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锅粥馕吃匕》 第1章 [无cp向] 《三锅粥馕吃匕》作者:年少赴惊鸿【完结】 文案: 美少年绾东在上京东城集市开起了小吃店,他三个月前开的是医馆,被他的堂弟来砸了。 他半年前开的是药铺,还是被他的堂弟来砸了。 邻里都说那堂弟是想要绾东的全部家产想疯了还恨不得卖绾东进楼子去…… 只绾东知道,那小崽种是逼他去给他的新主子提鞋。 绾东想若是那小崽子再来砸他的小吃店,他二话不说拿刀宰了他~!! 这日,绾东的三锅粥馕卖完了。 那小崽子又风风火火的带着一队的狗奴才过来了,只这次有些不同,这次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刚上任的美的过于妖孽的刑部侍郎。 绾东:“行吧侍郎大人,我给你做仵作,你放过我。” 刑部侍郎邹无岸:“仵作的事先放一边,你得先捂捂我那杵……” “啪。”绾东一巴掌掴过去,面无表情的玩着匕首。 邹无岸面红耳赤:“老子说那门口的铁杵,你把他煮化了,老子要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原创人设无原型。 铁杵案: 散桃园内被铁杵捶的面目全非的尸体,离奇落水尸骨难寻的散桃园二姑爷,被冤枉偷情的姨娘,足不出户的二小姐和正在准备省试的康三爷。 粥馕铺子的绾东大夫不动声色之中如抽丝剥茧一般将真相一一揭开。 第二个案子: 胡旋舞引出一场跨越千里的江湖追击,害得粥馕铺子的绾东大夫当场掉马。 流灯案: 营北花灯节上,富户古家大花灯上被烧死的无人认领的尸体,无一人失踪的古府。谜案的背后,竟然是如此深重的情谊。 等。 无cp,无感情线。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美食 悬疑推理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绾东 ┃ 配角:邹无岸,墨鲤,少主,玉牧等。作者年少赴惊鸿只在写文 ┃ 其它:断案种田武侠悬疑 一句话简介:乱尸穿空惊堂拍案卷去钱堆雪 立意:为生民立命,为亡灵求真 第1章 落雪白骨晚冬梅 偷香不成反吃匕 深夜,东城集市那头又传来了杀猪般的叫声,紧接着是几声狗吠。 四周邻里有人惊醒了,披着衣服提着灯出来。 这人打着哈欠,惺忪睡眼看向狗吠声传来的地方:“又是绾东的铺子,那没事了,回去睡。” 梅绾东,男生女相,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身姿修长,一身淡然风骨,是这上京东城市井之地里也曾闻名一方的美少年。 惦记着美少年绾东的那些人,无论男女老少能从绾东家的墙垣外排上好远。 东城集市挨着上京最大的马市,是故白日里会有粟特商队从东门进来,长长的驼队会在东城集市里停歇一阵,他们往往在集市里吃完一顿后才会去马市。 外地来的男子见了东城集市粥馕铺子里的小贩绾东,那些个眼力不好的还以为是个貌美的小姑娘,所以起了色心,夜里便来翻绾东家的院墙。 东城集市的铺子大多一样,前面是铺子门面后面是各家的小院,小院有后门和院墙。 定是有不长眼的又来翻绾东的院墙了,这会儿吃了绾东的匕首,疼得哭爹喊娘的往外跑呢…… 绾东会武这事旁的人不知道,隔壁老万是见到过绾东耍匕首的,那耍的能叫老万看花眼。 老万见外头没事便提着灯往自家屋里走。 * 次日,天方泛着鱼肚白,这会儿绾东的粥囊铺子前已排了几个人了。 绾东是巳时开门待客,他先在铺子前架起了三口大锅。再将堂中的大木桌给搬了出去,做好的肉和囊也往外搬。 外面也有人围过来了,他面无表情的拿出贴着大大“秘”字的陶罐,擦了擦若豆腐般白嫩的手指,旁边有人光是看着他的手指就吞了一口唾沫。 大概是惊叹绾东做着粗活都能把手养的这么细嫩? 绾东依旧是没有表情的将炙烤的羊肉撒上他秘制的椒粉。 绾东的羊肉鲜而嫩,嫩且多油汁,入口却是肥而不腻的。 绾东的馕也做的好吃,又大又圆能遮住隔壁老万的大脸盘子却只要三文钱一张,在上京这样的地方,随便住一晚上都能花一钱银子,三文钱的馕在整个上京只他一家。 绾东的粥是现熬了现卖的,参了甘草葛根芡实少许,两文钱一碗,碗儿不算大。 他每日得寅时末刻起床,整个卯时都在揉面做馕和煮肉烤馕。 他出生药香梅府,其母族薛家祖上是打铁的也跟过几个世家贵人,只是到了绾东外祖这一代,便不做刀剑了开始打锅和盆之类了,薛家到底干不过世代冶铁又依傍着燕南王的玉家。 小绾东年幼时要跟着其父认药,还要跟着其母学熔铁、打铁和铸铁,小小年纪的绾东每天累的都想睡觉,而父母在争吵,恨不得把他分成两半来用。 * 梅小白不敢白天来砸绾东的铺子,按照前几次的时间应该还会是凌晨都还在睡觉的时候。 因为绾东有几个爱慕者,白天那些人不少偷瞄着绾东的店子,所以砸绾东的店子,梅小白选的都是凌晨。 这日倒是奇怪,是酉时来的,集市上还有人逛着,不过绾东早睡,这会儿已洗了睡了。 第2章 梅小白风风火火的走在前面,隔壁的老万擦了把汗,对他家娘子道:“娘子,那梅家小白又来找绾东麻烦了,绾东这会儿估计睡了。” 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老万的娘子头都没抬,继续做着她的绣活。 绾东素来浅眠,听到有脚步声在他铺子前停下还没敲门便醒了,他站在二楼的窗子前瞧着楼下。 狗崽子这回儿竟带了九个人,等等,那慢悠悠走在后面的…… 绾东一眯眸,目光锁死了那火光之下,美的过于妖孽的脸。 绾东自是认得那邹无岸的。 大半年前邹无岸刚从营北来上京的时候他见过一次。 只是邹无岸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他给惹毛了。 一身潋滟流光紫袍,俊雅中有股邪肆的男子,如血染般的薄唇轻启:“娉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邹无岸初见就闹了两个误会,他以为绾东是男装出行的少女,他还以为绾东只有十三四岁。 “老子年十七。” 他个子一点也不矮,却总被人想成十三四岁。 他一句话回答了邹无岸两个问题。 邹无岸怔了半晌,随即又红着脸笑道:“绾东公子好生俊俏。” “……”绾东一个眼刀丢过去,直把邹无岸弄得心头一凉。 那时邹无岸还只是一介布衣,眨眼间半年光景,一跃而成刑部侍郎。这一年的邹无岸,才刚刚二十。 绾东听东城茶楼里最喜欢谈天说地的廖老头说过,什么工部户部吏部的侍郎都是四五十岁了,而邹无岸这人堪堪二十岁便能做到侍郎,定然是靠路子进的。 “哼,老子就去会会你们。” 绾东“啪”的一声关了窗,拿着桌上的匕首插在腰间革带上便下楼去了。 听到关窗户的声音,梅小白抬头看去,露出笑脸:“堂哥堂哥!” 绾东拉开门,低吼一声:“闭嘴!” 看到自家堂哥那张貌若天仙的脸,小白傻了一瞬,笑着又喊了一声。 绾东刚想开口威胁他,今日若他再砸他的店,他直接宰了他,可他还未开口,只见那紫袍男子走上前来,言笑晏晏,妖冶邪肆。 “绾东公子,我过来是有些话想和你谈谈,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小白砸你的铺子的。”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又似蛊惑一般带着些许刻意的温柔缱绻。 绾东在心里冷笑,前两次若不是你姓邹默许,梅小白怎敢砸老子的店子,可他依旧面无表情的说:“让小白在外面等着,我见了他心烦。” “小白,你带着他们几个去集市门口等我吧。” 邹无岸要进来了,绾东瞥见他手上拿着的那玩意,这铁杵比他家劈柴的斧头还大……绾东眯着好看的眼眸道:“大人,您若是想要进来,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外面。” 绾东恐是怕这邹无岸明着说要和他谈话,一会儿和他在里头打起来打起来,拿那玩意砸了他和他家的粥馕铺子…… 他倒是好说,寻常人伤不了他,但他这粥馕铺子,谁他娘的敢砸他定然宰了谁! 事不过三,再好的脾气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邹无岸将铁杵放在门口,而后笑道:“绾东公子我可以进去了?” “进来吧。”大门未关,引他进屋坐着。 “桌上有茶,你自己倒,左边是乌龙,右边是白水。”绾东说着去水缸舀水洗手。 “……”邹无岸自己倒了乌龙茶,见绾东正在搓洗手。邹无岸大抵是能猜到,绾东刚才给他开门,所以才洗的手。 他不禁猜测,绾东可能有洁癖。 可绾东又是大夫又是铁匠,现在又是卖小吃的小贩。他做的营生可都是脏活累活…… 可怜的小绾东。 “邹大人,我就直接问了,您是想让我做仵作吧,行吧,我这里应了,您放过我。” 洗干净手,绾东打开桌上一个白瓷盒子,擦着里头的白膏,一股药香味扑面而来。 邹无岸一听双眸放光,精光乍现,许是太高兴了,想都未想立刻说道,“绾东仵作的事先放一边,你先捂捂我那杵……” “啪”的一巴掌拍过来,正中邹无岸的脑门,邹无岸指着门外的手就那么僵在那里了。 而绾东已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放在背后的手已然玩起了他的匕首,那双美眸死死的盯着邹无岸,大约是只要邹无岸动一下,就能立刻打他个措手不及。 邹无岸被绾东这一巴掌拍的脑袋瓜子嗡嗡的,放着正常人遇上这事儿定然会想:殴打朝廷命官,这刁民不想活了! 而邹无岸却在想,小绾东这个速度……莫非是隐藏的江湖高手? 他邹无岸虽说一介文官,但好歹出生世家,少时也是请人教习过骑马射箭的,虽然他练的不好,但也不该一个普通人掴他一巴掌他连躲的反应都没有?这太不应该了吧? 可方才他真的没反应过来…… 邹无岸又自行把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知道绾东为何掴他了…… 于是乎面红耳赤道:“老子说那门口的铁杵,你帮个忙把他煮化了,老子要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多少钱好说。” 绾东微眯着眼眸,熔铁? “草民可没这个胆子私自熔铁,现在草民打多少个铁盆多少口锅都得到官府那里先报备,可别说熔铁了。” 第3章 绾东淡漠的声音传来,知道邹无岸是真来找他办事后,他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只管去做,出了事我担着。”邹无岸说着在桌上放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大半年前他二人相遇就是在城郊薛家庄的铁铺子前,邹无岸缠上绾东说到底也与铁有关。 绾东虽未看他,但余光瞥着那锭十两的银子…… 不得不说,邹无岸这人很会投人所好。 “是什么案子?” 绾东不问铁杵的事,问了案子。 “两个时辰前的人命案子,明儿早上,不,或许过一会儿就传开了,这案子是我手下的手下在查,但我盯上这铁杵了。”邹无岸揉着脑门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说吧。” 邹无岸双眸继续放光:“你既听了我的案子就得给我做仵作,小白给我跑腿我每三个月给他二十两银子,给你我给三十两。” 呵,绾东总算是明白了,那狗崽子为何屁颠的跟着邹无岸了,还来怂恿他给他的新主子提鞋,原来一季给二十两银子。 绾东的二叔一家全靠卖油,就算忙忙碌碌一年半省吃俭用也挣不到二十两。 难怪砸了他的店都要让他去给邹无岸提鞋…… ** 邹无岸从绾东这里回来,叫来了流光:“流光,你听过梅绾东这个人吗?” 流光是一名刀客,曾混迹于大弈南方,后来不知怎么在邹无岸身边做起了侍卫。 流光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摇头。 邹无岸微拧起眉回房去了:“这样啊。” 流光看着院中月色下的梅树,念着“梅绾东”三个字,他似乎是忘了两年前在萧河曾听过的那个人。 落雪白骨晚冬梅,这人被江湖称之为冬梅匕,在兵器榜上是有排名的,两年前在萧河一带名噪一时,因其武器为匕首,让江湖上的人觉得很是新奇。 江湖之中,刀剑之家者众,唯有玩匕首的,江湖上只出了此人。 他一身白衣,年纪不大,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其容貌虽说是俊美无双,却看着病恹恹的,一头头发也是花白的,他虽然看着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但招式快而狠戾,半路上那些想去找他的麻烦的刀客剑客,都是领会过他那匕首切肉剔骨之疼的。 落雪白骨晚冬梅的名声也是自那时起传开。 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年纪,但应该不是他外表那样才十三四岁,就算从五岁开始练内力,也得十年才能达到那样的境界,况且习武招式可以从五岁开始练,修内力却得晚上几年,除非,他有奇遇。 不过此人只在大弈南方萧山萧河一带出现了短短数月,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第2章 铁杵案一 散桃园铁杵作鬼,梨花带雨姚…… 十几年前,上京东城这块最出名的两户打铁的是玉家和薛家,只是薛家因为子嗣稀薄逐渐没落了,而玉家越做越大了。 薛家虽没落了,但铁厂还没倒,依旧归他们的少爷绾东管着,约是十年前给搬回上京城郊薛家庄去了。 邹无岸能想到绾东,因为绾东懂打铁。 他们那时初见,惊鸿照影,就是在城郊的薛家打铁铺子前。 那为何邹无岸偏生一定要找上绾东。 小绾东啊,明明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却像十四岁上下,让别人猜不出年纪的人正好,不会让人心生防备。 还因为绾东出生药香梅府,家道中落后又混迹于市井之中,他有良好的学识修养,却也经历过冷暖人间,见过疾苦庸碌。 更何况绾东在断案上是有天赋和兴趣的。 绾东是邹无岸观察了半年,想了很久的人选。一个他能安排在江湖市井里的,帮他的手下断案的人。 外人不会想到,官府也不会轻易猜到。 ** 灯火之下,绾东盯着邹无岸放在桌上的铁杵,他先是想,邹无岸给的银子都收下了,他反正明日要回薛家庄一趟,拿上铁杵回庄子去熔了也罢了。 想着绾东便将这铁杵拿起来,顿时间,长眉一蹙。 一握便知不及自家以前做的重,只是空有这么大个个头,以玉家在东城的信誉也不可能说造假,这么说只能是康家的要求了? 绾东突然拿出他的一把匕首来,在那铁杵上狠狠的划了几刀。 这时,他的眸光变得犀利起来。 原来如此。 * 次日夏历七月二十三,绾东清早出门,隔壁的老万这时正把布匹往外搬动,见了他出来,吃惊的问道:“绾东今日不出摊吗?” 绾东:“有些事,回来的早便继续出摊。” “那绾东早些回吧,好多挣些儿。”老万笑呵呵的说。 绾东抿唇一笑回应。 当他走过集市正街,那里的人都在谈论一件事,就是昨夜邹无岸没给绾东说的案子,这时已传开了。 邹无岸的铁杵是从散桃园康家拿出来的,人命案子也是昨日黄昏康家出的。 “康老板那人不错,好事也做了不少,怎生就死的这么惨呢,哎,好人不长命。” “听说头都被砸的稀巴烂……太可怕了,那发现康老板死了的康家小厮到现在都神志不清,十二三岁的孩子被吓惨了,只怕一辈子都有阴影了。” 听到说是被砸死的……绾东提着布袋的手都抖了一下。 不会他袋子里面的这玩意就是凶器吧?绾东的脸色都变了,邹无岸是个什么品种的蠢货……? 第4章 绾东恶心的紧,但仔细又一想邹无岸再怎么蠢也不该想到要熔了凶器吧。 绾东想的心里发毛,快步去了春归路的独步楼,邹无岸昨日说,想要找他就去那里找。 没想到一去就见那独步楼厢房内,邹无岸端坐在那里吃着茶,应该来了有一会儿了。 一大清早跑这里来吃茶。他不是刑部侍郎吗?怎么这么闲。 “小绾东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快过来坐。”邹无岸见他进来,对他招手。 绾东将手中的布袋放下,灰白色不宽不窄的衣袖晃动着:“你自己看吧。” 邹无岸一听,将布袋打开,见那铁杵上多了几道划痕,露出来的是…… 邹无岸一惊,却是久久不说话。 绾东微微皱眉,给自己倒茶:“邹大人,你看到了吧?”他不信邹无岸认不出那划痕之下的东西是什么。 “我看这铁杵,没我那杵大啊……康老板真小气……”邹无岸兀自说。 绾东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扬起手只差再给他一个爆头。 邹无岸再抬起头看向绾东的时候却是笑意直达眼底:“康家竟然做这等事啊。” “大人不要我过去看看那康老板的尸体?” “小绾东想看,我自然让你去。不过你不要暴露身份,只说你是康伯宁的朋友,前去悼谒的。”邹无岸将一个玉牌给他,“你拿着这个去,若我那手下的手下姓墨的问起,你给他看了他就明白你是我的人。” 绾东接过玉牌,一字一句淡声道:“我不是你的人。” “那我是小绾东的人……” 被绾东一个眼神给打断,邹无岸方明白自己又说远了。 绾东大抵晓得了,这人也不是什么嘴炮,只是说话不太过脑子,绾东哼了一声离开了。 * 康家的散桃园,绾东很早以前是来过一次的,这个康老板他也是认得的。 康伯宁是这一方的大老板,还是个善人。上京的大商大贾无数,康伯宁只是其中之一。 康伯宁是倒买倒卖起家,所以康家没有固定的营生,一般是什么时候什么东西好卖囤什么,囤什么便卖什么,柴米油盐或者其他的锅碗瓢盆康家都卖过。 康家发家也是因为这个,后来家产坐大,十几年前便在这里修了散桃园。 康伯宁有经商头脑,发达之后便认真供他的弟弟读书,是希望康叔安能走官路,康叔安也争气,听说马上要参加省试了。 绾东进散桃园,康伯宁的贴身小厮旺子把他引进屋,三炷香算悼谒过了。 “那边就是康老板出事的地方?” 几个捕快还在那里没走,园子里出事的地方已被围起来了。 “是的……梅大夫。” 一年前绾东给康家的妾室姚氏看过诊,正是旺子去东城集市喊的他,那日夜里,康伯宁的妾室姚氏滑了胎。 康伯宁没有娶妻,几年来也只有姚氏这一个妾室,东城集市的三姑六婆说起是要给抬成正妻的,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抬。 “你们姚姨娘身体还好吧?” 府上姨娘的事儿若是其他人问起来旺子都会觉得几分猥琐,偏生梅大夫一他是个大夫,二他看着十几岁的样子,目光澄澈,脸儿也干净,怎么也不会让人感觉猥琐,只觉得是出于大夫对旁人的关心。 “姚姨娘昨日刚回娘家,老爷……就出事了,今日早上天没亮赶过来的,已哭过几顿了,这会儿应该是睡下了。”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园子这处,绾东余光打量着这处园子,园中桃树种的多,这会儿这个时节也结出了许多桃子,只是没有人采摘,饱满的桃子被虫儿蛀了许多。 整个院子密密麻麻的树,只有一条小路通向主院那边。主院的后头,应当是康家的厨房和后门。 “旺子哥,玉家的少东家前来悼谒!” 这时散桃园外康三爷的小厮大喊道。 闻言,绾东一眯眼,玉牧,他来康家?绾东顿时想到那铁杵。 第3章 铁杵案二 颍川墨鲤才三尺,散桃银钱丈…… 玉牧和绾东自然是认得的。 所以玉牧看到绾东站在那里,先是愣了一下,但也没打招呼,径直往那堂前停棺处走,前去上香去了。 绾东直觉玉牧应该不是专程来悼谒的,不然他不会这么刻意的去上香。 康家铁杵的事玉家定然是晓得的,但玉家有玉家的规矩,这些年玉家之所以混得风生水起,不光是有燕南王,还有他们的那套规矩。 玉家帮贵人办事,替贵人守秘,不泄露一分一毫。 就算是康家出了人命案子,官府的也不可能从玉家撬出什么话来。 “你是康三爷的小厮吗?叫什么名字?”绾东看向刚进来,站在不远处的小子。 “我叫竹南。” 绾东继续道:“听说昨日发现康老板死在园中的小厮吓坏了,你知道这事吗?” “你说的是庆庆,他被吓得可惨了,话都不会说了,官府的大人来了也问不出什么,昨儿夜里只好叫他爹过来先把他领回去了。” 最先发现康伯宁死了的是在厨房给大厨帮忙的小厮庆庆,大厨把晚膳做好了,他去告知主人。结果就发现康伯宁被人砸死在了散桃园的桃林之中。 康伯宁整个人面目都模糊了,一滩血液和白浆把十二岁庆庆吓得嚎啕大哭。 第5章 还是对门的王植听到了喊叫声过来,后来也是他报的官,官府的人没半个时辰就过来了。 “昨日是不是正好姚姨娘回门?” 绾东这么一说,竹南也激动起来:“正是,对门的王植大哥都说了,正巧赶上园中休憩日,加之旺子哥送姚姨娘回娘家,园中无人,王厨子和庆庆在后头忙活,凶手潜进来把大爷给杀了……” “你主子不在家?” “三爷前日早上回了老家宝沙河,要等十月再回上京参加礼部省试。二姑爷要回宝沙河结一批货的货款,所以说顺道送三爷回去,只是二姑爷大前日晚上去陪了几个贵人喝酒,前日早上醉酒不醒还是让三爷给扶上车的……二姑爷还答应给我带烤肠,我真怕他酒醒了给忘了,二姑爷回来若晓得大爷死了,估摸着得伤心死了。” 竹南年纪小,对绾东毫无防备,又见绾东生的好看,于是绾东问他什么他答什么。 这时玉牧从堂前出来,也没到园子里来,也未看绾东,很快走了。 玉牧一走,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一身深灰色圆领袍,头戴漆黑幞头,五官深刻俊美,身材高大的男子。长得真是板正,就连这笔挺的身子也很板实,还有这不苟一笑的脸,比邹无岸那厮正经多了。 绾东心想,这人莫非就是邹无岸说的墨大人了? 果然,这时那边林子里原本站着的几个捕快见这人走来,立刻上前去行礼:“墨大人。” 察院监察御史墨鲤,品秩仅八品,但权限广。他年纪不大,应该和邹无岸差不多,只是气度沉稳卓然。 绾东在看墨鲤,墨鲤的眼角余光也在打量绾东。 “你是?” “我是来给康老板悼谒的,曾经给姚姨娘诊过病。” 墨鲤没有再问什么,而是往康家主院那边走,绾东猜测他应当是去找姚姨娘去问话了。 康三爷和二姑爷都不在,那康二娘又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个散桃园嫌疑最大的可能就是姚姨娘和后厨的大厨了。 可姚姨娘?身子娇小的姚姨娘真的能将人高马大的康伯宁砸死? 康伯宁早年从军入伍,在军中呆过三四年。绾东只能说,要砸死康伯宁这样的壮汉恐怕得要些本事。 “梅大夫姚姨娘这会儿正好醒了,您去给她诊个脉吧。”旺子见他还没走,小跑过来说道。 绾东:“我正好无事,去看看姚姨娘也好。” 绾东跟着旺子走,刚靠近散桃园主院西厢就听到女人的哭嚎声:“他不是前日还闹着要把画春楼的鸨姐儿抬进来吗?就怎舍得死了?这附近有谁奈何的了他……呜呜。” 原来昨日姚姨娘要回娘家是因为昨日康老板说要把鸨姐儿抬进来做妾…… 墨鲤负手而立站在西厢的门槛外,大抵是觉得这话问不下去了,所以也没打算进去。 两个捕快跟着站在外面,一脸愁容。 旺子机灵,这会儿喊了一声:“姚姨娘,梅大夫来给您诊脉了。” “梅大夫?”姚姨娘想了一会儿,才喊出来,“是小绾东吗?让他进来,呜呜我娘家人来了。” 姚姨娘娘家在城郊薛家庄后面的姚家村,绾东家刚把铁铺子搬回薛家庄的时候,姚姨娘才十来岁,也还没嫁过来,绾东还穿着开裆裤呢,两人都不是同村的,也压根就没说过话。 但这会儿姚姨娘是迫切的需要有人给她壮胆,才这么说的。 娘家人就娘家人吧,绾东笑了笑也不在意这些。 旺子和姚姨娘的奴婢双双都发现梅大夫一走进来,他们姨娘的气色都好多了。 旺子:“姨娘,梅大夫既然过来了让梅大夫给您把个脉吧。” * “姚姨娘,您这个……”绾东收回给姚姨娘把过脉的手,边擦着手指,一边思索着,眸光微滞。 “嗯……?”姚姨娘,旺子,还有姚姨娘的丫鬟三人皆看向他。 绾东叹道:“姚姨娘,您有喜了。” 姚姨娘一听整个人都呆住了,唯有那丫鬟替她高兴:“姨娘,老爷泉下有知会感激你的……只是可怜,呜呜呜……老爷一直想要个孩子,却不想呜呜呜。” “绾东,这是真的?”姚姨娘脸上看不出来太多的高兴,但也不至于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绾东大抵能猜到姚姨娘的顾忌,这孩子若生下来,能不能归她养着都是问题,但若能生下来,康家的万贯家财她便也不算个外人了,能分到一点是一点。 “小绾东,你再把一遍,再给我把一遍。”姚姨娘显得有些急,她大抵是怕这孩子会被二房三房的人抱走。康二娘是留在家里招的婿,康三爷还没成家,若是三爷要把这孩子抱走,她一个大房妾室,还能说什么。 绾东的笑总是这样浅淡,他重复了一遍:“没有错哦,姚姨娘确实有喜了,应该有两个多月了。” “……”姚姨娘彻底说不出话来,脸色微沉。她更多的是在为这个孩子的命运担忧。 “康伯宁,你真真是害我不浅,死了还要害我吗!”姚姨娘虽这么说,却也没哭没闹。 她难过的不是孩子到来的不是时候,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姨娘好好休息,双身子的人了记得养好身体,以后就得忌口了,我给旺子说了,再让他转告你。”绾东说着出去了。 他在厢房外和旺子及姚姨娘的丫鬟细说了几句。 第6章 说完了,只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那位墨大人。 旺子去了后厨,丫鬟进了西厢照顾姚姨娘。 这时绾东走过去,笑道:“大人不必用打量嫌疑犯的眼神打量我了,大人看看这个。” 他把邹无岸给他的那块玉牌拿出来,见到墨鲤的眉头微皱了一下后,方继续收好。 墨鲤依旧板着一张俊脸:“这边的情况你应该大致知道了吧?” “我还不知道铁杵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昨日玉家人送过来的?” “我让叶捕快和你说。” 叶捕快:“铁杵是玉家的交给康伯宁的,样品共有三个,康伯宁刚拿着铁杵进散桃园去,进去后没一会儿就被人给弄死了,作案现场的铁杵昨日带走了两个,还有一个没有血迹的是侍郎大人的随从来带走了。” 绾东眯起顶好看的凤眸:“这么说只有‘铁杵’知道凶手是谁?” “这……”叶捕快被他的话弄的一怔,却又不可否认是这么一回事。 叶捕快继续说:“昨日正好康伯宁的妾室姚氏要回娘家一趟,带着丫鬟回的,康伯宁派了常跟着他的小厮旺子驱车去送,因为昨日也是散桃园的休憩日,所以散桃园内除了后厨有个厨子和小厮没回去,前院的两个长工也是家去了的。” 绾东明白了,按理这铁杵不过是凶手一时拿起来杀人的器物,一个凶器,而邹无岸却能抓住铁杵不放了。 邹无岸果真比寻常人古怪……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旁人不在意的,他在意。 叶捕快说完,墨鲤让他继续带人去盘问康家的人,叶捕快走后,墨鲤和绾东又去了出事的桃林。 “墨大人可有什么发现?”绾东问。 墨鲤:“等叶捕快问过康二娘之后。” “那康三爷和康家二姑爷呢?他们什么时候回?” 康家大老爷死了,这二位怎么说应该要回来了吧。再说了,况且康家大老爷这万贯家财也要等着他们。 “最晚后日。”墨鲤依旧是惜字如金。 “墨大人,康伯宁的尸首没人动过吧。” “自然。” “那墨大人替我掩护一下我想去瞧一下。” * 绾东从停棺的正堂里出来,墨鲤见他的脸色比之前白了许多,额头上还冒着汗珠。 往年这个时候天气已经转凉了,只今年有些不同,快到正午的时候依然很热。 “到底是快到晌午了,不然我可受不了这阴气……”绾东喃喃自语,拿出帕子擦着方才已洗了快三遍的手。 他擦完手指后,微偏过身看向墨鲤,他那眸光犀利如炬:“墨大人,借一步说话。” 第4章 铁杵案三 二娘子指证姚氏,小白找绾东…… “康伯宁不全是被铁杵砸死的。”到了墨鲤办公的地方,绾东才说。 “什么意思。”墨鲤掀起眼皮,看向他。 “是先被勒死,再被砸死。现场除了看到铁杵,还有其他吗?” 墨鲤:“还有类似于打斗的痕迹,及几个掉在地上的烂桃子。” 绾东回忆了一下那桃子林,康伯宁死的地方,确实有痕迹,但又不是。 绾东语气浅淡,慢道:“那是绳索勒住康伯宁时,康伯宁的腿蹬出来的痕迹,他们应该没有激烈的打斗,若是有康伯宁是会喊人的,我想康伯宁应该是连喊人和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摁住或者伤了要害,到头来只能作无谓的挣扎。” 墨鲤听完他的讲述,恍然之间心中也已赞同了绾东的说法。 墨鲤:“最先发现康伯宁死了的小厮庆庆说听到过一点声音,但没在意。” 散桃园后厨的王大厨是个聋子,做菜的手艺是真的很好,原先是在马市酒楼里做活,但因为耳朵太背了,经常听错菜名于是被辞退了,康伯宁很喜欢吃他做的菜,所以把他聘来了,康家三餐都是王大厨在做,小厮庆庆算是半帮工半徒弟。 * 叶捕快这一天找了康二娘两次,都被拒之门外了。 邻里间关于康二娘的传言是长得白净微有些圆润,因为长得漂亮早些年上康家说亲的人很多,只是她性子胆小一只野猫都能把她吓病,也不喜欢出门,除了散桃园哪都不去,所以才招的婿。 一年半前二娘家和康三爷家都是属于散桃园的,后来院墙砌起来了,三家分家了。 晌午刚过,叶捕快回来了,见墨鲤在衙门,将康二娘的事说了:“大人,要不你直接去吧。” 叶捕快都有些烦了,他和康家二娘子的丫鬟磨蹭了一上午,结果一句话都没问到,那康二娘就是不见他。 妇人也许只是怕官,姚姨娘也是,都是磨了好几层嘴皮子才同意问话的,叶捕快也能理解,她们怕是想都没想到会有命案发生。 绾东回铺子吃了午饭,接着出摊,他昨夜发了面煮了羊肉的,不做出来可惜了。 只是今日没卖粥。 他边烤馕边琢磨着,谁能干倒康伯宁那么高的人? 散桃园附近还有谁和康伯宁差不多的身材?对门的王植身高高但瘦弱,三爷康叔安比王植倒是壮一点点,剩下的人里那康家二姑爷是个英武的人…… 现在绾东回忆了一下那个康家二姑爷和康伯宁身高体型似乎都差不多了。 这事以前咋没察觉呢…… 第7章 绾东抿唇一笑,将锅里正在煮的羊肉翻了翻。 有个牵着骆驼驼的在他面前停下,那人用生硬的汉话问他:“要等多久?” “至少一刻钟呢。” 绾东以为这人等不及会走的,没想到他还真等了一刻钟。 那男人吃着馕包肉的时候看向绾东:“我从西边来上京谋生,小兄弟,你知道这里哪里好找活做?” 绾东停下了,看着不远处的集市大门,想了想:“去马市,有缺马夫的会在那里雇人,若力气大,去城外码头,会有大船老板缺人搬货,若是有些武艺想做大户人家的看院,你得先有正经户籍,这个你要去找集市茶楼的廖老头花五两银子他能帮你办妥。” 男人大抵是不知他能回答的这般认真,于是双手抱拳,感激不尽。 绾东下午卖掉三锅羊肉和烤馕。 他正想收摊子的时候,梅小白风风火火的来了,只是他这次是一个人来的,身后没有跟着邹无岸指给他使唤的狗奴才们。 “绾东,绾东!”隔壁的老万怕他没看到梅小白过来,连忙扯着嗓子喊他。 就连老万不管事的媳妇也拿着鸡毛掸子走出来了。 “没事,老万,那小子不敢卖我去秋香楼的你放一万个心。” 老万老脸一红,原来绾东都知道啊。 这是街坊之间的闲话,说是梅小白想钱想疯了,想卖了绾东进秋香楼做小倌倌,毕竟绾东这容貌比秋香楼的头牌都要好看。 “堂哥,我娘说你地里的晚油菜要是再不收,等过几天下大雨了,它们会烂在地里了!叫你赶紧回去收!”梅小白火烧火燎的过来就只是为了传个话,他最听他娘的,他娘让他过来,便放下碗筷饭都不吃了骑着小毛驴赶来了。 绾东他婶和他娘一样都是从薛家庄出来的,不是同姓,但年少交好。 绾东:“我都忘了……” 小白气的叉腰:“我娘说的没错,你不到要用油的时候是不知道要收油菜的!快些回去我带着福哥儿他们帮你一起弄,弄完了了榨了油再拖过来。” “行吧,明早你在城门那里等我。你快回吧,我打算洗洗睡觉了。”绾东打了一个哈欠。 小白难得听到他没叫他快滚,有些讶异。 “那我回了。”小白边走边看他。 “要不要我把毛驴留给你?”见他不说话,小白又停下,突然道。 “你自己骑回去吧,那蠢驴放城里过夜还得收十文停放费。”绾东眼皮都未抬说道。 小白心道,我的毛驴做错了什么你要骂他蠢。 “那一早你早点去,不然一天都收不完了!” * 次日一大早,绾东便坐车去薛家庄,城外有去薛家庄的马车,是城中大商弄出来的,本来是以往一大早带着挑夫们去周郎渡的车,后来见有好多百姓也要往周郎渡去,便有商人做起了车马生意。 十文钱一个人,一辆车十个人一趟下来就是一钱银子,如此利润也吸引了不少的车马户。 周郎渡离着薛家庄不远,绾东有两块油菜地,一块就在周郎渡附近,还有一块在姚家村附近,他是打算今日先去收了离姚家村近的那块地再去收周浪渡的。 哪知梅小白带了十个人来,一个上午就收完了,主要是绾东的地三亩多一点大。 正准备又带着人往周郎渡那边的菜地而去,梅绾东在似是看到了什么。 绾东眯起眸:“姚家村什么时候来了铁铺子?” “何止铁铺子,铁厂子都搬来了一个。”一个姚家村的帮工说道。 梅小白擦了一把汗:“堂哥,你几个月没回来了吧,这都是上个月的事了,听说占了好几家的田地和山林,不过倒是给了银子,强买强卖就不知道了,我听廖老头说起过,姚家村背后那座山上应该是出了铁石头。” 绾东:“官府虽限制了铁的数量,但也没说不能采,他玉家想买山,买疯了也没人管。” “……”小白挠挠头,不太明白这些,便低头将油菜梗子捆好,“大伙儿先去薛家庄,吃饭了再去周郎渡,那里也只剩下一两亩地了,我娘做了饭安置大伙。” * 吃午饭了,梅小白的娘罗氏将一大只烤鹅端到绾东面前,小白刚想伸手拿,被他娘一筷子敲在手背上:“这是绾东的!” 绾东:“……” 梅小白带人去砸了两次绾东的铺子,罗氏心里过意不去,这算是给绾东的赔罪。 梅小白和其他几个帮工的午饭一样,碗里的一大块刀切卤肉、一个卤蛋、青蔬三两根,他们看着绾东面前的烤鹅,直吞着口水。 被罗氏一瞪,几人低下头猛吃几口白饭。 罗氏年轻时和绾东的娘一样,是这薛家村的美人,三十岁的人了,看着还是细柳腰桃花面,只是脾气大,打起小白来毫不手软。 梅小白孝顺是薛家庄出了名的,绾东他叔怕老婆也是薛家庄出了名的。 “叔叔呢?”绾东边问边撕下一只鹅翅。 “去梅邑了,你曾叔爷差人来找他去的,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办吧,对了绾东你最近身体怎样,那病……” “……”绾东大抵已经习惯了他这婶婶能片刻转移话题的本事。 绾东微皱着眉:“最近没事。” 小白却是放下碗,紧张的说道:“堂哥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第8章 绾东:你要问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问吧?很显然绾东不想谈论这个,尤其是这么多人的时候。 他面无表情的将那鹅翅取了之后,将烤鹅盘子推到桌子中心:“大伙一起吃。” * 晌午过后,众人前去周郎渡,这会儿天空中来了云,遮住了太阳。 “这天儿不太好啊,我们快去快回吧。”梅小白看了眼天色说道。 这时村头一个骑马的人引起了绾东的注意,绾东看过去认出来了。 “小白,收菜籽的事麻烦你了。”说着绾东解下钱袋丢给梅小白,“搞完了带大伙儿去打几斤酒喝。” 他说着往村头走去。 梅小白还想拦住他来着,但想了想天色不好,还是先去干活。当然梅小白这活儿是给绾东干也是给自家干,绾东每年收的菜籽,一半留己用,剩下的都是给小白家的拿去卖的。 “真的可能有大雨,快走吧。”几个帮工说着也小跑着往周郎渡赶。 * 骑马的那人是叶捕快,许是来找绾东的,绾东走过去,咳了两声。 叶捕快看过来,也没立刻喊他而是径直往官道上走。 绾东看了一会儿四周,跟了上去。 * 原来是墨大人将那康二娘请去官衙吃茶去了,叶捕快这会儿来告知绾东呢。 绾东:“是问出什么来了?” 叶捕快道:“那康家二娘子说康老板是姚氏杀的。” 第5章 铁杵案四 周郎渡大雨翻船,二姑爷尸骨…… 康二娘难得被请出一次门,一出来却指证姚氏,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叶捕快:“康氏说她在七月二十一的夜间听到散桃园主屋那头吵架了,声音太大了,她在她家院墙边上都能听到姚氏在大吼‘康伯宁我要杀了你,你怎么不让我死,你让我死’,次日康伯宁就死了。” 若说姚氏和康伯宁之间,不像丈夫和妾室,但也不该闹得这般田地。 犹记得一年前那康伯宁虽然不见得对姚姨娘好到哪里去,但也不至于对姚氏不闻不问,得知姚氏滑胎失血过多,恐怕会落下病根的时候,康伯宁还是显露过几分伤感的。 姚姨娘那人说来并不泼辣,若是一般的吵闹闹到喊打喊杀,不至于。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位康二娘子还有站在院墙边上听壁脚的癖好啊…… “那画春楼的鸨姐儿你们问过话了没有?”绾东记得昨日姚姨娘哭的时候提过,说康伯宁要抬画春楼的鸨姐儿进门。 “昨夜里冷捕头去问过了,但画春楼里没有一个鸨姐儿承认她们接待过康伯宁。”叶捕快低声说,尴尬的打量着绾东此时的表情。 “……” 也就是说要么是真没这回事,要么画春楼怕官府不想惹麻烦干脆说没这回事。 康伯宁、姚姨娘、画春楼总有一个在说谎吧。 “那康三爷和康家二姑爷呢?他们什么时候回?” 叶捕快:“说的是明日早上就到。” “梅大夫我还要去一趟驿站接一个捕快我先走了。” “嗯。” 叶捕快走后,绾东往周郎渡去了。 他们收完油菜籽已是黄昏,等到装车都装好了,乌云密布,只一会儿功夫下起了大雨。 “还好赶着收完了,这天也变得太快了……”小白嘀咕着,众人合力将装满油菜籽的车推走。 雨下得太大了,小白不敢让绾东跟他们走,毕竟要走回去也不容易,便说:“堂哥,你去渡口那里避雨,我和几个大哥把车推回去了再来接你。” 若是绾东淋雨病了,他娘非得抽死他不可。 绾东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小白见他点头才放心了,临了准备走了。却听绾东说道:“我去周郎酒楼里住一晚,那厮欠了我的药钱没给,今日也别折回来接我了。” 离渡口不远处有个酒楼,就是周郎酒楼,这人是绾东的朋友,因为长得英俊且年少有为,旁人都缓他周郎,梅小白也是认得的。 “啊,哦。”梅小白和众人推着车离开了。 * 雨下了快一个时辰了,看着河面不断升高,是涨了水,而大雨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估计没有船过来了,今日可以早些睡了吧。”酒楼里的招客小张正和跑堂的豆子说着话。 “你们老板呢?”绾东奇怪,他都坐了这么久了,也不见那周郎出来。 两人齐齐摇头。 柜台处账房却是喊道:“梅大夫我们老板有事去萧河了。” “……萧河。” 这估摸大半年都不会回来了啊。 绾东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和翻滚的河水,悠悠一叹。 萧河,一个让绾东体会过快意恩仇的地方。 一个成就了落雪白骨晚冬梅的江湖。 * 天黑了,绾东却还在等雨停。 楼里的招客小张问他:“绾东哥,你不会是想这个时候回去吧?”大概是看出来了,他在等雨停。 绾东刚想说,周郎那厮不在夜里也没人陪他下棋了,不若回去算了。 正这时两个戴雨笠的大汉从酒楼外进来,嚷道:“这么大的雨还有船来了,离我们不到几百米了,这会儿船上的人在想办法靠岸呢。楼里还有纤夫没回去不?那老板说了给两倍的工钱。” 那边临窗坐着的几个正在玩骰子的都是纤夫。 第9章 “不要命了吗?下这么大的雨船翻了怎么办?就是三倍也不想去啊……”帐房的插了一句嘴。 虽说如此,但有人还是站了起来:“得了,我去帮个忙。” 有人站起来了便也有人跟过去:“两倍的工钱,算了谁叫俺穷,去呗。” 陆续有人冒雨出去,招客小张也跟了一个出去,绾东想着也跟了出去。 这船是从大河上游来的,大雨来的太突然了,途中船也没有办法停,这会儿应该是觉得实在走不下去了,才想办法靠岸的。 招客小张道:“是货船啊。” 绾东知道,大河上的货船是挂着青绿色三角小旗子。 “这可亏大发了,估计货物得没一半。”有人道。 雨太大了,纤夫的人数不够,船上的老板叫人喊话了一人给五钱银子再去叫人过来,这一下将工钱翻了十倍。 招客小张得了口信往周郎酒楼里跑,进去一报信,满堂哗然。 跑堂的豆子将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扔在桌上,道:“我娘要是把我养壮一点这会儿我就去了!” “得了,我去,楼上有个背刀的,豆子你去喊喊,有他帮忙估计更好一点。”酒楼的李厨子刷起袖子,挽起裤腿道。 豆子还没上楼,那背刀的已下楼来了。 大概是已在楼上盯着远处那船瞧了多时了。 “燕大哥,您要去帮忙吗?” “去看看。”他声音虽沉,但直觉年纪应该不会太大,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五官模样,一身黑衣黑裤黑靴子,腰间挂着的是一个褐色的布袋,背上背着一把用皮革裹着的大刀。 * 去了大约十多个纤夫,眼看着船快靠岸了,还是给翻了。 船上落水的人不少,直到看到有一个人被大水冲走了,才有人大喊:“快救人!二姑爷掉下去了!快救人啊!” 说话间好几个在水中的人去追。 但水流太湍急了,那人已被冲进江上烟波之中,看不到影子了…… 这时船舱里冲出来一个人,看着河面哀嚎两声:“姐夫!姐夫!” 喊着喊着就跳了河,很快他也被河水冲出十来米,好在那个黑衣背刀人过去抱紧了他拽着他往那小扁舟上爬。 “姐夫!姐夫!你们都是死物……还不快去救我姐夫!……呜呜呜……” 这会儿人都被冲跑了一个,谁还敢再动啊。 河上,只听到那男子的哀嚎,仿佛是肝肠寸断。 * 船靠岸了,船上的货物丢了一大半,还有几个纤夫受了伤,而被大水冲走的那人,船上的小厮和长工说是康家的二姑爷。 而那个哭的昏死过去的人,是康家的三爷康叔安。 绾东记起叶捕快白日对他说过,康家的二姑爷和三爷是明日到的。 这么说为了赶回上京,他们是加快了行程?或许是这样吧。 “真可怜,为了赶回来见康老板最后一面,康家二姑爷丢了性命。”酒楼里招客的小张感叹道。 帐房:“只是被水冲走了,还有一点生还的可能的,这不康家的小厮已进城去报案去了,官府的人若是能帮忙找找也是好的。” “能找到尸身就不错了。”那个黑衣背刀人冷哼一声,上楼去了。 “燕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招客小张难过道。 “格老子的,等那康三爷明日醒了找他讨钱去!被划了这么大一条口子!嘶!”有纤夫清理着伤口,大骂着。 “完了,绾东哥呢?”招客的小张环视一下四周。 “没跟着你们回来。” “完了完了。”小张是知晓绾东身体不好的,这会儿提了灯笼往渡口去找绾东。 * 绾东是摸进那艘现在停靠在渡口的货船上去了。 等小张提着灯笼在外面喊的时候,他正好摸下船了。 “绾东哥,你急死我了,你若生病了,梅家来人会把我们酒楼的五个全灭了的。” “……” 绾东的婶婶罗氏是以美貌和泼辣闻名一方的女人。 “让你担心了。”他笑了笑,问道,“官府的人到了没有?” “没呢,今晚我是别想睡了,绾东哥快些去睡吧,还是原来那间,豆子收拾好了。” “嗯。” 离去的时候绾东回头看了一眼那艘货船,脑海里零星散过大船靠岸时的种种画面,他怎么就对那康二姑爷跳河,没有任何记忆呢? 或者说,若不是有人喊康二姑爷掉下去了,他压根不会想到除去那些小厮长工纤夫会有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也会站到船沿边上来…… ** 官府的人是寅时末刻来的,酒楼里的人大多是没睡的,等官府的人来了,康三爷醒了才陆续有人去睡。 康三爷与他大哥长得有些像,但小张觉得康老板那人更加英武大气一点,康三爷偏白净,虽说是读书人,或许因为康家祖上有些胡人血统的缘故,也算不上秀气,更多的是白净。 这样的长相还是康老板那样看着舒服。 官府的将船上的小厮长工,酒楼招客的小张,及几个还没去睡觉的纤夫都叫去问话了。 确定康二姑爷被水冲走的方向后,带了一队人去寻,还有一个年纪大的捕快在这里问话。 康三爷又哭了一顿,约莫是着凉了发热起来,这会儿账房怕出事,便让小张上楼去找绾东。 第10章 绾东也没太睡沉,被叫醒了披了外衣就往楼下赶。 “是发热了,我开点药,让康三爷的小厮跑一趟薛家庄,找丁老头抓药。” 最近的卖草药的只有薛家庄的丁老头了。 等人散开了些,绾东看向康叔安,声音微沉:“冒昧问一句,康三爷是有哮喘吗?” 第6章 铁杵案五 康叔安隐瞒病史,从二娘子处…… 康叔安明显的愣了一下,却是微垂着眉眼,答:“并没有。” 绾东自然是不会怀疑自己的医术的,康三爷这哮喘是遗传的,难道只是不想让人知道? 这些话绾东不会说,他依旧是好脾气的淡笑着,是那种大夫才有的特有的温柔的笑:“康三爷记得忌口,不得饮酒,等药熬好了趁热喝,小张去打点热水,让康三爷洗个澡。” 绾东收好笔墨纸砚,还给账房,这会儿东边天已快亮了。 外面还下着雨,几个捕快在酒楼门口问话,没一个绾东认得的,都很面生。 绾东听了一会儿康家的长工答捕快的话,大致晓得了,康二姑爷应当是个不错的人,康家的小厮和长工都觉得康二姑爷是个好人。 康老板不能喝酒,所以当初给他们二小姐招婿找了康二姑爷这么一个会应酬喝酒的。 康二姑爷的小厮回答道:“这几日姑爷病着,二十一的上午出门的时候姑爷出门的时候精神就不好,路上跑了两日,还没到宝沙河,被侯在驿站的捕快拦下,听闻大老爷死讯,二十三的晚上三爷说要不要转大船,姑爷也说坐大船会快一点回上京。哪知昨日夜里出此祸事……” 绾东想,散桃园案发日是七月二十二,报官当日邹无岸带着铁杵来找他。 约莫一个时辰后,回来了一队人,说找寻无果。 眼看着那几个捕快也有点不想找了,这时墨鲤与几个捕快骑马而至。 墨鲤说:“务必找到石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石磊就是康二姑爷的名字,入赘康家这么多年,认得他的恐怕都忘记他姓什么了。 几个先来的捕快看向墨鲤,显然那些人不认得他,但看他的来头气势,便也不敢乱说话。 他们虽不认得墨鲤,但认得那叶捕快,叶捕快可是上京一带,捕快中较有名气的人。 “大人。”机灵的已上前去行礼了。 墨鲤翻身下马,停了马便进酒楼去找康三爷康叔安。 康叔安的小厮兰南喂完药后坐在绾东不远处打起了盹儿。 绾东是等他睡醒了才和他说话的,这期间他看到墨鲤在酒楼里已进出过三四趟了。 “吃碗粥吧。”绾东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兰南面前。 粥是李厨子熬的,用的是红豆枸杞和碎皮蛋,本来是绾东的早饭。 “你是给我主人看诊的大夫。”兰南接过粥,吃了一口,打量着他,目光里还略带着一些十二三岁少年的懵懂稚气。 绾东目光微亮:“你的官话带点颍州口音。” “被你听出来了,我就是颍州人,半年前才到上京的。”如此,兰南对绾东更觉得几分亲切。 绾东却是疑惑,竹南和兰南,康叔安为何带着兰南,竹南应该是家养小厮,康家长工的子嗣,从小养熟了的。 所以康家二姑爷才会答应给竹南带烤肠,这也说明小厮竹南和石磊应当很熟络。 绾东见他吃完粥:“你休息吧,我也要家去了。” “谢谢你大夫,大夫你姓什么呀。” “我姓梅。”绾东淡淡一笑,兰南脸一红,心道这个大夫真好看,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 绾东从酒楼出来,见那墨鲤已带着人往周郎渡而去,这会儿雨小,周浪渡那里又忙碌起来了。 渡口边上,上工了的纤夫在给来码头的熟人说起昨夜大雨康家二姑爷被大水冲走的事。 “你看那边来了好些捕快,听说找过一遍了,连尸体都没找到,那个黑衣服的大人找人弄了船,说是去捞尸去,有几个老渔子跟着去了。” “还好昨夜我没赶着行船,我就说吧这么大的风浪赶着去送死呢……”有刚停船的老板从船上下来,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纤夫们说了一会儿上工去了,绾东在岸边站了一会儿,没多久站在船上的墨鲤看了过来。 二人目光微滞,绾东转身往官道上走,墨鲤似是和叶捕快吩咐了几句,走下船来。 绾东走了老远,走过了自家的田地,才见那墨鲤追来。 “梅大夫昨夜在周郎酒楼?” “是的墨大人,康三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下葬康老板?” “他说找道人看过了,明日就是吉时。” 听到这里绾东步下一停,但也没说什么。 “墨大人,你觉得凶手是谁?” 这是绾东第一次问墨鲤这个问题,所以墨鲤有些吃惊。 若问墨鲤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墨鲤想说有,也没有。 这个案子就是奇怪在这里,他怀疑过的都有可能,但都没有可能,偏生那些被他怀疑过的人都能被一些理由给推翻掉。 他相信绾东也和他是一个感受。 墨鲤目光依旧冷凌,语气也是淡淡:“若说是姚氏,姚氏那日根本不在场,且若姚氏从回娘家的路上折回来,凭她的力气与身量也杀不死康伯宁,除非她还有帮凶。” 第11章 “若说是康二娘子,她比之姚氏略高,但也无那个力气,人的头颅是很难砸烂的,她和姚氏都做不到。再说王厨子和小厮庆庆,庆庆只是个孩子更不可能,王厨子力气大但身高不够,凭他的身高勒不死康伯宁,再说康家那个三爷……” “所有人中只有二姑爷和康家三爷的身高是够的,但已完全确定七月二十三他们都不在散桃园,城门的守卫兵也说了看着康家的车出城的,还见康三爷和二姑爷在马车中说话。” 墨鲤所说和绾东所想是一致的,几乎每一个可疑的人,都有理由推翻。 停了一会儿,墨鲤皱着眉说:“我只觉得今日这康家二姑爷被水冲走一事蹊跷,梅大夫你怎么看。” 墨鲤说到这里,绾东的眉头已拧紧了,他抿着唇没有说话,但墨鲤已察觉到事情不太简单了。 “墨大人,你派人去查一查那康二娘子。” “什么……?”墨鲤一惊,“你是说你怀疑康二娘子?” 绾东摇摇头:“不不,墨大人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案子迷雾重重,不妨对一个案子中看着最简单的人入手,我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在我们这等寻常人眼里康二娘子的生活过于……‘简单’了一些儿。” 康家家业大她不事生产也没什么,她几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与姚氏都不怎么说话,这个妇人的交际最为简单,所以应该最好入手。 他这么一说,墨鲤也明白了。 绾东突然又想到一事:“玉家给康伯宁送铁杵的查过没有?” 墨鲤:“我一接到此案就叫人去查了,只是那玉家人派去送铁杵的人说,她将铁杵放在散桃园门侧管事房的柜台上,没进过园子也没见过康伯宁。” “送铁杵去散桃园的是玉家的女管事,有路人也说玉家的马车停在外面只停了片刻,女管事进侧房片刻去便出来了,所以她不是最后见过康伯宁的。” 绾东一叹:“这么说最后见过康伯宁的还是那凶手。” * 和墨鲤分别后,绾东往薛家庄而去,正巧梅小白骑着小毛驴来找他,老远就对他招手。 “堂哥堂哥!” 绾东表示他看见梅小白就心烦,梅小白却看着他貌美如花的堂哥心情大好。 罗氏今日给绾东做的是香菇炖鸭血,这香菇是罗氏自己种的,种到这一批已经无甚菇味了,绾东鸭血蘸醋吃了两小碗,剩下的全交给了梅小白。 梅小白一口气把汤渣渣都喝了个干净。 虽然梅小白儿时一直怀疑自己不是罗氏亲生的,但如今已经习惯了罗氏对绾东比对他好,毕竟他爹跟他说了,绾东小时候有好几次差点死掉了,是被从鬼门关拽回来的,而且他伯父伯母一点都“不疼”绾东,绾东小时候总被逼着练武和做活。 这么一想,梅小白心里平衡了许多。 “堂哥,我送你进城,你骑驴我给你牵着。”梅小白知道他今日定然要回去的,所以放下碗便开始毛遂自荐。 * 在东城集市门口,绾东被玉牧拦住了,玉牧其实只是路过,奈何正巧见绾东从那车上下来。 玉牧是骑着马的,这会儿挡在绾东身前,玉牧的马往绾东处凑过来,还朝着绾东耸了耸鼻子。 “玉少东家,我们应该没话说吧。” 绾东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那玉牧先是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声音似无奈又似劝阻:“绾东,你别管康家的事。” 绾东见他说完这句话就想走,突然身子往前一步,勾唇一笑:“不过几面之交,我收过康伯宁的药钱,他死的不明不白,我和这些街坊邻里一样想知道个真相罢了。” 玉牧微惊:“真的只是这样?你不是为了铁……” “铁什么?”绾东面露疑惑的看向他。 玉牧怔了片刻,看向绾东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那没事了,你别管康家的事就好,官府会给一个交代的,这些事交给官府就好,就如你说的你与他不过几面之交,前去悼谒也已是仁至义尽。” 绾东:“你这句仁至义尽,不像单对我说,怎么也像对自己说。” “……” 第7章 铁杵案六 邹郎直言想绾东,姚姨娘气愤…… 次日,七月二十六,散桃园发丧,清晨的时候五道五僧进了散桃园,随即又有巫乐十人进入,直至晌午哀乐悲鸣不曾间歇。 旁人都道散桃园的丧事办的格外隆重,附近乡里家的小孩跑去磕头哭灵的都给了赏银,亲点的一钱银子,疏点的也有一二十文钱。 “都是康三爷着手办的,听说昨日刚回来,事无巨细全部过问,夜里还病倒了,请了大夫过来瞧,睡都没睡道士和僧人便进园了……” “可苦了康三爷了,大哥被人杀了,这会儿最疼他的姐夫也被大水卷走了,听说尸骨这会儿也还没找到……” “十月就要省试了,这叫康三爷如何去应考哦。” “……” 绾东今日出摊,将三锅粥和馕卖完以后便收摊了。 “绾东今日收摊好早。”隔壁的老万笑道。 绾东给手上抹着药膏,边答道:“散桃园的姚姨娘的丫鬟刚过来让我去给姚姨娘抓点药。” “他们说姚姨娘怀着康老板的遗腹子,这事是真的吗?” “有两个月了。” 第12章 老万的娘子:“这么说是真的了,这康老板走了让姚姨娘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哦。” 老万大笑:“这事儿还让你操心了,康三爷是读书人断不会不管他大哥的遗腹子的,康老板留了那么多钱,养活他们孤儿寡母不是绰绰有余吗?” 这时候一紫衣人突然站在绾东面前。 绾东仍然低着头:“粥馕都卖完了,明日来吧。” “那真是遗憾呢……说好了来吃吃小绾东做的小吃的。” 听到这声音,绾东背部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掀起眼皮的那刹那眸光犀利无比。 见绾东目光不善,邹无岸展开折扇扇了扇,赶紧说道:“小绾东可别暴露我哦,我都是微服出来的,这附近没人认得我呢,你喊我阿无就好。” 这附近的确没人认得邹无岸,再者邹无岸出生成长都不在上京,他年少成名时也不在上京,他是营北邹家人,听说还是皇亲国戚。 这声“阿无”绾东是真心叫不出口,便干巴巴的唤了一声:“邹兄。” “小绾东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粥和馕没有,羊肉还剩一点,你吃羊肉不?” “可以啊,绾东做的我都喜……” 他话音未落绾东已将一个碗递来。 邹无岸大概是真的饿了,竟然接过绾东的碗,当街吃了起来。 邹无岸这样的世家子弟,是头一次站在街上吃东西,他表现的不拘,但吃饭时显露出来的那份优雅不改,只是吃到最后他难免双眸放光,绾东做的羊肉真是好吃…… 那是绾东给自己留的一点,是打算晚上回来热了吃的,这会儿邹无岸给他吃的一口不剩。 * “散桃园园外人虽多,但园内人不多,邹兄你不会是要跟着我去吧?”绾东走到集市门口,回头看向邹无岸。 邹无岸指了指不远处。 绾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梅小白朝他招手。 “我知你不想见小白,所以就没让他跟着去,我过来就是想见见你。” 我过来就只是想见见你…… 邹无岸说话,怎一个煽情了得。 绾东着实受不了,抿着唇,对他拱了个手,就快步离去了。 邹无岸在后面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听清。 * 散桃园内来了几个面生的捕快,大抵是因为此案拖了好几日了,又有新的捕快介入了。 他们还是不明白墨大人为何这么快同意康家将死者下葬,这案情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人死为大,康家要下葬康伯宁,官府就算不允许,拖上个几天闹上几场还是得下葬的,那时难免让东城官衙为这一方乡里诟病,所以墨鲤同意也是权衡之举。 墨鲤是有过前面破案时的经验,才什么都没说准许康家将死者下葬。若是万一不行,开棺验尸还是可行的。 叶捕快抱着他的刀,面无表情的说道:“墨大人今日与他们方便是他们行使身为死者亲属的权益,若明日案情有变需要开棺验尸,则是我们官府查案的权益,这其中道理明理之人自然知晓。” 康三爷抱着康老板的灵牌,散桃园内的小厮长工们将康老板的棺材送出去,僧人念经道士做法巫乐齐奏,声势浩大。 因为送灵堂前人已走了一大半,但此时却传来了女人的争吵声。 因为妇人吵架,站在堂前的男人们也没有上去劝阻的,到最后吵到几乎想动手厮打时,这才有人上前去劝阻。 等绾东和墨鲤来的时候,散桃园外,附近的几个婆子与姑子已议论良久。 “二娘子说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康老板的,让姚姨娘滚出去呢。” “那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康老板的啊。” “二娘子话少应该不会说谎吧。” “那二娘子说姚姨娘的孩子是谁的?” “她说是一个下人的,可说不出来那人叫什么名字。” “吵到最后二娘子的丫鬟甚至说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王厨子的,气得王厨子直接说不干了。” “王厨子若是不干了,今日这宴席谁来主持啊。” “就是啊,旺子去追王厨子去了,看能不能追回来吧。” 所以听了半天也不知康二娘子的话是真是假。 “姚姨娘投井了!姚姨娘投井了!” “啊——这。”几个妇人惊呼出声。 突然听到有人高喊,绾东和墨鲤快步往散桃园内跑去。 姚姨娘已经被先行赶去的叶捕快救下了,这会儿坐在井边,哭的撕心裂肺。 “叶捕快您要替我家主人做主啊,二小姐就是故意想逼死我主人。”姚姨娘的丫鬟抱着姚姨娘浑身颤抖着对叶捕快说,刚才在正堂她没有的勇气,这会儿像是看着姚姨娘死过一次后突然生出一股无畏来。 “让大夫过来给姚姨娘把脉。”墨鲤吩咐道。 绾东走过去,给姚姨娘把脉,许久后道:“好在姨娘腹中胎儿无碍……” 墨鲤又看向不远处被丫鬟搀扶着的康二娘子:“康二娘,你是想在本官眼前逼死两条人命?” 众人听不出来他的语气,但已被他周身气势所骇。 康二娘子先是浑身一震,很快的握着帕子的手捂了一下嘴,又很快的垂下手,说:“她腹中胎儿非我大哥的。” “康二娘此话可有凭据?” 第13章 “有的。” 方才都是康二娘子的丫鬟在说,众人只是半信半疑,这会儿康二娘子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众人更想知道结果了。 康予乐一字一句说道:“她姚氏踏进散桃园的时候就在和人说亲,后来那个差点和她说成亲事的人还进散桃园做了长工,应该是一年多前被我大哥辞退了,之后姚氏滑胎流产,姚氏与人有私,混淆康氏子嗣,我大哥念及他们一日夫妻不与计较,才不至于将姚氏赶出去,我不大记事,那人叫什么名字我说不全,应该是姓胡。” 看得出来康予乐念过书,说话不像寻常妇人那般支吾和磕绊,她言辞清晰,加之她生的美貌,所以这般站出来,这么一番话,让听者信服。 可,真的是这样吗? 绾东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姚姨娘的丫鬟喊道:“二小姐,人在做天在看,我主人几时与府中下人有过私情!那个孩子就是老爷的啊!那个孩子怎么没的,二小姐不管事,但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吧!是几个长工搬东西撞到了我主子,去年老爷大发雷霆,这才辞退了那三个长工。” “大爷亲口跟我家小姐说,康氏血脉不得混淆!”康予乐的丫鬟喊道,“大爷就是怀疑你主子与人偷情才安排人去让你主子流产的!” “这……”众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 绾东看向墨鲤,只一眼墨鲤便知晓他的用意。 墨鲤语气沉沉:“康老板人死以已,你这样说是想指证姚氏与人私通,还是在说康老板狠毒?本官在场,你所说之言皆将纳入此案之中。” “可是我们大爷……” “啪”一掌打断了丫鬟的话,丫鬟捂着脸一脸惊恐的看向康予乐,“小姐……” “够了。”康予乐浑身轻颤着,她转身离开,“妾有些不适,诸位大人请便。” 墨鲤一个眼神后,叶捕快提刀走过来,墨鲤于叶捕快耳边说:“去查一年前被康伯宁辞退的长工里有没有姓胡的。” * 上京东城衙门里。 墨鲤昨日派去查康二娘子的人回来了。 墨鲤刚听完那人的汇报,叶捕快也回来了,身后跟着是刚到衙门的绾东。 “你们一起?”墨鲤微微吃惊。 叶捕快一脸疑惑的看向绾东,绾东勾唇:“没有,我走到衙门门口,看叶捕快刚回来。” 叶捕快尴尬一笑:“这样啊。” “说说,都打听到什么了。”绾东坐下看向叶捕快。 叶捕快忙说道:“确实有一个姓胡的,在散桃园做了好多年,一年前被赶走了,也确实是因姚姨娘赶走的,那人叫胡赖,原是给康老板养马的。” “哦,原来是养马的啊……”绾东眸光突然一变。 “怎么了?”墨鲤凝眉看向绾东。 绾东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叶捕快接着说吧。” 第8章 铁杵案七 康氏伪兄妹有私,翻船夜胡赖…… 叶捕快:“只查到这里我就赶着来汇报了,那胡赖的住址我已让人去打听了。” “这样啊,若有胡赖这个人的话,姚姨娘的反应又不太对。”绾东说。 叶捕快手抵着下巴:“对啊,寻常妇人若是被人说有私,奸夫名姓都被道出来了,要么会恼羞成怒要么会矢口否认,姚氏这般要么是真对康家死了心,要么就是和胡赖本没私情。” “如果是这样,康二娘又为何一定要说姚氏与人有私情?毁掉姚氏于她有何好处?那岂不是给她死去的大哥蒙羞?” “查康二娘的人回来了。”墨鲤突然说道。 绾东和叶捕快齐看向他。 只听墨鲤说道:“康二娘与康家两兄弟并无血缘。” 叶捕快挠头:“那大人,到底谁是康氏血脉?” 墨鲤:“康家两兄弟都是。” 叶捕快突然大笑道:“如果康二娘子不是康伯宁的亲妹妹,那就好解释了。” 两人俱将目光移向叶捕快。 叶捕快:“大人,不瞒你们早些年我跟你们一样大的时候,也是很帅气的,凭我的直觉,我可以断定康二娘子是喜欢康老板的,如果他们无血缘,我更加敢肯定了。那么也解释得通姚氏与胡赖并无私情,何以康二娘要拿姚氏的罪了……” 绾东微微偏过头,不知是真疑惑还是假疑惑,他勾起唇角问道:“但是……为什么能确定康二娘与康老板有私情啊?” 叶捕快急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提到的时候都能让人感受到喜欢……大人请康二娘子来府衙的时候,我见二娘子几次提到康伯宁的往事都是眉目舒展显得几分开怀的。总之,你们信我的直觉啦。” 墨鲤:“若要证明康予乐与康伯宁有私情,还是需要证据,你若让我信你,你且去取证。” 叶捕快抱拳道:“大人,我这就去,还有那胡赖的事,我也得走一趟,今夜就不回来了。” “嗯,去吧。” 叶捕快走了,绾东也站起来,微皱着的眉头也没有松懈:“墨大人,我再去一趟散桃园,康二姑爷那里,墨大人记得加大力度搜寻。” 绾东离开后,墨鲤叫了十几个人,骑马去周郎渡,又沿着周郎渡往大河下游走,大约一个多时辰才与他昨日派出去的人汇合。 还是未寻到康二姑爷的尸身。 第14章 “不行就再把江面和岸边仔细找一遍,还是那句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人……有渔民说大河里有鲟,会不会是……”有人说道。 墨鲤冷凌的目光看过去:“本官有说有鲟出没就不找了吗?” “没。没有……”几个捕快悻悻地抱拳离开。 墨鲤看着江面,目光变得幽远,他突然对他刚带来的人道:“今夜若没找到半点蛛丝,都别睡了!” 不可否认那人刚刚那句大河里有鲟提醒了他。若是再不加大力度,恐怕就连尸身都要被大鱼啃食了…… 康二姑爷被大水冲走是七月二十四的夜里,今日已是七月二十六了。 要么康二姑爷是被大河岸边的人救了,若是没有获救,生还的可能已极小了。 “再去查一遍,附近有没有人救起落水的人的,或者冲到岸边的人。” ** 绾东从衙门出来,去马市那边的一家药房抓药,又绕路去了散桃园。 刚走到散桃园门口见旺子回来了,他将药交给旺子说是给姚姨娘的药,并告知旺子,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再流了,否则彻底伤了身再难有。 旺子应该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将药钱给他后又请绾东去给姚姨娘再把把脉。 路上绾东问旺子,七月二十三案发的那晚是谁给康老板清洗的身子。 旺子不知他问这个作何,但老实答了:“是请的人来的。” “那昨日没有再换衣?” “自然是换了的,是三爷亲自去换的,三爷在堂中哭了好久才出来。” “这样啊,让你们三爷注意身体,我给他把过脉,他思虑过度,有些积劳。” “多谢梅大夫为我们家几个主子费心了,三爷啊,也不容易,老爷在的时候一直逼迫他学习……”旺子是散桃园中人,所以称呼康伯宁为老爷,而康二娘子及康三爷那边的人都称呼康伯宁为大爷。 “啊,为何逼迫……”绾东装出疑惑的样子。 “三爷……其实并不是块读书的料,这是对您说旺子才直说的,为了三爷念好书,老爷不知砸了多少钱进去过,三爷也惨,不知吃了老爷多少鞭子……不过老爷是真心疼爱三爷的,三爷也晓得,也不记仇。” “这样啊。”绾东点点头。 这时二人已至西厢,姚氏的丫鬟刚端着一盆水出来,见了绾东喊了一声:“……梅大夫。” “主人刚睡下……”丫鬟连忙再说。 绾东:“那我便不进去了,这药怎么熬,我写了,你按照这个来吧。” 说着把纸条递给她。 丫鬟放下水盆,接过绾东递来的纸条道了谢。 “我先回了,旺子你去忙吧别送我了。” * 绾东走过桃林的时候又看了看案发的地方。 下过大雨,树上的桃子几乎掉光了,烂在了地里。 绾东看着地上的桃子,已遮盖住了地上那些挣扎过的痕迹,他至今最大的疑惑是,凶手在勒死康伯宁之后为何不立刻逃走。 难道是怕康伯宁没气绝,才拿铁杵砸一顿?那也不至于砸到面目全非脑浆迸出…… 要知道人的头颅是很难砸裂开的,所以绾东那日在粗略检查过康伯宁的尸身后,确定杀康伯宁的人不会是这散桃园中人,不是姚姨娘也不是康二娘子。 应当是有些功夫的人,能勒死康伯宁或者说勒到康伯宁动弹不得……这人有力气有身高。 康伯宁人高马大且年少入行伍,是打过仗的,要撂倒康伯宁,这人也应该是个练家子。 绾东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原本几日过去案子毫无进展,至今日散桃园中铁杵作案已大致明了。 绾东没有多逗留,快步离开散桃园。 “小绾东啊,你今日没出摊呀。” 东城集市上的买菜姑婆们大多都认得绾东,但凡不忙的时候见到他都会搭讪两句,谁叫小绾东生的俊俏。 “出了,上午卖完了就收摊去闲逛去了。” “这样啊绾东,说来八月中秋节之前有好多戏,从城东到城西,大商们斗起来了,都抢着办舞会,请了好多胡姬,说是要比比谁家的胡姬胡旋舞跳的最好,从八月初一排到了八月十五呢。” 有个老婆婆插话进来:“胡姬跳的美是美不过都看腻了,老婆子婆倒是喜欢看那胖胖的胡人武士跳胡旋舞,像陀螺似的,哎哟喂。” 老婆婆捂着嘴大笑,她这么一说绾东都没给忍住笑了。 他偶尔也是见过胖胖的胡人武士跳胡旋舞,转的飞快,确实是……像陀螺。 哈哈哈。 绾东眯眼儿笑:“等到八月的时候,若不忙,便去瞧瞧,姑姑们慢忙。” * 东城的大商大多在东城的马市里设有马行,其一是为了养马给自家拖货用,后来因为养的马多了才开始卖马和给别人拖货。 