那些房前屋后田舍农间。 开局破败房屋,饥寒交迫,未来老攻还在流放途中赶路。 受受前期没啥高光技能点,唯吃苦耐劳尔。 再贫瘠的土囊也会开花。 是个甜文,欢迎享阅。布偶小熊转圈圈.jpg 排个雷 我想写的是古代种田文没有穿越,没有金手指。然后尽量的把他往惨了写。会生子,哥儿文不生子怎么行呢? 内容标签:生子 布衣生活 种田文 正剧 一句话简介:我们都会幸福的 立意:凡事靠自己,靠不住就拉到。 第一章 在大邑朝西北部一个偏远的地区,这里远离都城,信息闭塞,地广人稀。 理县常年天气变化多端昼夜温差极大,山顶有着终年不化的雪山,山腰上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堰塞湖,山脚下才能见到一些分布较散的房屋。 理县占地广人烟稀少又是个高原地区,说是个县,其实人口也就二三百户人家,就分了三个村落。 分别是平村,山坳村,松茸村。 这里的气温土囊以及降水量通通不适合太娇气的农作物,所以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十分艰辛。 因为生存条件严苛致此,所以这里便成了被抄家后流放的地方。 沈逸便是在松茸村出生的,听说祖上曾出过高官,但那又怎样呢,过去了好几代,他现在就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了。 沈逸父母长辈均不在人世了,只剩下一个兄长。兄长成了家后,他便也成了个外人。 只有他带着粮食对象儿上门的,没有一星半点能让他拿的,甚至年夜饭都不曾叫他过去吃一口。 前段时间山腰上有个堰塞湖堤坝缺了个口子,水流下山冲塌了好些屋子。 沈逸兄长当年成亲新建的屋子,这次也塌了。于是两口子带着孩子回到了祖屋,没成想祖屋年久失修虽不至于塌掉,但也不太像人住的屋子了。 沈逸的兄长沈安本想找几个人帮忙修整一下,先凑合住着。但他媳妇儿怎么也不肯,让他去把弟哥儿沈逸的房子要过来,让他们一家住,把沈逸赶去祖屋住。 沈安耐不住媳妇儿的哭闹,自己也有此意,只好假模假样求到了沈逸跟前。沈逸看他们一大家子,尤其是还有两个孩子,万一房再塌了孩子怕是跑不了,便同意了。 于是沈逸就住进了半塌不塌的祖屋了。 他把受损严重的房子全拆了,还能用的木料,除了自己修缮用的,其余全部以物易物换给了其他受灾的人。剩下的一些没用的木料也都堆放在一旁以后做柴禾用。 房子修整修整能使用的只剩了三间屋子,一间拿来堆放杂物和粮食做仓库用,一间垒了个灶台,砌了个土炕,吃饭睡觉都在这里了。 还有一间有面墙塌了一个小角,休整后围了个篱笆,想以后攒点粮换头羊回来养着。还剩下不少空间隔了个茅房出来。 前前后后休整了三天,期间都在屋角随意凑合着对付过去,多亏剩下的建材换了些口粮,要不然他得上山啃树皮去了。 搬走的时候嫂子哭闹着不让他拿走半点粮食,他哥也向着嫂子,他也真的一点都没拿,就拿走了一个陶罐一个旧瓦罐两个木碗,一把斧头。 今天清早下了点小雨,起了层薄雾,坐在灶房门坎上的小青年望着屋外愁眉不展。 身材干瘦,看着就那么一小团,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把脸埋在双臂间,在低低的呜咽。 没人会过问他为什么哭。不是人缘有多不好,是祖屋太偏几乎没有人家,最近的一家隔着六七百米远。 沈逸抬手抹了抹脸,拿起一个破了个窟窿的藤条篮子,打算上山捡点野菜菌子。 小哥儿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朱砂痣红的似火,眼神透亮,五官端秀,面目恬静,只看这张脸像个江南水乡的俊秀小公子。 脖子以下没法儿看,像个难民,一身粗麻短打磨得起了毛边,胳膊肘那处还磨破了一个口子,透出的皮肤冻得红紫,破旧到看不到本色。 外面裹着件棉羊毛皮子做的马褂拿麻绳围腰缠了几圈,不知道穿了多久都快跟酸菜一个色儿了。裤子就薄薄一层,空着一大半裤管,脚下倒是有一双缝缝补补疤疤癞癞的短皮靴。 头发披散着就为了遮住不抗冻的双耳,头发倒是没有乱七八糟,也不太油腻,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很怪。上半身像个灵秀的小公子,下半身像个乞儿。 披头散发也遮不住一双透亮的眼,到处寻找着一切能吃的东西。 远处有株藤,正好可以修补他的破篮子,藤条周围的地上长了一小片地衣,是可以吃的一种苔藓,补了篮子刚好可以拾起来。 篮子修理好地衣捡上,边走边寻,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会来,自然的馈赠更丰富。 因为地面渗水还是雪水,会打湿鞋。寻常汉子过来放牧也只是把羊群赶上去自己在林子外面等,都不愿意进来。 要不是家里就剩两斤多的青稞面,五六个洋芋疙瘩,他也不想冒着风寒出来寻活计。 脚早就冻木了,身上却不太冷,头上冒着茬儿汗珠子,抬手拿细棉巾擦了擦。全身上下就这一块儿整洁的布料了。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收获还算丰富,地衣,菌子蕨菜装了大半篮子,站起来挺了挺腰撑着口气往回赶了,晚上一顿高热免不了就是了。 第2章 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往炉子边儿靠,炉子里还有火星子,加了块儿干牛粪引火就把鞋子脱下放在一旁烘烤,也暖手暖脚。 手掌脚掌红肿得像泡了水的馒头,指头上还长着大大小小的冻疮,被火烤的发痒。 炉子上的陶罐里有热水,木碗盛了半碗,吹了几口热热的喝下。 赤着脚去拿过一个缺了个大口子的缸子,里面盛着一点儿水,拿来洗菜。 洗好的地衣和几颗菌子放到陶罐里清水煮着,放了一小点儿盐晶。 这点儿盐晶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这是贵重物品,放哪儿都不会放心的。 就这不到二两的盐晶还是去年给别人处理皮子帮着放牧得到的报酬。 这边都是以物易物,只有理县主城区那里有少数人流通货币。在寻常人眼里只算殷实人家到了这里都成了非富即贵,无他,除了畜牧业其他物资匮乏贫瘠。 也只有靠近主城的平村才有大面积的耕田,也只是种着外地吃不来的青稞,棉花,土豆,雪豆,荞麦等寒带植物。 他们松茸村,耕田极少,草场也不多,就靠着山里的松茸羊肠菌雪莲虫草等山宝,可以去主城卖给行商换取钱粮。 这一大罐水多料少但也勉强喝了个水饱,热乎乎的,整个人彻底暖了下来。 缸里洗菜的水架到了炉子上已经热了,拿过一个木桶把水盛上,拿棉巾透水拧干展开贴在脸上热敷。又继续过水擦身,才把脚塞进去泡着。 跟这里的大多数人比起来他像个异类,别人不管汉子哥儿满脸风霜脸上全是绉裂,还有两坨高原红,他是全身盈白细皮嫩肉,就是那双手那双脚跟这里的人大差不差,甚至更惨。 烫了脚,就算今晚高热他也能熬得过去了。炉子里始终保持一些火星子,炉子旁边一堆干草做垫,摆了床厚毛皮子是他的床和被子,有个羊肚水囊灌了先前热水塞进去暖着,这会儿才钻进窝里。 第二章 外面的天色不过才到午时,他也只是半躺在窝里,肩上搭着一条别人的大绵羊皮子。窝旁边有个木板子上面搭着别家送来让他帮忙做衣物的皮料。 有的是单身汉子没时间做,有的是小哥儿小媳妇儿讲究想让他做得好看又不碍着做活儿,还有的就是没有力气穿针,皮子太厚每一针都要花力气,不会巧劲儿的把针折了更不划算,且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大铁针。 多数还在用骨针甚至木针,毕竟铁也是贵重品,家家户户都是用淘罐,甚至瓦罐,整个松茸村就只有村长家有口十几寸的铁汤锅。 所以他还要加工赶制别人的皮大衣皮褂子皮靴子,一双馒头样的手穿针引线,在皮料上翻飞,正在做的是一件哥儿穿的皮褂子,这块皮料洗的洁白晒得松软,很是喜人。 让他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虽说自己努力了几年好不容易修的两间小木屋带个小院儿给他兄长要了去,让他更看清了兄嫂的面目可憎,可他一个人十二岁开始自己过活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住进去怎么了,房契在自己手上。 他们也只能住着并不能转卖置换,只是舍不得他的一些家伙什,攒了四五年啊,他们肯定会物尽其用,不会用的也会置换给他人。 索性不再多想。 一直到头昏乏力手腕也酸软才停下来,看了眼旁边的皮料,叹了口气,虽然别人说不急,可要眼瞅着马上越来越冷,别人越早穿上越抗冻,尤其是几件小孩的皮袍子也得加紧,希望孩子们都能熬过又一个寒季。 之所以先给那个小哥儿赶出来是因为人家怀了宝宝,更是得做的密实保暖,其实他做的不是样子多好,就是更细致密实,而且报酬也很低。 三两青稞面就能做一件皮褂子,三两也就是一天的口粮,当然他做这些是熟手如今耐力见长更是能快些,即使最复杂的大长皮袍子也只收五两,多了人家心疼不愿做,他也见不得别人给多,毕竟大家都艰难。 他也就是勉强糊个口,现下没有存粮也没有更多的物资,更是紧迫,再过三五旬就是寒季了,大雪会封山,到时候更是没有刨食的机会了。 歇了一阵子天色已经透不进来了,火光也不足亮,扎了手不怕就怕扎坏人的料子,只好去栓紧门窗,准备歇息了。 门窗严实不透风,炉子里就不需要再添燃物了。只用棍子掏出了一些草木灰,把藏在下面的一些没燃尽还火红滚烫的木炭漏出来些,能让温度持久些,便踏实的睡下了。 脑子里过了一遍明天要做的事情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半夜里果然高热了,烧的嗓子干涩,他早有准备,羊肚水囊里的热水温度已经快没了,正好打开灌进喉咙里,一口气喝了大半。 喝完水就又躺下了,娘说的睡一觉就会好,以前也是这样的,这次他也经验十足,并不害怕。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醒了,睡是不可能睡了,这边本来就爱晚些天明,所以他提前摸黑找到了火折子,点火烧水好不流畅。 昨晚的草木灰凉了也掏出来放到另一个大的木盆里。这几天提前放炉子不远处育苗的洋芋疙瘩和青稞已经发出嫩芽了。 洋芋疙瘩需要把带芽的地方分块儿,刀口裹上一层草木灰,就可以种下了。青稞还得再等等,要等芽在木桶里发到一寸长才能挑选出来移栽。 锅里的热水先装一些进羊肚水囊,剩下的 第3章 煮了昨天剩下的地衣,二两青稞面疙瘩,这次有主食就不能奢侈的放盐了。 这里一日两餐,什么时候吃在于什么时候开始劳累。 他用过早饭后先移栽了洋芋,五颗洋芋分成了近二十块小块儿,也用不了多大块儿地方,就是土得使劲儿翻得松软,这样土豆生长期能长得好些。 就在灶房外一处地方开了一小片儿地,这里以前堆过大量的草木灰和粪肥,所以这块儿地表面的土都可以挖起来放到一边,等翻了地混上剩下的草木灰,就可以一边移栽一边追肥了,不怕烧苗,一是量不大,二是这段时间总会时不时的来点小雨。 看着自己种下的洋芋疙瘩,他这些天来终于露出了点笑颜。 不远处好像听到脚步声? 他正扭身去看,就见一个哥儿挺着肚子慢悠悠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小坛子什么东西,可把他吓得不轻。 沈逸又惊又恐:“冬哥儿你这是咋来的,这边湿滑怎好你自己就来了?”赶紧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就过去掺扶着来人。 冬哥儿摆摆手脸上挂笑:“莫急莫急,我汉子送我来的,他去你们后山大林子放羊,顺便帮我找找菌子山菜,也想寻点儿雪莲给我进补。这不把我留在你家,打主意让你看顾我呢。” 沈逸连忙摆手“你快进去坐着,我把铁牛哥叫回来,那山里哪能进人,万一病了谁看顾你,不成不成。” 说完丢下话一溜烟儿就跑了。剩下冬哥儿也开始跟着紧张起来。 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正在进山的铁牛。现在下风口大喊:“铁牛哥你快回来,里面儿不能进人,再说我昨儿个就进去采过了险些高热醒不来,说啥你也不能去,快跟我家去,就羊群进去得了。” 看铁牛抬手搔了搔头不以为意,还要上前,只能继续说:“你要寻的东西除了雪莲我都还有些,你别去冒险,出啥事冬哥儿咋办,崽子咋办?” 铁牛立马顿住了脚步,低头寻思了会儿,终于打了退堂鼓,沈逸也放下心来。 铁牛本就是个不爱说话老实憨厚性子,现在气氛莫名紧张他想说点啥的硬是脸都憋红了还没开出口。 沈逸是知道他性子的,冬哥儿说过多次,假抱怨真稀罕的在面前说小话。 他想了想两人的情况,就主动开口说道:“菌子昨天采的放在冷坑里,不太新了但应该问题不大,今天之内得吃掉,山菜我不多,雪莲也没有,但我有几根沙参,去年寻到的,你去看看去,合适你就换走。” “这……沈哥儿,我就想自己去寻摸雪莲呢,这崽子快落地了,我媳妇儿天天吃羊肉喝羊奶都腻烦了,最近吃不太多,心里急躁的我哇。” “你跟我回,沙参换不起就当借,你明年去寻后年去寻不打紧,干嘛非要现在去冒险。” “这……这咋成哇,哪有这种借法的。”铁牛一脸正色。 “……那你明年寻了还我?”沈逸一脸你再推辞我也找不到办法的为难神色。 “那成,那我们去村长那做个见证。” “你是嫌我哥嫂收刮我得不够干净?快家去,待会儿冬哥儿急了自己跑出来咋整。”沈逸就差嫌弃的想撇嘴了。 两人飞快下山,正看到冬哥儿满脸急色的寻望。还好站在平地上,没拿孩子冒险。 第三章 沈逸见铁牛扶着冬哥儿,便快走几步回炉子舔火,太冷了对孕夫没有好处。 冬哥儿刚开始紧张铁牛没仔细看沈逸的容身之所,现下一看嘴张得比鹅蛋还大,铁牛更是眼神发愣,这是人能住的地方?这么小的屋子还能这么空旷,奇了。 从冬哥儿铁牛他们那边看过去,这间灶房比他们偶尔换草场扎的帐篷都不如。 沈逸由着他们看,一目了然没啥好看的,所有的能用的还有点价值的都在炉子周围了。 他有个土炕,还没干透不能用,他搭的窝不能离了炉子,他木桶里的青稞苗毅然,其次就是一堆破烂儿,缺了口的缸子,修理过得篮子,碳火烫黑个缺口的木盆,提手都断掉的木桶,还算完璧的是他的两个木碗一把斧头一个陶罐。 陶罐底烧的……乌漆嘛黑,不能滥竽充数算完璧。 真真是叹为观止,这别人家的哥嫂都是让着弟妹的,那对儿可真是不怕被锉脊梁骨,老娘老爹托梦啊。 “不用担心,我日子过得下去。也没个凳子给你们,不嫌弃的话坐我草窝上吧,正好冬哥儿来炉子前,试试新褂子,可稀罕了。” 不怪人夫妻两吃惊,他们家离这不近也不远,二三里路,但整个村儿不会有人没事儿来这上头的,一是太偏,二是人家一个独身哥儿独居谁好意思路过。 诚然铁牛家境还算温饱也不需要修理房子的建材,是以头次登门拜访,然…… 皮料都是沈逸带着皮尺上门了解了尺寸和别人的需求,挑了皮子自己背回来做的。 说到背就来气,以前有个藤编的背篼,嫂子不让拿走,他的这些家伙什都是麻绳捆好自己背回来的。 也不知道哪来的理直气壮,什么小哥儿只知道给自己攒嫁妆不尊兄长不爱小辈,什么爹娘去世前给留了银子,胡搅蛮缠。 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马上又得熬寒季了,谁理泼皮无赖。 扯远了,且说冬哥儿穿上新褂子满意得不行,当下两眼放光差点想转圈。 第4章 “冬哥儿你看,这是交襟的,里面给你缝条暗带从这边细缝里出来,再跟侧面这根交迭,就严实裹住了,带子够长,皮料还有宽崽子月份大了也不影响,等你产后,再把多余的裁下来回头我给崽儿做个小皮帽,你就不会心疼这点儿皮子啦。” 冬哥儿看他帮忙穿了一次就记住这衣服的好了,现在还有的剩余都贴在肚子上迭了一层像穿了两件一样可暖了。 铁牛也憨憨的跟着喜庆,自家媳妇儿笑起来比啥都美咧。 冬哥儿珍惜的摸着布料眼含感激的望着沈逸。 “逸哥儿,这耗费的时间可比对襟久多了吧,我们给的太少了……你这……你不亏大了吗?” “辛苦啥,这就是我自己寻思琢磨出来的,我阿娘跟我说过这个法子只是没来得及手把手交给我,以前力气小针穿不过皮子又没舍得换棉布,你的料子软,比别人的省事不少。 夫妻两再笨也知道这只是善意的说辞,铁牛当下就回去拿石锹了,说要帮沈逸开出片半亩地种青稞苗,沈逸拒绝也没用。 再说了他媳妇儿出门前就说过今天正好能出来转转闲话闲话家常,之前家里看的紧,主要也是孕期反应太严重,家里不放心。 现在当然要自觉走掉不碍媳妇儿眼咯。 冬哥儿拍了拍沈逸瘦弱的肩膀,心疼道:“马上寒季快到了,我之前的衣服肚子大了穿不上了拿过来两件你先换着穿,等寒季过了还我就是,别推辞,你看你标志个小哥儿,这身衣服还不如裹身树叶呢。” 沈逸眼圈红了鼻子也有点酸,竟真是亲不如邻。 沈逸沉默着把炉子里的火添上,把昨天剩下的菌子加山菜拿出来挑了可以一起煮的放进陶罐里,这次加了一小块儿牛油,和一粒大一点的盐晶,给冬哥儿添菜。 冬哥儿知道他的意思,并没有阻止,一是有点馋,再是这是一个十二岁就开始独居的哥儿主意可正了,没必要劝着。 人情往来无非就是真心对真心,西北雪原不兴虚头巴脑的假客气。 沈逸偶尔盯着冬哥儿的肚子出神,大家都很期待新生命,这里人烟太稀少环境太恶劣,新生命都很珍贵。 好想摸一摸啊,真的很神奇,肚子里有个宝宝,冬哥儿身上的气韵也很迷人,很温暖很像娘,那么的慈爱,沈逸满眼星星的想。 冬哥儿笑笑:“想摸就摸吧,有啥不好意思的,等以后你也会像我一样肚子里揣个小崽的,肚子圆的像颗瓜,笨重得很。” 沈逸试探着小心翼翼得摸了一把,嘴角害羞的抿着,眼角微弯。 他没见过怀孕的哥儿,大邑朝哥儿稀少孕事又艰难,前头都在奔波生计从没仔细打量过,有一点羡慕,也有一点钦佩。 娘说过,当阿娘阿么的都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那可是敢闯鬼门关的,跟阎王爷小鬼儿打架抢孩子。 陶罐里的菌汤咕噜咕噜冒着泡泡,炉灶里的柴火滋滋与其共鸣,火炉前的两个哥儿这一刻都默契的没有说话,火光照到身上,更是增添了一丝柔和祥宁。 仿佛天神来过,带走了他们希望肚里的小崽儿会在明年平安落地,么子平安的祈愿。 煮了半个时辰就不再添柴火了,炉子里的火星子的余温够保温了。只要时不时注意着,快灭的时候加半块燃料就行。 用着两只木碗盛了热汤热菜喝着暖胃,沈逸喝了一碗就不再喝了,冬哥儿双身子才该多吃。 他起身拿过一件小孩的褂子针脚密实的缝补起来,陪着冬哥儿喝汤闲聊。 “上旬听村长说今年县里有津贴,要扩大棉花的种植范围,只要承诺种一亩棉花,种子就比以往便宜三成,这次我们家可以种一亩,地铁牛都开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多买点儿匀你一些,你也种个半亩,明年县里派人来统一收,不愁没有进账的。” 沈逸开心道:“成,回头我一定多开一亩地出来,留出半亩还能种点雪豆。” 这算是喜事一件儿了,当官的能有此惠民政策实属难得,尤其是他们这片苦寒之地,毕竟这里除了原住民还有一半多是罪臣之后。 能多一个盼头谁都会喜形于色的,两人谈笑着过了小半天,铁牛才抗着骨撬回来寻冬哥儿。 铁牛憨笑着喝了一大碗菌汤咂了咂嘴,才起身告辞,带走了那件棉褂子和三颗成色极好的虫草。 沈逸目送两夫夫腻腻歪歪得相携返程。 第四章 沈逸目送礼闭,愉悦的扯了扯嘴角,冬哥儿给他带来了个好消息。 他年少失去了双亲,多少有点孤僻,村里不少忌讳的会躲着他,毕竟是个无福之人,他也不去人前现眼。 渐渐的他得不到多少讯息,偶尔也只是听别人说来。 他就像棵冬天的茅草,叶片锋利,根茎暴露却紧抓着土囊,内里是毛茸茸的草芯,等褪耸就能在风雪里坚韧生长出穗子。 茅草隐忍不拔,慢慢扩张等到枝繁叶茂跟枝稳健,牛羊也只能啃去他的表皮,半点不能窥见它的内里。 沈逸抬头看了看天象,闻了闻空气里的水气,决定不出门了,继续给皮料加工。他有预感寒季要提前,就出门站的这么一会儿就明显觉得温度都在下降。 冷也有冷点的好,至少不用担心山上堰塞湖堤坝垮塌了,水土会很快冻上,冰山上的雪水也会很快沉寂。 唯一担心的是活水会越来越少,他又没有多的水缸,没有办法蓄水。他现在都是三天打一次水,不是他不想打的勤一点是只有一个大缸,用完了才能倒腾出来接水。 第5章 沈逸盘腿坐在草窝子里,腿上搭着件快完工的小袍子,皱了皱鼻子侧身虚掩着口鼻打出个喷嚏,而后手下针线翻飞的更快。 同一时间这片区域的人个个开始紧迫了起来。 最急切的是沈逸,他的存粮,储水,物资,没有一个是可以支撑他熬过三个月寒季期的。 大雪封山,难以觅食,动物们更是会往山下迁移,此后要再寻燃料可就难了,就只能跟别人家换些了。 手里这一批剩下的都是裁过的皮料,可以节省一部分裁衣的时间,大概还需要三天整能全部完工,到时他会送去村长家,拿取报酬。 村长是原驻民全名吉葛木买,人过中年,年轻人们都叫他吉葛叔,或者木买伯伯。 沈逸前年得到村长的照拂,说他年岁见长,不便别人再贸然上门了。 便把想做衣的人都揽在自己家挑皮子量尺寸,由沈逸做好统一再拿过来,之后他们就会各自拿着应允的粮食去取衣。人多也就没那么多大防了。 沈逸一直都很感激吉葛叔,要不然他一个独居的适婚小哥儿不能靠这个方式挣取口粮的,没饿死先被别人左一言右一语的贬责死。 就这样头也不抬得加赶进度直到手里的针脚快看不清了才作罢。 手臂抡圆了甩上几下,脖子也往后仰着画着弧,咯嘣咯嘣的发出令人牙酸的脆骨声。 苏展开后,烧了点热水饮用洗漱,并不打算再做饭食了,直接钻进窝里准备入睡。 现在还能忍受不太难熬,最难熬的往往是越来越往后直到明年春回,现在开始就得做足准备。 这天夜里炉子的火星子明明灭灭中,蜷成一团的沈逸做了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一大群人带着枷锁被什么人羁押着,麻木无神得向上走着,气氛很是压抑,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孩子,以及抽噎的婆子媳妇儿。 梦里的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情况。 突然有人擦着他的胳膊肘低声道:“别愣站着,哪怕再没力气也得往前挪,现下挨不起鞭子了。” 他茫然四顾,突然感觉身体被控制住得回道:“兄长……” 他看不清人长什么样,听到的声音也很虚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喊眼前人兄长。 他在梦里困惑极了,睡梦中都皱起了眉头,口里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他也醒了过来,依稀记得自己睡得不大好,果然太饿了睡都睡不好。 沈逸却不知道在他愁眉不展时,他的梦境的确在现实里发生着。 苍原上,一行人饥寒交迫,还要防着外围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的鞭子。 这行人出自上京官家,官至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官老爷,却被同僚告到原职御史台,罪名是行贿。 今上多疑且固执,御史台还没查证,他老人家一个召令判了查抄家产流放极北雪原。 官老爷的小妾们路上有的成功跑掉了,有的不堪皮肉之苦自尽了,剩下个一儿半女的也没人能有多少精力看顾,少有能抗过来的。 是以从京城出发时有三十多人的队伍走到现在只剩这么不到二十个,没人知道到底要走多久,也没人知道能不能撑到目的地。 这二十个人里有官老爷的正妻,嫡长子一家三口,嫡次子一人,小妾两人,庶子庶女仅剩三人,其中一个还是五岁幼童。 剩下的是此次被牵连的府中家生子,有的也还只是幼童。父母父么都被发卖了,他们出生起户籍落在官家,只能被一起流放,早就有几个存了死志,也的确有几个在父母被发卖自己却要被流放时投河了。 官老爷还被羁押在天牢,被御史大夫勉力保下,但求留有性命。 此行数月,囚车只坐了一个月,剩下的全靠双腿步行。这一路上不少人身上的鞭伤迭了一道又一道。 —— 沈逸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给自己煮了二两青稞,他今天要赶手工活儿还要挤出时间打水,把青稞苗移栽到地里。 勉强三分饱后,就窝在窝里就着火光做起了手工,等到天色大亮,才提着木桶里的青稞苗去铁牛帮忙开出的一块儿地里去了。 出来一看,果然天上开始飘着细雪了,寒风刺骨,跺了冰冷的脚,埋着头往风雪里钻去。 这块地开的很好,掘得够深,土囊也很松软,选址也好,不远处有溪流,旁边还留有平地可以接着开荒。 沈逸寻顾四周满意得点头。他把草木灰先均匀的扬到地里,再拿出骨锹掘出小坑,三两棵寸长青稞苗埋一个小坑。 笔直得种下四排后留缝三尺宽,便于以后观察除草,却不会踩到秧苗。空出来也不会太可惜,他可以换了雪豆种子种在缝隙处,跟青稞混着种,豆子不会抢占太多养分,每四排留出一个空也能保证青稞苗有更好的养分。 毕竟是新开的地,也没指望收成有多好,只要种下了就是一个新的盼头。 这里农业都不用赋税,只有畜牧业需要每年按成年牛羊数量缴一定的税收。 赋税真的不多,但是已经艰苦至此了,上面还要下来刮下一层真是不嫌麻雀肉少。 松茸村是理县唯一一个不用赋税的地方,无他,太穷,根本养不起成规模的牛羊群,地势又陡峭,别人不稀得走这一趟。 青稞苗本就不多,不到半亩就种完了,沈逸拍拍手里的泥拿着空木桶回了。 第6章 第五章 理县境内近日抵达了一行人,大家都清楚这是罪臣之后,也没太好奇,打量一两眼就走,他们见得可多了,一点也不奇怪,甚至有的也是前几年以同样的方式过来的并不同情。 队列里官恒一直捂着嘴转头咳嗽,怕把病气过给怀里的幼子。 官家老夫人心疼得扭过脸不愿再看。 嫡次子官二也一脸担忧,本来虚扶着长嫂的他,松了手,上前去接过年仅两岁的侄哥儿圆圆。 这一路上就这个奶娃娃还算个人样,大家都紧着他吃穿,实是心疼这个奶娃娃才出世不久就遭此大难。 “干什么干什么,都到地方了还不赶紧,你们又想挨鞭子了?”旁边有人上前呵斥。 他们就是想赶快进城歇脚吃点热乎的,这一路上他们也不好过,都想赶紧解脱,动了怒色。 是啊熬了三个多月快到头了,行列里这才开始提起最后的力气使劲往前走。 到了府衙,官差进去登记交了差,拍拍屁股就跑了。 他们全被府衙收监等待主笔落下户籍后发往下村。 这一夜虽是住着监狱,但却不用风餐露宿,大家都在闭目养神。 官恒注意着囚差动向,向官二投以眼色。 官二微微点头开始靠近家生子那边的人,缓慢蹲下。 大家都不知道二少要干什么,但都看清了他竖在嘴上的指头,是以都不敢做声。 官二先靠近家生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小汉子,附耳交代着什么,话毕朝他手里塞了二钱银子。 小汉子一脸悲切,他陪二少的时间最久,少爷安排的事再难也得做。 小汉子郑重得点了点头。 官二又把家生子们这一路上护着的五岁小汉子带到了他大嫂身边。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又走过去摸了摸另外两个十来岁孩子的头,嘴唇抖了抖无声的说:要活着! 看到二人眼里总算有了点神采没了死志,又缓缓点下了头他才放下心来。 又走到他爹的两个小妾面前,一人塞了二钱银子,他不知道这两人会不会被卖去勾栏院,只能稍做提防。 望着她们怀里两个孱弱的稚儿,一脸疼色。这会儿那有什么嫡庶尊卑,他爹如果……那除了他们哥两就只有这两个血脉了。 这一路上死去了好多人,从刚开始的看不起,再到后来的惋惜,麻木,再到现在的心惊。 流放途中葬送了他两个幼弟两个幼妹,还有他的书童,他们都被官差扔在了荒野,哪怕让他们亲手捧上两把土呢。 两个姨娘手里捏着银子攥得生疼,她们够坚韧所以活到现在,孩子虽孱弱却也好歹保了下来。 这银子虽然不多,但至少解决了她们身无分文的窘迫。 查抄家产的时候官二还在私塾,谁能想到一个远近闻名,被母亲宠的无法无天的纨绔,不仅不败家,他还有自己的小金库呢。 接到家里被查抄的消息他第一时间跑去钱庄换了几十两碎银,借了把剪刀,剪开了夹层通通扔进去。 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街上闲逛起来,一直到官差来寻他。 别人一看他那纨绔样就知道是个啥都不知道的憨货,怎么会藏银子呢,撸了他的钱袋就把他羁押回府了。 就这样瞒天过海,几十两碎银子勉强保全了正房,余下的二两银子也分了六钱出去。 进城时他都仔细看了,这里没有任何一家钱庄,看来他的私库动不了了。 街上甚至没甚铺子都是靠在路边以物换物,难得有银子的还是进铁铺的。 他可以想象得到这里有多穷了。 第二天给他们吃了顿早饭,其实就是汤水,关了一宿饿死了牢头儿可不好交差。 一行人饭后全部被领到牢外的大院里等落下户籍的村长来签字画押给他们落户。 就在这时主笔跟下面使了个眼色,下人就出去带回了一个粗犷的汉子,满脸的大胡子,一身的蛮肉。 引路的讨好得笑着说道:“刀爷,您看这里有三个落户成奴籍的小汉子,这个大的十七了,完全可以帮您放牧,这几个小的拿回去养养先做着洒扫,也是好使的。” 刀爷呲他一声:“大的这个一百文我就领走,两个小的不要,浪费粮食。” 下人看了看主笔,等候指示。 主笔就看废物似的刮了他一记眼刀。 主笔咧开嘴道:“刀爷您瞧您家大业大的,买个活人怎么可能才一百文呢是吧。多有损您的威名不是。”高帽子给你带上,你别不知好歹,个泥腿子称啥爷,要不是老爷马上升任说了会带我走但需要点孝敬钱,也不至于搞得满身铜臭。好歹他也是个童生是个读书人。 再加一记猛药,“肉铺的胡爷说缺个劳力没还价,我还是让手下先去通知的您,有心跟您做买卖啊。” 刀爷被这话一激,果然掏了一百五十文出来,用力拍在桌上,眉头一挑。 官家的人,好像痴了,一百五十文买个奴什么概念呢,府里最小的家生子一个月都是一百文的月钱,五岁起就给他们发月钱了,学洒扫是其次,陪少爷们玩闹,在院里跑来跑去逗老太君开心就行了。 家生子就是从小就放在主子跟前一起玩耍长大,让他们更亲厚,以后大了给主子办事才会更牢靠。 结果这是长风大哥就被卖了一百五十文吗,这也太少了,随随便便就能给自己挣钱赎身了啊。 第7章 卖身契交易的银钱是要写在契约上的,奴攒了钱就可以添五成钱给自己赎身,再交些钱便可独立落户,只是落户需要房产地契。 显然他们还是不了解这个地方的贫穷。 县令爷,俸禄一月五两银,税收可拿三成,但是理县一年的税收加一起至多八十两,他得二十四两银。听着也还不错,但是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人手里有银子,全是给牛给羊。粮食是不可能拿来抵税的,毕竟不收农税,不能强制征粮。 一个县令大人还要花着自己俸禄去行商手里买粮,每年税收收上来的牛羊还要靠行商帮他售卖,这些年他真就是勉强温饱,府里的下人都去帮他种粮种菜采蘑菇去了,端茶倒水的小厮都没有一个,只留一个心明眼亮的帮着跑腿发放司令。 也不是他不想贪,关键是牛羊收多了运送不易,各家各户的牛羊成千上百聚在一起极其容易产生疫病。 这将是毁灭性的。 心塞塞的县令掏出了自己的政绩小本本,因祸得福,每年贪也贪不了,无功无过的,五年一调任,就给拽上去了。 看着自己的这点微薄的盘缠,满脑袋算计,咳,算计小的们给他孝敬钱,每人给个五百文就可以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反正他收了钱就自己跑路走马上任,那句话他说给了十来个人听,哪怕凑个五六两了,谁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没想过低于五两,真的没想过,所以当只有主笔拿了钱来,还哭哭啼啼说自己只有二百文的时候他脸都绿了。 这属实不应当…… 第六章 时间回到交易现场。 不论他们怎么叹为观止,结局已定,长风现身价,一百五十文。 眼看着长风被发卖,两个家生子小孩哇哇大哭,扑上去扯住长风衣角,他们舍不得这个倾心照顾了他们一路的大哥哥。 然而却被主笔的手下一把拉住衣领,狠狠得摔到一边,疼的抽气。 等刀爷带着长风走了,主笔才又把肉铺的老板叫了过来,肉铺老板昨天就来说过了想要那两个小点的娃,从小教,不嫌弃浪费粮食,指望着全个师徒情意给他养老送终。 他媳妇儿不愿意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哪怕是罪臣之后,那也是京城来的官家小姐,从小衣食无忧,看不上他个粗人。 最后主笔以五十文把两小孩卖了,加上胡爷给的一百五十文,现下手里一共有两百文。 等村长苦着脸骑着匹老马来接人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这个苦着脸的正是吉葛大叔,松茸村的村长。 之所以苦着脸是因为,有新人来,就要分地分房子,上面还不给津贴,说什么自己处理,谁让他们村不用赋税。 一行人从理县去往松茸村,步行的话需要的时间不短,所以叫了村里两个有牛的汉子装了板车过来接人。 本来吧,一脸苦不堪言,愁眉不展,但看到几个模样周正的娃,数了数,有四个娃娃,抖了抖眉,开始偷着乐呵。 谁不喜欢娃,越苦的地方越心疼娃,娃是能带来盼头的啊。 在官二他们赶路的时间里,沈逸也在赶路,他往山下送做好的衣服,顺便还能沿途看看有没有干牛粪可以捡漏,他缺极了燃料。 一共有九件儿衣服,来时算过了能领回去三斤多点的青稞粉,这个地方也就他们村儿愿意跟村里人换点儿粮食了,别地儿你可以动我的羊腿,绝对不能馋我的青稞面疙瘩。 路过二里地的铁牛家,被冬哥儿给拦下了,拉进屋里给他塞了套厚实的里衣,又去炉子上兑了盆儿热水,让沈逸擦洗。 冬哥儿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今天得出门子,我在门口巴巴等了你一个时辰,我厉害吧?” “冬哥儿,我回家也会擦洗后再换里衣的,在你这儿多浪费水啊。”沈逸撇撇嘴,他知道冬哥儿估计是看不下去他这身衣服了,可他没得换洗。 “快点的别磨蹭,水快凉了,今天他们都去村长家了,有热闹看。你麻利收拾好。” 他顺从的擦洗了一遍换上了浅灰色的里衣,外面裹着绵羊皮的大长袍子,虽然有点白的发黄,也有很多磨损,但这件衣服穿着极其暖和啊。 冬哥儿给他找来两根细条布筹,把他两边的鬓发收拢,混在清丝里扎成小细辫子一边一个。不会披头散发没有精神,也不会冻到耳朵,冬哥儿越看越满意。 “你快木盆里照照看,你现在可精神了,就像换了人。” 哪有那么夸张,沈逸腹诽,但他很喜欢,小时候娘也会给他编个小辫子夸他是大邑朝最漂亮的哥儿。 沈逸抿了下唇轻声开口道:“谢谢你,冬哥儿,衣服很暖,”他抚了抚垂至肋骨处的辫子,“辫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欢,真的。” 冬哥儿摆了摆手,被人感谢得都不好意思了。 又赶紧催促他去村长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得多让人看看,听哥的话,快去。” 他知道冬哥儿是为他好,想让他多见见人毕竟十七岁的哥儿了还没嫁人呢。 但他不抱什么期望,村里人要是有意愿的早就麻烦村长来说谈了,那轮到现在。而且如果他的丈夫只是看中他的颜色,那样会让他很受挫。娘说看中你颜色的都是想让你以色侍人的,当然也有那么一部分人,互相看中颜色,叫两情相悦。 很小的时候就见识过两情相悦,他的父母不止两情相悦,还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了。 第8章 这些都是娘说给他听的词儿,他小时候只是记住了,长大才回味过来这些词儿有多美就有多难得。 这次是他想岔了,村里都知道今天村里会来新的居民,据说人数不少十几个呢,哪怕只有一半的男丁,那逸哥儿也有嫁出去的希望啊。 也不用一个人那么操劳。 每个人的心志是不一样的,冬茅草只依靠自己越来越多的分支,从来不需要倚靠,偶尔还会给前来拜访的鸟类提供庇护。 沈逸快到村长家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只见一百多号人把村长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沈安一家也在其中。 待会换了粮他们要分怎么办,还是直接抢一点都不给自己留? 他心里慌得不行,他也没想到今天这么不巧,村长家这么多人。 就在他慌乱踌躇之间,偶然的一次远眺正好看见了盘山小道上有一行衣着长相都不像本地的人,衣衫褴褛,精神萎靡,挤在牛板车上,赶车的是他们村的人。 由村长骑马领路,一行人往村里来。 他莫名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么一群人一样。 队伍越来越近,这才让他看得更清楚了些。这群人里大人都已经精疲力尽,面色憔悴凝重。孩子们也很瘦弱,脸颊都凹进去了,甚至有的面色潮红一看就是发着热。 他看了个大概就不再好奇了,他要躲着兄嫂,今天是换不成粮食的了。 而后便收回视线,不快不慢的往家赶。路过冬哥儿家的时候,还跟冬哥儿打了个招呼。 他不紧不慢的走着,任山风在脸上作乱,把发丝往后扬起,露出冻得通红的耳朵,小巧秀气。一双冻得红紫的双手上全是伤口驺裂,一道一道的触目惊心。 冬哥儿站在门口叹着气目送沈逸的背影。 那个身影在一片萧瑟里显得那么孤单,却又倔强。本来就很瘦弱的身躯,背上的负重更使他脊背弯曲,步伐不稳,像是风都能把他卷跑。 第七章 官家众人迎着村民们好奇打探首交头接耳,肆无忌惮的打量进了村子,下了牛车,站在一旁听村长的安排。 几个女眷遭受不了这样的打量,低着头颅不敢声张。 长子官恒上前面对乡亲们拱手作缉,温润出声:“给各位乡亲们见礼,我们出自京城官家,家父入狱,我等被流放到贵宝地,今后免不了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村长面色柔和起来,出声的官恒给他的印象很好,温文尔雅,谈吐不凡。 便让乡亲们各自散去,免得妇人紧张。 他把官家唯二的两个汉子带到屋里大堂,跟他们商议住房土地等事宜。 三人坐在大堂里唯一的一张方形大桌上,喝着村长媳妇儿倒的水。村长坐在上首,其二人各居左右一侧。 村长翻着已经绝户的几家房契地契,几番沉思。官家二人并不贸然出声,由着村长苦思了近一个时辰。 问题很是难办,绝户的没几家,房子也不大住不下这么一大家子,能住下的只有沈家祖屋,可沈家祖屋地契在沈安手里。那是个贪多嚼不烂的货,必是不肯借住,如若买下,也定要狮子大开口。 其次再是祖屋里住着一个独居的沈哥儿,大家都知道他的房子如今被兄长占了去,祖屋又卖掉那他何去何从。 村长再三思量后说:“村里发大水本就没了一些房屋,现在能住下你们一大家子的只有沈家的祖屋,但那户没绝户需得你们自行买下。当然价格不会太高,祖屋破损严重,修缮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你们看?” 官二早就耐心告罄了,这么一听当即拍板说愿意买下。 没想到村长又说,那祖屋里如今还住着个人,还是个未婚的小哥儿。小哥儿的兄长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尽管有他出面,这大概也会被狮子大开口。 最后村长找来了一直在屋外狗狗祟祟的沈安,让他们三人当着自己的面商议。 沈安一脸笑得奸诈,吊着嘴角开口:“我沈家祖屋有七间屋子,足够住你们一家老小,周边也有很多平地可供你们开荒,我这地加房子要你们一钱银子不过分吧。” 村长一听气的闷咳,这个混不吝的,那破房子如今就剩个空架子,就那点儿地基还算亨实,这就要人家一钱银子。要知道一钱银子能买十头羊,一头大牛了,真是好大的口气。 本来官二一听都要随口应下了,现下一看村长的脸色就知道此价虚高,还是静等主家自行降价吧。 沈安也知道自己要价虚高,但可以慢慢往下降的嘛。遂等还价,谁料官二并不出声,还一脸苦不能言的样子,让他心里没底,该不是穷得一个子儿没有要写借据吧。 他试探着降价到一百八十文,不能再少了,再少就买不起县里的一口铁锅了。 最后敲定了一百八十文,他不要银子他要一口大铁锅,一手交锅一手交房契,不过他们可以先住过去,毕竟这天色已经来不及去县里了。 沈安走后,官二递给了村长二钱银子,这可把村长惊着了,娘耶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官二请村长帮他置办家里用的吃的,还有沈二的铁锅,毕竟一村之长拿出二钱银子并不惊世骇俗,但是他们被流放的人还能拿出来是会遭祸事的。许了村长五十文 这边天色暗得晚,现下找几个人帮着是能去主屋收拾出两间房来让他们挤一挤的,便带着他们去往沈家祖屋。 第9章 此时的沈逸还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竟把容身之所给卖掉了,他还在田地里忧愁的看着他的青稞苗。 寒潮将近,田地里种下的青稞苗有的被冻伤了嫩苗开始发黄,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极尽所能得把攒来的草木灰扬到存活率可能更高的嫩苗上。 从地里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破掉的大缸,大缸用麻绳麻绳兜住留出了提手,手指也被勒得通红。 这样总比抱在怀里被颠出来的水花侵湿衣裳好过多了。 满头虚汗,一身疲惫得到家后,看到了一堆人在祖屋手脚麻利的修整房屋,自己家灶房里挤着小孩和女人,在炉前烤火。 他一脸茫然得走上前去,找到村长问询后才得知今天刚来的那家人把祖屋买了。那他怎么办,他住哪儿呢,回自己家吗,跟兄嫂孩子挤着吗。 且不说兄嫂能不能让他回去住,他自己都是不愿意的,他不喜满腹算计的兄嫂,回去了定是要被磋磨的。 他在想他拿着房契把兄嫂一家赶出门的可能,但转眼想到两个孩子,只好思考着能不能让这家人让自己借住一段时间,等过了这个寒季,春回再拿着房契去赶走兄嫂,也不用担心两个孩子被冻到了。 于是他把自己想法告知了村长,让村长前去帮他商议,他不白住会交粮食会帮他们干活。毕竟他是个小哥儿,不能独自上前去跟人家的当家汉子商议。 村长也没二话,赶紧去了正在拿木头滚实地板的官二和官恒面前。 “官家两小子,你们停一停,老头我跟你们商量点事儿。”村长前去叫停了两人。 官恒官二停下手中的活,起身走到村长前等他发话。 村长:“是这样的,沈家那个独居的小哥儿想在你们这借住,不想回兄嫂家,不白住,会给你们粮食,还能帮你们干活儿。” 官二眉头一挑:“他为何不回兄嫂家,反倒借住在我们外人这里。” 村长把沈安欺压沈逸的大事小事说了个细致,又再三保证沈逸是个品行端正为人本分的老实小哥儿,望他们能同意。 这些事情外人听来是不知其苦的,甚至心硬的人听了只会不痛不痒。 官二向着村长指着一个哥儿望去,只见那小哥儿身上干干净净,面色柔和,五官端正清雅,身量却很是单薄羸弱,那双因为紧张的双手交握得很紧,但露在外面的皮肤却是冻得发紫皮肤溃烂……这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 官二无法想象此人经历了什么,但却没由来的为此惋惜,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这等姿色的小哥儿,是会被养尊处优等着嫁去好人家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不能借住,让我娘认个干亲吧,我还尚未婚配,会坏了人家名声,大哥你看呢?” 官恒想着也好,给娘认个干亲小哥儿,帮着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孝敬也好,何况他们家这些人初来乍到,认个本地干亲也能快速得融入这个村子。 兄弟二人达成共识,村长也觉得秒极了。 第八章 村长领着官家兄弟过来跟沈逸详谈。 沈逸第一次见到陌生人很是局促,尽管官恒温文尔雅,官二眉眼弯弯很是俊朗,但他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还不嫌弃他。 过程很平淡,意见也统一匆匆几句话聊完便各自去忙了。 屋里屋外的到处都是活计,没人能闲的下来,除了灶房里什么也不会做的孩子女眷……她们是真的啥也不会做。 官二领着沈逸进了灶房对着他娘挤了挤眉眼作怪到:“娘,快看这小哥儿,水灵灵的,我给您收来做干儿子了。” 官夫人年过四十仍风韵犹存,只是这会儿面色憔悴,却还是提起点精神来打量着沈逸。 官夫人从上到下看了个细致才开口:“叫什么名字?” 沈逸双膝伏地,磕了个头才半起身回道:“ 沈逸见过干娘。”紧绷着身躯,他在紧张。 “起身吧,这么紧张作甚,你干娘是吃人的妖?”官夫人好笑道。 沈逸起身腼腆的笑笑,他知道这是他干娘认下他了,松了口气。 官二见他娘这么爽快也是松了口气,便悄声退了出去,让他们自己互相攀谈,他得继续去干活。 官二走后沈逸没再多话。他坦然得拿出他的全部口粮,打算给他们做顿饭。 一斤青稞面粉加水和匀揉捏成面团,做成青稞面条儿放置一旁。陶罐里滚了块儿牛油进去,油化开后才加水进去放了盐,等水开后加入昨日收集的一些菌菇,菌菇熟了才加入了一半多的面条。 满室鲜香,对屋里这饥饿了很久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佳肴。 可是只有两个木碗……沈逸抽了双筷盛了一碗先递给了官夫人,又盛出一碗放在一旁,抽了三双筷子递给其他三个女眷让她们直接在淘罐里分吃,但她们都没动都想着先让自己孩子去吃。 “你们先吃,剩下的这碗我喂给孩子们,没有多的筷子了。”沈逸有点难堪,他这屋子里真的缺太多东西了。 官家大嫂和两个小妾这才知道他们误会了人,还以为那碗是留给他自己的…… 沈逸看着干娘一直端着碗不动才又开口道:“我还留了面条,等会儿兄弟两回来我给他们现煮,吃口热乎的,干娘您先吃着,面会坨的。” 等大人们都慢慢开动了,他才把放的凉了点不烫口了的面条端来,一点一点喂给四个小孩。 第10章 圆圆最小也不可能懂得礼让,筷子移走了就着急的挥手,啊啊啊的叫着。 两个小庶子虽是圆圆长辈却不敢争抢,他们从小知道嫡庶有别。 五岁的小家生子更是不敢与主子们分吃一碗,三人都在等着圆圆吃完,给他们剩点就行。 官夫人看到有此情形又将自己碗里的面条拨了一半给他们,开口道:“咱们现在不是什么贵人了,都是罪臣家眷,身份都一样,不用拘着,官安,官礼以后称我伯母便是,别再叫自己娘亲姨娘了,咱们家今后没有嫡庶有别了,小五也一样,别拿自己当家生子了,你的户籍现在也变了,是你官恒义父的养子。所以你们都要吃饭努力长大变得有用,知道了吗?” 三个小孩上前齐齐磕了一个头,两位姨娘也过来给官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大家放下身份成见一起吃了顿半饱的饭。 饭后点火烧了土炕把孩子们赶上去睡觉,几个大人坐在沈逸的茅草铺上,听沈逸细说自己的身世际遇和村里的风土人情。 当他们听到这里大雪会封山家里要是没有余粮熬不过寒季会死人的时候都一脸凝重,她们怎么会不知道饥寒会要命呢,流放这一路上见得太多了。 这里很冷很贫瘠她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见过了生死,看得淡然,多活一天便是赚了一天。 沈逸聊了一个时辰便作罢,让她们在草铺上休息休息养点精神。 他自己则出门去了,想去冬哥儿家借些干草,厚毛皮子是不可能借到了,有干草垫着至少还能和衣躺下,总好过在炉子前枯坐一夜。 他的计划是再铺两个草铺,一个给官家兄弟两个,一个给自己和小五。 土炕上只能睡下三个孩子外加一个大人,自然是让干娘带些圆圆还有官家两小子睡,三个女眷可以睡在他的草铺那里摆放着炉子湿气不重不会让她们太难熬。 带上小五睡不是因为他以前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年岁,哥儿男子八岁后就有大防,于理不合。 冬哥儿一日之内见了沈逸三次了,笑得牙不见眼。他一来就把他拉进屋子里,朝他挤眉弄眼,让他哭笑不得。 “快说说,你有没有看见今儿个进村的两汉子,大的那个好像有妻子了,小的那个长得那么英俊也没看到身边有什么女眷,你快说你有没有点什么想法。”,冬哥儿八卦心起。 沈逸窘迫得摆手,“冬哥儿,别这么说了……沈安卖了祖屋,我又不想过去跟他们掰扯,便想着向官家借住来着,人官家的老二怕坏了我名声让我认了他娘当干娘。” “啊?这就成了干亲了,干亲好啊,我听说好多人都是嫁娶自己干亲同辈的呢,我看有戏。” 沈逸一把捂住冬哥儿的嘴,不敢再让他出声了,瞪圆了自己湿漉漉的小鹿眼。 沈逸无奈,“冬哥儿,求你了别说了,我没有那种心思,干娘很明事理又气度不凡,我很满意这份干亲,我是打定主意以后要给她当儿子孝顺的。” 冬哥儿扯下沈逸的手抱在怀里,拍了拍,“知道了,我再不乱说了,你别担心,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人听见,咱也不用担心什么隔墙有耳。