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来自怪物游戏》 第1章 [穿越重生] 《你好,我来自怪物游戏》作者:禟福禄【完结】 简介: [异化污染+高维入侵+秩序重建+开局失忆] q:紧急事态!一觉醒来不仅失忆,还疑似仇家遍地、性命危在旦夕怎么办? a:没有身份那就创造身份!只要你马甲够多,与反派称兄道弟,和敌人并肩作战,不说保住性命,飞黄腾达都指日可待! ……原来如此(bushi) 正经文案: 一场血雨,全球异变。 身侧之“人”粘腻的触手攀上腰肢,拖走意识的噩梦夺人性命,地震海啸宣告天灾降临。 在此情景下,晋楚深知必须足够强大,才能“以德服人”,于是乎—— 理智辩白不如武力镇压; 劝人避险,不如自己成为“危险”; 了解敌人战术?那就加入敌军阵营; 纯良之人用以欺骗,狡诈之徒加以利用; 死亡,总能带来最快速的臣服。 “我是狼是鼠,是阴险狡诈、贪得无厌,我从来没想过做个好人。” * “那么多人,你救不过来。” “六道众生,无不是我。” 世人在欢呼和平,救世者籍籍无名。 #非无限流; #主剧情,但有cp; #矛盾不顺的地方可能是伏笔; #开头出场的“许为次”是女主的马甲之一,除这个,之后马甲都是女性。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未来架空 爽文 成长 主角视角:晋楚,裴邵 其它:闻莘,岐黄,唐遐龄,封驳之等等 一句话简介:六道众生,无不是我。 立意:不啻微茫,造炬成阳。 第1章 昌荣 “嘀!编号2233号玩家,欢迎来到伊甸园,您已成功接入e级副本——天湖游泳馆。” 许为次低头站在齐腰的水池中,久未打理的头发已经齐肩,凌乱地散在耳边,眼中没有焦点。 游泳馆中常有的消毒水味飘进鼻腔,套着救生圈的男孩撞开许为次,嘻嘻哈哈地朝远处游去,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身处的环境。 一间不算小的室内游泳馆,泛黄的瓷砖和“呲喇”有声的木椅,道出几分岁月时光。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空中浮现出一张半透明的任务板块: “发布任务详情——” 【天湖游泳馆】 背景介绍:日渐浑浊的水池、含糊言辞的管理员、夜间诡异的摩擦声,这一切都昭示着异常,也让原本人声鼎沸的游泳馆生意逐渐萧条。 通关条件: 一、存活超过二十四小时; 二、一共六位玩家,你们之中有一位背弃阵营者,请找出他; 三、杀死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玩家,可不满足前两项条件直接通关。 任务要求:不得伤害npc。 提示:水下的阴影固然可怕,但伪饰的人心更加难测。 许为次没想到传说中的“伊甸园”来得这么快。 但不论是身体活动还是所处的场景,都真实到不像意识世界。 2030年起始,国家发现了一些特殊病例。 起因是多地目击到似人非人的不明生物,有的血肉腐败;有的獠牙青面;有的羽翅兽脚;但不论外表如何,都展现了极强的攻击性和破坏力。 甚至还造成了几场小规模事故,所幸特警部队镇压及时才没有人员伤亡。 后续的调查研究中,科学家通过基因分析、线性粒dna测序发现,这些无法交流、缺乏理智的“怪物”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类”。 一个大胆、可怕的念头在人心中浮现。 为此,相关部门对近来的失踪人员进行了详细调查,包括行程路线、排查询问、失踪时间地点以及dna对比。 事实证明,这些“怪物”不久前确实还是他人的亲人、朋友、爱人,一个普通又正常的人类。 随着调查深入,研究员发现这是一种感染症状,感染源尚未找到,但确定没有空气传播、人传人的可能。 感染后分为两种情况:一是失去理智,逐步长成形状各异的“怪物”;二是在第一阶段,即情绪失控后趋向稳定,继而会获得超出常理认知的能力。 如操纵火焰、瞬间移动等,有的人甚至可以获得复数的能力。 所以内部知情人士分为两个派系,主张不明灾害说的“感染”,和主张世界变革说的“进化”。 前者占据主流,所以将异常人群称为感染者,而第一阶段的感染者称为“楔子”,即还未确定感染结果是觉醒特殊能力还是异化成怪物的人群。 “特殊人群监管所”便是为提前管控楔子,避免不良后果发生而组建的专门部门,简称“特监所”。 目前全国已知感染者,包括楔子在内还不到三千人,对于十四亿体量的国家来说比例极低,以至于情况分散,并不容易出现在大众视野。 再加上探测手段的出现,特监所完全可以赶在第一阶段结束前便将感染者管控起来。 许为次便是近几日被特监所发现并管控的楔子之一。 至于评级游戏——伊甸园,则是在所有感染者中流传,外人却难以相信的存在。 每一位感染者会在不定期陷入昏迷,昏迷时间不等,昏迷期间意识会被拉到另一个空间,并在那里经历生死游戏。 第2章 通关则醒来,游戏失败或者死亡,现实的身体也会随之停止呼吸。 许为次环视四周,包括他在内,游泳馆的人都身着泳衣,单从外观上无法辨别玩家与npc的区别。 但是许为次能察觉到视线,一道道隐晦、意义不明的视线黏在身上。 刚准备离开泳池,脚下踩到异物。 那是从泳池底部飘来的一根竹签,岸上的人吃完烤肠后随意扔的,许为次捡起来在手中摩挲,看着墙上的钟表刚走过14点,径直朝扔竹签的男人走去。 光头男人还在等烧烤,耷拉着拖鞋蹲在地上,感觉背后有人拍了拍自己,刚一回头,竹签尖锐的顶部便朝眼睛戳来。 “系统警告,禁止伤害npc。” 许为次仿若未闻,手下动作不慢。 忽然指尖一痛,细小电流直窜头顶,许为次眼前一晃,呲哇乱叫的男人也趁此机会手脚并用,飞快地往后腾挪,却被许为次拽住了脚踝。 竹签虽然锐利却易断,没能成功袭击眼睛,扎在胳膊上只将将划破了皮肉。 但这也足够引起骚动,人群三三两两朝远离许为次的方向奔跑,光头男也在癫狂中超越极限,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嘴里的叫骂就没有停过。 游泳馆的吊灯忽然熄灭,一向冷漠的机械女声似乎带了丝烦躁: “任务过程中禁止伤害npc,最后警告。” 将断裂的竹签扔进垃圾桶,许为次微微一笑,敛了眼底的戾气,尝试与对方交流:“再犯会怎么样啊?” “考虑到本任务无需情景铺垫,特此申请去除前景提要,直接进入任务时段。” “申请通过,立即执行。” 似乎意识到警告对许为次毫无意义,机械女声没有理会许为次的问题,用行动说明了态度。 随着声音落下,游泳馆里人影消散、灯光恢复,分针快速转动,不消片刻就停在了16:00上。 “呵,”许为次舌尖顶住上颚,“好冷淡啊。” 他本来只是想试试伤害npc的后果,毕竟是写在任务里的要求,没想到系统仅仅是会在伤害行为发生时用电流制止。 也就是说系统没办法直接控制玩家的行为,也不会因为玩家触犯禁忌而直接杀死玩家,或者说是因为做不到? 许为次好奇,所以npc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存在消失不影响游戏剧情,还要特地强调不能伤害,反正理由总不可能是为提高玩家初入游戏的真实体验感吧。 掌心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流下,那是方才许为次拿竹签刺人时被另一头划伤的,一般人行如此动作都是握着签子中间,而许为次却是用掌心抵住末端,再用手指捻住,可以说是用“按”的。 以至于刺伤旁人时,竹签必然会一同入了他的血肉。 舌尖反复舔舐掌心,直至再无血珠冒出时,许为次才蹙起斜飞的双眉,为湿粘的身体感到难受。 为了场景不违和,系统很贴心地为身处游泳馆的许为次换上了新皮肤——黑色紧绷三角泳裤。 没有“赤身裸体”的习惯,许为次四下扫视,看见了更衣室的牌子。 天湖游泳馆的结构设计在许为次这种建筑外行人看来,都显得很不合理。 更衣室一般为了方便,都安排在场馆入口近处,顾客换好衣服后通过浴室,既不会淋湿衣物,还方便游泳前后冲洗。 但这里,更衣室是夹在泳池和洗浴室之间的。 更不用说泳衣店居然在游泳馆的最里面。 其实在系统撤除前景提要,npc消失的瞬间,在场所有玩家都收到了消息提醒,由此能够明白现在留在场内的人应该都是玩家。 但由于亲眼目睹了许为次“惊为天人”的袭击事件,泳池周围另外两个玩家默契地聚集在一起,目送许为次走向更衣室,没有出声。 比起这些,穿过更衣室,站在浴室门口探头探脑的许为次关注点明显比较走偏:“这是北方的游泳馆吧,我第一次见大家一起洗澡的浴室,很有趣的样子。” 在更衣室随便找了件未拆封的员工制服,理所当然地没有配内裤。 虽然泳裤一片潮湿,但不穿会让他更难受。 “小心。” 很小的一声,从许为次身后传来。 许为次没有动,一是他不知道小心什么,懒得动;二是他听力不怎么样,很怀疑自己听岔了。 室内一时陷入了安静。 “沙沙沙……” 摩擦声打断了这无形的僵持,像是布袋拖地的声音从更衣室深处传来。 许为次慢条斯理地穿好员工制服,又将泳裤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刚抬脚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迈了一步,便被一股大力揪住衣领,拽进了衣柜。 “嘘,不要说……” 陌生男人最后一个“话”字还没吐出来,就被卡在喉咙。 因为许为次压根就没动,也没出声,非常乖巧地随他站在衣柜里。 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的岐黄一时怔愣,那只准备捂住许为次嘴的手也默默放下了。 两人刚安静下来,拖拽声音的发出者便走到了许为次所在的更衣区域。 许为次感觉自己这会儿心情不错,以至于身后的男人因为恐惧双手攀上了他的腰他也没制止,而岐黄也没注意到自己几乎将指甲掐进许为次的肉里。 身后人紧张的心情没能感染到许为次,许为次借助稀薄的灯光,透过换衣柜通风用的细长缝隙看见了室内全貌。 第3章 没有东西。 除了从未停下甚至越发逼近的声音外,视野所及,空无一物。 只有一道血痕从更衣室深处延展而出,在地上绘制出一个圆润的弧度,一点点地靠近他们藏身的地方。 浓厚的铁锈味夹杂着鱼腥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许为次身后的人抖得跟个筛子一样,却依旧克制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砰——” 衣柜剧烈颤动。 最右侧的衣柜门忽然开启,随即从右到左依次打开。 “它”在开门。 这种老式的铁柜需要在外面上锁,不然一拽就开,岐黄一时惶惶无措,就见许为次握住了门内的横杆。 无形之物很快便开到了许为次这间,结果大力一拉之下门未开启,倒是柜子不住晃动起来。 外面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随即衣柜以更加剧烈的程度抖动。 岐黄被晃得有点恶心,但柜门依旧纹丝不动。 片刻后,动静停止了。 岐黄大气不敢出,直到屋里浓酽的鱼腥味消散,血痕朝着洗浴室的方向离开,才开始略有些急促地呼吸。 等许为次走出更衣柜后,岐黄迫不及待地发问:“你也是玩家吗?” “嗯?”许为次盯着眼前的男人,没听清。 “你在发什么呆?”看许为次盯着自己,岐黄不明所以。 “噢,”许为次用一种很认真的态度说着岐黄觉得在开玩笑的话,“我只是觉得你这种等级的美貌我应该愣神片刻以示尊敬。” 岐黄站在白炽灯下,颈上的红色细绳衬得脖子修长,虽然身穿颜色寡淡、毫无版型的病号服,但依旧气质绝佳,入世却不流俗。 更何况一头并不常见的金色短发,配上富有东方特色的阳光面孔,虽然矛盾但不违和,让人见之难忘。 “你在跟我开玩笑?” 许为次摇头,“由衷赞叹。” “不过我很好奇,”员工制服的尺码似乎小了些,许为次扯了一下领口,“npc都消失了,为了贴合场景,所有人都穿着泳衣。” 许为次拖鞋底碾过地上的血痕,颈后的纹身在领口处若隐若现,一道伤疤环在露出的脖子上,仿佛那里曾被斩断,“在游泳馆里穿着病号服的你……” “是谁啊?” 第2章 紫薄汗 “我是玩家啊,”岐黄语调含糊。 许为次所问他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对方想知道的肯定不是姓甚名谁这种简单答案。 岐黄犹豫着要不要编一套说辞,“其实我……” “嘘,”许为次抬手打断,“转念一想,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啊?”岐黄震惊的当下,许为次已经大步朝洗浴室走去。 不问当然不是因为有意思没意思,对方既不愿意,问也白问、说也不真、真也不定、定也不全。 若是所求必要,许为次自会用自己的方法得知。 洗浴室里有浓重的沐浴露味,各式各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甚至有点呛鼻子。 之所以味道这么重,可能是因为被成罐地倒在了地上,以至于许为次觉得鞋底粘腻,走两步还“呲溜”了一下。 幸亏底盘稳,站住了。 “你真的说不问就不问了?”岐黄亦步亦趋地跟着许为次。 在某个角落捕捉到丝丝血迹未被水流冲散,从墙面蜿蜒至水槽,许为次半蹲,手指沿着墙面一寸寸摸了过去,同时回道:“其他都无所谓,给个称呼。” 岐黄一脸不可置信,停了半晌才道:“……岐黄,岐伯黄帝的岐黄。” “噢……” 许为次尾音拖长,毫不掩饰地心不在焉。 在墙壁上滑动的手指遇到了阻碍,明明视野里还是平坦的墙壁,触感却真实存在。 预想中的攻击没有袭来,许为次挑眉,在岐黄好奇地眼神下,慢慢摸索着洗浴室的墙壁。 柔软的触感,随指尖下压而凹陷,在寸寸摩挲中勾勒出大致的曲线:顶端缠手的丝状物、稍下一点是双数的凸起、挺翘的三角弧度、有硬物硌手的窟窿。 为了印证猜想,许为次扩大了摸索范围。 岐黄被许为次的行为搞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去拉许为次的衣摆,“我们看不见那个东西,万一‘它’现在过来袭击我们怎么办?” “有道理噢,”许为次慢悠悠地起身,“走吧,去和大部队汇合。” 更衣室门口,先前两人抱团已经变成了四人抱团,看见许为次第一反应是后退,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迎了上来。 其中一个肌肉健硕的男人率先开口,“你好,我叫张怀瑾,这几位分别是杨熙月、董秉、朱晨阳。” 张怀瑾身侧,短发女生杨熙月率先伸出手,“你好。” 许为次没动,耷拉着眼皮,缓慢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倒是岐黄很热情地与对方握手。 董秉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从许为次出现后,额头的汗就没停过,看起来非常害怕。 而朱晨阳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与年龄和名字相反的是肉眼可见的丧,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黑眼圈堪比大熊猫。 打完招呼后,几人决定先围坐在泳池旁边的空地上整合一下信息。 许为次发现这几个人里头,张怀瑾看起来最是正常,害怕紧张有一点,在他不在时冷静寻找其他落单玩家的也是他。 第4章 其他两个不用说,杨熙月则有一种超过正常限度的亢奋,以至于脸颊都有些泛红。 在座全是楔子,过度惊惧、过度颓丧、过度亢奋、过度紧张,都是第一阶段情绪起伏的症状。 也就是说张怀瑾应该很快就会迈入下一阶段,也不知道到时是觉醒,还是异化。 张怀瑾在整合信息时频频看向许为次,他和杨熙月是亲眼看到许为次刺伤npc的。 楔子的极端情绪与自身性格和感染前的状态有关,感染前情绪低落的人感染后抑郁情绪会加重,日常残暴的人会更残暴,所以对待许为次他尽量小心。 目前所有人都自我介绍完了,只有许为次没有吭声,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想必其他人也是一样。 “在你离开后,我和杨熙月去其他地方寻找玩家,在泳衣店遇到朱晨阳,卫生间遇到董秉。根据朱晨阳提供的信息,他初始地点在烧烤店,因为亲眼看见一名玩家死在自己面前,过于害怕才跑到泳衣店躲起来的。从他的描述里,杀人凶手是一种看不见的生物……” “我有个问题,”许为次开口,“你们系统任务里说没说有几位玩家?” 杨熙月:“有啊,六名。” 董秉、朱晨阳:“我们也是。” “我们几个对过系统信息了,是一致的,你们应该也是一致的吧,”张怀瑾问道。 一提到系统信息,岐黄有些心虚地看向许为次。 许为次在面对五双亮澄澄又无辜的眼神时,竟多了几分不确定,“如果我没数错,我们现在有六个人吧?” “……” “……” “靠,”张怀瑾中气十足的一声怒骂,吓得董秉坐着往后挪了好些。 杨熙月言辞迟疑:“有没有可能死的那个不是玩家?” “不可能,”朱晨阳直截了当,“我看见凶杀现场的时间是在所有npc消失之后,而且不是玩家能是什么,不可能被杀的是npc吧,他攻击npc的时候系统不是制止了么,说明根本不可能杀害npc。” “他”指的是许为次。 “我们在烧烤店也没看到尸体啊,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说谎?”董秉眼睛斜睨,模棱两可道。 “再蠢也不能白痴成这样,”朱晨阳回呛,虽然语调有气无力,但神情很烦躁。 “虽然没有尸体,但有血迹,在场有人伤重到像是流了那么多血的样子么。而且更衣室出来的两位也能侧面证明确实有一个透明生物的存在,在此之前我们没有交流,不可能串通。” 杨熙月也附和:“我觉得朱晨阳没有必要在这方面说谎,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是‘叛徒’,他刚才那段话除了自爆,没有任何意义。” “也就是说我们里头混入了一个未知生物,”张怀瑾双手忍不住交叠,以此减轻颤抖,“未知的变数是最可怕的,我们……” “这不重要吧,”许为次瞥了一眼互相猜忌的众人,懒洋洋地收回视线。 朱晨阳:“怎么说?” “既然有玩家可以背弃阵营,就说明存在一个和玩家对立的阵营,暂且认为对立阵营就是危害的来源,那么假设当前玩家中有复数的潜在危害,你们觉得接下来该做什么?” 杨熙月:“找到风险,剔除风险?” 朱晨阳:“保持警惕,不被击杀?” “有道理哎,”许为次手指以一种平缓的节奏轻点手背,“但我们不能像玩狼人杀一样有预言家发金水,理论上每个人都可能是坏人。按通关条件,难保不会有人想要杀死别人独善其身,也就是说那位已死的玩家可能是背弃阵营者杀的,也可能是未知生物杀的,也有可能是在坐的某位玩家杀的,对吧?” 随着许为次的发言,在场众人有些躁动。 张怀瑾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眼前这个笑容和蔼的男人在故意挑起恐慌和对立。 但是不等张怀瑾开口阻止,许为次就继续道:“保持警惕似乎也很难,普通人的偷袭尚且防不胜防,更遑论一个透明生物的偷袭。未知生物潜藏在身边;未知危险隐没在暗处;未知心思的队友在虎视眈眈;我似乎能理解杀死第一位玩家的人,看起来越早下手越有利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张怀瑾站起,口吻冷峻,“难道想激我们自相残杀吗?” “有吗?”许为次托腮,颇为无辜地笑着,笑意中带着让人捉摸不清的玩味与兴趣,“按上述来,这个副本是不是有些难?” 张怀瑾皱眉,他是在场唯一参加过游戏的人,上次参加的也是e级游戏。 “按这个逻辑,除非有玩家在一开始就杀光所有人,不然怎么看都危机四伏,而杀光这个选项可能性不大,能在同个副本,说明实力水平相差不大。” “‘杀死除自己外的其余所有玩家,可不满足前两项条件直接通关’和‘水下的阴影固然可怕,但伪饰的人心更加难测’这两句话,似乎都在引诱我们自相残杀。” 朱晨阳复述了一部分系统信息,“按简单的思考方式,我们只需等叛徒自己露出马脚。” 董秉总结:“所以我们提前定下规矩,好人不需要杀人,伤人者则会被其他人针对。” 开局便有玩家丧生,至少说明叛徒有杀人理由或游戏指标,接下来继续出手的概率很大。 好人抱团,占据少数的坏人一旦出手便会陷入群攻状态,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安全程度其实没有那么低。 第5章 岐黄傻乎乎问了一句:“那坏人不动手不就好了?” “噗,”杨熙月笑出了声,“那样不是很好吗,虽然找出叛徒的难度会增加,但好歹存活几率提升了。” 杨熙月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压力实际上是最大的,此刻氛围稍微轻松了点,便从跪坐变成侧坐,忍不住揉了揉发麻的大腿。 看着杨熙月的行为,张怀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许为次。 虽然方法很迂回,但那个男人的目的似乎是想将埋藏在人们心中,随时可能爆发的信任危机和潜在风险,提前用言语引爆。 毕竟在场所有人都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信任基础本就为零,更何况这是一个关乎生命的游戏。 他上一场参加的游戏,虽然难度不高,但存活率很低,就是因为彼此间的猜疑导致无法精诚合作。 就在张怀瑾刚觉得许为次可能是一个不善交际的好人时,就见许为次笑盈盈地举起了右手,像小学生请示老师举手发言似的。 “那我要报查杀,董秉是坏人。” 众人:“……哈?” 第3章 茈貌 “这又不是狼人杀,哪来的查杀??”董秉有些恼怒,双手下意识朝身后摸了摸。 “那个玩家被袭击后是不是没找到尸体?”许为次没有解释,反而转问朱晨阳。 朱晨阳点头,“除了还没去的更衣室和洗浴室,其他地方都没有。” 岐黄附言:“我在这两个地方没有看见尸体。” 早些时候,朱晨阳在烧烤店看见一个人被活生生地开膛破肚,看不见行凶者,只有刀口在不断增加。 受害者布满血丝的双瞳凸出,求生的欲望几乎化作实质,将在不远处的朱晨阳紧紧缠绕,一开一合的双唇似乎在说——救、救、我。 惊惧之下,朱晨阳逃跑了,后来随着张怀瑾等人再来寻找时,没有尸体也没有伤员,只有蜿蜒的血迹朝着更衣室的方向。 正准备去更衣室的几人和从更衣室出来的许为次、岐黄二人正好撞上。 许为次捏着耳垂,“我虽然听力不怎么样,但是嗅觉还可以,你们觉得董秉身上有什么味道?” 在场除了许为次和岐黄,都穿着泳衣,因为微妙的戒备和尴尬,彼此都坐得稍远,再加上游泳池旁消毒水的味道浓郁,所以没人闻到董秉身上有什么味道。 “味道?”杨熙月偏头,朝董秉旁边凑了凑,“有一点果香,沐浴露还是身体乳的味道?” 董秉毕竟是异性,所以杨熙月没有离太近,朱晨阳没有这个顾虑,直接近身,“好像,有一点咸味和腥味。” 而本来就坐在董秉旁边的张怀瑾,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地嗅了,但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汗液的味道、铁锈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苹果味的沐浴露和鱼腥味,”似乎是觉得几个人围着别人猛吸的样子有点不忍直视,岐黄及时开口,“其中沐浴露的味道最浓。” “啊,有这么多吗,你的嗅觉真好,”杨熙月平常觉得自己鼻子还不错,这会儿甘拜下风,“简直就是狗鼻子。” “哪里哪里,”岐黄说着谦虚的话,却扬起了最灿烂的笑容。 “所以味道怎么了吗?”张怀瑾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这个游泳馆的设计很特别。” 以许为次为坐标,面前是并排的两个游泳池,左浅水、右深水,左手边是卫生间,越过泳池,尽头左是泳衣店,右是烧烤店,右手边是更衣室入口。 进入更衣室往许为次背后方向走到底是洗浴室,继续往里走到头后右拐出门就是大厅,大厅与馆内是玻璃隔断,所以在大厅可以看到泳池,在泳池也能看到大厅,且有直接连通的玻璃大门。 “按布局就能看出来,只有洗浴室无法直接来到泳池,要么穿过更衣室,要么穿过大厅。” “结合朱晨阳的信息,透明生物的行动轨迹应该是在烧烤店杀害玩家,然后前往更衣室,遇见我和岐黄后去往洗浴室,从大厅进入馆内,之后便装作一直在卫生间的样子。” “可是大厅是玻璃隔断,要有人走过能看见……”还没说完朱晨阳就扇了自己一下,“噢他透明,当我没说话。” “不太合理吧,也可以原路返回啊,反正是透明的,”杨熙月提出疑问。 “因为味道。” “味道?” “遇见透明生物时有一股浓郁的鱼腥味,这个味道出现在这很突兀、很违和,后来我没在任何地方闻到,除了董秉身上。” “但这会儿董秉身上的鱼腥味很淡,与透明生物出现时的浓度天差地别,要么是因为洗过味道变淡了,要么是变成透明生物时那个味道会变重。” “不论是淡还是浓,都不能悄悄回更衣室,我们一直在洗浴室和更衣室连接处徘徊,就算是淡时我也可以闻到,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是靠嗅觉躲避的。” 岐黄恨不得摇着每一个人的肩膀,让他们都相信许为次。 “哈哈哈,”见众人被许为次说动了几分,董秉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首先,六位玩家,我们多了一位;其次,六位玩家中有一名卧底;最后,确定被杀的是玩家,毕竟坏人不太有可能开局就杀同伴;也就是说在座六位,按理说应该藏着两位坏人。” “那么从更衣室出来的这两位不可疑吗,明眼人都能看出岐黄对……额这位没说姓名的男士相当依赖,坐要挨着坐,你说话他跟风,要说不是一伙的,试问在座哪位可以这么快信任别人?” 第6章 “你……!”岐黄刚起身又被许为次拉得坐了回去。 许为次好整以暇地看着董秉,“很有道理,你继续。” 被许为次弯弯的眉眼看得发怵,董秉抹掉几乎流进眼里的汗,深吸口气,“所谓味道,全部都是这两位说的,这个真实性有待考究吧,朱晨阳也没提到在凶案现场闻到了什么味道。” 看见董秉望向自己,朱晨阳结结巴巴:“当时距离太远,我确实没闻到什么异味。” “所以说啊,他俩是不是一伙暂且不说,那个透明人为什么非要去洗浴室,去这个馆内唯一不能直接来往于泳池,徒增嫌疑的地方。” “对我来说多出来的人是谁,属于什么阵营都不重要,既与通关无益,便无足轻重,游戏说有一个‘叛徒’,我就找一个,”许为次扶膝站起,“至于为什么是你,因为血迹。” 突然被身高压制,董秉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血,血迹怎么了?” 许为次抚了一下肩头,似乎想把什么拨到身后,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张怀瑾却觉得有些违和。 “除了几根易折的竹签,我们在馆内没有找到其他可以刺伤人的凶器,也没有找到尸体,可以说他们凭空消失了。” 许为次摸着眉骨,有些困倦,“既然能力这么好用,为什么不把血迹也一起消除掉呢,这样有没有人死亡都让人存疑。” “要说是这个行为有什么深刻意义,我更倾向于是因为对方做不到。” “可以消除人、消除物、消除自己,却没办法消除血迹。” “果然是e级游戏,难度刚好呢,”许为次朝董秉走了几步,“完美的透明化很棘手,但如果有味道,就能给人提醒,如果会残留血迹,就能提供线索。” “这些不过都是……” “‘这些不过都是猜测,你有实际证据吗’,你是想说这个对吧,”许为次打断对方,“可这是一个怪异的游戏,又不是法治社会,你忘了吗?” 随着距离地逼近,那双噙着笑的琥珀色眸子让董秉双腿发软,“你什么意思,难道忘了出手者……” 话还没说完,董秉就感觉一道拳风直冲面门,立刻抬手格挡。 许为次一拳刚落,同时跟步崩拳,攻击董秉没有防御的下腹部,卸掉对方劲力后,已经踢腿将董秉撂翻在地。 速度之快,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倒地的董秉侧肋和下腹剧痛,声音都哑了几分,“他已经开始痛下杀手了,肯定是坏人啊!你们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如果不一起上,难道要被他一个一个干掉吗??” 张怀瑾三人有些踟蹰,但都没有上前帮助董秉。 “你们在干嘛?想想他之前的行为,他本性就不是好人,你们以为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撇开游戏不谈,你们谁能一进游戏就不分青红皂白想要戳瞎别人的眼睛!我们现在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明白吗,我在让游戏变得简单啊,”半蹲到董秉身旁的许为次被*叫嚷吵得心烦,将手轻轻搁在董秉的脖子上,“可以安静一点吗?” 轻柔的力度与触感却让董秉后背发冷,艰难地闭上嘴,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滚落。 “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等你们站队,”许为次起身,低笑着看向众人,“要么听话,要么都去死。” 语气依旧温和,却让人如置冰窖。 董秉许是处在愤怒和疼痛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作为旁观者,清楚看到刚才状况的三人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 许为次违背了玩家一直以来的共识,那就是处在同一个副本里的玩家会是“实力相当”的。 看起来肌肉最为发达的张怀瑾刚才甚至没看清许为次的动作,这种实力差距剩下的人一起围攻都无法弥补。 所以许为次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只要他愿意,这将是场注定没有生还可能的游戏。 但与朱杨二人的害怕不同,张怀瑾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我们对你的行为没有任何异议,”张怀瑾上前两步,显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是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 许为次挑眉,多看了张怀瑾几眼,“你问。” 趴在地上的董秉挣扎着坐起,刚准备说话就见许为次回头,眼中的光芒敛去,瞳孔深邃如矿石,散发着某种无机质般的冷漠。 像是被猫科动物的竖瞳凝视,董秉眼神左右飘忽后又趴回去了。 “所有进入同一副本的玩家默认实力相当,那是从以前到现在收集到的信息总结归纳出来的,你觉得这个规律还成立吗?” “成立。” “那你?” “当游戏bug就好。” “就当我们运气好,遇见了一些罕见的例外,”张怀瑾苦笑,示好地伸出右手,“希望我们一起通过游戏。” “那个,”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许为次和张怀瑾身上时,岐黄默默探头隔到两人的中间,同时指了指地上。 “董秉刚刚消失了。” 第4章 紫紶 看见董秉消失,几人反而松了一口气,心下暗道:看来没有站错队。 “我去,那接下来怎么玩?”朱晨阳左顾右盼,同时靠近身旁的岐黄。 许为次嗅着空气里顷刻浓郁又快速变淡的鱼腥味,视线与岐黄短暂交接,随后轻声道:“那就去找找尸体吧。” 第7章 虽说是找,但许为次目的地明确。 许为次步频很快,张怀瑾本想加速跟,结果发现岐黄有意拉开距离。 看了一眼许为次后,张怀瑾明白了意图,牵扯着另两人和岐黄走在一起,跟在许为次稍远的位置。 “哇,好浓的味道,”洗浴室门口,杨熙月捂着鼻子。 而站在洗浴室靠里位置的许为次鼻腔里被劣质果香填满,此刻只想打喷嚏。 朱晨阳本想跟着应和,却发现先前热情爽朗的岐黄此刻微微皱眉,嘴唇张合,最终还是朝着许为次大喊:“小心!” “晚了。” 沙哑阴狠的声音响起。 一股粘腻触感贴上许为次的后背,尽管许为次及时反应,腰侧仍被利器捅穿。 透明刀刃破开血肉,勾着肉丝被重新拔出,血液沾染,绘出匕首形态。 “……”许为次呼吸一窒,将痛呼噎在嗓底,手指攀上淋浴的旋转开关,洗浴蓬头水流喷出。 下一刻,许为次便徒手抓住了刀刃。 “嘶…真烫,”被热水淋到的许为次抽吸,手上握刀的力量却不松反紧,朝着自己的方向大力拖拽。 刀刃割开掌心,许为次眼中癫狂之色愈浓。 “你这,松手!”董秉的嗓子像被烙铁熨过,每一个字听到耳里都让人分外不适。 许为次左手上提,右手准确卡住对方关节,同时施力,扭转时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牙酸。 匕首落地的声音响起,却依旧没有显出形态。 “啊!!”即使仍处于透明形态,董秉被水流打湿勾勒着线条,抓着手悲鸣的样子也落到许为次眼里。 “力量好小,”许为次没有松手,反而一脚踹在董秉膝头的位置。 “你还真是不出所料。” 腿部反向扭转九十度,董秉颤抖着趴地,连痛呼都无法发出,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许为次甩掉手上的血珠,将额前被水流打湿的碎发拢到脑后,撩起上衣,看了看被董秉捅出的血洞。 前后贯穿,鲜血汩汩而出。 “好疼呢,”手指在伤处戳插,许为次捻着血沫,又将血糊在董秉身上,拍了拍对方的脸,“我不想一句一句地问,在我数到三之前自己说,好吗?” 许为次语气温柔,董秉却抖得更厉害了,“我说,我说!” 董秉一五一十地将知道的事和盘托出,边说边看许为次的脸色,结果发现对方眼神空洞,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那双眼睛他好像在哪见过。 “饶……饶命,”将一切说完后,董秉将头抵在地上,背部像虾一样躬起,越发显得佝偻可笑,“我是被‘它’变成这个样子的,我也不想啊,谁变成我这个样子还能正常呢……这也不怪我对吧,对吧?” 董秉企图在许为次身上寻求认同感,因为许为次的眼睛同他一样,那是麻木的眼神;是疲惫的眼神;是杀过人的眼神。 “你……帮帮我,你跟我……不是同类吗?”水珠四下飞溅,凝成一张扭曲丑陋的脸庞。 裤脚传来拉扯感,董秉像蛆一样缠上许为次,同时左手偷偷探向一旁的匕首。 许为次不动,居高临下地俯视,冷冽的寒芒酿在眼底,忽地溢出一声冷笑,“同类?” 右腿抬起,毫不留情地踢向董秉的头盖骨。 “咔嚓——” 崩坏声起,董秉就此安静,像一块软肉似的趴在地上不动了。 “既然知道是同类,哪里还有求饶的必要呢。” 许为次嗤笑,无意识在左手食指上摸索,抬眼朝出口处望去。 面对惨状,张怀瑾三人有些不忍地低下头,只有岐黄直勾勾地盯着许为次,眼里的光像是开心,又像是难过。 许为次在触及那道视线时莫名气闷,别开头,“我还以为董秉死了,尸体就会现形呢。” “尸体就在这?”张怀瑾看着空旷干净的浴室。 “你们可以上手摸一摸,墙壁。” 张怀瑾三人摸一下干呕一下,却依旧忍着恶心摸完了全部墙壁。 看不见的尸体挂在墙上这一认知本就让人难耐,何况“看不见”总让人的想象力更加丰富。 大脑会自动给那些东西添加画面,这也是为什么摸盒猜物那么容易让人恐惧。 “幸亏我没在这洗澡什么的。”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尸体,粗略数起来都有二十几具了。” “游戏副本不是一次性产物,”张怀瑾本想将墙上的尸体解开放下,但由于看不见,实在做不到。 “董秉说他已经在这个副本里很久了,这些人应该是之前几轮被他杀掉的玩家,也因为他,这么一个简单的副本却几乎没有生还者。” 在董秉第一次进入这个副本后,便与游泳馆里的怪物,即任务提示中所说的“水下的阴影”做了交易。 以队友作为食物交换,怪物不杀害董秉,还给了他隐身的能力。 董秉利用有背叛者潜藏在玩家中这一规则,混淆视听、制造矛盾,能造成内讧让玩家自相残杀也好,不能也可以用隐身的能力自己下手。 更何况大多数情况下,队友如果接二连三地死亡,随便几句话几个暗示,玩家就会开始彼此怀疑。 “我本来还不觉得通关条件苛刻,听董秉说完,甚至有些理解他为什么要和怪物做交易了,真的能活24小时以上吗?”杨熙月有些惴惴不安。 第8章 按董秉提供的信息,太阳落山后馆内便会被水淹没,无处立足的同时还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测的怪异现象。 其中最大的威胁便是一只具有“拟态”能力的巨型章鱼。 被水淹没的状态会持续到太阳升起,以最乐观的心态认为这个游泳馆位于新疆且时间正处夏至,黑夜时间都有六个小时。 张怀瑾也跟着叹息,“看吧,日落越晚,夜间越短,一会儿看到日落时间,大概也就知道黑夜的持续时间了。” “一直游肯定难,我们可以试着漂在水面,我当初学习了溺水时如何保存体力等待救援,平躺在水面只露出口鼻,这样能坚持很久。而且我在校期间参加过全马,成绩还不错,体力耐力也算优秀了。” “看你体格我还以为是个脆皮大学生呢,”杨熙月有点惊讶,转念想到自己的职业又觉得这个身体素质才正常,毕竟能在一个游戏里。 “那是因为一直在备考疏忽了锻炼,况且我这体格怎么了,这叫精瘦。” 正笑着,杨熙月脑袋里闪过许为次一脚踢碎董秉头盖骨的画面,还有那句“力气好小”。 董秉如果跟他们实力差不多,那许为次到底是什么水平? 准备换个舒服姿势站着的朱晨阳刚靠到墙就弹开了,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顾着说话都忘了待的地方有一堆看不见的尸体。 朱晨阳有感而发:“就算背叛玩家纳入怪物的阵营,下手也不至于这么狠吧,董秉那副恐惧的模样是装的吗?” “他的恐惧害怕不假,只不过自身死亡带来的恐惧感远胜于杀人的恐惧感罢了,”身上的员工制服已经湿透了,但许为次不打算再换一件了,反正一会儿还得湿,“已经知道如何通关了,我们在外面等着便是。” 朱晨阳早想走了,此刻一个弹步。 “这叫丧?”杨熙月心下吐槽,也跟着张怀瑾往外走。 刻意减慢脚步的岐黄看向落在最后的许为次,这一看竟愣了神。 昏暗的灯光照得人不甚清晰,却仍能从微尘中窥见男人的侧脸,没了吊儿郎当的痞气,沉默时竟让人觉得……脆弱。 方才狠厉癫狂的人,此刻几乎是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自己受伤的腹部,嘴里喃喃低语。 “秒是以铯-133原子基态的两个超精细能级间跃迁辐射的9192631770个周期的持续时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闻声岐黄怔愣,越发沉默地跟在许为次身边。 “你在难过什么?”许为次突然出声。 岐黄没想到许为次居然察觉到了,“我……” 最初岐黄就明白,许为次暗示他让人群远离的目的。 就是为了引诱隐身的董秉去攻击他,毕竟董秉终究是个隐患,放在那里不解决只会带来更大的损害。 董秉第一个攻击对象定为许为次很容易猜测,董秉对许为次恨意最大,许为次对董秉威胁程度最高。首次袭击成功率最高,而只要杀掉许为次,对董秉来说一切都会变简单。 况且,虽然岐黄能闻见味道,但也只能确定味道来源的大致位置,所以许为次选择在被攻击时抓住透明化的董秉很是合理。 而在这群人里,被人近身后还能躲开致命攻击的,应该也只有许为次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岐黄知道。 “哈哈哈,我就是觉得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由于不善说谎,岐黄这句话说得实在有点生硬。 “许为次。” 岐黄脚步一顿。 “字不重要,记音就行,”许为次状似随意道。 说完这句话,许为次没有抬头,但岐黄微微踮脚和加快的步频都能让他感受到对方的开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岐黄会因此开心。 第5章 苍葭 众人再一次围坐在泳池旁边,只是从六个人变成了五个。 “我们之中应该没人不会游泳吧,”张怀瑾可能是想让氛围轻松一点,少见地开起了玩笑,“这次的游戏要是不会游泳那真的就完了。” 在众人嬉笑中,许为次再次举起了右手。 “……” “不会吧……” 张怀瑾卡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 就算轮班带着许为次,每个人体力上估计也难以为继。 毕竟他们在没有浮板的情况下游一晚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本来是想尝试一下如何不费力地漂在水面,但一个不会游泳的人…… “你游泳怎么样?”看似问句,但许为次径直看向四人中的杨熙月,好像很确定对方的游泳水平一样。 杨熙月嘴唇抿成一线。 她曾经得过全国游泳锦标赛1500米自由泳、200米蛙泳和100米仰泳的冠军,别说会,说是精通也不为过,但是…… “一般般,”杨熙月相当谦虚。 许为次用指腹剐蹭眉尾,“看看再说,”说着将杨熙月推下水池。 动作娴熟而优雅,肌肉记忆让杨熙月入水的瞬间便调整动作游了上来。 “很不错嘛,”许为次从来不吝惜夸奖别人。 贯通伤让许为次此刻唇色浅淡,沉默着用上衣勒紧腰部,不待杨熙月张口,便蹲在水池边用手指点上杨熙月眉间,“我不会游泳,你教我。” 杨熙月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呆滞了,话不过脑子就吐了出来:“我还以为……” 第9章 “以为什么,”许为次百无聊赖地用衣服在伤口处系了个蝴蝶结,“以为我要让你在水里托着我?” “那你最好尽心尽力地教我,顺便祈祷我是个小天才,不然你的愿望就会成真。” “……” “我其实也会游泳的,”岐黄上赶着推销自己。 许为次:“你会什么?” “狗刨。” “退下吧。” 岐黄委屈,“是。” 接下来几个小时,杨熙月一直在教许为次游泳和漂浮,也正如许为次所言,他可能真是个“小天才”。 动作基本上是一教就会,只要几遍练习,很快便能掌握要领。 只是…… 杨熙月盯着许为次腹部的伤口,溢出的血液在池水里丝丝缕缕,而许为次虽然肤色惨白,但也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这真的是个正常的人吗? 而许为次此刻已经完全脱离杨熙月,自己在水中换气移动,虽然速度不快,但已经相当流畅。 忽然许为次浮出水面,对着窗外说道:“日落了。” 21:32,夕阳在此刻归于一线,泯于西方。 这意味众人需要在水里坚持大概九个小时。 即使此刻周遭氛围已经被渲染的颇有“山雨欲来”、“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恐怖既视感,但许为次还是忍不住走神: 能将异能赠与别人的……怪物吗? 不太符合常理。 五指拢了水流,又寸寸流逝,许为次抓住池边的栏杆,对站在岸上的人喊道:“水位开始上涨了,我们最好聚集在一起。” “好,”岐黄第一个应声,随即直接跳进水里,顶着那张漂亮无比的脸用狗刨游向许为次。 待到众人围拢,池水已经没过了岸上的椅子。 “你们有没有觉得水咸咸的?”朱晨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噫,”杨熙月嫌弃,“你不会喝了吧?这水干不干净,泡过什么你知道的哦。” “什么啊,不小心好么,”朱晨阳赶忙澄清,“认真点,真的咸,海水那种咸。” “难道是因为那只章鱼是海洋生物,不喜欢淡水?”岐黄猜测。 张怀瑾张开四肢,平躺在水面,“不管如何,我能感觉到浮力增加了,单论这点是好事。” 夜色笼罩下,周围的景色影影卓卓,仿佛蠕动的触手。 视野里单一的色调,瘆人沉郁的蓝色,散发着强烈让人不安的气息。 水面漫过门框顶部,最后在离天花板近一米的地方上涨停止了。 “这样好压抑。” 脚下踩不到实处,天花板又压得很低,还有不知道什么原理,幽幽散在四处能让人勉强视物的蓝光。 水面打起一个小小的浪花,明明是死水,却开始泛起涟漪。 朱晨阳的脚踝处传来拉力,整个人陷进了水里,“嘎!”也不知道本来想喊什么,太过紧急破声得没个形。 许为次用余光瞥见水中游走的阴影,以及一根缠在朱晨阳脚上的触手,刚朝朱晨阳被拖走的方向钻进水里,就被一股大力朝相反的地方拽。 进水前,许为次猛吸一口气。 密密麻麻的吸盘牢牢扒住许为次的脚踝,许为次也不觉恶心,反而借脚上的拉力,躬身抓住触手,十指用力,深深地掐进触手的软肉中。 许为次知道自己力量不小,但没想到力使七分,触手已然断裂。 另一边,早已游到朱晨阳身边的杨熙月才刚刚扯开几个触手吸盘,朱晨阳眼见要闭不住气了。 就在这时,紧箍的触手忽然一顿,松开朱晨阳朝另一个方向急掠而去。 杨熙月急忙拽着朱晨阳往水面游去。 后来一步的张怀瑾和岐黄正看到所有触手朝许为次袭去的场景,岐黄焦急地加快速度。 许为次扯断围在头上遮挡视线的触手,朝岐黄比了个“上去”的手势。 岐黄不管不顾,继续往下游,结果被一条触手抽飞,嘴里蓄的气顷刻吐出去大半。 碰巧在岐黄甩飞的路线后方,张怀瑾一把揽住岐黄。 当许为次再次朝张怀瑾比了个“上去”的手势之后,最后露出的双眼和手臂也被触手裹紧,快速拉向看不清情形的深水。 张怀瑾有心帮忙,但怀里有一个马上没气的岐黄,一咬牙往上游去。 刚出水面气还没喘匀,岐黄包了一大口气再次钻进水里。 岐黄太焦急了,张怀瑾几乎在一个晃神间看见了对方通红的眼角。 只怔愣一瞬,张怀瑾也跟着再次入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为次,所有的触手都消失了,很快恢复过来的朱晨阳和杨熙月也加入了搜救行列。 水下太暗了,几乎无法视物。 每个人都很害怕,又怕划水的手碰到什么,又期待划水的手碰到什么。 来回几趟,几个人都有些筋疲力尽,张怀瑾咳嗽,“这……几分钟了?” “超过五分钟了。” 每个人都知道超过五分钟是什么概念。 岐黄不言不语,再一次潜进水里。 而在水下,许为次又扯断一根触手,心里忍不住嘟囔,“数到几了?有八根没?” 身上缠绕的触手已经全部断裂,但是章鱼触手剩余的部分依旧活性十足,拼命将许为次往自己“嘴”的地方拉。 本来章鱼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攻击性,它会把人当猎物一样玩弄,不断地拉进水里,又在对方彻底窒息前松开。 第10章 平常如此反复几次后它就会觉得无趣,重新躺回底部,毕竟主动送上的食物已经足够饱腹,它并不饥饿。 但这次触手被扯断的愤怒让它只想把罪魁祸首撕碎。 这边许为次想到什么,忽然不挣扎了,任由触手把自己拉近章鱼的大脑袋。 虽说章鱼有三颗心脏九个大脑,但实际上主心脏只有一个,负责进行血液循环,刺了会跟人一样挂掉。 前提是这种巨大到现实未有,被叫做怪物的章鱼还是这个构造,许为次心想。 缠身的力量似乎加大了,绞得许为次骨头都有些疼,在靠近脑袋时,许为次挥起手臂狠狠朝章鱼褐色的皮肉挥去。 只是拳头擦过,却没想到大章鱼浑身扭曲,一道手掌深的伤口赫然出现。 许为次握紧的手中,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实际上握着董秉掉在浴室的透明匕首。 作为透明化最原本的主人,大章鱼简直怒不可遏,不停挥动着触手袭击许为次。 而许为次也在一次次地击打中在大章鱼身上留下一道道割伤,同时借助触手,加快速度地向目标位置攀爬移动。 但是太黑了,许为次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只能不断地拿着匕首抬起挥下。 “在这,”耳边传来一声轻吟,平稳低沉。 明明在水里,却非常清楚,仿佛直接在许为次脑海里响起。 一道不同于黑暗的影子在许为次眼前闪过,丝线般延长,将末端落在了一处。 许为次有预感,那里就是大章鱼体心脏的位置,旋即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刺了下去。 触手搅动起的水浪仿佛是大章鱼死前的悲鸣,快速流动的水像张巨网,箍得许为次动作困难,但还不足以让许为次停手。 疯狂地拔出又插入,手上猛然脱力,匕首似乎断了。 而在同一时间,大章鱼庞大的身躯也仿佛是在顷刻间被抽离了所有力气,轰然倒塌。 许为次将断裂的匕首别回腰间,往水面而去。 水面上,张怀瑾几人被水中的漩涡卷得上下起伏,整间游泳馆都在颤动,墙面瓷砖龟裂,墙皮簌簌掉落。 好一阵才恢复平静。 一个头突然冒出水面,吓得朱晨阳身体小幅度抖了一下。 “是岐黄还是……”杨熙月不知道许为次的名字,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张怀瑾离得最近,但人影背对着他,现场又太暗了,看不清楚。 而且每个人都有不好的猜想,因为距离许为次入水已经二十分钟了,生怕眼前是一个新的怪物。 看着沉默的众人,许为次撩开眼前的碎发,“怎么,开心地不会说话了吗?” “我去,大佬你是真牛,二十多分钟,都快赶上世界纪录了,”看见许为次不仅没事,还脸不红气不喘,朱晨阳又崇拜又激动,“真有点想哭。” “给你们的礼物,”许为次将顺手捞的章鱼足扔给张怀瑾。 张怀瑾拿着黏滑的触手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他知道许为次是在告诉他们大章鱼被干掉了。 环视一周的许为次问道:“岐黄呢?” 张怀瑾刚准备说岐黄一直在潜水找他时,又一次遍寻无果的岐黄正好冒出水面换气。 在看到许为次的瞬间,岐黄登时眼中一亮,明明还在气喘,却在第一时间扬起了笑容。 “你回来啦。” 第6章 庭芜绿 众人像是水獭一样手牵手漂在水面。 “啊……时间过得好慢啊,”朱晨阳感叹,“这么一看考公我还是可以接受的,行测申论总比无限流来得安全。”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要泡烂了,不过还好,至少现实世界我的皮肤不会受损,”杨熙月摸着浮肿的手指,苦中找乐。 “精神方面还是有损伤的,你们醒来之后估计会头疼失眠几天,”张怀瑾有过一次难受的经历。 “谁在碰我的腿吗?”杨熙月觉得小腿有些痒。 “我们这抓一圈的姿势碰到你很难吧,别自己吓自己,等等,我也感觉到了。” 有什么东西在朱晨阳身下,甚至将他水中的身体都抬高了几分。 朱晨阳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腰,一个东西顺着腰侧浮出水面,接触空气的瞬间,传出刺耳的孩童啼哭声。 “靠靠靠靠靠,”朱晨阳疯狂扭动腰身,手脚并用将那东西踹得老远,“是个头啊头,头!” 由于朱晨阳松开了手,又在那疯狂喊些恐怖的事情,杨熙月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八爪鱼似的攀住另一只手牵扯的许为次。 “这这这,这种东西我真不行,真的不行!!” 脖子骤然被勒住,许为次竟觉得这禁锢比大章鱼的绞杀还紧,手指刚碰到杨熙月的胳膊,对方反而勒得更紧了。 杨熙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大哥,大爷!求你了哇,别扔下我!来日做牛做马,嗝,报答你啊!” “我不扔,”许为次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平和,“我只是个游泳初学者,麻烦您游一下,我带不动。” “呜呜呜,”杨熙月紧闭着双眼,眼泪仍大颗颗地往外涌,看得出是真的害怕,但依旧努力踩着水,浑身抖得停不下来。 许为次沉吟半晌,轻轻拍了拍杨熙月的胳膊以示安慰。 接二连三有东西从水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来,或哭或笑的头颅、血丝密布的眼球、拦腰截断的下肢…… 第11章 虽然看起来听起来都很恐怖,但似乎没有攻击力。 “这不是真的人体组成,质量很轻,”张怀瑾甚至拿着一节躯干往下压了压,“感觉可以充当漂浮板。” “不是吧大哥,你也是挺牛的,”开头没有心理准备,朱晨阳被吓了个六神无主,此刻竟有一种虚脱后的淡然,“也是,都无所谓了。” 说完就揽过旁边漂浮的胳膊枕了上去,“别说,是挺好用。” 许为次两人自然可以听到这边的对话,刚动,杨熙月就开始祈求:“哥,哥,别吧。” “你闭着眼睛抓住我就好,不用紧张,我扶个东西我们也能省力点。” “好,好的……” 许为次就近抓了个大腿,未免杨熙月情绪激动,没有再动。 “哥,哥!有东西在我旁边!” 许为次一把捏爆了漂在杨熙月身边的眼球,“好了,没有了。” 不远处,朱晨阳垫着胳膊漂到了岐黄附近,“哇,第一次见他这么温柔,‘我不扔’‘别紧张’‘好了没有了’,好帅啊。” 朱晨阳靠近岐黄悄悄模仿,还是怕被许为次听到挨打。 “嘭,”岐黄捏碎了手上的眼球。 “咋啦,学习人家呐,”朱晨阳拍了拍岐黄的肩膀,“人家有女孩在旁边呢,你这又没有。” 张怀瑾有些看不下去,游到两人附近,扯了一下朱晨阳,“你别说了。” “为啥?”一旦和人熟稔起来,朱晨阳的家乡口音就出来了。 直肠子性格也出来了。 张怀瑾扶额,“有人介意。” “介意什么?”朱晨阳看了看许为次那边,又看了看岐黄板着的脸,凑到张怀瑾耳边,“确实,岐黄看起来不太高兴。” 在张怀瑾以为他终于懂了的时候,朱晨阳忽然问岐黄,“你介意哪个?男的女的?” 张怀瑾直接把朱晨阳的头摁进水里,“哈哈哈,我带他去别地。” “嗯?为什么啊?”岐黄偏头,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没关系啊,我不生气啊。” 完了,已经气疯了。 打闹声逐渐没有了,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许为次感觉脖颈上的力道慢慢减弱,转身托住杨熙月下滑的身体。 “睡着了啊,”许为次轻声。 太过疲乏,加上受惊后哭了许久,身体也开启保护机制了。 在不惊动杨熙月的情况下,许为次找了一个较大的漂浮物。 之前的大腿完全不够承托两个人的重量,即使是许为次,此刻也觉得浑身酸痛。 尤其是脖子。 其他人也差不多,困倦加持下已经开始小鸡啄米了。 许为次分心留意着,免得有人睡着溺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不知从哪里射进来一道橙黄色的光束。 暖黄色的光斑随着粼粼水波,像洒金、像火苗。 水位开始下降,阳光一点点铺开,漂浮在水面上的头颅与断肢在照到阳光后分崩离析,化成碎片与空气中的微尘纠缠。 因为承托物消失,张怀瑾等人也清醒过来,划动四肢溅起水花。 杨熙月睁眼后还迷迷糊糊的,下意识说了一句“早啊”。 直到淹没游泳馆的积水全部消散,平躺在地面上的许为次忽然笑出了声,“好漂亮啊,这个场景。” 人声、水声。 从夕月到朝阳。 此刻宁静无比,又仿佛万物升腾。 …… 烧烤店里,许为次靠着椅背,手上转着依旧透明化的匕首,看着明明一脸疲惫,仍在场馆里到处游荡的岐黄。 从泳衣店出来后,岐黄来到许为次身旁,心神不宁地摸着锁骨位置,嘴里还不住嘟囔:“大厅没有、卫生间没有、烧烤店没有、泳池里外都没有,难不成在更衣室或者浴室。” “什么东西?”许为次开口。 “没什么,我已经有头绪了,”岐黄摸着后脑勺笑道,“你已经很累了,在这多休息会儿,我去一下更衣室,马上回来。” 场馆里目前应该没什么危险,岐黄不想再劳累许为次了。 更衣室里。 岐黄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至于洗浴室,董秉都被踢碎了头盖骨,总不能还活着。 岐黄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洗浴室挪。 终于在浴室偏里的位置,找到了静静躺在地上的红色手编花绳。 由于佩戴了多年,接扣处比开始大了很多,导致顶端的绳结很容易跑出来。 岐黄赶忙上前捡起红绳,发现上面沾染了些微血迹,用手指来回擦拭。其实红绳上有好些污渍已经洗不掉了,配上简单的编织花样,看起来并不好看,但岐黄还是珍视地戴回脖子上。 之前许为次顺手关了水龙头,浴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砰——” 墙上通风的窗户忽然关上,吓得岐黄肩膀一抖。 这……一定是风吹的。 岐黄用手撑住膝盖,脚底有些打滑。 “砰,”又一声,另一扇窗户也应声关闭。 所有窗户紧闭,被忽略掉的鱼腥味也浓郁了起来。 “姐姐……”岐黄下意识叫出最亲近的人,害怕导致嗓音片沙得紧,碎得七零八落。 离岐黄最远的一个水龙头忽然开始缓慢转动,水流滴滴答答,给静谧的室内带来了唯一的响动。 第12章 岐黄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 一个接一个,水龙头朝着岐黄的方向被逐次拧开。 雾气萦萦绕绕地在室内升起,脚下也开始积聚水流。 牙齿咬住嘴里的软肉,铁锈味充斥鼻腔,岐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荡开的涟漪,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样的表情才对,”董秉阴恻的声音贴在岐黄耳边。 恶臭的味道袭来,枯木般的触感攀上岐黄的脖颈,随即收紧。 岐黄被一股大力扼住喉咙,十指不住扣挖着对方,却没换来一丝力道地减弱。 反而愈来愈紧。 “都怪你们,”岐黄看不见董秉的表情,但对方的声音难掩愉悦,“但没关系,我会让你们留下来陪我的,我出不去,你们怎么能出去呢。” 岐黄视野开始焕然,涎水顺着嘴角流下,嘴唇翕动:“姐……姐……” 另一边。 朱晨阳正拿着手上的烤肠犹豫。 “真的要吃吗?这整个游泳馆被泡了一个晚上,水里还有数不清的……”说到这杨熙月已经开始干呕了。 如果npc被*迫离场加快的那两个小时也算的话,还有一个小时就满二十四个小时了。 几人皆是有气无力,实在饿得不行的朱晨阳居然盯上了烧烤店的食物。 “可是你看,这些食材看起来完全没有被泡过的样子,烤肠居然都是热的。” 确实,自打积水退去后,整个场馆看起来正常无比,像是刷新重开一般。 “要不你尝尝?” 在杨熙月地怂恿下,朱晨阳咬了一小口,“好吃哎,很正常的味道。” “要不,我也来点,”杨熙月虽然心里介意,但是饥饿逐渐占据上风。 “嗯!”杨熙月吃下去后眼前一亮,立马又拿了几串跑去找许为次。 “你在看什么,”杨熙月把手中的烤肠递到许为次眼前,“要吃点东西吗?我试过了,至少味道是正常的。” 在水里的时候许为次不仅没有扔下自己,连自己睡着了对方都没有叫醒,杨熙月为自己曾经害怕躲避许为次而感到羞愧。 刚准备回答杨熙月,许为次就发现手上的匕首逐渐显现形态。 刀刃断裂的匕首款式简单,刀身泛着银光。 透明化解除了? 意识到什么的许为次猛地站起,往更衣室跑去。 第7章 翠微 还未进洗浴室,重新浓郁起来的鱼腥味便已溢出。 等看见室内情况时,杨熙月差一点吐出来。 一具具尸体被挂在墙上,死状千奇百怪。 而在地面上,一坨看不清原貌的碎肉旁,岐黄正安安静静地躺着。 “他没事吧?”杨熙月捂着嘴问道。 “没事,只是睡着了。”许为次第一时间探了岐黄颈侧的脉搏,平稳有力。 闻讯赶来的张怀瑾和朱晨阳被眼前惨状刺激得脸色泛白,“发生什么事了?” “董秉没死,”许为次没想到董秉的生命力居然这么顽强,能在那种情况下不死,还熬过了夜间。结合前情和周围光景,许为次能大概拼凑出经过,“应该是打算袭击岐黄却被反杀了。” 准确地说,许为次觉得董秉的生命力已经不能称之为顽强,甚至隐约有点超过这个等级下应有的身体素质。 “这,”朱晨阳看着地上那一堆疑似董秉的碎肉,“没想到这位也这么猛哈。” “当事人死亡透明化确实解开了,”张怀瑾将尸体一个个解下来,轻柔地平放在地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朱晨阳围着碎肉转圈。 要把人体分解得这么碎是很难的,许为次自问做不到。 地面潮湿,许为次盘坐在地,把岐黄扶靠在他支起的腿上。 时间快到了,他也不想动了。 “找到了啊,”手指勾出岐黄颈间的红绳,许为次轻声。 “虽然岐黄睡得很香,但还是给把他叫醒来问问呢,”似有所感,朱晨阳视线绕了一圈,“有空来找我玩吧,反正都在‘特监所’,我在a区,你们呢?” 知道时间快到了,到底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赤诚又率真,轻易就能留下感情。 杨熙月捂嘴笑着,“我在c区,离你那不远。” 张怀瑾:“我现在在z区,但是听说最近要转区了。” “没关系,等你转完区后再来找我们也可以,我随时欢迎,”朱晨阳很乐观,转头看向许为次。 看许为次的模样,也不知听见他们的对话没有,漫不经心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衣角走线的毛边,像是听见了,又好似故意装作不知。 察觉到与他怄气般不肯偏移的视线,许为次才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点点鼻音,“保密。” “至于岐黄……”许为次伸了个懒腰,紧绷的腹部又渗出血珠,“就算醒着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吧。” “为啥啊?”朱晨阳不解。 “难道你……” “不喜欢我们”这几个字还未出口就让人难过,杨熙月换了个说法,“不想有机会再聚聚吗?” 钟表上的秒针滴滴答,分针也终于指向了十二。 “恭喜各位,通过副本:天湖游泳馆。” 机械女声不带一丝感情,分秒不差地在十四点响起。 视野开始泛白,模糊的光影中几人听见许为次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 第13章 ……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特殊人群监管所”称为“特监所”。 对于下五层的人来说,另一个名字更为人所常道。 ——不动要塞。 如果上五层叫作“管控”,那么下五层就叫作“关押”。 会被关押在下五层的人无非三类:丧失理智的怪物、过于残暴的楔子以及犯罪者。 之所以叫作不动要塞是下五层人给的诨名,出自《孙子·军争》:“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用以说明不动要塞防守坚固,有进无出。 自打要塞建成以来,想从下五层离开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逃脱成功的案例。 除了严密防守和不为人知的地理位置外,这其中少不了异能者的功劳。 而等级a的异能者放眼整个要塞,也只有三位,负责许为次所在六层的封驳之就是其中之一。 六层,6009号室。 封驳之把因为体检而摘掉的心率仪重新戴回腕间。 与矜持贵气的外貌相反,封驳之自幼家境贫寒,高中还未毕业便辍学打工,阴差阳错下觉醒天赋,被不动要塞的高层发现并培养,来到了这里。 如今封驳之办公室内摆放最多的物件,便是书了。 室内温度恒定在26摄氏度,这个温度不会让人觉得冷,也不会让人觉得热,相当适宜。 而当汗珠滴在资料纸上,封驳之才发现汗水早已湿透衣物。 明明是热的,四肢却冰冷异常,像是冬日寒潭水浸泡过似的,还在不住颤抖。 心率仪上的数字很快便破了190。 “嘀嘀嘀……” 早前设置好的程序,一旦心率超过190便会示警。 “怎么间隔时间短了这么多?” 封驳之心脏抽疼,从椅子上跌落,桌上的资料被扫落一地。 胸前的衣领被攥紧变形,领带早已被扯开扔在地上。 将颈上项链中的药品倒出,成把的药丸滚落在地,封驳之拿着其中几粒扔进嘴里,药丸苦味蔓延,由于干涩卡在喉管处,直至够到桌上的水杯,喝水浸润才得以吞下。 静坐许久,封驳之才整理衣物,将领带拣起,一页一页收起地上的资料。 坐回座位后,捏起纸角的手指还有些发抖,封驳之深呼吸,被放在首页的资料吸引了注意力。 [文件序号903729] 人员编号:2233 姓名:许为次 是许为次的个人资料,而内容相当人厌鬼憎。 家暴、杀人。 开篇仅仅两个词,就足以磨灭阅读者对许为次这个人的初始好感。 封驳之小时候,总能在村子附近遇到一个智力障碍者,听别人说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用石头砸死地上的虫子。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人知道这么做是否能给他带来乐趣。 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些虫子无缘无故地被人碾出白浆,拆除腿脚。 文件不过薄薄几页,封驳之能在里面看到许为次被浓缩的前半生。 ——将旁人当作蚊虫,“无缘无故”的前半生。 2030年4月,颐和家园发生了一件震惊河源市的案件。 事情的起因是202室住户因走廊恶臭投诉物业,最终物业在201室发现了被活活饿死的双胞胎姐妹。 尸体已经糜烂生蛆,面目全非。 距邻居回忆,三天前还曾听到门内发出响动,那时没有多想,谁知…… 警方介入调查后发现,房子的户主名叫潘以凝,与丈夫许为次育有两女,便是死去的双胞胎姐妹。 而夫妻两人目前不知所踪。 封驳之翻页。 经法医调查,双胞胎姐妹全身没有外伤以及捆绑痕迹,生前不曾遭受虐待,身体里也没有药物残留的痕迹,明确死亡原因就是饿死。 两个年幼的孩童,在父母不在的情况下,靠着家里明面上的吃食水源,苦苦支撑了一周。 门窗皆被锁死,但即使没锁死,凭借姐妹二人的身高和能力也无法将其打开,更无从求救。 就这样,才会导致尸体被发现时,一个在床上发臭溃烂,身下积满排泄物;另一个在卫生间,倚靠着马桶身形干瘪。 案件的突破口是有证人表示,曾在一个月前的七里巷见过双胞胎的母亲——潘以凝。 那时的潘以凝看起来精神恍惚,身上还有被殴打的痕迹。 循着这条线索,警方找到了潘以凝出入过的超市监控。 店主调出监控记录,警方在分辨率极低的画面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潘以凝背着的斜挎包上印有独特的logo。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那看起来普通的黑色斜挎包竟是瑞穗集团的春季新品,全球限量发售,价值三十万的名牌包,而且据专业人士鉴别,潘以凝背的应当是正品。 这款包售卖数量有限,很容易就查到了购买人。 不是潘以凝的丈夫许为次,而是潘以凝的弟弟——潘幼柏。 新品刚发售刚过一个月,所以潘幼柏可能是夫妻俩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警方在法院门口等到潘幼柏,作为律师,潘幼柏刚刚结束一审。 眼底的淤青让潘幼柏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疲倦,但面对警方的询问,他依旧显得温文尔雅、礼貌随和。 第14章 从潘幼柏口中,警方得知潘以凝长期忍受丈夫家暴,作为弟弟的潘幼柏不止一次在凌晨无人的街道将赤脚的姐姐接回自己家中。 不知为何,尽管弟弟好言相劝,潘以凝却始终不肯起诉许为次,甚至不愿与之离婚。 而一个月前姐姐的生日,也是潘幼柏最后一次见到潘以凝。 那个包,正是生日礼物。 警方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没有单纯听信潘幼柏的一面之词。 但经过查证后,事实与潘幼柏所说相差无几。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夫妻二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又过了半个月,警方在护城河中打捞起一具女尸。 尸检报告显示,女尸正是随丈夫一起失踪的潘以凝。 然而没等警方展开侦查,就先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说,自称许为次的男人到派出所自首,称妻子与孩子都是他杀害的,请求法律给予他应有的惩罚。 2030年4月21日,河源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 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起诉许为次,但作为关键证据的凶器却仍未找到。 潘以凝死于失血过多,但身上的伤口并非普通刀具造成,更像是撕咬所产生。 伤口巨大且边缘不规整,像是野兽的齿痕。 而这时,警方才看见坐在被告处的辩护代理,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说姐姐时常被许为次家暴的潘幼柏。 法庭上潘幼柏据理力争,从许为次对于双胞胎姐妹缺乏杀人动机,到证据不足无法定罪,各个方面企图证明许为次并未杀妻弑子。 而作为被告的许为次全程一言不发,只在最后陈述的时刻说了一句: “我认罪。” 杀害潘以凝的凶器直到最后都未能找到,法院无法明确潘以凝的死亡过程,不能排除许为次并非凶手的可能。 但关于双胞胎姐妹的案情细节清楚详实,将没有生活能力的孩子独自留在家中致其死亡,对死亡结果呈现直接故意。 在综合考虑被告人许为次的作案动因、作案手段、社会危害性、认罪悔罪态度等,依法判处被告人许为次犯故意杀人罪,死刑立刻执行。 按道理,故事到这应该就终了,但如果这样许为次就不会出现在不动要塞内。 文件最后写明,许为次在审判结束后并未提起上诉,认罪悔罪态度相当良好,直到被执行死刑的前一个晚上。 他从看守所里消失了。 “呵,”读到这封驳之轻笑,将项链握在手里,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文件里有写,许为次的妻子在领里街坊中的风评颇为不错,有人向她问路,她怕别人走错路,还会亲自把对方带到目的地。 邻居大妈把她当女儿宠,有时会多叮嘱两句:“小心遇到坏人,之前不是有新闻说,一个小姑娘好心领迷路老人回家,结果人在小巷子里失踪了,现在好多骗术专骗好人。而且不是都说帮助别人就是承接别人的因果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潘以凝那时笑着回:“我知道啦,谢谢大妈。” “这世道,善良的人多灾祸啊,”面对警察询问时,邻居大妈声泪俱下。 从看守所里消失到被关押在不动要塞,许为次这段时间的情况并未记录在档案内。 据探查结果,许为次一直未觉醒天赋,无法确定对方当初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看守所离开的。 最重要的是,当事人失忆了。 封驳之这里还有一份许为次刚进不动要塞时的询问笔录,他甚至能记起当时的情况: 坐在审讯室里的男人四肢皆被拷牢,就连身下的椅子都是钉死在地板上的。 没有任何情绪,男人只是将头靠在椅背上。 隔着单向透视玻璃,封驳之通过广播询问:“姓名?” “许为次,”男人尾调上挑,“大概。” 说话间许为次将后仰的头摆正,虽然相貌不是很惊艳,但眉梢轻扬,浑身上下笼着一层雅致浅淡的气息,白皙的脖颈血管和伤痕清晰可见,一尾黑色锦鲤环绕其上。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封驳之脑海里竟闪过“人畜无害”这个词。 “性别?” “女,”这次对方回答得很利落。 玻璃后封驳之握住话筒,“你是失忆了,还是失智了?” 似是察觉到玻璃后面的视线,许为次朝封驳之的方向看来,满眼歉意,“错了吗,抱歉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这没有花样给你耍,”封驳之沉声。 许为次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封驳之的方向浅笑,封驳之竟有一种他能看见自己的错觉。 “呲啦”一声,是通讯关闭的杂音。 没过多久,封驳之带着拥有探查能力的专员孟余梦进了询问室。 按照本来的规矩,每个进入不动要塞的人都会在例行询问后被专业探员检查,以确保身份信息准确,个人情况能够完整、真实地被要塞记录。 鉴于许为次失忆属于特别情况,封驳之决定跳过询问,直接检测。 孟余梦隶属情报部,是位d级异能者。 她的能力只有一个:接触他人皮肤,便能全盘感受到被接触者的感受、情绪、思维,所以只要在这时提问,无异于“读心”。 要塞对于异能的评级方式主要看三个方面,实战能力、珍稀程度、实用范围,其中实战能力占比最高,所以有些相当罕见且实用的异能,评级可能并不是很高。 第15章 孟余梦将手伸向许为次的手腕,结果刚刚接触到便触电般地缩了回去,脸色刷得白了。 再次探出时,孟余梦指尖略微颤抖。 “你记得什么?”这个问题很宽泛,若是有记忆,一下子就能得到不少线索。 许为次知道对方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所以没有张嘴。 孟余梦看起来忍了又忍,终于脱力般松开许为次,整个人瘫坐在地,四肢不受控制地发抖,同时伴随着干呕。 被孟余梦的反应惊到,封驳之一把掐住许为次的脖子,“你做了什么?立马停下!” 许为次无辜地偏头,似乎不理解封驳之说的话。 这时地上的孟余梦捏住了封驳之的裤脚,喘息着说道:“没有,他没做什么,是我接收到了他的感受。”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搅动,浑身都很痛,而且有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吵嚷。” 封驳之顷刻就理解了孟余梦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一直处在极端状态中,一种普通人甚至难以忍受片刻的痛苦? 可眼前的男人看起来相当平静自然。 “那他的记忆?” “是真的,”孟余梦这会儿已经缓过劲了,“虽然只有一瞬,但能看到他的回忆一塌糊涂,现在顶多只剩下常识和残缺不全的片段。” 封驳之回身,许为次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而他的颈侧,封驳之本以为是纹身的黑鱼倏一甩尾,顺着疤痕,隐入衣领。 那道纹身,竟是活的。 第8章 翠虬 起点是背影;过程是杀戮;结局是深夜。 幻灯片似的梦境熟悉又陌生,但银杏飘落的画面仍让许为次驻足停留,耐心欣赏了许久。 接下来,梦境连续不断: 深夜洗漱的浴室内,闭眼后在暗处出现的人影;躲在被窝里瑟缩,悄无声息钻入的蛇虫;没有尽头的楼梯,和身后愈来愈近的狼人;即将逃出生天的档口,被脚卡住的门扉。 梦与梦之间好像没有任何联系,唯一的共性可能是——过程恐怖、结局凄惨。 在第三十四个梦境时,耳边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听得不甚清楚,叫得声嘶力竭。 “听到啦,”他想要哄一哄对方,却睁不开双眼,也张不开嘴。 随即便掉进第三十五个梦境。 身形还未立稳,吞天噬地的海浪就席卷周身,远处近处都是人影,一个个义愤填膺、痛心疾首地指着他痛骂:“杂种”“疯子”“杀人犯”“为什么不去死”“没有你的活路”“这是所有人的意思”“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叫骂纷繁复杂地绞在一起,最后一句道歉就显得格外突兀。 心脏倏尔一紧,银铃不停在耳边叨扰,利纸划过肌肤的细碎触感,莫名的失重感将他钉在原地,浪涛顷刻将其吞没。 漩涡深处,深灰色的眼眸像是悬浮杂质的黑曜石,带着留恋和缱绻,温热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 对方双唇一翕一合,话语转瞬便碎在水中。 ——什么?你说了什么?! 宛如石子跌入水面,许为次眼前登时涟漪大作,水墨褪色。 许为次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只有身形遥遥映在水的另一端,随波澜退去。 许为次猛地坐起。 眼前是熟悉的场景——他的牢房。 纯白色的房间一眼便可以望尽,除了必需用品其他一概没有,所以即使房间面积很小,但看起来干净又空荡。 唯一与外界有所联系的是一面代替墙壁的玻璃,从上面用于换气的一圈细小孔洞就能看出玻璃的厚度,足足有十五厘米。 “醒了?” 玻璃外,封驳之在等待许为次醒来的期间,手里的书已经看完了四分之一。 “好稀奇啊,你居然会来找我,”许为次坐到床边,随手拨弄着压乱的头发。 要塞里认识封驳之的人都知道,封驳之最厌恶的行径有二,一是家暴、二是欺骗。 所以还曾质疑高层将许为次关押在不动要塞里这个决定,毕竟在封驳之看来,一个本该死刑的人就算有可能觉醒异能,依旧是个垃圾。 “我不是来找你,是刚把你关回牢房,”封驳之合上手里的书,“未免等你醒来需要再见你一次,还不如等在这。” “我不是一直在牢房吗?”许为次摊手,毕竟进入游戏的只是意识,昏迷的身体并不会离开原地。 “你觉醒了异能。” 许为次挑眉,静等封驳之接下来的话,“即使是无意识的,但越狱就是越狱。” 两个小时前。 巡逻的警务员发现了空无一人的6023号囚室,这种情况实在是超乎预料。 警务员没有声张,在传达器上按下一级警报,汇报完逃脱人员的信息后就快速往6009号办公室走去。 路上,6023囚室周围的囚室里,一个个身穿统一囚服的人或嘲笑或激动,警务员走得重压加身。 “嘿!”健硕的双臂猛地砸向玻璃,震动吓得警务员浑身一颤。 彪形大汉哈哈大笑,若非有玻璃拦着,警务员生怕他下一刻就冲出来将自己捏死。 “放老子出来,老子可以帮你抓到他,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逃脱的,不比你们查监控来得快?” 对彪形大汉的话嗤之以鼻,警务员不再停留,快步离开。 第16章 “咚、咚、咚、咚。” 除了少数几个人,以彪形大汉为首,所有囚室里的人开始敲砸玻璃,声势浩大。 即使知道那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但依旧给警务员增加不少心理压力。 那为了监控方便的玻璃囚室,此刻也让“犯人”逃脱的消息不胫而走。 6009号办公室内,封驳之口袋里只有出现紧急情况才会震动的警报器响起,没想到从牢房消失的正是他刚翻完资料的许为次。 封驳之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刚开门便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封队……” “我知道,”封驳之打断,“去监控室。” 监控室。 十二米的层高,满满当当列了一墙显示器,46x82,总计3772块,而室内却只有一个看着恹恹的少年坐在皮椅中。 “应晃,6023的监控显示器是哪块?” 被唤应晃的少年眼皮都不抬,嘴里含着蛋糕勺子,手指往左上角指了指。 清楚应晃的脾性,也没指望少年下次看到异常情况及时上报,封驳之继续道:“把时间调到犯人逃脱前的时刻。” 应晃照做。 监控器显示,6023号的犯人在早上八点出现昏迷症状,这是已经被发现并报备好的消息。 以快进x32的速度,视频很快就播到案发当口。 昏迷后第四个小时,即中午十二点,沉沉躺着的许为次身子一颤,整个人原地消失。 “倒回,”封驳之靠近屏幕,“放慢播放速度。” 画面放慢后会发现,许为次不是突然消失,可以看见他陷进床榻直至全部没入的过程,无视了实体存在的物质。 “难道说……” 封驳之立刻指着七八九层的监控,“把6023室下方房间的监控调出来。” 在每个监控里都能看见一个快速下坠的身影,按监控时间来看,每往下一层时间会晚零点几秒。 途中也有其他障碍物,但都仿佛没有实体的幻影一般,许为次就这样毫无阻隔地下坠,直至离开监控范围。 “这是在昏睡期间觉醒了异能?”封驳之沉思,“能找到他最后的位置吗?” 应晃摇头,哑着声音道:“没有,要么在没有监控的最下层垃圾场,要么……” 封驳之蹙眉。 异能刚觉醒是会出现这种无意识触发的情况,若是许为次最后落在垃圾场还好,要是再往下,怕是就难办了。 “我先去垃圾场看看,”封驳之将搁在手臂上的西装抖开,“你在这看着,有异常情况呼我。” “是,”站在封驳之后面的警务员大声应道。 由于时间紧迫,封驳之走了特殊通道。 还未挖凿整齐的岩壁凹凸不平,其间纵横交错,即使已经走过千遍万遍,没有特配的指示地图封驳之依旧难以找准方向。 这里有干扰磁场,不仅电子产品无法使用,人的方向感也会归零。 洞中碎石飞沙,被封驳之踩过的地方泥土凹陷皲裂,整个人敏捷如飞禽,遇见沟壑时脚步后撤,随之跃起。 衣衫簌簌翻飞,浑身的筋肉如虬,线条流畅。 转眼人已在对岸。 出了洞窟,封驳之脚步半点不慢,直接朝着一个方向急奔。 深褐色的眼瞳中浮光掠影,凭借着自身能力,只要离开洞窟,在小范围内锁定许为次的位置对封驳之来说不是难事。 封驳之使用能力的那一刻便发现了许为次,对方没有移动,就在垃圾场的中央。 穿过金属门,垃圾场近在咫尺。 即使距离较远,封驳之仍能看见垃圾堆上躺着的男人,与周围杂乱无章的垃圾相比,他那看起来竟有些干净整洁。 废弃的金属部件规规整整摆了一片,其上盖着一件还算干净的废旧衣物,而许为次正安静地躺在上面。 虽然没有造成最糟糕的情况,但怎么这么凑巧就停在了没有监控的垃圾场? 封驳之翻动了一下许为次,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撞击产生的伤痕,就连身下物品的摆放都像是有人特意铺的,还铺得认真又舒服。 在探查范围内没有其他气息,许为次也没有苏醒过的迹象。 “呵,你身上的谜题可真是多。” 封驳之冷笑,上前拉起昏迷中的许为次。 对于身体素质已非常人的封驳之来说,一个人的重量甚至达不到热身的水平,但怀里的许为次却异常得轻,这重量远低于一个正常偏瘦的男性,甚至低于小体重的女性。 封驳之不确定地颠了颠。 怀中的许为次因晃动,头偏向了一旁,露出精致瘦削的锁骨,白得晃眼。 封驳之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而且为什么是公主抱? 忍下心头窜起的无名怒火,良好的修养让封驳之没有直接松手,单臂用力,将许为次扛上了肩头。 在复述时,封驳之刻意隐去了这一段。 但听到是封驳之将自己送回来之后,许为次道了谢。 身后墙壁泛黄的白衬得男人皮肤像是透光骨瓷,干净得不染尘埃,即使每一个动作都自在懒散,但一直笔挺的脊柱却透露着教养与气质。 忽略场景,仿佛是贵族家的小少爷,不达眼底的谢意都像一种恩赐。 封驳之觉得这一幕是这么刺眼。 即使有着一幅好皮囊又如何,内里不也只是一团腐烂发臭的灵魂。 第17章 “你知道吗,你在这很有名。” 封驳之很想看到那张向来平静的面庞不复淡然。 手指夹在书籍看到的那页,封驳之放下一直交叠的右腿,“不少人说,不动要塞新来了一个犯人,漂亮孱弱还记忆全失。” “有人看见他白皙的后背纹着文身,像那沾染污秽的雪色,让人不禁想要碾碎践踏。” 以一种拙劣的方式宣泄怒气,封驳之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而许为次仍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笑得干净纯粹,“包括你吗?” “呲啦”一声。 椅子被封驳之起身的力量撞翻在地。 玻璃上倒映着封驳之的脸,惊诧、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这座要塞从来不乏乐趣,人与鬼,都是一个样。” 像是没看到封驳之的脸色,许为次靠近玻璃,面对面站在封驳之眼前。玻璃洁净到仿若无物,让封驳之产生一种对方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错觉。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许为次眸色晦暗,褪去所有情绪的眼睛像无波深潭。 “枪响了。” “神明问道:‘你们看见是谁开的枪吗?’” “小丑将真相埋在紫藤花下;女祭司按下黑犬的头颅;教皇将尸首挂在权杖之上;隐者摇头慢慢背过身子。” “只有愚者跳出来大喊:‘我看见了!’” “于是,枪又响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封驳之隐隐不安,他觉得许为次和之前相比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先别急着拒绝,”知道封驳之讨厌自己,许为次抛出了一个对方无法放弃的钩子,“我可以帮你杀掉一些,你希望消失的人。” “我希望消失的人?”这句话似乎相当刺耳,封驳之拿书的手都不由收紧了,但更让封驳之难以接受的是,明明直接甩手走人就好,但嘴里却不由吐出了质疑,“你一个自由受限、自身难保的人,你觉得你哪里来的资格?” 说是质疑,更像是担心对方做不到,封驳之一直以来自诩的原则隐约有些动摇。 “不用离开这里,”许为次背靠玻璃,“我可以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在睡梦中,借助游戏副本。” 封驳之心头震颤,“没有人能掌控游戏系统的选择,要塞到现在都没有研究出对抗办法,你怎么证明你可以?” “这不是我原本的房间吧,虽然陈设布局完全一致。” 许为次突然转变话题打得封驳之措手不及,一时没控制好表情,眼神闪烁了一下。 除了少数人参加过较多次游戏,得知了不同层数的情况外,其实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不动要塞有好多层。 这就是为什么第一个副本里朱晨阳等人只说了区,没有问层数,因为在他们眼里,不动要塞只有一层。 不动要塞之所以设计多层,不光是为了管理、分类方便,还因着资源有限,无法将某些物质安置在每一层中,所以只能物尽其用,集中在某些地方某些楼层。 这种物质被称为“翀玉”,极其稀少,而且每块的效果不同,有些翀玉能在一定范围内致使觉醒者的异能失效、有些能够封印觉醒者的异能、有些则能阻隔异能探查。 总而言之,每块都对异能有着负面的克制作用。 而觉醒异能的许为次显然不适合继续待在原本的普通牢房里,不然下次可能就不是掉到垃圾场了。 “味道、湿度变了,以及我留在玻璃上的指纹也没有了。” 许为次眉眼弯弯,看得出心情很好,不同于之前礼貌疏离的笑容,这个笑容像初雪融化般带着暖意,“不过还是感谢你们把我的旧床搬过来了,有些睡习惯了。” 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许为次拉回话题,“今天晚上前,你的下属应该就会把最近进入游戏的人员询问记录带给你,你可以在看完记录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跟我谈下去。” 许为次看起来相当自信,都不等封驳之回答,便躺回了床上。 “我有些困了,你自便,”许为次打着哈欠,随意挥了挥右手,不说话了。 留下封驳之盯着许为次的发顶沉默无言。 直到下属过来询问封驳之是否要帮他把倒地的椅子扶起来,封驳之才叹了口气说道:“不用了,”随即转身离开。 封驳之离开后,躺在床上的许为次睁开了眼睛,眼里一丝困倦也无。 “找到他。” “找到她!” “找到他找到她!!” “找到他找到她找到他找到她找到他找……*” 耳边,嘈杂声越来越大,丰繁的话语也趋向统一,凄厉尖锐的嘶吼几乎穿透耳膜,洗脑一般引得头脑胀痛。 找到谁? 许为次想要伸手揉一揉太阳穴,但举起的手最后还是放下了。 沉默地用虎牙抵住舌尖,略一用力,钝痛便传输到大脑。 舌尖滚落的血珠被许为次含在嘴里,没有尝出铁锈味,也没有尝出血腥味,仿佛那只是无味的液体罢了。 “味觉,好像也衰退了。” 第9章 碧落 上午八点,觉醒了异能的许为次被带到了观察检测室,对异能进行认证记录。 “特殊物质可以穿透吗?比如火焰。”调查员举起打火机示意许为次。 第18章 “可以,”许为次低垂眼睑,“一切能被我认知到的物质都可以,包括空气,但是我会窒息。” 由于已知许为次的穿透有次数限制,每天可使用四次,所以寻常物品调查员都没有进行测试。 此刻调查员退后几步,接收到信号的控制间启动了房间内部设置的火焰枪。 赤红的火舌卷席着热浪吞没许为次,片刻后赤色退场,而房间正中央的许为次神态自若,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被烧到。 “是被动触发吗?” 调查员没有事先告知会启动火焰枪,假设许为次的能力启动快慢与反射速度挂钩,正常情况下怎么样都会被灼伤些许。 这种不顾当事人人身安全的调查方式在不动要塞是明令禁止的,但是今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高层特意下令。 而且不止一位。 一位希望许为次吃些苦头,在性命无虞的情况下;另一位要求对许为次进行严格的调查,尤其是异能方面。 “不是。” 许为次轻描淡写的话语却不怎么让人信服。 绝大多数人在觉醒异能后并不需要经过试验得知具体的使用方法,与异能相关的信息会在不知不觉映入大脑,变得如呼吸般自然。 调查员的任务仅仅是确认异能者所说属实罢了。 “穿透需要本人有意识地作为?”方才火焰枪的开启速度之快,平常人根本难以反应。 “唉……”许为次其实在某些方面很懒,比如像别人解释。 “意识清醒时穿透的启动需要有意为之,刚才能躲过火焰你可以当我反射神经惊人。如在无意识下启动就会像昨天那样,遵从地心引力。” “那时候衣服为什么没有脱离?” “我的穿透不是消除身体的存在,是消除接触物体的存在,贴身物品会被我归为一体,如果现在我抓着你,只要我想,也可以把你纳入‘自己’的范畴。” 说着许为次接近调查员,不等对方说话,手已经伸向了对方的胸膛,并且在调查员惊恐的眼神下没入身体。 “2233号,不要乱来!”广播里已经有人开始厉声警告。 “放心啦,我只是想要帮你们高效率地完成调查,”许为次耸肩,人畜无害的外貌总能让人放松警惕。 没有痛感,甚至没有任何感觉,但是身体里有一只手的感觉足够让人在心理层面膈应了,调查员压下恶心的感觉,“我没事,继续调查吧。” 调查员本身也是异能者,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杀了他对许为次也没有任何益处。 “就比如此刻,你的身体、衣服都被我视为一个整体,这样的穿透算作一次,”许为次贴近调查员,整只手都在对方的胸膛里,“没有时间限制,我的手只要没有完全离开你的身体,待多久都可以。” 尽管因为全部没入,看不到许为次手的具体,但是调查员的大脑却自动为他补上画面,仿佛能看见那只手轻抚过胃部、穿过肺叶和肋骨,五指缠绕在心脏周围。 许为次的一字一句带着独特的韵律,给人以宁静之感。 “同时我可以选择某些地方解除穿透效果,”许为次笑着抬头,琥珀色的双眸微微眯起,“比如你的心脏。” 调查员呼吸一窒,感觉有什么柔软的触感攀上心脏,正在一点一点收紧。他知道这只是错觉,理智告诉他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但是意识却让他呼吸困难。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后背冷汗涔涔的同时,竟觉得眼前的人笑得格外明艳好看,像是他曾在极地考察时看到的无边雪原。 彼时的他遭受了袭击,肩头滴落的血迹一滴一滴落在白雪之上,因滚烫的血液积雪消融些许,血液丝丝缕缕晕开,寒气顺着双膝侵袭全身,让人的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 冷冽纯白的雪色上点染的赤红色,像亵渎又像添彩。 “够了,”调查室大门被人适时推开,封驳之站在门口,“接下来的调查由我接手。” 许为次慢慢收回没入对方身体里的手,在即将离开时,拽掉了调查员前襟的扣子,“林向榆对吧。” 视线落在调查员佩戴的铭牌上,许为次将对方的名字念了出来。 许为次捏着那枚纽扣,对还在发呆的林向榆说道:“再不赶紧出去,你的领导就生气了。” 站在门口的封驳之闻言黑了脸,许为次像是挑衅一般推了推林向榆,随即自顾自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门再一次关上,室内只剩下了许为次和封驳之。 见封驳之拿着一叠资料坐在自己对面,许为次以手支颊,“怎么,想好了?” 封驳之没有及时回答,反而从口袋里取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一颗青色石头,清透莹润、如玉如翡。 “这是?”许为次心中已有答案,只是把疑问当作寒暄的开场白。 “翀玉,现在开始我们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不论是电子设备还是异能探查这枚翀玉都可以屏蔽,不可谓不是密谋利器。 封驳之将手上的资料整理成三份,反扣着放在许为次面前,“既然是交易,让我听听你想要得到什么?” “三份啊,让我看看我的猜测对不对吧,”许为次手指点在纸质的资料上,“段世忠、廖庭轩、秦道全,是这三个人吗?” 第19章 “你怎么知道?”封驳之十指收紧,险些站起来。 “看你的反应我是猜对喽,”许为次身子后倾,倚在靠背上,“那么开宗明义,我怀疑我不是许为次。” 许为次的话简直是平地惊雷。 不动要塞里不会有人怀疑许为次的失忆是假的,更不会怀疑许为次本人是假的。 进入要塞后的检查程序相当严格,科学方面的指纹、虹膜、dna比对,异能方面的心灵感应、测谎、身份探查等。 冒名顶替的可能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又到了许为次讨厌的解释环节,不知道为什么,他讨厌解释,但需要解释的地方却出奇得多。 “副本结束后,我恢复了一点记忆,这么说不太恰当,只是想起了几个模糊的画面,而在这些内容里关于你的却占了很大的比例呢,”许为次指了指封驳之。 “你最讨厌家暴和欺骗是因为你有一对‘好父母’,一个骗你在车站等她,说她下班后就会来接你,却再也没回来;一个打你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断了你的前程,迫使你高中辍学出去打工。” “住嘴,”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封驳之听到这些话依旧浑身发冷,交握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骨节泛白。 年少困苦并不会因功成名就、风光无量的现在而消失,它永远在那里。 许为次识趣地闭嘴,给对方缓和的时间。 半晌之后,封驳之一点一点松开了僵硬的手指,“你继续。” “以你的性格,不太可能会把童年经历到处说,知道的人应该寥寥无几,而这里头应该不包括‘许为次’。” “至于段世忠、廖庭轩、秦道全三人,是下五层的人里著名的刺头,刺头不是指他们有多不服管教,而是他们会在伊甸园中虐杀队友。与为了生存不得不的人不同,他们以此为乐。你尝试过解决,但是没有办法,高层不允许你私下处决,由于实力不同,你也没办法与那三个人出现在相同的副本里。” “这些信息我不是从旁人那得知,而是你过去告诉我的。我的记忆告诉我‘封驳之是个可信的人’,于是我现在将这些告诉你。” “你到底……”这番话相当真切,封驳之都要怀疑许为次有拿捏人心的异能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我不是‘杀妻弃子’的许为次,你应该就不会对我敌意这么大了吧。” 封驳之哑然,态度有些松动。 “说说呗,”许为次歪头,“知道上述,并且是你认识的人有哪些。” “应该只有五个人,”封驳之手抵着下巴沉吟了许久,选择了相信,“幼时的玩伴韩书达;带我进要塞的高层之一,沈彧;要塞里主管实验与医疗的漼折;负责前线搜查的顾思邈;跟我同职,原本驻守七八层的姜满。” “不过漼折和沈彧目前就在要塞,首先排除,其余三人都处于行踪不明的状态。” “这三人里谁是女的?”似乎靠着也不怎么舒服,许为次调整姿势,手上把玩着那枚做工精致的纽扣。 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顺手就揪下来了。 “为什么这么问?”封驳之疑惑。 “最开始你例行询问,我是真觉得自己性别为女,应该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潜意识,并且我下身长的那个物件让我觉得很陌生。” 封驳之:“……” “顾思邈和姜满,顾思邈在一次抓捕任务中失踪,姜满则是在被关押到不动要塞后的某一天出逃了。” “噢……”许为次拖长音,有点调侃的意味在里头,“不是说不动要塞只进不出,没有越狱成功的前例吗?” 封驳之干咳,“为了要塞稳定,这个消息被封锁了,而且除了姜满,确实没有第二个人逃脱成功。” “姜满是个怎样的人? “她是个……”封驳之话语停顿。 家世优越、父母和睦、长相出色、性格爽朗,总而言之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往她身上加,就连觉醒的异能都美观又强大。 但这些并不是封驳之想要形容的。 是撩开帘子会观察身后是否有人;是记住他随口提起自己都不一定记住的事情;是化解别人的尴尬掌握让人舒服的距离。 是安静的聆听、平等的对待、总是“顺手而为”的善意和满抽屉为人祈福的纽扣。 思及此,封驳之猛地抬头,望着正在拨弄桌上纽扣的许为次,唇角勾起。 “姜满是个,温柔的人。” 第10章 挼蓝 温柔啊,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语。 许为次又问:“顾思邈呢?” “与你有相似之处,”封驳之看起来颇为认真地思索了一番。 “嗯?”许为次抬眼。 “相似之处在,在于……”接下来要说出的描述似乎相当羞耻,以至于封驳之结巴了好几下,“魅、魅惑人心的氛围。” 说完之后封驳之甚至想死。 许为次明显怔住了,这种显而易见的情绪表达过去几乎没有。 出于习惯道谢,但语调中透着勉强,“哈哈……谢谢你的夸奖。” “不是,”封驳之急于解释,“我说的不是那种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让人喜欢的那种。” 这么解释好像更奇怪了。 比如此刻,许为次仅仅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封驳之,正常询问着:“那是哪种?”但落在封驳之眼里,许为次垂眸的动作都透着慵懒随意的劲儿,明明是普通的姿态,却格外吸引人。 第20章 像有把羽毛扇,扫得封驳之心尖发烫。 这绝不是正常的反应,封驳之没有失智到会随便产生恋慕心理,昨日他就注意到了异常,所以今天检查开始前,封驳之就已经在隔壁监控室里等着了。 他想看看别人同许为次接触后的状态。 不出所料,一开始的林向榆还算正常,但是在许为次与其身体接触时情况转变了。 以旁观者的视角,许为次的行动很普通:礼貌的笑容,点到为止的接触,穿透效果进行时仅仅停留在一处的右手。 但封驳之能清楚看出林向榆神态的转变,一种莫名的感情来得突然又猛烈。 这说明肢体接触带来的效果远强于言语对话。 许为次惯常说话随意、爱开玩笑,脱离效果范围来看,那些玩笑也不过够到活跃气氛的程度。 真要细究,多数甚至是为了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而打得马虎眼罢了。 但曾经亲身体会过的封驳之最清楚,那些普通的行为话语落在他们眼里耳中时会被加上怎样的滤镜。 识别异能的异能目前没有发现,所以除了当事人告知,异能具体内容是什么以及有什么异能要塞也很难完全掌握。 目前有的手段停留在辨别觉醒者、楔子和无能力者,并确认其位置的阶段。 所以封驳之无法确定许为次这个异能是何时觉醒的,不过很大可能是与“穿透”一起觉醒的,因为最初进入要塞的许为次还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之所以迅速将这种感觉归为异常,是因为封驳之曾经感受过相似的情况。 刻意避开与许为次视线接触,封驳之放慢呼吸,调整状态。 “顾思邈的异能可以在对话接触间提高对方好感度,我说你像她就是因为你给人的感觉跟她使用异能时的感觉相似,甚至你带来的影响比她更甚。” 异能相似? 若是真的觉醒了这种能力对许为次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被人讨厌他不介意,但喜欢、好感、善意…… 诸如此类的词语,他都不习惯。 他向来知道,自己是个奇怪而别扭的人。 封驳之注意到许为次的异常,试探地问:“所以你有头绪了吗?” 许为次回神,“不好说。” 见许为次揣着明白装糊涂,封驳之也不点破,只是真的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封驳之不清楚许为次的失忆,和他浑身疼痛、耳边嘈杂是否有联系,但从孟余梦的反应来看,这个痛苦绝对不轻。 由于许为次一直反应平淡,他也并未过多在意,直到昨晚在犹豫是否要交易的期间,他去监控室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蜷缩在床上的许为次看起来正常无比,但微颤的眼帘显示当事人并未安眠,床单一角被紧紧攥住。 那一刻封驳之才明白,搬床的下属回来后告知他的,关于许为次的床板上有数不清的指甲划痕是怎么回事了。 若是顾思邈,大可以直接回要塞,只有叛逃的姜满有理由大费周章、冒名顶替。 若真是姜满…… 失忆也很有可能是主动为之。 封驳之很难想象有人可以违背姜满意愿让其失忆,毕竟从姜满原本驻守七八两层就能看出,姜满实力胜于封驳之,在a级异能者中也是当之无愧的翘楚。 要塞检查严格,若真是冒名顶替,不失忆很容易被查出端倪,所以他不是疑惑许为次让自己失忆的行为,而是不明白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潜入要塞。 明明当初倾尽全力只为了逃出要塞,如今又为了什么理由回来? 姜满叛逃的缘由被高层封锁得毫无疏漏,封驳之至今一无所知。 只知道,那个前一天还在为要塞尽职尽责、与人为善的人,第二天便毁了要塞接近两层的建筑,成了这铜墙铁壁里,唯一的逃脱者。 “这些都是猜测,我也不一定是她俩中的一个,所以我希望你还是别太相信我,不然哪天发现我就是许为次,不给生撕了我。” 封驳之轻笑,不置可否。 许为次以何种目的进入要塞,又因何找他合作,或真心或利用都无所谓。他也有要知道的事情,心里自有一套重要等级的划分。 看着封驳之坦率的态度,许为次摸了摸眉骨,收回了视线。 许为次这么说不过是留个余地,为以后说明“我从没说过我一定不是许为次”或“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姜满”打个底而已。 他隐藏了一部分没说。 他想起来的记忆里,有一部分关于封驳之,也有一部分则是许为次的。 那句“恢复的记忆里关于封驳之的占了很大的比例”是骗人的,他几乎想起了许为次全部的人生轨迹。 所以不论封驳之说知情人是谁都无所谓,不过只能推断出他还拥有谁的记忆。 现在看,他是个拥有许为次外壳与记忆、疑似姜满部分记忆和顾思邈相似异能的……融合怪? 许为次很在乎‘因为什么’和‘为了什么’,认为任何行为和话语都脱不开原因和目的,这座不动要塞里,一定有他需要或要做的事情。 从之前的观察和恢复的记忆中都不难看出,封驳之是个有原则,但感性重于理性的人,加之实力强大,又在要塞中有相当的权利。 若是能拉拢自然好,若是不能,减轻“杀妻弃子”嫌疑也能让对方降低恶感,再不济,也能获取一些信息和合作的契机。 第21章 既然重感情,希望这场交易能在日后让他换取到有用的价值。 “你之前说能在游戏里解决那三个人是真的吗?”封驳之回归正题,将桌上的资料推给许为次。 许为次随意翻开一份,“进入要塞时你们收录了我的身体情况,评价大概是四十分,一般情况下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分数都在这附近,进入的游戏评级在f。” “普通人中的运动健将,身体素质堪称优秀的人在五十分左右,能达到六十分的人不光是身体素质更上一层楼,还会有额外的战力加持,比如精通格斗、力大无穷,在普通人里单兵素质是天花板的存在。” “但我发现这个游戏抽取的是个人意念,并不是完全贴合现实,假如有人打从心里相信自己是当代战神,他就可能进入高评分的游戏,并在游戏里也很强悍。” “这,”封驳之有些难以接受,“这真的可以吗?” “听我说你或许觉得很简单,但是‘打心里相信’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自欺欺人的人内心深处也有真实答案,不是嘴上说几遍、心里念几下就成了的。” “我晨起用这副身体试了一下,闭气最长时间大概只有一分钟,但是游戏里二十分钟也没什么感觉。” “游戏里一切感觉都很真实,在水里就会有窒息的感觉,并且由于游戏里死去现实也会死去,那种死亡的压迫感也会格外真实。正常情况下人都很难做到所谓的‘相信自己’,游戏里更不用说了。” “所以你怎么做到的?”封驳之没想到对方进游戏的第一瞬间,不对,应该是进游戏前就在做试验。 “没什么办法啊,我相信这些就跟相信‘你现在活着’一样自然,”许为次摊手。 封驳之一噎,“所以你以五十分的认知水平进入e级游戏,但在游戏里可以发挥超过五十分的实力水平?” “是这样的,我没有办法任意选择游戏,只能将自我认知调整到与你想杀的人几乎相同的水平,等待进入同一个副本的机会。进入游戏后我也可以提升对自我实力的认知,从而达到强过其余玩家的效果。” 封驳之:“那你在游戏里算是无敌的了?” “我倒是想呢,但很可惜并没有,”许为次边说话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三个人的资料。 “我对实力的提升仅加注在肉身上,不会凭空出现我本身没有的能力。身体素质的提升也有上限,根据先前在e级游戏里的感觉,只比所在游戏等级上了一个素质档层。” 封驳之手指轻叩桌面,“你现在也不能保证你进入更高级别的游戏里身体素质还能顺利提一个档吧?毕竟你只试验了一回,都没有变量。” “当初为了留个诱人的条件让你跟我合作,有没有都放那了,你不会想现在下船吧?”许为次笑着将资料重新放回桌上。 除了廖庭轩评分83,惯常在b级游戏之外,秦道全和段世忠一个76,一个78,皆在c级游戏,三人全都觉醒了异能。 d级游戏里尚有未觉醒者,但c级以上则全部是觉醒者,这个等级里的最弱者都是普通人无法到达的高度。 许为次试着将认知状态调整在77附近,取两个人的中间值比较保险。 “不会,只要你有一点可能是姜满或是顾思邈,我都会不惜代价地帮你,你可以放心。” 封驳之站起来,将与资料一同带来,放在手边的册子推了过来。 为了快速掌握伊甸园信息和便于玩家梳理经验,要塞为感染者设立了伊甸园官方网站。 不仅能让当事人发帖子互相讨论,整合游戏副本内容,管理员还会及时针对注意事项和异常情况发布公告。 但是对于下五层需要严加管控的犯人来说,要塞不可能舍弃安全性让他们获得电子产品,所以协商后决定整理纸质版信息手册。 纸质版有一定的滞后性,毕竟排版成册需要时间,之前已经发放了五册,封驳之带来的是最新一版。 本来手册是统一发放的,但封驳之来时看见,不知为什么就捎上了。 手指摸着封皮,许为次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画面: 骚乱的大街、快速集结的疏散人员和安保人员、废墟里重建的安全区和分工明确的志愿军。 太阳穴一阵刺痛,等许为次再想细究时画面全部都消失了,连刚才想起了什么都已经记不清了。 “怎么了?”见许为次神色异常,封驳之出言询问。 “噢,没事,不过我有个问题。” “你说。” “这个感染和觉醒症状只有我国有吗?” “这倒不是,”封驳之将带来的资料收回垒齐,“外国也有,但是因为不知名原因数量并不多。” 封驳之手指在桌面上划动,“举个例子,在都有感染源的情况下,我们一百个人会感染六十个,并且觉醒异能的占其中五十五个。而国外一百个会感染八个,觉醒的则最多只有一个,几乎感染的大多数人都会丧失理智。” “所以现阶段别国所有的觉醒者加起来都没有我国多。” “哦……”许为次正要说话,忽然眼前发黑,好似意识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拽到别处。 看着许为次倒在桌子上,封驳之急忙上前察看,发现对方只是昏睡过去了,“这么快,距离从游戏出来才不过一日。” 与此同时,机械女声在许为次耳边响起: 第22章 “嘀!编号2233号玩家,欢迎来到伊甸园,您已成功接入c级副本——红黑阵营。” 第11章 青雀头黛 脚下实感渐稳,许为次刚一睁眼,便被废墟里飘荡的灰尘迷了眼。 闭眼前,远处一点银光耀目,奇妙的预警在心头闪现,许为次下意识偏了头。 再睁眼时,一把短刀擦着太阳穴钉进了墙里。 若是许为次没有偏头,那一刀将直刺眉心。 微小的粗粝没能因为眨眼而离开眼眶,仍在摩擦着脆弱敏感的瞳仁,比起危及生命的袭击,许为次更反感眼里的灰尘。 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致使眼角的红格外浓酽,水光从艳色处滑落。 明明在落泪,戾气却仿佛有了实质,在许为次周身升腾。 身体长期处于痛苦中,那微不足道的磨眼感觉像是高垒沙堆逼近崩塌前落下的最后一颗沙粒。 让他厌烦至极。 破败空荡的废墟,许为次走到楼层隔板的边缘,原本遮风挡雨的墙壁豁开一个大洞,高层的冷风足以吹得人摇摇欲坠。 许为次一眼就看见了空地上的男人。 投掷短刀的罪魁祸首毫不避讳,站在四周被耸立高楼遮去全部阳光的阴影中,看不清模样。 上下的高度差,让他们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但仰视的人风姿傲骨,俯视的人风中摇晃。 楼下的男人在等,等许为次去找他。 半透明的任务面板在身前展开,许为次脚下虚浮,身子就那么栽在面板上,又瞬间穿透面板朝地面砸去。 十二楼,这个高度足够让任何生物摔得血肉模糊。 自醒来在游戏,许为次没有去感受身体的情况,不知是顺利地提升了一个档次,抑或仍是那普通健康人应有的体格。 有那么一个刹那,许为次觉得如果能这样结束也挺好,但下一个瞬间,像经历过无数次似的,身体熟练地在空中调整姿势,肌肉紧绷。 巨大的撞击声,以许为次为中心灰尘铺开。 席卷的烟尘雾蒙蒙的一片,遮蔽了场内的全部情况。 那个先前下手果决的男人在看见许为次坠楼的瞬间,双脚不由自主地前迈,双手抬起像是要去接什么东西,此刻僵硬地停在半空。 晦暗的双眸里闪着名为痛苦的光芒,很快便被癫狂发狠的情绪冲散,水光突兀地从眼眶溢出,砸落在地。 水滴消失于土地,男人的神色也恢复如初,镇定自若到让人怀疑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在最后一丝灰尘也即将散尽时,一道身影笔直冲向男人,连爆破的风声都被甩在身后。 眼前景色翻转,湛蓝的天空映入男人眼底,连同水雾蒙眼、双手正牢牢禁锢在他脖子上的许为次。 在某个荒唐的念头里,男人竟怀疑他脸上的泪水是许为次不忍杀他而落的。 男人沙哑地开口,尽管极力控制,却仍溢出了哭腔,像被抛弃的幼兽,野性难驯的倔强中又夹杂着纯粹的真心。 “我不是亲手杀了你吗?” “为什么,你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我面前。” 在看清男人脸庞的刹那,许为次手下的力道松了。 不过一个晃神,局势转变,许为次被男人掐着肩膀撞在了地上,锋利银白的刀刃抵上喉管。 在控制住许为次之后,男人变得乖顺了许多,甚至微微低头,将额头贴在了许为次胸前,“你说啊,哥哥。” 许为次能清楚忆起这张脸:是明明沉静内敛,却在看到他时会扯出一个暖阳旭日般笑容的男孩;是在法庭上拿着姐姐死状残忍的照片,却一字一句说他无辜的律师;是在夜幕江边,盯着喉管割裂、血流如注的他,却只是在一旁慢慢抽完一根烟的男人。 “潘、幼、柏,”三个字,每个都是艰难挤出的音节。 那份像是观看电影小说般涌现在大脑的回忆,再见到真切出现的当事人时,被覆上了名为真实感的外衣。 被叫到名字的潘幼柏双眼充血,仅仅只是名字从许为次嘴里说出,大脑就已经开始叫嚣杀了身下的人。 刀锋已经在颤抖的力道中陷入皮肉,殷红的鲜血蜿蜒淌下。 一滴、两滴,砸在地上。 没有痛感,许为次偏头,看见潘幼柏握刀的右手因为用力已经青筋鼓起、骨节泛白,刀刃深深割进食指中,当事人却因为昏头的情绪而浑然不知。 而那已被割破的食指,从一开始就阻隔在刀刃与许为次的脖颈之间。 “你,”那碍事的灰尘终于在许为次开口的瞬间离开眼睛,伴随着又一滴泪水。 滚烫的泪水触及到那只持刃右手的瞬间,潘幼柏就像被烫到一般弹开,惊慌无措几乎写在了行为与脸上。 脱离管控的许为次刚刚撑地坐起,手下的硬物便硌疼了掌心,从碎石下将东西抽出,一把旗子,旗面鲜红如血。 刺耳的笑声同一时间响彻在每一位玩家的耳边。 天空中一个硕大的多角度显示屏凭空出现,身着小礼服、头戴高顶礼帽的兔子在屏幕中现身,肥硕的身子一开始离镜头似乎很近,几乎将屏幕全部挤满。 直到退后几步,人们才彻底看见兔子的全貌。 不同于拟人化的动物,在有动物特征的同时其实更偏向人类的形体与行为,这只兔子在外形上与普通兔子一般无二,所以按人类身形设计的小礼服很不合身,堆叠在兔子身上显得臃肿笨拙。 第23章 三瓣嘴张张合合的,谁也不明白那样的嘴究竟是如何口吐人言的。 “想必场内的玩家都已经看过游戏内容了,我就不多赘述了,就在刚刚,我们诞生了第一位夺旗玩家,让我们恭喜他,可喜可贺,啪啪啪!” 最后几个拟声词是兔子替代无法鼓掌的前爪自己配的音。 坐在地上手拿旗子的许为次有不好的预感。 “事不宜迟,让我们赶紧来抽签吧,虽然本兔子运气不是特别好,但我相信能为这位玩家抽到一个好号码。” 屏幕里出现几个方方正正的黑盒子,在以不规律的运动方式翻转移动几次后,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飘到了兔子面前。 “哦,是三号黑盒子啊,那么再次恭喜k区的,哇偶,k区只有两位玩家啊,真是勇气可嘉,那么祝两位玩家嗯,马什么来着,对了,马到成功!” 说完这句话的兔子一个灵活地跳跃翻身,一阵白雾从屏幕里消失了。 “嘀!玩家许为次接触到k区代表旗,挑战申请受理,对抗赛开始!” 尽职尽责的机械女声出现,与活泼随意的兔子播报割裂感极大。 从突然跳出屏幕时许为次和潘幼柏就停下了动作,还没看玩家公告的许为次本来就觉得很不妙,在听到自己名字后有一种被按头认命的感觉。 果不其然,小小的黑盒子在屏幕上慢悠悠地下沉,在屏幕边缘的位置仍没有停下,直到具体实在的物体真正出现在了空中。 那个黑盒子离开了屏幕,有了实体,并在瞬时体型暴涨,遮天蔽日地朝许为次二人所在的区域罩来。 因为游戏掌控,两人皆被钉在原地不能动弹,直到黑盒子,不,此刻应该叫黑房子了,直到黑房子彻底笼罩住一片区域。 “好嘛,运气真好,”尽管有些晚,许为次点开了游戏板面。 【红黑阵营】 背景介绍:这里是怪物的地界,二十个方正的“房间”插着红色的旗帜,我们叫它“红*格子”,是你们安全的港湾。但万事都有代价,想要获得安全,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过不要担心,善良的兔先生为你们准备了小小的代价。拔下旗帜的你只要完成了黑盒子的挑战,就可以成为红格子的主人,与红格子数量一致,黑盒子也有二十个。 兔先生温馨提示:如果没能在危险来临前躲进红格子里的话,肆虐的兽潮将会撕碎你,不想沦为怪物食物的话,请来拔旗子吧。 注意事项: 一、拔旗时在区域内的所有人强制参加黑盒子挑战,失败死亡,红格子转化为黑盒子,安全区减一,黑盒子挑战加一; 二、拔旗成功,黑盒子数量减一,挑战结束时握旗的人将成为该红格子的主人。 三、若想加入有主红格子,需经过主人同意,且加入者须无条件听命于主人的任何命令; 四、加入不同红格子则属于不同阵营,如果被其他阵营抢走旗子,则被抢方红格子消失,抢夺成功方红格子变大;如果被本阵营其他人或无阵营者夺走旗子,红格子易主; 五、所有红格子只有抵御怪物的作用,对玩家没有任何阻拦效果; 六、无主红格子没有安全效果,无法抵御兽潮; 七、有主红格子内人数为零时,红格子消失; 八、每日九点到十一点、十五点到十七点、二十一点到二十三点出现兽潮。 通关条件: 一、存活六十六个小时以上; 二、游戏结束前完成所有黑盒子挑战; 三、游戏结束时有且只有一个红格子。 在陷入黑暗后潘幼柏就一步没动,那滚烫的泪滴很快温凉,顺着虎口淌进伤口。 十指连心,手上的刺痛拨弄着神经。 不远处,游戏板面微弱的光亮让黑暗变得不那么纯粹。 光亮刚好足够潘幼柏看清许为次的面庞。 他从儿时就知道,许为次很白,天生的白。 既然白,色彩就很容易在上面留下痕迹,正如此刻眼角的红像是赤色锦鲤的甩尾。 也如那时,红色的血液沾满他的全身,布满血丝的瞳孔已经失焦,但潘幼柏知道许为次轻颤移转的双眸是在找自己,在模糊的视野里去寻找挚爱的弟弟、一同长大的玩伴、刚刚割开他喉管的凶手。 他不爱抽烟,但那天的烟苦得浓重深刻,直到今天似乎仍能从嘴里品出那一丝涩味。 从那天起,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幻听,一声声粗重、漏音,宛如风箱般的喘息,还有零星水流堵塞的声音。 那是血液流进撕裂破口的气管里的声音。 一起死在这吧,哥哥。 既然那天没能杀死你,他也赖活到如今,那就让他再一次杀死你。 也杀死自己。 第12章 螺子黛 人类依赖感官而行动,许为次也不例外,除了还算可以的嗅觉,许为次的五感里勉强能用的只剩下视觉。 若是黑盒子的挑战全程在黑暗中进行,对他可不是件好事。 游戏界面的光亮仅仅足够照亮他面部附近,但进入黑盒子后他就能闻见一种味道——野兽的味道。 像是回应他的猜想,沉重的吐息接近,几乎喷到许为次脸上。 但没有敌意的靠近许为次并不着急出手。 “滋滋,”电流流窜、连接异常的声音。 第24章 明明是全黑,许为次眼前却开始出现屏闪与马赛克,一如被病毒入侵的电脑屏幕。 黑色从最底层开始被密集的方格吞噬,场景脱胎换骨,光亮也让隐于黑暗的野兽展露了真容。 像虎不似虎、似狮不像狮的巨大怪兽也在更新的场景中被消除了存在,数据一般消散了。 黑暗全数褪去,许为次和潘幼柏站在一座中世纪哥特式教堂里。 穹顶的花窗玻璃折射出绚丽缤纷的光芒,用色大胆的墙绘氛围浓厚,断尾的拉塔托斯克半身着火,以旭日为背景,周身赤焰卷动、消弭,恍若仍在被烈火吞噬。 随着视线前移,竖柱高耸,衔尾蛇的浮雕栩栩如生,空间轩敞却让人更觉压抑。 最前列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女性正背对二人,双手合十在胸前,嘴里呢喃低吟。 在最后一语结束后,女人转过身,从昏暗的地界迈到了光亮之下,“很荣幸见到您,许先生,您可以叫我陬月。” 方才不觉得,此刻女人的发丝被阳光覆盖,许为次才意识到那不是一头黑发,而是深沉瑰丽的蓝色。 “你是基督教的?”看陬月的架势,许为次随口一问。 “基督教,那是什么?”陬月微微歪头,一脸求知好学的模样。 “当我没说,”许为次没有好为人师的美德,更懒得解释,何况身后过分安静的潘幼柏让人无法忽视,“如果是挑战,我希望速战速决呢。” “哈哈,您误会了,您的挑战已经结束了,为了见到您,我利用权限结束了战斗,您不是看见了吗,那只可爱的大猫已经消失了,获胜者是您,这样您有空和我交谈一二吗?” 故作腔调的说话方式和一口一个的“您”并没有让许为次觉得礼貌,反而诡异又违和,“你在学什么?” “让你不舒服了吗?”陬月在察觉到许为次语气的转变后立马更换了称谓,“也是,闻莘果然是骗我的,看来礼貌没什么用处。” 闻莘,简单两个音节,本可以有无数个文字组合方式,许为次却在瞬间取了其中两个字。 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许为次的手却下意识捂上了喉咙,隐约的刺痛感,和即将失去重要东西的剥离感,让许为次视野变得动荡模糊。 站在略后位置的潘幼柏眼尖地发现许为次的影子颤动了一下,轻微且快速,几乎不可察觉。 “那就进入正题吧,上面的人都对你很好奇,让我来探查一下,”陬月右手一扬,无数形态各异的木框环绕在许、潘二人周围。 明明只是徒有边缘的木框,在某些角度中间竟展现了画面,只一眼,潘幼柏脸色剧变,跃身远离木框。 许为次站在原地没有动,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眼神都多了一丝木讷。 木框围成一圈,绕着许为次慢速地转动。 “与那些低级的‘读心’不同,就算你失忆了,我也可以透过灵魂,探查到最真实的记忆,”陬月拿着半人高的木框,完全忽略其重量,任意在手上转着,“只不过失忆的人会比普通人麻烦,需要关进去才能看清。” 一改前面严肃高雅的模样,陬月俏皮地做了个“套圈”的动作。 而潘幼柏方才远离也是因为在木框里看见了一幕幕以他为第一视角的“亲身经历”。 失忆? 听着两人对话的潘幼柏心下疑惑,虽然陬月话里话外都在暗指许为次没有记忆,但早些时候对方很明确地认出了他。 那个反应,总不像不记得他的样子。 若说进入要塞前潘幼柏仅是猜测许为次利用觉醒的异能杀死了潘以凝,那进入要塞了解了更多感染的症状后,潘幼柏产生了些许迷茫。 感染的第一阶段人会性情大变,杀害潘以凝实乃身不由己的话,潘幼柏就可以接受吗? 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啊,但…… 潘幼柏握刀的姿势改变,抬眼看向一身红衣的许为次。 “呵,”许为次嗓底溢出冷笑,撩开眼前的碎发,“我倒也想看看,来试试吧,”说着,一步步朝陬月走去。 这次游戏里所有玩家被统一换上了红色衬衫黑色西裤,相当夺目的色彩搭配。贴身的布料能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肌肉,暗红繁复的花纹更添华丽,合该衬得穿着者气质张扬艳丽,但许为次生生将暖色调穿出了冷感。 那红本像盛开的红蔷薇,此刻却像是哀鸿遍野、血流屠城的深红土壤,透着死气,“前提是,先把你的命握在我手里。” “这样啊,”几乎长到脚踝处的长发以三股辫方式,低低扎了两条,陬月抚过其中一条搁在胸前,轻柔地抚摸着,“真是遗憾呢。” “借者,园虽别内外,得景者无拘远近,”陬月手掌抬起,木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许为次聚拢。 脚下施力,许为次身形鱼跃而起,原本所站地方木框彼此撞击碎裂。 随手挥开翻飞的木屑,陬月的后手已至。 “晴峦耸秀,绀宇凌空,极目所至,俗则屏之,嘉则收之。” 一握一张一抬一放,站在原地不动的陬月仅凭双手的动作就可以控制木框,“不分町疃,尽为烟景,斯所谓巧而得体者也。” 教堂里原本排列整齐的长椅这会儿已经七倒八歪,有些被许为次过大的力度踩得椅背凹陷。 回身抓住攻击角度刁钻的木框,许为次大力朝陬月投掷,心下暗道:她说的是明代造园家计成《园冶》中关于“因借”的内容? 第25章 加强异能掌控的木框依旧以极快的速度撞向陬月,强悍的势头让看起来游刃有余的陬月都忍不住小幅度后退了几步。 两股相冲的力量致使木框龟裂,最后炸开在陬月面前。 一道银光破开空中的木屑,直刺陬月右眼。 陬月刚躲开,空中的短刀竟变换角度,再次朝陬月射来,这次闪躲不及,陬月耳侧一簇头发被利刃割断,施施然飘落在地。 许为次没想到一直安静站在旁边观战的潘幼柏会出手,毕竟对方看起来真切地希望他死,坐拥渔翁之利不是更好吗? 而且潘幼柏竟有跟陬月差不多的手段,可以控制短刀的运动。 想归想,许为次脚下不停,一边躲避木框,一边缩短与陬月之间的距离。 纯靠肉身需要近身才能发挥最大的优势。 望着地上深蓝色的发丝,陬月一直温和的表情出现一丝开裂,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后方的潘幼柏身上。 “我很喜欢你们的文化呢,其他人给我的异能取名字都是什么‘读心框’‘记忆读取’,只有闻莘取的我喜欢,叫‘取景在借’。” “刚才那几句诗文也是她告诉我的,她说‘窗’是你们园林设计里重要的元素,无窗时,事物仅作事物观,有窗时,人人俱作画图观,为诗为画矣。” 木框数量在不知何时增加得更多了,密密麻麻的,几乎截了许为次所有后路。 也正如陬月此刻所说,那些绕身的木框开始展露画面,春树百花、秋夜月华、夏溪蝉鸣、冬谷雪顶。 陬月脚步轻盈,绕着被围困在木框中央的许为次转,“人走景移,不同的位置角度也会展现出不同的画面与意境。” “我们那没有这种文化,所以我的名字也是拜托闻莘帮我起的。” 再近估计就要被察觉了,陬月停下脚步。 许为次也不知道陬月是故意透露还是真的性子如此,不论出场还是谈话都信息量巨大。 这个被国家尖端技术部门长期研究都未勘破的“伊甸园”,居然有人能通过权限敲定挑战结果。 这个游戏是人为创造且人为掌控的,且对方科技水平相当之高,许为次甚至想不到有哪一个国家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其次,许为次的失忆看似从未隐瞒,但细究起来,只有要塞里的人知道,陬月一上来就挑明是奔着调查他记忆来的,明确表达了知道他失忆的情况。 还知道要塞里对他进行过“读心”方面的检查。 不知道基督教,却做着信徒一般的动作;不晓得中式传统文化,却又有知道的人教导;明明是个死亡率极高的游戏,却为了一个玩家屈尊纡贵地来调查记忆内容。 不对,为什么要调查他的记忆? “我很特别是吗?” 许为次的面庞被不断旋转的木框遮蔽,在某些罅隙中才能窥见大概。 明明是自恋的话语,却说得无比坦然。 陬月怔愣,随即低声笑了。 是的,许为次很特别。 天湖游泳馆不过是个e级副本,却一下子发现两个特别存在。除了他俩,组内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他人能违背游戏对于实力的限制。 只是一个档次的提升而已。 不,那可是一个档次的提升。a级与b级、b级与c级、c级与d级,每级之间的差距不是量的区别,那是质的差异。 陬月手指绕着头发,也不否认,“任谁都会好奇吧。” “为什么你不同。” 第13章 露褐 脚下的木屑被陬月踩得“咯吱”作响。 许为次没有轻举妄动,对于身体强化的异能者来说,空间系之类的特殊能力都很棘手。 即使木框的攻击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有一不小心被关进木框的风险。 木框绕得人眼花缭乱,某些木框展示的画面饱和度极高,某一幅日照雪顶的金辉耀目,许为次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空气轻微震颤,陬月骤然袭向许为次,满地的木屑也像针一样立起,一同突刺。 与此同时,潘幼柏控制着短刀射向陬月。 陬月唇角一勾,操纵着木框让它们去往自己设计好的位置。 木刺虽利,但落在许为次身上不过就是挠痒的力度,一点损伤都无法造成,许为次伸手,准备抓住已经欺身上前的陬月。 结果下一瞬间,陬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直朝面门的短刀。 从潘幼柏的角度能看见本来射向陬月的短刀没入木框,下一秒便被传送到许为次面前。 而陬月也在跃进木框后,从他身旁的木框而出。 没想到除了“关进去”,这些木框还能进行物质转移。 许为次右手一把抓住短刀,余光便看见陬月举起半人高的木框往潘幼柏头上套,调转刀尖方向,再次将短刀掷出。 身形仅慢刀刃一步,陬月刚躲开飞刀,便见许为次伸出的手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抓住潘幼柏的脚踝。眼见救人无望,许为次抵着陬月的肩膀加速,翻身捏住了向后方直飞的短刀。 潘幼柏整个人被关进了木框里。 本想借着人质说事的陬月还没张嘴,便被一股大力轰飞。 咸腥涌上喉管,陬月眼前重影,抬腿下劈又到跟前。 刚撑着一口气躲开,利刃直接割开了胸前的衣服。刀刃以极快的速度挥斩,陬月的攻势被旋转的刀柄绕开,刀锋顺势划破手腕。 第26章 踢击被许为次提膝挡下,每次反击迎来的是更加利落地划砍、刺捅。 侧身时的腰腹、发力的大腿、落地的跟腱,短短片刻,陬月的血几乎将纯白的衣袍整个染成红色。 踉跄着被逼到墙边,眼前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将短刀刺入,刀刃顺着肩胛的缝隙前后贯穿,穿透的刀尖部分钉在身后的墙上。 “唔,”陬月几乎痛得窒息。 “放出来,”许为次淡淡道。 “哈哈,”陬月虽然很痛,但眼睛里的光亮依旧沉静,“你对着女性也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陬月全身衣衫破破烂烂,布条一样挂在身上,伤口还在往外涌着血珠。 许为次微微偏头,“下手狠不狠,关性别什么事?” “呼,”陬月轻叹,上身刚挣扎了一下,肩胛处便撕裂一般剧痛。 若仅是痛就罢了,许为次刺入的地方很讲究,正在骨头与骨头的罅隙间,若想脱离,恐怕要扯掉整只手臂才行,“你们不是有‘怜香惜玉’之类的词吗?” “我看强弱,不看男女,”许为次望见关进潘幼柏的木框已经开始播放画面,“你没威胁,男女都无所谓,你有威胁,男女都无所谓。” 这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 “确实,闻莘说过‘阵前轻敌、反派话多,来年坟头草绕碑;不做圣母、杀人补刀,此乃长寿之要点。” 一段话,陬月说得断断续续,失去知觉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明明看起来凄惨无比,却还咧着嘴说笑。 “我现在这样也无法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了吧,”陬月眼帘轻颤,将头扬起,跟被抽掉骨头似的,将全部力量倚靠在墙上。 两人身后,实木的长桌慢慢浮起,陬月一边观察许为次,一边小幅度地动藏在长袍下的右手。 见许为次没有反应,长桌忽然加速,带着骇人的气势砸向许为次的后脑勺。 许为次没动,甚至没回头。 剧烈地撞击让长桌支离破碎,飞溅的木块砸碎了七彩的玻璃,“叮呤哐啷”落了一地。 牵制在身的力道一点没减,像什么也没发生,陬月看着许为次用左手拍了拍肩上与头上的碎屑,一双眸子有些低沉,“不愿意直接放他出来吗?” 与此同时,许为次将持刀的食指抬起,微微碰触到陬月的身体。 陬月沉静的情绪泛起涟漪,竟有点汗流浃背的感觉,“不是我不愿意,是我做不到。” “这样啊,”许为次握刀的手已经在施力了,若是陬月下一句话说得慢一点,刀恐怕已经拔出来了。 陬月当然不会以为拔出来是为了放过她,指不定拔出来后下一刻就捅进心脏了。 “如果我死了,他就永远出不来了。” 许为次缓下力量,静等陬月下一句话。 “我这个能力一旦启动,他若是想出来全靠自己,”陬月习惯性卖关子,结果许久也没听到许为次接茬,不情不愿地继续道,“被关进去的人会重温他的人生经历,在外面的人也能看见以他为视角的回忆画面。在里面的人意识不到一切是假的,哦,不是说回忆是假的,那些回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当事人以为那里就是’真实世界‘。” “里外流速不同,实际上并不会经历全部的过去,说白了是重温一些印象深刻的场景,当然,只要我想也可以事无巨细,不过那样太浪费时间了。” “如果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困在异能里,他们就会一直重复经历,永远无法出来。” 总而言之,就跟梦魇似的呗。 意识到是梦了就能醒过来,意识不到就永远在梦境里徘徊,一遍又一遍。 “意识到的概率多少?”许为次问道。 “啊这,”陬月直觉自己不能说出“目前为止中她这招的人还没醒过来的”这种话,于是委婉粉饰了一下。 “忘记过去的人会重蹈覆辙,但忘记归忘记,终究也不是过去的自己,所以总有些不甘、遗憾、警醒与改变刻在了思维里,所以当然有一定的概率意识到梦境中的违和感。” “但是就事论事,不同情况不同分析,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人能醒来不代表他能醒来,”本来想降低一下许为次的期待值,结果一接触那道冰冷的视线,陬月就转了话头,“当然,别人醒不过来不代表他醒不过来,我们要对他有信心啊。” “你为什么不直接退出游戏?”许为次问出自己的疑问,且不说现在,刚才只要陬月一步踏错,利刃都可能直接取了她的性命。 陬月眼睛大睁,“你怎么知道我能退出游戏?” “难道有权限进入游戏、决定胜者,没能力离开游戏吗?”许为次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指,但是没把刀拔出来。 陬月讪笑,她是能离开游戏,但是没完成任务回去后面临的下场也不会太好,到底还是存着侥幸心理,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探探许为次的底。 有点东西交差总比空手的好。 看陬月的表情,许为次就能猜测到二三,也不追问,换了个话题,“来找我,仅仅是因为我违背了游戏规则吗?” 抛开组织列为机密的内容,其他的陬月也不藏着掖着。 “不止哎,你可是得罪了我们的金主大大。” 陬月现在浑身跟散架了似的,甚至没有足够的力量把钉在墙里的刀刃拔出来,只能老实站在原地。 第27章 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重视提升了一个力量档次的许为次,没想到许为次的实力还是大大超出了陬月的预料。 b级的肉身素质,让实木桌子砸在许为次身上都像是挨了个雪团子,还是捏得不紧实的那种。 不仅如此,许为次的战斗素养令人惊异,完全不像是和平时代的普通人家。从身手就能看出来,不光有扎实的训练功底,还有千锤百炼出的实战经验。 攻势毫不花哨,招招致命,若非对方目的并非是取她性命,陬月早都离开游戏了。 毕竟打工人而已,有几分利益做几分工,何必为了老板卖命呢。 “金主?” “你在上个游戏里伤害的那个npc可是某个投资商家的小少爷,小少爷醒来之后被吓得失眠了几天,所以高层迫于压力,准备教训教训你给他们一个交代。” 说是教训,但如果许为次没有特殊之处,结果应该只有一个死。 许为次笑出了声。 npc的存在原来是为了让有些人能够近距离观赏,把他们像猴子一样关在名为“游戏”的笼子里,为生或团结或背叛,为死或痛苦或挣扎,却不过是一场供人娱乐的笑剧。 看着许为次逐渐加深的脸色,陬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正想挽回一下,许为次先开了口,“你本来头发和瞳孔就是蓝色的?” “那当然,我特意没有改变外貌,用天生的、如假包换的美貌,带着最大的诚意来见的你呢。” “陬月是一月的意思吧?” “啊,”陬月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因为我是一月出生的。” “挺好的名字,”许为次随口称赞,在一片狼藉中选了一张还算完整干净的长椅。 将长椅搬到囚禁潘幼柏的木框下面,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观影一般开始看木框里的画面。 陬月思考了一下,也跟着看。 木框里,从尚在襁褓的婴儿到五岁期间,画面进展很快,无聊重复的日常像幻灯片般快闪,定格在某一个清晨。 想必这一幕就是陬月所谓的当事人印象深刻的画面吧。 床上沉睡的男孩被屋外的嘈杂声闹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门。 卧室门外,比潘幼柏大三岁的姐姐——潘以凝正在和父母争吵。 小姑娘满脸通红,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泪水从眼眶溢出。 像棵柔韧的小草。 第14章 檀褐 在意识慢慢下沉的途中,潘幼柏竟有些开心。 他能再次见到姐姐了。 印象里,小时候的姐姐并不似后来那般温柔,像个小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经常惹父亲生气,让母亲难过,家里的亲戚总是在他面前感慨,明明是同样的父母,为什么弟弟聪明乖巧,姐姐却既不懂事、又不明事理。 小时候的细节早已在时光中褪色,但可能是一句句话语加深了记忆,所以长大后的潘幼柏还记得母亲总是因为姐姐的话语以泪洗面,父亲也经常被姐姐拳打脚踢。 最后,在姐姐期冀父母离婚的一天天里,这个家真的散了。 四周飞速倒退的场景真如时间倒流一般,让潘幼柏觉得这可能不是记忆重现,而是真真正正地回到过去。 眼帘加重,潘幼柏在逐渐浓厚的困意中陷入黑暗。 “……” “嘭!”砸桌子的声音。 五岁的潘幼柏惊醒,秀气的眉头蹙起,虽然因为午睡被吵醒有点生气,但因为总是如此,有些习惯了。 将房间的门拉开一条小缝,果不其然,是姐姐在和父母吵架。 “我说了今天没空,是你非要我带!”潘以凝手上握着一瓶包装完整、未被拆封的盒装牛奶。 “我关心你还关心错了吗,家里的牛奶我一个都没动过,不就是想让你们姐弟俩多喝一些吗?”母亲韩雪蚕像被激到了,眼眶登时就红了。 年幼的潘以凝双颊涨红,明明觉得委屈,但是在看见母亲含泪欲泣的样子时,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语调低了下来,“可是我早上空腹喝牛奶会恶心想吐,今天学校运动会,带去了也没时间喝,而且……我不喜欢喝牛奶。”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嗫嗫嚅嚅的。 “你分给同学也行啊,这样原模原样带回来什么意思,就是给你的条件太好了,而且什么想吐,你不想喝可以直说。” “我说了啊,我明明一直都在说!”潘以凝将牛奶砸在地上,“我昨晚说我不要!我早上也在说我不要!为什么?为什么听不到我说话!” 潘以凝喊得撕心裂肺,牛奶砸在地上后盒子开裂,流出的牛奶沾到了韩雪蚕的拖鞋上。 在沙发上一直沉默玩手机的潘父潘兆兴见状,直接走到潘以凝旁边,抬手就是一巴掌。 被扇懵在原地的潘以凝一时没有动作,韩雪蚕将潘以凝搂进怀里,边哭边哽咽道:“孩子错了你可以跟她讲道理啊,打孩子算怎么回事。” 韩雪蚕心疼地抚过潘以凝的脸颊,此刻已经充血红肿,“快跟爸爸道个歉,凝凝是个好孩子才对。” 慢一步反应过来的潘以凝一把推开韩雪蚕,“我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道歉?!” “简直不可理喻!” 潘兆兴再次抬起胳膊,却被一旁的韩雪蚕拦住。 这边正缠斗着,潘以凝却一头撞在潘兆兴的肚子上。明明一开始是卯足劲撞过来的,但是在即将碰到前潘以凝还是收了力道,最后只是一下徒有气势实则力道全无的反抗。 第28章 但这一下却让潘兆兴彻底炸了,“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真是翻了天了,天天对着父母拳打脚踢、疾言厉色。” 潘以凝低着头,眼泪不要钱似的砸在地板上。 她不明白,她错在哪了,她怎么就该道歉,她怎么就不可理喻了,她怎么就天天如此了,她怎么就拳打脚踢了。 心脏拧着扭着,很不舒服,那句“对不起”在嗓子眼怎么都出不来。 这时门开了,潘幼柏愣愣地站在门框旁。 这一幕像是什么灭火器,让还在哭泣的母亲止了泪水,让暴跳如雷的父亲哑了怒火。 潘幼柏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但又很奇怪,年幼的认知无法拼凑出正确的答案,只看着父母在安抚他的间隙,姐姐默默离开,进了她从小就喜欢待着的卫生间。 …… 潘幼柏六岁、潘以凝九岁: 潘幼柏小学进了十一小,与潘以凝同一个小学。 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的姐姐总是很温柔,情绪稳定、乐观开朗。 每次潘幼柏见到姐姐时,姐姐的周围总有很多的人,众星捧月般将潘以凝围在中间。 潘以凝会在课间来给他讲题,也会和自己的朋友一起来找他玩。 也是这时,潘幼柏认识了姐姐的同班同学兼同桌——许为次。 等到放学后,潘以凝便牵着他的手,拿自己偷偷攒的钱买零食,两人边吃边聊,但总会赶在回家前将吃零食的痕迹消除干净。 有时潘以凝也会笑着说:“与其让钱被各种理由再收走,还是吃进肚子里最开心。” 后来回家的队伍增加了一个人。 潘幼柏九岁、潘以凝十二岁: 潘以凝即将六年级毕业,学校组织大扫除。 六年级学生负责搬运新到的桌椅。 搬了大半天桌椅的潘以凝晚饭时手都在抖,但还是开心地跟韩雪蚕分享,带着一丝小骄傲,“我今天搬了十二张桌子、十把椅子,班里搬最多的男生都没有我多。” 看着潘以凝根本抬不起来的手臂,韩雪蚕并不高兴,“所以说你就是傻啊,谁像你似的上赶着出力,人家都是老师检查的时候才做个样子,你倒好,哼哧哼哧搬了这么多老师一个也没看见。” “我搬桌子又不是为了让老师看,”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期待的夸奖一如既往没有出现,“我能做这么多,所以我做了这么多。” 潘以凝正说着,因为手上无力又频繁颤抖,根本无法将盘子里的菜夹起来。 韩雪蚕在此刻轻笑,“不是逞强吗,怎么这会儿菜都夹不起来了,不是我说,你从小就跟个倔驴一样,以后进社会估计都抢不到热乎饭。” 潘以凝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她知道其实只要沉默地倾听并且适当地附和就可以免去与韩雪蚕百分之九十九的争吵。 但她总是做不到。 “你可以认为这是倔,可我不认为,或许未来我会后悔,但我现在依旧喜欢这样的我。” “得得得,权当我没说话,翅膀硬了现在都管不了了。” “我不吃了,”反正也夹不起来菜,潘以凝索性放下了筷子。 “你现在是一句好话都听不了了是吗?” 潘以凝起身往卧室走,企图把这些声音抛在身后,再用房门阻隔起来。 画面外,陬月看得窝火,恨不得冲进屏幕把逼逼赖赖的韩雪蚕和潘兆兴扇死。 她活一辈子都没感觉这么憋闷过,虽然她的一辈子不怎么长,算不上见多识广,但今天也算开眼了。 “看你都不怎么生气呢?”陬月看许为次一脸淡然,“那个和潘以凝自小交好的小孩是你吧,跟你现在真的是差距有点大。” 陬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时候的许为次是个很温柔腼腆的孩子,经常脸红,共情力也很强。 总是最先察觉到潘以凝的异常,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说出的安慰话也格外能抚平负面情绪。 许为次家与潘以凝家很近,三人一直一起上下学,潘幼柏特别喜欢黏着许为次,总是跟在许为次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 许为次没回答陬月,只是安静地看着。 明明是潘幼柏的记忆,却满满都是潘以凝的故事。 就像这个家一样,潘幼柏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但其实一切行为都是围绕潘幼柏的,只不过潘幼柏这里是温馨与和平,潘以凝那里是矛盾与争吵。 而负面激烈的东西总让人印象深刻,正如忽略彼此行为显露的真实情感指向,潘以凝的话语总是尖锐而叛逆,韩雪蚕言语里充满着“为孩子好”的关心之辞,潘兆兴则是自身的辛苦、女儿的不懂事、妻子的无能三合一。 画面里,潘幼柏十三岁,正上初一。 由于和姐姐相差三岁,导致他刚上初一,潘以凝便初中毕业了。 也是在这一年,潘兆兴*炒股失败,家庭经济面临崩盘。 或许是因为尊严受挫,抑或是急于恢复生活条件,一向抠门的潘兆兴却做起了能赚大钱的买卖。 机遇总是与风险一同前来。 但这次不同,潘兆兴入的是一开始就没有机遇的局。 他被诈骗了。 由于潘兆兴一直说只投了五万块钱,韩雪蚕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想着五万的话,就算全亏了也还能接受,就当买个教训。 结果当公安局打来电话时,一家人才知道不是五万,是二百五十五万。 第29章 可是炒股失败后家里哪里还有这么多钱,再三逼问下才知道,潘兆兴借了高利贷,并且将家里的房子也抵押出去了。 长大后的潘幼柏其实并不记得父母究竟是因为什么离婚的,因为不论是炒股失败还是诈骗失财通通被父母捂得很好。 与之相反的是韩雪蚕会一直在潘以凝面前哭诉,拿着一沓的欠条说为了你们她付出了多少,让潘以凝做家务并希望她以后嫁个好人家。 而时常听着母亲诉苦的潘以凝一心希望父母离婚,希望母亲脱离苦海,不再这么艰难幸苦,每每在劝说韩雪蚕时总会听到那句“我还不是为了你”。 在这期间,长久坚持自己原则的潘以凝开始怀疑自己,无法再像小时候一样出言反驳,无法再坚定地热爱那时“倔强”的自己。 但她似乎又不太痛苦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能融入家庭,“懂事”“听话”“乖巧”这些夸奖好像马上就能得到了。 彼时彼刻,上课一向认真的许为次推了一张纸条过来,上面写着: “褒姒以美貌闻名又被冠以祸国之称;吕后有残暴手段又有治国理政之良策;谢道韫才貌双全却多以王凝之之妻为人所熟知;后来,她们还是她们,但她可以是执掌天下的武则天、才华横溢的李清照、赫赫战功的秦良玉。” “别人所言不是你的全部,甚至不一定与你有关,但请你相信,奔赴前方的你真的熠熠生辉。” 第15章 緅絺 …… 瑞穗集团业务涵盖广泛,新能源、服饰鞋包、家装电器均有涉及。 因为喜欢瑞穗旗下“参商”的珠宝设计,所以三日前许为次生日,潘以凝送的便是这家的领带夹。 其上镶嵌的珠宝掉了,潘以凝今日才拿到专门店保修。 一旁的潘幼柏打了个哈欠,心里暗忖:几天就掉,质量这么差还好意思卖这么贵。 “这么困怎么还约我出来,”潘以凝注意到潘幼柏的脸色,“回家补个觉多好。” 潘幼柏靠到潘以凝身上,“没事,你比我忙,你好不容易有时间,我当然要珍惜。” 小学时潘幼柏的身高就有反超姐姐的趋势,如今弯着腰才将将把头抵在潘以凝肩旁上。 潘幼柏初一那年父母离了婚,他跟着母亲,潘以凝则跟着父亲。 离后,原本住的房子也卖掉了,潘兆兴带着姐姐回了老家,所以初中阶段潘幼柏一次也没见过潘以凝。 直到潘幼柏高中,潘以凝考上了本市的重点大学,潘幼柏才重新见到姐姐。 再见时潘以凝瘦了很多,但眼里的光一如既往的亮。 在听到潘以凝大学专业是室内设计时,潘幼柏有点吃惊。说实话,他还以为姐姐喜欢法律,毕竟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抱着一本民法典。 书上满满都是注释和彩线。 不仅因为觉得潘以凝喜欢,潘幼柏还觉得姐姐在这方面颇有天赋。 还记得小学一年级时潘幼柏有两个同学,姑且称为a和b。 a跟他志趣相投,玩得很好,b喜欢和a玩,对他实际上兴致缺缺,出于想跟a玩的心态,才勉为其难地一起玩。 心里有察觉,但潘幼柏还是很想跟b打好关系,以至于b找他借钱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给了,而且是一笔对小学生来说可算巨款的三千块钱。 潘幼柏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喜欢的零食姐姐都会买给他,所以私人小金库很充裕。 不过再怎么充裕也是站在小学生的视角,三千也差不多是小金库的全部了。 后来b装傻充愣,拒绝还钱。 潘幼柏当然没有什么欠条的概念,更何况就算有也没什么用。 这事他不敢告诉家长,只敢跟潘以凝说。 “他是没钱还给你吗?”还在上四年级的潘以凝给人感觉已经很成熟了,听到这事第一反应居然是问清来龙去脉和b的家世性格。 “怎么可能,”说到这潘幼柏就有些委屈,“他老给a买好吃的,也一点都不缺钱,他就是讨厌我,我早该知道的。” 捧住潘幼柏的脸庞,潘以凝亲昵地安抚。 ab实际上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跟潘幼柏这种工薪家庭不同,尤其是a,随便一双鞋就要千字起步。 从他们三个日常相处来看,潘以凝还是有些头绪的。 潘以凝有个办法,犹豫着要不要说,毕竟感觉有点利用朋友。 “呜呜呜,这几千我攒了好久好久呢。” 看着潘幼柏撅老高的嘴,潘以凝决定让弟弟自己判断,“我有一个办法,你听了之后可以选择做与不做。” “什么啊?” “你去找a借钱,b借了你多少,你就借a多少。” “为什么?” “借到后你再给a说b刚好欠你这么多,让他去找b要,b爱跟a玩,应该会还,这样你的钱就回来了。” 潘以凝补充道:“当然,如果b还是不还,那至少a会知道b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把a的钱还给他,姐姐去帮你找b要,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小时候他没发现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担心真的可以吗?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 长大后潘幼柏明白了b喜欢找a玩的理由,也晓得了a要得回他要不回不仅仅是关系亲疏的问题,以及学法后才知道的代位权。 潘以凝是初中才开始看民法典,所以四年级时的提议纯粹是逻辑思维能力。 第30章 加之潘以凝口才和文笔都很好,潘幼柏从小吵架一次都没赢过姐姐,所以才会觉得潘以凝非常适配司法相关职业。 潘幼柏现在所取得的成就,真是少不了小时候和姐姐吵架带来的磨砺。 而他最初对法律感兴趣也是因为潘以凝。 专柜旁,维修人员正在检查从领带夹上掉落的镶嵌物,手中的红色宝石晶莹剔透、火红深邃。 潘幼柏记得姐姐之所以喜欢这家,就是因为他家特有的人造宝石,正是维修人员手上那个。 据说,这种宝石和一般的廉价非天然宝石不同,是瑞穗集团的专利技术,宝石成色净度火彩甚至超过市面上大部分的天然宝石。 “哥……姐夫最近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更改称呼了,毕竟从小到大叫习惯了。 潘以凝轻笑,“叫姐夫不习惯的话,就叫哥哥吧。” 当初潘以凝研究生毕业,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从校服到婚纱,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结婚对象自然是青梅竹马的许为次。 后来休完产假回归职场的潘以凝发现,原本在设计公司的位置被新人顶替,以至于在公司一直不上不下,地位尴尬。 反正有能力有名气还有客源,潘以凝索性自己开了间独立工作室。 所以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比潘幼柏还要见不到人。 许为次自小便与潘以凝性格相反,喜静沉稳,为人更细心更耐心,现在是个自由职业者——插画师,在网络上颇有名气。 同时包揽了在家带孩子的重任。 之所以问许为次最近怎么样,是因为许为次前不久陷入了抄袭风波,即使澄清消息快速明晰,仍是没少看见私信里的一条条谩骂。 “事情已经解决,始作俑者也公开道歉了,算是告一段落了。” 算是? 潘幼柏敏锐地抓字眼,但知道潘以凝这么说就是结束话题的意思。 不过也没什么值得他操心的,潘以凝向来自信独立,许为次也是冷静内敛,都是做事熨帖的人。 两人在潘幼柏看来般配至极,是潘幼柏坚定站“互补党”的爱情启蒙。 潘幼柏无聊地扫视玻璃橱窗内的手表,又瞥了眼潘以凝腕间时隐时现的陈旧手表。 “送你块新的手表吧,你觉得这条怎么?” 潘幼柏指的手表素雅大方,既衬潘以凝的气质还款式百搭,价格处明晃晃标着六位数。 “不要,”潘以凝直接拒绝,作为红圈所合伙人,潘以凝倒不是在给弟弟省钱,“这块可是你发第一笔工资时买给我的,我很珍惜。” “珍惜不妨碍再拥有一条,你现在可是业界有名的室内设计师,一条几千的手表着实不符合你的气质。” 见潘以凝还在推脱,潘幼柏暗示柜员将手表取出。 “先试试喜不喜欢么,”潘幼柏抓住姐姐的手腕,打算直接由试戴到付款一步走。 在被抓住手腕后潘以凝忽然有些慌乱,连挣扎幅度都明显了起来。 袖口上捋,青紫色的淤青一闪而过。 潘幼柏眼神一凛,抓着潘以凝往店内的角落走去,力道不容抗拒。 服务人员都很有眼色地退开。 被拉到角落的潘以凝正欲开口,凌厉的眼刀已经落下。 潘幼柏很少生气,所以此刻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袖口还是被拉了上去。 一道道或青或紫的伤痕让潘幼柏霎时就红了眼眶,“谁干的?” 那些伤口有钝器造成的淤青,也有不知道什么工具形成的割口,破口已经合上,所以不会渗血。 有经过简单的处理,皮肤上还有碘酒消毒的痕迹,但一点也不妨碍伤口看起来惊心动魄。 再往上捋,居然还有,密密麻麻一片。 手臂上尚且如此,那身上呢? 潘幼柏有些颤抖,才恍然反应过来,虽然已至早秋,但天气仍旧燥热,这种天气穿着高领长袖的姐姐在街上都是独一份。 “到底怎么回事,哥哥知道了吗?” 潘幼柏气血上涌,声音片沙得紧,连站着都有些摇晃,却轻轻托着潘以凝的胳膊,死死盯着那些伤口。 是谁干的?他怎么敢的,怎么敢?! 而且许为次在做什么,姐姐都这副模样了,居然没有告诉他。不对,哥哥知道了必然忍不下,那就是不知情了? 残存的理智意识到周围还有人,潘幼柏小心翼翼避开伤口,将潘以凝的袖子放下来。 但潘以凝一直缄口不语,看得潘幼柏火气又上来了,“为什么不说?” 意识到语气有点凶,潘幼柏深呼吸。 这个角度他看不到低着头的姐姐是什么表情,于是揽着潘以凝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自己单膝跪在旁边。 搁在掌心的手有些颤抖,潘幼柏瞬间心软。 姐姐不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但是…… 难不成是被威胁了?业内的排挤?亦或是因为他? 前些日子法庭上被告确实放了狠话让他等着,所以是因为他,被告找人报复了潘以凝? “是因为我吗?”潘幼柏尾音飘忽。 他怕潘以凝因他遭受无妄之灾,还要顾及他的感受而隐瞒真相。 闻言潘以凝诧异地抬眼,急忙摇头,“怎么可能,你不要想太多,其实是之前在街上和人发生冲突了,你放心,我也没让对方好受。” 第31章 潘以凝扬起一个笑容,还挥了挥拳头。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不擅长说谎,”潘幼柏将潘以凝的手贴上脸颊。 他信潘以凝会反抗;他信潘以凝不会落下风;他信潘以凝不会骗他。 所以此刻他才越发难过,心痛到无法呼吸。 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庞朝他故作坚强的微笑,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是许为次对吗?” 第16章 目童子 袖子里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潘以凝终是睁开眼睛,乌黑的瞳仁平静清澈,“傻孩子,”手指点上潘幼柏的额头,“许为次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潘幼柏默然。 小时候的潘幼柏有一定的社交障碍,对潘以凝相当依赖,所以即使是不喜欢的聚会还是会央着潘以凝带他一起去。 一群人聚在一起时,关系亲疏会在不经意间借由小团体展现出来。 潘幼柏除了潘以凝弟弟这个身份外,与其他人毫无联系,尽管姐姐多加照拂,但仍有落单的时候。 彼时潘幼柏与许为次还不算熟识,但作为在场唯二认识的人,潘幼柏视线下意识往许为次那飘了一下。 许为次正在和人聊天,但仿佛心灵感应一般,转过了头。 轻轻从嗓子里抬了一个音,“嗯?” 是很自然、温柔的询问之意,及时的仿佛对方一直在关注他一般。 回家时,潘幼柏对姐姐说:“好神奇啊,那时他像姐姐似的。” 尽管没头没尾,但潘以凝却清楚接收到了潘幼柏的意思。 “因为他叫’为次‘啊。” “什么意思?”潘幼柏想问的不止是姐姐这句话的意思,还包括着“为什么姐姐总能听懂他的话,他却总是听不懂姐姐的话”。 潘以凝静静看了潘幼柏一会儿,才将在心里修饰好的话说出来。 “因为不管嘴上怎么说,爱与不爱总会在各种地方暴露出来。他的爸爸妈妈给他取名’为次‘,’次‘有不好的、欠佳的、质量低的,也有第二的意思。” 潘幼柏眨巴着眼睛。 “就像你是茁壮成长的幼柏,我是用以浇灌的水流,但甚至在很久之后他们才发现,两点水的’凝‘原来没有液体的意思,这时他们有点后悔,后悔没有查字典来确定我的’定义‘。” 潘以凝漫不经心的笑容,像镜面上的裂痕,难说无伤。 “我们这种人啊,最擅长察言观色了。” 陷入回忆的潘幼柏有些恍惚。 他之所以想起这段,是因为这段是潘幼柏对许为次印象加深的开端,但随着记忆延展,潘幼柏开始手指发冷。 画面微闪,但很快恢复,像强大的系统板正了出错的程序。 内容开始跳转。 某天深夜,潘幼柏烦躁地翻着案卷,仿佛左右翻转那些信息就能明晰地印进大脑。 一个、两个、三个…… 受害者身上的伤痕、侵犯的痕迹、知情人的描述,虽然只是文字,但不知为何潘幼柏特别恶心。 他想起了那个在看守所里笑着的男人,一脸的戏谑与嘲弄。 嘲弄制度、嘲弄受害人、嘲弄作为辩护人的他。 潘幼柏不是原告代理人,他就是坐在栏杆后面那个人的辩护人。 一个由法院指定承担法律援助义务的律师。 身旁放着的是还未干透的西装外套,上面还有些许黄色污渍,那是回律所时,在楼下被受害人母亲扔的鸡蛋。 潘幼柏尝试清洗,但污渍接触清水,反而晕得更大了。 潘幼柏用手支着额头,看不进去时就开始默念:应该,这是我应该的,这是责任、是人权、是维护、是秩序、相适应、罪责刑…… 手边的电话震动,潘幼柏迟缓地抬头,在看见上面的名字时心里微微一颤。 “姐姐,怎么了?” 潘幼柏语调带上了期冀,每次、每次姐姐都会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 “幼柏,”仿佛被木炭烙哑的嗓音,极尽狼狈和苦楚。 “你在哪?”在说话的同时外套已经抓在手上了。 这个情况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了,因此潘幼柏没有任何废话和犹豫。 那边报上地址。 关完灯的潘幼柏刚准备走,又折回来将外套放下,把桌上成叠的资料抱起。 时间已从早秋走到了深冬,寒风裹挟着湿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潘幼柏打开车上的暖气,确保一会儿姐姐上车迎接她的是足够的暖意。 红灯不过三十秒,此刻却仿佛被拉长了十倍,周遭的喧嚣、闪烁的红光、嬉笑的人群,点着方向盘的手指越来越快速。 再一个红灯后,潘幼柏一眼就看到了街边的潘以凝。白皙的双脚赤。裸,早已被血迹沾染,身边放着一个婴儿车,手上还抱着个孩子。 潘幼柏下车后立马将车上常备的羊毛毯盖在潘以凝身上,一手接过孩子,一手拉过婴儿车。 无比熟练。 潘幼柏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开口,反正问来问去、说来说去什么都不会改变。 两人就这么一直静默地回到潘幼柏家里。 潘幼柏知道潘以凝定然没吃晚饭,在她喂完孩子将其哄睡后,把一碗面放在了床头柜上。 室内灯光泛黄,给人暖洋洋的感觉,干净的毛巾、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早已放在床上。 第32章 新换的雪花绒三件套柔软蓬松,那是潘幼柏特意为潘以凝准备的,包括这间打理整洁的客房。 白色的短绒上蹭到了灰尘与血迹,变得不再干净,潘幼柏蹙了下眉头。 一直注视潘幼柏的潘以凝身体瑟缩,脸上有着紧张和惶恐。 惶恐? 对他惶恐? 他因姐姐的伤口而难过,姐姐却怕血迹弄脏了他的床单? 潘幼柏忽然捂着眼睛大笑,水光沾湿掌心,笑声像是胸腔内部回寰的哀鸣,“你在做什么啊,潘以凝。” “你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啊,为什么啊你告诉我,”潘幼柏双手钳在潘以凝的肩膀上,没有控制力度,“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潘以凝支吾,甚至在这时还在注意音量,为了不吵醒熟睡的双胞胎姐妹。 “他不是那样的人,那是那样?”潘幼柏咬牙切齿,“你是在为一个家暴的男人找借口吗!” “怎么?他跪地,扇自己,哭着嚷着,于是不论多少遍你都会选择原谅!” 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倏地断了,“这种男人你都可以接受,那爸爸又哪里让你如此受不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妈妈懦弱?!” 潘以凝怔住,脸上的血色尽褪,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最后一簇火苗似乎在此刻灭了。 亲近的人,最知道怎么样伤你最痛。 失落、紧张、害怕,所有的情绪都从潘以凝的身上抽离,徒留一身死气。 “对不起,我看我还是离开吧,今夜麻烦你了,之前……也麻烦你了。” 潘幼柏一把攥住潘以凝的手腕,将其摁在床榻上,整个人都在发僵。 他开始害怕了,真的害怕。 潘幼柏知道姐姐的性格,很执拗,执拗到咬碎牙往肚子里吞也从未服过软。 他最不想、最担心的是姐姐在听见这些话之后对他失望,那样下次出事就不会再找他了。 “我什么都不会说了,你好好在我这里休息好吗?”潘幼柏跪在地上,双手握着潘以凝的手,将头缓缓抵在上面,“明天起床,什么都好了,在我这里休息好吗?” 掌心里的手指微微蜷曲,头顶传来一声轻轻地、却碎得七零八落地“嗯”。 深夜,潘幼柏还在整理案情,结果听见隔壁传来哭声。 以为潘以凝到底是承受不住压力崩溃了,觉得哭出来也好,至少放声痛哭比以往闷在被子里无声的哭泣要好得多。 怕见到他后压抑情绪,潘幼柏没有过去。 结果那哭声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喘气不顺的哽咽,意识到不对,潘幼柏放下手中的笔,急忙跑到侧卧。 潘以凝没醒,像是被梦魇住了,泪水几乎浸湿了枕头,一口气比一口气短。 害怕骤然叫醒会有不良反应,潘幼柏小心地将潘以凝的上身抱起,一下一下轻抚后背。 潘以凝似乎醒了,又似乎依旧神志不清,呢喃着、呓语着。 “不是他、不是他,但是……是他。” 此后,潘幼柏不敢再逼迫潘以凝。 当初那一副快要碎掉、好似生机与朝气尽数衰竭的模样,让潘幼柏觉得与其彻底溃烂还不如维持现状。 之后很久,潘以凝都没有找过他。 潘幼柏实在不放心,趁潘以凝上班时间偷偷去家里察看,结果开门的是保姆。 保姆是一个月前应聘的,工作就是带孩子做家务,而且对方说来家里后就没有见过男主人,还以为是单亲家庭呢。 说话时保姆已经开始解围裙,说潘幼柏来得真巧,今天是她上工的最后一天。 说到这,潘幼柏也觉得有诡异的地方。 其实从五个月前,也就是潘幼柏第一次发现潘以凝身上有伤开始,他就再也没见过许为次。 每次想要讨个说法时都会被潘以凝拦下,那时他总认为姐姐是怕自己伤害许为次,为此他还恼怒了许久。 到底是做刑事律师的,脑海里已经开始闪不好的画面。 潘幼柏又去问门口的保安,保安也说好久没见许先生回来了,夫妻俩当初是一起出去的,许为次虽然裹得严实,但保安还是认得。 许为次走路端方、身量高挑,很好认。 保安说之所以记这么清楚,是因为实在裹得严实,很难不让人多看两眼。 打那天后许为次就再没回来过,有一个月了吧。 最后一次潘以凝找他的时间就是一个月前。 其实潘以凝没有一次正面、明确地承认过是许为次打的她,所以潘幼柏曾经怀疑过不是许为次。 但是很快这个假设就被排除了。 潘以凝虽然能言善辩,但很不会说谎,不光是不擅长,更是不乐意。潘以凝固守的原则,让她很难为人圆滑。 若不是就是不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这已经是潘以凝在不想表态的情况下最明显的承认了。 就在潘幼柏已经开始发散想象时,潘以凝主动打来了电话,一改之前颓废苦涩之感。 电话里潘以凝说再有几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到时候全家一起吃个饭,说以后都不会有事了,让他放心。 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到潘以凝的开心。 真的非常非常开心,语调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连潘幼柏都被感染到了。 潘以凝甚至主动拍了身上的伤痕,旧的差不多已经开始结痂,也没有增加新的伤痕。 第33章 潘幼柏的感觉很微妙。 但……只要潘以凝开心就好,不论姐姐是想继续维持家庭,还是迎来新的重生,他都支持。 想到潘以凝喜欢瑞穗集团的人造宝石,潘幼柏特意买了他家最近发行的限量款斜挎包作为生日礼物,包上正中便镶嵌着一颗。 这次经专柜介绍,潘幼柏才知道这种人造宝石有其专门的名称——綦汉那火石。 第17章 青粲 生日当天,姐姐的家门口,潘幼柏敲门的手缓了又缓,腹部的绞痛实在难以忽视,嘴里泛着苦味,额角的汗不停往外渗。 为了不让潘以凝察觉到异样,潘幼柏拍了拍自己惨白的脸颊,终于有了点血色。 “扣扣。” “来啦——” 大门很快被打开,姐姐探出脑袋,在看见潘幼柏时眉眼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见状,潘幼柏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连疼痛好像都减缓不少。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中午直接去酒店就可以了呀,”潘以凝伸手接过潘幼柏手里的袋子,“这是?” “生日快乐,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看见熟悉的logo,就知道是哪家的东西,喜好被好好珍重潘以凝第一反应却是委屈,心头涌上很多言语,最后还是止住了倾诉的欲望,“前几个月麻烦你了,这个礼物我特别喜欢。” “不要说这样的话,”潘幼柏沉声,他从小到大给潘以凝添的麻烦简直数都数不过来。 “哥……”往室内扫了一圈,“他不在家吗?” 心里有芥蒂,那个亲切的称呼倒是不想唤了。 “我中午去接他,他最近出差,不在家。” 眼神闪烁,声量放轻,这是说谎的反应,但潘幼柏没戳破,“姐姐,我中午有事,没办法陪你吃饭了,改天给你补上好吗?” 潘以凝手掌抚上潘幼柏的脸颊,那句“你其实也很不会说谎”终究被咽了下去,“要注意身体,不要那么累了。” 心脏一烫,潘幼柏握住姐姐的手腕,“我知道了,接下来一定改。” 走时,潘以凝始终没关门。 直到潘幼柏走进电梯,清亮的声音响起:“幼柏。” 潘幼柏回头。 文弱而清瘦的身形被光拉出长长的影子,潘以凝一般在光里,一半在暗处。 即使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潘幼柏也能从声音里听出“拨开乌云见明月”的如释重负与欢愉,“改天见!” “嗯,改天见。” 电梯门刚关上,潘幼柏就贴着墙壁滑坐在地,手掌覆上腹部,企图减轻那股烧灼感。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模糊的视线里,电梯门缝投进光亮,有人扶住他的肩膀,“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打电话,快打120。” “他又吐血了!!” 潘幼柏在昏迷前只觉得亏,他都决定一会儿去医院了,就不能检查完发现只是虚惊一场,然后给以为他不会去的姐姐一个惊喜么。 急救车上潘幼柏意识不清,但仍能听到医护人员询问家属联系方式。 由于个人习惯,潘幼柏的联系人备注只有名字,没有关系指向,置顶的还是合作伙伴,紧急联系人则是助理。 颤抖的手指摁在手机侧缘,电话便呼了出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时,潘幼柏人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看见身边没有潘以凝的身影反而松了口气。 幸好。 电梯离潘以凝家实在太近,真怕被姐姐直接撞见,这段时间潘以凝太累了,他不想在今天破坏姐姐的心情。 就算有急救车经过,应该也不会往他身上联想吧,等过几天身体养好了,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出事后第一个被联系到的是潘幼柏的助理,李助理虽然是应届毕业生,但处理事情非常老道,对上司心思揣摩得精准,没有通知潘以凝。 手术虽然需要家属签字,但紧急情况下也可以朋友代签,虽说有承担责任的风险,所以李助理事先也与潘幼柏达成过协议。 若是危及生命、大事要事,李助理自然也不会隐瞒。 站在床边,看着因禁食而显得越发憔悴的潘幼柏,李助理开口道:“潘律,我觉得您最近情况不太对。” 李助理为人方圆皆可,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也不会掖着。 潘幼柏把手头签好字的文件阖上,略有些疲惫地窝进李助理早已摆放舒适、堆叠在背后的几个枕头里,“怎么了?” 之前去潘幼柏办公室放文件时李助理有看见,应该是走得急,抽屉没有完全合上,也不是故意窥探上司隐私,纯纯是视力太好。 “我看见您抽屉里有舍曲林和奥氮平。” 奥氮平是一种精神阻断剂,盐酸舍曲林属于抗抑郁药,二者联合使用对明显焦虑、强迫症状有显著效果。 李助理大学主修药理,研究生才跨考法律,所以对药物用途还算了解,“您最近要不要休息一下?” 潘幼柏盯着文件封皮,近几日时常出现在眼前的七彩光束又开始跳出来找存在感,四四方方的文件扭成了波浪状。 突如其来的幻觉让潘幼柏没能及时回话,过了一阵才插科打诨:“这不已经在医院了,想不休息都难。” 十二指肠穿孔,他也确实没办法立马生龙活虎。 第34章 接下来几日,情况并没有好转,不是身体上,而是心理方面。 事发突然,潘幼柏没有随身携带抗抑郁药,因为某种奇怪的心理,潘幼柏也没有拜托李助理帮他从家里拿。 出院后,律所罕见地收到上班狂魔潘幼柏的请假单。 潘以凝生日后没有再给潘幼柏打过电话,只是时不时会发消息问他“还好吗”。 放到平时,潘幼柏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异常,但那时潘幼柏心情异常,加上心虚,总觉得潘以凝知道了他的病情。 所以总是岔开话题或者敷衍过去。 休息了半个月后潘幼柏状态才逐步好转,本想去看看潘以凝,却又被积压的工作和一宗大案搞得连轴转。 等再听到潘以凝相关消息时,竟是死讯。 停尸间里,寒冷的空气几乎让潘幼柏喘不上气,仿佛躺在四四方方、逼仄格子里的是自己。 已经消退的症状又开始出现,潘幼柏仿佛能看见躺在案上的两个小小身躯化成一滩脓水。 深红色的液体无限蔓延开来,一双双血手拉住潘幼柏的裤管,身体开始下陷。 周围有人在说话,他是怎么回答的? 不知道。 停尸房网格上的编码姓名等文字从纸张上跳下来,手牵手绕着潘幼柏转圈,或清脆或浑厚的声音在唱童谣。 有人劝他节哀;有人说许为次和潘以凝已经失踪多日了,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有人说双胞胎是被活活饿死的。 他是怎么回答的? 不记得。 停尸房外,潘幼柏四肢难以弯曲,像死后僵直,费劲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潘以凝发来的信息不多,最后一条是七天前。 “幼柏,你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吧”“你要照顾好自己”“你还好吗”“晚上早点休息”“我其实觉得自己挺幸福的”“好像有点累”“我可能需要好好睡个觉”“希望你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每一句话平铺在日常里显得那么不起眼,但连在一起,像告别、像遗言、像依恋、像不舍。 心脏掠过某种怪异又奇妙的感觉,难以言喻,仿佛烧红的铁器不断碾压,令胸腔内稀薄的空气沸腾,挤压着叫嚣着,即将炸开。 一场还未敲定的苦难,仅仅只是猜测都让人站立难安,潘幼柏从不怀疑,自己是万物刍狗中的一员,但还是想要求乞那一丝可能,莫要让那苦难接踵而至。 但当一个月后,再次站在停尸房的潘幼柏不再像第一次那般错愕,平静如一潭死水。 陪同人员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起头,只是敏锐地捕捉到潘幼柏在看到姐姐尸体时,眼里一瞬间闪过的神色。 像是经年噩梦成了真,又像诸事落定、万般平常。 深夜,大雨滂沱。 有人看见雨雾里站着个浑身冷硬的黑衣男人,没有打伞,几乎要融进夜色。 好心人举着伞上前,还没开口就被*男人沉寂的目光逼停。 潘幼柏转了转手腕,袖口反射出的莫名银光下一刻就让持伞的女孩白了脸,努力维持表面的镇静,快步离开了。 他没想吓到那个女孩。 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应该死在哪里才不会给人添麻烦,才不会让自己的血弄脏房东的地板、环卫工人打扫干净的街道、别人的眼睛。 潘幼柏不是最近才开始吃抑郁药的,要比这早很多。 若说一家子还住在一起时,母亲仅仅称得上絮叨,但当韩雪蚕的身边只剩自己时,潘幼柏才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掌控与占有的欲望。 大到几点回家、和谁说过话,小到第几秒回应韩雪蚕的呼唤、在饭桌上多看了哪盘菜一眼。 潘幼柏一直在想,母亲是一直有病,还是因为他才患上了病,若是后者的话,是不是说明有问题的是他。 他才是带来灾祸与不幸的源泉? 潘幼柏抬头,往常总是亮着暖光的窗户始终浸没在一片黑暗里。 再也没有人会于泥潭里将他拽出了。 潘以凝的死亡,让潘幼柏真正意义上的失去了所有亲人。 握刀的手冷得毫无知觉,不知是被这四月早春的绵雨卷去了温度,还是顺刀刃流下的热血凉了他的内里。 只是迟钝的念头闪过:真是场好雨,会冲刷干净他留下的污渍。 一夜静立,人快塑成了一尊石像,寒湿由内透到外。 都说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思及此,潘幼柏忽然有些惊慌和焦躁,他还没给姐姐准备一顿饭,然后还要回避。 对,睡不着也要躲进被窝,若是让魂魄看见家人,会令亡者记挂,便影响了投胎轮回。 他不能脏了这片地。 还未移动,蚂蚁噬肉般钻心的痒与麻就爬上了双腿,骨节咯吱作响、阵阵酸楚,潘幼柏差点跪下。 强撑精力,潘幼柏大步朝回家的路走去。 这般癫狂且自欺欺人的念头,竟是全然忘了那具泡胀溃烂的尸体如何也不像刚刚死亡的模样。 潘幼柏回到家,开始用冰箱里的食材做饭,做好也不吃,就那么整齐地摆在餐桌上。 然后回屋拉开床头的柜子,在一堆药瓶中翻找。 还是睡着保险,躲起来不够虔诚。 大把的安眠药倒在手上,潘幼柏停顿,又从指缝间漏走多余的,只剩合适的药量。 七天,潘幼柏醒了睡、睡了醒、醒了做饭,每日把旧的饭菜倒掉,再做一份新的摆在大理石桌上,自己也不吃。若是感觉身体承不住,便在厨房吃几片饼干,然后接着睡。 第35章 对潘幼柏而言,不过是当下结束和七天后结束的区别而已。 但是一个插曲打乱了潘幼柏的计划。 等潘幼柏踉跄着冲到派出所门口时,许为次正在被转交给门口的警察。 他垂着头,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崭新且舒适,虽然下巴上有青黑的胡茬,但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平和。 这番整洁与躺在停尸房那具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尸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是潘幼柏的样子过于骇人,值班的民警将其拦下,潘幼柏双手越过民警,妄图抓住什么,“是你吗,你告诉我是你吗?!” “是我做的。” 许为次盯着潘幼柏,字字戳心、毅然决然。 全身的力量慢慢流走,潘幼柏缓下挣扎,难以置信地看着许为次被带走的背影,忽觉可笑。 他没说什么是你吗,因为他问不出来那几个字,或许潘幼柏还带着逃避抑或是些许期待,只是现在,什么想法都被击得支离破碎了。 晚上,潘幼柏窝在沙发里,手中拿着银色的餐刀比划。 他本来就偏瘦,这几日的食不果腹让他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潘幼柏忽然想起那个扔在他西装外套上的鸡蛋。 他当初理解但不认同,如今更加深刻地理解,却依旧不认同。 冤有头债有主,是了,债有主…… 想得出神,手上的餐刀从指间滑落。 潘幼柏下意识伸手,在手指碰到之前,餐刀便已悬在了半空。 有什么东西自心口铺开,潘幼柏一勾手指,餐刀便乖顺地躺回掌心。 潘幼柏静坐了许久,去收拾了桌上的剩菜,又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洗了澡、刮了胡子,挑出明天要穿的衣服,熨烫平整后挂在床头。 第18章 翠缥 看守所内的灯光煞白,致使空间上下割裂感极强,阴影像是沉淀,全部淤积在下层。 围栏隔开的许为次垂头不语,瘦弱的体格和落肩的头发让他越发女相。 “还以为你同意委托是想开了,这咬死牙关不打算说是在干什么?” 潘幼柏语气与以前一般无二,一身笔挺的西装,局外人似的履行着职责。 “劝你还是说说得好,我知道你抱着什么心态。” 许为次缓慢地抬头,在视线即将触及潘幼柏前又低了下去。 “你知道吗,疑罪从无,所以在担心自首坦白会给你减刑前,你最好担心一下案情不清会让你的愿景落空。” 许为次指尖一颤。 说话时,潘幼柏的笔尖在纸上画出一条力透纸背的斜线,收尾前笔锋颤抖,线条乱成了一团麻。 “你大可放心,律师没那么大的权能,不能在法庭上巧舌如簧便为犯人洗去罪孽、从轻判处,金牌律师也不例外。” 围栏投下的阴影一格一格印在纸上,潘幼柏便细细沿边描着,像小时候把课本上包口的文字涂黑似的,“一分罪一分罚,我们实际的作用只是让一分的罚不要变成两分,也不要变成半分。” “我坚持程序正义,只是对我而言,那是走向结果正义’最宽‘的道路。若是不能保证公平,让无辜者含冤,让恶极者脱罪,那是权利的倾斜,也是我们的无能和失职。” 潘幼柏欺身,白色的光带落到脸庞上,眼中晦暗不明,“该你死的你说不说都得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增加别人的工作量。” 话至此,许为次也终于开了口。 他能从潘幼柏眼里看到浓烈的恨意,一种被平静裹挟住的暗潮汹涌。 那份平静让许为次首次感受到,有的人真的与众不同:不因感情影响判断;不因私事混乱公务;不因情绪阻断逻辑。 几日后的法庭上。 面对公诉人拿出的证据,潘幼柏一一质证,“关于证据三,死者伤口呈撕裂状,齿痕清晰,但尺寸过大,与人齿明显不吻合……” 潘以凝左侧肩颈有一处巨大的伤口,伤及颈动脉,失血过多是明确死因。 法医鉴定结果是撕咬伤,给出的凶器预设是类似于大型猫科动物的牙齿,例如狮子。 痕迹明晰,没有类似于凶器来回进入和用力不够的情况,也就是说咬合的力度很强,绝不是人类可以不借助外力达到的水平。 在凶器尚未找到的情况下不好判断杀人手法,单凭许为次本人的石膏模型一说难以成立。 “而证据四,七里巷的监控覆盖范围不够,仅有的监控记录中有拍到死者潘以凝的身影,但一次都没有拍到被告许为次,缺乏犯案经过,甚至无法拼凑出前因后果。” 调查过程中,警方在七里巷发现了一处租住房,由于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房屋破败,所以租金便宜,手续也是粗略带过,以至于查到这花了很多时间。 但是能够确定租住人是潘以凝和许为次二人。 房间内陈设简单,但一座足有两米高三米长的铁笼相当惹眼。 铁笼内全是刮痕,笼外还有血迹残留。 圈养野兽这个观点早在最初就被两方否定了,不现实。不论是野兽从哪来、抑或无一人发现,证实不可能的线索一大堆,证明有可能的线索除了一个巨大的伤口外,一无所有。 “证据五,死者潘某确有被家暴的痕迹,但是双胞胎姐妹除了死因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过往也没有受到过损害,说明被告人许为次对双胞胎没有杀人动机、主观恶意,而且不能排除被告当时人身受限……” 第36章 “法官,”公诉人提出异议,“我们在笼外提取到的血液经过检测,确定是被告的血迹,而且在笼内提取到多枚死者的指纹。” 简言之,人身受限的应该是死者潘以凝,而非被告许为次。 最后,没有证据证明,也没有理由解释许为次不归家照顾双胞胎姐妹是因为有不得已的原因。 一审结束没上诉,死刑复核,宣判死刑的那刻,许为次松了一口气。 反观潘幼柏的神情,不像如释重负、大仇得报,也不像痛心疾首、为其无辜。 只是庭后摘掉了胸前别着的那枚律师徽章。 临走前回头看了许为次一眼,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少了年少的无忧无虑,多了很多……公式化的客套。 回到看守所的许为次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今晚便是最后一晚。 夜晚的看守所实际上并不寂寥,多人一屋导致呼吸、鼾声、磨牙此起彼伏。 还有一个人靠坐在门边,是负责晚间监视的。 蜷缩在床榻里,许为次的右眼皮不停跳着,一种玄之又玄的预感让他一直在等着什么。 以至于晃眼间,周围的景色突变,许为次都没有太大的情绪变换。 一个贴合许为次身形的人偶代替许为次出现在看守所的床上,悄无声息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而许为次本人却被拘在了一辆小轿车的后备箱,目光迎头撞上潘幼柏。 后备箱狭窄逼仄,许为次保持蜷缩的姿态不动,而潘幼柏手撑着车盖,见许为次既不惊讶、也不挣扎,轻轻笑了一下,盖上了后备箱。 没有限制许为次的四肢,也没有解释。 车子快速且平稳地开着,能听到浊浪荡荡,声音逐渐放大。 许为次知道目的地是哪。 后备箱再次被打开,潘幼柏一把拽住许为次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其甩到地上。 江边水天昏黑一色,水也似墨、天也似墨。 “再问你一次,是不是你杀的?” 许为次没想到对方如今还会再问他一遍,他也想有别的回答,但很可惜。 “是。” “好,好,很好。” 潘幼柏一连说了好几个好,才从兜里取出匕首。 冤有头债有主,安乐死太过仁慈,潘幼柏觉得许为次不配,自己也不配。 潘幼柏忽然身子踉跄,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许为次神色一闪,径直起身,走到了莫名昏迷的潘幼柏身边,拿起了那把掉落在地的匕首。 现在许为次站的地方,便是潘以凝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许为次抬手,将匕首架在了脖颈旁。 一般人由于恐惧,自杀无法做到下手果断,所以常有人好几次都没能破开血管。 但“许为次”手下毫无迟疑,不是借锋利割开,而是将刀刃深深压进肉里。 只消须臾,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沾湿了双手。 但手指只是微微调整姿势,减轻滑腻感,刀刃仍在一点一点、从左到右地移动。 那般缓慢地移动,痛感不下凌迟。 生理性泪水蜂拥而出,“许为次”跪倒,匕首“哐当”一声砸在江边突起的青石上。 脖颈上的伤口之大,从正面看几乎像是被割断。 口里大股地吐出血水,“许为次”脱力地躺倒在地。 没想到比起疼痛,无法遏制的冷意几乎吞噬掉“许为次”的意识。 在巨大的痛苦和附身者生机地快速流逝下,潘幼柏被强制踢出许为次的身体,回归本体。 倒在轿车旁边的潘幼柏猛地吸气醒来,跪在地上剧烈咳嗽。 而找回身体控制权的许为次下意识捂住流血的脖子,溢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呜咽,看向潘幼柏。 眼中的人影变成了模糊的色团,许为次慢慢松开手,任由鲜血喷涌。 潘幼柏好半晌才找回真实感,倚在车前盖,颤着手拿出烟,点上。 透过烟雾缭绕,一切都像梦一样。 从他自己觉醒了奇怪的能力后,潘以凝死亡的真相便在脑海里有了个雏形。 如今的潘幼柏,就算许为次在他面前化作野兽咬破他的喉管他都不会惊讶,但许为次毫无作为地等死还是让潘幼柏心情烦躁。 所见、所闻,无一不在告诉潘幼柏,眼前的人马上就不行了。 喘息声从急促变成平缓,慢慢微弱到不可察觉,最终归于寂静。 潘幼柏上前探了颈侧脉搏,又搭上许为次的手腕,最后慢慢倾身,将头靠在了许为次的胸膛上。 一片死寂。 潘幼柏不言不语,将许为次抱起,走向江面。 四月下旬,但江水还未回暖,寒意针刺一般扎进皮肉骨髓,潘幼柏哆嗦着,凭着一股执念继续走着。 潘以凝以前说过:单论倔劲儿,潘幼柏其实不下于她。 水流淅淅沥沥在耳边交响,脚下被冲得站立不稳,潘幼柏索性松了手也松了劲力。 渺小的身影顷刻被墨色吞噬。 画面外,木框中央变成了纯黑色,陬月讶然地看了看空中又看了看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许为次。 还没说话,木框居然又开始闪出画面: 潘幼柏睁开眼睛,纯白的天花板和消毒水的味道都在告诉他自己身处何处。 第37章 病床旁,一个身着唐服的年轻男人吊儿郎当地倚在床头柜旁,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折千纸鹤。 听见床上的响声,漂亮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将最后的工序完成后,男人才抬头。 