康家定然是有的,具体是哪家绾东不清楚。 他绕回他的粥囊铺子做了饭吃后,黄昏时候又往马市去了。 绾东大约在马市里转了有大半个时辰,进出了好多马行,再出来的时候是径直往城外走。 他要去一趟姚家村。 天已黑了,最后一趟去周郎渡的车没赶上,绾东正有些烦躁的时候,见到一熟悉的人骑马而至。 “邹兄!”他大喊一声,这大抵是他头一次见到邹无岸有那么几分开心而不是其他感受。 第15章 邹无岸是难得见到绾东对他笑,先是诧异,后乐颠颠的骑马停至绾东面前,柔着嗓音问道:“小绾东,看到哥哥这么开心,哥哥也好开心……嘿嘿。” “……”绾东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把你的马借我。” “啊?” “马借我一用。”绾东重复道。 邹无岸虽说是下马了,仍温温柔柔的说道:“要去哪我带你去,这马儿有些脾气……” 没等他说完,绾东接过他手中的马缰,道了一声谢,便翻身上马。 * 城郊,姚家村。 绾东到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他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进了姚家村后便往最里头走。 有人问他是过来找谁。 姚家村和薛家庄一样都不小,绵绵延延也占据一里路,要找人并不容易。 “胡赖。” “他住在山上啊,不过好久不见他下山了啊,你可以先去里正那里问问吧。” 那人领他先去姚家村的里正家中,里正想了想答道:“胡赖啊,前天有一封从螺口县来的信到了,是胡赖的舅家来的信,说是病的要死了,让胡赖去一趟,胡赖当日就走了啊,这个时候走都应该能走到螺口了。” 较远来的信大多都是从驿站交到里正这里,再由里正给村民送去。 就算别人会说谎,里正是不会说谎的,那就是螺口县胡赖舅家确实有信来。 从里正家中出来,绾东脸色都变了。 他骑着马儿想快些回城找墨鲤,却在半路遇到了正赶往姚家村的叶捕快。 “梅大夫!”叶捕快大惊,还以为自己见到鬼了,怎么到处都能遇上梅大夫! “胡赖不在家,姚家村里正说他在七月二十四收到舅家来信,去了螺口。” 叶捕快听完再度大叫:“七月二十四不是大雨翻船那夜吗?!” “是。”绾东一脸凝重。 “那我要不要让人去螺口查??” “要,叶捕快你亲自去,别派人去,见到胡赖就把他抓了。” 叶捕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但也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转身就往去螺口的官道上狂奔去。 蹄声如雷,沥沥而过。 梅绾东只停了一会儿,突然间往林子里去。 他停了马儿,随便找了一棵大树上系上马缰,摸了摸马儿的毛发,很快便往姚家村后山的方向而去。 刚才那引路的村民说胡赖住在山上。 第9章 铁杵案八 小绾东已知凶手,玉郎君押人…… 绾东是次日七月二十七的丑时末刻骑着邹无岸的马儿狂奔回城的。 他在姚家村的后山呆了近三个时辰,他在山上查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也只有他一人清楚。 七月二十七的清晨,绾东给玉家少东家递了一张拜帖,让玉楼的伙计给玉牧送去。 可他等了半日也不见有人来回应,他抽空去了衙门一趟,得知墨鲤一夜未回,不必说昨夜是一整夜都在外寻找康家二姑爷。 这个时候都没一个脸熟的捕快回来,看来还是没有找到有利的线索。 绾东胡乱吃了点东西又去了玉楼等玉家的小厮给他报信。 那小厮是认得绾东的,因为有几次他见自家少爷和绾东在集市门口的正街上说话,大概一年只说一回话的那种“熟”……不过也该是认识很久了。 若说绾东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兄弟,那定然是有的,只不过那人如昙花初绽,还没有绽放便被人毁灭…… 其他的竹马,周郎渡口的周郎是一个,玉牧小子也可算一个,即使两人正如这小厮想的这样一年说上一次话。 但这两人却相当“莫逆”,有时候只是盯着对方都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说来他二人真有些渊源,玉家知道梅家的小子身体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刺激梅绾东他爹娘,所以把玉牧养的白白壮壮不说,还特意给玉牧请了武学师父,玉牧那个师父恰好又和梅家有些过结。 玉牧的师父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澹台一刀,他的功夫属中上之流,但他有把刀名“太一”。 据传言澹台一刀应该是十几年前欠了一屁股的赌债,玉家帮忙还清了才肯留在玉家教玉牧习武的。 * 玉牧听小厮说绾东给他递了拜帖的时候已经是这日天黑了,绾东找他?还写了拜帖? 别了吧,打死他都不信。 可当小厮把拜帖递给他一瞧,玉牧心道:还是打死我吧,他找我准没好事…… 小厮:“少爷……是让人去将他轰走?” 玉牧斜眼看过去:“我什么时候让你替我考量了?” “……” * 绾东在玉楼里坐着的时候听到楼里有人说面粉要涨价,他心想近两年来面粉价格一斤已经涨了那么多了,还能再涨上去也是奇怪,也没听说什么大灾大害收成受损的传言,那就是是人为的喽。 上京的商户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啊,不成的话他跑一趟营北郡,去收些面粉和玉米去。 粥囊铺子用的面粉和大米还是有些多的,等散桃园的案子了结后去营北一趟存个半年粮不成问题。 绾东正琢磨着只听见玉楼里传来掌柜和伙计们问礼的声音:“少爷好。” 他顿时看过去,只见那鲜衣少年从楼外进来,飞扬的眉目,英气勃发,气质飒爽而干净。 第16章 “去领梅大夫上三楼,我随后就到。”玉牧对他的小厮道。 * 绾东在三楼厢房里没等多久,玉牧便进来了。 当整个房间只他二人的时候,气氛也格外的诡异,毕竟两人长这么大没在一个房间里呆过,还是这么面对面的。 不知怎么,玉牧的俊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绾东自然是察觉到了,皱了一下眉头,奇怪这人莫名其妙红脸做什么? “绾、绾东,你来找我做什么……”玉牧紧张的搓手。 绾东疑惑的盯着他看了一阵,答:“我来问你姚家村后山的铁矿厂是怎么回事?” 他此句一出,换成玉牧皱起了眉头:“这事我不晓得,是我小姨在管。” 玉牧的小姨,玉家的女管事,名唤明珠,其实不是他的亲小姨。 明珠和玉牧的母亲是义结金兰的姐妹,所以玉牧喊他小姨。 绾东想到,那日送铁杵去康家散桃园的正是玉牧这个小姨,这么一想,玉牧说这事他没有管可能是没有管,但知情不知情只有玉牧自己心里清楚。 明珠和玉夫人都是方圆十里内为人熟知夸赞的能干妇人,绾东心里敬佩这样的妇人,因为她们的努力,玉家蒸蒸日上。她们时常会让绾东想到他母亲,他母亲还在的时候也如她们一般不辞辛劳。 “你小姨知道此事?”绾东突然问。 “这……” 见玉牧突然哽住,绾东直觉事情不简单。 绾东眯起眼睛:“你别跟我说你小姨压根不知晓。”看来是这玉楼里有人用了明珠管事的名义和康家做生意,玉牧应该是晓得的,但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牧从小被他爹娘管束的紧,如今又有些放浪不羁,他对玉家生了几分逆反心思,大约是想收买一些人跟着他做事,所以他想要让玉楼里的人都觉得他好说话,从而再都听他的。 绾东只是道听途说一个大概,具体的也不太了解。 绾东面色微凝,连声音也变沉了许多:“我就直接和你说了,你们在姚家村后山的铁厂,山是找村民强买来的,里头打的也不是铁矿,你们卖给康伯宁的也不是什么铁杵。你我虽说不曾交好,但也算相识多年,我劝你早些拿了那些和康伯宁做生意的人,到官衙自首,否则这事闹大,你玉家恐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玉牧这会儿只觉得脑子嗡隆隆的,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绾东已经站起来,负手而立:“你若不信我的话,你自己去姚家村后山查探,且此事官府那边已有人知晓,你若拿了那借用明珠管事名义与康家做生意的人自行去自首,顶多是多赔银子,若是晚了,后果自负。” 绾东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他心里清楚,再过几日散桃园的案子昭示出来的时候,姚家村后山上玉家的“铁厂”的那事也会昭示,他过来纯属提醒玉牧。 且那后山铁厂的事,必须昭示,才能解开那铁杵一案。 若是今日玉牧无动于衷,墨鲤回来便会直接带人去封查铁厂。 * 次日清晨,玉少东家捆着玉楼任管事及另外三个玉楼里资质甚老的长工上府衙的事在东城集市里炸开了锅。 此时梅绾东刚出摊,那玉家的人就是打他的铺子前经过的,玉牧骑着马走在前面,后面是玉家的护卫押着那被捆了的四个人。 比之往日的飞扬神采,今日的玉牧显得深沉许多。 众人不明所以,于是集市上的议论声不断,都在猜测玉少东家这是要做什么。 那四个人又是犯了什么事,所以一路有好事者跟着玉家的队伍去了府衙。 上京东城府衙的坐堂官是东城较出名的邢青天。 邢青天拍案道:“堂下何人,所谓何事。” “邢大人,草民是东城玉家的玉牧,这四人本是在我玉家做事的人,今早已被我开除,这四人犯了罪,还请大人主持。” “那他四人犯了什么罪。”邢青天问道。 玉牧上前一步:“他四人欺上瞒下合谋以我小姨明珠的名义强占姚家村后山,赶走山上村民共计五户,甚至……” 说到这里玉牧的身形一颤,就连眸色都略有改变。 邢青天皱眉:“甚至什么?” “甚至用铁厂来掩人耳目,实则是玉石营生……” 邢青天摸着下巴,若说玉石营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用铁厂掩人耳目又是什么意思?难道…… “玉牧,你说清楚点。”邢青天拍案再道。 “散桃园的康老板与我小姨有些生意上的合作,我小姨将生意交给这四人负责,大概是两三个月前康老板突然得知姚家村山上有上等玉,便告诉了他四人中的任管事,任管事便提议以建造铁厂的名义产玉,做成价格低廉的铁杵,铁杵内是玉石,这样运到南边去卖,能避开很高的玉石税收……” 贩铁的税与玉石的税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康老板与任管事这一出是为了以铁杵掩盖玉石,来避开玉石税。 邢青天听明白了,拍案道:“大胆刁民,大弈律法逃税超过一千贯是要砍头的!” 那四人一听吓得跪地叩头:“青天大老爷明察!小的虽有贼心但没贼胆,着手办了铁厂之后就后悔了!还没有把藏玉的铁杵运出去,样品才送到散桃园康老板就死了!我们货都没运出去,可是一个铜板的税也没逃啊!” 第17章 邢青天一挑眉:“这么说你们是承认了冒用那明珠名义与康伯宁一起强占了姚家村后山,赶人下山不说还打算用铁杵藏玉来避税?!” “这……” “大人冤枉啊大人!” “来人押他们入狱!”邢青天拍案之后几个捕快过来将这四人带走。 “至于你们玉家,他四人是你们玉家的人,出事也是你们监管不力,惩罚是少不了的,先罚你将姚家村人的房子田产归还,再待本官请奏上面,再听定夺。”邢青天摸着下巴说。 “来人,先去将姚家村后山围了,任何人不准出入,玉牧你跟着官兵一起去。” 玉牧拱手一礼表示服从。 玉牧带着一队护卫跟着官兵们出城了,这时玉家的事也在集市上传开了。 “这么说康老板是动了歪心思才被人杀了的?” “但强占人田地玉家的那个任管事不是主犯吗?他怎么没被人杀?” 第10章 桃花堤一 绾东快马见墨鲤,知真相夜寻…… 这日,七月二十八的夜里墨鲤还没有回来,绾东呆不住了,他换了一身黑衣,去了春归路的独步楼。 他要见邹无岸,还要找邹无岸借马。 邹无岸不在,但楼里的人似乎是得到了吩咐的,绾东要什么,他们给什么。 绾东骑马出城,往大河下游而去。 他行了约莫二十余里,看到远远的燃着灯的驿站。 驿站内守卫听到马蹄声便出来了,喊道:“哪边去的?” 绾东停下,长吁一口气,看向那人答道:“墨大人现在在哪你可知?” “墨大人啊……?” 见他疑惑,绾东解释道:“查案的墨大人,最近在找被河水冲走的人。” 守卫仔细想了想,道:“哦哦!白天有个捕快赶来过说是要去桃花堤与一个大人汇合,不知道是不是!” “桃花堤怎么走?” “你再往东走七八里路。” “谢过。” * 绾东赶往桃花堤后,寻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一个捕快。 绾东问他:“这位兄弟,墨大人在何处?” “在前面,我带你去吧。”捕快认得他,知道他是东城集市那边的一个大夫,以为是墨大人请来的。 “兄弟,找的怎么样了。” 捕快答:“昨儿夜里在大河支流桃花河入口处捞到一只靴子,便没在大河两岸寻了,墨大人带我们来桃花河,已经搜了一天了,但还是没找到。” “这么说还是有消息的。”绾东笑了笑,“总比没消息好。” 捕快:“也只能这么想了。” 很快,绾东见到了墨鲤。他正带着人划着船在河里捞东西,几个捕快也是三两结伴一只船。 墨鲤看到堤上有人骑马而至,皱眉看过来,因为目力佳,认出了绾东。 他未曾料到绾东这个时候会来找他,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线索,想到这里,墨鲤让渔民靠岸去。 绾东见他过来,便下马了。 墨鲤也认出来了,绾东骑的这匹马儿是他上司的上司最最心爱的……青云踏雪。 墨鲤几乎呆了一瞬,看向绾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惊愕,他原以为邹无岸找绾东或许是因为绾东医术,又或许是因为绾东身在市井之中对人情世故的了解熟知。 现在看来邹无岸对绾东,更像是因为某种情谊,又或者是完成某个人的嘱托? 邹无岸啊,他可是营北出了名的凉薄风流子,是一个没有心的笑面虎。 “墨大人……”绾东见他走神,再唤了一声。 “……”墨鲤回过神来微有些尴尬的看向绾东,“梅大夫,我们去那边说。” “好的。” 有捕快来接过绾东手中的马缰。 二人向远处的林子走去。 绾东将昨日他去姚家村看到的,和今日一大早玉牧抓任管事一伙见官的事都说与墨鲤听了。 墨鲤眉目深沉,迭声道:“以铁裹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如此说来是康伯宁先发现姚家村后山出了上等玉石,然后告知任管事,怂恿入伙,借着明珠之名义来开山建厂?五人又合谋将玉石裹铁,预计将玉石送到南边去卖,可才刚拿到样品康伯宁便出事,是这样吗?” 绾东点点头。 墨鲤再看向他,目光比之前更为复杂:“玉楼少主真不知晓此事?” 绾东不知玉牧知道多少,但他可以肯定玉牧是知情的,但是选择了不作为,而绾东抿着唇没有回答墨鲤。 墨鲤这般人物,不可能看不出来。玉牧为保玉楼,不可能承认他知晓此事,而绾东大抵是不敢确定才没回答。 “看来梅大夫已知晓杀害康伯宁的凶手了。”墨鲤很自然的将话题引到康伯宁的死上去。 绾东停了一会儿,淡道:“证据要等叶捕快回来,但散桃园内的作案人,应当是胡赖没错了。” 墨鲤微惊,骇声问:“胡赖杀了康伯宁?” “他习武,内力应当三流水平,他从小养马,若不是有一年马得病死了也不会进康家当马夫,我在马市上打听过了,有一个和胡赖很熟的人告知我,说他套马的功夫一绝,我想他应该是在较远的距离用马缰套住了康伯宁的颈子,以致于康伯宁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拉扯,这时康伯宁只能凭本能挣扎……胡赖不会给他机会,把他勒死了。” 第18章 墨鲤恍然大悟。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绾东继续道,“胡赖杀了康伯宁后,以铁杵将康伯宁捶的面目全非……” 墨鲤:“是恨康伯宁强占山林占了他的马场,才杀之辱之?泄.愤一般毁其面目?” 这般虽说的通,但绾东心里有疑惑不太这么认为,只是要证实他的猜测得等其他的证据了。 “如此,叶捕快此行去螺口县要扑个空了。”墨鲤看向野道那边,叹道。 绾东也是如此作想,叶捕快虽可能抓不到胡赖,但散桃园作案的凶手如今也已锁死了胡赖。 绾东又看向桃花河上,突然道:“墨大人,我陪您一起找。” 墨鲤没有拒绝,看向绾东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沉,他初见绾东时就觉得绾东的气息有些古怪,像是习过武的,又不像,气息古怪,近之觉得没有内力,却又有股似有若无的奇怪力量。 说句玩忽职守的,相比起来,他似乎是更想知道绾东身上的古怪…… ** 绾东随墨鲤上扁舟,渔民依旧在河里打捞着,如此重复已经不知道多少遍了。 对他们来说找到一只靴子都已是不易,这也意味着他们能找到石磊的尸骨。 “大人,我们还可以注意一下一些有小水道的浅滩,那里会生长芦苇,芦苇若是遮住了尸骨也是有可能的。” 被绾东这么一说,船上的渔夫回头看向墨鲤:“大人,我们这里这个季节有人在浅滩挖泥鳅捡螃蟹,会不会有附近的人发现了您要找的人。” 墨鲤眸光微闪,忽然道:“当日石磊掉入河中时身着锦衣,他身上的衣服都有可能值十两银子,若是有人提前发现他扒了他身上的衣服,再把尸体弃于浅滩洼地一带也是有可能的。” 浅滩不比路上,也不比河里,河里能划船打捞,路上能骑马去寻,但是浅滩之中水草掩盖,淤泥遮挡,根本就不好找。 绾东:“不如这样,让附近那些抓泥鳅的过来入浅滩寻,再让人去问这附近的镇上集市,有没有人拿着衣裳当。” “我立刻让人去查。”墨鲤说着叫来了手边上乌篷船上的捕快。 听了吩咐之后,捕快很快靠岸了。 凌晨天刚亮的时候,附近的农户来了不少,都帮着官府在浅滩处寻尸体。 墨大人是真的小气,不,拮据…每个农户只给十五文钱…… * 绾东跟着那些渔农们去浅滩,呆了半日也熟络了。 “大夫,这里淤泥太多,脏的很,您还是上岸去吧。”那渔农对他说道。 绾东淡笑:“没事,反正衣服已经脏了,上岸也是穿着脏衣服。” 渔农乍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 “大夫,晌午去我们桃花村里坐一坐,我招待你。” 绾东本想说不想麻烦,但忽然想到什么,竟然同意了。 那渔农见他答应了很是高兴,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有城里的大人去他家吃饭,以后也能在村里吹嘘好一阵子了。 墨鲤是被绾东拉着一起去的,两人一夜没睡精神一般,这会儿墨鲤僵着一张脸,淡淡对他说:“我没心情吃饭。” 绾东唇角微扬:“我知道,但是如今没有头绪没有方向,不如再想想其他出路,又或者今日他们村还有渔农未出户,再或者去一趟能有其他发现呢。” “这是碰运气。”墨鲤的语气显得有些生硬。 绾东微颔首淡笑:“墨大人能寻到桃花河来也是运气。” 墨鲤凝着的长眉忽然松动:“那去吧。” 第11章 桃花堤二 作客佘家现疑云,真相藏于齐…… 桃花村就在桃花河附近,离桃花堤不过半里路。因为此地河水环绕,这一方居民多以渔猎为生。 领着绾东和墨鲤进村的渔农忙先行一步,好回去让自家媳妇做饭烧茶。 绾东和墨鲤站在村口的时候已有好多村民从屋里走出来,和他们问好。 “那是在桃花堤查案的大人,今日被佘家的请来吃饭了。” “佘家的那位嘴巴厉害会说话大人们才跟着过来的,可他家的婆娘做饭并不好吃,不如我媳妇烧的好吃。”那跟着佘家的一起回来的男人忍不住抱着胸抱怨了几句。 绾东还没走到佘家,一边手上已提了一篮子鸡蛋,另一边抱着一个大木瓜和两兜大白菜。 墨鲤与他相反,手上什么也没拿,倒不全是因为他看着严肃让村民不敢与他亲近,其实村民也不怕这个,只是墨鲤连着拒绝了好几次,村民们也明白了,就没有再给他东西了。 绾东这样的美少年,眼角眉梢都带着淡笑,村民们大抵是觉得他亲近,才蜂拥而上给他送东西的。 墨鲤不收是因为墨鲤是有品秩的官,绾东可不惧怕这个,他只想着他若不收村民们会伤心的……哈哈。 两人快走到佘家了,绾东眼儿尖见一户在打新房的农户,应该是那农户的主人探出头来瞧了他们一眼,但又很快进屋去了。 若是怕生也不该是这个反应才对啊…… 绾东的唇角微微勾起。 * 到了佘家后绾东放下手上的东西,佘家的大儿子和堂弟梅小白差不多同岁,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给绾东和墨鲤倒了凉茶,又端上剥好了的土花生。 那小子脸蛋儿红红的,虽然没有梅小白生的好,但看着憨厚舒服,应该是局促的,也没敢说话,倒茶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坐着了。 第19章 佘家的男人端着一碟刚切好的鹅肉过来,笑嘻嘻的对他二人说道:“大人们先尝尝我们家的卤鹅肉,是用井里的凉水浸泡了刀,一片一片切成这般的薄片,蘸着甘梅粉吃。” 男人说话间他儿子已将倒了梅子酱的盘子放在桌上了,还将酒坛提了过来。 村民们说佘家嫂子不会做菜,那是因为佘家娘子不是北边人,她娘家在大弈南边,比萧河还要更南一点,她擅长做的都是冷食凉菜,而这七月末的天,虽然天气转凉了,还是带着夏的余热,晌午吃这个正好。 卤香伴着甘梅粉的酸甜,让绾东和墨鲤眼前一亮,唔,好吃。 “这个是辣子凉粉,还有辣子肺片,大人们再尝尝。”热情好客的老佘一盘接着一盘的上菜。 绾东看的出来,墨鲤没吃过这些,那墨鲤也应该是没有去过大弈南边。 绾东去过大弈南边多少是了解一些南方的冷食凉菜的。 佘家嫂子的手艺不错,墨鲤吃了两碗米饭,他几人将鹅肉和辣子肺片也吃光了还饮上了二两酒。 这顿饭快吃完的时候,佘家嫂子端着蛋打清酒上来,说这玩意能醒酒气。 绾东见到碗中漂浮的白米粒,看着发了一会儿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米酿的酒,所以有米粒。 一旁墨鲤眯着眼儿看着绾东,小绾东发呆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少年稚气。 不过,这才是十七岁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子嘛。 绾东吃着,目光忽而微亮,问道:“老佘,你们隔壁是在打新房莫不是有喜事?” 他就像是话家常一样的语气,让人听着舒服,佘家的给他倒了酒,回答道:“是齐老头要给他小儿子娶媳妇,所以就着旧房的晒谷场打了新房。” “这样啊,我说那后面还在住人,原来那是他们旧房啊。” “其实齐老头的小儿子早就跑了,嫌我们桃花村太穷了,小子皮囊生的好,但懒散不想跟着齐老头三更天里出船,便跑去别的地方给富人家做女婿去了,快一年都没回来过了。而齐老头那谷场的新房本来因为没钱买砖料不打算盖了的,前两天的时候突然又盖了起来还请了前村的一个瓦匠过来帮工……” “原来如此……”绾东有些晃神,应该是在想其他的。 这顿饭吃完了。 为了答谢老佘的盛情款待,墨鲤留了一钱银子,老佘拒收,但他醉酒没瞧见墨鲤把银钱放在了桌上。 出门的时候绾东瞧见墨鲤紧绷的脸,他想墨鲤大概是在肉疼那一钱银子……墨大人是真的很拮据呃,不过墨大人不敢吃百姓家的待客饭,应该是怕官衙那边知道给他安个行贿的罪名。 墨大人在乎名声,且拮据……唔,如此正经人物,比邹无岸正经多了。 墨鲤步子一顿,冷眸瞥向绾东:“从出佘家的门,到现在,你究竟在笑什么?” “……咳。”绾东咳了一声,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大抵没瞧到墨鲤耳根都红了。 * 佘家的男人酒喝多了,硬要将绾东和墨鲤送到桃花堤去。 看着绾东和墨鲤走远了,佘家的才晃悠悠的晃回家去。 路上,墨鲤看向绾东:“你去还是我去?”他在佘家的时候就看出来绾东盯上了齐老头。 “我夜里去,墨大人先给我找个位置休息吧。” 墨鲤领绾东去最近的驿站休息。 绾东是累极了,骑马至客栈,简单洗簌完毕,便睡下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睡了一觉的墨鲤已前去桃花堤了。 绾东在看天也黑的差不多了,便骑马出门,将马儿停放在桃花堤后,只身一人往桃花村的方向去了。 绾东是好不容易摸到了桃花村齐老头家的后面,爬了半天才爬上齐老头家旧房子的屋顶…… 他微喘着气,如今这三流的内力,干什么都费劲。 绾东在屋顶上蹲了一炷香,这才听到那屋中有些动静,他微俯身透过那瓦缝仔细看去—— 那老头将一个袋子拖进来,又打了一桶水来。 袋子里的是砌墙用的泥灰,兑了水可以糊住砖块。 绾东疑惑的看着齐老头面前的那一面砌了一大半的墙面,大晚上的这齐老头是打算在家里砌墙?老人家还有这等癖好啊…… 不对……哪里不对。 砌墙,两天前突然开始打新房,是出船捕鱼为生的…… 绾东突然间,眸光清明如星。 * 快马至桃花堤,绾东找到墨鲤:“墨大人,我们快带人去围了齐老头家。” 墨鲤一听正要问,绾东道:“我路上和你说,走吧。” 墨鲤自然是信绾东了,当即叫了七个捕快来跟他去桃花村。 官府的人进桃花村的时候,狗吠声把村民门闹醒了,好几个人披了衣服出来。 “往里头去了?是去佘家的?白日里那个大人不是来过吗?是去佘家的吧。” “不对……” “他们停在了齐老头家,我跟去看看。” * 在七八个捕快冲进来之后,齐老头拿过门背后的锄头,挥舞起来大喊:“你们是要做什么!快出去!这里是我家!” “官府办案。”墨鲤冷漠的吐出这四字,足下生风往绾东说的那面正在砌的墙面走去,几乎是在运起内力之间,那墙面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第20章 “来人!” 两个捕快上前去,由那个窟窿处把残砖一块块扒拉下来。 “天啊……!” 当墙里面的景象显露出来,两个捕快齐声惊呼。 第12章 桃花堤三 藏尸前此人已死,翻船落水掩…… 那墙的后面是一具被掩埋着露出脚和些许头发的尸体。 是用石灰、草木灰堆埋着,加之这屋中鱼蟹的腥味很重才没有发出尸臭味来。 当这墙后的真相昭示于眼前的时候,那齐老头已跪在地上。 “青天大老爷,我冤枉,这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没有……”齐老头吓得哭嚎着,眼泪鼻涕横流。 “梅大夫。”墨鲤阴沉着脸喊他。 绾东从外头挤进来:“先抬出来吧。” 两个捕快将尸体抬出来的时候,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会儿尸体抬出来了,那尸臭味才散发出来…… 绾东从衣兜里取出一双羊皮手套来,走过去在尸体面前蹲下。 “确实是死了好几日了。”绾东声色淡淡,又转身看向那齐老头,压低声音,“你别害怕,我问你几句,你好好回答,官府不会杀你头的。” “这人是你什么时候弄到屋中来的。” “二……二十四还是二十五我不记得了,天黑,大雨下了好久,遇到这人的那会应该是雨下小了,我拖着船出去,本来是想捡一点岸边被冲上来的死鱼……哪知在桃花堤的浅滩里捡到了他。” “我还以为这人还有救,我也算是信佛的人,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思,想都没想就把他放在小船上往家里拖,回村的时候就在想去找老佘帮忙,哪知老佘他们睡死了没人应答,我便把他拖回家,到家后想给他换衣服才知他已经死了,我……是看到他身上的绸缎衣裳,才起了坏心思的……我是想着人都死了,衣裳也没用了,我真的是好心救了他,可他已经死了,这衣裳换了钱日后再给他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了也好。” 众人见这齐老头惊恐之余,说话虽颠三倒四,但似乎比之前口舌伶俐许多了。 “但我怕啊,我拖他回来的时候以为他是活人我敢,但他已经死了我吓得腿都软了不敢把他拖出去……” 绾东笑着摇头:“应当是你把他身上的衣裳卖掉的那日见到有捕快来了,捕快正好守着桃花堤,你想将尸体丢河里怕被人发现,运出去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干脆先砌把尸体封在墙里,等捕快走了再想办法移走。” “你……你怎知……”齐老头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少年。 绾东站起来看向墨鲤:“人确实不是齐老头杀的,墨大人怎么处置他看你了。” 藏尸是要判刑的也是重罪,不过绾东管不着这些。 看着捕快将尸体抬出去,外头大半夜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吓得脸都白了。 “齐老头竟然藏尸!”外面有人尖叫着。 “这么说官府找了这么多天的尸体是被齐老头藏起来了???” “太可怕了!” “可是我想不通齐老头为什么要藏尸体!!难道是因为尸体长得像他的小儿子??” 听到门外的惊呼声,墨鲤唇角抖了抖,让捕快把齐老头带走了。 ** 尸体先是被抬到了驿站。 绾东在驿站之中又检查了一遍,直到查无可查之处。 “被河水浸泡,被石灰和草木灰掩埋,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若要进一步检查,需要剖开腹腔之类,此处暂无条件。” “你说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墨鲤本是背着绾东的,他是陡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转过身来。 绾东看向:“具体时间我不知,但他不会是二十四日溺死的,要早,有可能早一日,也有可能早两日。” 因为就算二十四的晚上,尸体在水中浸泡到二十五的凌晨天没亮的时候,也不可能泡到皮肤毁坏,至最后面目全非。 说明,此人早就死了,尸体有腐烂迹象才会一浸泡便皮都脱了…… “齐老头可以这般糊涂吗?” 墨鲤是说齐老头这人若想要救人也不先看看人到底是死是活? “他是糊涂,但康三爷不应该糊涂。”绾东凝视着地上的尸体,似是在发呆。 墨鲤闻言一震:“这么说七月二十四,大雨翻船那日石磊本就死了怎么还能落水被冲走,这分明是为了……” 毁尸灭迹! “对,也不对。”绾东的眉头紧锁,和搞清楚散桃园凶手那日一样,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绾东再度低头看向这具尸体,又是一具几经折磨面目全非的尸体…… 再度想到散桃园内那被捶的面目全非的人,绾东的眸色愈发复杂,只见他缓缓伸出手摸向这具尸体的骨骼。 墨鲤见他从尸体的腿骨一直摸到尸体的手骨…… 皮肉虽然已破损,但骨骼却是完整的,向他们昭示着这具尸体的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墨鲤才见绾东站起来,灯光照着少年俊美的脸庞,他还能看到少年额头上的冷汗。 绾东走到一旁的水桶前将戴着羊皮手套的手伸进水里,许久,他脱掉了手套,往外走。 直到在水井边停下,井水冲洗着他的手,他的眸色亦如之前的深沉。 墨鲤不知绾东是发现了什么,他偏过头瞥向那尸体的刹那,只觉得心头诡异莫测。 第21章 他破案两年多来,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若真如绾东所说,这就是连环的杀人。 散桃园的凶手是胡赖,那想杀康二姑爷的人呢,这么说来康三爷的嫌疑最大了。想到这里,墨鲤眼眸微微眯起。 绾东洗干净手,缓步走进来对墨鲤道:“大人我先去睡了,明日一早叶捕快也应该到了。” 绾东方才还是眸色复杂,此刻又这般云淡风轻,倒是让墨鲤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夜,绾东是睡好了,墨鲤可是辗转到了半夜才睡下…… ** 次日,叶捕快回上京,此时绾东已随墨鲤至上京东城官衙。 叶捕快:“螺口县胡赖舅家的人说胡赖没有来过,螺口守城的士兵也查过没有叫胡赖的人拿路引出现。属下以您的名义,让螺口官府下了通缉令。” 墨鲤深吸一口气,拧紧了眉:“畏罪潜逃。” 绾东眯眸,若是畏罪潜逃还好说,就怕是被人杀了灭口…… “若是有人引胡赖至螺口?”绾东本抿着茶,忽然轻放下水杯。 墨鲤:“若有人引他去螺口,便不是畏罪潜逃,是被灭口。” “七月二十二日散桃园死人,他若真想逃,应该当晚出城既逃,本不必等到二十四的螺口来信,说明胡赖有其他留在姚家村的原因。”绾东未看向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散桃园铁杵案,胡赖是杀人凶手,但他与石磊却是无冤无仇哦……” 第13章 八月初一升堂日一 剖尸现惊人秘密,八…… 七月三十,在解剖尸体之前,绾东要去一趟散桃园,再见一次姚姨娘,这次他要问的话是私密的事儿,姚姨娘不一定会告知他。 他去了马市那边的药房,出来时手中拎了四包药。 还未走到散桃园就听到有人说康三爷要把散桃园卖掉搬到城西康家别院去。 散桃园内多了几张新面孔,大抵是康三爷那边调过来的,这会儿见绾东进来面露不善。 绾东连笑着解释:“我是给姚姨娘看病的大夫。” “昨日来给姚姨娘看病的不是你。”这个护院说。 绾东眯眸浅笑:“前几次都是我看的,旺子还压了半贯钱在我这,我欠着姚姨娘四包药呢。” “嘞。”绾东将手中的药举到面前来。 护院想了想才放他进来,并说:“你搞快点,最多两刻钟。” “好。”绾东勾唇一笑,快步往姚姨娘所在的主屋那边走。 * 西厢中只有绾东、姚姨娘还有姚姨娘的丫鬟在。 原来康伯宁的小厮旺子已被康三爷调到城外康家的一家当铺上去做二管事了,这听着也像是升迁。 “姚姨娘,我过来给你送药是一事,还有一事,墨大人让我问你一句,康二娘那日说七月二十一的晚上听到主屋这边吵架可有此事?” “啊?”姚姨娘听绾东如此问,尴尬的脸都红了,再看绾东,却是一脸认真的等着她的答案。 这样的私事都是不愿同外人说的,若是姚姨娘不说,绾东也能理解。 姚姨娘支吾了半天,看向她的丫鬟,示意她来说。 丫鬟想了想往外走:“绾东大夫,咱们还是出来说吧。” 绾东跟着出来,丫鬟不想当着姚姨娘的面上,看来那晚康伯宁是说了什么戳姚姨娘心窝子的话啊,哎。 外头,丫鬟小声答道:“绾东大夫问的那夜,就是老爷死的前一晚,是老爷让人带了信说他要宿州画春楼鸨姐儿那里,要和鸨姐儿……生儿子去,便不回来宿了,所以我主人才在院里发脾气了砸了一些东西,我不知墨大人问这个做什么……但主子那晚上也没砸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丫鬟说到最后紧张的揪起衣角。 绾东看着她那诚惶诚恐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咳了咳,安慰道:“没事,大人只是让我过来问问而已,不过你可还记得那夜过来报信的人?” “是个很面生的,以往压根没见过,现在您问起来我都记不着那人的长相了……”丫鬟微歪着头,皱着眉头说道。 绾东点点头“嗯”了一声。 ** 绾东往散桃园外走,上了集市大街,认得他的和他打招呼。 姑婆们道:“绾东今日又没有出摊哦。” 绾东眯眼一笑:“听说刘记的羊肉要涨价了,我想去找刘老板去谈谈羊肉的事。” “这于你可是大事啊。”姑婆们笑道。 “对啊。” 另一边的屠夫王麻子道:“猪价也涨了,陇外的仗打起来了,随后面粉大米都要涨的!绾东你要不要囤点!” 绾东笑着看过去,却发现王麻子的铺子变小窄了一半:“麻子哥,你这边是来了新的掌柜吗?” 王麻子大笑道:“俺没钱用了,就租了一半出去,这边新来的掌柜姓谷,是从颍川过来卖小玩意的,过几日绾东来认识认识。” 绾东和他们说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 东城府衙。 墨鲤:“画春楼的人,没有一个承认接待过康伯宁的,那二十一的晚上给姚姨娘报信的人又是谁派来的。” 绾东手抵着下巴:“我在想……若是画春楼鸨姐儿一事是子虚乌有,又有谁那将康伯宁和姚姨娘说的“谎话”传出去? 姚姨娘的贴身丫鬟不会,那便只有被调到城外康家当铺做二管事的旺子了。” 第22章 墨鲤恍然大悟一般看向他。 绾东:“现在等的是,叶捕快那里查到康伯宁与康二娘有私的证据,胡赖的下落,还有两具尸体背后的秘密……” “尸体背后的秘密?”墨鲤看向他,又是一惊。 绾东笑了笑:“大人等我歇会儿,再去解剖了康二姑爷的尸体。” 墨鲤看了一眼天色,别告诉他,梅大夫只是在等晌午??难道梅大夫还怕鬼不成?? 他还记得昨晚绾东额上的冷汗。 大概是吧…… 吃过午饭,一个小捕快送了一套刀具来,是从邢青天的上任仵作用过的。 绾东看着那一套刀具,手指有些发酸。 说句实话,他是害怕接触死人的…… 可谁叫他答应了邹无岸,还拿了邹无岸的银子。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正午,阳光好大,墨鲤领着绾东去官衙停尸的地方。 绾东展开刀具,取了一把最薄的。 正要动手的时候,看向墨鲤:“大人要旁观吗?” 墨鲤:“我怕你下不去手,我还是站这比较好。” 他的意思就像是在说:小绾东,我晓得你怕鬼的秘密了…… “……”绾东抿了抿唇,当他拿着薄刀划破尸体腹腔的时候,倒是墨鲤脸都白了。 因为此人已死太多日,此刻那腹中泛出难闻的恶臭,墨鲤这才明白为何绾东要以布蒙住口鼻再进来了。 墨鲤只差没把午饭给吐出来。 而绾东此刻也大致明白了。 “腹中青黑,血块淤积,他是中毒后胃脘大出血而死。” 墨鲤大惊,竟然是被毒死的! “是康三爷?”他问绾东。 绾东放下刀。 “我突然想到一事,大人,能不能查到七月二十四日那封从螺口寄到城郊驿站的信是谁送的,再查查是谁送到姚家村里正手中的。” 墨鲤听完:“我现在就去。” 墨鲤亲自去查,得到的结果很快。 当夜便查出来这封信是从何处寄出。 * “大人!” 也是当夜叶捕快留在康二娘那里的探子找来官府,却不见墨鲤,叶捕快也不在。 “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哦。”绾东说着将邹无岸的那块玉牌拿出来给那人瞧。 那人好似不认得邹无岸的贴身物件,虽然对绾东将信将疑但还是说了:“我是叶捕快留在康二娘那里的探子,就是这几日里我发现一个小丫鬟和康三爷走的很近,之前因为只是怀疑没敢说,现在我把人抓来了……” “啊?”绾东一愣,这动作也太麻利了吧。不过既然人都带来了,那就去一趟问问话再说。 ** 次日,八月初一。 城东县衙升堂,击鼓的人是墨鲤安排的,而被告上公堂的人竟然是散桃园康三爷康叔安。 “怎么会是康三爷,是谁要告康三爷?” “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今天是一审散桃园康老板的案子吗?” “肃静。”邢青天拍案道,“请监察御史墨大人。” 墨鲤今日换了一身公服,走上堂后,对邢大人拱手一礼,邢大人亦是回礼。 “邢大人,散桃园内凶杀案已解,凶手已查明是姚家村的胡赖,只是胡赖失踪,本官已派人去找。” 第14章 八月初一升堂日二 墨鲤堂前问康三,开…… “如何说散桃园内凶杀案凶手就是胡赖,有何证据?”邢青天问道。 “胡赖原本与康家有些过节,但不至于有仇,事情的发酵是从康伯宁得知姚家村后山上有玉石开始,也正是七月二十八日玉楼少东家玉牧那一案,康家提议占山,山上原有七八户人住着,玉家那个任管事和康伯宁的人将人赶下山,不走的抓着就是一顿打,所以当日就搬走了两户。” “而胡赖和其他几户因为住在姚家村后山下方,没有被立刻赶走,也是被勒令两个月内必须搬走,胡赖有身手于是和任管事的人动了手,打伤打残了几个。” “康伯宁派了十几个人去姚家村把胡赖揍了一顿,并告知他,不搬也得搬,老实点就拿了钱滚。也是这时胡赖才对康伯宁怀恨在心的……但姚家村的人以为那些打胡赖的都玉家派来的人,只有胡赖认得其中半数都是康伯宁在马市上混的比较熟的胡人。”说到这里,墨鲤都微微皱眉,绾东大夫怎么连这种事都能查到。 那日绾东进进出出马市几趟,和几个胡人老板聊了许久得知的。 再说胡赖此人偏于隐忍,当着许多人的面被揍,丢尽颜面都没有表现出对康伯宁的恨意,村民们笑话他被人打瘸了腿,白长了个高大威猛的外形时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 所以当康伯宁被杀,也无人想到胡赖。 毕竟胡赖已从散桃园出来一年多了,早就没了联系。 可在玉家没自查见官之前,谁又知道那姚家村后山上的铁厂,康老板还掺和了呢。 “七月二十二,正当玉家送铁杵的明珠管事离开没一盏茶的功夫,胡赖潜进散桃园中,正好那时康伯宁拿着铁杵在散桃园中桃树下打量,就被胡赖的马缰套住了脖子,挣扎之中被胡赖先勒死后用铁杵砸的面目全非。” 墨鲤话音刚落,满堂哗然。 邢青天:“本官听到现在,墨大人你说的虽然合情理,胡赖也有作案动机但有何证据证明人一定是胡赖杀的?” 第23章 “胡赖此人对散桃园很熟,他在园中做工数年,知晓散桃园的休憩日是每月初二和二十二。且他知晓若后院中人要回娘家,也当是休憩日,姚氏及其丫鬟给康伯宁做绣活,如果本官没有猜错康伯宁拿姚氏的绣品卖到了南边,应该卖出了高价。” 所以康伯宁与康予乐有私,也不会将姚氏休掉,当然除却这些他对姚氏还是有感情的。 “而当日姚氏正好因二十一日夜里与康伯宁闹矛盾,故二十二的清早赌气回娘家,由康伯宁的小厮旺子相送。散桃园中无人,给了胡赖时机。” 邢青天“啪”的一声,尴尬道:“墨大人,你说来说去还是没有铁证证明胡赖杀人。” “胡赖二十四的早上收到一封称是螺口他叔叔来的信,信上说是病的要死了要他回乡一趟,这封信是驿站交由里正的,而驿站那日送信去姚家村的那个乡信使根本管不着螺口一带的信,那么,邢大人您说这封信是怎么到驿站乡信使手中的。” “莫非是有人把信偷偷放入乡信使的信袋之中?” 墨鲤一笑:“邢大人果真青天大老爷,没错,信就是被人偷偷塞进去的,二十四的,乡信使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在城郊集市吃了三碗豆腐卤,是那豆腐卤婆婆的孙儿偷偷塞进去的,稚子无辜,是为了三串糖葫芦被人教唆的,那教唆的人又是谁呢?恰是城郊集市不远处的康家当铺里的一个小厮。” “来人,带小愣子上堂。”墨鲤对着衙门大门喊了一声。 站在公堂围观百姓里头的旺子一怔,那被捕快都带上来的,可不就是昨夜一晚上没回来的小愣子吗? 小愣子跪地给邢青天磕头:“大人明查,那封信是二姑爷的小厮给我的,说让我想办法在二十三的上午塞到姚家村乡信使的信袋里头,晚了不行,被发现了也不行,若是完成的好能得十两银子,小的我累死累活干十年都不见得有十两银子,当即就答应了,可是二十三的那姚家村乡信使没过来,二十四的才过来,这才逮到机会……” 墨鲤冷笑:“可是二姑爷死了,你没得到十两银子,甚至你也察觉到那日给你带话的人根本不是二姑爷的小厮,且那人再没出现过了。” “……”小愣子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跪地叩头。 墨鲤:“而那封送到姚家村里正那去的信,引胡赖去螺口,而胡赖没有去螺口,在路上便失踪了!康三爷,这事你可知晓?” 墨鲤眯着眼眸看向站在公堂上的康叔安,因为有功名在身,康叔安不必跪着,此刻他一身米色绸缎袍子站的笔挺。 “大人,在下并不认识胡赖,又怎知晓?” 墨鲤陡然想起升堂之前绾东说的话,康叔安若是不承认,便…… 眸光一转,墨鲤陡然上前两步,吓得那康叔安站不住脚后退了一步。 墨鲤冷笑:“康三爷,你真当那个冒充石磊手下的小厮给小愣子送信的人本官抓不到是吧?” 墨鲤的目光坚定,且他面上无一丝表情,这样的墨鲤让小愣子吓到发抖,而康叔安却是低声道:“大人,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墨鲤见他不到黄河心不死,深看了他一眼:“胡赖潜入散桃园杀人,康叔安你为何要胡赖离开姚家村?还是你才是指使胡赖杀人的元凶?” 他此句一出,满座哗然,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你……你怎能这般污蔑我??那是我大哥!你!”康伯宁捂着胸口大吼起来。 墨鲤一拂衣袖,拱手对坐在堂上的邢青天道:“大人,此处为了案件昭示,本官请开棺验尸。” 开棺,那自然是开康伯宁的棺。 大约只停了一会儿,康叔安突然颤抖的伸出手指向墨鲤。 “我大哥已入土……你,你是什么意思!” 墨鲤转身看向康叔安:“本官是什么意思?本官是为了给死者一个交代,是为了案情真相水落石出,让死者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邢青天一拍那惊堂木:“本官准了,来人!即刻去,开棺验尸!” 邢青天说完往公堂后走,一旁的师爷笔下如风,捕快们守着公堂,康三爷也站着不敢动,只是与之前相比,此刻的他眉目略显出一份复杂来。 墨鲤快步往公堂侧门走,此刻绾东就在那侧门内旁听。 第15章 八月初一升堂日三 三锅粥馕吃匕第十五…… 大约等了两个时辰,才有衙役来报,说康家的棺材挖出来了,正往官衙运来。 墨鲤让人去叫绾东,绾东寻常出摊是一身白衣,只有办事的时候是一身黑衣,他白布裹着脸出来,戴着和师爷一样的黑布四方绸巾子,只露出眉眼,手里拿着一套刀具。 连平日里和他搭讪闲聊的姑婆们都没认出这新来的仵作就是粥馕铺子里的小绾东。 棺木是钉死的,这会儿要撬开。 那边康叔安给他手下的人使眼色,他的小厮哭了起来:“求青天大老爷不要动我家大爷的棺材啊……人死为大,高僧道人们说了,掀开那符条,人不好往生的……求大人们别撬了!” 一个跟着一个,哭嚎起来,这时有街坊也忍不住说了几句:“算了吧,人死为大,这康老板都入土了还弄出来,是不太行……” 墨鲤:“本官与万国寺里的高僧玄机是好友,让死者往生之事本官会拜托玄机。” 玄机是个年轻的僧人,却以天才闻名遐迩,也是万国寺方丈大师最得意弟子。 第24章 甚至大弈皇帝入万国寺时也曾与这年轻僧人玄机长谈。 乡里自然是对玄机的佛法深信,词语一出,便也无人再反对。 而绾东却是有些诧异的看向墨鲤,墨鲤竟然和玄机那样的高僧是好友,想不到墨大人还信佛啊,有意思…… 捕快们撬开棺木花了两刻钟,当棺木被撬开,绾东走过去,他停了一会儿才开始动手。 绾东额头上的细汗一直流着,最终他额前的碎发都沾湿了。 墨鲤低声问他:“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他摇头说不用。 不是他害怕尸体,是尸味太大叫他难以忍受。 约过了一刻钟,绾东停下了,往堂侧侧门小耳房走去,墨鲤快步跟上。 绾东进去后,便开始洗手。 墨鲤耐心等他洗完手,才见他站起来,看向窗外,目光深沉而复杂。 绾东的声音淡而涩:“我确定,棺材里躺着的是康二姑爷石磊。” 他此话一出,叫墨鲤石化于当场,半天问不出下一句。 “所以,齐老头藏起来的,二十四大雨翻船掉入河中的才是康伯宁。”绾东眯起好看的凤眸,“康伯宁年少从过军,石磊应当是身体不错,可能学过几招,他两不光身高体形就连容貌都有三分相像之处,这点恐怕与康二娘有些关系,不知康伯宁在给康二娘选夫婿之时,是不是特意按照自己的容貌选的……” “绾东你是如何发现……棺材里的是石磊的?” “康家有遗传的哮喘,棺材里的那具没有。” “那也有可能康伯宁没有。” 绾东:“但是落水的那具尸体看骨骼是练过武的,棺材里的只能算硬朗。” 墨鲤想起了那日在驿站,绾东摸过那具尸体的骨骼。 绾东接着道:“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胡赖杀了人之后没立刻跑,而是拿铁杵把死者捶的面目全非……这种诡异形迹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杀错了人,惊恐之余拿起铁杵把石磊的脸捶的面目全非。” 绾东说完转身看向墨鲤,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七月二十一的清晨和康三爷回宝沙河的人,可能就是已经被康叔安毒死了的康伯宁,或者没死只是晕过去了,毒效发作的慢,在路上才……” 绾东:“康伯宁的死石磊也是帮凶,不然他不会留在散桃园假扮康伯宁,也就是说七月二十一日夜里姚姨娘收到的口信,可能是石磊让人传的,也有可能是康叔安留下的人传的,那么次日石磊被胡赖勒死捶杀于散桃园,就属于康叔安借刀杀人了……” 听到这里墨鲤已完全明白了,他抿了抿微干的唇:“康叔安的动机?” “如果没有猜错,康叔安与康二娘也有私。”来不及多解释,绾东对墨鲤道:“墨大人你且去堂前应付,等我再去一趟康叔安家中。” “要不要让叶捕快陪你去?” “不必,我很快。”他可不想让人察觉到,他便是那江湖上消失许久的落雪白骨晚冬梅。 * 康三爷家中院外的守卫三个,院内三个,若想完全不被发现,绾东得动用内力了…… 步伐变得轻盈,身手变得异常灵敏,只是他的黑发在那么一瞬间多出一半的灰白色…… 他很快进入康叔安的卧室,集中注意搜寻。 绾东猜的没错,康叔安此人喜欢记事。 甚至康叔安还会把他与康二娘的香艳情.事记录…… 还有他偷窥康伯宁与康二娘,康二姑爷与康二娘…… 小札中还夹着一张绣字的丝帕,绣工一般,绣的字也一般,只是这诗中情.事写的甚是露骨。 绾东将那小札收好,便翻梁而出。 当他在混入大街的时候,竟与一人相撞,那人回头的时候绾东已很快消失在街道上。 背刀的黑衣人皱起眉:好强大的内力,有这样内力的人这世上不会超过十个。 ** 绾东回到官衙的时候,正见到兰南跪在地上。 兰南说道:“我记得那日清晨出城门后二姑爷似醒了,一直在咳嗽,马夫富奇也是新来的,这里多插一句我来的这半年二姑爷身边的小厮换了有五六个了,富奇给二姑爷做马夫也不过才半个月,当时他问了一句要不要请大夫,二姑爷没有回答,主子们的马车里安静了,二姑爷没有再咳,所以也没人再问了,但富强跟我说夜里二姑爷又喘了起来,他在门外听着都怕二姑爷把肺给咳出来了。” 也就是说二十一日的夜里,康伯宁还没有死,但是毒诱发了哮喘这才咳喘起来,之后没再咳了,应该是毒发彻底死了。 邢青天看向墨鲤,墨鲤声音微抬:“那日清晨和康书安一起出城的不是二姑爷,而是醉酒的康伯宁。刚才仵作验尸,已证实了,棺木之中躺着的,康家下葬的人是石磊不是康伯宁。” 他这番话说完,堂前已议论的不可开交,显然很多人都没有搞明白。 这时邢大人连拍两下惊堂木,也没让人安静下来。 直到衙役们捣着刑杖喊起了“威武”,才渐渐平息。 叶捕快听到小耳房内有动静,便猜到应该是绾东回来了,他快步过来,正瞧到绾东解开外袍。 叶捕快:“绾东,你脸色很……很不好。” 因为熟络了他们都唤起他绾东。 这会儿叶捕快看到绾东惨白的脸,惊呼出声。 第25章 绾东将衣兜里的一个小札递给他:“证明康叔安和康二娘有私的证据,还有康二娘与康伯宁有私的证据都在里头……” 叶捕快一听,也没时间再问什么了,接过来。但他没有立刻离开,因为绾东的气色真的不太好。 绾东:“不必管我,你且快去吧。” …… 只听,那堂前,墨鲤继续说:“随康叔安出城的人才是康伯宁,康伯宁的尸体我们已经找到了。” 第16章 豆蔻花折一 三锅粥馕吃匕第十六章…… 邢青天:“来人,把康伯宁的尸体抬上来。” 这会儿前排站的几个百姓才缓过来,就是说散桃园死的是康家二姑爷,被水冲走的是康伯宁?? “戏曲都不敢这么编排!!” “好家伙,这么说胡赖弄死的是二姑爷,弄错了人才捶的面目全非的!” “听你这么说我便懂了……” 墨鲤将绾东那日写的剖尸折子递给邢青天:“邢大人,这是仵作那日写的析文。康伯宁是中毒死的,死亡时间在七月二十一的子夜至七月二十二的凌晨。” 邢大人仔细看完,眉目微凝:“这么说康伯宁死在去宝沙河的马车上,到二十四的大雨夜,又被河水冲走……” 邢大人眯眸再拍惊堂木:“大胆康叔安,还不快如实招来,大雨夜你连夜从宝沙河赶回上京,就是为了上演一出落水的戏码,让大水冲走康伯宁,来一个毁尸灭迹?” 这就是二十四的那夜,绾东疑虑之处,当时若无人喊“康家二姑爷落水了”,谁都不晓得落水的是康家二姑爷,而当他们一眼看过去,河中的落水之人,只是康伯宁套了一件石磊常穿的衣物罢了。 所以那个时候跟了半年的兰南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那么多人说是二姑爷落水了,才跟着哭喊。 无怪兰南会愣住,当时“落水的二姑爷”太像个“死物”了,正常人落水了都会在水中挣扎两下,而“二姑爷”却像一个套了衣物的“物件”一般,直接被水冲走了…… 这话至今晨兰南被叶捕快叫来府衙后,也只跟绾东提过。 康叔安面色惨白的捂着胸口,墨鲤见他的表情很是痛苦,不知是装的还是真要发病的样子,这时陡然间想起绾东说过的,康叔安有哮喘。 “去把大夫叫来。”墨鲤皱眉吩咐。 叶捕快刚从堂侧小耳房内出来知晓绾东的气色很不好,于是弯去了东城马市找了马市药房大夫过来。 那大夫恰好又是惯常给康家看病的,他自然不会轻易说出康叔安有哮喘的事来,而且此刻康叔安也没有发病。 大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只见墨鲤缓步走来,手中拿着一个灰褐色封皮的小札。 也正是此时,康叔安的脸色已灰白仿佛失去了生气一般,他听到墨鲤一字一字的说道:“你若不招来,你这小札中所记的龌蹉之事,都将公之于众……连带着你那爱慕着的人,也会为世人唾弃,为乡里不容,你确定还不伏法?” 邢青天看着堂前几人,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纵观这个案子,证据是欠缺的,但都被墨鲤巧妙的化解,他避开他没有的证据,选择从他已有的证据入手。 颍川墨鲤,这个后生很不错啊。 墨鲤锐利的眸盯着康叔安,他负手而立,好脾气也好耐心的等着,叶捕快与他认得两年了,自然晓得墨鲤心情愉悦的时候唇线才会是平的,反之如果墨鲤在笑,唇角翘得越高他的心情越是不好。 康叔安的额头上冷汗淋漓直下,甚至离他近的可以看到他那衣袍上已显现出大块大块的汗渍…… 他是知道纸包不住火了,此刻在做内心最后的挣扎。 而墨鲤这样的平静对康叔安来说更像是在凌迟他。 终于,他支撑不住,顷刻间跪倒在地…… 而这一刻,四周鸦雀无声。 他匍匐在地上,手上的汗渍将地面都染湿…… 幼年时也曾经受过贫苦,待后来大哥退了行伍归来,走南闯北两载余便走了大运,银钱一天比一天多。 那时他大哥刚刚二十出头,二姐姐也正值豆蔻年华,而他十岁孩童,懵懵懂懂。 可那时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如此乱世他大哥为了敛财逼死过人,惹上过官府,甚至还蹲过半载的牢房,出来后愈发觉得要想赚大钱必须得培养出一个大官来。 康伯宁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甚至字都认不全,他若是买个官来花再多钱朝廷也不会卖给他,于是,在好友建议下他决定砸银子培养康叔安。 康叔安才十岁,若是认真教个十几年,怎么说也能参加科举了吧? 可偏生康家两兄弟都不是读书的料,康叔安一看到书就头疼,半本《九章算术》西席先生教了他五年都没学明白,西席甚至直言康叔安是他教过最笨的那个…… 到康叔安十五岁的那年,甚至打伤了一个先生,康伯宁气得拿鞭子抽了他一顿。 也是自那以后康伯宁发现一拿鞭子抽他,他就会认真学习一段时间,所以到了后来,两兄弟谈心的次数越来越少,一遇到问题康伯宁便是找鞭子找木条…… 有时候康伯宁生气起来甚至是当着府中下人的面抽打,一点颜面也不留。 这种情况一直到康叔安行了冠礼才渐渐减少……只是当初那个乖巧的少年,已然已在长期的贬低与责罚中变得阴郁又狠辣…… 第26章 似乎他这辈子唯一的救赎是来自二姐姐的温柔…… 情窦初开的他沉溺于二姐姐的温柔与美丽中,霸道偏执的占有了她。 对大哥的又敬又怕,对二姐姐的奢求与沉溺,面对科举的深深恐惧…… 在他最无助的岁月,是康予乐给了他温柔,软玉温香在怀,他能忘记一切烦恼。 所以当他沉沦下去,他只想独占。 康予乐心里的人是康伯宁,却嫁给了石磊,一个占着她的心,一个占着她的名分,而他什么都不是,就连血脉亲情都是假的。 他不满,他被愤怒嫉妒冲昏头脑。 他开始周密的计划起这一切。 “我知道胡赖想杀他,六月末的时候,那日我刚从茶楼出来,看到大哥的马车回来了,刚过街巷拐角,一个身影尾随其后,我认出了是胡赖,我找人打听才知我大哥派人去把胡赖打了一顿,这时我才知道大哥与玉楼的任管事合伙占了姚家村后山,胡赖便是住在后山上的其中一户。” “得知胡赖有此心思,我便一直记在心里,这事本来让胡赖去做就好,哪知……”说到此处康叔安似乎是哽住了,不知是不想再说下去还是如何。 “哪知你得知你姐夫石磊也有想杀你大哥的心思,你一面觉得可以利用石磊,一面又认为石磊也该死,石磊死了以后你更能独占你爱的女人,是这样吗?”墨鲤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 “是,他该死,我借胡赖之手杀大哥是我的事,可是大哥待他恩同再造还把二姐姐嫁给他!他怎敢!他怎敢想大哥死!他这畜生他该死!是他给大哥喂的毒药!他该死!”康叔安浑身发抖的大吼起来。 墨鲤:“毒药是不是石磊所喂,已无法求证,但你是看着你大哥被毒死的不假。” “……”康叔安痛苦的咬紧牙关,面目都变得狰狞甚至扭曲,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鼻梁往下滴落,这一瞬间看着就像是脱了形一般。 “给康伯宁喂毒的时间应当是七月二十的晚上或者是七月二十一的凌晨,而二十一的清晨石磊与康伯宁换了衣裳和打扮,你扶着康伯宁上马车,随从小厮们错将他当作石磊,毒是路上发作的,仵作查过是二十一至二十二之间,而二十二的白天石磊扮作的康伯宁被胡赖所杀……” 墨鲤冷冷一笑:“康叔安,是你让人给胡赖通风报信,提前一天告知他次日动手且以金银钱财加以诱惑助他去散桃园中杀人的吧?” “你……” “这就足以解释七月二十二胡赖杀了人,也顺利出城,但他没跑,一他是在等你的银子,二是他很想知道是谁在借他之手杀人……从他知道自己错杀了石磊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他留在姚家村不过是想把幕后的你给挖出来。” “康叔安,你读书虽然不行,但诡计多端,你知晓胡赖对你动了杀心,你知晓胡赖的舅舅对胡赖有养育之恩,于是借此引他回螺口去,而前去螺口最近的一条道上最近山匪作乱劫掠之事四起,你料定他会走此近道被劫匪所杀,所以你与他之间的交易便也无人再知晓,就算官府查出来了也只会说胡赖畏罪潜逃。” “哈哈哈哈……”康叔安突然狂笑起来,“大人,你深知我认罪是为什么,但你这案子……你始终是拿不出证据来的哈哈哈哈……” “胡赖失踪,是死是活不知,确实死无对证,但你派去给胡赖报信,给当铺的小愣子报信,二十一的夜里给姚氏报信的小厮,你以为我真查不出来?” 墨鲤对着公堂外喊道,“来人,带秋杋。” 第17章 豆蔻花折二 三锅粥馕吃匕第十七章…… 自从绾东提过注意康二娘之后,叶捕快留的人便一直注意着康二娘那屋的一举一动。 秋杋本来是康二娘的一个小婢女,跟着康二娘也不过半载,却因一次撞见了康叔安与康二娘的情.事,康叔安唯恐事发,便将秋杋甜言蜜语哄了去让她死心塌地跟着他,一来二去秋杋也成了康叔安来找康二娘时的线人。 这几次传信都是秋杋假扮的小厮去的,都是夜里也没人察觉不对。 按理秋杋这样的重要线人,康叔安是该杀了灭口的,也不知怎么了不光没杀,还在康伯宁下葬后的那日夜里,让叶捕快留下的人撞见了他二人在散桃园后的水池子旁行事…… 这才让叶捕快的人盯上了秋杋。 秋杋这姑娘年纪太小,经不住吓,让人问了几句,再告知若她说出实情官府不定她的罪,还会找康家取出她的卖身契放她归乡与爹娘团聚。 那个特别好看的大夫说她还小还年轻只是着了康三爷的道,还说康三爷只是迷恋的她年轻美丽…… 秋杋这才哭着把康叔安让她扮作小厮给带话的事全招了。 * 这会儿康叔安看着被带到堂上的秋杋,目放冷光低吼道:“秋杋,你对得起我?!” 墨鲤抿唇不语,他不懂这些便也没有说话。 秋杋看向他,眸中泪花闪烁,似乎是突然抬高了声音,颤声道:“大夫哥哥说……你欺我懵懂,贪恋我豆蔻年华。而你心中所爱之人……只有……”到底是念及康二娘买下她时多给了十两银子的那份恩,便也没有在公堂之上说出来。 “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一个物件罢了!”秋杋说完声泪俱下。 康叔安双眸死死的盯着秋杋,心中是百感交集,袖间那手握成了拳头,骨节发白…… 第27章 墨鲤凝着康叔安,别人不知康叔安在想什么,他大抵能猜到,康叔安在后悔为何要贪图一夕之欢愉,更是在后悔为何没有杀了秋杋。 好狠的一人,执迷不悟,却又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一人上前来,将一张纸举起:“这是秋杋所述帮康叔安假扮小厮传信的证据,秋杋已按了手印。” 那人说完往堂前走去,将证纸交与邢青天手中。 邢青天匆匆看完,一拍惊堂木:“大胆康叔安!你还不认罪?” 康叔安终于像泄气了一般,瘫坐在地。 “来人,押康叔安入狱!待本官禀告圣听,便将此人推于午门斩首示众!”邢青天说完,将那案桌前竹筒之中的红色令牌,掷了出去,一拂衣袖退堂而去。 “三条人命啊!” “康三爷看着文弱,心思竟是这般狠毒……哎,连自己的亲兄长都能下杀手……” “可怜了康二娘没了兄弟没了夫婿该怎么活下去啊,太可怜了。” 墨鲤转身再看向康叔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想见我二姐姐最后一面。” 墨鲤停了半晌,方点头。 与墨鲤所想不一样的是,康叔安见了康予乐之后,半分不提其他,只是将一大串钥匙给她,并说姚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大哥的亲骨肉,要她放下一切成见,护姚氏及姚氏肚里的孩子周全。 康予乐本心不坏,哭嚎之中连连点头答应了康叔安。承诺将姚氏腹中胎儿抚养长大,护姚氏周全。 听到此处,墨鲤没有再看下去,而是转身出了牢房,后面的话也没再听。 这时叶捕快来说:“绾东醒了,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墨鲤是没想到绾东这小子竟然去康家一趟,弄的面无人色的回来,他案子审完了从公堂上回来,绾东已晕倒在小耳房内不知多久了……吓得众人赶紧去请大夫。 ***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白居易) 金秋时节,正如那日东城买菜的姑婆们所说,上京的酒楼茶楼棋楼,神仙打架,家家户户撘起了跳胡旋舞的台子,好不热闹。 * 那个租东城集市屠夫王麻子一半铺子的谷师傅恰是个卖配饰的,诸如,头纱、腰链、手链、脚链之类。他还有一个哑巴学徒,两人都是从早忙到晚,也不太喜欢和人说话。 绾东前几天去王麻子那里买猪骨头,顺道看过了,谷师傅那些金灿灿的饰品都是铜做的刷的金漆,所以卖的很是便宜,因为做的很艳丽、款式新颖好看也吸引了许多跳舞的舞姬。 * 墨鲤破了散桃园的案子后得了三十两银子的赏,他分了一半给绾东,绾东想墨鲤这么“拮据”,一件黑袍子能穿十天半个月夜里洗了吹干白天再穿上的人…… 竟然舍得分他一半,足够他感动了,他便不客气的收下了。 跟着墨鲤做事的叶捕快也得了赏,本来是想挑个日子去酒楼吃一顿的,这不,又来了大案。 这日八月初四,墨鲤和绾东等几人约定好去老八仙酒楼吃饭的日子,因为酒席难订,叶捕快从早上排到了晌午才订了酉时的一桌。 正好申时老八仙酒楼里有胡璇舞表演。 初一晚上刚结案,绾东夜里摸来过,老八仙对门的海蜃搂是东城第一个搭台办舞会的,绾东只看了一会儿就家去了,听人说初一十几个胡姬和胡人武士跳了一整夜。 绾东他们刚吃的接近尾声……就听到对门海蜃楼的一个杂役在喊:“死……死人了!” 声音是从对门三楼传来的。 跳胡旋舞的舞姬死了,海蜃楼的掌柜立刻叫了最近医馆的大夫过来,说的是吞金绞肠而死,可能是自杀的。 墨鲤看向绾东:“要过去看看吗?” 绾东是想吃完饭再吃点瓜果的,看来瓜果是吃不成了。 这条街应该属于东城和北城的分界,正好这海蜃楼属于北城管辖,那这案子正经说来便归不到邢青天名下来。 但前去查看还是可以查看的。 绾东跟着墨鲤进海蜃楼,墨鲤把办事的牌子拿出来,只说了一句:“官府的。” 海蜃楼的掌柜自然是亲自领人上楼,只是心里奇怪,他派去报案的人估计还在去府衙的路上,怎么官府的人就到了…… 掌柜的没有多想,领着绾东他们快步上楼。 “三楼,顺数第三个房,住进来已三个月了……”掌柜的边走边说,摊上这样的人命案子掌柜的自叹倒霉,但到底人命关天,那胡姬又是在他这里住了三个月的已经熟络了,他也想搞清楚真相。 当墨鲤和绾东才上三楼,只听到楼道有人喊道:“冷大人来了。” 墨鲤步下一顿,微皱起眉,忽然道:“绾东,我们走。” “啊?”绾东还没反应过来,墨鲤已往另一边楼道走去。 冷夜梧,和墨鲤一样属于御史台,大弈朝十五个监察御史之一,却又与墨鲤难得的不对盘。 两人是因为一桩案子结下了梁子,所以归冷夜梧管的案子,墨鲤是沾都不想沾,即使他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绾东见墨鲤步下生风的走了,追都追不上。 而这时那位冷大人刚从对面的楼道里上来,带着几个捕快和一个白衣仵作。 “这层楼的一个都不准走,你,看什么看站过来。”那带刀的捕快,吼了一通之后指向后脚就要下楼的绾东。 第28章 绾东:“……”他似乎是在想,他要不要告知他们他只是跟墨大人过来吃饭的朋友,只是路过而已…… 唔,早知道就不好奇这位冷大人了,他只是奇怪墨鲤见了冷大人为何就像见了猫一样。 这一好奇,步子就慢了,这不被当成嫌犯了。 那海蜃楼的掌柜两度张嘴想替绾东解释,都被那人高马大的捕快给吓唬的打了退堂鼓。 这个冷大人个子极高,五官一点也不丑只是一脸阴郁之色让人看着杀气太重,光是看着就觉得此人功夫不简单,能力也不简单…… 冷大人叫捕快封了现场,又让随行的捕快进去检查尸体。 仵作初步判断:“可能是吞金而死,死于肠绞痛。” 一个捕快:“这么说是自杀?” 仵作想了想点点头。 绾东从楼道站过来以后,已从门口盯着那具尸体瞧了好一会儿了。 “吞金?并不是吞金哦。” “谁在说话?”捕快皱眉看过去。 第18章 胡旋舞一 三锅粥馕吃匕第十八章……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白居易) “臭小子!谁叫你在这打扰官府办案的!还有你现在是嫌疑犯,嫌疑犯就老实待着,老子一会儿过来问你话!”捕快想去提绾东的衣服,却发现这小子虽然没他壮实,但比他高好多…… “叫他说完。” 冷冷的声音传来,捕快一骇,有没有听错,大人说要这臭小子说话? 捕快摸了摸鼻子悻悻地低吼:“臭小子,大人叫你说话……” 绾东:“这女子眼底青黑,面色蜡黄,可见她是经受某种疼痛已多日,所以我料想她不全是什么吞金自杀。” 被当面质疑,仵作很是气愤,质问绾东:“她若不是吞金而死,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绾东皱眉:“光是看,我自然是看不出来。” “那你进来!”仵作气到手抖,让出位置让他进来。 绾东看向冷夜梧。 冷夜梧轻勾唇,点头,算是准许了。 海蜃楼也算是东城数一数二的客栈了,屋中陈设也是比一般的客栈要好,这里住着的舞姬,一般都是有名气的,或者是被大官大户养在外面的。 绾东扫了一眼屋中,到底没记住陈设,只记住了桌上那一盘红黄相见的大石榴。 哦,差点忘了这几天石榴熟了,等下回去的路上买一些来,去年婶婶给他做的石榴酱好好吃。 绾东缓缓走近,刚想蹲下仔细检查,就见这门口还站着两个舞姬呢,都是一脸警惕的看着房里的人。 绾东试探一下,想要检查死者的脖颈,两个貌美的舞姬似乎已想开口说什么了。 他是想把死者的衣裳脱掉检查的,可周围的人似乎是不允许他这么做啊……况且这周围的男人太多了,这么做也不好。 绾东只能粗略检查一下女子的口鼻和耳后。 忍了忍,绾东眸光一亮突然道:“恳请大人们去请个女仵作将死者衣服脱下后每一处都检查一遍,死者死的有几分蹊跷。” 