既然你说你很满意,那我也不臊你了,哥盼你好。知道吗嗯?” 沈逸点了点头,虚张着手臂搂了搂冬哥儿,努力控制着眼里的湿意。 总算是老天看在他失去双亲又被兄嫂磋磨的份上待他不薄,多了个亲热的哥哥,也多了个待人随和的干娘,还有干娘的一大家子。 哪怕即将隆冬,现下心里却暖意胀满,慰贴极了。 第九章 沈逸在冬哥儿家借了两垛扎得紧紧实实的干草,迭在一起用麻绳捆好,背在背上连忙家去了。 他记得家里的孩子们都或轻或重得发着热,如果还不退热的话就得去山坳村请村医了。 不过他们松茸村没有村医愿意上来,山路难走,他们村又穷。 他不无羡慕的想着要是他们村子能有个村医就好了。 沈逸到家的时候看见祖屋院里之前还在干活的人全都聚在了一堆,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乱哄哄的。 “这可咋整,咱们村没有村医啊。” 另一人接过话:“就算村医来了也没用,咱们理县可没有大夫会接骨。” “先别说骨头了,再不止血,半条命都快没了。” 沈逸走进一听立马急了,这些乡亲们都是来帮他们忙的,这怎么能出事了呢。 他连忙挤进人堆里,就看到官二坐在一块旧木板上,左手拿了块儿布捂住了自己的右胳膊,官恒把布腰带拆了绑在伤口上面一寸的地方,肘部骨头明显的错位了。 祖屋塌了间屋子,从那屋子到官二脚下,一路都是血迹,胳膊上那块儿布也沁着鲜红的血,打眼一看就知道血没止住。 官二疼得额冒冷汗,嘴唇发白干的脱皮,紧紧咬着牙关,却眉头都没邹一下。 看到他走上前甚至还有心情挑了下眉。 沈逸皱了皱眉下意识往灶房那边看去一眼,开口道:“乡亲们,都散了吧,祖屋房子本就不结实,这下塌了一间其他的也都有可能会塌,呆着不安全。” 乡亲们也知道在这里呆着帮不上忙还容易遇到危险,便都散去了。村长也打了个招呼,回自己家去帮他们取止血的药草了。 院里只剩下沈逸和官家哥两了,三人一时都静默无言。 第11章 沈逸默默转身回了灶房。 灶房里大人孩子们都睡得很熟,炉子里还有点微弱火光,炉子上的陶罐里他加了干净的水,添了把火。 手脚麻利的把灶房太大的东西全移到了杂物房里,打扫一下落灰的地面,才把干草垛解开铺在靠着矩形土炕宽的那侧,又能不影响土炕上的人下床,还能借着点土炕的温度,视线也能错开,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他铺了厚厚一层干草,才停下手来,出去院里把那哥两叫回来,官二本来还不肯进屋怕吓着他娘和几个孩子,听沈逸说都睡熟了,才敢进灶房。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官二胳膊上的伤口基本止血了,但沈逸还是为他的断骨担忧,这里没有能接骨的大夫。 今后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会落满颓丧,爱作怪乱挑的眉毛也会安分下去,这些都是意外将要带给他的。 他还那么年轻,以后却要拉不住骏马的缰绳也扬不起马鞭,现下甚至拿不起木筷…… 沈逸双唇抿紧一言不发得煮着罐青稞面条,他觉得此时什么安慰想必都是徒劳的,没人可以帮着分担病痛忧思。 面条做好后盛到两个木碗里,给炕边草铺上坐着的两人端去。木碗碗璧很厚实,端着吃并不烫手。 他递给官恒一碗,剩下一碗自己捧着打算喂给官二,哪知官二从脖子红到了耳根,还扭过头去拒绝这种方式进食。 他没错过官二孩子气的撇嘴,这人真是干什么都让他觉得是在撒娇,明明都二八年华了,又是个身高八尺的健朗小汉子,真是怪异极了。 他不禁装出一副凶模样,紧了紧声色开口:“赶紧吃,别浪费粮食。” 官二不敢置信得扭回头看着沈逸,他傻傻的张开了点口,桃花眼瞪成了杏仁眼,傻乎乎的。 官二心里吐槽着小乡巴佬竟敢凶他官老二,他长这么大谁也没敢跟跟他说过重话,爹娘兄嫂哪个不是对他极尽宠爱,哪怕流放途中官差也不会凶他,因为他们见识过他的暴戾。 “想什么呢,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不伺候了。” “吃!我吃!”官二回神赌气似的小声吼着。 沈逸努力藏住眼里的笑意,总算转移了这小少爷的注意力,让他顾不上害臊了。 当然两人面对面,距离这么近,沈逸小鹿眼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仔细,没过一会儿就被官二回过味儿来了。 不过他也没太扭捏,只是耳根子红着被喂完了一碗带汤面条。 官二轻声问着:“你呢,你吃过了么?” 沈逸:“吃过了,跟干娘她们一块儿吃的。”不,他撒谎…… “那就好,你太瘦弱了,得多吃点才行。” 旁边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官恒看不下去了,眼看着自己弟弟话语举止越来越孟浪,终于忍不住装咳了几声,还用眼刀子斜剽着官二,提醒他收敛。 官二没接收到讯号,或者接收到了装不知道,他觉得这不是孟浪,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弟了,兄长在意小弟的身量不是很正常? 眼看着官二还拿把眼神腻在人家身上,气的谦谦君子,温润不起来了,袖摆故意得一甩后,扭身躺下了,拿背对着这个楞货。 沈逸也被官二没来由的一句话弄得局促不以,他抿紧嘴,拿着两个木碗也起身走开了。 过了会儿村长拿着草药过来了,还带来了一些毛皮子和一斤青稞面,两根带肉的牛骨,一瓦罐自家熬好的药汁。 吉葛是有意结交官家两个汉子的,尤其欣赏官恒,只是可惜自己的小女儿已经定了亲,官恒也早就有了正妻嫡哥儿。 大家也都很尊重这个村长,在门外寒暄了一番才把吉葛送走。 沈逸烧了一罐热水兑了倒进木桶里,让兄弟俩端去茅房擦身,他们做了力气活身上多多少少会起腻子。 自己就用木盆装了点,擦了脸烫了烫脚,才起身去铺自己的草铺,他本来是想着自己一个小哥儿去杂物房睡得,但是那里边湿冷,他手脚的冻疮受不了。 他只好在炉子另一边铺好草铺,两边隔着炉子,又被他抱来两个破缸子稍挡住下视线,破口处对着自己。 又钻进草铺里暖了会儿,手也暖热了,才去土炕上轻轻抱起小五。 官二擦完身子从侧面的茅房里出来,正好看见沈逸极尽温柔得抱起小五,还轻轻拍哄着。 沈逸在官二的视线里转身逆着火光而去,靠近光源的瞬间,发丝都被被染上光晕,露出大半侧脸笑得腼腆温柔。 官二看得发直,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暖到,脉搏跟呼吸鼓噪着雀跃了好一会儿。 第十章 沈逸很瘦,一张大毛皮子够盖住他和怀里的小五,两人的被窝里暖烘烘的。 小五就像个人形小暖炉,搂着舒服极了。 这晚官二入睡相当困难,火光里那个身影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挥散不去。 而沈逸抱着小暖炉睡得香甜。 —— 圆圆当了今日的报喜鸟,天还未明,就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大家都各自醒来了。 小五醒来发现昨天才认识的小哥哥把自己搂在怀里,小脸儿憋的通红。 沈逸喟叹了一声,被窝里太暖了,尽管手脚上长的冻疮,被热的频频发痒。 吴氏和周氏已经把昨日村长送的牛骨炖上了,同时也用尽了最后的一点水,是以这个早上大家都没水洗漱。 第12章 外面天光微亮,屋内就着炉里火光也能看的清楚,沈逸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提着那口破缸,要出门去打水。 却被迎面而来的官二伸手拦住了。 “天还未明,雪地湿滑,现在去很危险。” 沈逸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里藏着真实的担忧,是给他的。 沈逸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在别人眼里看过这种情绪了。 他脸色不自然的错开对视眉目低垂,很想告诉眼前人其实外面天色很快就要亮了,他也会小心湿滑。 就在组织语言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宫二拦着自己的这只手是右手,当场惊讶出了声。 官二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制止,手指又向官母那里点了点,头又往门外点点。 沈逸很快会意,没再说什么,跟着官二身出了灶房。 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外面已经开始大亮了。 官二接过沈逸手里的水缸,让沈逸领路,两人好边走边说。 官二:“你们这里消息太闭塞了,不知道很多跌打损伤只是脱臼,正一正骨位就可以挽回。这很寻常,并不稀奇。” 沈逸:“是吗?我们这里像你昨天那种程度基本就默认会残疾了,我刚刚惊讶的样子是不是蠢透了?” “嗯,有点可……可真是蠢。”官二揉了揉鼻子,他差点就说出了可爱…… “那你自己帮自己正骨的还是大哥帮的忙,以后也能帮帮村里人吗?”沈逸满脸诚挚。 “我自己来的,大哥没那个手力,而且……下不了手。” 之后二人一路无话,顺利的打回了水。 屋内牛骨汤的味道很是浓郁,炖出了很多油脂,这是很好的营养。 每人都分到了一小碗。 饭后沈逸要把之前缝制好的衣服背去村长家,换取粮食,昨天没换成是因为不想遇上沈安夫妇被打秋风。 沈逸背着皮子自己就走了,官二一直眼巴巴望着门口的样子像条哈巴狗,看得官恒直叹气。 官恒想不通,自己弟弟在京城什么高门贵女,艳绝群芳的姿色没见过,何至于才一天时间就望着人家走不动路。 他把圆圆丢给官二,由着圆圆去抓自己小叔的头发,小嫩牙一口一口的啃在官二脸上。 村长家离祖屋还是有一点远的,沈逸今天有点想绕开冬哥儿家,他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反正就是一想到冬哥儿说过的话,就好一阵面红耳赤。 去村长家的时候,乡亲们把之前的报酬准备好了,沈逸把做好的衣服摊开在村长家的木桌上,他们自己会去翻找。 这次的报酬是三斤多一点的青稞面粉,按理说他自己一个人的话,能过半个寒季,现下屋里一大家子,这点根本不够看的。 刚从村长家走出来,就看到了他的一对小侄儿,穿得像个蚕蛹,蹲在地上捡石头玩。 仔细看了眼孩子们脸色还算红润,可见过得不算太差,他也就没惊扰他们,悄悄地走了。 “咬书,啊卜,咬书。”圆圆趴在小叔怀里,啃了人一脸口水,牙牙学语的小话痨,边啃还要叫人。 “哎哟,小祖宗,你这是帮小叔洗脸呢?”官二拍了拍圆圆的小屁股,“我圆儿可真孝顺。” “咬书!咬书!”手舞足蹈的圆圆逗乐了一屋子的人。唯有一人只是脸上勉强笑笑,眼里并无半点笑意。 小五昨天就知道以后可能见不到他的那几个哥哥了,心里特别想人,也不敢哭闹,像个小大人一样隐藏着自己的局促,板板正正的盘腿坐着,也不声张。 官二的两个庶弟,官安、官礼,歇了一夜精神好多了,喝了牛骨汤暖和后,就开始没心没肺的你追我赶玩闹起来了。 沈逸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总觉得现在进去会打扰人家一家子之间的和乐融融。 脸上却藏不住的希翼。 “大哥,把圆圆抱去,我去看看逸哥儿怎么还没回。”官二似有所觉的往外看了一眼。 官恒点了点头,把圆圆抱了过去。 官恒的原配齐氏没什么所谓的看了父子两一眼,这一大早都没什么精神头,本就清减不少的身子,现下看来有种病来如山倒的颓色。 门外,官二站在沈逸对面似笑非笑的说:“大冷天的,站在外面变雪人吗,怎么傻乎乎的。” 沈逸摆了摆手,并不接茬。站在门坎外用手抚去身上的一些细雪,搓了搓手,合十放在唇边吹了口气。 这天是真的越来越冷了啊,他一边想着一边状似自然的走到炉子跟前儿,向了向火,又搓了搓脸,才到官夫人跟前乖觉的坐着。 小五一看逸哥哥回来了,也立马不装小大人了,克制的黏了上去,悄咪咪拽着点儿衣角。 官二努了努嘴,小乡巴佬现在居然在无视本少爷,哼,话也不回一句,亏得本少爷担心了他一大早。 沈逸就知道,自己应该再晚点进来的,他一进来,大家说笑声都渐渐歇下了,可能他真的融不进热闹里去吧。 他借着炉子里这点微弱的热气,不动声色的追思了一下自己的父母。小时候他也是个爱热闹的小皮猴,有着小孩该有的一切,那会儿父母恩爱,祖父祖母也很慈爱,哥哥也还很疼他。 不知何时起,热闹开始避开他,内心孤寂久了,连看到一点点人烟都想退却,会害怕把心烫出个小孔。 第十一章 第13章 沈逸进屋后有点尴尬的放下背篓,怯生生的拿出自己的报酬那三斤多的青稞面。 勉强笑了笑开口:“寒季了,要备好跨寒的食物,大雪快要封山了,我会解决自己的口粮,不给干娘你们添麻烦,能给我方寸之地立足已是万幸了。” 官老夫人听了这话不悦得皱了皱眉,却也知道如今他们这情况多张嘴吃饭是件不小的难事。何况当初买下这里的时候,他兄长明里暗里是还想把沈逸卖给他们为奴为婢的。 只是现在这境遇哪还有敢想再过上使唤人的生活,她二儿子说认个干亲她心里自然有多番计较。 一来呢她们这一大家子初来乍到需要个本地的的调节别受排挤,二来呢都没碰过农活农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现在多了个免费劳力还的东手脚麻利还不需要口粮。 官家两个姨娘看着沈逸拿出了自己的口粮也松口气少张嘴,她们的孩子能多一口吃食。 官二眉头紧锁神色晦暗不明,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看沈逸,想起了这人骨子里的倔强便也没出声。 官恒看了看兄弟神色挑了挑眉,清咳一声打破了沉默:“沈哥儿不必如此见外。” 其余人才开始小声附和。 唯有官家大嫂面色晦暗一瞬,本能性的皱了皱眉,很快掩饰了过去谁也没注意。 气氛是有一点尴尬的,但好在都在维持表面的平和。 很快就又各自忙碌起来,女眷们缝棉被,做冬衣鞋子。 两个男丁要学着用木料修整废弃的桌椅板凳,还得再盘一个灶台。 沈逸用一条长背巾背着圆圆在炉前和面准备做晚饭。 和了一斤青稞面做擀面皮,切了一小条牛肋骨,剃干净肉,剩骨头放淘锅里吊着高汤。肉剁碎了拌着泡开的薅野菜放在一旁准备做滚圆子。 以往都是做自己的一日三餐,现在要做几大口人的餐食,面皮都得分两锅煮,寒季里热的满头大汗。 他还担心他背心的汗会不会打湿了圆圆的衣裳,而后一想圆圆穿的厚实,才放下心来。 肚子一直饿的一直叫唤,他已经很久没吃到油荤了,说不馋都是假的。 汗水不停的流,唾沫也是一口接一口的吞,但他的眼里没有贪念,干净清澈的像镜面。 院外的官二把一张桌子修的歪歪扭扭好坏没散架,基本能凑合用。 可把他高兴坏了,挤眉弄眼的看着他兄长,就等着他兄长夸他呢。 等了好一瞬,只等来他兄长的一声长叹,好一个没劲。 他也不气短,转背就往灶房跑,想去找小哥儿把他夸上一夸。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前脚急冲冲快要踏进门里了才开始做贼一样放轻了步子。 正打算出声的一瞬,就注意到沈逸一脸痛色的捂着肚腹,另一只手还拿着木筷在锅里搅着面皮儿。 那一瞬间官二觉得谁隔空往他胸口揍了一拳力度不大,但能感觉到点酸麻。 “你自己做厨子,都不会先让自己垫吧一点吗?怎么把自己饿成这样。” 沈逸茫然的看着官二,不自主的眨了眨眼,一脸不解。 他们家的粮食,自己怎么敢偷吃,本来就是要给人家做些活计还要交些口粮才能在这里安然的度过寒季,不然哪来的容身之所呢。 官二几步上前想帮忙又无从下手,汉子哥儿有别,贸然上去就是耍流氓了。 他环视一周,赶紧去拿了副碗筷,眼看着要上手去锅里捞面皮子了,却被沈逸虚弱的手拦住了。 沈逸这一下定是拦不住的,但官二条件反射的让了一让,授受不亲啊。 不管怎样好歹是把官二拦下了。 “我……我没事,你别碍我事儿,等下面皮糊锅了,都等着这一餐呢。” 官二满脸烦躁:“你要不要命了?你不疼啊,你看看你自己,这一脑门子汗。” “你别吼,该吓着圆圆了。” 话刚落地,圆圆就细声细气的抽噎了一声。 吓得沈逸都不捂肚子了,赶紧挺直点背,反手轻轻拍着圆圆的小屁股,轻声细语的哄着。 官二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趁圆圆转移了沈逸注意力,赶紧在锅里捞出两筷子面皮子,边搅边吹着凉气降温。 等沈逸哄得圆圆安静下来,刚一转头官二就把面皮递到他唇边还故作凶恶的样子瞪视着他,仿佛是给他下了毒还得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沈逸茫然一瞬脖颈通红一片,支支吾吾的推拒,官二却不为所动。 沈逸其实真的饿到没什么力气了,胃又一抽一抽的疼,所以拒绝得没什么底气,但又知道不应该,至少不应该是官二给他递到嘴边。 “你怎么那么墨迹,快点啊,锅里的都要成浆糊了。” 沈逸像是回过神了一样忙拿着筷子搅合。 官二实在被磨得没耐心了,筷子上的面皮子一下子怼上了沈逸的唇。 沈逸还是吃了,但他坚决只吃筷头上的那一点儿再不敢多吃一口。 官二还是妥协了,烦躁的把碗筷一搁,大刀阔斧的走了。 沈逸揉了揉自己的被暖过得胃部,麻利的继续着手里的活,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鼻尖上的一点细密的汗出卖了他,他一有类似害羞紧张的的情绪就会鼻尖冒汗,从小就这样,只是没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曾注意罢了。 第14章 剁碎的肉沫野菜馅儿里裹着番薯粉和一点点青稞面儿,搓成一个一个的小圆子,一想到煮的软烂一点,圆圆也能吃上几口他就很雀跃。 他很喜欢自己背上的小圆圆,说不清是圆圆太水灵漂亮,还是因为圆圆也是个额有朱砂痣的小哥儿。 一切有条不紊,连日来最好的一餐饭食就做好了,只等着官家兄弟把修正好的桌椅搬进来了。 女眷们也都放下了手里活计,揉着胳膊脖领放松,移步灶房。 灶房里还没有盘烟囱,女眷们做衣服费眼睛熏着难受,所以往往做餐食的时候她们都会移步隔壁的屋子里。 陇上点碳火就着热气,一起做衣衫鞋袜。 当所有人聚集在烟火味儿十足的灶房里,挨个入座,都眉间一松,终于有了还活着的真实感。 第十二章 用过饭后,天色还早,还能做些零散活记。 女眷们在加紧时间赶制衣物,官家兄弟两要去村长家等牛车载着越寒的物资回行,搬运上能搭把手。 沈逸则在灶间清洗灶具木碗,家里舔了几只木碗木盘,是村长上次送皮子过来捎带的。 这些做的顺手,很快清理完,就拿着藤篮去祖屋山坳下的沟里了。 这时节到处枯黄甚至挂着白毛霜,也无甚天日,半山腰云海密布雾气腾腾。 只剩溪涧两边还有些没枯的野菜,水草不丰。 在溪边水洼处用石头续了个小水坑,把水搅混后,在岸边找了细长的枯藤简单编织成网,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找到了自己以前放在这里的一根木叉。 他准备捉两条小鲫鱼回去炖汤,这个时节的鱼还没饿瘦,也很喜欢钻浑水,很好捕获。 水坑里的水开始清明一些了后就能清楚的看到水坑里有几条巴掌大的小鲫鱼。 把藤编的细网里绑几块小石头方便网沉底,顺着一边慢慢放下去,另一边用木叉按住往边缘处轻轻拖拽,等整张网都平铺到坑底后,再收起四个小角轻轻的收网。 网里很快就看见了三条小鲫鱼和一条小鲶鱼在摆动,快速的收好一提就捕获了这四条倒霉鱼,他也不贪多,把水坑续的水放掉了。 回程的路上还特意找了把野葱和马齿觅,任何的收获都是很愉悦的,沈逸一手提着滕网,一手提着藤篮脚步轻快。 一时想起自己小木屋的旁边种的冬寒菜和芋头可以收获了,便想着等把鱼放回祖屋缸里,就去摘一些。 他哪知道他的兄嫂那般不要脸。 等他左右思量后还是决定提着一条小鲫鱼来到木屋外一看,芋头已经被掘出晾在一边等裹着外衣的泥土干涸,冬寒菜只剩一小片,其余的不用问也知道都进了腌菜坛子或者地窖了,竟是不问自取更是不打算给他留一星半点。 捕鱼的轻快瞬间没了,手里提的鱼,一时显得忒多情了些。 想着小孩子都喜爱鱼汤,轻缓了口气,还是开口喊来了大侄子,送过手就转身离开了。 “啊娘,啊娘!”大侄子飞奔进厨房,“快看鱼,鱼!喝汤!”。 他娘盯着这条巴掌大的鱼,撇了撇嘴,家里四口人拿这么巴掌大点的鱼来打发谁呢。 提起手就给了孩子一个挂落,“吃吃吃,就知道吃,谁家孩子像你这么大只知道玩泥巴不知道给家里帮帮忙。”妇人明显是迁怒。 小孩子也不生气,只觉得有鱼汤喝了,美的很,抬起肉嘟嘟的小脸讨好的笑,还笑出个鼻涕泡儿来。 这边沈逸前脚进祖屋,后脚官家兄弟就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村长和他的两个儿子。 村长大儿子手里牵着壮硕的三头羊,村长二儿子手里牵着拉板车的牛,村长木买大叔乐呵呵的背着口大铁锅。 板车装着两米高的草料,几个麻袋,满满当当装了一车。 官家兄弟两一人背着一个背篼,看着还挺沉。 沈逸满眼艳羡得盯着这一行人,有了这么一大车子,哪还怕过不去这个寒季啊。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眼带笑意,这一路上可是收获了不少别有深意的目光捏。 唯有官二不改浪荡本性又超控起自己的双眉,对着沈逸眉飞色舞,自以为自己挑眉的样子一定很迷人。 沈逸当然看见了,但是他不想理,他只想知道麻袋里背篓里装了啥,虽然知道是什么都跟自己没关系,但还是忍不住雀跃。 是身体本能的对食物喜悦憧憬。 几人先后把板车卸了,兄弟两分别抗进女眷们做手工的杂物间里。 沈逸把三只羊牵到茅房另一侧空出来养羊的屋子里,铺垫上足量的干草,虽然都是寒带不怕冷的山羊,但照顾好一点,多长些肉岂不更美。 这间屋子本来有个斜角塌了,官二他们来了后,村长带着儿子们过来帮他们补齐了,现下已经不漏风了,羊们换了个地方还在适应,现在把草料抱过来它们也不会吃的。 沈逸又把瓦罐腾出来盛了点清水放了些盐晶进去拌好端去羊圈,他十二岁就帮人放牧,对牛羊都很熟悉。 之前就想着攒钱自己养只羊,这下送来了三只让他养,他高兴的小脸透出粉红。 女眷们也在杂物间细细翻看,看到麻袋里分别装着青稞面,土豆,洋葱,水萝卜,开心得捂嘴。 这两天饭都吃不饱更别奢求想吃点蔬菜了,一点点野菜茎叶都老掉牙了,很难吃。 第15章 都是锦衣玉食过得人,原先根本瞧不上的菜如今看到一麻袋一麻袋的装着,硬是喜得眼角泛湿。 也是看到这一堆食物心才落了地,今后便有底气在这片冻土存活了。 兄弟两背回来的两背篓里装的是干牛粪,很难相信哥俩一点抗拒也无的背了回来,虽然味道不大,但也是腌臜物。 两个钟灵毓秀面如冠玉的京城子弟来了这冻土,也得背起牛粪,要想生火取暖,根本不敢嫌弃。 村长和儿子们已经驾车离去了。 沈逸追出门去,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喊出声。 他已经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家了,客人来了也没资格去递上一碗热水,头越锤越低…… 官恒此时也是目送完村长离去才想起,让人一家三口为自己一家子劳累奔波,竟是没奉上一碗热水,难免给人留下不懂礼数的话柄。 也倒是寻常,反正村长三人没甚计较。本来嘛,皇城脚下长大的公子哥儿,哪给人奉过茶水,女眷们倒是端茶递水有之,但外男入室需得回避。 官恒想到这便提起嘴角自嘲,罢了罢了,终是往事如烟。 官二一忙完就洗了手,脱了鞋跑到炕上盘起腿逗弄圆圆,只见他幼稚得捂住脸又漏出脸跟圆儿玩躲猫猫。 他自是不懂哥哥沈哥儿心中思量的。 本就是浪荡子,浪到哪都是随心所欲的,一副没心肝儿的样子。 圆圆笑的见牙不见眼弯起月牙眼,笑的咯咯咯,嘴角流出一大条涓流,又被玩世不恭的小叔拿细棉布擦掉。 圆圆伸出短短的小肉爪,“包~宝。”要小叔抱抱宝宝去吃饱饱。 他笑着笑着,觉得肚肚好饿哦。 还撒娇的歪着点小脑袋,直勾勾盯着自己小叔,是个很难让人拒绝的小哥儿。 第十三章 官二一把捞起奶呼呼的小哥儿,拿过炕头暖烘烘的大片绵羊皮子把小哥儿裹着严严实实抱下了炕。 灶屋里光线很暗,外面的天光快收了,他抱着圆圆起身转背就看到了沈逸进来了。 沈逸刚在外面把之前抓到的三条鱼处理干净了,现下正端着木盆踏进屋来。 官二快走两步到了跟前:“哪来的鱼?你还会钓鱼呢?” 沈逸抿了抿嘴:“沟渠里随便抓的倒霉鱼,鲫鱼味鲜,我给大家炖口汤喝。” 官二抱着圆圆探身过去,想仔细探看一番。 被沈逸端着木盆侧身一挡:“鱼腥,带圆圆出去转转吧,我要忙活餐食了,烟火气伤眼。” 这官二那么大的块头往自己面前杵着,无形带来点压迫感,再来这灶房本就又是草铺又是锅炉炕头桌椅的,着实也打挤了些。 好在官听话的抱着圆圆出去转悠去了,松了口气。 剩沈逸自己一人在灶间忙活就自在多了。 把野葱清洗后切碎,加了些碎盐搅匀,抹在切了十字花的鲶鱼身上慢慢揉捏腌制。 点燃炉火,等炉火升温,陶罐里放上块儿拇指大的牛油化开后,把两条鲫鱼一条一条的放进去翻面煎的焦黄,加上足量的水放上块儿拍碎的老姜慢炖。 主食依旧是青稞面揉好发酵,擀面杖擀成圆饼撒上些生粉,卷成圆筒再切成均匀等宽的面条。 那条鲶鱼不适合炖汤,适合软烧,可以放些土豆片和马齿觅当配菜一起烧。 只是可惜这个屋里找不出黄豆酱,酸菜,豆瓣酱,甚至菜籽油都没有,除了油盐没有任何别的味料了。 那些味道在记忆里虽久远了,但味蕾一直记得,只要一想起来,就仿佛鼻尖还能闻到当时的香气。 沈逸窘迫的揉了揉鼻子,他并不贪口腹之欲,所求不过饱腹而已,现下这餐饭就是他近年来备的最好的一餐了,只是可惜这么好的食材没有相称的味道。 尽管都是做好了一起吃,饭桌上他也会很克制不多用,吃三四分饱足已,他深知寄人篱下,不可贪婪。 半个时辰后他就麻利的把餐食备齐上桌了,大人小孩围坐在一起,闻着食物咸香口口生津。 官二喜爱急了那罐鲫鱼汤,但并不贪多,每人都只分得小半碗。 今晚面条备的也足,软烧的鲶鱼也舍得放盐腌制,味道醇厚,很下面。 一时难以克制,都情不自禁的多吃了些。 今天沾了沈逸的光有鱼吃,官家夫人也难得温声体恤道:“多用些罢,你尽天的劳累,天寒肚里没米油可不会好睡。” 沈逸乖巧的点了点头,多挑了一筷头的面意思了下。 饭后沈逸清洗碗筷,女眷们闲下来能哄哄孩子,说笑几句解着乏,官家两个汉子坐在凳子上商讨着。 官恒托腮:“趁着土还未冻上,是该找村民们将就这地基帮我们起两座泥胚房了,咱们一大家子全挤在这灶间,娘跟两位姨娘和你嫂子都不太方便的。” 官二点了点头:“再搭个茅草棚,起个土灶烟囱,烟火气伤眼,娘她们缝制衣服本也够伤眼了。”主要是这炉子矮小,沈哥儿每次加燃料都得伏地屈膝弓背的,那一堆事务家伙什又杂乱。 有个及腰高的土灶会松快些,就是不见得能有这屋子暖和了。 话落便不由自主的看向沈逸,看见沈哥儿低垂的眉宇下鸦黑卷翘的睫,心里痒痒。 再向下看到清洗碗筷的手,被温水泡的浮肿涨得通红,心里又有点难受的紧。 第16章 其实大家都一样,除了悉心照料了一路的圆圆,没有人的手脚没长冻疮,包括他自己。 只是觉得沈哥儿的怎么就更刺目些…… 晚间要烧两陶罐的滚水,兑了凉水烫足,两个汉子这时就会去杂物间回避的同时也端进去一个木盆,一起烫足夜话。 再起两间屋子也只够勉强用的,兄嫂得带着圆圆共享一间,另一间娘亲得带着两个姨娘和弟弟们挤着住,自己则得去住杂物间。 暖和的灶间肯定要留给哥儿的。 官二这样想着,难以自持得觉得自己可真是怜香惜玉的真君子,漏着牙床嘎嘎乐。 官恒是真看不上他这样,这几天频频痴笑,像个憨的。 不免得端起兄长架子,给他提个醒:“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娘不会同意的。”就算回不去京城,流犯里也不缺书香门第的贵子千金,娘不会同意弟弟娶个农户哥儿。 “我动什么心思了,你心怎么那么脏?再说人家沈哥儿怎么了,怎么娘就看不上了,别是你自己看不上拿娘顶话吧。”官二不服气道。 “你难道不明白?你觉得你跟人家是一类人?能过到一起去?你是能挑还是能抗?每日餐食都得给人添麻烦,人是为奴为婢该着咱们的?”官恒说完直视着官二,想看他还有什么颜面还口。 “我怎不能?我身高八尺有余,顶天立地,我啥都做来。”官二总觉得哥哥在故意找茬,讥讽自己。 官恒端不住读书人的文秀了,毫不客气给了自家弟弟一个白眼,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还顶天立地,也不怕大话折了腰。平时对着人家哥儿一脸浪笑,毫无庄重可言,不成体统。 人家要能看上他就怪了,是图他顽劣还是图他浪荡没心肝儿? 哥俩不欢而散,退出杂物间,低气压得爬上草铺,离得远远的,闭眼假寐。 沈逸把小五放在靠着土炕的一面,用毛皮子捂得严严实实,小哥两依偎着睡得香甜。 室内火炉里留下的柴禾偶尔发出一声脆响,炕上两个大孩子咕噜咕噜得打着轻鼾,几道呼吸声时而同频时而散开。 一室静谧,便是一夜好睡。 窗外寒风呼啸而过,风卷过密林,打的树叶哗哗响,风一过,落下一地枯叶。 空气里的水汽温度更低了…… 第十四章 今日已是官家众人到达松茸村的第五天了,天色与来时没甚变化,还是大雾天,只是更冷风更大了些。 屋外雾蒙蒙一片,湿漉漉的雾气也往屋子里钻,冻得耳部冰冷,一张嘴就有水汽从嘴里钻出来。 水缸里的水也冰的刺骨,沈逸盛了水放木盆里把土豆泡上,等泡发一会儿就可以用竹筷的菱角出刮去外皮。 把炉火点燃,陶罐升温后放一碗青稞面炒成熟粉出锅备用,罐子洗净后再加上水闷煮上土豆。 水煮的土豆容易碎,木蒸板蒸的就会完整很多,手头上没有,有也不能用,蒸比煮更废柴禾些。 灶间不大点儿,这边沈逸不停的围着炉子忙活晨食,除了孩子们会赖床,其他大人都会或快或慢的起身洗漱。 两个姨娘帮着擦桌子摆板凳拿碗筷,官家大嫂抱着被吵醒后哭闹的圆圆哄着,官二和官恒跟官夫人问了声早,就端着木盆盛了些凉水进杂物间洗漱。 炉子近前摆着只木桶里面盛着半桶水被炉火烘烤着桶壁,里面的水会慢慢温凉,给女眷孩子们洗面用。 沈逸不会用那些水,他也没有洗脸的布巾,用手捧一捧水泼在脸上随意揉搓几下再用他那块细棉布擦净水珠就洗漱好了。 其实当地的居民晨起是不会洗漱的,甚至好几天都不洗脸洗脚,因为家家户户都没有足够大的水缸蓄水,家里用的水全得靠汉子下沟去挑。 有一两个泉眼在房前屋后的,或是有活水沟渠流经的人家要好过些,但也不敢多用,还得给牲口牛羊们备着些。 冬哥儿他们家屋后就有一眼活泉,但他们家养羊多用水也不充裕。 也就官家这些刚来的人和从小被来自江南的母亲带大的沈逸会注重些自洁。 今日官家饭桌上一人一碗熟粉冲好的油茶,和一罐闷煮出泥的土豆。 官家大嫂面色愁苦的逼着自己随意吃了几口,官安官礼半大小子,吃的头也不抬。 官恒官二面不改色的用着晨食未置一言。 女眷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明显是觉得不该如此节省,昨日才见到杂物间放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呢。 有更多心的甚至会疑心沈逸是不是克扣了去,偷偷卖了或是藏起来了,想来要去杂物间好好探看一番才是。 沈逸自是不知惹人疑心的,虽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看着兄嫂的脸色至今,但村里的多数都是淳朴真挚的人,没有太多弯弯绕绕,不用看人脸色。 饭后,官家二人要去村长家商议修房的事宜,兄弟两正齐肩出门子,就被快走过来离着三尺远的沈逸拦住了。 沈逸盯着两人的肩膀说:“官大哥,家里快没盐晶了,需要拿点粮食去找乡亲们置换或者去主城里买。”之间吃的一直是沈逸自己随身携带的那点儿盐晶,官家人口多,再省也不够再吃三五天的了。 没有盐吃,身上没力气,会生病的,村里没有村医只能等死…… 官二搔了搔头想着他还真没去看过杂物间有没有盐,也的确只跟村长说了让帮买点粮食,这下好了家里没盐了,盐都没有这段时间吃的油又是哪来的? 第17章 官恒倒是先想到了,作为读书人断没有白吃白喝别人家的东西还不致谢一声的,这气节一短臊得脸皮通红。 “这,我们知晓了,今日便去换些回来将你的给你还上。” 官二想了想接过话:“但是我们该拿什么去换又怎么个换法,有人愿意换?” “除了村长家,就我兄长家能有富余的盐了,得用粮食换,其他怕是别人不缺,一斤青稞面换二两盐。”沈逸想着没什么好隐瞒便接着说:“我兄嫂难缠,跟他们换落不了好,跟村长换添点都吃不了亏。”并非他想在兄弟两面前诋毁什么,着实是啥他那兄嫂落井下石。 兄弟两得了话,点了点头,便回杂物间瓦面粉去了。 他转身回到檐下背起一个背篓,里面装了一背篓带泥的芋头,很沉,他起身并不容易。 突然背上一轻,他也就顺势起身,转头一看是官二帮他抬着背篓。 客气的笑了笑就步履维艰的背着背篓走出去了。 官二楞在原地,耳根子红了一片,过了会儿吶吶道:“那背篓把肩背都要压塌了……” 路上难免湿滑不平,一步一步走的很小心,他要到捉鱼的沟渠里去把芋头外衣的泥洗净,在家洗得浪费一大缸子水,还得把木盆底弄上厚厚的泥。 走到勾底便把背篓放下,找了处水没不过背篓的浅水,双手拖着背篓顺着水慢慢沉底,便找来那根木鱼叉,从上到下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用鱼叉搅拌了一会儿,就弓腰双手扶着背篓用些力气来回颠簸,这样更快,但要控制点劲儿,把芋头外衣磕破了回去晾干了也不好储存了,会烂掉。 等把芋头洗得差不多了,便把背篓端起来放在岸边石头上沥干水分。 忙活这一阵鞋子和衣袖难免打湿,鞋子穿的是放牧才穿的草藤鞋,打湿了也不怕。 忙出一脑门子汗,他也不管,顺着沟渠往上爬,芋头放在那沥水,他要去他的青稞地里看看去。 祖屋里杂物间做衣物缝棉被的女眷们,裹着厚皮子坐在草窝子里,时不时放下去破瓦罐上方烤烤手,瓦罐里放着木炭,做针线难免手冰拿不住针。 官礼娘亲用针搔了搔头对着官夫人轻声说:“夫人,麻袋里少了起码一背篓芋头,那青稞面儿袋子外还撒了好些粉,看样子也少了好几碗。” “是啊,燕姐,青稞面粉是少爷们拿去置换食盐去了,这芋头……”官安的娘亲故意拖沓着。 官家大嫂瞥了眼她侧身对官夫人说道:“娘,晨食前就没了的,不是外贼。”她笃定是那个小哥儿家贼。 官夫人抬了抬眉头,她这大儿媳出身世家,不笃定的事情不会多言。 但这无依无靠,无处落脚,兄嫂磋磨的小哥儿何故犯下众怒,偷走吃食。 再说她见得人多了去了,这沈家小哥儿做人做事都不像藏了坏心。 她故作思考,暂时没出声,没得为了给外人辩白一句让大儿媳起了心思的。 见娘不说话她才温温软软的继续开口道:“我猜想是不是澜弟许了他,让他拿去接济兄嫂去了,要是没许,不问自取可是……”说着还掩唇低眉故作惊讶。 第十五章 官夫人打量了一眼她这大儿媳,在京城各住着一个院儿,早晨请安平时近前伺候没出过大错,这才来到这不堪教化之地几天,尽学舌小门小户的口舌是非。 她再看着那两个姨娘,平日里低眉顺眼老实本分,其实经此一役还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心里有些坚实的,现在多嘴这些不过是怕粮食少了,自己和孩子口食被克扣罢了。 这好一出祸水东引让我儿媳在我跟前犯蠢,我还没法当面训导,由着我儿媳去揣度一个不甚重要的哥儿会不会跟她做妯娌,真是可笑极了。 这哑巴亏她是吃不下去的,所以她提了提嘴角对儿媳说:“得了澜儿允许那便是有正用,他兄嫂磋磨他的厉害,断不会帮衬回去,且安心。”先告诉儿媳我儿也是你小叔子不会如此唐突。 再转向两个姨娘正色道:“虽历经磨难来了此地,也别太失了身份,当初老爷看上咱们姐妹几人的是背后的娘家,学舌小门小户,作践自己个儿干甚。”是敲打也是诘问,更是借着两个姨娘给她这儿媳敲个醒。 官家大儿媳不是个蠢的,当然知其弦音,讨好的笑了笑道:“娘说的是,澜弟是个稳重的,这一路上可见其心智,是我这个当大嫂的眼皮子浅了。” 两位姨娘也被敲打住了,不再出声。 沈逸走到青稞地里的时候,山腰上的风卷着沙粒,迷眼。泡过水的手脚被风刮的生疼,仿佛不是自己个儿的了。 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木的,草鞋还是湿哒哒的走出咯吱咯吱水声。 日前种下的青稞苗儿有长出一尺多高的,也有稀稀拉拉枯死的,还有一些半死不活的。 先把枯死的拔了,再埋到健壮些的窝边上,等腐化了就是养料。 其实这边青稞地能挺到来年收成的绝不会超过二成,本来就是反着季节种的。 一来如果运气好今年雪不不厚不会压塌秧苗就能有点收成,也能多几日口粮。 二来则是刚开荒出来的土地,需要跟农作物互相适应,寒季就算全冻死在了土里,也会成为来年庄稼的养分。 但往往没有人会明知道没有收成还这么做,无疑是白白浪费种子。 第18章 但沈逸却很高兴,家里养了羊,等秧苗再高些完全可以割了喂羊,剩下半截根茎烂在土里也可以肥土。 这么想着手下的动作就更快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他都没抬起过腰,一直不停的拔掉坏苗再埋到好苗窝边。 等把地里全部收拾整齐后,才站起身舒展了下身躯,才一边反手捶着腰背一边动身往沟里走,该去把那背篓芋头背回去了。 路上用镰刀割了两片宽大肥厚的芭蕉叶,等下用来垫在背篓和背之间阻隔下背篓还未干的水汽。 不一会儿就见沈逸手里拄着那根鱼叉,弓着脊背从沟里往上走,那大大的背篓把他衬的更是瘦弱纤细。 背着芋头往上爬着爬着躯体开始发热,手脚也慢慢热起来,不再觉得冰冷刺骨的麻,但也不太好受,冻疮会发痒,总想伸爪子去抓痒。 但得生生忍住了,等抓破了会流血破口,有了伤口再碰生冷水会很难过,来年也会增添一道又一道丑丑的冻痂。 怎么会有小哥儿姑娘家的不爱惜自己的发肤手足呢。 官家兄弟也早早地去村长家换了盐晶,还带着九个村民回来帮他们修房。 这九位村民都是家里劳力足能走得开的,官二用粮食换他们来帮工,大家各取所需,也都对彼此十分客气。 沈逸背着芋头回来的时候,祖屋原先乱糟糟的废墟处已经被整理出了两间屋子大小的地基,齐齐整整的。 两个大叔在和泥胚,两位在刨木板木梁,还有两位在地基上丈量后撒石灰粉标记,还有三位在帮忙来来回回抗木头。 这些木头都是家家户户备着多余的,被官二用粮食换来,这些木头来之不易,换来也需要不少的代价,一麻袋青稞面空了四分之三也不够付,剩下的村长作证买了粮再还上。 总之是花尽了所有能用的物力,准备修上两间不大不小的泥胚茅草房。 官家兄弟两也没闲着,官二也在来回抗木头,官恒在地基这边来回打打下手跑杂端端水,顺手递一递什么的。 沈逸背着芋头来到檐下把芋头倒出一个一个的整齐散开,等风晾干芋头外壳。 沈逸一回来女眷们就能从杂物间的窗洞上看去,看着他背了个比自己宽了两倍有余的背篓,走近一看背篓里是洗净了的芋头。 彼此都默契的粉饰太平,两个姨娘还悄悄庆幸。心想着,果然还是官二有城府,刚来就找到了这么个任劳任怨的苦劳力,为奴为婢的伺候着一大家子。要让她们这大冷天的手脚泡在冰水里那可真不是人能过得。 在他们眼里,寄居官家的沈逸活的像个牲口,每天天不亮就得忙碌这忙碌那不得闲,晚上还得帮着哄闹觉的圆圆,自己睡的那张破旧皮子还得紧着小五,把小孩儿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们不会领情也不会替他惋惜个甚,只是会庆幸,庆幸有这么个牲口,免去了太多本该落到她们头上的活计。 想想看,二公子都在牛喘气的一趟又一趟的抗木头,大公子忙里忙外端茶递水像个小厮。 她们这做妾的还能跟两个正室夫人齐坐着烘着火炭磨着佯工,岂不快哉妙哉?这一日两餐虽吃的差些勉强果腹,但好歹不用她们去愁也不用她们动手去做不是。 官二断不会想到都这步田地了,还不同一条心。要是让他看出来了,他是个男丁,内宅的事还得看他母亲。 其实就算知道了她们心中所想也只会把她们送走,他从不屑于欺压哥儿妇女的,更不会动手,但也容不下偷奸耍滑不安好心的人。 只盼她们能老实本分,分担些轻省的活计,有点眼力劲别挑事,和大家一起齐心抗过这个寒季就好。 第十六章 洗净的芋头放在廊下晾干水汽,单独挑出些外壳有破损的放在一边,这些不经放得赶紧吃掉。 沈逸疾走进厨房,炉里的火星子都快看不见了,赶忙抓了把松针进去引火。 对着炉子吹了好一会儿气,才把火救燃。往瓦罐里加了半瓢水,才去草铺上拿起件麻衣去茅房侧角换上。 背篓里装着湿芋头,即使拿芭蕉叶隔上了一层还是打湿了些,为了避免风寒,还是得换下来。 打湿的外衣和外裤都放在脏衣盆里,下午拿去溪边洗。 回到炉前,有炉火暖着手脚,才觉得缓过劲儿来。 瓦罐里水滚了后先盛出了一木碗,双手捧着,端到女眷们做衣服的杂物间去。 “干娘,嫂嫂,二位婶子,都喝点热水缓缓,做一上午针线活手该僵了罢。”沈逸把木碗搁在一旁就转身出去了。 官家儿媳一脸的难为情,她刚刚才说过人的怪话…… 官家夫人神色如常,没把这点子小事放在眼里,也没多看沈逸一眼。 官家两个姨娘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头,看着转身出去的沈逸脚下踩着半湿的草鞋,石灰地上还留着轻浅的湿印,都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这冷的天…… 沈逸又把剩下的滚水全倒进水囊里,拿出去递给官大,他做不了重活,只能帮着递个水,做些跑腿的活儿。 官二双肩扛着木头回来,刚踏进院子就看见穿着草鞋的沈逸,他眉头皱了皱,却不好多言。 来的九个大叔都是逸哥儿的长辈,要是他多嘴说了些什么坏了逸哥儿清誉就不好了。 倒是正在喝水的阿兹老汉,瞅了眼逸哥儿的手脚还有身上那层薄薄的麻衣,撇了撇嘴。 第19章 心里纳罕,这逸哥儿如今的日子当真是过得凄楚。 九位大叔里只有阿兹大叔是当地原住名族,塔塔族人。其余几位大叔都是汉族,只是来当地的时间各不一样,有的是驻扎官兵的遗孤,有的是流犯的血脉,有的甚至是前几年才到此地的流犯。 塔塔族的汉子身高相貌都很容易分辨出来,他们的皮肤是天生的冷白,鼻子受气候影响多是酒糟鼻,个个身强体壮,有放牧,养猎鹰,骑射等民族特色。 他们也大都热情淳朴,有的比较寡言不善表达,但心是热的。 沈逸回灶房拿了个藤框出来捡芋头,捡了一大框,大叔们来修房子得管一餐饭,这当头正是准备午饭的时候了。 就是看着灶房这个小炉灶和陶瓮犯了难,平时一大家子用这个锅都得分两次煮,明显得分煮好几次,这样柴火就不够用了。陶瓮一直高温煮着也会开裂,到时候撒了一瓮的粮食可就要浪费了。 灶台边有个大藤框,里面放着官二早起换回来的木碗陶碗,一小陶罐油,盐晶和一些骨器工具,罕见的还有一把已经非常钝的木斧头,磨一磨还得将就用一两年。 既然碗有那么多,那就做芋头疙瘩汤吧。 芋头用骨刀削皮,削下来的皮用藤框装着,等下拿去喂羊。家里那只带羊羔的奶羊,今天还没抽出空放出去吃草。 芋头削好切块儿放进陶瓮里先煮着,再和面揉面搓出个大面团子放置一会儿,等芋头快要熟透才下锅一起煮。 煮好放一小撮盐,一大筷子油,木铲向一边匀速翻搅,不一会儿油盐就侵进食物里激出一股子香气。 只是闻了闻,肚子就开始发出恼人的咕噜声。 拿出碗筷在陶罐里用清水过一遍,迭在一起倒扣沥水,再挨个摆在长条凳上,用抹布垫着陶瓮耳朵提起,把芋头疙瘩汤倒进每个碗里。 走到门口招呼了一声,官大官二就进来帮着端碗出去分给大叔们。 陶瓮洗好再煮第二锅芋头疙瘩汤。熬好后乘出一多半放置在长条凳上,剩下的小半锅得多熬上一会儿,熬出芋泥,圆圆和其他几个小毛毛头得吃软和些,圆圆是没长牙,官家那两小子是正在换牙。 等端到碗呼噜了一口疙瘩汤进肚才觉着人真的热乎了过来,脚上的那双草鞋早被他换下穿上皮筒靴了,但脚直到现在才开始回暖。 只是脚一暖,冻疮就发痒,也是恼人得很,多年来每每如此早就忍耐得下了。 饭后洗碗的活儿被官家姨娘接了去。 沈逸半抱着圆圆在喂芋泥,疙瘩被挑出来给了其他小子,圆圆只能吃些芋泥,疙瘩会噎到。 最近都是沈逸在喂他吃辅食和羊奶,他已经很黏沈逸了。圆圆现在白日里有辅食羊奶吃,夜里哭闹了还有娘亲的母乳喝,硬是把身子骨养得福气了些。 圆圆爱笑,最近又是爱学舌的阶段,不停的舞着小手咿咿呀呀,逗得沈逸只能边喂饭边陪他玩。 他咿咿呀呀后要停顿一会儿看沈逸响应他,如果得不到响应就要瘪嘴不开心,多数都是做做样子,实在没响应他,他还自学了叹气,叹一口长长的气,真是可爱极了,惹得人不知怎么喜爱他才好。 有时官二会忍不住跑过来犯欠的掐一掐他的小脸儿,虽然不用劲儿但是手指冰凉,圆圆就是把眉头邹得囧囧的,然后对着他小叔叔甜甜的笑,还伸手要抱抱。 惹得官二惭愧之极,又忍不住伸出自己欠欠的手。沈逸不赞许的看他一眼,他挠挠头干笑一声就开溜。 圆圆就目视着他小叔跑走,没抱他,气不过就要哭一哭。 官家夫人和官恒轮番上阵对官二一阵言语官司,笑叹他还没长大还是个毛头小子。 别人家的郎君到他这岁数早定亲了,来年新媳妇都要迎进门了,他还在顽闹。 沈逸喂完圆圆拿布斤擦擦小脸,把人竖抱起来拍嗝,等打嗝后就放平抱在臂弯陪他说会儿咿咿呀呀的小话,才哄他睡觉。 官家大嫂不会带孩子,在京城时有乳娘,官家夫人也是如此。官家两位姨娘倒是能自己带孩子,但是没啥耐心不说,她们腾不出手,要做冬衣缝棉被。 只要沈逸在就是沈逸带,空不出手也呆在沈逸背上,只有出门了才把圆圆放到炕上让小伍陪着。 官二放轻脚步进了灶房,果然看到逸哥儿把睡着的圆圆放上炕。 “逸哥儿,藤框里换的物件儿还有啥没齐全的不?这段时间用了你的吃用,也得如数还给你才行。”官二压低着音量出声。 “还得想办法换个大些的陶瓮,垒个大些的灶台,如今家里这些个不顶事了。那些面粉和油就不用了,给我二三两盐晶就行了。” “那我等明天就去挖两筐黄土回来垒个灶台再去换个顶用的陶瓮回来。” “嗯。”沈逸点了点头。他想着那样以后就可以分开吃了,现在这个灶台就他自用,这段时间跟着官家吃喝,总觉得占了别人便宜。眼下青稞面粉和油都不剩什么了,得想办法换些口粮熬过这个寒季。 如果官家看不下去接济他些口粮,他也不好意思接受,如今家里活计着实太多,他空不出手来再接做皮衣的活计了。 想来想去心头有了些成算,才放下心来。 官二从框里给他装了些盐晶递给他,他心里想着事儿也没看有多少就放进了怀里揣着了。 第20章 官二就去院子里接着忙碌了。 沈逸把母羊牵着,小羊放背篓里背着,一起带了出去,先找了个小沟渠让母羊喝水,才沿着小道让母羊边吃草边走,等到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势,才把背篓里咩咩叫着的羊羔放下来喝奶。 把套母羊的麻绳套在树藤上固定住,他才拿起骨刀在附近割些青草,挖些草根。 青草和草根都是要收回去晾着做母羊和羊羔冬季的口粮的,现下准备起来还是有些晚了,但好在只有一只羊,怎么都能准备上的。 像冬哥儿家那样的放牧家庭,牛羊成群,夏天里就准备了多半放在帐篷里累积着了。但也有牛羊实在太多消耗也多的人家,是要请人去山里割草的,尤其是现在气温低了人工比较少,酬劳给的更丰厚些,管一餐饭食,一天还给二两青稞面。 大家心里都有成算,就算给的多,这去山里危险湿滑不说,把人冻出好歹,那点儿口粮还没吃尽就先得场风寒撒手去了。 这很正常,每年都有些老弱穷苦熬不过第二年的春季。 第十七章 草根挖了小半背篓,上面覆着一大捆青草,拿过一根藤蔓捆紧,才背起背篓。 吃了个半饱的母羊卧在那里,小羊羔靠着母羊闭着眼睛打瞌睡。 给母羊挪了个地方吃草,沈逸就背着背篓回了。 到家后把青草都晾在芋头旁边等风干,草根单独装在一个旧箩筐里,等下拿去淘洗。 两个姨娘已经在炉灶边准备晚饭了,沈逸洗了手进去帮忙把揉好醒过的面团甩成拉面。 “每次看着逸哥儿甩拉面都可轻松了,怎么我就是学不会呢。”官安的娘亲方姨娘说笑着。 官礼的娘亲林姨娘眼角抽了抽,心想着这怕是拿沈逸当二公子屋里人恭维呢,她是万万瞧不上这逸哥儿的。 沈逸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响应,提起一抹淡笑便起身走开了。 他把上午的脏衣服抱在怀里,提起装草根的箩筐就去溪边洗衣服去了。 灶间方姨娘看沈逸不接她话,心里暗骂了声没眼力劲的。 又看着盆里粗细均匀的面条眼露赞意。 林姨娘忍了忍还是开了口:“这么着急上赶着的,也不怕真进了门子把脏活累活都甩给你我。还把你京城那套曲意逢迎拿出来用啊,也不看看他什么东西,哪值当动这起子心眼儿。” “你懂什么,官二眼珠子都要落在他身上了,我不为我自己也得为我安小子考虑,不像有的人啊,眼力短不为自己儿子思量。” 林姨娘被方姨娘阴阳怪气到了心里一阵哑火,她不敢生事,暗暗恨得咬牙。 在京城时两人就互相不对付,又都自以为生了个儿子以后的日子且有的盼头了,一得意就要兴风作浪,互相攀比。 经年累月的旧怨实在无法心平气和的相处,两人私下里没少发生口角,只是都不敢闹大。 官二扛了一天的木料,累的坐在院里木墩上喝水歇气。 眼角余光四下打量也没看到那个身影,轻叹了口气。 估摸着又去溪边淘洗去了,如果下地去了背篓和骨撬就不会在檐下放着了。 此时的溪边沈逸把箩筐里的草根淘洗去泥后,放在一边滴着水。 才开始在一块光滑平整的石板上用草木灰搓洗衣物。 捡了一块圆润的鹅卵石轻柔的敲打,时不时的揉搓几下,再过水清透,拧干。衣物不多实在是花费不了多一会儿。 一手提着箩筐,一手抓着用藤蔓捆扎好的湿衣服就往回走了。 