纯黑的皮夹摊开摆在潘幼柏面前,“这是我的证件,很高兴认识你,潘幼柏。” 特殊人群监管所 沈彧 30301123 “沈、彧,”证件上的名字虽然是个偏门字,但潘幼柏还是认识的。 “哎,”尽管对方只是随嘴一念,沈彧还是乐呵呵地应了一声,“还以为你会先问什么叫特殊人群呢,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疑问,不过这需要慢慢给你解释,等回到……” “你们在江边只找到了我吗?” 沈彧将千纸鹤的腰身整理得圆圆鼓鼓,放在了床头柜上一堆折纸作品的中间。 “是的。” 象征觉醒者的红点在地图上亮起时,就孤零零一个在江边地区闪着。 沈彧到时,潘幼柏便浑身湿透、气息微弱地趴在闽良江堤岸上。 “只有你一个。” 第19章 人籁 后面进要塞、入游戏都被草草带过。 陬月肩头的血已经蜿蜒到衣袍下摆,但她觉得这苦真是没白吃。 果然等等,还是能捞到点东西。 从回忆能看出潘幼柏当真仔细,听了心跳把了脉搏,最后还把人扔进了江里。 要说人没死,说不过去;要说人死了,那眼前这个人…… 她更希望许为次是真的“死过”,因为这代表着他们举国之力寻找的东西有了头绪。 “一遍了,他没有出来。” 许为次忽然出声,正想事情的陬月才反应过来潘幼柏并没有意识到梦境的存在。 没想到比起亲眼目睹“自己身死”这种劲爆的画面,许为次更多关注的竟是潘幼柏没有从木框里出来。 “任何时候出来都有可能,不一定是第一遍,”陬月难得解释得爽快,同时试探地开口,“要不要做个交易?” 等了一会儿的陬月终于明白许为次跟闻莘不同,不会顺着她的喜好接腔。 撇了撇嘴,陬月继续道:“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将自己的生死寄存在别人手里,我其实还有一个不入画框察看记忆的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许为次侧头,表露了兴趣。 “只要我的视线通过木框,在一定时间内框住你完全静态的全部身形,也能抓取到一点片段。” 由于有个聚焦的过程,而且只能抓取某截对于当事人来说印象深刻的记忆片段,出错率高、抓取的记忆还不一定有用,放平常挺鸡肋的。 不过现在陬月的目的已经不是探查记忆了,只要一个片段就好,只要能证明对方确是许为次就行。 许为次闻言,有点好笑。 之前觉得陬月的大大咧咧可能是装出来的,为了让他轻敌或者诱导信息的真实性,此刻倒是有点相信陬月是真的心性单纯,直白点叫作缺心眼。 许为次背对着陬月坐了那么好一阵,也没想着偷偷照一下? 许为次弯眉,站定在陬月面前,“好啊。” 没想到许为次答应得这么利落,陬月都有些受宠若惊,勾动着手指让小木框飘到两人中间。 站了许久,久到许为次一直睁着的双眼泛起水花,许为次开口道:“好了吗?” 没好也没办法,眼睛已经酸涩难忍。 “好了,”木框中央变成了黑色。 许为次走到陬月近前,蓦然想到,为什么刚才不背对着站,还省地干瞪眼。 木框大小跟手机差不多,导致两人给挨得近些才能同时观看,头碰头的样子真像在一起追剧。 画面一片漆黑,没声音没反应。 许为次瞥了陬月一眼。 许是接收到对方眼神里的无奈,陬月涨红着脸解释道:“既然有颜色那肯定抓取成功了,我的异能虽然能展现出绝对真实的记忆,但视角依托当事人的五感,如果当事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或是闭着眼睛,那画面自然是黑的。” 按这么说,许为次觉得这个异能也不见得比孟余梦的高级。 记忆和思维感受,各有各的用处。 异能评级本来就有不合理之处,级别不能决定强弱。有些异能或许实战一般,但天然克制某些异能,这也是许为次提升一级后依旧无法向封驳之夸口无敌的原因。 就像潘幼柏在记忆里杀害许为次的手段,虽然不确定是“附身”还是“控制”,但不可否认的是,对现在的许为次来说,危险程度都极高。 不过许为次能看出潘幼柏使用那招有着严苛的条件限制,就像陬月在空间置换前刻意拉近与潘幼柏的距离,想来发动是有距离要求的。 木框忽然传出轻微的声响,两人噤声。 沉闷的心跳声一点点放大,画面骤然提高亮度,几乎闪瞎陬月的眼睛。 一瞬间,声音、色彩都涌现而出,像是被人从黑暗拉到现实。 叮叮当当的悦耳之声随着画面生动而渐起,像极了许为次梦里的声音。 那是铃铛随风的声音。 许为次心脏漏跳了两拍。 “晋楚!”几欲破碎的呼喊,记忆的主人一把揽住了半空坠落的女人。 低哑的嗓音,记忆的主人是个男性。 女人还未仰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沾满灰尘的脸庞越发污秽,看不清长相。 第38章 但一头乌黑柔顺、长及大腿的青丝相当惹眼。 男人将神智模糊的女人揉进怀中,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现场。 这就能看出陬月异能的缺陷,本人除了照镜子和看录像外,一般都看不到自己的长相,以当事人为第一视角的记忆,许为次完全看不到男人的外貌。 但是单从男人的声音来说,并不像许为次的声音,要更低沉、更磁性一些。 这时两人注意到,这份记忆的背景很奇怪。 往昔鳞次栉比的高楼倾颓,土地龟裂、树木枯败,布满灰尘的汽车堆叠在街边,男人余光扫到的一二人影,皆是死气沉沉、浑身脏污。 竟是一派荒凉,宛如末日之景。 男人带着名为晋楚的女人到了一处废弃大楼,借着高墙作为掩体,寻了处僻静的地方。 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垫在水泥地上,男人才将晋楚放下。 “我去找……”手指被轻轻拉住,男人起身的动作缓下。 这时许为次才看到晋楚的样貌。 眼前的人过于年轻,比起女人,甚至用少女更合适一些。若非过于狼狈,活像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晋楚瘦得惊心,像一副漂亮皮囊挂在干枯的骨架上。 与常见的褐色眼睛不同,晋楚的眼睛很黑,深邃且无异色,但是目光没有落点。 仅一瞬间,许为次就了然,对方应该看不见。 “无用功罢了,”晋楚的声音很奇特。 许为次知道类似的声音,听力障碍者由于无法借由听来矫正调整话语,所以说出的话会含糊不清,无法控制音量大小。 而晋楚的声音比之还要奇怪一点,似乎在听不清的情况下,发声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男人俯身,将晋楚重新揽进怀里。 衣料轻柔的摩擦声,竟让许为次品出几分珍重之感。男人揽得太轻,轻到让人觉得他怕怀中的人如青烟般,下一秒就随风散去。 晋楚剧烈地咳嗽连同停不下地呕血,让在木框外观看的两人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晋楚,”男人轻拍少女的后背,但仿佛被掏空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男人越发轻了力道,改为顺后背,“深呼吸。” 堪称艰难的喘息声,很近很近,像贴在耳边。 陬月觉得晋楚这个名字相当耳熟,男人的声音也好像在哪听过,但这会儿怎么都想不起来。 在呛咳的间隙,晋楚费劲地吐出简短的字节,“走……” 随即而来是剧烈地挣扎,男人不敢违背这道力量,尽管及时松手,少女惨白的脸上依旧漾出了不正常的血色。 许为次这时看到了,那漂亮的皮囊也算不上完美无瑕,透过歪斜的领口,能看见斑块一般的青紫。 “我,”晋楚从胸腔深处挤出话语,“我不需要你了。” 木框展现的画面在这句话后,很明显地模糊了一瞬。 晋楚头顶仿佛悬着倒计时,每一秒都在带走生机,以一种不可逆转的事态,宣告对抗命运的下场。 男人听进去了那句话,不曾靠近,也不曾离开,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晋楚阖上双眼。 画面开始频闪,是即将结束的前奏。 男人在模糊的画面中走向晋楚,指尖抚过晋楚的脸颊。 随着动作,那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在想,我应该成为一个疯子,好让你知道,我乐意戴上项圈,并愿意为你想要的一切而死。” “若有需要,记得唤我的名字……” 银铃和话语一同杳远,画面消失。 陬月福至心灵,她想起来了,为什么觉得男人的声音耳熟,又是在哪里听过晋楚这个名字——闻莘的记忆。 记忆里,闻莘以治疗命悬一线的晋楚为条件,答应了莫尔蒙的要求,而当时声音的主人,也就是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陬月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懵。 等等,等等! 虽然不排除她失血过多开始发癫,但到底是玩记忆的人,自己的记性也不差,甚至算得上过目不忘。 陬月确信她在闻莘的记忆里看到那个男人死了,就算这会儿没看见长相,声音也不会错。 闻莘常说那个男人脾气暴躁、性格冷硬、嘴臭、烦人……巴拉巴拉,唯一的优点也就剩声音好听了,陬月对此印象深刻。 所以潘幼柏的回忆里许为次死了,然后眼前站着的许为次,灵魂的记忆却是那个男人的,男人的回忆里晋楚死了,而闻莘的回忆里晋楚还活着,那个男人死了。 什么鬼,这是什么绕口令兼亡灵开会。 陬月觉得动脑筋的事情不适合自己,反正不管谁活着谁死了,这信息量带回去交差肯定没问题。总而言之都是“死了又活”,那些人会感兴趣的。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异能出错,怎么可能,陬月从不质疑自己的能力,有问题也是别人的。 陬月想清楚后释然地抬头,结果发现许为次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那视线,仿佛看透内心一般。 陬月嘿嘿一笑,开始装傻充愣,心里忍不住打鼓。 虽然很想此刻就脱离游戏,但由于许为次的特殊性,组内接下来肯定不会杀了他,反而会想方设法保他性命。 潘幼柏还没从木框出来,陬月不想与许为次交恶。 烦死了,早知如此,前面就不应该把潘幼柏关进去。 第39章 但谁让潘幼柏弄坏了闻莘给她编的头发。 正想着,潘幼柏所在的木框忽然传来不堪重负的开裂声,画面出现乱码。 嗯?这是意识到了? 第20章 水龙吟 拿东西的潘幼柏无意扫掉了化妆台上的信封,潘幼柏认识上面的字迹。 这是潘以凝写给韩雪蚕的信。 门外父母在就离婚事项商谈,只是没过几分钟,商讨就变成了争吵。 潘幼柏抖开信封,认真去看那一行行情真意切: 之所以用写信的方式,是因为文字纸张不像言语,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你不将信扔掉,上面的内容就会一直留存。 我想以这种方式告诉你,这是一份承诺和爱意的表达。 【呵,别说儿子了,你女儿也不喜欢你好吗,你看你这一辈子多失败,临到老了估计都没人愿意给你床前尽孝。】 你永远都不会孤身一人,离开了爸爸你也会有美好的人生,也会有我和弟弟。我从未想过拆散这个家,我只希望每个人都能幸福,如果幸福和家庭是矛盾的,那我觉得分开才是最优解。 【你以为是谁撺掇着离婚的,你女儿天天在我这上眼药,说你这不好那不好。你为什么不能想想我,想想这个家,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啊。】 我希望你在作为谁谁的妻子、谁谁的孩子、谁谁的母亲之前,先是你自己。 我记得你对我的好,你不需要日日、时时、刻刻强调这件事,儿女生来就爱父母,没有条件。 【我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说过一句抱怨么,你们谁念我的好了?以凝天天顶我的嘴,你也每晚不着家,只有幼柏不让我操心。我天天说那么多还不是希望以凝能有个女孩子性格,做好家务才能嫁个好人家。】 不论你温柔、暴躁、有事业、无成就,儿女都不会变。 【女儿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别人家的媳妇,我当然要幼柏,别跟我扯别的,以凝你领去,我要幼柏!】 信纸上的话语和门外的争吵声叠加在一起,竟让潘幼柏头晕目眩。 信封封口在潘幼柏打开前就是撕裂的状态,而且信封放在母亲的化妆台上,很难不说韩雪蚕已经看过这封信了。 而信里的满心熨帖,已经化成了扭曲的尖刀,被韩雪蚕当作攻向别人的武器,那爱意的表达也成为盾牌,用以彰显韩雪蚕“被人所爱”的地位。 最后的最后,小丑般地告诉写信的主人,你全心爱着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选择你。 这是什么……? 潘幼柏站立不稳,他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周围景色开始扭曲,场景从父母的房间换到了他与姐姐的卧室。 书架上有一格是潘以凝专门用来放奖状的,厚厚一沓橙黄色的纸张很显眼,而雪白的墙壁上只贴了两张潘幼柏得到的奖状。 为什么小时候会觉得他比姐姐聪明? 澄亮的玻璃和干净的桌面都是姐姐擦的,就连吃虾,潘幼柏也从来没有自己剥过,他在一旁看电视时,潘以凝总是在厨房帮忙。 为什么会说姐姐没他听话懂事? 场景再次转变,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 潘以凝蜷缩着身子蹲在卫生间的角落,这是全家最偏也是最小的房间,以至于让父母的吵架声小了很多,但尽管如此依旧可以听到。 卫生间狭小、潮湿、昏暗,他为什么会觉得姐姐喜欢待在卫生间? 明明是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更让人难以忍受。 原来他也是加害者之一,不过罩着无知愚蠢的外衣。 潘幼柏上前抱住小小的潘以凝,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被抱住的潘以凝微微颤抖,迷茫地抬起头,在看见泪流满面的潘幼柏时,下意识抚上对方的发丝。 像无数次安抚别人一样,尽管难过,双眸中从始至终都是不曾改变的温柔。 “但是啊,姐姐,我真的,真的……” “最喜欢你了。” “……” 木框的裂缝中溢出光亮,碎裂的同时,被柔光托举的潘幼柏从半空中缓缓降落。 陬月惊讶,原来看清梦境回到现实,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感觉到一股冷冽的杀气,陬月果断地撕裂右臂,拉开距离,“你的人,完好如初地还给你。” 陬月左臂鲜血如注,朝袭来的许为次扔下几颗植物种子。 疯长的藤曼顷刻铺满教堂,无限膨胀的树干将两人之间挤满,许为次被强行拦住了步伐。 陬月浑身冒起白光,人也变得虚无了很多,“哈哈,我们会再来找你的。” 停下攻势的许为次顺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潘幼柏,沉静的声音响起,“下次来找我,带着诚意来吧。” 陬月略感惊讶,透过树干枝叶的罅隙,能看见许为次的眼眸光华流转。 “要知道拉拢人无非威逼利诱,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下次试试利诱吧,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拿着相应的筹码来找我交易,说不定我会答应。” 陬月勾起嘴角,忽然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 白光消散,黑盒子收束,场景恢复到废墟。 潘幼柏手指微动,有醒来的征兆,许为次未免发生争吵,将潘幼柏轻柔地放在地上。 想到什么似的,又用手背贴了一下潘幼柏的颈侧。 第40章 许为次拣起先前丢在一旁的旗子,发现旗杆上刻着一串数字:9426 946 4664 73 这是? “嘀!玩家许为次挑战成功,获得k区代表旗,开放管控地区。” 许为次点开游戏板面,发现地图上除了他这面旗从灰色变成红色,已经点亮外,还有九个区域变成了红色。 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他在黑盒子里待了足有一个半小时。 现在七点四十九分,开始进入副本时应该是六点整。 他点亮的这个区域显示有十个人员的容纳数额,如今还剩八个,除了他自己,一同参加挑战的潘幼柏直接归入阵营。 而拿旗的许为次拥有此区域的控制权。 一旁的潘幼柏悠悠转醒,不同于初见时的模样,这会儿看起来相当镇静,只是站起来默默拍了拍身上的灰。 气氛莫名尴尬。 忽然一声尖啸,*空气撕裂的线条直指许为次的太阳穴。 潘幼柏瞳孔颤了颤。 被强悍的力道逼得身形摇晃,许为次左脚外踏,止住了势头。 一枚还在旋转的子弹贴着许为次的皮肤,掉落在地。 许为次额角皮肤发红,但连皮都没有破。 下一刻,先于声音,许为次手掌已经拦截在了潘幼柏身前,“嘭”地一声,像是金属碰撞,许为次直接徒手挡下了第二发子弹。 从第一发子弹和第二发子弹的弹道方位,许为次大致能够判断狙击者的位置。 k区在大楼围绕的中央空地,周围情势不明,敌人潜伏在大楼内部,他们所在的位置便是个活靶子一般的地界。 但是区域内人员不能为零,于是许为次看了潘幼柏一眼。 潘幼柏与之对视,对许为次的意思不言已明,“你去吧。” 态度很特别。 许为次也不废话,直接离开。 另一边,唐遐龄通过瞄准仪看见许为次徒手拦截子弹,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朝她所在的方位冲过来,“卧槽卧槽,硬茬子!” 刚将地上的狙击枪收起,眼前的光亮便一暗。 破口的墙边,许为次衣角翻飞,一手撑着墙壁,面带微笑地站在唐遐龄面前。 我真的靠了,这可是十四楼啊?! 心里还在疯狂吐槽,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未停,mg42机枪凭空出现,唐遐龄直接开始扫射。 撕裂布匹的声音搭配叮叮当当子弹落地的声音,唐遐龄肾上腺素飙升。 墙体像是酥皮,飞沙走石,遮蔽视线。 50发弹链全部打完,那矫健的身影居然毫发无伤,被近身的瞬间,唐遐龄松开机枪,以长棍格挡。 一套点提撩花拉开距离,唐遐龄气势雄浑的翻身背摔棍却被许为次轻易躲开。 脚尖踢起棍头,唐遐龄又换了武器,但还未收起的长棍却被许为次一把抓住。 唐遐龄不仅武器换得快,招式动作也换得快。 真如那句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 许为次握棍,仰身后撤,躲开了直取咽喉的九节鞭,以木棍挡住左侧发鞭,曲折的鞭头仍是抽在了身上。 许为次忽然愣了一下。 紧接着罩头而下的劈鞭许为次没有避开。 惊云破风的一击,许为次结结实实地挨了,但什么反应都没有。 先前的若有所思似乎得到了验证。 唐遐龄嘴唇张合,最后还是吐了个“靠”。 “还打吗?”许为次看着目瞪口呆的唐遐龄。 “我认输我认输,”唐遐龄毫不犹豫地举手,“哈哈哈真牛啊,什么鬼,这不像话的防御强度。” 唐遐龄神情自在地收回九节鞭,同时走近许为次,“我愿意给你打下手,看在你也没受伤的情况下,化干戈为玉帛呗。” 对于女人的主动投诚,许为次没吭声。 眼前的女人一头卷曲的大波浪,红唇艳艳,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翼上,让艳丽肆意的氛围中多了一丝知性。 与许为次红色衬衫黑色西裤不同,女人的下装是一件黑色a字长裙。 裙子版型很好看,勾勒得腰是腰腿是腿,但许为次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副本不会给男人的着装是裤子,而女人是裙子吧?? 见许为次沉默,唐遐龄也不气馁,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还朝许为次伸出了右手。 只不过握手的姿势无人响应。 “好警惕呢,看起来并不相信我,”唐遐龄越发走近,“也是,不相信才正常。” 唐遐龄风情万种地笑着,手指捏住了裙边,动作相当优雅,“相信反而太傻了。” 被提起的裙角露出白皙的脚踝,几枚黢黑的手榴弹随着动作从裙内“劈里啪啦”掉了下来,全是拉开手环的状态。 烈焰火光中,唐遐龄红唇含笑,像是盛放的玫瑰。 第21章 地籁 “咳咳,”唐遐龄挥开碍眼的尘烟,饶是所用武器不会伤到使用者本人,唐遐龄此刻衣服上也沾染了灰渍,裙角有几处烧焦的破洞。 看着地板上被手榴弹炸出的大洞,若是威力再大些,承重柱说不定都要无了,她可不想把楼轰塌。 四周没有血迹也没有肉块,唐遐龄有些诧异,即使在爆炸中心,也不能这么干净吧。 话说,代表旗没了还算抢夺成功吗,系统也没什么反应。 突然,身后异响。 第41章 是鞋底踩上石砾的声音。 唐遐龄没动,身体有些发僵,那声音很近,几乎一步之遥。 前面毫无响动,总不可能是突然出现在身后,也就是说对方可能爆炸过后就已经站在她背后了,那一声比起无意,更像是故意弄出的动静。 是自信亦是挑衅,对方是为了看她的反应? 唐遐龄一身冷汗,太近了,近到她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虽然没有枪口抵在后背,但这压迫感让唐遐龄觉得身首异处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唐遐龄没有说话,到底也是有自己的傲气在。 行啊,逼她开口,她偏偏不! 两相静默下,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唐遐龄腰侧。 靠靠靠!!唐遐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人想做什么?! 没有情欲的氛围,那只温热宽厚的手掌没有移动,只是静静停在原地。 身后的人让人猜不透意图,这只手好像也只是一个加深威胁的信号。 长足的等待下,唐遐龄竟有些战意减弱,觉得对方有如此实力,合作自比对立要有性价比,况且在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下,未尝不可和谐共处。 “我认输,这回是真的,”唐遐龄语调多了诚挚。 感受到许为次收回手,唐遐龄长舒一口气,那诡异的气氛多一秒她都不想感受了。 自打被封驳之告知有可能觉醒了别的异能后,许为次一直都在感受和试验。 一般人觉醒异能后都能掌握使用方法,或早或晚的事罢了。许为次进入到第二个副本后,也终于感受到了另一个异能的存在。 异能的内容并不是提高他人好感度,而是在一定范围内调整对方的情绪状态,只不过必须是指向自己的情绪。 所以许为次先前就在试验——让陬月升起恐惧、让潘幼柏平和宁静、让唐遐龄收敛战意。 所幸,不是提升他人好感的能力。 这个能力显然比提高好感度有用,当然提高好感也是这个能力包含的种类之一。 这个异能,许为次暂且称之为“情绪调动”,许为次知道自己是个取名废,不过能用就行。 “情绪调动”仅靠说话,对意志坚定的人来说作用微乎其微,与之相比接触带来的效果要显著得多。 二人所在楼层的角落突然传出响声。 唐遐龄手上立马出现一把ar15自动步。枪,抬起瞄准一气呵成,若非许为次阻止,手指已经要扣下扳机了。 看着许为次握住枪管,唐遐龄疑惑,但下压的力量不容置疑。 唐遐龄不得已收回了枪。 角落里,一个金色脑袋期期艾艾探了出来。 岐黄还是那身病号服,此刻正挠着脑袋傻笑,“呦,又见面了。” “认识?”唐遐龄看向许为次。 许为次点头。 果然是他——上个副本多出来的那个人。 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有问题了,若说岐黄是随机之下与他两次进入同一个副本,许为次不信。 但不是随机的话,很大的概率同他一样,是依据特定目标指数进入的副本。 这么说的话,岐黄的目标人物很可能就是他。 就岐黄的行为模式来看,应该与许为次的刺杀不同,至于是什么,还不好说。 只不过…… 许为次微微眯上眼睛,若说上次在岐黄身上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那这次不论是色彩还是轮廓都要更加清晰了。 不得不说,换成别的任何形态,许为次都很难轻易相信一个人,但这个形态…… 许为次这边思索着,唐遐龄那边也在头脑风暴:许为次不会一开始就布置了人在大楼上,准备两面包夹她吧。 唐遐龄侧头瞅了岐黄一眼,人看着呆傻,没什么心机和实力的样子。 以貌取人不好,唐遐龄又摇了摇头。 身子微微后撤,看着鲜红的代表旗就别在许为次的后腰上。 也不知道现在动手能不能抢过来。 刚一抬头,视线正对上许为次的眼睛,唐遐龄猛地心头一跳,纯纯心虚。 但许为次只是笑笑,询问道:“接下来要一起行动吗?” 嚯,这么有自信,明知她包藏祸心还放在身边。 “好呀,”唐遐龄爽朗一笑,非常利落,心里和表面截然不同。 跟实力强、情绪稳定的人抱团更安全,还能寻到机会枪旗子,何乐而不为。 而且,许为次给人的感觉很难搞。 又刺又柔和。 见许为次一直看着她的肩头,唐遐龄扫了扫,“怎么了,有灰吗?” “没有,我一向如此,看见好看的人挪不开眼,”许为次眼神干净,插科打诨起来并不让人讨厌。 但许为次的视线压根没落在她脸上,唐遐龄只当是一句玩笑。 “我也能一起吗?”岐黄睁着一双大眼睛走过来,感觉身后如果有尾巴的话已经摇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为次下意识摸了摸岐黄的脑袋,金黄色的短发发尾卷曲,勾住了许为次的手指,“当然。” 岐黄开心地靠过来,什么也不问,许为次走哪他走哪。 从恢复的记忆来看,潘幼柏是个靠谱的人,许为次并不担心放他一个人在原地。 更何况他也没人可以拨回去支援潘幼柏。 一个实力不定的傻孩子,一个行为不定的武器库,还是待在他身边比较放心。 第42章 机械女声突然响起:“玩家岐黄申请加入你的管辖区域。” 若说先前是下了个赌注选择相信岐黄,那在看到这条申请后,许为次的相信多了几分落地的实感。 加入有主红格子,意味着将一切掌握在了当权者手里,多数人要不是因为性命受限,决计不会走到这一步。 但“红黑阵营”这个副本只有二十个红格子,注定多数人只能寄人篱下。 为了避免这个状况,大多数人会选择尽快拿下代表旗,这就是为什么不到两个小时,红格子就被攻略下来一半。 所有人都想尽可能赶在兽潮来临前,拿下保命的根本。 许为次点下“同意”按键。 这般相信他,无理由地亲近,无条件地跟随,以他为目标进入相同的副本——是认识原本的“他”吧。 认识他却不点明,是有不点明的理由,还是他此刻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 罢了,相信一下不吃亏,吃亏也怪他自己识人不清。 许为次点开游戏板面的地图,这次副本的场地还挺大,他们所在的废弃大楼层高不低,想来顶楼视野应该不错,便于侦察。 三人站在楼顶边缘时,能看见远处一个人群聚集地。 与地图显示的离此地最近的p区位置吻合,但该区域与许为次的光杆司令不同,人数不少,粗略数起来有十来个。 看范围大小,容纳人数应该是比他的领地大。 只不过人影像一个个墨点,凭借许为次的视力再难看清其他东西。 唐遐龄侧头,看许为次眯着眼睛,抬手送上一个望远镜。 也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 接住对方递来的望远镜,许为次问道,“你不需要吗?” 见许为次视线落在自己的眼镜上,唐遐龄调整了一下无框眼镜的位置,“这是平面镜,没有度数,我视力很好。” “哦?”视力很好却戴着眼镜,有别的用途吧…… 从前面的战斗状态许为次不难想象唐遐龄的异能,应该与战斗器械有关,还能拿出望远镜,似乎很全面。 许为次不觉得唐遐龄是空间异能,这么说不准确,能凭空取出东西自然与空间相关,许为次指的是那些枪械武器并非事先存储然后用时取出,应该是异能本身能够具现出这些武器。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在一个全面禁枪的国家,搞一只手枪都不容易,更何况像唐遐龄那般的重装武器。 而且唐遐龄行为举止不像军方,应该不是部队里的人。 别国人的概率也不高,汉语是一种很特别的语言,不在本土生长,语调就很难学好。 许为次接过望远镜,刚放到眼前,便被看到的画面激得加重了咬合力度。 p区内,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被人压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撕去大半。 周围的人多数移开目光,少数的人没有避讳,反而时不时调笑两句。 “靠,”唐遐龄转身就往楼下跑,却被许为次拉住了手腕。 “松开!”唐遐龄大力之下竟没扯开许为次的桎梏,“我同你合作,但仅限在我乐意的范围,别指望我对你唯命是从!” “不是,走楼梯太慢了,”许为次耐心道。 “什么?” “岐黄,在这等着,”许为次嘱咐完岐黄,便一把揽过女人的腰,将其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唐遐龄震惊。 许为次直接用行动解释,双脚迈出了楼沿。 狂风吹乱了唐遐龄的长发,若说第一反应是惊惧,那第二反应就已经变成了刺激,唐遐龄“哈哈”大笑,险些被冷风呛到。 一声巨响,许为次没有翻滚泄力,他不需要,更何况手上还抱着一个。 双腿几乎一半陷进土里,许为次沉默地将腿从坑里拔出。 “真刺激啊,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唐遐龄勾着许为次的脖颈,在许为次揽她时特意握紧双拳,极尽礼貌的环抱方式后,唐遐龄对许为次观感大大改变。 小细节处方见人品,因而这会儿唐遐龄比先前袒露了更多真实性格,“不放我下来吗?” “太慢,”同样的回答。 紧接着许为次抱持姿势不变,揽着唐遐龄急掠而去。 咆哮的风吹得唐遐龄睁不开眼睛,但闭眼的唐遐龄依旧能感受到那惊人的前进速度。 仿佛与风同行,一切都被甩到了身后。 第22章 大块 身下的剧痛让羿平呼吸困难,那些或不忍、或审视的目光几乎要把他逼死。挣扎的手腕被反剪在身后,脸上被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眼眶里泪水打转,但他真的不想哭出来。 在眼泪掉下来前,羿平将脸陷进泥土中,觉得恶心到想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出来。 不远处传来巨响,身上的人被动静吸引去注意力,动作短暂地停了下来。 脸颊肿起,导致羿平的左眼挤成一条缝,艰难侧头,能看见黄沙阵阵朝这边而来。 恍惚间,羿平似乎看见黄沙中有人影。 那人影好快,越来越清楚,几个眨眼就已经到了身前。 羿平还没理清头绪,猎猎寒风袭过,头顶上方便传来一声惨叫,压制住他的田通海已经仰倒在一旁。 事出突然,田通海一时没有防备,被占了先机,等反应过来准备反击时,几发子弹已经贯穿了四肢。 第43章 手掌、脚背霎时鲜血涌出,田通海忍不住哀嚎出声,“臭婊子!我要杀了你!!” 尽管许为次的速度相当之快,但看见羿平的惨状,唐遐龄知道还是来晚了。本来火气已经在头顶濒临爆发,听到田通海几句叫骂,顷刻间就炸了。 唐遐龄一把提起田通海的衣领,抡圆了手臂扇了上去,“你再说一遍?!” “臭婊子!破皮鞋!烂货!” 又是一巴掌,“再说一遍!” 田通海声音小了几分,但还是梗着脖子,“破烂货破烂货!!” “再说一遍!”“婊子!”“再说一遍!”“烂货……”“再说!” 每说完“再说一遍”,唐遐龄便落下一掌,每一下都没收劲,继开始地咆哮到后来音量减弱,这会儿的田通海鼻青脸肿、血泪满面,已经不敢再骂了。 但唐遐龄手下不停,田通海不说,反而扇得更狠,“怎么不说了?你不是扬言要杀了我这个臭婊子吗?!” 有几个人围了上来,唐遐龄才将手里的人甩到几人脚下,拍了拍手,“要一起上吗?行啊,老娘不介意把这炸了。” 人群背后,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观其站位和气场,唐遐龄知道这人是该区域的话事人。 而地上的田通海仿佛有了靠山,扒上男人的小腿喊冤:“老大,这两人是过来找茬的!” 一直趴在地上的羿平忍痛坐起,用仅剩的布料盖住裸露在外的皮肤,遮掩那些屈辱的痕迹。 他知道,他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然等这两人离开,自己肯定生不如死。 羿平慌乱地擦了擦手上的脏污,小心翼翼捏住离他较近的许为次的裤脚,“求你们,带我走……” 似乎是被羿平的举动刺激到了,田通海忽然气血上头,“你装什么装?!你不是很愿意吗?加入这个区域寻求庇护的时候不也这样求着我们收留你么!” 静立一旁的许为次突兀地笑了。 有老大在身边,田通海有了底气,虽然不敢直视盛气凌人的唐遐龄,但是对于身形瘦弱的许为次完全没有惧意,“你他吗笑什么笑??” “我笑你啊,”许为次手指抵上下巴,以一种露骨的轻蔑上下扫视田通海,“明明自己也屈从于强权之下,却把他人为求生存的隐忍之举当作乐意。” “你在说什么屁话?!” “你不是很愿意吗?”许为次指了指田通海身边的男人,“对他点头哈腰这么熟练,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伏低做小,但怎么对别人是另一副嘴脸呢?” 田通海刚准备说话,却被身旁的男人伸手阻止,男人的视线在唐遐龄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到了许为次脸上。 他方才看见了两人过来的速度,也能看出唐遐龄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性子,这两人能组队,唐遐龄看起来还不是明显的领导方,要么是关系很好,要么…… 男人权衡利弊后,想要息事宁人,“这个小孩,想要就带走吧。” 反正人少了多了他都无所谓,田通海说话熨帖,他很喜欢听,之前央着要这个小男孩,他也就给了。 “阁下可是秦道全?” 在许为次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秦道全的第一反应是开心,“不错,没想到我的名声已经传开了。” 许为次早已熟背三人的资料,只不过资料上的照片与本人相比有一定差距,故而多问了一句,“是,你很有名。” 以为许为次此番对话是息战的信号,唐遐龄诧异地转头。 秦道全笑得越发开心,一改先前态度,觉得许为次是个聪明人,“两人对一群显然不占优势,你若是就此离开,我不阻拦,若是……” 他能看出许为次不一般,但再不一般又如何,不过只有两个人。 “好啊,”许为次点头。 秦道全更加欣赏许为次了,上前拍了拍许为次的肩膀,“识时务者,才能活得长久,你很……” “上道”两个字还没吐出,秦道全就觉得颅内“咔嚓”作响,整个视野一百八十度翻转。 周围人惊呼。 秦道全目眦尽裂地看着翻转的人群,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许为次下手干脆利落,扭断对方脖子后便清清爽爽地垂下双手,为了不碰到对方的脸,还特意捋长了袖子。 “第一个,”许为次轻声慢语。 所有人噤若寒蝉,包括前面还在叫嚣的田通海。 许为次将秦道全的旗子拿过来,杆子上果然有数字,但与许为次的不一样:548 983 94 74 旗子刚刚拿在手上,游戏板面便自动在身前展开: 是否合并所得区域? 合并、暂不。 原本红色的k区此刻也同新到手的p区一样,呈现灰色闪烁状态。 如果选择暂不,两个区域的防御效果皆不启动,也就是说一个人不能同时掌控多个红格子,想要使用则必须合并成一个。 如果选择合并,两个区域会形成新的领地,可选择a搬到b,也可以b移到a,总以一个红格子作为坐标中心。 k区区域位置不大,四周高楼耸立,很容易被人伏击,人数少的情况下就跟靶子似的。但如果人员足够,在周围的楼房安插对敌人员的话,便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许为次想回去看看地形,再选择并在k区东南西北哪个位置。 许为次发现原本加入秦道全阵营的人员全部自动归入他的阵营,但需要他点下同意。 第44章 周围人现在也明白自己立场的转变,控制者换成了不知脾性的许为次,不禁都有些心惊胆颤。 真要说起来,秦道全其实很好哄,奉承献媚就能获得一定的地位。 但这招显然对眼前这个男人不太管用,深知这点的田通海此刻追悔莫及,一时不知如何挽回处境。已经八点多了,第一批兽潮很快就将来临,许为次是他目前唯一的活路。 正想着,飘逸的裙摆已经停在了他面前。 唐遐龄举起了手里的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了眉心。 “别别别,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饶我一命吧,我才是臭婊子!我才是破烂货!”田通海以头抢地。 唐遐龄冷哼一声,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但许为次的手指再次抚上枪管。 “你不会想要留他一命吧?”唐遐龄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 许为次不讨厌唐遐龄这种有矛盾直说的性子,“是。” 地上的羿平浑身一颤。 田通海急忙磕头,“只要留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可以把你的衣服给我吗?”许为次用的是请求句,但谁也不会认为这个请求是可以拒绝的。 田通海结巴了一瞬,“为什么”几个字萦绕在喉头。 见田通海犹豫,许为次佯装惊讶,“不是说做什么都愿意吗?” 田通海一咬牙,认命般地开始脱衣服。 一旁的唐遐龄心头大震,脑袋里已经开始转废料了。 不会吧?不会吧?? 许为次莫不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 唐遐龄左右对比一番,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也奉献太大了吧,这么牺牲大可不必吧。” 许为次不知道唐遐龄心里在想什么,接过了田通海颤颤巍巍递来的衣服,下一刻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我靠,”唐遐龄在心底尖叫。 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许为次平静地抬眼,“怎么,你们很喜欢看?” 此话一出,包括唐遐龄、田通海在内的所有人都背过了身。 不敢看不敢看。 许为次将自己的衣服脱下后,换上了田通海的衣服,虽然心里膈应,但还是穿上了。 随即将自己的衣服扔到羿平的头上。 还在闭眼的羿平被头上柔软的触感弄得一懵,睁眼后就见许为次半跪在身前,“我的衣服,若不嫌脏就穿上吧。” 听见“脏”字羿平先是浑身绷紧,随即意识到许为次行为的意义,鼻头发酸,“谢谢。” “别谢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记住,没有人能帮你,”许为次冷下语调。 羿平穿衣的手顿住,诧异地抬头。 “你和他们在同级副本里,说明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看看周围,有人是看客,有人坐高位,有人靠尊严换来庇护,有人依善意选择救助,做谁都没问题。但你既然哭,说明并不满意自己的处境,尊严只掌握在自己手里,趴在地上受苦的隐忍不是善良,无能为力可称怜,有能无为视作蠢。” 羿平的眼睛随着话语越来越亮,看向许为次的眼神都变了。 许为次说完后起身,望着田通海对羿平说道:“那人随你处置。” 许为次话音刚落,一个方方正正、半透明的正方体便凭空出现在田通海的下身,随即炸开。 闭着眼睛田通海忽觉一阵剧痛,颤抖着趴在地上说不出话。 许为次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唐遐龄也被突如其来地惨叫吸引,看见情况后问道:“不直接杀了吗?” 接话的是一直沉默的羿平,这会儿收了一身的怯懦,显得生气勃发了很多。 “没收作案工具就足够了。” 第23章 养生主 现在八点十一分,距离兽潮还有四十九分钟,其余红格子都离这不近,赶不及来回。 所幸这次副本时间不短,不用急于一时。 许为次想到上次在副本里二十二个小时,现实里过去了六个小时,按这个换算比例,游戏里六十个小时相当于现实十六个半小时左右。 若是长久困在游戏里,比如董秉,据封驳之所言,要塞会为长期陷入昏迷的人员进行静脉输营养液或鼻饲管进食。 倒不用担心现实的身体饿死。 k区十个名额,p区十五个名额,许为次扫过在场人员,加上不在场的岐黄与潘幼柏,一共十七个。 许为次扬声道:“加不加入随你们。” 出于害怕即将来临的兽潮,也出于前一个并非良善之辈的拿旗人做对比,全场竟无人退出。 许为次也不意外,要是心有疑虑,一开始也不会选择跟随秦道全。 离开前,羿平小心翼翼地拉住了许为次的手。 许为次迟疑片刻,选择了回握。 正要走,羿平眼巴巴地望了一眼地上气若游丝的田通海,“可以带上他吗?” 被羿平用异能伤了下半身的田通海没死,但剧痛和失血仍去了他半条命,这会儿颤着手不知做了些什么,血居然止住了。 许为次没什么异议,说了给他处置,就全权给他处置。 身后的唐遐龄听见了羿平的话,无奈地摊手,话语却很宠溺,“你就拉着他吧,我去搬。” 许为次轻轻点头,道了谢,羿平也急忙说了“谢谢”。 第45章 唐遐龄直接拽住田通海的一只手拖行,一路都是杀猪般的叫声。 羿平走路踉跄,被许为次稳稳地拽住了。 见许为次没有询问缘由,生怕许为次觉得自己软弱又愚善,羿平主动解释道:“我觉得死太容易了。” “嗯,”许为次淡淡应道。 他不擅长安慰别人,也不擅长应对别人的善意,握住羿平的手已是极限,语气比平时更显得轻描淡写。 等回到k区,面对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潘幼柏没什么反应。 许为次站在楼下,招呼岐黄下来。 要说岐黄,是有些傻劲儿在身上的,在楼上看见许为次回来了他也没动,直到许为次叫他,才乐呵呵地跑下来,问他时,也只是扬着笑脸说“你让我等着的,怎么能乱跑”。 k区在空地中央,距离每栋大楼都有一定距离,许为次便选了离大楼最近的北侧合并。 按下确认键后,区域扩大,但显示的容纳人数却让许为次瞳孔一缩。 这么狠啊,这个副本。 原本十人与十五人的两个红格子,合并后容纳上限居然只有十五个。 许为次不确定是取容纳数大的十五为合并后的数值,还是原本k区的十人吸收了别的区域后增加了五人。 不论哪个,都意味着本来足够的数额会在合并下逐渐变少,有人会因无法庇护死在兽潮里。 但若是前者,观地图上所有区域的大小,如果区域大小与容纳人数成正比,那容纳人数最多的区域估计也才二十个左右。 十五个数额,将将比现场的十七人少两个。 面积扩大不代表容纳人数增加,居然在任务要求里跟他玩文字游戏。 “怎么了?”岐黄询问。 不得不说,岐黄对许为次貌似相当了解,上次副本里一个眼神就能读懂他的意思,这次也是,很了解他的情绪反应。 “只有十五个名额,”许为次没有压低音量,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 “要不然现在去抢别的旗子?” “来不及了!” “先把田通海扔出去啊,都已经是废人了,不要白占一个份额啊。” 对于把田通海扔出去,众人都没有异议,但是这样名额还是少一个,每个人都怕是自己,人群开始朝许为次围拢。 赶在众人央求和情势骚乱之前,许为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远离了他人的靠近。 接着点开游戏板面,将所有人的“加入申请”一个个点了同意。 旁人看不见许为次的板面内容,看着许为次在上面点来点去,简直像阎王落笔,让人心悸。 有人不甘心,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许为次轻呵了声“闭嘴”。 由于代表旗在本区域内对加入人员的绝对掌控,说话者合上了嘴。 尽管是强迫,却反而让人心安了很多,因为指令有效意味着他们已经加入了有主红格子。 知道时间来不及的唐遐龄也向许为次提交了申请,由于没有说话,没能感受到钳制在身的力量,所以不确定许为次同意了没。 许为次发现尽管只有十五个名额,但是所有人的申请都能通过。 所以是需要他们主动踢人出去,还是到时会有系统出手,随机选择人员弹出红格子? 其实还有人数超过,红格子整个无效的可能,就像合并后名额会减少也没有写在游戏注意事项里。 但既然限制了,到时候肯定会出岔子。 许为次随便倚在一根歪斜的柱子旁,思维忽然有些发散:为什么秦道全的区域会有那么多人? 除了前来袭击的唐遐龄,他这个区域再没有第二个人过来了。 从灰色红色皆会显示的地图来看,许为次还能解释一二。挑战时旁人无法打扰,他们挑战的时间算长的,所以一直处于灰色状态,有人来既无法抢旗也无法挑战,没有性价比。 但正如之前所说,这片方位只有k区与p区,其他区域都在较远的位置。 他们完成挑战也不到八点,所以初始点在这片区域的玩家为什么都在秦道全那,一点都没想着稍微等等,对比选择一下吗? 许为次这么想着,便直接问了羿平。 羿平侧了侧头,“因为有个会’心音‘的玩家,就是那位,叫齐潭,”说着指向角落里一位眼角有泪痣的男人。 “我们刚进入副本时,他就通过异能给附近的人传递信息,说人员聚集在一起会安全很多,再加上听到有人附和,大多数人都同意了。那时k区一直是未攻略成功的状*态,有人说攻略者若是失败了,区域就会消失,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加入秦道全的红格子比较有保障。” 有提议者有附和者,许为次觉得有些违和,不禁多看了那个叫齐潭的男人两眼。 之前许为次就有注意到游戏板面左上角不知用途的数字,在击杀秦道全后那个数字减少了一位,有理由怀疑那是在场玩家的数量。 231个。 许为次沉思,他记得自己最开始看到时好像是277个,甚至277都不一定是最初人数。 兽潮还未来临,也没有一个红格子攻略失败,仅仅不到三个小时,死的人似乎有点多。 “……” 随着时间接近,大地开始轻微震颤。 远处闷雷炸响,恐惧感让在场的人开始躁动,毕竟许为次并没有告知谁会被扔出安全范围。 第46章 所有人都知道,第一次兽潮要来了。 一个个黑色的洞穴突兀地出现在半空,那些黑色物质仿佛附着着生命,弯弯扭扭地蔓延上墙壁、角落,先于身影,嘶吼率先传出,震得人耳膜发痛。 继而是踏出黑洞的巨大兽足。 原来这就是兽潮,但是哪里应该叫“兽”潮,乌压压、黑漆漆的一片,全都是流着涎水,眼中闪烁着狂暴的怪物。 四足的、像人的、腐烂的、巨型的,加上让人作呕的味道,引得人理智掉线,大脑仿佛都要被污染了。 离众人最近的,本以为是背对他们而站的怪物忽然用扭曲成三截的手臂覆上后脑勺干燥的发丝,枯黄的食指像掀帘子一样揭开头发,露出底下诡异笑着的人脸。 裂到耳边的血盆大口传出“桀桀”的异响,被人群吸引的眼睛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转动,仿佛被铁锤砸烂的脸贴上还在闪光、没有完全稳定的光墙。 有人被这一幕吓得身体后倾,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无形的阻隔,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唐遐龄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被留下,已经提前将枪斜架在身上,腰间别好手榴弹后,手上又拿了一把。 而潘幼柏好似全无所谓,坐着没有表情。 红格子边际发光,时间马上就要到九点整,许为次刚迈了一步,一旁的岐黄居然先他一步提起田通海扔出了光圈。 许为次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刻岐黄便冲出了光圈。 许为次行动快过脑子,一伸之下没有抓住,抢过唐遐龄手中的机枪紧接着冲了出去。 红光大盛,即将完全形成光壁,离红格子不远的田通海在看见许为次离开红格子后,拼尽全力爬了回去。 众人惊疑下,潘幼柏豁然站起,竟是一副也要冲出去的模样。 这会儿唐遐龄反应过来了,拦腰抱住潘幼柏。 而潘幼柏伸出光圈的右手顷刻间便被蹲守的怪物利爪撕出几道血痕。 “你疯了吗??”唐遐龄用尽全力才勉强停住潘幼柏的走势。 是啊,他疯了吗,就这么死了不好吗,还不用他动手。 潘幼柏动作缓下,失魂落魄地盯着手臂上蜿蜒而下的赤红。 真的吗?自己真的是这样想的? 潘幼柏躲开唐遐龄的搀扶,靠着墙壁滑坐在地。 兽潮里,岐黄的前胸被撕开一条大口子,嘴角挂血,踉跄着避开周遭的攻击。 岐黄知道许为次的性子,许为次肯定会自己出去。 而他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一个累赘而已,还不如…… 思绪被飞溅的鲜血打断,不是他的。 呲牙咧嘴的怪物在他面前轰然倒下,机枪扫射下,岐黄周围有了短暂的空余。 透过血花和怪物,那道威风凛凛的身姿和回忆中重合。 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子弹忽然卡壳,许为次肩头结结实实挨了一爪子,尽管肉身强悍,仍破了一道小口子。 极细的丝线突然出现在许为次周身,身侧怪物的行动被束缚,百炼成钢的体魄在挣扎下,却像豆腐一般被割开皮肉,红黑的血珠顺着金属色泽的丝线,滚动到收紧处。 岐黄湛蓝的瞳孔染上赤红,发丝自尾部开始变成耀目的银白色,修长漂亮的食指轻勾丝线,怪兽随即爆开。 衬着周身血雾,岐黄瞳孔中是近乎灼眼的熔金色。 第24章 大云 岐黄头发变成银色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步伐轻盈到不像是在战斗,更像是某种舞步,偏红的金色眼眸毫无温度,只在某个时刻,落在许为次身上时能感受到冰雪消融。 相当强悍的实力,看来在浴室里将董秉切成碎肉的是银色的他。 也不知道这会儿的他还是不是岐黄。 继方才给他肩头留下伤口的怪兽外,再没有第二只的利爪有那样的锋利程度。 不是只有那只强,而是专精方面不同。 从袭击中能感受到,每只强度都很高,但要说起威胁程度,都在c级上下。 之所以许为次看起来还算游刃有余,是因为所有怪物都是无差别攻击,会袭击他,也会袭击其他怪物。没有理智,智商也没有体现,而且没有防不胜防的特别能力,只是单纯的肉。体强化。 所以即使数量很大、很难熬,但是除非专攻力量砸得许为次生疼,或是牙齿足够锋利能破开许为次的皮肉外,没有性命危险。 而一旁的岐黄除了原本受伤的前胸外,再没有增加一道伤口,甚至还能抽空帮助许为次清除碍事的小怪。 看实力,应该比许为次还要强。 许为次猜测岐黄有可能不是突破副本限制、提升认知,而是原本什么实力,进入副本也是什么实力。 怪物数量之多,遮天蔽日,难以找到方向,回到红格子可能性不大。 许为次出来时有用余光瞥到田通海爬回营地,求生欲望倒是很强。 他这个人思想总是很活跃,时不时就会走神,在这个情况下也不例外,只不过能够一心二用,不会影响到外在行动。 他在想岐黄的银线能够延展多长;这些怪物是否是由人类异化而来;游戏里受伤不会带到现实,那田通海若是能通关,就还是个完整的。 许为次突然视线一停。 某些难以注意到的瞬间,身边的怪兽被什么东西打烂了。 第47章 不是岐黄的银线。 他的银线许为次能够看到,而刚才那个攻势则全然没有踪迹。 不同于周围恶臭的味道,许为次落肩的头发被什么吹得飞扬起来。 像风。 两个小时何其漫长,看着消散的怪物,饶是许为次和岐黄,此刻都有些气喘。 许为次直接躺倒在地上,累得都不想抬手。 而岐黄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地上的阴影,轻轻地点了点头。 许为次坐起,拍了拍略微颤抖的手臂,点开游戏页面。 兽潮结束后,存活人数从231骤降到104,但红格子却增加了三个,肯定不是在兽潮进行时攻略的,是赶在来临前掐点参与的? 十三个红格子却只庇护了104个人? 按理说以和平、团结为教育底色和社会风气,再加上随机的人员配置,即使有自相残杀的诱因也不应该死伤过大。 但是实际的死亡人数比许为次预想得多很多。 想到第一个副本,许为次觉得游戏难度和死亡人数不成正比,有什么因素在造成玩家死亡率提高。 伊甸园的目的,许为次似乎明了了些许。 许为次看向一旁,“岐……” 刚开口便被打断,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不开心,“叫我银尾,我不是他。” 许为次微感讶然,“那他还会回来吗?” 原本垂首的银色脑袋蓦地抬起,双眼冷得要凝出冰晶般,但与原本的岐黄相同的是,看向许为次的目光认真且专注。 “你更喜欢他?”那个“他”字语调上扬,尾音还有些发颤。 换做平常,许为次定会选择利益最大化的回答,比如:“没有,我更喜欢你。” 但这会儿倒有些犹豫,他不确定变回来后岐黄是否会有此时的记忆。 见许为次沉默,银尾神色黯淡下来,随即大步走了过来,弯下腰肢,将额头抵上许为次的额头,“他会回来的。” 许为次其实没有要让银尾回去的意思,银尾实力很强,更适合在副本里生存,但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银尾的发梢已经沾染上了金色。 当蔚蓝大海的色泽重新填满瞳孔时,岐黄一脸迷茫地看着许为次,“兽潮已经结束了吗?” “唉,”许为次心里轻叹。 离阵营还有些距离时,许为次就听见了吵闹声,再走近些竟能看见人群分成几波,彼此各执一词: “系统没通知,说明格子现在还是有主状态好吗”“进了兽潮要是还能回来,这个游戏岂不可笑,我们何必费劲去夺旗去挑战”“系统也没说拿旗人死亡红格子就无效,是被抢走才易主,要不然旗子不小心掉在地上红格子是不是也要失效”…… “咳咳,”许为次故意清了清嗓子,还在争吵的人在看见他时,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个个双目溜圆。 “是不是很惊喜,”许为次眉眼带笑,“这样你们就不必烦恼我死了没有。” 许为次话语相当真诚,旁人一时琢磨不出到底是不是阴阳怪气。 也不介意地上灰尘,许为次席地而坐,询问唐遐龄,“你的武器能取出多少?” 对于安全回来的许为次,唐遐龄是绝对高兴的那一派,“不限量,我一个人就是一座武器库。” 唐遐龄够魄力自称武器库,武器储备肯定不下一个步兵连。c级异能已经达到了这个水平,许为次有些好奇a级的封驳之是什么层次。 许为次安排了驻守原地的人员,给每个人分配了远程武器,当然只是个辅助用途,最根本的是依据每个人的能力安排合适的岗位。 又将周围遮蔽视线的墙壁进行了改造,一拳墙壁一个洞,还稍微修了一下形。 要大楼有掩体的作用,还不至于遮挡视线。 远攻、伏击、防御…… 不仅要保证抵御外部的袭击,还要注意内部人员。 许为次正想着,看见有人在吃能量棒,愣了一下,“这是哪来的?” 唐遐龄上前解释:“这是之前众人合力找到的,毕竟在副本里六十个小时,游戏不在到处投放点食物,被怪物杀死前先要饿死了,就连刀枪这些东西到处找找也能看见。” 饿死? 许为次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笨,既然外伤、失血会导致死,没有食物自然也会饿死。 上个副本杨熙月给他烤肠的时候,他一度以为那两个人是为了尝鲜。 要说为什么,因为许为次在游戏里从来没有过饥饿的感觉,之前还以为是游戏贴心的设定。 不对,好像不是游戏里,他在现实里也没有过饥饿感,只是要塞会按时按点安排三餐,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 见许为次沉默,唐遐龄不明所以,“你的那份在我这里,你现在要吗?” “哦,不必,先放在你那吧,”许为次回神。 “我有话跟你说,”许为次招手,“你附耳过来。” 唐遐龄凑过来,在听见内容后有点惊讶,“你怎么确定是这几个?” “算是我的异能吧,你注意点就是,”许为次不想过多透露。 “好,”唐遐龄不疑有他。 其余的事项都安排好,只剩下…… 论信任,许为次首选岐黄,但银尾刚回去,岐黄本身缺乏实力胆子也不大,而且有其他原因让他更希望岐黄留在营地。 其次信任的便是潘幼柏了。 第48章 但不知为何,想到要与潘幼柏交流,许为次就有些头疼。 察觉到许为次的视线,岐黄直接跑了过来,“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真是敏锐,许为次暗叹,“如果营地出现异常事态,你可以保护这里吗?” 许为次这句话其实更多是说给银尾听的,按前面的反应,岐黄没有银尾出现后的记忆,而银尾应该是时刻可以感知到外界。 岐黄有片刻地失神,随即重重点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 许为次摸了摸岐黄的头发。 接下来许为次又挑了几个人单独说话,在许为次忙前忙后的整个阶段,潘幼柏都在默默观察。 许为次似乎不像从前,又似乎很像从前。 先前下意识替他挡子弹,救羿平兼收人,甚至兽潮时没打算让任何一个人出去。 是,没打算让任何一个人出去,包括田通海,不管谁出去,他估计都会出去救。 不论真相如何,至少潘幼柏是这么觉得的。 念及此,潘幼柏心脏钝痛。 许为次当下的安排,潘幼柏能够看懂:游戏要求结束时只剩下一个红格子,合并会减少容纳人数,所以如果能让各个红格子的执旗人不同,最后在游戏结束前再合并;亦或是兽潮结束后除了选定的红格子,其余人离开自己的领地,人数为零时红格子消失。 进入游戏是上午六点,六十个小时后是第三天下午六点,五点兽潮结束,按理说只要没有人故意捣乱或是发生什么别的意外,后一个方法相当容易达成。 那各处忙碌的身影终于站定在他面前。 说不上什么心情,把自己放在最后,潘幼柏隐约能品出几分许为次的纠结。 一方面,潘幼柏觉得是应该的,他们之间早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各种因果孽缘已成一团乱麻。 另一方面,潘幼柏有点难以察觉的失落,在许为次眼里,他已经算是个难搞的角色了么。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许为次率先开口:“你能……” 潘幼柏:“可以。” 许为次:“关于……” 潘幼柏:“哪个区域?” 许为次:“……北边四区。” 潘幼柏:“好。” 话题结束得相当迅速。 从未被人堵过话头的许为次心下感叹:果然头疼。 第25章 溶溶月 羿平没想到许为次会把他带在身边,也不知是为了保护,还是因为自己太废物而无法安排任务。不过只要能待在许为次或是唐遐龄的身边,不论原因是何,羿平都不在乎。 许为次目标明确地往东区走。 从地图上看,南边k\p两区,北边g\e\n\h四区,东边c\i\m\r四区,西边与中部区域接近,剩余十区都集中在一起,也是攻略下来的红格子最多的地方。 目前未被攻略下来的红格子分别是:东c\i\m\r,北e\n,中l,共计七区。 而东边c区红格子闪烁,显示有人正在攻略。 等许为次、羿平两人靠近东区时,除了一眼便能看见的黑色方块罩在地上,有两批人马正在对峙。 许为次的到来打破了僵局,一道道视线望了过来。 许为次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左侧人群的最前头,一个长发低马尾的男人眯着双眼笑得亲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良善的气息。 若非许为次知道这人叫段世忠的话,真是个仅凭外貌就可以打上“面相和蔼、是个好人”便签的男人。 而段世忠身边,一个身穿白色斗篷,看不到脸的家伙格外惹眼。 在统一服装的副本里穿着异常,特别地简直不用言明。 封驳之说过,他曾顶着上层施加的高压,利用自身权限将收集到的副本危险人物汇总,匿名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但是不到一分钟便被管理员删除。 不排除接触过段世忠的玩家全部死在副本里所以无人警惕;不排除有人试图发帖子却被快速删除屏蔽;也不排除违背者被杀,归顺者同流合污这个选项,毕竟此刻段世忠的队伍就显得尤为壮大。 但不论哪个,在此之前确实无人将段世忠几人的行为公之于众,导致无人警惕、亦无人针对。 就连封驳之都是因为有段世忠几人参加的副本死亡人数相当异常,特地调查下才发现的端倪。 而现在,右侧队伍明显对段世忠一伙带有敌对意识,许为次知道,封驳之后期用的笨办法是管用的。 能在互联网上删帖子,总不能在现实中捂人的嘴。 后来封驳之假借审讯调查考核等名目,约谈与段世忠几人等级相近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与许为次交易时那么熟练,还提前备好了屏蔽探查的翀玉,老惯犯了。 不过这种方法有其局限性,通知到的人数不多,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依旧不知情,选择加入秦道全的区域。 像右边的人马,领头人站位突出,聚集人数众多还都对段世忠有着显而易见的戒备,知情且有组织性。 庞云乐与段世忠都没有动,短暂地观察了对方及许为次后,斗篷人附耳对段世忠说了些什么。 而庞云乐则走过来,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并且抛出橄榄枝。 一般人听到段世忠的恶行有两个反应:一是质疑庞云乐信息的真实性;二是表达气愤与厌恶。 但显然,许为次不属于任何一种。 第49章 许为次的反应像是不分善恶好坏的孩童,对万事万物都抱持着兴趣,有种迫不及待想要试探一番的雀跃。 尽管当事人表现得安静沉稳,但庞云乐仍有这种感觉,与柔和的外表正相反,不好掌控几个字像是刻在许为次脸上。 庞云乐不是圣人,告知与提醒非他义务,愿意信他的施以援手未尝不可,固执己见的人庞云乐也不会再三劝阻。 危险之下,最忌讳良言难劝的鬼。 若说先来交涉的庞云乐是在“拉拢”,那后一步过来的段世忠便像“试探”。 说些无足轻重的话语,看看许为次的态度与立场,更多的是在审视许为次本人的性格。 说话间,一直安静的黑盒子边缘开始动荡,布料般折叠卷起,直至缩小成一个拳头大的小球,消失不见。 “这么快。” 许为次听见人群里有人说道。 还未见人,声音倒是先一步传来—— 清脆空灵的碰撞声,是铃铛随风飘摇的动静。 像是条件反射,许为次对这个声音相当敏感,第一时间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半空中稳稳落地。 又一个衣着异常的人。 那人背对着许为次,一身黑色,圆领衫的布料有些贴身,能看出男人优越的身材比例,宽肩窄腰,以及线条流畅、松劲情况下依旧鼓起的肌肉。 不同于许为次的瘦,男人相当健硕,庞云乐几人已经算高了,这人竟还要高上一个头,粗略估计至少在一米九以上。 许为次先前没有看见的铃铛,也在男人转身时发现了所在:男人右手手腕上红绳环绕一圈,正中系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金色长命锁,下方坠着的三颗小铃铛正是声音的来源。 怎么说呢,好不搭啊。 就像仙风道骨的老翁拿着游戏机;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叼着牙签;嘴上说着要学习却天天在朋友圈发游玩日记的备考生一样违和。 哦,最后一个好像不是特别违和。 拿旗的手垂到身侧,又是一阵脆响,男人尾部上扬、自带凶相的双眼以近乎无视的姿态略过众人,看向许为次。 男人径直走了过来,在许为次面前站定,许为次竟觉得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有几分压制不住的欣喜。 “你好,我是裴邵。” 不是初次见面的“我叫”,而是宛如重逢般强调“我是”。 以及这与陬月提取的记忆里一样的声音。 许为次思绪跳跃。 早在观看记忆时许为次就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与第一个副本里,在水下为他指引嗞嗞方向的声音一致。 许为次在眨眼询问陬月“好了没有”之后,木框嗞……中央才变成黑色。 所以这个裴邵,很有可能从第一个副本,或是嗞嗞更早之前,便以某种形式跟在他身边,也就是说嗞当时陬月嗞抓取的记忆可能不是他的,而是###。 这么说的话嗞,这个男人对他的态度嗞记忆里对##那般珍重,按理说不应该嗞嚓嗞他有可能是晋嗞嗞—— 脑袋里好似有根弦断了,正在想问题的许为次一懵,思绪有些涣散。 他刚才在想什么? 好像是这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怎么了来着? 哦……好像是声音挺好听的。 “可以和你组队吗,为表诚意,这把旗子奉上,”裴邵对许为次的投诚,让段世忠与庞云乐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许为次皱眉,裴邵示好的意味太明显,显得嗞嗞可疑嗞…… 不知为何,右手先于大脑接过旗子,许为次觉得自己又忘了什么,记性突然间变得很差。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似乎…… 是个可信的。 许为次点头,翻看了一下到手的旗子,发现旗杆上没有写东西,转手又递给羿平。 “啊,给我?”嘴上疑惑,但羿平还是接过旗子。 羿平转念一想,确实,许为次已经有旗子了,合并会导致人数无法最大化。这时羿平才注意到,许为次身上好像没有带着之前获得的两把旗子,难道是藏在什么地方了? 将旗子给羿平持有后,许为次打开系统板面,点击加入。 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时羿平深感讶异,执旗者难道还可以加入别人的阵营?况且为什么要加入他的区域? “点同意,”见羿平久久没有动作,许为次出声。 “哦哦,”羿平不理解,但照做。 加入申请通过后,许为次将页面上的地图放大,在一个个象征玩家的小红点上查找属于自己的红点,先前在营地时他就发现了,板面上有许多隐藏功能。 因为人群聚集,红点密集且没注明身份信息,所以需要点击才会展开玩家姓名,当初许为次在点击姓名后发现,右侧展开的状态栏最下面,有退出当前所在区域的按钮。 这个按钮像是印证了许为次的猜想,他现在所做的试验就是看退出是否有限制条件。 果不其然。 加入需要该区域执旗者的同意,但是退出只要点击后当即生效,并且看羿平的反应,系统没有进行通报或告知。 这边许为次几人说话的同时,那边段世忠和庞云乐的人发生了口角。东区还剩三个未攻略红格子,庞云乐是决计不想交到段世忠手上的,一个都不想。 本来庞云乐的目标之一就是铲除段世忠,许为次的出现算是插曲,但不会改变结果。 第50章 斗争一触即发。 被异能的热浪掀起头发,许为次后退几步,离开打斗会波及的范围。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烦躁的情绪让许为次觉得眼前的碎发有些碍眼。 忽然裴邵抬手挡在他面前,好像拦截了什么东西。 许为次看着裴邵用袖口擦了擦掌心——是一滴差点溅到许为次脸上的血滴。 擦完后,裴邵还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皮筋,“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 鬼使神差地,许为次点了点头。 裴邵没有将皮筋递过来,反而是绕到许为次身后,抚起了他落肩的头发。 许为次下意识就要避开,忽然视线停在斗争的两拨人马上。 话说,即使段世忠是坏人,差不多实力的情况下他是怎么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并除掉其他玩家的? 等等。 第一个副本里,所有人混在一起,董秉是如何快速锁定玩家的? npc消失时他已经在袭击玩家了,也就是说在消失前就已经锁定。 如果当时许为次没有袭击npc,玩家想要辨别彼此、聚集在一起实际上很难,上个副本的难度其实比他们实际进行的要麻烦很多。 这么想着,许为次竟忘了裴邵的动作,任由对方以五指为梳,打理着他的头发。 除非有知情者、第三方,像陬月一样有管理权限的人在为他们提供帮助,就如董秉受到致命伤却没有立即死亡,也如段世忠充满底气的敌对行为…… 许为次看向穿着斗篷的那个人。 而羿平望着眼前诡异的场景一时有些无措。 那边五光十色、拳拳到肉,这边裴邵细致认真地给许为次扎了个半丸子头,还贴心地拨松了发顶。 手法相当娴熟。 第26章 绍衣 想通后,许为次心情平稳了些,同时裴邵也把许为次的头发梳理完毕。 两派僵持不下,许为次将情绪调动的功率开到最大,“我有个提议。” 人群动作缓下。 不得不说,这个异能对于群体的效果应该好过单体,因为人在群体之中思维会不自觉趋向统一,通俗地说就叫“随大流”。 更何况这个异能的作用简直就是为了拱火和宣讲而量身打造的。 “就算要打也该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先攻略下剩余的红格子,也能保证兽潮来临时不会让自己的人员伤亡,不是吗?” 庞云乐和段世忠不置可否,有人问道:“那三个红格子怎么分?” “名额允许的情况下,我的区域谁想加入都行,”所谓允许当然是指在留下许为次、裴邵和羿平的名额后其余随意,“还未攻略的红格子,你一个,他一个,剩下一个我方进我一人,你们各自安排自己的人参加。” 许为次的意思很简单,态度也很明了,不加入段世忠一方,也不属于庞云乐一派,算是中立。三个红格子一个给段世忠,一个给庞云乐,剩下一个三方派人,能者得之。 这个安排很合理了,虽说与段世忠等人和谈颇为可笑,但是在兽潮来临前先拿下安全区,才能无后顾之忧地想办法解决段世忠的势力。 庞云乐道:“我同意。” 段世忠看了身侧的斗篷人一眼,也点了头。 安排谁他们倒是决定得很快,两边居然都派了话事人。 庞云乐自不用说,另一边走过来的则是一直没有出声,段世忠却依其眼色行事的斗篷人。 白色的斗篷遮挡得极其严实,看不见脸也看不清身形,因此是男是女都无法辨别。 羿平自然对许为次的决定完全赞同,没想到看起来性子桀骜的裴邵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微微躬身看他,沉声说了句:“若有需要,记得唤我。” “嗞嗞,”听到这句话后,电流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许为次却像没察觉到一般,点了点头。 许为次这边参加攻略的只有三人,另两人彼此警惕,等到其他人都进入挑战后,许为次耸肩,上前拔下了旗子。 同样的,旗子上刻着一串数字:38 94 546 78 这次的场景相当朴素,除了正中的一张木桌外,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有一面墙上安着一扇木门。 桌子上摆着个稀奇物件,引得斗篷人上前把玩。 许为次注意到这人袖子下面的手也套着手套,真是分毫不露。 庞云乐拿起桌面上的纸张,将上面写的字念出:“在不破坏九连环的情况下使相连的九环与条形横板分离。” “这东西叫九连环啊,”斗篷人举着九连环,发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像是沙哑的电音。 虽说吸入氦气或六氟化硫能改变声音,但维持时间很短,斗篷人的情况更像是佩戴了变声器。 许为次看着两人饶有兴致地拨弄直至气急败坏,“这玩意怎么解啊?” “我还以为你俩会呢,”许为次笑着,伸手接了过去。 “你会?”庞云乐质疑。 “算是吧,是个不用动脑的小玩意,闲来无聊可以解解闷,”许为次没有在调侃两人,九连环确实不难,只要知道规律,就是个重复的过程。 “九环相连,经过穿套全部取下就算是解开了,九为单数,下一后可下三,一复原可将一二取下,下四,将一二复原,再下一,上三下一二,上四上一二,再下一……” 庞云乐听得头都大了,反正有人能解,他就不费那个脑子了。而斗篷人倒是相当好奇,微微弯着的腰身都能看出他的求知若渴。 第51章 不过几分钟,许为次就全部解下来了,木门也应时而开。 几人穿过木门,发现又是一间布局类似的房间,除了他们进来这扇门,正对面还有一扇相同的木门。 看来是条直线,解决一个问题便可以进入下一个房间,也不知道总共多少关。 这次桌子上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已知甲乙丙丁四人年龄不同。 甲说:我最大、乙第二; 乙说:我最大,甲最小; 丙说:我最大,乙最小; 丁说:我最小,丙最大。 四个人都说对了一半,则这四个人的年龄从大到小的排序是 a.甲、乙、丙、丁 b.乙、丙、丁、甲 c.丙、甲、丁、乙 d.丙、乙、丁、甲 庞云乐有一句“吗买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由于没有笔,庞云乐很容易假设完前一项就忘记后一项到哪了,本来做题的烦躁就足够让人崩溃,结果听见许为次轻叹了一声。 “他家的,你又会了是吧??”庞云乐差一点就把纸揉作一团,“麻烦您老下次会的话吱一声,我就不上赶着献丑了。” 未免刺激到庞云乐,许为次这次没有*说过程,只是把答案报了出来:“选d。” 门开后许为次正要走,却被斗篷人叫住了,“你为什么不解释?” 感情你还想学啊。 “就是个……”看见庞云乐哀怨的目光,许为次把“简单”二字咽了回去,“就是个逻辑题。” “假设第一个条件:甲最大、乙第二有一半错,也意味着有一半对,那么将后缀条件交换位置后——甲第二、乙最大就一定是全错的。” “为什么?”斗篷人没理解。 面对好奇宝宝地询问,许为次有些头疼,“因为原条件有一半是对的,也就是说甲最大或者乙第二有一个正确,你把后置调换后,对的变成错的,原本属于别人的正确后缀到了另一个人身后肯定还是错的,照这个逻辑把错误答案在选项中排除就好。” “这样啊,”这下子庞云乐都听懂了。 斗篷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第三个房间,桌上有一个木制的奇怪物品和一张纸。 “解开鲁班锁后再原样组合起来,”庞云乐念完后就抱臂站在一旁看着许为次。 鲁班锁,又叫孔明锁、八卦锁,起源于古代中国建筑的榫卯结构,是古代民族传统的土木建筑固定结合器,不用钉子和绳子,完全靠自身结构的连接支撑。 桌子上这个是最经典的六柱孔明锁,许为次很快便找到了其中唯一一根完整无缺口的木块,组合起来的孔明锁无比稳固,但只要将完整的那根抽出,整体直接就能散开。 以记住的摆放方式,许为次再次拼起,并将最后一根贯穿而过。 三个房间下来,对于第四个房间的东西,许为次有些猜测。 在看到桌子上的华容道时,许为次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些玩意他都很熟悉,这场挑战像是为他而设计的。 为让面积最大的“曹操”从下方的出口逃脱,实际上最麻烦的是横置的“关羽”,但许为次手下滑动得很快,像玩过千次万次,熟练到宛如刻在肌肉记忆中。 “曹操”突破重围,房间的木门也打开了。 仅有一扇的木门宣告着这是最后一个房间。 与第二间房子相似,有一张纸在桌子上,但这次贴心地加了一支笔。 根据拼音及意思写出对应的词语: [fángài]释义:使事情不能顺利进行; [géhé]释义:彼此之间互不了解,思想感情有距离; [huilu]释义:1.用财物买通他人,也指用于买通他人的财物;2.旧指财货、财物; [xiáci]释义:玉的斑痕,也比喻人的过失或事物的缺点; [mài bo]释义:1.动脉的搏动;2.借喻一种动态或情势。 这个庞云乐觉得自己不至于不会,信心满满地拿起笔就开始写,结果没写几笔就停下了,“呃……ci是王字旁还是病字头来着?” “lu的右边是’录‘还是’各‘?一个’贝‘加一个’有‘是hui还是lu啊?” “我去,我真的文盲了吗,géhé是不是这么写的?” 看着庞云乐写在纸上的“膈阖”“瑕玼”“赂贿”,许为次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似乎打字打习惯了,乍一让我写字,好像不会写了,”庞云乐手掌抚着后颈,自己也有些尴尬。 从庞云乐手中接过笔,许为次将词语一个个写下:“妨碍”“隔阂”“贿赂”“瑕疵”“脉搏”。 场景抽离,三人重新回到废墟荒野之上,执旗人是许为次。 庞云乐那方的红格子还没结束,而段世忠却已经站在一旁,看那样子,似乎站了好一会儿。 许为次打开系统页面,明晃晃的加红通知显示m区黑盒子攻略失败,红格子消失,黑盒子加一,正是段世忠进去那个。 “哈,”庞云乐怒极反笑,“毫发无伤还这么快速,你故意的吧?” 不怪庞云乐这么想,像方才那种解谜类的黑盒子挑战在副本里是首次见到。 虽然不排除段世忠那边是真的失败了,但段世忠悠哉悠哉又笑眯眯的模样实在让庞云乐无法不怀疑对方的用意。 看段世忠的姿态,许为次也倾向于段世忠是故意的,但比起庞云乐的愤怒,许为次首先是疑惑。 第52章 段世忠几人杀人他还能理解,疯子变态寻求快感与乐趣的事很多,不算稀奇,但故意影响副本攻略他就不能理解了。 毕竟通关失败所有人都会死的,段世忠几人不像不怕死的样子,但依旧这么做只能说明他们坚信自己这样也不会死。 哎,为什么他会默认需要遵循系统安排? 长期濡染现代娱乐方式的青年人对于无限流一类的小说定然不陌生,许为次也不例外。 所以当身处异度空间,还有所谓的系统面板时,大多数人都理解快速、适应良好。 以至于从未有人怀疑过,这般诡异的情境与超脱当下科技的场景—— 有可能并不是无限流副本游戏。 第27章 石莲褐 即使没有无限流小说作为铺垫,在这种环境下有一个系统宣告规则,有几个人敢拿性命为赌注去尝试真假。 先前许为次就有怀疑伊甸园的目的——杀人。 对,就是杀死玩家。 虽然不晓得此举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具体目的又是何,但副本里一切的设定和要求都能看出对玩家生命的漠视。 不是以生刺激通关,而是无所谓、甚至是放纵玩家的死亡。 过于随意的通关设计,各种诱导他们自相残杀的信息,远超正常情况的死亡数量和叛徒的任务可能只有杀人。 但这么想又有矛盾的地方:第一个副本里的布局设计像是在故意给董秉增加暴露风险;还有看似恐怖实则能作为漂浮板的人体组织;以及旗杆上莫名其妙的数字。 身旁的庞云乐对于段世忠的厌恶达到了顶峰,许为次分神拉了一下对方,“劝你不要现在发作。” “我还要挑个良辰吉日不成?”庞云乐音调都高了几度。 知道庞云乐不是善思理性类领导人,有冲劲又热血,于是许为次换了个符合对方思维倾向的说法,“你的人还在进行挑战,对方人马齐全,在数量上你不占优,不以获胜和零牺牲为前提的胜利不是你想要的吧,不妨等等。” 不远处罩着的黑房子边缘平稳,没有波动迹象,说明距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庞云乐听进去了,沉默地点头。 见状,许为次收回视线,在地上左右扫视一圈,没想到一旁的裴邵像是早有准备,递上一根笔直光滑的干枯树枝。 与周围散落的分叉扭曲的树枝相比,裴邵这根格外完美。 “多谢,”许为次接过。 裴邵轻笑,“不必。” 看着掌心,指尖先前被对方无意擦过,裴邵忍不住弯起眉眼,将右手握起背后。 许为次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只是个习惯性动作,手上做些什么能让他注意力更加集中。 他是不是陷入固定逻辑了? 有系统要求便按要求来,倘若要求是假的呢? 现在唯一明确的是游戏中死亡现实也会死亡,但不完成要求死亡却存在例外情况。 董秉是以玩家的身份进入游戏,但是却在没完成副本要求的情况下存活到了他们进去那个副本,是因为转化了阵营才不会死吗? 如果是这样,游戏设定不太合理。 如果游戏管理者可以随意更改阵营,那么权利倾斜太大,许为次坚信万事万物都有其平衡,就像越强的异能局限性或者需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再者,就许为次参加的这两个副本而言,站在纯粹的游戏角度,可玩性很低。 按理说实力越强、越聪明的人在游戏该是越有优势的,但不论第一个副本,还是现在这个,都不是这个逻辑。 若非许为次违规的实力,敏锐如张怀瑾、聪明如朱晨阳、甚至是拥有游泳优势的杨熙月都可能死。 这里的问题在于都可能死,没有明确的通关方式,谁都有可能死,而活下来却取决于运气。 这次的副本更甚,许为次相信比起个人作业,大部分更讨厌团队作业。 因为人数一多,就有浑水摸鱼的、不服安排的、妄图不劳而获的、甚至自己的部分完成得一塌糊涂,拉全队下水的。 这次的副本就是这样,甚至比团队作业还讨厌,因为校园里有实力不错并且愿意多承担作业分配的人存在,如此下来,整体成绩依旧可以优良。 而这个副本若非开挂,按照基本设定,所有人实力相当,那么一人完成整体作业是决计不可能的,明明需要全体合作,却又有着板上钉钉的坏人捣乱。 许为次没有办法去试探不完成系统要求是否真的会死亡。倒不是害怕,要是单人游戏,试就试了,因为左不过是他失败、猜错,然后死亡。 欸?死亡的结果还不严重吗,为什么他觉得不重要? 许为次晃了晃脑袋,继续往下想。 但是团体游戏不行,即使猜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也不行,因为一旦是那百分之一,所有人都给死。 一个无法当即证伪又不影响事态的答案,许为次不着急得到答案,开始在地上写旗杆上的数字。 数字间有明显的分隔,肯定是有意义的,不是所有旗杆都有数字,这个数字如果是暗号一类的,应该不会设置得很难,如果解不开就没有设得必要。 其实暗号不能无头无脑地解,因为人与人的思维不互通,所以大部分暗号要么是会给提示;要么是以符合解题者思路的方式设置;要么与设置暗号的人有关联性。 第53章 这组暗号的设置者是谁都不知道,更遑论得知对方的行为习惯、思考方式,那就是从另两项下手。 有一个明显的特殊之处,那就是刚才那个风格迥异的黑盒子挑战。 逻辑游戏,都是他熟悉常玩的东西,最后一题按拼音和释义写出词语,数字都不长,都分成四组,每组2~4个数字不等,分隔、拼音、拼写…… 四字词语?九宫格? 9zhao 946-xinyin 4664-gonghong 73-re\se 许为次将所有可能的拼音都写出来,在上面选择划圈,看哪种组合最为合适顺畅。 可惜没有手机在身边,不然就能直接打着试。 闲心、招新、消音、崭新、小心、红色、供热、殷红、因公…… 树枝地划动停止,许为次将自己判断的组合写在地上——崭新红色、小心红色。 548 983 94 74 流血牺牲、九月一日、六月一日。 38 94 546 78 复习进去、独自进入。 组合起来不难,但答案不唯一,无法确定正确指向是哪一个。 是当事人设置暗号的水平不够,还是他猜错了。 “嗞……” 尘封的记忆忽然开了个口子,零星的画面开始涌现,但像是曝光失败的老照片,画面全无详情,只有声音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放: 女孩子的声音很是娇俏,“##,老人家才用九宫格。” 另一个声音也能听出是个年轻的女孩,但声音要更轻飘一些,还伴随着咳嗽,“用二十六键才是咳咳。” “但是二十六键打字快。” “九键快。” 忽然一道洪亮的男声响起,“罚站呢两位,还聊!” 声音短暂地停止,但没过多久最先说话的女生又开始了,只不过这次压低了音量,“找个暗号传递信息吧,下次被逮住传纸条就算当众念出来也不尴尬了。” “你想,”另一个惜字如金。 “嗯……”女生拖长音,“对了,用九宫格的数字代替拼音呗。” “会错。” “你不会联系上下文啊!” “……” “行吧。” 下课铃声与最后两个字交叠在一起,放映缓缓结束。 联系上下文?许为次思考着。 崭新红色是形容词加名词,小心红色动词加名词,还有警示意味,后者比较合理。 流血牺牲说了跟没说一样,什么帮助也提供不了,剩下的九月一日和六月一日都是日期,当下是五月底,都有可能是正确答案,那就全注意。 设置者不太可能在生死游戏里还叮嘱他学习吧,那“独自进入”又代表什么? 关于“独自进入”,许为次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这时庞云乐所属的黑盒子挑战结束,夺旗成功,等待已久的庞云乐对段世忠欲杀之而后快。 段世忠是个变数,多活一阵就多一分危险。 接收到信号的人群做好准备,庞云乐直接出手。结果蓄足力量的拳头快到段世忠跟前时,却被另一个人抬手挡住了。 许为次站在庞云乐与段世忠之间,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臂。 庞云乐有些诧异地回头,先前还在地上比比划划的许为次居然比以最大爆发力且先一步出发的他还要快。 “你到底想做什么,”庞云乐不理解许为次的行为。 “为了让你们活命。” “让我们活命?”庞云乐咬牙切齿。 许为次不认为人数相当庞云乐就能取胜,这么想倒不是因为段世忠有多强。 “真是聪明人,”诡异的电音缺乏感情,就显得格外毛骨悚然,斗篷人缓缓抬头,即使没有帽檐阻挡,所有人依旧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但许为次觉得对方在笑,“退开!” 斗篷人举起双手,半空中出现一架泛着金属光泽,零件外漏、组合复杂的炮筒。 与现代所能见到的所有武器样式都迥然不同。 “来不及了。” 拽住远离人群的庞云乐,无缘由的信任涌起,许为次朝着远处大喊:“裴邵!” 荧蓝的光束喷发而出,自左向右扫过,地面如豆腐般被切开,破口随即在高温下炸开,火光冲天,热量席卷四周。 许为次单薄的身形毫无犹豫地挡在他面前时,庞云乐震撼得无以复加,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企图拉开许为次。 在漆黑覆盖下,架在鼻翼上的单片眼镜镜面上蓝色数据快速下划,斗篷人凭借眼镜的锁定与抓取功能,完全无视烟尘,将在场的情况尽收眼底。 “果然有拉拢价值,而且……居然又发现一个,看来伊甸园真的该迭代了。” 后方的人群被分隔成两块,但让人惊异的是没有一个人受伤。 四四方方的透明罩子网住了一小波人,羿平脱力地瘫倒在地,经受洗礼的透明方块荡开细密的缺口,再难稳固下最终散去。 而在另一边,巨大的冰墙以坚不可摧的姿态矗立在地面,散发的寒气让受其庇护的人群都忍不住发抖。 冰块本没有这种强度,但这面冰墙却兼具冰的一切属性和超越原本属性的坚硬与不易融化。 “听到了。” 旁边的人听到裴邵呢喃着无头无尾的话语,不明白对方是在回应什么。 第28章 黑朱 第54章 裴邵本想将所有人都纳在防线内,但羿平及时地反应让他觉得历练一下也不错。更何况羿平的透明罩要是挡不住,裴邵也有能力在羿平的防御被破后展开冰墙。 压着许为次的庞云乐动了一下手指,竟发现自己还有意识,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丝疼痛。 方才他本想舍生取义,将两人的位置调换,却不想许为次坚如磐石,直到双方推搡间齐齐倒地,他才用尽全力将许为次护在身下。 用尽全力啊,要知道他可是力量强化的异能者。 还在迷茫中的庞云乐被人轻拍手臂,这时才注意到被他压住满脸不自在,勉强维持温和的许为次,“可以起来了吗?” “啊啊不好意思,”庞云乐急忙道歉,但双腿有些发软,方才他是真的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蓄力的片刻,庞云乐就被人提住了领口,一米八几的大汉直接双脚离地,被裴邵拎到了一旁。 看着庞云乐怔愣,裴邵一声冷哼,“怎么,不想起来?” 要是张怀瑾在这,肯定会觉得裴邵的口癖与许为次很像,都喜欢在反问句前面加上“怎么”二字。 许为次本就没打算就此牺牲,刚才使用了“穿透”的异能,不过庞云乐的行为确实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半空中的炮筒“吱呀”作响,明明没有故障和损伤,却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扭曲炸开,碎片掉了一地。 许为次怀疑是所属空间的规则排斥,那个炮筒的杀伤力显然不在游戏允许的范围内。 这么一看,对方也受力量范围的限制,顶多能短暂或取巧地提升实力,难怪说他特别,是属于游戏制作者也没想到的吧。 “来做个交易吧,”第一次袭击结束后斗篷人没有再次动作,许为次知道对方在等什么。 “好啊,”斗篷人真的很喜欢许为次的性子和脑子。 庞云乐嘴唇张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人家先前才救了他一命,朝人群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很默契地空出位置,保持在一个听不见二人对话的距离。 “陬月是你们的人吧,我先前的意思希望已经传达到你耳朵里了,”许为次直入主题。 “是说’吃软不吃硬‘是吧,放心,我们是带着足够的诚意来的。” “真要有诚意,刚才就不会把我也纳入攻击范围了。” “哈哈,小小的交流一下罢了。” “所以呢,’利‘是什么?” 许为次不担心谈崩,这般有自信的原因是对方不想或者说不能杀他,如果说伊甸园的目的是杀死玩家,那许为次的价值就在于“活着”。 能看出他们想要的“东西”需要许为次活着。 “男人所追求的无非金钱、名誉、地位、女人几样,这些我们都能给你,”斗篷人语气之随意,高位者的气场可见一斑。 听到这些,许为次没什么心动的感觉,本来一开始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获得利益。 “也就是说,普世价值观下所有’珍贵‘的东西,你都可以许诺喽?” “可以这么说。”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许为次低头笑了笑。 看许为次这个反应,斗篷人认为谈妥只是时间问题,结果下一刻许为次就继续道:“谢谢你让我了解到,我的价值。” 许为次抱臂侧身,视线仿佛无意间落在人群聚集处,低垂眼睑的模样像是不合时宜地发了个呆。 两相静默下,斗篷人叹息,决定先退一步,“我可以保证他们接下来公平公正的游戏规则,”其实就是不会额外施加手段或是帮助段世忠他们。 许为次不置可否,这般态度倒是让斗篷人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和目的了。即使许为次此刻狮子大开口,斗篷人其实也不会生气。 因为了解自己能换得的价值的同时,也能更加深刻地明白自己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毕竟所谓交易,等价交换可是前提。 虽然对于他们这种人,很多交易到最后也不过是空有名目的壳子。 如何省心省力,便如何来。 距离第二次兽潮来临还有十分钟,许为次有东西想试一下。 望着半空中漂浮的拳头大小的黑色小球,那是段世忠攻略失败后增加的黑盒子,所在区域的红格子连同旗帜已经消失,也就是说攻略这个黑盒子有危险且不会有任何收益。 “那个归我吧,”许为次指着黑色小球,这句话也不是单说给斗篷人的。 有人做冤大头这种好事,谁会反对呢。 “我不同意,”庞云乐手掌拍上胸膛,“除非你带上我。” “没有同不同意,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许为次侧过头,摸着眉骨,言辞淡漠。 “你,”庞云乐再次出言前,尖锐的冰棱已经抵上了脖侧动脉。 “不同意?”裴邵五指捋过碎发,因为发质偏硬,尾端微微翘起,是个从头到尾都能看出缺乏耐心的人,“你最好不要再多说一个字,他的决定不是拿来给人否定的。” 许为次微感讶异,手指蜷缩了一下,“裴邵。” 只是表明自己没有生气的一声。 裴邵化开冰晶,没有再看庞云乐一眼,转头看向许为次,唇角透出笑意。 许为次惯常会笑,熨帖的笑、温和的笑、调侃的笑、讽刺的笑、尴尬的笑,什么场景下需要他如何笑,他就会摆出最适时的弧度,他不太会其他形式的情绪表达,不管正面还是负面,他都用微笑。 第55章 但此刻脸颊僵硬,许为次才发现,他不会真心的笑容。 偏转头颅的动作有些不自然,许为次径直往黑色小球走去。 不擅长,那就逃避好了。 手指轻触,那黑色的物质仿佛有附着吸收的特性,许为次整个人被拽进了黑暗里。 煞白的灯带过于刺眼,许为次还没适应,肩膀便被人大力拍了一下,“闻莘,在这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医疗室。” 来人面庞一团黑线,看起来相当诡异。 许为次确信,男人的语言是他从未听过也不晓的语种,但是却好像经过语言转化器似的,全盘理解了意思。 所以他现在是闻莘? 许为次瞬间带入角色,应了对方,待人走远后才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女孩子的手。 独自进入什么,许为次目前只能想到这一个答案。 