仵作叉着腰:“我感觉你就是在浑水摸鱼,顺便找我的茬!还是你想影响官府办案!” 绾东:“我只想搞清楚真相哦。” 那位冷大人走过来仔细看了一眼那女子的面色,及女子脸上的表情细微之处,若说是自杀,像也不像。 “来人,去城北请上官大人。” 上京城北有个一直协助大理寺办事的女官,精通医理有些名气,此人上官青,说来也是花甲年岁了。 这里认得上官青的人也不多,所以她来的时候倒也没有太大的轰动。 绾东没有想到,冷大人所说的上官大人会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 他知道从大弈开朝起就有女官,因为开朝时出过一个女将。大弈民风开放,女子为官者众。 到底让他佩服这位上官大人看着已年逾花甲,依然能同年轻人一般当职,这样的人毅力和心性都不会寻常。 上官大人进屋中后,让众人退下,只留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官旁观。 约莫两三刻钟后,上官大人拉开门走出来。 花白的头发,爬上皱纹的脸,也无法掩盖这位老妇人年轻时的灵秀,尤其是那双充满智慧光芒的眼眸,透着和蔼与温和的气质,又带着历经世事后的洞明与冷静。 “死者应该是在一个时辰前吞了异物。”说道这里上官大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上拿着一串腰链,“此物为银镀金,镀的比一般的要厚一些,左边二十个铃铛,右边只有十九个,应该是吞了这个。” 她说着将腰链交给冷大人。 冷大人接过这腰链的时候,绾东还在盯着腰链发呆。 这时那白衣仵作指着绾东,大笑了起来:“哈哈,小的都说了死者是吞金而死,这个小子硬要说不是!他就是来找茬,妨碍官府办案是要判刑的!” 上官大人目光变的深沉,继续道:“本官还没有说完,死者腰背部有两个如同手指戳出来的红印……这一点本官觉得很奇怪。” 听到这里正在发呆的绾东,美目都是一亮。 这时只听屋年轻的女官道:“回大人们,这两点红印一点在肾俞、一点在血海。” 这两个都是腰部的穴位,且是……要穴。 绾东在听到这个之后抿唇道:“这位舞姬可能是因为疼痛难忍才吞金自杀的。” 第29章 在场的其他人不懂,但这位冷大人不该不懂,肾俞加血海,若是再注入七八成寒凉内力,这一招点穴叫作三日食髓。 换句话说,这女子虽是吞金自杀,可自杀前已是将死之人与死无异了。 所以害她之人,应该是对她使用三日食髓的人。 在冷夜梧眯眸的那刻,绾东就明白他也想到了三日食髓。 “去将与死者接触过的人全部叫来,本官要一一问话。” 粗略了解,此女是从西边的康国还是史国过来的胡姬,因为生的美貌,年岁又小,一进上京就被金安舞坊的管事给挑中了,说是快满三个月就能办户籍了。 也就是说这个月这位胡姬高栗栗应该是要搬出海蜃楼了的,至于为什么没搬?原因有二。 其一是舞坊那边没办好,其二前几日海市楼搭台,这姑娘登台过一次,后来说是跳的最好被城北大商瞧中,请她次日上府上跳胡旋舞。 若按照死亡时间,今日八月初四,那高栗栗中“三日食髓”的日子正好应该是八月初二,去大商府上跳舞的日子。 官府只消查一查八月初二大商家中宴请入府的人,再逐一比对就好。 这个案子未免也太简单不过了…… 可是,问题就在于“三日食髓”。 对一个舞女用出七成寒凉内力来使出一手“三日食髓”……真是耐人寻味。 冷大人刚才也说了,这女子没有内力,非江湖人士,那她为何会惹上江湖中人?到底初二那日这女子遭遇了什么?这会儿那日请高栗栗的大商还没赶来海蜃楼,谁也说不清楚。 绾东微微皱起眉,停了一会儿又往那屋中走去,当他在尸体前蹲下,正要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时,那跟着进来的捕头拦下了他:“你小子成心捣乱是吧!” “不啊,大哥,我是大夫~”绾东依旧好脾气的勾唇浅笑着。 “大你个豆腐!给我滚出去。”捕快大怒,前面忙着一个一个问话,这臭小子却忙着往里头钻。 捕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子,你给我过来,我要问你话。” “嗯?” “八月初二你在哪,一个时辰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第19章 胡璇舞二 三锅粥馕吃匕第十九章 “啊……初二我在出摊呢,下午收摊后羊肉没了又去刘记背了一头羊回来,刘记的掌柜卖的羊比以前贵了三钱银子,我和他还了好久的价,唔,好像初二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绾东想了想,“哦,黄昏的时候还跟着卖虎头鞋的婆婆逛了逛集市,也没什么大事啊……” 捕头被他气的七窍生烟,臭小子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浪费了他三张纸,气得他撕掉了重写。 “你给老子……给我说你今日为何出现在海蜃楼里!” “我是跟着墨大人过来的,可他跑了,我被你叫住了啊,我也好无辜哦。”绾东勾唇一笑。 这小子笑的好欠扁!等下,墨大人,哪个墨大人……? 正当捕头思索之时,一人上楼来,捕头定睛一看,这不是东城很是出名的叶捕快吗? “绾东啊,大人让我来找你,你怎么就落下了……嘿。”叶捕快喝的有点多,当他的目光瞥到绾东面前站的那人,“伍大力,你们办案啊。” 伍大力这时也反应过来是哪个墨大人了,看向绾东:“你早说你是墨大人的朋友啊。” 虽然两个上司不对盘,但下面的兄弟们相处的还是挺融洽的。 “绾东,回去啦。”叶捕快笑了笑,“喝多了,忘了大人让我来领你回去的事,不怪我吧。” 绾东:“墨大人回去了啊。” “回了,大半个时辰前就走了,现在都好晚了,绾东,我送你回去吧。” 绾东和叶捕快刚下楼,就见梅小白骑着小毛驴逛奔而来,翻身下驴后就要冲进老八仙楼,突然步子一顿,转身看向对面的海蜃楼大门处:“堂哥!堂哥!” “你站在那里别动!” 绾东一开口,梅小白愣了一下,还是冲过来一把抱住。 “……”绾东气的能喷出一口老血,不过还是好脾气的松了松手指头,忍着没把那一巴掌拍出去。 “堂哥,明天进山采核桃板栗,娘让我叫你回去,明天夜里就能做你爱吃的糖炒栗子了。” 绾东眸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事:“你前年种的石榴树,今年结果了没有?” 梅小白挠挠头:“不晓得哇,我都没管它们了……嗷!堂哥你干嘛打我……” “……”看着这两兄弟,叶捕快无语了好一会儿。 绾东:“叶捕快,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 梅小白让绾东骑驴,绾东不想骑驴,梅小白说了两句,绾东已经走远了,小白骑驴去追,因为夜市上人多,小白骑驴反而不方便,追到城门口才追上绾东。 绾东已经上车了,小白追上车,大声喊着:“堂哥!堂哥!” 车上的人听到小白在喊,纷纷向外看去。 小白本是笑着见看向车窗的,结果一眼扫过去都是他不认得的……顿时大皱眉头:“堂哥!” 绾东坐在角落的阴影处,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这会儿听到那小子如犬一般的吠声,烦躁的恨不得把车给捶了。 梅小白总有本事让他烦躁不安。 “堂哥,到了啊!” 第30章 不知过了多久,绾东隐约听到小白在他耳边聒噪的喊着。 “堂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小白将绾东从车上抱出来。 “都让一让,都让开!”围在车边看热闹的人很多,梅小白气的大吼起来。 “快点吧大哥,咱这车还要驾到周浪渡去呢,你们能不能快点……”马夫为难的说。 梅小白把绾东抱到驴背上,一个飞旋腿扫向马车夫,不知是马车夫坐的远,还是梅小白只是想吓唬他,他的脚恰好马车夫鼻梁前一寸的地方停下:“滚吧你!” 马车夫吓得面色惨白,心道自己刚才若是前移半寸自己这鼻子的鼻梁骨都得断裂…… 梅小白小跑起来,小毛驴颠儿颠地驮着绾东去找丁老头。 还没走到薛家庄,梅小白就在外头大喊:“丁老头,丁老头快出来,我堂哥要死了!呜呜呜……” 边喊边嚎,薛家庄的姑娘们都躲在门背后偷笑着。 不过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几年前上演过一般…… 想起来了,那次绾东听说是要死了,梅家把棺材都准备好了。 想到这里,姑娘们顿时不敢笑了,脸上多了几许凝重。 “娘,你要不要去丁老头那里瞧瞧。”到底是同一个庄子的,这绾东大夫要是真死了,梅家的还不得哭死过去。 丁老头好远就听到梅小白的哀嚎声,带着小徒弟走出来。 “丁老头,堂哥,我堂哥他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你快点救救他!” 梅小白拖拽着丁老头至他的小毛驴前。 丁老头喘着气说道:“小白啊!你行行好,我一把老骨头了……” “那你快点救他。”小白松开手。 “起开起开,我要给绾东把脉,我的小绾东哦。”丁老头摸到绾东的手腕,“天啊,又犯病了,快点抬绾东进屋!” 丁老头和绾东的爹娘都认识,绾东爹的药房,后来有一大半的药都给了丁老头,绾东的病丁老头是知道的,绾东爹还在的时候也只同丁老头说过。 这病是遗传的,绾东的爹和爷爷都有,且绾东的爹和爷爷都是因为这病死的。 梅邑那边的故人说是梅家祖上受到了诅咒,又有人说只是绾东爷爷中了毒,但这毒能传给子嗣,所以绾东的爹有,绾东也有,绾东从小就知道,他会走父亲和爷爷的老路,在发病达到一定次数后,死去。 只是比起他爷爷和父亲,他是最可怜的,这病他十三岁就首发了,而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二十多岁以后。 绾东的爷爷发病要比绾东爹晚许多,在绾东爹出生以后,把脉得知绾东爹遗传了这病,便从梅邑的族人中挑了只几个月大的绾东的叔叔作为次子。 那个时候梅老爷子也是担心养不活绾东爹。 发病十几次后,梅老爷子四十不到就一命呜呼,死前将内力全部传给绾东他爹,也是想儿子命长一点。 绾东他爹比梅老爷子走的更早,加之那时梅家刚遇上一个江湖上顶顶难缠的人,绾东的爹娘和那人决战的时候,绾东爹刚好发病,受了重伤逃到萧河。 梅父将内力全部传给绾东后便死了,死前告知绾东,再往后去发病的时间只会越来越早…… 绾东身上汇集了三代人的内力,却因为这个诡异的遗传病,他根本无法全部使用如此强大的内力。 “小白,你先出去。”丁老头让小白出去。 梅小白那倔脾气哪里肯,好几年前丁老头也是让他出去,他乖乖的出去是因为他爹娘都在,这会儿他娘因为板栗的事提前一天上山上去住了,他爹还在梅邑没回来。 早知道就不听娘的话了,不叫堂哥回来堂哥就不会犯病了…… “你杵在这里顶顶碍眼。”丁老头一跺脚低吼,推开小白端着热水去给绾东擦身子。 “我能帮忙的!你吩咐我嘛!”小白双眸发光,让丁老头想起自家的牛崽发疯的时候…… 第20章 胡旋舞三 三锅粥馕吃匕第二十章 丁老头一面给绾东擦着身子,一面暗骂这混小子竟然又动了内力,应该就是这两日。绾东这病很诡异,不能太安逸躺着不行,得劳作才能行气活血,才能让毒不在体内沉积,却又不能过度使用内力,否则会加快病发。 “你小子是想快点去见你爹是不?!” 丁老头忽然想到绾东他爹的死,气恼之中将手中的热毛巾摔在了绾东的胸口。 小白见了眼一红,怒吼道:“丁老头!你摔我堂哥作甚!” “我摔他怎么了?你小子连他的店子都敢砸呢!” “我……我是不想他做事太累了,我上司说了他是不能闻太久的药味的……所以开医馆和药馆对他不好……你懂什么呀。”小白红着脸解释,有些心虚。 “他现在煮粥又不是没放药,怎么就闻不得药味了……你那上司不过是哄你的,傻娃子。” “……”梅小白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细想之下也深觉自己中计了,但邹大人对他那般好,他又怎么也恨不起来。 丁老头忙着给绾东推拿舒筋活血,一直忙到半夜三更。 也是这时绾东的脸上才逐渐显现出几分人色来。 丁老头甩了一把汗水,对梅小白道:“夜里你守着他,他若有不舒服你就给他擦一遍身子,总之不要让他流太多汗,也不要让他着凉了,他若脸色变得很不好就来喊我,我先去睡觉了。” 第31章 小白气呼呼:“你怎么能去睡觉呢,我堂哥还没醒呢。” 丁老头对这混小子无语,冷哼一声,快步遛了。 小白追了两步,还是坐回了绾东床侧。 丁老头是没有想到绾东次日早晨便醒来了,花白的头发也很快恢复了黑色。 梅小白趴在床边睡觉,手臂上流了一滩口水…… 绾东坐起来后,嫌恶地摇头,想离这小子远一点,又使不上力气。 小白也很快醒了,连绾东都有些诧异,这小子因为小时候吃不起习武的苦,没有好好练过武,睡眠竟也能这般浅。 “堂哥,你醒了,没事吧,身体舒服了吗?” 绾东揉头:“还行。” “我去把丁老头叫来,堂哥你等我一会儿!”小白很快往楼上跑去。 丁老头正在房里洗漱,小白推开门闯进来,吓得他直接把漱口水吞进肚子里了。 “咳咳咳……” “鹅,丁老头……你是风寒了?”小白狐疑的问。 丁老头捏着嗓子,面红耳赤:“谁风寒了!臭小子!咳咳咳……” “我堂哥醒了,你快下楼给他把把脉。” “醒了?”丁老头喘过气来,惊呼道。 这次竟然这么快就醒了?丁老头快步下楼去。 “绾东,你的病是不是有人替你压制过了……我怎么觉得你的发病时间比以往短了很多。”丁老头稍停,“当然,这是好事,绾东发病少受些罪,只是我很好奇这高人是谁啊……” “啊?”绾东显然很奇怪丁老头为何这么说。 “不是,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发病了?” “初一的时候发作过,但很快就好了,我也奇怪为什么会这么快好……结果昨晚又发作了。”绾东陡然想到了邹无岸。 墨鲤说初一那日邹无岸来见过他,在府衙小耳房内呆了许久才出去。 会是邹无岸吗? 若想知道,直接去问就好了。 丁老头以为绾东是不好说,便没有再问了,只是嘱咐他,劳作虽然是必须的但还是不要动用内力。 小白站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想问清楚,但也知道绾东不会告诉他,索性也没说话,他只要堂哥身体好了就好。 “小白,我们去找婶婶。” “你不休息了啊!” “好了。”他说着,勾唇一笑。 梅小白脸涨得通红,别开脸去,心里一面赞美堂哥生的天仙似的,一面怪自己的老爹不争气没大伯长得好看,所以他没有堂哥好看…… 回了梅家一趟,二人吃了早饭,小白又跑了一趟丁老头那里给丁老头送药钱,丁老头自然是不收的,他的医术都是梅老爷子教会的,这药房也是得力于绾东的爹才办起来的,所以他从来不收梅家的药钱。 没折腾多久,绾东跟着梅小白进山了。 山上大片的板栗树和核桃树都是薛家庄的农户的,不过采摘是个费劲的事儿,也很耗费人工,忙起来了会直接等板栗和核桃掉地上了再去捡。 罗氏是每年板栗和核桃一熟就带着人进山,罗氏常说想要挣钱就得比别人早。梅二叔家中不种主食,靠的是榨油和坚果瓜果之类,若是油不好卖了,他们这年的结余就很不好看,主要梅二叔家中还养了长工短工,好几家人都靠着梅二叔和罗氏吃饭。 梅小白见到罗氏,将袋子里的馒头递了过去,有绾东的嘱咐,小白也不敢对罗氏说昨晚上的事,罗氏骂了他几句,说他来的太晚了。 小白红着脸点头连说孩儿不对,叫罗氏不要生气,罗氏这才作罢,让小白带着绾东去摘板栗。 大约忙到了黄昏,小白的两车板栗已拖下山了,今日的任务便是完成了。 大伙坐在一起一人三个馒头,吃着罗氏的炒菜,罗氏做饭的手艺在薛家庄一带都很出名,即便是野菜炒猪肉也能做得很好吃。 “绾东,夜里回去就做糖炒栗子,这会儿糖带的不够,不过刚才炒菜的时候我抓了两把放在柴火底下。”罗氏说着将那一盘烤好的栗子取出来,刚摆到众人面前,小白便伸出手来取……一巴掌被他娘拍走了。 “都是绾东的!本来就只有两把,你还想吃!给老娘先忍着!” “……”小白又开始怀疑自己不是罗氏亲生的了。 绾东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黑乎乎的板栗,放在嘴边吹了吹,竟然一捏就能将壳捏碎,且又碎的恰到好处不伤到板栗的肉。 绾东将板栗肉一口吃下,再抬眼,小白还在盯着他瞧……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凌,小白一惊,转身跑开了,暗搓搓拿出袖子里藏的生板栗,剥开一个扔进嘴里。 还没开始咀嚼,就听长工大叫道:“老板娘,小白他偷偷藏了板栗!” “……” 第21章 胡旋舞四 三锅粥馕吃匕第二十一章…… 绾东将那黑乎乎的一碟烤板栗装进布袋子里,便起身去找小白。 小白刚才被他婶婶抽了两鞭子这会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伤心难过了…… 绾东找了一刻钟才找到小白,小白蹲在溪水边,不知在想什么。 绾东将布袋递给小白,在他身边蹲下,什么也没说。 小白看到板栗又看向绾东,顿时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打开布袋就开始剥板栗吃。吃完将那壳子扔进溪水里,打出许多水花。 第32章 扔完板栗壳,小白顿时觉得身上有点凉,转身一看,绾东正冷冷的看着他。 “哥……堂哥!”想到了什么,小白立刻哀嚎,“我错啦!” “……” 扔都扔了,难道要他下水去把板栗壳全捞上来不成,绾东站起来转身就走:“带我去看看你种的石榴。” ** 梅小白没想到这些石榴树他管都没管,两三年过去了能长得这般好。 “不过堂哥,这个能吃吗?” 绾东接过他摘下的石榴,用力一掰,石榴直接变成两瓣……小白微张着嘴巴,呆住。 石榴籽露出来,不过不是红彤彤的,而是粉白的,小白伸手拿了几粒放进嘴里,顷刻间吐了出来。 “呸,好苦好涩。” 绾东两指捏起一粒:“好小,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结出好吃的石榴来。” 小白:“堂哥,你若是想吃石榴我去给你买啊!这些就算了吧!” 一把夺过绾东手中的石榴,扔了。 * 回到薛家庄,罗氏忙着去炒糖炒栗子,大抵是没糖了,去了丁老头那里一趟。 夜里糖炒栗子做好了,绾东和小白两个吃到撑,撑到睡不着,两人在床板上翻来覆去好久。 “堂哥,好久没和你睡一张床了!嗷嗷!”虽说睡不着小白还是相当激动的,将被子分了一半给绾东。 绾东“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小白依旧滔滔不绝说着儿时的事,说小时候堂哥对他好好,说小时候堂哥话还是好多的,是从萧河回来后就变了一个人一样……当然伯父伯母的离世对堂哥的打击一定很大很大。 小白一个人说着,绾东只是“嗯”。 小白叹气:“堂哥,我怎么感觉你和万国寺的和尚越来越像了……你大概能和我主子的光头朋友做朋友来着……” “光头朋友?”绾东忽地看了过来。 终于不是“嗯”了!小白转身看向他,一把抱住他,说道:“就是万国寺的玄机和尚。” “……”果然是玄机,他怎么没想过墨鲤的朋友也会是邹无岸的朋友才对。 “这么说你常常去万国寺了?” “也没常常去,但也去了三次了。”小白抱紧了他,“堂哥你若要去,我明日就带你去啊,不过那个玄机和尚没什么好看的,不喜欢说话像个木头一样。” 小白还在等他的回复,只听绾东说。 “手拿开。” “哦……”小白悻悻地拿开手。 “我对佛法不感兴趣。”说着,绾东闭上眼睛睡了。 小白耳朵一竖,纳闷了,堂哥对佛法没有兴趣,那问万国寺又是为何?难道是对玄机有兴趣?想到这里,小白顿时有些暴躁了…… * 次日八月初六清晨,绾东回城,刚走到集市,就见冷大人带着几个捕快从集市正门走来。 冷大人带着捕快在王麻子的猪肉店停下,王麻子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问道:“这位大人……是要办案还是要买肉?” “不找你,找这边首饰店的老板。” 首饰店出摊晚,王麻子喊了两声,才见首饰店谷掌柜的学徒从后屋中出来。 冷夜梧拿出一条腰链来,问那学徒:“这个款式的腰链你可见过,知道哪里能买到吗?” 学徒拿着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冷大人:“大人,小人才疏学浅,不若等我师父来了让他告知你吧。” 谷掌柜住在城外,学徒住在店子里,所以谷掌柜来的要晚一些。 “嗯,行,你先去忙吧。”冷夜梧这人虽长的凶巴巴的,人其实不错。 绾东站了一会儿,刚想抬腿往他的粥馕铺子走,只见玉牧骑着马从大街那边过来,这一大早玉牧自然是去玉楼去。 玉牧也很诧异,大清早能在集市看到绾东,绾东今日没出摊吗? 绾东是真不晓得,这一个二个都很关心他出不出摊…… 当然玉牧只看了绾东几眼就骑马走远了。 绾东也往他的粥馕铺子而去。 * 冷夜梧没等多久,就见谷掌柜来了。 冷夜梧将那腰链递给谷掌柜瞧,谷掌柜拿到手中一看,冷夜梧不会捕捉不到谷掌柜眼里掠过的那一抹惊讶之色。 “还请谷掌柜如实相告。”冷夜梧言语施压。 “大人,这个款式非中原款式,即便是胡女常用的饰样也算不上,这个树脂琥珀暗雕纹再嵌制以宝石的技艺,传至西域更西的地方……”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腰链之中还有如此大的讲究,这让冷夜梧更加怀疑这个高栗栗的身份了。 “冒昧问一句,大人这个东西可是贡品?” “贡品?” “只是小的猜测而已,若不是就当是小人乱说了,小人只是觉得这腰链应当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但是这银镀金又有点损其价位,若说是贡品又说的过去……因为。” 因为大弈当今皇上节俭,不准许用纯金之物,要求王公贵族一应用品都用银镀金。 谷掌柜自然没有说完,他相信这位大人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 夜里小白又来了一趟,拎了一壶油过来,说是罗氏鲜榨的核桃油,今日也只榨了这一壶就给绾东提来了。 绾东收下了,将桌上的羊肉递给小白:“刚做出来的,吃了再走。” 小白吞了一口口水,坐下后就开始狂吃。最喜欢吃堂哥做的羊肉了,没想到他梅小白还能有今天! 第33章 小白吃完了,站起来,颤声说:“堂哥,我先滚了。”怕绾东赶他,他便先溜了。 “……” 明日出摊用的都准备好了,绾东将东西收拾了一下,决定出去走一走。 海蜃楼的舞姬出了事以后,搭台跳舞的酒楼也不见减下去,这会儿绾东走在街上,已见到两家还在跳的了。 去了廖老头的茶楼,正听着廖老头在讲八月初二那日北城朱家的宴请。 朱家是北城大商,与这上京其他大商不同,朱家是跑镖起家,朱家老爷也是江湖上能排上名号的人,大概百来名吧…… 第22章 胡旋舞五 三锅粥馕吃匕第二十二章…… “八月初二朱老板宴请,其实是想给他家闺女选个如意郎君,所以江湖上的,<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但凡他认得的,有些交情的人都请了来。” “朱老板跑镖起家,走南闯北认得的人不少啊,那应该请的人很多吧。”有人问。 “这是自然,不过朱老板这人要面子,没眼力,认得的一些人好的歹的,稂莠不齐,甚至两家有仇的非得弄到一个桌子上……听说那日,几路人红眼,打起来了没有老头子不晓得,就算真有打起来也估计被朱老板给压下去了。”廖老头摸着下巴说道,忽然他注意到了坐在不远处的绾东。 “小绾东啊,你好久没过来茶楼了,最近在忙什么呀。” “帮婶婶采板栗,回了一趟薛家庄。”绾东淡淡一笑,走过去将打的酒放在廖老头面前,“是高粱的哦,你喜欢的黍米的那家最近没酿了。” 廖老头连忙道:“高粱的也成,小绾东想着我就好,嘿嘿嘿。” “对了廖老头,你刚刚说的城北朱家可是八月初四海蜃楼死的那位姑娘去跳舞的地方?”绾东忽然问道。 廖老头奇怪绾东为何这么问,笑道:“你怎么感兴趣这个?” “实不相瞒,八月初四海蜃楼出事那会儿,我在老八仙酒楼里吃饭呢,动静有点大,便被引起了注意。” “这样啊。”廖老头点点头,“海蜃楼死的那姑娘的确就是朱家请去跳舞的。” “我觉得好奇怪,那楼里跳舞的姑娘我见到住了也有四五个,朱老板的人为何单单请了那姑娘呢?” “因为那个姑娘长得最美,又跳的最好啊。”有人插嘴道。 绾东只是莞尔。 这个理由看似如此,可是不对哦,胡旋舞还是得与人斗舞才具有更高的观赏价值,单单请一个舞姬去跳,跳的好没意思哦…… “你们不知道了吧,朱老板并不喜欢看人跳舞,就连听曲儿都不喜欢,所以我也纳闷朱家的人为何会请舞姬过去,再说了若是助兴朱老板收的那几个后生徒儿舞剑也挺好看的……所以叫我说这姑娘也许是为客人请去的,不是为朱老板请去的。” 绾东眯眸,他觉得此人说的在理。 对高栗栗使出三日食髓的人,就是朱家当日宴请的客人。朱家的请高栗栗过去跳舞,或许就是为了这个客人。 今日都初六了,离朱家宴请已过去四日,不知道现在去一趟朱家还算不算晚。 “廖老头,改日再来看你,我有点事儿先告辞了。”绾东说着走出茶楼。 * 城北朱家大门口。 “你是哪位?有拜帖吗?” “您府上有人去请我过来的,我是大夫。” “大夫?谁去请的大夫?” “药我都拎来了,再进去把个脉了就走。”万东笑着将手上的药包晃了晃。 “……”看院仔细想了想,小姐似乎是病了,有可能是小姐的丫鬟出去找的大夫不敢对人说? “恐惊扰府上宾客,你至多能呆一炷香,搞快点。”看院到底是放绾东进去了。 * 绾东随便抓了一个小厮过来,问他府上宾客都住在哪里? 小厮被他抵在墙角,小脸蛋通红的盯着他好看的脸,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绾东扶额,挥挥手让他走。 小厮也不走,依旧脸蛋红红的看着他。 绾东叹气,你不走我走,刚抬起步子,那小厮说道:“我带你去吧,神仙小哥哥。” “……” 绾东:原来我是神仙啊? 小厮走几步便看向他,又在心里将绾东与他这几日见过的美人比较了一番,还是这位小哥哥胜出! “小哥哥你找谁,我带你去。” “那我就问问你,你们府上有没有特别厉害的人出现?” “厉害的人?”小厮有些疑惑。 “就是……比方说会飞的,力气很大的,或者拿着刀剑看着特别……霸气的。”绾东暗自点头,这下应该能明白了吧。 “有!” 小厮涨红着脸道:“不止一个,前几天他们在石榴园打起来了,打了好久。” 因为府上没人说这个,所以小厮至今都觉得那日看到的景象有点不真实。 “这样啊……” 绾东没有呆多久,便有巡逻的守卫叫他出去了。 * 夜里。 坐在朱家某个院落的房顶上,绾东感叹着朱家的院墙怎么这么高,害他又用内力了。 “……” 当绾东歇了一会儿正打算往朱家宾客们住的方向去的时候,只见朱家院墙处一个黑影翻了进来。 大晚上,竟有同道中人啊。 绾东轻勾唇角,一个翻身,将自己隐藏起来。 第34章 “嗖”的一声黑影消失在屋顶上,绾东疑惑了一下,此人轻功也不弱啊,可能是太不小心了才被他发现了的,若是此人刚才翻墙不停顿一下,他可能会没有察觉到来人。 绾东是停了一会儿才敢跟上黑影。 * 那黑影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消失了,那不就是朱家安排宾客住的地方吗?是朱家的客人没错了。 绾东跳到那处屋顶,提起真气,屏住呼吸,很快他在一处屋顶上停下。 没等一会儿听到房中有动静,他眉目微定,伸手将瓦片取下半片,只见那屋中,一男子正在解开衣带,而榻上一美貌女子已躺好了撑着头看着那男子。 “……”绾东面红耳赤依旧装作面无表情的默默的把半块瓦片放回去,缓缓站起来。 沉默了没一会儿,一个闪身,他已不知逃到何方。 “……” 绾东再出现,是在朱家的石榴林里,呆了好半天才回神。 刚想离开,只听到林间有细细的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子贤公子,那日是你从屋外经过?” 那女子声音清冽好听,气质清冷高雅,年纪应该十八岁上下。 “并无。” 男子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淡淡的温雅,月下的他一身灰袍,气质卓雅。 “不,门外那个影子,我看的真切,就是你,子贤公子。” “朱小姐可不能这样冤枉人。” “我有没有冤枉你,子贤公子心里一清二楚。”女子的声音逐渐变冷,唇角噙着薄笑。 那男子依然气定神闲,他缓缓启唇:“那日出手的人是颜公子,朱小姐心里应该很清楚,在下不知道在下哪里得罪朱小姐了,为何一定要将罪名安排在在下身上。” 朱冷菏依旧是那般不怒自威的从容神态,似乎两个人都并不在乎对方的狡辩,而是兀自说着自己的话。 “我只认准屋外的身影是你,方子贤。” “朱小姐,颜公子不会是你的人吧?”方子贤若是被冤枉的,这般神情又未免太过淡定了。 方子贤? 绾东微怔,这么说来,此人是梨白剑庄的大公子,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十七的梨白剑剑主。 第23章 梅花爷爷一 三锅粥馕吃匕第二十三章…… 这位梨白剑主习武成痴并不常常出门,怎么突然就来了上京。 还有这位朱家小姐,虽说对方子贤态度冷然,语气也虽看似生疏,但直觉应该是熟识之人,或者已经认识很久了。 哦,差点忘了,初二那天朱家宴请的主要用意不就是给这位朱家小姐招婿么。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高栗栗到底是谁请来朱家的。 就在这时方子贤突然说道:“那位舞姬不是朱小姐为颜公子请来的?” 女子冷笑着笑着上前一步,离那方子贤更近了:“这位舞姬不是方公子荐给颜公子的?方公子那日随口一说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吗?” 方子贤的脸色微变,和她一样,上前一步,只是他的声音依旧如之前的温润:“我很好奇,朱小姐为何一直帮衬颜公子,难道朱小姐是喜欢上颜公子了?” 面对方子贤这么直白的提问,朱冷荷脸色都没变一下,而是冷声说道:“子贤公子你这么关注颜公子,难道是,嗯?” “……” 一时间,绾东对这两人无语。 方子贤:“你若说我关注他,冷荷,我觉得你比我更关注他……可你知道他的身份吗?我此行来此,就是为了将此人抓回萧河,半个月前盟主下发盟主令,此人危害江湖已久,今时今日盟主也容不得他,冷荷你不会因为此人和江湖作对的吧……” 方子贤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 朱冷荷美丽的脸上却依旧如之前一般清冷、无波动:“方子贤,我设此局已久,他是局中关键,在未成事之前我万不可能将此人交给盟主。” “你……”方子贤眼眸陡然一寒,一个掌风往绾东这处袭来。 绾东微微吃惊,一个侧身躲过,但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不愧是江湖兵器榜上第十七啊,虽然被他压在后面,但能这么快发现他,这个方子贤也不错啊…… 毕竟,他身上汇集的是三代人的内力。就算是当今武林盟主站在他面前,他也能与其斗上五十个回合。 绾东站开了一些,他不想和方子贤他们打,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真相。 “你……”方子贤提起真气就要拔剑,却被朱冷荷拦住了。 朱冷荷看向绾东,她的眼眸沉浸如水:“你若是高栗栗的人,此刻偷听完毕,要么逃要么已拔刀,看来你不是高栗栗的人,我很好奇,阁下是什么身份?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绾东笑了笑,这个女人好聪明哦。不过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一点…… “所以说朱小姐是在等高栗栗的人来找你报仇??”绾东点点头,“原来如此啊……” 也是这个时候朱冷荷的脸上才有了一些表情。 绾东:“这么说那个颜公子是给高栗栗使出‘三日食髓’的人喽?而朱小姐这般护着那个颜公子,不会是想用颜公子来引出那个高栗栗背后的人吧……?” 方子贤一惊,看向朱冷荷,不知是喜还是怒:“冷荷,是这样吗?” 朱冷荷:“你信他?” 方子贤:“只有他这个解释合理,可你为何不和我商量呢,让我这般误会你。若是你故意想让人误会伤了高栗栗的人是我,我定然是会配合的。” 第35章 朱冷荷却是冷笑:“你那日出现在窗外,难道真没对高栗栗做什么?” 方子贤噎住了,却是皱眉道:“我心已有所属之人,怎会看其他女子半分。” “……”朱冷荷虽说无语,但却一字一句道,“三日食髓颜寒月只会皮毛,而你那日在窗前却助长颜寒月一臂之力而已。颜寒月在江湖中所作所为为人不耻,你以江湖人士自居可又光明磊落。” “我……”月光下方子贤的脸色泛着微白,“我中计了,我立于窗外,以为那胡姬是要伤你,便和颜寒月一起出手了……结果才知那胡姬是冲着颜寒月而去的。” 绾东靠着一棵石榴树,听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把他这个大活人放在眼里。 “这么不给面子的吗……还有颜寒月是哪个,怎么这么耳熟?” 绾东说话了,两人才看向绾东,方子贤上前一步,抱拳道:“敢问前辈是?” 方子贤察觉到面前这个黑衣人,内力可能都在他父亲之上,但是气息有些紊乱,不知是不是久病缠身的缘故。 “前辈……??”绾东眸一亮,被比他年长四五岁的人叫前辈是什么体验? “哦,本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号称:梅花爷爷!” “梅花爷爷??”二人齐声低呼。 绾东微愣片刻后,双眸放光,淡笑道:“乖……孙儿……” “你……” 两人忽地一起拔剑佯攻向绾东。 绾东一挑眉,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两人追出朱府,朱冷荷突然停下:“不行,此人内力太强,我们两人合击都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他会是什么人?”方子贤低声道,似问非问。 “他应该只是一个路过的,不会是我想要找的人。”说完此句,朱冷荷收了剑,转身往来的方向走。 方子贤追了上去:“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颜寒月对你有用?” “你也知道颜寒月轻功有多厉害,他若不想让你找到,你肯定找不到他的人,我帮他,与他友人相称,是为了得知他的行踪。” “你怎么不早点告知我……”方子贤柔声道,“我还以为你也被采花大盗盗走了芳心……” 害得他马不停蹄的往上京赶来。 这颜寒月就是近几年在萧河犯过案的采花大盗。 之所以几年前盟主没有派人抓,是因为没有人指征这个颜寒月,而半年前突然有人指证亲眼见到此人诱骗无知少女,于是盟主下达了通缉令。 方子贤的人查到朱冷荷一直在查颜寒月,以为颜寒月也招惹了朱冷荷。 如今才知,是朱冷荷特意安排的。 “如果颜寒月发现我的意图……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离开上京一带。” “如果他离开上京会去哪里?” “燕南。” 方子贤愣了一下:“抱歉,是我坏事……” 朱冷荷却道:“还不一定,他即便发现了,也暂时不会离开上京。” 第24章 [梅花爷爷二](倒v开始)^^…… 对绾东来说, 一个晚上了解到了这么多事,真是收获颇丰。 不过那颜寒月是哪个,这个名字应该是听过的, 不然也不会觉得耳熟。 也许不怎么出名就没太在意。 绾东回家后, 脱掉一身夜行衣, 将蒙面的黑布扔到一边, 打热水洗了澡躺在床上,将刚才听到的仔细捋了捋。 如果高栗栗是来杀颜寒月的, 颜寒月情急之下使出三日食髓, 这是算防卫还是算犯罪啊……那方子贤又算不算是帮凶? 他怎么感觉这个案子比康家的案子还难搞啊。 次日,八月初七, 天还没亮绾东出摊, 隔壁的老万还没起呢。 路过的去集市和马市赶早的人嚎了两嗓子问道:“要等多久啊?” “别等了, 我这锅都才刚架起来。”绾东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赶早的哼唧两声牵着马儿走了。 天亮了, 绾东的粥馕铺子前已站了许多人,隔壁老万的店也开门了。 “绾东啊,我见集市那头那两个卖粥的都涨价了,你咋还这个价儿。”虎头鞋婆婆打这里路过, 随便说了一句, 排队的人看向她,不光有些不善。 “呵呵呵……”虎头鞋婆婆干笑了两声, 挥挥手走了, “绾东,婆婆先走啦, 夜里有空一起逛夜市啦。” “好嘞好嘞。”绾东淡笑着应道。 这就是远近八方的妇女之友小绾东啊,姑娘姑姑婆婆们路过也要凑过来瞧两眼,打趣一阵再走的。 快正午了, 绾东的大锅里粥空了,桌上的馕也只剩下一两张了。 绾东洗干净手,拿着剩下的馕包了羊肉吃了起来,午饭解决后他开始收拾。 正在洗锅的时候,梅小白骑着小毛驴来了,隔壁老万一个激灵站起来,似乎这周围的人看到梅小白来都会是这个反应…… 仿佛是什么大坏蛋驾临了。 梅小白在绾东摊子前停下:“堂哥堂哥!”他翻身下驴,小跑过来。 “堂哥,我主子说他傍晚在独步楼等你,叫我通知你,你记得去啊。”小白说完看向绾东,今次倒是没有立刻走人。 “行吧,知道了。”绾东淡道。 小白快速的扫了一眼绾东的桌案,没瞧见剩下的羊肉,心里大抵有些失落,呜呜,在路上浪了一会儿来晚了,堂哥的羊肉都卖光了。 第36章 绾东又怎会不知梅小白在想什么,勾唇一笑:“要吃就给爷早点来。” 小白红着脸点点头,悻悻地骑驴走???? 走开好远还在喊:“堂哥,你记得呀!” * 绾东睡了一个午觉,醒来也不早了,洗了澡换了一身月牙白绣着银白梅花的衣裳出门。 隔壁老万看呆了,都忘了和绾东打招呼,等绾东走远了,他戳了戳他媳妇的胳膊,半天也没见媳妇回应他,这一看过去,发现他媳妇也看着绾东的背影发呆了。 “媳妇,绾东打扮这么好看,可是去见哪家的姑娘去了。”说实话老万媳妇觉得老万这个笑,笑的有些猥琐…… “可能吧。”老万媳妇说道,“小绾东可真好看,我要生这么好看的儿子做梦都笑醒了,不了不了,我还是生个这么好看的女儿吧。” 老万媳妇念叨着突然放下手中的绣活,往屋中那送子观音处小跑去,双手合十道:“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咱老万家来个和绾东一样漂亮的女娃娃吧!” 老万:“……” * 绾东正往春归路独步楼的方向走,在十字路见玉牧那厮骑马而来。 玉牧老远就盯着绾东看着,等快至绾东面前突然停下了,他就这么呆呆的盯着绾东瞧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无礼。 “玉少东家,又有什么事?” 玉牧压根就没有自己挡住了绾东的路的觉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我,我……”玉牧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扯出什么来解围,他着实只是被小绾东的美貌吸引,多看了几眼,谁叫绾东今日穿的“人模狗样”的。 绾东冷哼一声,淡道:“没事就别老是挡我的道。” 他走他的路,想不明白玉牧这厮是拦路上瘾还是如何,总是拦他的道,再有下次别怪他当街发飙。 “哦……”玉牧红着脸,调转马头,让出道来。 绾东白了他一记,有些人就是自以为自己骑马威风,踏雪白马又怎么样,有本事把关二爷的赤兔,吕布的乌雏给弄来啊。 “哼。” 看着绾东冷漠的侧脸,渐渐远去的身影。玉牧皱了皱眉,握着马缰的手开始发紧,心里也莫名有些难受。 绾东拐个弯去了春归路,又进了独步楼。 楼里的招客相迎,直接迎他上二楼。 二楼厢房里邹无岸正在教一个小厮如何沏茶,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小绾东快进来。” 绾东微皱一下眉头,还没进去呢,就听到邹无岸那厮的声音。 当绾东真的进来了,邹无岸直接呆住了,半天才说道一句:“我的小绾东,你是为了见我才打扮这么漂亮的吗?” 绾东刚坐下,拿起茶杯还没抿上一口,就听到如此之倒胃的话。 “我娘生前送我的衣服,好久没穿了,今日穿穿晒晒太阳来着。” “……”邹无岸想,小绾东你说点好听的让我爽爽会死啊……绾东大抵是不会让他爽到了。 邹无岸招招手让小厮过来倒茶,他要喝茶压压惊再说。 绾东突然问道:“邹兄,你知道颜寒月这个人。” 邹无岸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脑中想着颜寒月? 忽然,一口茶直接喷出来。 绾东和小厮:“……” 邹无岸大骂:“颜寒月,那个在萧河作案犯事无数,奸银良家……罪该万死的采花大盗!” 绾东一听眉头紧皱在一起,他是不晓得邹无岸有意说的很夸张以此来吓唬他。 “小绾东,此人是个大坏蛋,你莫要被他哄骗,他就是个王八蛋,专门挑美人下手!” “可是……” “可是什么!”邹无岸气的一拍桌子,以为小绾东不听他的话要替颜寒月辩解。 “你好像和他很熟鹅。” “……!”邹无岸一怔,抹了抹鼻子,“绾东,我是官他是贼我和他不熟,熟也是因为我是官!” “这样啊……” “绾东你那是什么表情!” 第25章 梅花爷爷三 三锅粥馕吃匕第二十五章…… “我看你不光认识颜寒月, 还和他很熟的样子……” “我怎么可能和这种人很熟嘛!只是查案的时候对这个大坏蛋多加留意而已!”邹无岸生怕绾东不信,“我人在营北,此人的丑事就从营北传到萧河, 这个大坏蛋就是武林之中人人喊打的畜生!” “既然如此, 武林盟主还放过他这么久。” “那是因为没有证据, 连人证都没有。” “……”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 邹无岸显然不太想继续聊颜寒月这厮的事,便与绾东扯了一些家常, 问他这几日生意如何, 中秋快到了,是在东城过, 还是回薛家庄上去过。 绾东说他明天就要开始做月饼了, 中秋应该还是会回一趟薛家庄的。 邹无岸没有想到小绾东竟然会做月饼。 “哥也想吃小绾东做的月饼……” “那我让小白给你带一份, 你是喜欢豆沙莲蓉, 还是喜欢牛肉蛋黄?”绾东很认真的问。 邹无岸不曾关心过月饼,尚且不知月饼还有如此多的口味,他皱了一下眉头:“都可……” 绾东停了一会儿又问邹无岸:“八月初一在县衙小耳房,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邹无岸一吓, 半天才支吾着道:“我, 我,我能对你做什么……” 第37章 绾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日我发病, 但时间比我以前短了许多, 且昨日再动内力,竟没有太多不适感受, 邹大人不必惶恐,若是你暗中相帮,我自是会感激你的。你不知, 困扰我半生的,就是这随娘胎而来的病症……” 邹无岸从未见过绾东如此低柔又认真说话的模样,只觉得有些恍惚,可他又不敢承认那日对绾东做了什么…… 若是说出来,岂不是要告知绾东,那日他晓得了绾东的秘密,还用一颗玄机给他的药丸给绾东压制了病症。 药丸于别人是千金难求,放在他这里放着也是放着,能救绾东一命,便是好的药丸,不能救绾东,再好的药丸就如同一个摆设一般。 “绾东你那是什么病啊……”邹无岸想蒙混过去,故意问绾东是得了什么病。 绾东眯眼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人装的未免也太假了一些。 “是遗传的病,我爷爷我父亲都是因为这个病死的。” 邹无岸一惊,坐直了许多。半天才憋出一句:“小绾东真可怜……” “真的不是你帮我?” 邹无岸深吸一口气道:“实话告诉你吧……哥哥我那天见你实在痛苦,便把玄机给我的万古金汤喂你吃了……没想到你睡了半个时辰就醒来了,脸色也好多了,流光给你把脉,说你身体恢复了,我因为有急事,就带流光先离开了。” “万、万古……金汤。” 绾东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东西不是萧河那帮名门正派打的头破血流也想得到的……?能增进内力,能使重伤迅速愈合,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万古金汤,这世上总共也只有三粒而已。 “邹无岸。”绾东突然站起来,“为何要……这么做。” 他想,他和邹无岸并没有什么深刻情分,邹无岸何故要这么做,拥有万古金汤留着不好吗,没有必要给他用的。 “那玩意留着也是留着,留久了还怕惹上麻烦,给你能救你的命,它才真的是万古金汤,若是不能救命,它啥也不是……”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玄机和我关系好的很,我若想要,再等十年,玄机自然能造出下一粒。” “……” 邹无岸一把揽过绾东的脖子:“哥哥我对你这么好,小绾东感动不感动?” “不敢动。” “什么?” 绾东凝眉:“你锁脖一般搂着我,我怎敢动?” “……”邹无岸一把放开他的脖子。 绾东咳了几声。 * 绾东回家已过酉时末刻,此时夜市都已逐渐收摊了。 忽地街心处闪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至前方停了一下,又向着北边而去。 绾东怔愣了片刻,追了上去。 绾东追了三条街没有追上人,便回家去了。 到底是什么人的轻功这般好? 在集市上奔跑,像他这般内力强大的人都只能看到影子,狂追三条街都没有追到人? 绾东没想太多,回家便睡下了。 次日出摊,叶捕快打他的摊前路过,绾东对他说,叫他帮忙查个人。 “绾东你说,我没事,这就去给你查。” “颜寒月。” 叶捕快愣了一下,立刻道:“原来是他啊,这个人我查过,曾经在萧河犯过事,结果他当众说他轻薄过的女孩子每一个都是自愿的,是个无耻之徒,可是他武功阴毒,萧河官府都奈何不了他,不是抓不到人,便是一直找不到他的人,这家伙便也一直逍遥法外……” 绾东双眸一亮,放下手中的刀,擦了擦手:“哦?这么狂……” 叶捕快:“对啊,他这人狂死了,自持轻功天下第一,还说自己能徒步漠北以西,结果还真叫他活着回来了……反正就是江湖上一个好不要脸的人物。” “……”绾东勾唇一笑,行吧,就喜欢拔这种人的骨,剔这种人的牙,且给爷爷等着。 “绾东我还要去衙门一趟就先走了,改日一起喝酒。”叶捕快挥挥手告辞了。 * 如此看来,昨日晚上大街上遇到的那个影子是颜寒月,既然没有离开上京,那就好办了。 颜寒月若不离开上京,会去找谁,只有朱家那位冷菏姑娘了。 于是这几日夜里绾东决定去朱府外守株待兔。 这一守,终于在八月初十的夜里叫绾东把人给逮住了。 “呵呵,颜寒月,你还敢回来,不枉爷爷我蹲了你这么久……” 那人估摸着是料定自己能逃走,所以才回头看了一眼从暗处出现,口出狂言的黑衣人。 颜寒月:“你是谁?”当察觉到这个黑衣人惊人的内力时他在想要不要逃走? “是来抓你的官差,怎么,你怕不怕?是我孙子,就给爷快点跑?”黑衣人的声音故意装出粗嘎的样子。 颜寒月正想跑路呢,结果被此人激怒了…… 第26章 梅花爷爷四 三锅粥馕吃匕 “你叫老子跑老子就跑?就凭你能抓到我颜寒月?” “你这采花大盗好不要脸, 自觉轻功了不起就能胡作非为吗?今日遇上我算你倒霉。”绾东抱着胸走近了些。 “与我在一起的女人皆是自愿,何来采花一说?就算一不小心有在我手下死的女人……也是因为失手,我如此怜惜女子的, 又怎会杀女人, 所以我何罪之有?” 第38章 “真是无耻至极。”绾东冷笑, “我管你怎么个想法, 大弈律法杀人偿命!” 绾东说话间已伸手摸出别在腰上的两把匕首来:“你不到萧河呆着,来上京作案, 今日遇上你爷爷我, 便把命留下。” 他脸上挂着冷冷的笑,让颜寒月不寒而栗。下一刻, 颜寒月跟着也低吼出声:“就知道你认得我……你到底是谁?” “还要老子重复, 我是你爷爷。” 颜寒月那张脸都快扭曲了, 直接解下腰间的长鞭。 这颜寒月兵器榜上都排不上名号的人, 但是他的内力很特别,因为罕见的阴寒内力让人琢磨不透,所以在比试时他时常能占到便宜。 “小白脸,你的鞭子挥的有气无力, 要不要爷爷我教你!”绾东内力洞开, 身体变得异常灵敏以后,说话跟他的脚步一样, 都变得轻飘了许多。 霎时间绾东以极快的速度闪身至颜寒月的身侧, 已手握颜寒月手中寒鞭。 “你……”颜寒月惊叹于这人的速度,这世上还没有人比他快的! “跑啊?你倒是跑啊?”绾东冷笑着一用力, 将颜寒月带向怀中。另一只手掐住颜寒月的下颌骨…… “……!”颜寒月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可他想挣扎,浑身一点力气都是不上来, “怎、怎么会这样??” “爷爷点了你的穴位!傻子!”绾东一拍他的脑袋,穿着黑衣出门的绾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随性、张扬、想笑就笑,想骂人就骂人、想欺负坏蛋就欺负坏蛋……他太喜欢这样的感觉了。 颜寒月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他就跑了! “跟爷爷我走一趟官府!你这采花大盗的人生就此落幕,哈哈哈哈……” “……” “你到底是谁啊!”路上颜寒月低吼着问他。 绾东却没再说话了,只是扛着他往官府的方向赶去。 绾东想冷夜梧此刻或许还在城北衙门。 可到了城北衙门,他又恐暴露了身份,便将颜寒月五花大绑了丢在城北衙门门口,顺便将县衙外的两个大鼓都捶了一个遍。 夜深人静的,好一会儿才有值夜的捕快从里头出来。 “谁!是谁!”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敲鼓!有何冤情不会明早来说!” 等有捕快追了上来,绾东已站在县衙门口的大树上了。 绾东抱着胸大声喊道:“这个就是采花大盗颜寒月,快去告知你们冷大人,此人就是高栗栗案的凶手,快去快去!”说完绾东就闪身不见了。 等冷夜梧过来,看到地上被点了穴道五花大绑的人,不禁无语的抖唇。 又听那几个捕快说道:“送来的人说这人是什么采花大盗颜寒月,还说他是高栗栗案的凶手。” 冷夜梧一听大惊:“他可有说他是什么人?” 捕快们摇摇头:“没有。” 冷夜梧疑惑的皱起眉,谁这么好心帮他破案? “先将此人押入大牢。”他吩咐完,往县衙内走。 冷夜梧暂时还没搞清楚情况,所以没想明白要怎么审此人,他想等明日再说。 次日一早绾东去了东城衙门,将昨夜的事告知墨鲤。 听绾东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墨鲤叫来了叶捕快,让叶捕快跑一趟北城衙门。 若是叶捕快没来,冷夜梧现在还是处于云里雾里。 叶捕快说:“此人颜寒月,江湖上号称什么花颜凉薄子,几个月前武林盟主下了盟主令。” “高栗栗身上的三日食髓是他使的?”冷夜梧直接问了重点。 “正是。”叶捕快又道,“是因为高栗栗想刺杀他,此事大人不妨再问问颜寒月,他和高栗栗之间有何恩怨?” “他内力一般,即使轻功一绝也使不出来七成的寒凉内力,没有人助他?”冷夜梧眯眼想了想,问道。 叶捕快愣住了,绾东也没对他说这个啊?? “还有,你和抓颜寒月的人认得?”冷夜梧又很快问道。 “……这个,冷大人就别问了。”叶捕快搓着双手说。 冷夜梧眉头一皱,想到墨鲤身上去了,便觉得有些气急,也没再问是谁抓了颜寒月。 叶捕快:“大人,若无其他问题,小的便先走了。” 叶捕快一走,冷夜梧便带人去了地牢。 衙门的人生怕颜寒月跑了,用了十根壮士手腕粗的大铁链锁着颜寒月。 颜寒月醒来的时候差点再晕过去,他这是犯了天规还是遭了天劫,要十根铁链锁着?? 颜寒月刚醒来,就听到地牢里传来脚步声,是有人进来了。 火光燃起,地牢中变得透亮。 “颜寒月,醒了。” “你是谁,你快放了我!” “我是监察御史冷夜梧。”冷夜梧勾唇一笑,好脾气的解释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抓我,高栗栗又不是我杀的!” “高栗栗是中你的三日食髓而死,怎么不是你杀的!”伍大力上前一步说道,舀了一瓢水泼向他,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颜寒月将水吐出来,低吼道:“我勾着她入怀,她却想刺杀我,我情急之下才会使出三日食髓!此事朱家小姐可以为我作证的!” 伍大力挑眉:“哦?你若不对高栗栗起色心,她又怎会杀你??” “我对她起色心是有,但她杀我可不是因为我对她起色心,她就是为了诱惑我才接近我的!”颜寒月一急吼了出来。 第39章 冷夜梧眯眸:“她为何要杀你。” “这……”颜寒月突然停住了。 冷夜梧:“你真的不说吗?” 颜寒月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曾经从西域更西的魔宫活着出来!而我敢断定高栗栗就是魔宫的人!” 第27章 梅花爷爷五 三锅粥馕吃匕 颜寒月此人轻功无敌, 兵器榜上他的月落鞭拍不到名次,因为他为害江湖,武林以之为耻, 不想让他上去丢人现眼。 但颜寒月此人却是唯一一个从西天拜燚教的魔宫之中活着回来的人。 这事鲜少有人知晓, 但也叫朱冷荷的人给查到了。 所以即便这颜寒月为江湖通缉, 朱冷荷也要保着这个颜寒月……为的就是被魔宫弄死的四十多条朱家镖客的命! 颜寒月为了查这个足足查了一年。 直到三个月前一个胡姬进城, 自称是来自西域康国和史国之间。 朱冷荷借招婿的名义宴请上京乃至江湖名流。 可她始终不确定颜寒月从魔宫出来一事是真是假,于是乎请了这个被朱家的探子锁定了的胡姬近府。 如果这舞姬是魔宫中人, 知晓颜寒月在她府中一定会动手的。 结果果真如朱冷荷所料她刚把人给弄进府中, 那女子便想刺杀颜寒月,可惜她什么话都没有问道, 颜寒月竟然把人给弄的半死不活了…… 这一计差一丁点就能双雕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 高栗栗中了三日食髓和死没什么区别了, 话也问不出来, 魔宫的线索就断了。 朱冷荷只能寄希望于有人会来给那高栗栗报仇,却又不能让颜寒月暴露出去。 拉武功不错的方子贤下水,不会连累朱家也能占保颜寒月。 可八月十一,朱冷荷就收到了官府抓住颜寒月的消息。 这一下, 朱冷荷有些慌了, 若是颜寒月被处死,魔宫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魔宫的人若是知道颜寒月被处死, 也就不会再派人来刺杀颜寒月了。 朱冷荷布局这么久, 现在等于白忙活了一场。 岂能甘心。 * “颜寒月,不能被官府抓走。”朱冷菏放下手中的茶杯, 目光逐渐变得深邃。 “不行,冷荷你不能救他,不若观望一下, 看有没有其他人会劫狱。”方子贤一把抓住朱冷荷的手腕,被她盯了一眼后,又立刻放开了。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得安排人劫衙门地牢,如果没有人来劫走颜寒月,他若真被斩了,所有的线索都会断了。”朱冷荷深皱起眉头,显示出她的慌张,“我布局这么久,不能就这么算了。” 朱家四十镖客的性命,不能就这么算了,魔宫那个魔头少主的性命,她一定得取。 “冷荷,此事不妨先暂缓,官府不会这么快就处决颜寒月的。” 方子贤看向女子坚毅的侧颜,心中微有慌乱,若冷荷被仇恨蒙蔽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又该怎么办。 可如今朱府上下几乎都是与冷荷一个心思,四十条镖客的性命,与魔宫的血海深仇,他又怎会劝冷荷放下,只是他担心,他会护不住她。 “子贤公子,此事你不必插手,既然官府已将颜寒月捉拿归案,我想子贤公子不日就可以离开上京同盟主汇报了。” “……”方子贤无话可说,这叫他怎么离开上京,只怕他一走,转头朱冷荷就派人去劫狱了。 * 这日,绾东已做起了月饼,从集市买了一大袋红豆,又找虎头鞋婆婆买了一盆做好的莲蓉馅子,又去马市那边买了一筐鸡蛋。 再回来的时候,洗干净了红豆,架上了大锅,慢悠悠的熬起了红豆来。 想将鸡蛋做成蛋黄得煮好了放许多盐腌制几天,所以莲蓉蛋黄的月饼他是计划最后做。 这一日熬了一日的红豆,到了夜里绾东才把红豆馅给弄出来。 夜里老万过来串门,玩了一会儿月饼模子才走。 第一锅月饼出炉了,绾东挑了一盘模样好看的给老万送去了。 刚从老万家出来,只见叶捕快打这条街路过,不知是不是特意来看看绾东。 “叶兄。” “小绾东啊,高栗栗的案子听说可以结案了,但颜寒月在萧河曾犯了采花案,萧河那边要将人移交过去,上头要冷大人和墨大人一起押送颜寒月去萧河。” 绾东一扬眉:“……啊?”上头这不是找事吗,冷夜梧和墨鲤不是说不对盘吗。 “所以我们要离开上京一段时间,特地来和你说说。”叶捕快笑道。 绾东眯眼笑:“这样啊,你等我一会儿叶捕快,我有东西拿给你。” 叶捕快看着绾东进去又出来,将一个盒子和一坛酒递给他。 “是刚出炉的月饼,拿去衙门和兄弟们分了。” “啊!那就替兄弟们谢谢小绾东了!” * 实际上当天晚上冷夜梧和墨鲤就押着人上路了。 因为怕夜长梦多,他们计划半月之内抵达萧河。 八月十五这日,墨鲤等人是在历城过的,而他们已赶路有好几天了。 “大人,今夜我们不若在驿站歇息一宿,兄弟们不求能过节,但求喝两口小酒,睡个安稳觉啊。”有人提议。 “……” 对此墨鲤表示不同意,但也说看冷夜梧的意思。 冷夜梧冷眼扫过去,墨鲤这般说就是故意让他来做坏人喽? 第40章 “这一路都是我做主,这一次还是墨大人做主吧。”冷夜梧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墨鲤速度放缓,斜眼看过来:“既然一路都是冷大人做主,自然这次还是由冷大人做主才对。” 冷夜梧和墨鲤两人推来推去好几趟,直把他们的手下看的愣住了。 叶捕快陡然想起绾东那天给他的月饼,他一把拿出来,笑道:“不若兄弟们分些月饼吃了再上路吧。” 冷夜梧和墨鲤一眯眸:“这样也好。” 吃了月饼喝了一点小酒,一行人继续赶路。 可还没走到最近的驿站他们就遇到了劫匪。 “知道我们是哪里的人,连我们都敢劫!”伍大力还没说完劫匪就已蜂蛹袭来。 他们身着黑衣,没有展露出他们的特点,所以也猜不出是哪一路人。 墨鲤和冷夜梧立刻拔剑应对,只是对面来的人太多,他们有些力不从心。 正在这时有三人冲上囚车,一把将囚车劈成两半,颜寒月身上的铁链也被切断,几乎是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那一刹那,颜寒月已施展轻功而逃。 墨鲤:“我叫你别给他吃饭!” 冷夜梧:“你以为老子不晓得,还用你说!” “现在人跑了,你去追啊!” “遇上你真是够了,以后老子办事你别跟着!” 两人相看两相厌,冷哼一声后,扭头就拿那些劫匪们出气。 劫匪们见颜寒月都已经跑了,此时还不跑不是留下来被揍吗! 一时间劫匪蜂蛹而逃。 能跑的都跑光了,没跑的都死了。 “是谁下这么大手笔救颜寒月那狗贼,不惜又搭上这五条人命。”墨鲤沉着脸说,又吩咐叶捕快带人来把这五人埋了。 “他们身上一点线索都没有。”冷夜梧皱眉。 墨鲤冷哼:“自然是提前安排好的,怎么可能留线索给你查。” 冷夜梧:“当听到你的名字,就知道这事办不成了。” 墨鲤气急:“说的像你能抓到颜寒月似的!等着领罚去吧!” “说的像你不用领罚似的,颜寒月跑了,咱两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冷夜梧冷笑着说。 墨鲤捏紧拳头,这个时候要是小绾东在就好了,毕竟人是绾东抓的…… “怎么不说话了?”冷夜梧眯眼看过来。 墨鲤忽地撩起衣袍翻身上马:“我去前面驿站休息,没事的就跟我来吧。” 墨鲤也不管冷夜梧答应不答应,骑马走了,叶捕快看了一眼,跟着墨鲤骑马走了。 冷夜梧面目狰狞的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人,大吼一声:“墨鲤!!!” 这下好了,其他人动都不敢动了,该干啥干啥去了。 第28章 梅花爷爷六 三锅粥馕吃匕 次日一大早起来, 墨鲤快马加鞭往上京赶去,留了叶捕快去找冷夜梧交代清楚。 叶捕快仰天一声长啸,他这去了还不得被冷大人和冷大人的手下们给生吃了…… 冷夜梧带着人搜寻了一整夜也没查清楚昨夜那帮子的人来历, 这会儿正往驿站这边赶, 路过集市, 让伍大力给兄弟们买了早膳, 吃完了正准备上路,只见叶捕快骑着马赶来。 “冷大人……”叶捕快抱拳的手微微颤抖。 冷夜梧掀起眼皮:“嗯?” “我, 我家大人回上京了……” “……” 叶捕快只觉得冷夜梧周身的气流都身冷的, 连他的马儿都忍不住想掉头就跑。 “大……大人,小的还有点事, 先告辞了!”叶捕快双腿一夹马腹火速闪人了! 伍大力挠头:“做什么跑的比兔子还快啊……” “不过墨大人太不厚道了, 也不陪着咱们去萧河挨骂……自己一个人跑了。” “咔嚓”一声, 冷夜梧将手中把玩的一根木枝给折断了, 伍大力倒吸一口凉气。 “先去驿站,再去萧河。” * 八月十七的晌午,墨鲤快马加鞭赶回上京,他去找绾东, 但绾东今日没有出摊, 问了绾东的邻里才知绾东回薛家庄过中秋,这几日应该都在薛家庄。 墨鲤没再出城去薛家庄找绾东, 而是回了府衙。 到府衙沐浴更衣后才让人带信给绾东, 告知他颜寒月那厮被人劫走了。 * 绾东收到墨鲤派来的人带的口信以是夜里了。 多说颜寒月被人劫走了,很大的可能是朱家那位小姐派的人, 当然他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墨鲤的人报信之后便离去了,绾东去了一趟自家打铁铺,打了一个时辰的铁, 刚从铁铺里出来,只见梅小白过来找他了。 “堂哥,豆子他们要我来喊你过去陪他们玩一会儿骰子。” “你们玩吧,我进城去。” “啊?这么晚了进城做什么?” “明日出摊,不然没有小钱钱了。” 梅小白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堂哥,把你租我一晚上!” 租…… “啪”的一声绾东一巴掌拍在梅小白脑门上。 “嗷嗷!” 梅小白捂着嗡嗡的脑袋乱叫。 “不会说话就想好再说。”绾东眼皮儿未抬,冷声说道。 绾东收拾好了,赶着从周郎渡而来的最末一班车进城去。 梅小白跟着送了一半路回去找豆子他们玩骰子去了。 * 进城后,换了夜行衣,便往城北朱家而去。 第41章 朱冷荷正和方子贤在厢房内说着话,只见一飞镖射中了屋中屏风,两人一惊,方子贤追了出去,没见到人影立刻回来了。 朱冷荷往屏风走去,正要取下那飞镖,方子贤挡在了她的前面。 “我来。”他是怕飞镖上沾了毒物。 方子贤取下那飞镖上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来后山一见,你梅花爷爷找你有事,不然一把火烧了这里。 “……” 这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的。 方子贤:“去不去?还是派其他人去。” 朱冷菏摇摇头:“不必派其他人去,我去。” “那我也去。” * 绾东在朱府后山的林子里没等多久,只见朱冷荷和方子贤携手而来。 “爷爷还以为你们不敢来呢。”绾东坐在大树上,晃着腿儿。 朱冷荷上前一步对他拱手行礼:“梅花爷爷,颜寒月是我的人劫走的,还请饶恕。” “五条人命换颜寒月一个,你觉得很值?”绾东挑眉反问。 朱冷荷的气息有些乱,胸腔也在起伏着:“不!您不懂,他们都是为了给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兄弟,主子报仇,才会安然赴死的!” 绾东眯眸:“此话怎讲?” “朱府镖客四十人死在西域更西的沙漠里,是西方拜燚教魔宫少主所为!而魔宫之人行踪诡秘,中原无人知晓他们老巢所在,唯有颜寒月一人从魔宫活着回来……小女子并不是想要包庇颜寒月的罪行,而是只有他知道魔宫所在,只有他能成全朱府上下为兄弟们报仇的愿望!” 朱冷荷上前一步跪地:“还请您原谅我这次,成全我报仇的苦心孤诣。” “……别动不动就跪嘛。”绾东一个闪身闪到他们后面的大树上。 方子贤浑身都震了一下,这什么鬼轻功,恐怕比颜寒月还快…… 这么说那日抓住颜寒月的就是这位梅花爷爷?? “原来是你。”方子贤惊呼一声。 绾东“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方子贤为何如此惊讶。 他勾唇一笑:“不然呢?你以为这上京还有谁能抓住颜寒月呀?不过那个小畜生没你们想的厉害,鞭子耍的有气无力,一看就是肾不好……” 方子贤:“……” 朱冷荷:“……您老懂得真多。” 绾东抱着胸:“西域魔宫一事你们要怎么着我管不着,这是你们的恩怨,但是劫狱这事既然是你做的就得有担当,高栗栗一案还有萧河的采花案官府需要结案,颜寒月此人必须要交给官府处置的。” 朱冷荷:“我明白。” 绾东跳下树,缓缓向他俩走去:“不过,你要颜寒月带你去魔宫的事,还是可以考虑考虑。” 朱冷荷一喜:“半年之内,必将颜寒月送往萧河官府。” 绾东唇角微抖:“你就不怕颜寒月听见了,不给你指路了,卸磨杀驴,也得驴听话才行啊,还是说你只是想稳住我才这么说的。” 朱冷荷叹气,这人……好难对付。 * 话虽如此,绾东还是没有找朱冷荷的麻烦,他明白朱家的仇不报,朱冷荷是不会放手的,如此还不如卖朱冷荷一个人情,成全她报仇的心思。 只是,这到底是帮朱冷荷,还是把朱冷荷往火坑里推,他不晓得。 世间之事若能说的明白,衙门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案子要处理了,万国寺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出家的和尚了。 他早说过这个案子比康家的案子要麻烦许多…… 也不知朱冷荷是如何说通了颜寒月,八月十九的夜里朱冷荷就带着朱家十二卫离开上京,踏上西行复仇之路。 当然,方子贤也跟着去了。 绾东不知道魔宫少主是什么身手,或者应该在中原江湖榜上排什么位置,但这魔宫少主能带人去劫朱家的镖,四十镖客都拦不住,可想而知是什么段位了。 * 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九九重阳。 这一日邹无岸邀请绾东去万国寺礼佛。 可让绾东等到了面见那位玄机和尚的日子…… 绾东再度将他老娘送他的衣物翻出来穿上,顺便让这衣物晒一晒太阳。 “小绾东咱们去万国寺……不必穿的这么鲜艳的……咳咳。”邹无岸红着脸说。 今日的绾东一身大红绣着白梅的衣袍,艳丽似妖。 邹无岸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恨不得再找玄机讨要一粒万古金汤来续命。 “救命啊……要了老命。”邹无岸一路碎碎念。 绾东:“和尚们的袈裟比我的艳丽多了,你怎么不说他们,要说我。” “话虽如此……”邹无岸一想,“也对啊……” * 玄机是位美貌的佛子。 只是太过沉闷,若是你席间不和他说话,他能一句话都不说。 所以绾东和他比试起来,看谁能坐的时间久,看谁能一句话不说,显然,绾东败了…… 第29章 梅花爷爷七 三锅粥馕吃匕 绾东甚至怀疑, 玄机和尚在入席时就已入定了,这会儿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壳子,于是绾东伸手戳了戳玄机和尚的胳膊。 “……”动都没动一下, 真厉害。 一旁邹无岸已是品第三杯茶了, 绾东奇怪邹无岸怎么连喝三杯都没有说要出恭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 绾东感觉太阳都下山了, 才听到外面有小和尚在喊:“师父,时间到了。” 第42章 这时那位大师才缓缓睁开眼睛。 邹无岸也装模作样的站起来对玄机一礼:“多谢玄机今日相陪。” 玄机也站起来一礼:“无岸客气了。” 这两人在绾东面前礼来礼去的, 绾东不站起来都不行了。 绾东乖巧的跟着一礼。 玄机和尚看过来, 笑道:“绾东施主,你我有缘。” “啊?”绾东呆了一会, 挑眉问道, “此话怎讲?” 和尚只是笑:“日后便知。” 见鬼的日后便知……绾东瞬间黑脸。 另一边, 邹无岸捂着嘴巴笑了半天。 