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几个修房的大叔也一起收工回家了。 酬劳都说好了的,管一餐午时,一天半斤青稞面,房子修好上梁当天结清。 官二心里算着之前让村长帮忙买的粗粮和面粉一应吃食,结了大叔们的酬劳就不够一大家子吃了,得再去购置一次粮食,顺便看看那几个家生子现下的状况才行。 说来他还得再麻烦一次村长同去,他不知理县主街买粮的物价,要是被宰狠了就不好了。但想也知道天气越来越冷,粮食肯定也越来越金贵了。 到松茸村的那天本还有一两四钱,给了村长二钱劳驾他帮忙买些吃用和一口铁锅。 一钱银子买来了二十斤青稞面,五十斤红薯,一百斤芋头。 如今剩下的二钱碎银子大抵是够换来过冬的储备了,还得把芋头和红薯留种,到时候得去请教逸哥儿。 心下有了计较,便松快了不少。 沈逸把湿衣服晾上檐下竹竿上,就赶紧背着背篓出去接小羊和母羊去了。 不一会儿大家都回了灶间,今日换来的粗陶碗多,人手一个都够用,久违的迎来第一次同时用餐。 官家两兄弟端着碗坐在门坎上嗦着面条,女倦们坐在炕边上捧着碗,沈逸的草铺上坐着三个毛毛头,八周岁的官安官礼,五周岁的小伍。不到两周岁的圆圆依然被沈逸背在背上。 沈逸跟他们一起住以来头次到家洗了手就有饭食吃,这让他更觉窘迫,所以他不好意思盛太多,多喝了口面汤就不再吃了。 官安官礼身体大好了,如今又是长身体,闹着要吃更多,吃不饱。 官恒一如既往的食量不大,官忱估计是今天累狠了,大口大口的嗦着面条,还喝了两大碗面汤。 官安官礼缠着自己娘亲闹腾,也没要来更多,就转身奔沈逸而去。 第21章 “逸哥哥,我们没吃饱,可不可以给我烤红薯啊。” “好不好啊,逸哥哥,我们真的好饿。” 沈逸泯了泯嘴,他之前是烤过两次红薯给毛毛头和官忱分吃了,用的不是官家换来的红薯,是他帮别人放羊换来的。 现下就剩十来个了,他有点为难,那是他自己不多的口粮。 正想咬牙答应下来的时候,官忱丢了碗,去杂物间捧了几个个头大的红薯出来放在地上:“给他们烤吧,我也有点没吃饱,明天我就去劳烦村长问问,再买些粮食回来。” 炉灶小只够烤两个个头不太大的红薯,估计官二也没吃饱,想了想沈逸问道:“我把红薯切块煮了一起再用些吧?” 两个小子看到还有东西能吃,即使不是想吃的烤红薯,也没在闹了,连小伍都在悄悄吞口水。 因为两个姨娘今天是第一次备饭,量把控的不太好,没吃饱也是真的。 几息之间红薯去皮下锅了,天色也黑尽了,把门关好后,屋墙上映着暖红的火光,几个女眷商量偶尔说几句家常。 聊起再赶工两日冬衣就快做好了,换来的皮子大小不均,剩了好多边角料有些可惜。 听到这沈逸才抬头望着他干娘的面庞说:“零碎的边角料也是有大用处的,可以给圆圆做小皮靴,也可以缝成圆筒状暖手,实在太小的布料也别扔,能做填充物,给圆圆缝个小枕头。” 现下大家都还睡得草铺铺张草席,盖的皮子,没有枕头,也没有褥子。 官家大嫂一听很高兴,她做的来,不是多复杂的事,她只是没想到而已。 说起来……“干娘,兄长,我明日一早去山坳村做工,午时回不来。午餐蒸红薯或是芋头就行,大叔们不会挑礼的,村里都这么吃。” 官忱闻言,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他大抵是知道逸哥儿打算的。 官家夫人听了点了点头:“你方婶林婶这点活计能做来,不必担忧。你自忙你的去。” “……那圆圆?”这段时间都是他在带圆圆,一怕这孩子突然找人哭闹,又怕他们腾不出手照顾。 官恒回到:“明日我把小家伙背上,给穿厚实些,左右我也不出这院子。” 沈逸这才放下心为自己打算,他现下只剩那几颗红薯和不多点的蘑菇干,是有点紧迫。 官忱大可以跟沈逸说买了粮后,家里也不缺你一口吃食,但是不能这么说,逸哥儿也不可能接受。 如果逸哥儿能开的了口借一些粮过冬,他想他娘他兄长也是肯的,这段时日逸哥儿的人品大家都看在眼里。 现在对人家有了那起子心事,就更不敢直言直语冒犯人家,所以好多话都得藏严实。 咕噜咕噜…… 一陶瓮的煮红薯软得过心,筷头能穿过了,便可以吃了。 大家都来匀了一口,或多或少,今夜能暖茸茸睡个好觉。 第十八章 天刚麻麻亮,沈逸就起来了。先把灶膛点燃火,再把陶瓮加到八分满的水,这些水开后一半装进羊肚囊里,一半再添水温在灶上用来兑凉水洗漱用。 往灶膛里丢了两只半掌大小的红薯,又添了两根耐烧的木材,才借着炉灶的微光绕过官家兄弟两和两个姨娘的草铺去茅房侧角。 凭着对地形的了解走起来倒是不难,就是得谨防踩到谁搭出来的胳膊,被绊一跤不说还把别人踩得疼。 走进茅房侧角就一点微光都看不见了,得靠手边摸边走,脚轻轻踢到木桩就停了下来,伸出左手往斜上探了探就摸到放干草料的木架上,抱了一小捆丢在木桩旁,很快就听到本来在角落卧躺的母羊起身走了过来。 因为圆圆现在的主食大部分还是煮开后的羊奶,所以得把母羊伺候好。再加上母羊自己还带着个小羊羔, 挤奶前抱捆草过来,挤奶的时候才不会反抗。 以往这活儿也是他在管,但他今天得出门去,半晚才回得来,所以这会儿摸着黑也得过来给母羊抱捆草。 听着母羊开始传出咀嚼声,他才转身摸着黑回灶间。 走出五六步就能看到灶间的微光了,脚踏进去前,看到官忱也起了,正在笨手笨脚的摸索着着什么。 走进一看原是在和面团,皱着点眉头,一脸认真思索的样子,好像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加点水。 “再放点儿水,太干了揉不转。”说着就帮他用碗舀了一小口水进去。 “这么早做早食?干娘她们还在睡呢。” “给你做的,就两个红薯如何吃得饱,走那么远的路留着路上吃罢。” 官忱知道路程,从松茸村口到山坳村口至少也得半个时辰多一刻,两个红薯下肚走到那边肚里也空荡荡了,如何再做活计。 “不用,我去那处,主家管晌午饭,早食两个红薯够垫吧的了,我又走不快。” “这么大一家子吃你三斤面粉吃得,让你自己吃顿面条就吃不得了?个傻哥儿。” “你多给了我盐晶,盐晶价贵,我晓得的。我不也没推辞呢嘛。” “也不是我说道你,这冷的天要赶路又要下苦力,怎么就不肯对自己好点。”官忱不自觉就带了点情绪,察觉到后赶忙放低了声音,“面我揉好了,你自己做着吃,我们人多饭量大,得天亮了才开做。” 沈逸抽了抽鼻子,鼻子吸了口酸气,瓮声瓮气:“晓得了,你一起吃还是再去躺会儿?” 第22章 “我再躺会儿回笼觉去。”说着就起身回草铺前躺下了。 把开水装好,留了一半儿煮面条,面条熟了捞起来盛碗里放点儿盐晶,加点儿面汤,搅拌几下就开始嗦面条。 声音控制得小小的。 面条汤留着不倒,等会人们起来热一下放点盐舀来喝个味儿。 沈逸把穿的皮衣用麻绳缠紧,头发用木梳顺了顺编成一股三股辫缠在脖子上,又扣了顶羊皮帽子,是能把耳朵脖子全遮起来的三合帽。 抽出根灶柴照明,从茅房后门出去,绕到放背篓的檐下捞起背篓这才出了门。 四下里黑漆漆的,路上的雪薄薄铺了一层,雪层下面有点薄冰又湿又滑。不过沈逸走习惯了,每一步都踏的很实并不大意。 走了十来分钟,就能眺到冬哥儿家两顶帐篷的弧度了。 冬哥儿家的修了三间泥土房盖得茅草,又扎了两顶大帐篷左一右摆开各挡住了一间泥瓦房,中间的间隔刚好把中间的堂屋亮了出来。 现在天麻麻亮只能看到帐篷的弧度,土屋还掩在暮色里。 想着冬哥儿肚里的小人儿再有一月多就该降生了,嘴角弧度往上提了提,心情都雀跃了不少。 暂时放下了一点刚刚莫名鼻酸的情绪。 等天色微亮不需要照明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松茸村村口了,把犬吠声留在了身后,埋头走得更快了。 别的狗子叫两声意思意思了一下,就吉葛村长家的獒犬不依不饶,老两口的觉少,有点动静就要被惊动。吉葛出声呵斥了一声自家獒犬,心思转了转谁家小子这么早出村? 抓了抓发痒的头皮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沈家祖宅里,这会儿已经开始有人起身了,两个姨娘要早起一些做早食。 沈逸草铺上还躺着的小伍翻了个身漏了点凉风进去一下把这小子冻了个激灵,下意识想往沈逸那边滚一滚却铺了个空,一下就醒了。 醒来懵懵的,眯缝着眼睛给自己穿外衣,等穿到一半才想起来,沈逸哥哥昨晚说了今天一早要出门去山腰的山坳村干活去。 轻轻瘪了瘪嘴,就被刚刚就穿好外衣的官忱提溜着腋窝提到了自己的草铺里去。 “跟你义父再睡会儿,我去给圆圆挤羊奶。你逸哥哥出门去了,小孩子家家起那么早干嘛,冻坏了鼻子以后可丑了。”官忱撸了把小伍的毛毛头。 小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用手捂住了,钻进毛皮子里就漏出个脑瓜顶。 官家老大眉头皱了皱,这个不省心的,又吓小孩子,瞪了官忱一眼,觉得外面可冷就想在皮子里多躺会儿。 躺了躺想起逸哥儿出门去了,他也得赶紧起床把圆圆裹起来上厕所,别尿湿了皮子,唉…… 把小伍裹紧就去炕上裹圆圆,圆圆被他冰冷的手揭了尿片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官恒狠着心肠带他去了侧角小解,看到官二也在笨手笨脚的挤羊奶,不经思索,平时他们还没醒这些活计都被沈逸包揽了去,也从没听他家圆圆早上小解哭的这么惨啊。 把了半天,圆圆脸都哭红了才小解起来,官恒也松了口气。 官忱也终于挤好了一小碗羊奶,地上起码撒了一半,忒浪费。母羊也对他的手法相当不满意,咩咩咩的叫着谴责他。 灶间两个姨娘也不甚顺利,昨个儿做到一半有不对的地方还有人指导一下,今天全靠自己抓瞎。 按说食材这么贫瘠,也没甚复杂做法,无非水煮,或者放上木蒸帘隔水蒸。 但她们不仅在数量上犯了难,也在陶瓮里该放多少水起了点口角。 好不容易把红薯切块儿下瓮,煮了一会儿水起了气泡咕噜噜得漫了不少出来,心疼那点儿汤不说,把炉灶的灶膛打湿了,干柴碰了水不会浇熄火,但会产生大量的炉烟。 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开始咳嗽出声,两个姨娘眼眶都煊红了,赶忙把门拉得更开,散烟。 门外进来的冷风顶着她两吹,冻得忍不住磕牙。 方姨娘恨极了这个非要跟她做对的林姨娘。 林姨娘又恨极了芳姨娘这个多嘴多舌啥都要跟她杠一下的八婆,以及那个大早上出门去却不知道像以往一样把早食备好的逸哥儿。 官家大嫂白了眼两个没用的姨娘,假意咳嗽几声宣泄自己的不满。 官夫人也暗暗咋舌,平时看着不挺容易吗,但她克制得很好,面上无甚表情。 官恒再度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官忱……他觉得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都顶不上逸哥儿一半有用。还在心里得意起来,看吧看吧,逸哥儿多聪明啊。就是有点太能干了,那么单薄的身子每天要做那么多活计,他看着眼酸心口闷。 …… 总之官家几口人艰难的吃上了早食,一陶瓮煮红薯块儿,红薯煮得太久化了泥,筷子夹不起来,用大木勺带着煮的发紫发青的汤,一起盛在碗里。 撒了点儿盐,喝着咸甜软烂,味道挺好。可能他们不太知道饥饿是最好的调料这个道理,饥肠辘辘的时候只要是食物没有不好吃的。 第十九章。 官家一行人饭后的时间,林姨娘洗碗收拾灶头,方姨娘提着一个深口大肚的瓦瓮去屋后接水,官家大嫂帮着自己丈夫把圆圆背负上身。 官忱丢了碗,就快步去了村长家,他去找村长商量动身去理县的一应事宜。 第23章 与此同时沈逸也终于走到了山坳村口。 山坳村口进去往左走五十多步的地方,就是穆勒老爷子的大院儿,这里只供他和妻子居住养着两只獒犬。 成年的子女不管成没成家都一应住在离他们一里多地的村子最里面,近山,方便养羊和黄牛。 他们家分开吃住,财产却是共有,一起养着一百多头的牲畜,其中有二十头大黄牛,还有几只今夏才出生的小牛犊。 所以他们家缺草料得紧,最近正是用粮食换劳力帮他们打草的时候,每年都要抢在这两天多备些草,尽量让牲口出了寒季别掉太多称,草料充足,垫料勤换才能不生病。 又因着今年山上堰塞湖垮塌,他们虽没松茸村那样被大水冲垮了房屋,但因积水过多,到处湿哒哒的,好多以往愿意在这两天多挣点口粮的同村人都多少有了风湿痛,万不敢进山加重病痛了。 但也有少数几个日子过的艰难的,今天也进山帮着打草了。 今年穆勒家的儿子们都背着背篓提着砍刀去山里打草去了。 沈逸一来穆勒老头儿就知道这是来他家下苦力换口粮的,忙让老婆子给端了碗还温热的面汤递给沈逸。 “逸哥儿,你去年前年都有来,条件还是那些个,阿叔我不是克扣的东家,绝不缺你一点儿。”穆勒大叔是塔塔族的典型面貌,五官硬挺,皮肤冷白,长着符合年纪的皱纹,说话也是直来直往。 “阿叔,我都晓得的,只是想跟您商量下今年一大背篓草料换一两面粉成吗?”山上草料不好打,以前上午打一背下午打一背就已经是极限了,有时候下午为了赶在天黑前回家不敢多误了时辰,明显就午那背篓要少些。 穆勒老叔每次嘴上说着少给抓了点面粉,不打紧。其实从未克扣过一星半点。 “我如今十七了一年比一年劳力好,我想打满三大背篓,我怕今天大雪下来的早,我来不了几天。” 沈逸说着捧起那碗面汤喝了个实在,用袖口抹了抹嘴,面容坦然。 “成,怎么不成,但你得注意着安全要紧,不能托大,要是打不了三背篓就还是按以往来。” “阿叔,我晓得了,快把镰刀给我吧,我这就去了。”穆勒大叔家的镰刀是理县铁匠铺子里买回来的,比他自己的骨刀快多了。 本来主家请人帮忙也是要自家出工具的,穆勒婶子赶忙把柴房里挂在墙上的镰刀取出来递给逸哥儿。 “婶子昨儿下午才磨过,小哥儿快快的去,好好的回。可不敢下沟里割草,摔了冻着了可就坏了。” 沈逸笑得软和:“我去了,阿叔婶子莫担心。” 从穆勒大叔家屋后走小道,一里多路就能上山,还不用经过村里那条大道,避开不少人户耳目,虽民风淳朴却也不是人人都是好的。 就去年那山坳村东头的一老汉子就拿不正经的眼神盯着沈逸瞧过,故意亮出铁镰刀才把人吓退了。 泥路湿滑,靠近山体这边的蕨类植物上沾着霜露,一边拿铁镰刀把支出来太长的削掉,一边拿着根儿木棍敲敲打打去些露水。 他的皮大挂虽然防水,但脖子里容易钻水珠子进去,恼人得很。 终于进了山,他直奔以前那个深沟,那里的茅草密实,牛羊爱吃,因着是条深沟,没人愿意下去。 去年他每天都抽出点时间往下推些石头下去,几天下来堆了条小道,他可以下去割了捆好,一捆一捆从下面扔到坡上,他不负重的情况下,那条小路足够他爬上坡了。 要是别人今年先发现了那处也没关系,他可以跟着那条沟走远些,大不了运到那处,再一捆一捆扔上坡,无非废些脚力。 主要是好走好爬的地界儿,望去一眼就知道已经被别人打过了,就剩些草根了,必要的时候草根也能挖了充数,但草根不能用铁镰刀,还费时间。 今年运气好,那块儿没人动,大家都不往深沟这边来。 他把背篓放在坡上,自己拿木棍和镰刀把路口那些碍事蕨类除去大半,确认前方无碍后,从坡上滑坐下去,快到石堆那块儿,就拿木棍一杵,成功停下。 用木棍戳了戳石堆,发现没有什么大的松动,才谨慎得顺着石块儿之间的缝隙落脚,慢慢下沟。 下沟站稳后就开始动手割草,埋头苦干,腰也不抬。 …… 官忱人高马大,手长腿长到村长家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只獒犬低声恐吓,双耳立起,要不是被栓住了,这会儿早就爆冲出去了。 想来是还没到饭点,烟囱还还没动静,不算失礼。 官忱出声喊人:“木买村长,我是官家二小子。” 村长听到声音后喝了几声,狗子就安静下来了,他人也走出堂屋到了院里。 本来是在堂屋磕着焊烟杆子等早食,不想一大早有人上门。 打眼一看这官家二小子在院外站得笔直,手也放在身前交握着,真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看着就心生喜爱。 “官二,你小子天没亮就起了?没吃呢吧,快快进屋,咱爷俩唠唠,早食一会儿就好,今儿吃葱油拌面嘿。”木买笑的开怀,一点没因为大早上有人上门还赶着饭点而不愉快。 “村长大叔,我吃过早食了,煮的红薯粥,饱着呢。这大早上来打搅您是想找您帮忙出出主意,我家这缺那缺的,得上县城采买。 第24章 新房至多再有个七八天就能上梁了,到时候跟阿叔们商量好的面粉也得提前备好,不好初来乍到就失信于人。” 木买想了想,还真是巧,昨儿下午才得到个消息。 “官小子,可巧得很。咱们那青天大老爷三日后就要启程升迁了,调令来的急,得轻装上阵快快赴任,他老人家私库里那些粮食拿出大半在理县县衙摆摊呢。” “我给你把牛车架上,快快的去,这寒季前的粮食可抢手得很。搞不好被县城里的大户们屯了多半。你东哥跟你一起去,我们家也买上些。” 他本来昨个儿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买,他们家不怎么缺粮食,现下不正好决定一起去算了。 官忱一听,脸上难忍喜色,赶忙摆手:“叔,您让东哥用过早食后上村口等我就成,我回去拿了银钱就跑着来。” 都转过半个身子了,才又转回去抱拳行了个礼,:“叔,真是谢谢您了,小子我失了礼数。” 木买开怀大笑,:“你这后生,快回吧,我不是那起子挑礼的长辈,哈哈哈,你看你把自己身子拧出麻花儿来了,哈哈哈。” “阿叔,您……您别笑了,我回了。”官忱说着就跑走了,活像被狗追着跑。 “老头子,别笑岔气了,洗洗手吃拌面了。” “就来,就来,给我那份多放辣子,我还要三头蒜哈。” “尽你事多,赶紧的。” 村长依旧不紧不慢,他家老婆子嘴皮子是恶了点,但人勤快得很呢,灶头上做的东西可香勒,香的喷鼻。 嘿!这有媳妇万事足,日子美呢! 第二十章 官忱急步跑回来,留下句去趟县城天黑才回得来,就又急冲冲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村口,汗如雨下,但还呲着牙花子乐。 嘿,这不就是打瞌睡有人塞枕头呢嘛。 不一会儿就看到村长家的大儿子吉东、木买吉葛骑着头壮年马,领着头拉着板车的老黄牛走过来。 老黄牛识途,通人性,耐力也好。板车上装着几条麻袋,和一捆扎带。 “官小子,上后面板车,我骑马走前面探探路,不知道山坳村往平村下坡的那条道有没有滑坡,那条路经常有落石滚下来挡路。” 地面有一层薄雪,不影响行路,过几天雪下大了就得铲了雪才能过人了。 那大马打了个响鼻,迫不及待想上路,于是两人一马一牛车,笃笃笃的上了路。 此去理县脚力好的步行得三个时辰左右,骑马两个时辰,牛车空车去两个半时辰,满车回就慢得很了。 返程是上坡路,虽是盘山公路坡度不会太大,但海拔高了人和牲口都费劲。 …… 沈逸把周围二十步以内的草割完才撑起身子插腰喘了口气。 割好的草够一大捆了就扎起来随手放在地上,十五六捆才够一大背篓,他心里记着数。 手上缠了块儿半掌宽的皮子,漏出来的手指难免被茅草割出几条口子,他也不在意。 额头上的汗珠子一茬一茬得冒,有的流经眼角钻进眼眶里酸的眼珠子疼,随手用半掌上那块儿皮子擦一擦眼睛就又接着割。 热的狠了,就把捆外褂的那条粗麻扎带松一松透透气,帽子刚刚也被揭下来放在捆扎好的茅草上。 茅草和蕨类枝叶牛爱吃,怀孕和哺乳的羊得吃些蒿草,蒿草不好捆得放背篓里垫底,面上再把捆好的茅草蕨类迭在上头。 垫底的蒿草要用脚踩实,要不然底子没打好等会儿背篓头重脚轻背不起来,会从头部经过打翻在地,运气不好还得被带着摔一跤。 所以蒿草打底是很重要的,只是这个季节根本没那么多蒿草了,只能把茅草团着放背篓里踩紧。 至于蒿草不强求,看到有就用镰刀尖尖一挑,放在一边,等会儿一起料理。 离沈逸十多丈远的地方是穆勒老汉的小儿子在砍草,小汉子十五六岁,有着一股蛮劲,外褂被他脱下斜绑在身上,半边肩膀漏出层灰黑色棉麻中衣,衣服下的肌肉一块一块的很有模样。 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个干活好手,也是山坳村未成婚的汉子里数一数二的适婚人选。 隔得这么近沈逸自然是听到那人把砍刀使得虎虎生威,不过他不在意也不好奇,下了沟就埋头苦干,头也不抬当然没往那边看过。 穆勒家的老三干活也是个实心眼,出了名的能干肯干,他根本不知道有人也在这边。 山体这么老宽,进了山很快就分散了,除了主动结伴的,很难遇得上其他人,又树多藤蔓多的挡人视线。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就听到穆勒老汉来喊人收工,回去吃晌午饭。 此时沈逸正好把背篓里打好了底窝,捆好的草也抱到了一起,正要往坡上甩。 割了十六捆,胳膊抡圆了往上甩,坡度两丈高,不算吃力但也没多轻松就是了。 总比背着一大背篓爬上去强了。 一刻钟的功夫已经收拾完上了坡,把背篓放倒,一捆一捆的草把紧密得迭好,最后把背篓上系得麻绳提起穿过背篓肩带那面的框檐,拉紧系好,扶正背篓,一气呵成。 沈逸背得不甚轻松,草料是湿的带有水分一大背篓得有七八十斤,还得走一刻多钟的时间才能送到穆勒老爷子家放草料的仓房。 仓房离穆勒老汉院里又有一刻钟的脚程要走,等到了洗好手上桌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第25章 前前后后回来了五个帮工加沈逸,他到的时候是最晚一个了,当然他割得草也是最多的,穆勒老爷子在仓房等他们一个一个背篓的过眼,心里门清。 大邑朝的百姓只在未婚前避嫌,汉子和哥儿女子不同桌,所以穆勒家的老三和沈逸并另外一个身材饥瘦的哥儿不同桌吃饭。 其余成家了的汉子是可以坐一桌的,因为大邑朝百姓对婚姻很是庄重,认为有了正妻就有了自我约束,不会越轨。取妾要么是正妻帮忙寻色,要么是得跟正妻商量好才可进后院。 这个小哥儿沈逸打过照面,去年也来帮工,只是两人虽同龄但却没交流过。 当时这个小哥儿是跟着他阿爹来的,自然不会找沈逸结伴而行。 除他两之外,桌上还有另外三个帮工和穆勒家的大儿子,大儿媳,和他们的两个未满十岁的孩子,一个小哥儿一个小女娥,是非常难得一见的凤蝶胎。 哥儿不如女娥金贵,称为蝶胎。 两小人儿打扮得干干净净,头顶着两个羊角辫,竟分不出哥儿女娥,长得是一模一样。 连笑起来漏出的牙床都一样多,都掉了两颗门牙,对着对方互相打趣。 沈逸看得称奇,惊叹得神色都藏不住。 以往这两孩子都在大房那边住着,因着今年帮工太少,大房两口子得回来帮忙,这才带过来让穆勒老两口帮忙看着,正是皮的时候,没人看着可不行。 穆勒家的大儿媳是个闷性子,不多话,筷头轻轻往离她最近的孩子小手上敲了敲,两人就安静了下来,捧着碗规规矩矩开始吃饭。 午食是一大盆蒸的芋头保证每人能添一大碗,再加一大海碗牛油焖熟得老南瓜,还有一大陶瓮的玉米碴子清粥里面还放了些盐晶,属实是准备得厚道了。 沈逸早就饿了,看着那一大盆焖南瓜都有点晃不过神来,他有多久没吃过放油的菜了,竟一时想不起来。 想也是多想,不如老老实实扒饭,吃到肚里才踏实。 都饿极累极,一时除了两孩子小小声的交谈,没人再说话。 不一会儿那盆油焖老南瓜就见了底,沈逸拿碗去一旁盛了一碗清粥,喝完就把碗放在备好的箩筐里,出了堂屋门。 先下桌的都守着两块磨刀石,准备磨磨镰刀。 沈逸那把,穆勒婶子昨天刚磨过,也就不用等着磨刀石空出来,直接背着空背篓,腰间绑着个水囊就出了院子,往山体里面走。 “那个……嘿,那个小哥儿,你等等我。” 沈逸听到话音回了头。 那个饥瘦的小哥儿追了来,气色可真差,跑这么急,脸色都不见半点血色。 “我是松茸村的沈逸,小哥儿莫急。” 袁宜室认得眼前这个样貌出众,又很有礼貌的体面小哥儿,阿么说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教养最好的小哥儿,虽然他阿么也才三十出头。 “小哥儿好,我是袁宜室,我和我阿么去年也跟你同张桌子吃过饭呢,你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宜室宜家,名字取得真好,你阿么有心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阿么今夏给我添了个弟弟,叫袁宜家啊。”小哥儿笑起来脸上有清浅的酒窝,很是清秀,就是脸上瘦的有点脱相。 “……我不知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要跟我结伴进山吗?” “哎呀,你人可太好了,你居然知道我不好意思主动邀你一起呢。” 沈逸笑笑,这哥儿好耿直的性子,是那种招人稀罕的耿直。 两人便一路作伴,有说有笑进了山。 第二十一章 理县县城没有青砖城墙,只有一个四米宽三米高的牌楼,两边用石块黏土做基底垒了个牌楼齐高的瞭望台,住着轮值的哨卡。 只有来往行商和本地商户们进出城门需要给些茶水费,本地百姓是不需要的。 打牌楼进去是不许牲口进的,需要把牲口停放在牌楼外,有同行的就自己守着,没同行的就放县衙收拾出来的草亭里,一次两文钱或是半斤青稞面。 百姓们自然是不可能关顾草亭的,银钱没有,粮食舍不得,所以都会把自己半大孩子带出来守着牲口,官道两边还有些没枯的野草,一边等大人出城一边牵着牛吃草。 一般都会隔出些位置来以防牲口们彼此打起来。 今日进城时村长嘱咐了吉东,让交四文钱去草亭放置两个牲口,带着地不熟的官二好生转转。 虽然很心疼这四个铜子,也觉得没二里路的主街没啥好逛,但还是遵从了父亲的交代。 官二此次是第二次进理县主街,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人身自由也没心情打量,现在看着这条几乎一眼尽收眼底的主街,和那街尾处还没他家以前一个小院儿大的县衙。 尽管感叹多次也还是被理县的萧条不停冲击。 开着的铺面没几个,门可罗雀,有的掌柜甚至坐在正中摆把躺椅。 有的不讲究的坐在自己门坎上跟隔壁闲牙打磕,有路过相熟的招呼一声让进门喝个茶水。 人气旺点的是主街正中间的杂货铺,门外竹竿撑着面招旗。上书“买里木提”杂货铺,下面跟着七个官二看不懂的塔塔族字符。 朱砂与青松两色的字体看着相得益彰。 一路上吉东不停的向官忱介绍着,官二一边听着不时点点头表示有在听。 第26章 越往里道路两旁摆着的背篓箩筐越多,是来以物易物的百姓。 官二仔细瞧了瞧,有的是晒干的牛粪饼,有的是晒干的野菜山珍,也有一些牛角或是木料雕刻的小玩意儿,藤编的小框背篓箩筐等。 没有粮食,很明显老乡们就是来换粮的。 县衙外支起了一个两米宽的摊子,摊子上是些布料,皮子,不大值钱的摆件。摊子前面是些家用的对象,和五六框的粮食。 有八九个衙役持刀驻守,官二见过的那个主笔正坐在一把藤椅上守着摊子。 他们二人到的时候,前面有几个百姓在探头探脑,但都不敢过去。 不一会儿主笔就像个敬业的小摊贩似的招呼他们过去瞧瞧,胆大的真就试探着往前迈了几步。 官二和吉东没犹豫,直接走上前去。 主笔招呼一声,一旁就走出个衙役来把框上搭着的麻袋掀开。 两框青稞面粉,一筐芋头,一筐白薯,一筐淮山,一框烟熏肉。 怪不得要用麻袋遮掩一二,这谁看了不眼红。 “青稞面粉现在就是十文一斤也买不到了,大人升迁感念乡亲们寒冬不易,现下八文一斤就出。” “肉五文一斤,这些个木薯一文一斤。没带够银钱的明个再来,带了银钱的就再看看,不易物,只收铜子”大人本调令来得急,这些东西带走了费时间还不值几个钱,要是留下来还是便宜了新来的大老爷。 他们是万万不敢乱动心思的,大人赏的自然收着,就算大人带不走的他们也只敢收拾收拾放进粮仓。 都是老实巴交的汉子,没来衙门应差前都在泥巴里刨食,放牧,现成的粮食放面前也不敢动。 这年头就没有不怕官家的人,搞不好就得掉脑袋。 官二想了想觉得该多买青稞面粉,在这个大多数人手机都没有铜钱的地方,青稞面粉和盐晶就是硬通货。 冬日里去村民们家里换鲜肉,换更多的木薯类都是可行的。 吉东很眼馋,他阿父让他全换青稞面粉,八文一斤,他今天只带了五十文铜子还花去了四文,根本买不了几斤面,木薯类就不需要了,家里囤积得够多。 “劳驾您问问大人,买的多能再给些实惠么?”官忱埋头问道。 “你能买多少?买上十斤能给少五文,大人留了话的。” 十斤七十五文,一钱能买五十三斤还多,十斤青稞面又能换八十斤木薯,那可以花四钱买上贰百来斤青稞面粉,拿一半去找村民换木薯鲜肉,怎么也能吃上好几个月了。 到时候春种还能换种子,换牲口。 官忱开了口,“我想买四钱银子的面粉,您这还够数不?” “呵,口气不小啊,只要你钱带够了,我这五百斤都能拿出来。” 五百斤倒是不用,吃不完不得放坏了吗,官二想着。 其实哪来那么多,大人私库里就只有不到五百斤面粉,还被杂货铺,铁匠铺,胡大力以及一些得了信的本地大户收罗了两百来斤走,还剩下一小半了。 主笔敢说大话,也是想着这寻常百姓家能拿出一钱银子都是稀奇,觉得这人拿话框他。 “那您给我称满贰佰一拾三斤罢。”官二说着掏出了一两银子来。 在场看到的人,眉毛都抖了抖,主笔也眼睛热了一热。 这是哪来的财神,大人说了把这批粮食卖完就带他去赴任,这一下子给完成了大半。 “你看你要不要再看看这几个框里的货物,再买点儿?” “不了,面粉再买多开春要生虫子,其他的我家里都还有不少呢。” “来人,过称装粮!”主笔声如洪钟,兴奋得满脸通红。 那一两银子把吉东也给惊着了,连忙吓着转头四顾,看到大家神色惊叹却无贪婪才松口气。 还好本地民风淳朴。 很快分装上了两个麻袋,官忱和吉东一人扛起一袋往城外走去。 那些乡亲们没有铜子儿,但也想换点粮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肯不肯换给他们,自发的跟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有一队人马不紧不慢跟了过来。 这可把吉东吓了个够呛,这是到了城外就开抢? 官二停下看了看,“乡亲们要是不嫌累请跟我到城外草亭空地,我把粮放上牛车就看看你们带来的东西。” 众人一听这话笑了起来,有戏,这小年轻愿意易物。 两个劳力正好的汉子各扛着百来斤粮食走一里多地也花了一刻多钟。 等终于到了草亭把面粉放上牛车,回头一看乡亲们已经自发一字排开,就等他上去瞧瞧了。 一堆背篓箩筐一字排开,他一个一个上前细看。 “老乡的这个绵羊毛皮子怎么个换法,摸着很软和。” “那是,哈哈哈,我这手艺几十年了出不了错,你要是全要了话给我五斤面粉就成。” 有四张绵羊皮子,还有小半张卷好的牛皮,这个价格很实惠。 官忱点了点头,招呼一声吉东打开麻袋,给这个老乡换上。 老乡带着个木碗,那个木碗装一平碗差不多就是一斤面粉,吉东就给老乡装上五平碗面粉,那老乡乐呵呵提着一布袋面粉回了程。 官二又去那个牛角木雕那个相亲的框里看了看,觉得那两把牛角梳和两支簪子很是精巧。 一把木梳上刻着繁复花纹,一把木梳上钻了个小孔没刻花纹,都打磨得很是透亮光滑。 第27章 一支牛角簪子细长天枝式样,泛着淡青色,很是荧润;一支木簪子翎羽式样,很是灵巧。 “老乡,您这两把梳子并簪子怎么换?” 这个老乡是个的指甲因着这份手艺都变了形,手指手掌都一堆茧子。 “小郎君,可别嫌我多要,实在是这份手艺费心思得很,您看贰斤面粉怎样?” “老乡您手艺很好,贰斤面粉已是您给的实惠了,去牛车那装面粉去吧,让我兄长给您多装半碗。”说着就把梳子簪子收进襟怀,小物件放身上才放心。 在看了看就都是野菜干,蘑菇干,晒干的木薯条和芋头红薯土豆之类了。 这些东西除了蘑菇干都价廉,又不上称一时不知道怎么个换法。 官二去换了一背篓土豆,这些天还没吃过土豆,有点馋,花去了五斤面粉。 然后又用土豆跟其余相亲们都换了些野菜干,蘑菇干,就是带的麻袋就剩一个了,只能全倒进一个麻袋里,等回去了再分拣。 换的差不多了,给没换成的道了歉,就打声招呼准备返程了。 没换到的也不心灰,他们再自己互相看看有没有得换,换到的也感念这小伙子人厚道长得还好瞧,真是品貌有佳。 把麻袋放板车里用麻绳固定好,官忱也坐上牛车后,二人这才踏上返程。 乡亲们还挥挥手喊着:“郎君们回程平安到家。”。 官二和吉东也挥了挥手笑着回应。 这跟老乡们易物的功夫他竟忘了他这次来,还为了去看看那三个跟他们分散了的家生子,等他想起来的时候都走出二里地了。 早在他们二人刚进县城的时候,沈逸和刚认识的小哥儿就进了山。 沈逸领着小哥儿去了上午他打草的地方,小哥儿乐呵呵跟着他一蹦一跳的下了沟。 “逸哥儿,你看你找的好地方,这里草可真厚实,我肯定能打满一大背篓。” “行,我往前走走,免得待会咱两打挤。” “还是我往前走吧,那边草深还得开个道。” “没事,你就在这,我从这边走边割,一会儿就得走出十步远。” 袁小哥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看沈逸这么让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逸听到后边没动静,回头看看,笑着跟小哥儿说:“我年长让着些也是应该的,你不是士气满满吗,快快割满一大背篓才好。” “嘿嘿,我这就开动,你瞧好吧,我就是那什么满满捏。”小哥儿开开心心的弯下腰开始割第一刀草。 第二十二章 两小哥儿的说话声音传过来,穆勒老三听了半天,主要是他们村的袁小哥儿,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 他想起晌午见过的沈逸,那周正的模样,温和的性子就心生向往。 手下那把砍刀使得都不怎么专心了,侧耳听着不远处的动静,全身心的心思都在捕捉沈逸的话音。 沈逸这会儿也才把路开出来,沿途放着五捆草把,脚下这片也很快被他割出来一小块儿空地。 期间不时的回应着袁家小哥儿,这个小哥儿仿佛有说不尽的趣事,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逗乐了。 “我爹亲说我小时候被他背着上穆勒阿叔家帮厨,脚下湿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肘都给摔肿了,背上的我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摔着了大哭不止,穆勒阿婶给我煮了碗糖稀羊奶,我就没哭了。” “我阿爹那会儿还特羞恼,觉得是养了个嘴馋的让人笑话,穆勒阿婶来抱我的时候我还在笑,结果一碰到我的胳膊我就又开始哭,阿婶提着我的胳膊看了看,里面骨头断了就剩层皮子掉在那,可不疼哭了。” “我爹亲也吓傻了,还是我父亲借了匹马去平村请了苏郎中,把我的胳膊给看好了,人看我是个小娃娃,都没收我家钱,还是穆勒阿叔阿婶给帮着请了躲牦牛汤锅子招待了一番。” “苏郎中?我小时候没出过松茸,就更不知道平村了,我不曾听过这样善心的郎中。” “是呢,要不是苏郎中善心,我现在就只有一个胳膊能使唤啦,哈哈。苏郎中是打南边来的,是个游医,他亲妹子的夫家据说被流放到我们北边了,所以他就在我们北地游历,想寻他妹子妹夫一家。” “那可不好寻,咱们北地甚广,书信不通。” “那可不,到了咱理县都是第五个年头了,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也没有比咱们这儿更北的地儿了,苏郎中依然没寻到,后来在平村呆了两旬开了义诊,救了好多人呢。” “两旬后可是回去了?” “是啊,两旬后启程回南边了,说是得回去给父母族亲个交代,父母在不远游,这出来寻妹子五个年头,亲事也耽搁了,得回去成家,供养父母。” 沈逸心里闷闷的,既替那医者苦楚,又替那医者亲妹遗憾,还有一小点儿的羡慕。 同样是有兄长的人,人家的兄长踏遍半个大邑,寻亲五年……自己的兄长,不提也罢。 话说回来,自从官家人住进了祖宅,沈安家里那口子安分了不少,没再像强盗似的上门拿走沈逸的东西。 还是一旬前,收芋头那会儿,沈逸提了条鱼过去给了他家二小子就走了。 官忱已经坐着牛车过了平村村口了,往上再走半个时辰多就能看到山坳村村口了,抬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再有一个时辰多点儿,恐怕就要黑尽了。 第28章 吉东骑着的马耐力不太好,上坡路有些吃力跑不起来,只能慢慢的往上走着,跟牛车差不多的速度。 说起来村长家的这头老黄牛,是异常懂事耐劳的,这一路上都不曾在道路两边吃上一嘴茅草,就这么一路安安静静的往上走着。 官忱感激的看了看老黄牛,想了想,跳下了牛车,自己跟车走着回去。 吉东回头一看官忱下了牛车,他也让马停住下了马,拍了拍马屁股让马自己往前跑几步找水喝去。 “再有一刻钟就能让牛也歇歇劲儿,喝上口水了,前面有个小水潭。” “这牛是本身性情就这么好,还是村长阿叔驯导的好?” “这黄牛品种本就温顺,不过我们家这只更通人性些,它产下的小牛我们家也留起来两只以后接它的班,现在还不识途就在家里帮忙做做地里的散活。” “它以后还产牛犊吗,能给我留起来一只不?” “它今年十二岁了,不打算让它怀崽了,这怀崽十二个月它都不能拉牛车了,家里那两只牛犊现下还顶不起事。” 官忱有点遗憾,这头牛温顺极了,以后在此地定居了,牛车肯定是需要制备的,总借村长家的可不太象话。 路过那个浅水溏,给黄牛解了车架,它自己就走过去找水喝了。 两人也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缓缓。 “逸哥儿,你议亲了没?别害羞,这里就你我二人,我们随意聊聊嘛。” 沈逸锤了锤腰,站起,无奈的笑了笑。 “有人的,你没听到声音?” 袁宜家停下来听了听,还真听到有人在砍草的声音,突然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 他撇了撇嘴,眉头一皱,这谁没眼力劲打断他说闺房话。 气不过还跺了跺脚,才又弯下腰开始割草。 “咱们说小声些,就听不到啦,别气了。” “那……那你议亲了没?我寒季过了家里就要给我议亲了,我想离我爹亲近些,就在我们村尾找一家就挺好。” “那你可是有可心的人选了?我亲事有点艰难……” “啊?亲事艰难?怎么会,你明明这么出众。” “我亲缘薄弱,兄嫂刻薄,村里人家都知道,我可能只得嫁去外村了。” “那你嫁来我们村,我们村尾好几家和善人呢,家里都安生着呢,炊烟也燃得久,饿不着你。” “那你是打算好了哪户人家了?” “我……我才没有,我就是随便,随便看了看。”小哥儿心虚,他可不止是看了看,他平时还跟人家阿么阿婶的搭话来着,就想看看哪家阿婶更好说话。 沈逸也不羞他了,抬头看了看天色,“咱们得抓点紧了,天色不早了,再有半个时辰我就得回了,晚了要赶夜路了。” 这下两人都不在说话,埋头苦割,手头麻利了起来。 半个多时辰后官忱和吉东两人刚到山坳村口,就看到了收工的沈逸背着个空背篓从穆勒老爷子家院子里出来。 沈逸转身跟一个跟出来的小哥儿话别后,才快步下坎往大道上来。 “吉东哥,官忱,你们去县里买粮了?”沈逸打老远就看到牛车上的三个麻布口袋了。 “可不,这小子一口气买了二百来斤的青稞面粉。”吉东接过话。 官忱想把沈逸的背篓接过来背上,沈逸没让。 “你全买面粉了?你忘了我说家里陶瓮得换一个来备用着,还有水缸得备口大一些的了?” 官忱张了张嘴,把嘴闭上了,他给忘了。 “这小子换了其他的,给他娘换了梳子首饰,孝心好的很,可不就忘了正经事,哈哈哈。” 啧……这个大碎嘴子。 “不全是给我娘换的……等到了村口我让村长阿叔帮忙问问有没有乡亲愿意换给我们。” “大水缸上哪换啊,家家户户就一口没得多的,换上三两个木桶用着吧,一定要记得换陶瓮,家里那个再用几次就要开裂了。” 吉东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这两怎么跟刚成亲的小两口似的说起家里事那么自然,这是忘了旁边还有个喘气的他吗? 话说这两倒是一看就很般配,容貌那是个顶个的出众,性情也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可能开春就能喝喜酒了? “吉东哥,你想啥坏事呢?笑的那么……那么阴险?” “个混小子,你东哥我想的好事儿,美事儿。”说着还过去拍了下官忱的头才解气。 一行车马慢慢的回松茸村,路上沈逸看到上有干透的牛粪饼,都给拾起来放背篓里,时不时的还能捡上一些柴棍儿,官忱也学着一起捡,不过他还是把背篓抢了过来。 到了松茸村口,吉东回去栓了马,打了声招呼,才跟着一起去沈家主宅,等把牛车卸了,他还得把牛牵回去。 第二十三章 三人一起回沈家祖宅,半路上还碰到了收工的九位阿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几位阿叔的脸色有点难看。 甚至有点懒于响应官二打的招呼,点了点头,就走了。 这时天已经快要擦黑了,吉东帮着把牛车卸了就回去了,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灶间一群大人小孩儿都在草席上枯坐着,看到官忱两人回来,才缓过劲来。 官安官礼立马跑上来拉住沈逸的衣角,说他们肚子好饿,缠着沈逸给做饭。 第29章 两个姨娘回避着二人的视线,心虚得抬不起头。 炉壁上有大块湿痕,炉灶上的陶瓮不翼而飞,仔细看的话,被水浇过得地面上有些粗陶碎片,已然就是陶瓮的颜色。 方姨娘:“我们做晌午饭的时候,陶瓮突然起了裂纹,不一会儿就碎掉了。”说完擦了擦眼角。 林姨娘:“我们今天昨天水放太多了,所以今天水放得少了些,中途差点水干糊锅,我们又加了些水”她横了方姨娘一眼,“都怪方姨娘,她说她去如厕,结果去了好半天不回,我趁着煮红薯的功夫去小溪边提水去了,灶头上没了人。” 方姨娘:“我……我就是拉肚子了,一时腿麻,多耽搁了些时间,等我回来的时候陶瓮碎了一地,炉灶和地面都打湿了。” 这是如了多久的厕? 事已至此……不对,晌午陶瓮就碎了,沈逸好像知道九位阿叔为什么脸色难看了。 沈逸捂了捂额:“九位阿叔和你们的晌午饭怎么解决的?” 官恒:“阿叔们拿了各自拿了红薯,在院里生了个火塘烤红薯。” 官忱叹了口气:“你们也吃的烤红薯?” 官安:“我们烤的红薯不是太生就是焦炭了,娘给我们吃削皮的生红薯,有点硬,我牙都磕掉了。” 没事,换的乳牙。 哎…… “先收拾一下吧,地面太湿了,炉灶也得生火烤一烤水汽,”沈逸动作起来,尽管他已经又累又饿。 官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赶了一天的路,县城街上没舍得掏钱吃东西,晌午还是吉东哥给了他半块儿烤馕。 两个姨娘像找到主心骨似的,起身要帮忙,但她们好像不知道该忙些什么,就又一屁股坐在草席上埋头发愣。 沈逸去日常放草木灰的角落里用烂木桶装了些,提进灶间,一多半倒在地上吸水,一小半从炉灶口沿边撒下,又用手抹匀炉壁。 找来块儿木片,把地上的草木灰刮到一起,用手捧起,装进木桶里,提出去倒在堆肥角落里。 等地面不见湿痕,这才开始生火烤潮湿的炉壁。 去茅房侧角一直放着个洗手盆的地方,净手。 然后拿个陶盆,放面粉,加水和面,揉面。 官忱把牛车上卸下的粮食一袋一袋扛进了杂物间,仔细的规整好。 一脸疲倦…… 炉子烤干,退了一些火,把揉好排气后的面团,掐成一个个的小芥子,再把芥子按压成饼状,薄薄一层贴在炉子内壁,做烤炊饼。 炉子小,一次只能烤四张,一张有两个巴掌大小。 烤好先给了官夫人和官家大嫂一人一个,官安官礼分吃一个,官忱官恒分吃一个。 官忱拿着自己半个炊饼想往沈逸手里递,但是沈逸双手空不出来,直接上手递到嘴边,惹得人发笑不说,还羞红了两张脸。 沈逸泯了泯嘴“你先吃,我马上贴第二炉,很快就好。” 官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天灵盖着了火般又急又燥又无措的直勾勾看着沈逸。 官恒:“咳……咳咳,老二,你不饿的话,先把饼递给小伍。” 官忱看也不看别人一眼就把饼往旁边一递,官恒接走递给小伍。 官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后:“咱们全家都勤靠逸哥儿了,以后这灶间的活都麻烦逸哥儿了,我们按请乡亲修房的报酬给,一日两餐随我们家一起吃。逸哥儿,还望你看在你这个干娘的面上,莫要推辞。” 沈逸点了点头应下:“报酬就不必了,能有两餐饭食足够了,本来就是该给做些活计酬谢您能给个容身之所。” 官忱官恒脸色尴尬,什么容身之所,寒冬腊月睡在地上,搭着草铺草席,这话……他们觉得脊梁骨都直不起来。 沈逸:“但是我明天得再去穆勒阿叔家帮工一天,交代一下,原是答应了帮忙五天,也得跟我交好的小哥儿打个招呼。” 第二轮炊饼出锅,每个人都吃上了口热乎主食,心里感念这个家没逸哥儿真是不行。 两个姨娘大松了口气,这下又能躲懒还有现成饭吃,在心里窃喜。 官忱捧着半拉炊饼,比一个巴掌小不了多少,吃的急切。 又饿虎扑食般得看着沈逸烤第三炉,这次没在盯着人脸瞧,实在是饿狠了。 “我明天天亮就去村头换陶瓮和木桶,你不用担心晌午阿叔们的伙食,你放心的去帮工那里辞工。”官忱又盯着逸哥儿的后颈骨节凸起,看的心里起火。 他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也不知道哪来的一把火烧的他外焦里辣,心口上泼了口岩浆似的。 但他也知道这样看着人家很不礼貌,很容易被当成色中饿鬼,但他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想了想跑茅房对着母羊和羊羔悔过去了。 沈逸也松了口气,一直被火辣辣的盯视,他有点羞燥,但是他不觉得冒犯,至少他能感觉到不是山坳村那个老汉子那种淫邪得让人作呕的视线。 这一顿下来就用去了一斤多的面,也只是吃了个半饱,面粉价贵,还是换了杂粮吃才划算,所以沈逸一开始就没打算多做。 饭后也没有热水喝,口渴的只能端着碗冷水围在炉前烤着零星炉火喝。 那个面羊悔过的,今晚是感觉不到冷的,他用凉水冲了脚,还洗了把脸,要不是怕染风寒,他甚至想一桶凉水从头浇下去才畅快。 第30章 不一会儿大家都收拾着窝进被窝,慢慢的入了眠。 偶尔寒风吹的门板嘎吱做响,炉子里的火星子小小声的噼啪跳跃,孩子们的小呼噜声,大人们的呼吸声,热热闹闹一屋子的人气。 小伍还是抓着沈逸的衣角入了睡,尽管心里明白,明早醒了可能逸哥哥就又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 天色微微透出点光来,耐寒的雕鸮们发出咕咕声,茅屋上盖的雪比昨天厚了一指高,气温骤降。 沈逸已经摸索着穿好了外褂,正要起身时发现有个小不点儿还拽着自己的中衣衣角没放,他轻轻拉了拉,发现小不点儿是醒着的,能感觉到还在微微用力抓着他的衣角。 他用手隔着皮子摸过去,轻轻拍着小不点的背,又往上呼噜了两把毛毛,顺手把皮子围着小脖子给掖好。 这才感觉衣角上的力度消失了,小不点把手缩回去了。 小伍一整晚都睡得不是很踏实,每次迷迷蒙蒙的醒来就下意识的抓紧了衣角不想放。 昨天是他来到这里第一次一整个白昼里都没有见到他的逸哥哥,他爬到炕上想守着圆圆,官安官礼会故意使坏把他挤下炕,然后讥笑着看他忍痛得笨手笨脚继续往上爬,再推下去。 他不敢哭闹,引来大人,也不想再被笑话,就那么傻傻的蹲在炕边守着圆圆。 官安官礼就会笑嘻嘻的捏紧拳头锤他的脑袋,他被锤了两下后就只敢离得远些去了,因为怕冷,他们不会下炕,自己躲的远些他们就没兴趣锤他了。 那时候他就想天快点黑下来,沈逸哥哥快点回来。 一整晚都在醒醒睡睡中不断重复着抓住沈逸的一片衣角,寻求庇护。 沈逸自是不知小不点的委屈,但他知道小伍这段时间都很黏他,不是当个小尾巴跟着他,就是守着圆圆还时不时的用眼睛到处寻他。 把小伍哄好,就起身把炉灶的火升起来,今天的气温降了很多,炉灶燃起来睡在草铺上的四个大人能稍微好受些。 陶瓮坏了,烧不了热水洗漱,只能把凉水端到炉灶前洗脸,打了个冷噤。 往灶膛里丢了三个红薯,红灰覆上。起身摸着黑去了茅房侧脸给母羊抱捆草。 又就着洗了脸的水净手,再在厨台旁的面粉小袋子里挖了一大碗青稞面粉,加水和面,揉面,扯面,做出一斤多的面条,撒上些生粉以防粘连。 这盆面条等官二换了陶瓮回来就能下锅煮掉。 忙完后烤红薯差不多也快熟了,把烤红薯掏出来放在一边等凉一凉,把面上的炉灰大致拍干净就揣了两个进怀里。 剩下一个,拍了拍灰又不放心的吹了吹,然后塞进小伍的被窝里。“小伍乖,趁热吃,吃了洗洗手再睡会儿,水在炉灶前温着,逸哥哥要走了。” 小伍借着点火光,揉了揉眼睛,瓮声瓮气得说了声好,又说逸哥哥早去早回。 听得沈逸心里一阵酸软。 还是从茅房侧角的小木门出去,背着空背篓,拿着根木棍,动身前往山坳村穆勒大叔家。 今天走得比昨天快多了,路上雪厚了一层反倒好走,不似昨天还有水洼湿滑,打湿鞋袜。 踩得雪地哗哗做响,从怀里掏出只烤红薯边走边吃,时不时的用木棍探探雪层下有没有结冰的水洼,好避开。 官二昨晚睡得最晚,燥了半宿,导致今早没起得来在沈逸面前显眼卖乖。 醒来的时候还望着被粗麻布格挡住一半的草铺撒了会癔症,咂了咂嘴,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 要是早早起了,就能一起分吃一个烤红薯……小声交谈几句……然后义不容辞得送小哥儿出门,一起走到村长家、挥挥手道别再嘱咐句早点回来~ 哎!多好的雪地并肩携手的时机啊…… “我呸!个登徒子,好不要脸!怎么竟想美事儿!”官忱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一番。 洗漱一番,背着二十斤面粉,怀揣十枚铜子,腋下夹着张牛皮卷就往村长家去了。 