许为次进入副本后,第一次挑战与潘幼柏一起,且内容很快被陬月调换,第二面旗子是直接从秦道全手里抢来的,第三次随同庞云乐与斗篷人,虽然有其他人,但却是许为次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参加挑战。 而这首次的挑战就像是特意给他设的,不难怀疑有什么独特的程序在引领他的行为,还是个熟悉他的人设计的。 暗号之所以为暗号,就是因为书写者不方便直说,或是被人发现含义有被抹除的可能。 所以许为次想看看,到底是陷阱还是机遇。 还有一个原因。 许为次想知道挑战进行时兽潮来临,会是怎样的情况。 看起来颇为正常的走廊,除了亮度强到刺人瞳仁的光污染,但在拐了两个弯后许为次决定收回“正常”二字。 因为是个毫无分叉的走廊,许为次选择了初始面向的方位前进。 但拐了两个弯后景色仿佛回到了起始点,挂在墙壁上的电子屏与指示线,以及再一次拍上肩膀的力度。 “闻莘,在这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医疗室。”同样的人、同样的话语,连语气和停顿都没有变。 许为次毫不犹豫,直接转身,朝着与上次相反的方向走。 场景似乎产生了细微的差距,能在走廊尽头看见一扇金属门,旁边的玻璃橱窗能让人从外面看见里面的情景。 许为次刚刚靠近,一个带血的手掌便拍上玻璃,披头散发的女人企图在光滑的玻璃上找到施力点,以期对抗身后拉扯的力道。 原本修剪整齐圆润的指甲因为抠挖玻璃与墙壁连接的缝隙而掀开断裂,女人在惊慌下疯狂吼叫。 许为次没有听见声音,房间内的隔音相当好,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传出。 但是看着女人的状态,声音似乎都具现化了。 这不是现实,理智分析下,许为次的右脚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前迈了一步。 女人好像看不见玻璃外的景象,挣扎中露出长发掩盖下的另外半张脸——撕裂的口子从右唇角一直延展到鬓角,伤口之下血肉蠕动,有着生命般,从黑洞洞的内里探出几颗尖锐的獠牙,层次不齐地前后耸动,渴望着吞吃什么似的,割烂女人本就糜烂的伤口内里。 那牙齿像是共生的异种生物,违背主人的意愿行动,也像以残忍恶劣手段折磨宿体的寄生怪物。 又一次的,血红的手掌拍上玻璃。 许为次知道他再次被重置了。 这次许为次注意到女人被破开的腹腔,肠子稀稀拉拉垂在体外,即使这种情况下,女人也没有生机衰退的征兆。 回头?还是…… 许为次选择打开那扇金属门。 金属门没有上锁,一拉就开,仿佛在等待客人的进入。 门刚开,穿透耳膜的嘶叫此起彼伏:“杀了我”“啊啊啊”“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不要了啊啊啊”…… 女人被无数金属机械臂钳制四肢,挣扎下连头发都被扯断在地,露出森白的头皮,眼神癫狂却又空洞,即使此刻,也似乎看不到近在咫尺的许为次。 长发从肩头滑落,从乌黑的光泽能看出,原本是被好好保养着的。 虚弱的呓语溢出:“我想死,妈妈……” 许为次心脏一紧,抬手斩断了女人的头颅。 第29章 朱颜酡 “杀了我”“啊啊啊”“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不要了啊啊啊”…… 当喑哑的叫喊再次响起时,许为次当机立断地折掉了机械臂。 在女人跌落地面前,许为次将女人接住揽进怀里,轻柔地拨开遮蔽眼睛的发丝,一遍遍强调:“没事了,没事了。” “杀了我杀了我……”女人没有其他反应,双眼死寂,一味重复这几个字,毫无生的欲望。 场景再次重置。 砸毁控制台、折断机械臂、以最快速最没有痛感的方式杀死女人…… 许为次知道这些不是通往下一个场景的节点,但仍是固执地重复了多次。 他从未如此真心地希望一个人死去。 但他既救不了对方,也杀不了对方,只有场景在一遍遍地重复,宛如洗脑般,能够轻易逼疯任何人,只是这“任何人”里不包括一直在经受相似境遇的许为次。 最后一次,许为次用掌心拂上女人无法瞑目的双眼。 前进的关键在于“回头”,许为次选择再次打开铁门,朝着来时的道路原路返回。 女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再次响起时,许为次身后的门缓缓阖上。 第56章 门外不再是走廊,而是变化成了又一间房子,一颗粉色的小石子滚到许为次脚边。 新房间的角落里,粉色晶石小山般堆叠在一起,那些石头色彩净度不一,有的颜色深沉接近桃红,有些粉色淡薄到几乎透明。 而房间的正中,长且窄的手术台上躺着一具被砸烂脑部的尸体,身穿白色大褂一直躬身的白发老人眼中有明显的哀怨与恨意,“全死了才好,全死了才好。” 场景的重复、话语的重复,让之前被忽视的地方渐渐清晰起来,许为次一直处在幻听之中,且五感里最先衰退的便是视力与听力,所以日常对声音不太敏感,这会儿静下心来,才终于剔出一丝异常。 有一道声音,不是从他脑海里响起来的,而是回寰在空间中。 那声音不大,以至于许为次无法将其从自己同样嘈杂的脑内异响中分辨出来,确定不了内容。 忽视一直重复滚落到脚边的小石子和那句“全死了”,许为次开始在房间内四处走动。 绕到手术台的另一面,能够清楚看见老人手持手术刀,将尸体的三处割开,分别是头颅、心脏与脐下一寸多处。 前两处只是划开便放下了,只有脐下伤口刀刃阻隔,老人便放下刀,改用手去掏。 一枚拇指大小的粉色晶石被老人从血肉里拽了出来,血液沾染在上面,有种残酷而艳丽的绝望美感。 这整个房间的石头都是从尸体里剜出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 许为次的手正要去触碰那枚晶石,房间内的灯忽然灭了。 不是,不是灯灭了。 许为次发现自己此刻身躯被禁锢在不知何处,沉重的眼帘如何也抬不起来。 那道先前怎么也听不清的声响开始放大,更确切的说法是之前蒙在声音上的屏障好像被掀开了。 区别于自己睁眼,许为次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被外力强行拨开,睁眼后的空间依旧是暗的,但有一束光以环绕周身一圈的轨迹滑动着,一圈又一圈。 许为次短暂地适应黑暗后,勉强可以视物了。 空气中有一股浅淡的香气,一声声规律的金属嗡鸣中夹杂着节奏更快的脆*响,像是冥想疗愈中常听到的击钵声。 许为次所处的场景很小,像是科幻电影中常见的胶囊仓,声音皆非实物发出,而是数据合成,而面前的画面正在血腥残忍的怪物屠杀和平和温馨的日常中切换。 许为次似乎能感觉到脸上的湿润和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不是他本人的,是这段回忆投射者——是闻莘的。 所以前面的场景是陷入梦魇的闻莘所作的梦,还是这些罩在头上的金属光缆传导的内容? 不论是哪个,许为次都能感受到闻莘的精神已经处于失控崩溃的边缘了。 “嘀嘀嘀嘀嘀,”急促的警报声音量愈发增大,胶囊仓的罩子掀开,一个男人站在一旁,浅金色的长发被整齐束在背后,身上白色为底红色描边的长袍上还染着血迹和灰尘,像是来不及换衣服便赶了过来。 “你们疯了吗?已经连续八十六个小时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又一道声音传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虽然她确实是罕见的人才,但是不能为我们所用跟废物又有什么区别,既然常规的不行,那就来点非常规的吧。” 虚弱无力的身躯被什么东西架起,许为次的视野里,那不断轻颤的双眼还是经不过疲惫与痛苦,缓缓阖上了。 画面闪烁,有点像是走马灯,都是些美好快乐的场景,比如:三个身穿校服的高中生在操场上抢球;与朋友窝在打好的地铺上看恐怖电影;一起走在银杏飘落的小道上吐槽方才的小吃又贵又难吃。 慢慢地,这些画面的背景开始转变,从白墙红顶的老式建筑换成了金属大厦,阡陌纵横的小巷被耸立云端的光线指示灯取代,小田园般的自然景色成了科技与霓虹的秀场。 连时常陪伴在身边的朋友,都换了一副模样。 当事人意识开始抗争,像挤开还剩一丝就要关闭的门扉,将手里仅有的东西捧到许为次眼前,最后一个画面开始播放。 沉重的喘息声声慢慢,视野上抬。 对面的男人右臂被光剑斩断,断裂处筋肉如虬,飞快地蠕动生长,男子捂着伤口,血液从指缝露出。 长久不见阳光的肌肤惨白如瓷,男子五官棱角宛如刀刻,精致如画,头发深红近黑,血红的瞳孔透着紫光,在夜色中格外妖冶惑人。 男人低头笑着,“只是死了一只野猫而已,我为什么会伤心呢。” “咳咳……”铁锈的味道涌出喉咙,闻莘未将贯穿腹部的光刃拔出,撑地的五指被粘稠的血液浸泡,比起疼痛,对方的话语要更加刺耳难耐。 “##,##……” 沉浸其中的许为次想要附耳去听,但一切行动只能依托回忆的主人。 “##,”那是在唤谁的姓名。 身躯倒在血泊里,不远处碎裂一地的镜子里照出了闻莘的侧脸,看起来不到二十的青涩面庞被灰尘覆盖,泪水与血液互相融合,化成淡粉色的水渍从脸颊滑落。 那些沉痛与悔恨淹没下,镜面上的画面却变化了。 镜中的小人从痛苦到治愈、从颓丧到振作、从疯癫到乖巧、从抗争到听话、从怀疑到深信不疑…… 周围的人在重复相似的话语,在展现相悖的画面,言语打压又于困顿中伸出双手,每次劝说前刻意地敲击桌面,每次命令与羞辱时的响指与口哨。 第57章 宛若训狗一般,最终得到了一个足够听话的下属,不会质疑上级的决策、不会发觉事物的矛盾、不会拒绝不合理的要求。 变成了一个不像人的人。 许为次下意识伸手,没想到记忆画面居然真的回应了他。 沾满血污的手指艰难地触碰到了那面镜子,在摩挲上脸颊时,镜中的小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视线穿过那层隔绝两端的镜面,直直望进了许为次眼底。 小人僵硬着四肢开始敲击镜面,嘴唇翕动,努力地传递信息,但是像被无法违背的天道阻碍,声音始终无法传出。 敲击变得更加猛烈,从拍打到敲砸,小人面部的表情从先前机器人般的完美无趣,变得生动,焦急与彷徨溢于言表。 许为次根据嘴型判断,但那来来回回的几个字格外生僻,不是日常用语,一时难以猜测。 不断在嘴里试着读音,许为次表情忽然一僵,迟缓地吐出字节,“綦、汉、那、火、石?” 小人似乎听到了,如释重负般地松下肩膀,这般反应让许为次知道他猜对了。 这会儿的他拥有许为次全部的记忆,因此当这几个字在一个诡异的时间和场景下被提到时,代表的含义便令人毛骨悚然。 在许为次的记忆里,潘以凝确确实实死于他手,不过是死于浑身长出野兽毛发、口流涎水,满脑子只有破坏和杀戮,无法控制自己行为,发生异化的许为次的獠牙下。 五个月的疯癫与残暴,潘以凝都一个人扛下来了,忍着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照顾好了双胞胎姐妹,还一直坚信许为次会有所好转。 那是二十多年的陪伴和信任,坚信是亲人也是爱人的许为次绝非本性如此,而是某些不可缘解的原因致使对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三月时,也就是潘以凝生日前,许为次的状态开始好转,神智从断断续续的癫狂状态逐渐恢复清明,身上的异象也开始消退。 生日前一天,许为次已经完全无恙。 那时的潘以凝真心觉得,苦已尽甘将来。 直到第二日,一切骤变,甚至更加糟糕。 许为次再次异化,甚至上一次还有间断地神智恢复,这一次则全然陷入癫狂。 潘以凝为了周围人的安全,不得已托熟悉的家具工厂定制了足够坚实的牢笼,又在城郊人迹罕至处租了房子。 但这次潘以凝没能坚持很久,与上次不同,潘以凝的情绪崩溃得很快,颓丧无力的感觉几乎充斥整个大脑。 最终潘以凝拉着被迷晕的许为次来到闽良江畔,药效减退后,苏醒过来的许为次双眼血红地撕烂了潘以凝的躯体。 先前缺失的碎片仿佛被补齐,他理解了许为次在去年八月底感染,三月异化加重,以及潘以凝第二次那般绝望的情绪,与潘幼柏蓦然严重的抑郁症状的原因。 因为感染的源头,是潘以凝送给许为次领夹上的宝石,亦是潘幼柏为姐姐精心挑选的斜挎包上镶嵌的珠宝。 两份珍视之人所送的名为“祝福生日”的礼物。 第30章 苕荣 镜中的小人见目的达成,有些留恋却更多的是决绝,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许为次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希望对方别走。 小人的声音那般耳熟,许为次知道自己在哪听过,那是梦境里时常出现的声音,那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曾经是许为次无法醒来的梦魇始终。 镜中小人闻声脚步顿住,复又回身,脸庞上的五官开始溢出黑墨,活像几个黑黢黢的窟窿,“你找到我了啊。” 坍塌的构景与如胶质腐烂的身躯明明应该看起来很惊悚。 但恐怖之下,却是无尽悲凉。 “##,我好想你。” 画面像镜子一般裂开,连同如墨般化开的人物和场景,视觉的焦点照进来一束光,光圈由一个点扩展为充斥全境的白光。 许为次乘着流光与冷风下坠,然而不等把遮目的右手拿下,席卷的热浪再次将身躯吹起。 半空中,许为次看见先前聚集的人群全部不在,空地上只余相互对峙的裴邵与斗篷人,太阳从当空移到西斜。 火蛇盘桓贴地,高温使地面鼓起喷发前兆的空包,热气一下一下从裂缝溢出。 许为次本欲下落的地点飞沙走石,无处落脚的同时热浪灼人,无奈踩着炸到空中的石板再次翻身跃起。 空中视野更好,能将一切尽收眼底,正见裴邵躲开尖啸着的雷鞭。 被雷霆擦过的地方衣衫焦黑,裴邵舌尖抵上磨牙,言辞轻蔑,“玩雷?班门弄斧。” 裴邵双掌相对,劈里啪啦的深蓝雷霆跳跃其间,化作细密的网,铺天盖地笼向斗篷人。 天空中的乌云像是受到感召,开始聚集,而隐藏在土地里的铁砂也环绕在两人周身。 仅仅是身处攻击范围,斗篷人便觉得全身酸涩麻痹,手中的雷鞭在接触到真切的雷霆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掌心被震得几乎握不住白色鞭杆。 一个响鞭,斗篷人甩开近身的雷电,相撞激起的刺目光芒覆盖二人。 手上特殊材质的不导电鞭杆已经在重压下碎裂开来,防御用的六边形光幕自动展开,斗篷人因此毫发无伤。 抬手扔掉雷鞭,挥开斗篷遮蔽的大腿。 排列整齐的黑色金属正方体从环绕大腿的带子上依次掉落,描绘在金属块上暗沉的花纹发出淡淡的金光。 第58章 黑色正方体落地后便开始快速翻滚,彼此牵制,保持相同的距离,竟在某个瞬间齐齐飘起,以正规的圆形围绕裴邵一圈。 与此同时,为了让裴邵无法远离攻击范围,斗篷人将绑在身上的拇指大小金属块扔向地面。 红色金属块虽小,但触地后炸开的火焰与热量相当骇人,一时逼停了裴邵的脚步。 像是蓄力完毕,从黑方正方体暗纹中射出的金色光线像是枷锁,将裴邵定在正圆中心。 先前还调动天地的雷霆仿佛集体哑了火,变成小雷花从空中消散。 这金色的光线竟能克制异能。 “看来很快就可以知道你们怎么规避法则进入这片天地了,”手腕上金属环分子般拆解,又在空中组合成一把长枪,斗篷人直刺裴邵心口。 裴邵冷笑,刚准备动作却被从天幕贯穿而下的红色余影打断。 枪头被一双皮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进土里。 长枪一拔未动,斗篷人看着许为次强悍的气势与掌心里不可动摇的力量,轻笑着松了手。 枪身再次展开,黑色块状金属物质扣住许为次脚踝,变化成伞状的长枪头部射出激光。 许为次侧腰躲避,直接弯腰至右手触地,再次借力弹起,脚下蓄力直接崩断了阻碍行动的金属环,同时踢碎了一个钳制裴邵的黑色方块。 金色的光线崩断收束间划到了许为次皮肉,一股无力感漫上心口,压制效果居然这么惊人。 身后的裴邵在金线断裂的瞬间消失,仅仅一根制造的空隙就足够他逃脱辖制。 短刀袭来,许为次一脚踢开斗篷人持刀的手腕,再次翻身勾脚踢向斗篷人的颈侧。 斗篷人左边手肘抵挡,仍被这股力量推得侧滑几步,抽出腰间的光刃,戳向许为次左眼。 速战速决! 对于不知为何展开的打斗,许为次心下暗道。 直接伸手抓向光刃,锋利且灼热的刀尖贯穿许为次的掌心,皮肉灼烧的味道“嗞嗞”冒出,不顾斗篷人略微阻塞的力量,许为次自己加重力道。 直到光刃整个穿过掌心,许为次五指终于抓住了斗篷人的手。 右手被抓,强悍的力道让斗篷人无法后退,另一只手刚刚抬起长枪,由于惯用手是右手,左手生涩的动作顷刻便被许为次打断。 许为次不论左手还是右手都相当熟练,左手握着斗篷人让其身形侧倒,右腿同时下劈,直接踢断了长枪。 裴邵再次出现,悄无声息地立于许为次背后。 在许为次拽得斗篷人站立不稳时,五个水流绕圈,将对方四肢和脖颈缠绕,面部朝天紧箍在半空。 许为次拔出穿透掌心的光刃,烧糊的味道传来,许为次的关注点却在“伤口烧焦正好止血”和“有点像烤肉的味道”上。 随手将光刃扔在一旁,许为次伸出血肉模糊的左手探向斗篷人的头部。 颈间的水环在察觉到斗篷人即将说话的瞬间收紧,以不勒至窒息却又难以说话的力度维持着。 一声轻叹,斗篷人僵硬的四肢放松,赴死的姿态相当坦然。 却没想到轻柔的力道拂上帽檐边缘,许为次掀开了遮脸的兜帽。 布料滑落,一张被黑线和马赛克覆盖的脸庞出现在视野。 “哦,”许为次看起来并不意外的样子。 “哈哈哈,对我这么有兴趣么,真可惜我做了两手准备,”在强压下,斗篷人仍从喉咙深处挤出嘲讽的话语。 许为次不在意,因为本来就不是为了看见对方的真面目。 许为次用鞋底碾过地上的影子,他刚才有看到裴邵消失的路径,不是凭空消失,更像是整个人掉进里如水潭般的影子里,然后又从他的影子里出现。 “现在什么时间?”许为次揉掉伤口边缘的血迹,问裴邵。 “过去了很久,距离最后一次兽潮只有十分钟,”裴邵说着又厌烦地看了斗篷人一眼。 也就是说许为次进入黑盒子挑战将近五十多个小时,直接从第一天的第二场兽潮到了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兽潮。 这个答案许为次确实没有想到,略微有些诧异。 凭体感而言,他不觉得自己在挑战里的时间很久,至少没有第一个挑战里看潘幼柏回忆来得久。 许为次垂手,看着斗篷人身上各处捆绑携带的不明金属物,“是你做的?” “什么?”斗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改变了内外时间流速?” “哈哈,”脖颈处的紧箍松弛了些许,像是为他回答特意调松的,“既然要保证玩家的公平公正,你不也是个影响公平的诱因么,我只是守约而行罢了。” 斗篷人相当有理,虽然他没能看见挑战内容,但是减慢许为次在挑战里的时间流速还是可以的。 许为次单手扣上斗篷人的肩膀,力道之大,对方骨节都发出了“咯吱”声,“不脱离游戏吗,我会杀了你的。” 尽管斗篷人语调因为颈间的束缚有点艰难且飘忽,但没有一丝恐惧,“怎么这么生气啊,是要终止与我们的合作吗?” 闻言许为次松了手上的劲力。 “没有,”许为次眸色晦暗,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像是自嘲,“希望你能看在我的价值上,原谅我这小小的恶劣。” 许为次几近面无表情地笑着,与先前浅笑淡然、温和有礼的模样截然不同,在斗篷人看来已经是暴怒的表现,不由身心舒适。 第59章 任务也算完成了,接下来估计也干不了什么,对方自然也不会大发慈悲地放开他,斗篷人又嗤笑了一声,“这么在乎那些人的生死啊?” 斗篷人身上的颜色开始变得浅淡虚幻,与陬月脱离游戏时的情况相似,“可惜了,最后一次兽潮要来了,你来不及救任何人,他们都会死。” 随着斗篷人的话语,周围空气应时地开始震颤,天边的斜阳赤红如血,让每个人身上都仿佛罩了一层红纱。 斗篷人本以为许为次会多表露一些负面情绪,却不想对方褐色的双眸里再次缀上清亮的光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许为次一下一下地用食指刮过眉尾,看着半轮夕阳被高楼遮蔽,眼中像有火焰跳动。 阴影开始弥漫,怪物地出现与斗篷人地消散同步进行,“我不是神,拯救不了世人。” “况且……” 许为次的声音很小,加上脱离游戏带来的效果,斗篷人觉得景色和声音同样虚无缥缈,他没能听清许为次最后一句话。 仅剩一丝的红日被黑压压的怪物遮挡,许为次垂首正好看见裴邵腕间的长命锁,这会儿离得近了,才看到上面刻着的字——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不知为何压在心头的阴霾忽然消散,许为次松活了一下僵硬的肩头,双臂越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神不救世人,救他们的从来都是他们自己。” 第31章 檎丹 [进入副本第2小时50分] 唐遐龄站在高处,能看见零散的人群朝p区聚拢,k区在地图上闪着灰色的光,还未攻略成功。 脑海中因“心音”连接的人们在三三两两发表看法。 她的初始地点便是大楼高层,因此视野开阔,人们的活动轨迹尽收眼底。 p区有人夺旗的同时,其余快速聚集的人群看起来彼此之间也并不陌生,至少是有目标性地汇合。除驻守原地的几人外,其余人分散开来搜寻落单玩家,并言语拉拢,因此比起孤零零的k区,p区看起来很有组织性。 但不论是诡异的行动,还是唐遐龄自身的第六感,都在宣告p区不是个好去处,她不想将性命赌在不确定的事项上。 她不希望k区攻略失败,她也不希望k区攻略成功。 握住颈间项链上的吊坠,上面是一片包边金色银杏叶,银色的细链保养得很好,没有因氧化而变色的痕迹。 唐遐龄长呼一口气,架好狙击枪,并细致地擦拭瞄准镜。 她的能力能具现出所有她认知中属于作战武器的实物,并且具现成功后便能直接掌握使用方法,且具现出的武器不会对她自身造成伤害。 黑盒子消逝的刹那,唐遐龄将瞄准镜对准那位拿旗的清瘦男人。 她要活,不论做什么。 直到命运收取她因此需要偿还的代价。 [进入副本第4小时03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一个小区、同一所学校、同一家公司,甚至如今还一起觉醒异能进入同一个副本,所以直到被段世忠从红格子推出去前,苏长宇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 不久前,他们还在聊天,段世忠跟他感慨:“要是能把自己有特殊能力这件事告诉别人就好了,这真的是他平凡人生中最不平凡的事情了。” 胸前的力道来得突然又猛烈,没入兽潮前,苏长宇都能看到段世忠还未收回的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步登天的机会和几条无足轻重的人命,你会怎么选择?” “你的前缀就不对,人命怎么能用’无足轻重‘来形容。” 那双被欲望侵蚀的眼眸是苏长宇最后的记忆。 所以他是无足轻重的人命,抑或是他没有给出段世忠想要的答案? 呵,无所谓了。 [进入副本第5小时27分] 秋虹今年六十五岁,由于平日里注重保养和运动,外表看起来五十左右,但在年轻化的队伍里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用不来智能手机,新换的智能电视也没以前直接换台的好用,这个要会员,那个要收费。 老伴年前去世,小孙子去年也刚刚考上大学,家里一下子空了好多,除了打扫卫生做饭洗衣,秋虹唯一的乐趣就是去公园看人用水在地上写字。 最初被政府部门找到时,她一度怀疑是什么新型诈骗。 什么感染、异能、副本,这么名词对她来说太过超前,她听不大明白,但是在特监所里她过得意外开心。 少了工作和学业压迫的年轻人跟她交流起来相当耐心,各种活动和学习课程任她选择,也圆了当初由于经济困难而不能去上的老年大学。 这会儿身处副本,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大了心也大了,秋虹没有太多恐惧,只是听从别人的指挥,尽量不给人添麻烦。 身旁的女孩长得跟她女儿小时候很像,她很有亲切感,但秋虹也没有不掌握分寸地套近乎,只是多看了几眼。 这时拿着旗帜的男人左右扫视一圈,忽然冷笑着下了命令:“都自己走出红格子吧。” 秋虹感觉自己的思维和行为分了家,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兽潮和身旁哽咽出声的女孩,她下了一个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男人见区域内只余自己一人,有些寒毛竖立的同时,又被这种可以支配他人的强大力量刺激地心跳加快。 结果不等他低头,便被突兀出现的雨伞柄勾住了脖子,顷刻被拽入了光幕外的黑暗。 第60章 紧贴着男人后背,沙哑虚弱的女声一出,浓重的血腥味便传来,“刚学会了怎么发短信,可惜了,还没试试。” [进入副本第10小时37分] 盘坐在地的段世忠毫无预兆地起身,身侧的人不明所以便被拎住衣领。 下一刻,项黎被扔进了兽潮。 庞云乐脚下的碎石几乎被踩成齑粉,因为用力过猛,牙齿咬烂了嘴里的软肉都没有注意到,但伸出的手直到被昆虫怪物的镰刀斩断,也没有碰到人影一分。 “他才十九岁,十九岁!”庞云乐双眼赤红地不住重复,嘴里的血滴落在地。 他还是太保守了,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转变过来心态。 生活在和平温馨的时代,不与人起冲突是大多数人希望的,他以为自己足够激进了,杀掉段世忠已经是他们做了很久构建才决定的事情。 他听到过死在段世忠手里的人可能有多少,但亲眼看见并非人名也并非数字的真实场景时,他继伤心后是恐惧,恐惧之后便是恶心。 恶心段世忠这种人的存在。 断腕在往外喷着血,庞云乐发狠地摁住伤口,怒目直视段世忠,“我要你死!!” 段世忠单脚蹦了一下,完全没把庞云乐的威胁放在眼里,脚步轻快地后退,接近兽潮,“那就试试看吧。” “走了,”向自己的人打了个响指,段世忠还朝庞云乐优雅地鞠躬,“希望下次,你能赶得及。” 随即众人一同无视狰狞的怪物,走出了光幕。 鲜血染红了土地,不等周围人上前包扎,一双皮鞋便停在了庞云乐面前。 庞云乐缓缓上抬,见裴邵手上抱着昏迷的男孩,正是刚刚被扔出去的项黎。 将项黎交给身边的人,裴邵便蹲在庞云乐身前,“会有些疼。” “什……啊啊!!” 赤红的火焰掠过断腕,新淌出的血液化作血雾,粉红的断面被高温灼成黑红色,被车撞断过肋骨都只是闷哼几声的庞云乐,此生第一次如此痛不欲生地哀嚎。 直到声音沙哑,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血才止住。 离开了火焰烧灼,疼痛也没减弱多少,庞云乐咬着牙,扶膝从地上站起,却在看见漆黑的兽潮时展露了一丝迷茫。 裴邵在一旁适时开口,“你会’赶得及‘的。” [进入副本第23小时11分] 彻夜未眠的潘幼柏拿着e区的旗子,坐在地上有些气喘。 也不知道这个副本到底设计的是什么季节,早晨还有几分凉意,单凭一件衬衫保暖程度不太够,以至于潘幼柏手背的皮肤都有些发青。 身后传来异响,劈头而下的木刀被潘幼柏的短刀阻拦,潘幼柏在控制短刀的同时,起身后退,才休息没多久,双腿酸软导致起身的动作有些滞涩。 潘幼柏原本所坐的地方早已被另一把利器捅穿。 面色发青的男人四肢有些违和的僵硬,将木棍从土中拔出。 潘幼柏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被包围了,四个人以四个方位截断了他的退路,这些人身后,一个拿着奇怪木制十字板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歪头看他。 穆玔将由两块木板交叉而成的架子上的丝线缠在手指上,像是在把玩一般,“反应好快啊,真羡慕。” “羡慕什么?”潘幼柏一边警惕周围虎视眈眈的四个人,一边企图与对方交流。 穆玔迟疑地抬头,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跟陌生人袒露心声一样,片刻后缓缓说道:“羡慕你们的健康啊。” 这时潘幼柏才注意到穆玔的脸色确实比之普通人要显得更加青白,但是周围四人的脸色发灰发青到诡异的程度,一时衬得穆玔很是正常。 注意到潘幼柏的视线,穆玔咳嗽两声,很好心地解释道:“他们是死人哦。” 潘幼柏头皮发麻。 像是担心潘幼柏不信似的,穆玔抬起手上的木架,仿佛在虚空中吊起了什么,左右摇摆着,与此同时,原本保持进攻状态的四人也以同样的频率开始脚步飘忽。 “看,有趣吧?”穆玔不知道被什么取悦到了,笑容竟有几分满足。 “能看出来你很厉害呢,控制短刀的原理是什么?之前的报告里有说,短刀、匕首、铁板你都可以控制,这些东西的共性是什么,都是金属?所以你可以控制金属的运行?我这次没带金属物品呢,而且跟你保持距离的话,控制我的身体应该也不可能吧?”穆玔嘴很碎,不等潘幼柏问就在那自言自语。 报告?潘幼柏意识到了,避战是不可能的了,对方就是奔着他来的。 这个区域的旗子已经拿到了,周围的人群也全数告知现状,都已经前往中部地带,唯一的问题是地图上还有几个零星红点分散在周围。 见潘幼柏分神想其他事情,穆玔有些不开心,“看你没有心思好好听我说话呢,要不把给你准备的礼物提前请上来吧。” 潘幼柏有不好的预感。 一条像是鼹鼠挖洞造成的土地鼓包由远而至,最终停在穆玔脚边,惨白的十指破土而出。 “你不奇怪吗?”穆玔看着潘幼柏双目毫不偏移的状态,心情又愉悦了起来,“不动要塞能够检测到感染者,甚至是还未觉醒的楔子都能被提前发现并加以保护。” 继十指之后,纤细的胳膊作为支撑,女人瘦弱的身躯从土地中探出,身上、脸上、头发上都沾染着泥土。 第61章 女人身上有明显缝合的痕迹,但即使如此,好些血肉依旧暴露在外,右边胳膊上有一小块月牙状的胎记很是显眼,潘幼柏小时候经常枕着那只胳膊睡觉。 “姐姐……”潘幼柏嗫嚅。 穆玔继续在潘幼柏的情绪上加码,“所以为什么半年之久,要塞都没有发现已经感染的你们?” 第32章 丹罽 “你说……什么?” 潘幼柏迟缓地察觉到,从家中发生异常开始,甚至许为次异化为怪物到他获得异能,那么长的时间里,要塞包括沈彧都没有找到他们。 号称“兵贵神速”的沈彧,异能之一便是探查,只要是感染人群,都会以不同颜色的小点出现在沈彧所看的地图上。 “如果要塞发现得足够早,你们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情?”像是察觉到潘幼柏刻意回避的事项,穆玔引导着,“或者说,明明每个感染者都能及时被发现,为什么还会出现你们家这种漏网之鱼?” 穆玔将手搭在潘以凝的肩膀上,打出最致命的一击,“你觉得本该被火化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里?” 潘幼柏全身一僵,艰难地抬头。 他想起了明明年近三十,在外执行任务时总喜欢买快餐里的儿童套餐,只因想要随餐配送的小玩具的沈彧。那个会因他在午睡而耐心等待,以至于他醒来时总是被一床折纸包围的人。 看着潘幼柏陷入沉思,穆玔指尖勾了勾木架上的丝线,又到了他最喜欢的环节。 细小的沙尘飘摇,潘幼柏被快速闪过的黑影唤回了神智,下意识控制短刀,身后被人近身,身前潘以凝浮肿的脸庞也霎时靠近。 被捅穿的腹部鲜血蜿蜒而下。 [进入副本第29小时45分] 唐遐龄站在破口的墙壁旁,看着楼下拐角处聚集在一起谈话的几个人,那个名叫齐潭的男人也在其中。 似是感觉到窥视的目光,齐潭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接,彼此皆是不避讳。 齐潭施以礼貌的笑容,眼角的泪痣让这个男人多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坦荡的反应,挑不出错处的待人处事。 要说犹大为了三十个银币背叛了耶稣,那么这些人为了什么筹码背叛了他们,唐遐龄应该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被第四次兽潮阻拦去处的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抱团总能产生安全感和信赖感。 唐遐龄收回视线,随手撕开一袋面包,朝无人处走去,她不想变得软弱,所以她尽可能减少与人交流接触,防止对他人产生依赖的可能。 唐遐龄走到角落,刚刚将面包放到嘴里,突兀出现的人影让她来不及咽下食物,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一直挂在肩上的枪。 “唐姐姐,是我,”被裴邵抱在怀里的羿平及时出言。 唐遐龄忍不住咳嗽,危机消失让她立刻捶上胸膛,企图将那一口顶在半道的食物砸下去。 羿平下地后急忙帮唐遐龄顺后背,而放下羿平的裴邵转瞬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唐遐龄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才一字一顿地询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现在正值兽潮,唐*遐龄可以确定羿平在兽潮来临前不在k区范围内,而刚才的出现真的像是瞬间移动。 “是裴哥哥送我回来的,他时间紧迫,所以又赶回去了。” “时间紧迫?” 在段世忠等人于第二次兽潮中离开东区时,有一个人没有随大部队离开,反而一直留在原地,便是那个身着斗篷,不知男女的神秘人。 羿平从未如此直观的感受过绝对力量带来的震撼感。 在裴邵对庞云乐说完“你会’赶得及‘的”之后,两人便凭空消失了。 比起他们,斗篷人反应相当迅速,他留下的目的之一便是牵制,若是裴邵等人也有办法在兽潮中离开,先发制人便没了筹码。 红格子是防护的工具,亦是限制的条件。 没有去追赶不确定行动目的地的裴邵,斗篷人当机立断决定斩杀在场的其他人。 思绪流转不过毫秒,斗篷人的攻击来得迅猛突然,打得人措手不及,羿平的防御罩甚至都来不及展开。 结果下一秒,高大的黑色身影再次挺立在他们面前。 庞云乐已不知所踪,裴邵去而复返。 要说斗篷人一人便能起到牵制他们的作用,那裴邵也用实力证明了,他与斗篷人有同级的实力,甚至略胜一筹。 斗篷人讨厌无用功,亦讨厌不得不做的无用功,手指再三摸到大腿上绑着的金属块,一直在犹豫用还是不用。 这种对抗高阶异能者的单兵杀器,组织内还无法达成量产,他也仅仅只有一组。 “罢了,好烦,”斗篷人停手,反正他杀不了裴邵,裴邵也杀不了他,两相牵制下彼此都做不了什么,就当是完成答应许为次的那所谓的“公正公平”。 听完羿平的叙述后,唐遐龄对这个方才没有看清面貌的裴邵产生了些许兴趣。 年少起,出于对高智、强大、坚韧、率性等词汇地向往,她一直很慕强。在她这里,强健的体魄、出类拔萃的成绩是强,勇敢的内心、日复一日的坚持也是强,所以她曾经无比的佩服…… 手指摸上颈间的银杏叶。 楼下传来躁动,唐遐龄看见先前还在谈话的齐潭几人起身,边说什么边朝人群聚集地走去。 第62章 天边透过一丝光亮,兽潮要结束了,唐遐龄快步往楼下走去。 红格子的防护范围有限,高度将将够到二楼的天花板,因此唐遐龄很快便来到楼下,刚转过楼梯拐角,便听到齐潭温和的声音。 “那么就省略虚伪冗长的开场白,请各位去死吧。”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齐潭的胸膛被子弹贯穿。站在齐潭旁边的人反应快速,一把捞住齐潭,比划手势开始反攻,同时拉着齐潭躲到狙击枪的盲区。 齐潭的能力对于传讯来说相当方便,现在还不能折在这里。 手上熟练地包扎,胡朔伸手拍了拍齐潭的脸,“别睡,保持清醒,给老段传讯息。” 为了止血效果,绷带勒得很紧,齐潭艰难喘息,但不敢怠慢,两指并拢抵上太阳穴,将唐遐龄等人早有防备的事情告知段世忠和斗篷人。 对方下手太果断了,甚至快过准备速攻的他们,仿佛早就知道哪几个人心怀不轨。不过这么想也不合适,明知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解决了,还免得夜长梦多。 胡朔觉得他们应该有消息来源,但是消息内容有些模糊,怀疑但不确定,所以等他们出手时才能放心反击。 真是小孩子心性,宁肯放过,不肯错杀。 轰隆—— 安置在楼层隔板和立柱附近的炸药被引爆,赤红色的余焰席卷场内,孽火照亮阴影。袭击虽然突然,但胡朔这边大多数人也有自己的手段,只有少数人受了皮外伤。 巨大的坦克凭空出现,唐遐龄跃下楼层间的高低差,直接跳入位于前部的驾驶室,撞断本就摇摇欲坠的立柱,横梗在两伙人马之间。 高墙窄路视野不利,坦克其实并不能发挥很好的攻击作用,但是充当掩体的装甲防护力和对固定方位的直射火力碾压还是可以的。 早先安排好的人员依次归位,高射机枪“铛铛吭吭”地冒着火花,炮塔上的火炮也填充完成蓄势待发,提前具现化后被藏在各处的爆破筒和枪支弹药也被取出。 要是唐遐龄知道当初许为次对她的武器储备猜测仅仅在一个步兵连上下,她肯定会嗤笑出声。失忆的许为次到底没有丰富的参照物和试验数据,不够了解自己此刻的身体强度,也不了解c级放到现世是什么水平。 c级异能者认真起来,枪械也只能起辅助作用,攻击型异能可以轻易将附近的四座大楼夷为平地。 白茫茫的碎纸在枪林弹雨中飘到众人身边,认知里柔软易破的纸张在人们还未及时将警惕心放在上面前,就割开了一个男人的脖子。 速度之快,甚至白纸从后方出现,边缘落下点点血色时男人还在说话。 下一刻,血珠从一线冒出,男人头颅落地。 “啊!!”男人身旁的女人情绪格外显露,看起来不止认识,还是熟识。 白纸轻易割断了唐遐龄手上的枪管,替对方挡下致命一击后,抱着头颅的女人还是呆愣愣地哭泣,唐遐龄毫不客气地扇上女人的后背,“你振作一些!” “别管我!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女人破声大喊。 “我靠!那你就去死啊!”唐遐龄忍不住爆粗口,防御的同时又实在忍不下那口气,唇瓣上下磕碰,机关枪一般“叭叭叭”往外输出,“你一出生就有对象了是吧?如果不是你怎么不在有心爱之人前就去死?你之前是不是活得挺好,咋没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你现在还活着是生命的奇迹是吧,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你竟然是个活死人啊!” 被唐遐龄一连串不带脏字的阴阳问候完,地上的女人在不知不觉中止住了哭声。 “不期待作恶者找回良知不期待迂腐者豁然开朗不期待愚昧者茅塞顿开不期待上位者退位予我所有我想要的都会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唐遐龄怒气还堵在头顶,但是不想再跟对方交流,一边在嘴里激励般嘟囔,一边将视线落在了指挥全局的胡朔身上。 男人虽然看起来在操纵白纸,但在某些难以察觉的时刻,脆弱易碎的枯叶也在顷刻间化作穿军破甲的利刃。 像是挑衅与认可,胡朔用一片泛黄的树叶击穿了唐遐龄一步远的炮筒外壁。 真好啊。 唐遐龄特别羡慕这种自信与自傲,在这种同等实力与僵持对战的情况下,对方依旧以高位者的眼光审视她。 她其实一直是个胆小鬼,方才骂女人的话其实是曾经别人骂她的话。她需要一遍遍地打气、一次次地暗示、一句句地鼓励堆砌出来的勇气和自信,别人仿佛生来就有。 唐遐龄的心雀跃着—— 她要那傲慢的眼神带上恐惧。 第33章 彤管 胡朔的能力很棘手,不论树叶或是白纸,在异能的控制下都可以轻易切断钢板。 但是唐遐龄注意到对方有一个蓄力的时间——纸张会在不到零点几秒的时间内由柔软变得锋利平直,像是充能一般。 唐遐龄将手上的步。枪扔掉,换成一柄红缨长枪。拿着步。枪手榴弹的她行动不够迅捷,但如果换成传统武器,借由异能效果加持的唐遐龄可以掌握武学技巧和仿佛锤锻了无数日月的“快”与“劲”。 敏锐的眼力、闪避的技巧、变幻莫测的招式。 当初觉醒这神乎其神的异能时,也让普通人的唐遐龄第一次切身领悟到武侠影视里所说的“七步以外枪快,七步以内拳快”的境界。 第63章 唐遐龄脚步快速移转,但视野却不随动作飘动,稳稳落在胡朔的身上,警惕周围的同时去抓取发生形变的物体。 胡朔的呼吸、肌肉的绷紧、视线的落点全部映入眼帘,唐遐龄用百分之百的专注力观察着:为求精准而不得不落在目标身上的视线让唐遐龄掌握胡朔下一击的位置;每一次蓄力导致胸膛为储备空气下意识地起伏让唐遐龄了解躲避的时机;防御的姿态让唐遐龄寻找突袭的破绽。 拳快于枪从来不是速度的比拼那么简单。 思绪流转的须臾,周遭的时间都仿佛被拉长,白纸将将擦过脸颊,敌人同伴的攻击晚一步落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距离的拉近让唐遐龄不光能看见胡朔下巴上的胡茬,还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情绪转变——从游刃有余到惊慌失措,从自信自持到惊异惊恐。 随着深入敌营,敌人那些原本用于攻击的招式转为防御,胡朔周身的人调转目标,将矛头指向孤立无援的唐遐龄。 同时从身侧两个方向而来的攻击一上一下,一个断她视线,一个阻她步伐。 唐遐龄看到以她为中心聚集而来的敌人,在一瞬间的思考里选择放弃反击。 砍断的左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半月板被击碎导致唐遐龄平衡失控,但在向前倒下前,右手的长枪贯穿胡朔的腹部钉入土地。 视线穿过层层遮挡,直直望进坦克炮筒漆黑的炮口,她知道,有人能看见她,有人能听见她的命令,“开炮!” 唐遐龄仿佛看见了拉掉绳结的礼炮拉花,火炮被剧烈的后座力拉扯向后;她看到破风而来的炮弹轨迹;看到了周遭人来不及躲避的窘态;看到了身下胡朔瞠目结舌的表情;更听到了那句从胡朔牙缝里挤出的怒骂: “你这个疯子!!” 无关内容褒贬,但唐遐龄觉得这是一句夸奖。 火药卷住尘嚣,血肉跟随高温,瞬间层层跃升的能量带来了最极致的光芒,天地一色、黑白与共。 炸响之后,仍未消弭的热量火焰,以强势洗礼的姿态,填充在大楼中央,中央空地竟像老君的炼丹炉,但那惨叫的众人显然并非不破金身的孙行者。 所有人都没看到,一层透明的薄膜悄无声息地出现,直将所有火焰与惨叫封控在内。 燃烧快速消耗氧气,余下手段各出勉强保住性命的几人才迟缓地察觉到身体的异样,眼前重影、胸腔发烫。 胡朔已经皮肉尽烂、奄奄一息,在注意到折射阳光的薄膜后心脏震颤,看向一旁没有受到炮弹影响,但已经断了一臂一腿无法动弹的唐遐龄。 这一看,发现同样的薄膜以长方体的形态,小小一个罩住了躺在地上的唐遐龄。 “……”你们要做什么? 胡朔问不出来,失去氧气的他已经成为了离岸的鱼。 唐遐龄微微动一下都疼得呲牙咧嘴,无框眼镜已经碎裂,从鼻梁上滑落。 艰难地转头,唐遐龄在看见胡朔头顶的数字后,还有闲情逸致给对方一个wink,“果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除了胡朔这种非身体强化类的异能者,还有一两个人仍能行动,但缺少氧气让其难以维系,透明薄膜外仅剩的两个敌人开始联手攻击透明罩的一点。 透明罩出现裂痕,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催命一般的声音让将死的胡朔想起了什么,在心里呐喊:“不,不要……” 破口产生的瞬间,空气急速灌入,与此同时是再次急速提升的温度,比之前更加急速且迅猛,明火轰燃。 躺在地上的唐遐龄看着边缘漾起波澜的透明罩子,光是看着高温,唐遐龄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也被灼热了。 由于计划成功,唐遐龄心情很好,像是给已经化作灰烬的胡朔解释一般,唐遐龄轻声细语道:“这种封闭情况下的高温环境,通风条件的改善会造成空气回流,引发第二次大爆炸,被称之为’回燃现象‘。所以窒息与高温,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死。” 烈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羿平为唐遐龄展开的透明罩都有些维系困难时,才渐渐减弱逐至消弭。 羿平的透明罩能隔绝他有意屏蔽的事物,包括高温与空气,所以提前在氧气消散前为唐遐龄支起的防护罩内有足够的氧气,持续的高温下唐遐龄也没有被焖熟。 透明薄膜外的两个敌人也被彼时的炽焰灼伤,由于身体强悍没有当场殒命,但仍捂着脸在地上哀嚎。 被摧残的墙壁倒下,一根金色的丝线缠上地上翻滚的两人,金丝在脖颈处收束,头颅落地、叫喊停止,利落干脆。 岐黄从破口的墙壁处踏步而入,头发仍是耀眼的金色,只不过此刻阴沉着脸色,手上还拎着一颗头颅。 趴在墙边干呕的羿平好不容易止住胃里的酸水,忍着恶心抬头,正好看见岐黄回来,反胃感又涌了上来,但匆匆一瞥,他还是认出岐黄手上的人头是战斗开始后便消失不见的齐潭。 “敌人都了结了就快往中部人群聚集处去,”岐黄沉声道。 虽说无法保留银尾出现时的记忆,但岐黄其实知道银尾的存在。 更准确地说,银尾本就是岐黄创造出来的——是怕疼、胆小、讨厌血腥与杀戮的懦弱的他,所创造出的理性、冷酷、杀伐果决的另一重人格。 换言之,岐黄本身不弱,只是原本的心性并不适配实力。 第64章 此刻谁也没看到,岐黄放下头颅的手指还在不停颤抖。 有人看到岐黄从脚部开始变得虚幻了起来,不禁惊诧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岐黄轻叹,身影又飘渺了两分,“只是被强制踢出游戏了。” “……” 将时间往前拨二十分钟。 送完羿平再次回到东区的裴邵刚从黑暗中脱出,余光便窥见刺向心口的长剑,裴邵本想躲开,却在下一刻意识到了什么,脚步顿住。 长剑的力道势不可挡,直接将裴邵捅了个对穿。 斗篷人一击得逞,在裴邵反击前迅速后退。 站在裴邵身后的男人第一时间拿出纱布,想要去堵裴邵的伤口,却发现哪里有伤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破口。 一旁的斗篷人看得清楚,长剑贯穿之后裴邵确实受伤了,但是下一刻鲜血回流衣衫复原,不同于拥有强大恢复能力的异能者,比起痊愈裴邵的状态更像是回到受伤前。 现在东区只剩下斗篷人、裴邵以及一个男人,其余所有人都在裴邵的一次次转移中离开,男人是最后一个。 先前停战后,斗篷人对于裴邵转移人员持放任态度,怎么会忽然攻击他,难道说…… “果不其然,你是依靠阴影穿梭的吧?”在发现裴邵并非凭空消失后,斗篷人一直在观察裴邵移动的媒介,每次于阴影中消失,和回归时出现地的影子细微颤动,都让他有所怀疑。 所以他一直在等。 东区一片平地,没有物体遮挡出的阴影,在人群密集时有无数影子可供选择,但当只剩下寥寥几个选项时,回归的地点便可以猜测了。 之所以选择只剩一个人的时候袭击,一是因为当所有人员尽数转移后,无法保障裴邵还会回来;二是如果剩一个,裴邵不仅需要回来,大概率也会在自己与那个男人的影子间选择从男人的影子回归;最重要的是三,裴邵反应敏锐,直接袭击命中率不高,但是制造一个“自己躲开身后的人便会重伤乃至死亡”的局面,想必成功率会有所提升。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裴邵可以恢复伤势。 被袭击的裴邵在伤势恢复的刹那,抓住了身旁男人的手臂。 如果对方就此失去踪迹,战力的平衡会被打破,斗篷人在裴邵消失的最后一刻,跟着一头撞进了阴影中。 另一边,追赶齐潭的岐黄正好与准备前往南区支援的段世忠部队照面,还未动作,几个突兀出现的人影便打破了各方站位。 岐黄与裴邵相对,齐谭躲到段世忠人马的后面,与斗篷人处于对角,四波人彼此警惕。 先前被裴邵甩开的斗篷人在看清岐黄长相后脱口而出:“是你!” 岐黄惊疑,“我?” 段世忠接话:“他不就是那个黄头发的异常吗?” 斗篷人当然知道,他诧异的是报告所说的在天湖游泳馆里异常战力的男人,以及这次进入副本的金发男人居然是那个人…… 岐黄看不到斗篷人的长相,一时不知撞到了哪个不该碰见的人,“你到底是谁?” 在场唯一知道全部内情的裴邵捂脸,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在阴影关闭前,他看到一头栽进来的斗篷人,未免带着斗篷人去到人群聚集的南区与中部,带来难以估算的后果,他选择将出口开在中南之间的空地。 谁曾想竟是从岐黄的影子里出来。 第34章 渥赭 段世忠身上有明显的划痕与伤口,看起来无不狼狈。 早些时候离开的段世忠第一目的地是中部,不曾想被裴邵送到的庞云乐等人竟比穿越兽潮的他们早一步到达,翘首以盼着他地自投罗网。 庞云乐跟条疯狗一样追着他咬,若非不想脱离大部队范围,估计能追他到天涯海角,因此段世忠将目光转向了已经安插人员的南部。 段世忠上下打量岐黄:金黄的微卷短发、蓝色的瞳孔、187左右的身高、异能为可以使用韧性和锋利程度极高的丝线、身体素质不详、其余能力不详、真实身份不详,初步估计战力水平在b级。 这种外貌特征很少见,段世忠可以确定岐黄就是报告里那位战力异常的男人,但斗篷人的反应让他始料未及。 明明认识岐黄本人,却不知报告里的人是岐黄,说明报告撰写或者说信息来源者不认识岐黄,以及斗篷人无法掌控游戏里的情况。 他本以为只要发生在副本里的事物,斗篷人都可以事无巨细地感知到。 以前他就觉得这个组织有种割裂感:追求目标不一致、人员合作意识基本为零、情报共享不及时甚至不共享。 他是不是站错队了。 意识到对面的人抬头,段世忠朝着斗篷人微微一笑,尽管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段世忠知道斗篷人在看自己。 真敏锐啊,只是开个小差、稍稍分心罢了。 僵局是被冲天的火光打破的,南区的热浪连绵迸发,相距一段距离的几人都能感觉到温度地攀升与逐渐增大的声响。 声音掩盖下,齐潭的闷哼便被晚一刻察觉。 顺着土地钻入,小心谨慎地避过视线延伸到齐潭脚边的金线,在众人分神之际才加速缠绕住齐潭的腰身。尽管猝不及防,齐潭还是瞬间闭气,身体表面覆上了一层宛如鳞片的硬甲。 削铁如泥的丝线没能让齐潭身首分离,岐黄立刻变更想法,将齐潭扯到身边。 第65章 齐潭的硬甲需要闭气才能维持,坚持不了太久,一边平复雷鼓般狂跳的心脏,一边利用心音传讯,“快点解决岐黄,或者快点解决缠在我身上的丝线。” 段世忠左脚点地,层叠耸起的土刺袭向岐黄,岐黄拉着齐潭后退,不曾放开手中攥紧的丝线。 一个个火球出现在裴邵周身,防御斗篷人的同时还不忘给火球施加动力,火球像燃火的炮弹一般崩碎黄土石墙。 挡下一尾火蛇,衣料烧焦的味道让斗篷人心下烦躁,他本来不想用这个的,况且对别人也不奏效,但岐黄就另说了。 裴邵与他五五开,岐黄的能力胜于段世忠几人,拖延下去吃亏的是他们。 攻击被裴邵阻碍,砂土又无法割断岐黄的丝线,眼见齐潭快要闭不住气,段世忠就看见斗篷人调转方向,伸手摸向岐黄。 余光瞥见斗篷人行动的岐黄脚步偏移,段世忠眼珠快速转动,最终选择强忍一击火球,跪下双手撑地,巨大厚实的土墙不仅拦截了裴邵的视线,还逼停了岐黄躲避的动作。 齐潭终于憋不住气息,呼吸进入肺叶的同时,岐黄收紧了金丝,而斗篷人指尖也在这时触碰到岐黄后背,一触即离。 土墙下一刻被击碎,裴邵看见岐黄分毫未损,但阳光却以诡异的折射角度,在岐黄周身呈现七彩的光束。 画面像是镜子碎裂一般产生裂痕,岐黄的身影虚幻了一瞬。 火环在周身跳跃,裴邵整个人因为高温皮肤表面都泛起淡淡的粉色,众人汗珠落下,一股强悍的力量顷刻间以裴邵为中心开始激荡,向四周炸开。 但这股看似焚天毁地的热量在接触到身体时并没有引起灼伤,岐黄只感觉到一股推拒力,随即整个人被掀离地面,快速朝远处飞掠。 副本的排斥感在逐渐扩大,岐黄知道自己即将脱离游戏,随即运用异能再次加强进入的路径。 他本不是以系统抓取的方式进入游戏,但斗篷人那一碰,先前仅仅囿于规则排斥的感觉被无限放大,像是终于锁定了bug,系统正在极尽攻防将他扫出。 岐黄能感觉到,那条与姐姐的连接开始变弱,马上,他马上就要被赶出游戏。 火环的抗拒力量消失,岐黄整个人栽在地上,这时才发现先前那个一直跟在裴邵身边的男人也在身边,他们被一同推到了k区。 虽然不确定斗篷人是谁,但岐黄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脱离游戏后等待他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手指忍不住颤抖,岐黄这时才注意到,他竟在无知觉的情况下一直把齐潭的头颅拿在手上,那因过于害怕的手指紧紧攥着黑色的发丝,血液和发丝缠绕粘连在手上,齐潭那瞪大的双眼正死死盯着岐黄。 岐黄下意识就想将头颅扔出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由不得他想不想,他接下来都必须杀人,现下他已经杀了齐潭,怎么还能抛掷尸首如此折辱逝者。 除了岐黄,火环对段世忠几人可不是温吞的热度,之所以把岐黄和男人赶走,原因很简单:因为裴邵要开大。 阳光好似被乌云遮蔽,地上出现一滩阴影,段世忠咬牙撕开黏在伤口处的衣衫,抬头看见太阳中间有一个黑点。 一个逐渐变大的黑点。 由于不能长久直视太阳,段世忠眼酸地闭眼,而斗篷人借用眼镜看清的景象实在骇人。 重力加速度让本来就裹着烈焰的巨石温度加倍,陨石一般砸向地面,斗篷人心知避无可避,也不知道光学盾扛不扛得住。 无法形容的场景,小型蘑菇云遮蔽一方天地,裴邵咳嗽着艰难站稳,由于能量地高速输出又没有补给,他也有些难以为继。 斗篷人跪在化为焦土的深坑中央,以球形围绕全身的六边形组合而成的光幕开裂,没等碎块掉落在地就于空中化成点点星光。 身侧是一个几人抱团的尸块,猛烈但持续时间较短的高温让几人还留有全尸,甚至卷曲绷硬的四肢都能看出形态,手臂大腿纠缠在一起,血肉呈现纯正的黑色,粘连在一起。 “不要这么大火气,我没杀岐黄,只是将他踢出游戏而已,不必直接爆发吧?”斗篷人状态一般,但他看裴邵也不怎么样。 “踢出游戏?”说实话,裴邵不太信。 虽然不知道斗篷人到底对岐黄做了什么,但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踢出游戏。若有这种手段,为什么踢岐黄而不是踢他,他不觉得自己看起来更弱或更没威胁。 “别这么不高兴,之前都让你把所有人传送走了,”知道两人现在都是风中残烛,短期内只能休养生息,斗篷人懒地解释个中缘由,点开系统板面。 所在地两个红点闪烁,滑屏的手指意外点到一个红点,结果一旁弹出的居然是段世忠的名字。 斗篷人微愣,余光去看一旁烧焦的尸体,幸而帽檐遮拦,没让裴邵察觉到异常。 指尖点上另一个红点,无法显示姓名,只有一个括号在红点右侧,斗篷人知道这是代表他的红点,空白括号是他当初自己设的。 所以地图上没有显示裴邵的红点? 斗篷人不信邪,扩大地图范围,左滑右滑,最终确定地图上确实没有属于裴邵的红点。 他不知道岐黄依据什么方法进入的副本,但副本依旧将其归纳为玩家,可以享有系统查询等功能,但裴邵就像是凭空出现,甚至无法被系统抓取。 第66章 所以裴邵甚至可能无法唤出系统地图喽? 斗篷人又将地图上滑,北区一个红点都不剩,东区一个黑盒子正在挑战,南区有好几个红点正在朝北移动。 而那个停滞在身旁,属于段世忠的红点开始朝南边缓缓移动。 他想起先前,穆玔的红点在进入北区,与潘幼柏接触后没多久,地图上便有一个红点消失了。 当时正忙着和裴邵对峙,斗篷人没能抽空查看剩余的红点缀的是谁的名字,如今北区一个红点不剩,中部红点太多,一个个点击好累啊。 不过无论是段世忠亦或是穆玔,在更换立场为他们做事,杀害原本是伙伴的其他玩家时可能都忘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态度和立场地转变,都不会改变他们仍是感染者、异能者,仍是玩家的身份。 帮他们杀了玩家也好,被其余玩家反杀也罢,他们都乐见其成。 是谁死了,都无所谓。 而几个小时前的穆玔如何都没想过,自己不仅会被自己控制的尸体捅穿腹部,为其背叛立场的组织也从来没把他的性命放在心上。 鲜血汩汩而下,蜿蜒在地上时,穆玔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脸色青白的尸体。 手上的木架在勾动间还能感受到与尸体的连接,但尸体就是纹丝不动,仿佛被更强大的力量控制,穆玔只能调动另一具尸体架住失控的尸体。 “我看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潘幼柏躲开前后夹击,以擒拿的技法将潘以凝的手肘后拧,但丧失调控能力的潘以凝力量奇大,轻易挣脱潘幼柏,闪身到一边。 看着目光呆愣的姐姐,潘幼柏微微叹气,“我的能力不是控制金属物品。” “什么?”穆玔深呼吸,脑袋有些发晕,明明报告里显示潘幼柏从未控制过金属以外的其他东西。 “虽然我的本意就是诱导别人对我能力的认知,但是你如此深信不疑让我觉得你的脑袋应该不算灵光,”潘幼柏慢慢走向穆玔,“不论是附身还是控制金属,其实都是一个能力。” 穆玔控制着尸体进攻,因为不想破坏尸体,潘幼柏前进的步伐被减慢。 侧身闪躲时,额前的碎发飞扬,“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吗?” “因为我愿意给将死之人,多多解惑。” 第35章 唇脂 潘幼柏身侧有细微地扭曲,仿佛有一团气体蒙在那处,“我能将自己的灵魂分割,并进入其他物体,以灵魂之力加以控制,仿佛身躯的延展,物品随心念而动,连接也很是深刻。” 这段话结合潘幼柏之前说“附身与操控是同一个能力”,穆玔理解了作为人的活物潘幼柏也能控制,才能假装拥有“附身”的能力。 当初潘幼柏进入要塞后,在面对异能调查时便将自己“控制”与“调换”的两个能力包装成了“附身”“金属操控”“调换”三个能力,并隐瞒了部分异能的弊端。 比如体积越小的死物需要的灵魂之力越少,而对于意识清醒的活人,需要倾注所有的灵魂之力,这也是当初控制许为次时,原身失去意识的原因。 当然这会儿潘幼柏自然不会告知穆玔,即使是无意识的死尸,但由于体积过大,也耗费了他太多的灵魂之力,只能控制一具,以及既然叫灵魂之力,分割太多也会导致他反应趋向迟钝。 “你是不是有病?”穆玔歇斯底里,“被要塞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我管你能力是什么,但你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继续向着要塞吧,对于姐姐的尸体出现在这里和家里接连的悲剧你没什么愤懑难以抒发吗?” “还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傻子才是,”潘幼柏看出穆玔此刻言语干扰而非继续进攻是因为投鼠忌器,怕其他尸体也被他掌控,这样就好,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怎么把你当傻子了?” “言语挑拨说明你与要塞并非同一立场;你对我下的是死手,若非我躲避成功可能已经死了,说明你于我也非良善;口口声声说着要塞的阴谋,但事实是姐姐在你手里,所以我更倾向于是你们造成了我家的悲剧,然后甩锅要塞;我这么说,够清楚了吗?” 潘幼柏娓娓道来的解释口吻像是教导小孩子一般,让穆玔感受到了羞辱,未及开口,蓦地心弦一颤,感觉到与身后的死尸连接重系。 但下一刻,身上的衣服拽着他,袖口朝着两侧后扯,交叉在身后绑了个结。 双臂受限,穆玔即刻将自主控制模式调成了托管模式,死尸的行为变为固定模式,以保护主人为首要目的,同时无差别攻击进入警惕范围的人或物。 死结*形成后,潘幼柏便收回了衣服上的灵魂之力,同时控制了每具尸体的右手,脚下的方向与右手的攻击不同频,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潘幼柏本人在身体素质方面没有太大提升,幸好从前便热衷健身,以至于现在不会跑两步就喘。 死尸互相劈砍的间隙,潘幼柏趁机接近穆玔,忽然感觉其中一股灵魂之力被挤了出来,重新回归原身。 潘幼柏回头,他是有私心的,其他尸体是右手,有一具却是左脚,在他的控制下被带离了混乱中心。 死尸踉跄地站稳,昔日柔顺的长发已经乱作一团,潘以凝深紫的嘴唇上下磕碰,失去肌肉控制能力的喉咙传出沙哑畸形的字节,“噫,尔……” 手指捏紧尖头锐利的木桩,潘以凝冲向潘幼柏。 第67章 潘幼柏没有动,甚至闭上了眼睛,直到滚烫的鲜血溅到脸上。 “怎,怎么会,”穆玔胸前被木桩捅穿,双手被缚导致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潘以凝迷茫地四下转圈,那模样像是找不到潘幼柏似的,但还是迟缓地发出了最后一个音节,“散……” 由于掌控人的死去,那些死尸失去钳制,在身形软倒之前皮肤便已经皲裂浮起,被穆玔掌控的尸体已经不再是原本的肉。体凡胎,会随着主人的死亡化为一捧黄土。 脸上的皮肤碎土般掉落,面目全非,但潘幼柏却好像看到了烈日骄阳下身穿白裙,游走嬉戏于芦苇荡里的姐姐。 “幼柏。” “一二三,木头人。” “不许动噢。” 潘幼柏哽咽,“嗯,没有动。” [进入副本第60个小时] 倒数第二次的兽潮结束,此刻还留在k区的只剩唐遐龄、羿平和觉得不必转移区域的崔普,其他人都在先前往中部去了,而唐遐龄因为伤势过重,不得已在原地修养。 唐遐龄的断臂处有一个透明小方块,那是羿平特意起的,用于止血。 “没想到哈,你异能运用得还挺多姿多彩,”唐遐龄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忍着痛还要感叹,同时挥了挥只有上半截的手臂,“你之前几个方块不是不能移动吗,这个怎么可以?” “之前是定点的,这个是定基的,前者不会发生位移,这个是开在你的伤口处的,相当于依附在手臂上。” 唐遐龄点头,还没将下一句话说出来,身下的土地忽然耸动,一个高大的阴影笼在身后,冰凉的匕首抵在喉间,“别动哦,不然刀子就进去了。” 来人皮肤赤红溃烂,半边身子都被烧焦,看起来狼狈又凄惨,但还能如此镇静地行动说话,光是这份忍耐力,唐遐龄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是个狠人。 “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段世忠勾唇,肌肉牵扯下血液丝丝渗出,还有浅黄色的组织液,“没什么想法,只是想有个人陪我等死。” 唐遐龄抬手,示意羿平稍安勿躁,“那你现在就可以用力,别担心,等你被他俩解决后就会发现我在下面等你,我们结伴一起走黄泉路。” “哈哈,”尽管颤抖的四肢暴露了段世忠极端的痛苦,但对方隐忍着,甚至还动作自然,“我害怕你知道吗,有你这么有趣的人陪着我可能会好受点。但是我已经很痛了,不想再打了,这样吧,你让他俩先走,并且把你手臂上用于止血的方块消除。” “什么意思,”唐遐龄隐约感受到对方的思维有些异于常人。 “就是一起等死,若是我先死,你就可以离开k区,消除南区仅剩的红格子,若是你先死,这场游戏就多了一丝通关的阻碍。” “这不公平,况且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赌,我们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崔普喊道。 锋利的刀刃靠近皮肤,一丝鲜血蜿蜒而下,“无所谓,你们当然可以现在杀了我,左不过是这位美丽的女士为我陪葬,我也满足了。” 羿平意识到,这个男人走哪一条路都可以,或许他能撑到副本通关,或许他撑不到,但这些举动不管利不利己,但都一定损人。 都会让他的死亡,变得不再默默无闻。 “容我说一句,”唐遐龄无视逼近的匕首开口,“我并不想死,所以我选择跟他赌。” “可是这样有风险,难道要拉上……” 唐遐龄打断,“我说了,我并不想死!” 副本通关失败所有人都会死,包括她,现在不应下赌约她立马就会死,唐遐龄当然选有生机的那个,“为了众人的利益,个人就一定要死吗?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还不是我活别人就会死的境遇,别怪我自私,要是我在受益的大众范围里,我也可以这么’无私‘。” “可是……” “羿平,解除我断臂处的方块,崔普带着羿平前往中部,这是命令。” 崔普轻哼,那句“你以为你是执旗者啊”还没出口,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这道命令居然是有效果的,“旗子居然在你手里?” “是啊,”早在许为次离开前,就将旗子给了唐遐龄,她一直把旗子卷起来藏在枪杆里,“等到达中部,强制力自然会解开。” 唐遐龄知道羿平地抗拒与崔普不同,因此对于眼含热泪的羿平,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 在两人离开后,段世忠松开唐遐龄,后退到一边,倚着柱子摇摇晃晃。 唐遐龄则牙齿与右手并用,撕下裙子边缘,布条缠绕在断臂上端,狠狠地勒紧打结,而膝盖碎裂的右腿一动便钻心地疼。 两个苟延残喘的人,竟就这么安静下来,减少任何不必要的生命流逝。 段世忠虚弱地垂首,呼吸微弱几近没有,但每一次胸膛起伏都平缓有序。 段世忠的伤势,怎么看都比她严重,所以一同等死这个赌约在唐遐龄看来并不成立,除去段世忠可能包藏祸心这一点之外,唐遐龄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大概、也许”之上。 更何况兽潮还剩一次,没有她的同意,段世忠无法加入k区,如何安稳度过怪兽来袭? 因为信息差,唐遐龄并不知道段世忠姓甚名谁,自然也不晓得对方有在兽潮里活下来的手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一次兽潮来临! 第68章 唐遐龄一直在警惕着段世忠,但是直到红格子闪烁,将对方踢出格子为止,段世忠都只是安静地坐着,像座石塑的雕像。 兽潮里,怪物围成一圈盯着段世忠虎视眈眈,但是都没有靠近。 段世忠已经行将就木,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系列举措是为了证明什么。 杀害伙伴同胞,亲手将至交好友推进兽潮,他所渴望的“不凡”得到了吗? 你看,这些怪物呲牙咧嘴,但都没办法接近他,这不就是他得到的“特殊之处”么。 一双皮鞋穿过兽潮,停在段世忠的视野里。 段世忠没有力气侧头察看,但那人却蹲了下来,段世忠在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心里忽然闪过初中时写过的作文题目——我生于平凡世界,当为不凡而来。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问候般轻松自然,“是你啊。” 许为次收回用来找准方向的系统地图,在回答前就发现段世忠已经睁着眼睛死了,手掌阖上段世忠的双眸后,许为次从段世忠的身上找出一个镂空的金属盒子,正散发着阵阵浅淡的味道,不算难闻。 周围的怪物咆哮,似乎对这个味道相当厌恶。许为次想到了驱蚊液,本以为躲避兽潮的办法会是什么高科技产物,没想到只是这样。 将盒子放进兜里,许为次往k区走去。 许为次到时,唐遐龄正艰难地往红格子边缘爬,一条鲜血染红的拖痕横贯地面。 在听到脚步声时,唐遐龄顿住。 “还好吗?” “好,怎么不好,”见到来人是许为次,唐遐龄略微惊讶,“只要忍到游戏结束,回到现实的我还是全须全尾的我。” 许为次上前,将唐遐龄揽靠在怀里,“等兽潮结束,我带你离开红格子。” “当然给麻烦你,不然你忍心看到一个美女断胳膊断腿还要在地上爬行啊。” “幸苦了。” “说啥呢,”唐遐龄好像在尽量避免与许为次对视,视线一直往别处看,“你怎么知道胡朔那几个人有问题?” “我看到的,”许为次沉声。 “看到什么,他们接头被你看到了?” “不是,我看到了他们灵魂的颜色。” 许为次说得过于一本正经,唐遐龄都不好调笑,反问道:“那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 “各色都有,黑白对半为基地,其余颜色以红橙为主。” 没想到许为次不仅回答,还回答得一丝不苟,唐遐龄有点相信许为次有这方面的异能了,“这些颜色代表什么?” “基色代表三观立场,你是混沌中立,赤色象征着果决热烈,为人直爽坚毅,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是容易冲动,说话做事不顾后果,橙色象征着同理心,你的橙色偏黄调,观察敏锐的同时又容易粗心大意,还有……” “停停停,唐遐龄打断,“我信了好吧,被人把性格说得这么详细还是有些恶心的。” 其实许为次说得很浅,这些颜色除了惯常状态外,还会随情绪变化和当下心境改变颜色,甚至有时还会构成不同的形状,如春心萌动的粉红色泡泡和厌恶他人时的深蓝色尖刺。 他第一个副本里只能看见浅浅的一层颜色,随着时间推移,颜色越来越明晰,这会儿才变得无比清楚。 关于每种颜色代表的含义他也是在来到这的那一刻才显现在脑海里,之前许为次全是依靠观察和猜测,自己将性格与颜色进行的串联。 “兽潮当下,你怎么还赶过来?”唐遐龄转移话题。 先前,许为次经由裴邵转述得知了他不在时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裴邵再次与斗篷人发生争执的原因有二:斗篷人见裴邵长久修养下看起来仍未恢复多少,觉得有机可趁;裴邵则是因为许为次进入挑战的时间实在太久,怀疑斗篷人从中作梗。 斗篷人脱离游戏时那句“他们都会死”,让许为次与裴邵心有不安,两人兵分两路,裴邵去往中部确保红格子在游戏结束时只剩一个。 而许为次则想要去看看兽潮里闪烁的红点是谁,以及确认k区的情况。 唐遐龄窝在许为次怀里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的眼睛也能看见特殊的东西,所以平常才戴着平面眼镜,因为透过玻璃,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聊天转移注意力,时间竟然过得飞快,最后一次兽潮也结束了。 许为次抱起唐遐龄,往红格子外走去,同时“嗯”了一声回应唐遐龄。 系统地图上,空无一人的k区失去光芒,中部地区仅剩的几个区域也接连变成灰色,到最后,整张地图上只余下一个区域还在闪烁着红光。 许为次再次盘坐在地时,一直闭眼的唐遐龄缓缓睁眼,“就当礼尚往来,我也想看看你的……” 唐遐龄的话语卡顿,落在许为次头顶的视线有些颤动。 “怎么了,”许为次询问。 唐遐龄沉默,像是不知如何启齿般,好半晌才开口,“你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 “哦,”许为次点头,“原来你可以看到别人的寿命啊。” 许为次的轻描淡写让唐遐龄怀疑对方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我说的是,三个月后你可能会死。” “你不也说了’可能‘。” “我从来没见过例外,我加’可能‘只是为了,”为了安慰你。 第69章 唐遐龄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没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那时的事让那时的我烦恼吧。” “你这个人,”唐遐龄不知为何有些气闷。 看见唐遐龄闭上眼睛,扭头不再理他,许为次有些好笑,“怎么,要我这个只剩三个月寿命的人哄哄你吗?” “闭嘴!”唐遐龄真的生气了,“你不知道一语成谶吗?!” 本来只是逗别人的玩笑话,没想到唐遐龄激动起来,断臂处的鲜血断断续续滴落在地,许为次选择闭嘴,安静地点头表示知道。 “恭喜各位,通过副本:红黑阵营。” 机械女声适时响起,打破了尬尴的境地,许为次竟松了口气。 在身影变得虚幻的同时,许为次听到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感觉到裴邵在最后一刻出现在身后,许为次本想问“怎么还要费力过来”,结果转头时那铺天盖地的颜色让许为次哑然。 从裴邵身上溢出的色彩以细密的丝线状态,环绕在许为次周身。那线既像包裹蚕蛹的蚕丝般透露着柔软和缠绵,又像历经岁月涤洗的红线般显示着雀跃和热烈。 那颜色比粉色还要深沉,几近桃红,代表的含义是—— 至死不渝的爱意。 第36章 朱孔阳 文件安静地躺在办公桌上,上面被红笔勾勒出的红圈铺满,封驳之感受到一股寒意。 右耳佩戴的通讯仪绿点闪烁,封驳之听着负责巡逻的下属汇报,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沉声道:“知道了。” 房门被敲响,封驳之将手头的文件收起,拿过一旁待批阅的文件,“进。” 来人推门进来后一直保持安静,直到站立在办公桌前也不曾开口。 封驳之蹙眉,将头抬起。 下半身七十五褶的马面裙首先映入眼帘,天青与墨蓝的色彩交织,恍若雾霭迷蒙的层峦叠嶂,再上是纯白棉质的飞机袖交领,满头青丝用两根黑檀游鱼木簪全部绾起。 来人气质脱俗古典,低眉垂首间,眉黛如远山。 女人周身的氛围与封驳之冷感极简的办公室冲突感很大,直到女人扬了扬手上的文件夹,才将那股疏远冲散,落实在现世。 “漼折,你怎么过来了?” “你的申请上头批准了,我负责审核。”漼折的语调不紧不慢,对于习惯了快节奏的封驳之,听起来有些着急。 一般申请会在七个工作日完成,封驳之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快,他昨天才报上去,“正好,许为次刚醒,一起过去吧。” 要塞整体构建以圆为基础要素,牢房看似每间都是规整的方形,实则都以细微的角度偏斜,玻璃那一面略微收窄,以致所有牢房连接在一起,形成了圆。 中央巨大的圆柱形天井桥架勾连纵横,既方便巡视,还利于快速抵达每间牢房。 但为了玻璃窗的绝对稳固,门开在玻璃正对面的墙上,所以牢房的外围,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圆罩着,用作员工通道及其他房屋设施。 封驳之到达6023号室时,许为次以副本资料册为垫板,拿着纸笔画着什么,床上地上散落着一堆已经画完的纸张。 封驳之随意拿起一张,发现上面画着一个套着游泳圈的小男孩。 “有何贵干?”许为次看似全神贯注,其实早在两人站定在门外时就注意到了。 “这位是漼折医师,今天来是为了给你抽血体检同时审查你的攻击倾向和危险系数。” 封驳之对许为次和蔼的态度和下意识替她介绍的行为,让漼折忍不住侧目。 许为次之前有听封驳之说过,觉醒异能者只要资质合适,通过考核和审查,有一定几率成为要塞内部员工,待遇和职称同等于公务员。 最后一笔画完,许为次随手将册子和纸张一齐放到床上,抬头去看那位漼折医师。 在意识到许为次的视线后,漼折回以微笑,拎着手里的金属箱子,避开地上掉落的纸张,半蹲在许为次床边拿出仪器。 漼折这样平和甚至称得上尊敬的姿态也让封驳之有些惊讶。 不算细的针头,许为次自觉伸出右手,也没有询问为什么要抽血。 “确定抽右手吗?”漼折动作停下,询问道。 许为次点头,反正抽哪只手都一样。 没想到漼折再次开口,竟有种劝阻的感觉,“换成左手比较好呢。” 察觉到一丝违和,许为次也不硬犟,将左手袖口捋上,伸了过来。 许为次的黑鱼纹身一般会避开人的视线,躲在衣服下面,这会儿却围着被针头扎穿的皮肤打转,像是被鱼饵引诱的普通小鱼,有种下一秒就会咬钩的感觉。 “真稀奇呢,这黑鱼与你的能力有关吗?” 面对漼折好似寒暄般地询问,许为次觉得对方少见的亲切,与要塞里其他公事公办的工作人员截然不同,语调有种刻意放轻的柔和,像在哄小孩。 被这种认知激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许为次仰头,如实回复:“不知道。” “这样啊,”五小管血液收集完毕,漼折起身,对着封驳之道,“好了,审核也通过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你平常可不是这么审核的,”封驳之诧异于漼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敷衍。 “有吗,平常如何我不记得了,行了,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第70章 待漼折离开,封驳之熟门熟路地拿出屏蔽翀玉,没想到两人竟是同时开口: “关于感染源……” “感染的源头……” 齐齐住嘴,之后封驳之率先开口,“我们查到感染人群有一个共性,都曾买过瑞穗集团旗下的商品,我们还没查出具体是什么因素,但是决定先下暂停营业的通知。” “綦汉那火石。” “你是说,”封驳之一点就透,“我们马上调查。” “今天之所以对你二次审查,是因为上面批准了申请,你将作为特别员工离开牢房,只需要佩戴上这个。” 看起来结实且沉重的金属环被封驳之放在床上,直将床垫压下去一块。 许为次拿起宽边的金属环,上面纵横交错着深蓝色的光路走线,这种外观让许为次想到了斗篷人的金属块。 “这是一重保障,确保能在出现意外时,快速封锁你的行动,”封驳之解释道。 “怎么戴?”许为次将金属环递给封驳之,也不介意手环有什么功能。 封驳之直接拿过去,亲手给许为次戴上。 会替他以及能替他申请的人除了封驳之无第二个人选,但上面的人如此快速的同意却是在向许为次传递一个讯息:这是给他的一点甜头。 斗篷人所在的阵营与要塞高层有一定的重合,或许杀人与救人本就是同一拨人;或许双方有权力牵扯利益纠纷;或许对方势力早已对要塞有所渗透; 但不论哪个,都在告诉许为次,他们掌握着他的一举一动,并能决定他的生杀予夺。 将床上的纸张收齐,许为次又去捡地上的纸,不曾想手腕上的金属环压得疲弱的双臂发酸。 脱离副本后,许为次切实感受到了堪堪健康却缺乏锻炼的身体素质是什么水平,不到200g的金属环像是负重练习,无时无刻地提醒许为次自己在现实里是个弱鸡这一事实。 见许为次捡纸速度放慢,封驳之上前帮忙,将所有纸张收齐后,还不等将东西递还给许为次,许为次就将自己手里的纸全放到了封驳之手上,“嗯?” “帮我个忙,查查这些人是谁。” 手里的纸张虽然不至于太厚,但粗略数起来也有二十来张,“国内有人脸识别,应该不会太久,你什么时候要?” “不是国内,是全世界,这样需要多久?” 封驳之没有问许为次原因,回答道:“三天。” “多谢。” “不必。” “只剩廖庭轩了,”许为次忽然转移话题,不等封驳之问,许为次已经表明意图,“既然方才说了’不必‘,那这个就不算,等事成之后,你还是欠我一个承诺。” “我记得的,”封驳之莞尔。 既然从关押的犯人变成了工作人员,许为次的房间自然也要换。 封驳之一边带路,一边给许为次解释,“为了尽快适应工作,头一个月会有老员工带,他不光是你的室友,以后若是配合默契双方都有意愿,还会组成搭档一起完成任务,带你的这位你很熟悉。” 在一扇纯白的房门前停下,封驳之屈指敲了两下,里面传出的那一声“进”,让许为次右眼忍不住跳了一下。 房门打开,两床两桌的布置一眼就能看到头,除开一张全新没有折痕的床铺外,另一边,刚刚洗好的衣服全部铺在床上,有几件已经叠好,因为早被通知,男人看起来也不意外。 “早,”短促的音调很是平常,后续接上的称呼有一种只是为了表明身份的僵硬感,“哥哥。” “早,”许为次神情温和,他虽然不了解潘幼柏对他态度转变的契机,但是从潘幼柏身上展现的颜色来看,对方现在对他没有敌意也没有过多的好感。 其实许为次心里有一点想吐槽,不是要塞为什么如此安排,而是仅仅比他早入职一个月的潘幼柏就可以称之为“老员工”了吗? 封驳之将房间的钥匙交给许为次后便离开了,许为次的工作明天开始,所以今日的安排很简单,整理房间、领日用品、随潘幼柏熟悉要塞。 潘幼柏继续叠衣服,许为次铺床,两人打算午饭后再进行余下的安排。 床单被套铺好后,潘幼柏见许为次安静地坐在床边,眼睛盯着一处发呆,嘴里叼着一根布带,同时五指拢起从耳畔滑落的发丝。 被睡乱的头发有些毛躁,这边顺上去,另一边掉下,不是杂乱不服帖就是一处过于紧绷,看起来格外难驯。 或许还有当事人手笨的原因。 烦躁地揉乱发顶,许为次将齿间咬着的布条拿下,随手扔到床上,音量大小正好够潘幼柏听得清晰,“没想到这么难。” 潘幼柏才看见那充当皮筋的布条是许为次从衣服边缘撕下来的。 “你知道要塞为什么二人成组吗?”潘幼柏忽然搭话,提出问题又自顾自地解答,“因为觉醒异能并不会产生抗体,仍有二次感染的风险,任何人都可能再次发狂,队友的存在即是帮扶,也是监督,便于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衣服全部叠好,潘幼柏手下动作停止,抬头看许为次。 “也就是说,当队友变成危险时,我们有杀死对方的权利。” 手掌撑着下巴,失焦让眼睛很是放松,许为次不想回神,只是轻笑,“这样啊。” “你不是哥哥对吗?” 第71章 闻言,许为次才慢慢将焦点重聚,并落在潘幼柏身上。潘幼柏有此怀疑很正常,因为即使拥有记忆,他也从来没有按照记忆里的性格为人来处事。 人人唤他许为次,包括他自己,从混沌中醒来时,“我是许为次”这句话就烙印在脑海里。 他本身与许为次完全不像,需要装才能成为潘幼柏记忆里的许为次,是不是许为次好像那么明了,只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可能吧。” 第37章 石发 许为次如今的工作没有技术含量而且琐碎,在登记日用品消耗和商品入库记录时,一度觉得自己像小卖铺大爷。 虽说和潘幼柏同组,但潘幼柏每日的任务是上课学习,如日复一日的体能训练和搏击技巧课等。 这就是将来备受瞩目的前线人员和“即使走后门也只是被对方勉为其难地安排了个不涉及核心”的后勤之间的区别吧。 深究的话,许为次顶多叫编外人员甚至算不上后勤。 午间休息时间,潘幼柏照例在走廊等许为次,刚刚洗漱过的发丝未完全擦干,还在往下滴水。 下五层的人集中在八层食堂吃饭,能一次性容纳下这么多人的食堂自然规模不小。视力差点的人,比如许为次,望不见另一头的边界,看不清放大很多倍的菜单,连远处的人群都像是各色的小点挤在一起。 见许为次眯着眼睛,半晌也没有点菜,潘幼柏问道:“你的视力是不是又下降了?” “好像有点。” 潘幼柏叹气,“你想吃什么菜系,我给你念今天的菜单。”其实他不明白,对电子产品毫无兴趣的许为次,每天也就看看书写写字,视力为什么下降得这么快。 “劳驾了。” 许为次看着那围绕着潘幼柏的浑浊色彩,就知道对方现下心绪杂乱,这种色彩其实自打他承认“自己可能不是许为次”后,就一直持续着。 当初在江边,面对没有反抗意图的许为次,潘幼柏仍然选择了相当迂回的杀人手段。附身时,潘幼柏会全权接收被附身之人的感受,也就是说,刀刃割开喉管时,疼的是潘幼柏而非许为次。 比起他杀,这种行为更像自杀。 也不知是不敢不想下手,还是恨自己超过了恨对方。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两人端着托盘找空位时,许为次忽然问道。 顺着许为次手指的方向,潘幼柏看见封驳之在同他人吃饭,许为次认识封驳之,要询问的自然是另一个人。 放眼整个场内,那个女人也相当惹眼——银白色的头发,颜色轻浅到像是能透光,眼睛呈现出比石榴果实还要淡薄的粉色,加之出色的长相和高挑挺拔的身姿,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与封驳之职位相同,九层的看守者,a级异能者,听说发色和瞳色是因为罹患白化病,本名不知,别人都叫她拾肆。” “嗯……”许为次若有所思。 饭后,许为次往训练场走去,倒不是为了力量训练,只是散步消食。这副身体素质太差,他也不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目前只在每天早上进行三十分钟的运动。 与别人佩戴在胸前的身份证明不同,许为次的手环既是限制,也是通行的证明,他的地位可以进入的地方,只要手环靠近门闸就会打开。 之前与潘幼柏熟悉要塞时,他有问过潘幼柏“知道要塞的具体位置吗?” 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 不管是潘幼柏这种被招揽成员工的,还是封驳之那般的管理者,都不知道要塞的位置。 要塞的工作人员实行上三周休一周的政策,离开要塞需要提交报告,批准后会有专人接引,并佩戴上特质的头盔,用来隔绝声音、味道。全国范围内一般会设置四个可送达地点,北、南、西北、西南分别一个,位置每月更改,工作人员可自行选定其中一个作为离开要塞后被送达的位置。 回来也是同理,在特定的时间到达选定的位置,隔绝感官送回。 要塞内部也是无窗原则,所以要想知道要塞位置,可能需要像姜满那样炸毁基建,才能一窥要塞全貌吧。 第三天晚上。 作息时间固定的潘幼柏已经睡着,许为次调暗台灯,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纸上竖向排列着一连串的词语,有些词语旁边打了叉,再三实验后,许为次算是有了头绪。 离开副本后,许为次察觉到自己记忆的缺失,有些地方连接不顺畅,每当产生这样的想法时,连“记忆不顺畅”这个念头也会在片刻后消失。 于是数次后,许为次终于赶在念头消失前,在纸上写下了“记忆有误”四个字。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重新梳理回忆,并以简短的词汇作为记忆结点,想一个写一个。 比如“东区-裴邵-我是-声音-水下-身边-怀疑-晋楚”,当再次回神时,许为次将已经忘记的“晋楚”旁边打了个叉。 能看出这个记忆消退不算智能,只会在触发某些关键词时进行删除,根据一次次尝试,许为次得出的结论是有两个方面被特别关照了,一个是“自己可能是晋楚”,一个是“裴邵有问题”。 这么一想,就发现了篡改后者记忆实际上有两个结果:许为次无法借由裴邵开始联想自己的真实身份;直接将裴邵纳入信赖阵营,不至于因为猜忌而保持疏离。 第72章 许为次越想越觉得,这记忆的操控逻辑是贴合他的思维设计的,对方要么相当熟悉自己,要么就是自己做的。 因为裴邵的出场牵扯着各种蛛丝马迹,许为次不可能不往别处想,以及即使有无数理由证明裴邵的立场利于自己,但只要对方身上存在疑点,以自己多疑的性子可能都会保持距离。 其实从裴邵的言行举止,许为次能看出对方的偏向,绝非对立,更何况身上的色彩证明其全心全意…… 许为次思绪卡壳,笔尖在纸上胡乱画了几条斜线,借此重新拨正想法。 加上最开始醒来*的暗示,能看出操纵记忆的人主要原则有五个:我是许为次、我不是晋楚、相信裴邵、封驳之可信、找到他找到她。 从现下也能看出,裴邵与封驳之在副本与现实都各自给了他很多帮助,而前两个关于身份的锚点,让许为次想到了进入要塞时孟余梦的心理调查。 已经有了现代科技无法验伪的“许为次”外壳,所以还需要一个能够骗过心理感应方面的记忆与认知是吗? 全部的记忆篡改起来很麻烦,但是全部删除后加上一个“我是许为次”的暗示,便显得轻而易举。 所以这份记忆的修改目的显而易见了:以许为次的身份进入要塞,找到某个或是某些人。 许为次看着桌面上被台灯勾勒出的影子,陷入了沉思。 后半夜。 放在床头的通讯器突然震动,潘幼柏惊醒,将通讯器挂到右耳,按下接听键。 一旁的许为次从床上坐起,虽然听不到内容,但能看见潘幼柏缓缓皱起的眉头。挂断通讯后,潘幼柏迅速起身去穿衣服和鞋子,同时将内容简明扼要地向许为次转述:“巡查员发现有三个人死在了各自的牢房里。” “全员筛查,我们需要前往6001号房间接受询问。” 走廊里,封驳之在看到两人时掐灭了手上的烟,并拦了一下许为次,同时对潘幼柏说:“直接进去就行。” 看样子,是专门在这堵许为次的。 等潘幼柏进去后,封驳之靠近许为次,姿态自然却压低了声音,“是你做的吗?” 如此开门见山倒让许为次忍不住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死者之一是廖庭轩,其余两人则是段世忠阵营的,同时也是上个副本的幸存者。” 难怪怀疑他,有动机有理由有私怨。 但是为什么提前跑来问他,是指望他如实相告,还是他承认后封驳之会替他善后? “三人都是在牢房里被杀,即使利用穿透,但囿于次数限制也不可能一晚上杀三个,这里面还有一个b级的廖庭轩,况且戴上这个真的还能使用异能吗,”许为次晃了晃手腕上的金属环,“虽说有动机,但是没能力,很可惜不是我。” “要我说,你的可能性都比我大,”许为次调侃道。 谁知封驳之一叹,“是啊,上面也有所怀疑,要不是我有切实的不在场证明。既然不是你我就放心了,一会儿进去如实回答就好。” 许为次觉得封驳之过于信任自己,虽然确实不是他亲手杀的段世忠几人,但是他说封驳之就信? “监控没有拍下来吗?” “三个牢房的监控器案发前突然就坏了,其他监控器也没有拍到可疑的人物。” “你们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居然还没被开除也是个奇迹。” “是有原因的,”封驳之想到应晃,苦笑了一下,“对了,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话说你是从哪里见过这些人吗?” “怎么了?”许为次抬眼。 “全部查无此人” 封驳之既然这么说,就证明不是有其人却找不到,而是全面筛查后证实不存在。 “那些人像每一个看起来都很普通,甚至每个人都算是大众脸,仔细想想就能在回忆里找到相似风格的人,后来进行测算后,有很大概率是ai合成人像。要是一张就算了,重点是你给我的一沓子里除了一张,其他都是合成,所以我才问你是在哪里见过这些人吗。” “哪一张不是合成的?”许为次摩挲着指尖。 “那张蓝色头发的姑娘,即使这个发色很是少见,我们也没找到具体的人。” 许为次确定了。 那些人像画的是许为次在第一个副本里见到的“npc”们,以及在第二个副本里遇到的陬月。 陬月说npc是真人,而她是以真实的样貌来见许为次,如果陬月没有说谎,那许为次就知道自己要找的第一个“他”是谁了。 第38章 漆姑 走廊的指示标不论白天黑夜都在幽幽亮着,许为次倚着墙,垂首看着各色鞋子来来往往。 昨夜针对许为次的询问结束得很快,因为金属环能让拥有异能的犯罪者离开牢房,除了功能完备外,构成元素里还有少量翀玉。 只需要检查金属环上的佩戴记录和行动轨迹,许为次的清白便被敲定。 直到目标人物靠近,许为次才从吊儿郎当的姿态站立端正,侧身挡住对方前进的空间,对方好脾气地率先让开位置,再要走时又被许为次挡住。 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许为次是故意的。 “有事吗?”拾肆将鬓角的白发绕到耳后,唇色如肤色般浅淡。 “我在等你,”许为次翻手,方才一直用来敲击腿部的物件展露全貌,是一把蝴蝶。刀。 第73章 拾肆视线淡淡落在蝴蝶。刀上,又移转至许为次的脸上,“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呵,”许为次利落地正手开刀,话语随突刺一同到达,“你认识的。” 拾肆不避不闪,在许为次突如其来的攻击即将到达面门时,金属环释放的电流瞬间让许为次瘫倒在地,通知安保队的讯号也同时发出。 艰难地双臂撑地,许为次支起上半身。 “释放的电流足够让人昏厥,你居然还能保持清醒,”拾肆体贴地蹲下,耳语般说道,“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我确实不认识你。” 如拾肆所言,许为次此刻是在勉力强撑,眼前已经阵阵发黑。 不到二十秒,两人说话的间隙,安保队员已经快速抵达现场,架起了许为次。 许为次突然挣脱,一把拉过拾肆的领口,脸颊相贴时凑在对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随即放松劲力,任由安保人员钳住双臂,带离现场。 “2233号伤人未遂,判定具有较强的攻击倾向,离监中止,暂时收押禁闭室,等待审核。” 安保员尽职尽责地告知接下来的流程和申诉方式,同时将金属环“铛”的一声扣在了墙上的凹槽,震得许为次手腕发麻。 角落里留下一名负责监视的安保员,其余人退出禁闭室。许为次在心里默读着数字,念到第一千七百八十九下时,角落里的监控器呲啦一声,红点熄灭。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拾肆。 “先下去吧。” “是,”不问不看不听三原则,接到上司命令的安保员大声应道,走时还关上了门。 “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望我,”双臂上吊的许为次将脑袋靠在一边。 “别装了,你不是故意的么,”当初许为次凑在拾肆耳边说的那句话是:没想到斗篷之下的真面目这么好看呢。 “你怎么认出来的?”拾肆坐到角落的椅子上,双腿交叠。 “本来只是猜测,但是你来了,我就知道我赌赢了,”许为次注视着拾肆那因灯光而闪烁着淡紫光晕的发色,“你们那里的人,黑发黑眸反而是少数吧。” 一、陬月曾说“我特意没有改变外貌”——副本可以改变外貌; 二、第一个副本里的npc样貌是ai合成的——印证系统可以改变面貌,以及在“查无此人”不担心被人锁定的情况下,依旧有改变外貌的必要; 三、陬月以本貌直接出场毫不介意,斗篷人却再三遮掩——说明斗篷人的样貌可以锁定到本人,与陬月在这边“查无此人”的情况不同; 四、明明能靠系统改变外貌,却用斗篷和马赛克遮掩真容——不想或不能改变长相; 五、闻莘的记忆里,除了实验室里的女人和地上的尸体,其余人的发色瞳色都非黑色——怀疑发色瞳色与这边存在差异,侧面作证第二条,改变外貌的原因; 六、拾肆的皮肤虽然白皙,但与病态的白不同,是健康的粉白色——怀疑白化病是个托辞。 “所以我很好奇,明明戴个美瞳染个头发就能解决的事情,再不济以你们的科技水平也有别的解决办法,所以为什么不论游戏还是现实,你都不愿意改变外貌呢?” “你问我为什么,”拾肆捂着脸颊,从浅笑到讽刺,指缝露出的双眼酝酿着深沉的恨意,“因为恶心啊。” “你们的黑色像是死神的标志,只要出现就伴随着死亡,是不幸与杀戮的颜色。” “所以呢,你为什么要跳出来?为了得到对等谈判的资格,现下的职位无法满足,想要得到什么东西?” “我们是不想让你死,但不是不能让你死。” “对于难以掌控且贪心不足的家伙,我们的耐心有限。” 在抒发对黑色的厌恶后,拾肆短暂地失控,将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随即像被强制消除了高涨的情绪,忽然就冷静了下来,“话说,你记忆恢复了吗?” 许为次勾起唇角,“你猜?” 潘幼柏得知消息赶到时,先前退出禁闭室的安保员正站在外面,“你不能进去。” 禁闭室隔音良好,任何声音都不会传出,监视许为次也是任务之一,所以安保员不能离开,一直等在门口。 潘幼柏有些着急地来回踱步,一声猛烈到越过隔音壁依旧震人耳膜的爆炸声从禁闭室时传出,金属门瞬间形变。 安保员立刻拉门,但是边框扭曲的大门像被卡住了,死死嵌在墙里。 轰鸣和安保员地喊叫此起彼伏,因震动触发的尖利警报一同伴奏。 直到大门被赶来的重装人员撞开,室内的烟雾警报器已经启动,雨雾让室内场景多了丝虚幻感。 潘幼柏看见被火焰包裹的人影四肢畸变,浑身焦黑,直到水雾不停泼洒下,火苗才缓缓熄灭。 倒在地上的焦尸面目全非,唯一保留下形态的只有手腕上已经碎裂的金属环。 另一边,拾肆捏着自己烧焦卷曲的一缕发尾,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 “这……”即使是九层管理者,拾肆也不能私自处刑,一旁的安保员有些踟蹰,拾肆此举要是没有完备的解释,也要面临极其严峻的处罚。 “2233号对我进行二次攻击,为保生命安全,我情急之下启动了房间内的火焰枪,你们可以随意调查现场和尸体,我自会向上级提交自述报告。” 明眼人都觉得拾肆在胡扯,因为作为a级异能者,“危及生命急需自保”的情况可不是一个身体评价四十分还带着金属环的人能造成的。 第74章 但不论是私仇还是私心,都不是他们这些下属可以置喙的。 许为次死了? 门外,潘幼柏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双腿发软,忍不住靠在了墙壁上。 这个认知来得太突然,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拾肆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脸色惨白的潘幼柏,只留意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没有强制收押,如之前所说,她有权利先写一份自述报告以证清白。 拾肆的办公室与封驳之的完全不同,相框摆满了书架:与朋友的聚餐、名胜古迹的旅游照、路上逗弄的小猫咪、和心上人的合照…… 以及绵软的毛毯铺满地面,桌面上各色的置物架、置物篮,还有到处堆叠的书本,东西很是丰繁复杂。 窝进垫了太阳花坐垫的靠椅里,拾肆抽出纸笔,按照规定的格式开始陈述全部过程。 期间,孟余梦前来提交最新的心理检查报告。 违规期间,拾肆所有管理事项暂停,交由封驳之处理,直到调查结果出来,只不过通知还未下发,孟余梦还不晓得。 “这段时间你不用向我报告。” “发生什么了吗?”在乱糟糟的桌面上找了一处勉强可以放文件的地方,孟余梦刚放下就听到拾肆这么说。 下一刻,被破坏了平衡,本就摇摇晃晃的一叠书籍朝侧面倾斜,孟余梦下意识去扶,指尖刚好碰到同样伸手的拾肆。 触电般地抽回手,书本也因孟余梦过激的动作撒落一地。 “怎么了?”拾肆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温柔地询问。 孟余梦惨白着一张脸,极力调整自己的状态,“没什么,忽然想到有要紧事没做,需要先行离开。” “好啊,你忙你的,”拾肆以手支颊,眉眼弯弯。 往昔觉得明亮宽敞的走廊此刻像在压缩,拾肆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人迹罕至,孟余梦压制住强烈想要跑起来的念头。 下一个转弯后,就是很多员工的必经路,人也会多起来。 孟余梦颤着手从口袋里取出通讯器,最新款的通讯器小巧玲珑,屏幕采用光幕技术,按下侧边才会弹出页面。 不知何时手上积累了汗液,竟有些拿不住。 好不容易在隐藏的第二页面找出想要联系的人,想发送的信息还没打完,一个声音便突兀地从耳边响起。 “打算发给谁啊?” 手里的通讯器飞了出去,不知何时亮堂的走廊变得昏暗无比,抬眼所见,一切都好像被薄薄的黑色笼罩。 而声音的发出者——拾肆将先前为靠近孟余梦耳畔而弯下的腰肢直起。 “您怎,怎么在这里,”通讯器扔出显得太过刻意,孟余梦余光瞥见仍在亮光的屏幕,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掉在地上的通讯器因为输入停滞超过三十秒,竟然自动删除输入框里的所有内容,并且跳转回常规页面,进入锁定模式。 看着孟余梦担心她获得收件人信息的模样,拾肆就明白了,“时间太短,你没有看全吧。” 拾肆的毫不掩饰让孟余梦知道,对方已经不打算留她一命了,但是求生的欲望迫使孟余梦临阵倒戈,“只要你留我一命,我可以替你做事!” “会背叛一次的人,就会有第二次,更何况,这已经是你的第二次了。” 第39章 芰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孟余梦眼神闪躲。 “你的能力很好用呢,”没等孟余梦因这句话欣喜,拾肆就补充道,“所以很抱歉,你不能活。” 脚下的石板泛起涟漪,像是富有粘稠度的软水,孟余梦双脚下陷,只有一个探查能力的她只是拾肆手里待宰的羔羊。 瞥见不远处经过的工作人员,孟余梦嘶吼着、哭喊着,请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但黑色的薄膜不仅能隔绝声音,那仅有几步之遥的工作人员也看不见似的,无视了诡异的场景和呼救的孟余梦。 像是被抽掉了脊梁,孟余梦身形瘫软。 拾肆突然开口:“你在背弃立场后,是否目睹过同样的场景?” 孟余梦看见,背光站立的拾肆像是笼了一层光圈,语气悲悯,让她一时忘了哭泣。 什么同样的场景? 像她现在这样,垂死挣扎依旧不得放过的场景吗? 来拾肆办公室前,她才看到[红黑阵营]这个副本的报告,死亡人数一栏写着“301”,在此之前还有很多其他的报告。每天觉醒一些人填充进要塞,副本里再死去一些人,觉醒者的数量就微妙地停在了三千左右。 那些人又不是她亲手杀的,甚至不算她间接导致的,只是一串数字而已,她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直到口鼻即将没过软水,孟余梦大喊:“你到底是谁??” 闻言,“拾肆”轻笑,真正的拾肆也问过她相同的问题呢,就在二十分钟前—— 在许为次说出“你猜”之后,拾肆冷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狂妄呢,还是愚蠢呢,你好像还不了解自己的现状,我的能力叫作’梦魇‘,拉你们进入游戏的手段就是我的异能。” “所谓’伊甸园‘,不过是一个包装成副本游戏的屠宰场,由各种异能和高科技组合而成的梦幻之地。只要活到我设定的时间,实际上就达成了脱离条件,其他的一切,不过是哄骗你们自相残杀的手段。” 第75章 “杀了你我也会面临诸多麻烦,让你在梦境中长眠到死,肉身依旧保持活性供我们实验,就是你接下来的命运,这次就设定为’存活876000小时以上‘吧。” “你说得很有趣呢,”许为次轻笑着,并不把拾肆的话放在心上,“若是真如你所说,有这般逆天的能力,何必在这卧底,让所有你们想杀的人都睡到死不就好了。” “我目前所见的能力都是利弊一体、风险共担的,所以我并不相信存活时间是脱离’梦魇‘的条件,或者说就算是条件之一,也会存在其他通关方法。” 见许为次眼底毫无惧色,拾肆眉头蹙起,也不打算继续废话,“你可以试试。” 周围空间短暂地扭曲,熟悉地困倦感袭来,灵魂仿佛被拉扯,但许为次不过头点一下,景色就像镜子般碎裂开来,点点星光漂浮在空中。 这是梦魇碎裂的现象。 拾肆难以置信,再次施展异能,结果仍是一样,“怎么可能,你明明还带着……” “你说这个?”许为次用力一撑,金属环开裂成两半,当啷啷地掉在地上。 金属环断面被寒冰覆盖,看来先前就已经断裂,是被冰块冻结在一起,假装完好无损。 许为次揉着手腕,继续道:“你们只知道许为次一家没有被沈彧的’探查‘发现,却不知道缘由。”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拾肆厉声,“那又如何?” “因为对方觉醒了三个异能,其中一个便是’加护‘,因所有者珍视的情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加注在了家人身上,所以不论是潘幼柏还是潘以凝,亦或是他自己,在感染后都未被’探查‘发现。” “而我现在不会被你拉入’梦魇‘,也是’加护‘的作用。” 许为次的“加护”对他人施展的非物理无实体异能有一定的屏蔽作用,但是诸如火焰等元素攻击或是实体刀剑等都没有防护效果。 “你说’他‘?”拾肆眯眼,“看来你确实恢复记忆了。” “这还给多谢你。” “许为次”的面庞如融化的滴蜡,逐渐化作无面,身形连同服饰都发生改变,从剪影能看出独属于女性的曲线,身量意外的娇小。 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至膝上几寸,稚嫩的脸庞看起来还未成年。 “你比我预料中的要看起来……”拾肆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女孩既年轻又瘦小,浑身上下都透着病弱感,但那双深邃纯黑的眼睛中蕴含的冷感和平淡,让拾肆能够将副本里那个杀伐果断身影与之重叠。 “我一直在想,防止想起可以设置’关键词‘,那么记忆恢复是否也有’密钥‘,验证的时机来得很快,”恢复原貌后,虽然语调依旧平缓没有波动,但就是比之前听起来温柔很多,“在你承认身份后,尘封的记忆破开了缺口。” “所以你早知道要塞里有’犹大‘,只是没有锁定具体的人,对我们如此了解,我却对你的长相毫无印象。” 除非对方从一开始接触他们的时候,就没有用过自己本来的样貌,正常人会在觉醒后就一直伪装着吗? 当初陬月向她传递的信息很简单:许为次曾被潘幼柏杀害,明确死亡,如今再次出现,疑似“死而复生”。 讯息中并没有关于许为次可能系他人伪装的内容。 “你到底是谁?” 角落里的阴影如火苗跳跃,女孩极自然的视线移转却让拾肆寒芒倒立,强烈的第六感叫嚣着拾肆从原地离开,只一瞬间的犹疑,胸口处便传来剧痛,伴随着“叮叮当当”的空灵脆响。 艰难地低下头,一把冰棱从心脏位置贯穿。 裴邵静立其后,鬼魅般地现身。 冰棱被拔出,拾肆身形摇晃,鲜血如缎带般散落一地,模糊的视线里,拾肆看见女孩将掌心罩在了自己的额上。 霎时,从前额涌出像走马灯又像是胶卷的记忆,围绕在拾肆周身。 看着上面的点点滴滴,有快乐有生气,拾肆看见自己继最初的抵触,与这边的人接触后需要疯狂地洗手、呕吐。 到后来,居然有某些时候会以坐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而感到真实幸福。甚至于,对某个人产生了好感。 那一刻她是惶恐又愧疚的,像是背叛了家乡和枉死的人。 从出生起接受的教育和到达这边后看到的现实之间的矛盾让拾肆疲惫、迷茫。 她好累啊。 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烙印在潜意识里的命令再次响起—— 014号,听从命令!! 眼神中光亮泯灭,拾肆的身躯开始膨胀,像是即将炸开的气球。 “她要自爆!” 不行,她需要拾肆的身体。 企图吞吃万物的蓝色液体烟花般涌现在室内,密集地包裹住拾肆,水流般清澈的蓝像是带着粘性,牢牢吸附在每一寸皮肤上。 胀大、翻涌、覆盖、吞没,带着自我意识的软水像女孩延展的四肢,以拥抱的姿态,将拾肆整个拉进了体内。 像是在水下释放的炸弹,女孩皮肤漾出不正常的灼红,闷哼着吐出一口血。 “还是炸了,”女孩抹掉嘴角的血迹,“幸好血肉完整,还是可以’复刻‘的。” 女孩外貌再次变化,不多时便成了银发红眼的女人,与拾肆一般无二,任谁也不会看出区别。 在掌心积聚水元素,女孩的指尖却被裴邵握住,“我来吧,你休息。” 第76章 在裴邵的清理下,任何有问题的线索都不会留下,像女孩从没来过一般,也像拾肆悄无声息地消失。 刚才的“记忆抽取”让女孩全盘接收了拾肆的记忆,“你的能力不应该叫’梦魇‘,应该叫’梦境‘。” 拾肆从来没做过好梦,以为梦境就是充斥血腥暴力的产物,所以给可以自由塑造睡梦空间的能力取名为“梦魇”。 在裴邵收拾的间隙,女孩从水流中凝聚出一具外观长相都与许为次别无二致的躯壳,并且将碎裂的金属环放置在手腕处。 不用担心尸体露馅,因为只要吞噬过原身,不论变身后的身体还是复制出来的血肉,dna和各处细节都是百分之百一致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要塞检查没有发现疏漏。 女孩转身去看裴邵,恢复原本的身高让其需要仰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对方身上的色彩依旧。 这双可以看到灵魂及灵魂颜色的眼睛,是许为次三个异能的第二个。 在看到这些无法作伪的颜色之前,她从未确认、确定过裴邵对她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感。 或者说,自欺欺人的念头裹挟下,她不能想,也不敢想。 似是察觉到视线,裴邵回身,过去的习惯一直没变,总喜欢在说话前先叫她的名字一声,“晋楚,怎么了?” 自己的本名很少被人提及,所以每当铃铛响起,有人叫她的名字,晋楚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谁。 “虽然不久前就见过,但还是想对你说一句。” “好久不见。” 不待裴邵回答,晋楚立刻转移话题,“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回阴影,我布置一下现场。” “好,”对于晋楚的所有安排,裴邵从没说过除这个字以外的回答。 爆炸骤起—— 火光席卷场内,炽热明艳;轰鸣震耳欲聋,余响除晦;敲门呼唤起落,人声送场。 为早已逝去却被她利用身份的许为次;为阴差阳错失去幸福与生命的潘以凝;为每一个本该享受和平却被卷入纷乱的逝者;以及依然在耳畔叫嚣,不肯消散的灵魂。 晋楚轻喃如梵音,“愿诸位,来世安康。” 第40章 官绿 站在审讯大厅正中,面前五位审查员一字排开,据说有位名叫陆砦斗的高层长期在外办公无法返回。 因此这场提审由四位高层和临时替代陆砦斗位置的层级管理者封驳之组成。 其中坐在正数第二的男人——尹荣,是拾肆的顶头上司。 在晋楚接收到的记忆里,尹荣与孟余梦一样,早已不是要塞的伙伴。 拾肆于梦境中为他们构筑了“真实世界”:霓虹炫彩的钢铁之森;远超当下世界的科技水平;富人与当权者的酒色笙歌;仅仅作为资源开采用途的蔚蓝星球。 在见识了这一切后,他们成为了机械世界的信徒。 “专员孟余梦在离开你的办公室后便失去了踪迹,是否与你有关?” 面对询问,已经顶替拾肆身份的晋楚一言不发。 “针对我们对你报告里诸多问题的质询,你可以进行解释吗?” “……” 面对缄口不语的晋楚,尹荣心下焦急,这样下去他也很难保下对方。 孟余梦是在离开办公室后消失的,又不是在办公室消失的,只要稍作解释就好,至于许为次,只要咬死对方先行攻击,自己只是出于自保,其他证明许为次有能力挣脱金属环的痕迹残留,他也可以搞定。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保持沉默? 就这样车轱辘话滚三圈,在尹荣苦口婆心地递台阶后,晋楚终于开口了,“请各位随我去个地方,相信到了那里,各位就会明白了。”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不明所以。 最终在尹荣、沈彧和封驳之,超过半数同意的情况下,众人随行,下到了第九层。 九层与其他层数不同,不用于关押和收管,是医疗和实验的专门层级,禁止无关人员随意出入。 晋楚一路层层验证,最后带着各位来到了最深处,“这间关押着全国首例也是独一例的感染者:一只获得了异能的中华田园犬,并且可以在原本形态和人类形态之间随意转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们从未接到过此类上报。” “情况若是属实,说明你有隐瞒上报、私自实验的嫌疑,要面临的指控可不是如今这么简单了。”沈彧盯着晋楚,企图从对方的表情上抓取到有用的信息。 尹荣眼皮开始狂跳,强烈的不安让他后背冷汗涔涔,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因为拾肆与他们这些投诚之人不同,是机械世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更何况拾肆尤为不同,忠诚度极高,若产生违背原则、抗拒命令的念头或行为,埋在体内的微型炸弹就会被引爆。 虽说这边他是上司,但暗地里掌权指挥的可是拾肆。 晋楚没有解释,一切解释都不如眼见为实。 掌纹、虹膜认证通过后,大门打开。 银色短发的青年被特制锁链层层禁锢,浑身的伤痕都在渗血,以至于身上的病号服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青年在听见动静后缓缓抬头,光华流转的金色眼睛眯起,极具压迫感。 看见如此惨状的银尾,晋楚上前,满眼心疼地伸手,探向对方的脸颊。 银尾恶心地直后退,拽得锁链“哗啦”作响,眼见避无可避,直接张嘴咬烂了晋楚的手掌。 第77章 鲜血从掌心蜿蜒而下,晋楚没有抽离,只是垂眸柔声道:“性子真是一点没变啊,白尾。” 银尾怔愣,齿间的力道顷刻松了,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你,你是,你想起来了?” “是啊,”晋楚用袖口抹掉手上的血迹。 “对不起,”银尾见状,第一反应就是道歉,“我刚才不知道是你。” “我才要说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因为过度挣扎,银尾的手腕已经被镣铐磨烂了血肉,为转移银尾的注意力,晋楚开玩笑道,“也不知道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 看着晋楚轻柔的动作,听着那缺乏幽默感的安慰,银尾知道晋楚是担心自己,解释道:“我不疼,是岐黄太怕疼了,所以我出来替他遭一会儿。” 晋楚抚过伤口,一声不吭。 未免意外不曾靠近的众人有些疑惑,方才野性难驯的青年忽然就乖巧了,他们听不见对话,只能看见青年的变化。 “不过,”晋楚话锋一转,“大黄改成了岐黄,白尾改成了银尾,你俩谁改的?” 银尾不知从何辩起,因为是他改的。 “怎么,不喜欢我原本取的名字?”晋楚危险地眯起双眼。 银尾嘴角抽搐,“那个,我换岐黄出来。” 逃也似的,都不待晋楚阻止。 银白被快速染上了落日余晖的色彩。 未免再生误会,那双湛蓝眼眸完全睁开时,晋楚就叫道:“大黄。” 岐黄眼眶一湿,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咽声,因为没有锁链的束缚,高大的人影霎时变化。 面庞俊美的青年消失,一只皮毛金黄、白面白肚,尾巴尖尖沾染着雪色的小狗站在了青年原本的位置,从病号服的领口钻出。 岐黄尾巴晃得都快成起飞风扇了,晋楚忍不住摸着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黄狗白面金不换”,这是她进入要塞要找的宝贝啊。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尹荣,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发问,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拾肆”要做什*么。 “看了这个还不明白吗?”晋楚抱起岐黄,眼睛一眨,便落下一滴眼泪,而不明事理的小狗只知道窝在主人怀里哼唧,“我欺上瞒下、背信弃义,这么多年来为组织兢兢业业、吃苦耐劳,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如今却要被卸磨杀驴。” 众人面面相觑,尹荣一脸懵逼。 “我来自启元历20年的塞恩王朝,是个科技领先此地至少三个纪元的时代,隶属于鹰派领袖埃斯玻森麾下。” “作为伊甸园的研发者之一,和孟余梦王渐鸿程超兴魏筝等一同卧底要塞,卧底的人员名录和我所知的信息都放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 “我们以杀死感染者获取尸体内部的粉色晶石为首要任务。” 晋楚背后,房间的变色感光玻璃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变为可视状态,深不见底的坑谷既是连接最下层垃圾场的通道,也是处理“无用垃圾”的地方。 她在说什么?她在干什么?? 尹荣在心底疯狂呐喊。 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尸山尸海上,还有一息尚存的人在艰难地向上攀爬,正中凹陷的漩涡像是通往无间的不渡河。 “先去救人,”沈彧一把拉住即将暴走的封驳之,望着这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色露出一丝苦笑。 他日复一日地在外搜寻,所做的一切如今倒像个笑话。 晋楚一把拉过离她最近的尹荣,锋利的刀尖抵上男人颈侧的动脉,“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误而已,组织便抛弃了我也抛弃了孟余梦,如果我再不有所作为,只会像孟余梦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我们可以……”沈彧刚上前一步便被晋楚喝止。 “别靠近,曾经姜满的叛逃应该还历历在目吧,同为a级的我如果拼死抵抗,各位都讨不到好,若是各位执意,这位尹长官和要塞里众多无辜之人都将为我陪葬。” 闻言沈彧停步,同时伸手拦住了其他人,朝监视器投去一个眼神。 岐黄夹在两人中间,有些喘不上气,但依旧保持不动,以免影响到晋楚的演技。 而被晋楚挟持的尹荣虽然诸多疑问,但是过于相信那个世界的科技,相信若有二心,“拾肆”一定会自食恶果。 既然自爆没有启动,那一切行动肯定都是计划。 尹荣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到底要做什么?” “组织有安排,你配合就对了,”晋楚冷声,同时拉扯着尹荣进入直通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晋楚放下刀刃。 “请问要去的楼层?”电梯内的机械声响起,既是提醒搭载人报层数,也是为了验证音轨。 尹荣回头看晋楚,晋楚说道:“用你的权限去顶楼。” 晋楚所谓的顶楼不是第一层,而是第零层,是拾肆所拥有的权限无法到达的层数,但尹荣是唯五拥有登上零层权限的人。 电梯门刚打开,携着潮气与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乌云密布的黑夜之下,海浪层层叠叠冲击礁石,汹涌的海域之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岛屿,众多复合材料搭建的外壁让这座与岛相连的钢铁堡垒看起来无法逾越。 那是当下科技的巅峰之作,也是世界首座人工制造的悬浮岛屿。 岛屿下方由强力磁场驱动的悬浮装置,使得岛屿在保持稳固的前提下还能在海上移动。 第78章 晋楚刚站上壁垒边缘,后她一步赶到,全副武装的安保员就将其团团包围。 “六月一号,’伊甸园‘将开启二轮游戏,”晋楚背靠大海站立,“巨大的游戏场将投射到现实,一场血雨,每个人都将被感染。”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晋楚的刀尖割开了尹荣的喉管。 只一瞬间,晋楚动作太快,安保员来不及救下尹荣。 直到鲜血喷涌而出,视野定格在雾霭溟濛的夜空时,尹荣都不曾怀疑眼前的人可能不是拾肆。 银线划过,晋楚肩膀中弹,摇晃的身躯抱着小狗顺势跌下峭壁。 深沉浓烈的黑色霎时吞掉那道渺小的人影,在海浪地喧嚣咆哮下,晋楚坠海的动静甚至都无法参与交响。 有个安保员弱弱开口,“你们听见她说的话了吗?” 其余人脚步彳亍,相顾无言。 他们听到了,女人带着希冀与笑意,仰面倒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希望这次,你们来得及做好准备。” 第41章 仙米 急速坠落的身影穿过峭壁半腰间凝聚的薄雾,直把云雾冲散成漏斗状。 在即将砸向海面时,晋楚展开双臂,将岐黄向上抛掷。被子弹射穿的肩膀已经痊愈,卷曲翻转的躯体再度舒展时,化身为纯黑白腹的军舰鸟,擦着水面升高。 迅疾凌厉的身姿半点浪花都未沾到,强劲的双翅扇动,稳稳接住了下落的岐黄。 为了减少晋楚的压力,能够自由变化身形大小的岐黄早已在半空将自己缩至拳头大小,二人配合默契。 尽管时速可达四百公里,但为了不将背上的岐黄甩下去,晋楚没有全力飞行。 与其他人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复数异能相比,晋楚的异能更像是相互串联的一整套。 身体具有容纳和变化的“水”的特性,可以随意改变外在,不限于人和动物,不囿于本体的质量大小,有实体的都可以变化一二。 晋楚飞到足够高的位置,突然旋转翻身,一直安静趴在背上的岐黄骤然自由落体,还没来得反应,又被加速俯身的晋楚接住。 岐黄呆滞一瞬,而后兴奋地用肉垫踩了踩晋楚的后背,意思是再来一遍。 岐黄还是幼崽时,晋楚就经常将它抛起又接住,是岐黄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这回的升级版更加刺激,岐黄高兴地尾巴都快转冒烟了,晋楚就不厌其烦地陪他玩,同时找准飞行方向。 晋楚没有治愈的能力,只能希冀于用这种方式让岐黄短暂地忘记疼痛。 “治愈”从以前到现在,晋楚也只见过一个人拥有。 形态变化能改变的仅仅是“外在”,若是想像晋楚先前冒充许为次那般,既有别无二致的外貌身形,还有科技都无法检测出问题的血液、虹膜、细胞等,就需要吞噬原身的全部血肉。 改变形态仅仅是“披皮”,后者则是“复制”,重塑了一个没有灵魂和记忆的本体。 而吞吃的第二重效果就是能得到当事人的异能。 删除自身的记忆,设置屏蔽关键词和开启记忆的密钥,拥有许为次的记忆和抽取拾肆记忆的手段,都是晋楚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的异能。 记忆操控——可以查看、篡改、抽取、删除、替换、保存生物的记忆。 这个异能填补了晋楚能力的缺陷,两者相加,晋楚可以伪装成任何人,成为任何人。 本来晋楚以为这些就是自己异能的全部,若不是那件事情的发生,晋楚还不知道自己的“核心”居然是身上那条会动的刺青。 比起一个人,晋楚觉得自己更像是给黑鱼容身之地的水潭。 飞落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岛上歇脚,晋楚再次变化为拾肆的姿容,视线落在黑暗处,如在段世忠死的那天晚上一样,对着阴影轻唤道:“裴邵。” 裴邵从晋楚脚边的阴影中出现,扶着脖子拉伸筋骨,“总算不用天天避人耳目了。” 那天晚上,裴邵同样现身了,第一句话就是,“你想起来了?”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裴邵苦笑,“你比你自己想的还要敏锐啊。” 段世忠等人虽是晋楚拜托裴邵杀的,但当初对封驳之说“很可惜不是我”也算不得撒谎,晋楚想。 因为某些原因,裴邵与晋楚是绑定状态。 裴邵无法完全脱离晋楚的掌控,甚至不能在外太久,需要随时进入晋楚的影子里补充能量。 晋楚则能将自己拥有的异能共享给裴邵,裴邵自己只有一个非战斗类异能,之前所用能力都是晋楚通过复制得来的。 “我的戒指呢?”晋楚询问道。 “在这,”裴邵从领口拉出一根红绳,上面串着一枚银白色的素圈戒指。 晋楚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项链你戴在手腕上,我的戒指你戴在脖子上。” “你的戒指太小了,我哪根手指都不合适,项链也是有些勒脖子,我才环两圈戴手腕上的,”裴邵轻咳,边解开红绳边解释。 裴邵将戒指捏在指尖,忍下了想要半跪亲手为晋楚戴上的念头,摊手将戒指放在掌心递了过去,盯着晋楚拿起,银环穿过葱白的无名指,最后停留在末端,“你平常不是戴食指吗?” “拾肆跟我身高体重都不同,食指有些紧,无名指正合适,”晋楚原身不到一米六,加上常年患病,人也瘦弱些。 第79章 裴邵走到晋楚身后,将银白的长发托起,利落的高马尾很快成型,一手定型,一手取了颈上的红绳用来束发,几圈缠绕,再以蝴蝶结收尾绑牢。 这穿挂戒指的红绳原本就是晋楚的发带。 恢复记忆的晋楚自然不会像之前一般抗拒,过去的头发都是裴邵帮她梳的。 “怎么还用这副模样?”拾肆已经得罪要塞又“背叛”组织,身份存在诸多麻烦。 “上一次血雨来临前,要塞内乱,死伤大半,以致在感染爆发后无法及时支援。这次尹荣死亡、拾肆背叛,群龙无首,卧底名单也已公布,要塞应该可以完成清扫。但是以防万一,我打算披着这层皮去转移机械世界的注意力,能分散一些视线和精力是一些,毕竟一个知道众多详情的a级叛逃者,不从速杀之难解心头之恨吧。” “进入要塞找到卧底、读取头目记忆得知并公开卧底名单、找回岐黄、将许为次的血交给漼折,这些事情都完成了。” “但是我要找的人可不止拾肆与岐黄,还有三天,六月一日又要到了,我给抓紧时间。” “六月一日’又‘要到了”并不是晋楚的语病。 二零三零年六月一日,席卷全球的感染潮爆发,继而是投射到现实的杀戮游戏,地震海啸接踵而至,那幅场景,可称“末日”。 并非危言耸听,也并非事先预料,这是晋楚亲身经历的“过去”。 精疲力竭的岐黄已经窝在晋楚的膝上睡着,嘴里还叼着因身子变小而无法戴在脖子上的红绳,晋楚手指顺着打结的毛发,望着惊涛骇浪的大海,面庞清净,眼神却深暗无比。 裴邵背对背坐在晋楚身后,晋楚后靠,将所有重量都倚在裴邵身上,却被牢牢地承托。 “希望这次……” 呼啸的海风吹散晋楚的话语,也吹乱了晋楚的思绪。 那天的风好像也这般大,但不同于海边深夜的湿冷,是初夏渐盛的温度下,迎着正午骄阳的暖风。 彼时的晋楚浑身发抖,任凭夏风吹拂,也依旧手脚冰冷。 晋楚不由自主陷入回忆: “铛——铛——” 火车站的钟楼敲响,整整十二下,时针与分支重叠,12:00。 突兀的枪声在钟声结束时响起,人群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但惊慌没有彻底蔓延,反而有几个人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聚集探头。 直到看见有人捂着腹部跪倒在地,鲜红的色彩在干净到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上洇开。 像带着引线的炸药,人群两三秒后才炸开。 晋楚咽下喉间咸腥的血沫,看见那持枪的男人撞开路人,一瘸一拐地朝着逃生通道跑去。 被晋楚踹断的左腿钻心得疼,但男人不敢耽搁。 腹部的血肉将子弹挤出,伤口蠕动着闭合起来,晋楚撑地起身,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脚印,也不减速,直接撞向男人。 成片的落地窗被巨大的冲势撞碎,两人跌出大厦三楼。 早在最初商场发生骚乱时就有热心市民报了警,鸣笛声愈发接近,刚到,车内的警员就看见两道人影从半空坠落。 尽管“开业大吉”的横幅和一楼延伸出的遮雨棚起到了缓冲作用,两人依旧重重砸到停靠在路边的运货小卡车顶。 “嘭”的一声,车顶凹陷,两人再度滚落在地。 谁曾想那浑身是血的女人居然爬起,手中的刀刃泛着银光,毫不犹豫地刺向地上生死不明的男人。 晋楚下挥的手腕被人拦截,因撞击断裂的小腿骨头还未痊愈,踢在膝头的力道又重又狠,饶是能忍疼,晋楚也抽吸了一声半跪在地。 手腕被警员向外拧住,吃痛之下松了刀刃,其余几位立刻旋住晋楚关节,将晋楚死死压倒在地。 晋楚脸颊擦过柏油路,血珠滴落在地,没有管身上的警员,反而奋力去看倒在一旁的男人。 见到晋楚被警员压制的狼狈姿态,男人刚溢出几声冷笑,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他与晋楚不同,没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这会儿已是穷途末路。 远处不知哪里突然爆破,浓烟直上云霄。 这是裴邵给的信号,也象征着敌人又一个大本营被捣毁,还是专门合成綦汉那火石的原料加工厂。 晋楚被警员拉扯着站起,地上的男人哑着嗓子,艰难地挤出话语,“没用的,来不及了,”大股的红涌出,糊满男人的脸和脖子,气管里充斥着血液,男人笑声如同烧开的水壶,逐渐失焦的双眸里闪烁着独属于胜利者的光芒。 在人群喧嚣和长鸣警笛的背景音下,男人看着晋楚断气了。 分针与时针分叉,十二点零五,刚刚铐住晋楚的警员感觉到脸上溅到了一滴液体。 手指一抹,如血般赤红的水渍在指尖晕开,警员将手指放在鼻下轻嗅,没有味道,不是血迹。 干燥的柏油路上一滴两滴的水渍逐渐荡成一片,大雨来势汹汹,不给人反应的余地,便把人浇了个透心凉。 “好恶心,这是什么?” “怎么这雨是红色的?” 万里无云的青空不知何时乌云遮蔽,灰蒙蒙一片,地上低洼处聚集的雨水如血泊,大楼墙面顺下血痕。 布料最是吸色,导致街上被血雨淋到的人活像地狱里爬上来的赤鬼,再加上方才发生的坠楼杀人事件,和一旁余温未凉的尸体,人们心里有些发毛发紧。 第80章 晋楚双肩被扣,双手被拷,整个人像被浸在死气中一般,不挣扎不反抗,麻木地被推动着前进,直到潮湿的触感沁湿头顶,才慢慢仰头。 鲜红的雨滴落至眼角,又顺脸颊滑下。 第42章 黄螺 男人的尸首被验尸官装包带走,晋楚则被摁着头塞进了警车后座,一左一右两名警员将其夹在中间。 即使开了雨刮器,车身仍像笼在血水里,司机视野一片血红。 瓢泼大雨将空气里的燥热一扫而空,每个人都湿着衣衫,但无人动作。 坐在右座的警员侧目,身旁的女人十指交叉,身上的红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自身渗出的血,警员忽然双目一缩,他看见女人脸上那干涸的血迹下,剐蹭地面造成的擦伤没有了。 抚住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警员似乎在雨点敲击车顶的声音中,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咯吱咯吱”“咔嚓咔嚓”,像是年久失修的轮轴,又像是按摩正骨时…… 想到这,警员深吸一口气。 这声音的出处,在女人被架上车前已经形变的小腿,而小腿如今罩在宽松的裤腿里,看不见具体。 艳丽的纯色导致司机双眼疲劳,只是使劲闭合一下眼睛,一秒不到的时间里,汽车突然颠簸。 轮胎压到了什么东西,车身猛地上升又顷刻落下。 副驾驶的方子尧询问还未出口,刺耳的摩擦和对向车道甩尾侧翻的三轮车让司机猛打方向盘,只因那小小的一辆车上堆着满满的杂物,还有数根家具拆除后留下的钢棍。 “嘭——嘶啦!咚!” 警车急停,后车追尾,车身被推地撞向三轮,钢棍因惯性从车斗飞出。 方子尧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抹掉眼睑上的血迹,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车窗外的景象仿佛梦境。 连环追尾现场,车辆长蛇般一辆衔一辆,浓烟四起,泄漏的汽油火苗窜起,从街边扑到车前盖的男人颈侧不知被什么咬烂,血肉模糊。 往日秩序井然的马路乱成了一锅粥,人群中因为什么发生骚乱,哭喊与尖叫充斥耳畔。饶是心理素质强大,方子尧也迷茫了一瞬,但在看到受伤人群,长期养成的习惯让他立刻打算组织下属展开救援。 “老李,”方子尧侧头,声音顿住。 只见司机前胸被钢管洞穿,一口一口往外吐着血,“老李老李!”方子尧不敢擅自移动,将卡住的右脚拽出,回身去看后座,方子尧一时喉咙发紧。 白皙的手掌停在插入老李胸膛钢管的半步之远,双手之间的铁链绷紧,几乎断裂,镣铐嵌进手腕处的骨肉。 女人不知何时从中间的位置移到了最左边,因为侧身,钢管从左腰直通右腰而出,粘稠的血液要命地从口里往外涌。 原本坐在左边的警员正躺在脚垫上,领口翻起,有拉扯变形的痕迹。 司机的呼吸越发短促而沉重,晋楚握拳,将差一点就能拦截到钢管的双手垂下,锁链哗哗作响。 拉开车门,晋楚踉跄地摔下车座,咬住领口的布料,左手握住了已经贯通大半,沾满血迹的钢管。 “别拔,你会失血过多!”没等方子尧喊完,钢管寸寸离体,从喉咙深处喷出的血液濡湿布料,晋楚大汗淋漓,沉闷地嘶吼让人心里发颤。 成片的血迹喷出,钢管“当啷”一声被扔在血泊里。 晋楚蜷缩的身躯被人扶住,第一时间从车上冲下来的正是刚才被晋楚拽离原本位置的寸头警员。 等方子尧也紧跟着下车后,才发现有些诡异。 血雨不知何时停了,驾驶三轮车的人不见踪影,座位上只留着一坨难以分辨首尾的肉团子,还在不断地伸展扭动。 而卡到警车车轮的,是一截手臂。 方子尧刚这么想完,一辆轿车便从小巷子风驰电掣地驶出,引擎轰鸣,轿车急速转弯,擦着警车向前疾驰,像被怪物追赶着一般。 而下一刻,小巷子里紧跟着冲出的生物直接撞凹了追尾后车的金属门,轿车内的人早已逃生,怪物又一卡一卡地转头,转移了目标。 方子尧举枪瞄准一气呵成,命中怪物膝盖,同时指挥着寸头带着晋楚上车。 地上的怪物已经爬起,方子尧再次补射,没想到随着几声枪响,方子尧感受到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覆在身上。 左侧人群中有人歪着头,肩上巨大的肉瘤皮下有东西在蠕动,手上紧紧抓着一个大耳狗的书包;右侧的老人双臂垂地,驼起的背峰越发佝偻,四肢并用朝这边爬来;地上射穿膝盖的长毛怪物,也露出了明眸皓齿的端正五官,扭曲的躯体搭配漂亮微笑着的面庞,更加瘆人。 又是接连几枪,阻断了地上怪物的靠近,又爆头了一个袭击路人的怪物,方子尧飞快退到驾驶位,拉开车门。 老李已经不行了,肺部被贯穿,内脏大面积出血,无论是抽出还是移动,老李都会遭受难以言喻的痛苦,就在方子尧犹疑的刹那,身后怪物欺身而来。 一片阴影扫过,怪物头部遭受重击,因双手被扣回旋踢缺了力道,怪物与晋楚同时失去平衡,晋楚下蹲以手撑地,灵活地将怪物扫倒。 晋楚起身举枪,看都没看就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怪物被爆头。 寸头警员下意识摸枪,才发现自己的枪袋空了,先前因看晋楚重伤而疏忽大意的寸头被晋楚一脚踢进后座,刚打开车门便被跑回来的晋楚再次“啪”地甩上。 第81章 站至前门的晋楚毫不犹豫,子弹贯穿了老李的太阳穴。 “你疯了吗?!”方子尧上前,却被晋楚一拳撂倒,腹部的重击让方子尧呼吸困难,意识都模糊了一瞬。 来不及从别处上车,晋楚直接将断气的老李扔下车,将方子尧塞进去,开枪屏退靠近的怪物后紧跟着上车。 从驾驶座将方子尧推到副驾驶,晋楚绷直手铐锁链,右手艰难地扭过来,对着车门外开枪击断锁链。 将手枪叼在嘴上,晋楚右手挂挡,一脚油门。 晋楚从后视镜看着被自己扔下车的老李的尸体,心里一遍遍重复,“秀丽隐杆线虫有300个神经元,7000个树突,人类有860亿神经元,86万亿个树突……” 终于,手指地颤抖暂缓,晋楚右手把持方向盘,以后视镜确定方位,左边身子探出窗户,开枪射穿了一辆汽车的油箱。 蔓延的火线阻拦了怪物的追击,晋楚将油门踩到底,警车如同离弦的箭矢,从燃烧着火光的街道上快速消失。 在副驾驶的方子尧惨白着脸缓过劲儿来,将枪口抵在晋楚的太阳穴,看着晋楚毫无反应的模样,方子尧食指再三放上扳机,但都没能扣下,最后一声怒吼,双手砸在中控台上。 车载电台以及告警装置在之前的车祸中毁坏,方子尧颤着手去掏手机。 “头儿,川子看起来情况不太对!”后座的寸头捏着川子的双臂摇晃,而被叫川子的男人就是先前坐在晋楚右侧的警员。 从车祸发生起,他就一直保持安静,没下车也没动静。 川子呆滞地坐在原地,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但越发泛红的皮肤和变得粗大的手指都在昭示着异常。 眼见晋楚再次举枪,将枪口对准了川子后,方子尧忍无可忍、勃然大怒,“你tm找死!” 肘窝被方子尧下击,后座的寸头配合默契,同时扣住晋楚持枪的右手,晋楚扫过前方路况,膝盖抵住方向盘左手扳上座位调整器,靠背猛地后撤,压住寸头后晋楚松开手枪,并借力收回右手。 左手攻击方子尧,实则虚晃一枪,顺势捞回手枪,迅速握住方向盘猛打,半点刹车未踩,车头车尾直接调换方向。 方子尧几人被甩得撞上车门,在事先早就选定的烂尾楼群前的空地,晋楚一脚刹车。 趁着方子尧还未找准平衡,晋楚将对方连人带车门踹翻在地,枪口再次对准正在异化的川子。 不曾想寸头一把抱住晋楚手臂,企图从后座挤到前排,方子尧趁此机会助跑加速,握住车门上方,一脚将晋楚从另一边踹了出去,自己也跌在不远处。 晋楚捂着腹部半天没站起来,方子尧这一脚力度极大,加上先前被钢管贯穿的地方只将将修复好表面,这会儿内里翻江倒海。 光是今天,晋楚就已经受了三次致命伤,强大的自愈能力也有些吃不消。 看着晋楚几乎喘不上气,方子尧冷静下来,“为何三番四次……” 不想听那些陈词滥调,晋楚已经听够了,“啊,烦死了。” “什么?”方子尧皱眉。 “我说烦死了,你听不见么,我说烦死了,”晋楚捂着额头,莫名其妙地开始狂笑,即使腹部有重新崩裂的趋势,还是挣扎着站起,“有什么好问的?因为有些人该杀所以杀啊,因为有些人会死所以死啊,一遍一遍一遍一遍,解释了有人不信,不解释了又要来质问,未雨绸缪的准备不被理解,无可挽回时又要在我面前痛苦。” “你在说什么?”方子尧的话完全淹没在了晋楚失控地输出中。 “为什么要把他们当成需要保护的民众,而把我当成满手血腥的罪犯,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待一直救你们的我,你以为我到底经历了多少……” 手臂被人猛地握住,疯狂扩散的理智重新聚拢,最后那几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回来晚了,”裴邵将晋楚的手握在掌心,紧紧贴到胸前心脏的位置,用另一只手去擦拭晋楚脸上被蹭到的血迹。 一股酸涩胀痛的感觉充斥在胸腔,最终晋楚还是将上涌的感情重新压下。 与此同时,佩戴在晋楚手腕上的电子表震动,是设置在十三点十二分的闹钟。 第43章 降真香 并不强烈的震动搭配上城市里渐起的尘嚣,无端让人心悸。 前一刻话语连珠的女人在震动响起后不久,神情呆滞了一瞬,眼睛阖上又睁开后,气质已然改变,左右侧头像是在观察四周,托腮的模样也像是在思考什么。 方子尧敏锐地察觉到,刚才突兀出现,安抚下女人情绪的男人也在同一时刻虚幻了几分,异样转瞬即逝,恍若烟花。 很快,女人再次开口,“对于杀了你的同伴,以及想杀你的另一名伙伴,我很抱歉,即使事出有因,此举也过于不妥。” 不是浮于表面的道歉,晋楚将腰肢和头颅埋得很低,语调诚恳,“对不起。” 没有说“请您谅解”之类的话,晋楚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表达自己的歉意。 女人前后反差过大,方子尧一时磕巴。 晋楚将右手伸进兜里,手掌中幻化出一张身份证件,本想装作从兜里取出一般,向方子尧说明自己其实隶属国家特殊部队,此前一切皆是为了秘密任务。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傻。 不是伪装不了,也不是害怕被拆穿,甚至只是一会儿换个外貌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第82章 “三分钟后,城西化工厂会爆炸,”晋楚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从这里就能看到爆炸的浓烟。” “你在说什么?”话题跨度实在有点大。 晋楚一本正经地看着方子尧,“我在获取你的信任。” 寸头扶着浑身肿胀的川子滚下车,拼尽全力都按捺不住挣扎的川子,方子尧急忙上前,被晋楚又一句话逼停。 “十秒后,他将咬断你同事的脖子。” 很稀奇,方子尧居然能将“他”与被咬断脖子的“同事”在瞬间进行对号入座。 冷汗从额角滑落,在川子仰头的瞬间,方子尧快步向前一把推开寸头,下一刻,手掌被牙齿咬穿。 施加的力度之大,方子尧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鸣颤,手掌上的疼痛简直钻心,看着川子那双浑浊的眼睛,方子尧知道晋楚没有说谎。 方子尧举起手枪,却迟迟下不去手。 他想起在对方家里吃的午饭,想起川子年迈的奶奶握着他的手,托他照顾川子,说这孩子自小就没了父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说自己只希望这孩子平安就好。 就在方子尧犹豫时,一声枪响,川子无力地倒在方子尧身上。 方子尧勉力抬头,本以为是晋楚,没想到却看见付林正拿着还在冒烟的手枪。 付林是寸头的名字,不待方子尧开口,付林就撕心裂肺地吼道,“别唧唧歪歪婆婆妈妈!你先是警察,再是我们的兄弟,脱了警服我不管你,既然还套着这身皮,就不要……泛傻气。” 最后几个字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手枪脱手掉在地上,付林强忍住泪水,仰头用袖子随便抹了两把。 方子尧将川子平放于地,沉默地站起,随即右手重重砸过胸膛,“好!如果接下来我变异了,就开枪杀了我。” “短期内应该不会,”晋楚插话。 两人齐齐转头。 “感染者的唾液血液并不会传染,方才的血雨是感染的源头,没有直接接触到血雨的人也有感染几率,”晋楚与裴邵对视一眼,一齐去处理大门围栏边堆放的杂物,手下动作不慢,但解释也没有停下,“接下来一个月,血雨将完成全球全地区至少一次的覆盖降雨。且不说别的,就说雨水落进水源,经过土壤渗透再混入地下水,或因蒸发融入空气就能大规模扩散。总之避无可避,无论是饮用、呼吸还是皮肤接触都有几率感染。” 西边传来爆炸声,滚滚浓烟飘起,时间与晋楚所说的“化工厂爆炸”相吻合,方子尧的坚定唯物主义开始动摇,“你到底是……” “我之所以说你们暂时不会,是因为原本是固态的感染源在经过加工转化为液态或是气态后,感染速度大大加快,原本的潜伏期和第一阶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感染还是能看出周期性,会有大规模地爆发和沉寂期,血雨落下后的这段时间,就是一个集中爆发期,你们没有第一时间异变,很大可能是感染后的另一个分支走向。” “另一个分支走向?”付林晓得比起一无所知的他们,晋楚知晓的事情很多,“为什么不能是没感染?” “没感染的概率百分之一,而所谓的另一个分支也不算坏事,因为你们有可能会觉醒出能与怪物相抗衡的强大力量。” “我去,”付林不禁发出感慨,这魔幻的展开让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虽然烂尾楼距离繁华路段有一定距离,但到底在人口密集的城区里,安宁平静的谈话很*快被打破,一辆纯黑色跑车疾驰而来,油门踩到飞起。 后车身不知被什么东西砸烂,随着路段起伏,后备箱的车盖上下开合。 本就是午间高峰期,城市主干道车辆拥堵,之所以开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既是无路可走,也是慌不择路。 此刻车屁股后头还缀着几只因引擎轰鸣而被吸引的怪物。 本来高速行驶的轿车在接近烂尾楼时突然急刹,随即向后倒车,强劲地冲势直接将紧跟在后的怪物撞飞。 但有几只肉。身强悍,片刻后爬了起来。 那辆轿车前进又暂停,转弯又绕回,晋楚第一次在一辆轿车身上看到了彷徨、犹豫、不知所措。 许是看见烂尾楼前有人,不想因自己引来的怪物伤害到别人吧。 晋楚走向警车,忽然一个踉跄,晋楚被裴邵扶住,“抱歉,我有些累。” 晋楚目前借由吞噬获得的异能只有四个,“自愈”“肉。体强化”“远程察看”,和一个晋楚既不想使用第二次,也不想提起的异能。 “远程察看”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异能; “肉。体强化”的等级不高,带来的效果让晋楚顶多比普通人力气更大一些,更抗造一点,算是等级最末的水平; “自愈”的效果斐然,只要不是速死致命伤,几乎都可以扛过来,虽然无法断肢再生,但是只要短时间内把断肢与伤处连接,几个小时后也可焕发新生。 像之前腹部的贯穿伤,晋楚只要好好静卧三个小时也能恢复完全,但是从受伤开始,晋楚就没有给伤口痊愈的机会,这会儿伤口不仅没长好,原本弥合的表面也再次裂开。 将双腿发软的晋楚打横抱起,裴邵看了一眼警车,又看了一眼灰尘遍布的地面,犹豫再三,走到了付林身前,“拜托你照看一下她。” 眼见付林迟疑,裴邵挑眉,“怎么?” 第83章 刚才离得远角度偏,付林没有看清男人的眉眼,只觉身形挺拔,站姿如松,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不怒自威。 此刻细观,才发现对方样貌着实英气勃发。黑衣衬着肌肤越发显出冷调的质感,不笑时本就显得生人勿近,此刻挑眉,眼底的戾气便越发浓重。 付林讪讪接过,竟然被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半大小伙唬住了,像是看到天天劈头盖脸骂他的队长,诺,就是一脸菜色站在旁边包扎手掌的那位。 裴邵拉门上车,警车转弯加速,朝着黑色奥迪飞驰而去。 “不好意思,裴邵只是不善言辞,没有恶意,把我放下来吧,”刚才忽然昏神,晋楚觉得现在已无大碍,“在地上坐一会儿就好。” 付林摇头,稳稳地揽住晋楚,“你最好还是不要乱动了。” 光是看着晋楚腹部还在渗血的狰狞伤口,付林都隐隐心惊,难以想象对方能坚持到现在,甚至更早些的时候,付林都没想过拔下钢管的晋楚没有立即死亡。 “之所以受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以及之前坠楼造成的伤口已经愈合,是因为你所说的那个感染后可能获得的能力吗?”方子尧上前。 “是。” “你在大厦杀那个男人是因为什么?” “企图阻止血雨,但失败了。” “为什么知道这些?” 晋楚想了想,“这个拒绝回答。” 直白的答案让方子尧失笑,又在看到地上川子的尸体后哽住。 他们所在的小区虽然工程停期,大楼只完成了骨架,但当初为了撑门面,花园绿植、大门围墙却是最先完成的。 金碧辉煌的正门摆放着刻有“安馨家园”四个大字的山石,崭新的滑动拦网一侧一排。 裴邵出去不光是为了接应及掩护黑车顺利通行,警车一路火花带闪电,直接撞飞拦路碍事的怪物,车窗摇下,裴邵对着黑车喊道,“往那边去。” 手势一指,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脚踩油门,居然朝着更远处开走。 “他干什么去?”付林疑惑。 “让幸存者过来这边。” “为什么?”方子尧不解。 晋楚看着这一片耸立的高楼,灰白的墙面,四下通风的楼层,无窗无门无电无水。 有几层居然探出了脑袋,那是些搭上了毕生心血欠下贷款,却只得到因各种原因再建无望,赤。裸在烈日下,任凭风吹雨打的半拉子工程的“住户”。 “因为当天幕出现口吐人言的白兔……” 巨大的多角度显示屏在各区凭空出现,并非虚影,因为每个显示屏上都站着一只足有单层楼高的兔子,三瓣嘴里熟练地口吐人言: 【大家好呀!】 “游戏板面展开在每个人面前时……” 半透明的光板突兀地在眼前展开,方子尧看着画面与晋楚的所言所语重合。 “’安馨家园‘将会被阵阵红光包围……” 赤红的光芒以大门为起点,双向游走,直到完成闭环。 那辆破败不堪的黑车碾着红光驶入小区,没有任何异常。 “这片区域将成为丰海市……” “唯一的安全区。” 第44章 远志 掐点冲线的黑车侧滑,停在众人面前。 驾驶座的车门率先打开,一个盘发精致,脖子手腕都带着亮闪闪小饰品的女孩一身白裙,下车后第一件事居然是抱怨新做的美甲劈断了一个。 也不知道应该赞她一句心理素质强大,还是说她一句神经大条。 没想到小小一辆五座车,居然下来了七个人: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穿着校服牵着手的学生情侣、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衣着干净朴素的求职青年。 看起来彼此之间并不认识。 付林感觉怀里的晋楚侧了身,下意识捞了一下,就听女人轻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方子尧垂眸看她。 “以’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作为交换,你们可以帮我个忙吗?” “……” 天空上的白兔展开毛绒短小的前臂,借由显示屏的扩音效果,热情激昂地宣告开场白: 【d-2399号行星运行稳定,开始公测。】 【现在发布新人先导任务。】 不同国家的语言,不同地区的方言,成千上万只兔子在各个领域用着不同的语言,豆大的赤红眼睛里闪烁着人性化的光芒。 那是一种包裹着贴心,实则内里蔑视一切的戏谑目光。 显示屏上数据成片上划,一行行蓝色文字刷新又消失,从左到右的深蓝光点在飞速前进,落至末端时,数据全部加载完毕,一张崭新的排名榜单出现。 一个个人名的后缀空白,积分数、猎杀数、排行榜都标着“0”。 【怪物游戏里的各位,你们的任务很简单。】 随着兔子话音落下,每个人眼前的半透明板面都展开了新的信息框: -先导任务#1- -猎杀怪物- -难度:不定- -时间限制:不定- -奖励:积分(详情见积分兑换表)- 【根据猎杀难度的不同,怪物品质的不同,系统会奖励相应的积分,顺带一提,一只怪物可以让你们获取两次积分哦,让我来给你们展示一下。】 方子尧等人看见一只怪物像是被无形之物抓住,如何挣扎也不能摆脱束缚,身躯被拉到空中,直至飘到兔子近前才停下。 第84章 【嗯,首先是头颅。】 一阵血雾爆开,怪物形状如山羊,长角的头颅整个炸开,零星血迹随风落下。 【没有呢,不过怪物死亡,这样就会得到一次系统结算的积分,接下来是心脏。】 有什么东西剜进怪物的胸膛,观看的人面对如此血腥的画面,有人已经扶着墙呕了起来。 无形之物在怪物的血肉里一阵搅动,除了血肉组织什么也没有。 【又落空了,那么肯定在最后一个地方,大概是小腹的位置,肚脐眼的下方,嗯,山羊的话是哪里呢,算了,肚子全刨开吧。】 肠子淅淅沥沥地掉落,混合着血浆腹液,有一些甚至砸在躲闪不及的人的头上,最终一枚淡粉色的晶体被掏出,沾染着血迹漂浮在半空。 【就是这枚小石头,每只怪物体内都会有,一般在头颅、心脏和小腹位置,根据我们的经验,小腹位置产生好品质晶石的概率最大的,至于品质的辨别,你们那里有详细的表格,不过在我看来分辨方式很简单,颜色越淡品质越好,你们能换取到的积分就越多哦。】 兔子舔了舔前爪上的毛,爪子随意一挥,像丢弃垃圾一样,那枚粉色晶石下坠,掉在了街道之上,发出“叮啷啷”的脆响,正正滚到一个男人面前。 【至于换取积分有什么用,你们可以看看系统右上方的商场,那是我们为你们精心挑选过的商品,将成为你们立命的本钱,嘻。】 最后一声轻笑像是情不自禁,兔子笑完后立马捂住了嘴,还轻轻打了两下嘴巴。 有人点开商城,却被上面贩卖的物品吓到了。 不说日用品食物、代步工具,满足日常所需的一切上面都有所涵盖,甚至还有平常完全接触不到的东西,包括不限于直升机、枪支弹药、火炮坦克…… 继续往下滑,随着积分的升高,甚至还有一些奇特名词的物品,如“光学迷彩”“分子炮”“营养液”“治疗仓使用x1”“第三代分体军用机甲”“一次性防护罩”等等。 但最让人们震惊的是,500毫升的饮用水需要5个积分,而一只左轮手枪仅仅需要1个积分。 男人犹豫再三,捡起了地上的晶石,点击兑换键后,积分数额迅速从“0”增加到了“10”,“这,这真的可以!” 男人附近围观的人眼见晶石消失,下一秒,一把制。式手枪被男人握在了手里。 与此同时,天幕的显示屏总榜,一个名字迅速跃升,在无数的“0”之中,仅有的“9”显得格外夺目,之所以是“9”,是因为男人用一个积分兑换了手枪。 [丰海市安成区-孙广白]的名字直接出现在榜首。 有人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企图逃离这里。 但到处都是人群,半透明的光板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任何位置都能看见空中醒目的显示屏,怪物的嘶吼不绝于耳。 “警察的电话打不通,”男人握着手机,不安地啃咬指甲; “手机的信号被屏蔽了,”连续的忙音让人奔溃; “系统地图上显示有一个怪物无法进出的安全区!” “我这是在梦中吗?” “不,不要……” “如果是游戏的话,只要遵守规则就好了吧,”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杀死怪物”“获取积分”“自保”等字眼开始频繁出现,虽然说这些的仅仅是少数人,但火苗一旦开始燃烧,便会在每个人心里埋下引线,野火燎原也不无可能。 更遑论,如今的情况已经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了,急速脱轨的事态在推着每一个人往前走。 方子尧打开面板,发现自己的个人信息一栏写着:npc-方子尧。 个人版面和天幕上的显示屏前缀不同,总屏以地理位置为定语,像是在有意告知其他人排名高位者的地区,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区别同名同姓的其他人。 个人信息的前缀是“npc”,难道不应该是“玩家”吗?而且“猎杀怪物”是他们的“先导任务”,那以后“主线任务”会是什么? “每个人的名称前缀都是’npc‘吗?”方子尧本欲询问晋楚,没想到女人静静躺在付林怀里,没有反应,连呼吸的声音都几近于无。 方子尧一惊,手指放在对方鼻翼下,尽管微弱,但呼吸均匀,又摸上颈侧动脉,以防万一。 “她没事吧?”付林不放心。 “没事,只是睡着了,”以女人先前强烈的警惕心理,会在陌生环境及陌生人怀里入睡,说明身体到了极限,急需节能模式快速恢复。 “整个丰海市有二十五万居民,一个安馨家园肯定容纳不下,人多了纷争也会多,通讯设备断联,我们接下来要找到别的联络方式,等……”方子尧发现自己连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等她醒了,得到相应信息后,立刻想办法与本部取得联系。” “是,”付林正色,“队长,来之前你也杀了几只怪物,积分有上涨吗?” 方子尧摇头,“那时积分制度还没开启,我打算一会儿在红圈近处找找有没有怪物尸体,现在开始积分至关重要,虽然我不想被奇怪的游戏束住手脚,但规则推着我们前进,不前进不顺从就是退后。” 从黑车下来的几人同方子尧前往废弃大楼,目前为止,警官证与警察依然具有一定的威信,但方子尧觉得这只会在游戏初期,人们还没从法治和平时期养成的心态转移到诡异游戏的实感落定前。 第85章 安馨家园共三期工程,第一期工程末尾停工,所以1-12幢大户型楼房是有门窗的,勉强算是具备私有领域属性的“房间”。 一梯两户,每户二百平米左右,二十三层,十二幢,五百五十二间房。 余下二期三期,中户型小户型分别是十四幢和八幢,都是二十三层,完全就只有骨架,平层通铺,站在最左边能直接穿透全层望到右侧室外的风景。 整个小区,勉强再勉强,算上庭院过道车库等位置,摩肩擦踵、抵肩碰头,大概能容纳五万人,但是太过拥挤决计无法长久,三万人至多了。 “不必太担心,按先前遭遇的怪物来看,热武器完全足够抵抗,甚至都没有出动重装武器,”在视野开阔,能看见正门的楼层停下,付林开口道,“说实话,以当下的防御攻坚水平,丧尸围城实际上并不可怕。” “没有这么简单,”方子尧蹙眉,能看见远处街道人头攒动,根据系统提供的安全区位置,已经有人流往这里聚集了。 “你看看那个系统商城里的物品,食物水源比枪支弹药贵,而且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些所谓的’高射炮‘难道只是为了好看摆在那里供人欣赏的吗?” 丧尸倚靠唾液血液传播蔓延,也就是说拦截丧尸就是暂缓危机,但他们这种不一样。 此刻天幕上的兔子还没有消失,趴在显示屏的边缘,一会儿看这个方向,一会儿望那个方向,看热闹般,好不快活。 那只兔子说“那是我们为你们精心挑选过的商品”,方子尧更倾向于这只是开始,如果怪物的诞生是一种感染异变,那每个人异变的程度都将不同,就像病情会加重一样,方子尧也不觉得怪物会一直是这“弱鸡”样。 再加上那个女人只说了“短期内应该不会”,也就是“长期内可能会”以及“短期内也有可能”。 每个人的感染只是时间的早晚,不被感染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怪物异变之前都是普通的人类,红圈阻拦怪物却不会拦截人类,那进入安全区后才异变的人是否也会被红圈困在内部? 这红圈围起的地域真的安全吗? 这危机爆发之初成立的“安全区”,更像是诱惑人们前往的“瓮”。 第45章 嫩鹅黄 右脚下压,车速又被抬起几分。 裴邵食指轻点方向盘,轮胎咬地过弯,摩擦产生的尖啸刺人耳膜,也因此吸引了不少怪物。 感染异变,信号中断,人口稠密的丰海市瞬间沦为人间地狱。街道商铺被席卷一空,路边堆满残破的轿车,被啃至面目全非的尸体入目皆是。 除开为果腹进行的猎食行为,怪物本身强烈的攻击本能让其对移动着的物体也格外着迷,同类相食的情况也不罕见,但建立在没有活人存在时。 似乎它们有自己的一套喜好标准。 在一栋办公大厦不远处,裴邵减速。 大厦正门的卷闸拉下,但在门外徘徊的怪物众多,在拥挤和敲击之下,铁皮向内严重凹陷变形,显然坚持不了太久。 能引得怪物大规模聚集,说明大厦内部的人员密集。 破开卷闸门本就是时间问题,如果再加上被裴邵引来的,当下就是灾难。 所幸,声音响动和高速移动的物体对它们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与此同时,大厦二层。 从楼层各处搜罗来的桌椅板凳,将逃生通道的入口和电梯井堵塞,最开始发生异变时,电梯被猛增体型的怪物压断绳索,坠落深井。 同在一座电梯里的同事已经被压成了肉末,电梯损坏产生了缺口,未免有体型较小的怪物顺着电梯井爬上来,才进行了填充。 尽管及时放下卷闸门,但仍有几只怪物在大内部游荡,被层级分隔的人们又断了通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二楼是离街上怪物最近的楼层,换言之,也是离危险最近的地方,从落地窗望下,甚至能与踩着同伴脑袋的怪物对视。 “在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有人这么说道,真不怪他消极,因为二楼也有一只无头怪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头,所以无法准确感知周围,只能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那具无头尸的躯体发生变化,开始长出蠕动着的肉芽触手,并且在一点一点地变长。 到处蔓延的触手好像代替了眼鼻耳的功能,充当着侦察兵。 后悔懊恼的情绪愈发浓重,要是早知道怪物有“进化”的能力,最开始就应该齐心协力,众人一起指不定能杀了它。 但现在面对着个头接近屋顶,肌肉膨胀了数倍,看起来一拳能打死施瓦辛格的怪物,他们退缩了。 俯下身子绕过头顶的触手,又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众人模样怪异地摆动移转。有人捂着口鼻大气都不敢出,明知怪物不是依靠声音搜寻猎物,但神经却不由自主地紧绷到极致。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众人都没有在意,之前也有过好几拨,从最开始的欣喜期待,到后来的失望麻木,“有人来救他们”这个念头被默默搁置在了脑海角落。 结果楼下的声音不减反增,以致怪物被吸引离开,拍砸卷闸门的动静都小了下来。 有人侧身贴到靠窗的墙壁,微微探头查看情况。 黑白配色的警车相当显眼,只一眼,查看的人就有些心潮澎湃,车身上的字眼简直是安全感的代名词,“好像有警察来救我们了。” 第86章 结果男人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眼神里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恐惧,有一个人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指向他的身后。 男人不敢回头,也不用回头。 因为放置在某张工位上的梳妆镜里,清楚地映出了男人青白交加的脸庞,和一根紧贴在背后的褐色触手。 那根触手是断裂状态,即使没有连接在原身身上,依旧活性十足。触手的顶端,一只眼睛圆睁,黑色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众人惊惧之下抄起手边的物品,将触手砸得稀烂。 走廊里的脚步声依旧去而复返,那般沉重,只可能属于一个物体。 楼下的警车在怪物聚集点间来回流窜,手闸拉起的甩尾漂移开始吸引越来越多的怪物,车身多出凹陷开裂,油箱也在重击下开始漏油。 似是意识到时机合适,警车快速侧滑,轮胎刮过粗质的柏油马路,摩擦产生的高温点燃汽油,一条火线窜开,引着怪物们远离大厦。 但是在救援赶来前,死神的脚步会先一步来临。 那仿佛砸在心间的声音让人腿脚发软,一声一声,速度不快,凌迟一般将时间拉长。 “我们不能一味等待,”站在角落的女孩忽然开口,伸手将裁剪合体的西装半裙一边撕开。 “你要做什么?” 脱下碍事的高跟鞋,女孩看向众人,“虽然正面对抗似乎毫无胜算,但是坐以待毙别说生路了,我们连救援都等不到。” 见众人还有犹豫,女孩加快语速,企图鼓舞士气,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女孩发抖得幅度也越来越大,“它的速度很慢,我们不必解决它,只要周旋到救援到来,面对有触手的敌人,在小型的密闭空间对我们不利。” 有人被说动了,也有人还在犹豫,女孩一咬牙,在怪物停在办公室前,猛地开门跑了出去。 门外数根触手齐刷刷地转向,不光是眼睛,有些触手的顶端已经长出了耳朵的雏形。女孩将高跟鞋扔向无头怪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来追我啊!” 随即拔腿狂奔。 大厦二层是回型走廊,房间众多,适合躲藏和迂回逃跑,因为被高跟鞋砸到,怪物愤怒值飙升,拖着触手追击女孩。 在怪物沉重的脚步声远离后,之前众人藏身的办公室大门悄悄开了条缝,确定门外没有异常,几个人猫身走了出来。 不愿意行动的人他们也不会相逼,拿好所需的东西后,几人按计划各自行动。 缺乏锻炼,久坐办公室的社畜很快感到了体力不支,女孩速度慢下来,在心里庆幸这只怪物不是敏捷型的。 没想到念头刚冒出来了,怪物便撞凹了拐角的墙体,笨拙地身躯站直,再次朝着女孩冲来。顾不得休息,女孩再次提速,隐约觉得怪物追击的速度好似有所提升。 在又一次转弯后,绕了一整圈的女孩确定,怪物的速度确实提升了,面对身后群追不舍的怪物,女孩已经开始喘息不顺。 扶着墙停下,因为光脚的缘故,脚底板已经被碎石杂物割得血肉模糊。 那一双高跟鞋拉起的仇恨值居然这么高吗,女孩软着腿坐倒在地。 看着无人的走廊,和愈来愈近的怪物,女孩苦笑,是她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代价。 但还是有后悔的事情,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好好锻炼身体。 就在女孩闭眼时,一道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来追我啊!”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扔东西,同事站在远处,朝她眨了眨眼睛。女孩气血上涌,眼前的景色都有些模糊,第一次觉得同事简直帅炸了。 怪物没有理智,但面对距离更近的女孩和远处的猎物,脚步没有直接转向,谁知下一秒,被高高举起的台式电脑就砸在了头上。 疼痛让怪物终于转移了目标,男同事边跑边喊:“这算公费损失吧,不会让我赔偿吧?” 手臂被人从身后环住时女孩吓了一跳,在看到熟悉的面孔后才平复下心跳。 被左右戏耍的怪物速度越来越快,结果下个转弯一过,眼前的男人没了踪迹。 刺耳的闹铃阵阵不停,怪物长着耳朵的触手四处移动,最后停在电梯井前。 不过二层的高度,虽然昏黑,但能隐约看见残肢断臂,血液从四面崩坏的电梯内仓流出,怪物被血的气味吸引,走近了些许,触手向下探去。 井内,好几个手机和闹钟在一齐作响,怪物的触手卷碎手机。 “一二!” 一直屏息埋伏的几人拿着桌椅向前猛冲,怪物刚刚转身,便被巨大的力量推得重心不稳,不等找回平衡,脚下便绊到什么东西,栽下了电梯井。 桌椅重物随之而下,几人疯狂地朝下扔着东西,直扔到筋疲力尽,直不起腰板,连先前用来绊倒怪物的矿泉水桶也沿边缘推下。 电梯井里很安静,几人不由松了口气。 为首的男人抹了把头上的汗,“现在只要等到……” “小心!” 褐色的触手缠绕住男人的下巴与腰身,转瞬将男人拉下漆黑的电梯井。 有人俯冲到边缘,只差几厘米的手没能抓住,距离瞬间拉大,再无可能。 其余的触手也开始跃升,扒住了电梯两侧的大理石边框,井中传来物品撞击的声音,一个庞然大物在从中爬起。 第87章 有人跪坐在地,若没有那一瞬的欣喜,或许现在就不会这般绝望。 楼下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大厦玻璃层层碎裂,随玻璃破损灌进来的不仅是清醒的空气,还有阵阵螺旋桨转动引起的呼啸风声。 即将被触手卷挟的男人只觉眼前一晃,银白的光芒将蠕动的触手尽数斩断,黑影将众人护在身后。 宛如从天而降的英雄,来人身穿黑色防护服,全脸全身被包裹得不漏分毫,左臂佩戴臂章,从身形曲线能看出是个女人。 “麻烦你救救……” “我知道,”女人利落答话,正准备跳下电梯井,沉闷的惨叫传来。 是怪异刺耳的嘶鸣,不属于人类。 一道身影突兀出现,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正是引走堵门怪物,火急火燎赶来的裴邵。 油箱泄漏的警车过不了多久就会爆炸,裴邵索性一举深入敌腹,在爆炸前的最后一秒借助阴影逃离,用一辆警车炸死了不少怪物。 阴影穿梭前,裴邵看见军用直升机停在了大厦顶层,一身黑的特殊部队借助缆索,兵分几路下降到不同楼层,整齐划一地撞碎玻璃进入大厦。 将掉入电梯井的男人交给他的同事照料,裴邵刚与身穿防护服的女人照面,女人便开口道:“是你?” 裴邵蹙眉,想不起在哪听过这个声音。 女人拉下滤气面罩,露出一张被烧伤爬满的脸,“是我啊,杨熙月。” 第46章 鞠衣 名字一出,印象回笼。 与杨熙月第一次碰面大约是四月底,晋楚与杨熙月同救了落水的小孩,他则在岸边接应。 至于五月期间虽然同在要塞,但那时晋楚伪装成旁人,裴邵也从未现身,杨熙月对他的认知应该是基于四月底的那次萍水相逢。 时间线应该是这样吧?裴邵不太确定,五月再往前的记忆都过于久远。 裴邵视线落在那些烧伤之上,四月底的杨熙月脸上自然没有烧伤,五月底晋楚紧急撤退时,杨熙月还是安全无虞的状态,许是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裴邵应该表示惊讶赞叹,惊讶杨熙月的改变,赞叹先前迅疾凌厉的招式,但裴邵与晋楚不同,不会很严谨地对待每个细节。 “苏瑾没有跟你一起吗?”杨熙月把滤气面罩重新戴好,查看掉入电梯井的男人情况。 检查完,杨熙月对男人的同事说道:“是因惊吓和暂时窒息导致的昏迷,休息一阵就好。” 苏瑾,晋楚伪装身份时的化名。 其实从二月初到五月底,晋楚都以一个人的身份潜伏在要塞内部,每当外出,或者需要裴邵搭档时,以防万一,晋楚都会用一个新身份。 杨熙月见到的晋楚便是个大学在读,与男朋友来此地旅游的形象设定。 想到男朋友三个字,裴邵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 “没有,”晋楚此刻外貌身份已然改变,“苏瑾”自然没有与裴邵在一起。 听到裴邵的回答,杨熙月有些诧异,当初两个人让她印象深刻。 出于东道主的热情好客以及相逢就是有缘的观点,杨熙月那几天领着据说“刚刚在一起”的小情侣逛遍了丰海市。 两人的相处模式不像陷入热恋的小情侣,更像是相伴许久的老夫老妻,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之间都能自然而然地去承接对方。 没有暧昧的拥抱接吻,但杨熙月觉得有种细水长流的浪漫。 对方简短的“没有”两字以作回答,很是生硬,杨熙月不好多问。 未免徒增意外,清扫完成得很快,特殊部队将人群集中在天台,统一转移。 “看你刚才出现的方式,你应该已经觉醒了吧,是否有意愿加入’搜救队‘?”天台上风势渐起,吹得杨熙月发丝纷飞。 她似乎并不介意脸上的伤痕,不论先前直接摘下滤气面罩,还是此刻毫无掩饰的展露真容。 感染是两面性的,怪物的规模有多大,觉醒者的规模只会更大,只不过适应和察觉需要时间罢了。 血雨来临前夕,要塞被潜伏的卧底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严重,无数人才就此埋没。 因此上头给的指示是多线并行,分配移送物资的“后勤补给队”,对抗灭杀怪物的高战斗力“异能队”,找寻幸存者并进行转移的“搜救队”,划分合适区域重建安全所的“区域管理队”等等,同时每队在执行任务时,寻找合适自愿的人选填补部门。 虽说只有一队称之为“异能队”,但实际上其余队伍也会按需求安排一到二名的异能者,比如空间系的适配物资存储,屏障保护类的适合区域重建,异能小队为保证战斗力,异能者数量最多,战斗力也是最强的。 搜救队也一样,需要武力对抗怪物,也需要转移群众的办法。 这时同样身着全黑防护服的男人走出,左侧臂章与杨熙月相似,金边银底,只不过包边的金框比杨熙月少一圈。 其余人则都是银底,但没有金边。 随着裴邵视线的移动,杨熙月解释道:“只是职位的象征而已,两圈队长,一圈副队,队长负责决策和冲锋陷阵,副队负责辅助和控局善后,不过有些队伍里,*副队是重点保护的对象。” 男人左手定点,右手画圈,一个直径足有单层楼高的浅蓝色圆形出现在天台,其中蕴含的色彩梦幻耀眼,比之波光粼粼的水潭多几分灵动飘逸,注视其间仿佛能将灵魂吸入。 第88章 “我的能力不过是“战斗本能”,张怀瑾的能力是大范围远程空间转移,极其稀少且宝贵,是不可损失的人才。” “我和张副队也算有缘,他是我第一次进入副本时的伙伴,六位玩家,最后只剩下了我与他,”杨熙月像是在与老友叙旧般,这句说完后突然转移了话题,“看你异能的使用熟练度,应该不是今日才觉醒的吧?” “嗯,”裴邵应下。 “难怪你完全没有对我刚说的话表示疑惑,既是之前觉醒的,那你进入过特监所?” 或许是对裴邵之前的反应有所怀疑,杨熙月现下的问题包含着试探。 那不知隶属什么组织,因何目的潜入要塞的卧底数量之大,渗入之深,背后一定有着庞大的势力及阴谋,由不得杨熙月放松警惕。 有心拉拢裴邵,但又对裴邵有所怀疑。 “进入过,”裴邵直言不讳。 “特监所内乱之时你在做什么?” “逃跑。” 裴邵的答案让杨熙月微微一顿。 排起长列的队伍有序地进入蓝色光圈之中,光圈的另一头,是最新设立在安成区近郊的基地,虽说有着所谓的系统安全区,但国家仍在全力以赴地安排能够容纳所有人的,属于自己的安全区。 “我是个胆小鬼,所幸觉醒的异能很方便逃跑,在特监所发生危险时我跑掉了。” 裴邵抱臂,语气平淡,像是在将提前准备的腹稿原样念出,捧读感很强。 移送的人群已到末尾,裴邵目光一定,几步上前将一个男人从队伍中拽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即使被人粗鲁对待,男人依旧和颜悦色,加上刚才有看见裴邵与特殊部队的人说话,觉得对方应该是有背景的,因此态度越显恭敬。 裴邵神情不悦,一把掐住对男人的脖子,将人拎起,二话不说就往楼层边缘走去。 “你做什么?”杨熙月匕首出鞘,抵在裴邵身后。 突然事项造成的混乱被队员压下,转移加快。 男人双脚悬空,整个身子已经吊在大厦外。 其实之前杨熙月不解释,所有事裴邵也都晓得,包括国家的安排、杨熙月可能问的问题、臂章代表的意义、以及两人的异能。 也正因为解释了太多次,知道解释的结果,裴邵选择直接干掉男人。 裴邵身影消失,再次出现已在大厦的另一边,男人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但不等飞速下坠的身影掉落地面砸成肉泥,训练有素的士兵助跑腾跃,牵引绳甩出圆润的弧线,男人被稳稳接住,两人翻滚落地。 “啧,”裴邵烦躁,刚才应该直接掐断对方的脖子。 黑洞洞的枪口接二连三对准裴邵,杨熙月反而将匕首插回了腰间的刀鞘里,“你先前救人是事实,此刻又有什么理由必杀他不可?” 裴邵不搭话,侧头看向男人被救的地方,为躲避怪物,队员将绳索缠绕在男人身上,于楼侧收索上升,看样子还是要回归大部队。 除了被扔下楼的男性,其余人全部转移完毕,张怀瑾收了光圈,朝这边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僵持的画面。 张怀瑾看裴邵对周身枪支满不在意,眼里只有要杀的那个男人,开口道:“看来你很恨这个人啊,以及,你好像一点也不将我们视作威胁。” 裴邵收回视线,“不是觉得你们没威胁,只是知道你们不会杀我。” “哦?” “我承认你们周全的调查是为了每个人应得的人权,不滥杀无辜,不放弃生命,一视同仁地救,舍弃生命地救,很伟大,”裴邵站立在原地,眼睛却盯着地上的裂缝,“就像我刚才企图杀了那个人,但只要事态可控,你们也不会直接对我开枪,但同样的,我告诉你们那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混球,你们也会选择按程序扣押、调查、审判等一系列合规合法的程序。” “这……” “别误会,”裴邵打断,“我没觉得你们这样有任何问题,只是我是个缺乏耐心和正义感的人而已。” 晋楚会遵循社会规则行事;会根据不同人的性格说话;会采取将自己排除在外对所有人有利的方案;但他不是晋楚。 男人再次来到天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叫骂着,“为什么,为什么总有像你这种幸运的人,有背景有机遇,连末日降临都能第一时间觉醒异能,把我们当虫子一样践踏。” 为防止裴邵再次使用异能,杨熙月连同队友一起抓住了裴邵。 “就是这样,连说的内容都没怎么变,”裴邵轻笑,又对杨熙月说道,“放心,我没打算动。” 裴邵:“纠正一下,没有“们”,我只把你当成虫子而已。” 男人猛地从地上撑起,“你是不是有病,莫名其妙!我都不认识你!” “骗你们的,”裴邵轻喃,杨熙月眼前一花,手中的质感消失,再次出现时裴邵已经在男人身后,蜷紧的拳头中指凸起一块,蓄力砸向男人的太阳穴。 来不及阻止! 势如破竹、直取性命的攻势却突兀地停了,裴邵对着空气莫名其妙吐出一句,“你醒了。” 不待队员行动,裴邵自觉后退,举起双手远离男人。 另一边,晋楚扶着酸痛的脖子从水泥地上坐起,将要说的信息一一在脑海里传达给裴邵。 裴邵同声传递,“如果对我接下来的话有异议,可以请顾思邈,那位拥有’记忆操纵‘的专员来进行探查。” 第89章 晋楚面对着刚刚被她阻止了的方子尧与付林,将右手臂的袖子上拉,皮肤上仿佛被刀刻下的数字消失,变化成新的数字,与千米之外的裴邵异口同声道: “今天是我第152次回溯,于生死中徘徊的第36526天。” 第47章 郁金裙 “有时候,我觉得她像阵风,我怎么也抓不住。” 四月河水冷,身边的人却跳得毫不犹豫,连同拱桥上坠落的人影,两道几乎重叠的落水声,是同样善良炙热灵魂地碰撞。 他其实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看见了在水中呼救的小孩,但他的第一反应是家长为什么没有好好尽到监护义务,以及既然不通水性,为何要在水边玩耍。 晋楚揽着小孩到岸边时,他第一反应是去拉晋楚,而晋楚却将小孩率先推了上来,无奈,伸出的手转而抱起了孩子。 等救上来后,小孩家长才姗姗来迟,怀里的小孩还在扑腾挣扎,看起来非常精神,指不定刚才自己也能蛄蛹上岸。 裴邵心里想着,将捂在怀里保暖的孩子提溜给了家长。 晋楚与杨熙月一起坐在河岸旁的石阶上拧水,说实话,每次听到相熟的人自我介绍,不论多少次,裴邵都觉得好笑又无聊。 他不明白晋楚怎么有那个精力,日复一日保持相同的反应,去演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你游泳很好哎,”杨熙月冻得有点哆嗦。 晋楚尽职尽责地诠释着一个话多活泼、开朗积极的人设,“因为有个游泳很好的人好好地教过我,她说怕水就一直练,练到即使什么都忘了,身体也留有记忆为止。” 杨熙月“唔”了一声,见晋楚发丝滴水,提议道:“我家离这很近,要不要来换件衣服,头发不及时吹干会感冒的。” 晋楚则双手合十,开心地说道:“真的吗,太谢谢你了。” 水纹波澜的光芒印在晋楚脸上,裴邵从那份伪饰的演技中,察觉到了真实的情绪,一点点的、洋溢着的喜悦。 她是真的开心。 这阵风会平等地吹拂到每个人身上,她留恋花留恋树,留恋旧城山谷的雪,留恋每一个和她擦肩而过的路人。 眷恋的风总显得缠绵又潇洒,舍不下每一个忘记她的人,又好像舍得下每一个她舍不得的人。 两人在前面走着,裴邵跟在晋楚身后一步左右的位置,他总是习惯走在这里,能看见晋楚的表情,却又不至于太近。 杨熙月是个自来熟,说话时身体会不由自主往身边人的方向偏,一条直线,会生生歪斜。 但晋楚始终与对方隔着一线,在裴邵的认知里,晋楚不是抗拒与人接触,而是害怕。 这种思维有些迂回,是裴邵对晋楚的理解:渴望爱又恐惧失去爱,如果终究会失去,那么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得到的好。 从未得到,又何谈失去。 看着两人从人行道的最右侧,生生移到了最左侧,就在晋楚即将被挤下马路牙子时,裴邵上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并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搭在晋楚身上。 裴邵双臂环绕着晋楚,若是再紧一些,甚至称得上是拥抱的姿势却没有让晋楚有任何反应。 甚至,少女会仰头,让他更方便拉上拉链,会在即将挤下路牙前给他递眼神,会极其自然顺手地将他翘起的衣领翻下。 两人在一起的岁月,甚至超过了寻常相伴一生的老年夫妻。 她习惯他的存在,对他,与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所以有时,我竟觉得她完全属于我。” 明明并不悲伤,但眼角不知为何滑下一道水光,裴邵从完全放松的记忆探察中清醒过来,迷茫地擦过脸颊。 结果下一刻情绪就被破坏。 面前两张放大的脸,一张咬着手帕,一张泪流满面,“呜呜呜,之前还觉得你脾气臭,为人莫名其妙,对不起,”杨熙月哽咽到背过身擦眼泪。 而顾思邈放下咬着的手帕,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你不懂女人,其实你完全可以试着再表白一次看看。” 裴邵扶额,觉得心情沉重。 记忆操纵局限条件很大,但凡当事人产生抵触情绪都无法成功发挥作用,也就是说除非敞开胸怀,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展现给别人,不然成功几率就低得可怜。 所幸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当事人极度衰弱,通俗地说,打个半死或全死之后再探查。 裴邵是第一个自愿给顾思邈探查记忆的人。 “唔,我现在觉得你有一种肾很好的帅气,”杨熙月发挥了她绝佳的形容能力。 一旁的顾思邈拍着杨熙月的肩膀,“嚯,居然一下子就点出了那风流外貌与深情内里完美融合的复杂感觉。” 裴邵觉得这两个人疯了。 “怎么了?”脑海里传来晋楚的声音,裴邵立马收敛情绪。 “没事,记忆探查已经结束,你那边呢?” 晋楚与裴邵的关系与其说是绑定,其实更像掌控与被掌控,若是晋楚需要,可以违背裴邵的意愿让其做任何事情。 “我这边要说的都说完了,可以来接一下我吗?” “可以吗”“请问”“是否”,晋楚其实很少请求他人帮助,但凡能自己做到的都会亲历亲为,除非必要时,一般不会拜托别人。 这么说也不是客套话,是真的在征询同意,若是对方拒绝,晋楚不会强求。 第90章 而且得一分还两分,出几分才敢要一分,欠不得别人一点。 裴邵不确定,如果他拥有绝对掌控的权利,是否还能如此尊重晋楚的意愿。 因为,他对晋楚是真的有所求有所盼。 不能实现的美妙幻境变得触手可得的话,他会是什么心态什么行为呢,根本难以想象。 “可以。” 阴影穿梭实际上不是裴邵的能力,说是晋楚的又不全面,算是晋楚最后一个异能的子集,但因为个人特性和异能内容,只有裴邵可以自由在黑暗中游走。 这个能力与张怀瑾的大规模人员移动不同,裴邵只能自己移动,至多再带一个人。 因为是从影子中脱出,所以裴邵一般是从晋楚身后出现,晋楚是个缺乏安全感又警惕心很强的人,所以当初才会把自己佩戴了多年的长命锁交给裴邵,听到铃铛声就知道来人是谁,免得误伤。 只是让裴邵没想到,太阳西斜,站在烂尾楼边缘的晋楚居然是背对阳光,正对影子而站。 从黑暗中脱出的那一刻,两人距离很近,裴邵甚至能看见晋楚眼睛里倒映的自己,晋楚就那么自然地沐浴在橙黄色的阳光里,静静等着裴邵出现。 不知道是被哪个认知戳到了,裴邵热气上涌,想到了顾思邈那句“你完全可以试着再表白一次看看”,捂着脸后退了一步。 晋楚不知道个中缘由,见裴邵脸颊耳尖泛红,下意识伸手,“怎么了吗?” “没什么,”再次后退,避开那即将碰到脸颊的手指,裴邵猛地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了,解释道,“是夕阳的颜色。” 晋楚沉默,将右手垂下,“走吧。” 裴邵从搜救队的临时据点离开,回来时还在相同的位置。 一黑一亮下,晋楚双眼微眯,不等适应就感觉一个人扑进了怀里,清新馥雅的味道一涌入鼻。 “好久不见,”看完记忆的顾思邈窝进晋楚怀里,将第一次见面变成了久别重逢。 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在一个捉摸不定、距离把持得当的人心里拥有相当分量更让人开心的了,顾思邈完全不担心被晋楚拒绝推开,看了全部记忆还不能拿捏一个人的性格喜好,顾思邈就白觉醒“情绪调控”了。 要塞经过大量数据的调研,猜测觉醒的异能与当事人有相关联系,或相似或互补,或是贴合自身性格,或是与期待的事物有关。 所以能够在一定幅度内调控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与情绪,也侧面说明了顾思邈想要被人喜欢的内在愿景,因此她才会如此开心。 顾思邈比任何人都更容易共情所看到的记忆,有时甚至会混淆现实与回忆,界限模糊让她陷入那一次次与晋楚的相遇、相处、离别之中,尽管这时的她并没有亲身经历过。 停滞在半空的手最终轻轻拍上顾思邈,晋楚揽紧了些许。 “咳咳,”杨熙月强调自己的存在,在两人看过来后,红着脸说道,“我也要抱。” 诡异的温存现场过去后,顾思邈正色,“我明白你当下的计划了。” 顾思邈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虽然平常插科打诨、古灵精怪,但是每到正事,神情肃穆下来,就透着冷感与沉静。 “你在六月前的匿名信件全部石沉大海,随信还复述了当月彩票、赛季预测等未发生之事,证实了所谓未来的可信度,官方不可能全然忽视,说明不是不信,而是发生了偏差,加上不久前的要塞一事,可以看出卧底内奸渗透之深,对方为这瞬间的爆发不知布局了多久,更遑论单纯的正面对抗我们也是劣势那一方。” “知道有卧底,却不能明确卧底身份,任何计划不确定性都太强,面对着一个庞然大物,即使拥有死亡回溯,个人的力量也太过有限。不过你的能力至关重要,距离所有即将发生的大事件都还有一段时间,我会将你列入前线小队,让你利用’吞噬‘尽快提升实力,其他事情我来做更方便,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晋楚面带微笑,“若是不信,就不会来这了。” “我会给你单独组建一支队伍,杨熙月的前锋,张怀瑾的移动,你和裴邵功能性一致,后期应该是个全能职业,我还会再给你派两名成员,”顾思邈嘿嘿一笑,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性格,将杨熙月推了出来。 “期待一下你接下来的队友吧。” 临走前,顾思邈嘟囔一句,“若是我的能力加上你的能力就好了。” 声音太轻太小,晋楚没有听清,“什么?” 顾思邈摇头笑道:“没什么。” 第48章 黄流 顾思邈站在楼顶,能看见远处的烽烟与楼下走动的人群,细长的香烟在嘴上叼了很久,直到下属将她想见的人带来,才低头点上。 唇齿间吐出灰白的烟雾,顾思邈斜睨地上的男人。 那是裴邵先前在大厦顶层想杀的男人。 她倒是能理解裴邵想杀他的原因——晋楚曾有一次被亲近之人捅了刀子,计划泄漏,引狼入室的经历。 以后期晋楚的能力,男人自然伤害不到晋楚分毫,所以手段用在了别处。 晋楚当时的情况像什么呢,对了,就像前线浴血拼杀的将军好不容易击溃敌军,此战大捷,以为和平近在咫尺的当下,却传来速报,内容是:往日最是良善儒雅、待人亲和的大哥与敌人勾结,里应外合,大开城门,家国万万人,尽数屠戮。 第91章 晋楚赶到时残骸遍地,只余一人,那人自顾自地开口,诉说隐忍至今的不甘,“为什么,为什么总有像你这种幸运的人,有背景有机遇,连末日降临都能第一时间觉醒异能,一帆风顺、步步向上,我们在你眼里不过只是虫子一样的存在吧。” 无法想象这番言论晋楚听见时是什么感受,因为在裴邵的记忆里,当时的晋楚一言不发。 顾思邈其实觉得“幸运”这两个字按在晋楚身上很好笑。 裴邵的回忆太长了,直到现在顾思邈都没有完全消化,仅仅是现有的部分,作为旁观者的顾思邈都对其内容感到恶心和排斥。 晋楚的能力不是单纯的死亡然后回溯,其实具有一定的规律性。晋楚第一次死亡在2030年的12月31日,跨年的前一天,而回溯的时间是365天前,即2030年的开端,1月1日。 第二次回溯则在1月2日,第三次1月3日,以此类推,于六月一日回溯的晋楚已经经历了151次回溯。 每次回溯,会将日期往后推一天。 回溯最长可往前365天,即一年,只有两个办法可以破开回溯导致当事人彻底死亡,其中一个便是在回溯日死亡,也就是于今天回溯的晋楚也在今天死去,便是彻底的死亡。 按理说,限制如此小,能力如此强大,该是天命加身,势如破竹才对。 但晋楚的第一次死亡却不是因为他杀或受伤,而是源自疾病,一种裴邵并不知道缘由的基因病。 其实病症早有端倪,衰退的五感,日渐虚弱的身体状况,晋楚的细胞在无限制地自我破坏,直到本体死亡。 所以记忆中,有抵达完美结局却因晋楚死亡而回溯的情况,似是在最初死亡时就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晋楚醒来后没有崩溃,也没有哭闹,只是坐在原地嘴里不停呢喃着,或是楞次定律的内容,或是文殊菩萨心咒。 那不断颤抖的双手如何也不似心绪平和。 所以晋楚的一次次行动,更像是为了让每一个回溯日达到最好的结果,一步步往后,直到自己彻底死亡的那天。 裴邵的记忆里,或悲凉或激动的画面有很多,但顾思邈却对一句只出现过一次,一闪而过的话语印象最是深刻,裴邵说——2031年1月1日,你就满十八岁了。 顾思邈牙齿轻咬烟蒂,嗓子有些发涩发苦。 是了,即使没有任何外在因素的情况下,晋楚也永远无法抵达2031年,无法抵达自己的十八岁。 “你叫张万仇对吧?”顾思邈透过青雾去看眼前的男人,还真是人如其名。 