从万国寺里出来, 绾东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浸染了一种焚香的味道。 不过,今日他算是少有的舒心,体内的内力也不躁动了。 咦,难道他真的和玄机和尚有缘? 莫不是要他跟着出家吧? 绾东想了想自己剃光头的样子。 “……还是不要了吧。” 邹无岸连着喊了他好几声也不见他回答, 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绾东!” “啊”他回过神来看向邹无岸。 “我先回去了, 你早点回去。” “好的,告辞。” * 九月末, 绾东又跟着婶婶上山捡了一次板栗和核桃。回去以后罗氏炸了核桃油, 给绾东留了两大壶。 夜里罗氏给绾东和小白一人做了一大碗的鸭血粉丝,小白吃的满足极了。 绾东也难得的把汤都给喝光了。 “绾东还有炸肉, 你慢点吃,等我一会儿炸好!”罗氏笑道。 梅小白吃完鸭血粉丝,将碗洗净了等着他娘亲做的炸肉。 炸的金黄的肉丸端上桌, 梅小白一筷子夹起一颗,这会儿罗氏没有再拍他的手。 绾东惯常吃羊肉的多吃猪肉的少,因为羊肉对他身上的病有轻微的抑制,这会儿吃完鸭血粉丝有些吃不下,但还是尝了一口。 罗氏的手艺很好,总能变着法子做出好吃的东西给绾东和小白吃。 罗氏炸完肉,又用锅里的底油炒了糖炒栗子。 梅小白吃的撑的不像话了才去睡觉,夜里两兄弟躺在床上,梅小白问绾东,玄机和尚如何。 绾东无语,什么如何不如何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不过他还是认真答道:“挺好的,不喜欢说话,一点也不吵。” 梅小白“啊”了一声,陡然想到,堂哥是不是嫌弃他吵闹? * 很快入冬了,入冬后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冬月末腊月初,绾东时常回薛家庄,铁匠铺的帐要结了,家里的长工都得发年俸了,毕竟年底就要过年了。 绾东被账房的事弄得头疼,好几天都被困在账房里不能出门,真想将婶婶家的账房借来用用。 * 腊月中旬,大雪纷飞,上京的许多条路都被封了。 绾东窝在家中也没出摊了,也没回薛家庄,这个时候邹无岸突然骑马来找绾东。 绾东正疑惑,只听邹无岸道:“玄机找你。” 绾东陡然间想起那日玄机和尚说过的话,他说他俩有缘。 不置可否,这缘分隔得时间挺久的…… 绾东披上斗篷,随邹无岸往万国寺而去。 * 万国寺的灯火之中,玄机手里拿着一封信。 这信是方子贤寄来的,是求救的信。 他与朱家小姐从魔宫中逃出来,但是在陇外后被魔宫少主追上,方子贤别无他法,想到的最快的唯一能求救的只有万国寺的玄机和尚。 方子贤是聪明人,明白这会儿他的信送不到萧河武林盟主手中,除了玄机这个他认得的,没有人能救他和朱冷荷。 “陇外?”绾东眯起眼眸,“现在大雪封路,最快赶过去也得半个月,到时候能不能救到人,全看天意了。” “贫僧知道梅施主是心地善良之人。” 梅绾东这么说就是愿意救人了。 “不,我不是无端善良之辈,我只是想武林盟主欠我一个人情,这方子贤是他侄儿,我若能救他,救他一命自然是好的,不过,玄机,什么时候走?” “今夜就走。”玄机答道,“行李已备好了。” “我更奇怪,玄机和尚你和方子贤很熟还是和朱冷荷很熟?”接过玄机递来的行李,绾东问道。 “都不熟。” “那为何救他们?” “因为朱家和方家能弄到万古金汤的药引。”玄机毫不保留的答道。 邹无岸看到绾东一时噎住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玩。 绾东自然红着脸没有再问了,想想玄机十年造出来的万古金汤,直接入他腹中…… * 邹无岸送绾东他们出城,还将心爱的马儿借给绾东,并且嘱咐他路上务必小心身体。 玄机笑道:“有我在。” 邹无岸:“正是因为是你我才会让他跟着你去的。” 有邹无岸的快马,绾东他们七日至颍川,十五日至陇川,和此前预计的一样。 这时玄机收到关外僧人递来的消息,说是魔宫少主在几日前出现过,方子贤和朱家小姐合战都没打赢,一战之后朱家小姐不知所踪,而魔宫少主带走了方子贤。 听完,绾东不禁问:“朱家小姐和方子贤在西域出了什么事,怎么只有他二人回来了?” 僧人答道:“朱家小姐带着朱家十二卫杀了魔宫二十二圣子圣女,这仇算是彻底结下了……魔宫少主追着朱家小姐与方家公子一路至陇外。” 第43章 绾东和玄机此番已明了事情始末。 “从高栗栗的案子开始……我就说这是个大麻烦。”绾东叹气,江湖恩怨最为致命……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他们梅家受过这种苦,他的爹娘也是与人大战后死的。 只是那个魔头死了,梅家与那魔头的恩怨也彻底了结了。 * 玄机拜托僧人们寻找朱家小姐,而他则和绾东一起去找那魔宫少主和方子贤。 若说方子贤和朱冷荷齐力都不敌魔宫少主,那这为魔宫少主,岂不又是一个魔头一般的人物…… 这江湖中人,若是名门正派武功高强就不会被人称之魔头,特立独行又无恶不作的才会被称魔头。 玄机接住陇外僧人的力量找了五日左右,才找到那魔宫少主的踪迹。 魔宫少主带着方子贤在三日前曾出现在诘王的部落。 绾东:“这么说他应该是想返回魔宫。” 如此冷的天气,还向西边而去,能再行百余里路都是本事了。 “他们走不快。”绾东再道。 玄机和他的看法一致:“如此,三日之内应该能追上那魔宫少主。” 他们一路向西追去,在一个叫秃鹫岭的戈壁滩上,他们追到了魔宫少主和已被魔宫少主挑断手脚筋的方子贤。 “你们跟了我三日有余,是为这个人?”一身火红衣袍的魔宫少主在灰白的戈壁滩上显得尤为刺眼。 绾东对红色极其敏.感,几乎是盯着这人看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魔宫少主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发色是浅色的,与中原男子迥异,这不是他那位故人。 第30章 魔宫少主 三锅粥馕吃匕 那魔宫少主余光瞥见那美貌少年一直盯着他瞧, 心下不快,皱着眉转过身来与绾东对视。 绾东被他如此冷厉的眸子盯着,心下猛的一颤。 “梅施主, 别与他对视。”玄机提醒道。 若不是玄机出言提醒, 绾东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当他收回神志, 只叹这人好强大的内力, 这样的蛊惑力是需要内力来支撑的…… “这个魔宫少主,修的是吸食他人内力的邪门功夫, 梅施主切记与他对战时勿要与他对视。” “……好的。”绾东听完顿时觉得背部一凉, 莫要告诉他方子贤已被这魔宫少主给吸没了…… 这可就惨了,这位可是方家长子, 方家家主若是知道了, 岂不是要把整个武林都掀了。 “魔宫少主,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怎么样。”玄机和尚突然说道。 魔宫少主看向玄机, 玄机却微垂眼帘,看着他双手合十的手掌指尖。 “没兴趣。”魔宫少主冷声道。 “少主你一定有兴趣的,少主的魔功一直卡在第九层,如今身体受损, 长期忍受着内力无法融汇之苦……” “你。”魔宫少主打断了他的话, “想谈,就跟过来。” 魔宫少主提着方子贤上马, 很快骑马向北而去。 “玄机?” “绾东在此等我吧。”玄机一叹。 “我跟你一起去!” 玄机摇摇头, 笑道:“且别,布翰此人我尚且了解他一些, 绾东先在此等我。” 绾东:“那你小心一点……” “嗯。” 玄机去追魔宫少主了,绾东看着白茫茫的戈壁滩,心中升起一丝寂寥感…… * 魔宫少主让玄机一人来谈, 正是因为感知到绾东的强大内力。 事实上他因为内力无法融汇,已经有半年没有吸食内力了,自然没有吸食方子贤的。 魔宫少主虽强,但他也忌惮绾东。在他看来绾东来历不明,最是要防范。 被玄机带来找他的人,他不敢小觑,所以他只让玄机一人过来。 走远了,玄机在前面一里开外看到正在等他的布翰。 “魔宫少主。” “呵,玄机,好久不见。”布翰打招呼的时候,马背上的方子贤明显震颤了一下。 玄机只是笑,他知道布翰想问什么,布翰不见他从西天回来,以为他是留在西天了,所以在布翰看到玄机和绾东一起出现的时候,布翰是有些震惊的。 这两位是故人,三年前玄机西行求佛法,途经过西天拜燚。 是魔宫少主放他过去的。 当年玄机也是用药换的,不过那药是为救魔宫之主,布翰的母亲。 玄机从西天回来走的海路,是坐船回来的,所以布翰不知道他已从西天回来。 “魔宫少主,你的身体……”玄机知道他的状况差,却不料他能差到这样。 布翰撩了撩额前浅色的发丝,冷哼:“不用担心,杀你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是自然,但贫僧还是斗胆劝少主一句,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布翰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 “若不练邪功,我算什么魔宫少主。” “……”方子贤的唇抖了抖。 玄机:“呃,这个……您可以改一改宫名嘛。” 玄机想,大概他是和绾东待久了,才想的出来这个办法…… 方子贤的嘴角不可遏制的又是一抖,这次就连魔宫少主都沉默了。 绾东若是知道这个一路上不苟言笑都快把他给闷死了的玄机和尚突然这么幽默了,还不得惊讶半天,可惜绾东此刻在一里之外搓着手手呢。 第44章 天快黑了,气温陡降,若是不用内力已经难以维持在这样的戈壁滩上呆着。 玄机和尚没有习武,能呆在这里也是靠药在维持,魔宫少主想要玄机拿出身上的药很容易,因为玄机没有武功,他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得到玄机身上的东西…… 可布翰没有这么做,这一点让方子贤都感到惊诧。 若说布翰是什么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布翰想看和尚是如何被冻死的还说得过去……? “怎么样,魔宫少主?”玄机低声再问道,他的声音里已听得出来带着些许的虚弱。 “你的要求本少主是同意的,不然也不会和你废话这么多,不过不是现在,本少主要方子贤引朱氏出来,她杀了我的圣子圣女,她必须得死。”魔宫少主的语气越来越冷,脸上也逐渐变得狰狞。 “可你……也杀了……朱家四十镖客……”方子贤一字一字说道。 “闭嘴!”布翰一掌拍向方子贤的后背,直把他逼出一口血来。 “布翰施主!”玄机喊道,“方施主已经不起这样的掌风了。” 现在的方子贤被挑断了手脚筋也不过一口气吊着,随时都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布翰冷笑:“很简单,若是今日朱氏出现,你今日就能救他,若是没有,便同我在此等上一夜。” 让玄机这样没有武功的人站在这里等上一夜,那不是在让他等死吗? 玄机和方子贤都明白这位魔宫少主的用意。 * 天已黑,绾东因为担心玄机,没忍住,追了上来。 布翰感受到强大的威胁渐渐逼近了,一抬眼就看到骑马而来的绾东。 “和尚,叫他别过来。” 拥有强大内力的人越是靠近,他体内那股邪肆的内力就会在身体里乱窜。 玄机见到布翰的脸色陡变,就在绾东愈来愈靠近的时候,他大抵是明白了什么,喊道:“绾东,别过来了。” 布翰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绾东强大的内力对他是致命的诱惑,若是真的要打起来,恐怕能打上一天一夜,且他若真的吸光了这人的内力,对他来说不过是饮鸩止渴。 总之他不会选择与绾东交手,因为百害无一利。 绾东停下了,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掌,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和尚笑道:“没有。” “都这么久了,有这么难商量吗?不会是这位少主想等朱家小姐来商量吧?”绾东眯起眼眸。 和尚红着脸咳了咳:“……绾东真聪明。” 方子贤越听越觉得这美少年的声音有些耳熟,是真的很耳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第31章 魔宫少主二 三锅粥馕吃匕 绾东叹气:“你们真的觉得朱家小姐今晚就能过来啊?她可是从崖上摔下去的, 没有粉身碎骨已经不错了……” “冷荷……冷荷……”听到绾东此句方子贤不淡定了,大吼起来,眼睛里的泪流出来在脸上结了冰霜, 风雪吹乱了他的头发, 当日的清雅贵公子, 今天变得这般落魄。 “朱氏今天若是不过来, 我万不会放了方子贤的。”布翰已不想再重复这句话了。 绾东笑了笑:“那边僵持着吧,反正你也没办法出西域去, 若是……” 布翰看向他, 神情变得复杂。 “若是什么?” “若是守着陇外的大军过来,动了想要抓你的心思, 你说纵使你武功高强, 但一人能打一万人吗?”绾东的声音变冷了许多。 “……” 绾东唬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大弈与陇外各族刚刚缔结了盟约, 估计十年都打不起来,这会儿守城的也不可能带一万人出来抓一个魔宫少主,这当然是绾东编的,玄机听得出来, 方子贤听得出来。 但布翰不了解啊…… 布翰本来就因为冰天雪地路被封了不能回西域而心烦, 抓了方子贤也是为了确保自身安危,听到绾东这么一说心里更加没底了。 绾东这招可谓直接攻心。 布翰的周身都充满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邪气, 绾东是在判断这些邪气有没有危险他若是靠近了, 和布翰交手又有几成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想不了这么多了…… 绾东一个闪身之间已向魔宫少主飞去。 那魔宫少主也是武功高强之人,在绾东飞过来的时候直接提起方子贤来做挡箭牌。 绾东猜到他会这么做, 所以他根本没有对魔宫少主出手,他这一飞只是试探罢了。 就在魔宫少主把方子贤举起来的那一刹那,绾东也伸出手去夺方子贤。 显然布翰没料到会这样, 但已经抛出去的弃子不好收回来,所以绾东直接将方子贤从他手中拽夺过来。 “玄机!”绾东将方子贤扔给了玄机,转头就去应对布翰的袭击。 布翰的袭击很快,绾东一掌接上去的时候,因为刚刚心神分散,并没有完全接下来…… 故而绾东被布翰的邪气所震,这一掌受了点内伤。 布翰一怔:“你年纪看着不过十四五岁,奈何有这么强大的内力!” “呵呵,想知道?”绾东擦了擦嘴角,没看到血。 布翰:“为什么?” “不告诉你,哈哈哈。” “你!”布翰气急之下,动用邪功,顷刻间浅色的发丝如被风吹起一般,飘散开来。 第45章 “……”绾东一个翻身猛的后退。 我天,这就是魔宫头子的威力?? 绾东长了见识,又想这么看来这一趟出行也没白来。 “你别激动,不就是抢了方子贤吗?”绾东想用言语相击,让他露出破绽来。 布翰已经内力洞开,又怎能再收回去:“拿命来!” “……别动不动就拿命来……”绾东的嘴角轻轻一抖,眨眼之间翻身,躲开他的一击。 布翰已经控制不住想杀了绾东的心思! 他们打的天昏地暗,玄机在想要不要先把方子贤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他再叫人过来。 如此看来也行,于是玄机驮着方子贤往南边撤去。 绾东看到玄机远去的身影,无语了一阵:和尚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真以为我能和布翰打上几百回合啊…… “去死吧!”布翰突然发功了。 四周的气流都向布翰的身体汇去。 完蛋了,这不会就是吸功大法吧! 绾东秒退开十几米,但奈何布翰是下定决心同绾东一战了,这一退也根本不足以防范。 绾东只能让内力大开,取出插在腰后的匕首来。 在那强大的邪气袭来之时,他转动起匕首。 就在一刻,他的发丝随着匕首的转动变成了灰白色。 那灰白的发丝,仿若是冰雪染的霜……就连布翰都为之震撼。 他的匕首轻而易举的划破了他一道道邪气,朝着魔宫少主袭去。 布翰微微有些吃惊,轻皱眉头之间,又是一道道凌厉的邪风,那邪风呈现出席卷之气势,仿若要将绾东层层包裹住。 绾东一眯眼眸,收回匕首,再度刺去。 这一来一去,两人各自试探对方的真正实力,却又无法得知的更加具体。 就像是棋逢对手,这一战两人都打的很尽兴,赢了这样的对手,应该会更爽吧…… 比在萧河时打那些手下败将有趣多了。 不过,在萧河时那段快意恩仇的岁月,磨平了他许多伤心往事…… 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四年前,他且歌且行,迷茫之中走到了萧河,爹娘的死对他深重的打击,在那段江湖沉醉飘摇之中淡去了…… 终于他也明白了,为何他爹会那么喜欢来萧河。 与人比武的时候,是真的很惬意,不过总会遇见一两个杀红眼的。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 现在他和魔宫少主就是处于杀红了眼的状态…… 两人都忍着自己的独门绝技不发,想找到对方的破绽之后再使出来,很显然绾东知晓布翰的吸功大法不会只这个水平。 说来他很想搞清楚,布翰的吸功大法练到了什么境地。 但布翰应该是不敢轻易施展,否则他不会留着方子贤的内力。 或者说?方子贤的内力不适合布翰的内力? 也对,梨花剑主方子贤的内力是纯阳内力才对。 绾东突然想到一个人。 颜寒月。 当年颜寒月能被布翰的人抓去魔宫,是不是因为颜寒月的阴寒内力? 这就足以解释了,从中原去西域的江湖人士那么多,为何只抓了颜寒月? 朱家四十镖客,修的是偏阴的少阴内力。 朱家小姐修的也是……少阴内力。 这么说方子贤是料定魔宫少主不会吸他的内力而尽全力让朱家小姐先走的。 他总算搞明白了。 所以魔宫少主这几番试探,都是想知道他的内力到底是纯阳还是纯阴……所以才没有开始彻底施展……邪功。 绾东突然大笑起来:“呵呵呵,真是不巧,爷爷我修的是纯阳内力!” “别试探了,你吸不动我的内力,我想你应该是修炎功走火入魔了,需要纯阴内力综合来缓解灼烧似的疼痛感……所以你最开始想要的人是颜寒月,但是颜寒月逃了,你刚好在追颜寒月的时候遇到了朱家四十镖客,朱家镖客和他们的小姐一样修的是少阴功,虽然不及纯阴管用,但也能缓解你一时之需,所以你对朱家的镖客动手并不是因为你想‘劫镖’。” “竟然被你猜到了……连玄机都没看出来,竟然被你猜到了,你到底是谁!” 绾东一撇嘴,说出了名字还得了,说出了名字你岂不知道老子是纯阳纯阴双修! 纯阳纯阴双修是因为他爷爷是纯阳内力,后来不知是听谁说纯阴内力能续命,所以他爹修了纯阴,到了他这里,爷爷和爹的内力都在他身体里,他就开始纯阳纯阴双修之路了…… 所以,他这人形药人,在魔宫少主眼前晃悠…… 真是……无语至极。 布翰试探来试探去,一百个回合也没搞清楚绾东的内力属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绾东想这会儿布翰还没搞清楚,但等布翰想明白了就晚了,所以他得先把布翰这小魔头给稳住再说。 绾东的匕首在布翰眼前来来去去,玄机说这小子的眼睛会蛊惑人,那他先让这小子晕头转向再说。 绾东内力洞开之后动作变得奇快无比。 几圈下来已成功绕晕了布翰。 就在这时,绾东轻轻勾起唇角,突然一个腾跃…… 他从布翰的头顶直刺下来。 布翰一个仰头之间,天旋地转。 两把匕首直直的插入小魔头的肩胛骨。 第46章 这一招叫做“封存”,肩胛骨上有大穴能封存一个人的内力。 所以当玄机带着一群僧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魔宫少主躺倒在地,几乎身体上快结了一层冰霜…… “天啊……这怎么回事。” “竟然有人收服了魔宫少主……” “这位少侠不是跟玄机大师一起来的少侠吗?” 众和尚顿时看向玄机求解。 玄机都很诧异,小半天没反应过来,大抵他也没料到绾东会“打赢”布翰。 按理这两人想一个抓住另一个都很难的。 他料到他们会打成平手,或者打的你死我活,却没料到绾东竟然毫发无损的制服了布翰…… 看绾东的样子,好像很轻松鹅。 “大家快过来看,魔宫少主肩膀上插着两把匕首……” 有和尚说道:“这一招……是封存……” “等等,这匕首。” “江湖上何人用匕首?” 另一人道:“容我翻一翻江湖兵器榜……”这人说着就从布袋里取书来翻。 “查到没有??” “江湖兵器榜第十三……落雪白骨晚冬梅……” 绾东听后顿时皱眉,什么鬼?他不是在前十的吗?怎么掉到第十三了?有没有搞错! 是不是他三四年没出江湖,有人爬到前面来把他给挤下去了? 玄机这才晓得原来绾东就是那江湖上曾经名噪一时的天才少年郎啊…… “众人合力先把这个魔宫少主绑了吧。”玄机提议道。 绾东抱着胸:“封存对他可能管不了多久,普通的绳子对他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去找方子贤的爹借一借玄铁链子。” “绾东说的有道理。” 第32章 魔宫少主三 三锅粥馕吃匕 若此时赶往萧河, 正好往南而去,跟着陇外送贡品去给萧河王的车队去,估摸也就二十天, 只要能轮流看着那魔头顺利至萧河即可。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可能要在萧河或者去萧河的路上过年了, 绾东临走的时候给邹无岸留了话的, 若是小白问起, 且说他会回去过年。 如今看来要回上京过年,是不可能了, 不过也好, 很久没有去萧河了,这回去了把兵器绑给打上来。 绾东没有察觉自己还是挺在乎兵器榜的。 * 十几个僧人请求和前往萧河送贡品的车队去萧河, 为首的将军见到僧人们押着的人, 也大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如果僧人们需要他们护送是可行的, 但是至少先让他们知道这辈被锁着的人是哪个吧? “他是西天拜燚教少主。” “他是犯了何事?”那位年轻的将军问道。 一僧人答:“他时常劫掠中原商旅, 还杀害了朱家四十镖客,如今贫僧想将他送到武林盟主那里,听候论处。” 江湖上的事有江湖的规矩,他们是兵不想管这些, 那位年轻的将军听后, 淡声道:“本将军可以护送你们去萧河,但本将军不会插手此事, 若中途此人逃走, 本将军不会折损一人替尔等抓人的。” “贫僧明白。” * 至颍川后,渡河南下, 走关中入秦岭,从秦川之地顺着汉水南渡。 跨江之后换车马。 走水路明显更快一些,所以直到再换车马之时他们只花了四五天。 方子贤的爹收到信了以后已带着方家的人在绒花口等着他们。 再过了五六天, 众人抵达绒花口。 这一天正好是除夕。 方子贤的爹方查见儿子被人挑断了手脚筋形同废人,不禁震怒,想要将魔宫少主大卸八块。 好在被绾东和玄机拦下了。 魔宫少主可不能死了,这一死,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丧命,甚至这一路他们都不敢把魔宫少主被抓之事给泄露出去,好在僧人和官兵们抖守口如瓶。 只是这一路也苦了僧人们,轮番守着布翰,唯恐那封存之术失效了,让这小魔头给逃走了。 终于等到了方子贤的老爹送上来的玄铁链子。 那玄铁链子放在冰做的柜子里。 拿出来的人要用布包裹着动用纯阳内力,所以由方查拿出来套在了布翰身上。 绾东看着布翰陡然变得好了许多的脸色笑道:“魔宫少主,这玄铁很舒服吧……” 这玄铁是纯阴之物,布翰自然会觉得舒服。 可这玄铁链子是用内力都挣脱不了的,任他武功如何高强,也得用钥匙打开。 “听说当初这链子绑过最厉害的大魔头,所以少主这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可得好好体会一下……”绾东似笑非笑的看着布翰。 布翰听了他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他抖动着约莫千斤的玄铁链子,嘶吼暴怒:“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绾东猛地退开好远:“厉害啊兄弟,玄铁链子将你内力封存,都能挥动千斤的链条……牛鼻轰轰的你。” 布翰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方查得知是绾东抓住了魔宫少主救了他儿子,前来拜谢,对着绾东深深鞠躬,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想请恩公去方家的剑庄上过年。 僧人们远道而来,身上负伤的人也不少,正愁没有地方去,如此绾东便答应了。 也是这日方家收到了朱家的消息,朱家小姐已送回上京了,虽说腿骨折了,但也保全了性命。 第47章 至于那颜寒月,听说是失踪了,武林盟主又发出了盟主令寻了武林其他世家去追。 绾东他们进了方家之后,奉为座上宾,方家上下都对他们尊敬又加。 这个时候方子贤被挑断的手脚筋终于能得到医治了,玄机医术高超,绾东佩服无比。 从方子贤的房里出来,绾东也开始调理自己的身体了。 那日与布翰一战,内力洞开后虽然没有发病,但头发却呈现出灰白之色,这曾经是发病时的表现,现在却只是他内力洞开时候的一个表现了。 不得不感叹玄机和尚的医术,活死人,肉白骨啊…… 这万古金汤竟然一解三代人的宿疾。 事实上让玄机和尚留在这里他是担心的,毕竟这万古金汤的主人…… 他是怕,有宵小之辈,想对玄机和尚动手。 * 绾东没想到,才一个晚上,他担心的事就变成了现实。 次日一早就有人单刀赴会。 此人从绒花渡口而来,背着一把大刀,直冲向方家。 这人什么身份他们不知,江湖上用大刀的人不少,所以更不好猜。 此人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叫人认不出长相,但此人说话的声音告诉他们,这个人年纪不大。 “不知少侠擅闯方府所谓何事?”方家的管家问他。 “我找玄机。”少年冷厉的声音传来。 绾东来的晚了点,当他穿过围观的人,走到前排看到那少年,顿时认出来是你这人是谁。 这不是在周郎家的酒楼里,那夜从河水中拽起康叔安的那个刀客吗? 招客的小张说这人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燕? 别告诉他,这个人留在周郎酒楼就是为了见到上京万国寺的玄机和尚? 但是万国寺不是那么好进的所以他便一直等在周郎渡。 真是好耐心,这会儿知道玄机出现在绒花口立刻赶来了啊。 玄机不想因他生事,站出来道:“不知施主找在下所谓何事。” 绾东无语,哪有人自己送上门去的,那么多和尚姓燕的又认不出来谁是玄机。 果然,玄机一站出来,这位燕姓少年就出手了。 只不过方查比他快一步挡在玄机面前:“想在我方府抓人,问过我没有?” 燕姓少年:“方家家主最好别管此事,我找玄机和尚是为了救人。” “好大的口气!”方查冷哼,“玄机大师是我座上宾,要是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带走人,我方查如何在江湖立足?” 燕姓少年果真刚初茅庐的小子,三言两语不和就拔刀:“如果方家家主真要出手,燕某只能拔刀了。” 方查都快气笑了,这江湖上的后生怎么了?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就这样还出来混的? “那我就让你知道江湖是什么规矩。”方查说话间撩起衣摆。 玄机和绾东都没有动,绾东是想知道这燕少侠的刀法,玄机是因为自己没有习过武,想动也动不了啊。 那少年的刀一出,四周鸦雀无声,几乎都是盯着他的刀去看了。 十八铜铃环……这。 “是怒血刀!艹!没想到还能见到怒血刀!真他大爷的见鬼了!” “这刀不是和鬼游老头子一起跳了海!怎么……” “这也太假了!一定是造的一个假的!大家别乱猜了!怒血刀早就随鬼游老头跳了海!” “放屁!你看他刀上的十八铜铃环,这是能造假的?哪个铁匠造的,把他请来给老子打一把试试!” “这……” 刚才还在议论的人此刻都说不出话来了,这十八铜铃环是黄金做的,要镶嵌到刀上去,得是一流的匠人才能做到的。 “而且这把刀的成色,确实像几百年的名刀了,普通的刀埋在地里拿出来也不见得有这么旧的成色。” “都别说了,打起来了!过几招就能知道是不是怒血!” 众人屏息以待,那方家家主甚至武器都没有拿,完全不把这小子放在眼里。 这小子挥刀之间,那方查已过了十掌。 很显然……方查十掌才能抵人家半刀。 看懂了的一阵唏嘘,没看懂的还傻愣愣的站这张大嘴巴。 这刀若是假的就没有真刀了,且不说什么镶嵌铜铃的工艺,这小子挥刀那几下内力就叫人心服口服。 绾东疑惑的看着那燕少侠,只觉得这人的内力好奇怪,当日在周郎渡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强的内力啊…… 燕少侠几刀之后,对着方查冷声道:“你虽然是方家家主,但你打不过我,从绒花口到萧河,能和我打的不超过五个,这世上能和我打的不超过十个。” “艹!这小崽种好大的口气!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兄弟们一起上!” 就在这些人拔刀拔剑之时,燕少侠一个闪身退开好远的距离。 这个时候和尚们也上前拦住那些人:“大家稍安勿躁。” 这么多人真打起来,方家不得被拆了。 “他是来抓玄机大师的,和尚你们拦我们作甚?” 一个和尚站出来:“他虽说是来抓玄机大师的,可你们这般做有赌气纸嫌,还不是要打起来了,我想听听这位施主说清楚他为何要抓玄机大师。” 和尚的话在理,有人喊道:“喂,小子,你为什么要抓玄机大师!” 第48章 那燕姓少年顿时跳过来道:“因为万古金汤救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 “……”少年似乎是不想说,所以别过脸去,不答。 “你不说,我们都不会帮你的。”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少年冷哼一声。 这时玄机站出来对少年说道:“抱歉施主,已经没有万古金汤了。” 少年紧皱眉头:“不可能!我几个月前还打听到你有一粒万古金汤的!” “抱歉……已拿去救命了。” “那你给我做出来!”少年暴怒,他等了这么久,却被告知万古金汤已经被人吃了! “……若要做出来至少得十年。” “什么!!!” 绾东感觉这小子暴躁如恶犬,可能发起飙来能把方家给掀了,他,他这个吃了万古金汤的……还是跑吧。 绾东刚转身,还没走十步,那燕少侠就一个飞跳落在他的面前。 “是你。” 绾东这回是真的误会这两个字了,他以为这燕少侠神通广大,竟然能“看出来”他吞了万古金汤。 其实燕少侠只是认出来他是梅大夫而已。 “抱,抱歉啊,我也是被人硬塞着吃掉的。”绾东红着脸解释。 “……!!”燕少侠握着刀的手紧了再紧。 第33章第三十三章药人三锅粥馕吃…… 绾东知道, 燕少侠一定很想杀人…… 绾东猛地一个后退:“少侠,杀人是行不通的,药我已经吃了几个月了!” “我管你吃了几个月, 你跟我走!”燕少侠说着就来提绾东, “老子把你的血全放给我师父吃了!” “!!!” 绾东大惊:“你是魔鬼吗!我最怕疼了还想放我的血!” 就在燕少侠挥刀之际, 绾东内力洞开, 取出腰后匕首。 方家管家心道不好,这下方家估计得搬家了, 他觑向他家家主, 家主方查还像没事的人一样看着两人打斗,两眼放光。 这一战如想象中的昏天暗地, 后来直接刷新了兵器榜排名!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梅大夫!”几招下来, 燕少侠就察觉到了这人内力深厚无比, 倒是向他那日在上京街上遇到的神秘人。 这么说那日他在上京遇到的就是梅大夫? “你怎么这么强大的内力!”燕少侠问道。 “我也想问你, 你在周郎渡的时候没有这么强的内力的。”绾东挑眉。 燕少侠一刀挥过来:“你呢!你之前根本一点内力都没有,你怎么比我还能藏!” 绾东:“……” 闪身避开他挥来的好几刀后,绾东才答道:“因为不敢用力啊!不是,是不敢用内力!” “你有什么不敢用的!”燕少侠冷哼一声, 又是一刀挥过去。 “我一动内力就会死, 还是万古金汤把我救活的!” “你闭嘴!吃了最后一粒万古金汤,我要把你的血放光!再拿给我师父喝掉!” 绾东眯眸:“你也太没人性了吧!” “对待蝼蚁不需要人性。”少年低吼, “若你不是蝼蚁就拿出你的真本事。” 绾东那秀丽的眉毛已逐渐聚拢, 他突然声音抬高了:“小子,爷爷我不动手, 你就真以为你很威风了?” “爷爷就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绾东一个腾飞,“不把你打趴下不知道天高地厚,更不知道江湖险恶。” 绾东的匕首飞快的穿梭往来。 他的速度变快, 越来越快。 青丝转成灰白色……又像是蒙了一层光一般。 “怎么是,这个人……”这个时候底下围观的才惊呼出来。 “落雪白骨绾东梅!就是这个人,他是三年前出现在萧河,直冲兵器榜排名的少年郎啊!” “原来是他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用匕首的家伙!” “他终于出现了!当年消失以后很多人在打听他呢!” 议论声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多人都屏住呼吸继续看绾东和燕少侠的打斗。 二人从平地上直接打到上房揭瓦。 昏天暗地的,好些人都看得肚子饿了,拿出东西来吃。 有人提议让玄机不妨趁着这个时候离开绒花口算了。 玄机却说他担心绾东绾东是他带出来的,自然是要将绾东完好无缺的送回去的。 * 天黑了,两人打的实在难分高下,这会都挂了彩。 绾东和燕少侠都想速战速决,却都无法直接结束打斗。 最终打的两人都趴到了房梁上。 两人都受了内伤,问题不大,但都已经累的使不上劲了。 方查出来打圆场:“算了吧,点到为止就好了。” 两人齐齐向方查丢出眼刀,方查无语,他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两人凶什么凶。 绾东自然是想打的燕少侠跪地叫爷爷的。 燕少侠也自然是想打败了绾东好将他绑走的。 谁叫这小子吞了万古金汤!他苦心孤诣求那一粒药,从海上而来,历经风浪,跨过万水千山……岂甘心无功而返。 “你若是没力气了,就认输吧,我给你留个全尸。”燕少侠吃力的说道。 绾东深吸一口气,勉强坐了起来:“等着爷爷把你碎石万断。” “……” 两人没歇一会又打了起来,方家的屋顶又毁了几顶。 第49章 这时有人提议:“若不,派人去喊武林盟主过来?” 这么一说,立刻有人去萧河喊武林盟主去了。 萧河至绒花口,最快也要一个晚上,岂不是要看这两个小子打一个晚上了。 “年纪不大,事挺多。” “脾气都不小。” “还是我们老了?” “你老了,我还年轻,别拉上我。” “……” * 两人且战且歇息,绾东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大,但心思重挺狗的……比方说和他打了一天快一晚上,一直用的是内力而不是刀法,正因这小子用的是内力,他只能用内力破之,他千变万化的匕首招路就无法在这小子面前施展了。 不晓得这小子是单纯想破他匕首的招路而不用刀法,还是小子的刀法见不得人? 所以这一场打下来,其实,绾东压根没有试探到什么。 江湖中看得懂的自然都明白这两人打了这么久只是在拼内力而已。 绾东试探不出东西,也觉得打的没意思了,顿时收了匕首,他收匕首的那一瞬飞快,让姓燕的少年愣了一下。 绾东哼了一声,内力收敛之中,足下屋顶上的瓦片腾飞,几乎快裹住了他的身体。 就在一瞬间,那裹住绾东的瓦片又如同一个一个的飞镖一般向姓燕的砸去。 “艹!”姓燕的低吼一声,本以为他收了匕首是真的不打了,而且已经打的够久了。 这一招他始料未及,横过刀来胡乱的挡。 结果还是被砸了满头的包。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幕惹得众人大笑,自然梅绾东的笑声更大:“你爷爷始终是你爷爷,哈哈哈哈哈,告诉你小子江湖险恶,江湖险恶啊。” “……”燕少侠被落下来的瓦片打的鼻青脸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而此时绾东的身影已消失在屋顶,他环视四周也没有找到绾东。 “别以为你跑了我就治不了你!”燕少侠大吼一声,直接挥刀向人群走去。 “我天啊,他不会是要大开杀戒吧!” “要不要一起上!” “等等那小子抓了玄机大师跑了!!” “他怎么抓了玄机大师的,你们怎么让他抓了玄机大师的!!”方查气得大吼,“还不快追!” 躲在暗处的绾东也想知道你们怎么让他抓了玄机的!真的是蠢死了! 绾东叹气之后,又不得不追过去,玄机大师若是出事了,大弈皇帝会大开杀戒的! 他想到这一茬,立刻追了出去,先不管了,玄机不能有事,随便抓了一个路过的和尚对他说:“你们先别乱,去看着魔宫少主,武林盟主若是来了,让他先想办法怎么处置布翰,若是魔宫的人追来也不好,魔宫人士性情激烈搞不好又是生灵涂炭,好了,我先去追玄机和尚。” “那,梅施主,你小心一点!”和尚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急忙道。 * 绾东很快就追上了燕少侠,应该说是燕少侠正等着绾东来追他呢。 “梅大夫,玄机在我手上,你确定不跟我走一趟?”燕少侠转身看向他。 绾东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这小子,知不知道现在江湖乱着,你这个时候惹是生非,也不想想后果。” “后果就是,我若再不回去,我师父会死。”燕少侠凌厉的眸光看向他,“无论如何你都得和我走一趟。” 绾东:“说的像我们都欠你似的!你这小子在周郎渡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燕少侠:“你在周郎渡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人人都说梅大夫菩萨心肠。” “……”绾东老脸一红,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他几时菩萨心肠了,又不是要抢玄机和尚的饭碗。 “不想和你废话了,你若不来,我把玄机丢进海里喂鱼。” 说话间背刀少年已闪身不见了。 绾东再追上燕少侠,是在准备沿江入海的大船上。 这船都被这位燕少侠包下来了,这小子果然不缺钱……难怪能长期住在周郎渡,周郎酒楼的价格可是一日三五钱银子。 不过绾东实在算低了太多,这大船一艘是黄金起步的。 “我就知道梅大夫不会不管玄机大师死活的。”背刀的少年站在夹板上,笑的好不欠扁。 绾东冷哼一声,又看向似笑非笑的玄机和尚,这臭和尚不会也是故意的吧?! 绾东都快烦死了,莫不是中了圈套?他命里招谁惹谁了,都他大爷的套路起他来了? “我就问你一句,这船是要开到哪里去的,别跟我说你要出海。” “你猜对了,就是出海。”燕少侠面无表情的说道。 “……”绾东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硬了,“我不想在船上过年,你可快点。” 第34章 药人二 三锅粥馕吃匕 “你不想也得想了, 我们半个月后才能抵达,正好在船上过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绾东想好好过个年都不行, 非得舟车劳顿一番。 绾东刚想开口说什么, 燕少侠把刀一横。 “别烦我, 我没心情打架。”绾东皱着眉说。 “不想打架就老实点。”明明自己也怕打起来, 但燕少侠还是选择了嘴硬。 绾东不想理他,静默的往船舱里走去, 想找找有没有吃的东西。 第50章 船上的厨房用的是碳火, 一日三餐的时间规划的很死,基本每顿之后不到规定的时间不可能开火。 绾东被厨房的人告知下一顿饭要等天黑以后, 只能饿着肚子先找房间睡一觉。 他来不及想玄机是怎么想的了, 因为他太困了。 等绾东快睡醒的时候, 听到屋外玄机和姓燕的说话声。 “燕施主, 恕在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造出下一粒万古金汤。” “我没有要你造,我是让你把梅大夫的血放一点做药引,这世上只让他吃了万古金汤总会有用的。” 绾东听到这里,脸色瞬间阴沉。 玄机哭笑不得:“贫僧研究医理二十于年……都不成听过……” 他的话没说完, 衣领被燕少侠提起来。 “我叫你试就试, 我跟你说过了,你就算是听过了。” “……” 两人说话之间, 只听到“噗通”一声。 燕少侠立刻放开玄机一脚踹开房门, 只见窗户大口,而那梅大夫已游出江面十余米。 燕少侠想都没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玄机睁大眼睛看向这二人, 倒不觉得这二人像江湖上能杀红眼的对家,倒像是欢喜冤家一般。 绾东游泳的技术哪里赶得上从小在海岛上长大的燕十二。 燕十二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就追上了绾东,两人就这么在江面上打了起来。 “你厉害啊梅大夫, 这都敢跑,小看你了,你知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得游上久才能靠岸吗?” “正是因为不知道才游的,知道了还敢吗?”绾东低吼。 “……行吧,跟我回去。”燕十二说着就伸过手来抓他。 “不可能。” “大冬天的你不冷啊。”燕十二看着他冻的红红的鼻子和脸颊,说实话有些心疼。 “阿嚏,不冷,冷死都不能放血。” “……行吧,先回去再说。” 这时候船上已有人驾着小船而来。 两人爬上小船,小船载他二人划向大船。 玄机将斗篷披在绾东身上,燕十二又吩咐船上的人快去准备吃的。 闹腾了一场之后,绾东终于吃上了东西。 船上的菜品多是鱼做的,烤鱼鱼汤就有有好几种,就连米饭也是拌着鱼子酱的。 绾东实在太饿,连吃了三碗饭,两盘烤鱼。 燕十二是没有想到绾东这么能吃的。 “不够再让厨子做,没人和你抢。”燕十二低声说着,虽然长发遮着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已对绾东表现出许多耐心了。 绾东挑眉:“养肥了好放血吗。” 燕十二:“……” 玄机都忍不住笑了。 燕十二不知是何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让你们跟我去是去救我的师父,方式不对,多有得罪,现在在此道歉了。” 接着燕十二又道:“玄机大师想必是猜到我师父是谁了才肯跟我上船的。” 绾东顿时看向玄机。 玄机面无表情,但耳朵是红的,绾东顿时哼了一声,明白自己是被套路上了船。 早说过和尚想逃的话,姓燕的怎么可能找得到,和尚是故意的。 “那你师父到底是哪位。”绾东抱着胸问。 燕十二也不打算再瞒着他了,回答道:“鬼游就是我师父。” 很显然,此刻的绾东在为这个答案太过简单而他没敢往这个答案上想而烦躁。 毕竟许多人都觉得鬼游已经死了,所以姓燕的不应该是鬼游的徒弟。 “鬼游没有死?” “师父中毒后跳了海,被我爹救了,后来我爹死了,他收我为徒,只是毒一直没能找到办法解掉,以往也能压制住,从去年开始压制不住了,半年前我将师父托付给一个大夫后,踏上寻药之路,之后有僧人对我说万国寺的玄机大师手中有一粒万古金汤能活死人肉白骨。” “于是我去了上京。然后,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 “那你师父是中了什么毒啊?” “中了魔宫老大的炙焱。” “又是魔宫……”绾东嘴角微微一抖,若是姓燕的知道了魔宫少主就在方家会不会返回去灭了布翰报仇雪恨。 绾东又问:“你师父又是如何惹上魔宫的?” “因为怒血刀最后一步要煺火,师父才进魔宫去的,中炙焱也在意料之外。” 玄机笑道:“当年都传鬼游与蔡鹿一战后中毒,现在看来此事是江湖冤枉蔡鹿了。” 话虽如此,但鬼游若不是中了蔡鹿几十掌后被逼出了毒性来,倒也不会被逼跳海。 不过那一站蔡鹿也好不到哪里去,走火入魔后到处找人挑衅。 “你早说带我去见鬼游嘛。”绾东勾唇一笑,“我正好有事要问他,你若想让我放血救他也成,把你这怒血刀给我了。” “你……”燕十二大惊。 绾东:“怎么?不会还想空手套白狼吧?有这等好事?” 燕十二难堪的说:“话虽如此,你也不能要我的血怒吧,你也知道江湖规矩,刀在人在!你若是要其他的,比如金子银子,只要你开口。” 绾东微皱眉:“那我干嘛要你有的?你有的我也能有,银子可以挣,怒血刀可只有一把。” “……”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燕十二顿时宝贝的抱紧了自己的怒血,生怕绾东来抢。 第51章 * 很快就到了过年。 这一日他们在海上,不过也早有准备,年夜饭还是好好吃了一顿,不过绾东没收到新衣服新鞋子,顿时有些想念他娘还有他婶婶。 若是在上京,罗氏此刻一定给他准备了新衣服新鞋子的,这会儿他和小白都挣着抢着去换上了。 燕十二看出来了绾东有些落寞或者说不高兴。 夜里抱着他的宝刀来找绾东,站在绾东的门口说道:“你若想要我的刀……给你摸一摸便是了。” 绾东陡然一挑眉,还有这好事。 武林中人好像对对家的武器都有一种“执念”,比如那些疯魔的,还喜欢打赢了对手之后收集对手的武器。 绾东更多的是好奇,毕竟这怒血是名刀榜榜首。 绾东立刻拉开门,看着燕十二道:“你莫哄骗我。” “我都把刀送来了,还怎么哄你,要不我回房去?”燕十二说着抱着刀就想离开。 “进来!”绾东语气不耐的说道。 燕十二小心翼翼的将怒血递给绾东,绾东无语,这人拿着刀砍来砍去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小心。 “你别把他磕坏了,而且地方小,你别挥他,摸摸他就行了。” “……知道了。”烦不烦哦。 绾东摸着怒血好一会儿,感受着这把刀与生俱来的气息,难怪这么厉害,煺火是鬼游老头冒死去魔宫煺的。 这也怪不得魔宫的主人会给鬼游老头下了最毒的毒,好歹人家是魔宫,这些人真当自己家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过这也成就了怒血。 “这本质是一把寒刀为何要跑去魔宫煺火。”绾东问他。 燕十二答:“因为魔宫什么火都有,阴的阳的。” 他这么一说绾东就明白了。 “那鬼游老头的毒中的也不亏。” 燕十二:“……”有这么说话的吗? 绾东摸了一把觉得不过瘾,说要抱着睡觉。 燕十二怒了,哑声低吼:“你得寸进尺。” 绾东:“真是小气鬼,我抱着睡一觉你又不会少一块肉。” “即使给你抱着睡一觉,你也不会多长一块肉。所以,不必了。” “……”想不到这个姓燕的这般伶牙俐齿,让他手痒恨不得把这小子的牙齿全敲下来扔海里…… 绾东没能抱着血怒刀睡一晚上,但仔细看过血怒刀后他已经很满足了,这一点好心情足以让他早早睡下了。 没过三日一行人终于抵达燕十二所说的海岛。 海岛上有好多村子,见燕十二回来了村民过来打招呼,看到燕十二身边的一个和尚一个美少年都忍不住和他们搭话。 燕十二:“这两位是我的朋友都是有名望的大夫是来救我师父的。” 绾东:谁跟你朋友而且我不是有名望的大夫,只是一个小大夫。 燕十二和他的师父住在海岛是最高处的那座山上。 那里也有村子,村子里有十户人家。 上山的路上,绾东和和尚走在燕十二身上后,和尚显然有些吃力。 燕十二对玄机递过一把手,玄机也不客气搭着他的肩继续爬山。 快到了,听到犬吠声,一个大夫从木楼里出来,喊道:“是十二回来了?” “是!”燕十二回应道。 “那我闪了,十二啊,你师父要断气了!”这人说着已闪身溜了。 “……!”燕十二顾不得太多使出轻功带着玄机往木楼飞去。 第35章 药人三 三锅粥馕吃匕(捉虫) 鬼游老头的情况很不好, 现在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燕十二喊他,他也不知道是谁喊他, 意识都没有了。 玄机给鬼游把脉之后从随身携带的瓷瓶里取出一粒血色药丸喂进鬼游口中, 鬼游已无法吞咽, 玄机不假思索将红色药丸用手指碾成粉末…… 燕十二拿过桌上的水杯, 给鬼游灌了一口水。 这药能暂时先吊着鬼游的一口气在,只能先这样再等玄机和尚想办法了。 玄机突然一笑:“一路上我想了很多, 让绾东做药人未尝不可。” 绾东刚进来就听到此句, 转身就想往外走。 “小绾东别被我吓到了,我只是让你做药人, 就像燕少侠说的那样放点血, 但不要命……还能积累功德哦。”玄机尴尬的说道。 “我又不是和尚没必要像你那样, 再说了是你救他功德也在你, 不在我。”绾东话音刚落,燕十二跳在他的面前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 绾东吓的后退一步:“别说你要继续打?” 结果那燕十二突也没还嘴,一声不吭的举起他手中的怒血,沉声道:“我把怒血给你, 你救我师父。” “……”他这转变太大了, 绾东更加被吓到了,若说这人一直喊打喊杀还叫正常, 现在这样子才不正常。 或者……绾东回头看向那躺在竹床上毫无生气, 没有半分人色的鬼游。或者燕十二只是回来之后,看到鬼游这般惨状, 突然觉得怒血不过身外之物,他师父的命更加重要了。 “行,看在怒血的面子上, 我救人。”就在绾东的手拿起怒血的时候,他还特意留意燕十二脸上的表情。 苍白、隐忍。 小子,你也有今天,这刀就暂时归爷爷保管了,心情好点了就还你。 “既然绾东答应了,我就去配药了,晚上就开始吧。”玄机淡笑道。 第52章 绾东忽地皱着眉看向玄机:“我一直很奇怪,和尚你为什么要救鬼游!” 玄机一叹:“说来鬼游应该算我师伯,二十年前他曾剃发出家,就在万国寺,师祖很中意他想把住持的位置传给他,奈何他一生习武成痴,后来又喜欢到处找人比试,惹的仇家多了便离开了佛门,也是鬼游走后师祖才立我师父为住持,这时又立了规矩,万国寺住持人选都不得习武……可以说这个规矩就是因鬼游改的。”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救他,我猜你师祖一定很疼爱这个鬼游。” “鬼游九岁跟着师祖,师祖对他倾注心血。”玄机一叹。 只是世事无常,最倾注心血的那个,往往会与预期大相径庭。 而真正继承师祖衣钵的是他的师父。 但为了师祖,玄机会救鬼游。 * 玄机让燕十二去准备药材,夜里,绾东放了半碗血,他的脸色本来白里透红,放完也不见特别大的转变,倒是燕十二看着半碗血直接面色惨白了。 绾东给自己清理好伤口,燕十二都没回过神来,燕十二的手仍旧在颤抖,半张脸也是惨白的。 玄机端走了绾东的药,绾东晃一眼一看看到了燕十二额头上的冷汗,嗤笑一声:“怎么?怕血?” “……”燕十二不想承认。 “那就去给我熬一晚红枣枸杞汤。”绾东笑道。 燕十二立刻站起来,当他走出来,才恍然间想到自己不会熬汤,于是去村子里找他认得的大夫。 等燕十二把红枣枸杞汤提回来,绾东已睡下了。 他喊了两声,大概是觉得这玩意冷了不好喝,非要把绾东叫醒不可。 这时他才发现绾东的手掌上割破伤口的地方已出现大块的血痕,这是没有包扎好还是没上好药? 燕十二放下食盒,将绾东的手抬起来,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刚做完这些,绾东醒来了。 绾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汤呢?” 他大概就是想喝点甜的。 燕十二见他突然醒了,被他好看的眼睛盯着,吓了一跳,放开他的手,指着桌上:“在那呢。” “给我端过来,我要喝。” “你自己没手……”燕十二刚说完,看到绾东手上包扎的伤口,立刻站起来打开食盒,很小心的取出汤碗。 “你不方便,我喂你喝……”燕十二的舌头打结了。 “不用,你端着我自己来。”绾东用左手拿勺子一口一口的喝起来。 “好甜 甚合我意。”绾东舔了舔嘴角。 燕十二莫名奇妙脸颊红了,这个绾东怎么可以这样吃东西:“……” 绾东将汤都喝光了,燕十二还举着碗,他不禁皱眉道:“兄弟,你不觉得手酸吗。” “……”燕十二回过神来将碗放下,又问他还想不想吃什么。 绾东:“行了,别打扰我睡觉了,块些个离开。” 燕十二无语,这好歹也是他家吧。他见绾东已睡下了,却又不想让绾东好过,突然坏心眼的说:“喝了甜汤就睡,你小心蛀牙。” 他说完便溜了,他溜了之后,绾东烦躁的一屁股坐起来,跑去水池边漱口刷牙,顺便洗了个脸。 大抵是真的害怕蛀牙。 * 玄机忙活了一晚上,燕十二就在他身边坐着,虽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终于玄机把药给配出来了,只是有没有万古金汤的药效,很难说。 把配好的药做出来交给燕十二,只说让他先拿去给鬼游老头吃了再说。 燕十二接过玄机递来的药,说实话他是抱着希望的,毕竟这两年来他想做的就是治好师父的病,而且这药还是绾东放了大半碗血做好的,他希望能有效果。 他将药喂他师父吃下后,坐在床边许久,回想起过去许多年,从很小的时候师父教他刀法心法,再到师父开始发病…… 时间过的很快,春花飘零,落叶作腐,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自从他爹去了以后,他只有师父,师父也只有他。 他只想师父的病好了,他能带师父回萧河去,或者回上京去,师父时常说上京是他最遗憾的地方,萧河是他最快乐的地方。 过了这么些年,他也终于明白了师父的遗憾与快乐。 “师父,等你醒了,身体好了,我们去上京,周郎渡那块的地皮便宜,以后买几亩地,搭了楼在那里养老,我再盘下几个铺子什么的……”燕十二兀自说着,他好希望师父能听到他的话。 天快亮了,后院的鸡打鸣了,燕十二守着他师父,逐渐犯困,天快亮的时候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 这一天鬼游还是没有醒来,连着几日玄机让燕十二喂鬼游吃药。 总之药是有效果的,至少鬼游的呼吸变得正常,脸色也在一天天的变好,只是仍旧不能知晓他哪天能醒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快元宵了,鬼游虽一直未醒来,但状况一天比一天好。 在山上呆了这么久了,燕十二想元宵节的时候带绾东去山下集市上逛一逛。 绾东在山上也是够无聊的,每日就只在厨房里做一些好吃的。 燕十二不知道绾东有这么好的手艺,每日都盼着绾东开火做饭。 绾东的手艺自然比不上他婶婶罗氏,他会做的菜也只那几样。 第53章 燕十二和玄机和尚最喜欢吃的是绾东做的皮蛋粥。 燕十二一个人能吃一小罐,玄机和尚要添粥的时候他甚至会说:“皮蛋是荤菜,和尚你破戒。” 玄机竟然无言以对:“……” 正月十四,一大清早绾东正在揉面,燕十二进厨房来,不知道绾东在做什么,他问道:“绾东明天下山去逛吗?” “不想去。”绾东正忙着呢,也没工夫搭理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燕十二不满的抱着胸:“下山去玩也不去吗?我掏钱,你不是说要买新衣服吗?” 绾东正在做元宵要吃的白面糕点,所以都没认真听燕十二说了什么。 虽然没等到绾东的答案,燕十二有些不高兴,但他也忽然发现小绾东有值得他学习的地方,比如绾东很认真的在生活,他很重视节日,也很在意节日里该做的事。 燕十二再回想一下过去的自己,与绾东比起来,他就是胡乱度日。 绾东将一个个白面糕点捏成十二生肖的模样,用红豆点上眼睛…… 燕十二看向那边木盘上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糕点上,忽然觉得这梅大夫,他大爷的真是个妙人!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燕十二尴尬的微红了脸颊,摸了摸鼻子走出厨房。 绾东不去,他叫玄机和尚去。 * 元宵节,燕十二和玄机下山一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燕十二抱着大包小包,全是他买的东西,大部分是吃的用的,还有给绾东选了一套新衣服新鞋子。 燕十二没有想到自己下山一趟回来后师父醒来了。 燕十二和玄机刚回来就听到房里传来大吼声:“臭小子,老子说了不吃不吃,你拿走!” 这不是他师父的声音吗!?燕十二身体僵硬了一瞬,接着眼里闪着泪花,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师父这么有活力的声音了。 “老头子,我做的糕点给你吃是给你面子!”绾东拿起一个小老鼠白面糕点塞进鬼游口中。 鬼游动弹不得,只能任凭他把糕点塞进自己嘴里,他怒火中烧,想吼又被堵住了嘴巴。 看到这一幕,燕十二又气又笑,他想师父和他是一样的心情。 * “师父。”燕十二跪在鬼游面前,眼睛红红的,“你终于醒了。” 鬼游看到燕十二想伸手去抚摸他的头,奈何身上使不上力气,哽咽了半天,好在绾东拿掉了堵住他的嘴巴的糕点。 “十二啊,我睡了多久了?” 燕十二愣了一下,答:“很久了,师父。” “哎,终于醒了……”鬼游很快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玄机和尚。 鬼游不认识玄机,但他认识玄机身上的袈裟,这是万国寺住持座下弟子才有的袈裟。 鬼游:“你是……” 玄机淡笑:“贫僧是万国寺住持弟子玄机。” 鬼游隐约听过这个后生的名字:“是你解了我身体里的炙焱。” “不全是哦,还有绾东的功劳。”玄机笑着看向绾东。 绾东也眯着眸看向鬼游,甚至挑衅的挑眉。 鬼游和燕十二:“……” * 鬼游老头已醒来,玄机和绾东也准备离开了,萧河的事应该有一个了结。 燕十二说等他师父身体再养好一些能走动了,他会和师父去上京。 因为鬼游想再入万国寺为僧,了却半生心事。 玄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如此他师祖所求也终得圆满,鬼游放下江湖杀戮,终皈依佛门。 更有意思的是鬼游为了答谢绾东把他的刀谱给了一本绾东。 绾东有些吃惊,却又难掩喜悦之情。 鬼游老头果然“老奸巨猾”连他的小心思都不放过,他怎么知道他想要刀谱的? 鬼游好歹在江湖上混了一生,绾东那点小心思鬼游怎么可能不晓得。 * 绾东和玄机回到萧河已是大半个月之后。 萧河的春天会比上京早许多,此时长堤旁的杨柳正在抽芽。 风有些许寒,绾东的鼻子红红的。 玄机和尚与他的僧人朋友们汇合了,打听到魔宫的人给武林盟主递了信。 武林盟主和魔宫的人达成了什么协议,盟主已派人将魔宫少主送回西域去了。 达成了什么协议,前面几条是公告过了的,既魔宫不会再对过往西域的中原人出手。 武林盟主还敲了魔宫一大笔银子用于赈灾。 魔宫的人将银子送到了陇外,盟主便让人送布翰回去了。 绾东:“既然布翰已被送回魔宫了,我们回上京吧。” 玄机点点头:“今天就回路上去拜访一下方家。” 在绒花口他们拜访方家,留住几日后,再度启程。 方子贤让玄机帮忙带了一些东西,自然是给朱家小姐带的。 临走时方子贤一直盯着绾东看,绾东知他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方子贤估计这会儿一直想问他是不是梅花爷爷。 他自然不会承认。 * 二月底,二人回上京,邹无岸带着小白在周郎渡迎接他们,还有绾东好久没见到的周郎。 “绾东!”周郎俊美,曾经是这方圆十里唯一能和绾东比的,也是绾东的青梅竹马。 “他们都说你去萧河了。”绾东笑道。 “是啊,我才回来没多久,我摆了酒席为你和玄机大师接风洗尘,走,先进楼去。”周郎爽朗,结交天下豪杰,大气又健谈。 第54章 绾东挑眉:“我是没有像到,你竟然认得邹无岸。” 周郎大笑:“无岸兄是我去营北做生意的时候认得的,我们还在营北合开了一家酒楼呢。” 小白好久没有见绾东,将自家堂哥拽过来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却发现堂哥晒黑了一点,不对应该说肤色比原来健康了好多,而且长了一点肉。 “堂哥,你在外面风餐露宿竟然还能长肉,若是我娘知道她给你做好吃的你不长肉,你在外面吃苦竟然长肉,她会气死的……” “……我胖了?”小白没见到绾东的的脸色逐渐阴沉,竟然还傻傻的点头。 “嗷!堂哥你打我作甚!” 第36章 [流灯一] 第三十六章…… 三月, 京中桃花始开。 粥馕铺子的小绾东好久没有出现了,这日绾东骑马回来,老万瞧见了, 吓了一跳。 老万:“绾东, 去哪了好久没有回来!” “跑去南边办点事。” “这马不错啊, 在南边买的?”老万搓着手问。 绾东露齿一笑:“不是哦, 是朋友借我骑回来,一会儿就还回去。” 老万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 绾东将铺子收拾了一番后果然出门还马去了。 邹无岸在独步楼内等他许久, 听随从来报绾东来了, 立时整理衣衫,扶了扶发冠。 梅绾东快步进来, 将那马鞭和一块漆黑的令牌放下后就准备离去。 邹无岸大吃一惊:“绾东……你什么意思看都不看我一眼。” 梅绾东果然停住, 扭过头来看他一眼, 而后又往外走。 邹无岸顿时起身, 胀红着脸去追他:“营北这事虽然棘手,但……我可以加钱嘛。” 没错,绾东从海上回来没几日,邹无岸这厮就让他带着令牌去了一趟营北, 说是查案, 可营北那帮人连官府都不让他进。 晾着他半个多月,盘缠全花在客栈住宿上了, 没钱继续呆了, 便骑马回来了。 邹无岸:“小绾东,求求你了, 加钱,加多少你说了算。” 梅绾东眉目一动,比划出一个巴掌来。 “……五十两?” 梅绾东摇摇头:“五百两。” 邹无岸大惊失色:“小绾东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梅绾东猛地转过身来, 双眸变得冷凌:“你要我查的是营北郡守,你觉得这个人好查?实不相瞒,我去了一趟营北,整整十五天连他们地方一个小官衙都不让我进去,你踏马跟我说在营北报你邹无岸的名字,能横着走?就这?” 梅绾东觉得他没把那块令牌扔邹无岸脸上已是客气。 “……”邹无岸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老皇帝快不行了,就这几天的事了,营北太守是太子的人,太子此番是想要占了营北城,逼我表兄(营北王世子)拥护于他呢。” “我不管皇家的事,这些别说我听,至于营北郡守的案子,大人你另请高明吧!”梅绾东自来烦皇家那些事,就连朝堂上的事都不想听。 邹无岸看着梅绾东离去的身影,突然一咬牙:“五百两就五百两!” 梅绾东步下一停,转过身来,往那屋中走去,径直拿起马鞭和令牌:“九十两我带着,剩下的十两换成铜钱,我去营北后等我信件再给我送钱。” 邹无岸只觉得这人好没良心…… 他挥挥手让随从去照绾东说的办。 梅绾东:“你再和我细说一遍,营北郡守到底犯了什么案。” 邹无岸气得叉腰:“我若知道还让你去查吗?” 梅绾东眯眸:“这么说你只是让我找他犯过案的证据?” “正是此意。” “那他若是没有呢?” “就查他身边的人。” 梅绾东勾唇一笑:“你这又和那些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邹无岸:“你别告诉我你想和银子过不去?” “这倒不会,营北郡守谨小慎微,想必你早有耳闻,此人不好查。” 邹无岸:“墨鲤官职在身不方便查所以只能是你去。” “行吧,我会想办法查的,此番你表兄能不能在营北掌实权全看这个郡守了吧。” 邹无岸睁大眼睛,他是没想到梅绾东这般聪慧,不是说不管皇家的事么! * 老万发现绾东只回来了一会儿,次日再次日一连许久又没了身影。 东城集市的人都说粥馕铺子的绾东以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一个月都能见不到人影了。 * 此番再来营北,梅绾东不住客栈了,直接找了一家铺子盘了下来。 几日之后带的银子挥霍干净,给邹无岸百里加急,让邹无岸差人给他送银子。 没想到信寄出后三日,就有镖局的人找上门来。 镖局的人将箱子抬上来,又将一张纸递给他签字。 梅绾东接过来鬼画符一般写了几个镖客压根认不出来的字。 那人拿着纸愣住了。 梅绾东:“有什么问题?” 那人想了想摇摇头带着人走了。 等他们一走,梅绾东打开箱子将里头的银两轻点一番。 他说的是要一百两,邹无岸给他寄了两百两。 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满意一笑。 再次日,绾东粥馕铺子营北分铺子营业。 营北虽不及京中繁华,到底也是大弈前三的大郡。 第55章 绾东的羊肉粥三文,羊肉馕二文,这价格低的没话说。 前几天是旁人不熟,等过了几天,每日出摊不到一个时辰直接抢空了。 旁人都说新来的粥馕铺子的小贩,人好看,脾气好,东西好吃还便宜。 绾东的铺子和住宅不在一处,来了有段时间了,他在宅院里种了许多花。 只是这些花一点颜面也不给,至今没有一束开过。 绾东觉得是自己不懂种花,于是在去买羊肉的路上,想去花鸟店仔细询问了一下老板。 “老板,我前段时间找你买的盆栽……” 梅绾东走进这个花鸟店,又退了出来,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怎么?搬家吗?”梅绾东问店里的伙计。 伙计笑道:“一看您就不常来营北,花朝节之后是花灯会,我们营北郡的花灯绝妙之处就在于用鲜花,店里的花卉几乎都卖光了。” “这样啊,恭喜财源广进。”梅绾东露齿一笑。 这一笑叫伙计看得红了脸,这少年也生的太好看了吧! * 绾东回去的路上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昨日看到路上很多人在扎“鸡笼”,原来那不是鸡笼,是灯笼。 被花鸟店掌柜给哄骗了,因为花灯节的缘故,卖给他的全是不能开花的盆栽,早知道那日就不要吝啬钱了,直接买开花的盆栽了,贵一倍是有原因的。 如今家家户户都在扎花灯,大商大贾们更是在较劲,比着哪家的花灯大,哪家的花灯工艺最好。 大户人家较劲,工匠们也在较劲,十八班武艺都恨不得能拿出来一展拳脚。 “也不知道花灯节是哪天。”梅绾东从花鸟店回来后来铺子清洗锅碗瓢盆。 他只嘀咕了一句,隔壁正在打扫的邱老板顿时说道:“每年都是郡守抓阄定时间,明日就该开抓了吧。” “……”隔壁店的邱哥平时一天不说话,陡然开口说话把他吓了一跳。 梅绾东袖子擦了擦额头:“邱哥,你会参加吗?” 邱哥面无表情的答:“富人玩的,我一个卖日历的玩那些做什么”对他来说有闲钱还不如多买几张纸。 “邱哥,那明日是黄道吉日吗?” 邱哥扔给他一本日历:“嘞,十文钱一本的,卖你我卖五文。” “……” * 梅绾东来营北这么久了,头一次见到郡守亮相。 一大清早出摊都免了,直接跟着人群往官府的方向走。 可人山人海,哪里轮得到他一睹郡守真颜。 郡守手里捏着一个三月十六的纸条,接着一边的几个小官宣布花灯节定在了三月十六。 这也只五日了。 “冒昧一问,不知这花灯节第一是什么奖励?” “十两黄金,外加能赴流花宴,和王爷侯爷还有郡守喝酒。” 十两黄金次之,原来都只是想赴宴啊,若真能赴宴说出去也够这些大商贾吹一辈子了。 归根结底还是想做官府的买卖。 又有人道:“去年拿第一的直接给封了一个官,管盐铁买卖去了,那可是金饭碗啊。” 梅绾东只觉得官府的一个比一个无聊,花灯拿第一就能去管盐铁,真是无奇不有。 “这些花灯都用真花?”绾东摸着下巴问道。 “不是,哪里能都用真花呢,这花灯要能飞上去,全用真花太重了,还是得绢花和真花参半了来。” 没见到那太守长什么样,绾东失落而归。 这会儿开门卖粥,邱哥也起了,在往外搬东西。 “见到郡守了?”邱哥眯眼笑着问他。 绾东失落的摇头:“没有哦。” 邱哥:“你想知道太守长什么样,去前面茶楼里买一张郡守的画像不就得了。” “茶楼的画像都画的不像。”上次来营北已经上过当了。 绾东正切着羊肉,这时一人骑马走过,绾东抬头一看,这不是叶捕快吗?叶捕快也来营北办事了?! 绾东正想喊,叶捕快已经走远了。