教程快,不到两刻钟就到了村长家院门口。 那只獒犬跟昨天一样听到脚步声走近就扯着嗓门犬吠,只听官忱出声唤了村长就立马偃旗息鼓了,它记得这人的声音,只立着双耳趴卧着,不再出声扰人。 “官二小子,来啦?今儿个不留你吃早饭了,赶快拿着陶瓮回吧。”他昨天下午就知道他们家陶瓮坏掉的事了,那几个乡亲里有那么两个忍不住回家前上他这念叨了两句。 他忙让自己妻子出门打听谁家有多的陶瓮,天黑的太快,刚跟人换好天就黑尽了,他就想着一早肯定会来人。 “又来麻烦阿叔您了”官二把背上二十斤面粉卸下来,“这青稞面粉放您这,麻烦您跟乡亲们说说我家可以换面粉, 我们想换几个木桶或者一个盛水用的大陶缸,粗粮也换,燃料木柴都换。家里还有八十来斤的囤积。” 官二把面粉递给村长后,又从怀里掏出十枚铜子:“昨天进城寄放牲畜的四文,还有六文是点心意,不能白用您家牛车。” 村长摆摆手说了句客气,就坦然的接过了十枚铜子,不在小事上过多推让,要紧的是赶紧把陶瓮背回去煮早食,一大家子好几口张嘴的,饿着肚子可不好过。 “那个……就是,就是吧,我娘那什么……”官忱涨红了脸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腋下夹着的那卷牛皮突然觉得烫手。 第31章 “啧……吞吞吐吐的你倒是说啊,急死人。”村长是个急性子。 官忱抿着嘴在口腔里含糊得说:“我想$$#给逸哥儿##$$我娘不会做……” 气的村长重重锤了下他肩膀:“给我把嘴张圆了,舌头捋直了说,长辈面前像什么话!” 官忱豁出去了快速不打磕巴的说:“我想用这张牛皮给逸哥儿做双牛皮长筒靴鞋底做的厚实防水些我娘不会做我想请婶子帮我做我出三斤青稞面粉酬谢。” 一口气说完脸涨成猪肝色,不一会儿就羞得耳朵尖尖都通红通红。 “让你阿婶给逸哥儿做双牛皮筒靴,长筒的,厚实的,防水的?”村长眉飞色舞怪声怪气的问。 “阿叔你在笑弄我,你明明都听全了,还来复述一遍臊我,真是好个长辈。”官忱咬牙。 “行了行了,脚底都快冒烟了,想溜就溜吧,我听全了。”村长收敛正色。 话音刚落,官二招呼也不打,提起陶瓮就像支箭窜了出去,可不冒了烟。 跑出好远了,才回头大声吼了句麻烦阿叔了,就又接着狂奔。 “这傻小子,每次来都活像狗撵,体格儿是真好啊。”村长笑骂一句,提起官二拿来的东西,笑咪咪进了堂屋。 第二十五章 沈逸今日收工后向穆勒阿叔辞工,把这两天的报酬青稞面塞给了袁宜家,又被袁小哥儿拖着去了他家认个门。 他家爹亲高兴的把两人迎进门,倒了两碗热水给二人。没一会儿炕上才几个月大的小人儿就哭着找爹亲,孩子太小脱不了手,家里也没有长辈帮忙照看。 言行间能看出来袁小哥儿并没有因为小弟弟的出生而受偏心之举,袁阿爹很是慈爱,心疼自己的小哥儿也欢喜自己的幺子。 去穆勒家做工是袁小哥儿自己的主意,他的幺弟可以吃着辅食了,所以想做工换些青稞粉,给弟弟煮糊糊吃。 他们家境实在贫寒,家里人口又少,牲畜不兴,但一家子日子和顺热融。 辞工后沈逸就全权负责起了官家的一应吃喝,帮工的阿叔们也再没对吃食有所不满。 在此期间乡亲们都三三两两的过来换走了一些青稞面粉,灶房里也多出好几只木桶并一个缺口大水缸子蓄水。 房屋上梁当天,官忱第一次跟着沈逸去冬哥儿家探访,用五斤青稞面换来一整只牛前腿,肉是几天前宰杀后放雪里冻起来的鲜肉。 切了这条腿肉最好的一半配着土豆,黄豆酱,狠狠焖了一大锅招待九位阿叔,顺带着给官家几口人打打牙祭。 饭后把阿叔们的报酬用青稞面粉结清,就等着次日来加盖茅草屋顶,这活轻省,用不了一天就能完功。 —— 村长家 “这官二小子,这有几天没来了,啧,都没个人寻乐子,生的这几个都是蛮牛憨驴,一点也不好玩。”木买阿叔在门坎上磕烟杆。 “尽说怪话,我可生不出马驴,也不怕孩子们听了记恨,都是成了家的,儿媳们听了也要背地里骂上你几句才好。”妻子骂了一句还不解气又在他背上锤了一拳。 村长撇了撇嘴,眼巴巴望着院门外,冬日事少,儿子们又个个都能顶事,就盼着官二来了嘴两句解解闷儿。 “行了,别看了,说是今天屋子就落成了,忙着呢。” “那牛皮筒靴可是做好了?那小子也不急着来取,当日可是抓耳挠腮,好玩的紧。” “昨儿下午就做好了,不是我吹,我都没舍得给你把针脚落那么密实过,难为我这个老婆子了,我看啊,沈家小哥儿好日子快到了。” “嘿嘿,可不是,我瞧着官家二小子就是个良配,性子爽朗,体格康健,人还有趣得很。” “得了,别夸了,你才认识人家多久?逸哥儿可是咱看着长大的,心得偏着点儿。” “那是自然,这村里哪个小子不是我们看大的,咱们这一辈儿的就剩咱两口子最年长了,幺女出嫁前天天阿父阿父叫得心口儿发甜,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壮年,这一出嫁,我怎么就觉得我老了好多……那些毛猴子天天阿爷阿爷给我叫老了。” “啧,想幺女就自己驾车去看看,谁家姑娘出嫁了回娘家回的你姑娘那么勤,三月前才回过,这就又念起来,不知道的以为你姑娘嫁的多远似的。” “怎就不远了,巴不得找个本村汉子,非得嫁到山下平村去,哪怕嫁到山坳村呢。” “幺女婆家家境殷实,地势平展,地多牲畜又兴旺,有啥差着了?嫁给本村猫冬都得靠你我接济你就踏实了?谁家像你我留姑娘留到十七岁,差点留出仇来。” “唉……就是姑娘贴心,你看前面这几个汉子,一个个闷声闷气实心眼,一点都不机灵,毛猴子们又皮的要死,还是姑娘好,就是这姑娘家咋就长那么快,三不五年的就出嫁了,仿佛昨天还在那炕上跟你我使小性子不肯学纳鞋,一转眼啊就把自己那身红装做的有模有样……” 说着说着夫妻两抹了抹眼角,被父母兄长宠大的姑娘是娇纵些,可性子却是甜的蜜粽般,娇憨十足。 十五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门坎都快被踏平了,再留下去岂不就是拉仇恨,太惹眼了。 —— 穆勒阿叔家 穆勒大叔冬闲扯着晒干的青稞杆编蒲团,手法娴熟。 他妻子把小儿子磨好的青稞面过筛,一边跟他闲话家常。 第32章 “三小子开年可就十七了,彩礼早就给整备齐了,你可是有心仪的人家了?” “这不是你妇道人家该操心的事儿么,问我作甚,我又做不得主。” “你这老头子,说话这样气人,那是我跟别人生的?你做不得主?” “说得跟我说话好使一样,啥不都是你说了算,你这不是心里有合适的人选,还假模假样跟我说道。” “不跟你扯那些,沈家小哥儿不行,身量太单薄不好生养,兄长又是个埋汰人,反正我是不喜。” “你不喜,人还不稀罕你儿子呢,你看人正眼瞧过你儿子吗。” “啧,你大清早故意跟我搓火是不?我也把逸哥儿当子侄心疼得紧,可是做儿媳不成,更别说他如今跟外男住到一起去,你我虽知逸哥儿清白,可那些腌臜货的口水臭的很,我不想招惹。” “你看着办吧,开年得给他定下一家,都大小伙子了,他同年的俞小子今年可都添了个小哥儿了。”说着撇了撇嘴, “怎我就没那木买好命,我命里怎就不该有个闺女小哥儿,当年从我们门前过,那幺女的憨态可真是眼气死我了,老二那个没长眼的,我都搭上脸皮上门求去了,他还给我不愿。” “说甚胡话,二儿媳就不是你眼气着长大的,当年就没稀罕过人家小哥儿了?谁家姑娘小哥儿你不眼馋,自己生不出来怨我?” “二儿媳就是从小看到大,跟自己亲生没两样才不舍得配给老二,你也不看看老二那张脸,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一脸的凶神恶煞看的人小哥儿怕成个啥了。” “那人木买家上上好个姑娘,凭什么给你二子做配,人如今嫁的多好。” “那倒也是,哎,那小姑娘当年小豆丁,给她块糕还要爹爹娘亲都吃过了自己才吃一小口,还舍得跟哥哥们分,一块糕才多大,谁看了不心疼。”说完想了想,“二儿媳也是个好的,天天穆勒伯伯穆勒伯伯喊得人心口发甜,怎么现在成了亲对我们恭顺有佳却不似从前亲昵呢。” “成了家性子就沉稳了,哪有长不大的姑娘小哥儿呢,家里家外忙活生计,又要养育幼子,哪还似从前无忧无虑随意撒娇。” “大儿媳生的一双,又是女娥又是小哥儿,也不见你多偏疼几分。” “疼总是疼的,就总觉得哪里生分些,打小就说帮忙带,他们娘亲也不肯,总觉得那两小东西怕我们的紧。” “是他们娘亲想要儿子得紧,当年生产双胎又坏了些底子这些年肚子没动静,我们未曾施压过,是她自个儿拧不过这个弯,我们只能做给她看,让她自个儿走出来。” “那你敲打敲打老大,可别是背地里给了人气受,我可生不出那等亏妻虐子的王八蛋。” “趁着今日没啥活计,我把那块儿红糖分分,去两家都看看去,自从搬出去后我怕人嫌我这个婆婆多事,除了照顾他们月子里,还没上门瞧过。” “人与人之间就是得这样,不多走走说说话,迟早生分,哪怕是一家人。”穆勒大叔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妻子该上门看看,敲打敲打儿子们。 冬闲开始了,没甚活计可做,关系好的邻里之间也都开始串起了门子。 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但是有心的人日子只会越来越热。 这里冰冷,荒芜,却从不缺热心肠。 第二十六章 昨儿夜里下了场大雪,理县入冬了。 新修的两间屋子历时二十天总算落成了,算一算时间,官家一行人来松茸村落户快月余了。 官忱拿着根锄头杆把屋顶的厚雪捅下来,官恒拿着铲子给院里铲条道。 兄弟二人热的背心汗湿,一点都不觉得冷,但其他人就不这样认为了。 两个姨娘听沈逸和官家兄弟二人起床有一会儿了,大雪天实在好睡,一点都不想出被窝,两人居然默契的一起装睡。 沈逸倒是乐的轻松,没有话多的方姨娘问这问那,也没林姨娘在一旁阴阳怪气一身别扭。 他早早地起了床提着木桶去铲了两木桶的新雪,拿回来放在炉子前,等傍晚就有雪水用,大水缸里也蓄满了水,面上浮着点薄冰,从今儿起得省着用水了。 动作这不就快多了,烀了一锅芋头,昨天的土豆炖牛肉还剩小半盆有些化泥的土豆,又切了一小碟的肉丝用菜籽油炒薄薄的土豆片,香味窜得整个院子都能闻到。 两个半大孩子催他们的娘亲赶紧起床给他们穿衣,他们想快点吃到香香的土豆肉丝。 “阿娘~快快快,我要起床。”官安。 “娘啊,快快快,你今天咋起的比我还晚。”官礼一边自己穿着外衣一边喊。 这下二人没法继续装睡,终于开始慢吞吞的起身穿衣。 沈逸摆好碗碟木筷,就唤院里铲雪的兄弟二人吃饭。 忙了半天体力活,早就肚饿难忍,更别说刚刚闻到股香味扑鼻,连忙丢了工具就往灶房疾走。 “木盆里的有热水,快烫烫手,这两条布斤放在背心隔汗。”他们初来,沈逸担心他们身体还不适应这里的严寒,生怕他们谁着了凉得了风寒。 官忱耳尖红红的接过,一言不发往杂物间走。 这两块儿细麻布是一位张姓的流犯拿来换粮的半匹布裁的,剩下的布料,官家大嫂和官夫人会为兄弟两制成里衣。 等兄弟两上桌,或坐或站的几大口人,一起围着炕桌吃起了饭,两个不很知事的半大小子,抢食着那碟土豆片炒牛肉丝,对着沈逸好话不要钱的恭维。 第33章 沈逸:“换的那坛油有两斤重,两三天吃一次炒菜够过完冬,黄豆酱也还有半个陶罐,够用三五个月的。”他不觉得自己做饭有多好吃,只是家里最近佐料越来越全,盐都不用数着粒儿放了。 官夫人:“你做主就是。”让那两个姨娘主厨的话,杂物间的东西哪天不翼而飞了都不奇怪,她这些天都在跟官家大嫂一起盯着他们二人,杂物间的东西多的快要堆不下,少了三瓜两枣也看不出来,只能把人盯紧些。 官忱吃了口炒土豆片,喜悦的眨了眨眼,他喜欢这种边缘上有些焦化的土豆片,口感很丰富,闻着也特别香。 他又悄悄看两眼进食的沈逸,勾了勾唇线,想着村长家那双牛皮筒靴还没去取回来。 拖官忱的福,沈逸最近几天都能吃个六七分饱,没挨过一顿饿,脸色都红润了些,因着一日两餐是他的报酬,吃的也心安理得。 同一时间,穆勒家。 “你来年可就十七了,亲事得抓些紧,娘跟你说几个,你喜欢姑娘还是小哥儿?”穆勒婶子。 “给我说个小哥儿罢,长得清秀好看,性子活泼些的。逸哥儿就特别清秀好看,就是不怎么说话有点闷呢。”穆勒老三。 “逸哥儿别想了,我去年就说过了你阿娘不同意,你也别想着自己能做主,你阿娘就是随囗问问,最后还是她自己做主。”穆勒老汉。 穆勒阿婶抽了抽嘴角,自家老头子最近越发会给她搓火,磨了磨牙还是没忍住上手拧了下胳膊肘,疼的穆勒老汉抽气。 “我儿俊气是得配个好瞧的才登对,还得身子健朗好生养的才行,只要肯答应,我就是十头牛的聘礼也能许出去。”穆勒婶子在心里筛选着人选。 “你这么做可是要让两个儿子儿媳寒心?尽早把人定下来,聘礼还得去跟两个儿媳商量着来,如是体谅这个不争气的自然不会进气,若是觉着我们有失偏颇就告诉他们我们不用他养老,下辈子跟着这个不成器的过活。” “阿父,你左一句右一句的扁我干甚,我哪就不成器了?” “哼。”穆勒老汉别了他一眼,“你要是成器的这会儿能给我添个小哥儿让我跟你娘带着玩了,看你就糟心,脸长得是好人却蠢笨,简直浪费这身好皮囊。” 穆勒老三真的不蠢,他只是憨直,有那么一点点,就只有一点点的反应慢。 穆勒老汉殊不知他儿娶亲绊脚石是他自个儿,家底殷实,淳朴的夫妻就不愿结亲家怕自家孩子去了受气。 有那等指望攀附的,却又想到前面那两个成了婚头年就搬出去,一点好也沾不上,白费心思。 也有想的多些的,觉得自家孩子嫁过去肯定是要一起过活的,这前面两个分了出去那以后这两口子不就全靠自己孩子养老了,到那时哪还有精力帮着娘家。 不管怎样穆勒老三的亲事短时间定不下来。 把穆勒阿婶后悔的,早知道去年求娶沈逸了,那时还没住进外男家,只是身子单薄点儿。 饭后,理县的村民们都开始拿着工具去外面扫雪,院里雪扫了,这院外也得扫出条人过得道儿,方便串门唠闲嗑。 官家两兄弟和沈逸也出门扫雪,扫雪的人多,没一会儿就扫到了最近的一户人家这边,沈逸接着往前扫要去冬哥儿家探望探望。 官忱也拿着工具边扫边往前走,他要去村长家取那双筒靴。 官恒依然是打道回府,回去哄他的小哥儿圆圆,许是最近天天背着黏他得紧,怕久了看不到他哭闹起来。 官忱目送沈逸进了冬哥儿家帐篷,才继续往前,扫到沈安家门口的时候官忱看到个音容猥琐的老汉进了门去,他无端心生厌恶,加快脚步疾走远离。 之后的路就好走多了,这里聚集的人多些,道路也都扫了出来,他大步流星到了村长家门口。 “村长大叔?阿叔,阿婶?”他没看到喜欢在门坎上磕烟杆的木买大叔,可能是串门子去了。 来的次数多了,村长家的獒犬都不凶他了,歪着头用绿豆眼瞧他。 官忱看了看越发觉得这只獒犬威风得不行,他也想要有一只这样的狗子看大门。 没过一会儿果然看到串门回来的木买大叔,乐呵呵的眼睛笑的眯起来。 “叔,这是遇啥好事儿了?” “嘿,官二小子来了,快快快进门跟你叔我喧会儿,高兴啊,可有的乐了。” 官忱跟着一起进了堂屋,一瞧婶子也不在家,吉东大哥他们也不在,这冷的天,一大家子商量好了的都出去串门啦? “别看了,都出去了,嘿,高兴捏。” “叔,您到底乐呵啥啊快给我说说,让我也乐乐。” “你有啥好乐的,你都没见过我幺女,说来茸姐儿跟逸哥儿同年同月的呢。” 茸姐儿? “我那幺女今年开春成的亲,嫁到山下平村去了,这不姑爷家托人带话回来,嘿嘿,怀上了,哈哈哈,都快四个月了。” “啊这……那婶子吉东哥他们?” “啊,跟我一样,找自己玩的好的喧话去了呗。” ……合着全家跑出去炫耀自家姑家、妹妹怀孕了? 不一会儿这一大家子就一个个的面带红光,眯着眼睛回来了,跟村长阿叔如出一辙。 看得出来是真高兴,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第34章 婶子忙着煮红鸡蛋去了,说要给近亲们点喜头,沾沾喜气。 几个大老爷们把官忱按在堂屋炕桌上,狠狠炫耀了自己姑娘、妹妹好一会儿,听得官忱一愣一愣的,心里想着村长的姑爷压力好大啊,这一大家子宠女、妹狂魔,这要是敢欺负茸姐儿,几条腿够断的啊。 实在汗颜,茶水都快喝饱了,赶紧起身告辞,这都快到饭点了,他得赶紧回去看看逸哥儿做了啥吃的。 “阿叔,那个,我来取鞋子的,就是那双筒靴。” “哦,哈哈哈,我都给搞忘了,就在炕头上,我给你拿来。” 吉东一听就对着官忱挤眉弄眼,他显然知道这双鞋给谁做的。 拿到鞋他就赶忙溜了,好家伙,给臊得一脑门汗,这一大家子怎么都一个性子啊,他好笑的摇摇头,就快走几步回家了。 第二十七章 多日不曾露面的沈安家中来了个老者,形貌丑陋,动作猥琐,那双眼睛一对视就知道不怀好意。 他知道大多数听过他名声的都不待见他,所以一大早就绕着山路避开人来沈安家。 知道这处屋子,是因为之前鬼鬼祟祟尾随过逸哥儿,要不是当日沈安媳妇儿找上门来,哭闹了很久一场,他差点得了手。 他正是山坳村那个曾言语冒犯过沈逸的那个老光棍儿,大家都叫他光棍儿,没个亲人,也没个姓名,甚至都不记得他怎么来落得户。 他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半个拳头大小的羊油,他也是听说过沈安夫妻两的名声的,空手上门是进不去的。 一个擦着鼻涕的小汉子拿石子扔他,嘴里大喊:“有贼,有贼!” 在挖地窖的沈安抬头一看,这人不眼熟啊,外村人,来他家作甚? “喂,你谁?来我家作甚?” 老光棍拎起油纸包,在胸前晃晃,就被闻声而来的沈安媳妇儿迎进了门,屋子不大,没个堂屋,只能引去灶房,转身拿个板凳的功夫,就被老光棍色欲得掐了下臀尖儿。 吓得沈安媳妇儿出了声,又赶忙捂住嘴,低着头出去喊沈安回来。 沈安丢了锄头就跟他二儿子走了回来,他没注意到自己妻子涨红的脸色。 入了门。 “沈兄弟,令妻没给我上茶水呢。” 沈安呸了一口:“你他娘的到底是谁?我那婆娘要不是看你带了东西上门能让你进门?” 老光棍:“嘿嘿,莫急,这是登门礼。我有要紧事儿说,我说了就走。” 沈安妻子是个何等精明的,没想到今日被那等色胚占了便宜,眼睛都气红了,恨得咬牙。 官二从外面拿回来个包裹,悄无声息得找地方藏了起来。 由于大雪之后需要做的事情更紧迫了,现在两个姨娘也没法偷懒,她们要做很多细碎的杂活,取干净的雪回来,去雪底下用破瓦片当工具撅一些草根回来喂羊,还要兑温水洗一大盆的衣物。 冬衣冬鞋这些女工活儿都做完了,官夫人在家帮着官家大嫂带孩子,闲下来两婆媳就用粗麻布缝制几双筒袜,还有官家兄弟两的里衣,衬裤。 沈逸今日要去地里收他之前种下的青稞,才种下去月余,只长成小腿高的绿苗,还被雪压塌了。 把这点青稞苗收回去可以喂给羊吃,羊也得吃点有营养的绿植,才能把小羊羔奶大。 种下的豆苗被压塌了也不可以,本就是种来养养土地,苗烂在土里就当肥料了。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收割了一大背篓青稞苗,双手冻得紫红。 背着背篓就回程快步走着,心里还想着他种下的洋芋蛋子该是能有鸡蛋大小一颗了,他种的比青稞豆苗都早,那块地本就肥沃。 冬哥儿怕是再过一旬就快要生了,到时候提一篮子过去,总不能空着手去。 想着想着就从小路走上了大道,突然视线里看到了官二的腿,他今早出门就穿的这身。 他抬眼望着官二,官二露着牙花,走到他身侧接过了背篓。 “你快些回去拿热水烫烫手,我出门前嫂子在炉灶里温着水。” 沈逸舔了舔干巴巴的唇,还没吐出一个字来,官二就把腰上系着的水囊递到眼前。 “喝吧,温的,入口刚合适。” 沈逸也不扭捏,拿过来就喝了一大口,是有点渴了。 官二看着看着耳朵尖就红了,这怎么还对着口喝呢,要不是家里就两个水囊,他真的很想私藏起来,谁也不给,只给逸哥儿和自己用。 沈逸奇怪得看了一眼脸色莫名的官二,就摆摆手加快步伐走了。 官二在心里闷笑,不小心踢到雪盖住的一块石子,大拇指都麻了,气温低了,走了好几步了大拇指才开始热辣辣的痛起来。 午时过半那老光棍才用手指甲抠着牙缝,从沈安那儿走出来,一脸□□,想来又是背着沈安揩油得了手。 沈安媳妇儿终于忍着嫌弃把这瘟神盼走了,这才有心思打开那个油纸口袋,看到亮白的一大坨油纸,笑的眼睛都弯起来,闻上一闻确定是羊油惊讶得叹出一声“呀!”这出手算是大方了,想来老天是不长眼的,她汉子长得好瞧身板结实,竟还没个老光棍有用,沈安可整不来这东西。 老光棍当然舍得了,不拿点好东西迷那两口子的眼,怎么能答应帮他把沈逸送到他炕上呢。 午时饭前。 第35章 沈安坐在条凳上,看这个老光棍淫邪得盯着他媳妇儿胸前身后看个不停,迟迟不说来意,正准备掏家伙打瘸腿轰出去的时候。 坐在板凳上的老光棍从衣襟里掏出一粒银子,漏了漏白,就又塞回去。 “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把你家逸哥儿嫁我,我能出半钱银子加一头大公羊的聘。” 沈安眼睛亮了亮,沈安媳妇儿也惊得张了张嘴。 “我呸,你都能当逸哥儿爷爷了,想什么美事儿,从哪来回哪去,我当没听过。” 沈安媳妇儿瘪瘪嘴,寻思着不搭话头也好,这老不羞一看就不是好的,谁知道成了亲戚后会不会三不五时登上门来轻薄她,这么一想就不觉得那半钱银子眼馋了。 “虽然逸哥儿好看是出了名的,可别忘了他住在外男家,都不知是不是早破了身子,除了我还有谁敢以妻相娶?别不是早做了别人通房,卑贱不堪。”老光棍往地上吐了口浓痰,越发憎恨那个没能得手的傍晚,本来可以是块儿完璧下口。 “他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皆亡,长兄如父,他的婚事自是我做主。那官家的要是敢如此下作我自去找村长评理。” “自是你做主,我这聘礼还不够丰,那什么官家可不会像我这般下重聘。” 沈安当然眼馋银子,但是这事儿不好应,一来容易被诟病,二来怕沈逸跟他拼命,再一个他名声无所谓他膝下可还有两小汉子将来也是要娶亲的。 不是不想应,是不敢应。 老光棍坏心眼儿比两夫妻加起来都有多,看一眼就知道沈安在想啥,没有什么不敢的,只看筹码够不够多。 “我加到三只羊,半钱银子照给,你愁那些个看不着的干甚?风言风语能死人?我看你这灶房一目了然,还是担心担心这个寒季能不能养活你两个儿子再寻思以后吧。” 叮!沈安脑子里像是被锤了一记焖拳,是啊,活下去才有以后,这个寒季明显来的早了月余,还不知道明年开春怎么过呢,财帛动人心,他完全也可以使银子给他儿子们买媳妇儿过日子啊。 沈逸啊沈逸,别怪兄长狠,要怪就怪这老不死的看上了你。 沈安当然不好一口就答应下来,也不能严词拒绝。 “你看你这这幅样子,我把逸哥儿许给你我得受多少白眼挨多少唾沫钉子?这事得容我考虑考虑。” 老光棍一瞧,成了,这孙子明显动心了,还说什么考虑做样子给谁看呢,假的令人作呕。 “那我就把带来的礼拿回去了,告辞。”老光棍横沈安一眼,做势要走。 沈安媳妇儿强笑着过来虚拉着老光棍的胳膊挽留,“您看这大冷天的,用了饭再走,炉灶还温着做起来快。”她可舍不得三头大羊半钱银子,也是沈逸样貌好,值得上价。 沈安看着妻子谄媚那样子脸色沉了沉,还得假笑着配合挽留的说辞。 就这样在这留了饭,油纸包里的羊油也留下了,下桌的时候又掐了一把来收拾碗筷的女人臀尖,眼睛还绿油油盯着人胸口弧度瞧。 那淫邪得目光把沈安妻子吓得发抖。 终于送走了瘟神,又拆了油纸包一看,惊叹后就想叫沈安也来瞧,刚笑着转过背要叫人,就挨了结实的一个耳光。 “贱女人!谄媚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刚刚吓得发抖的时候了。”沈安咬牙。 女人眼泪一下就流出面条宽,低着头难堪得不行,这是指明了说她有失妇道。 女人平时强势惯了,难堪了一会儿就缓了过来,张牙舞爪得给了沈安好一顿。 “你个没用的,老娘给你生了两个大儿子,你还敢嫌弃我,你要是能耐你也拿出那么多东西来给老娘看看。 你张大狗眼看看这屋子里的一切不是逸哥儿的就是用逸哥儿换来的,谁家兄嫂做到你我这份上都是要被挫脊梁骨的,我做的我都认下,我是为了我儿子,你是为了什么你自个清楚。” “我为啥了?要不是你们娘儿母子的,我用的着磋磨逸哥儿?现在嫌我没用了?老子这就休了你!” “好好好,你休,一起去村长家你给了我休书我立马就走,我死雪地里都不跟你过了。” 沈安大儿子刚从村尾玩耍回来就听父母在吵架,父亲还说休了娘? 从门外拿起一根柴棍气冲冲跑进去就打在了沈安身上,打一下不解气还想再来两下。 沈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宠爱的老大,嘴皮子抖了抖:“大娃,你打爹?”这就是当初房子都快塌了他抢救出来的好大儿? 女人也被吓白了脸,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儿?你疯啦?他是你爹啊!”天啦,这个孝比天大的王朝,她儿子怎是个莽的? “他都要休你了,还算什么爹,我们收拾东西回舅舅那去。” 女人一把捂住儿子的嘴,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压根不敢回头看沈安的反应。 沈安被气的听不进去一个字,还呆愣得看着这对母子,神思不在。 如果是平时,舅舅?他儿子哪来的娘舅?他岳家早死的一个不剩,干干净净。 但是此时他欲哭无泪,哀切得看着他的妻儿,那一刻像骨头都被抽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沈逸挖出十来个比鸭蛋大的土豆,能装满大半个藤框,倒进雪地里用雪搓掉些泥,再清洗。 土豆还很嫩,完全不用削皮,洗干净切块就能加水煮,嫩土豆怎么煮都不会太面,口感会有点脆。 第36章 主食是玉米碴和红薯切块熬粥,挖土豆前就熬上了。 屋外跑来一小孩,边跑边喊:“小叔,小叔!” 沈逸听到沈安家老二的声音,忙停下手中的活,往窗外看去。 二小子跑的很急,大冷天的还穿着单鞋,身上也显单薄。沈逸连忙在水囊里倒出一大碗热白开,才端到檐下等他到近前。 “先端着暖暖手,气喘匀了再喝。” 二小子双手接过就大口大口喝起来,实在跑的口渴等不及。 “小叔,你快去木买爷爷家躲起来,我爹要半钱银子外加一头羊卖掉你。那个买你的人我没见过,又老又丑,背都挺不直,眼珠子还总是斜着看人。” 沈逸愣怔一瞬,“你...说什么?卖掉我?”为什么呢?为什么把人往绝路上逼呢…… 沈逸脑海里有个大概的印象,十有八九就是山坳村那个老光棍,今年就去了两天山坳村,由于自己一心躲着,没正面碰上过,不知道怎么就又惹起了坏心。 “谁被卖掉?小孩儿,你谁?”官忱从新修的堂屋里走出来,他刚把炕桌摆上,就听院里来了人,就出来瞧瞧。 二小子腼腆得很,看到陌生人赶紧往沈逸背后藏。 这个动作直接就让官忱怒了,这孩子肯定就是逸哥儿的侄子,没想到那个沈安居然连卖儿子这种缺大德的事都做的出。 赶紧摆摆手,神色温和下来:“我不是坏人,我是新来的住户,我们进村那天你和你哥哥都在路边玩耍,见过的,还记得不?” 肯定是记不得了,但是有点印象,家里添了口铁锅,娘开心了好久。 “叔叔好,我是来找我小叔的,您快带我小叔去木买爷爷家,我爹要把我小叔卖给一个背坨斜眼的老东西。” “什么?他敢!”官忱目呲俞裂。 吓得二小子身子一抖。 沈逸抖了抖唇,身上都在发抖,他一想起那个老光棍的样貌就反胃,脚下竟是一步也迈不出。 官忱把沈逸拉进堂屋,嘱咐官母,和官家大哥,帮他看好家门,外人谁来也不给进,他要跑着去请村长给逸哥儿做主。 官母安慰得拍拍沈逸紧握在胸下的双手,冰凉一片…… 官家大嫂看二小子拘谨得贴在沈逸跟前一动不动,忙去灶间端了半碗羊奶过来往二小子手里放,让他喝。 两个姨娘接手了灶间的活儿,总不能让一大家子都饿着。 看着去而复返的官二,木买乐了,看这急冲冲的步子……啊,这锅底煤的脸色? 木买把漏出的牙花子藏回去,起身一脸严肃得往官二近前走。 “木买叔,沈安那孙子要卖掉逸哥儿,他家二小子亲眼见那买方上了门,是个又老又丑驼背斜眼的东西。” “反了!反了他!他怎么做的出这么狼心狗肺的事,逸哥儿爹娘……看我不去撕破他的面皮!” 村长跟村长大娘交代一声就带了三个儿子加上官二,找去沈安家。 只是刚到院前,就听见那两口子打打闹闹,他们不好听人墙角,走远了些等着。斜角看到他家大儿子从屋前冲进去,没一会儿里面就休战了。 正打算再往里走时,突然沈安媳妇儿哭天抢地,她大儿子被她打的骂骂咧咧。 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最终还是木买走到院前,放大音量喊沈安两口子出来院外有话要讲。 沈安出来的时候一点精神也无,沈安媳妇儿唯唯诺诺得跟在一旁,心虚得眼神到处乱飘。 “沈安小子,逸哥儿失怙失恃,你有妻有子。你独吞家财,他十二岁身无分文的回主宅单过,此后你们两口子隔三差五上门打秋风,直至你们连他自己的房子也要霸占害他无处容身。世上没有你这样的兄长,更没有你这样的养子!你养父母何其信任托孤给你,你今天还准备把他卖给老倌寡,你毫无礼义廉耻!” “今天我就做主,把你移出沈家族谱,跟逸哥儿彻底断亲!今后逸哥儿的婚事由不得你插手!” 沈安神魂俱灭,突然笑出一声:“你们知道!你们原来都知道,哈哈哈!都知道我是捡来的是吗?现在装什么好人,当初怎么没人帮帮那小东西。” “我们为什么没帮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答应过你养父母,让你永远做沈家的长子,如今我要毁故人之约,从此你再不姓沈!” 当年的事情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沈家夫妇两刚成亲不久,一起去理县赶集。正遇流犯被押解过街,那一抱着襁褓的妇人不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得把襁褓放进了沈父的空背篓里,除了沈父能感觉到点重量,其他人竟全没看见。 可能是到了这寒烟之地,襁褓里的孩子没有母乳养不养得大得看命,杂役们辛苦一路,懒得理骂,只想赶紧交差。 就这样被两夫妻一路背回了松茸村,去村长家登记户籍,沈家就有了个长子。 沈家祖产凋零,人丁不兴,日子紧巴,那还是个冬季,两口子为了养活那个小婴孩受了不少罪,直到长子六岁他们才生育了一个小哥儿。 往事历历在目,故人却已辞世五年有余。 官忱万没想到沈安如此狠心的原因竟是因为逸哥儿不是他亲弟弟…… 官忱:“逸哥儿知情吗?” 木买:“大概是不知情的,他父母不可能说给他听,我们也不会多嘴,更何况处处让着这两口子,对两个侄儿也亲厚有加。” 第37章 这事瞒不住,很快就都会知道了。 村长雷厉风行,回去后立马找出沈家交给他代为保管的族谱,把沈安除名。 户籍倒是不用更改,沈安成亲后自己立了新户。 如此他便不是逸哥儿兄长了,逸哥儿的婚事只能他自己点头。 官忱是想爆锤一顿沈安替逸哥儿解气的,但是看沈安一副神思游走的样子就不屑动手了。 打个破布麻袋有啥意思,浪费时间。 他气鼓鼓得赶回去,要好好哄哄人,估计吓得不轻。 新堂屋里。 官母试着劝了劝沈逸,沈逸只是偶尔点点头表示在听,却不发一语。 二小子靠在沈逸腿边,倚着炕沿,被暖得昏昏欲睡。 小伍看着新来的小子跟他抢哥哥,板着小脸。 没一会儿,两个姨娘就把饭食端上了炕桌,招呼着大家开动。 沈逸张了张嘴,去灶间拿了两个海碗盛了两碗出来放在炕脚暖着,拿干净簸箕罩起来,上面还搭了块儿皮子。 忙活完才开始动筷。 二小子挨着沈逸坐着,他没这么多人一起吃过饭,也没见谁家大大小小好几个小孩。 他端着碗,不敢说话,小口小口的喝粥,叔侄两吃饭都没什么声儿。 吃到尾声,沈逸看没人找上门,也渐渐缓了过来。 主动收拾碗筷去灶间清洗,二小子跟着他寸步不离,木买爷爷还没过来,他不放心,他要守着小叔叔,不能被贼人拉走。 小伍也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沉默得站在一边不上前,也不走远,就眼巴巴看着。 官恒饭后就拿了根一看就实心还顺直的柴棍,捏在手里,眼睛一直看着院外,十分警惕。 等沈逸洗完碗筷收拾好灶头,官忱也回来了。 “这事儿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不过你放心,没人能带走你,你的终身大事都由你自己考虑,今后谁也做不得你的主。”官忱端着海碗咕噜咕噜得喝粥,他饿坏了。 沈逸这才抬头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底,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不到半个时辰,木买村长踩着官二的脚印来了,把事情原委跟沈逸说了一通。 “逸哥儿想开些,那个……”本想狠狠骂上几句,但二小子就挂在沈逸腿边,可就不好再骂了。“反正有啥事你吱一声,大伯看着呢,定不能让你受委屈。” 沈逸谢过村长,让二小子跟着村长走,村长能顺路给他送回去。 等事态平息后,沈逸才后知后觉嘴里心里发苦……这世上原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亲长了。 山坳村。 老光棍回村后遇上个人就说一嘴自己去了松茸沈家求亲,沈安收了自己聘礼,不日沈逸就要嫁他。 听到的有的自是不信,觉得老不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无端败坏人小哥儿名声。 有的则是同情被兄长一点聘礼就下嫁给这种龌龊人。 说什么的都有。 等风声传到穆勒家和袁家后。 穆勒老汉带着穆老三上老光棍家探听虚实。 袁宜室则是手提镰刀肩扛锄头,气冲冲直奔老光棍茅屋外三丈远的地方就开始怒吼:“你个老不死的给我出来!狗嘴里放什么狗屁?敢不敢给我当面再说一次?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喊了会儿,还是没人出来,袁哥儿更怒了! “你个龟孙老王八,老癞蛤蟆,你给我出来,你不出来我就……我就把你屋门前这条路给你挖个大坑,再拿雪盖上,摔不死你个老王八!” 说干就干,用锄头沟开厚雪就要开始挖,气死了气死了,个老王八真敢想!看他不挖个地窖出来摔断癞蛤蟆的三条腿! 被穆勒老三怒目而视的老光棍吓得屁滚尿流,早就不敢再说成亲什么的了,但死咬着沈安收了他的聘不放。 穆勒老汉让小儿子动手活络活络了下经骨让老光棍长点无端毁人名声的教训。 才踢上几脚就听到了门外又一个找上门来出气的袁哥儿。 父子两只好停手,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就看到气乎乎的袁哥儿锄头舞得飞起,嘴里念念有词的咒骂,说实话每一句都很难听,难听得父子两都皱眉。 袁小哥儿舞着锄头终于解气一些,才停手准备喘口气,一回头就看到皱着眉头的穆勒父子两。 “阿……阿叔,穆三哥,好巧,你们也来了啊。”袁哥儿讪讪。 穆勒老汉走过去提起袁小哥儿的袄子后领子就要把人抓走。 穆勒老三跟在后面捡镰刀锄头,用脚随意踢了点雪盖住那个小坑。 “阿叔,你抓我干嘛?我才挖一点点,再让我挖一点,就一点好不好嘛。”袁哥儿挤弄着眉眼:“好不好嘛,阿叔?” 穆勒老汉手抖了抖,最终撒手。 “你自己睁眼看看,这四下无人,你一个小哥儿,他一个老光棍儿,万一起了歹心,你是要断了你自己和你阿爹阿父小弟弟的命。”穆勒老汉心有余悸。 穆勒老三也紧了紧眉头,回头凶狠得瞪了眼茅屋,朝那方向吐了口唾沫。 “阿叔,我这样貌粗鄙性子又莽的小哥儿才不会挨欺负,我还带了家伙,我年轻又有力气,您先消消气,嘿嘿。”其实他一点也不怕,他甚至敢以后见那老光棍一次打一次。 啧……穆勒老汉锤了锤胸口,二话不说故技重施,拎着后领子给人拉走。 第38章 才走出几十步,袁哥儿那柔柔弱弱,弱不禁风得阿爹就拎着擀面杖来了,眼泪横飞,一看到穆勒老汉心放到了肚子里去,接着就像护崽的母老虎一样,站在原地啊的一声大吼! 走过来把擀面杖往袁哥儿屁股上舞,看着好像用了多大劲,袁哥儿假哭的也来劲,实际上两人都在作戏。 演了一会儿,袁哥儿阿父也抱着襁褓提着把砍刀跑来了。 一看这场景,就给穆勒老汉鞠了一躬,挺拔一汉子委屈得夹着脖子藏自己的眼泪珠子,摆了摆手自己掉头走在前面。 袁哥儿阿爹张了张了嘴,又闭上了,瞪了一眼小哥儿就追上去哄自己汉子去了。 阿爹阿父都来了,穆勒老汉自然不好再拎小猫脖子,努了努嘴,示意小哥儿赶紧跟上去。 袁哥儿笑嘻嘻的往前跑,跑了几步又掉头回来拿自己的镰刀锄头,眉开眼笑得给穆勒老三说了句谢,就风风火火的追着家人去了。 穆勒老三咧了咧嘴,抓抓头顶,这哥儿真的很莽啊,咋还直接上手来他手板心里抠捏,这……弄得怪难为情。 穆勒老汉想着还好他们住在村口,进出村都得打那走,现在冬闲,要是老光棍敢出村他见一次给他打回来一次,叫他再不敢提去松茸! 当着外人面没真动手,袁阿爹为了给袁哥儿长长记性,丢给他一张四四方方的粗布,和一小团彩线,知子莫若父。 袁哥儿脸垮了,袁哥儿笑不出来。 —— 看着沈逸一直闷闷不乐,想着自己今日踏雪而去拿回来的藏着的鞋子有用了。 鞋子又不是簪子梳子,送出手,怎么都好解释。 官忱走到沈逸面前,递上一个包裹:“娘说,收你做了干儿子,孝顺了她多日,她还没给备份礼。” 沈逸抬头认真的看着官忱,仔细辨别真伪。 接过布裹打开,是一双针脚密实,毛料厚实松软的长筒靴。 沈逸看着这双鞋想起了娘以前说等有好的毛料要给他做顶漂亮的小毡帽加小筒靴,他笑的眼泛泪光:“谢谢你,官忱。” “官忱,你……你要娶我吗?我给你做夫郎吧。”沈逸看着官忱的眼睛说。 他只有一点点害羞,但没有犹豫,他知道官忱不会拒绝。 “不,逸哥儿,不可以!”官忱脸色通红,急得想掉头就走,又怕被小哥儿误会,怎么能让逸哥儿先开口。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沈逸一瞬脸色煞白,嘴唇发抖,脑袋也低垂下来。 怎么办?他不愿?快想想要怎么办才好。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逸哥儿,你等等我的”官忱走出几步突然顿住。 他拍了拍胸口,一直带上身上习惯了就大意了,还以为藏在了别处。 立马转身打开衣襟,掏出一把梳子两支木簪。 “我官忱身无长物,腹无诗书,五谷不分,四肢不勤……今携好合梳一把,钟情簪两支求娶沈逸,还望逸哥儿下嫁于我,不敢辜负!”官忱双手竖握梳簪,拱手齐眉,给沈逸郑重一礼。 沈逸捧着筒靴茫然四顾,迟迟没反应过来。 几息之间,眉间愁苦不再,月牙弯弯,朝官忱笑得清甜:“郎君礼重。” 二人对视彼此良久,才被羞涩追上,开始不好意思。 第二十九章 多日来的相处,大家都看在眼里,二人有情。 官母规矩严,断不能让两孩子胡来一通。 她先让两孩子梳洗一番而后准备好两斤青稞面粉,六斤大豆,十斤玉米粒。 领着官二沈逸,官恒和长媳也陪同一起,去村长家登门拜访。 “他木买阿叔,我这妇人家不好走动,初次到访是为了两孩子的亲事上门叨扰。”她捂嘴笑了笑,“两孩子心悦彼此,我这当婆母的自然是得寻来下聘,虽家贫准备不出三书六礼,但纳征却不能省了我们逸哥儿去。” 木买听着心里得意,那是,我们逸哥儿多好个小哥儿。 他代故人收了聘礼,等成亲那日添礼送回就是,但礼不可废。 他收了礼,认下了两孩子的亲事,两位准新人也给他行了礼。 今天之后整个松茸村都会知道沈逸逸哥儿定亲了。 回家后,又收拾了两份礼让官忱陪同逸哥儿上他交好的冬哥儿和袁哥儿家去拜访,送上口头请帖。 亲事定在开春,出了寒季就开办。 冬哥儿家。 冬哥儿大着肚子,不日就要生产,气色红润,过得很不错。 他和大牛两单住着一个帐篷,所以沈逸二人拜访不必拘谨。 带了一筐土豆,六斤玉米粒,两斤青稞面粉的礼。 “我就知道能成,打大老远就看见,只有小官二哥配得上你这品貌。”冬哥儿捂着嘴,笑的眼睛弯弯。 二人被他打趣的面色羞赧,有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快来跟我说说,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我还以为得过个一年半载。” 沈逸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就是顺其自然吧。” 官忱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是很认同,在他这里,得是一见钟情。 他大哥也终于不在阴阳怪气取笑他一脸痴相。 大牛还是老样子,憨直憨直的,他们说话,他乐呵呵得陪着,也不多嘴,也不觉得冷落他。 他自己盯着肚子里的崽子都能乐半天,实在是有夫郎有崽子就万事可乐。 第39章 “婚事定在开春,雪化了就办。今年寒季提前了半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不好定日子。” “成,我和大牛雪化当天我两就去你那喝酒去,到时候可要给我崽儿准备一碗热羊奶哟。”冬哥儿可爱的眨眨眼。 沈逸和官忱都笑开了。 他们不好久留,冬哥儿孕晚期还是得多休息,本来天儿也冷,不好陪着久坐,就起身告辞了。 “这就要走?不留饭啦?大牛在炉子里炖着牛骨汤,馕坑里还看着馕饼呢。”冬哥儿不乐意他们这就要走。 “本来就是突然造访,你们哪有多备饭,我们离得近回去再吃。”沈逸推拒。 “什么啊,昨天你们浩浩荡荡一行人去了村长家,我打眼就瞧到了,知道你肯定得来,我一早就让大牛备上了,不信你来瞧瞧。” 冬哥儿执拗得拉着沈逸去瞧,这下也不好意思不留饭了,实在是准备的太多了,让他们有点受惊。 这得是准备了多少人的分量……昨天一行人? 怪不得,这是以为,他们今天也会一行人都过来呢,特意准备了这么多。 饭后真的不敢久留了,脚底抹油还被塞了两个馕饼,让拿回家去。 这又吃又拿…… 直把官忱后悔得礼备得不够重。 “没事,别有负担。冬哥儿和大牛哥都是很实心眼的,准备那么丰富,就是特瞧得上你把你当自己人的意思。” 官忱愉悦得笑笑,要不怎么说民风淳朴,打灯笼找不到这么好的友邻。 回家放下馕饼,交代一声就拿着第二份礼,往袁哥儿家去。 还是同样的礼,路程稍远就用背篓背着,两人肩并肩的又出发了。 出了松茸村,路上万籁俱寂,官忱伸出不理智的手勾了勾沈逸的袍袖。 沈逸伸出点指尖勾了勾他的掌心,又藏了回去。 心里好笑,大冷天的,多冻手。 “我掌心可热了,你试试?试试嘛。”官忱耍赖。 沈逸纵着他把自己的手指握进掌心里,的确很是暖热,还有点潮气。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到了山坳村口才松开手,往村子里进。 挨家挨户的关门闭户,在炕上猫冬。 时不时会有一些闲不住的错着饭点去近邻家串门,喧话。 袁哥儿家。 “天啦,你咋来啦,这大冷天的快进来快进来,冻坏了吧。”小哥儿把沈逸迎进门。 又回头看着陌生男子,抓了抓头皮,“那个,你也请你也请,路上辛苦了。” 把人迎到堂屋脱鞋上炕,又乐颠颠得拿水囊木杯给二人倒热水。 快乐的仿佛头上的呆毛都在摇摇晃晃。 沈逸也很开心,虽然他们接触不久,但他很喜欢这个小哥儿。 “这是官忱,我未婚夫婿,昨日定的亲,今日来是口头上给你传个请帖。我们雪化了就办亲事。”沈逸看着袁哥儿的眼神很是关爱。 突然袁哥儿对官忱的注意力带着审视和打量,但是很赤忱,所以不讨厌,也不觉得冒犯。 袁哥儿故意板着个脸:“你,你来给我报个家门。” 官忱好脾气的笑笑:“我叫官忱,才来理县落户将将两月,之前家在京城。家中有母亲,长兄长嫂并一个侄哥儿,还有两个幼弟。” “哇!你家好热闹,你怎么那么多兄弟,我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弟弟,才那么点大。”他用双手比了下长短。 “两个幼弟并非我一母同胞,父亲有几房姨娘。” “那你不会还想着以后纳妾吧?我们这儿的都只有一个,没有姨娘的。” 官忱认真的看着沈逸的双眼,诚恳到:“我不会纳妾,我的所有孩子都会是一母同胞,当然没有孩子我也只会有一个沈姓夫郎。” “咦……你说话真起腻,外来的人就是心眼多,说话不实在。”袁哥儿撇撇嘴。 “那我直说,逸哥儿就是我认定的夫郎是我未来孩子的阿爹,我才不要别的人。”官忱委屈的看着沈逸。 沈逸舔舔干燥的唇缝,他没两人的厚皮本事,他有点尴尬更多是羞燥。 “宜室,他们外地来的说话都很委婉,打小的习惯,并不是油嘴滑舌。”沈逸艰难的替人解围。 袁哥儿对着沈逸眨眼,看到沈逸羞得满面红霞,清亮的笑出一连串的哈哈音,决定放过二人。 他拍了下手,想起阿爹出去串门了,可得喊过来备饭,他不擅厨艺啊。 说着下炕踏上鞋子就往院子跑,打开嗓门大喊:“阿爹,阿爹!回来做饭啦!” 不远处一屋子传回声音:“个小兔崽子,养你这么大饭也不会做。”听声儿是动身回来了,他也就放心得回堂屋炕上了。 不一会儿袁阿爹就抱着个襁褓回来了,堂屋里都能听到小孩哇哇的哭声。 “过来把你弟弟抱走,我腾不出手。” 袁哥儿把弟弟抱进去扔给沈逸就提着炕桌上沈逸带来的礼去厨房了。 沈逸和官忱有带圆圆的经验,并不害怕哭闹的婴儿,没一会儿久哄好了。 厨房里袁阿爹看着一大袋粮食,跟袁宜家面面相觑。 “逸哥儿昨日定亲了,来通知我雪化了去喝他的喜酒,他说这就是他的请帖,嘿嘿。”袁哥儿干巴巴笑了两声。 袁阿爹没别扭一会儿就接受了,在厨房精心备了桌好饭,高兴自己的孩子有个如此真诚的朋友。 第40章 一顿饭吃得宾至如归,袁阿爹那么腼腆都被逗得笑开了怀,袁阿父更是听官忱说起京城的繁华连连称奇,那繁华之地竟日销斗金? 饭后,一家人把沈逸和官忱送到了村口再道别。 没多久山坳村也知道松茸村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儿定亲了,穆勒老汉磕着烟杆连连叹气。 穆勒老三虽有点可惜倒也没太难受。 老光棍儿恨得咬牙,本来没人愿意理他他不该知道的那么快,但挡不住袁哥儿领着阿父去他门前骂了又骂羞辱一番后说出逸哥儿定了亲。 逸哥儿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好日子,袁哥儿替他开心的紧,连连几天乐的见牙不见眼。 第三十章 雪渐渐厚起来,铲不出道来了,偏僻如官家近一个多月都出不了门去。 今年尤其冷,往年这时雪都慢慢见薄了,今年却越来越厚,人也越来越愁苦。 在雪还没这么厚的时候冬哥儿顺利生产,喜得贵子,沈逸去带着一筐新收的土豆去探望来。 家家户户都一天食一餐,关门闭户起来猫冬。 大人一人一顿是能忍受的,孩子们不行。 就像沈逸现在每天都在都会多做出几张炊饼,给几个小家伙吃泡饼。 开春要办婚事,大人们都在紧巴巴的糊弄着肚子,自从婚事定下,再没做过炒菜吃了。 饿的眼睛绿油油的盯着沈逸也是常事,官安官礼最近都没精气神吵架拌嘴了。 比起沈逸袁哥儿家今年过得尤其苦困。 大冷天柴禾粮食本来就紧巴,精贵的细粮都得熬成糊糊给襁褓里的宜家。 三个大人天天喝一碗玉米面糊糊,连袁爹八尺大汉都只能喝一碗。 灶间的储存已经到了忧愁的地步,袁阿爹看着箩筐连连叹气。 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哥儿一头枯黄毛躁的发丝,这孩子自小食量大,又野的不像个小哥儿,恐怕出生至今没吃过一餐饱饭。 家底本就薄,又得为小哥儿嫁妆做打算,轻易不敢动用。 袁爹烤着火盆编藤框,目光柔和的看着伴侣,时不时温声递个话茬逗他开心。 恐怕再过不久就得开口借粮,只是他们本就是外姓又无甚亲戚,能开口借的人家就一两家,交情却也没到可以借粮的地步。 袁宜室完全随了袁爹的心大,凡事不过心,只要一家人健健康康的他就能一直率性的活着。 他抱着弟弟哄睡,发出一些伢语,不但没把人哄睡,还把人逗的无齿大笑,没一点睡意。 总之事情还没到最差的地步,那就开心一天算一天啊。 这片土地上还有更多的人在入冬后悄无声息的逝去,亦或是缓慢的熬人的被寒冬抽走生机。 沈逸在灶间教两个姨娘做玉米窝窝头,近日来她们都会揉面烧饭了,只是依然会拌嘴。 草帘上放着三排圆润整齐的窝窝头,后面两排奇形怪状,但大小差不太多。 菜干放在温水里泡开,下锅滚水烫一烫放点酱油毛毛盐,配着窝窝头就是近日来最好的一顿。 炕桌上,官安官礼抢食着,小伍慢慢吃着一个窝窝头缩在角落,没伸手夹菜。 圆圆小哥儿已经会清楚的说一些短句,吃饭的时候尤其话痨,小家伙喜欢人多热闹,他一会儿忙着跟小叔斗嘴,一会儿又谄媚的叫着沈逸,或是跟小伍说悄悄话,节目可多了。 “叔么,圆哥儿饱饱,出去溜溜呀?”圆圆挥着自己的小胖手。 “今天没阳阳,不溜溜啦。”沈逸放下筷子把圆圆从官大嫂手里接过。 “不溜溜呀?”圆圆失望的瘪了瘪嘴。 官忱轻柔的掐了掐他的小脸。 圆圆努着小嘴朝他小叔噗噗,“小叔坏,打!” 他最近看着两个小叔叔打架,他们的姨娘总拿着棍子佯装打屁股,看的多了,他就会说打。 稀松平常的一餐吃过后,都各自回炕上,做做手工,亦或是闲散发呆。 杂物间的食物去了小一半,喜宴要用的单独放在两个箩筐里盖上麻袋。 杂物间也要定时检查打扫,防止老鼠害虫钻进去。 偶尔也要升个火盆去去潮气,免得粮食发霉。 这些事情都是官忱盯着虫害,沈逸再细心翻检。 官母近来也改变了一些看法,如果之前同意取沈逸是带了点不情愿的妥协,现在则是还好没阻挡的庆幸。 她看着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也真心觉得沈逸是个勤劳本分又不粗鄙的小哥儿,越发打心里觉得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更何况家里如今是这个光景。 官家大嫂也从原来的一个土包子跟她做妯娌膈应得要死,也慢慢变成,天,他也太能干了,怎么什么都会做,他不会被累死吧。 官恒自是一如既往的觉得自己弟弟配不上人家,但凡人家没有失去至亲,找个平凡人家过寻常日子哪用像现在这般事事操劳。 “娘,小忱,我有话要跟你们说。”官恒清了清嗓子。 他们娘三就一起去了杂物间。 官恒:“娘,本这话不该我个大男子来说,但不说又觉得以后害了弟弟。” 官母:“有啥话就直说,咱们娘三,你们兄弟是至亲,不像以前了,跟你们谈个话还得唤下人去请。” 官忱:“哥,你咋这么婆妈。” 官恒敲了敲官二的脑袋,没好气的横他一眼。 第41章 “自是小忱跟沈哥儿的婚事,这沈哥儿身子实在单薄,之前怕是亏空已久,我想着以后吃食上尽力看顾些,活计也不能让他自己大包大揽,得好好养上些时日,毕竟小哥儿生育艰难。” 官恒说完自己就红了脸,觉得自己怕是真的有点子老妈子了。 官忱听完羞得一脸驼红,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谈上育子了,要知道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不经人事啊。 他本来也是要好好待沈逸的,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心疼着呢,但是被哥哥当着娘面子说出来,真是羞人。 他们娘三说了什么沈逸自是不知。 只是此后官忱跟魔怔似的,啥也不让他干,还隔三差五让两个姨娘熬个牛骨汤,给他添上满满两大碗后又一脸期待的盯着他喝下去。 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在哭笑不得。 沈逸肯定不能吃独食,所以大家沾他光餐食上好过了些。 只是眼看着小伍的话是越来越少,沈逸就揪心,这孩子初来的时候甚至不怎么说话,头都低低的锤着。 这几日沈逸就多花了些时间哄着他开口,拿以前的碎皮料和骨针戳着玩,骨针顿,也不怕小孩子被扎到手。 大雪厚下来一天得铲三次雪,要不然屋顶容易坍塌,毕竟是茅草盖的,自是得提防着。 日子过得稀松平常,两个姨娘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相互也没有过龃龉,在这个成分复杂的大家庭里实算难得,日子除了偶尔夜里肚饿,倒也算是好过。 第三十一章 难得出了天晴日,除了雪后在院子里晒着背,用布把眼睛松松蒙上,以防雪盲。 住的近的,就隔着院子闲话起来。家里有小孩的更是热热闹闹,叽叽喳喳。 袁家跟几个邻里都不太亲善,甚至有两家的女主人经常钻在一起说袁宜室的怪话,其中一户人家的长子曾有意求娶,隔日却被袁哥儿揍得鼻青脸肿。 原因是他觉得他家上门求亲,袁哥儿必不可能拒绝,依着他们家光景比袁家好过太多,兄弟姊妹也多,也就没做他想,第二天见了面就想拉人家的手腕子。 手才刚伸到面门,就被镰刀把子捶到了麻经,他一时气不过反手就想给人一巴掌,没想到却先被一拳砸中了眼睛。 两家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这不一有机会就开始冷嘲热讽。 胖女人在院子里跟丈夫一起锤糯玉米糍粑,故意使劲锤的用力,让四周都听得到她家的动静。 “哎呀,这看着怕是要开春了,喜得今年备得足,这春糍粑可不能少,今年可得好好拜拜土地爷,让我们家地里牲畜兴丰。”说着吐了口唾沫,“可别像某些人家里粮框跟进了耗子似的精光。” 袁阿爹自是听见了,实是难堪…… 袁宜家动了动嘴唇,埋头耷脑的,知道小爹心里不好受,现在给那恶女人喷回去,那女人只会越说越来劲。 他捋了捋自己半月没洗过的头发,心里发笑,这头发油水都比自己肚里还多。 不一会儿,袁爹回来了,他趁着天气好,背着十多个箩筐去平时没起过口角的人家置换点粗粮。 背上的箩筐原封不动,一个没少,双手空空。 刚毅的五官在见到袁阿爹的那一刻透出点委屈和沧桑来。 想来再过三四天家里要揭不开锅了。 袁阿爹叹了口气,走到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帮着顺了顺被麻绳压住的发丝,浅浅的笑了一次,以示安慰。 官家也把院子清了出来,摆上几根条凳,放了三个平斗,晾晒些有点回潮的干菜和杂粮。 条凳不够就坐在门坎上或者檐下的台阶上,盖着眼睛晒着太阳。 官二脸上的笑打太阳出来就没下去过,雪又化了尺厚,离开春不远了,成亲日子也就快了罢。 厚着脸皮,跟在沈逸边上前脚跟后脚的痴缠着,时不时对视一眼,又害羞的耳尖红红。 沈逸都快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 家里没有石磨,但要准备做糯玉米糍粑的话需要把糯玉米碾碎。 沈逸找出一块儿之前官二换来的粗麻布包了十来斤糯玉米粒儿,再用麻绳紧紧捆上,让官二拿了放在后檐的石碾子出来,用肩背拉动石碾反复碾压,就能慢慢变成细碎颗粒。 把碎粒儿上锅蒸熟,盛出,揉搓成团,反复在砧板上摔打,多摔上几十次,就能得出不亚于别人家石臼里捶打出来的差。 沈逸一口气做上了十多斤的春糍粑,他已经很多年没做过了,以前母亲在的时候他才只能打个下手。 如今已经是自己学着上手操持春糍粑了。本地风俗当家做主的长媳操持春糍粑,官家大嫂不会,沈逸就代劳了。 家里也没备香案香烛,便也不叨扰土地爷了,做好了就齐齐端上炕桌,一大家子吃了个饱。 糯玉米本身又甜又软和,甚得孩童老人们的倾爱。 就连圆圆都自己捧着自己脸大的春糍粑啃了大半,肚子称起了吓人的弧度,不让他再吃了还要哭闹。 最近是又学会了很多短促的语句,一个劲儿的骂着会称呼的人的坏。 但是说谁坏就是不会说沈逸坏。 看着沈逸不认同的看着无理取闹的自己,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谄媚。 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小叔么香香,小叔么好,圆圆最喜欢小叔么。 第42章 把抱着他的亲娘听得捧腹大笑,说他是个狗腿子小哥儿。 饭后,沈逸把灶灰清理出来,倒在院里角落的一处,这里已经磊了半人高的一座小坟包了。 官恒在炕下掏炉灰,官忱拿着根儿长杆子在捅烟囱,两个姨娘各自分工,用棍子绑上干茅草清理屋子里里外外挂在角落里的蜘蛛网。 趁着天气好给屋里屋外做个大扫除。 沈逸清理完灶灰,就在院里一铲雪一铲灰一铲土搅拌,为春耕的肥料做起了打算。 原本是晴朗舒卷的一天…… 沈安趁着日头好,踹上十来个芋头,八九个玉米棒子就上友人家玩色子去了。 沈安大儿子跑去发小家游戏,老二跟在屁股后面去了又被赶回来,他不想回家被娘骂,就跑村长家门外那条路上去了,那里房子密小孩儿多,有同龄人愿意跟他一起玩。 沈安的妻子姓曹,沈曹氏,趁着天儿好烧了一大锅热水在院子里洗一家的衣服,单独把二小子的衣服放在最后洗,干净的水里要先洗老大和她自己的衣服,其次才洗沈安的。 二小子的衣物脏的像牛粪里滚过的梅干菜,洗的她皱紧了眉头,寻思着晚点见着了要给他屁股上揍顿狠的。 洗了衣服锅里还剩了小半锅热水,她盛出来打算擦洗一番。 一解衣带又觉得太冷,想着家里没人,去了外面大概一时半会回不来,不如就在院里晒着太阳擦洗。 女人背着身子,不知道身后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偷窥者。 …… 二小子最先回来,被他娘狠狠撒了通气,被打的差点哭断气,他娘总是打他,这次打的尤其凶狠。 “娘,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您别打了,我好痛啊。” “让你出去滚泥坑,你看看这衣服被糟蹋啥样了!” “是哥,是哥哥和他的兄弟们打我踹我,才把衣服弄脏的,您别打我了。” “还敢跟我反嘴?看我不打死你,打死算了,个赔钱货。” “娘……娘……”二小子声音越来越弱,快昏过去了。 沈安一回来就听到孩子叫唤的老惨,进了门就把沈曹氏掀翻在地,反手就是一巴掌,“你个毒妇,他才多大?遭得住你这么打?敢打老子的儿子,明天给我滚回娘家去。” 沈安把二小子抱起来,孩子哭的一抽一抽,疼的眼睛都睁不开。 突然就觉得一巴掌轻了。 把孩子放到炕上,就跟沈曹氏扭打到一块儿,拳拳到肉。 女人疼的半死,争执间,上衣领口都被拽开,漏出大半肩膀。 两人打红了眼。 突然沈安停了手。 那身上的牙印……青紫白红的一点一点…… 松了手,双手无力的垂下,怨毒的目光死锁在女人身上。 “趁孩子们还不知道,自我了断吧。你怎么敢?怎么敢让我的孩子有个不贞不洁的母亲?” 沈曹氏脸色一瞬间血色全无…… 竟是她忘了,她的事情走漏出去她死不足惜,她的大儿子,就彻底完了,那个男人会怀疑她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肚子里出来的是不是野种…… 到时候她儿子能走出这片苦寒之地的路子就彻底断了…… 所以她得自我了断,咬死是被玷污。 她冷静了下来,朝沈安磕了个头:“夫君,我对不起你,我是被那山坳村的老光棍玷污的,我是被强占了的,我现在就自我了断。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请你在我死后为我讨个公道。” 说着她就决绝的赴死,一头撞上柱子,带着必死的决心,额骨都变了形,直接断了气。 沈安异常冷静。 他把二小子背上背,慢慢走去村长家。 进了门就把孩子交给了村长,让帮忙照看下,他有事去趟山坳村。 村长以为是去请村医,这次二小子他娘实在是下了狠手,这把孩子打的都不吭声了,免不了一场高热。 山坳村,老光棍家。 沈安把砍刀别在后腰上,站在门外,朝里面喊了句:“雪化了,你之前说的娶逸哥儿的事儿什么时候定下啊?” 老光棍本来看沈安来了怕事情暴露了想从后门溜走,这一听原是来说他娶逸哥儿的事? 可前不久不是说逸哥儿已经定下了?这是被退了?好啊,这是能落他手上了。 他开了门,笑的谄媚,狗腿的把沈安迎进了门。 转身用袖子擦了擦条凳的功夫,脖子后面一道劲风,后背被砍了一刀,肩胛骨都被砍到了,他立马伸手格挡。 毕竟是老了,当然扛不住沈安手劲。 “是那婆娘自己愿意跟我滚炕的,我许了她好东西,你是没看到她炕上的那样子,你为了个裱子沾上条人命值得么?” 沈安根本不听他说啥,面无表情的挥舞着砍刀。 老光棍挣扎着,:“你大儿子也是那裱子给你的绿帽,也是偷人偷来的,你被人当龟儿子了,老子说了不是我强的是她自愿的,你没看你那炕连条被子都没扯破吗?” 沈安停了手。 “你说什么?” “你那婆娘,今天爽到了嘴里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叫的可欢了,你大儿子出生前有个京城流放过来的后来被赦免又回了京城去,你都忘啦?” 沈安不禁回忆起来,那会儿沈曹氏见了人总小女子情态,他还当上见了生人害羞,居然是爬过炕了吗? 第43章 老光棍趁沈安恍惚一把躲过砍刀砍了过去,沈安抬手要挡,被砍断一臂。 沈安反扑,却心思恍惚再没刚才的狠劲很快没了反抗能力。 老光棍背上失血过多,也渐渐势微…… 老光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就是个裱子,也就你这龟孙还拿命给她讨公道,妈的,傻子。” 沈安眼前一幕幕回放起幼时沈母沈父的样子,他们宠他,育他成人,为他求娶贤德,他却嫌弃对方是个哥儿……无意听来他是养子,便突然觉得他宠着的小弟弟碍眼,那定亲的是个哥儿也定是怠慢了他。 如今一幕幕,一句句重现—— 娘亲说:“安儿,冬哥儿是个良人,温良淑德,孝顺勤劳。” 父亲说:“那曹家女儿我甚是不喜,你休要再提。” 弟弟扯着衣袖无辜的问他:“哥哥,你要娶嫂嫂了吗?以后你带嫂嫂玩,不带逸儿玩了吗?” 哈哈哈……竟是如此,原来如此…… 我沈安下了地府也是无颜见吾父母,惟愿逸哥儿康健顺遂。 沈安吐出一口鲜血,眼角湿润,迷蒙间他看到父亲过来为他擦干净脸上污垢,母亲为他理顺发丝,而后父亲把他背起来,母亲扶着他的背,他们一家三口去过一座桥。 过桥的中途他们一起回看了沈宅一眼,那里贴着囍字,他们一起笑了笑。 “阿父,娘亲,安儿想你们,安儿错的紧,原是再没脸见你们了。” 沈母还是一如既往笑的温柔:“傻孩子,为娘是气你苛待你阿弟,可你和阿弟都是爹娘的孩子啊,如今他有良人相伴,我们且安心去。” 沈安嚎啕大哭,他从来都不是养子,他的爹娘一直把他视如己出,临了都不辞辛苦从地府赶来接他。 老光棍斜眼看着沈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断了气。 他知道自己也快了,但他回顾半生,没啥重要的人,他只担心自己到了下面会不会滚油锅上刀山下火海。 老光棍面带惊恐的断了气,也不知道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第三十二章。 沈安大儿子回到家看着自己亲娘躺在地上,断了气,惊惧不已。 茫然坐在尸体边,拳头拽得紧紧。 他觉得肯定是他爹又打了他娘,两人争执间,他娘被推搡着撞上了柱子。 他咬咬牙,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他要拿着银钱回外家,找人来给他娘讨公道。 天擦黑了,村长都没看到沈安请村医回来,觉得事情不妙。 村长家的二儿媳是个小哥儿,他已经帮二小子擦过身子,又换上了干净的里衣,冷毛巾敷在额头上。 “阿娘,这二小子……”二儿媳走到灶房正在烧热水的婆婆面前,“是个小哥儿啊,孕痣长在了肩胛骨上,浑身新伤加旧伤,这沈曹氏真就不是个当娘的。” 村长媳妇儿叹了口气,难怪这些年沈安家老大穿的干干净净,长得壮实,老二就穿的破破烂烂,面黄肌廋。 为人父母的偏心多是常事,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好掺和。但这么打孩子,还是个才六岁的孩子,怎么都得上门去敲打敲打。 “这当爹的请村医这会儿还没回来,这沈曹氏也不出来找找,就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 “文儿刚回来说沈安家老大提着个包袱脚步匆匆下山去了,不知道是去外家,还是去找他爹了。” “外家?沈曹氏嫁过来这些年就回过三次娘家,年节里娘家都没来过人,我都快忘了二小子他们还有外家了。” 这沈曹氏家里是平村的,平村的日子都比他们松茸好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愿意嫁到这山上来的。 …… 次日沈安仍是未归,村长就带着媳妇儿去了一趟,毕竟家里有女倦他自己上门可不好看。 两口子在门外喊了半天,这看着门是开着的,家里肯定有人但喊了半天没人应。 村长都打算打道回府了。 陡然间看到灶房那边好像躺了个人。 两人走过去,竟是断了气的沈曹氏。 昨儿个沈家老大定是回来过,却也没给他们递个话,自己收拾着包袱就走了,也不来找找自己亲弟弟。 又是个冷心冷情的。 村长回去后,把村里几个过得下去的叫着一起凑了凑,下午就把灵堂摆上了。 二小子醒了后,不哭不闹,也不找爹娘,就呆呆坐着。 村长家二儿媳摸了摸他枯黄的发茬儿,他的头发全打了死结,就被剪刀全绞了。 给二小子头上扣了孝布,手肘上捆着三圈麻线。 村长的几个儿子一早已经去山坳村找沈安去了,就是不知道找个大活人怎么这么久,这灵堂都拉上了,主事人找不见个。 突然外面来了个吹唢吶敲锣鼓的,是哀乐。 灵堂这里还想着是沈安给自己媳妇儿请的道场。 不一会儿村长家三个儿子加三个外村人,两个哀乐师傅,扶着个棺材过来。 能往这儿来的,棺材里除了沈安不作他想。 “真是造了孽了,罪过罪过,别是闯了什么煞气。” “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 村长儿子们把沈安也送到灵堂,跟父亲讲了他们知道的原委。 他们一开始去寻人,大家都说没看见外村人来,但昨儿个是晴天大家都在院里,没理由看不到过路人,除非这人有意躲着走。 第44章 他们挨家挨户的问询过去,才在村尾靠山那里闻到血腥味,进去一看,沈安和一个老者断了气,砍刀上的血迹变黑了放在一边,他们发生了械斗。 一问询老者的身份,打听出了些风评,就知道了个大概。 沈安两口子横死,都进不了族地,只能往偏了去掘个墓穴。 “沈安不是自缢,也不是瀑尸荒野,遗容也安详不算横死,可入族地,就在他父母边上掘个穴居吧。” 村长到底是看着沈安长大的,于心不忍。 但沈曹氏就不行了,她遗容有损,表情狰狞,外加那个老光棍的风评怎么都不好说让进族地。 人多做事也麻溜,一行人跟着哀乐开路把沈安送上了山,另一行人往山下走,挑了块儿无主的地儿把沈曹氏粗粗葬了。 全程事宜由村长牵头,几个人家一起把这事儿了了。 全程都没惊动沈逸,都知道不日他就要出嫁,不能把晦气过给他。 二小子就在村长家将养着,等老大去惊动了外家后着人来领。 父亲下葬的时候二小子三步一磕头的送行,小小年纪执拗得要死。 母亲下葬的时候他没跟着,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 连着几日天色都挺好,夜里也不再下雪了,地上的雪就慢慢化得只有寸厚。 以前的沈家祖屋现在的官家,堂屋大门两侧贴了红囍。 院子里条凳一字摆开,沈逸在包玉米窝头,官二和兄长在用火堆燎牛后腿,两个姨娘一个泡菜干一个揉玉米面。 官家大嫂背着孩子,顺便看着灶头里的火,锅里熬着锅牛棒骨汤。 几个小孩儿穿梭在院子里,偶尔帮忙递个东西。 官夫人插不进手只能去后屋喂羊,大家都忙,羊就没顾得上。 如今小羊羔都快三个月了,早前就准备断奶了,只是屋子小,又没有鲜草吃,怎么也不肯断奶。 母羊倒是奶水少了些,一个寒季过来,瘦了不少。 今天就把所有的菜都被备足,明天隔蒸笼上一热,就能端上桌。 次日 两位新人身穿常服,干净整洁。头发理得顺直,面部干爽透着点红润,额上点了圆润的红鸾痣,就是一对璧人了。 两人相伴站在堂前,高堂坐着村长媳妇儿和官母,村长做主婚人,嘴里念念有词。 吉祥话一长串后才开始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对拜,礼成!” 理县这边没有闹洞房的习俗,礼成后新人就可以一起上桌吃酒,吃到半饱就可以去给亲友们敬酒了。 今天冬哥儿和铁牛抱着他们的孩子过来,袁哥儿自己一人过来,村长一大家子全来了,来凑个人气,来帮工过得大叔们来了三个,之前跟官二换过青稞面粉的也都来了,凑了个六桌,数字吉利得很。 主菜是牛肉炖土豆,和牛骨芋头汤。炒了一个素菜,又蒸了一个甜南瓜,主食是玉米窝窝头和杂粮豆饭。 刚开春,没几家现在还能收拾出这么一桌的,食量都被饿小了不少,现下热热闹闹大家都吃了个饱。 官二沈逸以茶代酒,一桌接着一桌的敬过去,收了一堆吉祥话。 今天大家随的礼,都被官恒一一记下,来日人情要还。 酒足饭饱后,大家都多留了一会子,看哪里需要帮把手。 桌椅板凳,被几个分一分帮着送还。 几个女眷帮着清洗锅碗瓢盆,又由他们的子辈帮忙分开送回。 两个姨娘在院里打扫卫生。 沈逸跟冬哥儿还有袁哥儿搬了两条条凳坐在檐下拉着家常,冬哥儿家孩子刚被铁牛背回家喂羊奶去了。 冬哥儿笑说就知道官二沈逸能成,年岁,品貌都合适得紧。 袁哥儿近来看着更瘦了些,沈逸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背脊,脊骨凹的吓人。 袁哥儿还是老样子嘴里爱逗趣,说啥都能乐乐呵呵笑的明朗,但仔细看看,眼里分明装着事儿。 袁哥儿不主动说,沈逸也不好问,只能顺着冬哥儿起的话头,拉拉家常。 官恒官忱一家家来客谢过,再送客,十足的周到。 官母今日面色带喜,看着黄昏将近催两个新人赶快进新房。 沈逸也就起身给袁哥儿冬哥儿送行。 官二从灶间拿出两个藤框,都是收拾齐整的菜食,并非剩菜。 冬哥儿的框里装着大半个老南瓜,两斤左右泡发沥水的菜干儿,还有十来个个洗的干干净净的芋头。 袁哥儿框里装着块儿碗大的牛腿肉,小半个老南瓜,两斤青稞面粉,五斤玉米面。菜干也有两斤。 袁哥儿连连推拒,他今日过来只拿来十个芋头,这怎么好意思拿这么多东西回去。 冬哥儿爽快的接过篮子,对袁哥儿眨了眨眼睛,“快收下,这是新郎官讨好我们呢。” 袁哥儿一听也不推了,一把接过:“礼我收了,以后不跟你作对就是了。但你要是敢欺负逸哥儿,我肯定扛着锄头对你讨打的。” 沈逸笑了笑,官二瘪了瘪嘴,属实委屈。 无辜得看着沈逸,他都不知道为啥这个小哥儿总是怕他对逸哥儿不好,他明明巴不得捧手心里。 沈逸拍了拍官二的背,没当着袁哥儿说安慰他的话。 又带着官二把袁哥儿送出了松茸村,才返程。 第45章 袁哥儿话别后,眼里包着的眼睛水就包不住了,边走边哭。 哭了一会儿又笑了,笑的开怀。 觉得嫁对了人可真好,吃得饱饭,还有人陪着说话,晚上暖脚,越想越觉得自己得加紧时间寻看了。 可是他十三岁起就开始给自己物色人选了,至今没一个满意的。 要不是性子闷,就是人懒散,再不就是家里鸡零狗碎事情一大堆。 走了一会儿才换了换手,这一篮子提回去费手,他就端抱在胸前往家赶。 回家估计是要挨小爹骂的,又该说他不知礼,没眼色,别人给啥都敢接着了。 但他心里开心着呢,逸哥儿对他好,他心里明镜似的,家里是一点吃食也无了,可谓是及时雨。 要不以后嫁去松茸,就能经常跟逸哥儿串门子了,他打算回家就让他阿爹给他打听打听。 第三十三章。 新修的两间屋子给了他们一间做新房,另外一间是官恒一家三口在住,两个姨娘和官母,她们还是挤在灶间。 天黑尽了,小两口还坐在炕边,有一句每一句的搭着话茬。 官二想做点什么又觉得唐突,只能扮演着冷静自持。 沈逸在木盆里烫着脚,视线偷偷往官二那看,其实他也紧张。 没有红烛,油灯点到天明已然奢侈,门上双面贴了囍字就是新房了。 官二心里不大好受,想当年大哥大嫂十里红妆,八台大轿,高头骏马,宾客络绎不绝。 如今他连床红色的喜被,都给不了,就这么把人给迎娶了。 “夫郎……婚礼如此简陋,委屈你了。” “不委屈,以后要对我好,让我吃得饱穿得暖。” “为夫竭尽所能也要让我夫郎康乐无忧。” 沈逸不擅长说这些亲昵话,他心里也不觉得吃饱穿暖得靠他人,只是为了让官忱安心。 “夫君……就寝吧。” 官二干巴巴的应了声,翻身利落的滚进了炕里边给沈逸挪出半边。 等沈逸躺下,他的心脏才开始扑通个不停,头皮也一阵阵麻痒。 他悄悄侧头看去,却发现沈逸一直面朝着他侧卧,一直看着他。 有块大石头投进了池塘,泵出大圈水花,哗啦的一声巨响在官二颅内响起。 他试探着挪过去,捧过沈逸的脸,歪头碰了碰那冰凉的唇线。 沈逸唇缝微启,官二就攻城略地不学自通。 炕头热烘烘,心也被燎得滚烫。 破碎的声音被压在喉咙里,不时的闷哼出声。眼角的泪珠滑落在枕上,身前火烤似的皮肉贴着皮肉,汗液黏腻。 云雨间歇,又复起复灭,算不清时辰,直至天光微亮,才肯抱着怀中人睡去。 天亮后两人当然都没起得来。 两位姨娘如今已经能打理好灶房一应事物了,比起初来时勤劳许多。 热的昨天的饭菜,窝头都吃光了,还剩豆饭。 饭菜端上炕桌还特地等了两人一会儿,结果没见人起来,就开吃了。 新房里,沈逸揉着眼睛,动作缓慢的把腰上的双手拿开起身。 官二也醒了,一个翻身起来给沈逸拿衣服又帮着穿上,桌台上的油灯早已枯灭。 二人一起到灶间洗漱,锅里留着两人的饭食,还温热着。 一起上桌吃饭,他们还从未二人单独上桌吃饭过,一时间还有些别扭。 再过三五天,土都解冻了,就能开始春耕了。 饭后沈逸把留种的青稞种子,高粱种子都拿出来挑拣,再用水浸泡放在灶间温热处醒种。 官二拿了锄头在院里翻土,这是种过土豆的那块地,如今要翻出来围上篱笆,当菜园子,种点大白菜和莲白。 溪涧里有股活水了,官恒一早就拿了水瓢挑着一对木桶,打水去了。 两个小孩出去闲逛,有时候能走到松茸村口去了,个子都长得不算瘦弱,跟本地的孩童玩耍倒也没挨欺负。 从明日起就该一日两餐了,家里人口多,今年春耕得至少开出十亩地,全种上主食,才够一家老小吃喝。 次日 留了官母和官大嫂在家看门,大人连带着三孩子全部出动。 先把之前那块儿青稞地翻出来,再围着这会儿延伸出去,隔个几丈远就留出个半米长的位置过路,也做分隔。 官安,官恒,翻土。 两个姨娘就把掘出来的石块石子捡起来放在背篓里,背到不碍事的地方去倒掉。 沈逸就带着几个小孩子捡挖出来的细嫩草根回去喂羊。 捡了一会儿就不捡了,实在费腰,腰酸的厉害。 便拿着骨撬也翻起地来,他手劲不小,骨撬也还算结实,所以并没有落后兄弟两人太多。 他们开了八九天的荒地,才开出四五亩,急也急不来,只能一边开荒一边抢种。 要开第六亩的时候,沈逸就叫了停,再开下去也没用了,没有农肥了,开了也只能放着,还不如节省力气,好好把前面的五亩地伺候好。 松茸没有成片的耕地,甚至没多少人愿意种地,他们都靠着家里的祖产放牧牛羊,或者是去平村大户家做工,春耕秋收就能挣来三五月的口粮,也就不愿意自己伺候地里。 所以现在的松茸村只有零星几家在开荒或者翻地,家里汉子出门帮工了,家里人就把菜园子收拾出来照顾好就成。 第46章 五亩地开完撒肥,过上三五天就可以播种了,今年预计种两亩青稞,一亩高粱,两亩玉米。 等春耕忙完再慢慢开两亩地种红薯,土豆,芋头那些。 春耕要抢种,根本不敢耽误,撒肥第四天,种子们就下了地。 官家大嫂带着两个小叔子在家附近挖了不少野菜,每顿都有野菜馍馍吃。 回家洗好手,桌上就摆着一大盆炖土豆,一碗拌菜干,一大筲箕的野菜馍馍。 现下的存粮至多再吃月余,到时候就要开始苦夏了,野菜也老了,就只能靠着菜园子里的出息。 每每春耕可给壮劳力们累的苦不堪言,每每收了活回去,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吃饭时端着碗的胳膊都发酸。 清早,沈逸把母羊牵出去喂了水,就把绳索交给官安,他们小兄弟两最近愿意帮忙放羊,趁着春草好,羊羔就快断奶了。 母羊也有了再次配偶的需要,沈逸想着抽空拉到冬哥儿家去一趟,他们家留了五六只种羊。 刚吃过饭准备收拾菜园子,移栽菜苗,就听到了木买大叔的声音。 现在春耕刚过,一时摸不准村长过来干嘛。 沈逸走出去一看,木买大叔领着二小子过来了,他赶忙快走几步把二小子扒拉进怀里。 打那么远远一看,就觉得二小子神情不太对劲。 把村长迎进院子,端了把条凳请人坐下,递上杯热茶,才开始谈话。 “这孩子命苦,你们成亲前头一个暖晴天,死了爹娘,他兄长把家里的钱财全打包回来外家,这都过了三七了,也没个人来过问这孩子,和他爹娘的丧仪。” “怎么如此突然,我兄长……沈安人在壮年又不可能突然病故,是家里烧炕没通风中了毒气?” “沈安跟山坳村一老光棍械斗,同归于尽了。他媳妇儿一头磕在了柱子上。” “那个老光棍?就是之前说要上门说我嘴里不干不净那个老光棍?” “正是。这孩子估计受了大刺激,从那天之后就不说话了,这本来村里有几个老么子说带回去养着,当个半子,可他娘实在不做人,瞒着大伙儿硬生生把个小哥儿当成小汉子养,这养大了也不算壮劳力,还得添份嫁妆,他们自然就有顾忌了。 我跟你婶子,现在倒是还能照看着他,三年五年的不碍事,可我们年岁大了,将来去了,这孩子就没个依靠了,到底是人老了没以前有魄力了,家里几个媳妇儿多说几嘴我们就不敢养着了,现下才给你送过来。” 村长心里也不好受,这眼看着沈逸刚成亲,日子都还没理顺,又给他添个累赘。 沈逸点了点头,把二小子的双手拿过来揉揉搓搓,只说:“我兄长祭日是哪天。” 村长一听就知道这二小子以后就跟着沈逸过活了。 他也不好久呆,说完正事就回家了。 沈逸把二小子牵到新房里,给他把散乱的头发梳理好,盘了一对羊角发髻。 好好的孩子,突然就这样了,如果心结打不开,以后可能就一直是个哑儿了。 哎…… “二娃,你听小叔叔说,不管咱们多难受多想不开,都得要说话,时间久了一直不说话,以后就不会说话了,这样以后要挨欺负的。” 二小子还是木木呆呆的样子,眼睛湿漉漉的盯着沈逸的脸。 他爹娘一走,连个正经名字都没给孩子起一个。 不一会儿官忱回来了,看到房里多了个孩子,他认得这个孩子,只当是来串门,并未多想。 到了傍晚饭点,大家都上了桌,沈逸才说出二小子以后只能跟着他生活了。 官家人并未多言,官母点了头,这事儿就定下了。 只两个姨娘心里不太好受,平白多了张嘴要吃喝。 但她们肯定不能表露出来,说到底她们如今都得靠着官二吃饭。 第三十四章 来了此地这么久,现在春耕也忙过了,粮框也快空了,该借了牛车去趟县城里了。 这次出发去县城,官恒带上了妻子,他们一行四人,借了木买大叔的牛车,为了节省牲口的劳力,他们都走着去,并未坐上牛板车。 今天的牛换了一头,没之前那头温顺,但好在青壮期,有的是劳力。 一路停停歇歇走了近两个多时辰才到,这还是下山快些,回程一路爬坡,得三个时辰打底。 理县开春后主干道上热闹的多了,停了好几个牛板车,拉来外面的货物摆卖。 今天主要是来买杂粮,菜种,和针头线脑的。 这些杂货铺子就有得卖,外面的行商摊子上也有摆卖的,自然是多看看,哪家实惠就在哪家买。 官家大嫂久不出门,本也不是外向的性子,走在大街上都不敢抬头,就怕自己东看西看的惹人不快。 低头盯着脚尖亦步亦趋的跟着官恒,几次险些撞上人。 官恒跟官忱两人看到衙门口贴告示的地方聚集了不少百姓,就也带着沈逸和官家大嫂一起往那边挤过去。 告示:县令大人新迁,为民众谋福祉。特带来棉花种子,据登记在册的耕土亩产免费发放,收获后缴纳四层赋税,次年自行留种,三层赋税。 官二跟沈逸对视一眼,他们没有地契,今年的耕地全是自行开荒没有登记在册,开荒后的土地去登记需要缴纳一些文书钱,次年还要按正常耕地赋税。 第47章 但松茸村是整个理县不用交赋税的村落,如此便只需缴纳文书钱,一亩五文,预计开十亩,就需缴纳五十文。 去年寒季钱还有一两半钱的碎银子不曾动用,今日都带来了,本是为着买粮。 几人在原地商量了一会儿,官二跟着大哥去了县衙找了老熟人。 去年县令高迁,走的时候没带走主笔,主笔整个寒季都在喝烧刀子买醉。 现在新官上任,一来就给他安排了活计,现在是不得不打起精神,伺候好新主子。 二人踏进衙门,就看到院角一处摆了张桌子,主笔正坐在上面剔牙。 门外还有人在观望,官家兄弟两正是头批进来的,后面还跟着三五个想望望风的汉子。 官二走上前,抱拳:“主笔大人,多日不见,小子看了门外告示,特来叨扰。” 主笔眼珠子转了转,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但是这人说话对味儿,不由颜色和缓的点了点头。 “我春耕前开了十亩耕地,只是如今春耕以占用了五亩,还剩五亩空余,正好可种棉花。” 主笔:“如此倒是实巧,十亩荒地五十文出示地契,哪个村的?” 官二:“小人年前入户了松茸村。” 主笔:“棉花种子一亩五斤,五亩二十五斤,收获后按亩产四层赋税,若是亩产不佳按一亩四十斤棉花赋税。你入户松茸,那处地产薄弱,且得悉心照料,次年自行留种,不必赋税。” 官二给了一钱银子,找了一百五十文后主笔唤来一人领他们去库房领种子,磨墨给他出示地契,以及棉花种子申领的文契。 沈逸和官家大嫂没有踏进县衙,寻了个阴凉地儿等人。 两刻钟后官二和官恒拿着种子走了出来,被一堆乡亲们围了上去打听。 “种子可真是免费发放,不要银钱?” 官二:“确实分文不取。” “能领多少?” 官恒:“一亩地五斤种子。” “那个四层赋税啥意思,要是我种不出来,那四层赋税岂不是我得赔银子?” 官二:“亩产不佳,一亩最低按四十斤赋税。” 众人惊叹一声,要是种不出来得赔进去四十斤棉花,这棉花听过没种过,外地的行商带来的棉花最次的也是二十文一斤,四十斤就是八百文,如今开春水草丰盛牛羊肉也才四五文一斤…… 家里没什么底子的心思就淡了,搞不好一亩就得赔进去两只肉羊,还得搭进去人力物力,有点耕地自然是得紧着种粮食。 如今春耕已过,想种棉花还得开荒地,荒地又要缴纳文书钱,怎么想怎么觉得新来的大老爷怕不是急着捞银子,啧……处处都要银钱说什么免费发放。 官二见众人脸色不好,沉思一会儿:“这政策实是惠民,棉花种子金贵,这么大个县城不是一笔小开支,定是上面来了农事官考察过,本地适宜种这棉花种子,悉心照料定有所获。 如今各位还是尽快回家与家人同族商量一番,机不可失啊。” 当下所有人都知道这家汉子也才刚看了告示就立马进了县衙,听他谈吐也不觉得是戏言,不由心里动摇几分。 有几个身上带了银钱的汉子听了立马当家做主踏进了县衙。 还有一些人仍在观望。 远处一个面生不像本地人的官差隐进角落,踏进了县衙,直奔县令的案房。 官二不好久留,今天事儿还多,也不好再多言,免得别人心多以为他是上面派来游说做戏的。 今儿是为着来买粮食,菜种,还有看望三个家生子的。 长生被铁铺的老板买去做了家奴,还是奴籍。 两个八岁的小汉子被姓胡的屠户领了回去,也不知如今是何情形。 跟沈逸二人汇合,直奔理县的杂货铺,如今粮价青稞面八文,玉米面三文,杂豆三文,也有一些外地进回来的稻米和小麦粉,都在十文以上了。 买了五十斤杂豆,五十斤玉米面,花了三百文,紧凑着吃过两月就快秋收,到时粮价能下来些,自家耕地里也能有所收获了。 家里也好久没吃鲜肉了,正好去胡屠户那儿看看两个小汉子,肉价合适也买上些,若是不合适还是多买些豆面回去跟乡亲们换着吃。 杂货铺往前第五个铺子就是胡屠户的肉铺,但他人可能在后院宰杀,铺子是他老父帮忙看顾。 踏进门,就看到胡屠户老父在案板上分割块牛肉。 阿柴在一旁接过,穿棕绳,打下手。 几月不见,这孩子气色红润,不见苛待,官二心里一松,这两孩子有了好去处。 “胡大爷,今日肉价几何?” 胡老汉抬眼看看,:“羊肉精肉八文,带骨四文,羊杂五文,牛肉通贵二文,割啥肉?” 官二算了算价不算贵。 官二:“劳烦带骨羊肉十斤,羊杂五斤,带骨牛肉十斤。” 胡老汉手脚利落,一切就是足斤两,多了点他也不吭声,少了点的他还给切上点搭头,称头翘得高高的。 胡老汉:“诚惠一百二十五文,零头不少。” 官二笑笑,老人家做生意不虚头巴脑,直言直语,真是爽朗。 官二一一数过撒在托盘里,胡老汉看过之后没再言语,给肉打孔穿棕绳,羊杂就用芭蕉叶包好。 倒是阿柴端着盘子一文一文数的认真,官二看的有趣,也不出声打扰。 第48章 阿柴数罢,“阿爷,钱数对着捏,明日能不能让启儿来案前,我去帮义父打下手。” 胡老汉笑着拍拍他脑袋,“小鬼,就是没耐心。” 阿柴笑了笑露出漏风的门牙,换牙了。 帮着把肉递给官二,抬眼细看。 “大公子,二公子?阿柴眼拙,刚没认出来捏。” 胡老汉瞅了瞅官二没吭声。 官二官恒都对阿柴笑笑,小孩儿比起之前死气沉沉的孩童判若两人,该是他们快认不出来才对。 “哪还有什么公子,以后见面都是兄长。”官二说着还给了孩子一个脑瓜崩。 阿柴笑笑,也不生气。 “公子,启儿在后院呢,他明日才来案前,现下该是在帮忙料理皮子。” “莫声张,改日再见,好小子,越来越壮实。”官二笑笑。 官二官恒对着胡老汉抱拳鞠了一躬,权当恩谢两孩子有个好去处,结个善缘,就告辞。 官二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老人家。 胡老汉挑了挑眉,受了礼,也不说什么场面话,摆了摆手算挥别。 铁铺杂音大,炉灰重,在出城门的偏角上。 如今还要再开十亩地的荒,没两把铁锄头定是吃力,得先把家伙什凑齐了。 踏进铁铺依然是官二官恒两人,沈逸跟官家大嫂要守着牛车,虽说本地民风淳朴,却难免有个别街瘤子。 铁铺里重锤敲得哐哐响,长生打着赤脖帮忙拉风箱,整个人瞧着精壮,黝黑。 铁匠拿着重锤在锅炉上锤炼一把铁锹。 见来了人,把铁锹泼水放在一旁走了过来。 “小兄弟,要点啥?有几个现货。” 官二:“想要两把铁锄。” 铁匠:“新出的一百五十文一把,陈货一百二十文给再打磨,收回来的旧残修修还能将就用一两年,八十一个,要哪种?” 官二想了想,陈货只是有些锈迹,打磨一下跟新的没差,旧的也添两把,开荒用旧的也不心疼。 “劳烦一把陈货,两把残的修理修理。” “现结?” “现结。” “成,我马上给你打磨修理出来,半个时辰后来取。先付定金一百文。” “没事,我给结清,信得过您。”官二数了二百八十文过去。 铁匠数了数,钱数对着,大掌一把落在官二肩头:“老子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等下送你把旧镰刀当添头。” “使不得,铁器贵重,送了我您还挣什么。” 铁匠哈哈大笑。 也就不再说了,是真心想送,也是真送了就不挣几个子了,他没有因为理县就他一个铁匠就漫天要价,偶尔给别人赊个账少个零头也是常事。 长生,背对着众人前拉着风箱,也没仔细听来人声音。 停下擦汗,一个不经意转头看去。 高兴的跳了起来,:“呀,小公子?大公子也来了。” 长生是官府管家文伯的二儿子,一直跟在他爹身边在嫡系这边伺候。 文伯是官府的管家,自然跟着官家老爷下了大狱。 官老爷生死未卜,文管家却罪不至死,只是未等判罪,他们就被流放了。 铁匠一听,呀,还是熟人,缘分啦。 官二官恒笑着点了点头,彼此之间交谈几句,便不作打扰,离开了铁铺。 两人跟沈逸二人再次汇合,把牛车赶到城外,给牛卸了车架,牵着去河边喂喂水草,稍作歇息。 两根麻袋铺在岸边,四人席地而坐,打开水囊和干粮袋,垫垫肚子。 歇够差不多半个时辰,再去铁匠铺拿铁锄,就可以赶路回松茸了。 用过水粮后,官恒说要独自进城看看,官家大嫂今日跟着走走停停这会儿坐在地上实在不想动弹了。 沈逸跟官二说起话来。 沈逸“这棉花种子我还第一次见,小时候娘亲买过棉花,回来填褥子。你怎就知道,我们这儿能种好这棉花?这么多年也只平村有所产量,还都拿去外销,也不知亩产好不好。” 官二:“新官上任就算不急着有所佳绩,也不敢地头没踏稳就算计百姓的荷包,所以这定能惠民,日后上头有佳绩,下头有民众们的声望,何乐而不为。” 沈逸:“看来定是如此,人只会在自己得利时才尽心,这种子说是免费发放,实则赊欠,连本带息。” 官二:“那也是好的,现在百姓们有免费种子,肯尽心尽力耕种,不荒诞农业,次年百姓们有了经验也有了收获,还只正常赋税,多了条生路,耕地多了,子孙后代都是福祉。” 沈逸:“受教了,你倒是看的长远。” 官二:“我猜过不久,我们这儿就会建个对外的贸易口岸了,以后会有很多的异族过来跟我们交换物资。” 先让百姓们有所耕植,提高赋税,兴建城邦。有人就有生意往来,地处边界,就能跟他国交易,建立口岸。 大概今上的万寿宴上,有邻国使者到访,恰好就是与理县一山之隔的小丘国,或者稍远一些的莎煜国。 都是地处寒带物产不丰,若能有个口岸只做贸易往来,那<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边界的民众日子也能好过不少,只要没有纷争,那今后这块土地就会慢慢富饶起来。 官二没把这些说出来,他只想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守护好自己的一家老小,让他的夫郎过上好日子。 第49章 皇城千远万远,瞬息万变,能把握好眼前肉眼可见的东西才是实在。 预计着时辰差不多了,官二准备动身前往铁铺拿货。 刚走进城门,官恒就拿着三把绑在一起的铁锄走了出来,脸上有点高兴。 官二挑了挑眉,官恒回以一个晚点再说的表情。 一行四人绑好牛车,慢慢启辰回松茸。 第三十五章 回到松茸村前,沈逸特地去了趟山坳村袁哥儿家里一趟,把官二的话嚼碎了细细说了一遍,让袁哥儿一家早做打算,宜早不宜迟。 等回到松茸村口,官二卸了牛车还给村长家,依旧给了十文钱用作租用牛车的报酬,顺便把告示上的消息告诉了穆勒大叔,让他早点通知村民们,早做决定。 为了证实所言非虚,还把领来的棉花种子放在了村长家,让那些村民们明天都来看看。 回到官家,堂屋炕上摆好了饭食,碗筷。 走的时候就说过天快黑的时候能赶回来,平时也是这个时辰吃晚饭。 四人回来先把买的杂粮放进杂物间,再出来在檐下木桶里净手。 一家老小齐齐上桌,糙馒头一人一个,放了点油的疙瘩汤一大木盆,不够吃再盛。还烫了一海碗野菜,放了酱油和蒜粒儿清拌。 现在正是野菜茂盛,山里菌菇一茬又一茬的时候,只是忙着春耕开荒没有抽不出人手去山里找。 现在又得忙着开垦五亩荒地种棉花,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山里的菌菇被别人采回去晾晒了。 饭后,借着炉灶里的滚水兑了凉水洗漱。 二娃情况特殊,只认沈逸,今天白天一天没见着沈逸,躲在房间里一天没出门。 沈逸回来了,才给拉出来吃了顿晚饭。 现在小五和二娃一起跟着官二他们睡新房,炕修的很宽,官二沈逸每晚都把两小孩放中间睡。 炕热的时候两孩子容易睡梦中无意识踢被子,他们就顺手给盖住,正是这不热不冷的时候还容易风寒一些。 次日。 乡亲们聚集在村长家的院坝里,至少每家每户来了一口人,也有些好奇心重的围在院门两边听热闹。 官二他们忙着开荒就没去参加集会,现在两个姨娘和官家大嫂带着官安官礼进山找菌子,野菜。 官母在家看家,拆缝被褥。 官二官恒兄弟两下地开荒,沈逸自是一起。 圆圆坐在藤框里看小伍和二娃在田埂上玩耍。 二娃还是不说话,小伍也不怎么说话,两人的玩耍像哑剧,看得沈逸满眼焦急。 就怕两人习惯了不说话交流,以后真都不会说话了才是要后悔。 所以最近他都把两孩子带到地里,他盯着,偶尔歇气时去逗逗他们说话。 圆圆本就是小话痨,小伍要是长时间不回应他,他就要假哭,嚎得中气十足。 二娃就会上去拍他背,把他抱起来发出些气音哄。 总之两孩子因为圆圆,都不得不迎合着。 有三把铁锄,旧的拿来开荒,新的留着之后拿来撅窝和除草。 开荒容易挖上石头,新的锄头磕坏了就不好了,旧的锄头磕磕碰碰不心疼。 棉花地开在了屋后近山的平地上,四周没什么藤蔓和矮树,之前别人进山放牧牛羊经过难免给这里把土地踏实又留下些肥料,最大程度的保留了土囊厚度和肥度。 镰刀割出防火带,就把这块儿地头上的杂草清理出来了,未免失事,三人各站一处看着火尽了才有所懈怠。 接下来就是翻地,挖到石头小的捡起来扔在一处,大的就抱走,碎石头放在藤框里,等下背回家里。 如今母羊又怀了崽,就得把杂物间那边塌了的那块儿补上,碎石头加上黄泥巴就能筑起墙脚。 顺手的事儿,先把石头攒起来,等棉花种子下地,在慢慢规划。 村长家。 乡亲们都知道了官二带回来的消息,他们看着官二一个初来的汉子都敢接手棉花种子,说不定真有好处,一个个的都计划着多多少少开一些地。 今年手机没有铜钱出荒地文书的也不恼,跟那些有钱出文书的合伙开几亩,等收成了再分账。 家里牛羊多的就有心无力了,牲口多了就需要人手,实在腾不出手来。 但开地的人多了,肥土就是个大事了,所以私下里开荒的人家都拿着粮食来跟他们换土肥。 晚年哪有这种好事。 总之松茸全村青壮都奋力在开荒上,几天下来肉眼可见多了一大片整齐的耕地。 这也就是地广人稀,开荒地也不吵嘴争执,你开这块我就开那块,大不了多走几步路,要是看到对面的开荒遇到大石头改换方向,还能敞亮得戏言几句,被嘲的也不记恨。 也没谁大包大揽非要开个十几亩,心里门清,开荒一亩要给文书费,虽然不算多,可是家家户户都还在以物易物,理县大街都没去过几次,没几个有铜子的。 后来村长挨个丈量了大家开的荒地亩数,从哪到哪,细细抄录下来,以免未来大家挣抢土地,或者是强占别人的,反正要有理也有据。 大家伙乐的村长帮忙验收,他们自己去量了还怕记错,也不会写字,村长验了后还会帮他们算出交多少文书费,可是省心多了。 其中也有几户开荒离得太近的,起了点口角,村长就做主用块儿石头填在中间,大石头做界分开,石头两边亩数量好,谁也不能为了占地挪动石头,他这里记着的。 第50章 开荒废些时间,运气好的十天八天的,运气不好的一锄一块儿石头,琢磨地都花了不少时间。 官二沈逸托了先机和沈家祖宅偏僻的福,这边地势平缓,也没人争抢,离主宅又近。 等大家都开完荒地去理县记录文书的时候,官二他们的棉花种子都全部下了地了。 第一年也没个经验,也不知道这种子的习性,多少有点对赌的心理,用点玉米种子的方式点的棉花种。 一个坑三四粒种子,间隔上四个拳头那么宽,平铺过去,中间只留了过路的田埂,有半壁宽。 忙完棉花种子的第二天就全家出动,进山找菌子,野菜野果子。 只要不进深山老林,只在外围一点点探着前进,没什么安全隐患。 沈逸带着官二稍微往里进了半里路,这边的菌子还没被采过,收获不少。 木耳,羊肚菌,松茸菌,牛肝菌等,满满装了一背篓,这种东西只要下场雨就还能再生,他们也不客气,看到了就全捡走。 再往里就不敢了,林子密了,黑压压的,草丛藤蔓人高,里面就说不好有什么了。 采了几天菌子,女眷们在家晾晒,收拢。 沈逸他们得出门进林子里打柴去了。 大部分人家都选择这个时候大家一起进山去打柴,人多,野兽也就不会突然的出没。 林子不是沈家祖宅背后那片,而是山坳村跟松茸村交界处那片大林子。 沈逸去年还去那边打过冬草。 这里是两村共同守护的林子,每年打柴都不能砍伐腹地的高木,只能砍伐枯树,挖掘木桩子,或者把低矮的的沙棘树砍回去。 地上也有一些被风刮断的残枝捡拾,松枝,针叶,救火的也必不可少。 两村人并没有因为共享同一片资源就恶性竞争,反而因为共蒙祖茵而亲善这。 毕竟两村姻亲往来更是不少。 林子里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你家离去我家又来。 两个姨娘也跟着进了几天林子,帮忙捡柴禾,多多少少也能背上一些软柴。 就这么忙碌了些日子,屋前屋后摆满了大柴软柴,层层迭迭。 院里草席铺开晾着各种菌菇干。 天儿慢慢热了起来,很快将迎来苦夏。 三十六章 入夏。 天还未亮,沈逸已经起身了。 听到他起了,官二也麻利的起身穿外衣,近日来农活慢慢摸顺了,他还年轻,有的是把子气力。 两小孩头挤着头,睡得喷香。 沈逸来到灶屋把炉子点燃,和了一大盆豆面。 发面和好,摊成一张张面饼,用木签扎孔排气,放进馕坑,烤了十几张馕饼。 沈逸要带着官二上山里挖虫草,馕饼是最好带的干粮。 每年虫草都是这两月的时间收寻,药效长势也最好。 理县的居民们,也都是这两月进山采菌子,草药,最主要是虫草。 这些也是当地的特产,给了当地人一条生路。 每年七月初,就有行商扎堆过来,跟当地人换取这些山珍,拿到外地去紧俏得很。 饭后,两人就进了祖屋后面的林子,要登到山顶海拔高的草甸子里去找。 官二和沈逸一人提了一个藤篮,身后还背着一个藤框。 进了林子里,不远处就能看到好几个放牧的乡亲。各家的牛羊都做了记号,散放着吃草。 有认识的他们就打个招呼,就接着往山顶行进。 不一会儿就在上山的闭经之道上看到了很几个人,显然大家都是出来挖虫草的。 等上到山顶自然就会分散开了。 挖虫草全靠运气,有可能一天挖个十几条,有可能一条也无。 沈逸做好了准备,就算挖不到虫草,能找到些石斛,党椮,天麻也是好的。 官家院里,两个姨娘又吵起了嘴,这次竟然破口大骂,不可开交。 官母实是厌烦得不行,把两人分开打发去了地里。 方姨娘去林子里打软柴,林姨娘去溪边挑水。 官安官礼便随自己娘亲去。 二娃和小伍牵着或抱着圆圆跟着官恒和官家大嫂一起下地去。 不是什么重活,就拔拔棉花地里的草,再割些茅草拿回去晒干屯起来给母羊一家做口粮。 官母就在家洒扫,晾晒野菜和菌子干。 山腰上。 官二爬山爬的很不适,一路走走停停的,撑到山腰已然是极限。 海拔越高林木越稀疏,现下山腰上已是灌木丛多树木少了。 沈逸:“找块儿石头你坐着歇歇,千万不能打瞌睡知道吗?要是开始头疼了,你就得跟着来路下山了,你不适应高寒地带,后果很严重的。” 官二:“行,我知道了,我歇会儿看,我怎么感觉我肺管子都快漏气儿了。” 沈逸:“我第一次爬到山顶的时候就你这样,但我喝了水啃了几口饼就缓过来了。” 沈逸把官二安顿在了一块石头上,给了他两张馕饼,就起身了。 想要挖虫草就不敢耽搁,今日上山那么多人,去晚了就得走出好远避开来的早的人。 上了山腰明显就多了很多条小道,当地人管这叫虫草道。 沈逸每年都挑认识的路走,前些年年纪小,可能运气也不怎么好,一整个苦夏两个月,进山进的再勤也至多只收获过四五十根,还没有几根极品。 第51章 今年挑了条没什么人踏过得路,杂草很密,得拿根木棍探着走。 一路崎岖不提,安全的到了草甸子。 放眼望去,已经有五六个乡亲散落在四周,他得继续往里走,这样才能不跟别人起争执。 再好的脾气秉性,也不可能看跟自己争口粮的顺眼。 一路向西而去,路过认识人的身旁也不多言语,不敢打搅人家。 往西走出四五丈远,才慢慢开始伏地。 虫草窝子极其隐蔽,得伏在地上用手一寸一寸的排查翻找。 一个小小的浅窝,中间支起一点点褐色的根茎,就有可能是虫草座子。 但多数时候可能是往年被别人挖断过的,破坏了生长环境,残余个座子。 一寸寸摸过去,膝盖上捆了片粗皮子做护膝,眼睛一克不离,聚精会神。 不一会儿眼睛就开始泛酸,很是伤眼。 山腰。 官二看着夫郎毅然决然地丢下自己,独自上了山去,起初还有些感伤,觉得自己夫郎一点也不温情。 过了会儿就开始反省,先是恨自己身子如此废材,又气自己只会拖后腿。 最后反应过来,自己夫郎起早贪黑,走这么老远,还不知道那山顶还有多远,不说苦不说累的都是为了谁啊。 还不是为了跟自己过更好的日子才如此辛苦。 堂堂八尺男儿,把生计重担放在夫郎肩上,有什么脸在这儿感伤呢。 泄气了一会儿,又硬撑着身子起来四处寻摸。 没见过虫草,也不识得什么中草药,但家伙什都带来了总得做点什么。 不一会儿真让他在灌木丛下找到几颗菌子,他还都认识,沈逸管这叫松茸。 松茸菌在松茸村产量不低,但也不是出门就能见着,这东西鲜的干的都能卖个好价钱。 官二内心窃喜,想来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 山顶。 沈逸抬头挤了挤眼,睫毛刷上就带上了亮晶晶的小水珠。 