不等张万仇开口,顾思邈再次开口,“对于今日您遭到的不公,我感到很是抱歉,为了表示歉意,我会派人将您安全护送到系统指定的安全区,您看如何?” 张万仇眼睛一亮,很是理解地说:“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今日那人可能是把我错认成别的什么人了,你们不顾危险救了我,我该说声谢谢才对,真是麻烦你们了。” 宽宏大量、善解人意、温柔体谅,除了在被裴邵扔下大厦后情绪外泄,其他时候都很完美,难怪能让所有人相信、亲近。 张万仇走后,顾思邈将燃到尾端的烟蒂夹在指间,火光忽明忽灭,“裴邵也真是的,当时何必停手呢,就算苏瑾知道了也不会生气啊,只不过这样也好。” 烟蒂被扔在地上,鞋底重重碾过,顾思邈将一枚薄荷糖扔进嘴里,消除余味,“我从不信恶人会主动放下屠刀,这次我给他搭好舞台,在以为成功以为幸运降临以为找到自身价值,最开心的时候掐灭幻想,才是能让观众叫好的,属于坏人的理想谢幕。” 顾思邈双手捧上脸颊,推起一个笑容,“难怪让裴邵进行记忆探查,有些重要的信息是裴邵所不知道的,比如第二个彻底死亡的办法,比如苏瑾武力与异能的来源。” “罢了,再说,”顾思邈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哪里还有刚才阴冷的样子。 …… 坐在钢筋之上的应晃有些忐忑,双脚悬空在外不停晃动着,手指抚摸覆在眼睑之上的黑色布带,语气质疑,“真的有人不介意这双眼睛吗?” 眼罩缓缓揭开,露出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瞳仁是赤红如血的颜色,眼白却是全黑,诡谲深沉的色彩与稚嫩干净的少年脸庞格格不入。 这不是感染带来的变化,应晃从出生起就是这幅模样。 要知道与众不同能被称为“特别”,也能被称为“怪异”。 比起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大人的遮掩无奈,还没学会同理心的孩童说话往往才是最毒辣的,因此学生时代是应晃最难耐的时期。 碰巧性格塑造也是在那个时期,应晃底色不免烙上了自卑与偏执。 忍不住回味从顾思邈那接收到的记忆:出于恶劣的想法,初次见面的应晃并没有佩戴眼罩,但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女人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出于同情的悲悯,只是很平常地看向他,介绍了自己。 只是没有排斥的正常对待,甚至没有照拂地说一句“我觉得很好看”之类的话,这份“平常”与“自然”却让应晃不免触动。 钢筋响动,被顾思邈选中的另一位成员姗姗来迟,“怎么选在这种地方。” 来人长发披肩,发丝卷曲,鼻翼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炽热性感与温柔知性完美融合,正是唐遐龄。 “因为方便,”应晃恹恹地答道。 第92章 各地沦陷,没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会儿集结完毕就可以开始狩猎,毕竟大楼骨架之下就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们组成小队的目的顾思邈已经告知,并且附上相应的回忆片段。 顾思邈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有将完整的记忆全盘奉上,一是回忆太长不好消化,二是没有必要,所以顾思邈选取了与两人相关的内容,以及必须得知的信息。 之所以选他俩也很简单,既与晋楚有数个轮回的渊源,又在异能上相辅相成,于团队有利。 唐遐龄的武器库,近战远攻兼备,在出行方面也多有裨益,至于应晃,能力在侦察联络方面极为出色。 “怎么把眼罩取下来了,打算复刻记忆里的初见?”唐遐龄坐到应晃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因为是家里孩子辈儿里最大的一个,唐遐龄有丰富的逗小孩经验,再加上应晃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与自家小侄子差不多的岁数,唐遐龄就更忍不住了。 尽管仍旧闭着眼睛,但因异能的缘故并不会妨碍应晃视物,也是因为如此,在觉醒异能后应晃就一直戴着眼罩。 听出来唐遐龄语调中毫无恶意的调侃,应晃微微红了耳尖,“胡说八道。” “哈哈,”唐遐龄也不戳破,跟着应晃一起晃着腿等。 夕阳西下,时间流逝的速度好似慢了下来,在血腥的城市上空,有了片刻的宁静温馨。 谁也不知道,唐遐龄那与应晃岁数相当的小侄儿今天刚刚去世,唐遐龄忍下鼻尖泛起的酸涩感,肩膀微微靠上应晃。 不多时,蓝色的光圈开在钢筋另一端,几人从中走出。 与唐遐龄毫不犹豫地上前不同,临到时间,应晃有些退缩。 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几人相互招呼,彼此寒暄,他既找不到插入的接口,也没有开口的勇气。 即使有回忆加持,但终究不是现实经历,他们是此刻的他们,彼此之间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距离晋楚出现还不到一分钟,甚至自我介绍都没轮到第二个人,应晃已经开始思前想后。 若是没有接收到记忆是不是比较好,他就能在无期待无预料的情况下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 钢筋狭窄,只能容下一人,唐遐龄看了一眼身后的应晃,跳下钢筋双臂一晃,便稳稳踩在了下一层的钢筋之上,“都在一层太挤了。” 张怀瑾与杨熙月自然不是没有眼色之人,紧随其后。 只有裴邵叹了口气,直接回了影子。 应晃不知道这根钢筋怎么忽然就这么挤了,但能感觉到晋楚走了过来。 他不晓得晋楚知不知道他们已经从顾思邈那接收了记忆?出于礼貌他是不是应该先开口?如果晋楚不知道,他一直闭着眼睛是不是显得很奇怪?但是现在突然睁开,即使晋楚不讨厌他的眼睛,被吓到了怎么办? 如果看见晋楚吓到的表情,他可能……会受不了。 一只手覆上了应晃的脸颊,拇指轻柔地抚过眼帘,晋楚的声音含着笑意,“怎么,不愿意睁眼看看我?” 应晃眼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49章 筠雾 蓝绿光线交叉描绘,应晃周身一圈的各色光屏,组成了一台急速运算的中枢台,独自完成数以千计的信息筛查,智能分类推算。 街角大楼内部停摆的监控器闪烁诡异的红光,应晃将杂乱视频画面切换,又在光屏右侧展开安成区地图。 “因为人员有限,安成区大概有四支特攻队,以会展中心为圆心,向东南西北四周扩散清扫搜寻,目前基地只有城西一个,系统给定的安全区由分局警察负责安保管理,我们现在位于西区边缘,按照记忆,最开始由异能者建立的个人组织’饿猹‘就是以这边为据点。” “饿猹后续会增添很多麻烦,要不要在他们成立之前就,”应晃做了个手掌横过脖子的动作。 晋楚盯着应晃,略微沉吟。 她清楚顾思邈的能力,虽然用途方便但限制很大,让裴邵作为探查对象透露记忆内容,除去有些事情是裴邵不知道的,还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晋楚对裴邵的掌控力。 虽然晋楚很厌恶这个行为,但依旧在探查进行时小范围干扰了裴邵的思绪,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仅仅是隐藏了一些重要信息,甚至当事人都没有感觉。 他们的认知可以是单向的,也可以是双向,但如果裴邵想感知她,是需要晋楚同意的,反之则不需要。 相当不公平且蛮横的绑定关系。 像是之前在高台之上,她在传递讯息的当下,裴邵一瞬间的心虚情绪和计划传了过来。 晋楚便得知裴邵遇到了张万仇,并且打算趁她断线的当下偷偷解决掉对方。 若是她遇到现在的张万仇,可能不会有什么情绪,因为即使每次循环都行为一致的人,也不能保证这个时间线的他会做同样的事情,晋楚确实倾向于“人赃俱获”。 但是掌握这个度很难,在坏事的预备阶段确定当事人的主观恶性,却又让恶性事件处在还未发生的阶段,是曾经的晋楚一直希望达成的结果,并一直遵循的行事原则。 所以在她传递讯息后,得知她醒了的裴邵立刻停手,认为此举会惹她生气。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次,晋楚觉得自己太过天真了,她讨厌仁慈良善带来的牺牲。 第93章 她想要的结果,无法依此原则达成。 上个循环里晋楚崩溃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被救助之人当作“坏人”,刀剑相向;一个是豁出性命所救的人因为当她是个“好人”,反而选择了牺牲自己保护她。 在经历后者后,晋楚开始觉得被别人当做“坏人”,可能结果更好。 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无所谓,结果是她想要的就可以了。 所以她如今的计划,就是让每一个回溯日的走向尽可能接近happy en*d,等到时间顺延到年底,最后一个影响和平来临的因素也就没了。 她死亡那天,世界完美落幕。 哦,不对,是她落幕那天,世界迎来美好未来。 但她仍有对不起的人…… 晋楚视线下移,望着脚边的影子。 “要解决,不过先等等,”晋楚又抬头看天。 想到晋楚回溯日死亡便是真的死亡,应晃也觉得不该急在今天,“不过我不太理解,按每次回溯往后推一天,你岂不是每天都是回溯日?” 晋楚想了一下如何简单易懂地给应晃说明,在看见线条交叉的数据线时,指着其中一处交叉点,“我们的世界其实是立体交叉平行的状态,就比如机械世界于我们就像两条本不相交的平行线,也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这条竖线让两个世界拥有交集。” 半空中上下错位的青蓝两根线条,在平面方向分别指向西南和西北,而另一条垂至的长线却自上而下,贯穿了两条直线,从俯视角度来看,正是青蓝的交点。 “我的存在,其实依旧在时间的盒子里,比如今天的十三点十三分之前,我还是上个循环的’我‘,而现在的我是已经走完第151次循环,死亡后回到六月一日的我,虽然中间隔了百来天,但我的核心变了又没变,就相当于a与a’的区别吧。所谓彻底死亡不是在回溯日杀死我,而是在回溯当天杀死属于这个循环并且刚刚回溯的我,正常走向确实是每天都是新的我,但是在回溯后所经历的一切在尚未死亡而回溯覆盖前,这个时间线就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如果这次我没有死,这条时间线就将成为‘既定’。” “所以重点就在于,你有没有因死亡而发生时间线覆盖是吗?” “是这个理。” 话音刚落,晋楚停顿,朝着远处电线杆子上停留的乌鸦看去。 “怎么了?”应晃不解。 由于拥有“远程察看”,同种类别的异能造成的窥视感晋楚会格外敏感。 晋楚摇头,浑不在意地一笑,“没什么。” 晋楚之所以说“先等等”,并非是担心今日死亡,而是某些迫不及待的人会在今天主动找上门来,不需要他们费力费时地去寻找。 被晋楚闪着寒芒的视线盯上,动物的预警让停留的乌鸦展翅,远离了它觉得危险的地域。 而相隔千米之外的一处货物装卸仓房里,斜靠在成堆纸箱上的男人伸直双膝,戴满戒指的右手抚上眼睑下方,面前漂浮的圆形光幕如同镜子。 “哇,可真是敏锐,”失去了作为“眼”的动物视角,播放暂停,男人忍不住两指滑动,放大了画面。 光幕不算清晰,放大后就像老相机拍出的复古照片,多了一丝朦胧的韵味,画面不是完全停滞的,而是以很慢的速度循环一两秒间的动作。 所幸抓拍的片段相当适宜,画面正中的女人自上而下垂眸凝视,略微俯视的角度,站在钢筋之上身姿挺拔,碎发被微风拂起,不论眼神还是姿态,都透露着漠然冷淡的感觉。 “正是我喜欢的类型,”男人撑着下巴嘿嘿一笑,“不过真是有趣的能力,也不知道真实的模样长什么样?” 停电之下的仓库按理应该很黑,但这里的光亮正好可以将男人的脸庞清晰展现出来。 地上一个个大小不同的方格散发着荧蓝的光芒,以男人为中心四周扩散,色彩越发浓郁,像是专为美观设计一般,不同的色彩勾勒出建筑物的外观,甚至还有各种标志,比如地上指引方位的箭头,墙上像是疯狂涂鸦的灯牌,在仓库正中漂浮并不断旋转的大耳朵狗3d立体图标。 而且这些光束似乎不是单纯的装饰,至少围绕在仓库周围的怪物就因某些原因,并未跨过光线半步。 “饶了我吧,求……求你了,”微弱地求饶从库房角落传来。 窝在纸箱上的男人像是雅兴被扰,蹙着眉头,从懒散半躺的姿势起身,面前的光幕自动避开位置,并随着男人移动紧随身侧。 像是光芒的落点,等男人抬脚走到角落时,昏暗的地界才被照亮。 地上的人血肉模糊,周身围绕着密密麻麻的老鼠,不断地啃噬那人的皮肤,微弱地喘息下,求饶还在继续,“廖庭轩,你行行好,杀了我。” “哦,为何?”廖庭轩蹲下,身上坠着的各色装饰铁链彼此碰撞,发出声响,“我可是特意把你从怪物口中救下来,还不辞辛苦地带回来‘照料’。” 地上的男人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拽住了廖庭轩的裤管,“你会不得好死的。” “哈哈哈,”廖庭轩拨开男人的手,睨着白色裤脚上的血手印,“那我还要等多久,多久才会不得好死?你父母被压在废墟之下的时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还是你妹妹在你面前自杀的时候?” “至少,你会先于我死,”廖庭轩给旁边的人递了个眼神,“玩腻了。” 第94章 手起刀落,地上的男人不再动弹。 手下将从男人尸体中翻找出来的白色晶石递给廖庭轩,见廖庭轩只是看着不曾动作,意识到了什么,忙用衣袖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才再次递了过去。 将晶石放置在灯光下,廖庭轩看着几乎没有杂色的石头,有些惊喜道:“原来‘怪物游戏’,我们也是怪物啊。” 甚至从觉醒者身体里掏出的火石更加色浅且净透,在系统中是兑换数额最高的一栏。 “这几次下来,发现脐下掏出的火石品质高的几率比较大呢,而且觉醒者也比普通人的质量好。” 莫非,异能越强,火石也越净? “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廖庭轩把玩着火石,踩着纸箱一步步往上,纸箱内里空无一物,本就是为了柔软堆在这里,重物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即使从系统上兑换了沙发,但廖庭轩还是更喜欢纸箱子,脚下一个个踩扁的感觉让人愉悦,“诸位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我再次欢迎你们的加入!” 手上的火石被随意扔出,因为是惯常的把戏,众人都知道谁捡到就是谁的了,一时有些骚乱。 “取个名字的话,就叫‘饿猹’吧。” “未来学家尼戈洛庞蒂说:预测未来的最好办法是把它创造出来。” “那么,为我们的‘饿猹’来创造第一个未来吧。” 廖庭轩右手一挥,光幕移到仓库中央,画面依旧定格在晋楚的面容上。 “是要杀了这个女人吗?”有人问道。 廖庭轩回想起那人的叮嘱,唇角勾起,“不,我要你们保护她,至少绝对不可以让她在今天有任何差池。” “然后,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第50章 瓷秘 中枢台上有几个监控器呈现无法连接的状态,会有这种情况大概率是那几处设有屏蔽异能的手段。 虽然晋楚说了先等等,应晃还是打算及时缩小范围,划出几个可能是饿猹据点的区域。 天空盘旋的乌鸦越发多了,聒噪起来像设了三台音响,全方位环绕播放。 应晃烦躁,甚至想把耳朵捂上。 中枢台的一切数据与他本人直接相连,即使闭上眼睛失去听力,只要异能发挥作用,所有电子用品都为他用为他眼耳口,不论是否有电是否有网。 而天眼丛设的国家,于他的能力简直如鱼得水。 天灾爆发当下,通讯设配失去作用,但一般人也不会着急丢弃,毕竟身不离手把拿这么多年,谁会不希望网络恢复后了解情况联系家人。 整个团队里,算是完全无战斗力甚至无自保能力的只有应晃,张怀瑾的能力虽然偏辅助,但是在不同的运作下,杀伤力也很大,而且就算赢不了,要跑却是无人能拦。 “来了,”一旁的晋楚站起。 “什么?”不等应晃眼睛从中枢台上移开,身体已经被扔下了钢架。 成群结队的乌鸦嗓音尖利,将晋楚团团围住。 “啊!!”下意识尖叫的应晃视野一暗一明,人已经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她真的直接把你扔下来了,”施展移转牢牢接住应晃的张怀瑾不由感叹,“虽说是信任的体现,但可真是吓人呢。” 应晃捂住脑袋,抚平被狂风吹乱的头发,委屈点头。 人能被感染,动物自然也可以,这些乌鸦比平常大小暴涨了两倍有余,利爪撕开伤口,自愈又让其顷刻恢复。 晋楚跃下钢筋,唐遐龄举枪击杀,杨熙月匕首切割,乌鸦尸体落了一地。 站定在高台之上,晋楚眯着眼睛往远处望,有几个黑点在快速往这边移动。 回头朝唐遐龄二人打了个手势,两人俱是点头,朝着不同的方向移动。 晋楚直接跳下高台,凌冽的风势下蜷起四肢,在进入大厦遮蔽的阴影处时,裴邵出现,高大的身躯包裹住晋楚,两人一齐跃进黑暗。 当铃铛声响起时,鬼祟的人影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等迎敌,从身后探出的冰冷刀锋就割开了喉管。 晋楚将唐遐龄给的苗刀反手转正手,小臂用力,血迹便划出一道圆润的弧度,刀刃干干净净。 蔓延的水潭中,尸体缓缓下沉,晋楚长呼一口气,感觉到了新增的异能,耳边亦是增加了一重幻听。 敏捷和防御系的异能不好快速解决,但凡不能一击必杀的,裴邵便会带着晋楚转移,毫不恋战。 饿猹能在短期内形成像模像样的组织,一方面是廖庭轩于要塞时期就积累下的不少异能同伴,另一方面则是天灾降临前的一段预告视频。 像是玛雅预言,2012年世界将进入大柏拉图”秋季”,北半球的生命枯竭凋亡,文明瓦解的“末日预言”一样,末日言论从未走出人们的视野。 但未成真的预言只能算作闲谈,不会有几个人真正放在心上,廖庭轩的视频一开始也是如此。 六月一日,血雨降临,生物异变开始; 六月十日,进化开始,第一次大规模异能觉醒,怪物也从只有蛮力的野兽蜕变,优胜劣汰的大自然法则开始转动; 六月二十三日,地震、海啸、山洪相继到来; 七月一号,巨大的游戏场投影于现实,以“契约”与“生死”为主题的强制游戏降临,再次筛选值得幸存的人们; 七月十四号…… 第95章 七月二十九号…… 廖庭轩的末日预言和以往人类自取灭亡的生态灾难不同,显得非常跳脱且不合实际,前三次大规模事件如果还建立在自然与生物基因的毁灭打击上的话,从第四个事件开始,走向就有点以娱乐为主的“末日游戏小说”的味道了。 所以有人笑称,为什么不在标签里加上“小说推荐”“末日游戏”等字眼。 然后,六月一日,血雨和异变不期而至。 现在饿猹成员大部分是要塞时的旧员,“预言”的威能还没发挥作用,因为灾祸爆发初期人们还在着眼于生存,等到局势稳定,个人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后,当初的预言就会成为众多人希望加入饿猹的契机,这就是为什么饿猹作为个人组织,在后期却能与政府组织相抗衡。 而组织绝对的掌权人与话事人,廖庭轩并不算是个正常的人。 又解决掉一个人后,晋楚双眼发出纯粹耀眼的金色,事物在眼中被提取出框架,像是二维线稿图一样,视线穿梭其中,忽略四周埋伏的饿猹成员,游走的怪物和充当防护壁的唐遐龄与杨熙月两人,地下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正在接近他们保护圈正中的应晃二人。 晋楚后退,靠到裴邵的胸膛。 不用言语,双方早已形成默契,裴邵揽住晋楚,进入阴影。 阴影穿梭时,晋楚的视野是纯黑的,位置方向全部由裴邵把控。 刚从阴影中脱出,晋楚便看见张怀瑾脚边鼓起的土包,豁然伸出的黑色尖刺隔开张怀瑾与应晃,裴邵一把拽住应晃,而晋楚则以苗刀阻拦,挡住了刺向张怀瑾的黑刺。 黑刺前一刻还坚硬无比,下一刻便软化变形,企图绕过晋楚。张怀瑾紧跟着后退,蓝色光圈在眼前展开,消失时还一同带走了穿过光幕的部分黑刺。 子弹旋转带起尖啸,晋楚替未来得及展开转移的张怀瑾硬抗下一发,裴邵拉着应晃阴影穿梭。 血花四溅,张怀瑾赶忙打开光幕,蓝色的光圈分别开在两人前后左右上方五处,密集的弹雨下,两人安然无恙。 杨熙月从高处跃下,侧身将一根不足寸长的细针掷向矮楼平层上的狙击手,精准命中眉心。 扔掉手上的长刀,双臂攀上横置钢筋,灵活反转减速落地。 稳稳接住从天而降的刀刃,转身挥砍间,因为惯性刀鞘飞出,直接砍落从身后准备偷袭之人的脑袋。 宛如野兽的直觉,刀刃上血迹流淌间,杨熙月回身竖劈,精准的朝向让薄刃无虞,子弹却依惯性瞬间两半。 高楼上火光炸裂,唐遐龄扶住炮筒吐出一口浊气,右脚在灰尘上踩出一个拉长的脚印。 身处此地最高位,低处的子弹命中率并不高,更何况及时架起的钢化盾牌防御得力。 裴邵出现,将应晃放在唐遐龄身边后再次消失。 一把冲锋枪放在应晃面前,唐遐龄头也不转,“摁扳机会吧?” 中枢台再次展开,智能助手迅速搜寻敌人位置并播报方位,“你在小瞧谁?” 应晃直接闭上眼睛,一个个标红的敌人位置通过中枢台连接,直接映照在脑海里,食指毫不客气地扣上扳机,子弹开始狂野扫射。 “再来!”弹链迅速清空,应晃肾上腺素飙升,豪情万丈。 唐遐龄一笑,也懒得换弹链,直接更换出一架新的弹链齐发的冲锋枪。 以晋楚为中心,甚嚣尘上,头顶之上火药对冲,弹壳哗啦啦地掉落。 子弹越发密集,单凭长刀对切的杨熙月体力快速流逝,不得不转移阵地,放弃靠近晋楚二人,向死角移动。 注意力全心全意落在防御对抗上,不曾想脚下踩到石砾,杨熙月一时平衡失调。 裴邵及时转变目的地,从杨熙月身后出现并带着杨熙月消失,从抢手看不到的大楼深处现身。 外面忽然蓝光大盛,围绕在身边一直若有若无的线似乎断了。 裴邵一惊,阴影穿梭却无法抓取到晋楚的位置,于是退而求其次,从晋楚原本位置的不远处脱出。 四四方方的罩子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占地很大,从晋楚所在起始朝后,几乎笼住了一条街面的两侧全部。 收口在不断缩小,裴邵看见晋楚的身影,相向的速度却追不上最后一点的距离。 缺口完全收拢。 “该死,”裴邵咬牙,砸上屏障。 时间稍稍前拉三十秒,像是早有预谋,枪火同时停止,有人群后退,有人群前进,雷霆从高空万钧而下,直冲的人重心不稳。 一枚蓝色金属方块混迹在雷电中,尽管周围火光四射,眼瞳散发金色光泽的晋楚却不由手上一紧,拉住张怀瑾便往后退。 金属方块落地,“噌”地脆响。 一阵空间波动席卷散开,晋楚看着以自己几倍速度,超越脚边的蓝色细线,第一时间叫了裴邵的名字。 裴邵出现了,在盒子的外面,几步之遥。 蓝色罩子成型,方才的枪林弹雨仿佛是幻境一场,周围的街区骤然安静下来。 巨大的冲势下急停,晋楚与张怀瑾两人跌倒在地。 晚了一步。 晋楚能感觉到那句呼唤没有传出去。 张怀瑾右侧身体被剐蹭得隐隐作痛,忍着痛坐起,晋楚那个反应说明对此时现状有一定了解,没等张怀瑾询问,就发现对方似乎不太对劲。 第96章 晋楚双手撑地,从倒下起就保持一个姿势,汗珠从额角滑下,右手攥紧胸前的衣服,明明大张着嘴巴,却好像喘息不上。 “你怎么了?”张怀瑾上前抚住晋楚,掌心之下的躯体在颤抖,温度凉得吓人。 晋楚的反应像是疾病突发,但是又不能和张怀瑾所知的任何病状相吻合,甚至更像是诸如幽闭恐惧、分离焦虑等心理疾病的症状。 难道…… 张怀瑾还记得方才罩子出现的当下,晋楚叫了裴邵的名字,在裴邵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后,晋楚拽着他的力度也跟着增强了。 小声的呓语传来,张怀瑾俯下身子去听,“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屈原的《招魂》,为什么在念这个? 张怀瑾回想起从顾思邈那接收到记忆,晋楚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很难从外表判断她的想法,但她有时确实会低声呢喃,依情况判断,多半是在心神动荡的时候。 重复背诵已经是晋楚最外露的表现了,于话语低吟间依旧杀人利落、行动自如才是常态,宛如能够完美分离情绪与行为的机器,再紧急痛苦的情况,晋楚都没有这般显而易见的……脆弱不安? 鞋底踩上石砾的声音,有人走上前来,张怀瑾警惕地护住晋楚。 廖庭轩嘴里咬着棒棒糖,说话含混不清,“好意外啊,真是少见的样子,居然让我看见了,不过这个样子我还是很喜欢。” 不论话语的指向,还是从出场起就盯着晋楚的视线,张怀瑾本就擅长观色,一看廖庭轩的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张怀瑾眉头蹙起,右手画出光圈,但是很奇怪,尽管光圈毫无异样的出现,但是张怀瑾感觉无法将出口定到远处。 罩子内部的区域没有问题,但是一旦超过罩子的方位,能力好像就失灵了。 廖庭轩也不阻止,看戏一般站在一旁,嘴里的糖果咬得嘎嘣作响。 正要再试,晋楚覆上张怀瑾的手臂,“没用的,要完成条件才能离开,内外的连接断开了。” 晋楚脸色苍白,话语也有些飘忽,但已经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站了起来,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你知道我要来?”廖庭轩将光秃秃的细杆拿在手上,抽烟般的手势夹着。 “你不也知道我知道你要来,”晋楚敛了眼帘,眼眸中光华黯淡,不断转动着左手食指上的银白素圈戒指。 “呵,”廖庭轩轻笑一下,指向张怀瑾,“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只需要你活着,我不喜欢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要是愿意直接跟我们走,他,应该可以完好地出去。” “毕竟,你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愿意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命。” “喜欢的类型?”晋楚眼睛泛上金色的光泽,视线透过廖庭轩看向远处,语气平淡到像是在问“中午吃什么”一样,“什么类型?” “嗯”,廖庭轩指尖点上下巴,各式戒指反射着光晕。 “个性吧。” 第51章 琬琰 晋楚五指抚上胸膛,原本高佻的身姿化为身着格裙的少女,青春洋溢的马尾不住摇曳,微微侧头,眼神懵懂,“个性?” 一瞬间的气质变化,晋楚拿捏得很好,一点没有刚才的影子,在出色的演技加持下,像是真正的无忧无虑高中生。 脚步落点从笔直轻快变得左右间隔,猫步一般靠近廖庭轩,将从肩头滑落的大波浪捋开,晋楚艳红的唇角勾起,“我是什么个性啊?” 指尖勾落廖庭轩一直戴在头上的兜帽,晋楚笑着背过身。 再转过来时,运动套装显得干净利落,金色的瞳孔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 身影从电线杆子绕过来后消失,一只黑猫灵巧地跳上围栏,竖瞳紧盯着猎物,尾巴勾起。 这一连串地变化让人眼晕,廖庭轩莫名有些恍惚,身侧传来响动,本想察看,黑色的猫咪却口吐人言。 “专心看。” 端正坐立的黑猫,纯金的瞳孔,廖庭轩一时被那绚烂的色彩摄走心神,直到那湛蓝的光圈开在身后,远处传来手下的叫喊,“廖庭轩!!” “魇神”被破开,廖庭轩急忙调转方向查看,不曾想这才是幌子,后背突遭大力,重心不稳。 在即将跌入漩涡前廖庭轩勉强回身,不远处的少女再次变成了出场时的模样,黑衣黑裤,低睨漠然。 出口被开在禁闭空间的最高处,下坠导致的狂风让廖庭轩几乎睁不开眼睛,地上一点金芒,晋楚手持金光化成的弓箭,圆弧拉满。 空中避无可避,廖庭轩周身荡出电弧,深蓝近紫的雷霆与金色箭矢半空相撞,火花四溅。 后背展开羽翼的男人接住廖庭轩,被残余的雷光电得浑身发麻,差点就从空中栽下。 落地后,哪里还有晋楚二人的身影,但是地上有一滩血迹。 廖庭轩啧啧,“没想到开局就被拿走了‘魇神’与‘光箭’。” “不止,”站在一旁的羽逸之开口,“还有个c级的肉。体强化。” 本欲轻哼,但在看见羽逸之炸毛的翎羽和因静电立起的头发后,廖庭轩笑意展露,随即也伸手压了压自己飞舞的发丝,“也不算吃亏,血液样本好歹拿到了。” “甘霖!”廖庭轩叉腰,朝着高处喊道。 第97章 水柱用以缓冲,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人随水流出现。 “把血液收集一下,”廖庭轩将光秃秃的糖杆扔在血迹的旁边。 嫌弃地踢开廖庭轩刚扔的垃圾,甘霖皮笑肉不笑地拖长音,“好。” 纤细的五指翻飞,血珠从水泥地上析出,干干净净的几团,自动飞进甘霖事先撑开的密封袋里。 通过张怀瑾进行空间转移,已经在远处的晋楚借由远程察看得悉这一幕,微微一笑。 浮光跃金的色彩从瞳孔中消失,晋楚将刀尖探向被黑刺捅穿的左肩血肉里。那黑刺虽然锋利,但易碎,使用者也会特意在袭击成功后让其炸开在肉内,尖细如冰棱的短刺留在肉里,也会对后期的治疗和愈合加大难度。 自愈虽然会排除体内的异物,但数量密集的尖刺等待自愈排出太慢。晋楚用苗刀沿伤口一圈剜下血肉,一旁的张怀瑾光是看就觉得后背发麻。 低低扎在脑后的麻花辫被晋楚噙在齿间,一呼一吸间就完成了剔除,晋楚松开咬合,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清透,毫无血色。 幸而先前击杀了几名饿猹的成员,积累了部分实力,不然真的不好从廖庭轩手下“安然无恙”地离开。 b级的雷霆之力已经可以调动天地共鸣,更何况廖庭轩还不止一个异能。 异能觉醒者和尚未觉醒者在晋楚开启“远程察看”的眼睛里呈现不同的颜色,更何况饿猹成员她早已在一次次接触中记得牢固。 知己知彼,认来容易,找来快速,杀之,更加轻巧。 现下实力杀不了的,只要排在名单后面就好。 这罩子在困住他们的同时,也困住了部分饿猹成员,解开与不解开,对双方都各有利弊。 见片刻喘息就已经直起腰肢看过来的晋楚,张怀瑾无奈叹气,开启了移转位置的漩涡。 晋楚的战斗方式非常稳健,稳健且快速,还带着一丝旁人难以感同身受的疯狂,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常见的状态。 自愈是能愈合伤口,但不会减轻痛苦,再又一次以伤换伤后,张怀瑾忍不住开口,“几次奇袭下,异能已经收获不少,你的能力现在应该仅次于廖庭轩等少数几个人,敌人也越发谨慎不再落单了,我们休息一下,也好重整旗鼓。” 晋楚看向街边,出现的诡异蓝色罩子让被困在内的人群从开始的无措,到后来惊慌,在多番冲破无果后成为了静候。 “好。” 原本的走向如她所料,唯一的意外就是裴邵与她的分隔,但张怀瑾的能力正好与裴邵同属性,晋楚的计划没有因此作废。 与裴邵的连接没有彻底断开,所以晋楚短期内并不担心裴邵的供能问题,只不过距离地拉远,导致晋楚需要输送的能量翻倍,饶是早已习惯体内力量的流逝,这会儿也有点难耐。 晋楚通过察看找寻合适的歇脚处,张怀瑾则听从指令移动。 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像饿猹这种初具规模的组织,自然也会有一两个具备探查能力的异能者,所以落脚点也给经常更换。 身上的伤痕再次愈合,但高强度的能量输出让晋楚急需转移一下注意力,减轻痛苦,所以脑子里又开始想东想西。 随着时间流逝,船锚会越发稳定,但开启“大门”至少是一个月后的事情,现在系统兑换被使用的频次还不高,兑换出的物品也不多。 所以现下最大的危机还是在饿猹与内鬼上面。 她不是仅凭着一腔热血与信任就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公布于世的,这么多次,再热的血也该凉下来了。 有些人,也该怀疑怀疑了。 从一处装潢温馨可爱的卧室半空出现,刚落地,晋楚就发现自己粘泥的鞋底弄脏了纯白色的毛毯,脚下踟蹰。 “怎么了,过来休息会儿吧,”张怀瑾坐到床边的地板上,摸了摸柔软的地毯。 房间里摆满了玩具,晋楚坐下时,身旁的积木房子掉下几块。 “你现在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无碍。” 说着无碍,但拿着积木的手却在抖,甚至无法平稳地将三角放置在顶端。 “你和裴邵,分开是会有什么影响吗?”张怀瑾说出疑问。 差一点将剩余的积木也碰倒,晋楚索性收回手,拿着几块在手上摆弄,“这个罩子只能扼断空间,他无法借由阴影进来,你无法施展转移出去,其他方面没有影响。” “我只是没想到裴邵会不在身边而已,”晋楚垂下头,碎发遮蔽双眼,透过缝隙打量着屋内布局,“毕竟我们一直在一起。” “确实,百年之数,真的会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 “不止,”晋楚手掌抚上额头,眼帘抬起似乎都有些累,略略合眼,“在进入循环以前,我们就认识很久了,小学、初中、高中,幼时第一次在医院遇见他时,我就觉得……” 晋楚停顿,喘了口气,“真是个脾气暴躁的倔小孩。” 晋楚说得轻飘飘的,张怀瑾却忍不住笑了,见晋楚望过来,“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嘲笑,只是觉得你俩在某些方面有点像。” 有时候旁人不分场合、不分限度的喜欢会给别人造成麻烦,就比如先前的廖庭轩。 甚至廖庭轩所谓的好感比起“喜欢”,更像“兴趣”,张怀瑾如果是晋楚的立场,是会对那几句轻挑的话语感到生气的。 第98章 裴邵的感觉则截然相反,内敛、尊重、体贴、全心全意、不善言辞只会做事的笨拙。 廖庭轩的言语,在张怀瑾看来不光是对感情的随意,实际上也侧面暴露了对他们的轻视。 生死、战争、敌对,各种因素的加持之下还能说出“你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愿意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命”,既是对自己阵营缺乏契约精神的体现,也是对他们能力的践踏侮辱。 张怀瑾最初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好笑,果然,无爱国之心,背弃祖国者,又怎么可能为投靠之所舍生忘死。 投靠之所自然也不会将他们纳为“自己人”。 晋楚抬眸看向张怀瑾,“有吗?” 看过来的眼睛里当真清透如洗,张怀瑾有些不可置信,“我只是觉得,裴邵对你很特别,似乎是……很喜欢。” 说实话,张怀瑾一般不会对他人情感推波助澜。 喜欢很难掩饰,很少有看不见或者全然不知道的人,除非过于自卑迟钝或是明知而故作不知,后者自不必说,有些前者也不一定喜欢对方,贸然撮合更像起哄拱火,结果不一定是好的。 这次张怀瑾也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意思,只是被晋楚那时突然的状态惊到,本就不觉得晋楚属于自卑迟钝或故作不知的任何一种,这下还品出些裴邵对晋楚的特殊性。 话题的起头,纯纯建立在对百年相处都无法坦诚以待的两个人的焦急上。 现在张怀瑾也有些埋怨自己,太唐突了。 但晋楚没有生气,反而眉峰扬起,“你觉得他喜欢我?”反问刚出口,已经笑出了声,“不会的。” 不是夹杂厌恶的否认,张怀瑾不明白晋楚怎么这么确信,“为什么?” 晋楚还是摇头,“他是个笨蛋,喜欢谁就会天天挂在嘴上,憋不住的。” “你怎么知道?”张怀瑾下意识问出。 “……” 因为以前,裴邵喜欢过她。 第52章 青圭 幼*年的晋楚是医院的常客,每个月一半的时间几乎都耗在这里。 消毒水的味道、纯白的墙体与蓝色的床饰,构成了童年最多的色彩。 不过晋楚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 今日与往常不同,是动脉采血,护士一边轻声慢语地转移着眼前半大孩子的注意力,一边在手肘内侧找寻肱动脉的落针点。 但是坐在床边的小姑娘全程不吭声,让握拳就握拳,让不动就不动,要知道这与普通采血不同,有些大人在进针时都会哀嚎两句。 不过这孩子也算相熟了,护士没有太惊讶。 五小管积满花了些时间,血液颜色没有预想的深沉,晋楚想了想,她喜欢的是更加艳丽浓酽的红色。 小小的人儿板正安静地坐着,对着正在收拾工具的护士认真说道:“姐姐,你的新发型很好看。” 护士有点惊讶,因为她原本就是短发,昨天只是去修了个型,理发师技术很好,有种说不出的改变,但是回家后丈夫孩子都没有注意到,更别说她现在还带着护士帽。 纯黑的瞳孔干净澄澈,没有一丝杂质与敷衍,女孩儿很真挚地夸奖,“很适合你。” 护士心都要化了,要不是职业操守在阻拦,真想抱着小姑娘转两圈,“你也特别漂亮。” 这句话是真的,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姑娘已经撑得起“漂亮”二字了,更别提稚嫩的五官和沉稳的气质相杂揉,十分惹眼。 护士走后,晋楚刚要捧着书靠上枕头,旁边床铺传来一声轻哼。 那是三天前住进来的病人,年岁看起来与晋楚相当,只不过情绪一直不稳定,中午掀翻了亲戚送来的盒饭,下午砸碎了输液药剂。 听说小男孩在与父母外出游玩的途中出了车祸,父母双死,只有被保护在臂弯里的裴邵活了下来。 是的,晋楚跟每个人关系都处得很好,包括一天只来看裴邵两次的男孩亲戚,所以晋楚不仅知道裴邵的名字,也差不多把他家的故事听了个全乎。 裴邵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但是有严重的创伤后遗症,伴随着不可控的自残自伤。 而且那些亲戚做事实在不够体面,有时争吵甚至不避讳当事人,虽然看起来每个人都在争夺裴邵的抚养权,但明眼人都知道,小孩是附带的,小孩身上的遗产才是真正的目的。 晋楚觉得裴邵心情不好、怒发冲冠、怨天尤人非常合情合理,所以并不在乎裴邵一直的冷脸色暴脾气。 还会将自己接来的热水分给对方,每天不厌其烦地塞些小糖果在裴邵枕头底下,对方情绪稳定,晋楚就念念小故事,对方情绪不稳定,晋楚就安静地坐在裴邵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见自己的轻哼被无视,裴邵再次开口,只不过身体依旧背对着晋楚侧躺,“你希望每一个人都喜欢你是吗?” 周围很安静,晋楚想裴邵应该是在和她说话,“应该是吧,我希望每个人都开心,我让他们开心了,他们就会喜欢我吧。” “我觉得你很奇怪,”裴邵语气多了些烦躁。 “有吗?”晋楚为了表示尊重,从裴邵向她搭话起就阖上了书,“是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裴邵猛地坐起,将原本枕在头下的荞麦枕扔向晋楚,晋楚不闪不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还下意识接住了即将掉落床畔的枕头。 够出被路过的人踢进床底的拖鞋,晋楚走到裴邵身边,双手奉还枕头,“有些消气了吗?” 第99章 说不上什么情绪,裴邵没怎么见过晋楚这种小孩,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般都是大吵大闹、叽叽喳喳、跑来跑去的,没有这样的。 裴邵也不知道晋楚是什么样的……反正很奇怪。 扯回枕头,本想直接转身的裴邵却看见了一抹红色,在晋楚肘窝,从病号服下渗出。 那颜色让裴邵瞬间如置冰窖,颤着身子后退,五指深深掐进胳膊里,但是小小的身影顺着床沿爬了上来,“滚开!离我远点。” 呼出的巴掌被拦住,本就是漫无目的地挥划,他本意不是伤人,只是抗拒别人的接近,但看起来瘦弱无力的少女擒住了手腕,裴邵从没被如此强硬地对待过。 周围人会带着怜悯看他,摔碎东西口无遮拦也有理由,他有任性的理由。 “我没有得罪你,所以只能让你打一下,因为你不开心,所以我可以谦让,但是第二下就是迁怒了,我觉得你不讨厌我的靠近,每天的糖果不都有好好收起来吗,为什么面对面时却无法坦诚相待呢?我和其他人又不一样,没有什么目的,没有什么想从你身上得到的,嗯,也不算,好像是有的,我希望你开心,”很长一段话,还夹杂着裴邵不懂的词汇,但是含义能理解大概。 同时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指头,“你在做什么,你为什……” 脑袋被人抱住,白白小小的手掌垫在中间,隔开了指甲与血肉,裴邵不敢用力,别扭地打算推开晋楚。 “我只会一首童谣,唱给你听好不好?” 晋楚一边拍着裴邵的后背,一边轻声唱着儿歌,“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哪,现在上来干什么,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裴邵想哭,但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有读心术似的,小姑娘小声附加道:“我现在看不到你的脸呢,别人也看不到。” 豆大的泪珠雨点般砸下,裴邵怕濡湿了晋楚的衣服,于是头顶着对方的肩膀,让眼泪掉在被子上。 “你的胳膊怎么了?”只是靠了一会儿,裴邵就开始担心。 晋楚低头,意识到前面抽完血自己并没有按够五到十分钟,这才背过身子,说了句:“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对他说“不好意思”,裴邵不太明白。 晚上,两个小人偷偷躺在一张床上,因为裴邵的床靠窗,能看到夜晚的天空。 “你父母感情很好吧?”半梦半醒间,晋楚听见裴邵这么说。 “为什么这么觉得?”晋楚略微清醒。 “你的名字,晋和楚都是姓吧,我猜都是你父母的姓。” 晋楚睁眼,那双纯黑的眼睛被夜色笼罩,多了些深蓝的光晕,其实多数人的眼睛是褐色的,这么黑的色泽很少见,而晋楚的头发和眼睛都黑得很纯粹。 “你猜对了。” “我就知道,”裴邵一挥小拳头,侧过身来,“我的名字也是,‘裴’是我妈妈的姓,‘邵’是我爸爸的姓,他们感情超好,对我也……” 说着说着,裴邵又有些哽咽。 “嘘,”晋楚轻声,“我其实不喜欢别人哭。” 与白天的温和不同,与对护士的乖巧开朗也不同,晋楚这句话很平静,没有语调,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我爸爸说与其哭,不如留着力气去背东西做事,比如圆周率,我已经背到小数点后一万五千二百七十九位了。” 裴邵懵了一下,没有跟上晋楚的逻辑。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感情算不算好,不过大概也许可能,你说的是对的,”像是给个肯定好结束话题一般,晋楚摸了摸裴邵的头发,“不困吗?” “困,”裴邵点头。 “那就睡觉吧。” 节奏全部掌握在晋楚手里,接下来相处的每一天也是一样,直到初中,攻势开始对调—— 虽说小初高一直在同个学校,但是他们从未在一个班级里。 所以裴邵总在下课后跑到晋楚的班级,如果晋楚坐在靠走廊窗户的位置,裴邵就会将捂在怀里的热牛奶贴到晋楚的脸颊上,或者弯下抽条的身高,半跪半蹲地趴在窗边,与晋楚视线齐平。 闻莘最是看不过他,嫌他来得频繁碍眼,“你没事老过来干嘛,别告诉我你喜欢我们家晋楚!” “你个后来的,小学三年级才认识晋楚,你才是别天天缠着晋楚好么!”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况且我能这样这样,你能吗?”闻莘拉着晋楚抱进怀里,朝着裴邵挑衅。 “我有什么不行,”裴邵上半身穿过窗子,右手刚刚撑在桌子上,晋楚抬头,对上那道视线裴邵没由来地退缩了,胸腔好像有一团火,烧得他脸皮发烫,心跳加速。 裴邵磕巴,都没听到闻莘继续怼了他什么,甚至在体育场清醒过来时,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 哦,今天好像有篮球比赛。 定了定心神,裴邵将还没捋顺的情感压下。 体育场里人声鼎沸,鞋底磨过光滑的地板“呲啦”有声,虽说是友谊赛,可交锋双方谁也没打算留手。 裴邵躬身扶膝,扯着领口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裴邵!”持球的队友喊道。 只消一瞬,裴邵便理解了队友的意图,快步行至篮下,稳当地接住队友扔来的篮球。 第100章 全场开始沸腾,裴邵绕过拦截的对手,视线却穿过人群和微尘,落在右侧观众席的第一排。 两道视线不期而遇,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晋楚点漆的眸子带着期待,裴邵血脉开始鼓动,肾上腺素飙升。 跨步、跳跃、应声入袋。 哨声同时响起。 手指紧扣篮筐,口腔里还残留着薄荷糖的味道,欢呼与凉气直冲大脑,那份与日俱增的感情呼啸着、叫嚣着,破土而出,裴邵理解了、明白了、知道了那叫什么。 顾及到在场的人数众多,裴邵最后只是扯着笑颜朝晋楚大喊:“晋楚!看见了吗?” 第53章 鸣珂 春—— 书页上落了几瓣桃花,晋楚还没抬头,就听裴邵说:“送你春天。” 那花瓣择了形状完整的,娇艳欲滴。 “你最近跑得好像越发勤快了,”晋楚没将花瓣拂走,一贯说话喜欢注视别人的眼睛,索性充当书签夹起。 “因为我想见你,”班里嘈杂,那过耳的声音特意贴近,呼吸都夹杂其中。 太过直白的话语反而容易让人会错意,晋楚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后一声紧随其后,“我喜欢你,所以时时想见你。” 晋楚下意识后退,但身后闻莘在补觉,左右课桌围绕,身前便是含笑的裴邵。 女孩的表情不是惊讶,也不是欣喜,嘴唇翕张,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本来就被紧张和激动裹挟的心脏,这会儿有些沉重,晦暗的眸子垂下,半晌又抬起,“如果不能答应,也请不要拒绝。” 光华再次点缀在瞳孔里,裴邵手肘搁在窗棂上,变回了从前朋友的模式,“不要有负担,也不要生疏,你不用给答案,你只要不拒绝就好。” “裴邵。” “啊……”裴邵拉长音,站起身,“春是万物始发,该是开始的季节。” 再不济,也不是结束的季节。 夏—— 两辆自行车从斜坡滑下,闻莘载着晋楚,因为加速风势渐大,晋楚的遮阳帽脱落,不等去够,一只手稳稳拖住,将帽子又扣了回来。 裴邵单手握车把,特意保持速度齐平,但略后于晋楚的位置。 树影斑驳,晋楚没看清裴邵的表情。 停在小卖铺前,闻莘以手代扇,企图刮走燥热,“我去买几根冰棍,你俩老样子吧。” 没有踢下脚撑就匆匆跑开,晋楚双脚落地扶稳自行车。 因为暑热,晋楚脸颊微微晕霞,抵着唇角咳了两声。 裴邵移不开眼,故意挑了晋楚的帽檐,又欺身向前。蓦然靠近的面庞致使晋楚后退,平衡失控下自行车有侧翻的迹象。 车座被手掌摁住,摇晃停止,掉落的帽子被接住,裴邵轻笑,“逗你的。” 晋楚起身,失去控制的自行车险些倒地,裴邵赶忙双手摁住,结果晋楚贴近,以拥抱的姿势单手探向裴邵身后兜帽。 “你,你,”裴邵耳尖脸颊通红,哪里有刚才游刃有余的样子。 晋楚后退,手上捻着片绿色的银杏叶,眼中噙笑,“怎么,脸这么红,是中暑了吗?” “你故意的?”裴邵将拿鸭舌帽的手离开自行车,咬牙切齿都显得毫无威力。 “谁知道呢,”晋楚转着银杏叶,随即俯下身子,借着裴邵的手将帽子戴回,重复的话语却升高了尾调,“谁知道呢?” 秋—— 裴邵躺在操场旁的银杏树下,金黄的叶子铺了一身,嘴里的薄荷糖咬得咔咔作响。 不远处,女生们正在为八百米热身,裴邵看见闻莘拉着晋楚说话,晋楚摇头,闻莘摇晃胳膊,晋楚继续摇头。 最后闻莘独自一人找老师说了什么,然后朝这边走来。 “偷懒啊,闻同学。” “要你管!”闻莘扫开落叶。 “裴邵,打球去啊,”有男生叫道。 “不去,”裴邵将胳膊枕在头下面,那边继续吱吱喳喳,“滚滚滚忙着呢。” 晋楚虽然身体不好,但体育成绩却意外得好,就是那种顶着苍白脸色,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咳,但能领先别人一圈到终点。 要不是咳嗽,别人觉得她都不需要张嘴。 晋楚刚站定,立刻围上好些同学喝水聊天,谁也说不好晋楚是什么性格,但是她说的话总是你喜欢听的,二次元能跟你聊,游戏能跟你聊,明星足球小说都能聊,很轻易就可以和每个人打成一片。 “你的忙就是忙着看晋楚?”闻莘的眼神有些复杂,不得不说这么几年看着对方耍宝表白,没有回应却没有改变感情,是有些佩服的。 “是喽,我等着看她的反应呢,”裴邵看着晋楚拿起玻璃水杯,小口小口喝着里头深色的液体,“第一次看喝中药品着来的。” 估计是又干了些什么表白小花招,闻莘都懒得问,“说实话,我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裴邵眼见中药水位下降,杯壁上隐约露出字迹一角。 “你应该是有戏的,为什么不能答应呢,”闻莘没用“不想”,她觉得晋楚给人的感觉就是“不能”,“你觉得晋楚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裴邵齿间的咬合停止,薄荷糖剩余的部分含在嘴里,“不知道,不可能。” “我知道,我没有说别的,”闻莘抱膝,“她爸爸也是,虽然瑞穗集团业务繁忙,但还是女儿比较重要吧,我就只见他来开过一次家长会。” 第101章 “呵,”裴邵嗤笑,“还对外营销深情人设,说什么公司名称来自亡妻的名字,真爱一个人,也该爱屋及乌吧,晋楚从来都是一个人待在医院待在家里。” 那边,晋楚喝完了杯子里的中药,看见了上面用黑笔写的文字,都没有左右环视寻找当事人,视线直直就往操场边的银杏树下而来。 裴邵立刻笑着挥手,那杯壁上写着: 喜欢你,看看我。 冬—— 因为大雪,课间操取消。 学生一个个撒欢往操场跑,不用做操和已经下了整个上午的积雪,双重的快乐。 晋楚看着不远处玩耍的同学,用鞋底踩了踩松软的雪,身体畏寒,再次裹紧了围巾。 纯净的色彩让眼前有些恍惚,每当站立不稳时,晋楚都会第一时间将手从兜里取出,并且下蹲降低重心。 不曾想一双有力的双臂从腋下穿过,身体被人紧紧抱住,“我就在不远处,你喊一声我就来了,为什么不叫我!” 裴邵不论春夏秋冬体温都很高,虽然夏天嫌弃,但冬天就有些舍不得了,晋楚靠在怀里没有动,知道随便服个软裴邵就说不下去了,“我错了。” “手怎么这么冷,你又怕冷又怕热的,干嘛跟着那些人出来玩雪,”裴邵双掌握住她的手,搓着升温。 “好像和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晋楚盯着裴邵落雪的眼睫毛。 “什么?”裴邵不解,与晋楚对视。 是谁说的来着,裴邵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句话大概是在说对视是不带情欲的接吻。 “啊,啊?”裴邵总是不遗余力地散发热度,直言直语直球出击,但只要晋楚反攻,顷刻一败涂地。 不甘心进攻破防,裴邵抓着晋楚的手塞进口袋,“咳,这样不仅更像,还更暖和。” 她一直说不出拒绝,这会儿甚至想头脑发热地答应,仅存的清醒还是让她保持了沉默。 指尖被什么东西划到,像是纸张,“你装了什么东西在口袋里?” 如遭雷击,裴邵将两人的手抽出,不小心带出了那几页纸,“等等!别看!” 还未等拣起,风雪便将其卷起,“完了完了。” 裴邵太紧张,匆忙之下只捡回来一张,看起来是很重要的东西,本想帮忙却被喝止:“别,你别动!” 手下动作停顿,近在咫尺的纸张再次被风吹远,本就是个看书一目十行的人,短短一瞬,该看见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这只是草稿,我没有署名,就算别人捡到了也不知道是谁写给谁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所以除了在闻莘面前,我都有好好隐藏的,我带着是因为有什么想写的我就想随时加上去,我喜欢这种能够留存下来的办法,我怕只是嘴上说说太容易被你忘记。” 白雪刺得人眼花,晋楚好像只能看见那个一心为她解释的雪中人,吐字不知为何,颇为困难,“裴邵,我想要长长久久,所以……” “所以你想和我长长久久?”忽略了“所以”的转折,裴邵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 晋楚卡壳,而这一瞬间的噤声足够让裴邵欣喜,“你总是想得太多,时间之说,怎样算长怎样算短,或许你的一辈子和我的一辈子不一样长,但是有几个人是一样长的,你费尽气力想要获得的‘喜欢’,真真切切来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反而害怕,我知道你害怕什么,那些都不重要。” “我会给你,我和你并集的一辈子的‘长长久久’,不,超过并集……” “至死不渝。” 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突突”地跳,好吵啊,安静一些。 晋楚摁住胸膛,那道声音却越来越大。 “晋,唔!”有同学包好雪团子,正准备喊晋楚打雪仗,却被闻莘一把捂住了嘴,“有没有点眼色啊我亲爱的家人,天芒地芒你不能眼盲啊。” 这2929年的最后一天,雪来得很是时候,闻莘心想。 明天就是晋楚十七岁生日,高二上学期也马上要结束了,今天这氛围看起来也很有戏,真好啊。 “希望我们的友谊长长久久,他俩也能长长久久;希望我们都能考个好大学,万事胜意;希望晋楚身体能够好起来,长命百岁;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福。” “还有,祝自己今天生日快乐,”闻莘在雪地上画了个生日蛋糕,又用手把蜡烛上的火焰抹掉,“瑞雪兆丰年,今年许的愿要灵验些啊。” 大风将闻莘的蛋糕吹得分毫不剩,也把那飘散四处的情书卷起。 …… 盯着街角被吹卷至一处的垃圾,裴邵手掌覆上腕间的长命锁,铃铛滑动,“叮当”一声。 应晃的中枢台连接到到废弃大楼里的闲置摄像头,画面播放到唐遐龄登记完毕,进入到安全区第九区,随身佩戴的通讯器可为应晃全程监听。 “廖庭轩一伙里真的有‘预言’的能力吗?”杨熙月逐帧分析那则预言视频。 “当然没有,”裴邵将头靠上墙壁,“就像小偷说我三天后会去哪里几点偷一个什么东西一样,这是‘预告信’,不是‘预言信’,他只不过是将机械世界安排的计划书公之于众而已。” “但既然是计划,就有失败的可能。” 第54章 青玉案 “长生?”廖庭轩堆起的牌塔倒塌,“就为了这种东西啊,金钱权力地位都拥有了,还想要那无限的寿数。” 第102章 “多好笑,一世欢愉都不尽兴。” “我只是猜测,没说一定,”甘霖坐在廖庭轩下方,指尖水流缠绕,“他们的目的一直是火石,所以杀戮是根本,唯一嘱咐留下活口的只有‘苏瑾’,要说她的特别之处,只能从异能猜起了吧。” 将纸牌收齐,拿在手上调换顺序,廖庭轩疑惑,“你管什么叫‘火石’?” “我记得让人感染的叫‘綦汉那火石’,你为什么把挖出来的石头也叫‘火石’?不论是系统商城还是那个白兔子都没有这么说过吧?” “你比我想象的敏锐呢,”甘霖笑着,也没打算装傻充愣,“是,我认为它们都是火石。” 甘霖是他们里头脑子最活泛的一个,不同于廖庭轩无所谓立场无所谓原因,只是享乐主义作祟,甘霖则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原因呢?” “两种石头硬度结构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净度,前者带来了异变,后者异变程度越高则越纯净,换句话说,我们不能确定是异能者凝结出了石头,还是石头带来了异能。” “可是这样是不是也能说明,最初的火石就来源于人体,而我们现在从人体中挖出来的,是更加精纯的火石?” “哇,你们这些爱动脑子的人别的不说,想象力倒是很丰富,不过听起来很有道理,然后呢,有什么意义?”廖庭轩不是个有耐心的,这次牌塔立到一半便自己全部扫掉了。 “你看见全球的感染异变数值了吗?”甘霖散了水球,甩了甩手上了水,“东亚的觉醒率高出其他地方可不是一星半点,其中又以我国最为明显,撇开国家的划分方式,我们换一种角度,是不是可以说黑发黑眼的人觉醒概率更高,所以,可以认为是血缘的问题吗?” 廖庭轩停下手头的动作,“你的意思是?” “‘机械世界少双黑’,这是他们的人无意间说到的,现在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他们所谓的‘双黑’指的是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睛?他们的目的看起来在吞并在杀戮,但归根结底难道不都是在收集石头?” “等等,我没明白,”廖庭轩坐起,撤开桌子走到甘霖身边,“火石本来就是他们的,他们为何要大费周章地给我们再取回去?” “说真的,你真的脑子不灵光,要不是异能和变态的人格,很难坐稳现在的位置吧?”甘霖与羽逸之算是组织二把手,但也是仅有的两个敢调侃廖庭轩的存在。 “啰嗦,你说不说?” 甘霖摊手,“这说明中间这个步骤很重要啊。” “我前面就说了,除了双黑,感染的结果绝大部分都是异变而非觉醒,是否也可以猜测发色各异的机械世界住民也是同样的结果?火石在他们手里只是触发病变的异物,无法产生实际的价值。” “如果再假设,被我们吸收过滤后,颜色更为精纯的那块石头依旧拥有感染的能力,那它是否如颜色一样,导致异变的杂质是不是也被过滤了大部分?变成了一块,异变概率减小,觉醒概率增加,能赋予旁人绝佳能力的“兵器”。” “你的‘雷霆万钧’被他们定级为b,从以前到现在你甚至没有全力而为过,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所能带来的破坏性,那a级又是什么水平,我觉得异能带来的价值与威力决计超过或者等同于机械世界的科技树。” “啊,为什么将火石与机械世界作切割啊,你前面不是说火石原本就是他们带来的吗,那不应该也列在他们的体系里吗?” “呼,”甘霖吐气,“你忘了血缘一说了吗,一样东西拿在谁手里不代表它属于谁,更不代表它被谁创造出来,我不觉得我们更容易吸收和觉醒只是个巧合,更不觉得大千世界,好不容易开辟时空,好不容易定点到的世界,只是碰巧叫‘地球’。” “我们是不是跑题了,”廖庭轩挤着甘霖坐下,手指点上下巴,“最开始的问题不是为什么要让‘苏瑾’活着吗?” “这也是我为什么觉得他们想要‘长生’的原因,战斗系、防御系、变化系,不管什么都无所谓当事人生死,那苏瑾的异能特殊在哪里,死而复生,与生死有关又突破了生死,当然也有可能是吞噬的能力,因为有这一个就相当于有了‘复制’,但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没有前者大,毕竟火石的副作用如果真的会因为吸收过一次而减少,那么利用纯净火石获取多个异能也不算困难,‘复制’不算无可替代。” “至于为什么让苏瑾活着,我有两个猜测:第一个就是从死者尸体内掏出的火石,使用者借助其再次感染觉醒,并不一定会得到原模原样的异能,不是早都发现异能与当事人有一定的适配性吗,也就是说苏瑾可以觉醒‘死亡回溯’是因为她是苏瑾;第二点就是苏瑾本身的特殊性,即使那边的人给我们的记忆不是完整的,我觉得他们得到的也不一定完整。单看苏瑾这个名字,在循环中多次被使用,但既不是使用最多的名字,也不是使用最久的名字,甚至不是我们所看最初循环里最先使用的名字。” “廖庭轩,”羽逸之走进来,“下面的人没找到那两个人,这样太浪费时间,不如……” “等等再说!”廖庭轩抬手打断,看向甘霖,“你先说完。” 甘霖与羽逸之对视一眼,羽逸之轻叹点头,决定在外面等着。 “所以我怀疑苏瑾不是这个女人的真名,不,她甚至可能不是个女人,毕竟长相也有可能改变,她的异能觉醒之早,在记忆里都能往年初排了,要知道国家年初才开始发现异样,而那会儿的她已经使用熟练了。虽然不排除我们看到的记忆由于不是第一次循环发生的,她可能是在最初几次循环中将异能运用熟练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时间点很独特。” 第103章 “她每次回到循环点,上个循环中超过当下时间点获得的异能都没有带回,要重新获取,那如果她没有年初就觉醒异能,循环时间点可能开在她没有异能的时候吗?” “啊,”廖庭轩揉乱头发,将兜帽戴到头上拉紧,只露出一张嘴巴,“所以她可能大有来头,从而被机械世界看重?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用着假名假脸,甚至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她的同伴都不会叫她本名?哎不对啊,她同伴的名字和长相我们知道啊,就那个凶巴巴长相的男人,他在回忆里一直跟在女人身边,总不可能他也能改变外貌吧。” “可能性不大,我倾向于这个男人的样貌是从一而终的。” “那这样不就可以借这人查找女人的信息吗,换名换脸还有什么意义?” “不对,问题就在这,”甘霖沉吟,“如果没有将循环的记忆公之于众,在旁人眼里,他俩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甘霖直接解释,“我与你,我与羽逸之,我与任何一个人,谁会认为这诸多的人会是一个人呢。” 甘霖勾起唇角,左耳的红钻耳钉闪烁着光芒,“所以,对方就是在告知身份。” “好了,”甘霖打断,“你还是去处理一下当务之急吧,立个笼子都抓不到人,你在机械世界眼里真就除了异能一无是处了。” “这还不简单,”廖庭轩从沙发上蹭下去,又懒散地站起,“让好人自投罗网最简单了。” 廖庭轩走后,羽逸之倚靠在门栏边,“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给廖庭轩解释吗?今天怎么这么好的雅兴。” “进程即将加快,”甘霖仰面,被弹高的水滴落下,又被无形的力量挟着再次升高,“那边暴露线索,这边提前计划,所有的布置都不会是预定的时间了。” “那种圣人一样的存在也会心急啊,看来一百年真的太长了,就这样,有的人居然还想要永生,”甘霖嗤笑,水团化作无数的细针,朝羽逸之射去。 对方不闪不避,那针也只是描边,深深嵌进水泥的墙壁。 “火石,接下来是否要自留一些?” 意识到羽逸之一直在门口听着,甘霖也不生气,“何必留着呢,于我们又没用,毕竟我们可不是需要净化才能使用火石的劣等种。” 羽逸之四下环视,有点被甘霖的直接吓到。 “你紧张什么?”甘霖转过身子,笑嘻嘻地趴在沙发上,“要是能听到,有没有人他们都听得到,毕竟是能在全球投放那种诡异屏幕的世界,况且听到了又如何,来这边也需要时间。” “哦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甘*霖将沙发上的书翻了两页,一心二用道,“还是留着吧,能留多少留多少,毕竟他们需要,这玩意就有价值,以后还能转手增价呢。” “之前廖庭轩不是把人类体内也有晶石的消息传出去了吗,再在暗中放出风声,说‘饿猹’收购晶石,至于换什么,有人要安全,有人要实力,看着给吧。”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羽逸之看不透甘霖。 甘居廖庭轩之下,还愿意听从对方指挥,实际上廖庭轩的所有命令与主意,都在甘霖的诱导与操控之下。 作为饿猹实际的掌权者,一言一行的目的却难以揣测。 甘霖翻着书,似乎是被其中的剧情逗笑了,“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人的一生太漫长了吧。” 羽逸之不明所以,知道从甘霖这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正要走,却被叫停。 从沙发靠背冒头,甘霖将手上的书举高,封面正对羽逸之,“推荐你看这本《末日突然降临:给你一本功略书》哦,讲的是2030年6月1日,一场血雨,全球异变。” “身侧之“人”粘腻的触手攀上腰肢,拖走意识的噩梦夺人性命,地震海啸宣告天灾降临。” 羽逸之快步走过来,一把拿过甘霖手中的书,“这是哪来的?” “之前在书店看见了,顺手拿来解闷,”甘霖打着哈欠。 羽逸之越翻脸色越白,就算只是草草略过,书中的剧情也那么熟悉,那么细致。 “对,不同于廖庭轩粗略宛如大纲的预告视频,这本书写的是即将发生,但还没发生的未来哦。” “是真正的——预言。” 第55章 出岫 “tmd你个傻缺,是不是你干的?”男人拎小鸡似的将角落的男人提起。 “怎么了?”有人劝架。 “你自己瞧,你睡着的时候闻见这味儿看见这玩意生不生气??” 被整齐划片的居住区,男人及其家人所在区域的左上角有一团污秽。 “额,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劝架的人其实想说如果看见了,你怎么不阻止一下。 “我靠,知个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不是刚才我一睁眼,他正在那脱裤子,tnnd,这人就是故意的,每次都趁我们睡觉的时候!” 劝架人收回了拉扯男人的手,“是我唐突了,你没直接把他打死都是你善良。” “等等,等等,”方子尧穿过人群挤进来,“不能斗殴不能私下……” “那要咋办,我真想把shi塞他嘴里!” 方子尧陪笑着,把吊儿郎当毫无悔意的“犯人”拽到身后,“我们会处理的。” 安全区划分了居住洗漱等不同作用的区域,但是不通水不通电的烂尾楼实在不适合居住,还总有些不服管教的刺头。 第104章 每个区域都安排了巡逻人员,但可支配的人员实在紧缺,因此还组成了志愿者团队。 尽管生活环境恶劣,但能进安全区也是万幸,至少这里不会有怪物出没,因此还是有大把的人挤破头也想进来。 方子尧觉得他快疯了,隔离加劳累加无休止的鸡毛蒜皮。 处理完事情,回到自己所在的辖区,一点人头就发现少了两个,“张万仇和赵声煊呢?” 付林刚从外面回来,随便往嘴里塞了两块压缩饼干,太干太噎一时回不了话。 将自己的水递过去,“省着点喝,我的份额也不多了,哎哎!我让你省着点喝没听见是吗?!” 一个后脑勺暴扣,付林差点把嘴里的食物喷出来,抱着“不能浪费”的第一反应,付林硬是赶在呛咳前吞了下去,随即猛烈地咳嗽,脸都呛红了。 方子尧拿回只剩半瓶的矿泉水,见付林这么难受,又不好意思地往背上拍了两下,“谁让你猛灌的。” 好不容易顺过气,付林立马回答道:“我刚回来,男的不知道,小女孩我看她往洗漱区去了,手里拿着矿泉水。” 听到付林的回答,方子尧嘴角抽搐,他都能想象到赵声煊拿着每人仅有三瓶的矿泉水洗手的样子。 赵声煊是那天第一批到达安全区的黑色跑车车主,年纪轻轻刚刚高中毕业,趁着高考前的休假出来自驾游。 因为去年满了十八,高三假期就考了驾照。 为什么方子尧对这个姑娘印象深刻呢,其实从上面一小段就能初见端倪。 高三考驾照、高考前自驾游、家里有钱,更重要的是那辆跑车,父母送车的前提居然不是高考多少分而是送给即将进行高考的姑娘一个鼓劲礼物。 这无意听了几耳朵的闲谈,像根针一样扎进了年近不惑还没房没车的方子尧心里,血淋淋地痛。 当初从跑车上下来的人彼此之间都不认识,都是赵声煊在路上救的,如今都在第九区,包括后进来的张万仇与今天加入的唐遐龄,算上他与付林,小小的二十平米挤了十一个人。 “我先把人找回来,等人齐了我们再换班,你多垫吧些,”方子尧一咬牙,“我的巧克力允许你吃一块。” “真的么,老大你真好,”付林抱着方子尧的大腿晃荡。 “滚滚滚,”推开那颗扎手的大头,“你敢多吃老子就把你头拧下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而抱臂坐在一旁的唐遐龄睁开了假寐着的双眼,敲了敲口袋里的通讯器,虽然知道应晃在实时监听,但还是提个醒得好。 另一边,赵声煊蹦蹦跳跳地往小区假山处走,群立的假山被稍加改造,隔成了几个小区域的洗漱空间。 不过说是洗漱,也只是允许洗洗手,做些简单的清洁而已。 人少下来,赵声煊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扬起的眉峰落下,盯着手机屏幕上永远显示占线,无数个未打通的电话。 虽然除了打电话时才开机,但电量已经在百分之二十以下,今天过完估计就要没电关机了。 每隔一个小时,她都会打两个电话,一个给家里,一个给妹妹。 她其实不是特别担心家里,因为三月起,与家里断绝关系的妹妹会时不时地往家里寄快递,包括不限于罐头泡面、防身武器、桶装水,甚至找了装修团队改装了家里的小院、大门和窗户等等。 最初赵声煊是懵的,其实从最开始电话里听到小妹与家里断绝关系时她就傻了,因为一家人感情特别好,父母也很开明,小妹也一向独立自主,什么“我爱上黄毛了决定跟对方远走高飞”,简直是扯。 而且父母还没说什么呢人就跑了,这不是单方面断绝吗?爸妈也没说不能接受啊?!而且你到底为什么送那么多罐头?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次来丰海市也根本不是为了自驾游,而是朋友的朋友说在这里看见了疑似她妹妹的人。从小妹离家出走后,家里人就报了警,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就跟蒸发了一样找不到。 本来抱着见到对方就好好收拾收拾她,结果妹妹没找到,自己倒是被困在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妹妹匪夷所思的行为在天灾爆发后,赵声煊忽然就把握住了关键。 这这,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什么“我重生了,重生在天灾爆发之前,这一次,我一定要将欺骗背叛我的渣男贱女踩在脚下,偏心恶毒的家人也终会自食恶果”。 不会吧,她不会就是那个恶毒家人吧? 她只是小时候偷吃了妹妹藏起来舍不得吃的零食;自己懒得关灯天天叫妹妹去关;两床夏凉被不顾妹妹喜爱的眼神选了好看的那床;嘲笑对方的男神没有自己男神好看等等而已啊。 指尖放在对话框上,赵声煊看着未读的信息叹气。 将玩笑都撇开,赵声煊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妹妹没有选择和家人一起面对,而是离开家呢…… “死丫头,让我找到你真的死定了!” 只是草草冲了指尖,赵声煊就将瓶盖拧紧,正准备走,忽然听到假山之后有声音。 赵声煊没当回事,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毕竟安馨家园现在最多的就是人。 但接下来的响动让赵声煊不由脚步停顿、后背发凉。 像是痛呼被捂在嘴里,以及由于距离太近即使装了消音。器也能听到类似口哨的声音,骨头碎裂的脆响,以及很小很小但听着就很痛的喘息。 第105章 赵声煊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呢,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一边身体非常老实地减轻幅度,以躲猫猫的专注力,朝着声音发出的反向移动。 死路…… 为什么她刚才要走到最里头?? 好的,没关系,还不一定有什么事呢,现在让她深呼吸,缓慢无声地深呼吸,然后安静如一座雕塑。 等待就好。 赵声煊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害怕与愧疚混作一团,三番四次地扶着山石起身,又脚软地坐回,声音像是具象的触手,死死缠绕住赵声煊,那逐渐扩大的悲鸣几乎像刺一样扎在身上。 最后一次吸呼,赵声煊猛地站起,朝声音的中心走去。 “你住,呕!”慷慨激昂的陈词顷刻变成恶心反胃,那肠穿肚烂、脑浆四溢的画面,连同浓重到熏人的血腥味,都让赵声煊抑制不住地干呕。 张万仇浑身是血,手上拿着一枚还在滴血的粉白色晶石,被人发现也并不惊慌,还有闲情逸致去擦脸上的血迹。 “是你啊,”张万仇柔声地打招呼。 “我来晚了来晚了,”地上的人显然没有救回来的可能了,但是赵声煊没想到凶手会是张万仇,那个对她多般照顾、长她几岁的男人。 手机突然震动,本就处在极度紧张中的赵声煊手上一滑,手机掉在地上又滑行几圈,停在了张万仇脚下。 张万仇摸了两把手上的血迹,拣起手机,“闹钟吗?” 手机屏幕显示有一封邮件,发件人叫“亲亲小猪”。 “亲亲小猪?”张万仇有些好笑,“这谁啊,你的恋人?话说,明明没有网也没有信号,为什么你的手机还能接收邮件啊?” 见张万仇伸手要点,赵声煊急了,“松开你的脏手!” 枪口指向赵声煊,张万仇又收回来用枪托挠了挠脸上发痒的地方,明显没有把这个刚刚成年的女孩放在眼里,“麻烦你不要乱动,我的枪使得不好。” 张万仇点开邮件,发现是个pdf文件,顺着内容翻了两页,脸色也从游刃有余变得青白交加,“假山地势复杂,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赵声煊没理解张万仇看着她的手机,捧读一般地在说些什么。 “女孩胆子实在不算大,光是站出来就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勇气,但她也不算无脑而为,毕竟她没有告诉别人,自己已经觉醒了异能,”读到这的张万仇画风突转,盯着赵声煊,“你觉醒了异能?” 前后反应串联,赵声煊忽然理解了什么,“你在念什么?亲亲小猪传的内容?” 文件内容好几百页,张万仇不觉得这个完美复述了他犯案过程的小说是刚刚写出来的,如果不是,只能证明这个“亲亲小猪”提前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以及后文所写的赵声煊觉醒了异能应该也不是无的放矢。 张万仇举着枪拉开安全距离,问道:“这个‘亲亲小猪’是谁?” “额……”赵声煊掌心升温。 亲亲小猪是她给妹妹取的昵称。 第56章 风入松 “铮——” 扩散的音波如涟漪般散开,但距离也没有减轻它刺透耳膜的威力,晋楚和张怀瑾捂住耳朵,被激得头疼。 将房间的窗帘拉开一条缝,晋楚侧身站在墙边,垂头外望。 商业街,空地也不过中间一溜,晋楚很轻易地就看见了目标人物,当然也有对方刻意显眼的原因。 廖庭轩倚着围栏站在马路旁边,脚下躺着个人,被水环束缚住嘴巴四肢,正在地上蛄蛹。 视线后移,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甘霖和羽逸之,晋楚眯眼,隐约看见甘霖左耳处有红光闪烁,但是瞧不清具体样貌。 她这双眼睛不适合配眼镜,度数很快就会不匹配,再加上除了近视,还会模糊,并非近处的东西就能瞧清。 除了最开始的音爆,再没有第二声响动,依据记忆里廖庭轩的形象,对方是个会说出“不喜欢掐点,有点也不一定准点,反正街道两侧都能看见这里,出来刚好,不出来就当杀人攒积分了”这种话的人。 张怀瑾不敢懈怠,当机立断就想打开空间漩涡救人,“我从这里也可以远程操作。” 晋楚表示稍安勿躁,“你觉得他们想要什么?” “你?”张怀瑾迟疑。 “换成是我,想要的人不顺从,大可以直接开杀戒,杀到那人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求我饶了其他人不就好了?” “啊,你,嗯,”张怀瑾有些汗颜,“这真的挺……” “只是个假设而已,敌我双方实力差距不小,我真要做什么对面又拦不住,也不存在担心徒增杀戮增加刑期被判入狱,对面是个一心救人的愚人,而我是个享乐主义的自在人,为什么选择挟持‘活着’的人质?” “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对方可能单纯觉得与你直接撕破脸会比较麻烦。” 听完解释,晋楚转头看着张怀瑾,眼中带笑,“你说的很有道理,可能是循环太多次人也多疑了,但即使是相同的境遇相同的人,他们每次的选择也有可能不一样,让我觉得很厉害。” “人的心思,很难理解呢。” 舌尖抵上隐隐作痛的龋齿,张怀瑾沉默地点头,门外突然传来异响。 “不急,”晋楚的眼睛转为金色,盯着墙角潮气凝结出的水珠。 “怎么还不出来,”廖庭轩脚后跟点地,看了眼身后的甘霖,耐着性子收回了掌心跃动的雷霆。 第106章 脸颊微微一痛,廖庭轩摸到了一手血迹,雷电网瞬间打开,啤酒瓶盖、石砾、硬币,甚至是牙签,以子弹弹射的速度飞来。 肉眼难以捕捉,廖庭轩只能无规律地快速躲闪,霹雳巴拉的电网对金属制品拦截效果很好,但是如牙签一般细长的物件在高速运行下轻易破了他的防御。 得到了高阶肉。体强化的晋楚从高处跃下,力量带来的迸发让她快如闪电,手腕轻巧施力,手中的物品发发似镖、镖镖精准。 如果没有强化类异能,晋楚虽然准头在也有一定力道,但是那种程度的进攻很难伤到高阶异能者。 不论是否是强化类异能,一旦觉醒异能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反哺肉。身,也不知是不是巨大能量带来的好处。 很多异能若是没有足够强健的身体,使用者会先行溃散吧。 但附加的强化当然不能跟专精相提并论,就像此刻廖庭轩追不上晋楚的速度。 耳下又开了道口子,廖庭轩有些燥气上涌,再不隐忍,直接进行了无差别攻击。 无数道蓝紫色的雷光劈向场内,逼得甘霖与羽逸之都退而避其锋芒,甘霖甚至不顾晋楚的攻击,收了防御用的水幕,被羽逸之带着飞向高处。 突然阴影遮蔽,羽逸之抬头,用空间漩涡进行调换,巨幅广告牌从天砸下,羽逸之压低身形,以自身为中心无风带,风势骤起。 狂风卷起风沙,勾勒出长枪般势如破竹的气势,集中一点,击穿广告牌。 破碎四散的结构从天而降,以雷电引动磁力,廖庭轩一边进行躲避,一边提防晋楚的攻击。 结果飞沙走石,廖庭轩连三米以外都看不清楚。 被人质绊了脚,顺手砸开掉落的钢架,廖庭轩拎着人质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扬沙散去,哪里还有晋楚的影子。 “也不救人,她就是过来打个招呼?”廖庭轩松开人质,拍着身上的灰。 羽逸之收回翅膀,从不远处落地,放下了怀里的甘霖。 甘霖懒得听廖庭轩抱怨,四下张望,忽然定点在人质身上,水环盈盈波光,还好好地缠绕在各处,“你刚才救了他?” 顺着甘霖手指的方向,廖庭轩摊手,“这不是废话,他……” “等等”,羽逸之企图阻止廖庭轩说完,但话音未落,人质暴起,那紧箍的水环好像装饰品,完全没起到阻拦作用。 刀尖刺向廖庭轩喉咙,甘霖架起防御水幕,不曾想“人质”低身侧滑,直接调转方向直奔甘霖而来。 左肩的衣料割裂,“人质”扯着甘霖领口迅速靠近,挥起的长刀已在头顶,羽逸之的风和廖庭轩的雷一齐格挡。 结果下一瞬间,贴身的“人质”后退,风疏狂雷鸣闪,撞击产生的风浪撕破了“人质”身上恍若幻境的“薄膜”,露出晋楚巧笑嫣然的脸。 空间漩涡配合默契地开在身后,晋楚指尖凝聚出的光箭擦着甘霖的鬓发而过。 漩涡关闭,断裂的发丝施施然飘落在地。 甘霖静下心来,她能感觉到自己施加了束缚特性的水环在什么位置,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 以刚才晋楚与自己的距离,完全可以下手击杀后再退开。 “什么时候掉包的人质?她的能力难道还能伪装出水环?还有,她刚才在干嘛?”廖庭轩看了一眼捂着碎裂领口坐在地上的甘霖,“特意过来撕你衣服?” 羽逸之将自己的外套披在甘霖身上,甘霖则抬头瞪了廖庭轩一眼。 “看我干嘛,目前看来没啥问题啊。” “哼,”甘霖绕过廖庭轩离开,伸手摸了一下断裂的头发。 方才那箭矢的走向从一开始就是偏的。 “幻影”被破,楼顶上的女孩跌坐在地,身侧便是一直暗中支援晋楚的张怀瑾。 晋楚的能力是能幻化万物,但是仅限有具体形态的物体,像甘霖束缚水环等异能效果是变不出来的,进一步的伪装都是靠这位名叫王寻真的女孩,在晋楚身上施加了一层可以骗过肉眼的幻影。 这种异能在摄影等电子装备下没有欺骗作用。 被救回来的人质正躺在两人身后的地上,晋楚刚从空间漩涡中跃出,人质身上的水环也应声而解。 没等好好喘口气向搭救的人道谢,晋楚的刀已经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你你干什么?”男人结结巴巴,双手飞舞得快要打结。 张怀瑾和王寻真都不明所以,张怀瑾问道:“怎么了吗?” “廖庭轩刚刚救了差点被钢筋砸到,伪装成人质的我,”晋楚这句话是看着男人说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被无辜卷入就罢了,我甚至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男人急得都快哭了。 “哦,”晋楚点头,一副听进去的样子,“那你现在安全了,走吧。” “啊?”男人诧异。 晋楚指腹横向刮蹭着刀刃,“你是不是觉得,正常的走向应该是我未免你再发生意外,将你留在身边,甚至应该把被罩子困住的人聚集在一起严加保护,对吗?” “你在说什么啊?”男人的嘴角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我是不知道你的伙伴怎么给你说的,但我觉得人要有自己的判断才好,从最初的攻击到天降的钢架,我看起来像是在乎你的生死吗,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份借机偷袭罢了,刚才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走,我的耐心也告罄了。” 第107章 寒芒刺向男人心口,毫不留情,就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男人终于放下侥幸心理,吐着脏话躲避,泛着光泽的黑刺从水泥中钻出。 男人忽然朝着空地袭击,晋楚直接挥刀砍掉了对方的脑袋。 甩刀入鞘,看着抬起双臂,明显是在刚才使用了异能混淆男人视线的王寻真,晋楚神情复杂。 “光凭救人的举动,你就确定他们是一伙的吗?”王寻真一脸崇拜。 施展吞噬将男人的尸体收下,晋楚睁眼后冷淡道:“并没有,只是诈一下,真是就杀了。” “你好像比记忆里,”更加狠厉果决了。 即使张怀瑾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晋楚也能猜个大概。 “这果然是预言书,”王寻真捧着手机,“我真的根据它的线索推测出了你的位置,你也跟书里写的一样厉害。” 《末日突然降临:给你一本功略书》,张怀瑾到现在都有些难以置信,晋楚的能力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具备预测效果,但是由于每次时间线拉得很长,外加蝴蝶效应产生的变化,除了大框架,小细节一般难以保持。 而这本书则不一样,就目前为止,一切发生之事都与书中吻合。 但在晋楚每个循环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本书的出现,难道这也是细节偏差导致的新事件? 也不知道这份文件到底传播了多少份,张怀瑾心想。 “在无网情况下还能传递文件,倒是很像应晃的能力,”张怀瑾还不了解王寻真的意图和底细,因而是压低声音说的。 “因为就是应晃的能力啊。” “也不知道这个人物是敌是友……你刚刚说什么?”张怀瑾慢半拍地抬头,“这个预言书不会是你写的吧?” 晋楚:“对啊。” 张怀瑾:“……” 见张怀瑾认真的表情,晋楚忍不住笑出了声,“开玩笑的,别当真。” 第57章 如梦令 咆哮的疾风连绵不绝,被刮飞的人影砸在柱子上又狼狈地掉落。 环绕的铁砂撕开皮肉,雷光电得晋楚四肢抽搐,廖庭轩踩上那血肉模糊的手掌,又用鞋跟狠狠碾过。 “我不太理解你们这种人,虽说有句话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廖庭轩用鞋背抬起晋楚的下巴,看着这个忍着疼痛,还在用余光寻找人质的女人,“但我觉得行好事,还须问前程。” 廖庭轩打了个响指,羽逸之将被打了个半死的小女孩带了上来,“喏,人还没死,玩个游戏吧。” 在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区域里,这里整洁得不像样子,甚至能拿出完好无损的洋酒和一尘不染的酒杯。 背过身子捣鼓了半天,廖庭轩将三杯半满的酒杯推到晋楚面前,“其中一杯有毒,你任选一杯,喝完之后如果能安然无恙,我就让你带着人质走出这里,如何,玩还是不玩?” “嘶,”身后的女孩被推倒在地,羽逸之将手塞进对方嘴里,没有留劲儿的下口致使羽逸之的拇指被咬到几乎见骨。 “嚯,还想咬舌自尽呢,你的牺牲也算值得,”廖庭轩看着乐子。 女孩嘴里呜呜出声,头猛烈地摇晃着,眼泪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白皙的脸庞沾满泥秽。 “我运气也没那么差,不要急,寻真。” 晋楚缓慢坐起,选了最左边的一杯,一饮而尽。 从来没品尝过这么辛辣的味道,晋楚长长吐了口气,将倒置的酒杯展示给廖庭轩看,颤巍巍地站起,但脚步踩得实在,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如何,可以带她走了吗?” “当然,”廖庭轩看着倒扣在地的酒杯,取了中间的一杯浅酌,恭谨地施礼,“我唯一的优点就是守诺。” 刚被羽逸之放开的王寻真踉跄地跑过来,扶住晋楚,“姐,姐,你还好吗?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头晕眼花算吗,”晋楚打趣。 看着仅仅只是脸色涨红的晋楚,王寻真嗔怪,架着脚步虚浮的晋楚往外走。 两人渐行渐远,虽然没想到廖庭轩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对方,但羽逸之还是松了口气,捂着尚在流血的手指,准备去包扎却被廖庭轩伸手拦住。 羽逸之蹙眉,“干什么?” 晃了晃手上的酒杯,那是三杯里的最后一杯,“喝吗?” “你有病?” 廖庭轩轻笑,喝完了手上原本的那杯,又将拦住羽逸之的那杯放在唇下。 羽逸之下意识阻拦,却被廖庭轩挡下,一杯酒完完整整下肚后,才开口道:“放心,我酒量很好的。” “谁管你酒量,”羽逸之思及什么,顿住,“难道三杯都没下毒。” 廖庭轩睁大眼睛,“没想到我在你眼里这么好心吗,当然有一杯有毒,只是不是我喝的这两杯而已。” 不等羽逸之说话,廖庭轩就将空杯塞在对方手里,再次斟满,“今天我开心,陪我喝两杯。” 羽逸之不想与他碰杯,廖庭轩也不生气,自己举了杯子去撞对方的杯口。 一声脆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和足以照亮夜空的火光。 羽逸之扔下杯子去看,酒水洒了一地。 廖庭轩忍不住嘟囔:“这酒还蛮贵的呢,”随即包了一口在嘴里。 爆炸的地方是一家美容店,作为步行街上最大的铺面,聚集了最多困在此地的人们。 “先前被晋楚保护着不好下手,就寻了个法子支开她,没想到这么成功,”廖庭轩眼里印着火光,“也不知道她看见会是什么表情。” 第108章 “廖庭轩,”羽逸之捏着廖庭轩的衣领将对方提起。 “别这么生气,”廖庭轩轻描淡写地拍开,“干嘛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难道胁迫作恶就不是作恶了吗?” 看着羽逸之因愤怒涨红的脖子,和已经深深掐进掌心的指甲,廖庭轩轻拍他的肩膀,“先救己,再救人,你这样,怕是哪一个都救不了。” 廖庭轩举杯敬明月,“你的善与恶都不够纯粹,所以痛苦。” “……” 王寻真本就觉得手上的重量越来越大,而当那声爆炸响起后,身边的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整个人软倒在地,口鼻处皆在滴血。 王寻真手忙脚乱,一边看着火光流泪,一边用袖口擦着晋楚脸上的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运气好像确实不太行,”晋楚想安慰一下身边的女孩,刚一张嘴,汹涌的鲜血就呛出。 满手的血迹致使王寻真越擦越多,哭腔溢出,“裴邵呢,裴邵呢?”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重复话语。 晋楚有些累,提不起力气解释。 刚才在王寻真看不见的地方,裴邵已经不在了,他来不了,来不了。 意识是什么时候模糊的都不知道,可能昏迷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或者更久。 但是再次睁眼,银芒灼眼,身体条件反射,晋楚抓住了刺向胸口的匕首。 血滴落在脸上,连同大颗颗的泪水,晋楚看着持刀的王寻真,手上的动作都松了。 “姐,我,”王寻真下意识想要解释,但是临到嘴边又改了,“你刚才说了梦话。” 许是中毒了,晋楚的思维有些周转不开,尽管自愈异能在拼尽全力修复衰败的机能,但是这毒极烈,修复赶不上破坏。 血液从嘴角流到耳畔,有些发痒,“什,么?” 王寻真再也抑制不住,捂着面庞大哭,“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你还可以回去不是吗?对吧?你在梦里这么说了。” “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去死?” 又呕出来一口血,晋楚的指尖勾了一下地上的尘土,夜空很快不见星也不见月,爆炸产生的浓烟遮蔽一方。 泪水冲淡了掌心里的血迹,看着地上本就是苟延残喘的晋楚,王寻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以及说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王寻真猛扇自己巴掌,脸颊没多时就红肿鼓起。 微凉的温度轻触脸颊,王寻真怔愣,半晌后看向地上的晋楚。 晋楚发丝凌乱、浑身是伤,在够去她眼角的泪水后,那只手无力地垂下,月光透不过树隙,王寻真看不见那从前一直盈盈弯下的眼睛。 “死。” 一个字吐出,让王寻真心尖发颤,几个呼吸后,晋楚才艰难地接上后文。 “可以啊。” …… 晋楚从睡梦中惊醒,即使如此,身体长久养成的习惯也让她动作轻缓,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液濡湿,晋楚拂开它们,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 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王寻真,熟睡的脸庞纯真稚嫩,是比进入循环前的晋楚还要年轻的岁数。 晋楚从蜷缩的墙脚站起,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 夜间凉风徐徐,也让晋楚升高的体温很快降了下来,拿出手机,晋楚点开了那本预言书。 “怎么了,睡不着吗?”张怀瑾不知何时注意到她不在,寻到了天台。 “没,想看看这所谓的‘预言’,”晋楚往下滑着。 “好像就在今天,这个文件已经大规模传开了,不仅如此,还有实体书被扔在各个地方,”张怀瑾的手机早已没电,他手上拿的是在路上捡到的实体书,“与应晃联系不上,说明空间可以阻隔信息传递,所以运送文件的手段应该是别的方法。” “我不应该逗你的,”晋楚划着划着手指在小说中段停下,“让*你还想着可能是我或是应晃做的。” “也是个习惯而已,比起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个故事,是个大团圆结局呢,”晋楚浏览文件的速度之快,几乎就是在不停地往下划,这会儿已经抵达末端。 “要真是预言的话,就好了,”张怀瑾摸了摸兜里的香烟,但是没有拿出来。 晋楚关掉手机,望着无云的夜空,星点交映。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一次一次拼命救的人都没能救下,当然也有成功的时候,但是我将他们保护得很好的同时,他们也失去了自救的意识。” 晋楚指尖摩挲着手机侧边,看起来像是在倾诉,张怀瑾却觉得莫名紧张。 “有时错过,对方反而得救了,原来,想要拯救他人,其实是个很自大的念头。” 微风吹起长发,晋楚伸手挽到耳后,“有人说路走多了,人就成熟了、清醒了,但我越走,越是束手束脚,越是迷茫。” “好的人会变坏,坏的人会变好,相同的路不同的风景,相同的风景不同的人,我原来不是在赶路,是在同一条道路上不停重复。” “你后悔了吗?”张怀瑾哑声问道。 “你在说什么?”晋楚微微歪头,随即低头笑了,“刚才那些话,是这本预言书后期一个角色说的。” “那你呢?你后悔吗?”张怀瑾不知自己在执着得到怎样一个答案。 第109章 晋楚沉默着,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线光亮从身侧闪过。 先于自己后退,晋楚第一时间拉住了张怀瑾的胳膊。 被惯性抡倒的张怀瑾刚起身,就看见晋楚蹲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手掌,“怎么了?” 手腕处,血珠呈直线排列溢出,眨眼间,血液喷涌散开,晋楚整只手掌开裂,张怀瑾大惊,虽然看起来手忙脚乱,但还是在断掌掉落在地前接住了。 