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府衙是供捕快办事交接用的不升堂。 叶捕快应该是去那里。 绾东擦了擦手:“邱哥你帮我看一下,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那你快去。” * 夜里,叶捕快在绾东院子里喝酒吃肉:绾东,“墨大人让我来了别联系你,不是我不找你。” “这么说你来了有几天了?是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跑个腿,再过两天就回。” “那看完花灯再回啊。” “也对!”叶捕快憨笑两声挠挠头。 * 三月十六的花灯节绾东本来不想去的,但街上人都往河那边去了,夜摊也没生意,邱哥就问绾东去不去看花灯。 邱哥这么吝啬的都关店了,他还守什么摊子,于是跟着邱哥一起去了。 营北最大的特点是城墙如铜墙铁壁,又高又厚,这样的城墙有里里外外三层,光是走出城都花了他俩半个时辰。 结果因为人太多,绾东把邱哥给搞丢了。 第37章 [流灯二] 第三十七章[流…… 大弈最大的花灯节, 营北花灯节。 绾东已经有好些年没这么看过花灯了,所以找了一个空地坐下,等着花灯出来。 这些都是大户人家办的, 小时候上京那些大户什么都能斗起来, 胡旋舞可以, 花灯可以, 和找胡姬来斗舞一样,斗花灯斗上一次有的人能赚不少, 有的人能血本无归, 总之是越有钱的越赚,没钱的小商们打肿脸充胖子, 最后都成了山顶的小韭菜。 第56章 上京如此, 营北如此。 这家大户的美人灯刚放上去, 伴着叮铃铃的风铃声, 另一家大户的百花齐放,是百盏各种花卉的灯一起放出来,一经放出,夜市、河岸边的人们大叫起来。 “那是梅花。” “那个牡丹花。” “这边是海棠花。” “这里是兰花。” 后来的灯越来越多, 似乎有些疲乏了, 叫声也渐渐小了一些。 直到那最大的花灯飞上天空,大河边上的孩童们突然又大声尖叫起来, 甚至跳着跑着去追, 连绾东也跟着小孩们兴奋的叫了两声。 好大好大的花灯,这得花多少银子才能弄出一盏来啊! 这可以说是今夜最大最漂亮的一盏了。 甚至有老人说这应该是营北这十几年来最大的花灯了, 这么大的花灯做出来已是很难,更何况还要让它飞在空中。 “也不知是哪家大户的排场,弄出这让人惊叹的花灯来。” “看这样子第一稳是这个了。” “啪啪啪” “看东边天。” “果然, 烟花放了,第一已经定了。” 东边天放起了烟花,硕大的花灯依旧在空中飘拂着,绾东察觉到它飞的不高,不及那些飞的很远去的小花灯。 花灯要飞上去底部的火要足够,为了轻便都是用蜡烛。 绾东见过营北有卖那种方桌大小的蜡烛的,蜡烛上面的灯芯有十多个。 这种花灯用的大概就是那种了。 这么大的花灯放出来一定找了附近较高的地方,最近的山离河边有一段距离,不利于花灯飘过来。 应该是在城门。 营北的城门之高<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之最,前朝的一个皇族花四十年时间找能用巧匠修建了营北又高又厚的城墙。 但是对于这么大的花灯来说城门矮了点,绾东料想这花灯飞不远,可能在河对岸就熄火了。 绾东还来不及深想呢突然之间,那花灯摇晃起来,紧接着硕大的花灯燃烧起来。 火星子掉落着,像星光坠落九天,美的让人词穷。 东风夜放花千树,大抵就是这般让人惊叹。 花灯燃烧起来的时候,好多人都停下了脚步,热血沸腾的人们也跟着鼓起掌来:“这比烟火还好看一万倍。” 在尖叫声中,一个孩子抓着他母亲的衣袖摇晃了几下:“娘亲,花灯上有人是花灯神吗?” 听到这个孩子的话,绾东猛然再看向那花灯。 果然,虽然很远,他还是看到了,那花灯中火烧起来的地方那个挣扎着舞动的身影! “有人!”绾东的美眸逐渐睁大,瞳孔巨震,惊呼出来。 刚才孩子的话没引起大人的关注,绾东这一声惊呼到底让许多大人仔细看过去。 “真的有人!花灯上有人!有人要被烧死了!”几个汉子大吼道,往花灯远去的方向追去。 空中的那些花灯都是顺着风往大河对岸飘去的,人们顶多能追到岸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花灯飘远了,最后似乎是烧尽了落在对岸的原野。 这时岸边巡逻的官兵已驾着船往对岸行驶去,绾东也想跟着上船。 官兵叫他下去,他急忙对这人说他是大夫,想去看看那人还有没有救,如此,官兵倒是准许他上船了。 这边,有大人捂住孩童的脸,并且对他们说:“那不是人,是做的人偶。” “是花灯神吧娘亲。” “是的吧。” 大人们用谎言安慰着孩子,本来绚烂的灯会,此刻恐怖的收尾,人们纷纷牵着孩童们家去。 当然还有好事者等在岸边,想知道官府查到的结果,所以久不愿离去。 花灯落下的地方看似不远,其实上岸以后还要走一段路。 那花灯太大了,远远的看着还能看清上面有人,离他们在对岸的距离其实是很远的。 官兵们只能凭着记忆往花灯落下的方向找,此刻花灯若是还在燃烧,但因为树木石头遮挡,是看不太清的。 他们找了两刻钟,才找到那花灯的残骸。 那人已被烧成炭了,自然已是气绝。 现场被官兵们围起来了,官兵在等衙门的人到来,在来之前已有人去通知最近的捕快去了。 绾东想靠近了看看,被官兵拦下了,直到叶捕快赶来了,见到绾东,吃惊道:“绾东你怎么在这里啊。” 这时官兵才知这个自称是大夫的少年与上京来的叶捕快认得啊…… 绾东笑道:“我跟着邱哥出来逛的,但人太多走丢了,见岸边花灯放起来了便过来瞧了。” 叶捕快摸了摸鼻子,走过来:“天啦,都烧成这样了,这是多狠的人想出来的。” 有叶捕快开道,绾东这才能接近那残骸看个究竟。 “叶捕快,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残存的香味。”这种香味一开始官兵刚找到花灯和尸体的残骸时就有,只是那时没有人在意,大抵是因为寻找太久了,身体和意识都有几分疲惫。 方才绾东和官兵们等捕快过来,他蹲在一旁,就闻到了这种香味,很淡,淡到不容易察觉。 是有花卉扎在花灯上,但花卉烧焦后散发出来的味道不是这样的。 叶捕快想说自己没闻到,但他又相信绾东不会搞错,所以他内心矛盾,抿了抿唇没敢随便答话。 官府的人问:“那这人是自己钻进花灯的,还是被人给绑上去的?” 第57章 绾东:“花灯燃烧起来的时候,有孩童最先发现,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挣扎的恐怖又诡异,我想他不应该是自己进花灯里面的。” “那我先去查这灯是谁家的,既然有人在里面,他们不应该不知道啊!”这位捕快说着走了。 “若是绑了人……人能绑在哪里?”绾东闭眸回忆这花灯初初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时的样子,“花灯外是扎了许多鲜花也缝了许多许多的绢花,厚厚的一层绢花遮住了骨架上绑着的人投在花灯外面的阴影,但是他被烧时的诡异姿态又不像是被绑着的,到底该是怎么回事呢。” 光是听着绾东的描述,叶捕快和剩下的几个官兵就觉得背后一阵阴风习习。 叶捕快:“他既然不是被绑着为什么灯起飞的时候他不跳下来,为什么会被烧死呢?” 绾东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烧焦的残骸,因为找到的时间足够久了,这花灯的框架都几乎烧的不认得了。 “时间不对。”绾东沉着眉蹲在地上,眸色复杂。 叶捕快凑过来低声问道:“绾东你说什么时间……?” 绾东:“花灯从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到飘摇落地只有半刻,我们找它花了两刻钟,这两刻半的时间里花灯竟然完全烧掉了,就连尸体也烧焦成这样。” 叶捕快闻言恍然点头:“对啊!我们刚才一直在想怎么把人绑在上面,却忽略了这个!” “叶捕快。”很快又有一队人提灯从不远处走来。 来人是跑营北城郊一带的邱捕头。 “邱捕头。”叶捕快走过去抱拳一礼。 邱捕头已听他的捕快兄弟说过案件大致经过了,走过来问叶捕快是不是感兴趣查此案。 叶捕快看了看绾东,挠了挠头点点头道:“还没见过这样的案件,我挺想知道结果的。” “就比如这么大的灯是怎么飞起来的,灯的原貌应该是怎样的?看花灯看到一半的时候我进酒馆吃了点东西,未看到后半段。” 邱捕头见他感兴趣笑道:“我就知道你感兴趣,那一起给大人办事吧。” 捕头是捕头有跑案的权利但破案还是得看大人。 邱捕头上面的大人是他表哥邱忱。 叶捕快是上京一带有些名气的捕快,大弈各地捕快大抵都听过这个名字。 邱捕头也是久仰叶捕快大名,早就想见识叶捕快的跑案方式了。 邱捕头道:“我大致了解过一些,这种大花灯用的是薄如皮一般丝布,细腻如肌肤薄又如纸,所以才能轻,用的框架也与其他不同,又轻又坚韧,若是借助高地,是可以做到带着一个人飞上去。” 听了邱捕头所述,关于这么大的花灯能飞起来的事,在场的人大致都能想明白了。 “此处留五人就地看守,今日天黑大家守好,明日再找仵作过来验尸。” * 次日仵作过来验尸,现场也被绘制下来。 花灯是查清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了,但花灯上帮着的那个人是谁,一直没查出来。 叶捕快将邱捕头说的又说给绾东听:“昨日那个拿第一的是城北古家的,古家一听说花灯上烧死了人,连第一都不要了闭门谢客,把当日参与做花灯的仆从都赶走一大批。” 绾东:“那古家没有丢什么人?” “邱捕头派人去查过了,包括被赶走的都说没有丢人,就奇怪了一个活人被烧死了,都一晚上了也没有报失踪的案件。”叶捕快,“要是尸体自己能说话就好了。” 绾东捧着茶杯的手一停:“仵作怎么说?” “仵作说这人估计烧的连他……死者为大还是不说的好。”叶捕快叹气。 “也确实烧成那样了。” 叶捕快坐近了些儿:“邱捕头说当时城门河段有一块地方路人能看到花灯从他们头顶上飞过,他要找在那里的目击者。” 绾东放下茶杯:“也对,但当时太紧迫了,路人也不一定看的仔细。还是查古家做出花灯的仆从还有去放花灯的人。” “邱忱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叶捕快笑道,“等邱大人那边查出来我就来告诉你,这案子恐怕又很棘手,若是一直无失踪的人来报案更不好说。” 绾东连着出摊三日,三月二十绾东又去了城外和叶捕快约好的酒馆。 叶捕快来的晚了一些,手上捏着一包糕点:“都说城郊王婆婆的绿豆糕好吃,我特地排队去买的,绾东你先尝尝好吃不好吃。” 叶捕快说着将手中纸包打开,又招呼伙计过来:“一斤卤牛肉,炒两个小菜,半斤酒。” 他一说半斤酒正在吃绿豆糕的绾东掀起眼皮看过来:“老叶,我喝不了。” “你也少喝。” “……”叶捕快欲哭无泪,好不容易都到营北了远离了墨大人以为没人说他喝酒的事了,绾东却来管他了。 “绿豆糕好吃。”绾东眸光一闪,一连吃了好几块。 伙计:“您的卤牛肉,小菜还有酒……” “酒就算了吧,麻烦了。”叶捕快红着脸说。 伙计白了他一计,端着酒跑了。 “……”叶捕快想放在以前他的脾气,早骂人了,但是今日就算了。 “古家的仆从都问了,没有人失踪,做花灯的师傅和放花灯的人也都被邱大人抓起来问话了,师爷几个一天问三遍,都说人什么时候进去的不清楚,邱大人听烦了直接将做花灯的师傅给先关了牢房,不能定罪的事,关牢房最多半个月就得放出来。” 第58章 绾东:“邱大人怎么说?” “邱大人说这事只能是花灯师傅干的。” “……”绾东顿时放下筷子。 叶捕快也跟着停了下来:“哈哈有意思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大人,没有证据直接指认凶手,哈哈哈还是墨大人好。” 绾东却是淡淡一笑:“突然想认识认识这位邱忱邱大人了。” 叶捕快抬头看向绾东:“绾东,你这模样不像是觉得他不靠谱,甚至还很欣赏?” 小绾东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绾东却只是眯眸浅笑,本身绾东觉得这个案子挺麻烦的,查案件本身,花灯已烧尽尸体不能说话,查人口,无从切入。 这么麻烦的案子,邱忱直接一刀切。 随便关人一般的大人可没这个胆量,更何况一点证据都没有。 第38章 [流灯三] 第三十八章…… 叶捕快:“绾东, 我还是不明白,倒还挺担心邱大人的。” 绾东眯着眸,双指捏了一块绿豆糕, 好看的唇角一挑:“这位邱大人既然敢关人, 就是有应对的法子的, 若是没这点胆量就不敢关人了。” “至于, 他关了花灯师傅这个最关键的人,先不管凶手是谁, 其他的人这会儿该慌的都会慌。” “那凶手到底是不是花灯师傅!”叶捕快着急的问道。 “叶哥很想知道?”绾东笑道。 叶捕快点点头。 “那我们去关押那位花灯师傅的牢里?”绾东凑过来。 叶捕快老脸一红, 身子后仰,头却是很诚实的点了点, 小绾东这张脸这眉目如画, 谁敢与他对视啊! 结了账从酒馆里出来, 叶捕快才恍然惊觉这又不是在上京!他怎么带绾东去营北城郊官衙牢房啊! 至营北城郊三里河官衙门口, 叶捕快去找邱捕头。 邱捕头刚刚带人出去了,官衙的师爷告知他。 叶捕快想让师爷带他去官衙大牢。 “我头上的大人您应该听说过吧,颍川墨鲤……” 叶捕快话还未说完,师爷惊道:“自然知道!” “今日这人是墨大人的朋友, 他当时也在看花灯, 逢上这案子了有些兴趣。” 师爷一听是墨大人的朋友那一定是很厉害的人:“那我带你们去吧!” 那师爷一路和绾东有说有笑,叶捕快抱着剑跟在后面, 他和这位刚见面不久的师爷到底谁是绾东的老朋友啊? 至大牢门口, 师爷先去找牢头,让绾东和叶捕快去耳房等他。 牢头引师爷进牢房。 师爷让牢头先打开铁链:“我要问案子的事, 要把他带到耳房吧。” 牢头盯了师爷一眼又很快垂下眸,摸出钥匙开锁。 牢头牵着那花灯师傅手上的铁链从牢房出来,至耳房又将那铁链锁在木桩上后, 回头看了看耳房站着的两个生人。 因为没见过这两人于是多看了几眼,尤其是那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郎,看骨相就知道是外乡人。 师爷嫌牢头磨叽,让牢头先出去了,牢头又盯了师爷一眼很快垂眸走出去关上门,他就站在耳房门口。 耳房内,师爷将之前问话记录的内容翻给绾东看。 绾东大致看过一遍,方知这花灯师傅还被用过刑了,虽然只五大板,但这也不是很好受的罪。 绾东这才抬眼看向这花灯师傅,看着二十七八,看着有种文弱感,应该是读过书的。 绾东又低头看了一眼生辰,写的是二十八,这个年纪,对一个工匠来说是很好的年纪,若是童子功至少已学了二十多年技能已娴熟,是可以巩固也可以开拓的年纪,也正是养学徒的时候了。 “程耶你是读书人吧。”绾东问道。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程耶有一瞬怔然,他本来低着头不想看这些人,现在抬起头来了。 师爷见程耶不回答,帮着回答道:“他读过私塾,因为他爹死的早家里营生断了才跟着人去学了做花灯,他字画都可以所以比一般工匠有水平,他在营北花灯这一块小有名气,连我内人都隐约知道他的名字,花灯节上他带人做的花灯拿过好几个第一呢。” 一个小有才华的匠人? “程耶你知道花灯里烧死的人是谁对吗?”绾东走近了一些。 程耶矢口否认:“不知道。” 师爷:“他这句不知道都说了快几十遍了,他就是嘴硬,人烧死在他做的灯笼里,他怎么不知道?” “灯的设计是我画出来的!做出来的人不是我!” 师爷一惊:“前次我问你你怎么不说!?” 程耶猛皱着眉头,唇瓣再发抖,却没有选择再说下去。 绾东眯眸一笑:“那做出来的人?除了仆从十三人,没有领头的师傅他们做的出来吗?” “我不知道。”程耶显然不想说了。 绾东手里继续翻看着师爷的记录,又道:“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吗?古家找你做花灯外面都知道古家的花灯是你做的,官府的人问古家附近的人,还有你家附近的人,他们都说三个月前就知道你要给古家做花灯师傅了。” 绾东说到这里余光打量程耶,发觉他脸上的神情比之前还复杂了。 见程耶紧抿薄唇,绾东想这样的人若不将事实摆在他面前他是不会说的。 “古家参与制作花灯的仆从里有十三个,六个是府里的,七个是请的你在的工坊里的,这七个人你定然认得。” 第59章 师爷道:“他们工坊在花灯节前承包商户家的花灯活,近十年帮着商户拿了三次第一,这次也算就是四次了。” 绾东手抵着下巴咳了咳。 师爷:“梅大夫您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牢里有些潮。” 绾东看了看这耳房,营北这么潮湿吗?这牢房也不是建在地下,但就是一股霉味。 叶捕快听了半天,终于说话了:“程耶你说图是你画的,花灯不是你做的,但知道的都说今年古家的花灯由你操办,现在邱大人抓来的人也是你,若不是你做的花灯,你不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吗?” “你既然是被冤枉的为何又甘心呆在牢里,还忍受打板子,这说不过去啊!” 师爷:“他若是肯说早说了,犯不着被打板子。” 绾东微垂着眼眸走过去,淡笑道:“你宁可被打板子,也不肯说是因为不想告诉别人你的花灯是假他人之手对吧?” “……” 程耶只觉得这人的声音低柔沉敛之中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从他踏进这里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安,这个人太可怕了。 “不是!别问我!”程耶躁动的挥着手臂,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想要让绾东远离他,却又不敢伤到绾东。 “大胆程耶你给我冷静点!”师爷吼道。 绾东一叹:“师爷别吼他,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他。” 师爷为难道:“这个恐怕不行……” 叶捕快正要说绾东干嘛要单独问话,这不是在外头是在三里河的官府牢房啊,牢房除了官府的人,其他人不能单独审犯人的。 但叶捕快接收到绾东的眼神。 叶捕快深吸一口气搂过师爷的肩膀,和师爷说了几句,不知怎么师爷就答应了。 绾东见他们都出去了,方叹道:“做出这种巨大花灯的学问,你放不下的是因为这个花灯确实是你画出来的,但是你并不能做出来对吗?” 程耶惊恐的看向他又很快低下头。 “你很想拿这个第一,因为这个花灯的想法很好,你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花灯,你也没有见过别的工匠做出这么大的花灯,或许你尝试过,只不过你发现你做不出来或者说你担心你做出来的不能飞起来,所以这个花灯你是找人合作的,但是这个人并没有出现在古家花灯师傅的名册上?” 一个花灯只能有一个花灯师傅的名字,按照惯例营北花灯节发放给第一的十两黄金,东家会给聘请的花灯师傅二两。 这也是花灯师傅们绞尽脑汁想新花样的重要原因。 见他还是不说话,绾东又叹:“你若真想瞒着,刚才也不会喊出来说花灯不是你做的,看来这两天你在牢房里应该也想明白了,你不想蒙受不白之冤,但又在乎名声。” 程耶虽不回答他,但神情比之前放缓。 “那你知道死的是谁?” 程耶深吸一口气摇头,神情又紧张起来。 又是这种复杂的表情,让人无法琢磨他到底是在愧疚什么,还是在极力掩饰什么。 绾东没有呆多久,从耳房里面出来。 出来后他们和师爷说了一会儿,离开了官衙。 * 在从三里河往大河方向走的路上,叶捕快才敢问绾东:“都问到什么?” “什么也没问道哦,不过叶哥你这回来跟了几个兄弟?” “还有一个兄弟,都是暂无任务在身,绾东有何吩咐哦。” “能不能麻烦叶哥你和那位哥去牢房盯着程耶?” 叶捕快眼神微变:“绾东……你别说担心有人杀人灭口?” 绾东在叶捕快耳边低声道:“这个案子若程耶就是凶手,死的人是谁就很简单,但若程耶不是凶手,这个案子就很复杂了……” 叶捕快听到绾东能告知他这些很是感动,放在以前绾东这人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非要等到了升堂那日再说,什么都不告诉他只让他跑案的感觉太难受了。 “那我这就去盯着。”叶捕快心跳的很快,生怕这会儿那程耶就被人灭口了。 绾东笑了笑:“也不着急,只是我的猜测,程耶都进大牢有三日了,再者邱大人不傻,不会让程耶不明不白死在大牢里,说出去就是他的过错了。” * 当叶捕快和邱捕头深夜在大牢房顶上相遇的时候,叶捕快只想说绾东猜的没错,邱大人也让人暗中盯着程耶! “若不是你是墨大人的手下,我现在都要怀疑你是来杀人灭口的了。”两人过了几招后,邱捕头哼道。 “别乱说,我是来盯着程耶的,梅大夫说了程耶是这个案子最重要的人。” 第39章 [流灯四] 第三十九章…… 绾东几日未出摊了, 隔壁的邱哥就觉得很稀奇,这人前几天还起早贪黑的赚铜板,这没几日就消停了。 邱哥走过去敲门喊了几声, 确定绾东不在铺子里头, 若不是几日没回来就是很早就出去了。 * 大商户有些房子空出来会安排给人借宿, 绾东原本是想去古家借宿, 但古家出了花灯的事,最近不敢再让人借宿了, 便将借宿的房子给锁了。 想要进古家去看看, 只因那日绾东看过师爷的记录后,发觉明显的漏洞, 记录里古家那一批帮忙放花灯的人, 都是几句话带过。 邱大人可能是个胆大的官, 也是个想破案的官, 但是人免不了有些弱点。 第60章 邱大人可能是收过古家的银子,也能理解邱大人有那么多弟弟妹妹要养活。 古家是没办法进去了,绾东去了和古家同在一条街的周老板府中借宿。 那周老板府上管事问他从哪里来的,做什么生意, 又看了他的户籍, 确定了他是良民才引他进偏院。 “谢谢贵府,贵府老板大好人啊。”绾东叹道。 那管事笑道:“看梅大夫不像清贫面相, 来我们府上是有其他事还是因为节俭。” 这人好直接, 绾东红着脸,搓了搓手道:“因为与朋友约好在营北汇合, 结果等的太久了,囊中实在羞涩,故而……” 管事笑道:“旅途在外实在不易, 梅大夫这边请吧。” 管事一推开门,绾东看到这屋中陈设虽说朴素但四具齐全,顿时心中直呼周府好人啊。 “梅大夫若有不懂的可问偏院仆从,那我先走了。”管事说着转身走了。 绾东快天黑的时候出偏院,他要去见叶捕快。 偏院的仆从让他早点回来,偏院戌时熄灯关园。 绾东告诉他他不会那么晚回来。 仆从叫冬冬。 绾东一听明眸微展笑着说他叫绾东。 冬冬没有反应过来还强调一下自己是冬瓜的那个冬。 绾东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觉得这小子憨的有趣。 * 在营北一座茶楼里,叶捕快告知绾东:“大人让人仔仔细细又查了一遍古家没有一个失踪的人,程耶所在的工坊也没有失踪的人,甚至最近城里做花灯的工匠师傅和程耶以往熟络的也查了没有人失踪。至于这另一个可能给古家做花灯的师傅……” 什么时候老叶也会卖关子了?绾抬眸看向他。 见绾东看过来,叶捕快很快笑道:“没查出来哦,程耶所在工坊里的其他师傅也没有一个承认自己参与过做古家的花灯。” “好了,我明白了。” 绾东陡然这么一笑把叶捕快吓了一跳。 叶捕快疑惑的问道:“绾东,你是知道什么了?” 绾东轻扬唇角:“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叶捕快更加疑惑的看了看绾东,绾东已出了茶楼。 如果工坊里的人说的都是实话,那这答案还得先从古家院子里找了。 周府的仆从冬冬见绾东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冬冬,你们隔壁的古家怎么回事,从早到晚关着门。”绾东笑问道。 冬冬:“隔壁古家……?”冬冬想了半天隔壁也不是姓古啊,这条街上那个古家也不在周府隔壁啊。 “你说那个古家啊,前几天花灯出事后就一直闭门了。” “古家除了古家老爷就没有其他人了吗?”绾东又问。 冬冬:“没有哦,古老板是个怪人,四十多岁既不取妻也不纳妾,有人说他是身体不行,但我看古老板那身体硬朗着呢,有时还能见到他搬东西卸货什么的。我家公子几月前还说古老板这人连去楼子听小曲都不去,更不喜欢附和于人,今年竟然想到要搞花灯呢。” “……”绾东点点头,如此说来古老板想到搞花灯一事也是蹊跷。 这种脾性之人是做何生意又是如何发家?四十多岁的富户为何无妻儿? “古老板的父辈也是营北人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进营北城的时候古老板就在营北城了,感觉古老板在营北少说也得二十年吧。”冬冬张嘴打了一个哈欠,“梅大夫我有点困了,你也早些睡吧。” * 绾东回房的路上又想。 古家安排放灯的人有十几个,实际去帮忙放灯的人只有三个护卫,程耶应该是在场的,一定还有其他人在场。 城楼那块只有一座楼是允许百姓上去的,其他的只要买通一下守城的人就行了。 古家帮忙放灯的三个护卫都是在古家看院十几年的。 三个人抬着花灯,花灯底下点燃巨大的蜡烛,等花灯的膨胀起来,还得将花灯从城楼上推出去。 花灯多了一个人的重量,那些人难道没有感觉吗? * 次日,绾东去城郊三里河酒馆见叶捕快,去了之后方知叶捕快被邱忱派去办事了,而邱忱在此处等他。 “邱大人。”绾东笑道,这邱忱是邱捕头的兄长,看着却比邱捕头年轻好多也英俊好多。 “梅大夫。”邱忱一笑间收了扇子。 “邱大人是想和我说案子的事吗?” “梅大夫是墨大人的朋友也是墨大人的仵作,这些话我就直说了,这个案子很棘手。”说完邱忱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往外走。 绾东立刻明白,跟着站起来。 两人往三里河方向走去,路上邱忱说:“这个事应当就是古家干的。” “……”绾东知道这人大胆,却不晓得这人如此大胆,既然怀疑是古家所为为何还敢手收古家的银子。 “古家放花灯的护卫被收买了问不出话,古老板背后有官府撑腰迫我不敢深查,甚至我的人连古家后院都进不去,能反复查的就只有并无一人失踪的古家奴仆。”邱忱语气中带着薄怒。 “我生家性命都在营北,此案我明知他是凶手但不敢再查,还请梅大夫给我指条明路。” * * 三月二十二,三里河官衙的邱捕头终于查到一人失踪,这人是两年前花灯师父程耶收过的学徒,半年前学成后回乡。 第61章 这个学徒是鱼儿镇人,鱼儿镇离营北不远三四十里路,马程要不了一个时辰。 这个时候三里河到处都在传花灯师傅程耶杀了他的学徒。 叶捕快满心疑惑的看向绾东,他和邱捕头去鱼儿镇查程耶的这个学徒,结果到鱼儿镇没半天又收到绾东让镖局的人带来的传话,让他们立刻办一件重要的事。 叶捕快:“绾东,我现在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感觉这个案子比散桃园铁杵案还扑朔迷离呢!” “没有没有,这个案子能繁中求简,再等几日吧哎。”绾东轻轻一叹,抿了一口茶水。 叶捕快心中只道绾东竟然还有心情喝茶,那花灯师傅都快被推出去问斩了。 “冤死了冤死了,快三月飞雪吧。”叶捕快叹气。 * “花灯的案子结了啊,杀人偿命是不是会问斩啊!” “程耶真不是东西,竟然杀害他徒儿!” “那个徒儿学的好快,没两年就出师了,应该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惜了。” 绾东走过这条街去周府的时候听街口茶馆的人都在议论花灯案。 经过古家大门,发现古家大门开了,管家和仆从们忙忙碌碌的。 回周府偏院,绾东将一包酱肉肘子递给冬冬。 冬冬打开纸包来猛咬一口,肉绵而软糯酱汁直往外冒出来,粘了冬冬满嘴,冬冬开心极了:“绾东哥你比我亲哥对我都好!天天给我带好吃的呜呜!” 绾东笑着摸出一包绿豆糕吃了起来:“古家的大门开了。” “听外头说案子结了,做花灯的师傅杀了人,古家虚惊一场吧。”冬冬说着继续吃了起来。 周府偏院住进来了几个外乡的,几乎都是做生意的。 绾东眯眸:“我见你们这里商户都给人借宿啊,老板们真是好人啊。” 冬冬竟然哼了一声。 绾东笑看过来。 “虽然我是周府奴仆,但不得不说这条街的大商只借给像您这样有些钱又有生意的人住,我以前也不懂为什么。” “那……为什么呢?” “因为生意,让你们住进来就是生意,老板们需要认得许多富人贵人来维持他们的生意,所以才肯借宿。” 绾东展眉一笑,这小子一点也不憨嘛。 所以,古家的秘密应该在那座封锁的偏院里了。 想到这里绾东眉眼微沉。 * 这是绾东第二次半夜来闯古家了。 上一次他只摸清楚了古家各个院落大致的位置,快天亮的时候才找到一座封锁的院子。 这一次,绾东直接往这处来。 一座封锁的偏院,竟然有两个看院看着门口,院内护卫还有四个。 这就有点奇怪了。 不过那四个护卫此刻都歪靠着走廊的栏杆睡觉,不知道有人潜进来了。 在偏院的主房上揭开瓦片看了一圈,只可惜屋中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头既然住了人为何要上锁? 绾东又跳到偏院的后院找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一面墙一片竹林。 鬼使神差似的,绾东越过墙,大晚上的进了竹林,因为他感觉这竹林好像是通往古家客院。 竹林里果然通往古家客院,只不过又有一面矮墙。 站在竹林里绾东没再往客房那边走,他在竹林里转了一会儿,看到竹林里许多地方绑了铁丝。 他不禁皱起眉。 再走了几步,绾东看到一块长约一米石板,那石板约摸几寸厚,他蹲下一手就能将它挪开来。 “这……” 第40章 [流灯五] 第四十章 石板底下一口井, 里头还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 井上还悬着一根很粗的绳子,这绳子是绑在井口的铁环上的,绾东伸手将那绳子提了提, 上面空空荡荡并没有拴着桶之类。 不敢打草惊蛇绾东将石板还原, 又在石板上抹了一把灰尘, 洒在旁边石板移动的细缝上。 绾东准备走了, 仍然回头盯着那口井看了数眼。 他走的时候隐约听到这古府哪一处传来诡异的哭声。 * 三月二十四的凌晨叶捕快见到绾东说的头一句话不是问绾东查到了什么,而是告知绾东昨天那花灯师傅程耶哭了一天。 “今日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邱捕头让大夫进去给他灌了药才肯睡。”叶捕快叹道, “好可怜哎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伤心。” 哭声? 一说到哭声绾东就想起古府里那似有若无的诡异哭声。 他眼眸之中精光闪过,几乎是瞬间想到昨日三月二十三, 应当是那具被烧焦的尸体的头七。 “……”绾东猛地站起来, 程耶果然知道那具尸体是谁?! 那古府中昨夜为何又有人在哭?难道古府中还有人知道那具尸体是谁? 叶捕快被绾东的神情吓到了:“怎么了绾东?” “我离开几天。”绾东突然道。 叶捕快惊呼:“绾东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叶哥你守着程耶, 继续让人盯着古府, 我去一趟程耶的老家。” 叶捕快见他脸色凝重也没再多问,点头应下。 绾东回铺子看了看,邱哥问他去哪里了好几天不出摊。 绾东露齿一笑:“有点事要去城郊住几天哦,邱哥你慢忙。” 第62章 绾东正想走, 邱哥递了一本地图册子给他:“城郊的地图, 上次你和我看个花灯都能走丢,我是真的服你, 不过你还好没跟着我, 我站在近城门大河边上……当时那大花灯正从我头上经过,后来花灯出事, 害我做了好几次噩梦。” 邱哥说这番话的时候气定神闲若往日,这表情一点也不像被吓得做噩梦的样子。 不过…… “邱哥你是说那花灯正从你头顶飞过?”绾东惊呼。 邱哥原本板着的脸一红,他不想告诉绾东他尿急找没人的地方, 正巧花灯从头上飞过。 他应该是头一个看到花灯从城楼上被推下来的。 “别的我都忘了,但那花灯上哗哗落下来的油差点糊了我满头……”邱哥这般好颜面的人本不想提此事的。 “油?” “那油香的不得了黏糊糊的洗都洗不掉废了我一件好衣裳……” 绾东忽地将自家铺子门锁了,转身进了邱哥的铺子眯眸笑道:“是那件云纹衫直裾?” “对啊!心疼死我了!我拿给你看!”邱哥此人既节俭又讲就,对衣裳鞋子很是上心。 那衣服叠的四平八正,从油布里拿取出来就能闻到一股香味。 绾东自然记得这味道,那日在河边找到烧焦尸体的时候他就曾闻到这种味道。 绾东:“邱哥这衣裳若是卖二手,还能卖五钱。” “真的假的?!” “你且等我。” 绾东拿上这衣裳去了宅院,又取了五钱银子过来。 邱哥接过绾东递来的银子,笑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好也好。” * 绾东又回自家宅院将院子里的花浇过一遍水。 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 程耶的老家在营北八十里外的芦镇。 绾东此行去芦镇,按照师爷记录的程耶家的住址找到了程耶的老房子。 程家的老房子里已没有人住了,但周围的人都知道程耶。 绾东找这附近看着像程耶父母那一辈的人打听。 “你说程耶儿时的玩伴?程耶小时候他爹还有营生,他是上私塾的他都不和这附近的孩子玩的,就算后来家里败落了他也没和我家孩子说过话。” “那孩子读书写字没见过在外面玩泥巴。” “你去私塾那边问一问吧。” “我记得他最近一次回来是两年前,我正好见到他从老宅出来呢。” 绾东一听问道:“你知道他回来干什么吗?” “我倒还真问过,我记得他说他找人,至于他找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程耶二十几年前上过的私塾也早拆了。 绾东想了想,去了这镇子唯一一家书院。 芦镇的官学书院很小,只有几个先生,看着都很年轻。 “梅公子看着像是外乡人。”接待绾东的先生看着二十六七的样子,面容干净中人之姿。 绾东笑道:“我是游学的大夫途经芦镇,这里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乡所以才留下来看看。” “哦,梅大夫的这位朋友贵姓?” “姓程,是前面杏花街的程耶,不知先生认不认得。” “哈哈哈梅大夫我们挺有缘的,这程耶算是我同窗,二十几年前一个班习字。” 绾东美眸一亮:“先生可了解程耶小时候的事?” “他性子孤僻,我年岁比他小些,儿时他和我不怎么说话的,不过他和古齐交好我是知道的,我至今都记得程耶退学的时候,古齐哭的好伤心。” * 古齐,芦镇杏花街古家二老爷与一红船娘子所出的儿子,因为是庶出子,被扔在古家老宅长大。 古齐刚出生就没了娘,堪堪三岁他爹又病死了。 “几年前古齐就离开镇子了,古家的人说他去雍国去了,他很有才华,是做谋臣策士的料。” “他有没有一些爱好?” “有啊,他最喜欢研究奇怪的东西,什么都喜欢研究。” 绾东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古家老宅。 来芦镇一趟查出古老板原来是芦镇人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古老板行三,前头两个哥哥,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两个哥哥死了,大哥无子,二哥有一庶出子扔在老家。 古家主母自然将万贯家财全部交给了当时已十五岁的古老板。 古老板是二十年没想过这个侄子,没回过老家,除了寄银子回来也没过问过。 古家老宅就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管事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守着。 “梅大夫,我家公子好久都没回来了,哎,我守着这里就是为了等他回来,他院子里的东西我都只是擦干净没有动过……公子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啊。”管事领着绾东往古齐的小院走去。 “古齐临走之前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去哪里?” “公子走之前说他把这件事处理好了,三爷就不会烦他了,他就能留在芦镇了。” “我差人带信问三爷,三爷却说他从未写过信回来,我仔细想过也是,三爷从来只寄银子几时给少爷写过信,三爷二十几年没回过芦镇也没过问过公子的事……”老管事说到最后语气明显有些埋怨。 那古齐为何会离开芦镇,一走三年? “公子虽然孤僻,但宅心仁厚,从不与人为恶,也没有仇家。” “这些都是公子做的,这个日晷是公子刻的,他说刻的不好打算重刻的……” 第63章 “这个是诸葛连弩,不过公子说他做的这个不能放箭。” 绾东在古齐的小院里站了很久,他仿佛能看到,一个心思细腻的男子在这小院里忙碌的身影。 他笃信三年前古齐去了营北,却再没回芦镇。 “银子……”绾东忽然眼眸一亮,“古老板的人有没有寄银子回来,寄的多了还是少了。” 这样私密的事不好答,但老管事知道梅大夫是帮着找他家公子后便如实告知了:“银子一直没有断过,数目也一致,半年来一次,有时候会晚一段时间,有时候会早一段时间,但时间也算差不多。” 这就怪了。 若是古齐真的去了营北,不该一丁点都不被古府周围的邻里提及,绾东在周府住的那几日就没听人提起过古老板还有一个侄子。 但也是因为古齐的出现,程耶进古府做花灯一事才开始逐渐说得通。 “老管事,您知道程耶么?” “知道啊!我家公子的青梅竹马,八岁的时候离开芦镇投奔营北叔家,过了十年才回来,回来后和我家公子依然要好,之后也一直保持联系呢,最近一次回来是两年前,说来他还是因为打听我家公子才回来的。” “怎讲?” “他会给公子寄信,因为他三年前连着有三封信寄给公子公子一直未回复,他便回了一趟芦镇,老朽知道他一个大忙人,能为公子的事抽空回来,老朽已很是感动了。” “我知道了。”绾东一叹,“古公子如此才华,如此仁厚之人,哎……” 绾东从古家老宅出来,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他心中已知七八分了。 没有在芦镇留宿,绾东连夜往营北方向赶去。 * 至城外三里河官衙,绾东弃马进衙内。 邱忱等绾东已多时,见绾东气色不太好,便让人先带绾东去歇息。 绾东睡过一觉起身已是三月二十六的清晨了。 邱大人在院子里捣鼓他的小韭菜和大蒜头,等邱大人弄好了,绾东的早膳刚好也吃完了。 “可有进展?” “大人可敢进古府去拿人?” “拿谁?” “自然先拿古家老爷。”绾东眯眸一笑。 “他是花灯此案的凶手?” 绾东脸上笑意更深:“大人那日不是笃信他是吗,今日怎么反问起我了。” 邱大人大抵能被他气死:“到底是不是啊。” “他不是凶手。” 邱忱:??? 第41章 [流灯六] 第四十一章…… 绾东只说古老板不是花灯一案的凶手, 可又问邱忱敢不敢进去抓人。 邱忱直接搞不明白了。 绾东掏出之前找他隔壁邱哥买的日历册子,翻看了一下:“明日是个好日子,挺适合升堂的。” “重大案件都是初一升堂……”邱忱拧紧眉头沉着一张脸。 邱忱嘴上虽这么说, 但次日一大早还是升堂了。 一听说三里河官衙花灯一案正式开审, 衙门门口来了好多人。 “我问问今日是不是有给花灯师傅定罪?” “应该是吧。” 程耶被邱捕头押上堂来。 邱大人拍了拍惊堂木:“程耶!本官且再问你那花灯上被人烧死的人你认不认得!若你再不如实招来, 按照干扰官府办案罪论处!” 邱大人此话一出, 旁边围观者议论声渐起。 “邱大人这句话什么意思?是说程耶不是杀人凶手?” “邱大人的意思是死的人是谁他还没查清楚?” “肃静。” 这一声肃静一喊,百姓们也发现了, 堂上的捕快只剩两个了, 那庭棍杵的有气无力的一点都不威武。 “捕快们都去哪了?怎么只剩下两个了?” 半刻钟后一行捕快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状若昏迷不醒的人从外面进来。 “这是?”邱忱问。 邱捕头答:“回大人,这是从古府被锁的院子里带出来的人。” 邱大人怒道:“死了没有?没死就快点喊大夫来救!” 邱忱说话间又看了看外面, 那小绾东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大夫来了, 邱忱又问:“古老板怎么还没带到!” “回大人, 我们进府中抓人, 没有看到古老板,只偏院里被锁着此人。”邱捕头诧异的翻起眼皮看向他哥,梅大夫说进古家偏院救人要紧,再者古家主院他们也进不去啊。 “你且再去请古老板前来!本官先审!” 邱忱等那大夫将带上堂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人把脉。 这时有人惊呼:“这……这不就是古老板吗?” “你确定?”邱忱凝眉道。 “回大人, 草民不敢说谎, 草民几年前见过古老板,这个就是古老板啊。” 这时又有一个商户老板凑近了细看:“我和古老板有生意往来, 这个就是古老板……” 如此一来已有两个商户指认此人是古老板了。 邱忱一拍惊堂木:“古老板怎会将自己锁在古家偏院之中!来人!再带古家管家和守卫!” 古家的管家进来了, 看着地上躺着那人,噗通一声跪地:“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大胆!退后五步!告诉本官这当真是你家老板?” ”大人明察这是我家老爷!” “那你最近一次见你家老爷是什么时候?” 第64章 “……”邱忱这个问题问的管家一头雾水, 他不是天天都在见老爷吗? 邱忱微皱起眉换了个问法:“你最近一次见你老爷的正脸是在什么时候!” “啊?!”管家听到这个问法顿时睁大眼睛。 就连一旁的程耶也在惊醒之中抬起头来。 管家:“老爷很忙的……这几日又病了一直在主院书房和偏院杂房两头歇着。” 管家低下头,惊呼:“这么一想……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老爷真容了。” 邱忱又问管家:“你是什么时候来古家的?” “古府管家一年一换,我是去年来的。” “你在古家主要管什么。” “管府中出纳吃穿用度。” “就这?没了?”邱忱挑眉。 管家红着脸摇摇头。 “行了, 没你事了。” 管家如蒙大赦的退下了。 “来人,将死者烧焦的尸体抬上来。”邱忱吩咐道。 这时两个捕快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上堂。 “程耶本官命你当着死者的面,大声告诉父老乡亲们,你今生不认得他,来世也不会与他再见。” “……”程耶的脸上出现极其复杂极尽隐忍的表情。 “说!”邱忱拍着惊堂木,又吩咐一旁捕快押着程耶过去。 程耶的眼眸充血似的红了起来,他挣扎着扯着嗓子嘶吼:“你们……走开!走开不要碰我!” 两个捕快依然面不改色的将程耶拽到棺木前。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轰的一声响,一个人被扔了进来。 那人哎哟一声后匍匐在公堂上。 “大……大人,有人擅闯民宅,请大人救我!”那个被扔进来的人使出全身力气喊到。 “那在下就要问了,官府去古家拿人,你何故要跑?” 一声青黑色绣着银白梅花直裾,头戴着漆黑方笠的人出现在公堂外。 他负手缓步走进公堂,因他声音古怪,旁人也听不出他的年纪。 “就是他,就是他……擅闯民宅!”那趴在地上的人继续吼着。 绾东白皙的手指从黑色袖子里摸出一块漆黑的令牌来:“我替朝廷做事,又有何不敢拿你。” 那令牌邱大人这种品阶都没有的官自然不认得,寻常百姓那更不认得。 不过他这架势谁也不觉得他是假的啊,不是老话说的好,敬人先敬衣冠,他这身打扮就挺能唬住人的。 瞧他那身上几朵银白丝线绣着的梅花就不像出自寻常绣娘之手。 “还不如实招来,你是什么人。”梅绾东面不改色的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嗷嗷几声惨叫。 正这时堂外有人指着被扔进来的那人道问道:“这人……他不是古老板??” “什么意思到底谁是古老板?”不认识古老板挠着脑袋。 “没弄明白,大夫抢救的那个有人说是古老板,这被扔进来的人又有人说是古老板。” 这时,茶楼的老板指着趴在地上的那人道:“他是古老板吧,我好几次见到他在古家门口卸货,他不是古老板吗?” “对啊,我去年夜里打更见到在古家门口卸货的人也是他。”打更老头也指着后来的那个“古老板”说道。 越说越离谱,观者愈发搞不明白了。 “到底怎么回事,谁是古老板啊?” “肃静!”邱忱拍了拍桌案,“之前指认过古老板的两个商户出来。” 那两个商户感觉不妙跑了一个,还有一个老实的没跑的这会儿不敢说话了,只说自己不记得了,并不是真不记得了,是这案子不简单,他们怕被人报复,所以一个跑了,一个说自己不记得了。 “混账东西,拖出去打五大板!” 邱忱话音刚落,大夫站出来大声道:“大人,此人宿疾缠身已是病入膏盲之态,老朽治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邱忱扔开惊堂木走下来:“你是古老板?” “我背后乃营北郡守!你此番叫你的人擅闯民宅等着丢官流……!” 这人没说完绾东一脚踏在他的脊背上。 “我想逮条大鱼想的骨头都痒了,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绾东冷冷一笑,“怎么?一大早见官府抓人想跑去找营北郡守求救,结果跑慢了?” “你……你等着死吧!我是郡守的人!” “你确定你的郡守还会认你是他的人?”绾东的脚用力往下一压,“你潜进古府多年,占据古家财产,手中捏了多少条人命还不如实招来。” “你!你血口喷人!……”那人气急想大声吼,却因被绾东踩着脊背,也使不上劲。 绾东:“因为你一身武艺,不过寻常人的古老板受制于你多年,你借他为你敛财,人心不足蛇吞象,古老板不想再受制于你最终选择以死逼迫你放了他,可你非但没有放过他还查到了古老板的老家,也让你知道了古齐的存在,你三番两次使计引古齐来营北,三年前古齐终于上了你的当来了营北。” “结果你发现古齐比古老板更有才华,甚至能帮你笼络官府的人,你拿他们叔侄两的性命相护牵制,一个帮你敛财,一个帮你疏通关系,生意越做越大,可你没有想过,即使你盯死了他们叔侄两个,他们也有办法让古家的秘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 第65章 绾东一脚踏下去:“还不说我先废了你一身内力!再要了你的命!” “大侠大侠……大侠饶命,我说我说……” “十几年前我受重伤流落至营北,进了古家借宿,无意间知晓古家家财万贯,所以动了贼心……古老夫人在的时候我手上捏着古老夫人的命,所以古怡很听话,古老夫人死后古怡不听话了我就开始打他,逼他出去见商户谈生意,我跟着他他不敢跑,即便跑了我也能把他抓回来揍一顿,直到三年前古怡投井被救回来,我才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再找其他能捏住古怡的人,我除了一身武艺,经商一窍不通,若想要有用不完的钱,古怡必须活着。” “我偶然间查到古怡名下一个酒馆一直会往芦镇寄银子,这才知道古怡的老家在芦镇,芦镇里还有一个侄子。” “我当时只想捏住叔侄两人的性命,他们都会乖乖的给我办事,却没想过后宅人一多事也会多,就像当初我坚决不敢迎妻妾进府一样。”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古齐来了之后古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入库的银钱越来越多,我自然很是看好这个后生,虽然他不听话的时候我也会揍他,到底我是看好他的才华的……哪知我被他狠狠地摆了一道。” 说道这里这个冒牌货目光变得狠厉起来。 他是没有想过被他揍得奄奄一息的古齐,会想到一个两败俱伤的法子。 “悔不该听古齐之言!迎花灯师傅进府中!”这人大吼起来,捶着地面。 听到这里,邱忱微眯起眼眸,花灯拿第一能结交营北郡守能司盐铁,可这冒牌货早就在给营北郡守干活了,参不参加花灯节对古家来说都无所谓。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冒牌货一时头脑发热顺了古齐的意思。 * “我住进古府是三月初,那日下着大雨。”一直未开口说话的程耶,看着公堂的地面微微出神。 “过去工坊已拿过几次第一了,去年我没接花灯节的活今年也本不想接活的,说来只是因为那份帖子。” 听到这里冒牌货大吼道:“帖子我看过才让管家递给工坊,帖子也不是古齐写的!” 程耶抿唇不答,古家的秘密公之于众,已然了了古齐生前心愿,这其他的话,他只想说与一人听。 程耶看向公堂上那位一脚压着冒牌古老板的黑衣人。 他认出来了,这是那日牢房里和他说过话的少年郎。 第42章 [流灯七] 第四十二章…… 派人去工坊请了花灯师傅后冒牌货以为古齐会变得如往常一样老实听话, 不料古齐变本加厉甚至愈发叛逆。 程耶刚住进古家客院那一日下着大雨,他听到外头有动静所以一直没深睡。 那夜冒牌货酗了酒,将古齐打的半死后吊在井里。 半夜三更的时候冒牌货酒醒了叫了亲信过来给古齐把脉, 那亲信说古齐救不活了, 早些准备吧。 古家那口井地下直通大河, 尸体被丢到井内, 被冲到大河里也无人知晓。 冒牌货以前用这个方法处理过来古府借宿的外乡商人。 亲信劝他早些把古齐处理掉,而冒牌货想的是古齐能活一日他便多榨古齐一日。 * 程耶正是因为古府递给工坊的帖子里, 古府以“流灯”命名花灯, 才决定进古府的。 这商户姓“古”又提到“流灯”二字,程耶便想是不是和古齐有关。 他进古府来是想找古齐, 结果真叫他找到了古齐。 不过他找到古齐的时候, 古齐已被那冒牌货打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对古齐而言, 死前还能见到昔日故友一面, 是上天恩赐,他感激涕零。 冒牌货让人将求花灯师傅的帖子递给了三个工坊,答应的师傅有三个,说来让程耶进府还是冒牌货自己选的。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程耶在花灯上拿过几个第一。 谁会闲着没事去查一个在营北花灯圈子里少年就成名的花灯师傅呢。 冒牌货只看了程耶的履历就定了程耶。 巨大的花灯是程耶的想法, 做出来却全靠古齐, 就连放花灯的地点也是古齐所想。 “程哥,你还记得我们在芦镇外头的小河边放的流灯吗?那时我对你说要是你随着那些流灯飘去找我娘的红船就好了……他们都说我娘心狠丢下了我, 其实我知道天下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想丢下自己的孩子, 他们瞧不起我娘的身份,我娘生了我, 他们把我抱走了。” “程哥我就快死了,我只想变成会飞的流灯去见我娘,我只想再帮我叔父最后一次了……” “别说话别说话……你会好起来的, 你会好起来的!我救了你你不准死,听见了没有!我应该早点答应古家做花灯的,是我蠢,我不知道你在古家,我不知道你在古家遭罪!”程耶哭的不能自已。 * 旁人永远都不会懂程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亲手将古齐绑在花灯上。 甚至他想,经过此次后,他这双手恐怕再也做不了花灯了。 古齐看着他,笑的热泪盈眶,他的声音如此虚弱,他就快死了:“程哥,谢谢你……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他知道除了程耶没有人能帮他,程耶肯帮他肯帮古家,已是背上了生家性命。 “我会化作流灯,佑你和你的家人的……程哥,我终于能去找我娘亲了……程哥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的。” 第66章 程耶捂着嘴哭的不能自已。 “程哥我还有好多话想说,你不要因为我不做花灯了……你做的花灯永远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古齐将一口血水费力的吞进嘴里,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 “程哥,我们来世做亲兄弟好不好。” 声泪俱下间程耶猛地点头。 * 那一夜,营北花灯节。 程耶面无表情的将整桶整桶的芜莱花的香油泼在花灯皮子上。 护卫们将巨大的花灯推了出去。 古齐做的大花灯,一次成功,果真飞向了大河那边,顺着风一直飘往大河对岸。 程耶在花灯飞出去的那刻就按古齐临死之前交待的快速离开城楼,先去工坊等好,官府的人会去抓他,去牢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回工坊的路上程耶一路流泪,他知道他最好的朋友已经死了。 再也回不去了。 “程哥,糖葫芦好甜啊。” “程哥,先生家里来了一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猫,他们都说是波斯国来的猫,那猫猫生的好看,就是格外懒散。” “程哥,我做的风筝飞的好高,这回一定能拿第一。” “程哥……我想我娘了。” “程哥,他们都说你要走了。” 童年时的感情总是深刻的,即便他二人总是许多年才见上一面,即便过了很多年他们依然如手足般对彼此情谊深重。 程耶总是想,如果他爹一直活的好好的家中营生未断,如果那一年他来营北做学徒的时候一把抓过痛哭流涕的古齐,两人都来营北做学徒了。 他们的人生会不会因此改变? 古齐那么喜欢做东西,一定能成为营北城里最好的匠人。 古齐那么有才华,一定会成为哪个贵人的幕臣。 古齐那么仁厚善良,一定能遇上最好的姑娘…… “呜呜呜呜……”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他再醒来的时候人已在三里河官衙的大牢里。 * 绾东有幸听完程耶与古齐的故事。 “大人,三十的晚上,陪我去大河放灯吧。” 程耶的故事说完了,突然他展眉一笑,看向绾东。 绾东笑道:“大人可不能陪你去放灯哦。” 程耶愣了一瞬,有些失落。 绾东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又是一笑:“但是梅大夫可以。” “……”程耶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大人,你不觉得我是帮凶?你不把我关大牢?” “恶人尚且都有逍遥法外者,况且你不过是了却一个心愿。” 三十这日,是古齐的二七。 大河边上,程耶花两个晚上做了许多的花灯,一盏一盏的,上面写着画着许多故事,每一盏流灯上都是他与古齐的一个小故事。 糖葫芦的故事。 波斯猫的故事。 风筝的故事…… 绾东始终觉得营北、颍川都是风花雪月人杰地灵之地,原本这样的地方处处都该是旖旎。 “梅大夫,你说我和他来世能做亲兄弟吗?”程耶突然抬头看向绾东,憔悴晦暗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若星子般的光亮,那样的耀眼。 闻言,本是静默看着流灯远去的绾东微愣,他笑了笑:“我听过一句老话,说是埋骨之恩,来世必定会相报,或为亲兄弟兄妹,或为……” 绾东想了想后半句还是不要说了。 程耶一听喜出望外,袖子抹了一把脸,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古家的冒牌老板被押入官府大牢后,冒牌货的亲信能逃的都逃了。 冒牌货为了防古老板和古齐,除了外院的护卫和仆从,几个重要位置的人都是一年一换,那些人看似是他的亲信,实则都不忠心。 古老板没撑半个月,几乎是大致清点完古家剩下的财产后便撒手人寰。 古老板临终前将古家财产交给了程耶,因程耶将次子过继至古齐名下,古老板给那孩子更名古思齐。 古家的事被三里河外酒肆,及营北古家附近的茶楼谈论了好久。 “这么一听程师傅才是大赢家啊,古家万贯家财全进了他的囊中。” “话怎么能这么说,你应该先说程师傅重情重义,他若是贪生怕死之辈,直接拒绝了古老板和古老板的侄儿,那古家叔侄死于古府之中,再被投入井下,冲往大河,再来一个尸骨无存,那冒牌货再卷起古家财产一跑了之,就永远成了一桩悬案,古家的秘密就永远不见天日了。” “你说的在理,程师傅重情重义置生家性命于度外才有今天古老板对他的感恩。” “要我说是那冒牌货不懂见好就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都那么多钱了,不早点走了还想压榨古家叔侄继续捞钱,太贪了!” 茶楼酒肆的人议论着。 外头街上一辆马车上。 “爹爹,娘亲,我们去去哪?” “说了好多遍了现在你该喊我大伯。” “爹爹,二弟他太小了记不住的。” “先回芦镇接管家爷爷,再带你们去雍国。” “爹爹,我们为什么去雍国啊?”小女孩抱住爹爹的脖子。 程耶低下头不想让女儿看到他脸上的泪水,他一把搂住一旁他深爱的夫人,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颤抖的声音说道:“因为他最喜欢南国的烟雨……” 第67章 这一句,叫他身旁的女子也落下泪来。 第43章 [血衣一] 第四十三章…… 梅小白想不通他堂哥怎么回事, 不在上京卖粥跑去营北开铺子了。 他一得到主子的消息,恨不得飞到营北去,可他娘亲不会准他出远门的, 小白思前想后决定去周郎渡找周郎的账房先生去。 周郎不是在营北做生意吗? 周郎酒楼的账房先生拨着算盘, 头也未抬:“我家老板的确去营北了。” “正好给我带封信给周哥吧!” “你小子见谁都叫哥, 怎么不见你叫我一声哥。”账房这才抬头看他。 “账房哥。”小白眼里闪着光, 如此耀眼。 账房先生见他生的白净可爱,顿时看的心口一软。 “把信直接给我就是, 有商船去营北的我让他们带去。” 小白不敢找他主子带信, 弯了这么一大圈,等绾东收到他信的时候已是四月中旬。 “小绾东来营北这么久了都不来找哥哥我。” 当周郎出现在绾东的粥馕铺子前, 叫绾东又惊又喜。 看了一眼四下, 给周郎抛去一个眼神。 周郎会心一笑, 使得他好看的眉目愈发生动。 “最近的酒馆等你。”丢下这句话, 周郎缓步离去。 绾东长吁一口气,那边三里河的捕快不做事了专盯着他。 古家的案子是破了,邱忱那个“疑心病重”的却盯上他了,老叶一回京, 直接派来一个捕快不做事只盯着他。 邱忱是料到了绾东的身份不简单且来营北也没这么简单, 不过邱忱是聪明人他说让捕快盯着粥馕铺子是担心小绾东的安危。 绾东知道邱忱的小心思故随他去了。 三锅粥馕卖完了,绾东洗刷完了锅碗瓢盆后换了一身衣裳。 隔壁正在写字的邱哥抬起头:“绾东出去?” “嗯嗯。” “回来的话给我带一盒青团子, 晚上不回来的话明天给我。”邱哥说着拿来二十文钱递给他。 邱哥这人能在店内坐着绝不会跑街上去, 反正要他出一次门极不容易,自从上次看完花灯他就没有出过这条街。 绾东接过邱哥递来的钱笑到:“那等我回来。” * 说来绾东的青梅竹马有两个, 一个是周郎,另一个比认识周郎要更早,两家更是世交。 绾东与周郎年岁差了几岁, 对绾东来说周郎虽年长他四五岁,但二人少年相识,情义深重。 “小绾东瞧你瘦了,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不要总只想着你那铺子忘着吃饭。” 说话间那酒馆的伙计直接摆上十多道菜,看得绾东愣了一瞬。 难敌周郎慷慨,绾东只能红着脸吃完。 周郎还觉得绾东吃的太少太瘦了些。 两人边吃边说着,周郎说营北这里的商户儒商居多,都懂些文墨,还和官府有交情。 “如今真好,老皇帝以法度治理大弈,才换来这几十年的平静。”周郎感慨道。 绾东撑着下巴笑了笑。 “周郎几时回上京?” “我差点忘了。”周郎听他说回上京才想起小白的信,“梅小白的信。” 绾东接过来:“竟然还找到账房先生那里去了。” 周郎将信递给他,眯眸笑道:“我过几日就回,你可有信让我带回去给他?” “写信太麻烦了,就让小白照顾好我叔叔和婶婶。” “……小白听了估摸得气疯不可哈哈哈哈。” 绾东抿了一口茶:“为何?” 周郎捂嘴偷笑:“不为何。” 周郎嘴上虽这么说,但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小白跳着脚说“我哥他就一点也不惦记我”的样子了。 “好吧,等我来营北再来看你,话虽这么说但你最好早些回去,省的你婶婶担心。” “我知道的。” 绾东和周郎作别之后回了宅院。 * 绾东的宅院在石榴巷的巷子末尾,拐角过去就是平安巷,绾东的宅院也比邻着营北城中一条叫做绿水的小河。 宅院里的花终于开了几个花苞,但绾东心里害怕她们只打个花苞就夭折了…… 这几日绾东每天都会回宅院。 夜里担心下雨还会将院子里的花挪到庭院里来。 * 这一日绾东刚推开院门,只听到巷外传来说话声,很是吵闹。 “这太可怕了,还是快点报官吧。”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吓人的?” 议论的声音传来。 这几日绾东不在铺子的时候就在宅院里,附近的巷子素来安静,今日能聚集六七个人说话对绾东来说很是稀奇。 绾东好奇的走过去,往他们围着的地方一瞧,只见巷子的青石板上赫然躺着一件血衣…… 看到那血衣连绾东都是一骇。 “这种东西不会随便扔在地上的,这一定是有人落在我们巷子里的,去个人报官吧!”隔壁宅院的向大爷说道。 “让壮哥去,庄哥认识这附近的捕快。” 壮哥也是这条巷子的,绾东搬进这条巷子前到处打听好的宅院,当初问到这里来还同这位壮哥打听过。 这位壮哥应该是好几代都住在这里,对这附近谙熟。 “还是去个人喊他吧,他是个晚起的,不到日上三竿不出来。” 第68章 有人去喊壮哥报官了。 壮哥一听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就去找他认得的捕快。 约摸半刻钟,壮哥领着两个捕快过来了,走路的样子别提有多神气。 此时巷子里已聚了十多人了,有住在巷子里的人也有从这附近跑来看热闹的。 “壮哥果然把官爷请来了。” 两个捕快走过来,看到地上的血衣,其中一个吓得后退一步。 甚至搞不明白这么吓人的衣裳扔在地上,还能有这么多人围观? “素绢,一匹能换一斗米。”一个捕快很快认出来了,并对另一人说,“即便不是大商大户也是殷实之家。” “这种素绢这附近的人家里都会安置一些的,都是为了体面,营北城中的人谁人不是敬人先敬衣冠。”向大爷摸着下巴道。 那捕快眉目微动竟然伸手拿起那件血衣。 将这血衣一拿起来就发现问题了,这血衣很长,袖口却不是宽的。 窄袖很长,是那种高大威猛的男子的衣衫居多。 在场的人能将这么长的衣衫穿着不拽地的只有…… 捕快一眼看到人群之中鹤立鸡群的小绾东。 当捕快与对视上小绾东的眼眸时,小绾东心里咯噔了那么一下,立时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小绾东受到了盘问。 还命绾东把身上穿的衣衫脱下来比对,这一比对和那件血衣果真一般大小。 再一问隔壁住的都说他是外乡来的,才来了一个月。 虽说这娃子长得漂亮的不像话,但到底他们平安巷以前一直平平淡淡,他住进来才一个月就出来了这样吓人的事。 这就让人很难不往他身上想了,更何况这件衣裳还只有他穿的了。 绾东虽说红着脸,但也不疾不徐平静的说道:“这件血衣的长度虽然和我身上的差不多,但这宽度……我穿不了。” “对呀,这件衣裳这么宽。”人群中有人说道。 绾东笑了笑:“我不会舍得用这么多的绢做一件太宽松的衣裳。” “虽说峨冠博带好看,但我心疼布,这件衣衫对我来说太宽了些,如果我没有猜错,即是窄袖又有些宽大有可能是像我这么高,比我的体格健硕很多的人的……” “再者昨日晚上下过雨,这衣衫虽说有些湿漉并不像泡在雨水里一晚上的样子,可见是凌晨天快亮的时候被落在咱们巷子里的。” 捕快听他说完觉得有些道理,但一抬起头又暗道,到底他是捕快还是这小子是捕快。 “此案存疑,待我去禀告我府大人,你留在此。”那捕快对另一个年纪小的捕快说。 营北绿水亭的大人派来了他的师爷。 师爷听捕快的描述觉得这也不算是个案子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可当那师爷看到血衣时,大惊,这么多的血迹若不是死人也是重伤。 “近日也未曾接到报案啊……”师爷摸着下巴,又看向一旁的捕快,“先把这里画下来存案,再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人失踪,有没有家中被盗的。” 捕快领了命令立刻去了。 血衣的事附近府衙查了几日无果便也搁置了。 过了约摸十几日,到四月中旬平安巷附近的人大多已忘了此事。 只听说营北郡守的儿子又迎了一房小妾进门。 因此街市的茶楼里也议论了好多天郡守儿子的事。 * 四月末营北从陇外来的商队马队增多了。 绾东的粥馕铺子生意更加好了,三锅粥卖的很快。 “我怎么觉得再哪里见过你?”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绾东的铺子前啃着羊肉馕,盯着绾东看了许久后忍不住用不纯熟的汉话说道。 “……”闻言绾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叫那耿直大汉的脸蛋更红了,不自在的偏过头看向别处。 绾东见过的胡人多了去了,况且胡人容貌不好分辨,在他看来都长一个样,所以也没说什么。 等那大汉吃完了放下五文钱,绾东习惯性的问道:“是从上京过来的?” 大汉还以为他不会理会他,没想到竟开口和他说话了,他欣喜的答道:“去年冬天被困在了陇外,春天进上京,去了颍川,又去了洛阳,便想来营北看看,我们商队老大的族弟早年来了营北,算是跟着投亲。” 第44章 [血衣二] 第四十四章…… 四月末, 因为端阳节至,街市上飘荡着粽子和艾草的清香味。 绾东也煮了一锅粽子顺带着卖。 邱哥见绾东这几日格外的忙,但他瞧着绾东这身板虽看着单薄, 但那大锅铁桶都是绾东自个儿搬来搬去, 从不见他请人帮忙。 邱哥只道绾东真是能干。 绾东的三锅粥馕卖完了, 正擦了一把汗, 只见一人牵着四五匹马从街道上走过,马脖子上的铃铛声传来。 那马队在绾东的铺子前停下, 绾东疑惑的看过来, 只见那男子正挠着头在看他。 “前几日你说你投亲,怎么还牵着马队在城里转悠?”绾东疑惑道。 大汉见绾东和他说话, 便走过来, 竟然有些腼腆的笑道:“……我们老大他那族兄应该是搬家了, 这几日我们正满城找人打听住处呢。” “营北如此大, 找人并不容易。” “是啊,都找了好几日了,老大说再找不到人只能去投靠营北马场了,还有一大帮子人等着吃饭呢。”男人说着递给他钱, “给我来五张馕吧。” 第69章 绾东麻利的将馕包好递给他, 又道:“还是让官府帮着找会快一点。” 男人面露难色:“我们不是大弈人,官府那块对我们来说有点麻烦。” 绾东一听勾唇一笑:“去找附近的茶楼里面有老相士能帮忙先弄一份户籍用着, 找官府帮忙查到人再说吧。” 男人眼前一亮:“胡轮儿谢过小兄弟。” 这胡轮儿显老了一些儿, 其实也才二十一岁大不了绾东多少。 * 快戌时了,街市灯火已阑珊人已稀少, 胡轮儿牵着马回马场大通铺,兄弟们都回来了。 他将剩下的馕放在桌上,又扫了一眼屋子里, 随即一声惊呼:“我哥呢??” 有人淡淡一笑:“出去啦。” 胡轮儿气得恨不得跳脚:“就不该听我娘的话带他出门!” 胡轮儿的哥本名胡轱儿,来大弈后发现名字不好听,于是把名字改成了胡车儿。 胡车儿轻功属一流,却是西狄有名的大盗,是因为被西狄官府追杀才跟着胡轮儿来中原的。 在洛阳时胡车儿手痒盗了洛阳郡守家的宝贝又给还回去了,当时差点弄的满城风雨。 “哈哈哈,你哥我们可拦不住。” 商队里的兄弟并不知道胡车儿就是西狄有名的大盗,只当胡车儿寡言少语,又有些武艺。 约摸三更天的时候,胡轮儿才在大通铺外等到他哥回来。 “你去哪了?”胡轮儿阴沉着一张脸问他。 两人身量一致,但那胡车儿比起胡轮儿瘦许多,当然胡人男子该有的肌肉他都有,只不过线条看着更柔和一些。 