找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开张,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要再细心,更细心,手指轻柔的一点点扒过去…… 这手感? 摸到了! 在离虫草座子一指远的地方把骨锹整个踩进土囊里,再利落得一挑。 把土囊掰开,漏出了今日的第一根虫草,有寸长,胖嘟嘟的,这就是极品的品相! 这可给沈逸开心坏了,一般情况下,一个地方不可能只生长一株虫草,也就是说再找找肯定还有好几条。 果不其然,就这一小片地方就找到了五株,虽然品相远不及第一株,沈逸也心满意足。 心下还担心着官二,找虫草的时候需要摒除杂念,聚精会神。 但这一下子收获了五根虫草,就让他萌生离意,也不知道官二下山了没。 他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一直担忧着静不下心也不一定还会有收获,还是见好就收,赶紧下山回去看看人。 改明儿就不带人上山了才好放开手脚。 去意已决,他便手快脚快的下了山去。 …… 下至山腰,那块石头上放着个官二背的藤框。 果然没肯下山,沈逸四处张望找起了人。 “官忱?官忱!” 远处传回人音:“夫郎?逸哥儿!我在这呢!” 沈逸寻着声音过去。 灌木丛下,官二撅着腚,四肢趴伏在地,头都挤进了丛中。 旁边放着的藤篮里装了小半,走近一看……全是松茸菌。 这是什么运气,沈逸好笑。 又采到三颗肥肥的松茸菌,放进藤篮,回头自下而上望着沈逸笑的见牙不见眼。 天啦采蘑菇可太迷人了,这种白捡便宜的好事可太昏头了。 心花怒放一丛一丛的。 “真厉害!官忱好厉害啊。”沈逸笑着夸赞。 官二很是受用。 双手拍了拍泥,在衣角蹭蹭,就递给沈逸,让人拉他起身。 腿麻了…… 第三十七章 沈逸跟官二一起在山腰上寻摸了个把时辰,把藤篮装满了,才收拾收拾下山。 下山路上晚上遇到干柴就捡上,左右背了藤框出来,能不打空手回家是最好。 官二想了想松茸菌得炖汤喝,只是家里只有牛羊肉,他都快忘了鸡肉是个什么味道了,要是能有口鸡汤喝……不能想,越想越馋。 理县平村那边地势平的地方才有居民养鸡,山坳村和松茸村几乎没有人家养鸡。 而且这边因为水草都得紧供着牛羊,也没人养猪,偶尔从行商那里买上两条蜀地来的腊肉香肠解馋。 一会儿想喝鸡汤,一会儿咂摸着嘴想吃猪肉,不一会儿思想跑路,馋夫郎…… 两小东西跟他们挤着已有两月,碍手碍脚办不成事,新婚燕尔得可不怨念得很。 官二想了想:“你说我们要不要带着二娃他们去小屋住,家里住不开,再说了两孩子大了又是哥儿汉子有别,得赶紧分屋子住呢。” 沈逸:“我怕二娃在受刺激,一直不敢提。二娃已经好几个月不说话了,我越想越害怕。” 官二:“带去山坳村看看郎中?” 沈逸:“心病难治,只能慢慢开解。” 官二:“那小屋那边一直空着多浪费,就那屋檐后头也能码下不少柴禾。” 第52章 沈逸:“我回去问问二娃吧,话说那边院里院外的地还空着,得赶紧过去翻出来,种点芋头红薯,过冬多些口粮。” 官二:“行,明日就过去,要是二娃跟着去了情绪不对抵触得话,就让哥嫂搬过去,要是不抵触就我们四个过去住。” 沈逸点了点头,他住哪都没所谓,只是二娃实在让人揪心。 夫夫两一人打满一藤框的软柴,手里还抱着一捆枯枝,出门一趟,没白费功夫。 到家看天色还早,官二迫不及待拿着锄头上了小屋那边,翻地去了。 沈逸也带着一群小子再出门打一背篓茅草回来喂羊。 灶房里方姨娘神思不属,频频走神,得了林姨娘好几个白眼。 也不知上午打柴去是不是踩到了长虫,给吓惊着了,回来后一直这个神色。 林姨娘是不会对她有什么同理心的,按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去干挑水这种重活,累得气虚,还没得抱怨处,干嘛去同情这个总偷奸耍滑的人,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了。 沈逸带着小的们沿着棉花地田埂逛了一圈,看了看长势。 棉花的生长期从播种开始,要经历出苗、现蕾、开花、结铃、直至吐絮种子成熟,要六个月。 今年种晚了十来天,四月底才种上,得十月初才能收获了。 今年第一次种棉花,晚年也没见人种过也没个对比,出苗期只能看出植株瘦弱需不需要施肥。 家里人多,还有两只羊,农家肥也远没到捉襟见肘的时候,只是比起人家肥料足的,自家地里的棉花植株长势慢了点。 沈逸看了看地里棉花都出苗了个别没出苗的也没苗补种,就空着了。 半个时辰后,打了满满一背篓草,小土豆们手上还一人抱着一小捆。 回到家里挨个洗手,齐齐上桌。 “我今天看了看,咱们地里棉花好像种密了些,等之后棉花长刺了,就不好除草了,到时候结絮自然就差远了。”官恒今天带着妻子下地拔草。 沈逸:“这问题我想过的,现在留得空大人进去拔草是不太容易,可咱们家小孩子最多了。而且要是太稀疏一个浪费土地,二一个不防风,咱们这儿七八月最是风沙大,一个不注意就得被吹倒刮断。” 官二点点头:“那咱们的玉米地要不要紧,会不会被刮断?” 沈逸笑了笑:“七八月就是再晚种的玉米都结种收获了,就算刮断了,倒在地上,抓紧收回来不烂地里就成。” 官家大嫂今个儿第一次下地,累得腰酸,表情就有点恹恹的,饭也没吃几口就下了桌。 方姨娘今日也胃口不佳。 但家里人实在是多,谁多吃几口少吃几口是不会太注意的,毕竟饭做好了端上来吃多少自己盛。 饭后,两个姨娘料理灶头洗刷碗筷,小伍带着二娃去给母羊喂草料,母羊三月初配种,现下五月了已两个月了,肚子大了点,食量也在增加,八月上就要下小羊羔了。 沈逸借着灶间的火光,坐着个蒲团,手搓草绳。 不管是牵羊,系藤框,还是上山捆大柴草绳都必不可少。 有蜀地来的麻绳售卖,价格不高,但是没必要置换这种日常消耗的东西,铜子还是得买上肉粮才踏实,其他能省一点是一点。 一手捏着绳头,一手掌心在块木板上把三股搓成一股,不一会儿就把手心搓得发热。 搓了根两丈长的草绳,才起身打水洗漱。 等沈逸回到房间,三双眼睛滴溜溜得跟着他转,看得他发笑,吹了油灯转身上炕。 官二委委屈屈看着夫郎哄两小孩,背过身叹了口长气…… 沈逸劳累了一天,早就乏了,拍着二娃的后背把自己给拍睡着了。 等二娃和小伍都睡着了后,官二给二娃抱紧小伍的被子里,自己摸进了沈逸的条被,从身后搂住自己夫郎,下颌缘贴上毛茸茸的脑袋,心里喟叹。 后背有点漏风的小伍揉揉自己眼睛,迷蒙着往二娃身上贴了贴,两孩子又头挤着头呼呼大睡。 再无动静,一夜好眠。 清晨。 沈逸动了动身,又被官二胳膊箍得更紧,感受到了被包裹住的热意,心里动容。 转过身脑袋在胸口蹭蹭,额头上迎来个吻,听着官二闷在胸膛里的笑,震得心口发麻。 不好意思的紧,动手推了推没脸没皮的汉子。 抬头盯着人的眼睛示意该起身了。 “小么?呜!” 沈逸立马回头。 把眼泪汪汪的二娃抱进怀里轻拍后背,眉眼微弯,落下几颗热泪。 官二自责得摸了摸鼻子,立马起身把被窝让给两叔侄,帮着揉眼睛自己摸衣服穿的小伍穿好衣服抱着出了房间。 把小伍丢去灶间烤火,自己扛了铁锄头去小屋那边继续翻地去,一大早散发精力。 刚走出门就被兄长追了出来。 “这么早拿着锄头去哪?” “上小屋那边翻地去。” “等等我一起。”官恒拿了把铁锄,跟了上来。 走到地里。 官恒想了想觉得得跟自己弟弟商量商量:“我打算去县里找个账房或者私塾先生的活计,好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官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把嘴闭上了。 “怎么了?是哪里不妥?家里活计忙不过来?” 第53章 “不是活计忙不过来,只是兄长,咱们是流犯,哪有主家敢请你做私塾先生和账房。” 官恒叹了口气,竟是忘了…… 官二:“咱们苦这一两年,京城那边怎么都该传来消息了。我觉得当农夫很踏实,靠天吃饭不必担忧牢狱之灾,也上不了那断头台。” 官恒:“你跟逸哥儿都是好的,勤勉又务实……我跟你嫂子,我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嫂子哪里又肯做农妇。” 官二点了点头:“兄长既决定了就去试试,明日我陪你走一趟。” “只是为兄去了县里,这一大家子,你嫂子侄儿都得勤靠着你,给你跟逸哥儿为难……” “为不为难的日子都得过,我倒是没啥,苦了我夫郎……为我们家操劳太多。” 想到自己夫郎那尖瘦的小脸儿,官二丧眉耷眼,恨自己没多生得几双手。 官恒叹了口气,实是四肢不勤才得另谋出路,把一大家子放在弟弟和弟夫郎的肩上,愧疚难安。 兄弟两把院里院外的地翻了个透,才收活儿回家吃饭。 今天二娃缠人得紧,沈逸没上山挖虫草,就在家里忙活院里的菜地,给豆子搭架子,给瓜藤搭棚子。 还把昨天挖的虫草和松茸菌料理了。 春耕后买了菜籽给院里菜地种满了,现下家里有的是白菜,莲白,箜菜吃。 一大盆炖白菜,和一小盆凉拌箜菜,一筲箕玉米面儿窝窝头供一大家子吃食。 饭桌上官恒说了自己的打算,官母和官家大嫂都没出言反对,沈逸点头知晓,这事儿就定下了。 第三十八章 一大早官恒就背负行囊由官二送去理县。 这次没什么要买的大件儿,也就没去借村长家牛车,兄弟二人腿着去县里就成。 一路上闲聊着走到理县。 官恒打算去看看县衙旁边告示栏上有没有哪家铺子的聘书,二人便直奔县衙门外。 也就个把月没来县里,县衙门庭大改。 朱门大开,大门两边一边站着三个杂役。 想毕衙内也休整了一番。 衙门外的告示栏上只有一家地主老爷秋收的时候需要账房,给雇员记发工钱。 其余便没了。 官二又陪着兄长把主街的牌楼门店看了个遍,也没有招工的地方。 只能走着去平村那位地主家应聘去。 平村。 “你两都应缺,还是只一个啊?我们需要的记账的可多了。”一个小管事说道。 官二“请问一共需要多少个?工钱怎么算?” 管事:“一共需要十个左右,工钱秋收后一起算,五十斤青稞面,或者二百五十文铜子儿。” 官恒:“那烦请您给我记个名,松茸村官家长子官恒。” 管事请了大管事出来考较官恒,出了几道算学题,官恒并未出差错,当然就定下了官恒,让他秋收前三天就过来应事。 兄弟两谈好就走,天色不早了,得走快些回村。 官恒是满意的,他知道当初修房时请的阿叔们,一天才三两青稞面粉,五十斤已然是很多的了。 现下家里每日要吃一斤青稞面并两斤杂豆面,五十斤青稞面够家里吃五十天,还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 家里今年青稞只种了两亩,其余都是玉米大豆,收获时间都能岔开,秋收完全忙的过来。 官二知道兄长是想给家里减轻点负担,所以也替兄长高兴。 算术一道他精通,但他不能放着一家子跟着兄长出来,家里没个主事的爷们儿,只剩女眷孩子是很危险的。 现下五月出头,秋收得八月里去了,还早得很,接下来还是得忙着把红薯芋头种下。 山上的榛蘑也要去找寻,攒到一定分量就能去县城里卖掉了。 回到家里天以尽黑了,一家人顶着盏油灯用饭。 官二:“今日兄长找到了活计,秋收去应事。” 官恒点点头:“就忙一个月左右,主家报酬实在算是丰厚。” 沈逸听着也觉得这份职缺再好不过,五十斤青稞面粉能顶地里半亩的亩产了,也的确只有平村的大户老爷们能开出这个价了。 官母听着自己长子要去别人手下讨生活,有点恹恹的,但又想着当初一家子被人当牲畜一样从京城赶到这里如今还有条命在又觉得实在是该庆幸。 官家大嫂红着眼眶问道:“一个月是在那边住还是回来住?平村可不近。”她这次可是知道每日走着来回有多累的。 官恒:“到时问问看主家,一日两餐饭食是要管的,大不了到时候在平村寻户乡亲租用个铺位。” 官家大嫂点了点头。 总体而言这是件高兴事儿。 次日。 一大早沈逸就起了,昨晚跟官二商量好了的,今日他自己上山找虫草,官二在家跟兄长去把红薯芋头种下。 沈逸穿好外衣来到厨房,把昨晚做好的烤馕拿了三张装进布袋里,点着炉火烧了滚水拿碗盛了把馕撕碎吃泡馕。 热热的一碗下了肚,他就抽了灶里一根柴棍,摸着黑走了。 官二今天睡得沉了些,沈逸都走出一里多地了,他才悠悠转醒。 如今天热了起来两孩子人没醒,一脑门儿汗。 官二一人掐了把脸蛋,差点把人弄醒,才偷笑着出了房门。 天色已经亮堂了起来,但灶间两位姨娘好像是还没起,他就挑着木桶去溪里打水去了。 第54章 去溪边要经过自家的青稞地,看了眼长势喜人的苗子,想着干脆先挑两旦水浇浇苗。 到了溪边看着溪涧里的那些个活蹦乱跳的鱼,心里痒痒,周边绿油油的水草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吃的野菜,他于认野菜是半点不通的。 看着鱼起了点玩心,又想着得忙正事,才收了心思打水挑水去浇地。 沈逸已经快走到山腰,看着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他不太确定的喊了声:“袁哥儿?” 前面的人影停住掏了掏耳朵,又抓了把头发,拍了拍胳膊绷着脚就开跑。 这下子沈逸确定了,这咋咋呼呼的性子…… “跑什么?你回头看看,我沈逸啊。” 前面的人影才不确定的慢慢转过头来,啊的惊叫一声:“哎哟,可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摸黑赶路,中途还差点掉沟里,一路上鬼影子都没见一个,你一出声我可不吓死了。” 说完又笑着蹦蹦跳跳到了沈逸面前,活力得很,哪像刚刚那个吓得木楞楞的人。 沈逸:“来挖虫草?跟我走,我之前找了个好地方,我觉着那边肯定还有很多。” 袁哥儿:“嘿嘿,那敢情好,要是挖的多了,我今年就能把自己嫁出去。” 沈逸:“等你真出嫁那天就该哭着喊着说自己不嫁了,你舍得你阿爹阿父小兄弟?” 袁哥儿:“害,我长大了可不就得嫁人,要是嫁不出去我阿爹还得让隔壁看笑话,小哥儿生来就要嫁人的嘛。” 沈逸摇了摇头,就袁哥儿这孩子性格,估计亲事还得晚两年,还没开窍呢。 但是见到了袁哥儿他很高兴,两人结伴说笑着上了山。 沈逸跟袁哥儿说起家里春耕忙着开地种棉花。 袁哥儿就说自己家今年也种了一亩棉花地,还种了一亩青稞,两亩的玉米和大豆,剩下还在院子里种了几排芋头。 他总是活力满满说起开心的事情就摇头晃脑,让人跟着他一块儿开心。 沈逸成亲后就一直挺开心的,不止是官二对他好,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有了着落,安定了下来。 到了山顶,因着他两是摸黑赶路了,这会儿一大块草甸上还没人,沈逸直接引着袁哥儿往他那天去的那块草甸子,他记得大致方向。 走出了五六里地终于才看到了那块,打眼一看地上全是坑洼……想必是昨日里别人也寻到这块儿,捷足先登了。 沈逸有点可惜的叹了口气,又拉着袁哥儿往南背风那块儿小陡坡去了。 到了地方,地面整洁,一看就是没人来过,两人分开一丈远,开挖! 第三十九章 “逸哥儿,我挖到一根了,还挺肥呢!” 沈逸笑笑:“我挖到两根了,都挺一般的,不肥。” 这片儿算是找对了,隔得这么近,两人都能挖到,就说明这附近肯定还有好几根。 沈逸静下心来,仔细寻摸着。 运气真是不错,陆陆续续又都挖到了几根,好坏参半。 等肚子开始鼓鸣,沈逸才拉着意犹未尽的袁哥儿找块石头坐下歇息歇息。 两人一会儿捶捶腿,一会儿揉揉肩背,这活儿也是磨人得紧。 带了两张馕饼出门,沈逸要分给袁哥儿一张,袁哥儿推拒着,从自己布袋里拿出两个野菜玉米窝头。 沈逸又把馕一分为二递过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食量,两个窝头如何能饱。” 袁哥儿抓了抓头还是很不好意思:“哎呀,我食量也该减减了,小哥儿得秀气些,隔壁婶子整天取笑我吃饭像个猪仔。” 沈逸心疼得摸摸袁哥儿一头焦黄的发丝,“能吃是福,你还在长身体正是食量大的时候,别给自己饿坏了,不好听的话就当没听到,别去怄气。” 袁哥儿皱眉拉脸摆摆手:“她满嘴喷粪,我才不想理她呢,但她每次都说是我小爹没把我教养好,气的我小爹直哭。” 沈逸把馕塞进袁哥儿手里:“你还没吃过我烤的馕,尝尝看,很宣软的。” 袁哥儿经不住馋,不好意思的把头搭沈逸肩上蹭蹭,才捧着馕一小口一小口的啃。 沈逸看的好笑:“大口大口吃,没人看见,谁笑话你不够秀气,咱们袁哥儿清秀着呢。” “逸哥儿你可真好!我一定要嫁来松茸村,给你作伴儿,以后打草下地都给你作伴儿。”袁哥儿笑得眯眯眼。 沈逸只当是玩笑话,他不怎么清楚松茸村有没有跟袁哥儿适龄的汉子,但他觉得打心里觉得袁哥儿就该在山坳村找户和善人家,后也能照顾着些娘家。 松茸村,家里光景好的没几家,都紧巴巴的过日子,哪能指望帮衬下娘家呢。 “还早着呢,你婚事不急,今年先帮着家里把地头伺候好,把日子过起来,来年定了人家也安心些不是?” “嘿嘿,对着呢,今年阿父多开了两亩地,穆勒大叔让穆老三给我们家拿来五斤棉花种子,让秋收了再还,我阿父现在伺候那亩棉花可上心了。” 袁哥儿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的说道:“你都不知道,就你成亲那会儿,我们家都冷锅冷灶了,我阿父拿编好的藤框跟人换粮食也换不上,还是穆勒大叔让穆老三来把藤框全背回去了,给我们提了五十斤玉米面儿过来,阿父要拿铜钱换,大叔留了话说秋收再说。” 穆勒大叔的确是个厚道人,家家户户有难处的他都愿意帮把手,大家也都领情,还粮的时候会奉上份薄礼,名声一直很好,都传到了县里。 第55章 沈逸也没多想什么,他也受过穆勒大叔一家的恩惠,每年帮工的时候,饭桌上的吃食都好的不能再好还管饱。 袁哥儿家在山坳村没什么根基,这么些年受了穆勒老汉不少照拂,都在心里记着呢。 说了会子话,就又开工了,虫草多多益善。 官家。 官二上地里浇了水,又挑了旦水回屋的时候,灶间只有林姨娘一个人在忙活,没看到方姨娘,他便以为是去哪挖野菜了。 等全家人上了炕桌吃饭的时候都还没见方姨娘回来,给留了饭在炕桌上又各自忙活去了。 忙来忙去都忙到午后了还没见人,才叫了官安官礼两小汉子沿着山路分头去找,别是在哪摔倒了。 天色不早了,才发觉不对,别是遇害了…… 官恒官二出门找了一圈,天都擦黑了也没见人,又点了火把往村外走,别是找野菜跑远了迷了路。 沈逸回家发现气氛不太对,官安在哭着要娘,官二两兄弟也不见人影。 问了才知,方姨娘找不见了。 一起住了这么久,人突然找不见了就连林姨娘都不免为其担忧。 此地人生不熟,也没怎么出过远门,这山林子没路的地方都不敢进,迷了路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大家子对着冷锅冷灶都没心思动厨,只等着官二兄弟两带人回来。 沈逸想着大人饿一顿没啥,几个孩子长身体不能饿着,就升了火,煮了一大锅疙瘩汤,放了点儿毛毛盐。 除了官安还是不肯吃饭,其他几个都乖乖的捧着碗,安静的用食。 圆圆如今能自己走动了,他也不缠着大人照顾他,挤在二娃和小伍中间,等着左一口右一口的喂到嘴里。 吃饱了就往沈逸腿上爬,一天没见着小么,他要亲热亲热。 官母喝了碗疙瘩汤,精力不济便洗漱了上炕上躺下了。 官家大嫂也把圆圆抱回房间去哄睡了。 沈逸催小伍和二娃回房去睡,他陪官安等着就行。 夜里,顶着一头露水的兄弟两拿着早熄了的火把回来了。 方姨娘失踪了,人没找到。 问了好几个乡亲,都说没看到人,那就只能是摸着黑躲着人走的,那便是有意的。 听完这个结论都松了口气,不是在哪出事了或者遇害了就好。官安都快十二岁的小汉子了,是瞒不住的。 “小安,兄长没找到你娘亲,周边都找过了,今日也没人见过你娘亲,所以你得想开些,你娘亲可能是自己走了的。”对一个孩童来说没什么比被自己娘亲丢下更骇人的事了。 官安哭了半宿嗓子都哑了,木楞楞的呆坐着。 沈逸看的心酸不已,安慰道:“些许只是想上县城买些什么,或许是看到了合适的铺子招工,没准儿就回来了。” 官二:“二哥明日去县里一趟再去找找,现下天黑看不清路,走不到县里去,不论如何二哥会给你个交代的。” 官安摇了摇头,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样。 他自己去洗漱,然后爬上炕沿挤着睡着的官礼,双手捂住脸,不愿交谈了。 沈逸三人齐齐叹气。 又自去洗漱,大半夜的人困乏得很,该回房休息了。 第四十章 次日。 官二还是去了趟理县,带着近日来晾晒干的菌子,和一些野生药材,顺便拿去县里卖给行商。 沈逸跟袁哥儿约好了一整个虫草季他们都要一起上山挖虫草,因着昨日耽搁了睡觉的时辰,今日起晚了些。 官母自己一人留在家里改儿子们的夏衣夏裤。 官家大嫂和林姨娘一起出门捡菌子,割羊草。 官安跟着官二去了县里,他也想自己找找娘亲。 县里主街。 小孩儿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这一路都在咬牙硬撑。 官二带着人去找了个干净的石阶,把他安顿下来,他才提着麻袋去行商那问问价。 一个蜀中来的客商把他拦住,看了看口袋里的货物,就把他引着往自己摊子上走。 麻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出平摊在一张草席上,种类不多,量却不少。 一麻袋里,多半都是松茸菌,其次是牛肝菌,口蘑,还有一点野生的天麻。 这些都是好东西,拿到了蜀中,往南往北都好卖着呢,这个客商要在这边呆到虫草季结束,他还要收大量的虫草,每年都靠着这边的物产跟几个走南闯北的兄弟挣上一大笔。 官二面前不显,也不主动问价,搞得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想还是给个厚道价,毕竟是今儿头个上门的开张生意。 “小兄弟,我给你个实惠价,你这些东西全部兑给我,我给你个二百文的整数如何。”老板笑呵呵道。 官二:“二百文的话,这些天麻我就不卖给你了,拿回去给我老娘炖了补身体。” 老板抖了抖眉,再度扬起眉眼和气道:“交个朋友,二百六十文,你这点天麻单卖最多也就六十文了,你回头有了好货记得先来我的摊子。” 官二点了点,做了这个交易。 他往老板摊子上看了看,见摊子上有稻米,还有金黄的麦粒儿,吞了吞唾沫。 状似随意的问道:“稻米麦子价钱几何?” 老板再度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小哥儿,刚被还了六十文的价,这下他得找补回来。 第56章 “小兄弟也是外地人?稻米和麦子都十五文一斤,我蜀中拉过来花了大力气。” “你这都未脱壳还卖这么贵?” “小兄弟你是不知道,这长途运输,不脱壳才好存放,晚年也是这个价。” “哦?晚年也是这个价?那算了,价贵我吃不起。” “哎,小兄弟,便宜点给你些,你可别往外了说,你少买点儿回去馋馋新。” “新?你这都不知道多久的沉粮了还新?换个口味还差不多,十文一斤我就要各要三十斤了。” 老板咬了咬牙,合着今儿这六十文是过不去了,嘀嘀咕咕得给官二称了稻米和麦粒儿。 官二扔进自己的麻袋里提着就走。 老板磨了磨牙在心里骂了句,装什么大爷。 官二把麻袋扛肩上往肉铺去,问了问肉价,比之前贵了不止一半,想来是上头刚换天,物价也水涨船高。 一问肉价去骨牛肉二十文一斤了,要知道本地的牛羊肉都涨价这么多,那就没什么不涨价了。 买了两斤去骨的牛肉,把麻袋寄存在了肉铺,才空着手去找官安。 两人先去城门外的找人问了问,都说没见过他们口中的女子。 正想着要不要上衙门备个案,官二又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立马拉着官安去了铁铺。 铁铺。 “长生,你是见过方姨娘的,以后要是见到了找人来个口信,性命无虞就不必干扰,随她去。” 长生点了点头,只是他一直都在忙着锅炉灶间,几乎不上街,让他寻人也是渺茫。 方姨娘是女子,若是报了案后抓到她与人私奔,到时候小安的名声,她自个儿的性命就全完了。 交代了长生后,去了肉铺拿了寄存的麻袋,就拉着官安回程了。 官安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本就聪慧,看兄长脸色不对,也不问不闹,安安静静的跟着兄长回去。 ——平村 官家人正在找的方姨娘,一身水粉色的袍子顶着水红盖头进了一户人家的角门。 早前去山里打软柴一个汉子看她带着个儿子出来打柴,就觉得是个寡妇,又觉面容姣好身材丰腴,正是东家喜欢的样貌。 便起了心思,把方姨娘说与东家做妾,就说是自家远房表亲的妹子,没了男人,自己回了娘家过活。 东家是个怪人,尤爱新丧寡妇,口味奇特,但出手颇为大方。 为着两人都有见得着的好处,这事儿就成了。 方姨娘是想的通的,本就是个做妾的,给谁做不是做,总好过守着活寡活得卑贱还得拉扯大个儿子。 这些自是官家人不知道的了。 回了家,官安没有再闹情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突然间就变得怪懂事儿了。 官二到了家歇了歇脚力喝了口水,就提着藤框上山接自己夫郎去了。 官恒就挑着扁担木桶,去溪里挑水,家里人多用水量大,水缸只有一个,没得家伙什屯水,只能每日早晚挑上两回。 沈逸今天的收获不多,可怜巴巴的五条虫草,赖赖唧唧的,是最次的那种。 袁哥儿运气好些,挖了十来根,品相有好有坏。 挖虫草就是运气活儿,沈逸也不气馁,很是替袁哥儿开心。 袁哥儿今儿一天银铃的笑声都没停过,让心里有事的沈逸都跟着活泛不少。 只是不知这方姨娘到底是去了何处,但求安然无虞…… 今日两人下山的早些,就是为了在山腰上捡些个菌子回去解解馋。 主要是袁哥儿,今年狠忙了些地头,都没腾出手出门捡菌子,他想过过瘾。 山腰上两人又各自分散,去灌木丛里扒菌子。 许是今日是捡菌子的运道不是挖虫草的运道,不一会儿沈逸就找到一丛肥美的菌子,虽然不是松茸菌,但这种菌子更适合素吃,不放肉片也很美味。 沈逸眼里染上些笑意,想着家里那个人应该是没吃过这种菌子的,心里泛起点甜。 半个时辰后,沈逸的藤框都快满了,他提着藤框去找袁哥儿,想着帮袁哥儿多找一些,吃不完晾着下次吃或卖都成。 找到袁哥儿的时候,袁哥儿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笑的像个挖到金子的小暴发户,仰天大笑。 听到动静回过身子,对着沈逸挤了挤眼:“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快看我找到啥了。” 沈逸笑着过去探头一看,哈! 一大片口蘑,很是喜人。 口蘑其实没有松茸牛肝菌那些值钱,但是口蘑就得吃个新鲜,是比肉都好吃的菌子。 随便烤烤都香气喷鼻,菌碗里还有一口自带的汤汁能鲜掉舌头。 沈逸笑着呼噜了一把小哥儿头,还以为捡了金子银子了。 “嘿嘿嘿,我要给穆勒大叔送去,加今天的虫草一起。” 沈逸也替他开心,这小哥儿今天运道很不错嘛。 沈逸取笑他:“个小馋虫,你舍得?” 袁哥儿甩着头,手舞足蹈:“哎呀,我这个运气明日还能再碰上的,我明日再吃,哈哈哈,我发了。” “好好好,你发了,快起来,坐地上不凉得慌啊。” 袁哥儿快速的捡起一堆口蘑,拍了拍屁股,笑呵呵的起身。 “谁家的小哥儿笑的打鸣了?” “谁?谁在说话?” 沈逸笑笑,“我家的。官忱来了。” 第57章 袁哥儿瞬间眼冒凶光,“你好没礼貌,敢取笑你夫郎的好友!” 官二怼回去:“也不知道是谁没礼貌,见了哥夫也不问好。” “好你个官二!哥夫?我呸!” 沈逸被他两吵的头疼,每次见面都要开怼:“好了你两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头的,每次都要斗嘴。” 袁哥儿瘪嘴不吭声了,说起来还是他先不礼貌,跟官二结了梁子。 官二也不占理,毕竟这次他取笑人在先。 然后两人别扭的选择翻篇。 藤框都装了个大半满,于是收工,打道回府。 三人一道下山去,中途两个不对头的人克制着没再斗嘴。 但袁哥儿还是忍不住对着官二的后脑勺嘀嘀咕咕。 沈逸反正不拉偏架,两人斗嘴,两人自己解决。 就是事后两人齐齐找他要公道,有点头疼。 沈逸讲究个怀柔政策,都斗了嘴,都不礼貌,所以下次谁能忍着不斗嘴那就是斗嘴的那个人不礼貌。 两人默契的把袁哥儿送到松茸村口,才并肩回家。 黄昏下两人的发髻被染的橘红。 第四十一章 沈逸跟袁哥儿约好一整个虫草季都要上山寻摸虫草和菌子,虫草季后就要忙秋收,到时候官恒就要上工了。 耳濡目染下官恒和官二也逐渐熟悉了农活,做的有模有样,官恒到底是个文人,没那把子劳力。 官母和赵姨娘把一大家子的夏衣赶了出来,人人都有,二娃也有一件,官家大嫂还给二娃和圆圆的褂子上锈了花样,圆圆的是一边一株兰草,二娃的是一支桃枝上面有几朵粉粉的花苞。 二娃喜爱极了,穿上后很是爱干净。 自从来了官家,小哥儿越发水灵了,从头到脚收拾得干干净净。 沈逸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官家大嫂和官母为他梳洗,再不像之前那样邋邋遢遢。 就是可惜这孩子,还是不说话,也没个笑模样,安安静静得惹人心疼。 方姨娘失踪的事,不了了之,官安到底不是小孩,从京城到松茸这一路看过见过太多,不用人劝,自己就明白得听话,得变得有用,今后要靠着两位兄长过活。 家里的菌子,药材,虫草越来越多,县里的物价也水涨船高,官二没急着拿去县城卖了换粮,一个是秋收后家里有两亩地的青稞,还有红薯土豆,今年只需要在秋收时跟村里换二百来斤青稞粒儿自己磨粉,就能过到来年入夏了。 官二身上还有几钱银子,打算留到秋收后置办布料,给家里人置办冬衣。 今年都能穿上棉袄子,种了五亩的棉花产出除了自家冬衣,棉被续棉,指定还够卖些出去换些肉食。 沈逸的那处小屋子,赵姨娘带着官礼搬了过去,饭食还是在这边吃,只是去那边添点人气。 ——夜里。 官二又趁两小孩睡着了悄咪咪把沈逸搂在怀里,美美的解了几口馋,却全身发热,脑门子憋出一头的汗。 沈逸贴着官二脖子小小声的说:“得给二娃想个名字了,我寻思着去找村长把二娃户口移到我们户上。” 官二用下巴摩挲着沈逸的发顶:“明天上午就去,大哥也去,小伍户口还没落大哥户上呢。” 沈逸:“二娃太安静了,我想给他起个活泼点的名字。” 官二:“那便单名一个‘悦’字,或者再活泼些取个朗字?” 沈逸都在心里念了念:“沈悦好听些,但还差点意思,我再好好想想。” 官二:“先睡觉,明儿再想,想不出来还能一直不合眼?” 沈逸轻笑着拍了拍官二,“我就要想,想不出来,我还真就不睡了。” 官二听得心里乐开花,夫郎这是给自己撒娇呢。 在黑夜里晾着大板牙,眼珠子一转:“单名一个‘铃’字,小名儿就叫小铃铛了,希望他以后笑声比铃铛还悦耳。” 沈逸念出声:“沈铃?铃儿,闺名铃儿也好听呢。” 沈逸心满意足靠在官二怀里合上了眼。 松茸村虽不用缴纳粮税,但人口税是免不了的。 人口税不管几口人,是按户收税,官家立了两户,就交两户的税。 每户每年税五百文,如有参与建设城墙,修路修堤坝等民生利益大事的则免其户下税收。 这是高祖定下的条令至今还未更改,大邑的国土上也就没有徭役的说法,但徭役变相成了征丁。 官员为了政绩好看,大兴土木建设的时候就会用低廉的报酬征用工人。 很多人为的不是报酬,而是来年不必上交户税。 若非松茸村地产不丰,否则不交粮税是放在全国各地都要被人眼热的。 一大早就去给两小孩儿上了户口,为着也算是件添丁进口的喜事儿,沈逸今日都没上山。 从村长家回来就进了灶房。 泥炉里文火熬着一瓮红薯白米粥,灶台上用小铁锅炖了锅牛骨芋头,扯了几张面皮等快熟了再盖在上面,就有锅贴吃了。 官二高高兴兴得给夫郎打下手,洗红薯芋头,削红薯芋头,皮儿留着喂给怀孕的母羊。 秋收后母羊也该下崽儿了。 一大家子开了顿荤,吃得肚饱,很是满足。 从今以后,小伍和二娃有了大名,‘官仪’和‘沈铃’。 “小铃铛下午和小仪一起跟着小么去山里转转?咱们捡菌子去。” 第58章 小铃铛小跑着过来拉着沈逸的衣角,抬头眼睛亮晶晶得盯着沈逸忙点头,眼睛里分明含着笑意。 总是二娃二娃的喊着,谁家都有那么个二娃,老二,现下只有官家这里有个小铃铛,小铃铛很开心的。 下午沈逸背着藤框带两孩子进了林子,家里还有两跟着去了地里,官安官礼年长些,得跟着下地里拔草,割草喂羊。 小铃铛和小仪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的年纪,做不了什么活儿,像进林子,去小溪边必须得有大人陪着他们才能跟着,平时不许他们自己去危险的地方玩闹。 今儿沈逸带着进林子,可真是撒了欢儿,一路蹦蹦跳跳,像两头小野鹿。 “去玩儿吧,要先用棍子打打草丛才可以扒开草丛看,草太深的地方就别去了,进去了容易迷路。” 两小孩点点头,手拉手的就跑开了。 沈逸知道他要是一直跟着,两孩子就撒不开手脚,走一步看一步,处处小心,生怕他不高兴。 沈逸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动向,时不时就喊一声,听得见人声才能放心。 沈逸自己也跟在他们后面,他不是来找菌子的,他得趁茅草丰盛的时候多割些回家晒干屯着,秋收后家里可就要有三只羊了,想想去年自己修整出来的羊圈,也没想到那么快就真的有羊了,真是自有天意。 官二扛着锄头上了青稞地里除草,前些日子尽忙活棉花地了。 如今正是青稞苗开花授粉的节骨眼,当然得紧着这头伺候好了,过冬的口粮全靠这两块儿地了。 力道适当,锄头打斜轻轻一勾,带起薄薄一层土,把杂草连根锄断,再用锄头背轻轻一抵,杂草就跟土囊分离了。 偶尔锄到肥嘟嘟的菜虫和蚯蚓就心里叹着要是有鸡鸭养着才好,这么多的饲料可惜了。 来了理县大半年了,从没见过哪家喂养鸡鸭,集上也没得卖,倒是在平村那个地主家见到一群白白的大肥鹅了。 大抵是因为夏天太热,冬天又太冷,鸡鸭怕冷又怕热,一冷一热都不爱生蛋,若是只为了吃口肉,喂养鸡鸭也着实太浪费粮食。 鹅就不一样了,能看家,抗冻,肉还肥,一只就有十来斤。 想着想着就动起了养两只鹅的心思,现在养起来,秋收放到地里还能吃掉到土里拾不起来的粮食,这片儿都没人养,到时候就是村中双霸,不愁吃喝。 官二越想越乐,仿佛已经看见了两只大肥鹅从村头儿溜到村尾,耀威扬威不可一世的样子了。 得打听起来哪里有鹅苗卖,要是有鸡苗就更好了,他可真是馋那口鸡汤了…… 到了地头一忙就忙到傍晚,期间自己夫郎割草路过给自己送了回热水,还送了只烤红薯过来。 差不多锄完了一亩地的草,明天再忙活一天就能去打理红薯地了。 红薯藤越来越繁茂,人和羊都吃不过来了。 割了回家切碎晾干堆放起来,入冬又是羊的口粮。 挑着嫩气的藤尖儿摘了回去过一下水,晒干后入冬的小菜也不愁了。 红薯藤枝条上会长出根系,很适合移栽,现在种了,入了冬还能再收一茬儿,只是没那么多地了。 后开的荒地全种棉花了,再开荒地也没有时间精力肥料照看了,说到底还是劳力太少。 官二一到家洗了把手,就看见小仪和小铃铛把自己的枕头抱去了灶间草席子上,最近天热小孩儿想睡草席他们也不拦着,只是小铃铛入了夜是一定要缠着沈逸的。 现在连小铃铛都抱着枕头出来了,那晚上?嘿嘿,夫郎!嘿嘿今晚就抱夫郎! 官二春风满面,饭后冲凉都显得尤为急切,不过还是好好的把自己从头到尾搓洗得干干净净,抬着胳膊闻自己,一股子皂角味儿,很是满意。 又举着双手确认自己手指甲缝里没有藏泥,才内心汹涌澎湃得冲回了他和沈逸的卧房。 沈逸饭前就洗漱好了,这会儿忍着羞燥在炕上等官二洗漱。 嘎吱一声之后便是急切得哒哒脚步声。 一阵风袭来,沈逸身上一重…… —— 忙完大事,官二去灶间提了桶温水回卧房伺候夫郎再次洗漱,才自己提了桶凉水去院外把自己从头浇到尾。 一脸餍足中透着意犹未尽,夏夜的风逛了官二一嘴,谁让官二笑的合不拢嘴。 第四十二章 跟袁哥儿约定已有月于,这个虫草季他们收获不少,此后一个月沈逸便不再上山了。 袁家阿爹愁得很,袁哥儿不像沈逸出门会带个风巾,一个虫草季下来脸晒得黑红脱皮,也不让他去了,但是这哥儿主意正,把脸罩住第二天又跑去了。 也不是非急着给他找个婆家,只是这么不爱护自己的面容,以后能寻个什么婆家? 官家收获的菌子和虫草全都晒干收拢好,就等着官家大哥出工的时候官二去县里卖掉。 家里现在就剩些挑水浇水除草的散碎农活,女眷们就等着棉花收成后做冬衣褥子了,在这之前全家人要还要先伺候好田里的青稞,不日就是秋收。 今天开始沈逸就不上山了,他跟官二商量着趁着现在活儿不多,要不要再买两只羊回来,那样就把家里羊圈那里扩建一半出来。 官二想了想,今年储存的草的确够多,添点家畜也是好的,再说了他还惦记着鹅苗,想养两只大鹅。 第59章 沈逸笑着说他只见过一次大鹅,鹅叫声聒噪,怕他们不适应。 官二说聒噪点热闹,家里多几只牲畜,给几个小的添个乐子。 成亲快有半年,官二变化惊人,如今已很有农家已婚汉子的味道了,不管是农活还是家里都能考虑得到。 沈逸对如今的生活很是满足。 田里的青稞开花后已经开始育谷了,尽心照料的话下月底就能收获了,家里人多就算缺了官恒,秋收压力也不大。 晌午过半沈逸跟官二就去冬哥儿家了,这次空着手过去,农家人不年不节的串门是不带东西也不留饭的。 那顶白色帐篷如今入夏高高支起帐子,旁边挂满艾草驱蚊,不远处的一个及腰高的土灶台上冬哥儿正在洗饭后的碗筷。 铁牛就在他脚边背着他们的儿子,弓腰洗着木盆里孩子的衣衫,两人时不时交谈着什么,冬哥儿就那么恬静温柔的提着嘴角。 铁牛面朝着官二他们的方向,一抬头就看见他们夫夫两,一下子就把牙床漏出来不停的招手:“逸哥儿,官二兄弟,快来快来,哈哈哈。” 沈逸笑着小跑两步,上前喊了声铁牛哥就跑到冬哥儿面前去了。 官二揣着手蹲在铁牛旁边,跟着喊了声铁牛哥,冬哥。 手贱去撩铁牛背后的小婴儿的黑绒绒的头发,小婴儿抬头黑葡萄眼看着他,嘴角流出一点口水,官二拿过别在婴儿领子里的细软口巾给他擦掉口水。 小婴儿就对他露着牙床乐,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也不转,很是认真的看着官二,像是在想这是谁。 “这孩儿,咋盯着人不转眼珠子的?”官二乐呵呵的笑,觉得可有意思,他家圆圆小时候就眼珠子到处转根本停不下来,得拿好吃好玩的逗。 冬哥儿在抹布上擦了擦手,笑着说:“快六个月了,最近在认人,家里来个生人就盯着人家不眨眼,皮着呢。” “呀,这性格好,没准下次来真就给我记住了,哈哈哈。” 铁牛抓抓脑门:“俺孩儿就是性子好捏,像他阿爹么,嘿嘿,可好带,不闹人。” 沈逸也就走过来看看小婴儿,果然他一来,小婴儿就转眼盯着他,细致的看,嘴里还啊啊啊的跟他打招呼,肉乎乎的小胳膊舞着。 沈逸在身上擦了擦手,伸出一根手指,小婴儿果然立马抓过去,又漏出牙床开始乐。 几人站着聊了会儿,等冬哥儿夫夫两停下手里的活儿就一起进了帐篷。 入夏白日里帐篷里难免有点闷热,冬哥儿轻摇着蒲扇给儿子纳凉。 铁牛去炉子前倒水泡茶。 一张长条桌上摆着四个粗陶杯子,里面盛着当地入夏最爱喝的老鹰茶,能去胃火消暑热。 沈逸接过冬哥儿怀里的小婴儿,抱着稀罕。 冬哥儿看的发笑,家里孩子那么多,还这么稀罕,真是耐心多的没处使。 官二不见外的接过茶杯就开始牛饮,还自己接过茶壶给自己续上也给牛饮完的铁牛也续上。 沈逸:“冬哥,铁牛哥,我跟官二是想来你们家抱两只满双月的羊崽子回去的,家里草蓄了老多,我们想着多养两只。” 冬哥儿:“行,等天黑羊回圈了就让铁牛给你们从两窝里挑上一公一母,现在还有鲜草,正是长肉贴膘的时候。” 沈逸点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冬哥儿也很为他考虑。 冬哥儿:“银钱就不必现在给了,年底你两给你小侄儿压个岁就行。” 沈逸也不多推辞,点头应下。 冬哥儿看沈逸不见外如此坦然便更开心了,这是他自个心里认下的兄弟。 铁牛是媳妇儿说啥是啥,媳妇儿高兴他就更高兴了。 以前没孩子的时候媳妇儿眉眼愁苦他就不得劲儿,每天在心里默默叹气,现在有了孩子,媳妇儿每天都是笑模样,他觉得自己日子不能更好了,嘿! 想着还转眼挑眉看了看官二,这身板结实的,肯定不久后也能抱个娃,他家崽子就有同伴玩耍了,一时间看官二的眼神都殷切了起来。 不一会儿孩子就在沈逸怀里睡熟了,冬哥儿轻手接过,放在旁边的摇篮里。 沈逸也就不多打扰,带着官二轻脚的出了帐篷,回去了。 小婴儿乳名本来叫小牛,但是铁牛不肯,因为成亲前家里人和冬哥儿都叫自己小牛的,老子叫了小牛,儿子自然不能在叫。 乳名就从小牛变成牛牛了,有时候喊着喊着觉着在喊妞妞,怕以后被同龄人取笑,又想换名字。 冬哥儿就说牛牛可爱,小汉子谁人拿妞妞来取笑,铁牛才作罢。 沈逸和官二慢慢走着,听见不远处传来阵熟悉且悦耳的笑声,沈逸不假思索提了点音量:“袁哥儿?” “哎,嘿嘿,逸哥儿,快等等我,我马上过来。” 说着袁哥儿就快走几步,蹦蹦跳跳到了沈逸官二近前。 沈逸给他摘着头上的杂草,:“将才干嘛呢,笑那么开心。” 袁哥儿:“嘿嘿,我今儿又找到好多的口蘑,全扔穆老三背篓里了,我藤框都装不下,今儿还挖到好多虫草。” 沈逸点了点,也替他开心,“穆老三?他也去山上啦?” “嗯吶,就在我身后呢,他慢吞吞的,跑不过我。” 果然往后一看,就看到穆老三步履稳健,匀速的走来,属实看不出跟走的慢吞吞有什么关系。 第60章 人到了近前自然得打个招呼,沈逸是认识穆老三的。 官二只是点了点头,他没见过穆老三,初见互通了下姓名。 “我姓官家中排行老二,名唤官忱。” “我姓穆勒,排行老三,穆勒雅格。” “哈哈哈,你两真好玩,哪有连名带姓介绍自个儿的,我们这儿都是我是东家老几,西家的谁,哪有这么全乎的介绍自个儿的。”袁哥儿双手捂着嘴哈哈大笑,跨在手臂上的藤框都一抖一抖的。 沈逸:“是有点太正式了,以后你两就互称穆三,官二就行啦。” 官二请教道:“为啥不叫人家雅格啊,人家爹娘取得那么好听,天天叫人穆老三,人家姓穆勒又不姓穆。” “哈哈哈,官二你真的要笑死我,逸哥儿你这咋教的啊,个楞头子,雅格,哈哈哈,雅格是人未来媳妇才能叫的,人家娘老子也就孩童时叫叫。”袁哥儿笑的停不下来。 官二也不觉得尴尬,不懂就问嘛,不丢人。 “抱歉啊穆三哥,我看你比我年长些,我这是刚来不久还不太懂咱们这儿的人文习俗,闹笑话了。” 穆老三笑了笑,摆摆手:“这有啥大不了的,我也觉得自己名字好听,也许不久后就有人叫了呢。袁哥儿性子直,你莫恼,他不是故意取笑。” 官二撇撇嘴:“他就是故意看我笑话,我不恼,逸哥儿待见他得很。” 袁哥儿这才收了笑,他还挺怕穆老三跟他阿爹告状的。 沈逸也把袁哥儿头上的杂草清理干净了,看了看天色,催促道:“赶紧回吧,天儿快黑了,走路慢慢走别一蹦一跳,框里那点零碎不蹦出来也得颠着了。” 袁哥儿讨好的笑,“好好好,这就走,明儿我就不来了,再来我阿爹又要耍性子了。” 说着就挥挥手,先走一步了。 穆勒老三:“那官二兄弟,逸哥儿,咱回见,先不聊了。” 官二答应着:“穆三哥,回见。” 四人分道扬镳。 沈逸目视前方:“袁哥儿这跳脱性子,他阿爹近来得发点愁。” 官二:“也不是所有汉子都觉得哥儿性子安宁些就是好,有的就觉得他那样好,你不也觉得他那样活泼得惹人喜欢吗。” 沈逸摇摇头:“不一样,性子跳脱,汉子那是其次,婆家人但凡一个看不惯觉得张扬,他就要吃苦头。” 沈逸想了想,情不自禁说道:“要是嫁给刚刚那人就好了,他家父母都是和善人,待人宽厚得很,从没听说他家说媳妇半点不好,穆老三人也不错,虽有些寡言。” 官二:“你看你愁的,那个没心眼的,压根不知道你们这么替他愁,天天傻乐呵。” 说来他突然觉得惭愧,心里发酸。 他跟逸哥儿亲近有余,却算不上柔情蜜意,他两睁眼闭眼都是家里家外的活,屋子里一群的孩子妇人…… 他就没见逸哥儿笑的如此开怀过,他甚至想象不出来。 到了家里,沈逸洗了手就进了灶房忙活,没注意枕边人眼里泛起的愁绪。 不一会儿铁牛用背篓背了两只羔崽过来,这两只羔崽都肉乎乎的一看就是还没怎么断奶。 “刚好把这两送来,这两一窝的两小母羊,它两戒不掉奶,把母羊都给拖累的瘦成骨头了,刚好放你家把奶戒了吧,都两月出头了,等下你两给套绳子,免得祸害到你家那只怀孕母羊。” 说着铁牛居然松了口气,这两只小羊真的太少见了,当然都那么久了还愿意喂奶的母羊也少见,只能分开了。 官二找出沈逸之前搓的两根细草绳,跟铁牛一起把小羊羔栓起来了。 官二跟官恒又一起把铁牛送出门,劝着铁牛收下了一个篮子,里面装着细细的青稞面和磨了又磨的玉米面外加两斤干蘑菇,牛牛快六个月,要吃点辅食了,这是沈逸上午磨出来的。 家里添了个新打磨出来的小石墨,官二用二十斤玉米面换回来的,只有半臂大小,拿来磨细粮最合适不过了。 把羊拴在了羊圈里,家里的孩子们一针欢呼,不停的换着摸摸羊,把小羊们吓得躲在角落里。 由官安领头趁着天还没黑,说要去给小羊割最嫩最好吃的草,于是小豆丁们倾巢而出…… 沈逸跟官二对视一眼都安心了些,希望两只小羊能让家里的孩子们快乐些。 等小豆丁们回来的时候,小羊羔们已经适应了一会儿开始喝点水了,但是找不到妈妈,一直咩咩叫唤。 把鲜草抱进羊圈,就没再管,过几天自然就习惯了。 洗过手全家一起吃着寻常且朴素的一餐,但是家里人人都面带喜色,大人喜家底又厚了些,小孩喜又有新玩伴。 入夜…… 官二抱着受了苦楚后的沈逸,细密的啄吻,他今天有些收不住…… 看着夫郎脸上漏出的那点零星的努力掩饰的欢愉,就想探寻,想放大,直到夫郎开始皱眉,眼角泛红,才在心里骂自己一句色胚,然后尽快收场。 手在凸出的脊骨上逡巡,爱怜的轻抚着…… 官二眉毛打扭,成了亲的男人变得敏感伤情起来。 沈逸伸出手回抱着官二,在这夏夜里陪着最亲密的人出了一身细腻的汗,没有嫌弃,只有安心。 沈逸抬起下巴亲亲官二的下巴,就被热烈的再次占领,承接不住的热情,仿佛有种被吞掉的错觉。 第61章 这到底是怎么了,沈逸只能咬牙坚持,少年人的身板最是强悍,还好他将养了这大半年。 一个时辰后,累倒的沈逸被官二细心的擦洗好,又被冲过凉水降温的身体再度抱住,一夜无梦的睡去。 第四十三章 转眼就是五月头,棉花开始吐絮,青稞开始抢收。 官家今年开春开荒耽搁了大半月,青稞种的晚些,别人都下田割穗了,他们还得等等。 一大早,官二就跟官恒出了门。官二去集市卖菌子和虫草。 沈逸这几天,闲下来就编草绳,到时候拿来捆麻袋,要把杂物间的东西顺出来,撒上石灰粉驱虫,理出一角放置青稞。 小孩子们不割羊草的时候就由官礼带头,跑出去疯玩,沈逸每隔一会儿就得去外面喊几个小崽子回来喝水,免得暑热。 官母和官嫂如今也能上灶做些吃食了,沈逸在家的活儿就剩下揉个面,洗他和官二的衣服。 由于晚上被官二劳累得不行,白日里身子也不多爽利,那混子的借口就是马上秋收,怕到时候累的没心思想这事,自然得现在加把劲把夫郎伺候好。 沈逸是真心实意的想推拒了,有些力不从心,委实劳累过度。 沈逸编草绳,盘腿坐在蒲团上,尾椎骨发麻,腰挺久了也得塌下来缓缓劲儿。 官母看见,私下里跟官二提了醒,得有个度,过当了对他们二人没好处,再着马上秋收了,要是沈逸突然怀上了他们不知道,去地里忙坏了,保不住咋整。 沈逸跟官二成亲以来都没怎么想过孩子的事,一个是到底少不更事,一个是一直听别人说他身子单薄不好生养,小两口胡闹起来就更没心思想了。 赵姨娘日前被提了亲,目前还在打听那人名声中,并未答话。 官礼没对娘亲要改嫁有什么排斥的情绪,他娘亲出嫁了他就跟着哥哥们生活,还有官安陪着他。 官安这孩子犟,明面上与一般孩子无异,私下里还是更深沉的多,毕竟他娘亲当初是丢下自己跑掉了,至今音讯全无。 晚日里下午暑热消了,沈逸去河边洗衣服,官二去挑水,孩子们把两只小羊羔赶出来放着,小羊羔断了奶就得上山活动着,食量才会增加才不会掉秤。 家里的母羊常年挤奶,很是温驯,一点也不欺生,跟两只小羊羔相处的挺好。 到月底母羊就要下崽儿了,每日避开暑热把它放出圈,它也就围着房子周围吃些杂草,不走远,夜里会给它加餐。 说起来这事儿沈逸也早早惦记上了,到时候大人们都得忙着抢秋收,母羊下没下崽儿只能给几个孩子盯着了。 “小么,是不是又快有小羊羔了,小叔叔们说母羊肚子里肯定有两只小羊羔,到时候我跟小仪就能一人放一只,不用跟小叔叔们抢了。” 铃儿笑着跑进来,一脑门儿的汗,扒在坐在蒲团上编草绳的沈逸背上。 沈逸拿布巾给他把汗擦掉,“那要看母羊肚里是不是两只小羊羔,有可能只有一只。” 铃儿摆摆手:“一只也可好了,到时候我跟小仪一起放一只,等圆圆长大了也给圆圆再生一只小羊羔,我们天天放羊去。” 沈逸听得一乐:“咱们小哥儿是想当牧羊人?成天放牧呢。” 沈铃点头大笑:“我就是牧羊小哥儿嘛。”说完端起桌板上放凉的老鹰茶咕噜噜喝了半碗,又跑出去疯去了。 自从家里添了两只小羊羔,小哥儿也不哑了,官安也不低沉了。 几个孩子现在关系也亲的不行,出去放羊连圆圆都得背着一起去,几日下来晒黑一个度,官母才不让他们带着跑了。 但是把圆圆一个人放在家里,他又要哭闹,没人陪他玩。 还是沈逸给两小哥儿编了两顶小草帽,叮嘱再热也得带上遮阳,才放心的让圆圆出门。 沈逸编完几根草绳,趁着日头还没收就提着衣物被单去溪边清洗,最近洗的太勤了点。 看来今年得多买几条被单,他跟官二的这条再捶打几次可能就要破洞了。 他不大好意思的红着耳朵尖尖,提着脏衣篓出了门。 路上遇到去山上捡软柴回来的赵姨娘,赵姨娘也不多嘴,笑笑就走了。 沈逸捏捏发烫的耳朵,站在原地以羞了好一会儿才迈脚。 —— 早上官二把兄长送到平村路口,就径直来了理县主街。 上次交易过得行商一见到他就快步迎了过来。 “小兄弟,这次麻袋比上次鼓啊。” 官二点点头面上带着点笑模样:“全是松茸菌干和虫草,其他的菌子分量不多我们自家留着了,下面的半袋都是药材。” 官二说着把肩头的麻袋放下来,把绳子解开。 那行商就探头来,伸手抓了一小把出来在手里看。 看过就让官二把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到一个大簸箕里。 