与张怀瑾的反应截然不同,晋楚淡定得像是受伤的不是本人,接过断掌扣回伤处,低声道了谢。 那夜色中看不清的丝线,在晋楚眼睛转化为金色后,便都染上了色彩。 从天际降下的丝线如同蛛丝,团团绕绕,将整条商业街变成了围困的狩猎场。 五彩缤纷的末端,高大的男人金发飞扬。 第58章 芸黄 “这线极韧,常力难断,”晋楚用虎牙撕开衣服边角的布料,一条一条,从虎口腕间缠绕勒紧左手。 退开半步,钉到天台的丝线看起来没有目标,只是扩散开来遍布街道。 齿间与手上同时施力,绳结勒死。 “但是你的能力正好克他,等到全部包围,行动起来就麻烦了,”晋楚看着交缠于空中的交点,亦是金发男人的落脚点,“若有必要,就杀了吧。” 楼角被削断,石墙坠落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人群如受惊的雀群,躁动起来。 “可他是……” “岐黄,”晋楚先行开口,“所以呢?” 金色的光斑凝聚在掌心,瘦长的直拉传统弓出现,晋楚架上光箭。 高速的光箭第一下被躲开,紧随其后的第二箭擦着男人肩侧而过,晋楚搭箭射箭一气呵成,几乎没有间隔。 岐黄闪身躲开前几箭,但随着晋楚渐入佳境,后续肉眼捕捉和行动都难以为继,银线与金箭擦身而过,岐黄被射中肩膀掉下高处,而那根银线却在晋楚喉前几寸生生停下。 晋楚像没看到一样,指挥张怀瑾,“把阻碍行动的丝线全部割断,”随即持弓从天台边缘一跃而下。 空间漩涡基于时空的特性,开启闭合间几乎是割断一切的利器,但是越大的光圈开启和关闭越需要时间,所以对高速移动的物体难以造成杀伤力,但是对于静置的丝线却是不在话下。 “他刚才的攻击停下了,”张怀瑾话音未落,晋楚已经消失了。 “停下了,所以呢?”张怀瑾自言自语,随即握紧了拳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以空间漩涡开道,晋楚前进速度飞快,唐遐龄给的苗刀晋楚一直随身携带,睡觉也不曾取下。 因为没有合适晋楚腰围的皮制腰挂,所以找了绑牢在大腿上的刀挂,未免跑步时碍事,晋楚特意用右手压低了刀柄。 晋楚本来是右撇子,因为一些意外,开始严加练习左手,如今左右手皆可,甚至平常挥刀惯用左手。 左手现下刚断,愈合需要一些时间,晋楚在脑海里提醒自己一会儿出刀的用手,毕竟一点点的时间差都会影响战局。 在看见那头金发的瞬间,晋楚压低上身,脚步间距拉大,像头猎豹一样舒展身躯,速度进一步提升。 道路边的灯光惨白,映得岐黄的脸色了无生气。 躬身反手抽刀,岐黄刚抬手,晋楚便翻身从头顶越过,刀刃直接砍向阴影。 隐藏在暗处的人踉跄后退,岐黄徒手握住刀刃,施力收刀,锋利的刀刃将掌心几乎割断。 除开丝线,岐黄身体动作有些僵硬,完全跟不上晋楚的动作,晋楚凌冽的斩击不留余地,临到最后,银光翻转,还是换了刀背砍倒岐黄。 “我还以为你真的能手下不留情呢,”操纵着尸体的穆玔本身行动笨拙,拉着尸体格挡的同时,自己迅速后退,与晋楚拉开距离。 晋楚不做停留也不作回应,再次挥刀,身首分离、四肢尽断,凡是靠近的尸体顷刻便丧失行动能力。 说实话,晋楚并不想破坏已故之人的尸身,所以能避开就避开,能减少损害就减少,所以宗旨只有一个:快。 尽快解决掉穆玔。 岐黄再次追上,人难缠,丝线更是棘手,晋楚灵活身形闪避,一咬牙,挥刀砍断了岐黄控制丝线的双手。 手掌落地,看着岐黄面无表情的脸,晋楚心间发痛,呼吸滞涩,但仍是毫不停留地追击穆玔。 穆玔缺乏锻炼又身体不佳,如何也摆脱不掉晋楚,控制的尸身尽数报废,泛着寒光的刀刃已至头顶,穆玔闭眼等死。 结果疼痛迟迟没有降临。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巨大有楼高的人形石墩单膝跪地,两指捻住晋楚的苗刀,与石巨人的身姿相比,晋楚渺小无比。 段世忠站立在巨人肩头,说是道歉,笔直的腰背却没有一点弧度,“我代穆玔跟您道歉,岐黄的死我们都很遗憾。” “你我各退一步,我可以让你将岐黄的尸首带走,只要你接下来乖乖跟我们走,如何?” 晋楚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苗刀上。 段世忠很有眼色,礼貌地松手,巨大的石掌还优雅又细致地拂去了刀刃上的灰尘。 松刀的刹那,晋楚举刀贴近颈侧,力道速度之猛,段世忠若是再慢片刻,恐怕头都要被割下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段世忠心有余悸,完全不能理解晋楚的行为。 第110章 “呵,”说话之前,晋楚轻哼出一个单音,似笑非笑,仿佛刚才只是相熟之人间的恶作剧一般。 “我讨厌别人给我开条件,”尽管攻势被阻拦,但是剑气仍是将颈侧的皮肤划开一道极细极细的口子,不过须臾就已愈合,“作为狗,你们的价值就是听从主人的命令。” 面对近乎贴脸的讥讽,段世忠按住了躁动的穆玔,“你什么意思?” “知道我的性子吧,”晋楚挑眉,唇角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容,“在你们主子那里,我的价值远高于你们。” 段世忠自然知道晋楚在说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穆玔控制着岐黄,却不敢对晋楚下死手的缘故。 穆玔此举,算是踩了晋楚的逆鳞,晋楚决计容忍不了对方的存在,他自己能不能拦住晋楚另说,能不能活捉晋楚更难说,但是在晋楚手下保住穆玔是百分百的不现实。 晋楚方才肯定不是为了寻死,而是一个试探和挑衅,晋楚要他下手杀了穆玔。段世忠一方面觉得不会有人自寻死路,但另一方面,是的,段世忠对于晋楚的性子有些拿捏不透,他的第六感觉得晋楚是个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不知道啊,晋楚什么性子他当然不知道啊,反正肯定不正常。 在段世忠眼里—— 虚假的疯子:想要称霸一方、君临天下; 真正的疯子:想要世界和平、共荣发展。 世界理想主义,这种人太疯了好么! 段世忠瞥了眼夜空,忽然扶额夸张地叹道:“没想到我来晚了一步,没能救下穆玔。”不阻止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当然不能自己动手落下把柄,他是要荣华富贵,可不是舍生忘死为上头荣华富贵,意思一下也差不多了。 穆玔:“???” 晋楚冷哼,一闪横劈,穆玔身后的墙壁上刻印清晰。 随着穆玔的倒地,身后虎视眈眈的是尸身也一个接一个倒地。 岐黄在失去控制软倒前就被晋楚抱住,身体由于死去多时,早已是夜风的温度,冰冰凉凉的。 僵硬的躯体逐渐缩水,化成了可以窝在怀里的大小,一只连毛色都变得浅淡了的小狗。 晋楚无声地张嘴,将那小小的一团揽进怀里,揽紧又揽紧。 毛发打结,气味也在失去异能加持下变得刺鼻,晋楚轻轻地抚摸着,那颈间的红绳在被碰到后,绳结脱开,掉落在地。 那是她小时候随手缠的,一共缠了两条,一条自己扎头发用,一条给了儿时的小伙伴。 后来晋楚在街上遇到一只亲人的流浪狗,脖子上正戴着那根红绳。 那狗刚刚瘸了腿,但是晋楚一招呼就跑了过来,检查红绳时也不躲不避,甚至红绳拿在晋楚手里时,还抻着脖子往洞里钻。 “如果你一直跟我走到家门口,我就养你。” 结果那只狗真的一路尾随,但是在家门口时,不论晋楚怎么拉拽怎么哄骗,小狗都不肯进去,甚至咬着晋楚的裤脚往外拽。 后来没办法,晋楚用纸箱做了狗窝,偷偷将狗养在自家地下停车场的储物间。 直到今年开端的某一天,小狗消失了,再无踪迹。 只不过这些都是一轮的回忆了。 …… 早些时候的安全区: 炽热的火焰将假山全部卷席烧起,劣质的塑料材质加上颜料在高温下散发的异味,让赵声煊呼吸不适。 赵声煊像是个燃烧的小火人,会将一切接近她的物品烧个精光,但她还是有所控制,不想火势蔓延,因而伸手间,枝桠上的小火苗便跳跃着熄灭了。 而从火光中退出来的张万仇看起来浑身通红,宛如烧伤,实则毫发无损。 那通体像是从高温烧窑里拿出来的色彩不是赵声煊的火焰造成的,而是由内而外,从张万仇身上自发出现的。 一直握在张万仇手里的手机融化成液体,身上的衣料和外物自不必说,只不过现在的张万仇也看不出精细的人形。 “啊,我的手机,我还没看里头的内容呢!”赵声煊捂脸哀嚎。 张万仇也有些惋惜,他也没看完,不知道案发现场被撞见后的故事结局是什么,今天的计划能不能完美落幕。 只不过赵声煊出手突然,当时的他只顾得上自保。 不过值得庆幸的事,看样子赵声煊的异能与火有关,那正好,火系异能对他威胁都不大。 找寻二人的方子尧在看见烟雾飘散后,便朝着起点跑来。刚赶到,与其对视的张万仇便先声夺人:“方队长,你可算来了。” 赵声煊猛地抬头,“等等等等,你不会要说在这里看见我杀人,我为了毁尸灭迹从而对你杀人灭口吧?” “就是这样,方队长,”张万仇惊讶的眼神里夹杂着欣慰,“我本以为你攻击我是不想被发现,原来并不是啊。” “啊呸,”赵声煊抚着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转头看向方子尧,“别吧,即使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望青天大老爷别被这小人三言两语就糊弄了啊,法治社会,咱们要讲证据的。” 张万仇自问,若问人际关系和展现出来的性格为人,一般人都会有那么一些私心站在自己这边。 他平常耐心细心、待人真挚,即使是在十来个人的小区域里威望与人气也远胜赵声煊。 “我信你,”方子尧沉静地看向女孩,“别担心。” 第111章 撇开晋楚和上司事先的提醒和安排,单论平常的点点滴滴,方子尧也信赵声煊。 “你信她?”张万仇眉头间的“川”字越发深刻,“信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因为担心指甲上粘贴的水钻而不想开罐头,睡觉嫌地上又冷又硬,用别人喝都舍不得的矿泉水洗手,说话大声聒噪的任性娇纵大小姐?” 方子尧没料到张万仇会这么在意这些,“肉疼归肉疼,水属于人家,人家想怎么用都是人家的自由,她是有说不想这个不想那个,但是说一句之后罐头是自己开,睡觉还是那样睡,甚至第一次吃罐头还很开心,浑身酸痛第二天还会跟别人一起互相按摩,水钻真掉了也只是放在掌心里看看,比起偷别人份额、占固定位置的人来说,不要太可爱了好吧。” “小姑娘生活虽然精致了些,人也有种未经世俗洗礼的清澈,但又不算缺点。在目前这方被困的天地里,她算是最平静自乐的人了。” “咳咳,”赵声煊红着脸靠过来,小声调侃道:“有些暧昧了啊,方队长。” 方子尧瞬时如煮熟的虾子,“夸你还不乐意了??” 张万仇:“……” 他们在干什么? 第59章 金垺 张万仇身上的赤色愈浓,小炮弹般朝二人撞去,虽说火焰无用但爆炸却能阻断他的前进。 因为没有经验又紧张害怕,赵声煊的攻击阴差阳错地防止了他的靠近。 张万仇当机立断,朝人群聚集地跑去。 尽管身上的服饰尽数被毁,唯有佩戴在脖子上的项链仍在高温下保持原样,锁链的末端坠着个金属方块。 通红的身体像是千锤百炼的高温铁块,轻而易举地撞开水泥墙壁。 人群尖叫着四散,无人与之抗衡,将碎石蜷紧于掌心,重塑的、泛着流金的实弹砸向赵声煊,两人不得不暂避锋芒,张万仇很快就摸到了安馨家园的中心,将项链取下。 就在这时,枪响! 张万仇手上刺痛,项链“当啷”几声掉落在地。 窗边的唐遐龄高举手枪,再次瞄准张万仇。 子弹命中却又被弹开,此刻的张万仇温度再次攀升,活像个加满碳料的火炉,表皮坚硬得不像话。 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焦灼,视线中甚至能看见涟漪般的气浪,唐遐龄捂着口鼻后退,无法接近。 张万仇趁机打开金属方块的卡扣,露出里面镂空的内饰。 系统版面弹出,眼见张万仇在上面捣鼓了什么,结束时,笼罩整个安馨家园的红光荡漾。 光芒由红到蓝,一直被肃清却源源不断,围绕着安馨家园的怪物不知受到什么的感召,开始躁动。 有人离光幕很近,眼睁睁看着寸步不得进的怪物大摇大摆地跨过那象征隔离与安全的光线,而自己后退的身影却被光幕拦下,那人一惊,发疯地去敲光墙,却毫无改变。 色彩转换,性质转变——从前是阻拦怪物,如今则禁止人们进出。 也就是说,所有在安馨家园内部的人都被困住,而不知被何吸引的怪物正在络绎不绝地向这边进发,朝这本就拥挤的地方聚集,为一场饕餮盛宴。 张万仇脚尖踢开镂空金属项链,防止沾染上其中的味道。有让怪物恶心不愿靠近的办法,自然也有让怪物癫狂钟爱的办法。 对于遵于本能的动物来说味道是最直观最便捷的感受之一,对于没有理智的怪物,复杂的方式远不及这种原始的办法好用。 张万仇透过高台望见人们绝望的脸庞和四散奔走的身影,忍不住露出笑容。 …… 放任晋楚离开后,段世忠瞥了眼绿化带里拱起的土堆,那是晋楚方才挖开又填上的,段世忠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将岐黄埋起来。 又瞥了眼地上无人理睬的穆玔尸首,“真希望自己死时,不要太寂寞。” “我也替你祈祷一下,”突兀的声音就在身后,还没回身,段世忠就被重击了肩颈。 那力道极重,逼得段世忠跪倒在地。 银发少女跟只猫似的,走路没有响动,悄无声息地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乎,由于不想暴露身份,直到晋楚走了才出来。 “没想到你们做事这么‘尽心尽力’,”拾肆咬着皮筋,将长发绾起。 “哪里,只是让对方放松警惕而已,穆玔未经上报就从实验室带走了岐黄的尸体,这几天风雨摧残,离了他的异能,这尸体顷刻就毁了,要知道岐黄可是珍贵的实验材料,况且惹怒了苏瑾,给计划也增添了不确定性,这种不稳定的要素,留着只会给组织添乱,”段世忠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说前面晋楚有句话确实不假,他们在组织眼里价值不如晋楚,但也不算一文不值。 组织在摘选同伴的标准上除了忠诚与利用价值之外,在异能上也能看出几分偏好。 一种与生死有关:像最初发现穆玔可以操纵尸体,并且能让尸体保持生前状态以及原身所有的异能也可以正常使用,甚至有些特殊案例下,被操纵的尸体能够短暂恢复意识。 穆玔也曾风头无量、颇受重视过,后来几番研究下来,不知什么原因,组织对其失去了兴趣。 另一种与自然元素有关,尤其是纯粹的操纵系:比如他能操纵土元素,廖庭轩的雷元素、甘霖的水元素、羽逸之的风元素,据说他们的内部成员就有一位可以控制植物生长与操纵木制物品。 第112章 所以当初组织很重视那位可以控制金属运行的潘幼柏,只不过潘幼柏进要塞前就被沈彧收入麾下,不好撬墙角。 除了这些,组织已知的元素持有者只剩一位,是控制冰的,也是唯一一位达到a级的元素异能者,虽然是药物与实验堆上去的伪a,但实力仍旧不可小觑。 这位冰元素异能者也在沈彧手底下做事,不知道为什么,沈彧一派的人忠心程度都很高,没一个倒戈的,倒是当初贸然拉拢冰系异能者暴露了线索,花了好些功夫才隐瞒摆平。 即使杀了他,剜出他体内的綦汉那火石再找旁人使用,大概率也无法得到相同的异能,所以拥有土元素的他还算价值高位,非万不得已组织不会清扫。 与晋楚知道他们无法轻易动手之后的肆意妄为同理。 有的人很会演戏,段世忠就是其一,但再有意识,人的微表情却很难掩盖,拾肆看着段世忠微转的眼珠,就知道他心口不一。 把自己摘得倒是干净,但说实话,穆玔确实麻烦,总是搅乱计划擅自行动,况且实验结果显示尸体的服从属性无法逆转,高层要的是长命百岁、肉身不腐,可不是受制于人、行尸走肉。 拾肆与段世忠八字不合,她不喜欢这种心思多的人,有话说话直言快语是她所喜欢的,下属阿谀谄媚、滑不溜秋不好管控。 她不是个有领导才能的人,只是因为异能原因被先行送到此地,但厌烦归厌烦,该干的事也不由得她不干,幸而已经来人接她的班了。 “别叫苏瑾了,查到她的真实身份了,”拾肆将手环里的资料隔空投递,传送到段世忠的随身id上。 知道谈起别的话题说明拾肆不会计较穆玔的死了,段世忠微微弯眉,点开了资料。 “晋楚?”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随着下翻,段世忠越看越惊诧,“我看她一次一次经历死亡完成回溯,对这边感情之深,但万万那没想到她居然……” “真实身份这个筹码往上一摞,她的价值更高了呢,”段世忠觉得晋楚不惜铤而走险、暴露真实身份,这里头的谋算有很多方面。 如果仅仅是为了吸引敌人视线、分散火力,以自身安全压制攻击强度这些理由,显得太过单薄,应该还有什么原因。 “她的自愈等级很高,当初泽菲鲁斯拿这个异能的原主人试验过,头身分离、拦腰斩断都能在短期内保持清醒,若是将截断处拼接起来,这种致命伤都可以修复,所以要想杀死她,要切成一块一块的,并且将尸块分散各处。” 泽菲鲁斯是此次任务中的代理人,接下来也将接替拾肆的指挥权,段世忠目前只听闻名姓,还不曾见过本人。 据说泽菲鲁斯的到来也象征着时空隧道的初步稳固,这次一切行程大大加快,想必真正的“玩家”很快便会随天灾一同来临。 “哇,那这原主人死得还挺惨,有这种能力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看着段世忠感慨,拾肆目光复杂,随即又表露出几分悲悯。 段世忠被这道视线看得头皮发麻,感觉拾肆在透过他看那个惨死的异能者似的,“怎么了?” “没事,”拾肆收回视线,她实际上没有在看段世忠,而是在看段世忠身后墙上那道被苗刀砍出的划痕。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说,接下来不要想着耍小聪明了,泽菲鲁斯可不像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你最好小心一点。” 段世忠点头如捣蒜,答应得很干脆。 “以及,既然晋楚难死,下手就不要太拘谨了,毕竟带走一个剩口气的人应该比较容易,有时候人要寻死反而是件难事。” 这就是表达对段世忠与廖庭轩这段时间做事效率的不满了,“晓得晓得。” “你不晓得,”拾肆坐到石巨人的肩膀上,从最初段世忠为了表示敬意,半跪之后就再没有站起来,头低久了也有些累,“鸽派的关键人物也被困在这个罩子里。” “鸽派?”段世忠有所了解。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机械世界也不例外,要说拾肆他们来自机械世界不太精准。 所谓机械世界是这边人给的统称,实际上他们所在的星球被称为“中庭”,各方势力盘踞,撇开实力尚不成气候的小国,局面可称三足鼎立。 拾肆所在的老牌霸权“塞恩帝国”,位于大陆东部,与领土面积相当的接壤之地“联邦”常年战乱不休,剩下一个势力是飞快崛起的新秀,低调神秘,安静地盘踞在极东。 先不说四面八方的小势力与虎视眈眈的联邦,帝国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因为执政理念与行为准则的不同,帝国派系分为两支: 拾肆所在,由埃斯玻森领导的“鹰派”,和苏丹娜引领的“鸽派”。 若非内外夹击的困境,鹰派也不至于这般急迫地积蓄力量。 也是在这段时间,鹰派下属研究院在一次意外中从时空乱流里发现了未探明世界,也就是他们现在脚下踏着的“地球”。 綦汉那火石是帝国在境内极东无人境发现的奇异晶石,其内蕴含的庞大能量就像潘多拉魔盒,在打开前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会带来希望还是绝望。 事实证明,綦汉那火石虽然极不稳定,在百余例异变与无效的情况下,但是那仅有一例成功带来的价值让两党趋之若鹜。 帝国境内有少量的双黑,作为下等人消失也无人在意,自然是研究实验体的最大群体,也正是如此,帝国才发现了基因序列与綦汉那火石的相合性。 第113章 后来,他们将地球,这片拥有最大双黑群体的土壤,作为了净化的血池。 经由血肉吸收排异再凝结的火石,成色越发精粹,异化的副作用也会被大幅度降低,甚至吸收觉醒人数也从百分之一涨为百分之四十九。 鹰派先下手为强占据机遇,导致时空穿梭的法门与系统制作控制权都牢牢捏在埃斯玻森的手里,实力大增也让鹰派如日中天。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鸽派从中作梗,强行占下作为火石出土地点的极东,又在平民窟计划中笼络了大量双黑,扩充异能队伍,硬是在短期内抗住了鹰派的干扰,并且建立新的科研团队,准备在地球这餐上分几杯羹。 “所以第一要务,是杀了鸽派的人。” 第60章 雌黄 青灰的派拉蒙掠夺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拦截网,尖刺未能对轮胎造成伤害,六缸涡轮增压致使它产生的轰鸣宛如低吼的猎豹,满载着移山的气势碾碎封闭道路上的辆辆轿车。 前方便是军方保密单位,耸立但小巧的尖塔只是幌子,体量庞大的巨物就隐藏在地底,错综复杂的防空洞在战后进行了改造,方圆百米严谨入内。 早已启动的射频安全阻拦器居然没让狂飙的越野停下,车身上的鲜血和挤满肉块的防风玻璃内景,让守备人员意识到这辆车的启动运行不建立在智能电子设备之上。 但经由操纵的派拉蒙依旧不负掠夺者的名号,发挥了300hp的马力和1100nm的峰值扭矩,装甲外壳抵御住了冲锋枪地扫射,堪称移动的堡垒。 看着高速接近的越野车,围墙上站立的男人摁下狙击手的枪杆,启动早已布控的楔形阻拦器。 大门前方一百三十米处,平坦的地面缓缓上升出一个斜坡,三吨与十六吨的撞击,男人为此次拦截再出一力。 三角加固的拦阻器旁,荧蓝的冰晶拔地而起,一部分变化成阿尔奇阻拦器的双侧护柱,一部分则包裹住斜坡。 撞击的瞬间越野车的前杠瞬间畸变,产生的冲击力转为向上的动力,车头平层割裂腾空。 冰棱让整个拦阻器的结实程度翻倍,竟然将整辆越野撕裂,车毁人亡。 封驳之吐出一口白雾,站在他身边的下属觉得空气都冷了几分。 四分五裂的越野车中滚出数只看不清面貌的怪物,在血泊中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强悍的生命力居然让他们在装甲都难以承受的力道下残存。 “来得好快,”距离血雨才过去六个小时,各个地区的电报几乎打爆总部的接收中心。 但要说快,不得不提国家的动作,1123座防卫基地初具形体,334个在建,要么征用早年遗留的防空洞或民商政用建筑,要么依据地势临时搭设。 34个省级行政区,包括23个省、5个自治区、4个直辖市、2个特别行政区重新划分为108个新行区,以四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清扫,已经完成了32个新行区的清扫任务。 并且在拦路交界设置拦截网,防止灾情互相影响蔓延。 全力抢修的电力信号设备只完成了部分修缮,但再有十二个小时,便能大规模进行每日限时供电恢复信号。 上述两者带来的损失巨大,沿岸已经有数起飞行器坠落引发的受伤事件,各地街道也在最初因智能电车失控引发了多起连环车祸。 封驳之本想节省体力,但是远处掠起的尘烟和近处游荡的怪物让他意识到基地已经暴露,方才已是今日第三起袭击事件。 冰霜自脚边蔓延,封驳之的脸颊上都凝出冰晶,随着白雾吐出命令,“让队员全部远离围墙。” “是,”贴身下属一个手势,围墙上装备整齐的人员训练有素,动作划一地翻身下墙,有序撤离到三十米外的位置。 霜华冻结住怪物的双足,任凭对方如何敲砸拖拽也毫无用处,延展速度迅速加快,圆润的弧度连接围墙,却在两者间留了长短不一的距离,高至十四米的巨大冰墙围绕基地树立而起。 这冰墙围绕的不仅是围墙里的建筑,更是将地下的建筑也囊括在内,因而范围无比巨大,甚至将西边树林一分为二。 为了让冰不仅仅抵御住来自地面的敌人,封驳之活动着因急速降温而结晶的手掌,碎冰扑簌簌地掉落,再次摒气凝神,将力量向上下延展。 寒气侵入地底,以松软的土壤为基底冻结,而地上,形成圆形的高墙再次爬升,六边形的图案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连结,最后破口逐渐变小,直至在顶部消弭于无,一个全方位防御的冰球直接将基地包裹起来。 封驳之没打算留下开口,基地里有空间系的异能者,小规模出入不成问题。 冰墙能够防止大规模入侵就够了,若是敌人同样依靠空间异能进入,人员数量和侵入难度对他们会翻倍,己方歼灭难度却是降低。 这个基地是信息传递和资源整合的重中之重,因而严防死守大于其他一切。 身上冰晶造成的薄膜在走路中脱离,并非易碎,也是封驳之借由能力消除的,他的冰块依靠他的能力存在,也就是说高温不可化,重击不易碎,*只要他活着,源源不断输送能量下就能无止境地修复。 当然万事有个度,强度并非绝对防御,热度、冲击或硬度超过a级的攻击他也很难持续坚守。 封驳之刚进入中控室,便被满地的纸条挡了路,知道是重要的东西,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走。 第114章 环绕一圈,满墙的监控器让人眼晕,尽管隔音效果绝佳,但一路走一路听,封驳之此刻耳朵里似乎还萦绕着不间断的铃声,前往监控与中控室的道路上,是好几间信息传递室。 沈彧与其他几位异能者身上缠绕粘贴着宛如电图电极贴的东西,封驳之知道那是共感装置,是这半年来依据“伊甸园”带来的灵感,为“联合异能组成更为完善的系统功能设备”而研发的新装置。 虽然技术远不成熟,完全达不到伊甸园的效果,但也算有了一定的技术突破,就比如现在他们所进行的“监管搜查-分类管理-指令下达”一体的数据通讯计算系统。 所有监控器正中最大的屏幕是一幅电子地图,上面的红点与蓝点最多,其次便是少量的其他颜色的光点。 红点是异能者,蓝点是尚未觉醒的楔子,绿色是未感染人群,蓝绿相加和紫色的怪物数量差不多持平。 封驳之没有打扰沈彧,反而走向角落里正在捏泥人的余揽瓷,也懒得在堆积成山的资料和纸条中找出椅子,索性盘腿坐到余揽瓷身侧。 许是六个小时不间断的工作让人疲惫,余揽瓷没有跟封驳之寒暄,只是在对方坐下来时点头示意。 封驳之理解,知道前期的准备工作可以帮忙,便学着余揽瓷的动作,左手捡过一张纸条,另一只手将其包进泥团子里,再大致捏出个人的形状,不用很精细。 纸条是拜托当事人写下的随笔,虽说写什么都行,但是大部分人写的内容都是自己最想说以及最希望的: 只希望父母平安,灾祸早日结束; 当初说着世界早点毁灭吧,真来时恨不得抽自己; 今天我本打算自杀,这个烂尾楼是付出全家积蓄得到的“家”,没想到逼我死的,如今却成了让我活下去的避难所。 书写的纸条,包含着写作者的情绪、感情和内心,之后也会作为泥人的核心。 想到女娲造人的典故,封驳之不由联想到一个网上的古早梗,“要是甩几个泥点子能成型就好了。” “驳之!”在封驳之捏了一圈的小人后沈彧唤他,“好几个地区都给了信号,看样子他们打算同时制造混乱,‘桥’已经搭好,你去平成、安扬、中涂三区协助转移,记住,一定要在明日十四点前完成,发射时间不易也不能更改。” “是,”封驳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地图上,有人说满眼的红色像是攻落的噩耗,沈彧则不以为然,他们国家的人最喜红色,这般炽热浓烈的色彩该是胜利的讯号。 沈彧将视线落在两个区域,从右移动到左,有一片区域与别地不同,毫无光点,不是因为此处没有生物反应,而是异能的探查被隔离了。 无法确定里面的情况,只希望一切顺遂。 被光罩隔绝的商业街每到晚上热闹都会停息,今天却是个例外。 一个个蓝色的漩涡开在半空,闭合间切断那坚韧不可摧的银丝,随着银丝的减少,被困在一隅之地不敢动弹的人重获自由。 先前被银丝割开的店铺一角已经坍塌,有人在误触丝线后手指割伤,绷直的丝线松弛飘落后,有人急忙去取收在柜子里的医药箱。 久久未曾活动的双腿站起后发麻,女人在即将摔倒前扶住了台柜。 这是一间玻璃制品店,因扶持产生的晃动导致一件七彩手工制玻璃花瓶掉地,玻璃碎片散落各处,在夜色中反射着梦幻的色泽。 “小心被划伤,”温文尔雅的男性声音响起。 女人下意识点头,随即意识到在封闭开始后,在这家店的全是员工和本来就彼此相熟的邻居,全是女性,根本没有男人。 月色西斜,时间已经走到了后半夜,熬夜让作息时间规整的女人困倦不已,此刻不禁被自己的认知吓醒一半。 被莹润的月光照亮室内,火红色的长发率先映入眼帘,上短下长的鲻鱼头显得男人清爽年轻的同时还有几分优雅随和的气质。 金色的耳环闪烁着光亮,男人一赤一金的异色瞳格外妖异。 女人第一反应是后退,手指悄悄在身后摸索,企图抓到一片碎玻璃防身。 泽菲鲁斯将女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忽然起了兴致,手中的银币弹出,擦着女人脸侧流下一道血痕,“再动就全杀了。” 室内一时安静能闻落针,有个小女孩刚准备哭,就被一旁的家长死死捂住嘴巴。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尖叫恐慌,泽菲鲁斯有点意外,却仍在那位母亲惊惧的眼神下抬起搭着银币的右手,拇指施力。 甚至没有看清银币的运动轨迹,小女孩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便脑浆喷射,倒在了血泊里。 “啊啊啊!!”刚刚抱着女儿发出悲鸣的女子下一秒也被击中眉心倒下。 站在最前方的女人张开双臂挡在最前面,浑身颤抖,眼里却像在控诉泽菲鲁斯的暴行。 与身后蜷缩在一堆的人们有了个鲜明的对照,泽菲鲁斯再次开口:“你要是能伤到我,我就放了她们,如何?” 女人看了一眼身后,“我们可以去外面吗?” “当然可以,”泽菲鲁斯率先转身,用来捆绑长发的金色发环反射光华,浑身上下都透着华丽的质感。 虽然在血雨之后有体质加强的感觉,但也仅此而已,女人并没有什么强力的异能,仅仅是比之前更快、力气更大。 第115章 从刚才的银币就能看出,她不是眼前男人的对手,但是店铺有后门,在场的人应该都知道。 在女人握着玻璃碎片进攻时,泽菲鲁斯只是点着碎步左右闪避,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重叠,区别是当时的女孩攻势有道,能看出长期训练的痕迹。 让轻敌的他吃了大亏。 女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恍如慢放,泽菲鲁斯抬起手臂,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脸颊时,一道光箭直朝心口而来。 泽菲鲁斯闪开,长款西装外套边角摇曳,紧随其后的横向斩击被半自动光子盾挡下,透过蜂窝状的光幕,手持苗刀的少女容貌普通,但眼睛里的光亮得灼人。 尽管与记忆中不符,但接收了全部信息的泽菲鲁斯自是知道来者就是晋楚。 “好久不见,”泽菲鲁斯的桃花眼弯起。 晋楚没有搭腔,反而注意到身后的女人周身开始膨胀。 “哦,你迟了一步,”被泽菲鲁斯的异能接触到,会导致病情加剧恶化,朝着比成为怪物更加凄惨的方向转变,“我碰到她了。” 女人的七窍流出鲜血,身体很快胀大到原先的数倍,但是表皮并未裂开,越发高大的身影很快超过二层小楼的高度,女人下半身融进奇形怪状的肉瘤里,但是能看出两者界限分明。 肉瘤开始疯狂撞击建筑物,最上方的女人轻轻阖上双眼,宛如沉睡。 泽菲鲁斯的异能会最大限度地激发火石的能量,当事人会在短期内获得他能力上限的实力,这种迸发以透支当事人生命为代价,不出几个小时,全力破坏的增生部分就会溃败,连同顶端的原身也会死亡。 但是这个能力有个奇异点,就是只要能在这期间将原身从增生部分里拉出来,还有活命的机会。 甚至已经变成怪物的人在经受这个异能,也有一定概率在被解救后变回人类。 泽菲鲁斯将戴着露指手套的双手抬起,爽朗地大笑道:“那么多人,你救不过来。” “就如同半年前一样。” 第61章 曾青 喜欢的颜色第一次让晋楚感到厌恶是什么时候? 在卷入循环的前一天,漫天的飘雪中夹杂了几抹红色,落在裴邵肩头。 晋楚本想替裴邵扫去落雪,在看见那奇异的颜色后,反而伸手接过几朵。 并非参杂了异物,红色的雪花因掌心的温度须臾之间就化成水,颜色未变。 是红色的雨水凝结而成的雪花。 操场上有学生发出惊奇的叫声,那占据小部分的红色雪花越来越多,逐渐从配角变成主角,遮天蔽日的白开始充斥成满眼的红。 广播响起,要求现在还逗留在操场的同学尽快回到班级。 因为刚才模棱两可的回答,晋楚面对裴邵有些别扭,看出这层原因的裴邵寻了个由头,让晋楚与闻莘结伴,自己则跑去和别的男生一起。 怕红雪融化后会染色,闻莘将头上身上的雪花扫落,不等开口,奇异的光线从眼前一闪而过,胳膊被人冷不丁捏住,闻莘疼得抽吸。 “你怎么了?”见晋楚神色僵硬,手下无意识地用力,骨节都泛着无血色的白。 “呆在原地不要动!”晋楚说着,朝裴邵离开的方向跑去。 被积雪掩盖,笔直的光线都变得虚幻了几分,没有引起人们大规模的注意,晋楚早在光亮出现的刹那就观察过,包裹范围很大,几乎围绕了整个学校,从出现到凝实只用了一分钟,想必很快就会成型。 与晋楚焦急的心情相对应,原本徐徐吹着的寒气开始狂风大作,南方湿冷如针,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看见了! 心有灵犀似的,在晋楚望见裴邵的背影时,裴邵亦是回头。 完成包围圈的光芒开始迸发出向内的切割线,以小方块的分隔方式,一道金光径直阻断在晋楚与裴邵之间。 “裴邵!”拔高的光线形成墙壁,高速前进的晋楚刹不住闸,撞在光墙之上,以双臂作为缓冲依旧生疼。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裴邵回首的样子。 “啧,”晋楚砸了一下光幕,立马回身去找闻莘,并让沿途遇到的同学聚集在一起。 天色暗了下来,像是时间从上午行至傍晚,太阳不见踪迹。 本就光线不足,风雪还越发大了,黑色的天空加红色的雪花,不用说都怪诞极了。 “发生什么了,我好害怕啊,”从暴雪中走出的闻莘抱着手臂,浑身颤抖。 晋楚刚迎上去,锋利的尖刀就划开了脸颊,这还是躲闪及时的结果。 闻莘露出诡异的微笑,扬着尖刀再次袭来,晋楚闪身夺刀,并一掌击在闻莘后颈。 谁曾想“闻莘”顷刻化成一摊积雪,连晋楚抢过的匕首也变成点点红雪,晋楚摸上脸颊,原本的破口没了痛感,之前流出的鲜血现在也毫无痕迹,好似从没受伤过。 这是积雪形成的幻象,是故意的设计?为了激化群体的矛盾? 晋楚难以确定闻莘的位置,刚准备喊,就听见了争吵的声音。 同样的场景不同的人物,晋楚上前帮忙,在相熟的同学变成积雪后,惊恐未定的女生有些不知所措,“他是魏招还是假的,是真的被我们杀了,还是什么原因形成的幻境?” 从她能听见较近距离发生的争斗,说明声音的传播没有受到影响,“能听到的人跟着念!” 第116章 晋楚放开嗓子大喊:“朝喊声聚集!不要主动攻击别人!听见警告依旧袭击者群起围攻!袭击者是积雪形成的幻境!受伤是假象!能听到的人跟着念!” 不管是不是幻境,受伤是不是假象晋楚都需要这么说,快速聚集在一起才是重中之重。 就近传来相同的喊声,内容扩散,有人边喊边往声音最大处靠近,晋楚持续地喊,旁边的姑娘也跟着一起。 人群逐渐壮大,目前发现的袭击者都是假装别人面貌的积雪化形,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这种传播方式点对点,点扩散,逐渐形成网状,只要最初站位不离谱,一定能让所有人听到。 就在远处再无声音,最后一波人群里,晋楚终于看见了闻莘,来不及松一口气,晋楚就发现落雪停了。 任何变化对晋楚来说都不会是无意义的,如今地上堆积的落雪已经漫过脚踝,那切割的光线将整个学校分成了不同大小的格子,彼此之间不互通,看上方景色的快速变化,比起操控天气与日升日落,晋楚倾向于头顶空间应该也有划分,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待在一个各面包裹的方格内。 脚下蓬松的触感改变,晋楚感觉自己的鞋袜被沁湿,微不可察的失重感让常年耳鸣眩晕的晋楚感应迅速,不是她的身体原因,是地面在晃动。 “所有人抱团,确保互相牵扯住,不要遗漏,”在确保内部无问题的情况下,抱团是普通人提高生存几率的一般方式,不论是应对外部袭击,还是突发事项。 当然,这建立在内部没有产生矛盾、意见不合、分崩离析的情况下,不然不等外界影响,内部就自己混乱了。 积雪融化,但是违背质量守恒的要点,血色的融水不断升高,幸而在即将没过口鼻前停住了。 众人是坐着的,没有没过口鼻意味着也就不到五十厘米的深度。 晃动开始加大,平静的积水像是海岸边的浪花,开始汹涌翻腾,一下一下拍打着同学,直将人浑身浇得透湿。 因为重心靠下,彼此相依,这种程度的摇晃并没有让他们身形不稳,还牢牢地钳在一起。 晋楚觉得胳膊生疼,被左右两侧的人死死卡住,紧张之下力道加强人之常情。 光墙形成之后不过十来米,晋楚就遇到了下一个人,整个移动过程中没有碰到障碍物,尽管积雪和融水轮番,但脚下触感没变,他们可能没有被转移离开操场。 以前偷听的消息在此刻得到印证,惴惴不安了这么些年,一朝成真,她不知道该感叹噩梦成真还是多年心事终于可以放下。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是假的。 唯一的区别是时间比预定得要早,按他们的计划,合该在半年后。 直到有不少人被红水呛到,这该死的摇晃才渐渐停下。 看着周围每个人都浸泡全面的狼狈模样,晋楚忽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奇怪想法,像是为了将调料抹匀而不断翻面浇汁一样。 原本还算傍晚的光暗程度现下已经变成了深夜一般,完全难以视物,连深红的水都如黑色,只有每个人身上不知为何笼着白光,可以看见彼此。 一架时钟凭空出现,摆锤左右定点定时,只是那仅有一根的指针尖端朝上,以早操时间计算,现在如何也不该是十二点。 一根指针,更像是从零开始的计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后延,黑暗会滋生恐惧,那规则有序、毫无变化的敲击也让心生焦虑。 晋楚在心里默数,在第六十下,指针朝右偏了几度,以偏离的度数估计,一圈大概是六十个六十秒,也就是一小时。 就是在计时,只是不知道以什么为界限标准,钟表的出现在摇晃停止后,以一个小时为一圈是指一个小时是完成什么的上限,还是将要发生的事情在一个小时以内? 他们目前的困境除了这些尚不危及生命的小把戏,就只剩下限制人身自由的光幕。 晋楚这边想着,人群中的交谈和安慰也没有停过,有唉声叹气的人,自然也有积极向上的人。有人传播鼓励的言辞,还有人整合现在的信息,甚至有人充当起了领头羊的角色。 比起群体活动,晋楚更擅长个人任务,所以不论是班干部还是群体竞赛,晋楚都没有参加过。 擅长伪装迎合不代表具有领导整合能力,晋楚人缘好但存在感并不强,其实这两者也是有因果关系的,锋芒毕露的人大多不会让所有人都喜欢,人总会吸引具有相同特质的人,所谓领导,领导的自然是信服自己的人。 听起来像废话,但是所谓信服不是别人听了你的发言而站你的立场,大部分是自己倾向这样的立场,在听见相同的立场时会说一句“有道理”。 所以像晋楚这种平常没有自己形状的人,才可以在面对不同的人时将自己捏成不同的形状。 这是怕麻烦的表现,跟谁关系都不错意味着跟谁关系都一般,所以在裴邵和闻莘面前,晋楚所展现的性格可能才具备一些真实性。 全都结交意味着中立,晋楚实际上没有感染人心的能力,更别提不会安慰人鼓舞士气了。 所以“领头羊”角色的出现反而也让晋楚心安,人群在出现主心骨后趋向宁静,不必担心凝聚问题的晋楚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可以脱离大部队去边缘探索一下光幕。 第117章 一声轻笑,按理说在嘈杂的环境中不会太明显,但这道声音好像回寰在整个空间里,平白在人群中按下了暂停键。 深紫色的半长卷发无风自动,男人坐在时钟之上,他的周围有着莫名的气场,一如飘舞的发丝,也如时钟底端泛起涟漪的融水。 在看见那瑰丽的发色时,晋楚下意识看向自己顺在胸前的长发,依旧是如墨般的色泽,不由深深吐出一口气。 男人盘腿而坐,上身摇晃着,歪头看着偏斜六十度的指针,“十分钟了,你们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想到小时候埋进身体里的红色晶石,那深邃绚丽的色彩与眼前的红水相重叠,晋楚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第62章 黛靘 问题无人回应,又被数道视线注视着,吉安难耐地扣着拇指,想从引人注目的钟表上下来,但是在看见深色的积水后又止住了动作。 坐在高台上进退两难,吉安将头垂得更低了。 “那个,那我只能试一试了,”吉安动作细微地勾了勾食指,众人感到一阵阴寒。 “啊!”一名学生的肩膀忽然撕裂出血,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人受伤。 晋楚察觉到一种诡异的气息,身体好像被什么穿过,凌冽的杀气逼近身侧的人,凭借敏锐的第六感,晋楚扯过旁边的同学,只见原本所在地方的积水四溅,像被重物砸下。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围绕在四周。 “小心,”戴着眼睛的女同学撞开晋楚,两人俱是倒在池水中。 不是莫名其妙地施救,女孩明显有指向性,比她不确定地拉拽果断很多,“你看得见?” 女孩双手比划,“我能看见,但是不清楚,只有模糊的影子。” “是什么?”晋楚直入主题。 “好像,好像是人,”女孩不确定。 是女孩觉醒了视觉方面的异能,还是触发了什么条件? 在即将摔倒前,女孩被晋楚拉住,她是知道晋楚体育成绩好,也知道晋楚身体不好。 但力气居然有这么大吗,几乎是把凌空的她提住再安稳放在地上。 借着女孩的视野和自己的第六感躲避,晋楚也注意到有意识闪避的人都有个特点——戴着眼镜。 “借我一下,”晋楚取过女孩鼻翼上的眼镜,刚放在眼前便晃了身,将距离拿远,透过镜片晋楚看见了袭击的来源。 确实是人,借助玻璃依旧呈现半透明、在空中漂浮、脚下虚幻无脚的……灵魂? 高度近视的柳镜被拿走眼镜后就跟失了明似的,只能被晋楚拽着移动,所幸眼镜很快就被重新戴回鼻翼上,晋楚还顺手替她擦了粘在脸上的污渍。 三绕两绕来到闻莘身边,见好友身上没有伤口,晋楚的心安定了些,直接取下闻莘用眼镜链挂在脖子上,平常为了好看不怎么戴的眼镜。 闻莘体力差没耐力,俗称三步喘,这会儿已经趴在地上累得直不起腰,话都问不出口。 两人近视程度相当,平常视物没有影响,就是上课需要看板书,而晋楚常年坐在第一排,讲台底下,所以没有眼镜。 甩开花里胡哨的眼镜链,晋楚匆匆戴上眼镜,挥刀砍下的幻影正到眼前,晋楚斜移一步挡到闻莘面前。 膨胀变形的右臂撑开校服,一把巨大的镰刀阻拦下砍击,镰刀与手臂相连,一体而生。 被脑海里接收到的触感刺激得牙酸,晋楚特别不喜欢部分变形,尽管变出的镰刀与真实物品硬度相当,但是神经触感还在,有被刮割的痛感,切开皮肉时也会有让人汗毛倒立的感觉。 “你你,”前面还为即将面临的攻击担忧,下一刻柳镜就嘴唇大张,为超现实主义对战现场而神魂迷乱。 “你们没有感觉吗?”晋楚意识到这些“幽灵”可以控制虚实,既可以无视存在穿透实物,也可以凝实本体让攻击对他们造成危害,“在被这血水泡了一阵后我感觉自己体内觉醒了一股奇异的能力,没想到真的可以使用出来。” 晋楚有意无意地将这段假话的声量提高,让在场的人都听到,“真的,你们相信我!” 不仅说谎脸不红心不跳,晋楚还透露出几分害怕与彷徨,“我刚才一心救人,不知怎得就使用出来了。” 结合紫发男人刚才问的问题和浸泡在血水里的感觉,晋楚基本可以确定水的成分与小时候父亲实验时给自己埋的红色水晶是同一类物品。 根据体质的不同,产生异变的时间大致在三到六十分钟之间,难怪以小时作为时钟一圈的单位。 这只是个契机,大部分人都有怪异的感受,但是长期经受唯物主义的熏陶,这些东西太过天方夜谭,所以需要有人开个头,接下来阀门拧开就会容易很多。 况且晋楚是长久相处的好友,大部分人有天然的亲和信任感,有敌意和惊惧态度的只是少数。 “你已经觉醒了啊,是什么异能?”吉安眼下有深深的淤青,像是长期睡眠不足,和人说话时也显得怯生生的。 未知身份的诡异存在这么一问,更加佐证了晋楚的身体变化是因为现在的环境,而“异能”两个字让这一群还未成年的学生瞬间理解了含义。 晋楚压根没打算回复吉安,在得到期待中的效果后,再次开口:“透过玻璃似乎可以看见是什么东西作祟,也不知道摄像和镜面是不是也可以?” 第118章 有人心领神会,掏出化妆的小镜子,还有人尝试用手机录像功能。 “手机不行!” “镜子可以看见模糊的影子!” 几次三番被忽视,吉安本不想再说话,但看着每一位同学不同的反应,那些或哭闹、或惊惧、或顽强抵抗的身影,表情何其生动,不禁发出感慨:“你们好真实啊。” “你什么意思?”继晋楚之后,也有几个人感受到了体内觉醒的异能,其中一位便是刚才的“领头羊”,也是晋楚隔壁班的班长李杰书。 他离得近,因而听见了吉安这句话。 被听到自言自语的吉安有些尴尬,没想到在这种场景下还有人会直接质问当事人,这种有话直说、锋芒毕露的人吉安有些怵,下意识就回答道:“我只是没想到一串数据做得这么真实,让人觉得不像在游戏里呢。” “更不清楚了,可以一次性说完前因后果吗?”李杰书自然也是看出吉安性格被动,要是在游戏里,应该就是用来触发关键信息的npc。 “啊,”吉安抓了一下头发,那张不说话时像是中世纪雕塑的脸上布满了纠结,再三斟酌了话语后解释道,“这里是名为《深渊》的怪物游戏,帝国为军队训练而特意打造的投入式沉浸游戏,今天是内部测试,我的任务就是杀死即将异变的你们,并获取你们体内的火石兑换积分,来看看稳定性。” “你说这是游戏?” “我们是一堆数据?” “不要搞笑了好吗,我十几年的人生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有人脚步踉跄,一时不备被幽灵捅穿胸腔,鲜血成股喷洒在地上,没等身体软倒,利爪便掏过心脏。 没想到一猜即中,浅粉色的晶石从血肉中探头。 “这,”都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并非常人该有的人体结构给所有人当头一棒。 甚至不是无限流、灵异志怪,而是穿书穿游戏题材吗,他们不是第四天灾,而是所谓的“笔下的人物”,一串“数据”? 晋楚对真相知之甚少,但在听见这些后也只是狐疑了片刻,转瞬就将所谓“真相”抛掷脑后,她不介意自己是什么,是人、人造人、怪物、数据、虚妄,不管什么都无所谓。 闻莘有段时间很喜欢看“大女主”小说,晋楚也时常跟着搂两眼,她看时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为什么里头的女主要么因全心投入事业而忽略家庭,最终“有钱但孤独”;要么为了突显强悍而不能有过多的情感牵绊,最好没有官配;要么在各种舍弃尊严、乃至性命后安排男人后悔的剧情。 现在晋楚明白她为什么觉得奇怪了—— 她不认为有钱有颜事业成功的女主会因缺失青睐者而寂寞,更何况她也不认为会缺失;她不认为婚姻应该只有一方来思虑如何协调家庭与事业;她不认为拥有金钱的家庭依旧只能靠妻子来解决家务和带孩子;她不认为一个人的本性会因旁人的奉献牺牲而天翻地覆地改变;她不认为女强应该限定在走剧情还是走爱情,有事业有能力有友谊有亲情有爱情有金钱有地位,什么都有很爽,只有一个也很棒,只要当事人拥有自主自我自由选择“想”或“不想”、“要”或“不要”的权利。 原来是她“贪心”又“现实”啊。 但她喜欢。 她不在乎“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去向何处”这种哲学问题的答案,就算是游戏里的数据,她也活得开心,就算是程序设计的“开心”,她也要维持。 是掳走公主的恶龙,也要打败营救的王子;是注定失败的弱者,也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是要被正义之士消灭的反派,也要坚守自己的反派美学。 等突破“既定”的天道后,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己选择自己迎娶公主或者放走公主;自己选择远方诗歌或者面包房顶;自己选择成为好人或是为祸一方。 就算是数据,也要成为不被底层逻辑操控的bug,或许终有一天她会被现实击败,想要的都没有得到,同化与奴役可能会改变她的初衷。 但是在此之前,如果不能修正她,她早晚会让载有她的电脑彻底死机。 晋楚想要做一个叛逆的“怪物npc”。 要赶在幽灵攻击时反击才可以,因为狡猾的对手只有这个时候才可以触碰到实体,晋楚放弃防御,在对方劈砍的同时横向斩击。 以细微地错身躲开攻击,幽灵被晋楚拦腰斩断。 完整的躯体变得虚幻,一股黑烟似的回到吉安身边,与对方的影子融为一体,不过须臾,同样的身形再次被凝聚出来。 看样子不将原主杀死,这些幽灵就可以无限再生。 望着晋楚动作利落、直取性命的攻击,或许别人不晓得,但吉安清楚这不是简单的反击,在他们那只有长期经受训练的士兵才有这样的身手,撇开武斗水平,晋楚的招式习惯不像战场上喋血的士兵,更像是追求一击毙命的杀人技。 如同帝国教廷负责暗杀与清扫工作的“whaler”——捕鲸人。 第63章 璆琳 望着一边护着身后的人一边拉近距离的晋楚,吉安猜到对方打算擒贼先擒王。 与其他桀骜不驯、自信沉稳的组员不同,吉安比较胆小谨慎,虽然想远离那狩猎般专注的视线,但是更不想踏进深红染色的水里,犹豫再三,决定待在原地不动。 第119章 在晋楚挥着巨大的镰刀闪身上前时,吉安嘴唇翕动,比所有幽灵都要凝实清晰的轮廓从影子中出现,即使是不借助眼镜的同学也能看到。 即将砍下的镰刀与爆炸产生的浪潮撞击在一起,方格内水波翻腾、温度跃升,众人皆被余烬推得后退,跌倒一片。 及时化成微小沙砾以抵御爆炸的晋楚在视野恢复前变回人形,砸落在旁。 尽管重量减轻让她没有直面爆炸,但是皮肤表面依旧小范围灼伤,耳朵嗡鸣。 周围原本不见踪迹的幽灵都渐渐显露身姿,晋楚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威压与透明时截然不同。 “这样有些耗能,不过应该可以速战速决,”吉安见大多数人都与最*初有了明显的差距,独特的自保手段显然是觉醒的异能,体内大概都已经凝结了晶石。 见在场没有一个人异化成怪物,他有些奇怪,“我还以为是模拟帝国肆虐的怪物潮设定呢,这个游戏的觉醒率怎么这么高啊,怪物游戏不应该以怪物为主吗?” “可能是为了拔高士兵素质吧,异能者确实难对付一些。” 吉安尽职尽责地站在测评角度审视整个游戏,虽然是个内向的人,但话意外得密,大多数情况下会自言自语,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死去同学的尸体被幽灵抱起,送到了吉安身边,晋楚刚准备起身,结果胸腔深处震颤,忍不住开始咳嗽。 知道晋楚身体不适,闻莘像以前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后背,因为时常会发生喘不上气的情况。 晋楚努力平复气息,但越是想要吸气,往出咳的感觉就越强烈,透过生理反应激出的眼泪,晋楚朦胧中看到吉安嘴里念着什么,但前面爆炸导致耳朵的听力还没恢复。 “他嘴里念的什么?”晋楚握住闻莘的手。 闻莘低头靠近,加大音量,“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昧。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好像是屈原的《招魂》。” 晋楚眉峰耸起,不理解为什么念这个,所以怪物游戏里的文化设定是取材于他们原世界设定的? 就在这时,半透明的虚影从尸体中剥离而出,那模样竟与本人一模一样。 招魂招魂—— 这难道真的是所谓的“灵魂”吗? 晋楚的耳鸣逐渐褪去,致使那声音更加朦胧飘渺,像是梵音般,那声“魂兮归来”悠远在天边又回寰在耳畔,自己的灵魂好似都有些松动。 稳了稳心神,晋楚发现刚才这么一打岔,咳嗽也停止了。 晋楚捏紧闻莘的手,对方也默契地贴近倾听。 吉安的能力显然十分逆天,先不提他原本收集了多少灵魂,刚才那第一个现形的灵魂外在与普通人一般无二,脚底都是实在清晰的,而且引发爆炸的手段是在那人掌心凝聚出的光弹,与寻常炸弹不同,怀疑是异能。 也就是说吉安收集的灵魂只要显露实体,甚至可能具备原身的能力,相当于吉安是越打越强大的类型,只要他们这边有伤亡,他的实力就会增强。 不过纵观全局,吉安本人都没有动过手,但不论他有没有藏拙,解决掉操纵者才会有一线生机。 晋楚两人交谈时,一旁的李杰书也凑了过来,“我会组织其他人给你打掩护,我的能力不擅长攻击。” “好,”晋楚相信对方。 俯身快步冲刺,对面早有准备,晋楚却在临近时一个刹车转向,同条线上的男同学两指并拢放在嘴边,被水流勾勒出形状的音波攻击打断了男人蓄力的过程。 看样子化为实体有好有坏,声音接触都可以造成伤害,简直与常人无异。 先前才被吉安收入麾下的女同学好像从来没死,一举一动都跟从前一样,连亲和的性格都别无二致。 但是张开双臂挡在吉安面前时,义无反顾地态度让释放音波的男同学不由自主收了攻击。 晋楚屈膝扫堂腿,敌人摔倒后立刻侧身翻滚,晋楚穷追不舍提膝踩踏,反被抱住小腿,高抬后撤。 单脚跳跃施劲儿,全身腾跃而起,左脚正蹬踹,刚击退一人不及站稳,晋楚就被新的敌人前后包夹,一人背后勾拳,一人身前直拳。 上身后移但不多,双手由拳变掌,晋楚划圈腾挪,卸了三分力道的同时将对方攻击的方向改变,三人位置变化不大,但敌人的攻击却都向着自家人去了。 被双双重击的两人脑袋一歪,晋楚择其中一人,迎着对方偏转的方向托掌击下颚,男人气血瞬间涌上双瞳,眼白都红了几分。 晋楚不作停留,追加一个针对前胸的上顶膝,对方直接吐血倒飞。 血花溅到眼睛里,晋楚视线一涩,匆忙用手背去蹭。 感觉到后背的呼呼风声,晋楚身体条件反射地格挡,但是转身回旋踢力道之大,晋楚频频撤步以稳身形。 准备乘胜追击的男人被刺眼的光芒晃了眼睛,不止是他,周围人都被晃了神,几乎是闪瞎眼的光球被人用棒球棍击飞,在半空中炸开,简直就像闪光。弹。 而因异物入眼而早早闭眼的晋楚反倒把握住时机,在光线消失后最先适应黑暗,右臂再次幻化成镰刀,直接割开对方喉咙。 闭眼的吉安能感觉到两道灵魂消散重新回归他的影子,匆忙睁眼却只有一片昏黑,锋利的刀刃寸寸捅进胸腔,吉安感觉滚烫又腥气的液体涌上。 第120章 他不擅长打斗,握着刀锋想要后移,但手下的力道不容抗拒,再次加重,一点一点深入,直到贯穿前后。 他能感觉到从刀锋传来的颤抖,难以遏制,对方明明害怕到手抖,动作却没有一丝迟疑。 周围的灵魂全部消散,像尘烟如雾霭,无影无踪。 吉安从钟表上坠落,砸进水里,明明不到半米的水池,吉安却如同栽进沼泽一般,越陷越深,不到一会儿便整个消失。 之前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的反应,晋楚确定众人视力还未恢复,决定利用异能吞噬吉安的尸体,她并不想暴露自己异能的全部,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 等到同学们一个个能看清事物时,吉安和那些灵魂已经消失无踪,“解决了吗晋楚?” “嗯,”晋楚点点头,说得含糊不清,不算假话,只是没说全,“我的刀确实命中了,但他们随后就消失了。” 有的同学缩在角落里呕吐,刚才看见晋楚划开别人喉咙时,李杰书也忍不住反胃,看着现下晋楚只是微微泛白的脸庞,李杰书有些惊讶。 但也只限惊讶了,他并不会怀疑晋楚什么。 “所以我们是不是通过了,这个罩子什么时候解开?” “解开之后还是以前那个日常吗,”有人提不起精神,“我们真的只是在一个游戏里吗?” “圆周率还没算到头呢,我不管,我不信。” 即使吉安死亡,这个困住他们的罩子依旧稳固无比,但好歹最大的危机消失,众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都不由得放松下来。 晋楚看见闻莘朝她迎过来,刚扬起一个微笑,腹部就被贯穿。 身后的人影突兀出现,似是看到晋楚隐瞒众人吞噬尸体的场景,所以询问的音量放轻到只有晋楚一人能听到的程度,“你的能力不像刚刚觉醒的。” 将正在拨出的刀刃一把握住,晋楚转身肘接高扫腿,逼退敌人后捂住腹部跪地,尽管没有拔出导致大出血,但腹腔内部已经渗血,晋楚将涌上喉咙的血沫艰难咽下。 “晋楚!!”众人围上来。 武器脱手的金发男人略感惊讶,当机立断徒手握刀将伤害降到最低的这份魄力和判断力,在他们那边都算是出色的人才,更何况是当下的背景。 男人直觉晋楚有特殊之处。 不等上前,六扇等身高的镜子环绕周身,紧接着就是一颗陡然炸开的闪光球,本就耀眼的光芒被镜面反射,直将男人的身影都淹没在白光中。 男人虽然及时闭眼,但失去视觉也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配合默契,在光芒炸开前就在眼前架起了遮挡光线的镜子,不反光的那面对着自己这边。 闻莘刚才说有办法救治晋楚,但是需要时间,李杰书知道要想胜利他们需要晋楚。 现在的手段只能短期拦截敌人的进攻,所幸方才有人觉醒了能够拖延时间的异能,本想背水一战的李杰书立刻改变战略。 一直在晋楚身边,半跪着握拳默念的秦晚苑睁眼,“好了!” 一点闪现的小球遽然扩大,将在场所有人都包裹在内,昏暗的场景豁然开朗又明亮干净,脚下的污水消失,整个场景仿佛回到了校园。 但是暖风和煦,庭院里金桂繁茂,不是冬日的景象。 秦晚苑有种脱力的虚弱感,被身边的同学扶住,“这不是现实,是个虚假的空间,因为离学校最近又熟悉,所以构建起来会最真实最容易。” “那,那个金发男呢?我们现在安全了是不是?” 秦晚苑摇头,“他也在这,我不能挑选特定的人进入,在同一范围的所有人都会进来,不过我能短期内改变他与我们之间的空间位置,拖延时间,但是坚持不了太久。” 也不知是压力过大,还是空间的温度回升,有人浑身冒汗,脱掉身上一塌糊涂的保暖外套。 “谁来帮我扶住晋楚?” 李杰书上前,从背后揽住晋楚,“你要干什么?” “我觉醒的是治愈的异能,”闻莘将晋楚的上衣小心翼翼地解开,刀锋透过衣服又穿过下腹,动作间免不了牵扯到,但晋楚牙关紧闭,一声不吭。 在看见伤口时闻莘抽吸,鼻尖泛酸,深呼吸两轮后,闻莘看着晋楚,“我给先将刀拔出来才能治愈伤口。” 晋楚勾了勾嘴角,柔声道:“拨。” 第64章 瑾瑜 走廊被拉长,在意识到刚才的地方已经是第二次走过后,莫尔蒙停下脚步。 是改变人的主观认知还是改变建筑空间构造的异能,他需要实验一下。 从最初开始,莫尔蒙就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的他确实对吉安的死亡呈放任态度。 原因很简单,任务要求二人组队,由一名鹰派成员和一名鸽派成员搭档,隶属鹰派的莫尔蒙自然不会在意吉安的死亡,不如说是乐见其成。 鸽派因为掌握的信息不够,目前对事态的了解欠缺,对这个星球和计划一知半解,当然这里头也有埃斯玻森故意诱导的成分。 检验时空隧道的稳固性和明确目的地是莫尔蒙这次行动的目的之一,第二个目的便是对伊甸园系统的可操作性试水。 莫尔蒙一直作壁上观,直到吉安的尸体被晋楚吞噬。 一个对现状理解都不能用快速来形容,异能使用熟练,善于观察,甚至对任何人都有所保留,背着自己人做些小动作的人——有问题。 第121章 望着穿过墙壁的手,莫尔蒙摸到一些规律,到底是还在上学的孩子,很难完全掩盖自身的目的。 刚觉醒异能,这种大规模施展应该很消耗体力,所以无法全面变化已有的建筑,只能在方向和道路上设置些欺骗性手段,所以校园的大体结构不变,莫尔蒙能够辨别方向。 向着其余方位走时大多阻碍都是障眼法,只有一个方向实质道路的变化较为频繁。 其实当事人已经算是有反侦察意识了,会在错误道路中也夹杂实景变化,所以莫尔蒙特意加快了速度,移动速率的变化让当事人有些慌神,为阻止他前进增加了障碍物。 由此莫尔蒙知道他找对方向了。 其实以蛮横的方式到处破坏,找起来的效率或许更高,但是上级的安排总是拖沓又充满矛盾。 时间越久,凝结的火石会越发精粹,上级不想因对场景封锁的时间太久而被外围人群发现端倪,打草惊蛇,所以将时限设在一个小时内,不长却足够异能觉醒。 但是一个小时又足够融合加深,也就是说执行任务的成员面临的风险也较高,毕竟异能花样繁多,很难全面防范。 为了防止鸽派获取到更多的信息,限制对方人数也限制了自己人的数量,成了如今两人一组的任务模式。 吉安的能力到底与生死有关,埃斯玻森想要很久了,如果他一不小心弄丢了尸体,还没有收集到对方血液的话,回去之后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能感受到施术人着急了,几乎是直接转移墙壁来拦截他的前进。 左侧的攻击隐秘而迅疾,在闯入视野前莫尔蒙没有注意到,但是在入眼的瞬间就意味着落空。 莫尔蒙只是略作停留,就避开了按他移动速度而特意设计的陷阱。 连埋伏都出现了,看来距离很近。 其实现在的情况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在此之前,除了被他袭击的少女受伤了之外,其他的人要么轻伤要么死亡,也就是说完全可以像躲猫猫一样在这片不算小的空间里与他周旋。 但从刚才一直没变的方向来看,他在想这群学生不移动的原因,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那个重伤的女生。 为了一个人其余所有人竟然都愿意搭上性命拖延时间、陪同在侧,但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一起赴死吗? 一击落空,第二击紧随其后,学生的动作有些生硬,但胀大的双臂如铁锤般砸下,莫尔蒙脚尖轻点,避开了。 所有的偷袭伏击正面攻击都被闪过,莫尔蒙的动作看起来毫不费劲,却比众人敏捷快速很多。 不强烈的攻击欲望让莫尔蒙的行为像是逗小孩的家长,牢牢把握整体局势,甚至带动着敌人以平缓的速度继续移动着。 脚下的楼板松动,眼见莫尔蒙踩上去的同学还没来得及欣喜,掉落了半个身子的莫尔蒙单手勾住裂口,一个翻身就重回现场。 四肢突然有些滞涩,莫尔蒙注意到身上的丝线,密密麻麻的丝线连接各处,包裹住他的全身,原来掉落只是诱使他忽略环境的幌子。 纯黑的飞刀袭来,为首的飞刀被莫尔蒙偏头闪过,手上像是装饰品的金属手环发光,旋转而出的光刃割断束缚,一把飞刀被光刃斩断,一把飞刀侧身擦过。 结果最后那把飞刀凭空降速,骤然幻化成一块巨石朝莫尔蒙头顶砸下。 楼层隔板直接碎裂贯通,巨石与莫尔蒙一齐掉下三楼,有同学趴到破口处朝下大喊:“晋楚,你没事吧?” 巨石消失,晋楚出现,挥开周身碍眼的灰尘,第一时间去找莫尔蒙的身影,刚才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你的伤怎么好的?” 跪趴同学的身侧,莫尔蒙衣衫齐整,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巨石砸到的样子。 “别动,”面对摆起攻击架势的众人,莫尔蒙捏住了男同学的后脖颈,微微用力,男生已经面色涨红,“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杀了他。” “……” 莫尔蒙手上用力,强烈的压迫致使男生昏厥了过去。 “我说,”一名学生开口,“是闻莘治好了晋楚。” 从晋楚安然无恙地再次出现时,莫尔蒙就有所怀疑,但没想到真的能听到这个答案。 “能够治愈他人”的能力,在綦汉那火石发现之后一个案例都没有,与时间、空间等特殊能力一样稀有,不,更加稀有。 这也是莫尔蒙刚才觉得这群人为一个必死之人争取时间表示不理解的原因。 “闻莘是吗?哪一个?”见莫尔蒙起了强烈的兴趣,众人不敢再暴露闻莘的身份。 这会儿沉默带来的时间流逝倒是让莫尔蒙少了些悠哉,“不说,这人就死。” 一张张犹豫不决的面庞两两互看,有人朝身处下层的晋楚打了个眼色,晋楚心领神会。 “你放开他,我就告诉你,”李杰书走出来,指着莫尔蒙手里已经昏迷的同学。 莫尔蒙忽然抬高手臂,“好。” 失去牵制的同学向下跌落,因为破口两层楼的高度,李杰书下意识伸手,金色的长发却已经飘到眼前,紧接着是穿胸而过的冰凉触感。 对方的攻击很快很稳,在感受到疼痛之前,李杰书已经跪在地上,而光刃上甚至丝血未沾。 被扔下的昏迷同学再次被莫尔蒙捞回手里,于睡梦中被了解了性命,周围的怒吼叫喊混作一片。 第122章 晋楚后退助跑,借助窗棂为踏板够到地板边缘,正欲跃上时却被罩头的重物再次砸下。 被莫尔蒙当作武器投掷的正是李杰书,此刻他已口吐鲜血,气息微弱。 开裂的楼板在遭受撞击后越发不稳,缝隙蔓延,随即整张砸落,晋楚翻身护住李杰书,被砸得闷哼一声。 莫尔蒙的动作太快了,与他们简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李杰书本想虚晃一枪,好给晋楚争取上来的时间,不曾想先前并未主动攻击的莫尔蒙手起刀落,顷刻间死伤大半。 刚刚掀开石板的晋楚转瞬就被莫尔蒙踢飞,一息尚存的李杰书被一击毙命,此刻的同学除了晋楚已然全灭。 晋楚后腰先前被砸伤,再加上莫尔蒙的蓄力一踢,这会儿一动就牵扯着浑身麻痹。 锃亮的皮鞋停在眼前,晋楚被人拎起,“能告诉我你的能力是什么吗?” 单边胳膊被扯着,呼吸都困难了几分,望着莫尔蒙身后死伤殆尽的昔日好友,晋楚难耐地闭上眼睛,下定了决心。 “魂兮归来。” 听见熟悉的话语,莫尔蒙还来不及诧异,便被挑开了手腕内侧的血管。 趁着莫尔蒙松劲,晋楚拼命挣脱,但是腰椎带来的刺痛让她落地就瘫软在地。 取下一根长发,莫尔蒙动作快速地缠绕在伤口上方止血,看不见地攻击还在继续,这明显是已经死去的吉安的能力。 发现莫尔蒙的行动没有先前那般游刃有余和敏捷轻巧,晋楚觉得对方可能不是基于强悍的肉。体才能使出那般其疾如风的攻势。 现在与之前唯一的不同是灵魂在不透过玻璃等物品的情况下是看不到的。 继先前直奔命门的攻击方式之后,一道几乎划烂他眼睛的攻势让莫尔蒙知道,晋楚可能对他的能力有所察觉。 快步后撤下,莫尔蒙按动戴在耳朵上的勾状物品,一道电子光幕展开在眼前。 针对不同的能力,帝国都会备案并拟定针对战略,更别提身为对家且早被鹰派掌握的能力。 吉安本人的身体状况实际上撑不起来这个异能,不论是招魂、维持保留还是再次凝聚都会消耗大量的体能,这也是为什么吉安长期处于疲惫状态,甚至夜不能寐。 但是只要吉安愿意,不施加多余的控制和要求,只是保持能量输送的话,这些灵魂的感情记忆思维,一切一切都与生前一致,也就是说,可让本人灵魂长存。 异能者不死,灵魂不论被消灭多少次都可以重聚。 只不过异能者死亡,灵魂也会灰飞烟灭,除非在死前解开与灵魂之间的绑定关系。 能够看见灵体的莫尔蒙身法再次变快,几个须臾已至晋楚面前,照面间晋楚就被挑开了手筋,还欲挣扎下又被莫尔蒙踩断了脚踝。 “啊!!”晋楚以头抢地,整个人像是脱水的鱼,冷汗浸透了衣衫。 “住手!”闻莘奋力挣脱开其余同学的牵制,从教室里跑出来,跪在莫尔蒙面前,“我就是闻莘,求你,求你住手……” 第65章 赩炽 “我拒绝,”秦晚苑站出来,一把将跪地的闻莘拽起,平常最是沉默只知道学习的纪律委员摘掉眼镜,露出了疯狂的表情。 双掌合十,一声脆响,墙壁纵横交错,众人的位置移转,晋楚被瞬间后撤的地板带着远离了莫尔蒙。 “擅长学习不代表是书呆子,”这句话是对同学往常调侃的埋怨,这会儿更像是道别,“还有,不要擅自替我决定。” 后一句话是说给闻莘听的。 伸出的手连衣角都没有碰到,闻莘眼见秦晚苑消失在视线里,“晚苑!” 莫尔蒙突破高墙,秦晚苑一边害怕地后退一边控制层层岩壁,既隔断两人之间的位置,又再更外围增添保障。 完全包裹住的空间失去了光源,秦晚苑大气不敢出。 作为空间的主人,秦晚苑拥有最佳的观赏角度,她发现莫尔蒙每次都会在看见攻击后再加快速度。 高墙和移动的地面不仅是围困莫尔蒙的手段,也是让其余小伙伴远离的方式,她知道仅凭水泥墙壁无法解决敌人。 荧蓝的生物感知眼镜在黑暗中亮起时,那双与发色一致的浅金色眼睛淡淡望了过来,死亡的压迫感罩体,秦晚苑深吸一口气,“我真的好害怕啊,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牺牲自我救助别人的戏码,烂透了的情节。” 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心情,秦晚苑再次拍手,极速地下降导致失重,莫尔蒙屈膝稳住重心,秦晚苑则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围的石墙开裂,土壤的潮腥味加重,秦晚苑敲着站不起来的双膝,最后放弃了,“这里是地下二十米,石板承重不足,估计一会儿就会坍塌吧。” “想要同归于尽吗,”不知为何,怕极了的女孩和前面口是心非的话语让莫尔蒙有些难受,心里烦躁。 大多数非条件作用型的异能会在使用者死亡后解开,觉醒时间尚短,秦晚苑应该没有掌握全部的异能使用方法和限制。 光学刃再次出现,莫尔蒙走向秦晚苑,每一步都很慢,好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准备时间。 一次次的地形变化耗尽了秦晚苑的体能,只能看着刀尖接近,但她不想闭上眼睛,她是那种扎针时会死死盯着针尖进入皮肤的类型。 挥起的光刃没有落在身上,鲜血滴答滴答,石星辰挡在秦晚苑面前,双手握住了莫尔蒙的手腕,石化顺着接触的地方绵延,将两人都钉在原地。 第123章 “你怎么在这里?”秦晚苑一直没有看见对方。 “我变成石头了,聪明吧,”傻笑的小伙一边疼得呲牙咧嘴,一边夸耀着自己,“也希望你不要替我做决定。” 石化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已经攀到手肘,莫尔蒙毫不犹豫地丢车保帅,利用光学盾的展开切断了手臂。 一旦失去最开始偷袭抢下的先机,以莫尔蒙的速度,两人再无机会。 看着已经断气的二人,莫尔蒙拣起地上的断臂,发现自己并没有从构筑的空间离开,莫尔蒙神色冷峻,又将断臂扔回地面。 秦晚苑的战略没有问题,他的能力确实无法从深层的土壤里离开,只可惜移动有空间限制,石板的支撑导致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被挤压致死。 但是再不离开也只能是个死,无奈之下,莫尔蒙打了个响指。 震荡空间的声波涟漪蔓延到每个人身边,并非是莫尔蒙的什么能力,而是解开“梦魇”的信号。 在梦魇展开前,莫尔蒙就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能够快速站起的状态,所以睁眼的刹那,莫尔蒙就展开光刃,向还未理解现状昏昏沉沉的人们袭去。 梦境中的一切都很真实,甚至可以说与现实没有偏差,这里的没有偏差指的是当事人的自我认知。 比如说构建的血池钟表虽假,但个人的存在很真,你会认为自己在一个虚假的时空,会认为这是什么诡异的手段,却不会认为自己在某一个时刻从清醒状态进入昏迷。 只不过这是“无知”时的状态,且需要施术者有意为之,也就是说两种情况下会产生异样,一种是施术者特意让你感受到被拉扯进入梦境的感觉,一种是被动接受者对这个能力有所了解并且清楚自己正在受到侵扰。 所以莫尔蒙能够轻易分清梦境与现实,其他同学却懵懂不清。 大雪因为光幕阻隔而无法落下,在众人头顶堆积起薄薄一层,躺在雪地里的同学有些皮肤冻伤,颤抖地坐起,有的则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梦魇中受伤,现实里不会反映,但是梦魇中死亡,现实里也会死去。 所以先前死亡的吉安、李杰书、秦晚苑、石星辰等人都安安静静,被红色的雪花覆盖了一身。 身旁的灵魂消失,被莫尔蒙踩断的脚踝完好无损,在望见落雪的操场后,晋楚意识到了不对劲。 在金光落下前,条件反射让晋楚瞬间幻化武器,伸手格挡。 梦魇其实并非大规模能力,一般是选定人员拉入,要想场景足够真实还会搭配空间构建、条件触发等其他异能,因为梦魇会被动混淆感觉,所以为了让其成为一个可操控,自己人不会受到影响的空间,组织进行了大量研究调整。 身处梦魇的莫尔蒙没有办法让单一的人员离开,除非全面解除,或者有人在现实里对昏迷人员使用梦魇异能者提前设置的同频电磁设备。 据说组织正在研发脑电干扰器,一种能够主动退出梦魇空间的切断器,类似于游戏的“退出”按钮,只不过研制成功预计需要两个月。 这也是为什么目前只是试用,正式启动伊甸园定在三月左右。 吉安死亡的当下,无人帮助莫尔蒙离开梦魇,为了不被土层掩埋,莫尔蒙只能释放信号,要求14号解开梦魇空间。 与身穿人造阻隔棉一直保持合适体温的莫尔蒙不同,躺在雪地里许久的晋楚体温流逝,四肢都有些僵硬,完全无法抵挡莫尔蒙的挥砍。 莫尔蒙一开始的攻击对象不是晋楚,因为晋楚形似“复制”的异能具备一定的价值,与闻莘一样,是要带走的人选。 但是晋楚实在碍事,准确地说在场所有人都很碍事,一个护一个,一个倒一个上,让莫尔蒙的眼前闪过一些明明自己毫无印象却感到无比熟悉的画面。 效仿梦魇里的场景,莫尔蒙将晋楚的右手打断,又用光刃穿透左手手腕钉在地上,见对方挣扎程度不减,莫尔蒙忍不住蹙眉。 那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双瞳亮得吓人,以一种不死不休地气势震慑了莫尔蒙。 莫尔蒙忽然意识到,有些人就像灰狼,野性难驯,永远不可能屈服强权与暴力之下,硬将它抓回去,也不可能养出一只会摇尾巴的猎犬,它只会无时无刻想着自由,等待时机咬断囚禁者的脖子。 这个人,怕是带不回去活的。 得出结论的莫尔蒙不再留手,光刃直接割断晋楚的喉咙,望着汩汩淌出的鲜血,莫尔蒙起身后退。 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只有闻莘每次冲上前都会被并不致命的攻击打倒,现场除了晋楚,所有人都不再动弹,而晋楚的濒临死亡让闻莘最后的神经崩断。 面对着如何施展“治愈”都没有气息的同学,闻莘掰开对方僵硬的手指,将其握在手里早就断裂只剩头部的匕首拿起。 莫尔蒙见状,停下了动作。 “让我救治晋楚,不然我就自尽,”她现在一无所有,只有性命这一点点交换筹码,对方对她的异能感兴趣,屡次三番不下杀手,应该是需要活着的她。 莫尔蒙视线平视,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可以在我动手前阻止我,打晕也好打残也罢,反正你们也不会在意这些,但是我会一直寻死,日日月月时时,只要有机会,”闻莘将刀越发贴近,血珠涌出,“只要你放过晋楚并让我救治她,我自愿跟你走,不管是做实验还是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第124章 见莫尔蒙举刀的手有微微下落的迹象,闻莘乘胜追击,“我保证,我说的是真的,放过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晋楚涌出的血和红雪混在一起,刺得闻莘心脏发紧,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一个,就一个人,你已经杀了所有人了,我求你,放过晋楚好吗?!” 悲痛欲绝的哀求让莫尔蒙额角青筋跳动,拳头握紧又放开,最后收回光刃,算作默许。 闻莘急忙扑到晋楚身边,暖白色的光团包裹住晋楚的脖子,血肉逐渐弥合,恢复些微力气的晋楚艰难抬起手腕,捏住了闻莘的袖口,但是气管破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泪扑簌簌地掉落,睫毛上都挂满了冰晶,闻莘忽然发现自己有好多话想跟晋楚说。 “你还记得吗,小学的时候,因为名字的缘故,别的小朋友都叫我瘟神。他们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绕着我围作一圈,唱着专门为我定制的歌谣。” “而三年级转学过来的你是唯一一个会跟我搭话,找我玩的人,也是唯一会帮我的人。但你无法时时陪在我身边,而没有反抗勇气的我也无法离开沼泽。” “后来,我被不知轻重的小朋友掐伤喉咙,一心希望我继承他歌唱事业的爸爸头次打算替我找回公道。” “那天我站在讲台上,却没有一点有人撑腰的底气,因为老师更喜欢日常开朗活泼成绩好的那个人,而不是沉默寡言的我,我的父亲呢,他只在乎我的嗓子。” “我很怕,我知道这次的行动不会救我出苦海,只会让我在之后遭受更加难熬的经历。” 第66章 石榴裙 “老师问我是谁掐了我的脖子时,无措的我将目光投向了你,我在看我的希望,但在老师和爸爸的眼里,我在看罪魁祸首。” “在你被冤枉后,我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天的一切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不是因为老师口中‘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不是因为爸爸说‘你没事干为什么要招惹别人’。” “而是因为我发现,我与冷眼看我的旁观者一样*,你被冤枉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权衡‘为你洗刷冤屈’和‘惹恼霸凌者’哪个会对我造成伤害。” “这刻我才发现,比起怨恨霸凌者,更加埋怨旁观者的我很可笑,我自己都没有勇气拯救自己,我却怪别人没有舍弃一切来拯救我的勇气。” “那时你站起来,没有反驳也没有揭示真相,你说‘嗯,是我’。” “后来,他们欺负的目标换成了你,你被叫到学校后面的停车棚,但是挨打的却是他们。” “我到现在都清楚记着你当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躺在地上的晋楚隐约忆起闻莘所说的这段对应的情节: 自行车棚没有监控,平常也很少有人过来,几人被打翻在地后简直怒不可遏,“你居然敢打我?” 晋楚将围在手上的手帕取下,“为什么不敢?”在看见小团体表情像是对暴力多么不能接受似的,又补了几句,“你们不要冤枉人才好,我什么时候打你们了,有证据吗?” 他们一个个掀开衣服,身上明明很痛,却没有一点痕迹。 被这个情况惊到了,一向嚣张跋扈的群体居然打算做他们曾经最不屑的行为,“你不怕我告老师吗??” 晋楚偏了偏头,被逗笑了一般,‘我承认掐了闻莘之后,你们看见我受到什么处罚了吗?” 站在教学楼死角的闻莘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颤了一下。 “更何况你们看起来毫发无伤,”晋楚蹲下,将手帕在几人面前漫不经心地晃着,“我很会让人痛却不留痕迹哦,现在角色反转了,我的家长不会管我,老师不会帮你们,你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是小学生,但不代表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认知和概念,当被欺负的角色换成自己后,甚至不需要晋楚多解释,他们就已经崩溃了。 所以他们真的会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好是坏吗? 这时晋楚发现墙边露出的衣角,意识到此刻的说辞带了特权意味,对除了她之外的大多数人没有帮助,随即转了态度,“我骗人的。” “啊,”还坐在地上的人怔愣。 “老师让我写八百字的检讨,我的家长回家后也狠狠打了我,说’如果我不理你们不就好了‘,”晋楚剥离了自己先前所说的优势,“但是我向来不听劝,你们打我,我就会还手,谁扇我一巴掌我就会踹谁一脚。” 晋楚将为首的同学衣领捏住,“只要你们不改变,不管欺负谁,我都会找机会讨回来,老师不理解家长不相信也罢。” “我会咬烂你们打人的手掌,会在周一的检讨大会上念你们的恶行,会将你们加注在别人身上的痛苦原样甚至加倍奉还,”晋楚将视线投在墙角里踟蹰不前的小白鞋上,“善良是很珍贵的,但善良需要锋芒,你要学会护着自己,在期待别人之前,坚信绝不让自己失望的是自己。” 晋楚松开手上的力量,“人们或许不会敬畏强者……” “但会惧怕疯子,”脖子上的血洞表层已经愈合,闻莘加快了语速,生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告诉晋楚了,“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谢谢你当初没有厌恶我,谢谢你和我做好朋友,谢谢你一次一次地帮助我,谢谢你不厌其烦地让我学会自救。” “桌框里的礼物我看见了,幸好发现得早,没有错过你送给我的生日祝福,”所有的伤口都已愈合,但是失血过多让晋楚无法动弹,捏着衣角的手被轻柔却坚定地拂开,闻莘抹着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眼泪,“当初没有站出来,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第125章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桃红色的火焰燃起,一直坐在一旁的莫尔蒙使用组装好的微型震荡分解枪将尸体除火石之外的部分销毁。 飞扬的色彩比起火焰,其实更像舞动的花瓣与烟花,那些曾经一起嬉笑打闹的朋友消散在空中。 牙齿咬烂舌尖闻莘都麻木无感,果真是“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尊严只在剑锋之上”,她会牢牢记住今天,记住这一幕。 弱小,即是原罪。 莫尔蒙将火石收好,见闻莘完成了治愈,就将空间漩涡开启的坐标点定在的吉安的尸体旁。 与其他人不同,吉安的尸体他需要带回去。 躺在地上的晋楚闭上眼睛,充分调动体内仅存的力量,将吞噬的水潭扩大再扩大,直到触及吉安的尸体。 只要有一瞬间的分神就好,深邃的漩涡出现时,晋楚沙哑地开口:“喂,认识弗林特吗?” 莫尔蒙即将触碰吉安的手顿住,瞳孔震颤,还不待反问,几寸相隔的吉安消失,没入土壤,不,是没入了浑然一色的涟漪中。 “你,”因为打岔,莫尔蒙没有第一时间踏入隧道,目前的锚点还不稳定,时空隧道能维持的时间很短,既来不及问出疑问,也来不及再做打算。 莫尔蒙咬牙,拉住闻莘进入漩涡。 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晋楚手脚并用地爬起,但还没等靠近,蓝色的光晕就已消失,只在空气中留下丝丝扭曲的光影折射。 晋楚抱头跪在地上,宛如幼兽的嘶鸣从嗓子溢出,但是她哭不出来,长久的情绪稳定训练让她即使悲痛欲绝,也无法哭出声来。 捂着胸口瘫倒,条件反射让她忍不住开始背诵物理概念,心脏明明还在抽疼,但是情绪已经开始趋向平稳。 周围风停雪止,在分解枪下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存,安静得像是沉入了深海,晋楚仰面倒在雪地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 “魂兮归来。” “真是的,”秦晚苑看着自己虚幻的双脚,飘到晋楚身边,“这么舍不得我吗?” “魂兮归来。” 李杰书轻轻敲了一下秦晚苑的脑袋,又转头温柔地说道:“怕寂寞的话,我们会陪着你的。” “魂兮归来。” “我去我去,叼啊,这个状态以后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逃单了?”听见石星辰的话语,秦晚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魂,兮归来……” 张枫玥、姚文众、甘沫沫、尹子翁、杜珂、徐朗、潘竟遥、孔游、曹子龙、辛表、袁幻、倪任、方千雪、刘允城、程晨歌、福雨彤、王家骏、柳镜。 方才还寂静无声的空间再次热闹嘈杂起来,每念一次,晋楚的唇色便白上一分,整个方格二十三个人,晋楚念足了二十一次。 “晋楚,要是可以,能不能帮我把遗言带给我的父母?”甘沫沫绞着校服边缘,“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怕他们会哭死。” 王家骏摸着自己被强制剃掉的寸头,“我倒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虽然天天说我没出息,但我死了应该会伤心吧。”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每个人叽叽喳喳的,尽管有人忍不住抽泣,但是很快就调整了情绪。 晋楚觉得体力一轮一轮地外泄,想撑着地面站起,却根本使不上劲,朝着众人露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改趴为坐。 像是挑着重物的杆子,晋楚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身子一斜就要倒下,站在晋楚身边的张枫玥伸手去扶,却扑了个空。 虚假的幻影被戳破,周围人都哽住,眼睁睁看着晋楚跌倒在地,刻意忽视的死亡连同死前的恐惧疼痛升腾。 尹子翁问道:“我们,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吗?” 此话一出,倪任立刻挡在面前,对着晋楚解释道:“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不是怪你的意思。” 晋楚觉得喉咙有些痒,额角、脸颊、脖颈、四肢都发胀发烫,自欺欺人的虚伪念头在梦境中被人点出,尴尬到呼吸困难。 咳嗽地几乎呕出内脏,晋楚被拉扯着意识清醒。 周围依旧空无一人,她没有念过“魂兮归来”,刚才的热闹也只是一时虚妄。 分隔区域的光幕变得浅淡,不到几秒便消散不在,虽然最外围包裹着学校的光幕还清晰可见,但校园里的阻碍没有了。 晋楚踉跄着站起,朝着远处走去。 除了开始呼啸的风雪,往昔的吵闹声、上下课铃声和到处奔跑的人影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校舍内空空荡荡,朝哪个方向走都只有晋楚一个人。 忽然“咯吱”一声,那是有人踩在雪上的声音。 晋楚心脏漏跳。 一步接一步到三步并两步,最后晋楚跑了起来。 绕过一棵银杏树,晋楚在小花坛后面看见一抹红色。 随着脚步的前进,花坛遮蔽的景色显露了全貌: 红色长发的男人手上领着一颗人头,在看见晋楚时斜飞的眉毛挑起,“居然有漏网之鱼?” 被揪住头发的头颅转过正脸,英俊硬朗的五官,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这会儿发白发青,琥珀色的双眸圆瞪,全然不像往日笑着时微微弯起的模样。 头颅断裂处鲜血还在滴答滴答,晕化了积雪。 晋楚捂着绞痛的腹部后退,惊慌失措下被台阶绊倒,眉峰被花坛的尖角划烂,鲜血顷刻模糊了视线。 第126章 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晋楚一直在干呕,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揉成一团,小腿开始无意识地抽搐。 看着女孩神魂落魄的狼狈模样,和过于激烈地负面生理反应,泽菲鲁斯意识到女孩与他手里的尸体是认识的,关系应该还很不错。 恶趣味上头,泽菲鲁斯故意道:“说来,这人还真难杀,因为有自愈的能力,就算刺穿心脏都能保持清醒,后来我发现他没有断肢再生的能力,所以我就把他切成几块,并且将肉块撒在不同的地方,没想到这样他都活了将近十分钟,不过那痛苦的表情,想必是生不如死吧。” “不瞧瞧你手边的花坛里吗?” 泽菲鲁斯肩头火红的长发滑落,“那里正放着他的右手。” 第67章 朱湛 泽菲鲁斯将头颅甩到晋楚脚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女孩的反应。 谁知女孩擦去眼角的血迹,将头颅抱起,仔细地掸去灰尘擦掉污渍,将其放在未被踩踏的干净积雪上。 安静、平稳,与预想的完全不同,心里象征趣味的小气球被戳破,泽菲鲁斯“切”了一声。 只是垂眸又抬起,前后不到一秒,雪地上的女孩没了踪迹,泽菲鲁斯瞬间警觉,呼呼风声抽向后脑。 铁链被灌注了全力,由于长度辐射范围很大,泽菲鲁斯无法避开,只能硬抗。 腰间的全自动索敌攻击猎鹰释放,精细的机械双翅展开,与泽菲鲁斯一上一下配合攻击。 被抡到的左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若是肉。体凡胎,这一下必然粉碎性骨折,但很可惜泽菲鲁斯全身上下都被改造过,如今能不能算作个“人”在中央法案里都具有争议。 高温射线从猎鹰的尖喙中释放,晋楚单手侧翻,围绕着泽菲鲁斯移动,将包夹态势转变为泽菲鲁斯在中的局面。 因为泽菲鲁斯的遮挡效果,猎鹰的攻击束手束脚,泽菲鲁斯咬掉手上的黑手套,露出金属光泽的掌心,聚射炮几乎没有充能时间,直朝面门而来。 即将射中之际,晋楚再次消失。 泽菲鲁斯的瞳孔如摄像头般开始变焦,启动热感应左右环视,却发现居然没有属于人体温度的区域。 雪花片片落下,一颗沙砾夹在风中被吹到泽菲鲁斯身后。 生物磁场出现的刹那,猎鹰锁定目标,随着脑海里“嘀嘀”作响的共感系统,泽菲鲁斯慢了猎鹰一步,但也仅仅是一步,转身时掌心再度蓝光大盛。 为了避免误伤主人,猎鹰的高温射线角度偏斜,穿透了晋楚的大腿,而聚射炮却正对晋楚脑袋。 布满倒刺的长剑贯穿右眼,泽菲鲁斯难以置信,方才千钧一发,趋利避害的本能致使他躲避致命的攻击,而对面的女孩平静的双眸里散发着置之生死于度外的癫狂。 因为泽菲鲁斯的移动,聚射炮偏离原本方位,削掉了晋楚的左腹,肠子淅淅沥沥掉出体外。 发狠地抽出右手幻化的长剑,倒刺再次剜开伤口,依旧保留着痛觉神经的泽菲鲁斯哀嚎着捂眼。 一脚踢翻泽菲鲁斯,晋楚借用转身的惯性加上全部的力量,铁链长鞭将空中的猎鹰砸下,掉地还欲起飞时被晋楚一脚踩烂。 遽然失去一眼,视物的精准性下降,但泽菲鲁斯仍能看见晋楚带着诡异微笑的表情,那双纯黑的眼睛散发着无机质的光泽,毫无温度。 左边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走路间血肉溅在地上,又被晋楚碾碎踩过,宛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让人毛骨悚然。 泽菲鲁斯不自觉地后退,明明是致命伤,但吊着一口要他死的执念,这种人感觉不到痛也不惧怕死。 “疯子,”泽菲鲁斯承认他退缩了。 甩出一只形似蜂鸟的机械兽,泽菲鲁斯迅速设定空间隧道的方位,蜂鸟没有朝着晋楚而去,反倒针对不远处地上的头颅。 晋楚的身影擦肩而过,视泽菲鲁斯如无物,一心保护裴邵的尸首。 “果然,”泽菲鲁斯不由松了口气,趁机朝刚刚开口的隧道跑去,在踏进隧道的那刻,无形的预感引导泽菲鲁斯回头。 仅一眼,泽菲鲁斯不由血脉喷张。 那道染血的身影将蜂鸟一切为二,毫不停留地朝着隧道而来,不断放大的剪影让泽菲鲁斯贯通的伤口发胀发紧。 在最后一秒隧道关闭,空间将已经伸到眼前的右臂切断,泽菲鲁斯跌坐在地。 空白的空间里,喷溅的鲜血染了他一脸,而地上的手臂断裂处还在蠕动,依旧具有着生命力一般。 第一次,泽菲鲁斯产生了恐惧心理。 而在另一边,晋楚像是感觉不到痛,迷茫地看着前方,本想摸一摸隧道消失的地方,失去了右手,只剩肩膀下方一节的断臂依据大脑的指示上下晃动。 晋楚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没了,望着滴血的端口半晌,行尸走肉般站起,朝着裴邵的尸体走去。 走一路,鲜血滴一路。 晋楚在花坛里、台阶旁、阴廊下找全了裴邵的尸体,用仅剩的手臂将这些部分一块一块拼起来。 左手将裴邵的脑袋揽进怀里,晋楚将下巴轻轻抵在对方冰凉的额头上。 “魂……”刚吐出一个字,晋楚就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血淋淋的掌印拓在脸颊上,眼神再次空洞迷茫了起来。 因为身体的急救反应,断臂流血的速度减缓,但是破口的腹腔也注定她活不了多久了,肾上腺素褪去,回光返照失效,死气迅速笼罩在晋楚身上。 第127章 不知从何处被风卷来的纸张被裴邵的手指截住去路,纸张飒飒作响,内页上的字若隐若现地展开在晋楚眼前。 不是很规整、承上启下的文章,反而很像散文诗,一行一行的宛如随笔: 你是不确定的色彩; 我所做的一切只与自己有关,但心却因为你雀跃着; 首先你要快乐,其次都是其次; 我爱你,至死不渝; 晋楚的视线在那熟悉的字迹上面,如何都移不开,雪花落在眼角,又被体温融化,沿着脸颊滑落。 皮肤泛起涟漪,裴邵的身体开始融进晋楚的怀抱里,衣服下面的黑色锦鲤围绕着最新落入水潭的血肉,嘴巴轻轻啄着,像是亲吻。 最后一抹身影也消失,这片空间彻彻底底只余晋楚一人。 吞噬下裴邵血肉的晋楚获得了“自愈”,腹部的伤口开始慢慢弥合,尽管如此,内里脏器还在渗血,完全痊愈需要时间。 大雪不知何时更大了,只不过从红色变为了纯洁的白色。 头顶的光幕是最先消失的,此刻最外围的光幕也有松动的迹象。 摸到脸上的血迹,晋楚浑不在意地用衣服擦了擦,刚准备站起来,又腿脚一软重新跌回。 手指蜷缩起来,晋楚再三深呼吸,在脑海里叫嚣的念头并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沉重清晰。 双脚重得跟灌了铅一样,她甚至无法远离,花坛、台阶、阴廊上的落雪怎么看都像是鲜血。 尹子翁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的。” 