胡车儿本不想和胡轮儿说话,他沉默寡言惯了,且胡轮儿虽然是他的亲弟弟,但两人感情不怎么深厚,只不过是因为不得不逃命离开西狄,才会跟胡轮儿远走中原的。 但这次胡车儿突然止步了,淡道:“出去看看。” 这么多年的大盗生涯,让他不习惯群居,也不习惯与很多人聚在一起。 “营北非比其他地方,这里的城墙你也看到了,若是官府下令封城,苍蝇也飞不出去。”胡轮儿气得发抖,“若不是因为娘,我才懒得管你!你被杀被刮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只是怕我娘伤心!” 胡轮儿扭头就想走。 却听到胡车儿喊道:“等等。” 胡轮儿气愤的回头看向他:“什么事?” “我今日出去遇到一个人。” 胡轮儿听后更加奇怪,狐疑地看向兄长,冷声道:“与我何干?” 胡车儿明白他不想和他说话,因为心中疑惑才不得不说完:“那人轻功,盗物的本领不在我之下。” 他原本只是想出去溜达一下,哪知出去一趟竟然遇上一个同道,因为对方能力不在他之下所以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胡轮儿没有听懂他哥是什么意思,但他不会忽略他哥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不安。 他哥虽然惹事生非,每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也很想骂他兄长一顿,但他几时见过他哥不安的样子? 胡轮儿深吸一口气:“你想说什么就直说,若是惹上了事,就先离开营北,我去跟老大说。” “……那人从一大户出来,偷了东西,扛着箱子走的,我竟然没跟上。” 虽然他是因为没判断清楚还有一个贼,所以失了先机,但也足以证明那个贼能力不弱。 * 次日一大早上,营北城东罗裳楼的管事仓皇失措去府衙报案,说主人库房被盗走了一百金。 一百金啊,这么大的数目,官衙的捕快们办案以来听都没有听过这么大的数目。 罗裳楼在上京颍川江郡都有营生,但营北郡是他们的主楼。 这么大的大户,一百金对他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寻常百姓来说简直骇然。 “早听说罗氏府上下人都穿绫罗,果然是富甲一方。” “我去外地,别人都知道营北罗氏,你可知罗氏长房长子娶的谁人作妇?” “不知道了吧,那是上京玉家的族女,我敢说玉罗两家财富,富甲天下。” “那这一百金?” “我听有人猜测是罗裳房管事发现丢了一百金,怕主人们责罚所以一清早发现后立刻报官了。” “报官之后这个管事就被辞退了。” “丢了一百金管事的责任得多大啊,被辞了也是应该的。” * 绿水府衙接了案后师爷带着几个捕快去查此案,却被罗裳楼的人告知是一场误会。 师爷问:“是无金子被盗?” 那罗裳楼里的伙计却答不上来,上面只是吩咐若官府来查案便说是一场误会。 “这又是何意?叫你们楼里能管事的过来吧。”师爷眯眸问道。 来了一个中年和师爷说了有一会儿才送走了师爷。 这师爷带着几个捕快走出罗裳楼所在的街市后,便和捕快道:“既然没事就散了吧,我去城门口茶馆找邱捕头说话。” 张师爷和邱忱还有邱捕头都是营北城外三里河梨花村的人。 邱捕头在城门口的茶馆里坐着有一会儿了,远远见到张师爷走过来。 张师爷手上拎着一坛酒:“等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今日不是休憩吗,怎么还在办案?” “昨日城东罗府罗裳楼失窃案,昨日他们管事来报案,我见数目太大了立刻立了案,想着等大人回来再定夺,哪知今早附近酒楼里的人都说那个管事一回去就被辞退了,我听说后觉得奇怪,就带着捕快去查了,结果他们新管事竟然跟我说没丢什么东西,还给我塞了二两银子。” 第70章 “你接了?”邱捕头挑眉看向他。 “不接你现在哪有酒喝,这不跟你哥学的?”张师爷调侃道。 邱捕头大笑几声,倒了酒喝了起来。 一边正在忙活的茶馆伙计觑了他二人数眼,来他们茶馆喝酒可真是有意思。 “那罗家到底丢了一百金没有?”邱捕头又问。 说到这里张师爷凑近了一些声音也小了许多:“我瞧昨日那管事慌乱的模样恐怕丢了一百金确有其事,今日罗家这大事化小的做法不知是为了隐瞒什么,还是罗家主人真这么慷慨。” “既然罗家自己都不想查,那就算了呗。” “我正是此意。” 两人聊到晌午过了才从茶馆出来,各自家去。 邱捕头刚至三里河附近,只见一个捕快匆匆跑来。 “什么事?”邱捕头问道。 “刚才有人报案!说在田里发现一个箱子,大人让我过去看看。” 邱捕快一听跟着去了。 邱捕快去的时候,那块田地田内果真躺着一个箱子,箱子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倒是田埂上站了好几个人。 见捕快来了,田埂上议论的人也停了下来。 邱捕头上前去一看,只见那箱子有两尺多长,个头不小,箱子里头…… “这……”把两个捕头都吓了一跳。 “谁先发现的?!” 喊了两声也没有人过来答话,再喊了一遍才有一个看着年纪不大,口齿伶俐的少年来答话: “这是村里的懒老头先发现的,不过这是村里的老鳏夫的田,当时他们都以为箱子里有好东西,便在田中扭打起来,都说这箱子是他们的,结果闹到村里里正那里,里正叫人来把箱子撬开后没把他们吓死,最后两人死活都不承认这是他们的箱子了,里正便让人去报官了。” 邱捕头余光又瞥了一眼那箱子,额头上已冒出冷汗来:“我先去叫仵作过来!” 今日休憩仵作回乡去了,邱捕头叫了附近的大夫过来,那大夫看了一下后,捂了一下嘴,脸色惨白道:“这尸我验不了……!!” 大夫说着头也不回的溜了…… 这时另一个捕快提议:“邱捕头,你去请那个梅大夫?” 邱捕头想了半天请绾东应该买什么东西,结果他把糖葫芦老爷爷的糖葫芦合着稻草靶子一起买了给绾东扛来。 绾东看着扎在靶子上的二十多根糖葫芦,面露微笑。 邱捕头不懂绾东这笑容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背心发凉。 绾东到底收了摊,还扛着糖葫芦靶子和邱捕头出城了。 临走时还答应隔壁邱哥给他带青团。 “绾东,你怎么和你隔壁那个关系那么好?” “你认得他?”绾东疑惑的看过来,突然又一笑,“也对,你们都姓邱。” “你没看到他见我去找你脸都黑了,他以前是我们村的,不过他本来不姓邱,因他父母去的早,他被过继给了他营北城的舅舅做儿子,所以才出了三里河,那小子以前可横了,不过他人聪明学什么会什么和我哥不相上下,我哥还说过可惜他被过继的话,他舅舅后来不让他读书了所以他没得官做只能卖书。” 第45章 [血衣三] 第四十五章…… 说实话看到箱子里的那一幕绾东都愣了半天。 他自破案以来没有见过这么残忍的一幕。 将手上的糖葫芦靶子递给邱捕头, 绾东走上前去。 绾东:“箱子里有血迹,尸块却被烧焦。说明这个箱子也曾装过没有被烧灼过的尸块,尸块被烧焦以后又装了一遍……” 邱捕头额头上的冷汗已冒出来, 他不得不佩服绾东还能用如此轻快的语气说着话。 田埂上除了几个胆大的村民还在看热闹, 其他的都散了。 绾东从衣兜里取出一双手套来戴上。 * 邱捕头看着绾东将那被烧焦的尸体一块块取出来拼凑的时候就在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得罪这位梅大夫。 好狠的人……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已吓得双腿发软, 梅大夫竟然能面不改色的拼凑尸块。 绾东盯着那尸块看了半天, 道:“不对劲。” 此刻近黄昏,凉风习习而至, 虽说快初夏了, 但此情此景只叫人心里发冷。 “什么?!”他突然开口说话,邱捕头吓得惊呼出声, 只差一个不稳摔倒在田中。 这时另一个捕快也走过来, 颤声问道:“什么不对劲……?” 绾东眼眸里闪过一抹寒光。 随即他站起来, 退到一边若有所思, 没过一会儿他又转过身来将那箱子仔细看了又看。 昨日罗裳楼一百金失窃他是听过的,这箱子是不是罗家的箱子他不敢确定。 绾东扒拉了一下箱子上的锁,这是村里里正叫人撬开的印子,印子也很新。 “邱捕头把里正叫来我问几句。” 里正被请来了, 绾东问到:“撬开箱子之前, 这个箱子有被损坏的痕迹吗?” “这个……”里正回忆一下,“应该没有, 我见到箱子里面的情景过于震惊, 倒是忘了不能确定……应该没有损坏。” 绾东点点头,又看向邱捕头:“邱捕头敢不敢请罗家的人来认箱子?” 绾东此语一出邱捕头又是一惊。 * 邱捕头去罗裳楼的路上就在想, 他们三里河衙门招谁惹谁了,这一桩桩牵扯到营北大户的案子全丢到他们三里河来了! 第71章 “这等杀人分尸的案子送都硬要送来三里河……”原本若这真是罗家的案子,是要归营北东城衙门负责的。 罗家听说以后派来一个主事, 那主事驱车和邱捕头一起过来的,到的时候已天黑。 大晚上的,主事看了之后面色惨白,好半天才说确实是罗家的箱子。 “这确实是主人府上装金银钱财用的箱子,若无钥匙只能撬开,但昨日楼中失窃也是人尽皆知,这箱子恐怕是被人盗去杀人越货嫁祸主人。” 邱捕头疑惑道:“今晨有师爷过去罗裳楼贵府为何又说无金子失窃?” 那主事低声说道:“邱捕头主人家中那老夫人病重了这事一直没敢外传,只怕那老夫人挺不过去就这么没了,罗裳楼丢了一百金的事才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让那节俭持家一点点攒起家业来的老夫人知道了,就怕……主人良苦用心哪知竟有这等祸事,我若不想配合您,大可说这不是我们府上的箱子,可我瞧过了,这确实是。” “您也知道我们老夫人吴氏持家,家风严明,主人府中连小打小闹都没有,更何况这等事……” 邱捕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好这时师爷过来记录了,带了几个捕快过来。 周师爷问那主事:“罗府上装金银的箱子哪些人能接触能使用?” 主事:“府上能接触到的有老夫人房里的人及长房的人,还有楼里的管事与主事,再就是老夫人或者长房大爷和夫人安排的镖局,二爷三爷四娘那边金银数目有限,用不到这种大箱子。” 师爷记录的手一停:“这么说如果你们府上无问题,还有可能是镖局?” “镖局与主人府上是二十多年生意往来,万不会因此断了生意也砸自己招牌,感觉是盗匪所为坑害我们主人还忘大人明查。” 邱捕头给绾东打来水洗手,又问他饿了没有。 绾东倒是没有听清邱捕头问了什么,只是突然抬头看向那罗府主事。 “真的是盗匪所为吗?”他似问非问,似乎语气里还带着白日里的那种轻快感。 那主事猛地回头看向绾东这边,一时竟没有接上绾东的话。 “恕在下冒昧,不知贵府最近被盗了几次?” “……”他这一问直接叫罗府主事哑口无言。 府中被盗几次他不清楚,但库房里确实前后丢了几次箱子,至于府中金银缺失,只有昨日被辞的罗裳楼管事明确说的一百金。 绾东甩掉手上的水珠站起来,缓步走过去:“又或者府中丢过几次大箱子?只是有人疏忽没有上报?” 此刻那罗府主事已被惊吓的面色苍白。 绾东见这人还无招供之心,眉头紧蹙,语气微厉:“这金箱之中是两条人命,还不将你知道的如实招来?” 他说的轻缓,却已让那主事吓得坐在地上。 饶是捕快们七尺之躯听到绾东的话也不免背心发凉,况那尸块还躺在那边。 还以为死者是一人现在变成了两人,简直恐怖。 罗府主事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大人……我不知啊,楼里的箱子确实丢过,不过是上个月月末的事了,因为老夫人病着不敢上报……” “罗裳楼中库房是锁着的除了主人没有人有钥匙,但镖局来人前有一个房间是专门存放要押运的钱财的,存放这种大箱子不会超过三个,若是丢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上个月?”绾东眼眸一亮,“丢了几个箱子?” “上个月月末丢了两个空箱子,这事怪我不敢上报。”主事答道,“本以为这事能瞒过去的,还想趁着老夫人养病期间快点把箱子找回来……” 绾东:“加上昨日失窃的箱子,三个箱子一直没有回来?” 主事一惊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但到底是做主事的人,惊呼道:“现在丢的三个箱子出来了一个,是不是说找到其他两个箱子就能找到凶手了??!还请大人明查还主人府上一个清白啊!” 绾东勾唇一笑,逻辑上是这样,但是现实有时候毫无逻辑。 邱捕头听了半天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半天了一点头绪也没有,他眼巴巴看着绾东,想等个解释,绾东哪里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开了些儿,他又可怜巴巴的看向周师爷。 周师爷忙着把现场画下来也没工夫搭理他。 没一会儿绾东走过来又看向那主事:“这个村里的里正说他们在撬开箱子前并没有发现箱子上有被撬开的痕迹,若这既是昨日你府上被盗的装有一百金的箱子,又怎无半点被撬开的痕迹,贵府中的箱子能用其他东西解锁吗?” 主事:“这……也有可能盗匪能解开锁,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主事心里只想官衙的人快点放他归去,这地方他呆着都觉得瘆得慌。 次日衙门的人把这尸体抬走以后,老鳏夫就去求里正说他要把那块田给卖了。 也是次日邱捕头去城中绿水衙门找张师爷。 绾东说起半个月前在平安巷里那件血衣的事,让邱捕头去找绿水衙门。 张师爷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还好没扔了,去把那件血衣找出来。 他又将营北绿水这块的地图打开。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从罗裳楼这里出来,若是走房顶,往城门方向去,害!还真能经过平安巷……” 第72章 “那这件血衣就是从罗裳楼出来的?”张师爷问道,“不对啊,盗匪不可能只偷一件血衣的,他应该是连着箱子一起搬出来,结果不知道箱子里头只藏了一件血衣?那箱子又去哪里了呢?” “那要不要派人去平安巷附近找?毕竟血衣就掉在那附近。” “我派人在绿水一带找,你带人在城外找吧。”张师爷叹气,“既然大夫说尸块其实是两个人的,那就表明尸块还遗失在其他地方。” “梅大夫说其他的尸块已经毁尸灭迹了,凶手只是想弄出只有一具尸体的假象来,具体原因却不知是为何。” “哪个梅大夫?”张师爷疑惑的看过来。 邱捕头脸一红:“是我新交的朋友,你别问了。” “朋友就朋友,你脸红个屁。”张师爷说完又低头看了一眼地图。 两人说干就干,带着人去找箱子的下落。 * 绾东好几日不见身影,二十九这日才出摊。 胡轮儿来了好几次,今日可算见他出摊了。 “怎么样,你们老大找到人没有。”绾东笑问道。 胡轮儿一拍大腿:“这事说来话长,货物卖不出去人也没有找到,差点没让我们直接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老大已带我们投靠营北马场了,哎!” “官府也没找到人吗?” “没有,官府说可能改了名字我们不知道而已,单凭相貌描述无法找到人,况且老大与他这位族弟也有六七年未曾见过面了。”胡轮儿说着接过绾东递来的肉馕。 这时一队捕快带人从绾东的铺子前走过。 胡轮儿疑惑的问道:“我昨日就见城中多了许多捕快,不知是为何?” 绾东笑道:“到处找箱子呢,罗裳楼的还给官府贴了悬赏,找到箱子赏六十金,不光捕快们在找,现在一些百姓也自发找起来了。” “六……六十金?”胡轮儿瞠目结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绾东勾唇一笑。 胡轮儿脸颊一红:“说的是!” 胡轮儿回去以后就将此事和兄弟们说了,众人分析了一番,应该是罗裳楼真丢了一箱金子才有此番。 第46章 [血衣四] 第四十六章[二…… “那箱子长什么样?”兄弟们问胡轮儿。 官府未曾透露罗府的箱子长什么样, 甚至听说罗家在出了事以后已也把装金银的箱子全换了。 “不清楚,我从府衙路过,见府衙门口好多人拿着箱子去找官差。” “这样找如同海底捞针。” 胡轮儿一想也是, 看了一眼四下:“我哥呢?” “还在马场。” “我去找我哥, 你们商量一下吧。”胡轮儿说着换了一身衣裳出去了。 马场里胡车儿正在与人切磋, 斗马是马场里的人平时的娱乐。 胡车儿骑术不错, 马场的人都喜欢和他较量。 胡轮儿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兄长,意气风发, 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胡轮儿站在马场外看了一会儿, 直到胡车儿看到了他,停了下来往这边来。 胡车儿下马扔掉缰绳:“嗯?” 胡轮儿带着胡他哥走到一旁, 将官府在找箱子的事和他说了。 “罗裳楼前几日丢了箱子, 这几天绿水一带的街市都在传。” “前几天?”胡车儿眼眸一眯, “还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过什么?” 胡轮儿陡然想起前几日他哥半夜三更回来, 说遇到一个功夫不在他之下的人,当时他没有在意…… “你说那人扛着箱子从一大户出来,你把人跟丢了。” 虽然被弟弟说把人跟丢了让他有点不高兴,但胡车儿到底点点头。 胡轮儿一惊:“那你知道他往哪边跑了?” “出城的方向, 我一直块跟到城墙, 想了想不安全就回去了,但我觉得他不可能扛着箱子自个儿出城, 城门附近应该有马车或者接应他的人。” 胡轮儿一听:“那我们去城外找!” “不行, 这里头肯定有问题,不要掺和。”胡车儿本来就不爱笑, 冷声说话的样子让人更觉严厉。 “六十金,那么多钱。” “营北之地,人生地不熟, 我能全身而退,你若惹上麻烦,你能全身而退?” 听他哥这么问,胡轮儿答不上来。 * 次日,胡轮儿又去绾东的铺子上买羊肉馕吃。 “胡兄如何垂头丧气?”绾东将馕递给他。 “昨日我将寻箱子的事告知兄长,兄长说不让我去找。” 两人说了一会儿,胡轮儿越说越上头。 “小兄弟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哥那日遇上了在罗裳楼盗箱子的人,他还追了一路,结果叫那人跑了。” “……”绾东本以为他是在吹牛皮,越听越觉得他说的是真事。 “我哥还说那盗贼应该是个江湖老手,武功不低,身量七尺二三,偏瘦,看腿脚功夫年纪应该不大。” 胡轮儿馕吃完了,见绾东忙前忙后也不知道他刚才听他说话没有。 胡轮儿也陡然意识到自己言多必失……差点把自家哥的老底给掀了。 “……您慢忙,我先走了。”因为来了几个客人,胡轮儿便红着脸尴尬的走了。 路上胡轮儿只祈求刚才粥馕铺子的老板什么都没听到。 绾东看着胡轮儿走远的背影,看来要去找千页楼的人去打听一下营北一带最近来了哪些大盗。 第73章 绾东给千页楼的人写了信寄出去,等收到千页楼的信已是端阳前一晚。 千页楼的人也不知道营北来了什么大盗,却告知绾东百里飞狐此人在奉国失踪了。 百里飞狐颜狐月是颜寒月的堂弟,传言此人相貌丑陋与颜寒月迥异,这两兄弟一个面容妖孽好色,一个相貌丑陋却不近女色,是两个极端。 要让百里飞狐前来盗取的东西,除了黄金还有什么? 那至少也该是一百金。 罗府中有人能请动百里飞狐,那就该知道这位大盗的下落。 别的且先不说,绾东得想办法先进罗府一趟。 想要住进罗家去倒是真不难。 绾东修书一封给玉牧。 虽然玉牧与绾东比绾东认得周郎还要久,但绾东和玉牧都不承认彼此是青梅竹马。 玉牧破天荒的收到绾东的信,简直没把他给吓死。 说来他已七八个月未见绾东,前几日还特地去了趟薛家庄也没看到绾东,又因为拉不下脸面去找梅小白去打听绾东的下落,所以才没问。 说到底玉牧收到绾东的信是高兴的,绾东信上说他在营北想进罗家暂住,希望玉牧帮个忙。 玉牧没搞明白,正好这几日不太忙,竟然驱车来了营北。 五日后玉牧来了营北城,只两日玉家的探子就打听到有一家粥馕铺子。 玉牧出现在绾东面前没把绾东当场石化。 本来玉牧这么久没见绾东,再见时到底高兴,可没想到绾东这么一副表情,玉牧当即冷了脸。 玉郎君金鞍白马,一身紫袍白玉革带束腰,飞扬眉目,不单看着俊郎且一看便知多金,没把整条街的男女老少给迷死。 绾东之美美张扬之中又透着内敛与含蓄,玉郎君之美是霸气外露毫不掩饰。 隔壁的邱哥看着玉牧又看了看绾东,心中只感叹绾东的朋友可真多。 玉牧刚想开口,绾东给玉牧一个眼神,玉牧顿时明白了,骑着马去附近的茶楼等绾东。 绾东收了摊,附近的人上前来找他打听那是谁家郎君。 绾东只觉奇怪,周郎不比那玉牧俊美的多,周郎来的时候怎不见他们打听? 哦,周郎不喜欢骑大马,周郎穿的也很随意。 营北郡的老风俗敬人先敬衣冠啊。 * 玉牧听绾东说了案子的事,方明白绾东想进罗府是为了查案。 “既然是人命关天的事,我帮你这个忙。” “你家与罗家是亲家,你帮我进府就行不必露面。” 绾东是怕若案情有变,牵扯上罗家的人,破坏玉罗两家的交情。 “行吧,我先送你住进府,罗家家风严明此事是不是有人害罗家还不好说,我至少还是相信罗家吴老夫人的。”玉牧淡道。 * 有玉牧的帮忙,绾东很快住进罗府的客院。 不愧是富甲天下的罗裳楼主人府上,一庭一院修建出王府的气势来。 府中的仆从婢女也是井井有条。 罗府管家有三人之多,各个院的主事有一人,共计有七个大院。 “二爷明年府试,后年省试,所以很少出来见客,三爷一连数月不着家的,也不大见客,四姑娘老姑未嫁也不打算嫁人了所以帮着大爷夫人管账。” 因绾东算是大夫人娘家来的客人,所以要拜访大夫人。 客主事吴尤领着绾东走到半路,大夫人的丫鬟来说天太晚了,大夫人今日累了,先带客人去客院住着,明日再安排。 于是吴尤又领着绾东往客院去。 罗府的管家虽然有三个,却只有一个主内,管八个院子的出纳,其余两个都是管外,这两人一个帮着老夫人管外,一个帮着长房的大爷管外。 三个管家主内的管家资质最老,是老夫人的陪嫁和吴老夫人情同姐妹且一个姓,罗府都称她吴大娘。 另外两个,一个是跟着老夫人主外打理生意的曲管家,还有一个是跟着大爷打理外头生意的郑管家。 至于罗裳楼有管事两人,主事两人,都听令于罗家的主人及三个管家,罗家在营北的其他营生也是一样。 进府中后,绾东只见过郑管家一人,其他两人却不怎么见过。 “老夫人病了,吴大娘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着,曲管事刚上任才……”吴尤甚至还数了数日子,“二十来日?这段时间忙着进各个楼盘查,早出晚归的几乎见不到人影。” “那可真辛苦。”绾东一笑。 吴尤:“是啊,我都搞不明白这么辛苦的活他们争什么,我连客院几个厢房都打理不过来,主人在营北光是布坊就有二十家,胭脂铺子十家,绣楼六座,这还是我知道的,还有我不知道的,管理起来可得多累……这辈子甭想休息了。” “管家一职不是老夫人选亲信吗?”绾东故作疑惑。 吴尤摇头:“这就是我们府上与别人府上的不同,老夫人任人唯贤,不是任人唯亲,像我,我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我能力中等所以只够格来管客院,且再无晋升可能。” 绾东觉得这吴尤说话有点意思。 看府中仆从护卫身高和他一致的也不多,绾东想了想,勾唇一笑,一次不能问太多,留着明日再问。 “梅公子,需要什么跟我说,明日带你去见大夫人。” “好的,麻烦吴主事了。” 第74章 * 此日绾东总算见到了玉牧的这位族姐。 本以为这位大爷夫人是玉牧的姑姑辈,原来是同辈的。 大夫人施了妆也难掩憔悴,老夫人病着,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府里府外是大爷和这位夫人撑着。 因为绾东算是玉氏“娘家人”,故而玉氏多说了一会儿话,还让其次子过来和绾东一起吃早膳。 “梅哥哥,你真好看。”十岁的娃子吃完了一顿饭才与绾东熟络,这才敢和他说话。 绾东笑了笑夸他生的聪明伶俐。 “二少公子,梅公子应该是你叔叔。”一旁婢女提醒道。 因为玉氏还有账本要看,绾东便与二公子罗琼从主屋出来。 罗家人在容貌上都是中人之姿,但性子偏于沉稳细腻,聪明也内敛,即便罗琼才十岁也比其他孩子内敛一些。 绾东和罗琼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花,又问了一下老夫人的事。 “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奶奶了?” “嗯?”本在看花的绾东掀起眼皮来,“为何?” 家风严明的罗府不会不注重孝道的,尤其十岁的孩子正是感悟父母言行,从而受益终生的时候。 罗琼看了一眼四下,走近了,拉着绾东坐下来。 绾东便听他低声道:“府里曾来过一个仙人,说奶奶是离魂之症,只能由和她相识最久的人照顾,其他的人都会阻碍她魂归,甚至府中猫犬牛羊都被送走了,说是怕我奶一朝身死,猫犬牛羊渡魂,院子里浅色的花全被移走了,留下的只有你现在能看到的红色的花……” “那……仙人是几时来的?” “三月末的时候,具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的猫猫就是那个时候被送走的,兀叔叔还答应我等奶奶醒了再把猫猫送回来。”罗琼的小脸显出几分伤感来,“我好久没有见过我的猫猫了,兀叔叔去上京了也不知道几时能回来。” 绾东笑道:“那祝老夫人早些醒过来,这样你就能早些见到你的猫猫了。” “咦,兀姓好少,我第一次听。”绾东又很快说道。 “兀叔叔是西域来的胡人,也是我奶奶任用的第一个胡人管事,他很能干,又聪明,高大威猛可招人喜欢了。” 高大威猛…… 去了上京…… 绾东浑身一震,缓缓问道:“二公子,兀叔叔是什么什么时候去上京的……?” “那位仙人进府之后离开的,临走时还给我一盒糖,每次都这样说糖吃完了他就回来了,这次我糖都吃完了他还没有回来。”罗琼答道,“不如去我那里,我给你看我攒的糖盒。” 绾东当真跟着罗琼去了他的院子,看到除了书以外就是各式各样的盒子。 “好看吧,都是我攒的,娘给的零花少,都是兀叔叔帮我买,兀叔叔对府上的兄弟姐妹可好了他还会给我妹从上京带最新的花簪子和扇子。” “兀叔叔是不是和我一样高?”绾东突然又问。 罗琼抬起头来看了看绾东:“你好像比兀叔叔还高一些,不过兀叔叔比你壮好多。” 绾东大笑了两声:“哈哈,你们府中就没有比你兀叔叔高大威猛的人吗?还是你格外喜欢你兀叔叔的缘故?” 罗琼红着脸颊:“自然是有的,府中有个车夫,后院有个麻厨子都有胡人血统,他们也和兀叔叔一样高大,差点忘了曲伯伯虽然没兀叔叔高,但比兀叔叔还要壮一点。” “曲管家?” 罗琼点点头:“嗯嗯,之前我奶选新管家,在曲伯伯和兀叔叔之间选了好久,最后才决定让曲伯伯担任,曲伯伯四十七了,兀叔叔才三十,他们都说下一任管家非兀叔叔莫属了。” 绾东点点头。 * 在罗府住了好几日,绾东除了在客院,就是去罗琼的小院子里。 都说罗琼的妹妹不爱说话,连娘都不亲近,看过好几个大夫,都说她没问题,但就是不说话。 可绾东一连几日去罗琼院子,罗琼的妹妹罗梨都会过来小坐。 这位小小姐果真如旁人所说不爱说话,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干坐着。 “我妹妹到现在只对兀叔叔说过话,兀叔叔给她簪花和扇子她就会笑。” 绾东心里幽幽一叹,好可怜的小姑娘。 绾东这一叹,不知怎么罗梨竟然笑了。 罗琼呆了一瞬,后喊道:“我妹妹她笑了!绾东哥,你真厉害她对你笑了!” “……”已纠正好多遍论辈分,他应该是叔叔或者舅舅。 两代内力加之万古金汤护体他脸嫩,可他也是十八.九岁的人了。 “梨娘是一直不会说话吗?” “才不是的!”说道这里罗琼有些激动,“绾东哥你千万别听仆从们的话,我妹妹五六岁的时候是会说话的,我记得的。” 梨娘也只笑了一下,随即拿过案上的糖盒子看了起来。 绾东见她看糖盒子上的花纹都凑的很近,不禁问道:“她目力不好?” “绾东哥你怎么知道的,妹妹伤过脑袋,大夫说伤了眼睛,目力不好了也忘了怎么说话了。” 听到这里绾东的眼眸顿时深邃起来。 梨丫头挺喜欢漂亮的东西,看到漂亮的东西就会笑。 “绾东哥,我让人去后院端菜了,一会儿一起吃。” “虽然麻厨子脾气臭,动不动骂他的徒儿,但他做的菜是真的好吃。” 第75章 绾东和他们吃完饭便回了客院。 吴尤这边正在吃饭,问绾东要不要一起,绾东坐过去倒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和他再说上几句话。 “刚从二公子那里过来吃过了,陪你聊聊。” 吴尤:“那不喝点?” “别了。”绾东笑着推辞,眉目一改沉声道,“我见你们三姑娘那好好的怎么都说她病了?” “小小姐?梨娘?” “我差点忘了,贵府中还有一个四娘,这梨娘应该是称呼小小姐。” 吴尤:“四年前的事了,梨娘的命是捡回来的,被人发现的时候在二爷院子的假山后面,脑袋上全是血,醒来后就不会说话了,目力也不行了……” “因为这事府上的人头一次见到二爷大发雷霆,有人在他的院子里打伤他的侄女还没抓到人,说不好听点我们二爷是书呆子,雷打不动,有人在他院中放火都不一定能听见的那种,不过这样也好大房和二房一点隔阂和冲突都没有,该赚钱的赚钱,该读书的读书。” 吴尤说着抿了一口小酒。 “其实后来都说是府上有孩童溜进二爷院子里玩闹,毕竟只有二爷院子里设了有假山,小孩子爱爬着玩,梨娘也跟着进去了,大夫也说爬假山的时候摔下来的可能更大,再者梨娘身上也没有伤只是脑袋摔破了,不过给梨娘治哑病这个事,大爷和大夫人可是操碎了心。” 两人说了一会很快又说到其他事上。 “我听府中有人说,那位吴大娘年轻时是个美人。” “哈哈哈,这话……倒也不假。”吴尤凑过来,“不是我说主子坏话,府上主人长得都不咋样,所以你进来的时候丫鬟婆子们盯着你看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哈哈哈。” “吴大娘年轻时长什么样我不晓得,但她都四十九了依然能从眉眼之中看到几分风韵。” “听人说的当初还有一桩乌龙事,老夫人嫁进来的第二天敬茶,当时的主母还以为新妇是吴大娘哈哈哈,放在别人身上定然要将这陪嫁婢女赶走,老爷正是欣赏老夫人这份从容大度,胸怀宽广,才有了罗府的今天。” “吴大娘姿容秀丽却忠心侍主,早年与府中管家成过亲后来那管家早死,吴大娘将女儿嫁了之后就开始全心和老夫人一起管治罗家。两位都是女中豪杰,整个罗府里里外外都是她们操持。” “老夫人的事迹我倒是听过。” 罗老爷去的早,吴氏守寡时长子也才十岁,她从当初的三家布坊,做大到富甲一方,现在在营北二十家布坊,还为长子娶了上京玉氏女。 这位老夫人可称得上传奇了。 吴尤笑道:“前提是罗家当初就有家业供老夫人发挥才智,且罗老爷是真心信得过老夫人,把什么都交到她手中,老爷去的时候当时老爷的生母还在世的。” 第47章 [血衣五] 第四十七章…… 让绾东觉得奇怪的是这位吴大娘为府上管家, 却一直未出现过。 那位早出晚归的曲掌柜,绾东住进来好几天才见到其真容,果真如罗琼所说生的威猛, 五官周正, 依稀可见到此人年少时的英俊之态。 “梅公子早啊。” 几个月前还跟着曲管家做事的小随从唤作阿合和绾东同年, 几天下来绾东和他熟络了。 阿合以前跟着曲管家做事, 但曲管家成为管家之后阿合没有升为主事,旁人都说是因为他年纪太小, 若是成为主事恐怕是这府上年纪最小的主事。 阿合却对绾东说曲管家跟前用的熟的人, 只有他阿合。 “老曲夜里回来早些还是会叫我过去陪他喝酒的,若是晚了就不会叫我了。”说到此处阿合脸上微露出得意的笑。 绾东眯起眼儿一笑:“我今日出府买酒, 夜里和阿合兄弟一起再叫上吴哥?” 阿合知说的是哪个吴哥, 客院的主事吴尤, 也是他说得上话的人。 阿合一想人多会有些热闹便也答应了, 毕竟府中沉闷,热闹的时候不算多。 绾东去集市买了一只烤鹅,又弯去酱料馆买了梅子酱,回罗府时手上拎了一坛酒。 吴尤早收到阿合的消息说夜里过来喝酒, “让后院的麻厨子留了菜的, 没想到绾东也买了菜回来。 “这么多菜啊。”阿合进屋时都愣住了。 吴尤笑道:“我没料到梅公子买了烤鹅,还让麻厨子多留了一些菜。” 阿合是没想到吴尤能弄到一大盘烤羊:“麻厨子又烤羊了?” “今天刚宰了三头, 主人们吃完还剩下的, 麻厨子都给我了。” “这敢情好!”阿合又看向绾东,“梅公子坐阿。” 绾东将酒拎上来:“好久好久没喝酒了, 只能一两,多了不成,不喝又会扫大伙的兴。” “哈哈, 梅公子不能喝还是少喝点。”阿合跟着笑道,“我懂的,我们二爷也不喝酒,没事,多吃点菜。” 说来绾东进府这么久,那位二爷也未露过面,都是足不出户的人啊。 若说罗府之中的人皆与那人命案子无关是不可能的…… 绾东他们没喝上一会儿只听门外有人在喊,是个小童的声音:“吴主事,阿合哥可在?” “在吃饭呢。”吴尤答道。 “曲管家回来了,喊阿合哥过去。” 阿合一听忙站了起来,对绾东他们道:“管家半个多月没喊我,今日喊我准有事,我过去一趟。” 第76章 吴尤:“那我们等你,反正这么多准要吃到三更去。” 阿合也说不准时间,于是笑了笑:“那吴主事和梅公子先喝。” 阿合直到三更天也没过来,曲管家陪着大爷在外应酬喝醉了,阿合给曲管家换完干净的衣裳,打扫完房间已是三更天了。 阿合一看这么晚了,再去客院也不成,便在耳房睡了,睡前还听到屋里头曲管家大吐的声音。 阿合着实累了,便不想管了,打算明天再说,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阿合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外头有人在喊。 “主院走水了!” “快来救火啊!” “来人救火!” “走水了……” 阿合以为自己在做梦呢,陡然惊醒的时候外面的喊声还没有停,他没有立刻清醒,而是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才醒来。 等他走出耳房,看到外头果然有亮光,这才意识到可能真的走水了! 阿合立刻想到去喊曲管家,他冲进曲管事房中,见那床上鼾声如雷的人,上前去推了两把大喊:“曲管家不好了!出大事了!” 阿合喊了半天也不见曲管家醒过来,料想他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于是放弃找曲管家,赶紧去找郑管家。 “阿合哥……听着像主院那边着火了,怎么办啊?” 见他冲了出来,小童拦住他问道。 阿合:“你跟着过去看看,我去找郑管家叫府上看院过来。” * 绾东才睡了没半个时辰,便被闹醒了,吴尤也醒了,提着灯过来。 绾东已穿好衣裳了,那酒他分明喝的不多,怎地就会头疼如斯呢? 他揉了揉头才缓过来,拉开门,见吴尤提着灯站在外面。 “几更天了吴主事。” “快五更天,外面有点闹,我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去看看马上回。” “我跟着一起去吧。”绾东带上门,和吴尤一起出了客厢。 吴尤见府上的护看院提着水桶往主院那边去,逮着一个问了方知主院着火了。 “主院着火了!好大的火!大晚上的只有吴大娘在照顾老夫人!这会儿完全不知道有没有活路呢!您也别拦我了,赶着去救人呢!” 正值端阳日,炎气始聚,这大火一直到日上三竿才给彻底扑灭。 老夫人所在的主院是罗府中不大不小的院子,索性和大爷的院子隔着一个水池子,和二爷的院子隔着竹林和假山。 大爷院里的水池子都被弄干了,这火才给扑下来,二爷假山那边的竹林都给烧的光秃秃的了。 可怜那病了这么久的老夫人直接被烧死在了床榻上。 “刚起火的时候根本没人发现,半夜三更的,而且这么大的主院只有吴大娘一个在照顾老夫人,因为那仙人说只有吴大娘是跟着老夫人最久的人,其他人皆与老夫人相冲。” 府上仆从起夜入侧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大火能让院外的人看到,可见火势已大。 “其实刚开始还看到吴大娘在往外爬,可是火势太大了,房梁掉下来,发现的几个仆从胆子小根本不敢上前去救。” “天亮的时候才看到吴大娘的尸体,爬到了主屋的门槛边了,被掉下来的横梁压到了,哎……” 老夫人随着那床榻烧的无法分辨,大夫人只能将那床榻合着入殓。 绾东见两个看院将吴大娘烧焦的尸体抬出来,这才见到吴大娘的尸体。 看院抬着尸体一路走过去,仆从们纷纷避让,只绾东盯着那具尸体细瞧了一阵。 这世上,死人能带走一切秘密,也只有死人能坦诚的告知所隐藏的一切秘密。 吴尤拽了拽绾东的胳膊:“梅公子你看着俊美无双,胆子不小,我都不敢盯着看,你竟然敢。” “美人生前是美人,死后也是美人鬼吧,只是可惜没见过吴大娘生前的样子。” 这么一听吴尤也莫名有种朱颜辞镜花辞树的苍凉感受了,他叹气道:“这人啊,果真是逃不过天命,好好的老夫人,好好的吴大娘就这么没了,真不知道是怎么起火的。” 说到此,绾东凝起眉:“我见老夫人榻上那处烧的格外严重……” 话虽如此,若是火是从老夫人榻上那处烧起来的,吴大娘不可能不知道,毕竟吴大娘守在老夫人身边。 火势这么大,烧成这样,也不像是打翻烛台这么简单。 * 吴尤和主院的主事说完话,再抬头一看,绾东人已不见了。 大夫人那处也把郑曲两位管家及主院的主事叫去了。 大夫人在盛怒之中,甚至说罗府出了这样的事,几个管家主事谁都别想好过。 “昨晚大爷没回来,还不知道情况呢,大爷回来可不得气死,今日夫人发火……明日还得受大爷的火……哎,这日子难过了……” “老夫人真真可怜,我只心疼老夫人,一辈子操持,到头来连一具全尸都没留下。”这人说着抹了一把眼泪。 “这火是谁酿成的大祸还不清楚呢,大夫人刚才说了,会找官府的人来查,不知道是气话还是怎么……” “大夫人也可怜,这才几个时辰就像老了好几岁一样……再这样下去大夫人也会垮掉的。” “叫我说要怪就只怪二爷那个什么事都不管的!老夫人都没了,差人去他院子喊他他一开始还不信,这会儿哭晕了过去叫了大夫过来……” 第77章 旁边的人打断了:“别说了,主人们的事我们仆从不要评说。” 郑管家带着官府的人过来的时候,在烧成废墟的地里看到了绾东。 若不是邱捕头跟着张师爷一起来的,只怕郑管家要以为这客厢住着的梅公子有“大问题”。 “梅公子,你怎么在这里?!”郑管家惊问道。 绾东看了看邱捕头,邱捕头拽住正要说话的张师爷给了一个眼色。 张师爷不认得绾东,但他和绾东不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在平安巷里,壮哥报案发现血衣的时候。 再说了绾东这张脸,他张师爷见过一次怎么会忘,营北城里美的人神共愤的儿郎就那几个,况且绾东还是个脸生的。 那个时候绾东在场,张师爷还说那血衣只绾东一个人穿得。 张师爷再见到绾东,就差没叫捕快们把他给抓了。 绾东刚才看过了:“老夫人的床榻处烧的最为严重,且不像是打翻烛台那么简单。” 都烧成这样了,到底怎么烧的,恐怕只有吴大娘知道了。 张师爷被邱捕头拉到一边:“等回去再跟你说,那人是我朋友,你别拆穿他了,先查案。” 张师爷顿时忍住了,带着人先将废墟检查将可疑处都画下来。 第48章 [血衣六] 第四十八章…… “二公子你往哪里跑?” 阿合一宿没睡, 将火扑灭了正想回房去来着,只见罗琼从面前跑过,一阵风似的。 想了想阿合还是跟上去了。 “二公子, 你等等我!” 阿合追到水池边, 罗琼才停下, 转身看向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去看我奶,他们都说奶奶主院起火了。” 阿合一听赶紧将罗琼拦下:“二公子主院那边火已经被扑灭了, 我送您去夫人那里。” “那我过去看看。”罗琼小眉头一皱。 阿合怎会让罗琼过去, 那场面他们见了都会梦魇,何况二公子这年岁小的。 阿合当即去拽罗琼的手腕, 罗琼愣了一下正要发火, 只见绾东从那处走来。 “二公子。”绾东眯眸浅笑, 和他打着招呼。 罗琼见到绾东小脸上的表情立时变化, 展眉笑着喊他:“梅哥。” “吃过早膳没有?”绾东笑问他。 “刚吃过了过来的,梅哥你吃过了没?” “没有哦,肚子好饿想去后厨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罗琼想了想:“那我陪你去吧。” 绾东没有见到一直深受夸赞的那位麻厨子,当然罗府中厨子有五人, 那位麻厨子昨日今日都不当值。 “今日主人们的吃的都送过去了, 拿剩下的待客也不周到,我去炒两个菜。”一位厨子说道。 绾东笑道:“不用麻烦了哦。” 罗琼一听绾东说要出去吃, 顿时闹着要出去, 他都大半年没出过门了。 “罗府的少爷这么可怜吗?”绾东眯着眼。 罗琼点点头:“很可怜的,我哥还能去府院读书, 我只能先待在府上,由先生教我。” “那二公子为何没去府院?” “本来是能去的,我爹改变主意了, 说让我多陪陪娘,我娘沉闷我得逗娘开心。” “真的是这样吗……?”绾东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一丝可疑的笑容。 这笑容直接让罗琼红了脸,尴尬低下头答道:“我在府院的小考中得了上乙,成绩能进黄班,进不了天班和地班,所以想了想在府上读也一样。” “二公子能得上乙也不错了。” “你和我二叔说话的语气一样一样。” “……” * 绾东觉得带着罗琼出门,比年幼时带着梅小白出门好太多了。 年幼时与小白出门,说的是逛街,可只要他稍不注意,那小白就没了人影,半日下来都是在找小白…… 后来次数多了,他索性不找了,结果就是小白跑蒙圈了回来到处找他。 “梅哥,你经常来茶楼吗?”坐在茶楼里,罗琼显得有几分激动。 “也不是经常,只是习惯而已。” 每到一处最先找的总是茶楼,因为茶楼里能听到许多有趣的事,打听到最快的消息。 “罗府失火了,官府的人都去了,听说老夫人被烧死了……” “别瞎说,罗府的丧都没发。” “……” 罗琼不是傻子,一大早就知道不对劲,这会儿听到别人都这么说有点坐不住了。 他看向一旁正在吃着红豆糕南瓜糕喝着银耳汤的绾东,想了想还是等绾东吃完了再问。 绾东吃完了,见罗琼面前摆的一口没动,好像只喝了一点红豆汤。 “二公子,吃不完我让伙计打包。” “梅哥,我奶是不是没了?” “……”梅绾东若有所思,他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的时候比罗琼还要小,后来双亲俱逝的时候要比罗琼再大一些。 其实知道也好,大人们这么瞒着好也不好。 “老夫人身虽死,可是会一直活在二公子的心里不是么,她只是去另一个地方享清福去了。” “呜呜,我好难过。”罗琼低下头,眼眶顿时红了。 这个反应比当年他的反应要好,当年的他不吃饭不说话,连他自己回忆起来都有那么一丝害怕。 “小辈里头我奶最喜欢我了,我爹最喜欢我哥我娘最喜欢小梨儿,只有奶喜欢我,呜呜,奶奶没了,我该怎么办。” 第78章 绾东听了,又是替他难过,又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绾东说男人的伤心难过应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于是说带罗琼去马场。 罗琼头一次听说马场,骑马他更是没有尝试过。 “你爹没有让你骑马吗?” “没有,他只教我大哥,我连门他都不让出。” “你大哥十五了,这个岁数他比较放心。” “才不,他就是偏心。” “……” 营北城东的马场,绾东带着罗琼进去前也没想到这马场外头也有罗家的营生。 马场的伙计带绾东去挑马,看了看选了一匹精瘦的不高的马。 绾东牵着马往草场走,罗琼跟在后面跑,虽然此时心中还是有些难过。 “我扶你上去。” 罗琼学的也快,没一会儿就敢自己骑了。 不过绾东没让他骑快。 也许是因为心中的难过难以消解,罗琼在学会以后骑马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梅哥,你别跟着我了,我不会有事的。”罗琼说着,骑马跑远了。 绾东本想立刻去追,但又不想大白天的使出轻功来。 果然当罗琼与前面迎面跑来的几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马受短暂的惊吓,颠了一下,罗琼没有反应过来,缰绳握的也不太牢,身子一偏就要往地上摔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飞身而至抱住了他,又在转身之间平稳落地。 当然刚才远远见到罗琼将要落马,绾东也被逼出了轻功,只是这人比绾东还块。 绾东亲眼目睹这一幕,心中已然断定此人轻功不低。 那人将惊魂未定的罗琼放在地上后,转身看向绾东。 马场的伙计也远远的跑过来扶走罗琼。 罗琼回过神来看向绾东:“梅哥,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还有谢谢这位叔叔。” 绾东拍了拍罗琼的肩膀:“你跟着伙计去休息,我一会儿过来。” 看出来这位黑衣大侠是有话要对他说。 罗琼跟着伙计离开,那黑衣人走近了。 绾东眉目一沉,察觉到这人的目光中透着些许不善。 “阁下轻功不错。”黑衣人如此对绾东说。 绾东愣了一下,只听这人继续道:“我刚来营北时见过一个这样轻功的人,那是四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次日便传出罗府失窃。” 绾东顿时明白了这人想说什么,抿唇问:“那人身形和我一致?” 他这么一问胡车儿顿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似乎没你高,不过……也有可能夜里受影响我估计错误。”这个可能并不大,毕竟他是大盗,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最先要估计的是对手和猎物的体型,这是最原始的本能。 “看来阁下轻功了得,竟然能追上百里飞狐。” 胡车儿愣住了:“百里飞狐?” 中原大盗百里飞狐的事他隐约有耳闻,虽然在西边传的最远的仍是那位武学奇才群芳县主的天才之名。 “没错,那日你追上的正是颜狐月,我正在找他。” “……”胡车儿显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这少年生的太好看了,西狄老话好看的人最会骗人。 绾东看出来了这人还是不信他,不过这人是近日唯一见过颜狐月的,他心底里不想放过这人。 就等这人自己信他,所以他不说话只是负手而立。 胡车儿忍了半天才说出:“我听闻此人盗罗府两次,你若想以金银再诱他出来是不行的,因为大盗不会盗同一个地方三次。” 他这一句话倒是让绾东深皱起眉:“那需要什么理由才会盗一个地方两次?” 胡车儿:“第一次去盗可能是因为听到传言府中有宝物,大盗一般一次得手,若是得手后还想去那第二次就是找刺.激……” 比如还回部分东西,让那府上的人知道他随时可以再来,且无人察觉,这样那府上的人会忌惮他好久,江湖上也会传的神乎其神。 至于第三次,间隔时段没个三年五载是不不可能的,除非真的不要命了。 绾东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绾东微抿唇:“如此,那百里飞狐应当早已离开营北。” 胡车儿点点头:“定然。” 盗完就跑,才是大盗作风。 绾东狐疑地看过来:“你怎么如此了解……?” “?!”胡车儿一吓,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案子绾东心中已有眉目,可是证据在哪里。 绾东忽地转身走了,胡车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以他这么多年在江湖摸爬滚打的经验来看,这人非贼即官,所以方才他才选择相信的。 好在罗琼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惊吓。 “梅哥,今日谢谢你。”回去的路上罗琼如此道,“我突然明白了好多,身为儿郎应该变得强壮,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娘亲和妹妹,而不是在宅院里想着怎么逗她们开心。” 绾东一时缄默,也许这种时候他不说话更好,只是他抬起手摸了摸罗琼的后脑勺表示肯定。 “还会骑马吗?”他问道。 罗琼:“当然!我还想从军!” “可是一时说说?” “才不是呢!我回去就跟我爹说,不……过段时间就跟我爹说。” 第49章 [血衣七] 第四十九章结案…… 路人见罗府外头挂上了白灯, 这会儿终是信了那位老夫人离世了。 第79章 有人自发前来,当初逢上灾年老夫人也曾乐善好施,再者老夫人任人唯贤, 有不少受过老夫人恩惠的。 因为来的人太多, 后来几日罗府开始谢客了。 只说心意到了就行了。 罗家大爷将老夫人风光大葬, 请来的道士和僧人多达五十余人, 听说郡守的儿子都前来给老夫人上过香。 谈及罗家这场大火,众说纷纭, 有说是吴大娘粗心打翻烛台的, 有说是半夜老夫人起夜了打翻烛台的。 只是这说法都显得站不住脚,官衙的人还在查, 大伙都在等个说法。 这日夜里, 官衙的人又来罗府了, 因为大夫人发过话若是官衙的人来, 只管放人进来。 府中人不知大夫人为何执意认为老夫人的死有蹊跷,只能照大夫人说的办。 这回又是张师爷带着邱捕头过来的,邱捕头去喊了绾东,正好被吴尤看见了。 吴尤难免问了一下, 邱捕头只说绾东是大夫, 让他帮忙验尸。 吴尤也只是问问并不是起疑,还领他们去停放吴大娘尸体的房间。 “这处夫人让郑管事的人守着到现在没一个人过来。” “大人有令要将吴大娘的尸体抬去官衙, 劳烦去禀告你们家夫人。”张师爷说这话的时候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他家大人去洛阳办事现在还没回来呢。 “这个……”吴尤一听只好先让看院去禀告夫人。 没多久看院回来了:“大夫人说了官府怎么说就怎么做。” 绾东长眉微挑,莫非这大夫人是在怀疑什么?所以才打算依靠官府? 张师爷眼儿一抬看向邱捕头:“那有劳邱捕头了。” 邱捕头去叫了捕头过来将吴大娘的尸体抬走了。 随后张师爷和绾东又去了被烧成废墟的主院。 “张师爷, 在我赶过来的时候这里的大火还没有被扑灭,只看到吴大娘的尸体被人抬出来,那个时候许多人都很紧张, 但当时最先发现的仆从跟我说他们都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很香的味道?”张师爷疑惑的看过来。 绾东笑着点点头:“在大火中还能闻到的香味。” 张师爷不懂绾东想说什么,更加疑惑了。 张师爷:“以我的经验,只能确定这不是打翻烛台,老夫人的床榻烧的严重,但外屋的佛龛处烧毁的更加严重,大火是从这两处烧起来的,可有仆从透露佛龛已半年未动过了……” 绾东刚送了张师爷出府,路过二公子的院外,又见到罗琼匆匆跑出来。 “二公子。”绾东悠悠一唤吓了罗琼一跳。 “梅哥你吓死我啦。”罗琼哈气似的说道。 绾东走过来,低声问他:“二公子去哪?” 罗琼想了想拉着他的手道:“那你跟我来吧。” * 这是罗府一处供外院管事们住的地方,西面还有五六间货房。 “东厢第一间房是兀叔叔住的,以为郑叔叔也住在这里。” 罗琼取出一把钥匙来,绾东愣了一下,微皱起眉:“你怎么有钥匙。” 罗琼只道:“刚在糖盒里找出来的,我也很疑惑,想了半天我想应该是兀叔叔房里的钥匙才对,这才偷偷摸出来的……” 将一把钥匙藏在糖盒里赠给罗府中的二少爷,这位兀叔叔究竟在干什么想什么。 当钥匙真的把门打开的时候,罗琼反倒被吓得一激灵。 “若不是我发疯把兀叔叔最后给我的这个糖盒全拆了,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里面有一把钥匙……” 绾东见有人进院子了立刻推开门将罗琼拽进屋又很快的关上门。 “我们这一处外院虽说有货房,但只有两个管事住在这里,兀管事每年必出几趟远门,他隔壁是郑管家的房间,以前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后就给你住。” 说话的人是外院的主事,跟着进来的是阿合。 阿合刚升了主事,以后会跟着管家们跑府外的生意积累经验,府上都说阿合总算熬出来了可以跟着管家们学做生意了。 阿合激动的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外院主事领他逛了一圈后离开了。 罗琼见他们走了,刚想把掉在地上的提灯捡起来点燃,绾东笑道:“二公子不早了,若是你院里的人发现你不见了,这会儿会满府上找的,咱们改日再来看,我先送你回去。” 罗琼一想点点头,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房间,似乎想问这个房间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一股香油的味道中又夹杂着一丝腐烂的味道…… 绾东和他出去,拉上门,虚上了锁。 送罗琼回府以后,绾东又回来了。 绾东吹了吹手中的火折子,在里外两间小房里一阵寻找后。 直到漆黑之中绾东一声低哑的惊呼:“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脸白了一瞬,很快他灭了火折子。 * 兀弥多失踪了,具体是在哪个路段失踪的说不清楚,与他随行的仆从说他们约好在螺口汇合,结果他在螺口等了几个晚上,实在怕耽误事就先去了上京。 直到等了这么久还没见到兀弥多才给罗府写信。 当然次日除了收到说兀弥多失踪的信,吴大娘的女儿也至绿水府衙,让府衙的大人交出她娘的尸体。 绿水府衙的大人去洛阳办事去了,张师爷去见这位夫人,夫人哭的很是伤心。 第80章 张师爷叹气:“官府会给令慈之死一个交代的,还请夫人多等候几日。” “我娘不是被烧死的吗?还要什么说法呜呜呜,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还请官府归还我娘……”这位夫人掩面而泣。 张师爷忽地问道:“听闻夫人夫家在南郡,不知夫人是何时收到罗府上的信?” 南郡离此不近,这位夫人的信未免太快了。 “初五端阳,初七的晚上收到的,一收到就动身了让人快马加鞭,路上除了马夫睡觉的时间都不歇息的只为了……呜呜呜,还请大人归还我娘尸身。” 妇人言辞恳切,听者动容。 张师爷一听,骇道:“夫人且暂侯,我去去就回。” 张师爷去后边耳房对绾东道:“那吴氏女儿说她初七的晚上收到信,罗府主院初五三更天起大火,她人在南郡这不是说大火还没扑灭的时候就有人给她送信说吴大娘被烧死了?” 绾东一听也皱起眉,立时道:“去问她可还带着信?” 张师爷又赶紧去问。 好在吴氏的女儿是个严谨的人,算是将那信当作最后一封从她母亲处寄来的信,所以随身带着。 张师爷将信拿去给绾东看。 绾东:“不是走的驿站,是私家信使,即便拿去查是谁代写,也如同海底捞针,不过还是可以先查的试试。” 吴大娘的女儿和吴大娘也有五六年未见了,见到焦黑的尸体除了痛哭,也无法给出其他的证据。 张师爷在门外听的眼眶都有些发红,只绾东依然一脸陈沉静无波。 张师爷早想骂这小子白长的人模狗样实则狼心狗肺了。 “张师爷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可能?”绾东知道张师爷在看他,他脸都未偏一下,垂眸笑道。 “什么可能?”张师爷疑道。 “比如烧焦的尸体到底是不是吴大娘?” “哈?啊?”张师爷已被绾东此句弄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府上人都说是吴大娘,最先发现的几个仆从还说吴大娘当时还往门外爬,这怎么不是吴大娘? “罗琼说吴大娘不爱吃糖,且不准他们吃糖。” 张师爷觉得这小子是在拿他寻开心:“这跟吃糖有什么关系?!” 张师爷说着推开门进屋去了。 吴大娘的女儿自然没能带走吴大娘的尸体,去洛阳办事的绿水府衙大人回不来,此案被移交给了管理营北大小案件的监察御史。 这位文大人和墨鲤是同僚,说的是二十九看着却很年轻。 这位文大人虽不及墨鲤那般名声大噪,却也有些名声,但这名声不见得文大人自己想要。 文大人是顶了他兄长的职继续做监察御史,他的兄长的名字十年前还是很多人知道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桩悬案,被坊间称为顾氏血案。 这是一桩灭门惨案,一夜之间顾氏满门四十多人及府中猫猫狗狗兔兔牛羊全被弄死了。 而被怀疑的四个人两个气不过跳崖自尽,一个失踪了十年杳无音信,还有一个被自己的师父给一掌劈死了。 若说这四个人里真有凶手,那这案子也该结了,可案子讲的是证据,最终演变成一桩悬案。 传言文大人的兄长因此被流放,当初这案子知道的不少,但毕竟十年过去了。 文大人接了兄长的班后查顾家的案子也查了多年,想不到这会儿被调来了营北。 “冤家路窄。”见到文裕的时候绾东只想这么感叹一句。 而文裕只是掀起眼皮凝了他一眼,确定没有认错人后又挪开了目光。 当年在梅邑,绾东七八岁的时候曾跟着文裕练书法,因为文裕喜欢跟着他兄长破案所以常带上绾东,文裕对绾东来说应当是亦师亦友的。 可因为顾家的案子,两人直接闹翻了。 在梅邑与梅家是世代相交的只有顾氏一族,梅绾东的青梅竹马,从穿开裆裤玩到八.九岁的只有那位顾氏少主。 可是当他回到上京,等到的是顾氏被灭门的消息。 他的青梅竹马小少主,年岁永远的停留在了八岁那年。 说来文家得罪绾东的是因为在顾家的案子上不作为,因为文家知道案子不简单,所以文裕他哥宁可丢官都不敢再查下去,直接不查了。 当时本来是能收集一些证据的,因为他哥的不作为,第一时间的取证丢失。 之后顾府又被一把火烧干净,导致成了一桩悬案。 文裕接手罗府的案子后,拟定次日便升堂,定在绿水府衙。 绾东都不晓得这人到底把案子经过了解一遍没有,就直接升堂了。 张师爷还真当着文大人的面这么问了:“大人……您有把握吗?” 可这堂堂监察御史竟然来了一句:“不是有梅绾东吗?” “啊?哈?啊?”张师爷顿时又傻了眼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大脑一片空白。 站在门外的绾东狠狠地折断了手中的树枝。 张师爷直觉文大人和梅大夫认得,而且交情非比寻常,他看人很准,不会错的。 从屋里出来,文裕扔给绾东一块牌子,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好在绾东手快接住了那牌子,拿起来看了一眼,还当是什么宝贝,不过是能调动营北各个府衙捕快和官兵的牌子。 绾东更想知道文裕看了张师爷写的东西后到底了解清楚案件经过没有。 第81章 * 五月十六,城东绿水官衙升堂,因前一日周边的茶楼里就在传罗家的案子是营北监察御史过来审案,所以来的百姓格外多。 凌晨天还没亮就有住在附近的人过来。 绾东刚起身洗漱完了,换了一身衣裳锁了院门走出石榴巷,只见平安巷里的向大爷还有壮哥都起身了。 他们是赶着去府衙看文大人审案子。 绾东突然瑟缩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折回去拿一块麻布把脸蒙上。 反正这城里的仵作都会蒙着半张脸查案,一来尸体气味不好,二来府衙里的仵作都不想让人记住自己。 绾东去的时候正巧邱捕头带着一队人过来了:“梅大夫,已按你说的,去将罗府大爷大夫人二爷四小姐还有几个管家还有几个涉及此案的仆从都请来了。 还是头一次衙门偏堂站了这么多待审的人。 眼看着高堂上喊起了威武声,旁观的还以为会带什么犯人上来,只听那高堂上的监察御史文大人喊了一声:“请师爷和仵作进来。” 这一声把邱捕头都给噎了一下,想来这文大人是完全搞不清楚案件经过,才直接喊师爷和绾东进来。 绾东早知道文裕既然订好时间升堂就是已有应对的法子,他只不过是没想到文裕会这般无耻,直接做甩手掌柜。 张师爷将案件经过大致讲了一遍,附近的人都听过传闻,这案件经过也都和传闻对的上。 只是师爷说从罗府被盗的箱子里发现了两具尸体,这一点并没有传言透露出来。 “先将那尸体抬上来。”文大人说道。 邱捕头将尸体抬上来后说道:“是两具尸体,不过被拼凑成了一具,仵作验过应该是一男一女,男的身高不低于七尺五……大部分是男的的尸块。” “可这和罗府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旁观的不解的问道。 邱捕头顿时看向绾东,张师爷也跟着看向绾东。 文大人也抿了抿唇看向绾东。 绾东默了一瞬才到:“这二人皆是罗府中人。” 绾东此语一出,罗府的郑曲两位管家立刻道:“你有何证据证明这是罗府中人?” “难道仵作验尸还能验出这是罗府的人来不成?” 绾东看向说话的二人,很快他就对邱捕头道:“去将那具烧焦的女尸抬上来。” 邱捕头立刻明白绾东说的是吴大娘的尸体。 吴大娘的尸体抬上来后,绾东走过去掀开白布,不少人别开脸去。 绾东看向罗府的管家:“郑管家和曲管家可知此人是谁?” “这人自然是吴大娘!”曲管家答道。 “这不是从主人府上抬来官衙的吴大娘的尸体吗?”郑管家不解的看向绾东。 绾东抿唇摇摇头。 郑管家一惊:“不是吴大娘?” 绾东又问当日罗府主院失火,最先发现的几个仆从:“你们确定当日看到从火海里往外爬的一定是吴大娘吗?” “这……”被绾东漂亮的眼眸一凝,那几人顿时有点答不上来。 绾东:“还是说只是因为你们知道吴大娘在伺候老夫人所以你们看到那个身形就断定是吴大娘?” 那几个仆从顿时道:“这么一说小的有点不确定了……只记住了那个影子,不能确定就是吴大娘。” 曲管家:“府中除了老夫人和吴大娘并无其他人失踪和伤亡,怎么就不是吴大娘?” “这就要问尸体了。”少年轻而缓的声音传来。 曲管家一懵:“什么意思?” 绾东笑了笑又蹲到尸体面前:“这世上死人能带走一切秘密,而尸体却也能昭示一切秘密,五月初五罗府主院大火里被烧死的这个人不是吴大娘。” “不是吴大娘又是谁?府中并未有人失踪和伤亡难道还有鬼不成!”曲管家大声问道。 曲管家这么一说让不少人打了一个激灵。 绾东:“吴大娘不爱吃糖可有此事?” 大夫人忽然上前一步答:“吴大娘确实不爱吃糖,所以一口牙整齐白净,也曾几次劝说琼儿不要吃糖。” 绾东一眯眸:“这就对了,所以尸体不是吴大娘。” 这尸体虽然焦黑但完整,因其在大火时逃到了门口,若不是被掉下来的横梁砸中了她很可能逃出火海。 就在绾东说话间,他手中的铁签扒开尸体的头面。 两颗金牙。 “尸体有两颗金牙,邱捕头问过府上长期给吴大娘看病的大夫,他确定吴大娘没有镶嵌金牙,所以尸体不是吴大娘。” 大夫人:“不是吴大娘又是谁?既然有镶嵌金牙那也不可能是一般的仆从。” “大夫人说的对,此人不是一般的仆从。” 绾东又看向那位罗四娘:“四娘子可知此人是谁。” 罗四姑娘脸色显而易见的变了,可见很生气:“我怎知此人是谁!” 绾东笑道:“四娘子先别生气,四娘子在十年前是否赶走过一个姐妹?” 罗四娘曾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结过金兰,还让她娘也就是吴老夫人收那女子为义女,吴老夫人没同意也没反对。 至那以后罗府上都将那婢女视作半个小姐。 婢女名唤吴方执,也是吴老夫人从族里家养的婢女中挑选出来伴着罗四娘长大的,两人一起读书写字做女红,比亲姐妹还亲。 第82章 罗四娘想要的友谊是她娘和吴大娘那边的相互成就,可这一份友谊没轮到她。 十二年前罗四娘和城东周家的大公子有过一段情也订过亲。 只是订婚宴上闹出一桩乌龙来,抓到那大公子与吴方执躺在客厢的床榻上,大公子衣衫不整,吴方执只穿了小衣。 于是乎大公子成了过街老鼠也丢了与罗四姑娘的婚事。 直到罗四姑娘成了罗四娘,每每有人调侃似的问起周大公子当年的事,周大公子总是一字不提。 此事之后过了两年,罗四娘才与吴方执决裂,吴方执离开罗府。 罗四娘冷厉的声音传来:“吴方执十年前确实是我的婢女,你说此人是她,那她为何会出现在我们罗府?你既然判断此人是吴方执,那便是知晓她是如何进府的?” 旁人总是听说罗府中人姿容中庸,今日见到这位罗四娘倒是觉得她是罗家生的最好的,初看一点不觉得惊艳,却有几分耐看。 “因为兀弥多。”绾东缓缓抛出这个答案,他虽未看他们,但那些人脸上的表情都未曾逃出他的余光。 听到这个名字,大夫人看向大爷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绾东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契:“这份地契是兀弥多房里找到的,写的是吴方执的名字,看地契上的时间是十年前,由此推断应该是四娘子让吴方执离府的时候给的,吴方执将此地契寄交给了兀弥多,想必也是透露出其有意和兀弥多结为夫妻,只是可惜……兀弥多心系之人非吴方执。” “吴方执深感被欺骗,想加害兀弥多,却不想兀弥多已将地契装于信封准备寄还给她,而吴方执已经潜进府中了。” 文大人问道:“吴方执既然能进府中必然有人接应,那此人又是谁?” 绾东:“就是杀害这三人的凶手。” 此语一出,观者议论之声乍起,似乎越听越是糊涂。 绾东:“因此案牵涉之人众多,还请大人听我细细道来。” “吴方执是由其叔父养大的,在五岁被送进罗府,她叔父拿着罗府给的钱去南郡做生意认识了不少人,其中一个是一个酒楼的账房,此人身材高大威猛看着实在不像是个账房,可他偏生算术极好,心思细且胆子大,吴方执的叔父与此人称兄道弟,后来还将此人引荐给了罗府。” “是曲管家……??”大夫人一声惊呼,捂住嘴巴。 曲管家冷目看过来:“你诬陷于我是何意!!这可是三条人命?!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 “这就要问你了曲管家,为何要杀兀弥多,为何要杀吴大娘?又为何一定要烧死吴方执,还有吴老夫人。” “是四条人命啊……”旁观的人突然喊道。 曲管家:“你血口喷人!我连这被分尸两人是谁都不知道!” 邱捕头:“方才仵作已经说过了被你分尸的人是兀弥多和吴大娘。” 曲管家:“我怎知他们是谁!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们!” 郑管家:“不对,兀弥多之前与你争管家一职,你们是有利益之争的,至于吴大娘……” “因为他和吴大娘有私。”绾东淡道。 “你放屁!你血口喷人!” 绾东勾唇一笑:“不若我们现在就去将罗二爷后院的假山查一查,看看里头藏了多少你送吴大娘的珍珠还没被取走的?” “说到这里差点忘了一桩旧事,梨娘当初被捶破了脑袋也是你干的吧曲管家,当年梨娘撞见你与吴大娘在假山后面的事,你恐吓她不成,锤破了她的脑袋,本以为能做出她从假山上掉下来摔死的假象,好在梨娘命大活了下来只是目力不行也忘了事,还犯了哑病,于是她才能活下来。” “可你当真觉得她不会说话,也不记得事了?” “梨娘,我的梨娘……”大夫人哀嚎出声,“曲管家我罗府对你不薄你为什么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曲管家大叫:“冤枉啊大夫人,他一派胡言拿不出证据,都是他恶意揣度挑拨离间!小小姐如此可怜我怎忍心加害于她!” 绾东:“看来曲管家不到黄河心不死,那便再说说你如何杀害兀弥多和吴大娘的事,还有兀弥多房中剩下的尸块的事吧。” 说到这里邱捕快猛打一个寒噤,又想到来府衙之前在兀弥多房中看到那血淋淋尸块的场景。 “由此可见你杀害这二人都是在兀弥多的房间,那吴大娘为何要去兀弥多的房间,应该就是你下定决心杀害兀弥多的关键了。” “可是你杀了人之后才发觉自己中计了,但你又不敢相信吴方执真的害你,毕竟吴方执的叔父临死前将这唯一的过继女儿托付给你照顾,你始终是不想要吴方执的命,所以你给她一条活路让她去照顾‘已经过世’了还没有发丧的老夫人。” “什么意思?是说老夫人不是死在大火,而是大火前就已经死了?” “那罗府上请什么仙人都是幌子,老夫人早就走了?” 绾东继续道:“老夫人一直在等罗三爷回府,便请了仙人进府,请仙人进府一事是你和兀弥多安排的,因为你俩都是老夫人选定的管家人选,以后会料理他的后事,你俩虽然利益相争,但在隐瞒老夫人死讯一事上达成一致,只是你因为以为兀弥多与吴大娘有了私杀害了兀弥多,还杀了吴大娘,却没想到是中了吴方执的离间计。” 