菌子干日前又涨了价,虫草每年的价格浮动本来不大,但今年却比往年翻了一倍,行商的马车也多了八成。 虫草晒干后一两就是四十文,一斤四百文。 菌菇和药材没有细致的价格区分,毕竟总类很多,都是价格合适一起兑给商家。 把虫草单独过称,虫草有足足两斤,是一整个虫草季的收获,一年也就一次。 菌菇和药材都要细看,要确保没有发霉,没有滥竽充数。 第62章 菌菇药材比上次还多出一半,一起五百文给兑了,虫草两斤有八百文,一起一千三百文。 拿了半钱银子三百文的铜板,银货两清。 行商笑嘻嘻跟官二客套:“你要是家里还有,只管拿来,我都比市价贵十文跟你交易,如果虫草多的话,我一斤比市价再多二十文给你。” “老板下次叫我官二就行,我家里确还有些,跟兄长家的凑一凑,过几日便来。” 老板乐呵呵的点头:“好小伙儿,我姓彭,家中行四,你唤我彭四就行。” 官二拱拱手:“彭四哥,家里离得远,急着采买完赶着日头回去,就先话别了。” 还想客套几句的彭四点了点头,目送官二提着空麻袋走了。 先去铁铺定了口大铁锅定金五十文,又去肉铺买了十斤带骨的牛肉,花去一百文。 杂货铺买了一壶大豆油,两斤装花去六十文,再买了一斤干红枣,一斤红糖,半斤麦芽糖,都是二十文一斤,又花去五十文。 这就花去了两百六十文,还剩四十文,他打算随处逛逛,看到想买的再说。 东西全扛到铁铺放着,再回到主街细细逛起来。 许是今日不是逢大集的日子,街上人不很多,摊子也比上次来少了一些。 但街角多了几家吃食摊子,想来是为了照应来往的行商新开的。 一条直道,他目力甚好,一眼过去没甚感兴趣的就大步往前。 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的,那是一个中年汉子,木盆里装着几只鸭子还是鹅的幼苗,不到十只,他很是心疼的给它们扇风。 来往的行人们都好奇的往他那看上一会儿却很少有人上前询价。 “大哥,有鹅苗吗?”官二上前。 汉子回道:“四只鹅苗六只鸭子,鸭子八文一只,鹅苗十二文一只,不议价。” 官二乐了:“大哥合该咱两今日得碰上,缘分呢,您看我兜里刚好四十文钱,早前就想着买两只鹅养养了。” 汉子是个寡言的人,但听官二一说,觉得可巧,也提了提嘴角,开张了。 两只鸭子两只鹅苗刚好四十文,就是愁今儿就提了个麻袋出门,这四个小东西拿啥装呢。 汉子让官二给他看会儿摊子,他出去一趟。 官二也就接过扇子继续给扇着风。 他还有模有样的吆喝起来,音量不大,刚好路过的能听见,也不会吓到几个小东西:“客官们瞧一瞧,水鸭子,鹅苗,价不高,拿回去养着下蛋吃,补得很。” 还真被他吆喝过来几个人,往前凑了凑,也没人乱摸。 有两看看就走了,剩下两个看了看开始询价,一个听了价格点了点头,就走了,还有一个看了看跟官二饶价。 “兄长咱这小本生意不议价,本就不多,价低了不如我自己回去养着下蛋卖呢。” 汉子点点头,也觉得讲价一两文的没啥意思,就是习惯了买啥先跟人饶饶价。 “那你给我挑两鸭子,能下蛋的。” 这给官二为难住了,这鸭子跟鹅大小就能区分,但是公的母的他可就分不清了。 他尴尬的扯了扯领口,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巧那摊子老板回来了。 他赶紧起身把摊子让过去,老板挑了两只鸭子,汉子数好十六个铜板,就把两只小鸭子用衣脚兜着走了。 “谢了,小兄弟。你看你都要母的吗?” 官二想了想:“鹅给我一公一母,鸭子要两母的就成。” 老板点点头,把四只小东西装进一个小藤笼里,笼子用水浇过,笼顶上还用芭蕉叶围了一圈遮阳。 笼子没收钱,官二客气跟人道了谢,转身打算告辞。 正巧之前听了官二吆喝的一个汉子背着背篓来了,他把剩下的两只鹅和两只鸭子包圆了。 摊子老板终于漏出个笑模样收摊送客。 官二也乐的很,感觉自己当了回老板,心里美得不行,这生意咋那么好做。 回到铁铺,长生已经帮他把麻袋装进了背篓,上面还用芭蕉叶围了几层,日头晒,肉可能会有点变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隔得远,买一次肉就得多屯些,也没闲工夫三五天就来一趟,走一趟累脚得很。 在铁铺里喝了碗茶,就背着背篓起身回松茸了。 第四十四章 背着背篓,紧赶着,一路上不敢耽搁,也还是天黑才到家。 小鸭子们饿的耷拉着脑袋,放出来也缩在墙角,不怎么精神。 肉递给赵姨娘拿去分割好,放到屋后的凉窖里,红糖和红枣放到杂物间。 麦芽糖用刀背敲碎几块儿分给孩子们。 沈逸用谷糠加点青稞面拌泡好得干野菜,喂给几只小东西。 到新家的头几顿给它们吃好些,希望都能养成活。 几个孩子手里捏着糖块舔着,一个个新奇的看着这几个小东西,眼睛亮晶晶的。 沈铃跑到沈逸面前抱着沈逸大腿抬头笑着说:“么丈真厉害,什么都买的到,我还没见过小鸭子啦。” 沈逸的手心还脏着,用手背贴了贴铃儿的额头,笑着回他:“嗯,铃儿的么丈最厉害。” 几个小孩异口同声的喊:“二哥/小叔最厉害了!” 官二笑的见牙不见眼,乐翻了天,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早前跟兄长在平村那个老财主家见了几只鹅,就想自己养两只了,长得可威风了,也不知道给吃啥养那么肥硕。” 第63章 沈逸笑着说:“以后谷糠羊可就吃不到了,得紧着这几个小家伙,不过,地里的虫子可就有它们解决了。” 一家人净手后,热热闹闹上了桌。 餐食简单,早前就做好了就等着官二回来上桌。 一筲箕烀洋芋,一大盆芋头青稞粉糊糊,一碟子酱菜,一碗酱油细盐拌野菜。 都等饿了,吃的头也不抬。 饭后闲聊,官二当着家里人的面,把半钱银子交给了沈逸。 沈逸没有推辞只是感叹:“这价格比去年翻了一倍,集市上怕是什么都涨价了许多。” 官二:“是这样,如今带骨的牛羊肉都涨了五文,还好去年寒季前物价没涨,咱家安然过了一冬。” 官母:“可去集市上打听过现在的布料价格?” 官二:“这倒是没去看,等棉花收成好了,今年的布价自然会便宜些的,到时候把棉花卖了就多屯上些,冬衣不愁的。” 官母点点头笑着说:“你们嫂子又有了,快三个月了,胎都要坐稳了,日前要是知道了决不让你大哥出门。你们嫂子觉得现下拖累你们了,没敢说出来把你兄长留家里。” 官家大嫂摸了摸肚子,笑的温柔。 官二也乐了,把圆圆抱起来飞了两圈:“圆圆,你娘亲要给你添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圆圆哈哈笑着:“妹妹,我要妹妹!” 官母拉过官家大嫂的手笑了笑:“是儿是女都好,你是知道的娘不会眼皮子浅说三道四,你们夫妇毕竟年轻,咱家又一大堆男丁,给老大添个千金也是福气。” 官家大嫂笑的更开了:“娘,我也想是个女儿,我想着以后给我姑娘梳发髻呢。” 官母笑着点点头,又看向沈逸。 “逸儿,孩子的事急不来,你要紧的是趁年轻多补补身子,别由着老二胡闹。” 沈逸脸羞得抬不起头,他是不急孩子的,甚至想晚一些要,现在要紧的是得想办法多攒些家底把日子过起来,家里一大群孩子,饭量要年年见长,只能手脚勤快,眼里有活记。 他也很是替大嫂开心,家里添丁是喜事儿,但如果是他有了身孕,好多活计全压在官二身上他舍不得。 此时身在平村的官家老大官恒还未可知他又要当爹了。 今日一来财主家的官家就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虽是大通铺,但也比自己去租住民居的好。 上午一起帮财主家的仓库余粮过称记录,下午又去地里给乡亲们算工钱结铜板儿。 他心存疑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算清的事要安排给八九个人做。 以前不管府里大小事应,老板家一人就能摆平。 到了年底三个掌柜五个账房把年终结余拿来府上,跟老管家一人对账即可。 有必要十个人的工钱就要用一个账房来管理吗? 官恒甚至觉得自己做的这点小事不值当人家给的那些报酬,只好事事周到不出差错。 夜深,有人渐眠有人入眠,有人还在生闷气。 官二今日累是累了点,但是跟夫郎来一次的精力还是有的,但是夫郎今晚拒绝的态度很是坚决。 他怎么哄都不成,然后就跟自己生上了闷气,跟夫郎生气那是不可以的,闷气还得悄悄地生,不能让夫郎察觉心生不快。 他承认自己就是个色胚,一贴近夫郎就想的厉害,年纪小定力不足。 次日一早某人就欲求不满的早起冲了凉澡,下地了,棉花地结絮了就得旱着,浇水不用太勤。 下地里也就看看青稞的穗子长势,今年收成应是不错,除草勤快,穗粒儿就饱满,干瘪的不多。 玉米地里鲜玉米已经已经长成了,可以扒上十来个回去煮了尝尝鲜。 豆荚也开始鼓起来,田地里的收获还是很喜人的,把自己的心情整理好了,才回家担上木桶去溪边挑水。 回家跟沈逸说了今早吃煮玉米,把水挑回去就背着背篓去地里扒玉米了。 带皮儿扒回去,玉米皮儿扒了喂给羊吃。 小孩子们人手一根煮玉米拿着就跑,趁着日头还没上来,把两只羊羔也拉出去陪着他们疯玩。 沈逸今天不编草绳了他打算去袁哥儿家串门,问问看小哥儿虫草卖了没,别不知道市价让人哄了去。 他早早收拾好灶头,背着背篓去地里扒了十来根鲜玉米,往山坳村去。 还没到门前就听见袁哥儿气势汹汹跟人打嘴仗。 “婶子好生缺德,我幺弟不过岁余,如何能摘你家的果子?老叔你再不好好管管,你家这夜叉以后缺了大德,损你全家的福!” “你个骚蹄子,嘴贱得很!不是你弟还能是谁?这几家谁会没事跑人院里偷果子,只有你家揭不开锅的穷酸样手短的很!” “你个破落户,敢骂我娘夜叉!看我打不死你!”女人的儿子说着就要拿棍子强入袁哥儿家门。 袁阿爹气的说不出话抱着儿子呜呜呜的哭。 袁父把墙上挂的砍刀拿到身前,凶狠得瞪着面前的年轻汉子,:“你个狗杂种!你打谁?你敢打谁!” 那汉子的父亲跑过来把自己儿子拉回去,不停的劝着那个嘴臭的妇人:“算了算了,几个果子如何闹成这样,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那妇人自己抢过汉子手上的棍子,扬起就要往袁父身上落,“你个跛子能生什么好种?一窝子贼!连果子都偷!” 第64章 声音越闹越大,很快周围围了看热闹的人。 沈逸背着背篓往里挤。 不一会儿连穆勒老汉都被惊动了,听说要动粗,棍棒刀子乱舞。 吓得捏一把汗,带着三个儿子往这边赶。 “都给我住手!” 穆勒老汉一来事情得到平息很快弄清缘由。 “抓贼拿脏,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在他们屋子里搜出来了?” 妇人吼:“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倒八辈子霉了住他家隔壁。” 袁哥儿吼回去:“你这毒妇迟早被你这张嘴害死!村长阿叔作证,来我家搜,搜出一个果子皮我认!没搜出来,我就要去你家砸个稀巴烂!” 那妇人坐地上撒泼,又哭又闹,嘴里不干不净。 穆勒村长进屋一看,妇人家果子树早就越了墙头往袁哥儿家院子里长了枝丫还结着果子。 这果子最低矮的地方八岁的孩童都够不到,如今诬赖给人家一岁的幼子。 穆勒老汉,接过袁父手里的砍刀,让妇人的丈夫拿个背篓过来。 他老人家细致的把这边院里枝丫上长得果子全部摘下来放背篓里。 端出去递给他们,回身走向院子拿起砍刀,把越过头的枝丫尽数砍断。 “过了界的东西就不是主家的了,这果子不会说话,你们也没长眼睛不知道修剪?这越过来那么厚的枝丫碍着人的院子和墙角的菜地,你们还有理了?” 穆勒老汉擦了擦汗说道。 那妇人气的跳脚,长的那么好的果子树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得不偿失。 如此强硬的手段镇住了妇人一家,再有气也不敢撒泼了,哭哭啼啼的妇人拉着儿子丈夫回了隔壁关起了院门,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咒骂传过来。 袁哥儿也气鼓鼓得红了眼圈,站在原地气的身子发抖。 来看热闹的人们觉得事情收尾了,便慢慢散了去,回去的途中看见—— 不知何时出现又消失又再出现的穆勒老三跟他娘亲双手提着包了红纸的礼盒过来了。 漏在面上的已然是对活雁,被绑住双脚双翅都还在扑腾。 沈逸楞了楞觉得今儿不好上门打扰,找了个见过的又好说话的夫郎,麻烦他晚点帮个忙帮他把玉米送给袁哥儿,就起身回松茸了。 第四十五章 转眼就到了秋收,家家户户忙着收地头的青稞。 一个普通的傍晚,大家劳累一天回屋起灶的时候,穆家一家老小抬着定礼,在媒人的领路下来袁家下定。 院子里支起三张方桌,和配套的条凳,男人们坐下院里里聊着粮食收成,妇女夫郎们凑进灶房拉着家常,帮帮小忙,院外小孩们跑跑跳跳好不热闹。 袁哥儿今日没去地头,午后还细致的给自己梳洗了一番,还用上了阿爹早前就给他准备好的香角子。 袁阿爹今日打睁眼起就眉开眼笑,晚日里的愁苦不见半分,倒是苦坏了袁阿父,他本就寡言,现在在院里招呼着穆家父子几人,有点见肘。 对于穆老三这个儿婿,老丈人袁阿父满意得不行,身量修长,仪表堂堂,一身小麦色的皮肤打眼一看就是个勤快利落的好小伙儿。 原是从未想过高攀,如今却成了一家人,袁阿父着实替自家哥儿欣喜,再好不过的良人。 热热闹闹三桌坐满,袁阿父道一句吃好喝好,大家才拿起筷子。 桌上的酒水备了两种,穆乐家自酿的马奶酒,和青稞酒,菜色有荤有素,论家宴来说已很是丰盛。 今日也是官家秋收的第一天。 青稞地里沈逸官二赵姨娘,官安官礼,都忙得脚不沾地。 阿嫂在家养胎,阿娘在家准备一家吃食,顺带看着晒场里的粮食别被飞鸟糟蹋。 今年是头年的新地,肥力到底不够,产量自然不如别家,但已是小两口努力得来的最好结果了。 两亩青稞两天就能割完,后续需要打谷,晒谷,扬灰,脱粒儿。 青稞收完,接着就是大豆,玉米,这些需要晒干脱粒的粮食。 整场秋收下来,家里人人都又黑又瘦,头顶上的灰尘就没干净过。 很累很累,但沈逸每天都很高兴,尤其是所有粮食装袋的时候,这是他和家人们努力的成果,收获的喜悦。 青稞装袋了两石半,大豆一石,玉米三石,够家里几口人计划着吃到明年开春。 地里还有土豆,红薯,芋头,重点是今年村里刚种的棉花状态都很不错。 大豆装袋当天。 沈逸泡了满满一桶豆子,隔天起来用小石磨推了两木盆的豆浆,做水豆腐吃。 配着干菌子,土豆,烧了一大锅给家里人尝鲜。 小孩子们每人分到一碗豆浆,喝的天天念叨着还要吃。 做豆腐太耗时间和柴禾了,所以沈逸让孩子们等到收获棉花的时候,再做一顿来庆祝。 秋收结束到棉花收获还有一个月的空,白日里太阳毒辣的没法顶着日头出门,都是傍晚间暑气降下,才去挑水,洗衣,收拾地头的杂草。 官恒在东家忙活了完秋收,在一天傍晚回到家中。 除了知道了妻子又有了身子,还带回来方姨娘的消息。 这事儿也没瞒着官礼。 方姨娘成了东家的姨娘,平日里应是在后院待着,旁人不得见的。 刚过门没几天,那个管事跟方姨娘私通的事儿就败露了,管事被撸了差事赶走了,方姨娘被乱棍打死,尸,身随意扔在了大河边上。 第65章 白天手里有差事,没法料理,晚上官恒请了村里乡亲帮忙给方姨娘草草下了葬,东家结了工钱就过去给人把报酬敬上。 赵姨娘听闻此事最是心惊,毕竟她也是动过跑路的心思,过后只剩唏嘘,到底自己命好,沉得住气。 道是世事无常…… 一天傍晚,袁哥儿领着穆老三来官家送请帖,简单的红底粗纸上是穆老三端正的字迹,字如其人可见人品。 沈逸很是替袁哥儿高兴了一番。 袁哥儿还说自己的新房等棉花收获后就开始建,就建在袁家屋后,墙抵着墙的建,誓要婚后也不输阵势,跟隔壁争斗到底。 袁哥儿婚礼当日办的非常热闹,沈逸和官二带着全家小孩儿去凑了热闹,年纪轻的三个小孩还去压了新床,玩得实在高兴。 走时给拿了份很丰厚的回礼,一块儿煮好的熟白肉,一些肉菜熟食,十来个玉米窝头,六斤青稞面。 官二和沈逸给了一钱银子的礼金,两斤干菌子,十斤玉米面。凑了个十二的吉利数,意在岁岁年年,美满团圆。 袁哥儿成亲后不久,迎来了理县今年的正经大事。 初时在县衙赊了棉花种子的人家,天天胆战心惊的伺候着地里的棉花,只要没偷懒的人家,今年的收成都不会太差。 由于第一年试种,没什么经验,只能自己摸索,产量太高也是不可能,好消息是棉花在当地是事宜生长的,以后会成为理县长久以来的经济作物。 官家今年种的棉花是松茸村里种的最多的,没种的人家天天找理由路过田边,眼馋眼馋。 走时还跟官二沈逸打听经验,指望着来年自己家也种起来。 沈逸和官二等人收了近一月才把地里棉花采下,剥离种子,清除杂质过称,比预计的亩产量多了不少,把家里人累得够呛。 五亩地总收六百斤,赋税四成,二百四十斤,税后自家还能留下三百六十斤。 按之前市价二十文一斤的棉花价格来算,能卖七百二十文。 七百多文在理县的购买力是很惊人的,如果储存得当现下就能屯满过冬的粮食。 官二却觉此事不容乐观,产量上来了,市价就得低,以前价高是当地没有,如今当地自供自销紧够了,那么只能低价出售或者自己跑商外销。 怪不得今年的行商至今没走,只怕是等着收购低价棉去外地贩卖,发笔大的。 也是好事,便宜的棉花能让本地百姓们过个好冬,既然自家今冬不缺衣食,何须计较得失。 官二把想法说出来,得到了一致认可,决定少量出售给行商,多留些给村里的乡亲。 这样一来别人也不会眼红刚来此地根基不稳的官家众人。 果不其然,缴税当日,县衙就出了市价十文的价格统一收购,量大的自然怕砸在了手里卖不出去,毕竟那么多人来卖棉花。 有居民们问询行商的收购价格,行商们只报价八文,把人逼得背着棉花全往衙门里送。 官二一闻便知,这是行商们给衙门让路,或者干脆达成了共识,把百姓们的棉花压价,才头年就压了一半,这事看来衙门里的老爷只想挣笔快的,并不想干实事,不要政绩只要钱。 他私下里去找了之前收他菌子的行商,称他一声三哥,请到铁匠铺子里喝了杯薄酒,三哥酒后嘴也严实,并未吐露一星半点到底是生意人。 官二与他说,若衙门低价收了添了几文卖给他们行商,能否给加上一二文,直接去官家拉棉花,毕竟家里今年要卖掉百斤之多的棉花。 问题是怎么才能瞒过衙门里高枕无忧的青天大老爷。 无疑三哥动了点心思,与官二说能凑够五百斤之多这事或许有的谈,趁着衙门这段时间正忙,街上少了个把行商,也不打眼。 这个生意也就做不成了,官二至多卖两百斤,这瞒着衙门的事儿找谁都怕埋下隐雷,只能当这顿酒没喝过,大家换个安心。 之后官二还是把家里要卖的一百斤的棉花卖给了衙门,换来一千文银钱。 街上的物价水涨床高,逛了半天硬是什么也没买,孩子们的饴糖也舍不得买上半斤。 好在沈逸答应了棉花收获后给孩子们再做顿豆腐吃,孩子们也没对官二失望,他们都很懂事,并不要这要那的折腾家里大人。 所有的农活他们也都会帮些小忙,并没有一个躲懒赖事。 尽管市场再乱,自家人能拼力保全已是万幸。 每次市场回来,都会去给村长家透个气,怎么保全一村老小就是村长的责任了。 官恒还得在东家再忙上半月,地多产量多,劳工多,自然有的忙活。 半月后,官恒拿着东家承诺过得报酬回了松茸,由于棉花低价,布匹自然降价,于是家里人人添了新衣新被。 松茸村由官二牵头,相亲们凑钱凑粮给添置了两架纺车公用。 谁家要用就出少量租金租用,租金到了年底再结算分还给各家,虽然麻烦些,但解决了谁家赖着不走,又或是谁家出了钱轮不上用的后续扯皮的事儿。 这事儿官二狠狠露了个脸面,大家都欣然同意,毕竟来年家家户户都打算种棉花,自己村里就能换到种子,松茸村还不赋农税。 于是官家女眷们租用了几天纺车,给家里置办了紧用的布匹。 衙门也开始建布厂,大量招工。 第66章 由于现在农闲,家里没有牲畜的都欣然向往,官二和官恒也去得了个差事,这样一来家里又加了两笔暂时稳定的收入。 由于松茸实在太远,只能在铁匠铺里打个地铺过夜,付给铁铺老板一月五十文的租金。 沈逸和赵姨娘接手家里还剩不多的农事,官母抄持着家事,有孕的官家大嫂也不肯闲着,每日在家缝缝补补,硬是被针磨出茧子。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着本就平凡至简的生活。 第四十六章 当县里县衙收够了行商们要的棉花份量后,就拒收了。 还没出手的,就全砸手里了,有的求着行商们八文七文的收走,有的留着想等来年开春价格高点再出手。 行商们言笑晏晏的离开此地,愁眉苦脸的百姓们被他们哄抬物价的举措祸害的不轻,终于是把他们盼走了。 行商们走了大半月,理县的物价就回落了大半,要屯冬粮的百姓们松了好大一口气。 县里的纺织厂也在行商们走后就筹办完善,不日就开厂了。 招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百十来个。 官恒有着账房的基础和经验,跟着个管采买的小管事帮着记账。 官二不想参合一脑门算盘珠子的官司,应了个小领队的缺儿,手下领着八个小工,忙一些杂事,哪里缺劳力就去哪里。 比起忙活地里那些庄稼,如今的活儿已是信手拈来,他也并不像别人对手下的人颐指气使,躲在一旁偷懒磨洋工。 农家没有农闲,总有一堆活儿甩不开手脚。 母羊下了两只羊羔,鸭子和大鹅也长势喜人,家里屯的那点儿野草就不太够看了。 白日里几个小孩去打野草,沈逸一个人忙活着地里除杂草的活儿,地里芋头,红薯,土豆都还不到收获的时候。 家里一应事物有赵姨娘和官母打点,至此没在家务事上劳累过沈逸。 赵姨娘相看了三个汉子,选了个话少寡言的汉子,是个因伤退伍回来的汉子,身量壮实,靠着行伍习得的拳脚功夫回来在大户人家看护外院。 如今拿着多年积攒下的银钱买了两块水田在松茸村落户,租下沈逸的木屋,不日就娶赵姨娘过门。 当家主母写了封放妾书,赵姨娘婚嫁全凭个人做主。 当妾多年,如今能成为别人的妻,赵姨娘在夜里为自己的好命狠狠哭了一番。 官礼毕竟年幼,不可能全然接受,但一想到官安母亲的下场,也只能默默吞下诸多不快。 待到地里的红薯土豆芋头通通从地里挖出来,收进了地窖的时候,县里的纺织厂也暂闭放工人们回家避寒。 大雪一来此处千里雪境,道路不通,纺织厂的货物运不出去,接不成单子,自然得放工人们归家。 官二把兄弟两这三两月的酬劳和在一起,全买了肉,羊肉牛肉各五十斤。 一文没剩,兄弟两一人背负五十斤肉回了松茸。 归至山坳村口。 沈逸戴着顶羊皮帽裹着一身牛皮长袄,脚下踩着昔日那双牛皮长靴,翘首以盼。 官二收不住喜色,边跑跳着嘴里还大喊着夫郎,就到了沈逸身前。 两人短暂的相拥了片刻,官二就牵着自家红了眼圈的夫郎往家赶。 官恒没打扰小两口黏糊,径直往家急走,妻子的整个孕期他以错过大半,自是心急如焚。 官家大嫂有孕六月有余,脉象稳健,全家紧着她的吃食,不敢有半点亏空。 她也早不是往日的娇娇妇人,孕期里能搭把手的事从不推辞,沈逸忙不过来的时候,二小子的洗漱裁衣也通通接手,当自己半个孩子照料。 沈铃也从婶婶改称伯娘。 官安官礼欺负小伍的事儿也干的少了,圆圆会跑会跳后更是缠着小伍了,这个小哥当得可是一点不轻松,圆圆很是磨人。 孩子们无病无灾,大人们更是身子康健,日子清贫却并不苦楚。 沈家祖宅如今成了松茸官家。 官家—— 木窗被风吹得嘎吱作响,房屋里沈逸官二两人对坐,木盆里暖着两对足。 烛光里,官二伸出掌心贴在夫郎侧脸,沈逸侧头蹭了蹭。 “多日不见,我夫郎越发好看了,但总觉身量清减了?”官二声音微哑,他日夜里惦记的人儿,确是没照顾好自己。 “相思自是见瘦,难不成你在县里劳碌我在家里吃香喝辣安心不成。”沈逸嗔怪。 官二竟是红了眼圈,一把拉过沈逸,抱坐在怀里,头埋在沈逸后颈窝,狠狠吸了口气,而后竟哽咽出声。 这些日尝尽了相思的苦头,如今良人入怀,委屈得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 沈逸嘴角轻勾,放任自己整个身子贴进官二怀里,眼角湿润。 官二擦干脚,才把夫郎的玉足擦干,而后抱着良人入账,动作间鲁莽的像个讨债鬼,累得沈逸抬不起胳膊,腿早已挂不住腰。 一声喟叹,双双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次日,沈逸在官二怀里醒来,直至此刻,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他的夫君回来了,自己那颗空落落的心终于被填满。 小两口眉目间的温情藏也藏不住,举止间柔情蜜意,更显情意绵长。 好在家里不是一群不知人事的孩童就是过来人,没人置喙多嘴。 官母更是偷偷捂嘴多次,料想自己次子的长子该要有着落了,为妇为母自是盼着为夫家开枝散叶,盼儿孙成群承欢膝下。 第67章 杂物间和地窖里屯够了冬粮,定不会像上个冬季里缺衣短食。 家里还堆着一百来斤的棉花,天气见冷后,隔三差五来个村民背着吃食来换取,官二比如今市价八文还低的价格置换,熬到现在才上门的全都是连件整衣都凑不出的孤苦老者。 官家不缺这点棉花,留够了自家用的,半送半换的处理了那一百多斤棉花,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 村长更是在一日登门拜访专程道谢,要不是有官二这个年轻汉子敢吃第一个螃蟹,他们松茸村,哪能想着靠种地换条生路,以往哪有今年裹厚袄盖棉被的光景。 大雪封山时,人人都在家里开始猫冬。 此地没有节气,除岁的传统,终年穷苦度日,地里也出不了几个庄稼,一些农家传统节庆根本传不到这里。 估摸着外面过除夕的日子,官二往孩子们的枕头下一人塞了两枚铜钱压岁,私心里给自己夫郎枕头下塞了一钱的银粒子。 他想明年应该得给夫郎更多的银子压岁,还要热热闹闹准备顿象样的年夜饭才行。 猫冬得日子实在难挨,熬着熬着终是又一年春回。 当松茸村雪褪的时候,官家迎来了新丁,母子平安。 一个虽未足月却有六斤之重的大胖小子,肤色粉白十足十像了爹的小团子,看得人实在心喜。 官家大嫂难免叹气,总说辛苦一场怎看不到半点像我。 连官母也说,跟官恒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官恒给次子起名晏春,小名团团。 挂念着京城的老父,不知何时才能团圆。 第四十七章 松茸的春季没有那么多的诗情画意,绿意盎然,树木褪去雪衣,泥土解冻,就是春季来了。 以往这个时候,是开始肆意的串门走亲访友的日子。 如今是早就眼巴巴等着泥土解冻,争取最快的时间开荒,过了一个暖冬,就知道棉花有多好了。 官家今年不必再开荒,就伺弄好现下的田地都捉襟见肘了,家里劳动力只有那么多。 春耕的几个步骤,沤肥,翻地,施肥,播种。 土木灰和羊粪球全堆在屋后一丈远的大土坑里,经过一整个寒季的大雪覆盖,早就发酵好了。 把地表的杂草除根,等着自然风干后,集中起来一把火,就是一堆现成的草木灰肥料。 翻地得使大力气,得翻透,要泥土厚实松软,才适合撒下青稞种子。 棉花地可以不用那么松软,但得挖得深一些,泥土不够厚实的话,棉花植株长大后立不住风一吹就倒。 春耕是一年到头最要紧的事儿,大家都在赶工,县里的纺织厂自然还没人上工。 新翻的青稞田里,一对白毛鸭子和大白鹅伸头伸脑的在沈逸和官二的锄头下乱窜。 沈逸停下手,擦了擦汗,“让小的几个来赶回家去吧,挖到虫子我给拾起来,拿回去喂。这碍手碍脚的,我都怕锄头不小心磕到,太糟心了。” 官二手放嘴边喇叭状,扯开嗓子喊:“小伍,小铃铛快来把鸭子赶回去,我们都下不了锄了。” 不一会儿提着篮子在溪边打野菜的两小孩儿就跑过来了,一人手里拿着根木棍驱赶着鸭子和鹅。 鸭子胆小,一赶就走,鹅却倔得很,不仅不走,还要作势伸出脖颈哦哦哦的叫着准备张嘴叨人。 官二上去就要一脚要踢过去,那两肥鹅却灵活躲了过去,一看就是经常被这样对待。 鹅也倔不起来了,跟着嘎嘎嘎的鸭子哦哦哦的在两小孩的木棍下回圈去。 没了捣乱的手头自然快了起来,今年的春耕全得靠小两口自己忙活了。 赵姨娘出了门,跟着丈夫去忙活买下的两亩田地去了。 官安官礼十三周岁了,是半大小子了,他们接手了去山里放羊,顺便打柴火的活计,做的有模有样,很是能干。 家里如今不止母羊一家三口,还有铁牛给抱过来的两只小母羊。 一只又揣了崽儿的大母羊,和四只小羊,开春草嫩,小哥两天天都带着进山去放,不打柴禾的时候还打些嫩草回去夜里给羊吃夜草,四只小羊长势很好。 母羊下的两只羔仔一公一母,那只小公羊再长肥点就能拿去跟铁牛家换头差不多重的种公羊回来了。 官母要在家带孩子照顾官家大嫂的月子,还得腾出手来收拾一家人的饭食,累得人都清减了些,但她乐得,小孙子和圆圆都长得十分可爱讨喜。 圆圆现下黏沈逸居多,但沈逸腾不出手,自家娘亲又出不了门,两个哥哥和小叔叔们又都得帮家里干活,只能一早就被铁牛叔叔接过去陪他们的儿子玩耍嬉闹。 铁牛家的儿子小牛儿虎头虎脑的,小身板结实,偶尔摔倒了也不哭,自己就慢吞吞爬起来了,很喜欢跟在圆圆后面玩耍。 自开春后,哪天早上起晚了又没看到圆圆还得闹着去找。 铁牛冬哥儿种的地不多,铁牛又力气大,三五天的就把地翻完晾肥,只等着下点儿雨,就播种了。 冬哥儿收拾家里,顺便看顾着两小孩子,有时候圆圆也淘,不开心就要推弟弟一个屁墩儿,弟弟真疼了他要不安的啃着手手包着眼泪花儿喊冬叔叔。 冬哥儿习惯了铁牛的那番理念,小子就是得粗养,摔了只有没磕到破皮,就都让小牛儿自己慢慢爬起来。 第68章 也就是开春穿的少些了,要不然不到两岁的小孩穿得棉球一样,小小圆圆一个,估计就得在地上打滚儿了。 官恒雪褪后就去平村了,换了个东家,依然是帮忙算请人春耕的报酬和杂七杂八的支出采买。 县里的纺织厂还没开门儿,他账算的干净细致也出了点名气,早早就被请去了,春耕一过,县里纺织厂开门,他也就去复工,两不影响。 酬劳开的属实不低,否则也不能丢下家里妻儿老母,让弟弟和弟夫两人操累田间。 ———— 把地翻完就花了整整十天,期间赵姨娘还领着汉子来帮了几天忙。 今年开春雨水还挺好,青稞种子顺利的播种了,出芽出的很好,嫩嫩的芽尖直直的,像田地里撒满了嫩绿的松针。 棉花今年的价格应该会稳定下来,县城开办了厂子,棉花都能自产自销了,今年的行商别想在棉花上得什么甜头了。 所以官二一直没急着给棉花播种,反而把心思放在了蓄水上面,他觉得地头里需要个水坑蓄水,每次去溪边挑水麻烦,还在路上撒出一些来。 他让沈逸歇息阵,把地头的活计放放,棉花种子不急这天把天,他自己掘个小水坑出来。 沈逸就带着小的们进山找野菜菌子,春季山上的野菜多如牛毛,随处可见,走稍远一些,一天能挖到一背篓的野菜。 吃不完就水焯一下,放簸箕里晒干,留着想吃的时候水泡开,把骨汤里那么一丢,撒点毛毛盐,很是鲜香。 家里如今调味品还是太单调,盐,茶籽油,牛油,酱油。 官母和官家大嫂一个馋猪油一个馋菜籽油了,可是这地界别说买,都未曾见过菜籽长啥样。 猪?一顿吃那么老多,不吃粮食还不长肉,根本养不起。 鸡鸭鹅,倒是偶尔得见,反正养的人不多,尤其是鸡,大家住在山里,鸡容易被野物惦记不说,放出去满山跑把那肉跑的可紧实,炒了肉可柴。炖?费盐费柴的,农户人家有几个敢想。 就连官家大嫂这次坐月子,都只能吃牛羊肉,也就生产第二天家里杀了只鸭子,加了鲜羊肚菌和干松茸菌炖汤,给小火煨着,炖了好几个小时,炖的肉质软烂。 官家大嫂喝一口就哭了,馋哭的,之前没吃啥吃的忍忍也就过来了,如今吃到一口以前的味道,那就馋虫勾肚了,啥都想吃,馋狠了。 第二天新东家派人来请官恒做月余的账房,官恒没多犹豫就应下了。 只盼着今年的行商也早点来,给家里添置些此地难见的吃食,自己的发妻、母亲,吃食上有什么喜好,他是能猜个七七八八的。 官二挖了两天时间,终于挖出个一仗宽,五尺深的土坑。 土地太坚硬了,锄头都挖钝了,那把锄头还是铁匠铺那里买的新锄头,就是留着春耕使的,以前的旧锄头实在是挖不动,钝得只能拿来给种子盖盖被,除草都费劲,怎么磨都不利,还锯齿。 锄头再坏也是不扔的,可以拿去铁铺贴点银钱工费融了重铸。 接下来的时间水坑得放着,等坑壁坑底土囊阴干,彻底阴干后才蓄得住水。 挖完水坑的第二天官二在家狠狠休息了一天,才缓过劲来,把沈逸心疼了个够呛。 不过官某人就爱看他夫郎心疼他的表情,还能趁机吃香豆腐,提要求。 一整天都在背着人上手调戏自己夫郎。 沈逸又羞又怒,这人忒不正经,真真是个混球,越躲他还越来劲。 次日就开始播种棉花种子了。 种子是猫冬时就择好了保护起来的,看顾的精心,所以没有生虫。 选的都是最饱满最硬实的种子,次的坏的都没留,全扔炉灶里烧掉了。 棉花种子需要均匀笔直得撒在一条直线上,这样长出来才能是一整排,方便打理,也节省土地资源。 撒完用锄头从侧边勾起泥土薄薄一层给种子盖上,太厚了不好萌芽,太薄了动物经过,或是雨水大点种子位置就被挪动了。 还好天上的鸟们不待见棉花种子,不会在地里瞎刨。 但家里那三只鸭子两只肥鹅就得在圈里关好了,它们是看到松软的土囊就要用喙去叨两下看看有没有虫子草籽的。 但现在圈养也不可能饿到它们,到处都是嫩绿的鹅草,剁碎了放点青稞麦麸拌一拌,它们就能挣得你来我往,分毫不让。 抢着吃完草料后它们就会和平下来,安静得给自己或同伴梳理羽毛,时不时嘎嘎两声像聊天儿一样。 这几天不分昼夜的关在圈里,产生了不少农家肥,沈逸打理得非常勤,就怕粪便堆太多发酵了发臭,也怕它们生病。 第四十八章 春耕还没结束,衙门征劳役,征得很急,只差没进家门抢人。 上头传了急件,务必在秋收前把理县关口城墙加固,再圈地修建出个容纳五百个摊位的集市。 理县人口本就少,边防兵力更是薄弱。 流犯首当其冲,自备干粮衣物睡物,在施工处安营扎寨,男女老少都要出力。 户籍所在村民们每户出一个男丁,自备衣物睡物,衙门管吃食。 施工地需要穿过松茸村和山坳村共享的那片老林子。 密林野兽出没无常,要在外围绕道而行,夜里还需巡逻警戒。 扎寨的地方被当地人称为小头林,从松茸村出发需徒步六个白日,百公里以上的距离。 第69章 要在这里修建新城墙,加固老城墙。 官家举家前往,除了沈逸和二小子活动自如,其他人都得听管事统一调度。 初来第一天,官二沈逸把自己家的草棚子搭好就去帮其他人搭把手。 官恒看着自己的妻儿寡母连连叹气,妻子才刚生产不过月于,就得受此一遭。 不过转眼间小头林密密麻麻起了许多草棚子,人挤人,小孩们哭闹不止,长者们的闷咳声,妇孺们的抱怨声四起,很是压抑。 家里不能离了男人,以防粮食衣物被抢劫偷盗,也得盯着孩子们不能随意打闹乱进林子。 杂乱无章的一天很快入夜。 家里劳力多的下午屯了些柴禾,摆上炊具,生火做饭。 有的家里带足了干粮,就没生火,啃了几口馕饼就准备入睡了。 官家点起了篝火,把三只鸭子两只大肥鹅全宰了,之后没有时间给他们准备吃食,还容易便宜了别人的肚子,不如宰了给家里人都补补。 小两口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两只鸭子就炖了汤,剩下的抹了点细盐,挂在一边烟熏起来。 圆圆哭的可惨,他虽然害怕大鹅,可是他很喜欢那三只鸭子,很喜欢捡鸭蛋。 官家吃了饱饱的一餐,减淡了少许思虑,熄了篝火,就平静得入睡了。 次日一早 天还未亮,官兵拿着鞭子挨家挨户抽在地上示威,把人集合起来,过早的时间都不给,就赶去施工了。 沈逸跟铃铛在窝棚带着圆圆和团团,连小五都得跟着大部队过去打杂。 草棚寨子里一下只剩下了幼童,和一些过来照顾自己丈夫的哥儿和妇人。 挖野菜,捡柴禾,找地方藏肉食,留在草棚活儿也不轻松。 沈逸让二小子看着圆圆,自己背着团团去山里找地方藏吃食。 确认身后没人尾随,又走出两公里之多,掘出个背阴的小坑把用树叶裹好的肉食埋了进去,又放上杂草掩盖痕迹才回草棚。 一路上还能看到很多细嫩的蕨菜,车前草,□□草等野菜,但是担忧两个小的在草棚,不敢耽误,匆匆改道回了草棚。 所幸两个小孩就在草棚猫着,没有被欺负。 拿着木桶去水源地接水,回家准备吃食,等下还得送去施工地,时间紧,不给回来吃热食的时间。 天气越来越热,做多了放不住,做少了下苦力饿肚子又难熬,着实是费心思。 施工地。 “搞快点,懒懒散散像什么样子。”一个官兵吐了口唾沫,冲一个青年屁股上踹了一脚。 青年本就细瘦文弱,身子骨太差,一踹就倒地不起,疼得额头冒汗。 官兵还想再来上一鞭子,还要出手。 “官爷,您先喝口水消消气,我把我老乡扶起来,原是个家里倒了霉的书生,绝无偷懒之心。” 官兵看了官二一眼,所幸官二面相讨喜,官兵冷哼一声果然没抽出那一鞭子。 官二把地上的人扶起来。 麻衣下的臂膀像根竹竿,覆着薄薄一层肉皮…… “没吃饭呢吧,怎的都站不稳,嘴唇都白了。” 那瘦子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疼得抽抽。 官二从怀里掏出半块馕饼从中分了一半给那瘦子揣进怀里。 “赶紧三两口塞进嘴里,我一走你可就守不住这点吃的了。” 那瘦子眼睛发红,恨恨得往嘴里硬塞。 官二叹了口气,今后这种事还多着呢,如何帮的过来,自己遇到了就得搭把手,万一真是丧出条人命,晚上自己夫郎起夜害怕怎么办。 官二暗自摇了摇头,谴责自己的多管闲事,确认瘦子吃完了,就转身进入扛麻袋的行列之中。 官恒近期都在动笔杆子,很少下劳力,突然背负百十来斤的麻袋还是勉强得很。 只能咬着牙硬抗。 官母和官家大嫂这种妇人都被叫去递砖,或者伙房理菜了。 官二塞了点钱把官家大嫂和官母送进了伙房,免去些责难怒斥。 她们伙房的事务熟得,做的也细致麻利,管事儿的并无责难。 开工的第五天,丧了几条人命,有过劳没的,也有过热没的,还有饿没了的…… 草棚子里入夜了哭声声声入耳,有的嚎啕不止。 一时都很丧气,总觉得时日无多,这才刚开始,新城墙才垒出百来米,还有百十公里的工程量,实在是无望。 第六日发现官兵们态度缓和了些,不再随意抽打劳役,甚至都加入了施工行列,职务并不止于看管。 许是上面许了什么好处或者是其他,发现他们都很焦急,仿佛希望明天新城墙就能建好。 第八日,马蹄声震得天响,尘烟四起,惊骑林子里的野兽虫鸟惊鸣。 不知从哪来了支三千多人的精锐部队,装备整齐,整装待发。 更是郁卒…… 当时就建上了十多座瞭望塔,烽火台更是四起。 时不时的舞旗传递信号。 人心四散,尤如惊弓之鸟,精神紧绷。 次日不知是心里崩溃还是如何,行动力越来越差,城墙的施工滞缓,官兵们脸上的表情更是焦急。 偶尔望向精锐部队的目光里带着羡慕向往又带着几分苦笑的意味。 昨儿还打过照面的几个面色实在太差,没能熬的过第二日。 第70章 草棚里现在连嚎啕声都没了,入夜就沉静得诡异。 幼童天真,甚至会在精力旺盛的夜晚里坐在草棚外看星星,嬉笑玩闹,不过很快就会被制止。 即将大战的信息人人默然,就连半大的孩子都越大寡言。 只有官家一直强撑着给孩子们正常的氛围,日子再难挨也不是给不知事的孩子们传递朝不保夕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精锐派出了一半兵力四处巡防,剩余的夜里轮换,白日里巡防的会挤时间在施工地帮忙扛上一些工料。 官二在看到松茸村的男女老少时就知道,大战快了。 兵力民力倾巢而出,只为了给城墙赶工。 只为在硝烟四起时多一道生命防线。 又来了支几千人的部队,装备稍差,但兵力十足,全是壮年汉子。 月于,新城墙终于落成,旧城墙翻新。 每日每日演武场训练的士兵们,喊号声破竹。 时不时有敌方探子被活活挂在城墙最高处,被民愤用石头砸死。 这段时间累得人瘦了一半下去,不成人样,哪怕康健如官二也累的黑瘦,回草棚倒头就睡。 沈逸更是累晕过几次,都是短暂性的晕眩,眼前白茫茫一片,全身瘫软无力。 每天神经崩到最紧,白日里担忧两个小孩独自在窝棚,施工处的家人,每况日下的吃食,越来越清晰的战争嗅觉…… 让一个刚过上些安稳日子的哥儿心惊胆战,无力得盼着家人晚归。 官家大嫂累的一度没了母乳,团团时刻有饿肚子的风险。 家里的羊全寄放在冬哥儿家,如今连冬哥儿家的汉子们都全来修城墙了。 袁哥儿初孕,被家里拘着,否则早就来草棚这边了。 穆老三和几个兄长也全来了,惦记着自己初孕的袁哥儿每天下狠劲泄气,很有点怒发冲冠的意味,俊秀的外貌看着像个修罗。 官恒也瘦成了麻杆,肩上的破皮日复一日磨损,流黄水,擦了药第二天又磨伤,这几日都病恹恹的。 就怕发高热,发了高热没个十天半月的缓不过来。 又吊命似的熬了半旬,可能上面也不想累死太多人,终于让劳役们归家了。 剩下的交给年轻力壮的部队官兵。 重兵把守着小头林,日夜巡防是基本的,等着敌人按耐不住,等着新城墙干透。 本来商谈得建个三国通商关口,因为税收份额没谈拢,大家都想啃下这块肉,集市的基建滞后,人力物力用在了边防上。 归家的头天,没有人员伤亡的早早地收拾齐整归家,不幸得还得去山里徒手挖出逝者的尸骨带回族地安葬。 没有家人的尸骨只能永远的留在这边土地下,滋养大地。 苦难永远属于基层劳动人民,然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归家的人群也不见喜悦,都心知危在旦夕,有的在路上就在商讨进内地避难。 有的在想购置些铁器自保。 官二提着的那根神经于归家途中断掉,路上就发起了高热。 急得全家团团转,沈逸更是丢了魂,惊惧不已,险些跟着晕过去。 全凭意志力撑着,沿途询问有无医者有无药石。 危难之中多是自身难保,没人会发善心。 一路问过去,任是无望。 在绝望之际,一瘦弱身躯带着草药急奔而来。 车前草碾碎全塞进官二嘴里,又熬煮党参下桑菊给官二服下。 还有三天的路程才能归家,只能就地搭棚等官二恢复。 毕竟年轻底子好,次日官二醒来,望着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苍白的夫郎急出泪来。 医者示意切勿动气,伤其肺腑脏器。 那个医者正是当日被官二解难的瘦子。 如今更是黑瘦,甚至营养不良到发量稀疏。 医者孑然一身,官家强留恩人归家,视如亲故。 第四十九章 再次回到家中恍如隔世。 炉灶点火烧水,一股炊烟袅袅升起。众人收拾出干净屋子,将官二和客人安顿好,就屋里屋外打扫起来。 官二醒来后沈逸就放心了,担惊受怕一场连带着多日的劳累,积到一块儿总有点身子乏沉。 他还是拖着身子慢悠悠到了地里,春耕时种下了三亩地的青稞,两亩地的棉花,剩下五亩地被徭役耽误播种了。 地还空着,现下这个节骨眼只能抢种上耐旱的玉米做粮食了,现下还是插红薯藤的时节,地里暑藤分支抽芽落根可以割下来移栽了。 只是眼下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地里聊胜于无的庄稼里都是棉花青稞大豆,春耕里留种的红薯全带去徭役吃掉了。 三亩青稞苗的植株死了大半,剩下的也都长不过野草,枝头被晒得有点发枯,植株瘦弱。 两亩地的棉花情况就更糟糕了,生虫的,枯死的,营养不良瘦弱不堪的…… 眼下要解决的显然是给青稞地除草施肥浇水,口粮现下重中之重。 棉花就算努力抢救产量也高不过二十斤,还浪费着大面积的土地。 沈逸当下就做出了决定,放弃棉花,等忙完青稞地,就把棉花全拔掉,除草翻土全种上玉米。 一刻不停的钻进地里开始除草,杂草长得老高,经脉也结实,全靠徒手连根拔起,没一会儿手心就被勒得通红。 第71章 顶着日头,扎进地里,瘦弱的背脊塌着一刻不停手上的活。 忙碌了一会儿,家里人都来了地里,连几个孩子都跑了出来,小小的身影穿梭在田地里,拔一根草算一根,尽管他们无法连根拔起。 家里只有一把镰刀现在在官母的手上,她的手没有太多的茧子,拔草效率实在太低,挥着镰刀贴着地皮割掉杂草。 三亩地青稞苗忙活了近三天才忙完除草浇水施肥的活儿。 第四天官二已经大好了,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没落下什么病根。 接下来就是翻地种玉米了,玉米粒儿家里还有两箩筐,一筐做种就够了,只是得先挑拣种子,坏的干瘪的都得挑出来。 官二今天也下了地,沈逸和众人都拦不住,反而沈逸还被要求不许下地了。 因为周郎中给沈逸把了脉,心脉气虚,气血两亏,得将养些时日,考虑着小两口还没有孩子,家底实在薄弱,他又对北地的药材炮制上缺些经验,只能说些食补的方子。 食材也不是寻常农家能有的,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让沈逸在家静养,禁止劳作了。 上午周郎中带着干粮进了山,想寻些药材。 官家大嫂在家里挑拣种子,沈逸闲不下来,又把院外的一小块土翻了出来,以前这里是种土豆的,今年没有土豆种了,只能把地翻出来种些芋头下去,芋头植株好看还能为院里增色不少。 下午官二去冬哥儿家把自家的羊接回家,把家里剩下的一筐玉米带了过来,人家帮忙照看了这么久的羊得带礼上门。 五只羊齐齐整整,母羊肚子又大起来了,两只小羊羔也长出了小角,另两只小母羊也大了一圈。 铁牛家的孩子小牛显然认得官二,他笑得开心极了,嘴里大喊着“圆圆,叔带我看圆圆啊。” 这孩子待见圆圆,圆圆时不时被冬哥儿接来让小哥两一起玩耍。 只是现下圆圆天天惦记着在家里陪自己小弟弟玩,都快忘了他的小牛弟弟了。 官二拍拍小牛的屁股,抱起往上一举架到脖子上,“冬哥儿,我带小牛去找圆圆玩会儿,傍晚给送回来。” 冬哥儿在整理草料,闻言挥挥手:“去吧去吧,看把他美的,傍晚让他爹接去,别累得你跑一趟。” 官二应了声,牵着母羊架着小牛回家去。 四只羊就认母羊,母羊一走就咩咩叫着,跟着跑了。 很顺利的把羊接回了家。 有了牲畜,地里杂草除尽,仿佛日子还是在春耕,苦难没来过。 小牛下了地就大喊着圆圆,把团团给惊得哇哇大哭,圆圆捏着小拳头就要出来揍他。 看到彼此后,哇得一声两人也哭起来,小孩子不懂别的,只知道小哥两好久都没见上,突然打上照面就觉得有好多天好多天没一起玩,委屈坏了。 一时间三个孩子哭声破天,房子里闹闹哄哄的,动静还挺热闹。 沈逸拿着周郎中山里摘下的野果子过来哄孩子,大的两个好哄,小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却是难搞,怎么哄都不买账。 沈逸想了想去炉灶里添了把柴,把水热上倒进木盆兑上些凉水就把团团扒成光腚放进木盆里了。 团团很喜欢洗澡玩水,每次洗澡都笑得嘎嘎乐,眼睛都眯起来,快乐得没边。 小屋也慢慢安静下来。 官家大嫂回家后休养了这些天,心宽下来,又开始有一些母乳了,这几天团团一直喝着母乳,脸色都好看了起来,小脸儿粉白。 小铃铛跟小伍去山脚放羊,官安官礼跟着周郎中进山当小助手顺便拾上一抱柴禾。 孩子们的精神世界脆弱又富足,打不打仗不影响他们玩家家酒,演小将军演得像模象样。 官安官礼也不过十二载的小少年,肯定爬打仗,但现下长个子的年纪疯吃猛涨更怕饿肚子。 村里的人户越来越少,小山村越来越静谧,田间忙碌的人越来越少,山上放羊的牧民们十分坦然,离开这片土地无以为继,家里的羊群短时间出不了手,总不能赶着羊逃难。 有些人家羊养的少低价出手给邻里就带着一家老小进内陆避战了。 平村十户八空,山坳村屋室空了大半,唯有松茸村,只走了些青壮少年,老人家离不开生养自己的土地,怕死在路上无法落叶归根。 把孩子们尽数赶走,老者自己守着屋子,默默等着命运的安排。 孩子也有了孩子,得为下一代考虑,没人会指责他们丢下老父老母,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世道逼着人冷情自私,生存都是个难题了,也没人在意孝不孝顺的虚名了。 穆勒老汉一家没走,他们全家牧民,能去哪呢。 木买村长一家不仅没走,还把出嫁的女儿接回来,一家三口在父母兄长的帮助下在松茸安了家。 女婿那边的亲人日前就逃往内地了,他们家是行商发家,根基不在平村一处,上两代也都不是理县的本地人士,所以他们去往内陆巴黍,离开前留下了些粮食,银,铁。 也是高见,战争时期,金属粮食才是硬通货,钱币到了那时可换不来什么好东西。 忙忙碌碌的过了一旬,没有消烟,这场站一时半会儿应该打不起来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腾出手脚后,官二找到穆勒老汉和木买村长三人商量了下,决定修两个瞭望塔,青壮年分昼夜两班人马巡视护卫村里。 第72章 剩下的人找几个隐秘的角落挖掘山洞,建造避难所,生死大计没人多嘴生事,大家都在默默出力。 又过了月余,前线的城墙全线收工,村里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眉开眼笑,觉得生命有了更大的保障。 村里的避难所一点都没敷衍,一共四个,全都修建完毕。 胆小的已经拖家带口住了进去,胆大的还忙碌在田地间,山野里,总不能坐吃山空,战还没打起来,摆在眼前的活儿总得做。 又是半旬过去,依然风平浪静,搬进避难所的都在犹豫着要不要搬回村里,避难所离村里距离远,官二又提醒大家不能随意在避难所和村里走动,人走过的痕迹容易暴露避难所的位置。 大家都很听话,住进来后都没有偷偷回过村里。 就在牵头说一起回村里的时候,村里一大批一大批的人往避难所来了。 官家也在队伍里。 建造避难所的时候就规划好了片区,各自往自己分到的避难所行进。 牧民们等晚上几天,他们得把牛羊马皮分开藏进林子里。 他们都在山里修过临时的畜圈。 来的人带来了消息,打起来了,在田里劳作都能看到远处的峰火狼烟,战场的厮杀声吓得孩子们半夜哭嚎,到了不得不来避难所的时候了。 冬哥儿家和官家分到了一处避难所。 大家愁云惨淡的时候只有小牛是最高兴的,追着圆圆顽闹。 山洞里置办了两口大锅,一处蓄水池连接着山泉,锅里煮开了一锅水后就熄火了,火能不升就不升,但不能喝生水,每天都得煮上一大锅水。 冬哥儿家,牛羊是分了家的,分给他们小两口的并不算多,铁牛熬了一宿,连夜把牛羊赶上了山,今早又带着家当跟着官家一起走了。 铁牛刚到就又走了,他得回去把他老父背过来,牛大爷腿脚不便走不了这么远的山路。 铁牛一走冬哥儿就心慌,心里知道没那么快打进村里,但是人不在眼前就止不住乱想。 沈逸坐在他身边无声的安慰着他。 山洞里容纳了六十多个大人,十来个孩子,官家孩子就占了六个。 可能是大人们心情太低落都影响到了一些敏感的孩子,一时间山洞里都没人说话。 