第83章 “兀弥多决心跑路,甚至怕你在半路害他,还与随从约好在螺口汇合诱你去螺口,却在即将离开营北之前被你识破杀害了。” 在兀弥多的房中有一个火炉,曲管家将尸块焚烧后装箱,却发现只能装满一个箱子,于是将剩下的尸块浸泡在了兀弥多房中的莱芜花香油油桶之中。 曲管家此刻已面若死灰:“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证据。” “你想要的证据是这个?”绾东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四月初告知百里飞狐罗裳楼中有百金准备押走的镖?” 旁人惊道:“曲管家如何认得百里飞狐这等江洋大盗!” 绾东笑着答道:“因为曲管家在南郡做过账房,曲管家本身也是江湖中人。” 信是千页楼的葛祈送来的,葛祈怎么弄到的绾东不管,但这可是曲管家亲手写的。 “你让百里飞狐盗走尸体,本意是想将这祸事转嫁给罗府,让罗府得罪百里飞狐后再摆平官府,你觉得不过是两条人命,以罗府主人的性格会选择多花点钱息事宁人,可偏生大夫人和你想的不同。” “百里飞狐第一次盗走了装满尸块的箱子还落下了血衣,只能说这狐狸嗅觉真差,扛着被烧焦的尸块箱子飞了半天也没有察觉到扛了个祸事。” “你等了许多天也没有等到百里飞狐的消息,让你觉得他是吃了闷亏,也将那箱子给处理了。” “半个月后,百里飞狐第二次来盗走一百金,还将装着烧焦尸块的箱子放在了城外田地里。” 直到尸块箱子被发现曲管家都没有一丝担心,他布置周密,甚至兀弥多失踪也不可能被怀疑到他身上。 而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吴方执这个变数。 所以才有了火烧主院这一计。 曲管家:“这信也有可能是你编造的,还有主院起火与我何干!我那晚醉酒,等醒来的时候火都已经被扑灭了!不信你们问当夜伺候我的阿合!” 文大人一拍惊堂木:“传阿合。” 阿合到底跟着曲管家最久,这时跪上前来对堂上的文大人说道:“那夜是草民给曲管家洗漱完睡下的,草民睡在外间,曲管家睡在里间,草民睡下的时候曲管家还在大吐,五更天发现起火,草民去喊曲管家,曲管家还睡着,草民便去找郑管家。” 绾东看向文大人:“大人再请罗府外院主事。” 文大人:“传!” 那外院主事道:“端阳次日外院的货房莱芜花油漏了一大片,是次日才发现的。” 绾东又看向张师爷:“师爷还记不记得我们检查主院废墟的时候那股子香油一般都味道,火虽然灭了却没有散去,那就是莱芜花油的味道,这油价堪比布价,因为燃火极快烧的又旺盛还带着香味,受大户喜爱。” 文大人又看向那主事:“你们外院货房的钥匙谁有?” 那主事答:“货房钥匙四月在我手上,五月初的时候我交给了曲管家。” 主事说完,堂外一阵唏嘘声。 文大人再拍惊堂木:“曲管家你以莱芜花油引火烧主院,身负数条人命,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那曲管家跪在地上半天不说话,邱捕头还以为这人是在想接下来怎么狡辩。 却听这人突然抬头看向绾东说道:“这位郎君说的大致都对,但有一点不对。” 绾东疑惑的皱起眉头。 曲管家苦笑一声:“其实我,兀弥多,吴方执,谁先害的谁,谁害了谁都说不清楚,我唯一的过错就是不该让吴方执改名再进罗府。” 邱捕头大叫:“你失心疯了吧你错的地方不是不该杀人吗?” “哈哈哈哈哈哈。”这人突然狂笑起来,让听者几分恶寒,“我说过我们三谁先害谁都说不清楚,这位郎君说吴方执让大娘夜里去兀弥多房中是一种推论,还有一种推论就是我那侄女故意透露给兀弥多我要杀他的事,兀弥多夜里再找大娘过去,诱我过去杀我,结果他被我反杀了,至于兀弥多做出人已离府的假象,还告知其随从在螺口汇合,不也是有可能在房中等我过去杀我。要知道我进去以后,他是准备着斧子的,只不过他反倒被我给砍了。” 这人说完又继续狂笑,直到曲管家被捕快们押入大牢,邱捕头都没有搞明白,到底事情经过应该是怎样的。 旁观的乡里这会儿更是众说纷纭,到底是谁想害谁,是公堂上这位大人说的那样,还是凶手说的那样? “梅大夫,到底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邱捕头挠着后脑勺紧跟着梅绾东,“这案子破了怎么跟没破似的……奇了怪了。” 绾东白了他一眼:“……” 邱捕头追上他:“梅大夫,你就提点一下我嘛。” 绾东步子一停:“那我问你,曲管家最后那段话如何解释吴大娘也被他给砍了。” 邱捕头一愣:“对啊,如何解释吴大娘被他砍死……这曲管家真的疯子一个,竟然如此残忍简直人面兽心……” 罗府的案子破了,罗府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大约有五六年没有出过门的罗四娘这一次出门全是因为这案子。 在破案之后从府衙里出来,看着外头人潮通道,她突然觉得几分晕眩,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匆忙而过。 她陡然想起了那个人。 “四小姐,回去吗?” “你先回去吧,我去买些东西。”她淡淡道。 第84章 罗四娘戴上帏帽路过一家胭脂铺子,进去随手拿起一盒,便知这是哪一家的铺子,她沉凝片刻,忽然问道:“你们东家的大公子可是姓周?” “哈?啥?”那人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这姑娘在问什么,“是,姓周。” 三十二三了,未曾娶妻,即便老夫人哭闹无数次一个妾室也未抬进门。 原来,这世间蹉跎了年华的不是她一人啊。 第50章 [石榴花] 第五十章 看到石榴巷里火红的石榴花绾东偶尔还是会想起上京。 玉牧离开营北的那日带上了绾东的信。 绾东本来也懒得写, 玉牧逼着他写,他便写了。只是那信全是写给他叔叔及婶婶的,他婶婶罗氏收到以后只差没给看哭。 而信上只字不提小白, 把小白气得连吃三碗白米饭不带夹一筷子青菜。 罗氏看后直呼自家崽儿好养活, 若是绾东也这么能吃就好了。 对邹无岸来说梅小白是光吃不胖的小妖怪, 而他邹无岸每日骑射锻炼, 就怕停歇。 在繁华如斯的上京,邹无岸美的过于妖孽, 身形也过于完美, 朝堂之上三公九卿六部侍郎里头他又过于年轻。 这样的王孙贵子,老皇帝在的时候后生后辈之中他能得老皇帝疼爱, 如今新皇登基刚上位就想着手整治六部。 都说这天下怎么就轮到了毫不起眼的静王, 简直不敢相信。 老皇帝的几个儿子文韬武略者众, 唯独这静王文不行武不就, 无战功无功绩,只是老皇帝死前,静王和静王妃在宫中守了一个半月,皇位就轮到了他。 老皇帝最优秀的两个儿子镇北王功成身退, 最小的武陵王因染疾偏安一隅。 六月末, 绾东院子里的石榴花总算开了,比石榴巷巷末的要晚了半个月。 绾东想若是九月能吃到石榴就好了, 当初买下这院子的时候院子之前的主人说院中的桃树和石榴树都能结果。 六月二十六黄昏时候, 绾东正在烹次日要用的羊肉,觑见隔壁邱哥正在收拾摊子。 邱哥要出门, 可真是稀奇事啊。 邱哥见绾东在看他,笑着看了过来:“绾东,我去绿水边上看新来的伎师跳梯, 你去不去? 绾东并不觉得邱哥是爱看热闹的人,除非那热闹对邱哥来说看一看真的很有必要。 近日那个新来的伎师很火,跳梯唱曲,抚琴高歌,被附近一些乡里传的神乎其神。 绾东听的多的是说那人如何一个容颜如玉,公子无双。 绾东遗憾道:“我的羊肉还有半个小时,邱哥你且去吧,我改日再去。” 邱哥点点头,有些急不可耐的收拾好摊子,锁了门就离开了。 绾东那曾见过雷打不动的邱哥这般急匆匆的模样,忽地就笑了。 * 半个时辰后绾东的羊肉也弄好了,只等明日切块淋油拌佐料再烹一遍,便收拾东西往铺子里搬。 天色渐晚,隔壁的邱哥还未回来,绾东想起那位伎师的传闻,心下微痒。 还是去看一看吧。 弯去集市买了一包炒瓜子仁,他才慢悠悠的往绿水桥的方向而去。 桥边灯火一片,因是盛夏附近夜里出来纳凉的人不少。 绾东去的时候,那低沉哀婉的声音正唱到:“只有旧时鹦鹉见,春衫尤似石榴花……” 那刹那间,心弦都仿佛绷紧了,他想这样的声音他是能铭记很久的…… 也难怪附近乡里都会为这个伎师着迷。 伎师名唤方流,听人说早年曾是营北王府里一个籍籍无名琴师,离开营北王府后开始游历中原各地,七八年后再回营北已是小有名气的伎师。 “这位小师父八年前十六岁,如今也才二十又四。” “云梯之上高歌抚琴的本事是他独门绝技。” 听不懂他歌词大意的喜欢看他跳梯,听的懂他能唱出女子才能唱出的哀婉的喜欢听他填的新词。 绾东看着云梯四周聚拢而来的小贩们,这一块以往没这么热闹,多亏这位伎师的出现。 方流在营北名声鹊起之后,陆续有几个大商来找他,大概是想请他进楼。 方流住在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上,半月前是从大河进营北,再转入绿水,便在绿水边上停了下来。 方流的船上只有三个帮他搭云梯照顾他起居的随从。 这才几日,绾东在自家铺子前都能拾到画着方流画像的纸张。 平日里还会特地弯来与绾东说上几句话的三姑六婆们,这几日都去绿水边上听方流唱曲去了。 绾东看向隔壁的邱哥:“邱哥你怎么不画些方流的画像来卖。” 邱哥这会儿本来在忙,听绾东这么一说抬起头来:“没工夫。” “……” 绾东眯眸想邱哥和那方流似乎是同龄呃。 * 六月二十八的申时末刻,绾东锁好铺子准备回宅院了,只见邱哥也锁了铺子。 “邱哥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啊。”绾东明知故问,能让邱哥出去,那一定是去听方流唱曲。 昨日就瞧见到邱哥把方流唱过的曲都整理成了诗册子,不知是不是要拿来卖了。 “嗯,绾东你回去啊。” 两人也算顺道,走到平安巷前的平安街才分开,邱哥往绿水桥而去,绾东进了巷子。 他们石榴巷末也是能看到绿水桥的,若是桥上的人再安静一些,或许是能听到方流唱曲的。 第85章 不过那琴瑟之音他还是能听到的。 绾东烹了茶,饮了一盅便去烧热水,将院子里晒过的干花瓣抓了一大把放进木桶里。 舒舒服服沐浴更衣,再推开门料想此刻已是酉时过半,在院中看了一会儿星星,便听到院外的巷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以往这个时段巷子里不可能有人说话的,即便近日也是偶有脚步声匆匆而过,但不会有这么大的说话声。 绾东仔细听了一会儿,大约听出了是绿水桥那边出了事。 绾东拉开院门,果见是壮哥在和向大爷几个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些急死个人了。” 壮哥:“只知道那方伎师从云梯上摔下来了,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附近的几个大夫都去了。” 向大爷惊呼:“之前跳了十来日了都没摔下来今日怎么就摔下来了?!” “不知道啊,方伎师的随从说有人动了他们的云梯。” “那什么人动了他们的云梯?” “大半个时辰前方伎师才跳过的,中间休息了一会儿,来了几个人和方伎师说话,三个随从守着云梯,云梯底下也没人过去,若是去过云梯底下的只有和方伎师说话的那几个人。” “那几人呢?” “早不见人影了,这会儿方伎师人还没被救醒呢,官府的人抓了一个垫背的去交差了。” 听到这里,绾东已锁了门往那绿水桥边而去。 * “云梯虽说只两三层楼高,方伎师也跳习惯了,听那随从说以往也是摔过的,但这次摔下来刚才那几个大夫都说伤了心肺,若是这几日熬不过来恐怕就没了。” 一旁已传呜咽声,还有人说方流之曲恐怕要成为绝响。 “分明是刚才吵着要和方伎师说话的几人干的。” 这人刚低吼出声,就被人拍了拍肩膀提醒。 连替罪的人都找好了,可见是有意为之,说明那些人他们根本惹不起。 绾东去的时候方流已被大夫们抬到最近的医馆。 不远处几个捕头急匆匆过来,绾东随便抓来一个,那人正想吼他,他取出文裕给他的令牌来:“带我进那边医馆。” 有捕快帮忙绾东顺利进了医馆。 医馆的人见绾东进来,身后还跟着捕快,不免上前来询问。 绾东:“我来看看方伎师。” 这是绾东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晰的看清方流,也当真如传言所说,容颜如玉。 方流的一个随从守在一边,见官府的人过来了,立时从床边站过来。 随从凝着绾东看了许久,大抵没见过比主人更美的少年,所以才如此震惊。 绾东走过去一探方流脉息,顿时皱起眉头。 “你家公子重新登梯前和什么人说过话?”绾东顿时看向那随从。 “有几人找主人说话,我见主人和那几人认识便也未询问……大人,小的真不知。” “你何以见得你主人与他们认得?” “那几人出现在云梯下的时候主人便停了,站在梯上许久,在台下的观者抱怨之中主人下了梯,与那几人去台后说话。” “那被官府抓走的又是何人?” “被抓的那人……一直在台后等着我主人,官府去的时候他还没离开,官府的人就抓了他交差。” “他为何在你们后台?” “几日前也在……他是在等我家主人唱完曲儿……” 随从的言词含糊,不知道是有意回避还是真不知情。 绾东又看向床榻上的方流,他掌心运起内力手掌贴向方流的胸膛,缓缓注入一点内力。 因他身体遮挡那随从并未瞧见,但也察觉到些许一样,随从唤了一声:“大人?” “哦,你主人若是醒了,立刻去绿水衙门相告。” 随从点点头:“是,大人。” 绾东快步走出医馆,对跟在身后的捕快道:“你们守在这里不要让其他人进去。” 绾东说完往府衙而去。 * 在府衙的牢房里看到邱哥的时候,绾东好看的嘴角都忍不住抖了两下。 “绾东?”邱哥见绾东进来,一瞬间差点感激涕零,他在营北唯一的亲人早就作古了,想不到这么晚了绾东还能知道他被官府抓了的事。 绾东叹气,对身后的狱卒说了些什么好塞了点银子。 没两刻钟邱哥在官府的牢房里吃着烤鹅和青团,喝着凉爽的梅果酒……舒服至极。 放在以前邱哥想都不敢想自个儿还能在官府的牢房里吃香的喝辣的…… 第51章 [石榴花二] 第五十一章…… “吃饱了?”见邱哥停下了, 绾东方叹了一口气。 邱哥点头。 “可喝好了?” 邱哥继续点头。 “那我们聊聊。”绾东招呼狱卒过来收拾好面前的残局。 邱哥见那狱卒手脚麻利的将面前的小桌移走,绾东走至他面前坐下。 邱哥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抿唇角, 随即却只是问道:“绾东你可知那方伎师怎样了?” “如今他躺在医馆里死活不知, 他伤了心肺, 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绾东语气淡淡听的邱哥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悲凉, 就连眉宇间也染上些许惆怅。 绾东:“现在可以告知我你和那位方伎师是什么关系了吧?” 第86章 “哎。”邱哥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又坐下方继续道, “我舅也就是我继父, 他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嫁给了老营北王的幕臣,后来生了一个孩子, 就是方流, 他是我表哥。” “那你这几日都是去见他的?” 说到这里邱哥又是一叹:“老邱临死前要我找到他, 倒不是有什么别的交代, 只是觉得我在这世上有个亲人更好,我也是想完成他的遗愿,只是方流不肯见我。” “……”绾东觉得邱哥有所隐瞒,比如他许多年前就找到了方流的下落, 比如方流和他关系不浅, 再比如方流再回营北他内心是高兴的,所以才会常往绿水桥边跑。 绾东:“我倒是觉得你们认识很久了。” “……”邱哥一个激灵, 缓缓掀起眼皮来觑了绾东一眼。 绾东心下一笑, 余光已将邱哥的神态尽览无余。 邱哥顿时不想说话了,绾东果然是过来套他的话的。 “张师爷的人说你在方流出事前就在后台, 你跑后台去是为了等方流唱罢?” “……”邱哥扶了一下额,思量再三才道,“我听着方流像是惹上了郡守府的人, 那三人自称是郡守府大公子的人,且应该不止一次来找方流的麻烦。” 绾东眯眸:“郡守府的人找方流?是什么原因?”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想请方流入郡守府。”邱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后来他们打起来了,我想出去喊人,被方流一个眼神止住了,方流受了那人两拳,到底没闹下去,那三人走了……” 说到这里邱哥是懊恼的,后悔那个时候没有报官,不过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想表现给别人看,大抵是不想旁人看他的笑话。 方流不会听他的话,他想和方流说上几句话还得等方流在云梯上唱罢,等台下的人都散了,方流才会和他说上几句。 他此刻犹记得方流再度爬上云梯时那踉跄的步伐。 邱哥越想越是气急,隐约间也察觉到一丝不对的地方。 方流明知道那三人走过云梯时动过手脚,方流不会不知道……可方流为何执意要继续演下去。 “绾东……我觉得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 绾东从府衙出来又去了绿水桥,云梯还半立在那里,不过几根木梁倒在台上。 已是夜深人静,除了不远处站着一个捕快,已无人走动了。 绾东的提灯晃了晃,不多时他便看到立桩上一到刀砍过的痕迹,很新的痕迹。 能带着刀在营北街上走的人可能不少,但敢拿出来晃一晃的没几个人,就连官兵都不会轻易拔刀。 既然当时三人中有人拔刀,却又无人看到,这人武功不低出刀很快。 不过他不相信方流没看到桩上被砍断了的绳子。 即便没有看到,在爬上去的时候也会隐约感知到,毕竟方流是一个跳云梯的老手。 若是如此,只能说是方流想将计就计了…… * 方流想死,却又为何想死? 次日,绾东起的晚,从石榴巷里出来便弯去了医馆。 因七夕乞巧节近,街上出来走动的女子变多了。 卖花的小贩也增多了。 绾东瞥一眼某处摊子上漂亮的绢花,火红的石榴花明艳的让他心尖儿一颤,刹时间又想起那日方流的那句“只有旧时鹦鹉见,春衫犹似石榴花”。 医馆里,老大夫见绾东来了,拉着他的手说了半天,自从知道梅绾东是小有名气的大夫后,这老大夫恨不得直接将医馆交给他接班了去。 绾东和老大夫说了一会儿便去里屋看方流。 方流这些年积蓄不少,光是随从拿出来给他看伤的就不少,随从都说了大夫们只管救人,钱不够可直说,可见方流本身不缺钱使唤。 既然不缺钱为何还要坚持跳梯高歌。 * 方流的脸色依然泛着死白,绾东把过脉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但那好看的眉头依然紧蹙着。 医馆里的人都说要救回方流无异于同阎王殿抢人。 按理这样的人几日几夜救不过来便可以准备后事了,大夫们也都尽力了,各种办法也都试过了。 只是七月初二的夜里来了一队人,一辆紫革包裹的马车停在医馆门前。 绾东听到声音,便跟着老大夫走出来。 只见那马车的车帘被挑开,露出一个身影来,玄衫紫裾,肤若白雪,黑发如漆,五官深刻眉目如画。 绾东不认识此人,但直觉这人相貌有几分熟悉,却又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这人未动,只是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青年。 这人一身青灰,手中捏着一把白毛乌尾的羽扇。 青年对老大夫一礼,取出一个盒子:“我家主人要请方流归府。” 老大夫且不接那盒子:“敢问贵府主人是?” 青年答道:“营北王。” 这时,绾东陡然抬头看向那马车中人,却见那人正好也看过来。 绾东恍惚之间才明白为何会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感,原来营北王昱梦矜与邹无岸那厮有五六分相像。 只是邹无岸那厮美的妖孽,而营北王周身都是王公的显贵之气,还有眼眸里的隐忍与坚毅,这是一个等待战机的人该有的。 绾东的眉凝了一下,很快他对那青年说道:“方流情况不太好,我跟你们去。” 第87章 戏文良的扇子摇了摇:“待我问过主人。” 戏文良方转过身去,只见营北王已首肯。 绾东是担心医馆的人多问。 老大夫何其心思通达,笑道:“王府中有药材更多,更有两位太医,此番是方伎师的大造化,医馆众人皆为他欢喜,但愿他能度过此劫。” 老大夫心里清楚,今日能得营北王登门此间必然有蹊跷,只不过那不是他该问的,他只此一句便堵住医馆其他人的发问。 大伙都认可了这是方流的大造化得旧主营北王相助。 营北王的马车离开了,没过一刻钟他的幕臣戏文良驾着一辆马车过来接走了方流及绾东。 第52章 [石榴花三] 第五十二章…… 戏文良自是看出来绾东随他们进府只是权宜之计, 大抵是想搞清楚这其中缘由。 “梅大夫这是王府客院,等下会有太医过来给方流诊治。” 戏文良让人将方流抬到屋中,引绾东进屋。 不一会儿有太医进来, 给方流把过脉后询问绾东一些情况。 太医对戏文良道:“还请戏大人转告王爷早做准备。” 太医隐含的意思是方流恐怕也只能撑上半个多月了…… 戏文良心下一惊, 面上已微变了神色。 “此人关乎大局, 还望太医能救活他。” 太医只是摇头叹息:“老夫尽力而为吧。” 绾东不知道的是在他进营北王府后, 营北王的人去郡守府捉拿郡守大公子一事已在城中传开。 郡守府大公子意图谋害方伎师证据确凿,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邃将那大公子押入大牢。 这大概是营北王这么多年最硬气的一次, 毕竟这个王爷给别人的感觉是不争不抢,对外界之事漠不关心。 营北郡守自然大怒, 还说要写奏折参营北王一本。 他不光说了还真这么做了。 一个不问事没什么权的王爷为了一个琴师将郡守的儿子关了大牢, 实在让这个郡守觉得颜面扫地, 他咽不下这口气。 郡守的奏折刚送出去, 这边就有探子来汇报营北王。 营北王却道:“先别管那边,去将方流提到的人全部查一遍,上至营北大官,下到小官小吏, 但凡参与过的……” 营北王说到这里, 手中那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戏文良。 戏文良接了过来,展开了匆匆看了一眼后收好了。 “本王等你的消息。”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去把客院的梅绾东叫来。” 此刻, 戏文良方微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男子。 他们查过了, 梅大夫名唤绾东,是邹无岸安排在营北的线人。 刑部侍郎邹无岸是营北王的表弟, 亲表弟。 * 营北王的人只用了五天,五天时间将当初参与重修营北城墙的官员都查了一遍。 这一来查出的贪官污吏十个手指都数不清。 这会儿东窗事发,官吏们为了自保纷纷撇开关系。 一天还没过完, 已听说有十几个人入狱,营北王这几天算是让人见识到了他真正的脾性。 以往提及营北王总会说一句少时了了,大时未必,而今他正在告之别人,这几年他不过是不管事了,可没变成聋子。 而五天前,梅绾东去见营北王的时候听完营北王的话,只说营北王若想查他便帮忙。 贪污腐败这种案子不在乎怎么查,而在乎查案的背后的人手腕有多强硬。 若是有后台,没有破不了的贪污案,除了有妖魔鬼怪执意挡道。 光是营北城城墙修葺就贪出一万八千两银子,涉事官吏几十人之多,这几日街头巷尾无不是在谈论这个的。 老相士们说营北城要变天了。 这贪污案子又是如何牵扯出来的,又得从方流这个人说起。 方流是营北王府的琴师,七年前离开王府,而当时离开王府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其他三个琴师他的一个师兄两个师妹,这三人里又只有一人留在了营北,在营北城外教琴谋生。 他们虽离开营北王府却始终是营北王放在外面的探子。 几个月前郡守府大公子迎了一房妾室入府,正是方流的师妹。 方流的这位师妹突然书信中断之后方流回营北。 方知他师妹已病逝于营北郡守府中,方流找到她生前安排好的探子才拿到她在郡守府时查到的东西。 方流被郡守府大公子的人盯上了。 他始终想告知郡守府的人他只是一个伎师。 他和他的师兄妹们一样,离开营北王府七年没有联系过王府里的一个人,除了师兄妹几个互相通信。 绾东隐约间明白了那日方流为何会选择从云梯上摔下来。 七年探子生涯,他若死便是了结,若不死便是重生。 方流在等的也许只是营北王功成之后,他能身退罢了。 方流并未醒来,却也无死去的迹象,太医奇迹般的发现他的心肺已恢复正常,还安排了仆从给他每日擦拭揉按身体。 太医说方流应该会醒,只是说不准哪天醒。 * “有大臣要来营北了?” “昨日不是说郡守参了营北王好几道折子,皇帝要请营北王去上京喝茶吗?怎么又变了?” “那是谁要来?” “说是皇后的兄长许大人。” 第88章 “营北王恐怕要完蛋了。” “叫我说咱们营北王最惨了,人在封地坐着,权利还没一个地方官大。” 不管外面如何说的,营北王依旧面不改色的让手下的人查着营北的旧案大案。 郡守参他的折子一本接一本,他交给御史台的折子也是一本接一本。 怕御史大夫那边收到的太慢了,营北王让监察御史文裕带着一大摞折子赶往上京。 恰好与杨太傅的车队擦肩而过。 叫营北城的人失望了,来的不是皇后的兄长许相国,来的是太傅杨大人。 营北王年幼时跟着他爹住在上京皇宫,这杨大人教导过他几年,也是他的老师。 杨大人此趟去营北,皇上让他查清事实再行决断。 事实上营北郡守这份奏折是递上去了,只不过没送到皇上那里,倒是许皇后听的多了才问了一句。 营北郡守是许皇后的兄长提拔上来的人,可想而知许皇后会帮谁说话,只不过许相国这会儿被权戎南下的战事牵制去了晋城,没工夫管营北的事。 静帝此时沉迷方术,时至七月听信方术之言而闭关。 这各地来的奏折送到明殿以后便存放在常侍那里。 若是事关战事还能递呈,其他的大多不能上达圣听。 皇后是见营北来的奏折一本接着一本才起疑,得知事情始末以后本想派太子去的,可太子推脱了,于是才想到让杨大人去。 杨太傅领命之后便离开上京。 * 若不是杨大人透露,昱梦矜尚还不知权戎战事如何。 没想到的是老皇帝一走,这弈国的军队连权戎都打不过了。 内忧外患,盛时不再。 第53章 [石榴花四] 第五十三章 与权戎初战便败了, 说来若不是杨太傅口述,营北王都不敢相信。 老皇帝还在时权戎被揍服帖了,派人来求和, 加之老皇帝那时开始沉迷下棋, 便同意了权戎和西狄的求和, 定了陇外之盟, 十年之约。 原本十年之约还没过半,这权戎一听说老皇帝驾崩了, 这就坐不住了。 这还是小规模的权戎军队南下, 竟然给败了。 不光营北王没想明白,在一旁听着的梅绾东也没想明白。 不过绾东明白这不是他能管到的事, 面前的人一个是天之骄子, 一个是朝廷重臣, 而他梅绾东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家粥馕铺子的小老板。 绾东垂眸坐在一旁, 偶尔抿上一口甜茶,仿佛两人的话于他而言不过山野清风,吹过无痕。 * 杨太傅了解营北之事后便向朝廷递了奏折写清经过,严斥营北郡守贪张枉法胡作非为, 为害一方。 杨太傅的奏折被送到明殿, 皇后看过之后沉默了。 皇后将那折子扔在地上,站在一旁的几三个大监立刻去拾。 为首的大监拿过一看, 惊道:“皇后, 这可如何是好……” “不若传杨太傅回京,此事就此作罢?” “营北郡守罪不至死, 不若先判罢俸三年等相国回来再行定夺?” “此计可以,皇后娘娘不妨传懿旨。” 许皇后思量片刻抬手:“就先这么来。” 皇后写了懿旨后由大监送去,懿旨大意就是皇后体恤营北郡守这些年治理营北有功, 将功折罪罚俸禄三年。 听到这样的懿旨传来,营北百姓且说郡守罚奉几百年都不能填补那贪污的巨大窟窿。 这份懿旨是送到了,传旨的大监也被好生生送走了。 城中百姓大抵都会感叹一句营北王这一遭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这么久。 可没过半个月吧,营北郡守去死在梨红院的事传了出来。 这郡守具体是怎么死的被传成了好几个版本,最离谱的一个版本是说什么马上风死在了鸨姐怀里。 事实上那梨红院是营北郡守自己开的,也并不是什么青.楼舞坊,是一个专供官吏们谈话的茶楼,那晚营北郡守和他的几个同僚在密谋勾结权戎之事被人泄密了,结果被突然闯入的刺客取了性命。 郡守府的人大意是想把这事怪罪到女人头上从而洗脱罪名,加之勾结权戎之事一旦传出去他们谁都跑不了,却没有料到此事被百姓们越传越离谱。 绾东后来通过千页楼的葛祈方知那日杀了营北郡守的人是百里飞狐颜狐月。 绾东早想过如果是营北王派去的人,也不会只杀了郡守一人还留着那几个大人的命,只取了郡守的性命,想来应该是私怨。 按照葛祈说的颜狐月有个师兄被这位郡守给抓到了,还判了斩首。 这事是七八年前的旧事了,颜狐月一直在查当初查他的师兄的案子的大人,这一查也查了这么久。 在颜狐月没有成为百里飞狐前,百里飞狐的名字在江湖上还是一直存在的,之前这个名字的主人就是颜狐月的师兄。 七八年前颜狐月的师兄在陇外盗了一批珠宝,因为这批珠宝他受了不小的伤,于是想在陇川歇上几日。 没有想到当时是还是陇川县令的郡守带人来把他围住了。 可见是盯上他很久了,早有准备。 按律法颜狐月的师兄所盗之物本是西域胡商的珠宝,若是要判斩首也要交由御史台。 只是这位郡守起了私心,他想要这一大批的珠宝就必须让这人死。 正好趁着颜狐月的师兄身受重伤,郡守将他拖出去斩首了,对百姓们却说此人乃陇川外的山匪头子,杀人如麻,如今偿命了。 第89章 百姓们深信不疑,对他歌功颂德,其后多年他一路晋升,终成营北郡守。 这案子过了七八年,颜狐月是怎么翻出来的,恐怕只有颜狐月自己知道。 毕竟八年前颜狐月的大师兄死时颜狐月也才十二岁。 大盗的行踪是不会像任何人透露的,包括亲人,所以颜狐月要查他师兄的死因无疑很难。 绾东想或许还是因为千页楼的人吧。 营北郡守死后,郡守的大公子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无人知晓他的去处。 营北王的探子没有查到,后来营北王也没有安排再查下去了。 七月末,绿水边上又来了一个琴师,这个琴师身高八尺,虽无方流之姿容,相貌平平,但他那句“只有旧时鹦鹉见,春衫尤似石榴花”唱的几乎和方流一样…… 甚至比方流所唱更多几许沧桑感受。 有人说他这是仿照方伎师的来骗钱了。 也有人说他唱的虽好,但光是唱不跳梯就没有多大的看头了。 怀念方流跳梯的人大有人在。 说这中年唱的好的也大有人在。 只绾东路过绿水桥头,站在石榴树底下听到他唱完那一曲石榴花,恍惚之间,他陡然想起当年方流离开营北王府时,三个方流的师兄师妹是同一时间离开的…… 只他们中最小的师妹留在了营北。 那这位…… 是方流的大师兄回来了? * 营北王府的宫殿没有上京那般巍峨,可这厚重的砖墙之下也是许多沉淀的过往。 有王子皇孙们的,有闺秀佳人的,有幕臣们的,也有年复一年为贵人们填词谱曲的琴师的…… 绾东关于营北石榴花的记忆,成了琴师们的故事,一个又一个艳艳于岁月,如血色一般旖旎的记忆。 方流的师兄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青怀。 这个名字总能让绾东想起一个人,一个传说。 那个人叫苏淮。 一个让他仰慕过又憎恨过的名字。 在大弈少年成名的人不少,譬如曾经被人说少时了了大时未必的营北王,再譬如颍川墨鲤才三尺的墨鲤,再譬如邹无岸。 再或者他梅绾东。 只是他们与那个人相比,都显得有些多余。 颜惊天阙一公子。 这位曾经的第一公子苏淮,天上地下少有的风流人物,一颦一笑动天地乾坤。 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年,江湖却一直都有他的传说。 曾经他也仰慕过这个名字,直到十年前顾氏一案,苏淮出现在梅邑,四个灭顾家满门的嫌犯里只有苏淮武功最高。 年幼时他憎恨过这个人,不是因为他是灭顾家满门的嫌犯,而是因为这个人消失了十年,他没有留在一句解释,只是沉默的选择消失。 当年十六尔尔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他的故事如同落了一场雪,被雪掩盖了,却仿佛永远等不到雪化的那一天。 年纪渐长后,绾东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似乎内心深处一直笃信当年那个颜惊天阙的少年郎,那个心地善良,目光澄澈的苏道人,他不是凶手…… 他一直这么对自己说,一直这么对那个死去的顾少主说。 他期待着有一天那个小道士从风雪里走来,依旧是十六尔尔的模样,仿若跨过时间的海溟,依然青葱,依然是颜惊天阙的第一公子。 青怀的琴音总能让他想起过往,想起苏淮,想起小少主。 偶尔绾东还会哼出一句:“只有旧时鹦鹉见,春衫尤似石榴花。” 营北艳艳石榴花的背后,有白雪一样的哀愁。 也有时刻都期待着美满的炙热心境。 …… 在离开营北前绾东去了王府,戏文良因他去见营北王。 他和营北王说话,总是营北王问,他听再答,昱梦矜话不多,但每问一句,总能让他思量好久。 营北王绝非是少时了了大时未必的人。 绾东想他流连于市井,一辈子也无法体会一个王孙贵族的心境,对营北王对邹无岸,他大抵都是这样的心境。 因为自小生活于包罗万象的市井中,他不会排斥更多的是接纳,虽不能共事于庙堂,但也能做朋友。 昱梦矜喜欢绾东这一份随遇而安的心境,更欣赏他之才思。 对此绾东却是一笑,才思他并无,不过是混口饭吃。 他喜欢市井,喜欢江湖,或许永远也无法走进庙堂之上。 拒绝了营北王的封赏后,绾东从殿中出来。 这是他这次回上京前,最后一次去看方流了。 仆从将方流照顾的很好。 王府里养一个躺在床榻上的人还是养得起的,更何况这个人他拿青春与性命作赌,为营北王赢下了一局。 绾东坐在方流床边的木椅前,说起了绿水桥边新来的琴师青怀的故事。 “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奉国,可他分明一口大弈北边的口音,我猜他是晋城人你说是吗?” “我之前奇怪他为何不联系营北王,你和他都是有功之人继续效忠营北王又有何难,后来想想他或许只是想唱歌……” 说到最后绾东哼了一遍那首石榴花…… 再当他揉揉头准备走的时候,恍然察觉外边天已黑。 这是仆从过来,笑着喊他去吃饭。 “梅大夫你明日就要走了,和我们吃过饭再走吧,后院的厨子叫我来喊你。”仆从笑道。 第90章 森严的王府里,唯有这个不常来的梅大夫能让他们感受到他们与其他人无异,不是谁的仆从,不是谁的附庸。 他们也是能和王爷的朋友一起吃饭的。 第54章 [白骨滩] 第五十四章…… 绾东骑马去营北, 坐着马车回上京,马车是戏文良硬塞给他的。 绾东收拾好东西,去粥馕铺子收拾了一番, 刚想好好同邱哥道个别, 只见邱大人带着邱捕头师爷他们过来了。 邱哥看到邱捕头就头疼, 这会儿和邱大人碰面更是冷着一张脸。 “绾东, 城外小酒馆酒席都摆上了,务必赏脸呗。”邱大人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说道。 绾东显得有些局促, 末了, 绾东看向邱哥:“邱哥一起去吧,我来营北能和你做邻居这么久也是有缘。” 邱哥自然是想给小绾东送别, 可他不想和邱家那两兄弟呆在一起。 邱捕头一把抓住邱哥:“磨叽什么, 一起去啊。” 几人上了绾东的马车一起出城去了。 邱捕头话最多, 一路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从张捕头家牛下崽能说到李捕头家地里的小麦亩产多少。 这一顿饭吃罢,几人骑马跟在马车后送绾东。 直到快黄昏了,绾东停下和他们行礼作别。 临走时绾东方告知邱哥方流在王府养伤,伤已痊愈之事。 也是这一刻, 一直默不作声的邱哥在夜风之中红了眼眶。 因为外边一直有许多种传言, 大部分都是说方流没抢救回来,死在了医馆里。 再者因为营北王府保护着方流也默认了这种传言。 邱哥自然只信绾东说的, 绾东说方流没死那就是没死, 绾东说方流在哪那一定在那。 绾东勾唇一笑,还是亦如当日桃花始开的季节里邱哥初见他时那般。 这一双桃花眼足够让邱哥记住很久很久…… “小绾东, 早去早回,你那铺子空在那里一天损失不小哦。”邱哥突然也笑了。 绾东:“这才像我当日初见的邱哥嘛,告辞。” 不远处的邱捕头也对着绾东的方向挥一挥衣袖。 绾东的马车消失在远方, 变成了一个点…… 众人开始回府,这时邱哥方开始发愁了,他坐着绾东的马车来的,只他一个没有骑马,叫他怎么回去啊? 邱捕头看过来:“邱哥,一起回吧。” “……” 邱哥大抵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和邱捕头同骑一匹马。 都是拜绾东所赐…… * 绾东也没想过,他七日前就让路过镖局带了口信他要回上京了。 因为带回来的土货有点多,他不想一个人搬回去,所以让小白来藩镇接他。 藩镇离上京很近了,因为马车要在藩镇上大船,走大船能直接到周郎渡,所以藩镇相聚最为合适。 绾东累死累活到了藩镇,突逢大暴雨。 此时农历七月最后一天,这么大的暴雨还伴着雷声,绾东有些不能理解。 将在营北买的土货搬进客栈,还得去其他客栈打听有没有住进来一个叫梅小白的。 这一问没把绾东气死。 放在以前都是梅小白屁颠儿的来找他了。 况且他七天前就让镖局带了口信,即便是爬梅小白都能爬过来了…… 梅绾东没找到小白,回客栈后开始清理他的土货,买的大半车都是吃的,再就是一些好布匹,都是拿回去孝敬婶婶的。 布匹用油纸裹着的,还好未遭大雨荼毒。 * 这雨一晚上没停过,次日一大早起来绾东去客栈后院打水,客栈后院的水漫到了脚脖子。 听到客栈的招客在外面喊:“大河的水泛上来了,有几户农家都被淹了,还有一人夜里睡觉一醒来人都飘在河里了,还好命捡回来了,听着又是同情又是好笑……” 绾东刚洗完脸梳了头发,找客栈厨子随便端了点东西来吃,就见到外头有官兵路过。 “差了官兵过去治水了,几个渡口都淹了,不治不行了,再者这大雨看着没停的意思。” 绾东心道这才一个晚上,再下几个晚上那还得了。 “小兄弟你也是等船的?”一个青年在绾东面前坐下。” 绾东顿时放下筷子:“我要是早知道我多花几日走远道了……” 人算不如天算。 贪了那几日的时间想走藩镇坐船,本以为会轻松一点…… 绾东越想越烦,撑着下巴看向对坐的人:“兄弟你也是等船的?” 那人笑道:“我有一批货物要运到上京去。” 绾东:“是什么买卖?” 闲着也是闲着,绾东便与这人聊上了。 男人姓屠,单名一个余字,是洛阳牡丹镇人,做的是灯笼和蜡烛的生意。 大弈做灯笼的商人很多,毕竟灯笼也是衣食住行的一部分。 绾东听他说要在藩镇等一个朋友,因为等那个朋友等到了现在才迟迟没有渡河。 真巧,绾东也在藩镇等小白那厮。 “早知如此我早两日自行上京了。”青年笑道。 绾东叹气,只道:“这雨……明天应该会停吧。” * 显然龙王和绾东不熟,这雨非但没停还越下越大了。 藩镇的老人都说几十年没见过…… 绾东:行吧,几十年没见过的他今日见到了也算运气。 第91章 八月初二,住进客栈的第三天,雨终于小了一些,绾东总算是等到了一个熟人。 虽然绾东内心深处挺不想见到这人的…… 毕竟见到这人就感觉手疼,这可是迫他放过血的人。 讲道理应该是燕十二先找到绾东的。 燕十二说小白跟着小白的主子去了颍川,所以小白不能前来。 小白临去颍川前对燕十二千叮咛万嘱咐,要在七月底赶去藩镇接他堂哥…… 结果燕十二很正常的忘了。 直到八月初一的晚上才想起来…… “你怎么来的?”绾东好奇的问。 “坐船来的。”燕十二面无表情的答。 上京至藩镇的水路是上游到下游,几个时辰都不要。 绾东:“那怎么回去?” 说到这里燕十二嘴角都抽搐了两下:“别问我。” 来时容易去时难,突逢暴雨连天还想坐船回去,想都别想了。 燕十二顿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没错,燕十二也被坑在了藩镇。 八月初三,连客栈的伙计都去帮忙治水去了。 这时绾东坐不住了,歇了几日也歇好了,挽起裤腿出去看一看情况去了。 按理一个小镇不可能被三四天的暴雨弄成这副模样的,只是这藩镇有些特殊。 整个藩镇中心的地势低,四周高,大河又在藩镇北流过。 这种状似漏斗的地形导致此处一旦经暴雨,雨水必然汇聚成灾。 但这地势要一两日来改变是不可能的,如今也不可能说去动这个镇子的地基。 说来这个镇子中间,几百年前应该有个湖,这湖没了,便有了沃土,加之背靠大河于是形成了村落、市集……最终逐渐发育成了小城镇。 这个湖也是藩镇中心地势低的原因。 藩镇有填藩之意,大抵有人猜测镇中的这个湖是被人填掉的。 说来这样的地方地势,即便不是下这么大的暴雨,即便是大河的水一涨起来就会往镇子里灌水,为何这样的地方却有六千多人对此不离不弃,代代在此繁衍。 镇里的薄大人给了绾东一个回答:“大河也泛滥,只是这些年还好,镇里的史官记载的都是二三十年前大河有过一次较大的泛滥。” 因为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所以被这里的百姓暂时遗忘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商议后,这位薄大人听从了绾东的建议,不再选择在渡口堵水,而是带人从镇中开始挖半米宽的水道,打通整个小镇的脉络,将大水分摊至农田中。 这个方法可行是可行,但是也会毁坏一部分的正在生长的庄稼。 最先开始疏通的地方必然要经受蓄积在镇中许多日的大水,农田可能全部被毁。 农田被毁的农户自然是会不愿意的。 薄大人带着他的师爷每家每户的保证,先治水再谈庄稼的事,农田被毁的农户官府承诺会发庄稼的种子作为补偿。 这大抵是薄大人能拿得出来的最多的东西了。 * 伴随着哭声与汗水,镇里的百姓与官兵在一夜之间挖出了三条水道。 凌晨的时候明显感受到镇中蓄积的水在往外流…… 也就在这时薄大人跟前的高师爷匆匆忙忙的跑来了。 “梅大夫梅大夫,不好了不好了!” 绾东是给他们镇提议挖水渠的人,且这个提议见效不错,镇子上的人现在都很敬重绾东,这位师爷也是一样,大事小事都会给绾东汇报一遍。 燕十二抢在绾东前面问那高师爷:“怎么不好了?” “水……水渠里挖出了好多白骨!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都被吓傻了,这会儿百姓都不敢再挖下去了……” 才有点成效的水道之计,因为突然挖出来了一大堆白骨而停下了。 * 雨还在下,水道边远远的站着几个人,不远处就是出现白骨滩的地方…… 高师爷撑着伞匆匆走在前面。 那伞在雨中飘摇着,伞页也有些破了,这么大的雨这伞也挡不住多少雨水。 绾东和燕十二走在后面,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就已然能看到一些零散的白骨…… 已然有了毛骨悚然的感受。 这里被人们称作白骨滩,至于这里为何会存在,绾东只能先让高师爷想办法清点一下有多少具白骨。 高师爷几乎将镇上能请到的仵作都请来了。 五个仵作和绾东一起去清理那些白骨。 “其他地方有吗?” 在绾东带着仵作去白骨滩的时候燕十二问高师爷。 他们从昨夜起在从镇中向镇子四面开始挖水道。 高师爷摇头:“没有,只有这地方有。” 这是藩镇的西北方向,往这里再走不到七里路就是大河了。 * 这夜,燕十二问起绾东白骨滩的事。 虽说白日里绾东未和那高师爷多说什么,但燕十二猜到绾东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没有查到,所以他追着绾东让他告诉他…… 绾东见他这么想知道,方对他说。 这些尸体约摸在三十到四十人之间,几乎是男子,青年和中年。 燕十二一听忙道:“是军队?!”全是青壮年又是男子,那不是有可能是军队吗?” 绾东摇头。 燕十二:“为什么?” 第92章 绾东:“看骨骼并不是长期训练的。” “那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燕十二又追问道。 绾东倒是抿着唇不说了。 燕十二看他脸上的神态心知绾东一定是知道什么,只不过不想说? “到底怎么回事?我还听到你夜里回来前和高师爷说不过是一个盗匪的巢穴,被人端了就埋在了这里……” “你听到了还来问我?”绾东语气有些冷然。 燕十二凑过来,看着绾东:“你说谎的时候神情会特别凝重,所以你当时对师爷说谎了,瞒不过我的。” 绾东:“……” 燕十二:“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嘛?” 绾东端着茶杯背对向他:“暂别烦我。” 他现在一个字都不想提关于白骨滩的。 燕十二微怒:“你是信不过我?我又不是大嘴巴的人,我又不会到处乱说。” 绾东对他无语。 被燕十二吵的烦了,绾东才说:“若真想知道明日再说。” 忙了这么久他困死了。 燕十二一听这才乖乖回房去了。 * 次日一早客栈里就在说那滩白骨的事。 外头也已经传开了,那一摊白骨是几百年前在藩镇蜗居的一伙盗匪的,后来被官兵给镇压了,就全杀了埋在了那里。 这事要是传的人不多绾东还不会起疑,这事一个早上就传成了这样,搞得满镇皆知…… 绾东筷子顿时放下,突然站起来,吓了燕十二一跳。 绾东突然往客栈外走,燕十二追了出去:“早饭你不吃了!?” 燕十二到底心疼钱,回去将包子全揣兜里了才去追绾东。 * 薄大人这会儿还不在官衙,绾东便去薄大人府上找他。 薄大人的府上很小,和营北绾东的小宅院一般大,按理这个藩镇权利最大的男人不应该住这么小的地方才对。 薄大人二十五六,听说是娶了妻的,妻子在老家,薄大人的老家在哪里乡亲们也大多不晓得。 薄大人只有一个随从,十六七的样子,一拉开们见绾东站在外面立刻笑着请他进来。 “大人正在书房,梅大人我引你过去。”小随从见绾东跟他一般大,总是觉得亲近的。 薄大人见到绾东的时候只有些许的错愕,倒是不算惊讶。 薄大人对小随从道:“烧壶热茶来吧。” 薄大人的声音温柔又干净,属于那种好听的声音,也能让人感受到这个人的儒雅随和。 随从走后,绾东便直接问了:“大人何故让满城人接传那白骨滩乃盗匪巢穴。” “这不是梅大夫昨日所言?”薄大人温温柔柔的将问题抛给了他。 绾东一笑:“大人明知道我想问什么。” 薄大人长眉一聚:“不,我并不知道。” “大人知道那白骨滩里是什么人的尸体?大人也会验尸?”昨日夜里他和燕十二回去的时候薄大人提着灯过来,他们路上遇到还说了话的,薄大人是去找高师爷,也是去查白骨的。 薄大人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梅大夫说那是盗匪的尸体,我昨夜便让人将那白骨滩给填平了,西北方向的水道也没有再挖了,这事就算是了结了。” 听到这里绾东已确定薄大人是什么都知道了。 绾东自然不会继续逼问了,他笑了笑:“大人深明大义是藩镇百姓之福。” 白骨的事没被提及太多,毕竟治水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其后三日薄大人带着人在镇中挖了二十多道水道。 藩镇的大水总算是过去了。 除了最开始几日有伤亡以外,之后再无伤亡。 燕十二:“今日都初九了可以走了吧。” “……走吧,明日就走,我车上买的土货都不能放了,拿回去婶婶都该骂我了。”绾东撑着下巴有气无力的说道。 燕十二:“你还担心你的吃的啊,小命还在已经谢天谢地了。” “行吧,我先去渡口打听明日有没有船能去上京了。” 绾东说着站起来往外走,只见有一人匆匆进来,正好与绾东撞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那人急匆匆的说着又往柜台处走去,“掌柜,这里可住着一个姓屠的人,应该七月底就在藩镇了。” 第55章 [白骨滩二] 第五十五章…… 绾东听到那人的话顿时回过头来:“屠余?” “啊?对!”那人也猛地转头看向绾东, 震惊的有些忘词,好一会儿才问道,“小兄弟你认得他是不是?” “他之前在这个客栈住了一段时间, 大概是三天前离开的。” “啊, 不可能啊, 说好了让他在这里等我的。” “他走的倒是挺匆忙的, 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毕竟那日绾东和屠余打招呼想问他去哪都没有问上。 那屠余的朋友一脸愁容:“不应该的啊……” 这时客栈的伙计也补充道:“他们一行有三人,结了账拉着货就走了。” 屠余的朋友听完更加疑惑了:“他真的一句话也没留?” 那伙计摇摇头, 又看向客栈外的招客, 招客也摇摇头。 “我不过晚来几日,他们万不得如此坑我吧!” 他们本就是合伙做生意, 屠余三人拖着货跑了, 虽说都是朋友, 也着实让他此刻心慌无比。 第93章 “你们是去上京做生意?”客栈账房走过来问道。 那人点点头。 账房又道:“或者着急去上京, 我见他车上装的都是灯笼,是不是赶着八月十五中秋前把货卖出去?” 账房如此一说,那人脸色顿时比之前好多了,但依然愁眉不展。 伙计道:“前几日大水, 屠余要走也走不了水路, 他从镇里出去恐怕也是绕远道往白翁坡那边走了,不过我前日听白翁坡方向过来的客官说那里发了石流。” 伙计的意思是屠余若是绕远道, 这会儿也不一定是去了上京。 “你若是与他合伙做生意, 那你还是去官衙报官吧。”账房又对那人道。 半晌,那人拱手道:“多谢您了, 我且先去寻一寻吧。” * 绾东在镇中坐官衙的车摸去大河渡口已是半个时辰后,来询问的人不少,得知今日渡口就有船能去上京了。 困在藩镇的人也不少, 有船能去上京后前来的人很多,船商开的价比之前翻了一番。 即便如此依然挡不住往船上挤的人。 渡口边小贩的生意不错,摊子前围着不少人。 绾东挤进去,方知是小吃摊。 绾东本吃过早膳出来的,听旁人都说味道好便跟着排起了队。 当捧着热气腾腾的小吃走到一边,掀开油纸,闻到的是糯米的香味,一口咬开糯米,里头的油汁冒了出来。 猪肉的香味在唇齿之间散开。 绾东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能把猪肉做的这么好吃的小贩并不多。 大抵是来了几个熟客,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贩脸上才有了笑容。 小贩对他的熟客说前段时间大水,今日是歇了这么久后头天出摊。 这里位于藩镇郊外,小贩大抵是住在这附近。 绾东满足的吃完手中的糯米饭,见这附近有一家客栈,便去问了有没有空房。 今晚就住到这附近来,明日一早好做打算。 最近的客栈里伙计对绾东说晌午后再过来打听,这会儿没空房了。 晌午后确定离开的人会把房退掉。 绾东付了定金,让伙计帮他留两间。 “两间可不行,能帮你留一间就不错了。”伙计收了他的钱笑道。 绾东:“一间也成……” 这日黄昏时候,绾东和燕十二出镇子往渡口而去。 “你不去和你那县令朋友道别?”燕十二问。 绾东:“昨晚日就和他说过了。” 路上绾东还对燕十二说起渡口边的糯米饭很好吃,难得遇到做的合口味又便宜的,明日可以去尝尝。 连绾东都说好吃,燕十二自然是信了。 出镇子往渡口走的这段路上有一段路是原野没什么人家,乌漆墨黑,天阴的时候都看不清楚路。 没走一会儿,绾东察觉到不对劲,白日里坐官府的车过来也没走这么久,按理来说这会儿应该是能看到几个村子了。 “走岔了。” 燕十二听到绾东的声音,顿时皱起眉头来:“???” 这来过一趟的人还能走错? 绾东心里也觉得离谱,不过还有更离谱的事在后头。 野道泥泞不堪,车轮子陷进去了马儿使力也拉不上来。 绾东只好下车去推。 这会儿两人都下车了灯光一晃便知路不对。 “这哪是什么野道,真不知道怎么能走到这里来的。”燕十二抱着胸说道。 这分明是荒郊野地,已不知偏离镇子多远了。 两人方才一直说话也忘了时辰。 “先把车推上来。”绾东说着将提灯挂在了马车上,挽起袖子。 燕十二也过来帮忙,绾东一运力,他也跟着运力,这一推两人也没有注意各自的力道,马车是推出来了,脚下一滑两人都往地上摔去。 * 这脚下哪里是什么水洼地。 这分明是个坑…… 这一摔两人方知这里坑里还有个洞,原本绾东没什么事的,因他反应比燕十二块快了那么一点,所以被卡在了洞外,毕竟这个洞口不大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哪知那燕十二掉进去的时候一把抓住了绾东的脚踝。 绾东在被那手抓住的时候,剁了燕十二的心都有了…… 水,泥,杂草。 绾东强忍着难受,认命似的地闭上眼睛与那燕十二掉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方。 直觉告诉他,那个洞口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坑”。 绾东坠落了有一会儿才从感受到身体着地。 因为内力护体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再者有燕十二那厮当垫背。 着地的这一瞬两人都没有说话,绾东翻身挪开以后,燕十二才喘了一口气,好半天才伸手去摸他兜里的火折子。 燕十二吹了半天才把火折子吹燃。 火光闪过的那一刻,四周似乎是有什么发光的东西…… 下意识的,燕十二往四周看去。 这一看叫燕十二大叫一声:“我的天啊!” “……”绾东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绾东从地上爬起来往那墙壁走去。 因为火折子的光亮太小,燕十二还杵在那里没动,绾东不耐烦的喊了一声:“过来。” 燕十二才后知后觉的从地上爬起来走过来。 “绾东你看这里。”燕十二指向墙面某一处,“是新伤,有人也掉进了过?” 第94章 第56章 [白骨滩三](倒v结束啦)^^…… 墙上壁画上的人物, 首饰都是用的真金嵌画,有人将这些壁画的人物首饰部分用刀抠走了金子。 正如燕十二所说这刀痕很新,应该就是不久前。 绾东让燕十二再凑近一点。 “不光刀痕新……” “嗯?”燕十二看向绾东。 绾东:“这抠金子的人还是个画工。” “怎讲?”燕十二更好奇了。 “寻常人看到金子只管取, 你看这人取金子还顾着壁画, 顺着壁画人物的首饰轮廓来将金子取走, 想必他还不想破坏这画。” 燕十二恍然大悟:“对啊。” “被抠走的金子有这半面墙……”停了一下, 绾东又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另一面墙上也有被抠走的痕迹, 不过显然这面墙的手法更粗鲁一些, 不过这一面墙的痕迹不太多。 “应该有至少两个人掉下来过。”燕十二抱着胸一手撑着下巴。 绾东将墙上的伤痕仔细看了看,若有所思。 想看清这四面墙上的壁画到底长什么样子大抵是不可能了。 燕十二:“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绾东微摇头, 不过燕十二没看到。 四面都是墙, 唯有头顶那个洞…… 停了一会儿, 绾东道:“先想办法出去吧, 我要将此事告知薄大人。” 燕十二先上去开道,洞口闭塞,他这般武艺之人爬出洞都觉得些微费劲,燕十二笃定掉进来的人是习过武的。 两人爬出洞穴后浑身已是脏兮兮的, 脸上手上也到处是泥巴。 这会儿二人谁也没笑话谁, 把洞口填上后再去找马车。 两刻钟后才在林子里找到马车,那马儿跑累了在林中吃着草。 绾东拿过马鞭, 想给那马两鞭子, 想了想还是没忍心抽下去。 “先去客栈沐浴换衣裳吧。”绾东叹道,跳上马车。 燕十二:“你能记住那洞口的位置?” 绾东一听顿时白了他一计。 * 二人至客栈, 沐浴更衣后已是子夜。 绾东驱车进镇上找薄大人,燕十二也一起去了。 此时已是半夜,薄大人早已睡下了。 听到院外有人喊了半天, 薄大人的随从方起身来开门。 “梅……梅大夫?”看到站在门外的人,随从方有几分清醒。 这么晚了梅大夫过来定然有事。 随从:“您先进来吧。” 随从请他二人进院中,又去喊薄大人。 薄大人早听到院中动静,已起身穿衣,没片刻便出房门。 听闻绾东细说事情经过后,薄大人决定同他们一起去看看。 * “你还记得路吗?”他们的马车在郊外野地里转了半天后,燕十二终于忍不住了,“不行的话先找到那片林子。” 他们是在林子里找到马车的,那洞口离林子也只有几里路。 绾东没理会燕十二,兀自驾着车。 一刻钟后马车停下来了,绾东提着灯走下车,燕十二和薄大人也跟着下车。 没走上一百米,果见之前他们拿杂草与土掩盖的洞口。 燕十二诧异了一瞬,原来绾东是记得路的…… 绾东将在薄大人家中拿的铁锹拿出来,把洞口挖大了一些。 燕十二将绳子绑在离洞口最近的一棵树上,再把绳子扔进洞口。 绾东提着灯最先进洞,随即薄大人也在他二人的帮助下进洞中。 * 提灯的光照耀整个洞中,四面墙呈现出一种绝艳的金碧辉煌。 这是让人惊叹的壁画,壁画上绘有许多的人物,从神佛到供养人。 当然这只是观者的猜测。 “果然是这样吗……”薄大人轻轻一叹。 绾东忽地抬眸看向薄大人。 燕十二更是直接问道:“薄大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薄大人抿唇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正当薄大人转身之际,绾东淡淡的声音传来:“白骨滩上的白骨,身前都是能工巧匠,他们的手骨与别人不同,有的是常年砌砖垒土的,有的是常年握笔的,有的是常年拿刀负责雕刻的……即便如此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忽停,这一刻周遭极为安静,安静的能听到薄大人的吸气声。 这么多能工巧匠埋骨于那个深坑,他们并不像是战俘,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洪水或者泥流。 他们是许多许多年前被困死在那里的。 这只能说明一点。 藩镇的过往不会太简单。 藩镇的土地之下,也许埋藏着一个巨大陵墓。 只有陵墓的修建者会想到要那些替他修建陵墓的工匠们的命,因为他不想让世人知晓陵墓的位置。 没逃出自己修建的陵墓的工匠们都困死在了那里,无数年后才重见天日。 薄大人只有一开始就猜测到藩镇底下也许有哪个帝王或者王爷的陵墓才会选择那个“土匪窝”的谎言。 因为伴随着王陵开启的,会是巨大的威胁与变数。 薄大人深知这一点才会选择隐瞒。 绾东平静的告知薄大人:“这两面墙壁上的黄金有被人抠走的痕迹,应该就在前不久。” 这一句话无疑如一声惊雷,让薄大人原本平复下来的心情再一次起伏。 第95章 “这里应该是陵墓的佛窟壁洞,是做掩护用的。” 譬如有盗墓贼找到了这里,看见佛窟,也就不会坚定的认为这里还会有陵墓了。 既然能有佛窟,说明陵墓的主人不会是千年前的人。 绾东看着壁画的风格大致推算陵墓的主人生活的时期可追溯至三百年前。 正好是藩镇开始发展为镇子之前。 绾东又道:“盗走金子的人还会再来,但应该不会是现在。” 薄大人是明白绾东的意思的,可是一旦让人知道藩镇有帝王般规模的陵墓,以现在大弈日趋纷乱的局势来说,对藩镇这绝对是祸事。 薄大人:“那几人应该不会知晓这是陵墓,我会提前封了这里。” 听到这里燕十二才忍不住插了一句:“若是他们再来查不到洞穴的位置,拿不到黄金,恐怕他们会将藩镇郊外有黄金的事散播出去。” “……”绾东瞥了一眼燕十二,大抵是觉得这小伙子虽说看着粗犷了些,倒是心思缜密。 薄大人眼眸微沉:“若是如此,也无办法。” 他能守一时是一时,但若天意如此,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对薄大人来说他担心的是镇里的百姓,而陵墓里的金银珠宝有朝一日公之于众,必然是会带来祸端的。 祸兮福兮,福祸相依。 第57章 [白骨滩四] 第五十七章…… 次日, 绾东和燕十二离开藩镇。 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藩镇的事不会就这么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薄大人在一天夜里填了那个洞口, 并在洞口周围种上了几颗小树。 这里除了薄大人自己, 估计连绾东都不一定能认出去洞口的路。 好在绾东是在中秋前回薛家庄的, 不然罗氏要将他一顿好说。 这不中秋当日火烧火燎的赶回来的梅小白便被大骂了一顿, 甚至被勒令去劈了一晌午的柴。 绾东睡了午觉起来,梅小白还在院子里劈柴。 见绾东起了, 院子里的小白憨兮兮的冲着窗口处喊了一声:堂哥。” 绾东虽说还没清醒, 还带着一点起床气,陡然间竟感觉到了自家小白的那一份娇憨可爱, 和儿时是有些不一样了。 儿时的小白让他厌烦过……可到底是弟弟, 是亲人。 绾东披上外衫, 走出房门, 问了一句:“燕十二呢?” 小白抢着答道:“他说睡不着,去周家下棋去了。” “周郎如今在家中?”绾东惊呼道。 “燕十二喊你你说要睡觉,所以他一个人去了……”小白无辜的眨眨眼睛,生怕堂哥下一刻就要揍他, 可不是他不告知堂哥周郎在家的, 实在是不敢打搅堂哥睡觉。 绾东对小白无语,轻哼了一声出门去了。 “堂哥……”小白猫哼似的喊了一声。 绾东疑惑的回头看向他。 小白解释道:“我娘说……今日中秋, 要早点回来吃饭。” 小白和堂哥说话若是说重一点, 得将他娘罗氏搬出来。 大抵是因为此前砸了堂哥的店子被胖揍一顿后留下的后遗症。 又或者是被绾东那几次发病吓得魂飞魄散,终究是一日比一日老实。 绾东“嗯”了一声后出门去了。 小白长吁一口气, 继续劈柴。也不知他娘为何让他一直劈柴,分明那木柴已快堆的有院墙那般高了,大概一个月都用不完…… * 绾东弯去了自家铁铺一趟。 见绾东过来, 铁铺的账房将账本拿了一大摞过来。 绾东只觑了一眼,眼眶便有些发酸。 这些账本他打小就不爱看,莫不是怕吃爹的打,小时候也不会硬着头皮学这学那。 长大了看着账本依然头疼,但也会在这一刹那想到他爹抽他的情景,于是乎又是一阵心酸一阵好笑…… 他想起爹娘的时候总是这样,甜蜜又苦涩,儿时这一家子人谁都欺负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奢求那二老从地里爬出来能再教导他几句。 每当看到罗氏,就会想起他娘亲,也会想小白是多么幸福。 婶婶罗氏心里也明白,骂小白打小白毒的时候,也只是不想让他心里难受。 曾经张扬跋扈的小白变成了小憨瓜的模样,说实在的有些不习惯了。 * 账房先生刚把账本放下,又端了一大摞月饼过来,即便绾东的爹娘已去世多年,账房及打铁铺子里的人还是习惯喊他大公子。 “大公子,这是你喜欢吃的石榴酱月饼和豆沙月饼。”账房的把甜的摆在最上头。 绾东当年喜欢甜食,现在的绾东虽说仍旧喜欢甜食,但也不像当年那般非吃甜食不可。 他拿起一块石榴酱月饼,轻轻咬了一口,石榴酱溢出,唇齿留香。 恍惚间,儿时的一些场景在脑海中闪过,又很快的化作泡影。 绾东往铁匠那里走去,铁匠将新打的铁锅拿给他看。 “这锅最近卖的挺好。”铁匠告诉他。 铁锅比之以往做小了一半,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好多人过来订呢,早知道以往就做小锅卖了,省料不说,价格也好。”账房也走过来。 这锅子轻便也比大锅便宜一点,即便是外出也能背着上路,所以周围来订的人不少。 再说自从薛家庄铁铺出了这种小铁锅后许多铁匠开始打这种大小的锅。 第96章 绾东从铁铺出来后,便弯去周家去了。 周郎家的老宅离周郎渡有点远,在薛家庄前面的枣花庄。 少时绾东也常往周郎家跑。 燕十二在周郎渡附近买了宅院以后也经常往枣花庄跑,还说要在枣花庄买一块地专门种枣树。 事实上燕十二已在周郎渡附近买了好多地,特意选的离绾东的地较近的,他自个儿种都种不过来,还请了几个人帮忙。 绾东在薛家庄村头铺子里买了两坛酒。 刚进枣花庄,就遇上了枣花庄有名的媒婆喜婆子。 喜婆子一瞧见绾东就对他说起最近又认识了哪家的好姑娘。 “人长得挺漂亮,家里有五头牛,嫁妆就能拿出三头牛,绾东你也十八了吧,可以考虑考虑了……” 喜婆子说了一大串后,一旁有人插道:“长得再漂亮也没有绾东漂亮啊……” 再有人:“绾东十八了吗?我怎么觉得他才十五六,是我记错了吗?” 绾东红着一张脸,彻底没脾气。 好在周郎的随从正在扫院门,远远的看到绾东被村头几个人围住,扔了扫帚小跑过来。 “绾东哥,我主子正等着您呢!”阿合机灵,一把抓住绾东的手臂往村里走。 周郎家是枣花庄有名的大户,不过枣花庄薛家庄姚家村这里的大户很多,毕竟是上京城郊这里的村民们大多也都过的都可以,离这里再远一点的村子就没有这么殷实了。 绾东方进周家老宅的院子,就听到院子那头燕十二的叫声,还有几人的笑声。 料到这几人又在赌棋,绾东唇角微勾,跟着阿合往里走。 见绾东进来,周郎笑道:“绾东来了,阿合看茶。” 燕十二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后继续放棋子:“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真应该报官了再来。”绾东接过阿合递来的茶水。 阿合没忍住捂着嘴偷笑。 如今静帝继位后,逐渐不允许民间赌棋,情节太甚者处以罚款。 于是乎赌棋这种事开始沦为屋内的小打小闹,那些茶馆酒楼几乎已将赌棋的房舍给拆掉了。 “不行,你们这是坑我,方才这子没放在这里的!”燕十二大叫道。 大弈棋术盛行之际,百姓为了效仿士族发明了赌棋,更加简单也更加世俗,常常是二人对二人,吃棋子多者甚。 赌价一般是每吃掉一粒棋子得一钱银子,绾东常说这个赌价像他这样的也玩不起,那些富人们又不在乎这点小钱。 所以赌棋也逐渐沦为大户人家消遣的法子,闺阁姑娘,富户郎君都爱玩这个。 绾东记得他仅赌过一次,还是好些年前七八岁的时候,攒了好久的银疙瘩输了个精光,他想了一晚上才想明白怎么输的…… 之后便再也没碰过赌棋了。 绾东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到他们吼着笑着,棋子敲打着棋盘的声音,还有银疙瘩碰撞的声音…… 燕十二总是学什么都快,他来上京以后大抵是迷上赌棋,以往每日都要和人赌上一两局,后来他赢的太多了,周郎渡一带的人都怕他了,只要他往那赌棋桌前一坐,总能散不少人。 兜兜转转也只有周郎渡一带最会赌棋的周郎和周郎的几个朋友喜欢和燕十二玩,毕竟高手之间过招才有意思。 周郎赌棋也不忘绾东,偶尔笑了两声后抬起头来对阿合道:“去把核桃仁和糖葫芦端上来,再问问厨子那边烤鸭做好了没有,做好了直接端上来可以吃了。” 于是乎绾东一个人坐在桌前吃吃喝喝,他将周郎最喜欢喝的“老薛头”酒坛子打开了也没引来周郎陪他一道。 果然有了新朋忘了旧人,这燕十二才是周郎的青梅竹马吧。 绾东将核桃壳扔进火炉子里,刹时间微勾起唇角。 “小叔!”院子外边周郎的侄儿子序提着一篮子山楂从外边进来。 “小叔!”他进屋后,看着他叔又喊了两声,直到看到了绾东,一个虎冲过去张开手臂。 “绾东叔!” 绾东方才听到这小子的声音就往里头缩了缩,正想进里屋去,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进来,还是没躲过。 子序一把抱住绾东……的大腿。 因为方才子序冲过来的时候,绾东已抬起一脚,只差将他一脚踹到门外去了,却被这小子抱住了腿。 “绾东叔!”子序放开绾东的腿,又忙将那一篮子山楂提过来,“绾东叔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山楂,还有石榴……” 说着又从胸口处摸出三个大石榴来。 方才绾东就觉得有东西磕着腿了……还以为这小豆芽长胖了长结实了,原来是这里藏了石榴。 “都是我亲手摘的给绾东叔吃的!”十一岁的小少年眼眸晶亮,清澈无比。 “……” 绾东心道不是给你亲叔送来的,顺带看到他坐在这儿吗? 这小子从小人精似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张嘴你哄死人的。 子序将那石榴剥开,给绾东递过去。又瞥了一眼隔壁那棋桌:“我叔他们又不带你玩,我陪您说话呗。” “……” 绾东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入口的石榴不香了。 子序拿小刀将山楂去籽,边说起刚听到的传闻:“我昨日去桃花堤,那里出了一桩命案,桃花堤的里正在那哭呢,说他们堤招谁惹谁了云云。” 第97章 第58章 [白骨滩五] 第五十八章…… 只这时绾东才沉眸看向子序:“桃花堤?” “就是桃花堤, 去岁这个时候不是从桃花堤一户渔民家里拖出一具尸体吗?这会儿又出了人命案子,里正直接吓哭了。”得到了绾东的回应后子序越说越起劲。 绾东:“有大人去查了吗?” “去了好几个捕头,至于是哪个大人在查我没打听到。”子序悻悻道, 将盘中处理好的山楂倒进绾东面前的碗里, 笑的几分谄媚。 “……”绾东俊脸一红, 若是面前坐的是梅小白, 可能会吃他一记白眼。 绾东刚着家不久,叶捕快恐刚接到他回来的消息, 说不定明早就会来找他。 毕竟今日中秋。 * 快黄昏了燕十二他们才开始数银子, 这是收场不赌了。 绾东撑着下巴坐在一边,外头梅小白已经找来了, 喊他们回去吃饭。 子序方才箭步冲出去, 已和小白在外面院子里吵了起来。 小白年长子序几岁, 但从来不让着子序, 两人是两看生厌,见面就掐。 “绾东叔今日在周家过节呢!你滚回去吧!” “你小子哪里蹦出来的,我喊我哥回家吃饭,关你什么事!让开!” “这会儿他就是你哥了!你砸绾东叔店子的时候他就不是你哥!” “你懂个鸡毛!你再提这个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梅小白说着就撸起袖子。 梅家人个子都高, 梅小白高出子序几个头, 所以在气势上梅小白唬人了一些。 但在子序看来梅小白就是纸老虎一只。 就在阿合在一旁左右为难的时候,屋中那谪仙似的儿郎轻缓的走过来, 一手揪起某个憨憨的马尾辫, 拖着他往外走。 “堂哥!我错了!轻点吧……轻点。” 燕十二面无表情的抱着剑跟上这两兄弟。 阿合对他们招手:“绾东哥十二哥有空常来坐坐……” “……” 阿合悻悻的送走了绾东一行,擦了一把汗往后厨跑去, 天色已晚要准备摆菜上桌了。 * 中秋的晚上薛家庄枣花庄附近的市集有灯会,燕十二提议去看看,绾东意兴阑珊说用完膳不要到处乱跑最好是在家里喝茶聊天。 小白只是憨又不傻, 留家里他们是能喝茶聊天,他小白就得洗碗刷锅,于是也赞成去看花灯。 到底绾东还是被燕十二和小白给拽出去了。 薛家庄附近的花灯哪里有营北的好看,不过是图个热闹喜庆。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小白手上已提了两个兔爷灯。 绾东懒洋洋的问他:“多少钱买的。” 小白答:“二十文一个,好看不,堂哥。” 绾东大抵已习惯了不停地花钱上当的小白,淡淡的“嗯”了一声。 结果绾东一回头只见燕十二手提两个兔爷灯,头戴一个兔爷帽,从一边小跑过来,还将手中一个兔爷灯递给绾东。 小白连忙问道:“十二哥,你买的几文。” “二十五,你呢?” “哈哈哈,我二十买的!你怎么不知道和他们杀价!”说到这里小白竟然还有些得意。 燕十二方知自个儿买贵了,又道:“我不过是图个新鲜。” 燕十二从小住在岛上,来了上京以后见到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多都会买一点,加上他有的是钱。 “……”绾东不想和这两个小呆瓜谈论市价,这兔爷灯去上京东城马市附近三文钱一个都能批发到,也只他们会拿二十几文买个新鲜。 “堂哥,你拿着我去买糖葫芦。”小白转头将兔爷灯扔给绾东了,又去买糖葫芦。 绾东刚想说今日一天都在吃甜食,夜里定然会牙疼的。 可当小白把糖葫芦递给他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吃了…… * 三人玩到深夜才家去,燕十二住在他们隔壁,绾东和梅小白挤在一起。 次日一早小白醒来的时候已连人带着被子滚到地上去了。 小白是听到外头有人喊他才爬起来的。 是他那主子邹大人派来了人来,他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的抱着被子走到一边,穿衣套上靴子就出去了。 在院子里舀了一瓢水胡乱洗脸,扎了头发就去见来人。 这是他的同僚阿七,他们都是在邹大人手底下做事。 阿七是专门跑腿的,已和梅家很是熟络了。 罗氏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出来,让小白和阿七吃了再走。 小白吃完早膳对他娘道:“娘,大人找我急事,我先进城了,你跟我哥说声。” “行了行了,好好干活,别偷懒。”罗氏挥挥手让他快去。 小白一撇嘴有些委屈:“……” 他干活几时偷懒了,连邹大人都夸他勤奋好学,派给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正因如此邹大人才最喜欢他,去哪都想着带上他。 小白骑着小毛驴跟在阿七后面。 阿七说他们先去独步楼。 * 小白离开约摸两刻钟后绾东起了。 他和燕十二刚吃完早饭,只听见外面有马嘶声传来。 定然是有人来找他了。 罗氏出去一看,只见一墨袍俊雅男子翻身下马。 罗氏只道这儿郎长真是人中龙凤之姿,绾东俊美美的亲民,美中透着市井中的包容感。 第98章 小白的上司也美,是人间富贵花的美态,太过浓丽,也过于妖冶。 而面前的儿郎,长得“一本正经”,一看就是顶顶正派的人物,眉是正气的剑眉,鼻是笔挺的鼻,就连唇线也透着几分刚直…… 加之这一份干净沉敛的气度,就是罗氏眼中的“好后生”该有的气度。 总之罗氏觉得养孩子能养出眼前这样的,才算成功。 再一想想自家小白,简直差远了! 绾东作揖一笑:“墨大人好久不见。” 墨鲤笑着回礼。 罗氏让他们进屋去说,又将美酒佳肴摆上桌。 墨鲤是用过早膳后来的,几人在屋中说了几句便出门去了。 这个时辰薛家庄的左邻右舍也都起了,见梅家的几个儿郎出来,翘首观望,暗地里议论着这又是绾东的哪个朋友,一个赛一个的俊秀雅致。 原是为了桃花堤那案子,墨鲤方一清早来请绾东去验尸。 一路上边走边说着。 墨鲤:“八月十四有人报官桃花堤一处水沟出现尸体,叶捕头正好在附近便带来一个仵作过去。” “应该是八月十四的凌晨死的,死后被抛尸在水沟里,晌午后才被路过的人发现,已是气绝。” 尸体还停放在桃花堤附近的弄堂里,由叶捕快几人看着。 约摸半个时辰后三人至桃花堤,叶捕快见绾东来了,笑着上前去打招呼。 叶捕快:“藩镇大水的事也是最近传过来的,前几日附近都在议论。” 燕十二抱着他的刀:“可别提了,现在我晚上睡觉梦中都是大水……” 闻言周围几个捕快大笑一阵。 绾东:“若不是后来雨停了,这会儿我还困在藩镇呢,刚才里正说死的那人是外乡的?可查清楚身份?” 叶捕快等人摇摇头:“还不清楚,但桃花堤附近的村民都说是外乡人,都不认得……” 燕十二:“不应该啊,这桃花堤也不在官道上,哪有外乡人特意走到一处水沟边杀人。” “不在官道上,但在水道上啊。”有人说。 燕十二:“虽说如此,死者死的地方是水沟啊,又不是在桃花河附近。” 绾东:“先去验尸吧。” 叶捕快领他们进屋,方将那白布一掀开,绾东便愣住了。 燕十二见绾东愣住,便贴过来看了一眼,待看清这人的脸,他也是一骇:“这,这人不是在藩镇客栈里住过么……叫什么来着?” 燕十二还见到这人和绾东说过话的,不过后来大水刚治好这人就和他的朋友离开藩镇了。 绾东沉着眉道:“屠余。” 墨鲤看过来:“你们认得他?” 绾东看向墨鲤:“墨大人借一步说话。” 屠余的事不太简单,在藩镇呆过的人,又突然死在了桃花堤,前后也不过这几日的事。 * “他跟我说他是洛阳人,做灯笼和蜡烛生意,他们随行的有五人,三人是一起做生意的都是同乡,还有两人是搬工,屠余在藩镇是为了等他的朋友,屠余的朋友来藩镇后,屠余几人已离开藩镇。”绾东说完停了一下看向墨鲤,“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在这段时间藩镇还发生过一件事。” “这件事若是与这个案子有关,那知道的人不能再多了,这个案子的答案也恐怕不能公之于众。” 听到这里,墨鲤忽地拧紧眉。 绾东将白骨滩和绘满神佛的洞穴的事讲完后,墨鲤的眼神也比之前复杂了许多。 绾东:“我刚才检查过屠余的手,手骨应该是常年握笔,我瞥见过他卖的灯笼,画工不错,我原以为是他请人画的,现在想来是他画的。” 佛洞中被抠走的黄金,有一面墙明显是画工抠走的,且尽量做到了不损那些神佛的发饰和手镯本来的轮廓。 绾东猜测当时掉进洞穴的是屠余三人,因为抠走了黄金,所以他们匆匆离开了。 墨鲤:“这么说屠余极有可能死于分赃不均,我让人去查和屠余一起的人。” 第59章 [白骨滩六] 第五十九章…… 绾东微摇首:“这个案子还请墨大人不要大张旗鼓的查, 若是和屠余一起的人杀了屠余,那这几人为利杀人贪得无厌,必然还会遣返藩镇再盗黄金……” 墨鲤一听点点头, 若真是屠余一起的人杀了屠余, 那便有可能会再回藩镇取黄金。 墨鲤又道:“这个案子有几种可能, 屠余一行是三人, 除屠余外其他二人为甲和乙,一种可能是甲和乙及屠余都参与了盗走黄金, 甲和乙杀了屠余。” “又或者甲和乙其中一人杀了屠余, 另一人尚不知情那也会有性命之忧。” 绾东:“另一种可能是屠余和其中一人甲发现了黄金,甲杀害了屠余, 乙既不知道黄金也不知道屠余被杀害。” 当时在佛洞中只能确定进来的是两个人, 不能证明他们三人皆掉入洞中。 墨鲤:“我且去叫人查一查上京城郊附近的黄金去路……” 附近能当黄金的地方只有几个, 除了城外正经的当铺, 再就是那些暗地里的野当。 绾东将那三人的样貌画下来,他不是正经的画工自然只能画个六七分像,若是邱哥崽的话大抵是能画出个十成相像。 墨鲤拿到画像后便让人去查黄金去路。 * 绾东想再去一趟藩镇。 第99章 燕十二:“我陪你去。” 绾东一笑:“那可不必了,这些日子够麻烦了。” 倒不是说燕十二麻烦, 只是他觉得麻烦燕十二许久了。 燕十二微挑起眉, 能听绾东说这样的话还真是少见呢。 燕十二抿了抿唇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脸颊微烫, 好在他的头发遮着脸,乍一看不会看出什么。 绾东回薛家庄收拾行囊, 罗氏见他刚回家就要出去了,脸上明显有些不高兴,不过罗氏舍不得骂他, 去厨房将干粮包好后小跑出来。 “肉干记得路上吃完,舍不得吃路上会坏掉的,水囊记得塞紧,别把水全洒了。” 罗氏这是拿着小白干过的事来提醒绾东呢。 “……”绾东红着脸点头,他又不是小白,怎会做那等傻事,哎。 绾东和燕十二去周郎渡,渡口搭船去藩镇,顺流而下要不了几个时辰就能抵达藩镇。 * 绾东和燕十二在藩镇的渡口边喝着大碗茶的时候天都还未黑,两人就这茶,吃着罗氏给他们准备的一大包东西。 早就发现了藩镇地方小东西卖的倒是挺贵。 两人吃好后,燕十二去订客栈,绾东去府衙找薄大人。 绾东去的时候,薄大人恰好从府衙内出来。 再见绾东,薄大人是心知出了什么事的。 薄大人请绾东府上一坐。 随从去附近的酒肆点了一桌子菜,又在院中煮了果子酒。 饭菜摆好后,随从便出去了。 这时薄大人方问起绾东是出了何事。 “我在藩镇客栈住宿时认得一灯笼商人,姓屠名余,八月十四的时候接到报案,他死在了桃花堤,是被人绳索勒住脖子又从背后捅了几刀,因为事发于凌晨,晌午后被人发现已是气绝。” 薄大人听到这里已是一愣,很快他的眉头皱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绾东继续道:“这人在薄大人治完大水后匆忙与同乡离开,然他在藩镇是与友人有约要在客栈等候友人一起去上京,藩镇开往上京的大船通船那日,屠余的友人抵达藩镇,我想大人先帮忙找到这个人,这个人是知道屠余的同乡的底细的。” “这几人与佛洞一事有关?”薄大人很快问道,语声沉沉。 绾东缓缓颔首。 他听到一声抽吸,薄大人的脸色比之前愈加深沉,就连脸部的线条也略显紧绷。 不得不说这些事会让薄大人这位藩镇的父母官伤神许久。 甚至敢说薄大人希望将这几人皆问斩了来平息事端。 薄大人饭都顾不上吃了,换了身衣裳招来高师爷去查藩镇所有客栈,七八月出现过的洛阳籍人士明细。 绾东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日屠余和他搭讪时没有说谎。 名字有可能是化用的,户籍籍贯也不一定是真实的,但与假户籍上写的是洛阳就好说了,谁管他到底是不是洛阳人士。 “藩镇城郊那些野当野市也查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绾东提了一句。 野市野当虽说是为了躲避官府,但也会登记籍贯以留证,以此来戒防官府严查严打。 这么一查也查出来一点东西。 七月底屠余一行与绾东住在同一家客栈,八月初三人离开藩镇。 城郊野市的一个酒馆在八月初九住进来两个人,酒馆掌柜看过这二人户籍,写的正是洛阳籍。 再听那掌柜的描述,其中一人是屠余。 那掌柜说:“两人对我说借宿两日便离去,他们出手阔绰,一日给三两银子,我一想六两银子不赚白不赚,便让他们住下了,他们晚上出去,白天睡觉,两个晚上皆是如此。” 听完之后,绾东也大抵明了。 如此也对上了之前的推测,发现佛洞只有屠余和他另外一个同乡,还有一个同乡可能是被支开了。 毕竟他们还有三辆马车的灯笼要拖到上京去。 也许是为了方便,屠余和另一人商量,让不知情的那个同乡拖着灯笼先去上京了。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至少有三次入洞中,只第一次是偶然。 酒馆掌柜的似乎与高师爷认得,挤眉弄眼的试探高师爷,让他把话说清楚,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高师爷笑道:“也不是什么事,就是屠余的一个朋友找人找到官府去了,没什么要紧的事,你去忙吧。” 掌柜捏了一把汗,他这里本来就是野店,还以为摊上什么大事了。 * 燕十二带着绾东查到的消息返回上京,将绾东的信呈给墨鲤。 墨鲤读罢绾东的信,让叶捕快去查最近上京出现的洛阳籍卖灯笼的商人。 这个查起来也不难,只是耗时。 一直到八月底官府才查到一人,那人名褚卉,在上京城西的双喜客栈里住了有十多天了,一直在等他的两个同乡。 褚卉说:“灯笼都卖了两车了,还有一车若是不卖完,我就回去了。” 褚卉不知道绾东是官府的人,也不知道官府的人这段时间都在查他。 褚卉在藩镇客栈内见过绾东,也见到几次绾东和屠余说话,还以为绾东是屠余派来给他带口信的,他更不知道屠余已经死了。 绾东从褚卉这里得知他的另一个同乡叫屠烈,与屠余是同族,应该是族兄一类。 “我们三人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我离开家乡的早,去营北学手艺做灯笼,屠余小时候上过私塾,屠烈十几年不在家乡,是五年前回来的,回来后才知他去西狄好多年,连西狄话都会说了,还会些拳脚功夫,屠烈不事生产不会种地,但他有三匹马也会养马,就想着跟我们一起做生意,我和屠余六年前就一起做灯笼和蜡烛生意了,屠烈加入进来屠余本来是不愿意的,毕竟屠烈啥也不会,后来是屠烈的爹拖着半车鸡蛋去找屠余,求屠余带着屠烈做生意,屠余才答应下来的。” 第100章 褚卉又说:“我们的生意做的不错,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商,但在乡里也小有名气,也是五年前屠烈入伙以后我们才开始往返上京,中秋前来一次,元宵前来一次,每次每人都能分到几十两银子。” “屠余的那个朋友是新请来的画工,今年头一年跟着我们,其中一车全是他画的,他有事去了一趟他舅家,我们约好在藩镇等他。” 褚卉的话中始终未曾透露他们家乡在何地,可见这几年他们跑商,有些话都是事先商议过的。 不过说到这里褚卉已微有起疑:“敢问小兄弟,你是如何找到双喜客栈的?” 屠余万不会连他们在上京要订哪个客栈都同这人说吧? 绾东眯眸一笑:“我有心想找到屠兄,便留意了一下附近的客栈,打听有没有洛阳籍人士出现。” 褚卉一听也笑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小兄弟也住在附近,我们真是有缘。” 褚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面前的美少年似乎是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他干坐着等绾东开口,绾东却没再说什么。 褚卉不想再一直等下去,可屠余和屠烈一直不出现他一人如何返乡。 * 屠余一案,案情脉络并不复杂,基本上已能判断凶手是屠烈。 他二人出现在桃花堤,是在附近一个野当内将到手的黄金处理了。 两人大抵是因为分赃不均发生口角,在桃花堤附近屠余被屠烈勒住了脖子,又被捅了几刀。 刀是切肉用的那种小刀,一般会随身携带。 墨鲤的人盯着双喜客栈和藩镇,盯了很久也不见屠烈出现。 直到褚卉下定决心带着两个随从返乡,那个屠烈都未曾出现。 屠烈未曾出现也就罢了,那屠余的朋友也一直未找到上京来。 褚卉在客栈又等了几日,这次他是在等绾东。 到底还是让他等到了绾东。 褚卉:“你再不来,我就要返乡了,最近心里不太踏实我想先回乡去,若是出什么事了也好找乡亲们解决,绾东兄弟,先就此别过了。” 绾东刚将褚卉送出城不多时,只见叶捕快骑马往城门口而来,绾东瞧见了,喊住了他。 “是什么事?” 叶捕快急道:“藩镇来信,昨日半夜把那屠烈抓到了!” “……”绾东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是叫他们把人蹲到了。 “叶捕快你去追褚卉的马车,他刚走没多久,我们在藩镇汇合。”绾东说着进城去找墨鲤。 几人再至藩镇已是这日夜里。 屠烈被五花大绑关在藩镇大牢里。 薄大人的人还有墨鲤的人在藩镇四处蹲守快一个多月才将这屠烈给蹲到。 “胆子不小,还敢来盗黄金。”听完高师爷的陈述以后,绾东看着那被放倒在牢里的男人冷笑。 大抵是因为薄大人将洞口填了还种了树让屠烈一阵好找,连着在藩镇找了两个晚上,洞口没找到北蹲守他的官兵给抓获了。 原来屠烈杀了屠余,独占黄金之后便去了颍川。 颍川富贵温柔之地,有闻名天下的艳贵楼,任凭他有多少金子也会被折腾干净,加之这人就是一个吃喝嫖赌占全的混子,多少黄金都被他败了个干净。 至于屠烈杀害屠余的经过,屠烈本人描述是说,他告知屠余在桃花堤附近有野当,诱哄屠余去当铺,实则他早生独占黄金的心思,于是在去桃花堤找野当的路上便将屠余杀害了。 “金子大概有七十多两……”屠烈老实交代。 仅两面墙能抠出七十多两,剩下的屠烈先独自抠完少说也有一百两,于是在挥霍完手中的黄金后他又折返藩镇。 这个案件首尾墨鲤和薄大人未曾公之于众,最终墨鲤直接将判此人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褚卉是这会儿方知屠烈将屠余杀了,且还是一个多月以前。 然褚卉不知道原因,藩镇官府的高师爷只说是因为钱的事。 高师爷把官府的判书交给了褚卉,他可以拿着这个返乡去找他家乡的官衙。 来时三人欢声笑语,回去却成了他独自一人和一纸判书。 带着屠余和屠烈的尸体回乡,褚卉还未归乡便在路上大病一场。 白骨滩的事,佛洞的事,屠余的案子结束了,薄大人紧拧的眉头总算是放缓了。 他不知道陵墓的事还能瞒多久,至少他的任期内,他会尽力守这一方百姓安宁。 * 九月末,那刑部侍郎终于大发慈悲给绾东安排了休憩,准他十旬休假。 十旬休假,天大的喜事,这假能放到过年去了。 绾东觉得这么长的假不去一趟萧河如何对得起自己。 绾东自然不会对他婶婶说他要去萧河,他只说他想去趟老家梅邑。 罗氏一听,正好让绾东去给他叔叔代信,让她夫君今年早些回上京。 罗氏同意了,绾东便也放心了。 至于罗氏的信,绾东交给了叶捕快,叶捕快会帮他送去的。 绾东喜不胜收的搓着手,明日将一返萧河。 那什么少侠榜兵器榜,是时候应该再翻新翻新了。 次日绾东起了大早,将婶婶给他准备的行囊搬上马车,作别婶婶和家里的长工,跨上马车准备出发了。 绾东驱车向南,行了约摸三十里路,感觉不对劲,有人跟着他。 第101章 还跟了不远的距离了。 绾东放慢了速度,且走且停,只等那人自己出现。 起初他还以为是燕十二,毕竟这么闲的只有燕十二。 结果快黄昏的时候叫他逮到了人。 “梅小白,你发什么疯?”他语气淡淡,一张俊脸却依已然冷若冰霜。 骑着小毛驴的梅小白瑟缩了一下:“堂哥,你是不是去萧河……” 小白猫哼似的问了一句。 绾东面色如常,心里却疑惑,小白如何知晓他要去萧河? 不过他很快冷然一笑:“敢情昨日不回来是早就谋划好要跟着我出门?” 他的眸光落在小白背上鼓鼓的行囊上。 小白顿时羞红了脸,不过他嘴硬道:“堂哥你若去萧河又犯病了怎么办!我得跟着你不让你有事……” 绾东的目光有那么一瞬放柔,不过很快他厉声道:“你回去吧,婶婶会担心你的,别让我重复几遍。” “我不回去,是我娘让我跟着你的,我偏不回去,偏要跟着你。”小白见绾东如此强硬,便耍起赖来。 “……”绾东见个子猛窜的梅小白在他面前撒娇的样子,只觉得无语凝噎。 话不多说,绾东跳上马车,驱车往南下的官道而去。 “唉,哥!等我啊!”小白回过神来猛地去追。 * 几日后绾东至宿阳,他要在宿阳歇两日后再去萧河。 本以为把小白给甩开了,毕竟前日夜里他就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了,哪知…… 绾东去寒烟寺拜了佛上了香出来,就见寺庙外的大银杏树下站着一头毛驴一匹马在那里吃草。 这小毛驴怎么看怎么有点眼熟。 当意识到这是哪个的毛驴,绾东正想脚底抹油的时候,几声呼喊传来。 “堂哥!堂哥!堂哥!” “……” 梅小白不光追上他了,还把燕十二也给带来了。 绾东看着面前这二货,内心不可谓百感交集。 “我十旬休假,你们跟来作甚?!” 燕十二大抵觉得绾东这句话没一个脏字,却说出了骂人的气势…… “去萧河干架怎么能不带上我?”燕十二摸了摸他的宝刀,很淡定的说。 第60章 [山中鬼] 第六十章 萧河王自立后, 从大弈去萧河的路只能走野道。 绾东看了几遍地图后,还是决定走雍国去萧河。 从荆南而下翻山进入雍国,此时距离萧河可以说是越来越远了…… 三人之中只有梅小白没有去过萧河, 燕十二简直不能理解绾东为何要这么绕。 他们从宿阳坐船就能抵达萧河境内的绒花口。 燕十二没想明白所以问了。 绾东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没去过雍国, 这趟出个国。” “……” 燕十二感受着冷风刮面的刺疼感, 几乎有些后悔跟着绾东出来浪了。 这就快要冬天了他在家里抱着暖炉不舒服吗? 梅小白冻得鼻子红红的, 虽说如此,他身上还是只穿了出门时的那一件单衣。 绾东早知道要走山路吹冷风, 所以斗篷帽子都准备好了, 这会儿还热出一身汗来。 天色渐晚,赶路一天也未看到一户人家, 一眼看过去全是山和树。 继续走三里路, 天黑了, 落起了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凉得发颤。 燕十二:“找个地方避雨吧。” 冻得牙齿打颤的梅小白点点头:“嗯嗯。” 绾东站在马车上远眺了一会儿:“这附近也不像有避雨的地方,再走走看看。” 又走了两里路,梅小白大抵是觉得今晚他要冻死在路上的时候,终于看到前面似乎有房子。 “前面有房子我去看看!”梅小白说着一夹马腹飞奔而且。 燕十二追了上去。 * 原来是一座破旧的寺庙, 里头黑漆漆的应该没有僧人住。 梅小白进寺庙检查了一番:“寺庙不大, 破破烂烂,不过尚能避雨。” “这里能有废弃的寺庙说明前面会有村落, 我们再往前走……”绾东的话没说完, 燕十二和梅小白已进了破庙。 外头的雨太大了,燕十二和梅小白的衣裳湿了一大半, 又冷又饿已不想再走了。 而绾东只是觉得这破庙瞧着骇人不想在这里过夜。 破庙里头梅小白已麻利的生了一把火。 将湿衣服换下来后开始准备晚膳。 绾东将行囊里的肉干拿了一块出来切片。 燕十二把小锅里住满水,水煮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沸腾。 绾东肉切好了要用锅,燕十二将水倒在碗里把锅让出来。 “去把油拿来。”绾东话音刚落, 小白便往外跑去马车上拿油。 锅子烧热了,倒入油少许,放了姜片和蒜末,香味很快四溢开来。 绾东将肉片倒入锅中的时候,燕十二已忍不住吞口水。 …… 外头马儿突然嘶鸣了一声,燕十二起身出去看了看。 雨越下越大,燕十二将马车挪了个位置,又将他的马小白的驴栓到屋檐底下,勉强还能避避雨。 “用膳。”绾东说完,炒肉干就着烤过的馕吃了起来。 小白一口气吃完五张馕。 锅里的肉干已见底了,燕十二和小白似乎是没有吃饱,央求绾东再炒一锅。 第102章 绾东把装肉干的行囊递给他们:“肉切好了喊我。” 绾东说着洗锅继续烧热水。 * 晚膳用罢,三人在草垛上和衣而卧。 只要等凌晨他们便离开这里。 半夜的时候小白白冻醒了,起身又燃了一把柴火。 这个破庙里的木头倒是很多。 这时小白的外衫也干透了,他搓了搓手穿上,坐在火堆旁烤着火。 小白也未曾想过南边九月末的高山上,落雨之后竟能这样冷。 凌晨,天快要亮了,小白趴在腿上睡了一觉醒来,火堆已熄灭了,那边绾东也醒了。 “燕十二,起吧。”绾东揉着太阳穴,他还未起身,便开始喊身旁躺着的燕十二。 燕十二皱了皱眉,没有立刻睁开眼。他料定绾东不会立刻起身,于是想再眯一会儿。 小白正见他二人动都不动一下,便继续趴在大腿上睡觉。 大约是天彻底亮了,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三人这才起身。 小白穿好衣裳走出去,果然见到几个村民站在破庙外说话。 “庙中好像有人,你们去叫村长过来吧!” “那……” “还那什么快去!” 三人正说着,只见一少年从破庙中走出来,面露微笑的看着他们。 那三人像是见了鬼似的仓惶而逃。 直到绾东三人被五花大绑去这个村的村长面前,绾东才明白许多年前他爹说的那句话。 破庙住不得。 * 事情的起因是昨晚上破庙前的野林子里死了一个人。 死者被早上出村的三个村民发现,也是这时方知昨晚上破庙里住进来了人。 还是三个外乡人。 任凭绾东他们如何解释,自然没一个人相信不是他们做的。 这里穷乡僻壤不说,方言他们也听的吃力,沟通起来甚是费劲。 燕十二怒火中烧:“我方才说了快跑,你俩偏不,现在遇上这些刁民,打不得,骂不得,气煞我也。” 梅小白却是看向那村长:“村长村长,你仔细想想人若是我们杀的,我们为何不跑还等着你们来抓?” 村长不理他,先让村民把尸体抬上来。 这村长也是这村里的大夫,认得几个字,关键是这村里唯二能听懂官话的。 死者被剥走了身上的皮,即使昨夜大雨冲刷,现在仍是血淋淋的…… 这死的人到底是谁,村长叫了还在村里的人都过来,也没给认出来。 “只能说是昨晚死的,具体什么时候不知。”村长说完看向绾东他们,“昨晚住进庙里的只有你三人,很难不让我怀疑你们杀人。” 燕十二气道:“杀一个乡野村夫用剥皮的法子,我们图什么?图他钱还是图他人?再者这么麻烦的法子我看着都嫌累!” 燕十二说一段,村民们能说十段,还是轮番上阵一个一个来。 村民们大多就是一个意思,快让人去请县里衙门的人过来,将这三人拖去县里菜市口斩首示众。 这去一趟县里也得要三天,那这三人还得关在他们村三日之久。 村长自然是同意村民们的说法,让他的侄子下山去请衙门的人上山。 绾东叹气:“村长大人,能否给我三天时间查明此案给你及这里的村民一个交代。” 燕十二觑了绾东一眼,只觉得绾东在说笑话,现在他们是“杀人凶手”,这里的村民都巴不得他们仨交代在这里了,怎么可能会给他时间查清楚。 * 村里留不得他们三,不光老弱妇孺怕他们,村里的男人也怕他们,他们还是被关到破庙去了。 村长将村里的几个猎户找来轮番看着他们。 光是夜里守庙的猎户就有三个,半夜还会有村里的男人过来看一下情况再回去给村民们汇报。 燕十二都不知哼了几遍了,若真想走,全村的人加起来都拦不住他们三。 “今日十几来着?” “九月二十一。”燕十二白了绾东一眼,当然他刘海太长,绾东也没注意到。 “堂哥,你说什么人杀了人还会剥皮?”梅小白嘀咕道,“而且昨晚庙外有人杀人我们都没有听到声音。” 虽说发现尸体的地方离破庙有几百步的距离,昨晚还下着大雨,但绾东和燕十二都是习武之人不应该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燕十二冷哼:“你想的这些,刚开始我就想过了!现在是要如何向那些村民们证明凶手不是我们……” “燕十二,你会剥皮吗?” 绾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燕十二话音顿落,侧目看过去,几乎要被绾东给气笑了。 “梅绾东!信不信我现在扒了你的皮试手!” “……” 绾东摊手:“这不就结了,你不会剥皮,我不会剥皮,小白也不会,我们三个绝对不可没是凶手啊。” “说了等于没说,你如何让村长和村民们相信?” 绾东:“我不明白,杀了人之后若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人是谁可以将尸体扔进山沟里,或者烧掉或者取其首级,为何一定要剥皮……又为何一定要把尸体扔在次日一早村民们一定会出现的野道上?” “他做这么多,就只是为了嫁祸给我们?”绾东说完又放下腿,换了个姿势坐着。 梅小白这会儿又道:“堂哥,破庙离他们村也不近啊,白日里走过去也花了一炷香,那凶手要嫁祸给我们,也得知道昨日破庙里一定住进来有人,若是凶手看着我们上山的那还说得通。” 第103章 梅小白此刻说的头头是道,绾东和燕十二俱是一愣。 正这时庙外换班的人来了,提了饭菜进来。 那人将饭菜放在他们面前后便去给三个猎户送吃的。 绾东挺喜欢吃村长家做的白面馒头,又大又圆,吃起来特别香。 村长家的咸菜也不错…… 倒是小白看着猎户几个在啃卤鸭腿,心里有些不平衡了,他都一整天没吃肉了! “有得吃不错了,看什么看。”其中一个猎户看过来,又顺手将吃完的鸭腿骨扔到小白面前。 其他几人大笑起来。 倒是小白“宠辱不惊”还盯着地上的鸭骨头有些出神。 燕十二十分嫌弃的别过脸去,别说他认得梅小白,没见过有人能馋成这副德行。 第61章 [山中鬼二] 第六十一章…… “天地良心……人真不是我们杀的, 哎……” 吃完饭后,燕十二哀嚎了一声,庙外依旧下着大雨, 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但看守他们的三个猎户两个已睡着了, 只有一个强撑着没有睡着。 夜已深, 绾东实在扛不住了,已靠着小白睡了过去, 小白更是睡的香甜…… 对燕十二来说, 这两兄弟都是没心没肺的人,都这样了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和他人死活。 大概也只有燕十二一个半睡半醒的囫囵到天明。 次日, 破庙外又热闹了。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村民们议论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又死了一个?” “那死的人到底是谁?” “被剥了皮, 任谁也认不出来了啊。” “又是破庙里的那三人做的?” “奇怪之处就在这里, 他们三人被盯的死死的, 人也被绑着怎么能杀人?” “这么说人真不是他们杀的……” 村民们越说越觉得可怕,直到村长来了,气氛才有些许缓和。 “村长,破庙里的三人真的是凶手吗?”有村民问道。 村长对守庙的猎户道:“去把那三人带到村里。” 村长说完就带着村民们离开了, 连带着那具新尸。 两具尸体都放在村口祠堂的院子里, 入了棺,村里祠堂只住着一个木姓老头。 木老头是村里专门帮着办丧的老人, 年轻时做过道士会画符。 木老头见村民又抬着一人进祠堂, 还没来得及问是谁死了,就见那木板上躺着的被剥了皮的人…… 和昨日一样, 见到这具血尸木老头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直到村长进来,木老头才走过去问村长:“村长……为何会这样……” 村长叹了一口气:“你先给死者超度吧。” 连着两晚死了两人,已引起恐慌, 若说昨日尚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今日连大声议论的人也少了许多。 村里的男人让妇人和孩子回家去了,村长和木老头进屋去了,又有附近的村民陆续进祠堂。 出来的人大多摇摇头:“认不出来。” 秋末山上下山出售猎物和谷物的人也多,近日出村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单凭身量村里人也认不出来死的人是谁。 “昨日死的那个身量和徐家的差不多,但徐家的两兄弟六月就出村了还没回来……” “吕猎户不是说昨日那具尸体最像是山岗子里住的房大叔么?房大叔九月初去给县里的周大户帮工,按理就该回来了,若是房大叔前日夜里正好回来……” 总之能确定的是昨日那具尸体个子不矮,若不是几户不在村的村民,就极有可能死的也是外乡人。 村民们没说多久便散了,因为远远瞧见吕猎户几个将那三个外乡人押来了。 三个外乡人到来后村里连着出了两桩血案,今日第二桩血案大抵已能说明和这三人无甚关系,但村民们见着这三个外乡人仍旧是绕道走的,只怕沾了晦气。 燕十二见村民们瞧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瞧什么“污秽之物”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 三人被猎户们带进祠堂。 祠堂里村长和村长的小儿子,还有村里唯一一个在县里的学堂读过一年书的年轻人,及守祠堂的木老头站在祠堂的院子里。 院子里两具位封棺的棺材内躺着血淋淋的尸体。 大抵是走投无路,又大抵是因为怕再有人被杀害,村长突然看向这三个外乡人,说出了他的想法。 村长的长子请县里衙门的人上山一去一来最快也还要五天,这五天时间他不想再死人了。 “村长的意思是相信我们不是凶手了?”燕十二突然挑眉道。 村长默了一瞬点点头,又看向木老头。 木老头叹气道:“村里的猎户昨日便向说你们三人应该是会武艺,若是想逃他们也拦不住,你们昨夜没逃也没动手伤他们,再者昨日再生命案已证实和你三人无关。” 村长:“三位从京中繁华之地来,定然比我们这等乡野村夫见多识广,还请三位侠士帮帮我们……” 绾东一笑:“如此多谢村长和祠堂长老愿意信我们。” 燕十二接过绾东的话继续道:“但这案子我们无能为力。” “不,还请三位义士相助,帮我们抓住凶手。”木老头央求道。 小白疑惑道:“你们不会是想要我们在破庙守株待兔吧?凶手又怎会这么傻在破庙附近杀害第三个人?” 第104章 燕十二:“小白说的对。” 虽说如此,他们还是答应村长的请求留在这里,等县里衙门的人上山。 也是这日绾东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两具被剥了皮的尸体。 “死前都中了迷.药。”绾东摸着下巴说道。 燕十二惊道:“如何得知??” 他不信绾东验尸连中过迷烟都知道。 绾东淡道:“他们被剥皮时面部的表情……说明他们死前都是昏迷状态。” “这里的野林里多上生长一种七星花,它的花晒干之后磨成粉能做成迷.药。” 梅小白顿时眼前一亮,答道:“那凶手是大夫?” “是,又或者不是。”绾东一笑。 “……”梅小白一听顿时又有些泄气。 “除了这些还能查出死者身份吗?”燕十二又问。 绾东:“前一具尸体像是猎户,这后一具……” 绾东说着停了下来又多看了一眼这第二具尸体,忽然眼眸一黯。 绾东的话没有说完,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 这日他们三人还是住在破庙里,由吕猎户三人守着破庙。 村长请求绾东帮忙抓凶手这事只有绾东他们三人知,村民们都被蒙在鼓里。 只是吕猎户他们不再绑着他们了。 因连着两案发生在破庙附近,今日夜里的破庙也变得阴森森的。 本来三个猎户不害怕的,只吕猎户嘀咕了一句:“今晚不会又要出事吧……”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心里觉得毛毛的。 半夜的时候又下起了大雨,这会儿谁都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白日里见到的血尸。 也正是这时破庙外出现了鬼叫声。 那哀嚎声有诡异无比。 吕猎户从草垛子上惊坐起来,拿着他的弓箭就往外跑,另外一个猎户也跟着出去了。 绾东给燕十二使眼色。 燕十二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不含糊很快闪身离开了。 那鬼叫声只叫了一会儿便停下了,过了半刻钟吕猎户和另一个猎户回来了。 庙外无甚发现,燕十二回来也给绾东同样的答复,方圆一里路他都找过了,没个鬼影。 没鬼影却有鬼叫声。 如此还持续了两日,直到九月二十五日破庙外头都能听到鬼叫声,出去找过,就是找不到异物。 九月二十五的白日天终于放晴了,夜里未曾下雨,夜但庙外仍能听到鬼叫声……约摸都是亥时子时交替之际。 夜半丑时,庙中守夜的猎户突然发现村子的方向传来了火光,顿时大叫了起来。 村里应当是着大火了,不然不会这么远都能看到火光。 今晚正好又未曾下雨…… 猎户几个已慌了神,不管不顾往村子的方向跑,毕竟那是他们的家啊。 “跟着去吧。”绾东道。 燕十二低吼道:“若是他们将这大火之事又怪罪在我们头上又当如何?” “事已至此,那总不能让他们说我们畏罪潜逃吧?不是我们干的事,我可不想让别人误会。”绾东反问道。 梅小白:“堂哥说的对。” 燕十二气不打一出,这两兄弟穿的是一条裤子,他这“外人”争不过的。 “先去帮忙救火。” * 起火的地方正是村里的祠堂,如此看来大概是子时内起的火,再早些还有人未睡着,但子时后村子里的人大多睡着了。 若是正子时村子里的打更人也能及时发现,所以起火的时间在子时和丑时之间。 打更人说子时打更时祠堂无事。 整个祠堂和祠堂边的三个房屋及树木被烧毁,唯一好在祠堂坐落于村头,与村民聚集的房屋隔着一个村里人挑水的水池。 这会儿水池里的水都快被弄干了才把大火给扑灭。 守祠堂的木老头没能被救出来,那两具尸体都被一并烧了,大火被扑灭的时候已经成了炭人。 火虽然灭了,忙了一晚上的村民们在祠堂的废墟前或站着或蹲着,他们的双眸盯着眼前的废墟,或神伤,或无言…… 村里的祠堂是村里人祭祀供奉婚丧嫁娶问卦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被烧了,让他们觉得不详。 再加之一连这么多日死了这么多人…… 终于附近山里流传出来了一些传言。 邻村的人说他们老庙村因为十年前老庙的守庙僧人突然死亡,老庙成了破庙,于是坏了风.水,如今被山神们惩罚了。 人们在迷茫的时候会愈发去相信鬼神。 这个说法也对大多数村民们接受了,九月二十六的夜里便有村民提议筹钱重修破庙,不然村里的年轻人都要从老庙村搬走了,若是年轻人都走了村里的老人们怎么办? 而这一日,绾东更想知道的是破庙里那个守庙僧人的故事。 村里的那个在县里读过书的年轻人说那个僧人白日里曾偶然提起,那个僧人是被饿死的。 当绾东要细问之时,年轻人便什么都不说了。 第62章 [山中鬼三] 第六十二章…… 破庙开始筹钱的次日, 县里衙门来的人上山了,来的是县里大人手下的一个闲置师爷和捕快。 村长儿子下山的时候山上只死了一人,待这位师爷上山已一连死三人。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师爷是没想到的, 检查尸体的时候师爷脸都是惨白的。 第105章 这会儿已确定的是房大叔不在县里周大户家里, 村长的大儿子下山后便找去周大户家中, 周大户家的人说九月十五的晚上房大叔的工钱已结离开了。 若是九月十五房大叔就离开县里回村来, 九月十八的晚上就该回村了。 九月二十一是发现尸体的时间,那期间两日房大叔又在哪里? 虽说如此, 也足以断定这第一具尸体七成以上可能是房大叔。 “吕猎户当日便惊呼是房大叔, 陈家的李家的都说死的是徐家兄弟其中一个,如今看来吕猎户眼力劲真强。” “吕猎户和山腰的房大叔经常一起喝酒, 他能认得出来不是应该的吗?” “说的也是……” 也许是因为官府的人在, 这会儿村民们才敢出来议论。 那县里来的师爷也说凶手更可能是认得房大叔, 甚至清楚房大叔几时回村, 如此绾东他们三个外乡人便洗清了嫌疑。 村长:“外乡人是九月二十的晚上出现在破庙的,那个时候房鳞应当是失踪的。” 那师爷也道:“若房鳞九月十八子夜回村,回村时无人知晓,而回村后便失踪了, 村民便以为他还在周大户家帮工。” 也是现在人多, 绾东才有机会与村民聊上几句。 他打听的不是房大叔的事,也不是徐家两兄弟的事, 而是破庙里十年前那位守庙僧人的事。 绾东东拼西凑得来的消息方知那个僧人姓吕和吕猎户同姓, 但村民们说他们豪无血缘关系。 村里人习惯喊他和尚,以至于忘记了僧人姓吕这件事。 很多年前老庙曾经不止一个僧人, 后来却只有他一个了。 大约是十年前僧人突然开始在老庙收香火钱,若是不给香火钱便不让村民们进去,也不让路过的人借宿。 再后来方圆十几里内婚丧嫁娶和尚都要收钱, 不给钱不帮忙办事。 显然付钱给办事,这一切都是合理的……只是这和尚自赚了钱后愈加变本加厉,变相收取各种钱财。 提及这位和尚,村民们大多是说他骗人钱财太过厉害,最终自食恶果,无人再进老庙烧香拜佛,而后老庙越来越破烂。 再之后有一天破庙里住进来了贼人,村民再发现破庙的时候,和尚已饿死在老庙里好几日了。 和尚被草草安葬后,老庙变成了破庙,因为偶有贼人借宿,这庙也没有村民再来过,逐渐荒废。 加之村民夜里路过破庙还会听到骇人的声音,破庙闹鬼的传言也不是最近才有,几年前就有。 “差点忘了一件事和尚死的那一年房鳞搬到我们村来的,徐家两兄弟也是那年搬进来的。” “听人说房鳞当初在山腰买房子买的村里风水最好的一块地,当初就拿给了村长一贯钱呢……” “在我们村房鳞家底厚,还能去县里帮工,老庙村里人别提有多羡慕他了。” 燕十二:“这么说房大叔和徐家兄弟都是外乡人?” 村民:“可以这么说,但他们来的地方离我们县应该不远,毕竟当初口音相差不大。” “说来当初村长不想收留他们的,到底他们来的时候都穿的破破烂烂,却没想到一拿出手就是一贯钱,村长这才答应他们留下的。” * 师爷和捕快在山上住着的时候,村里破庙再无鬼叫声,也再无命案。 燕十二早已明白,这案子若是不破,他们恐怕是要留在这里过年。所以他和梅小白继续留守破庙,探查情况。 与燕十二和小白相比,绾东这几日却过得很是恣意,和村长的大儿子进山狩猎,和村长的小儿子在村里的老槐树下踢蹴鞠,还在村长家里蹭饭吃。 村长的小儿子换作芽宏,和小白同岁,这日吃过早饭后,芽宏问绾东是和他大哥进山还是去踢蹴鞠。 他们昨日进山遇见了吕猎户,遇到了好几只兔子都被吕猎户打走了,吕猎户昨日拎着三只肥硕的兔子,对他们咧嘴一笑还问绾东要不要去他家吃饭。 绾东从芽宏这里知晓吕猎户的兔子都是拿去卖的从来不舍得吃,所以吕猎户说的都只是客套话。 因为昨日没有打到兔子,今日芽宏他哥才想再进山。 绾东想了想还是跟着进山了,从未进过山的芽宏也跟着去了,绾东笑着说等回来若还早就陪他踢蹴鞠。 刚进山绾东他们又遇到了吕猎户。 芽宏两兄弟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倒是绾东觉得奇怪,他们薛家庄也有猎户,猎户一般都会干一日歇息一日的,毕竟消耗大需要休息,若是休息不好还容易受伤。 一个勤劳到不敢浪费光阴不敢休息的人,前几日却自告奋勇去破庙看守三个外乡人。 绾东忽地勾唇一笑。 芽宏的兄长有意避开吕猎户,带着绾东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而这座山的南边之前少有猎户过来,因为那一面有悬崖。 只是芽宏的兄长意识到,今日若再和吕猎户呆在一片林子里,他们又要无功而返。 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正当他们有些分神之际,只听到林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芽宏看向他哥惊恐的问了一句:“哥……这是什么声音?” 他觑见他哥的脸色有些凝重,也就在这时,前方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向这处冲来。 绾东反应极快一把拽过这兄弟二人往一边偏去。 第106章 他们躲过了这十分凶险的一瞬。 原来是从那边陡峭之地忽然冲出来一只通体乌黑的野猪,这野猪有寻常家猪的两倍大。 “快让开!”绾东方才虽说拽着芽宏两兄弟躲过一劫,但芽宏受惊过度已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那野猪很快注意到瘫坐在地的芽宏,并向他冲来。 这一刻林中只闻“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向此处射来。 那支箭正中野猪的脖颈。 即便一击即中野猪也不可能立刻倒地,伴随着吼叫声,它向伤它的人奔跑去。 面对狂奔而至的野猪,吕猎户在惊恐之际连发三箭,也是这个时候,绾东腰间匕首,向那野猪掷去。 受到致命攻击的野猪终于倒地了。 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绾东已快步上前,他抽.出他的匕首,确定这野猪已断气了才喊了一声:“这猪死了。” 野猪是吕猎户最先射杀的,按理算是吕猎户的,吕猎户却在沉思后说道将这猪抬回去分了,让芽宏回去叫村里的人来抬。 野猪壮硕无比,如此算来村里每户人都能分到两斤,分完后剩下的再由吕猎户和村长家平分。 第63章 [山中鬼四] 第六十三章…… 吕猎户几人将野猪抬回村没一刻钟, 村里锣鼓声传来。 猎到大物村里多会开祭祀,但如今木老头已死,村里也没个主持祭祀的人。 村长让芽宏去请柳书生, 也是这时绾东才意识到这柳书生已好几日未曾出门。 柳书生的家在芽宏常踢蹴鞠的老槐树那儿。 芽宏去柳家时柳家的门紧闭着, 芽宏便去找柳书生的大舅王老伯, 王老伯正是老庙村里的打更人。 王老伯说:“楷哥儿病了。” 芽宏惊讶了一瞬问道:“柳哥病了?怎么回事?” “祠堂着火那日帮忙灭火着了凉。”王老伯答道。 芽宏:“可要让我爹过来给柳哥看看?” “罢了罢了, 让他睡着吧。”王老伯摆手道,“喝过药了, 他也不想起来, 我出来的时候他歪在床上看书呢。” 芽宏没请到柳书生正担心祭祀的事,王老伯便安慰他说祭祀的事交给他来吧。 王老伯也常和木老头来往, 还算了解这些, 那些祭祀用的词他也能记得个大概。 王老伯去了以后让人将野猪摆上村口的老祭台, 又将七星花的草秆扎成一个一个的人形靶子。 村长见了王老伯这般架势也放下心来。 在众人期盼之中, 王老伯点燃一把火,嘴里念念有词。 没一会儿村民们跟着念起来,正这时村里的几个猎户走上前去,他们人手一把杀猪刀。 绾东和师爷他们瞧着那头野猪被猎户们拆骨剥皮分成一块一块。 “吕猎户真是好人啊。” 简短的祭祀过后每户村民都分到了猪肉, 大伙儿提着一大块猪肉往家去。 剩下的猪肉归吕猎户和村长家平分, 村长和吕猎户商量再拿出一半肉来让村里的厨子做了夜里在村里摆酒席招待师爷和捕快。 吕猎户想也未想点头同意了。 近黄昏,村里饭菜飘香, 熟肉的香味很远就能闻到, 老槐树下灯火通明,村里好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 酉时的时候芽宏终于去把柳书生请来了, 这时绾东也给柳楷把过脉了。 村长夫人端着一大碗猪肉面条过来:“楷哥儿多少吃一点。” 柳书生接过碗来道了一声谢,嗓音有些哑。 也是同一桌,村长、师爷捕快和几个猎户喝着酒, 多少有些醉了,这会儿也开始说些醉话了。 燕十二刚吃完被梅小白拽走了,芽宏和小白想去踢蹴鞠,正好缺一个人,于是叫上了燕十二。 “你不去拽你哥,拽我作甚?”燕十二撇嘴道。 小白急忙道:“我哥要和柳书生说话。” 燕十二只是觉得和他们踢蹴鞠太没意思了,踢太好了又显得他欺负人。 * 柳书生吃完一碗热腾腾的猪肉面,顿觉身体好了许多,这会儿外头起风了,几个喝酒的也往村长家的院子里挪去。 村长和师爷刚喝完一盅,村长的夫人将温好的酒又递了一壶过来,一面嘱咐他们:“都少喝点。” 席间突然有人提起房大叔,房大叔这人很能喝酒,以往村里的酒席上房大叔若是出现,必然会喝倒一大排人。 “村里人没几个能喝得过房大叔。” “房大叔喝酒若喝水,太过伤身。” “木老头也说过房大叔早晚死在酒坛子上。” 绾东陡然听到这一句,忽地长眉一挑。 也是这时,吕猎户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拍了拍村长的肩膀:“村长,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村长见他意识不清,便说让他的大儿子送他回去。 吕猎户摆了摆手,笑道:“我也不至于醉到路都走不稳,天也晚了让雷宏歇着吧。” 村长的大儿子雷宏并不愿意送吕猎户,因吕猎户住在山上,是这村里住的最远的一个,上山的路夜里可不好走。 吕猎户大声说自己没醉的时候,雷宏顺势点点头。 此时同桌喝酒的胡猎户和张猎户说道:“我和吕猎户顺道,村长你放心我送他回去。” 绾东认出来了这两个猎户都是那日守破庙的人,想来这两人和吕猎户关系都不错。 第107章 村长一听也放下心来,天色已晚,便吩咐村里人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和村长住的近的帮忙收拾锅碗瓢盆,等东西快收拾完了,才见芽宏、燕十二和梅小白几人回来。 芽宏回来的时候裤子上全是泥巴,村长见了抄起板凳就是一顿打。 芽宏大叫两声后往院子后面跑了。 梅小白捂着嘴刚笑了一声,却见自家兄长冷着一张脸走过来。 燕十二顺势白了小白一眼。 小白的裤子比芽宏好不到哪去,况且小白还喜欢穿白色的…… “不洗干净,也别和我们一个房间睡。”燕十二说完便进院子去了。 绾东他们回院子的时候便听到那边师爷和捕快在小声说话。 “这案子也没个进展长期待在山上也不是事,师爷咱们要不找个说辞先下山再说吧?……” 师爷叹了一声:“能回去也要带点东西回去,来一趟不容易。”师爷是不想为这个案子再多上几次山,即便找不到凶手也想先定案。 “若不随便抓一个定了……”那捕快忽然道。 师爷眉头一皱骂了一声:“混账。” 那捕快顿时没再说了。 * 这日半夜,绾东忽然睁开眼睛,同一屋另外一张床榻上传来梅小白的鼾声。 绾东顿时起身,也就在他拉开门的那刹那,燕十二站至他的身后。 绾东也未回头,只是眉头一皱:“你不睡觉,你干嘛?” 燕十二唇角一抖:“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绾东想了想,也对,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燕十二跟上他。 绾东飞身上屋顶,燕十二也跟了上去。 燕十二低声问他:“你不怕村民们发现了,再把那三条人的罪安在我们头上?” 绾东:“那日你不是说了,若是当真洗脱不了罪名,就直接跑吗?” “……” 绾东去了被烧掉的祠堂,三口棺材还停在那里。 “都烧焦了,还有什么好查的。”知道了绾东的意图,燕十二不以为然道。 “那日是我疏忽……” 燕十二一惊,看过来:“你什么意思?” 第64章 . [最新] [山中鬼五] 第六十四章结…… “还有一个可能他不止是中了迷药, 而是喝醉酒了被杀的……” “你说房大叔?”燕十二看向他。 “嗯。”绾东点点头。 燕十二:“那第二个死的人又是谁。” 绾东:“也是村里人。”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村民没一个认出人的,你说死的还是村里人?”燕十二挑眉道。 “徐家兄弟不是还未归来么?” “村民不是说了徐家兄弟的身量都比这个人的高。” “徐家兄弟是双胞胎。” 绾东突然冒出这一句,燕十二唇一抿, 神情有些怔然:“这又是怎么查到的?” “猜。” “……” 燕十二:“你是说他们两个是双胞胎, 但身高不一样?” 黑暗中绾东的眸愈发变得晶亮:“大概如此。” “别卖关子了, 你是不是已经查出来了?”燕十二料定绾东已经查出来了, 说的他心里跟猫抓似的,他就挺想知道到底谁是凶手。 “那你等我把他们解刨完了再说。” “……”燕十二翻了一下白眼。 一个时辰过去了, 燕十二在屋顶上坐了一个时辰, 他都快坐的睡着了,一低头见绾东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坐下了, 这才料定绾东已检查完了。 他从屋顶上跳下来:“怎么样了?” 绾东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枝条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停了一会儿, 绾东才道:“你说村里除了会点医术的村长、王老伯, 还有谁可能会医术?” 燕十二皱着眉:“真是村里人干的?” 燕十二不敢相信,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什么冤什么仇才会这么做? 梅绾东站起来,拍掉衣袍上的尘土:“你先回去吧,我去村里走一走。” 燕十二又白了他一眼:“搞这么神秘可别遇到山鬼。” 山鬼? 绾东步子一停,看向他:“你也觉得这山中有鬼?” “那剥皮的法子确实不像人能做出来的。” 若是这里没有被烧焦, 或许任谁都会震惊于那剥皮的技术, 恐怖又诡异…… 大概是因为这个凶手才急于将这些烧掉吧。 仔细一想,那日他们太过于吃惊了, 竟然忘了仔细检查那些尸体。 因为没有人有那样的技术, 所以才显得更像是鬼做的…… 燕十二也确实困了,没有再和他多说什么, 快步回去了。 燕十二一觉醒来天都亮了,下意识的看向对面床上,绾东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知道。 他轻手轻脚的出去, 此刻院外芽宏他们也已起身了,见燕十二出来点头打了一声招呼。 芽宏刚出去走了一圈又回来了,原来外村来了人,应该是听说有县里的师爷和捕快到了,所以才赶来拜访的,这都是山那边村子的人。 村长见了嗤笑了一声:“消息倒是传的很快。” 这几人去见了师爷,和师爷也说起了山中的鬼叫声。 “怎么?这鬼叫不在我们村了,挪到你们村去了?”村长诧异地看过来。 第108章 几人悻悻然:“不是我们编,你不信去咱们村问问。” 本来离得也不远,隔壁村的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村的命案,村长料定这三人是怕凶手藏在他们村才过来一趟的 。 于是村长把绾东和另外两个捕快叫到一边说:“他们的意思是害怕他们村出了凶手……要官府的人过去查一下?” 他们村连着三条人命,别村的轻易不敢过来惹嫌,除非是万不得已害怕出事。 好说歹说师爷真被他们村的人给说动了,还带走了一个捕快。 四天后的半夜师爷回来了,还真抓了一个人回来的,因为要准备下山了,才绕过来和村长说一声。 “就是这个人,我们去他家的时候,他把他老丈人杀了藏尸家中,还在夜里扮鬼吓唬人!”师爷叉着腰,“如此恶人,定然和庙外血尸脱不了关系。”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小的一连二十多天未出过村门!” “还给狡辩!你扮鬼叫都扮到隔壁村来了,还未出过村门!”捕快一脚踹过去,“杀人偿命,等着吧!” 村长:“大人,这么晚了也不好下山吧,是否要到寒舍休息一晚上。” 那师爷一看都过了亥时,虽说下山心切,很不得早点离开这鬼地方,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全,便决定留下来住一晚。 · 次日一大清早,芽宏的惨叫声把他们唤醒了。 “死……死人了!”芽宏喊了一声后便哭了,去找他爹。 这时绾东他们起身了,出了院子。 燕十二一脸复杂地看向绾东:“谁死了?” 绾东等村长急匆匆从里头出来,才对燕十二和梅小白使眼色,跟上。 村长家后面有田,田地中间有个专门放农具的小木屋,昨晚就将那隔壁村杀人的犯人锁在那里。 清早芽宏和捕快去给人送水时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绾东走过去再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检查了一下,淡道:“中毒死的。” 随后他在这人手中摸出了一包药粉。 “……这。”师爷扼腕一叹,惊呼,“他怎么有药粉?这是畏罪自杀吗?” 两个捕快一听立刻认罪:“大人,是小的们疏漏,没有检查犯人身上……” 师爷都快急哭了,到手的功劳成了死鱼一条。 · 如果这个人就是凶手,那事情就很简单了,绾东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那药包拿出来,抿唇一笑。 “他是被人毒死的。” 当绾东的声音传过来,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若他是自杀,这捏在手里的这一包药,纸条太难看了一些……纸都破了,还撒在了地上,更像是别人喂给他的。”绾东说着又撩开死者的头发,死者脖颈上手指的印记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真的是被人毒死的!”师爷快步走过来,怒道,“什么人懂医术,又知道我们带的人藏在这里,他怎么进来的!” 师爷说完这些甚至还看向村长。 村长猛地摆手:“大人,昨晚我和您是一间屋子!我起没起床您还不知道吗!” 师爷他们昨晚到的时候已经半夜了,绾东他们早睡了,若是没睡绾东定然会去守着那犯人或者派燕十二去守着犯人。 燕十二走过来,看向绾东:“这么说杀人的真的是大夫?” “至少这个人很懂医术。”绾东说着看向被毒死的犯人,“但他心太急了,他不该这么快想杀人灭口的,他太想有人帮他把罪名顶了,反而弄巧成拙了。” 燕十二这几日几时听绾东说这么多了,他惊讶的站上前来低声问道:“这么说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雷宏,你去把村里人都叫来。”梅绾东抱着胸走过去,对雷宏低声道。 雷宏惊诧地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是疑惑。 “一个都不要少哦,若是不来的,就让捕快去抬来。” “现在吗?” 梅绾东目光沉静又温柔,连声音也透露着和善:“嗯,现在,给你两刻钟哦。” 雷宏红着脸点点头,跑开了。 果真两刻钟,就连住的最远的吕猎户也赶来了,村子里的人都赶来了。 老村长愣了一会儿:“怎么都来了?” 村民们:“不是村长让雷宏叫我们过来的吗?” 村长又看向大儿子,雷宏挠头解释:“是梅公子让我叫人过来的。” 师爷和村长齐齐地看向绾东:“梅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各位稍安勿躁,我这位贤弟他说知道凶手是谁了。”燕十二站出来面无表情的说。 梅小白猛地看过来:“?” “……”梅绾东无语地唇角微一抖,紧跟着咳了两声,这燕十二就是想逼他快点说出凶手是谁。 村民们也很快看过来:“梅公子知道凶手是谁了?” 梅绾东叹气,给燕十二使眼色,燕十二只瞥了他一眼,很快一个闪身之间跳上最近的大树。 “哎呀他会飞!” 燕十二面无表情的将背上的大刀扔在树下:“还是那句话,我们若要走这个村里一个都拦不住我们,我们留下来,完全是为了替你们搞清真正的凶手是谁,现在请你们所有人配合梅绾东。” “。” 绾东的嘴角扯了扯,他给燕十二使眼色是让他去把祠堂里的三具尸体给抬来,不是让他站在树上这么豪气的说一番吓唬山野村民的话。 第109章 村民们退开了好多,绾东走过去,沉静的眸光扫过他们,直到他站在一人面前停下。 村民们跟着看过去,就看到那美的不似凡人的少年站在他们村唯一的读书人面前。 “柳楷,我想问你,九月二十和二十一的晚上你在哪里。”梅绾东的声音轻柔的如同清晨和煦的风,他的眸光也澄澈无杂质,而他的问题却让柳楷后退了好几步。 “梅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梅公子是什么意思?” 这倒不是柳楷问的,而是离梅绾东最近的猎户问的。 梅绾东淡淡一笑:“我总要问问吧,柳楷你说呢?” 他这回答和没回答没什么区别,倒是柳楷眼神恢复了平静,很快笑道:“我在家。” “有证人吗?” “我独居,没有证人,但我若出门一定会叫人一起,因为……”柳楷笑了笑,“我目力不好,早年看书坏了眼睛,我夜里不敢乱走。” 村长:“这点我可以作证。” 几个猎户:“我们也可以作证,楷哥儿眼睛不好,走不得夜路。” “楷哥儿走夜路摔过,摔的腿骨都折了,他是不敢走夜路的。”吕猎户也绑着解释。 绾东没说话,却是走了一圈,大概停了一盏茶的工夫,村民们都各自说起来了,绾东也没绕回来继续问话。 村民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本来以为绾东是没话再问了,却没想到绾东又绕回来…… 绾东那双漂亮的眸子盯着柳楷看了一会儿,而后勾唇笑道:“那日吃酒,芽宏去请你,芽宏先到,你是一个人过来的,我记得你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柳楷惊疑地抬起眼看向面前又高又瘦的少年,看到他澄澈的眸里仿佛有什么光辉闪过,也看到他唇角的似笑非笑。 柳楷微低下头:“呵呵,我摸过来的,我这目力不至于连同村的同户都看不到。” “若真有阴影,你应该夜里连门都不敢出。”梅小白抱着胸走过来。 村长也出来解释道:“不至于,楷哥儿夜里还是能在村里走的,真不至于连门都出不了。” 果然村里很多人都很生气:“你若说其他人有嫌疑我还信,楷哥儿,咱不信。” 绾东也没太在意他们的反应,却是继续抛出一句话:“楷哥儿的眼睛早治好了。” “?”村民们又看过来。 不待他们开口,绾东看向柳楷:“是你自己治好的,你去县里读书,并不是去读四书五经,而是给一个老大夫当学徒,背医书学做手术,你学成了,但老大夫要把你留在家给他做儿子,你不肯,便逃了回来再也没有去县里,但村里人都知道你在读书,你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往县里跑,让村民们以为你在县里读书,其实你没有去县里,而是在庙里过几天。” 梅绾东说完这些,燕十二已跳下树:“梅绾东你早知道了!你不说是什么意思?” “哦,我猜的。” 燕十二捏着的拳头就差一点揍到这人俊美的脸上了,你丫的你猜的能不能别说出来! 村民们本来听完那一长段已经瞪大了眼睛,一听到他说猜的,立刻骂了起来。 唯有柳楷,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早已是一头冷汗。 “没有证据你瞎说什么?”师爷都气得大吼起来,“再瞎说我以扰乱官府破案的罪名把你抓起来!” 梅绾东笑了笑:“师爷,稍安勿躁。” 燕十二走过去,堵在师爷面前,师爷迫于身高压力,退了好几步,甚至没有说话了。 梅绾东从手中拿出一把刀来:“柳楷,这个是你的吧。” 这是一把薄如柳叶一样的刀。 柳楷微抬起头看向他,这一刹那他后退了好几部,险些坐在地上。 “是你的吧?” 柳楷想摇头,迟疑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大喊:“不是,不是我的。” “就是你的。”梅绾东,“这就是你剥皮的证据。” “什么?楷哥儿杀人剥皮!”村民们惊呼之后好多人退开了,有的妇人抱着孩子往外跑,甚至几个之前说话的猎人也不再说话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柳楷。 “师爷,你若不信现在去柳家搜,还有很多把这样的柳叶刀哦。” 绾东的话音刚落,师爷便带捕快去柳家了。 也就一刻钟,师爷带着一个盒子过来,还有一些药材。 “梅公子,这人确实是大夫,家里还有瓶瓶罐罐装着的药。”师爷将这些东西摆放在地,“这种刀他有一盒!” “柳楷,你说你剥完皮为何要把刀落下。”梅小白问道。 柳楷惨白着脸:“你瞎说,不可能!” 梅小白:“这么说就是你了!” “不,不是我!” 梅小白:“还敢嘴硬,这种纤薄的刀就是你剥皮的证据!两次大雨你连杀二人,之后大病一场是淋浴大病!” 梅绾东看向小白,他是没想到这小堂弟如今思路这么清晰了。 “没有,我没有!”柳楷往后退,却被梅小白一把堵住了。 梅小白声音拔高了许多:“刀都被你落在破庙门口了,你还想狡辩?” “我没有!不可能!我不可能把刀落下!” “这!” “嘁……” 当柳楷说完这句,村民们的议论声又炸开了:“还真是楷哥儿杀了人……” 第110章 柳楷抱住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把刀落下,我不可能把刀落在那里!” 梅绾东叹了一口气:“确实没有,这刀是我在你的盒子里拿的。” “……你。”柳楷红着眼冲过来,“为什么要害我!” 梅小白挡在他堂哥面前:“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是他们该死,他们杀了我师父!”柳楷红着眼对梅小白吼道。 “你师父?哪个师父?教你医术的师父?”梅小白问道。 “是吕和尚吧。”这时村长苍老的声音传来。 柳楷突然不说话了。 “吕和尚和你父亲认识,你和吕和尚应该关系不错,我记得吕和尚死的时候你几天没出门。”村长叹了一口气,“那这和你要杀人有什么关系。” “房鳞和余家的两个都是杀害他的凶手,他们就是进寺庙抢走他的钱的强盗,他们杀害了他才有钱找你买地,而你这个老糊涂竟然肯把钱卖给杀人抢钱的强盗,若不是你引狼入室,和尚不会死,你还把房子卖给他把最好的地给他,你拿的那些钱都是和尚的钱!”这大概是村民们第一次听柳楷这么大声说话,“你明白吗?” 村长瞪大了眼睛:“你又怎知房鳞和余家的都是强盗?!” “去年过年,他们喝酒喝醉了亲口说的,之前我只是怀疑,他们说出来以后我更坚定了杀他们的心!我不会忘记家的房子是和尚出钱搭的,我爹娘都是和尚出钱下葬的,是,和尚死前那几年没干过好事,但早些年谁没受过他的恩惠,而你们,过去的我,却因为他变得贪婪抛弃了他,让他死在了破庙,被强盗杀害还说他是自刎!你,我,都是帮凶!” 柳楷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突然他对着梅绾东道:“梅公子,他们四个都是我杀的,这案子可以破了。” 燕十二:“不可能,这四个人,有一个肯定不是你杀的。还有那鬼叫声怎么解释?” 梅绾东想说,燕十二什么时候反应这么快了,其实梅绾东现在已不想破这个案子了,虽然他破了这么多的案子,但这个案子,让他心中有那么一点难受。 燕十二说的没错,这里四个人有一个是别人杀的,柳楷这么着急承认是想保护那个人,就像那个人烧掉证据想保护柳楷一样。 梅绾东转身对燕十二道:“算了,我们走吧,今天太阳这么大,下山去吧。” 他语气懒散,听不出情绪,眉眼的神色却比之前复杂了许多。 梅小白一听欣喜地跳了起来:“堂哥,我立马收拾东西,你等我一会儿。” 燕十二一头雾水,正想再问什么,却被梅绾东揪着衣领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几个猎户,其中有个身影瑟缩了一次。 那人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是没懂。 · 等走远了,燕十二突然问梅绾东:“你说能不能让那柳楷戴罪立功,你想,他是大夫现在乱世缺救人的,把他扔进军营里当军医如何,至少还能用用,救人他总会吧。” 梅绾东举着三根手指。 “三条人命?”燕十二挠挠头。 “还是给我三天时间去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