小牛和圆圆团团是不管周围人的,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一点不受旁人干扰。 小铃铛和官安就是最敏感的孩子之一,一个牵着沈逸衣角,默默蹲坐在一旁精致的小脸上写着不安惶恐。 一个外强中干的藏着自己发抖的手指。 官二把安小子一把薅过来,重重揉了一把头发,半抱着护在身边。 官礼挤进了官二另一边的臂膀下。 他娘亲也在这个山洞,显怀了,现下受惊肚子隐痛,他没上前给大人添乱,他很懂了一些事,娘亲嫁人了,他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兄弟两个侄儿他姓官,他是官家人。 小伍更黏沈逸一些,他少年老成,此时稳重的坐在小铃铛旁边,面无表情。 这孩子没点心理素质也不能在流放途中活下来,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他那几个在理县的哥哥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周郎中把山洞里里外外撒上驱虫药,山里多瘴气,大把的蛇虫鼠蚁,运气不好就遇上个索命家伙了。 到了傍晚差不多都平静下来了,大家拿出干粮默默进食,小孩们也不挑食,给啥吃啥,挺好养活。 就是几个奶娃,吃不饱就要一直哭闹。 母亲们逼着自己进食,不能饿到孩子,还好都是有母乳的母亲,要是阿姆可就为难了没有羊奶自己也没有母乳喂给孩子,还不能频繁生火熬米油,万幸。 官家大嫂嚼着水泡软些的肉干和几个玉米窝头,团团睡在父亲的怀里,秀气的眉眼像极了父亲。 眼看天就要黑了,铁牛还没回来,冬哥儿已经焦虑得吃不下东西,孩子都没精力哄了,小牛也不需要哄就是了。 “哥,铁牛大哥不会有事,前线离得还远。”沈逸劝着。 冬哥儿木着脸点点头没有说话。 官二起身:“天黑,容易迷路,我去接一接。” 冬哥儿感激的点点头,眼圈通红。 刚一起身就听到山洞外有脚步声,很沉。 冬哥儿一听就站起来,去洞口迎,小牛也跟着跑出来,开心的大叫:“父亲!父亲,父亲背上是爷爷捏。爷爷羞羞,还要父亲背背。” 冬哥儿拍了下小牛屁股:“个小混账,尽胡说,爷爷腿脚不舒服,走不了山路。” 小牛挨打了也不生气,蹦蹦跳跳去迎他爹。 “铁牛他媳妇儿累得你操心坏了吧,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不中用了。”牛大爷落地。 “俺媳妇儿就是胆小捏,急坏了吧。”铁牛憨憨笑着,又脸色一变:“有脏猴子摸进了我们村,叽里咕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我绕路才耽搁到现在。我进山的时候注意了没留下什么首尾,下场雨的话,再进来的人就怕暴露咱这了。” 有探子进村了……这可让人心惊。 铁牛的两个兄长还带家人过来,另外两户人家也拖着还没进来,如今下场雨就有暴露风险了。 官二狠狠皱了下眉,这里离边境线少说两百里开外,离城墙也还有百多里路,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昨天才开战,今天探子就摸进来了,任何敌探都不可能这么神速。 第73章 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潜伏在边境线里多年,至少城墙没落成就已经进来了,且十分熟悉地形。 二十余人,一个先锋队的编制,那后援又有多少,派遣了多少个这样的小队呢。 最要紧的是村里还有人,会不会出卖避难所位置,会不会已经遇害。 这些在没有人进来之前通通未知,干坐着听天由命不是官二的性格。 他当下决定摸黑去报信,每个避难所的选址都有他提出过建议,参与过建设,他的脑子里早就有清晰的线路了。 他当下就跟众人说了他的主意,沈逸不会阻拦他危险的念头,大义在前,官二是最合适的送信人,理应前往。 沈逸找出一把砍刀,提着把镰刀,他要一同前往。 他是每次给官二送饭的人,他自小就靠钻林子养活自己,他的方向感在山林里甚至比官二还要强上不少。 两人拿上着干粮带了两只水囊,就匆匆启辰。 不能点火把,只能靠着微熙的月光前行,时不时能听到兽鸣,不知道是豺狼虎豹还是其他的什么。 两人默不作声的行进着。 官二头上都紧张得冒汗,他可以受伤,但他绝对不想看到沈逸出什么意外,又心知自己的夫郎担心自己更甚。 他们走后山洞里时有人忍不住呜咽,老者们连连叹气,苦着脸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古老的祈福祝词。 仿佛多念几遍,老天也许会开眼。 回想官家初来此地,他们一百个看不上这家人,以为活不过第一个寒季,一屋子妇孺儿童,豪无立本之处。 全靠沈家祖宅才有个落脚地,不曾想官家修缮了屋子,用上了铁锅,养上对威风的大鹅,又种出那么多的棉花狠狠出了次风头。 种棉花前提醒了他们,棉花收获后愿意低价换给他们,春耕更是借种子给他们,现在这避难所也是人家牵头建成,很多几个是觉得避难所用不上的。 现下再看,高下立现,人不仅头脑灵活做事厚道有礼有节,还深明大义。 这么出挑的年轻人被埋没在这山沟里,实在是糟践人。 这一晚过去好多人悄悄放下了对官家流犯的成见,默默认可起官二来,还不自觉得佩服起官二的深明远虑,只是他们还没意识到官二做事在他们心里有怎样的分量。 沈逸官二前行的并不十分顺利,刚走出差不多二里地就有了不同的观点,那是一条没有路的密林。 官二想着绕过去,沈逸却说他来过,只能走密林,其余两边无法绕行,一处再走出十步就是悬崖,另一边泥泞不堪费时费力。 官二也不执着,他肯定没有沈逸清楚地形,只在心里庆幸,没有沈逸他自己单独前往必然是要绕行,结局不是坠崖就是在泥泞里艰难前行。 哪个结果都是徒劳。 后来他全由沈逸做主选道,他负责给出方向。 密林里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踩到蛇了,天黑无法分清是不是毒物,其次就是兽类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制造声响,能吓走一些盘踞在此的长虫,真要遇到兽类只能依赖手里的刀具了。 不过沈逸直觉林子里没有野兽,这片林子他来捡过菌子。 危机解除时,他们出了林子离最近的那个避难所至多二里路了。 剩下的二里路走的比较顺利,虽不至于大道坦途,至少月光更透些,视野安全不少。 几息之间到了山洞前,站了一排排青壮的汉子,这个山洞最大,里面的青壮也最多。 听到脚步声他们是出来警戒的,手里都提着家伙什。 官二赶紧报上暗号:“葛吉买木,松茸官二。” 这是他之前建议的暗号,每个村民报自己村长的全名,倒着报。 “呀,官二小子?你来做甚,这大黑天的快进来。” 官二到了山洞门口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又提示他们这两天千万别出洞,别在林子里乱串,抹黑串也不行,如果有村里人求助的时候忘了暗号,或者提出什么请求一定要忍住不可妄动。 他推测剩下的村民会很快遇害被伏,如果严刑拷问,必然会有人扛不住出卖山洞地址。 如果有运气好的提前发现并逃走的,一定会摸黑进林子,如果幸运抵达,明日天亮必然会抵达。 天亮了自然不需要求助,那到时候假意求助的人不是探子还能有谁。 山洞口要用树枝藤蔓遮挡起来,白天也不至于大老远看见洞门,方向感差的人晚上是绝对寻不到山洞来的,他们只会在天亮后密集得搜索。 沈逸官二赶时间自然没法抽出时间安抚父老乡亲的情绪,他们要跟那群脏猴子抢时间。 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又摔终于在天麻麻亮时抵达了最后一个洞口,第四个避难所。 也是山坳村的第二个避难所,袁哥儿和穆老三的一家老小就都在这个山洞了。 此时神经紧绷的官二沈逸两人已是精疲力尽,说话间都喘不匀气。 几个呼吸之间官二把利害之处说完,山洞里马上动荡不安起来。 “慌什么慌,敌人还没来就先吓死了?”袁哥儿挺着孕肚呲了一嘴,使唤穆老三给沈逸官二两人端碗热水。 “我个怀崽的都没你们那么胆小,怕啥,要死也是青壮的汉子往前顶着,死了也有人给我们探路,与其在这哭相不如好好想想官二刚刚的话,要是天亮了有人敢出这洞门一步,我就直接当叛徒绑起来。” 第74章 袁哥儿怀了孩子后脾性已经温和了不少,早就没人记得他当初惩治恶霸邻居,嘴有多利了。 他话一落地,呜咽声更甚了,他翻了个白眼,乐天派的他是不可能担惊受怕的,就是敌人来了跟前他也得拿嘴当利剑骂个爽再说。 家里人还担心他受惊,怕他有个什么好歹,结果没人心态比他更稳,根本不拿怀孕当回事,每天想干嘛干嘛劝也劝不住。 穆老三轻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穆勒老汉站出来打圆场,但圆场只打一小半,他护着自家人的话术听的相亲们发苦。 官二喝了水后,顺过气来。 “我推测着最迟明日傍晚就会有探子在四周搜寻了,只要我们不出声不出洞,他们就会失去先机和耐心,人没了耐心就会犯错。” “要是被发现了,我们人多一起上,给妇孺儿童争取逃命的机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穆老三点点头,“我们村的村民没逃往内陆的都进避难所了,我走的时候查过房屋了。” 那就是松茸村的两户人家和铁牛的两个兄长一家了。 所幸他们的孩子都大了,有逃生的能力了,不至于绊脚。 此时天光微亮,汉子家的媳妇儿正点上火准备做饭,却听到门外有人喊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另一头被撇脚的方言声叫醒的另一家,从卧房走出个气鼓鼓得起了床的小汉子。 铁牛家两个兄长昨日全家一起出门赶牛羊上山去了,山里的牛圈破烂不堪,两家留在一起互相帮衬着修圈,没能赶回村里。 出来时倒是想过这些突发状况,带足了五六日的干粮,就地搭起了帐篷。 牧民去哪都会带着自己的简易帐篷,山里更深露重,进了寒气,药石可贵。 “谁啊,大清早敲人院门,缺不缺德。”小汉子咕噜着,边系裤带边从卧房走了出来。 门一打开,他就瞪大了眼,门外十来个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可手里个个拿着弯刀啊。 “……”小汉子吞了口口水,心里直喊糟糕。 另一边的十几个人里有一个领头的打量着汉子的脸色,抬了下手往后一挥,他身后的人就尽数后退了三步。 “这位乡亲我们敲门是看到你家炊烟了,以为你们起了,才过来打搅,得罪了。” 汉子抓抓脑袋,他人有点憨,别人给他好好说话他就很容易相信别人,听了这话顿时放松警惕。 “我老娘觉少起得早在做饭呢。你们干嘛的啊,口音好奇怪,穿的怪寒酸的刀倒是不错嘛。磨得挺亮堂,我可会磨刀了我一看就知道你那刀利着呢。” “抱歉,我们的刀无法交易,我们可以用其他跟你交易吗?我们有种子,还有糖豆,盐,晶石。” “交易?听着可真怪。你找我换啥啊,我跟你讲我们前边儿打仗呢,现在啥都缺有好东西自家藏都来不及谁给你换哦。” “……我们……想换些你们的种子,我们那的作物太少,吃不饱。” “咦?吃不饱你们长那么大个儿?不是吃的种子可以吗,吃的这会儿都得腾进肚子里哪来多的换给你呢。” “那请问是什么种子,不能吃的种子你们也会浪费土地去种吗?” 汉子嫌站着说话抬脖子累挺,坐在门坎上拍拍旁边:“过来坐着说,你太高了,跟你说话我脖子酸捏。” 怪人小头头犹豫了下顺从的坐下,就是两条大长腿曲着怪憋屈。 “我跟你讲这个种子种出来白花花的一大朵一大朵的棉花花,那花好看还保暖,能做衣服穿,能做褥子被子,冬日里有了它就不怕冷了捏。” “棉花花?” “就是棉花的花骨朵,你个大老爷们说棉花花可恶心,他就是开的白色的花,我们叫棉花,它的花用处可多了。” “你等我会儿。” 汉子转身进卧房拿出一件脱线的棉袄,一张白色的纯棉布。 出来一看那汉子还端端正正坐在门坎上,说不出的奇怪,长得孔武有力,性格咋这么憨? “你快摸摸看,这就是塞的棉花,这个布就是把棉花的花骨朵拆开揉线用纺织机做成的布,女人们缝一缝不就做成衣服了,往里再塞上棉花的花不就是冬袄了。” 怪人小头头伸手试探着摸了摸,是个好东西,得换回去,揉线是什么线,纺织机是什么机,要多少货物才可以换回去。 怪人小头头眼睛发亮。 “呼达,请换给我棉花的花的种子,我用盐跟你换。” “对对对我叫胡大,我咋叫你啊?” “努木。”怪人害羞的笑笑,这人听得懂呼达,他们成了朋友,他在异国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糟糕,父汗说过朋友不可以做交易,只能交换礼物,可他又不能厚着脸皮像朋友索要棉花花的种子。 小汉子看他明显走神了,推他一下,手还没放下,对面十几个人手把上了腰间的弯刀。 他瞪直了眼,心里越来越奇怪,但又奇怪不出个什么名堂,正打算问问的时候。 旁边那个怪人从怀里掏出块亮晶晶的红色小东西,不大一点儿但特别亮特别好看。 “呀,这啥啊,可真好看啊,忽闪忽闪的。” “石头,送给你,见面礼。” “你可真会说笑,我种地见得石头还少啊,哪有这么好看的石头,欺负我没见过啊。” 第75章 “送你了,是你的了,你见过了。” 小汉子呲着大牙,这可真好看,搓了搓手想伸手去接,又怕这怪人骗他,戏耍他空欢喜一场。 他眼珠子一转。“你等着。” 他跑去老娘的炕屋,屋顶吊着的簸箕里装着的就是棉花种子。 把簸箕放下来,心里想着偷偷抓两把应该不碍事,他老娘看不出来。 但是没地儿装棉花籽啊,想起那块儿白棉布来了他把棉花籽放白棉布上兜着麻绳系好跑了出去。 “给你,是你的了,以后种出来你就能穿暖和的冬袄了。” 怪人更不好意思了,这是……这是交换礼物了。 小汉子对那块亮晶晶的石头爱不释手,拿来放在眼前眯着一只眼通过石头去瞧旁边的怪人,顿时哈哈哈大笑,他看到了好多个脸红红的怪人。 怪人招招手一人上前递过来个皮兜着,里面装着他最爱吃的糖豆,奶皮子,还有一包湖盐,都是他自己随身带着的,他自己一个人的东西。 那颗红宝石更是陪了他很多年,但他很高兴他今天把宝石送给了小汉子,他的呼达。 小汉子坚决不要这个皮兜子,人不能贪心,换个好看的小石头就挺好了。 但他尝了一颗糖豆后就觉得人贪心一点才对嘛,又不是偷的抢的,是这憨子送的! 他把自己那件脱线的棉袄塞到了怪人怀里:“下次你来,我给你送好多好多我自己种出来的棉花,给你十斤!不,我要给你二十斤!” 怪人手里搭着那件棉袄脑袋空空的走了,他不懂本地的习俗,很多都不懂,他刚踏进别人国家不久,但是……他的家乡不会送朋友衣物,还是穿过的衣物。 另一边的妇人把当家汉子叫了起来,让去看看什么情况。 汉子打开门,看到一群奇装异服的大个子男人腰间别着刀,心里发虚,抖着腿脚挪过去:“你们找谁?” “把你的种子交出来,我们给你盐,糖豆。” 虽然发音奇怪,但他还是听懂了,他们是外来的土匪,上门打劫的。 土匪为什么不杀人,土匪为什么要种子,人比衣服还奇怪。 等他拿了个箩筐出来后,院里又多了十来个人,一个个头很大,脸木木的男人扯着嘴角假笑。 “这位乡亲,我看你家有炊烟就知道你们在家,我们是来交易的。”这个村落的人很奇怪,大家都很爱出远门,昨天等了一整晚也没等到其他人回家。 老师说的房屋上有炊烟就一定有人在家,一定要跟人家说明是来交易的。 汉子吞了吞口水不敢抬头看他们,他害怕。 多说多错,惹急了他就得人头落地,那腰间挂着的刀泛着冷光,冰冷得刺眼。 把箩筐挪过来,离他们八步远就不敢动了。 那大高个不假笑了,翘着嘴角走过来,扒拉了下箩筐,里面的种子他不认得,不认得就是老师说的要引进。 他招招手给了汉子一个皮兜,就提起箩筐转身走了,看着很高兴的模样。 汉子跌坐在地,一脑门的冷汗。 努木开心极了,这个乡亲做生意很讨喜,不讨价还价,十分干脆利落。 他晃晃脑袋,高兴极了。 他得赶紧返程了,要在老师生贺前把种子当礼物送给老师,老师也太喜欢研究种子了,要不然他也不用跋山涉水背井离乡跑来交易种子。 又路过他呼达家门口,他吹了声口哨,哨声清亮灵动。 小汉子探头探脑,他做贼心虚在想怎么藏皮兜子和他忽闪忽闪的小圆石。 想了半天也学他老母亲拿根麻神吊在房梁上,这不是藏起来,这是显眼极了。 —— 山洞里的人紧张了一整天,无事发生。 紧张了三日,无事发生。 沈逸和官二得回自己山洞去了,这几日一直吃着穆勒家的粮食,让他们十分过意不去。 官二想着,明日如常的话说不定风波就过去了,他也能悄悄溜回村里看看情况了。 万一……还能给他们收尸,他不觉得那四户人家还有生还的可能了。 白日里赶路就快多了,一个时辰后就从最远的山洞回到了松茸村的山洞里。 沈逸跟官二一回来,大家就紧张的向他们打听各个山洞的情况。 “目前就是这样,这三天没人摸进来过,我打算明天回趟村里,去看看情况。” 胡大抓抓头:“官二你回村干啥去,有啥不知道的你问我啊,我这才从村里过来呢。” 官二扭头望向他,那凌冽的神色弄得胡大找不着北。 他撇了撇嘴,那你问老五哥好了,我们两家今天一起搬过来的。 老五就是因为昨天的事儿闹的邪乎,今天天不亮就催着胡大一起搬进了避难所。 老五把昨天的事情详细的说了说来,胡大都给听乐了,他老五哥怕那大傻子,虽然他开始也有点被吓到,但是,但是谁会怕大傻子啊,哈哈哈…… 他一没忍住笑出了声,众人全都望向他,他讪讪得把嘴闭上。 “那就是个傻子,说话口音好奇怪,我给他两把棉花种子,他给了我两大把甜得掉牙的糖豆,一大包白白的盐捏,喏,”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瞧瞧,瞧瞧,这多漂亮,一点点就齁咸,一点也不苦,比糖霜都白呢。” 官二细致的看了一眼,比京城最贵的盐晶还要纯净,不是大邑的地产。 第76章 装扮成行商的敌国探子,还聪明的知道装傻充愣才能从老实巴交的村民嘴里套取信息,那一定足够了解理县这边的风土人情,那得潜伏了多久?目的是什么?他们真的走了还是在等着大家回村自投罗网…… 太蹊跷了……毫无逻辑,这事儿越想漏洞越多。 “你们把对话内容复述给我,为了大家好,要委屈你们两家暂时待在山洞里不要外出,我怀疑是敌国探子进村打探地形。” 胡大想说傻子当不了探子,又想到他们的弯刀很锋利,比刚开刃的刀都锋利,刀把上的使用痕迹却显示着常用,用的久。 这下子就是憨笨如他也察觉到了事情不简单。 他没在偷偷记恨官二了,官二有理由提防着他们,毕竟他们才跟敌国的探子交易过物资,这到了衙门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大家都尽量避免跟胡大老五说话,怕被连带责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期,大家只能谨慎再谨慎。 次日官二带了五个青壮,绕了一半的路程回了松茸。 站在至高处俯视整个村落,道路上院子里基本没有埋伏,那就是藏在屋子里? 一行六人,兵分两路,一户一户的清查。 半个时辰后,两队人马碰头。 没有埋伏,屋子里,院儿里,路上都没有埋伏。 远处的山林里要是有埋伏的话,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们不是死尸就是快凉透了。 官二都被气笑了,他是万万不信真有一个有避开哨卡边境线的能力的傻子,路过松茸村后心血来潮交易种子,还是赔本的买卖,价值千金的宝石换两捧棉花种子?还搭上一兜子昂贵的糖,盐。 如果世间真有这种人存在,那他只有三个身份可以刨白。 一、傻子。 二、活菩萨。 三、财神爷。 所以真相?他道了一声见鬼,真是只有傻子这个答案比较切实了。 他还是不打算立马就带全村人回村里,万一对方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人,再或者突然杀个回马枪,鬼知道这群人会不会再路过一次松茸村。 万幸,暂无人员伤亡。 第五十章 “玉米出芽了,明天咱们都得下地除草,青稞苗耽搁了追肥,不值当占那么些地了。” 官二点点头,这耽误了月余,着实心焦。 沈逸想了想还是说到:“咱们地窖里的粮食有点吃紧,春耕和夏时都耽搁了,地里没来得及种上绿叶菜,今年也没屯上菌菇野菜。” 官二轻柔的捏了捏沈逸的肩角,“愁坏了吧,放心交给我解决。” 夜里微凉,沈逸嵌进官二怀里,嗅着咸苦的气息,入眠。 家里粮食短缺的问题不止他们一家,天还未亮,就摸着黑进山捡菌子挖野菜了。 再老的野菜也会挖掘出来放进篮子里,人们四散在山野间,头垂进泥地里,寻着生计。 十亩地种了五亩的玉米,其余的地就闲在那了,买不到粮种了。 五亩地打理的井井有条,被迫的农闲下来了,地里没别的活儿可干了。 进林子,拾柴禾,捡菌子,能屯一点是一点。 说来也怪,之前在村里都能听到前线的厮杀声,回村半月以来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地窖里只剩半框芋头的时候,官二拿着家里所有的银钱去了县里。 家里大大小小那么多张嘴,买粮必不能拖。 理县。 才刚进城就被一堆乞儿团团围住,官二硬下心肠只顾着进城,乞儿们一直紧跟着。 官二实在不忍呵斥,只盼他们赶紧放弃目标。 进了主街,心里咯噔了一下。 十铺九不开,街上乞讨的,卖身的,一字排开望不到头。 县衙大门紧闭,孔武有力的府兵们把县衙围了个结实。 理县罢市了有段日子了,如果再不开市,街上那些食不果腹的通通都没了活路。 家里的半框芋头连两天都撑不过,眼下真是作难,抓背筐的手紧了紧。 得抓紧时间进平村碰碰运气才行。 乞儿们跟了官二一路,官二两手空空,他们失望得不行,有好几个饿得没力气了的跟了一会儿就停在路边了。 出了牌楼官二加快了脚步,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铁铺敲击的声音,想来也是,县里唯一一家铁铺是不可能停工的。 铁匠铺有活儿做,长生理应有口饭吃的,胡屠户家铺子关着门,想来是带着阿柴和启儿的,胡屠户的父亲对阿柴的孺慕不似做伪。 平村。 他第一次踏进平村地界,许是地势原因,平村的土地肥沃得多,如今还有人照看的庄稼地长势不错。 但更多的是随着主人离去疏于打理的地头,看着那一片片野草茂密的旱地,没人看了会不可惜。 他目的明确,在长势最好的一块旱地边盘腿坐了下来,要是农户来了地里就上前询问买粮一事。 这个时候上任何农家敲门打扰都是不讨喜的,平白让主家受惊一场。 如若平村此行依然没买到粮食,他就得考虑厚着脸皮去铁铺讨嫌了。 被流放赶路的时候总还有个尽头,被征去修城墙也总有个天数,这战一打,谁知是三年还是五年心里没个着落。 等了个把时辰,真让他等来了一个面色警惕的老妪。 第77章 那老妪打量官二已久,迟迟不敢上前。 官二赶忙起身拱手:“阿婆莫怪,我是松茸人士,绝无坏心。” 老妪还是不敢上前,恶声恶气质问道:“你个外村的来干啥?年纪轻轻好手好脚,该不是丧了德行进村做偷爬子。” 官二温声解释:“小子进村后沿着田垄走的,未曾到村民家中惊扰。在此地久留是想等这块农田的主家下地。” 老妪面色平和了些:“这块地是老婆子我和老伴儿种的,你有何事?” 官二一时有些犹豫,若是老妪子女不在身边,那就不好开口了,这般年岁的老者们最是节俭,用铜子换粮食他们很难认可。 官二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也不抱什么希望的说:“敢问阿婆家可还有些余粮可与铜子换些,玉米苗杂豆芋头能果腹的都可。若实在不想换铜子,我家还有几头母羊。” 老妪摇了摇头,:“我不懂的,我得问我家老汉来,你可与我回去,水总能与你一口,这大热天的。” 官二连连致谢,就算换不到粮食,人家肯端碗水也是莫大的善意了。 官二一直保持着落后五六步的距离,慢慢随着妇人来到农家。 到了院门,官二主动拒绝了进屋,就坐在院外的石头上,安静得等着。 过了一息,老妪手上端着只水碗,引着拄着拐杖的老翁出门来。 官二立马起身迎了两步,面色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恳切。 “年轻娃子,先喝口水。”老翁面色和蔼。 老妪脸色不怎么温和,但是递水碗的动作很是麻利。 官二牛饮般灌下,伸手抹了抹嘴角,井水甘甜沁凉。 “我们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不怎么上集市去,本身拿铜子并无用处,只是月前儿子们去了内地,以后带个口信就得花银钱了。”老翁坦然的说着。 官二松了口气:“阿爷阿婆,我姓官,家中排行老二,住在松茸,不敢欺瞒。不知二位今日想换多少铜子,可是真有余粮,万不可换与我后节衣缩食作难。” 老妪老翁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心肠不坏。 老妪转身带着老翁进屋,“松茸官小子,跟上,拿上你的背筐。” 官二赶紧跟上。 低头看着看着脚下,并不四处打量别人的屋子。 被引到杂物间,老妪打开铜锁,地上堆着芋头,红薯,土豆,堆得冒尖,还摆着几口缸子,用石板压着木板封住了缸口。 老翁笑了笑说:“我们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了,哪能吃下这么多粮食,可孩子们都不听,硬是把软和的嚼头留给了我们。” 官二嘴唇动了动,他不怎么下厨,对粮食估量不准,不知道该开口换多少才合适。 老翁拍了拍官二的肩膀:“孩子,爷爷不懂县里镖局是个什么行情,你看着办就行。我跟你阿婆啊就是想有个信儿。” 这下可做难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个行情。 “阿爷,阿婆,我得去县里问问,我没打听过镖局的价格。” 大热天的也不能让别人县里再去一趟了,估摸着价格老翁试探着:“孩子,两钱银子换五十斤红薯五十斤芋头,你肯不肯。” 官二立马点头,而后说道:“阿爷,实不相瞒今日家中再不换粮就断了粮了,现在县里铺子全关了,买不到粮了,若不是家中实在有难今日定不会占您这么大便宜,现在有钱都难买一斤粮,你今儿就是说二十文一斤红薯我也得换。” 阿翁摆了摆手,自觉不是贪财的人,二钱银子足矣。 五十斤芋头,五十斤红薯很快过秤后装进了麻袋里,官二的背筐装不下一百斤薯类。 留下二钱银子后,官二赶着日头急冲冲走了,也是为了避人耳目。 家家户户吃紧的时期,要是被看见有生人上门背走一筐东西,今后二位老人日子可就难过了。 换到了粮,官二着实松快起来,急急忙忙远离了老翁家门,避着人往回村的方向发足。 紧赶慢赶,还是摸黑进了村口。 沈逸和官恒点了火把在村口迎。 官恒把火把递给官二,把麻袋接过肩扛着。 沈逸从篮子里掏出呼芋头,和水囊一起递给官二。 官二嘴里塞满了芋头,躬身被沈逸擦着额角,灌了两口水把芋头顺下去,就开始跟兄长和夫郎说起今日换粮的始末。 听到镖局,官恒顿了顿,:“老二,你可有见过主街有镖局?我们怎么忘了可以去镖局差人寻个口信,问问京城那边呢。” 官二正色到:“兄长,京城的人我信不过,初时我们肚子都填不饱,现下更是朝不保夕,我知你担忧父亲,可山高路远有的是人想截断我们的口信。京城可不缺镖局,我们可有收到口信?” 官二苦笑,兄长还在寄希望于外家岳家。 官恒叹了口气,不再说甚,埋头走着。 沈逸感知到官二的情绪,找到那只闲着的大掌,把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官二捏了捏夫郎带茧的手掌,细瘦伶仃的让人心紧巴巴的疼。 他无暇多想远在京城的人和事,眼前人他都照顾不好。 来了后一直疲于生计,很长时间没想起自己的父亲了。 时过境迁,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行贿,父亲是个没有实权的文官,靠着祖荫仕途一路顺遂,交好的叔叔们也多是庸碌之辈,无心仕途。 第78章 他想过很多个深夜,还是觉得父亲没有动机,更无必要。 官父是个没什么才能远志的普通人,虽是嫡出却不受宠,学识普普通通,交往的朋友们家世也不够看。 同族的兄弟们随便一个都比他出挑,但他胜在老实,从不主动生事,也听从父辈安排的婚姻,仕途。 墨守成规从不出错的过了半生,这种人行贿? 出事后为何本家,外家无一人进言,就算他们为了撇清关系好了,可被流放的他们这一路上,可没受过一点优待。 这一路上死了两个兄弟,三个姊妹,他和兄长多次高热难退差点活不下来。 哪怕在半路上安排个接应人打点官差,送点药物吃食,他官忱都能念点恩情。 无疑他们这一房成了弃子,那要保护谁的利益给谁顶罪才能让父亲的本家,岳家,亲家通通缄默呢。 兄长从前是个醉心诗书的更不懂这些阴私,他又自知智浅贪玩,更是看不懂那群老狐狸了。 他想了很多次依父亲的处境,怎么想都没有活路。 只恨如若父亲死在狱中,那三家无一家会过问父亲的尸首。 ———— 入夜。 官二细嗅着夫郎发丝上的皂角和寝衣上的那丝阳光的味道,心里的阴霾一点点散去。 半拥着夫郎的肩劲,侧脸贴着夫郎的发梢,心里有些涌动。 但他克制着原始的欲望,他想要全身心的拥有自己的夫郎,不掺杂其他任何情绪的拥有。 像现在这种情况,有发泄的嫌疑,这是为他所不齿的,他还在担忧刚刚口气差脸色又不好会不会吓到他的夫郎。 毕竟他的夫郎敏感,容易不安。 “夫郎可是吓到了?”官二低头吻在沈逸额角。 沈逸侧过身子把头扎进官二颈窝轻声道:“你恨他们。” 官二闷了声笑,胸口微微震动:“恨是肯定的,但比不过能遇到你的庆幸。尽管这么说对父亲不孝,但我还是得说我现在很幸福。” 沈逸眼角湿润,他知道这些事可能这辈子都过不去,但他会陪着官二一点一点释怀。 “只要活着就不会永无出头之日,你陪我努力的活,活到父亲沉冤得雪。” 沈逸被官二搂的很紧,力道有点重,但他很心安。 官二又赶忙松了力道,勒疼了就不美了。 第五十一章 且说凭靠那一百斤的粗粮加上袁哥儿和冬哥儿的接济,又宰了两头羊,愣是撑了两月之久。 两个月来初时县城里的乞丐多到屋檐下密密麻麻,后来手脚健全的多数往各地分散奔难,留下的老者,稚儿,一天天的变少…… 那乱坟岭的恶臭两月不绝。 胡屠户实在是个喜欢孩子的男人,回乡避难时看得到的乞讨细崽全被他大手一捞拽上了马车,一起回了乡下避难。 把乡下老屋挤了个满满当当,每天白日里热热闹闹,阿父阿爷的不绝于口,叽叽喳喳的雀儿似的闹腾。 —— 县城铺子开门的时候价格回落了下来,仿佛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这片土地上的人苦日子过惯了,灾难过去留得命在,就又开始劳作耕耘,调养生息。 松茸。 有的人家地里的玉米打顶了,有的人家院里的叶菜清脆,那山上羊肠小道上又有牧民和他的牛羊马匹穿行。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官家堂屋,木买村长坐在客位,掌握着茶碗,“那孩子没了,被草草收了身。” 沈逸跟着叹了口气,小铃铛的哥哥没了,发现尸首的村民就地掩埋了。 消息传了回来,木买村长特来通知一声。 与此同时,先前打仗的边境在线敌对方向那边的大头兵们跟本国士兵互相戒备着,他们身后是各自国家的工匠们,开山凿石要修一条三辆马车宽的大道,还在不停的从后方运来材料要修二层楼高的铺面。 两国讲和,代价是彼此的邻国灭了。 大邑接壤的邻国有三,蒙东,胡异,剎湖。 蒙东一直跟大邑起边境冲突,这次开战的也是他们。 胡异答应跟他们合作出兵攻打大邑,但胡异的众多兵士出征大邑必须经过剎湖的边境线,剎湖似作开战,也迅猛派兵边界。 四国之中唯有大邑边境驻扎得兵员最少,支援也最难,国土面积大,边境线又苦寒陆远,没有将军愿意过来坐镇,都是得罪过将军们的人安个好名头送来边境驻扎,落得个明升迁暗发配。 消失的那个国家自然是蒙东,胡异被拦在自家门口过不来,兵士太多又等不到蒙东的探子和答应的先备粮草,带队的将军每天听着属下报备的粮草损耗牙疼,光棍得打报告要返程。 他可不想啥好处没捞着,平白无故浪费家国的粮税还跟不好惹的剎湖打上一战。 剎湖看似警惕着胡异的军队,实则大部队从腹地绕道直入蒙东都城。 月余,蒙东消失,被剎湖并入。兵贵神速,一个国家的灭亡居然只需月余。 剎湖绝有高人坐镇。 这不剎湖一封建交书传到大邑,说先前跟他们打战的蒙东被灭了,现在想商量下各自撤回自己的兵士,又在边境在线修广场开大道建个两国通货的新城池,在口岸令两国来往互通。 大邑的皇帝没收到什么金贵的礼品有点不太爽,但人家刚把大敌打没了,现下国土面积又增多,跟大邑接囊太多,不好拒绝。 第79章 反正他也不看重边境那野蛮之地,那里是他给他的罪臣们准备的好去处。 于是只在两国边境士兵们最先得到停战谈和,合作共赢的好消息。 现在两边颇有点对着攀比的意思。 你看我这边马路修得平实宽阔笔直,我的良驹骄兵,我的工匠鬼斧神工…… 两岸的子民在忙着安身立命,根本不好奇口岸的军事。 收割玉米,种下冬青稞的时候时间由夏转凉入了秋。 两岸子民在收获中慢慢知道了自己的国家要在家门口给他们修个美丽的城池,与对面的人们交流,以物易物。 以后在家门口就能买到京城/王都的好东西了,对岸的好东西也能瞧个新鲜。 全天下最敏锐最聪明的商人们早早的开始铺货,购置打造新的马车,招收手下,等着吃下第一口螃蟹。 于是理县的镖局回来了,还扩宽了门脸,门里门外络绎不绝。 给官二换了粮食的平村老夫妻两,也如愿的等来了孩子的口信。 县上来了比前十年加起来还要多的行商,他们背后的老板们都想要得到口岸的一块地皮,兴建土木,修自己的铺子。 一时之间县里的建材价格疯长,商人们趋之若鹜。 民居物资因为行商们带的足量价格竟是大跌。 如今外面的荞麦面,大米,小麦粉,通通都很便宜,理县的人们何时过过这种好日子,家家户户都拿钱屯上了不少。 行商们带来了大量的粮食,药材,熏肉,正是理县的人们最需要的物资。 如今县里四处开矿采石供给新城修建,大量招用劳力,于是吃苦耐劳的汉子们去采石采木运输,得到了足够养家的酬劳。 官家二人定然前往。 官二靠着自己对边境的了解进了行商们的运输行列,官家老大官恒被县老爷招去当了主笔,原来的老熟人主笔被发配到木料场管账去了。 行商们大兴土木,矿场木料场的收入就足够惊人,再有行商们过来交付的庞大的商税,另有军队那边的大量粮草支出,这些流水太庞大了,县老爷身边无一人可担此任。 官恒带着自己以前做过的账房经验自荐,得了那劳心劳力但收入十分可观的差事。 入职当天就得赏五枚银锭,整整五十两。 每月俸禄足足十两银。 官二跟着的运输大队,酬劳中等,伙食却是极好,更别提队里那管伙食的掌勺是巴黍人士,全国就没有哪个州府有他们在吃喝二字上下的功夫多。 本地劳力根本不够,之前逃难的有命在的全回来了,跟他们同时回来的还有五湖四海问讯赶来务工的江湖儿郎。 主街一派兴荣,新开的酒肆食肆几多,就是那繁华城池才有的烟柳之地花楼子都开了起来。 不是还有宵禁的话只怕要通宵达旦把酒言欢。 沈逸带着家里剩下的人筹备着冬日物资,柴禾是首要,再有就是牛羊的干草。 是的,托新城的福,今年不用愁粮了,家里也是添上牛羊马匹了,两头性格温顺的小牛,十几只大小不一的绵羊,两匹本地的耐寒长毛马。 就连鸡鸭鹅都添上了,还是只买了一对小鹅苗,鸡鸭苗各二十只。 如今愁的只有家里这些大家伙们冬日里要吃的干草,谷糠。 柴禾因为四处伐木,去捡剃下的枝丫捆好背回廊下风干就好,变得十分容易。 枝丫太多挡了路,也有山火的风险,买木料的老板们乐得乡亲们去捡柴禾。 就算口粮不愁,也不能务了农时,荒废土地。 棉花收成定然价高,青稞却因为粮价低,家家户户今年都种的少了些,大家都去种棉花大豆菜籽等经济作物去了。 沈逸去购置了很多黑麦撒在了新开荒的五亩地里,如今他们家有十五亩地了。 黑麦苗高过膝盖就可以收割,放着不管自己还会用根须二次出苗三次出苗,是非常实惠的牧草品种,因为不挑环境土囊,牧民们时常撒在自己的牧区任它们自生自灭。 没人浪费辛辛苦苦开荒的土地去种那么不起眼的作物,甚至不愿浪费时间去照料,长起来后当山中野草收割回家就挺好。 沈逸想的不一样,他想着种上五亩他家的大家伙们东粮不仅不愁,他收获后还可以成捆屯起来放着跟牧民们交换。 以前冬日里穆勒老汉家要用粮食去换劳力进山给他们家打牧草,如今自己种在地里,到时候背去换都不用进山,再不用体会露水湿冷透骨。 这是他无意中想到的,主要是今年大家伙养多了让他一时陷入牧草焦虑,他家才这点儿那人家岂不是比他更焦虑。 别人不要他也可以留着,干草又放不坏,到时候卖给路过的行商也行,行商可不能没有牧草。 又因着他还想要大量的谷糠让家里那些大家伙冬日里不至于掉膘太多,剩下的十亩全种了青稞。 如今村里地最多的就是他们家了,不管是耕地还是屋基,他们全占了个第一。 种地这事官家其他人又不懂,沈逸说今年种什么就种什么,一说到其中新来的五亩地里的黑麦苗不用除草只偶尔追肥更是乐不可支。 麦苗们可没棉花那么难伺候,也比棉花好收割。 日子就那么朴素的过着,官二进了运输队之后就一直住在队里,没回过松茸。 第80章 倒是官恒有四天休沐回来探望娘亲妻儿。 因着建材最近实在太贵的原因,原本想靠赏银把家里扩建一番的他被弟弟拦下。 让他把银钱放好,他们家也该有一笔应急钱了,再来一个家里还有两个虚岁快十五的大小伙子,也是到了慢慢存彩礼的时候了。 虽然两个小汉子如今整天山里山外疯跑,对放牧游牧痴迷到难以理解…… 之前两人悄悄把羊差点放去了边境,还找了个山洞猫了两夜,等找到的时候官二怒不可言,一到家就罚两人跪在堂屋,请母亲拿着鞋底板在背上打了整整十五下。 如今哥哥们不在他们倒是乖了起来,家里没汉子了,肯定得天天留在家里保护这一屋妇孺。 想出门放风的时候只能忧愁得望着远山,看得沈逸乐不可支,到底少年心性。 如今家里分工十分明确,小铃铛和小五管着家里的鸡鸭鹅,两个学会了骑马的小少年管着放牧牛羊马匹。 官家大嫂带着圆圆团团,跟官母在家缝制冬衣冬被,也管一日三餐和撒扫除尘。 沈逸自然是忙着给地里撒种,浇水。 他虽是哥儿却也是男子力气,担水自是疲累,但这片土地上就没有女子担水的规矩。 幸有袁哥儿冬哥儿带着夫婿常来常往的帮忙,填补了家里男子不在的缺。 袁哥儿有孕穆勒老三就没跟官二去运输队,他舍不得自己的夫郎,家底也不算微薄,索性选了个离家近的木料场伐树去了。 每天伐了十颗交了差就往家跑,还要顺便背整整两捆枝丫柴禾回去。 钱也挣得,家也守得。 大牛去了酬劳偏高的采石场,他力气大,人又耐力,很得管事待见。 只是冬哥儿让他做上三五天必须得好好休息一天,采石太累,挣得都是辛苦钱。 大家都有时间陪陪夫郎,只有官二进队多久就有多久没见到自己的夫郎。 时常叼着根野草坐在马上石头土坡上,望着远山的神情颓靡而忧伤。 仿佛卸了一把子力气。 白日里赶路的时候还好,夜里想夫郎想的失眠揪头发,眼睛熬得全是红血丝。 刚开始队里老人只是调侃他想那档子事了,太年轻见得太少,还有怂恿他去烟柳之地寻欢的。 只是时间久了大家才知道这家伙是真的挂念家里人都快出心疾了。 队长承诺他下月到了理县卸货囤货的三五天修整期允他回家一趟,他才打起了精神,掰着手指头数回家的日子。 快到理县的那条路正是他的来时路,只是这一次他归家心切,又因心上人很快得见的窃喜嘴角一直微微勾着,半点未曾被过去的伤秋影响到。 第五十二章(完) 官二和沈逸聚少离多的这一年里,官家的变化惊人。 口岸去往理县的路上必然经过松茸和山坳村,两村的中间地带上开了个松林驿站,驿站附近也搭了几户木屋。 一户是穆勒家开的肉食铺子售卖成品肉干和干馍馕饼,还有热乎的牛肉汤锅一类。 一户是木买村长家开的修蹄铺子,还售卖马鞍,皮具,车架车轱辘。 还有一户就是官家开的杂货铺子,针头线脑,柴米油盐,酒水果干,布匹棉花,卖的货物零零碎碎繁多。 值得一提的是官家的杂货铺里售卖的货物大多都是本地的乡亲们买的多,行商们只是偶尔添置些。 但几乎每队行商都要来一趟官家杂货铺的原因是,这里居然出售大量牧草,价格也十分合理,因此生意很是不错。 官府的驿站就是个两层楼的大通铺带着后面有马厩,只提供住宿和茶水,连餐食都不供应。 自从有了这个驿站,行商们不用在理县过夜,到了松茸又天黑得只能露宿野外了。 理县的驿站留给不去口岸跨境的行商们,这需要跨境的行商们就得在松茸新开的松林驿站停歇了。 靠着驿站,松茸山坳的村民们日子是红火了起来,家门口就能买到日常所需不用大老远跑去县里。 三家人还都收购本地的货物产出,价格给的公道实惠,就拿胡大来说,他白日里进山打柴禾售卖给穆勒家做餐食用,到了黄昏前儿行商们到达的时候他就搬着自己的磨刀石坐驿站边上等着给人磨刀,他磨刀很有一手。 冬哥儿家皮子直接兑给木买村长家的铺子,牧草就送去沈逸那儿,家里的牛羊出栏了也不去理县了,直接拉去穆勒家的肉食铺子,实在是穆勒家要不完才给拉去口岸卖掉。 口岸比理县距离虽远些,但价格却高些,而且口岸吞吐量大,每次带过去总是能售空。 至于为什么说官家是变化最大的呢? 首先是官家新盖了个足足有七间房的青砖三合院儿,还圈了两亩地专门养鸡鸭,肉蛋都供给口岸那边的市场去。 还在口岸新城那边买了块儿地皮,足足四亩,虽然地势不平又远离城中心的广场。 最重要的是,官二一家子平反了,他们不再是流犯了,成了清清白白的本地居民。 这事还得从官二进运输队说起。 官二进运输队就是打着去各处驿站打听的心思,大邑不成文的规定是流犯到了流犯地界上落户后就不再限制人生自由了。 只是此后三代都不能参加科举为官。 他很顺利的跟着运输队走南闯北,每到一处新地界必然去驿站打听京城官家的事。 第81章 进运输队的第六个月,在荀城的路边上偶然得见蓬头垢面步履蹒跚的老管家,脚上一双鞋烂的不成样。 饿的昏厥在路边,竟是垂死之相。 老管家捧着官家老爷的寿盒,从京城一步一步乞讨至荀城,荀城离理县还有六百多里路要走。 官二带老管家去了医馆得到时日无多的诊言急返理县,那里有位救过他的医者,医术高明。 老管家得知自己长子长生还健在,连连笑叹得见最后一面,死而瞑目了。 老管家死而瞑目,长生送终,官恒官二操持官老爷和老管家的丧仪,同天举行,望二人泉下有伴。 长生大悲,病了一场。 官二官恒早有预料,对父亲的辞世虽坦然接受,却也悲切。 官家老夫人对此接受良好,丈夫虽没了,儿子们却越来越好,老管家生前为他们带来了平反书,她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儿子死于劳役,亦或是看着自己满腹经纶的大儿子科考无望。 自此官二向运输队请辞,给队员们都送上了些薄礼,如实相告,众人也理解他突缝此变不愿离家。 最后一趟差,南下至巴蜀,官二找了家老字号钱庄,把自己当年用剪子剪开藏在衣袍角里的一张五百两银票并一张京城近郊的一处小院儿的地契拿了出来。 银票是他父亲出事前的那年除夕给的压岁钱,地契是他十三岁时自己托老管家给他买来放他的锦鸡的院子,得瞒着父母所以选的又偏又小不打眼。 权贵们总有些恶劣的爱好,每次斗输的鸡都会被一气之下踹死宰杀。 他很喜欢一只锦鸡,养的十分漂亮,总被嘲笑是样子货,都下不了场,彼时还年少经不起人家激将法,带着自己的锦鸡去了次斗鸡场,被吓得炸毛,连忙抱着鸡跑回家。 家里的大厨子乐呵呵的说二少爷的眼光好挑的这只锦鸡定然味美。 听完头也不回抱着鸡就往老管家那儿去了,要求老管家给他买个院子找个人好好养着他的锦鸡。 以前不是白身,这些银票没准就成了催命符,彼时非此时,他进了钱庄换成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回到松茸后,给长生阿柴启儿三人都换了奴籍成了白身。 又拿出贰百两银票并京郊地契,让官家老大回去转户籍,备考科举。 官母和官家大嫂,团团圆圆自然一起返京。 而他留守松茸,誓要在口岸新城给自己攒下家业,让自己的夫郎衣食无忧,和自己儿孙满堂共享天伦。 ———— 沈逸守着杂货铺子没事还帮着隔壁的袁哥儿带带孩子,圆圆和团团跟着父亲阿娘奶奶回京了,身后少了两个小尾巴,有点空落落的。 两个大小子官安官礼天天进山放牧,现在居然还搞上了追涯蜜的爱好,成日里白天见不着人。 小铃铛和小伍也就是沈铃和官仪两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天天往鸡舍那边凑。 白日里只有官二陪他吃饭,两个小的跟着赵姨娘他们在鸡舍那边就凑合着搭伙把饭吃了。 若是官二去口岸那边送货,就会把两个小的叫回来陪他。 从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变成现在七个房间都住不满,沈逸难免不太习惯。 袁哥儿和冬哥儿常调侃,生个娃就好了,生个娃就有你热闹的了,等他哭个不停的时候你还嫌热闹过头想扔掉呢。 沈逸今年跟官二成亲快三年了,前一年为了口粮勤勤恳恳操持,第二年日子好了点又差点被前线波及,今年眼瞅着边境和平,家里也鱼米富饶,却总觉得还缺点啥。 是了,缺个孩子,冬哥儿都又怀上了,他的肚子还没啥动静。 官二从内心里不想让夫郎太早考虑要孩子,这一两年见缝插针的给人补身子,劳累许多总得养回来,好不容易过两天舒心日子没道理又给自己找麻烦。 官二在口岸新城那边圈的四亩地,打算修成仓库,租借给行商们使用,租金按月算,不负责安保,自己派人留守。 天不遂人意,孩子们全都大了,根本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挤着沈逸官二一个房间了。 两个人的独处时间太久,一个眼神就会惹火,刚结束聚少离多的小两口,很是蜜里调油了一阵。 没过多久沈逸就开始嗜睡,食欲大增,晚上也不在顺官二的意了,很快就入睡了,让还等着甜蜜甜蜜的官二床板煎鱼。 沈逸的第一次孕吐,官二就回过神了,更不高兴了,每天都在脑子里烦这崽子委实投胎太快。 这天居然没藏住,嘟嘟囔囔:“跑这么快干嘛,你爹我还没快活几天呢。” 沈逸努力压了压火气实在忍不住:“都多少天了还臭着个脸,你……你怎么就那么急色,谁家正经夫妻天天晚上干那事!” 官二一听赶忙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但我就是憋屈嘛,他明年再来多好,咱两才过正经夫妻日子多久,以前顾忌这那的你都不敢出声。” 沈逸张了张嘴不想跟这二皮脸说话了,他觉得他肚子里的小东西再贴心不过了,来的正是好时候,他有好多的时间给孩子做小衣服,缝小被子褥子。 这天之后官二就不出门了,几个小伙子也都很懂事的尽量回家陪着沈逸吃饭,任何时候都保证沈逸身边是有人在的。 生产前官二很是焦虑了一阵,冬哥儿才坐完月子不敢劳烦,袁哥儿倒是有空来照料一二,但他总觉得袁哥儿咋咋呼呼的性子会吓到夫郎肚子里的姑娘。 第82章 村里能请的阿婆阿么通通带上礼请了个遍,山坳村有位产婆,早就拜访过了,但是沈逸没同意他们把产婆请回来住家。 且不说离得并不算远,发动了再请都来得及,把人家请来霸占着,别人家生孩子怎么办,山坳村松茸村合就这一个产婆。 生孩子哪有容易的,且沈逸还是个哥儿,尽管孕期被照顾的妥帖周到,该吃的苦也一分没少。 足月产下一个小女娘,五斤四两,胎毛黑亮皮肤粉白。 当爹的这下子是真的原谅她来的这么早,毫无隔阂了,他官二的长女合该来这么早。 抱着女儿守在沈逸的床边笑成眯眯眼。 袁哥儿出奇的稳重靠谱,月子里常往沈逸这儿来,今天带个鲫鱼豆腐汤,明天带个芸豆蹄膀汤,后天又带个山鸡野菌汤。 还帮忙教官二怎么带娃,怎么烫衣服。 冬哥儿身体恢复些后也常来陪沈逸说话,怕他憋慌,每次来都要给他带着山里的野果子,用温水泡过,清爽脆甜。 月子里沈逸也被照料的很好,官二给他擦洗得勤快,贴身的衣物也是一天一换,通通都被官二烫过后晾晒好又烘暖再给沈逸穿上。 总把女儿背在身上,不让沈逸花太多心力照料,于是沈逸产后恢复得极好。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两天才赶到,车马慢,收到书信得时候沈逸都怀孕至六月了,置办东西一月,赶路两个多月,这不就没赶上满月酒。 官恒和官母回来看望,官家大嫂留京照料团团圆圆。 要不说官二想啥来啥,去的书信里告知一定要按小女娘备礼,于是乎从京城带来了一对祥云小金镯,白银平安锁,一柄玉如意。 祖母和伯娘亲手制作的小衣衫鞋袜,小帽子,都是小女娘们爱穿的鹅黄色,明红色,水寇色。 沈逸和官二都很喜欢,替他们的长女谢过祖母和大伯。 连两个小叔叔都一起掏家底给小女娘买了个小玉佛。 金银玉器姑娘一出生就备齐了。 官母和官恒长住了两月,看沈逸真是把身子养好了,官二也把家里家外的打理得有条理才放下心来把两个皮猴从山里喊回来。 两个小子虚岁要十六了,该相看人家了,不做让他们回京找女娘哥儿的打算了,喜欢山野就在这松茸安家罢。 两个愣头青哪有官二开窍那么早,被喊回家已是愁眉苦脸,一听说要相看人家,哥俩差点半夜里收拾包袱开溜。 最后官母一句,不相看人家就跟她回京,才怂眉耷眼认下。 打听人家,相看见礼又是两月有余,把婚事定在一年后,官母和官恒才返程回京。 ———— 沈逸官忱婚后四年得长女官芷。 沈逸官忱婚后六年得次子官佚。 同年官安官礼隔月成婚,官恒下场科考。 沈逸官忱婚后九年沈铃官仪生情,遂定亲。 同年官恒中举,科考三年一路通关。 沈逸官忱婚后第十年,再度有孕,家中小有资产,口岸生意兴隆。 次年得一哥儿官艿,满月酒官家全数到齐。 至此沈逸的一生康健顺遂,子孙满堂,与官忱夫夫恩爱,情义甚笃,白头偕老。 (全文完)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