之前在梦境里的安慰她的倪任这会儿却神色责怪,“你只在乎自己是吗,因为自己的私心所以选择困住他?” “晋楚,”方千雪眼中含泪,“即使你不施加控制,但作为灵体,他将失去自由、失去睡眠、失去光明,成为依附你的影子而活的附属品。” 姚文众:“他本可早早投胎转世。” 一句句话语似枷锁缠绕着晋楚,晋楚张着嘴却说不出反驳,只能用力砸着自己无力的双腿,“站起来啊,离开,离开这里……” 杜珂蹲到晋楚面前,“就是因为他爱你,你如果这么做了才是自私。” 徐朗冷笑出声,“你从未答应过他不是吗,怎么这会儿又装作离不开他的样子?”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潘竟遥好言相劝,“剩下的路你可以自己走的。” 孔游:“他会恨你的。” 曹子龙:“他会恨你的。” 辛表、袁幻、倪任、方千雪、刘允城、程晨歌、福雨彤、王家骏、柳镜异口同声:“他会恨你的。” 一张张脸重叠在一起,每一张都像任何人,每一张,都像是晋楚的脸。 在这些幻象的最后方,晋楚好像看到了裴邵,还是那副对别人没有好脸色,唯独面向晋楚时才会展露笑颜的模样。 颀长的身姿高出众人一截,视线很容易地穿过人群,在看到她时,像往常一样伸直右手挥舞着,明明距离很远,声音却好像近在耳边: “我说过,我永远爱你。” “至死不渝。” “信我。” 无数的手在身后拉扯着,晋楚穿过人群,踉跄着朝裴邵跑去。 裴邵没有站在原地,不论幻觉还是现实,他从未停止靠近晋楚。 穿透的指尖、扑空的身影、周围的人群、张开双臂的裴邵。 除了呼啸的风雪,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晋楚将自己蜷缩起来,嗓音片沙得紧。 “魂兮归来。” 一片白芒入眼,晋楚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想到刚才自己吞噬掉了裴邵的尸体,晋楚焦急到指尖掐进肉里,“魂兮归来!东方不可己托些。” 在雪地里彷徨地四处走动,“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风雪带着寒邪侵入体内,步伐僵硬,“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晋楚开始后悔,不知道是后悔最初决定独自一人,还是后悔现在想要召回裴邵,“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己些。” 无人回应她的呼唤,晋楚跪坐在地,有些念想一旦产生,便开始无休止地延展,宛如茧蛹一般困住了晋楚。 晋楚抱着自己躺回雪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在心口蔓延。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晋楚哽咽,“魂…兮……” “听召。” 指尖猛地一颤,晋楚埋在雪里的头却迟迟不敢抬起,整个人像被冰塑住。 “抱歉,”低哑的声音一字一顿,“我来得太慢了。” 晋楚将头慢慢抬起,勾勒着蓝色标志的球鞋刚刚映入眼帘,鞋子的主人便右脚后撤,单膝跪地。 那熟悉的面庞猝不及防地闯入视野,下一刻裴邵便将晋楚揽进了怀里,“但是我有很努力地往回赶,原谅我好不好?” 围绕学校的光幕消散,校园外的喧嚣四起。 下巴抵在裴邵肩膀上的晋楚看见,穿着警服和各色衣服的人们急不可耐地涌入,在看见这边有人后,快步赶来。 身体发软,脑袋发晕,在意识即将模糊前,晋楚将头埋进裴邵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嗯。” 第68章 大繎 纯白的空间里数人或站或坐,皆是看见泽菲鲁斯狼狈进入的模样,一声嗤笑响起。 第128章 泽菲鲁斯眸色阴沉下来,转头时又换上一副笑脸,“哎呀,这回丢脸可丢大了。” 从众人的站位穿着,能明显看出分为两派,而方才笑泽菲鲁斯的男人白衣银边,是鸽派的人。 鹰派众人则是白底金边,占据房间的另一边,以莫尔蒙为中心。 这是为保证空间稳定性专门开辟出的房间,特殊的建造材质使得空间漩涡产生的震荡波动被减弱到最小,不会因此引起大规模的地理灾害。 在场只有莫尔蒙熟知此事,其余人只当是个临时集合的落脚点。 正在犹豫要不要拣起晋楚断臂的泽菲鲁斯感受到一股强烈情绪的视线,一名身着校服的女孩站在莫尔蒙身后,不论气质还是穿着都与此地格格不入。 “这个小不点是?”泽菲鲁斯指着闻莘。 “战利品呗,还能是什么,”出言嘲讽的依旧是前面那人,房间的中心有一方3d投影,虽然无法传递声音,但是可以将现场的影像原封不动投射过来,“你不也带回了一部分战利品,噢不对,是人家追着你。” 维纳的弟弟在一次与泽菲鲁斯出任务时重伤身亡,若非上头命令,他决计不止冷眼讥讽几句就罢了。 泽菲鲁斯无视对方发言,见莫尔蒙捡起断臂,还在颤动的断臂不免让他想起那双纯黑的眼睛,“你不会要带回去吧?” 上下翻看了一下断臂,莫尔蒙发现切断处血肉闭合,已经止了血,并且温度并未下降,在被触碰时还有反应,“似乎在本体存活的情况下,分离的部分能够一直保留活性。” 知道组织里的人天天搜刮一些奇异怪物,泽菲鲁斯看见就觉得恶心,“所以哪天这手臂还回去还能接上不成。” “有可能,”莫尔蒙一本正经地点头。 莫尔蒙注意到闻莘落在断臂上的视线,尽管极力压制还是不免溢出的恨意。 从跟着他来到这边后,原本还在颤抖的身躯突然就平静了,站在他旁边一身不吭,只是盯着投影仪显示的画面。 从晋楚看到裴邵的尸首到泽菲鲁斯逃也似地退回自己的地盘,校园的光幕彻底消散后,投影画面也随之消失。 与其他人不同,莫尔蒙全身都是原装,身上没有任何机械铠或是智能设备,除了外装武器,所以常年注重锻炼五感的他嗅觉也灵敏很多。 在裴邵头颅出现后,莫尔蒙就闻到闻莘身上隐约的铁锈味,那紧握的拳头从指缝里透出血色。 正中的投影再次开启,是中央来的传信。 光影交织出的男人头发昏黑,但在某些角度下能看出酒红色的色泽,虽然样貌丰神俊逸,但浑身散发的气质有种岁月沉淀的醇厚,实际年纪应该比看起来要大。 “你,你是,”一直保持安静的闻莘在看见男人后颤抖着开口。 不等众人反应,一道黑色的薄膜震荡开来,突兀出现的黑色阴影中走出一个人,男人外表与那投影一模一样。 闻莘下意识后退,发现除了自己还能自由移动外,周围所有人都神情凝固,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男人低头,赤红的瞳孔闪烁着神秘瑰丽的紫光,“我是什么?” 极强的压迫感让温度都下降了几分,闻莘不明白,不明白男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明白对方现在的长相,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你是晋回舟吗?” “哦?”上挑的眉眼弯起,看来自己及时“时停”并且赶来的决定是对的,“我与当初样貌应该毫无相似之处才对,你怎么认出来的?” 见男人承认,闻莘感觉毛骨悚然,“你不是……” “小时候见过你一次,如今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啊,”过于年轻的外表说出这种宛如长辈问候般的话语,违和感十足,“所以呢,怎么认出来的?” 闻莘将视线投向男人头顶,那里正写着——弗林特(晋回舟)。 “你还有探查身份类的异能?”弗林特思索了一下直接杀死闻莘的后果,在看到闻莘疑惑的眼神之后改变了想法,“你最好安安静静的,不然晋楚必死无疑,你也不例外。” “你不是晋楚的父亲吗?为什么会加入他们?所以所谓游戏是骗人的?” “父亲?”弗林特对这个称呼有些排斥,“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 晋楚并不算一个标准意义上的“人”,晋回舟和楚穗年也不算晋楚生物学意义上的父母。 “那不过是个结合了我和楚穗年血脉基因,又以綦汉那火石为核心原动力制造出来的人造人。 一个使用期限最长不超过十八年的工具而已。” 晋楚的出现实际上是个意外,因为最初的计划是将相合度接近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楚穗年作为容器,进行异能地融合再剥离。 在双黑里楚穗年也算是吸收觉醒率极高的存在,在一次次实验中,也成功完成了异能转移。 仅仅三年时间,楚穗年就吸收火石觉醒异能三百七十一个,成功转移异能一百二十次,也是在这期间组织发现了觉醒规律。 比如大自然中顶级的伪装高手——拟态章鱼,接收伪装系异能的成功率最高,并且两相辅助,从通过色包改变颜色的单一生物能力进阶为能够改造形状、融入自然,得到了真真正正的“拟态”。 第一种与生物习性相关,善跑善跳的人偏向强化、眼聪目明的偏向侦察、存在感弱的偏向伪装,而且不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物,都有概率觉醒异能。 第129章 只不过动物比人类融合火石的速度要慢,觉醒异能需要周期时间,感染异化的怪物在这点上更接近动物,有觉醒概率,但可能性小且慢一些。 第二种与性格期望相关,就比如排斥机械义肢的莫尔蒙觉醒的异能全部为强化身体素质,适合近战防御的类型。 为了追上机械铠的攻击速度,莫尔蒙的眼睛能将看见事物的速度降低,攻击在他眼中放慢时,他本身的速度在别人眼里就好像加快了。 再以泽菲鲁斯举例,从小受拷问官的折磨,以算术悬梁电击等方式保持清醒的情况下实施拷问手段,结束后还要对每种手法进行痛苦程度打分评估,泽菲鲁斯获得的异能便有让当事人饱受折磨、痛苦自残的同时,强行保留清醒意识的特性。 之所以说晋楚是意外,是因为觉醒和使用异能会大量消耗寿命,越是强大的异能代价越大。 根据质量守恒定律,研究院认为这种能力在理想情况下实际上有取自人体之外的能量,不知是他们使用方式错误还是当下世界缺少那种置换物质,为保持使用火石会自动收取使用者自身的能量。 所以一直觉醒又被剥离异能的楚穗年被判定继续维持现状只需三年就会死亡。 于是组织开始找寻替代方式,用对方的血脉基因结合高阶异能者的dna,看能否借助楚穗年包容性极强的血脉特性复刻稀有异能。 目前成功的只有三例,一个是结合弗林特的晋楚,一个是结合埃斯玻森的泽菲鲁斯。 说是成功,其实只能算瑕玼品。 泽菲鲁斯完全没有复刻到埃斯玻森的异能,但是继承到了近乎一致的外貌。 晋楚除了发色瞳色,外貌与弗林特完全不像,但是觉醒了与弗林特“窃取”相似的“吞噬”异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弗林特的异能能够在对方活着的情况下,将对方的异能任择其一“窃取”过来。 而晋楚的能力却多了模仿、变形、复刻等好几种分支,这不仅是弗林特基因的缘故,更是因为作为晋楚核心动力的那枚綦汉那火石也是组织找到的最大、最为纯净鲜红的两块之一。 被誉为“酒神之吻”,有自己编号名称的綦汉那火石——狄俄倪索斯红宝石。 最后一例是目前还在培养皿里,接受了鸽派领袖苏丹娜的基因,预计将在一月,也就是最近孵化的人造人。 但是研究院已经断言,与泽菲鲁斯将近五十年和晋楚十八年的期限不同,这个人造人大概只有一年的寿数。 “至于加入?”弗林特抱臂,有些好笑,“我本来就是这边的人,何谈加入,而那游戏之说,倒也不算欺骗,因为对你们说这些的当事人自己也深信不疑。” 帝国巩固政权的方式之一就是愚民,一个无德的政府如何能让有德之人信服,自然是包装自我。 那些被充当实验材料的双黑之所以前仆后继,是因为轻信了政府所谓的“救助计划”。 “如今在这执行任务的人也分不同的情况获知不同的信息,”弗林特绕着被“时停”的人们转着,“胆小善良的吉安认为这是个游戏,他不是在杀人,只是在玩一*个真实的游戏;以保家卫国为志向的维纳,参兵的理由是铲除帝国领土内所有的怪物,在座多数人都与他类似,但你知道他们认为的’真相‘是什么吗?” 闻莘似有所察,不禁四肢冰凉。 “在他们的教育里,你们是一个贪心不足且野蛮残暴的民族,拥有恶魔的血脉,以侵略杀戮为乐趣,不停地扩张领土,甚至打通了时空隧道,那些肆虐在帝国疆域内的怪物,那些杀害他亲朋好友的凶手,那些烧杀抢掠的蛮夷,”弗林特挑起闻莘纯黑的头发。 “是你们’双黑‘啊。” 第69章 月魄 在说完这句话后,空气静默,闻莘看见弗林特盯着那截断臂,眼眸里的赤红色流转,似有水雾蒙着,“深信不疑的是我,找到穗年的是我,伤害她的是我,如今……幡然醒悟的亦是我。” “这个王朝已经烂透了,”弗林特唇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早晚有一天,它会自取灭亡。” 浓酽的悲伤挤在方寸之地,闻莘只觉得心情沉重,几次开口都不知道说什么。 “哈哈哈,”弗林特忽然捧腹,“只是几句话而已,我居然能看见你眼里少了点恨意,多了些迷茫。” 空气中凝重的氛围扫空,弗林特一改先前让闻莘体会到尊重的躬身状态,眼神居高临下,“怎么,仇恨少了些具体的指向?” 弗林特绕开停止时间的人群,坐到角落的长椅上,姿态放松,双腿交叠,“从你们身上,我确实能看出这个国家将你们保护得很好呢,我曾经奇怪于为什么枪响你们的第一反应是好奇和察看,后来我才知道,那声音对你们来说可以是迎新的鞭炮、团聚的礼花、璀璨的烟火,但不会是危险的讯号。” 用手撑着下巴,弗林特食指轻轻点着眼角,“未求证而相信是’蠢‘,个体过错牵扯群体是’坏‘,假借仇恨的暴行,混淆概念的恶意,我们这般恶心又虚伪,所以我不太明白,刚才的演技和说辞哪一点打动了你?” 看着弗林特的反应,闻莘心脏刺痛,苦笑了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并不是因为被嘲弄戏耍而难受,而是意识到个人的本性很难改变。 对,闻莘指的是自己。 第130章 闻莘唯一一次见到晋回舟是在初中的家长会上,作为晋楚的好友,闻莘忽略掉过往亲见的所有事实,忽略掉晋回舟永远缺席父亲的角色,忽略掉晋回舟连女儿因病住院都未曾看望。 只是对领路的她一个微笑和一声感谢,她便在后来对晋楚说道:“我觉得你爸爸好像不坏。” 晋楚当时有些诧异,那个眼神让闻莘莫名羞赧,匆匆转移了话题。 是了,晋楚从来不提及家庭和父母,自然没说过评价父母好坏的话,但是见证了种种情况的闻莘自认为拥有评定的资格,先是自顾自定下了“坏”,然后又因晋回舟小小的“甜头”抹杀之前所有,跑到晋楚面前分享自己的价值。 那句“好像不坏”不仅是在评定晋回舟,还在评定晋楚——我觉得这人不错,你怎么这么看他。 刚才的演技和说辞哪一点打动了她? 没有,没有一点打动了她,但是她打动了她自己。 她在弗林特说话间看见了对方无名指上佩戴着已经褪色的素圈戒指,与晋楚一直戴在手上的同款,晋楚曾说过那是母亲的遗物。 她在弗林特说明’真相‘的时候想起了莫尔蒙在下手时的痛苦与迟疑,想起了吉安在看到鲜血时的恐惧表情。 共情加害者就是对受害者的背叛。 闻莘透过反光的墙壁看着低沉的自己,透过自己看向旁的什么,喃喃自语道:“真是很内耗的性格啊。” “想太多确实麻烦,”闻莘像是抖落了一身积雪准备重新起飞的雏鸟,认真地注视着弗林特,“不论你们认为的真相是何,你们杀了什么也没干的一众学生教师,没有什么资格痛苦,即使痛苦了也没妨碍你们下手。觉得游戏真实得不像话时,看到我们这般弱小可以被肆意屠杀时,得知我们尊崇和平喜好中庸与人为善时,他们真的没有意识到现实与认知不符吗?选择了自欺欺人,意识到了还故作不知,甚至采取虐杀行径的你们,谈何无辜。” “我不会暴露你的身份,你不用担心,”闻莘平静陈述,“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的目的,我现在只想活下去,直至……” 直至看到你们的王朝颠覆,大厦倾颓。 * 在晋楚陷入昏迷的当下,裴邵的实感消失,怀里的人也透过他的身躯倒向地面。 裴邵怔愣,看着警察和家长围绕上来,有人在察看晋楚的情况,有人在四处环视,只是无一例外,没有人看他。 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他、穿透他,然后离开。 其实他能感觉到,维持他存在的供能在晋楚昏睡前减弱了,但是又小幅度拔高了一下。 若是没有那一下,裴邵此刻已经被带进了影子,无法继续留存在外界。 所以失去意识前,晋楚最后的念头是希望他不要消失。 医院里,裴邵百无聊赖地盘着腿漂浮在空中,体会过“自愈”强度的他知道晋楚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前面看着那亮了几个小时的急救室红灯,也不免心下焦躁。 如今病房里的晋楚还在昏迷,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那短短时间的共感,信息太多,让他一时消化不了。 从他说出“听召”,作为魂灵与晋楚绑定在一起的那刻。 喧嚣着的大批情绪、对方身上的痛苦和幻灯片似的回忆一股脑地朝他这边涌过来,他能感觉到同样的路径,但走向相反,将自己的一切朝晋楚展开。 但这个过程很短,很快晋楚就切断了转递。 还没有将这个新拿到手的异能运用自如的晋楚,完全没料到绑定会附带通感,在切断那条线时,裴邵都能感觉出晋楚呼之欲出的慌乱。 不是回忆,也非情绪,那强烈不想让他感受到的内容是什么? 专家科室里,那位名叫方子尧,将晋楚送来医院的警察正在和晋楚的主刀医生谈话,裴邵就停在二人头顶听着。 “……脏器部分缺失,又因不明原因粘连愈合,彼此之间维持了基本功能,不会危及生命,虽然后续会有一定功能障碍和并发症,但是以我院的医疗水平这已经是全力施为的最好结果了。” 方子尧对其他专业术语不能全盘理解,但是最后一段听明白了。 中心医院作为本市数一数二的外科医院,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去别的医院也是一样的答复。 “患者的右臂在送来时已经愈合,而且愈合程度良好,看样子不像是,”医生停顿,“不像是今天造成的伤口。” 在和医生交谈完毕后,方子尧一个脑袋两个大。 市重点中学高中部和初中部,六个年级七十三个班,学生加上务工人员五千六百五十五人,除了现在躺在病房里还未清醒的晋楚,全部失踪。 整个校舍空空如也,毫无痕迹。 因为流感高峰期,电梯人满为患,拿着最新出炉的检测报告,付林爬了整整十二层,气喘吁吁地叉腰扶墙。 “还是缺乏锻炼了,”方子尧拿过检测报告,看了几眼就皱起眉头。 “什么痕迹都没有?” “一点一丝一毫都没有,学校发生异常的时候从外面看啥问题都没有,直到有路人玩耍打闹跑到大门附近,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拦住了,”一口气说完一连串话,付林喘得更急了,“但是血液报告还是有点线索,晋楚身上的血不止她自己的,还有两个人的。” 第131章 “一个数据库里查不出来,一个是这个名叫裴邵的学生的。” 被点名的裴邵飘到两人附近,从正上方去看那份资料,心下暗忖:“另一个是那个叫泽菲鲁斯的血吧,恶心吧唧的,还沾了晋楚一身。” “晋楚的家长还没来吗?” 方子尧话音刚落,一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就出现在两人身后,“你好。” “你就是晋楚父亲吧,来得也太慢了,几个小时的手术都没把你盼来,电话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最后接电话的居然还是秘书!”付林说到这就生气,“病危哎,前面下病危了你知道吗,都没有人过来签字。” “那个,”男人频频点头弯腰表达歉意,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我,我就是刚才接电话的秘书。” 付林一口气堵在喉间,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邵冷笑一声,懒得再听,正准备离开忽然见另一位警察匆匆跑来,“不知道哪泄了消息,记者和家属知道女学生的病房号,如今已经围上来了。” “请不要这样,伤员如今还没有苏醒,”几人赶回去时,就见护士和警员拦在门口,但是架不住来的人又多,一个个挤得又卖力。 “这里是医院,肃静不懂吗?”方子尧拨开人群,冷脸呵斥,“退后退后,外人禁止探视!” “整个学校只剩这一个人”“我要问问我孩子的情况啊”“青天白日怎么能凭空消失呢”“怎么算是外人,我是受害者家属”。 方子尧几人完全拦不住,门框嘎吱作响,刚开一条缝,记者就扛着摄像机和众人一齐涌入。 令方子尧没想到的是几个小时前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晋楚不仅苏醒了,此刻竟像全然无恙似的靠坐在床上。 望向窗外的视线在听到响动时转回,平静地落在喧闹的人群上。 要不是那空塌的右边袖子和惨白的脸色,记者都难以想象接到的消息里那名浑身是血、意识昏迷着被人背出校园的学生是眼前这位,“请问您还记得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第一个人开口,剩下的人就像被开了闸,“晋楚晋楚对吧,我孩子跟你同班,叫甘沫沫,你知道的吧?” “还有我的孩子,就在你隔壁班。” “你的班主任……” “都闭嘴!”方子尧拿出随身证件,“再不出去全部以妨害公务论处!” 方子尧红脸,付林急忙唱白脸,“我们会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是你们看见小姑娘的情况了吗,谁家没有孩子,别人家的孩子也要心疼心疼不是吗?” 在众人都听进去时,不知道谁突然在人群中大喊:“为什么只活了你一个?” “胡说什么!”方子尧青筋暴起,将所有人往外搡,“目前情况未定,谁说……” “不是死了那你告诉我他们去哪了?” “对啊,没有任何出入显示,难不成从天上飞从地道走?”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没死……” “你是不是有病,干人家小姑娘什么事?” “杀人犯!” “她只是受害者!” “哎哎,你干嘛?” “够了,够了,”付林在劝阻时被撞倒。 混乱中有人扯断了晋楚的输液管,手背被针尖划过,血珠顷刻间冒了出来。 在看见空中飞掷的玻璃瓶时,方子尧急忙上前抱住了晋楚,额角被砸伤。 漂浮在空中的裴邵望着自己的手。 方才玻璃瓶穿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回头看着被护在方子尧怀里的晋楚,裴邵不由垂下眼睑。 “你们这是袭警!”付林恼了,得知消息迅速赶来维持秩序的警员到位,场面被控制住。 随后方子尧给晋楚换了新的病房,医生再次做了检查,生怕晋楚有个好歹,付林气得想砸墙,一个人在原地转圈生闷气。 “你还好吗?”方子尧小心翼翼地开口。 换了根血管再次打上点滴,晋楚对着护士说了声“谢谢”,闻言又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方才谢谢你。” 一个刚刚失去手臂的人,晋楚的表现太不寻常了,这会儿第一反应居然是给他道谢,方子尧从业这么多年也是首次见到这种情况,“那个。” “我现在没有问题,可以进行笔录,不如说,我有很多想跟你说的事。” 坐东朝西的病房内被西斜的阳光填满,橙黄色的光线虽不至热,却实在刺眼,见正在记录的方子尧调转方向遮挡光线,付林拉上窗帘。 期间方子尧几次希望刚刚手术完的晋楚休息一下,不必急于一时,都被晋楚婉拒。 全部说完后,方子尧的笔尖在原地停留了好一阵,甚至开始回想方才医生所说的内容里是否包含着脑部创伤或者精神受到刺激等问题。 方子尧欲言又止,抬头时,看见晖光呈带状落在女孩眉眼处,本应感到温暖的橘黄色被那宛如黑曜石的眼眸吸收,只余看透人心般的冷静沉稳。 “你不信,对吗?” 第70章 不皂 单人病房外留了两名警卫人员,室内安静无比,从面谈结束后,晋楚就一直闭目养神。 深夜月辉清疏,晋楚能感觉到裴邵无法入睡,作为魂灵的他不得安眠,只能日以继夜地保持清醒。 第二天,除了吃饭,晋楚都保持一个姿势坐在床上,没有躺下也没有移动位置,直到夜幕再次降临。 第132章 “裴邵。” 漂浮在空中的裴邵忽然有了实感,双脚落地稳稳站住,伸出的双手确实地触碰到了棉被,“这是?” 手术时之所以情况危急,是因为刚刚吸收的异能效能发挥较慢,内部脏器的弥合花费时间较多,看起来千钧一发。 另一个异能亦是如此。 从醒来后晋楚就一直在感受和调整,刚刚找准了维持供能的感觉,现在晋楚有自信,就算是睡着甚至昏迷的情况下都可以稳定裴邵的实体存在。 “虽说还有距离限制,可能会让你有些拘束,但只要不超过市区的范围就可以,如果你需要前往别的城市,可能需要提前通知我一声。” 一天一夜的修养,除了无法长出的右臂,晋楚已然没有大碍。 昨天焦急而迫切的呼唤还在耳边,这会儿冷淡疏离的话语却像是在下逐客令,“什么意思?” “一个月一次,哦不,不用,”晋楚本想说一个月只需要回到她的影子一次,但是转念想到只要平常多些能量供给,这一次完全可以省掉,“除了没有体温和心跳,其他方面当与常人无异,你想要什么时间回家?” 她对方子尧如实相告,但是不够全面,没有说明内部光幕消散后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存着让裴邵作为幸存者回家的念头。 裴邵后知后觉意识到,晋楚从病房醒来后,就一次都没有与他对视过,准确地说,是晋楚在有意回避他的视线。 坐在窗边,裴邵掰过晋楚的肩膀,对方也没有抵抗意图,看向他后还笑了一下,“怎么了?” 好正常,好像没有在回避,但是又不正常,像是……像是对待别人的态度。 怎样适宜,便是怎样的表情。 “赶我?”裴邵舌尖顶上后槽牙,“你觉得我很想回去?” 话音刚落,病房的玻璃便被轰开。 连绵不绝的声浪刺得晋楚耳膜阵痛,水杯破碎床架震动,裴邵第一时间揽住晋楚。 尽管声音依旧会对裴邵造成伤害,但是出血的耳膜迅速复原,与自愈的感觉不同,是“招魂”无限修复的特性。 “影子,”晋楚咬牙挤出话语,在意识到裴邵听不见后,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再次开闸的连结让那汹涌的愧疚连同这两个字一齐扑来,两人坠入黑暗。 强忍着疼痛,守在门外的方子尧开门闯入,病房空无一人,窗外穿着白袍的一男一女背后勾勒着翅膀状的光影停在半空,一个背对他视线向下,一个神情淡漠视他于无物。 景色转瞬即逝,怀疑自己看错的念头还没落定,满地狼藉就让他想起晋楚的所言所语,转身朝楼下跑去。 “我去,”裴邵和晋楚从离地还有半米的树冠处出现,摔到地面,“失误失误,下次更好。” 不明杀伤力的射线再度来袭,裴邵拉着晋楚潜入阴影。 身为灵体,阴影是栖息之所,所以裴邵可以进入黑暗,并且根据进入脱出的特性,将其改造为穿梭的能力。 只不过随身携带的物品有限,至多带一个人就是极限,要是穿梭途中脱手,并非灵体的晋楚还有困于暗黑的可能。 “不好控制啊,”穿梭时全黑的地界和无法精准定位的出口,裴邵在即将摔下台阶时被晋楚拉住。 由于每次脱出的位置相隔不远,追击者刹那已至。 幻化出的镰刀被光刃顷刻砍进去一半,高温也让晋楚手臂灼痛,左手的不擅长让晋楚的动作很生硬。 勉力逼退一个,另一个人的射线又到。 劈头的攻击之下,晋楚直接踹翻在射线路径上的裴邵,“回”字刚刚出口,反应过来的晋楚立马闭嘴。 接二连三的射线落在树上地上都没有造成伤害,但晋楚不敢掉以轻心,没有直接攻击性那必然有其他附加效果。 没想到居然有“事后清剿”这个过程,晋楚本以为两边通道未稳的情况下,会有一个短暂的安全期。 白袍人一个在高处远攻,一个不断接近肉搏,配合得天衣无缝,反观晋楚这边,两人虽有默契,但是实力上无法彼此呼应,一面迎击一面保护裴邵让晋楚力有不逮。 敌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开始加大力度瞄准裴邵。 左手拦截光刃,射线又到近处,失去右手的晋楚选择撞开裴邵。 射线擦到胳膊,晋楚下一秒原地消失。 见状裴邵心脏漏跳,翻滚着躲开光刃,身体还能维持实体,供能未断说明晋楚生命无虞。 “裴邵裴邵”,小小的声音在耳边,但如何都看不到人影。 脖子上传来痛感,裴邵低头看见不过拇指长度的晋楚艰难地拽着衣领,狠狠揪着他一小块皮肉。 晋楚扒着他的脖子,用声嘶力竭的努力传出细若蚊蝇的语调大小,“往东,去东郊别墅。” 危机爆发潜能,再加上有了移动方向,裴邵奋力施展阴影穿梭。 “再往东,对,背靠山的那幢。” 目的地近在咫尺,裴邵想要借由阴影穿梭进入别墅,却被不明的力量妨碍,再确定周围无人、追兵未至的情况下,从别墅附近脱出。 根据晋楚所说输入大门密码,一进去裴邵就躺倒在木地板上。 晋楚顺着衣领溜下,站在地上察看自己的身体情况,“没有别的不适感觉,应该只是会缩小体型。” 其实这不是个大问题,对晋楚而言,只要依靠塑形的能力,变化为原来的样子就行,只不过那样相当于一直在使用异能,维持裴邵的实体本就消耗体力,再加一层,恐怕难以长时间为继。 第133章 先看看吧,不知道是否具备时效性,如果是长久的,终究要直面敌人找到破解的办法。 “这里是晋回舟安排布置的地方,有着能够隔绝探查追踪的手段,”进入别墅后,晋楚紧绷的神经松弛些许,“应该不用担心被发现。” “晋回舟,”裴邵轻喃,不久前他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是不负责任的父亲,再看到晋楚部分记忆后,印象完全没有改观,反而更加恶劣了。 但比起这些…… 裴邵侧头,盯着小小的晋楚,“为什么先前不说完?” 意识到裴邵说的是什么,晋楚装傻充愣,“什么?” “没什么,”裴邵轻笑。 中途截断的话应该是’回到阴影里去‘吧,很正确地判断,没有任何问题,但先前汹涌的愧疚裴邵感受得真真切切。 不想命令,不想掌控,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包袱,不想让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想让他像个漂浮的游魂。 但是他确实是个累赘。 以晋楚的身手,如果不是他在一旁,再多十倍的射线也不会沾到分毫。 先前还信誓旦旦想要留下的心,这会儿有些动摇,他的存在就会消耗晋楚的体能,可是…… “你觉得,我算是个可塑之才吗?”裴邵坐起,但是因此与缩小的晋楚拉开了距离。 摊开手放在晋楚面前,晋楚犹豫了一下,踩了上去。 裴邵继续话题之前走到落地音响旁,晋楚站在音响的顶端正好与裴邵的视线齐平,“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用的,”裴邵笑而不语。 我可以是承托你一时的工具,但你永远不会是谁的掌中之物,你的视线即使由下而上,也由不得别人俯视,谁都不行,他也不行。 “我的体能还不错,你锻炼锻炼、教导教导,”裴邵笑嘻嘻地双掌合十,“怎么样?” 前面的话题虽然被打断,但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你不想回家吗?” “我不想回去,”裴邵一脸正色,“他们终于能拿到想了很久的遗产,我回去也不会是迎接,我觉得挺好的,没什么抱怨和不爽,养育了我多年,想要就拿去吧,早在濒死前该想的都想完了,我不是生人,有自己角色的剧本。” 晋楚嘴角慢慢落下,听着裴邵刨析自己的内心。 “不过说实话,我是有些迷茫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甚至现在回想起,都觉得今天的一切像个梦境,哦不,已经是昨天的一切了,”不远处时钟滴答,裴邵看见时针早已过了十二点,“放心并期待回去的家早在那场车祸后就没有了,好友,如今也都没有了,说句自私的话,我只有一个不迷茫的归处。” 长久的静默后,裴邵弯下上半身,将下巴抵到放在音响的双手之上,“我的归处。” 清清浅浅的一声喟叹。 “你的前路很清晰吧,我能从你眼睛里看见明确的目标,你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晋楚的肩膀随着深呼吸塌了下来,走到裴邵脸颊旁,轻轻拍了一下,算作答应。 这栋别墅不是晋楚日常的居所,不过小时候来得次数却很多。 别墅有个地下室,经过晋回舟的改造,变成了一个隔音良好且隐蔽的研究室。 训练工具和房间都有,事不宜迟,晋楚打算休息完毕后就开始正式的训练。 裴邵帮忙打开书房的电脑,上面的监控连接的不仅是别墅内外和周边,还有晋楚居住小区拥有所有权和使用权的区域。 说白了就是家里、地下车库和储物间。 将摄像头调转方向,不论哪里都没有看见那只黄面白肚的小狗,但是各处都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食盒里的狗狼和水都很充足,没动过的样子,不过岐黄一向不爱吃狗粮,平常总能自己解决伙食问题。 除了少部分睡觉时间,岐黄爱在小区外围等她找她玩。 尽管有盯梢的可能,但她也要找个时间把岐黄带过来。 第71章 雷雨垂 停在栏杆上的麻雀歪着头,豆大的黑瞳注视着下方,身侧开始聚集其他小麻雀,叽叽喳喳混在一团。 其中一只振翅,朝远处飞去。 别墅的窗户特意留了条缝,晋楚将小巧但是圆滚滚的身子挤进来,从麻雀变回人形,还是那拇指大的模样。 这几天的寻找下,不论是储物室还是家里,小区四周晋楚也找了,常去的地方也看了,都没有岐黄的身影。 “回来了,”在做体能锻炼的裴邵从影子中钻出,“看,我已经可以精准定位出口了。” “好快啊,真厉害,”晋楚被裴邵放上肩头,两人前往训练室。 裴邵基础不差,体能上多加针对性训练,别墅里有晋回舟当初留下的攻防机器人,第一次看到时裴邵双眼都要放光了。 每天三小时,晋楚会化形成原本的大小,实战是培养感觉和查漏补缺的最好方式,晋楚的动作比机器人更快,技巧也更多变。 更重要的是晋楚也要训练左手。 晋楚拿着紫竹教尺纠正裴邵的动作,手下不施力,即使是细细一根,抽在身上也很疼,点到为止就好。 裴邵挥拳晋楚侧身,用教尺绕圈拨开攻势,脚下的步伐、发力的位置、四肢的曲直,即使在高速的攻势下,晋楚也会用教尺顶端点出错误的位置,借由身法调整裴邵的姿势,说是实战演练,其实更像指导。 第134章 十分钟下来,裴邵已然汗流浃背。 中场休息时,裴邵看着变大但依旧右臂空荡荡的晋楚,“既然能够化形万物,忽视质量,右臂不可以变出来吗?” 晋楚之前一直没往这边想过,现下一琢磨,“理论上可以。” 像水流一样的物质从断裂处蔓延,手臂的形状捏好后,细化一上,便与先前别无二致。 虽然感觉略有不同,但是都能控制的情况下,稍加适应也跟原装手臂在外观和使用上没有区别,甚至精益求精还可以模仿受伤流血的状态。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组成物质根本不同,流淌的血液是伪造的,精密度仪器可以查出端倪。 晋楚握着新变化出的手臂觉得神奇,不是手臂神奇,而是在断臂这么多天后,她依旧可以感受到右臂的存在。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与手臂之间不光是距离远近的问题,不同的时空下,连接像是滴在水杯里的墨水,氤氲着、回寰着、丝丝缕缕、明晰又模糊。 从以前晋楚就能感觉到,无论如何变身,都有明确划分本体与虚假的界限,那条游弋的黑鱼在断臂形成的位置止步不前,它的水潭仅限“真实”,不会越界前往幻化出的假肢。 比起不想,更像是不能。 黑鱼从小就在晋楚身上,从最开始的黑色圆点到后来分出头尾的蜷缩纹理,随着年岁增加,黑鱼也变得越发栩栩如生。 在晋楚掌握了异能使用的八岁,黑鱼也变得可以自由行动了。 只不过晋楚与黑鱼一念同体,晋楚能够控制黑鱼的移动,黑鱼也会体现出晋楚的所思所想。 晋楚不想被人发现,黑鱼便只在衣服遮蔽的区域活动。 大门监控传来影像,有人停留在别墅门口。 “这人是,”裴邵诧异。 晋楚却见怪不怪。 晋回舟拎着两大兜食材站在门口换鞋,在看见裴邵和晋楚时没等显露表情,就被晋楚削掉了脑袋。 “我去我去,”裴邵说不震惊是假的,正想着怎么毁尸灭迹就发现没有喷溅血迹,地上的脑袋和尸身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这是,”断裂处并非血肉,而是光纤电缆等金属部件。 “不必担心,一个损坏就会出现新的替代,”晋楚将“晋回舟”的仿生人挪开,堆到看不见的地方。 前面晋楚挥刀的动作太过利落,“你不担心是本尊吗?” “不担心”,晋楚将掉落在玄关的食材放回袋子里,“本尊没这么容易死。” “他前面已经看见我们了,毁损之前有没有可能已经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不毁损也不会泄露行踪的,”看着袋子里的鱼虾肉,知道是对方特意送过来的,从进到这个屋子起晋回舟应该就知道了,“我们本就约好互不干涉。” 准确地说,是晋回舟单方面将晋楚隔离在外,晋回舟知晓她的所作所为,晋楚却对他一无所知。 从回到这边之后,晋回舟便送给她名为“日常”的礼物,关于六月一的信息都是阴差阳错偷听到的。 “那为什么杀,嗯,卡崩了?” “因为不想跟依据底层逻辑行动的假人玩过家家,”将两个袋子拎到厨房,晋楚转头看着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的裴邵,“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饭。” 裴邵失笑,“乐意之至。” 鱼皮卷边,被煎出油香,赤褐色泽显示外焦里嫩,小鲳鱼红烧,几斤重的鲈鱼处理干净,选择保留本味的清蒸,上锅时将摆盘三丝切好。 知道晋楚爱吃辣,又加了毛血旺、辣子鸡和几个素菜。 闻到满屋飘香的味道,看见远处晋楚打了个喷嚏,裴邵夹了一筷子炒干炒香的红辣椒放在嘴里,尝不出味道,也不觉得辣。 咀嚼没有问题,一旦产生下咽的念头,身体会自发阻止,产生恶心反胃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什么逻辑,有听觉视觉触觉嗅觉,但是没有味觉。 保留咀嚼功能和食欲,又排斥进食。 这几日的伙食都是晋楚改变外貌在街上买的,东郊离市区有些距离,先不提外卖不好送,即使能送两人也不敢用手机。 提回来的外卖味道自然没有带着锅气、刚刚出炉的好吃。 即使无法确定调味,裴邵依然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 父母出车祸前,裴邵是个盐和糖都分不清的生活白痴,后来各家辗转,寄人篱下的日子久了,一日三餐做着,不知不觉也熟能生巧了。 裴邵撑着下巴,看着晋楚微红的鼻尖,因为魂灵不需要进食,所以做的菜都是符合晋楚口味的爆辣。 晋楚虽然*能吃辣,但每次吃辣时鼻尖、脸颊和嘴唇都会泛红,看起来很不能吃辣的样子。 就像喝酒上脸的人。 与晋楚相反,裴邵对重口的食物都不太能接受,尤其是辣,但是吃的时候表现得云淡风轻,要不是一直在喝水真看不出端倪。 第一碗米饭见底,裴邵将提前盛好的递过去。 与瘦弱的体格相反,晋楚食量很大,睡眠也多,除开上课时间,但凡休息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补觉。 但是裴邵注意到这几天晋楚缺觉和饥饿的情况越发严重了。 像是怎么也吃不饱,如何也睡不醒一般。 满满一桌子菜很快被扫空,就连特意多焖了一杯的米饭也颗粒不剩,晋楚看起来仍有余力,但还是放下了碗,“感谢裴大厨的款待。” 第135章 “哪里哪里。” 晚上,饿得发慌的晋楚准备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垫垫肚子,路过训练室门口,底部的缝隙透出灯光。 比起初见惊艳的机器人,裴邵更喜欢用木人桩练习套路、拳法和腿法。 短短三天,最初僵硬无比的裴邵现在高抬腿也完全没有问题,肢体硬度不可同日而语,晋楚还记得裴邵第一天压腿压到爆粗口的样子,说什么都已经是魂魄了还一比一复刻原身的硬度啊。 没有变形,小小一个的晋楚倚在门缝处,轻而易举地将室内景色尽览眼底。 屋顶的灯光笼罩,裴邵额角的汗水滑下,左右出拳利落干净,这幅景象让晋楚几乎产生错觉。 真的,只是灵魂吗? 看着自己以假乱真的手臂,晋楚轻笑,“已经这般匪夷所思了,若是相信,是否就能成真呢?” 房门被拉开,脖子上挂着毛巾的裴邵余光扫到地面,伸出的右脚急急撤回,“吓死我了,要是踩到你怎么办?” 晋楚倦劲儿还没消,眉目间都是散漫,但还是笑着说:“你会看到的。”更何况体积虽然变小了,但是力量没变,凭借着身手也能躲开。 见晋楚打了个哈欠,裴邵也跟着来了一个,挂钟显示已过午夜,正准备蹲下问晋楚怎么起来的裴邵忽然眼前一花。 猝不及防地恢复,来势太猛,裴邵与晋楚同时抽吸,一个捂着下巴后退,一个抱头蹲下。 “嘶,”舌尖传来钝痛,裴邵捂着嘴巴,看见蹲在一旁的晋楚,赶忙上前询问,“你没事吧?” 晋楚刚欲点头,便看见裴邵嘴角流出血迹,“破了?张嘴。” 刚才力道之猛,晋楚头顶现在都隐隐作痛,生怕裴邵咬断了舌头。 被晋楚勾住下巴,裴邵忍不住心跳加快,顺从地屈膝、张开嘴巴。 小小一道口子,顷刻间就已愈合,现下只余一抹深色的血迹。 近距离接触,裴邵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洗头膏的味道,清清甜甜的,说不出是什么,像是什么花或者水果的味道。 托着下巴的手离开,晋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愈加上招魂的无限复原,如今不管什么伤势,裴邵都能迅速恢复。 “晋楚。” 拉住后撤的晋楚,裴邵身子微微前倾,指尖擦过对方的脸颊。 心脏锣鼓喧天时,裴邵突然想起晋楚三天前虽未言说,但拒绝意味明显的沉默,裴邵一向愈挫愈勇,从未因拒绝而想过放弃,但是现在只是想到会被拒绝,胸口就已经绞痛。 现在的他,只是一抹游魂。 裴邵不由想到,当初晋楚在强烈慌乱下向他屏蔽的情感是什么,会是什么? “裴邵?” 从胡思乱想中恍然,裴邵慌忙退开,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哈哈哈,你的头发上有碎屑。” 空无一物的掌心虚握,因为谎言裴邵嗓子发涩。 将裴邵的犹豫排斥尽收眼底,晋楚旋转着食指上的素圈戒指,故作轻松地笑道:“这样啊。” 第72章 石涅 天气渐暖,枯树上有抽芽的痕迹。 木制的棍子被裴邵耍得虎虎生风,棍身结实但韧,随着横扫竖劈弯出弧度,空气都好似被震开。 年刀、月棍、久练的枪,裴邵转腕点提行云流水,能看出刻苦训练的痕迹,虽说不到三个月,但已初具规模。 晋楚中途入场,裴邵继下意识地闪避后,立马调整状态先发制人。 俗话说“枪似游龙,棍若雨”,裴邵现在的攻击也有了几分疾风暴雨、密而不疏的感觉,全身发力与长棍结合。 能看出裴邵劲力协调得很好,手上动作没有发僵发硬,朝着要害的盖棍巧妙顺势而省力,从如哨的风声中也能感觉到蕴含的力量,亦刚亦柔、刚柔兼备。 但是训练时间尚短,以攻为主,防守略逊,未能梢把兼用,由满到快。 晋楚旋身内绕,佯攻诈招,趁着长棍向上时突破界限,裴邵外围的攻势虽然凌厉,但是被晋楚近身后,竟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本是一寸长一寸强的武器反而不知如何抵御近处的招式。 以晋楚的力量和身速实际上可以在外围截断,但是二人的对战并非为了输赢,而是为了进步,裴邵迅疾无碍,因此晋楚选择从薄弱的地方进攻,也好让裴邵发现问题。 起伏转换被破,擒拿导致裴邵手腕吃痛,一拖一撞下木棍脱手,被晋楚抢了过去。 接住再次扔过来的木棍,裴邵朝着晋楚一笑,两相默契下,问题和疏漏不用晋楚点明裴邵也能了解。 中场休息时裴邵虽然不渴,但长久以来都有运动后喝水的习惯,直到走到厨房接满一杯水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喝水。 看着手里盈盈透透的白开水,裴邵不禁怀念以前大口喝水的日子。 客厅沙发上,只是一会儿不见的晋楚居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裴邵蹑手蹑脚走过去,想将一旁的毛毯给她盖上。 刚碰到,晋楚便惊醒。 锋利的镰刀在离裴邵喉咙还差一寸的地方停下,毛毯被拦腰截断,裴邵惊魂未定,晋楚脸色惨白。 除了晚间,晋楚睡觉都是浅眠,能够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外界的声音,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天彻底睡着。 “对,对不起。” 这么多天下来,晋楚还是没有适应居住环境里多了一个人,清醒时还好,一旦睡着,不自觉的防御状态让晋楚后怕。 第136章 晋楚将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长命锁拽出,因为下端扣着三个会响的小铃铛,才一直垫在衣服下面防止出声。 将解开的长命锁放在裴邵掌心,“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戴在身上吗,这声音我习惯了,听见会镇静一些。” 裴邵没有任何责怪晋楚的意思,二话不说就往脖子上戴,没等扣上锁环,就觉得窒息,干咳一声放回晋楚手上,“能帮我缠两圈系在手腕上吗?” 没看清前面动作的晋楚,单纯以为裴邵不想戴在脖子上,“好。” * 三月份,一些公共场合的伤人事件开始频繁发生。 晋楚有心留意着,甚至前往现场勘察痕迹,几起恶意伤人事件都有异变的迹象,但是距离六月一还有些时日。 当初几封投递给决策机关的意见信函都石沉大海,晋楚倒是能够理解,毫无根据的只言片语什么都说明不了。 就连晋楚自己都不能确定信息的真实性。 从晋回舟那得知的信息残缺不缺,零散的名词结合在一起,组成了六月一日可能发生灾难的答案,但是什么灾难,如何防治全然不知。 但如若什么都不做,晋楚也寝食难安。 目前负责集团运行的不过是以晋回舟为原型的仿生人,尖端科技加持下的人工智能系统让“晋回舟”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在弗林特主动操作的情况下,也能短时间控制仿生人的行动。 一个不会死、毁坏也有替补品的金属疙瘩,无法通过威逼利诱得到信息。 所以只要当事人拒绝泄露,晋楚便无法从晋回舟那里得到线索。 五岁时,实验意外将晋楚同楚穗年、晋回舟卷入时空乱流,一起带到了这边。 九岁时,楚穗年死亡,尸体被弗林特带回机械世界,此后出现的晋回舟,便都是仿造品。 对于自己的身世和身份,晋楚很清楚,毕竟从培养皿中孵化出来后,就被研究人员告知了真相。 五岁之前,晋楚都与楚穗年待在纯白单调的研究院,活动范围无非就是训练场、实验室以及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因为血脉的牵绊,或许是因为相处时间最久,楚穗年在晋楚心里有着不可替代的重量和地位。 但是身心俱疲的楚穗年对这个与她有几分相似,但也仅限几分相似的人偶没有过多感情。 都是被利用的工具,平日里也算和平共处。 楚穗年会给晋楚讲这边的故事,讲和平热闹的街道,讲友好轻松的邻里,讲亲密无间的家人好友。 上到历史文化,下到笑话八卦。 仅仅在一天天的耳闻下,无法准确理解全部内容的晋楚就产生了向往。 “你算这边的人,还是那边的人?”楚穗年时常静静盯着她,眼睛里是复杂的情绪。 在短暂的疑惑之后,又会像自我劝慰一般列出大批的理由,“论血缘是一半一半,论认知,应该是我给你讲得多一些,论感情,”楚穗年停顿,问她,“你喜欢哪边多一些?” 晋楚歪头,回答道:“喜欢你。” 那是晋楚第一次看见楚穗年笑,彼时的楚穗年不过二十一岁,爽朗干净的笑容让晋楚记了很久。 比起母亲,晋楚一直觉得楚穗年更像姐姐。 从睁眼起就是无休止的痛苦和劳累,与寻常幼儿不同,晋楚作为人造人的生长和身体强度是反过来的。 即使离开培养皿时与婴儿大小和外貌都一致,但是要论健康程度,现在的晋楚更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晋楚最初几年是健康的,状态最盛的时期接受了海量的知识灌入和电击强化,一年一年往后,状态也呈递减趋势。 长命锁是楚穗年送给晋楚的,在得知自己没有几年好活之后,楚穗年将佩戴多年的饰品套在了晋楚脖子上,只是那时的她不知道晋楚也算不上“长命”。 那次也是头一次,楚穗年明确向晋楚表达了“喜欢”这种感情。 从被创造出来起,晋楚的头发就没有修剪过,五年时间下来,小不点的晋楚站立时几乎大半截是头发。 楚穗年沿着尾端,一点一点将晋楚的头发梳顺,“除开发色的话,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头发的,又长又直又顺,还有光泽。” 这句话晋楚记了很多年。 * 帝国泽尔区。 春燕低空掠过,羽翼穿过高楼,划过灰蒙的天空。 沿着川流不息的街道,黑色剪尾飞过人迹罕至的无名城,穿过车水马龙的穷人社区,落在小酒馆木制的窗棂上。 屋内灯光昏暗,莫尔蒙将捣碎的迷迭香撒进鸡尾酒,右臂的动作有些许迟钝僵硬。 而酒馆角落的休息室里,罗莎琳将长发从衬衫中捋出,坐在床沿上补涂口红。 床上的男人从后搂住罗莎琳,下巴抵在罗莎琳的肩头,“明天有空吗?” “怎么?”罗莎琳离开男人的环抱,转身拉过男人的领带,艳红的嘴唇印在对方的嘴角,“我就是玩玩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 不顾男人神色黯淡,罗莎琳眉眼弯弯,笑着推门而出。 看着桌上早已准备好的鸡尾酒,罗莎琳巧笑倩兮,手指拈着杯脚,上身软软地趴在吧台上,“还是你懂我。” 莫尔蒙低头不语。 等男人离开酒馆后,罗莎琳才转动椅子看向莫尔蒙,“小姑娘的记忆真的调换成功了?” 第137章 “是,”莫尔蒙斩钉截铁。 见莫尔蒙如此肯定,罗莎琳趿着高跟鞋长叹,“你们多了员大将,这可让我怎么跟上司交代。” 莫尔蒙将擦干净的杯子放置在柜子里,“还有恢复的可能。” “你好像,”丹蔻色的指甲轻敲桌面,罗莎琳拉长语调,“算了,你们派系的事我也不多置喙。” 虽然埃斯玻森不喜欢做无用功,但罗莎琳喜欢看他做无用功。 罗莎琳不由感慨,与首领的冷酷无情相比,二把手莫尔蒙就显得太过优柔寡断,那份纵容与愧疚在她看来虽然假惺惺的,但是却方便了他们安插人员。 罗莎琳离开酒馆后没急着驾驶飞行器离开,反而站在路边点了根烟,指尖划着光幕,在页面停留半晌,望着[rabbit]酒馆的招牌,将早已打好的短信发送。 ——什么时候回来? 接收人——rock. 知道对方短期内不会回消息,罗莎琳直接将手机揣进兜里。 抬头时正巧看见他们刚才谈论的小姑娘进了小酒馆,罗莎琳咬着烟讪笑,飞行器扬长而去。 酒馆里,闻莘将信封放在吧台上,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多了些宛如鳞片的反光,“这些是医药费,加上之前的,应该补齐了。” “嗯,我们两清了。” 听见这句话的闻莘有些奇怪,她直觉自己的朋友不会跟她这么生疏客套,但异样转瞬即逝。 见莫尔蒙手下不停,闻莘下意识问道:“你在找东西吗?” 将抽屉合上,莫尔蒙回答道:“火机和香烟。” 酒馆面积不大,储物空间却极多,大大小小的抽屉分布在各处,莫尔蒙惯常不爱整理又不记事。 再加上这个酒馆他不常来,当时兴起开了,没有任务或者无聊时才会过来一下。 “火机我昨天看你放到当时穿的黑色大衣口袋里了,香烟在左侧第二个抽屉里。” 在闻莘所说的地方找到东西后,莫尔蒙不禁问道:“你晚上失眠吗?” “失眠?”即使莫尔蒙的问题没头没脑,闻莘依旧如实回答,“没有。” 莫尔蒙蹙眉,他明确闻莘几乎接近超忆症的好记性是外机干扰记忆造成的结果,资料表明调换结束后的三个月内,当事人会失眠头疼,并伴有轻微躁郁。 但调换记忆后的闻莘,不仅没有类似症状,似乎连性情都与以前不大相同。 见莫尔蒙沉默,闻莘忽然问道:“你信鬼神吗?” “不信,”莫尔蒙毫不犹豫,“你信?” 闻莘以手支颊,“我信,我是典型的有神论者,不过只信好的,不信坏的。” 莫尔蒙搓开从大衣里找到的火机,复又合上,对于闻莘的言论不予置评。 闻莘抬眼,“为什么总是帮我?” “为什么给人造人取名陬月?”莫尔蒙不答反问。 记忆调换成功后,莫尔蒙顶替了晋楚在闻莘心里的地位,失去反抗意识的闻莘很快通过考核,在莫尔蒙的举荐下进入组织。 虽然无法接触核心事项,但是最终成为了人造人的看护教导者。 “一个寿命仅有一年,一月出生的人造人,那么她的起始和结束都会在一月,我也没有多深的文化造诣,只能取出这样的名字了,”发现衣摆处沾染的机油,闻莘双手搓了搓,“多谢你帮我找到工作。” 莫尔蒙不太理解大脑的运行机制,以他粗浅的认知,保留过去世界记忆和知识的闻莘,却不会觉得环境截然相反的此地有什么问题,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快下雨了,回去吧,”莫尔蒙望着窗外忽然道。 天无叆叇,看起来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但闻莘仍是起身,“打扰了。” 临出门前莫尔蒙将一把伞递给闻莘,望着手中的红伞,闻莘想着,原来“快下雨了”那句话不是敷衍她的。 屋后墙缝的风铃草随风摇曳,春晖勾勒光影,韶景朴素、平和、一尘不染——脑海里干净澄澈的景色与眼前散发着颓败之意的脏污街道重叠在一起,似真似幻。 闻莘撑起火红的雨伞,成为灰白街道上唯一的亮色。 春雨不负期望,在闻莘回到研究院的半路下了起来。 闻莘跳过水洼,嘴里不由自主起了调,“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第73章 扶光 夕暮余晖将晚意咬碎,薄光自玻璃反射,照进昏暗的小巷,正落在堆叠的木箱上。 饭馆传出丝丝缕缕炒菜饭香,搭配着木箱中漏出的劣质红酒味,给人安心且闲适的感觉。 塑料袋破口,刚刚购买的苹果散落一地,追着其中一个,女孩跑进小巷里,将正在通话的手机夹在颈侧。 “刚出来,没什么问题,我一会儿就回去了,你来接我?”注意到墙角下的苹果,女孩将帆布包挎到肘窝,正欲躬身捡起,“嗯也行,面还是要现做现吃才……” 话语戛然而止。 冰冷的硬物抵在后背,高挑细瘦的身影从后罩住女孩,来者嗓音清透,“挂电话。” 偶尔路过的人看到,两人宛如相熟的人在耳语。 女孩乖顺地摁下挂断键,双手举起,“小姐姐,劫财还是劫色啊?” “晋楚,别玩花样了,”女人是在医院袭击的两人之一,五个多月过去,终于找到了晋楚踪迹。 第138章 晋楚耸肩,眼中微光细碎,“这人多,我们换个地方?” 在晋楚抬眸的刹那,薇汀看见对方瞳孔色若鲜血,红玉般熠熠生辉,不过转瞬便敛去了光华,恢复成了普通的纯黑色。 同一时刻阳光从眼眸处移开,仿佛只是她一时眼花,错把夕阳余晖当成了眼睛颜色。 七拐八扭,枪口离身渐远,薇汀在适当位置靠近晋楚,低声说了什么。 不远处大楼顶端,同伴洛克在暗处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眼见正要拐弯,晋楚突然出手,虽然薇汀及时反应,还是被踹得连连后退。 薇汀二话不说,突进缩短距离,手背延展出激光刀锋,朝晋楚的腹部割去,但是对方速度极快,钳住了她的手腕。 关节被卡,薇汀手臂僵麻,换手划向晋楚喉咙。 晋楚抬脚踢开薇汀挥刀的手,左拳朝着面门而去。 “嘶……” 子弹径直贯穿晋楚的手掌钉在地上,血珠成线。 瞄准镜里,晋楚捂手迅速退到巷内死角,薇汀紧跟着消失在视野,洛克将折叠枪收起,转移位置。 街道上车水马龙,洛克越过栏杆朝马路对面跑,多辆轿车转向躲避,追尾急刹,驾驶员不由破口大骂:“没长眼睛啊!” 乔装打扮混迹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洛克不做理会,刚拐进巷口,迎面便撞上个人。 洛克身子踉跄,对方关切问道:“没事吧?” 男人相貌普通,手拎公文包,看着敦厚老实。 洛克烦躁地错开身,在与对方擦肩而过的瞬间察觉到了异样,被撞后脚下不稳的竟是自己? 刚回头,洛克便被男人袖口滑出的蝴蝶。刀捅穿后腰,只是刀刃拔出,其上并无鲜血。 洛克正要反击,被人从背后撞翻,骤然跌进阴影,失重感席卷全身。 场景切换,光亮反差让洛克眯眼,早有经验的裴邵趁机下手,锋利的刀锋自左肩砍下,直至右腹而出,裴邵诧异地握紧刀把,手上没有命中的实感。 前两次攻击都太过迅捷,意识到速度不敌对方的洛克展开防护罩,结果下一秒,专为破甲研发的穿刺激光炮透过他的胸膛,防护罩破碎。 被裴邵晚一步带来的憨厚男人从阴影中钻出,蝴蝶。刀一击封喉。 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洛克目眦尽裂。 树木繁茂的深山,憨厚男人长相改变,竟是晋楚假扮的,扭曲的阴影旁边,裴邵安静地站立。 最令洛克不可置信的是,破开防护罩的关键一击竟是来自他的搭档——薇汀。 望着死不瞑目的洛克,晋楚将蝴蝶。刀别到后腰,上前取下洛克戴在腕间的联络器,继而展开水潭吞噬洛克的尸体。 难怪那般匆忙地展开防护罩,原来“身体不可触”的使用上限是三次,还有一个能力,好像与探查有关。 吸收了洛克尸体的晋楚得到了新的异能。 参与杀人的裴邵胃部翻涌,忍不住扶着大树干呕,晋楚轻抚着他的后背。 不远处,薇汀静静看着两人,目光上下扫视晋楚。 晋楚给她的感觉很像弗林特,倒不是相貌,之前校园事件的投影薇汀研究过,起初只是为了性格侧写,但是在此过程中发现了两者的相似之处。 弗林特身上有种矛盾的特质,贵气和市侩,强势与随和,野心以及甘为人下,薇汀都从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全部。 这点在晋楚身上也能看出来,但是比起相容自洽的弗林特,晋楚的矛盾会切实产生行为上的偏差犹豫。 一个人善变在行为,敢想亦敢做;一个人矛盾在眼神,不想但不能。 薇汀曾问莫尔蒙,晋楚最后对他说了什么,已经借助口型得出答案的她只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一瞬犹疑,继而是转移话题。 猜出晋楚与弗林特有关的薇汀没有立马求证,只是在第一次刺杀任务中暗暗放水,让对方逃脱。 裴邵的死而复生让组织对晋楚产生了兴趣,任务要求也从铲除变成了活捉,这时,不等薇汀去见,弗林特竟主动找上了门。 贫民窟出生的薇汀是弗林特一手提拔上来的,比起两派斗争,她更在乎弗林特的选择。 自然,也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洛克死了,便少了搜查的手段,”薇汀抱臂靠在树干上,“以你变化形象的手段,只要不领着男人在街上吓闲逛,不被找到不是难事。” 说到探查,晋楚捡了两根树枝,一支直立插在地上,另一根拿在手里写写画画。 相同的阵仗薇汀在洛克那见过,没想到晋楚会如此迫不及待地使用搜索手段。 晋楚觉得洛克这个探查异能很像“扶乩之术”,但是过程更加简便,几乎没什么要求,有沙土泥石和树枝,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晋楚第一时间问了闻莘的位置,显示的结果让人难懂。 不是明确的方位,也不是完全找不到这个人,看着树枝的倒向和被风刮出纹理的灰尘,晋楚又问了一遍。 结果一致。 果然是因为在不同的时空吗,不像东南西北似的,抬脚就是路。 晋楚换了个问题,询问岐黄的位置,这次探查结果简单易懂,显示在东边,但是距离很远。 不过有结果总比没结果要好,能出位置说明还活着。 被晋楚无视薇汀也没有生气,等到晋楚完成手上的动作,才再次开口道:“联络器你拿着也没用,从洛克死的那一刻,数据自毁就启动了。” 第139章 望着晋楚上下翻看的样子,薇汀意识到了什么。 几个月的时间,洛克的探查都没有发现晋楚的踪迹,说明对方只要想,完全可以一直隐匿所在。 小巷子的方位,与裴邵换位置变样貌的一系列行动都行云流水,不像是随机应变的结果。 看来,这两个小孩今天本就存着请君入瓮的想法,见识了那敏捷迅疾的身手和天衣无缝的配合,薇汀也不确定若没有准备帮助晋楚,在巷子说的那几句话,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难怪,难怪弗林特给她的任务不是保护晋楚,那句“不给她一点信息,怕是不得安生”原来不是玩笑。 “六月一日,”薇汀刚开口,晋楚就看了过来。 还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就全无兴趣。 “……我能透露的只有这么多,”薇汀脚下与晋楚二人拉开距离,“这是战争。” “你准备好应对’怪物‘了吗?” * 六月一日,邬桐市。 大大小小的零食装了三大袋,勒得纪景手指生疼,方媛接过其中一个。 两人都累得要死,龟速一般往家走。 新买的小家才装修一半,晚上勉强能睡人,一点点把家填满的感觉格外有成就感,两个人乐此不疲。 电梯里因施工撒漏的油漆没干,气味引人发呛。 纪景把袋子放在脚背上,用身子隔开电梯里的人群,把方媛护在角落。 电梯里灯光忽明忽暗,视线落在花哨的速食包装上,纪景开始胡思乱想,前不久有个大仙算命说:“你最近会遇大难,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当时纪景不信,或者说是不屑一顾,此刻杂七杂八的气味涌入鼻腔,隐隐觉得胸口发闷。 被护在角落的方媛用手指戳了戳纪景腰间的软肉,嘻嘻哈哈调侃道:“姐姐好有安全感啊。” 纪景回神,故作凶狠,“你小心我……” 话音未落,电梯“咣当”一声停下。 人群躁动了一瞬,便诡异地安静了。 “咚哒哒哒。” 电梯顶部像是有珠子掉落滚动,空气都粘腻起来。 “这,应该没事吧?” “别慌,可能只是出了点小事故。” “我打个事故电话。” 说打电话的那人一边摁下紧急事故按钮,一边掏手机。 “砰!!” 一声巨响,男人的手机由于惊吓被摔在地上。 电梯被撞得不住摇晃,门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砰!砰!!” 撞击仍在继续,甚至能感受到逐渐加大的力度和仿佛耐心告罄的急躁。 “喂!外面的人别撞了!”有人破口大骂,“感情你不在里头就乱来啊!老子出去不弄死你!喂你听到没有!!” 撞击没有停,独特的节奏和逼仄的空间开始将人心打散。 “电话打不通啊”“你踩到我脚了”“别叽叽歪歪了”“头顶上这块儿好像能打开”“外面到底是什么在撞啊!” ——外面到底是什么在撞啊。 这话一出,人群静默。 放到平时很正常的一句话,这会儿伴随着金属的崩坏声,让人心头发凉。 那隐藏在撞击声下的低沉嘶鸣,在被所有人刻意忽视的情况下,仍像催命的咒言。 纪景拥紧方媛,担心她害怕,却发现方媛身体随意放松,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板。 “没事吧”卡在纪景喉咙里,比起自己冷汗浸透的后背,方媛似乎冷静无比。 说是冷静或许并不准确,方媛眼底闪烁光芒,带着残烛燃尽的不顾一切和癫狂。 不太,正常…… “喂!”纪景板正方媛的头,让她直视自己。 方媛缓慢地转动眼珠,似乎在聚焦自己的注意力,等看向纪景时,眼睛又恢复了潋滟水光。 纪景还来不及松口气,电梯顶部便遭受重击,向下凹陷。 与此同时,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响起,电梯在剧烈晃动中向下坠落。 纪景大脑一片空白,只条件反射地抱紧方媛。 电梯砸落,尘嚣四起。 门板“咔啦”作响,颤抖着向两边展开,缝隙中掉落出一截手臂,血液从中漫出。 从交叠的肢体中抽出自己的胳膊,纪景被鲜血迷住了双眼,大脑眩晕腹腔恶心。 黑暗中,像是怪物电影中的恐怖生物从电梯上方的缝隙爬下来,血盆大口滴着涎水。 没等害怕,一线银光闪过,怪物头身分离。 血雾之后,女人挥开刀刃上的血迹,朝他们走来。 第74章 椒房 “地球可不是普通的星球哦!这里有一百一十一位国王,七千个地理学家,九十万个做生意的人,七百五十万个爱喝酒的人,三亿一千一百万个虚荣的人……也就是说,大约有二十亿个大人。” 集装箱墙角的小孩捧着书,放轻声音念着,指尖一排排滑过边缘毛糙的书页。 屋外光芒细碎,浓厚墨色占据绝对多数,夜风从缝隙钻进,呜呜成调。 晋楚直起背脊,被暗处的光亮带去注意力,眯眼眺望。 两团银亮的光在远处闪烁,小路不见五指,随着月亮探出云层,初见端倪。 沉重喘息在临时搭建的居住区回响,利爪伸出,在月辉映衬下泛着寒光,双瞳带着肉食性动物特有的嗜血贪婪,如饥似渴的目光如附骨之疽。 第140章 即使距离尚远,众人也背脊发毛。 是狼。 不,是形似狼的怪物。 晋楚眼皮沉重,浑身提不起劲儿。 七月伊始,血雨又下了几波,被连续浇透几次,晋楚体温逐日增高,虽然难受但不是发烧的感觉,像是初次觉醒时的状态。 银狼腰身微躬,灰尘连着劲风向安全区疾驰而来。 薄薄一层的刚铝合金绝对挡不住银狼的强力攻势。 身体先于思考,但是起步就发软的双腿让晋楚重新跌坐回原地。 身为守备警员的付林在银狼腾空而起的瞬间攀上窗棂,利用惯性飞身一脚将银狼踢至不远,自己也跌出守备间,翻滚几圈才停下。 左手伤开裂,鲜血层层渗透绷带,付林不由暗叹“糟糕”。 被废物堆里的椅腿绊倒,付林反手抽出木条,在血盆大口咬断自己的喉咙前横梗卡住,千钧一发。 付林卯足劲朝银狼软腰窝踢去,伴随银狼一声悲鸣,利爪先一步撕裂衣衫,血花飞溅。 付林不敢停歇,木棍敲响银狼的头颅。 “啊,”被异响惊动人群中传出尖叫。 喊叫分走心神,付林略一停顿间,银狼瞅准时机躲开攻击,朝人群追去。 事出突然,付林将木棍掷出,结果银狼*去而复返,回身咬向付林。 “这畜生有心智!”付林心惊,没想到它追赶路人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竟是取他性命。 失去武器的付林被银狼扑倒,眼看观察的人锁住房门,付林松了口气,银狼粘腻的唾液滴到脸上,泛着恶臭。 付林嘴角轻抿,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木棍。 银狼尖牙袭向脖颈,以手臂作挡,付林忍着剧痛挪身去够木棍,银狼上下牙齿一合,碎裂声响起,血液四处飞溅,付林深喘,指尖终于碰到木棍。 用力一挥,银狼嗷呜一声滚倒在侧,木棍应声而断。 血液从银狼头顶滑下,前爪已然微跛,却依旧呲着牙朝付林走来。 “狼兄行个好,你不要命我还要啊,”付林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臂,眼前有些模糊,却不忘插科打诨。 刚欲站起,眩晕感袭来,付林一个踉跄就要朝后倒去,被人提住了后衣领。 “小心。” 耳畔的声音沙哑虚弱,付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银狼跃起,身边的人将他拉后,另一只手抬起,熔金色的火光在付林眼前炸开,余焰在周身缠绕。 火焰炙热、耀眼、不可直视。 付林侧首,身边的人口罩遮面兜帽戴全,只有眉眼映在火苗澄亮中,眸中似有烛炎跳跃,不是纯粹的黑色。 女人明显过高的温度抽离,声音像飘在远方,“没事了。” 昏黑街道上狼的身影消失殆尽,若非空中飘零消散的余焰,付林几乎以为自己在梦游。 付林眼前重影,脚下几次都没站稳。 女人纤细却有力的臂弯搀住付林,付林不好意思地将所有重量倚靠在对方身上,抬眼道:“谢谢,不过你是?” 晋楚垂下眼睑,有口罩和兜帽遮蔽似乎都不够,退步站到阴影处,“叫我南枝就好。” 别区的警卫赶来,从晋楚手里捞住付林。 如今各地混乱,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地方处理伤势,医生直接铺上无尘布,让付林就地躺下。 手里的重量离开,晋楚勉强稳住身形,她现下状况极差,那一发火焰用掉了她所有余力,时隔多月裴邵首次无法在外界留存,回到阴影。 甚至连化形都维持不住,为了遮掩自己异样的发色和瞳色,晋楚不得已戴上口罩兜帽。 药品不够,麻醉更是稀少,付林只能将毛巾咬在嘴里,前面还嬉皮笑脸现在大汗淋漓。 治疗情况骤变,原来那银狼的牙齿能够分泌毒素,付林在地上抽搐,面色忽青忽紫。 毒素发挥效力,几分钟时间,付林就安静不动了。 “若是可以,我想要闻莘那种异能,这样我就可以救下你们,”晋楚轻声呢喃,自从全球性的灾难开始,晋楚才感受到个人力量的渺小。 拥有破坏力量的晋楚短短几个月,见多了离别,忽然理解了治愈的能力为什么稀少。 那是神明的吐息,转换生死的奇迹。 随队的杨熙月走过来,看到现场情况就知道晋楚能力,肩膀相抵,“感谢你施以援手,请问你是否有意向加入搜救队?” “好。” * 随着游戏场次增加,现实投影越来越多,实景破败的街道却被装点的光华璀璨,各色光线霓虹模糊真实,给现实套上虚幻的假象。 没有规律的游戏场不时开启,罩住一片区域,参与玩家全部身死视为攻略失败,地区沦为死地不可踏足,赢则被红蓝紫各色覆盖,被系统赋予不同功能,或是阻隔怪物,或是恢复伤势速率加快,然后奖励给mvp玩家作为私人领域。 天空上的排行榜早已不是最初的零零零,靠前的玩家有些积分甚至超过百万,坐拥几座“城池基地”。 秩序被实力替代,系统带来的高科技以侵略吞并的态势,迅速将此地样貌改变,仿佛身处异时空。 但是与游戏场增加成正比的是日益频繁的灾难,大规模地震海啸一月一次,小规模的更是几天一来。 因此能够自护,系统奖励的“私人领域”让人趋之若鹜,死亡率极高的游戏场开启信息都成了足以倒卖高价的商品。 第141章 游戏场一旦展开,攻略倒计时便会开启,如果不在时限内攻略,会跟攻略失败一样成为灰色地带,无法进入。 每一次失败,都相当于抹除了一片区域,生存空间越来越紧迫。 所以搜救队有时也承担攻略任务。 身处电梯的杨熙月拉住晋楚的手,掌心薄汗显示出当事人方才内心的惶惶不安,轻轻捏了两下,为刚才晋楚的帮助表示感谢。 这次进入的游戏场会以意识主人的“恐惧之物”组建,是近来死亡人数众多却仍未被攻略下的游戏场。 电梯门每次一开,便是一个玩家的“内景”,上一次开门,两人进入的便是杨熙月的恐惧。 在里世界中的他们只能扮演“合理”的角色,无法轻易背离原主人无意识生成的里世界法则。 杨熙月的恐惧源自家庭。 那些耳熟能详的教导之言衍生出了通关必守的条约规则: “为你好”是命令,必须遵守; 怪物找你谈心时,请隐瞒真相,万万不可真情吐露,但切记,不可被怪物发现你在说谎; 不要被怪物发现通讯工具,在“床铺”范围一定要紧闭双眼、呼吸均匀; 怪物说的话都是“正确”,不能反驳也不能指出问题; 如果发现怪物之间发生争执,请立刻返回房间紧闭房门; …… 死亡也无法脱离游戏,甚至在结果未达成的情况下,会导致通关难度倍增! 而一直遵守规则的杨熙月却怎样也无法走出情境,被困在一亩三分地间徘徊彷徨。 情急之下晋楚将杨熙月拉起,细碎的耳语换回片刻清明,“最后一条规则,日复一日积蓄力量的你,高山不可挡,山海皆可越。” “你能离开困顿之地,你能推翻此前规则,你将自由、自在、无惧、无拘。” 重复的耳语变成单调的音符,虽然没有完全屏蔽影响,但是找回理智的杨熙月主动拉起晋楚的手。 原本坚不可摧的四方之地,土崩瓦解。 等回神时,两人再次回到初始电梯中。 晋楚知道这关过得并不容易,也知道通关并不是因为她的只言片语,那是杨熙月过去二十多年奋斗的结果。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应似的捏了捏杨熙月的手。 没等杨熙月理清头绪,空灵悠远的哀鸣从梯井深处传来,不是常见的声音,温暖又寂寥,宛如深海蓝鲸的歌。 漫长的等待末尾,电梯停下门框开启,外面的光景铺开。 没有肮脏扭曲的欲望展示;没有卑劣难堪的往昔种种;没有凄凉悲苦的阴影恐惧;这很奇怪,这是人的里世界,是一切负面情绪的集合地界,不论它黑暗到何种境地,杨熙月都不奇怪。 但这里,不是说它干净,只是太过破碎静谧,像是冰冷代码堆砌出来的虚幻之所,没有世俗与尘烟,只有虚无。 里世界从不伪饰,但这里无所呈现。 脚下踩到的地方泛起涟漪,杨熙月才注意到纯白的地板上层是积水,地板逐级凹陷,中心深蓝可见积水之深。 杨熙月发现水面的倒影里,晋楚面庞没有五官,身影模糊不清。 “你的恐惧是什么?” “可能是怕水又不会游泳吧。” 没料到是如此朴素又普通的答案,杨熙月嘿嘿一笑,“那你可遇对人了,我来教你游泳,我的水平可不是吹的。” “怕水也没关系,一直练,练到即使什么都忘了,身体也留有记忆为止。” 第75章 红友 晋楚端着浊黑苦涩的中药朝监。禁室走去,药品生产线崩溃,西药全面稀缺,能够长期保存和种植的中药材在此期间提供了巨大帮助。 几步之遥的拐角处,晋楚听见守备人员对话。 “攻击刺穿了她腹部的晶石,听说人当时就瘫倒了。” “不仅如此,晶石碎了之后,异能就使不出来了,这么一看这小东西像内丹似的,高阶异能者的晶石都在下腹,那里准确说法不应该叫’丹田‘嘛。” “不会吧,你是不是修仙小说看多了?” 晋楚出现,两人立马噤声,打开紧锁的金属大门,自是知道晋楚是为里面那位送药的。 听见门开,床上的女人抬起惨白病弱的脸庞,橙黄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 明明日日都是晋楚送药,今日看见晋楚女人眼神中却有几分怪异。 薇汀五指抓住碗边,完全没注意到指尖已然没入滚烫的药液中,似乎只是需要一个施力点,撑起自己的身躯。 身体踉跄,薇汀险些打翻瓷碗,而拨开的棉被下,是失去双腿的残肢。 “完整是错误的,残缺才是正常,残缺……”薇汀喃喃自语,随即将目光投向晋楚,“对,残缺才是正常的。” 薇汀一把拽住晋楚的手臂,纤长手指探向眼眶。 继生理性眨眼后,晋楚再无动作,本想剜出晋楚眼睛的薇汀停下动作,质问道:“你在可怜我吗?” “哈哈哈”,薇汀捧腹,跌回床铺,“大可不必,我以前就说过,这是战争,还是建立在你们国界范围的战争,不论成与败,大动干戈的都是你们。” “你借助洛克的探查手段找到我们的藏身之所,我利用异能抢了你一种能力,没想到正是那探查手段,真是因缘际会,失去了具有指向性的探查手段,光靠沈彧,你们再难分辨敌我。” 第142章 “我在想,我现在是阶下囚还是堂中客,”身上很清爽,被子很舒服,就连失去的双腿也是当初被压在废墟之下,下半身坏死的结果,“让我确定一下自己的定位,也好做出符合你们预期的行为。” “你可能误会了,”晋楚将瓷碗放在床头,“我们只是优待俘虏罢了。” 薇汀捏紧被角,“追随弗林特原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现在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投诚了。” “人,难以脱离社会,自然也无法不受外界影响,我自认清醒,原来也是自欺欺人,先入为主的观念根深蒂固,我其实没有将你们视为平等的存在。” 左胸皮下有红光跳跃,薇汀摸了摸,“难怪’茨缇亚‘从未判定过我的背叛。” “你看不清了吧?”薇汀见晋楚站在原地,尽管一切表现都正常无比,但预先记住的走位和临场反应终归不同。 闻言晋楚阖了眼,再睁开依旧是模糊的色团。 红点闪烁越发频繁,那远处静立的人儿,是她一直发誓追随实则最为讨厌之人的血缘至亲。 赤光大盛,冲破身躯的热浪融化床板,在爆炸即将波及到的瞬间,晋楚被人拽住手腕拉进了阴影。 从基地外围脱出,不想让现在的晋楚继续面临危险的裴邵商量道:“不回去了吧,就当死在了爆炸里。” 裴邵此举为就快失去视力,变成废物的晋楚找到了理由,“也是,现在的我甚至出不了任务。” * 从七月身体异常开始,晋楚就失去了食欲,一个爱吃多吃的人缺乏对食物的兴趣是件很明显的事情。 如今,三天没吃饭也只说不饿的晋楚让裴邵皱眉,“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就算是维持身体机能也要吃饭。” “我没有因为视力问题而情绪低落,”听裴邵的语气,晋楚就知道他误会了,“我不是没胃口,而是真的不饿。” 晋楚的表现简直在走极端,从暴饮暴食到颗粒不吃,裴邵不可能不担心。 但是三天没吃饭的晋楚确实没有显露出虚弱,常理难以说明。 “你还记得有人说晶石像内丹的说法吗?” “记得,”裴邵点头。 “我觉得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七月的高热之后,我对异能的使用越发炉火纯青,像是整体有了质地飞跃,食欲减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食物作为最原始的能量补充方式,承担了我初期的消耗,吃那么多的原因或许也有代替身为灵体的你补充的可能。” “就像修仙小说的升级体系一样,质地飞跃是否源自升级,能量的汲取方式从’吃‘变成了吸收外界的’气‘,宛如辟谷。” “很多异能比起逻辑,好像更注重想象,比如洛克的穿透,我发现只要认知足够坚定,外物也可成为自身的一部分,这不是很’唯心‘吗?” “我可是坚定的辩证唯物主义,”身为灵体的裴邵一本正经,反而有些好笑。 “哈哈,”晋楚掩嘴,“我没说我不是啊,只不过我的划分不是科学和迷信,而是科学和未被发现理解的科学。” “就像你的存在,’灵魂‘不代表迷信被认证,而是一种无法肉眼辨别的新物质被发现。” “风水、命理、中医、卜卦,都有其原理和道理在其中,我不相信每一次必然结果是偶然地叠加,世界缺少奇迹,只是我们目前无法探明内因。” “我觉得这些可称’未知‘,但不能算’迷信‘。” 认真听完全程的裴邵理解了晋楚的意思,“那就试试吧,不过需要准备些食物,你要是有身体上的不适,第一时间吃东西,可以吗?” 比起之前的色团,晋楚如今的视野大部分呈现黑色,只有少数光影在移动,伸出的手还没有左右探索,就被裴邵握住,“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知道裴邵是去找食物,晋楚点头,轻轻捏了一下裴邵的掌心,“好。” 裴邵离开,眼前笼罩的黑暗消失,光线亮了几分。 但是没过几分钟,视线全部陷入黑暗,晋楚眨了一下眼睛,左手在眼前晃动。 没有形状勾勒没有光暗对比,完全且纯粹的黑色。 裴邵回来时,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被人群围困在中央的晋楚被动防御,将身体蜷缩在一起承受击打,明明已经将需要的东西抢到手的人们,在比他们更弱的人身上寻找着价值和存在感。 晋楚看不见,只能感受到疼痛停止,听到人群落荒而逃的声音。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在裴邵的声音和铃铛响起前,搀扶的双手也让晋楚神经紧绷,浑身颤抖。 方才晋楚不明白,即使失去了视力,实力还在的她为什么无从招架,惧怕像潮水一样席卷全身。 原来她害怕的不是危险,是突然而至、毫无防备、无法适应的黑暗。 * 自从晋楚彻底失去视力后,其余感官也在相继衰退。 被困在阴影里的裴邵一方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制力,一方面又能隔三岔五感受到晋楚的余力不足。 即使晋楚不说,裴邵也能体会到生命力的消散。 好不容易趁强制斩断的间隙冲出阴影,就看见被人从天台打落的晋楚。 被天灾蚕食的城市,找到一处落脚点都不容易。 “你知道的吧,我快死了,”细胞无休止的自毁状态,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 第143章 裴邵很少会让她的话头落地,面对沉默,晋楚用绞痛的嗓子继续道:“那份感觉太过玄乎,我不能确定。” 极度的衰弱让两人间的隔断变弱,那份共感再次变得强烈起来,因此裴邵知道晋楚所说的玄乎感觉是什么。 离死亡越近,一种类似破而后立、涅槃重生的预感就越重,说不清楚为什么,两人直觉这次死亡不是结束,却又不知那尚未完全铺陈的异能会带来怎样的奇迹。 “有件事你不知道,’招魂‘的绑定是可以解除的,”随着晋楚话语入耳,具体的事项也徐徐涌来。 裴邵双手揽得更紧,将晋楚的脑袋埋进胸膛。 在绑定状态,晋楚死亡裴邵魂飞魄散,但如果绑定解除,晋楚死亡便没有裴邵的事情,恢复自由身的裴邵作为游魂无法在现世存留,会进入所谓的轮回。 晋楚不敢赌那玄之又玄的感觉,但是裴邵在听见那句解开绑定的“我不需要你了”时,心脏像是烧红的烙铁,被扔进了冰水桶。 这一刻,裴邵才知道自己并不正常。 他喜欢那个项圈,喜欢全权的归属,喜欢仿若宿命的绑定,喜欢同她一起生一起死。 裴邵原以为死亡后的唤回,会永远、无法扭转地将他留在晋楚身边。 现在他发现,这还不够。 被扔入黑暗又被捞起的晋楚感觉很微妙,从床上睁开眼睛,重获光明也让人无从适应。 有些记忆需要回想,但有些记忆过于深刻,只是置身相似的场景,情绪就会泛起涟漪。 看着常规的医院病房,没有吵闹的人群和询问的警察,安安静静的,只有钟表咔嚓咔嚓走着。 十三点十三,失散失散,讽刺的时间。 不是对今日印象深刻,而是对今日的前一天难以忘怀,晋楚有感觉会死而复生,但是没有想到她会回到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 经历过一次死亡后,被掩盖尘封的法则彻底展露真容,意识到最长可以回溯365天的晋楚不禁失笑。 她应该再早一点死的,为什么,为什么负隅顽抗地坚持了那么久。 为什么要在最初的回溯日敲定之后,告诉她“现实”。 幻化出刀尖的左手被人擒住,裴邵沉下声音,“今天若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可是……” “闻莘还有机会去找。” 晋楚攥住裴邵的衣角,声音哽咽,“不止,不是。” 闻莘还有机会寻回,可是你…… 已经死了。 第76章 光明砂 若非泽菲鲁斯阴阳调侃,晋楚差点忘了最初的自己是那般狼狈和窝囊。 回溯发生,时间线覆盖,在一月一日醒来的晋楚失去了之后获得的异能,但保存着记忆。 所以裴邵与她,仍是符合一月一时刻剧情的绑定状态。 “是不是勾起你惨痛的回忆了,”泽菲鲁斯挡开刀锋,金色耳饰泛着光泽。 “确实有点,”手指抚过苗刀,刀面映出晋楚噙笑的双眼,“想起你落荒而逃的背影,帅哥的丑态真是好笑。” “哦抱歉,我忘了,”指尖轻点下巴,晋楚微微仰头,“帅的不是你,是这张脸的原主人才是。” 泽菲鲁斯面色晦暗,眼神沉翳似刀,冷冷剜过来。 产生畸变的女孩身形越发壮大,朝着二人的方向撞来,蠕动着的触手蔓延伸长,绞断房檐梁柱。 藏身在此的人们因斗争转移阵地,泽菲鲁斯注意到,随即调转方位。 手腕上的金属块脱离,又在空中组成新的形状,深紫色的电流连接彼此,如鞭如带。 本以为晋楚会像以前一样以保护阻拦为主,却不想晋楚忽视旁人,挥刀直奔他而来。 攻势疯癫比之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虽说是全身改造,眼睛却是原装,被晋楚戳瞎一眼后,相当于“非人”的部分又增多了。 泽菲鲁斯对晋楚的恨意不少,但对战留下的后遗症也不轻。 就像从小被拴住双足的野兽,长大之后打开锁链也无法全力奔跑。 即使如今的泽菲鲁斯实力远超当初的审讯官,却仍会无法控制地听从其指挥。往昔一战,晋楚的身影与指挥官有所重叠,这也是埃斯玻森将泽菲鲁斯安排为最初到达人员的原因。 没有反身防御,泽菲鲁斯的紫电鞭狠狠抽向人群,与此同时右肩也被苗刀砍进去一个小豁口。 嗡鸣闪烁的光鞭刚刚接触到躯体,烧焦的味道便四处发散,遭受攻击的人当场半身分离,连血液都没有飞溅,电光已将横截面烤熟烤焦。 “原来不是每个人你都会救啊,还以为你的圣心普照大地,平等地挥洒在所有人身上呢。” 当初裴邵的尸体晋楚都会返程去护,如今面对活生生的无辜路人,晋楚竟然一心只想着杀他。 分裂的尸身中心露出一张奇怪的白色纸条,晋楚对泽菲鲁斯的话充耳不闻,不动声色地前迈几步,将纸条踩在脚下,混合着泥沙血迹的鞋底碾过,纸条与地面混为一色。 随即再次举起苗刀,泽菲鲁斯则甩鞭抵挡。 “一把破刀,”不提全身更换的最新型机械铠不是一把金属刀能损毁的,加注了能量运动的紫电鞭也能轻而易举地斩断苗刀。 在澎拜的能量即将撞上刀刃时,晋楚收手后撤。 第144章 看见此景,泽菲鲁斯诧异,“哈,这就退缩了?” 晋楚将刀尖对准掌心,泛起涟漪的皮肤吞吃苗刀,只消须臾,全部无踪。 不懂晋楚搞什么名堂的泽菲鲁斯再次接近,只见晋楚握住从掌心再次露头的刀柄,出鞘一般抽刀格挡。 不出意外,苗刀顷刻断裂。 但是下一瞬间,晋楚侧身,一把全新且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苗刀再次从掌心冒头。 旋身握住刀柄的晋楚毫不客气地再次砍向泽菲鲁斯,一触即断的苗刀抵挡下攻击,仿佛完成使命般退场,但源源不断的新刀从皮肤裸。露处出现。 正砍、反挥、正握、反手。 晋楚的攻击流派并非一家,而是长久以来的经验,结合百家之长又搭配自身出招习惯融会贯通形成的。 其实晋楚有小小的偏好,因身体结构和肌肉含量,比起手上功夫,晋楚更喜欢力气较大的腿部,所以在没有武器傍身的情况下多使腿法。 本就反应敏捷,加上有足够长的时间去锻炼各个方面的熟练度,近身对泽菲鲁斯没有好结果。 但是泽菲鲁斯也擅长近战,并非他想这么选,而是不得不这么做,所以武器特意选择了杀伤力极大,几乎无法触碰的类型。 鞭子是攻防一体的武器,更何况紫电鞭擦之即伤,所以晋楚比以往都要谨慎。 一把断一把接,晋楚不仅能两手并用,身体各处都在协调。 “我本不喜欢这个方法的,”攻击空余晋楚还有心思闲谈。 一直拿着唐遐龄给的苗刀,就是因为晋楚讨厌幻化出的武器在打斗时的触感问题,这点特质不光在身体幻化上。 尸体都能复刻出来的晋楚自然也能复刻物品,而复制品在使用时也有这个问题。 这个特质有好有坏。 坏处是如果变食物,晋楚会有被咬的痛感,如果变武器,会有被砍击的触感。 好处则是共感,离体的右臂如今也有细微的感应,晋楚的四肢身躯是本体,水潭就相当于分身,虽然没有本体感应强烈,但分身也会有感触。 所谓的复制品,说白了就是晋楚利用化形,将分身捏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除了距离太过遥远的右臂,她能确定自己分身,也就是复制品的位置及限于触感的感受。 而复制品可以大量复制,却不能无限再生,因为水潭容量有限,用光之时不光无法复制,晋楚甚至连目前所有的其他异能也将无法使用。 水潭就像个储能电池。 晋楚的水潭最初只有一平方米左右,如今,在全力施展的情况下有六百平方米。 这点也让晋楚认为异能接近修道之属,能通过锻炼升级的想法越发坚定。 刀锋偏转,紫电崩断苗刀的同时晋楚指尖上挑,断刃绕泽菲鲁斯手臂旋转,刀尖上下切换,晋楚反手抓握,用尖利处划过手腕。 左手轻抚因衣角翻飞而露出的腰间,抽出新的苗刀背身再拦一击,断刃由上而下砍向肩胛处。 化拳为掌推开泽菲鲁斯的手腕,顺势掉落的刀柄被脚跟踢起,晋楚转身抓握,抡圆再砍。 泽菲鲁斯的战斗服也是特制材质,但是晋楚刀锋走向把控得非常精准,以至于普通的刀都显得异常锋利。 几个来回,衣服已经伤痕累累。 “有什么用,破不了甲全是白搭,”泽菲鲁斯的话在理,尽管次次命中,但是晋楚的攻击每次只能留下轻浅的划痕。 突然泽菲鲁斯腕间卡顿,导致针对晋楚脖颈的攻击失去准心,竟落了个空鞭。 手腕连接处的神经传感装置线竟然断了一半。 泽菲鲁斯惊觉,从最开始全方位试探过后,晋楚的攻击便多了侧重,不光频频落在关节缝隙处,还经常往手腕处招呼。 “一击不行,多来几下就好了,”晋楚说得轻巧,泽菲鲁斯却没想到有人真的能在高速攻防间分毫不差地朝同一个位置挥砍。 左膝嘣响,泽菲鲁斯一个重心不稳,被晋楚肩膀撞开,抓到时机的晋楚双手持刀,全力砍向摇摇欲坠的右手腕。 笔直的银芒将泽菲鲁斯整个手掌砍下,连同抓握在掌心的紫电鞭一齐掉落在地。 泽菲鲁斯急忙上前,晋楚第一时间踩住鞭子手持,转刃斜向劈砍阻拦。 被拦截后退的泽菲鲁斯眼睁睁看着紫电鞭没入涟漪。 晋楚掌心向下,紫色的电光蔓延,光线蜿蜒而出,直至整个出现被晋楚握住。 “感觉不错,”晋楚练手般挥舞着鞭子,一击就在地上留下一道灼烧的划痕。 意识到不妙的泽菲鲁斯咽了下口水。 用紫电鞭的手把一下一下轻敲掌心,晋楚慢条斯理地观察着泽菲鲁斯的表情,“看来,情势扭转了呢。” * 隔江而望的帝国首都霓虹绚烂,游轮刚行过跨江大桥,鸣笛与橡皮塞迸开的声音相互交叠,会场气氛达至高潮。 馥郁的果香中夹杂着些微高级调料的香气,罗莎琳指尖捻着杯茎略微出神。 白字黑字,大片的空白如同漩涡,一点点蚕食着罗莎琳艰难积累起来的“决心”,久疏良夜沁润的心脏难得偏离麻木,敏感了几分。 正不甘寂寞的在胸膛有力地跳动。 “小姐?”静候一旁的服务生柔声询问,即使是微倾的姿态,脊梁都挺得笔直。 第145章 服务生看起来年岁不大,面庞稚嫩清秀,脑后束起的发揪添了几分孩子气,而左边眉尾处有一道疤痕,突兀又狰狞。 罗莎琳没有避讳他,将方才压在长笛杯下的纸条看完后折起,她知道服务生是对方布置的接线人,而服务生的站位刚好能够遮挡周围的视线。 一道凝视此处的视线让罗莎琳心下一凛,不动声色地攥紧纸条,点头示意服务生退下后才将目光投向那处。 那是个被人群簇拥着的女人,视线却独独穿过喧嚣,望向这里。 仅一眼,罗莎琳脑海中便闪过女子的名字。 尾岩组的新锐,在陆砦斗手下干事,外界称因其行事狠厉凉薄与陆砦斗如出一辙,深受陆砦斗信任喜爱,下面的人便尊称其为小陆爷。 ——陆三茕。 罗莎琳仅仅见过她三次,但三次都印象深刻。 第一次见她,在长岐会议结束后。 陆三茕等在外面,陆砦斗唤她名字,她侧头望来,阳光落在她白皙纤长的脖颈之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第二次见她,在辛诃湖畔。 陆三茕蜷坐在树根处,金黄色的树叶落了一身,抬首看见她,眯眼对她笑了一下。 第三次见她,在黑起组被铲除那天。 她站在尸体旁边,脸上的血迹被指尖擦开,罗莎琳听见她轻浅的笑声,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总而言之,一个极富魅力的女人,神秘又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但总有人乐此不疲地飞蛾扑火,因那副美玉无瑕的皮囊,也因那看似温润和煦的性子。 似是察觉到她的回望,陆三茕嘴角轻抿,拿酒的左手微抬,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优雅又简隽的敬酒礼。 摸不透陆三茕的意思,罗莎琳后背渗出细薄的冷汗,但与紧张完全不同的情绪却暗自生长,不合时宜地叫嚣癫狂。 罗莎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示尊重。 往来四方的贵慕不停制造机会上前与陆三茕攀谈,直到肩缝中都窥不见那人的身影,罗莎琳才起身离开。 无人的走廊,罗莎琳将被汗水浸皱的纸条捋展,那上面记录着罗莎琳此行目的的终点。 高跟鞋“哒哒”作响,纸条上的文字在撕扯中变得支离破碎,被随手扔进夜色覆盖的纳卡河,而罗莎琳也站在了对方指定的房间门前。 抬手欲敲的动作卡顿,罗莎琳抚上把手,不及用力门就“咯啦”一声自己开了条缝,像是在邀人进入。 房间内静谧无声,男人背靠罗莎琳坐在椅子上,紧闭窗户的房间多了几分沉闷与压抑。 之前孤注一掷的想法在这不长的距离中不断膨胀为压力,宛如实质般压在罗莎琳肩上。 “东西我带来了,希望你也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罗莎琳手掌覆上左腹,却在几秒中内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 右眼一跳,罗莎琳快步上前。 走近时微薄的铁锈味挤入鼻腔,在大脑做出反应前,罗莎琳的手已经推上对方的肩膀。 男人的身躯轰然倒下,罗莎琳下意识想要拦住,却只沾了一手血腥。 跑—— 这是心里仅剩的想法。 一脚踹掉碍事的高跟鞋,罗莎琳毫不迟疑地往屋外跑,身子闪出房门的一瞬间,余光右侧紧贴墙壁的人影连同其手中的银光一齐袭向罗莎琳。 “不要动,”对方匕*首紧紧贴在罗莎琳颈侧。 隔着薄薄的布料罗莎琳能感觉到对方健硕的肌肉,纯靠武力逃脱不太切合实际。 小心谨慎是罗莎琳一贯的行事作风,但如今的处境由不得她缓兵迟延,只能断臂求生了。 “你是埃斯玻森派来的?” 男人一愣,似是没想到罗莎琳会这么问。 而罗莎琳也被大脑中蜂拥而至的信息打得一懵,她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能迁出这么惊人的信息量。 双方似乎都搞了个乌龙,但自己的处境……也没变好。 游轮上目前聚集的都是商贾贵胄或各方龙头,各种势力与人际网牵一发而动全身,男人没想把事情搞大,只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铲除眼中钉,在此之前,还有事情要做。 不过包间外的走廊显然不是个好地方。 这方面,罗莎琳也想到了,男人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佳的自信,有能力在罗莎琳惹出事端的瞬间将其毙命。 而罗莎琳也对求生有着难以言喻的执念,不在乎付出相应的代价。 罗莎琳呼吸放缓到几乎屏息的程度,随着男人朝船尾走去,热闹的气氛逐渐被抛在身后,渐行渐远。 正巧此刻银鳞甩尾,腾空入水,浪涛击船。 船身晃动的同时,由于罗莎琳移动,锋刃割开了颈侧的皮肉。 罗莎琳抛弃武德,全力一脚踢在男人裆部。 再铁血的汉子都无法忍耐,男人跪倒在地,嗓眼溢出了哀嚎。 见效果拔群,罗莎琳转身就跑。 鲜血汩汩流出,罗莎琳顾不得紧急包扎,用手捂住了伤口。 方才身子有偏移,将将避开要害,失血过多也有生命危险,但她现在要去找一个人。 似是金诚所至,心念闪动的刹那,拐角处一袭灰色西服套装的女人便出现的罗莎琳视线范围内。 即将相撞,但罗莎琳没有放慢脚步。 满满当当撞在陆三茕怀里,冷杉、雪松的味道顷刻间缠绕四周。 第146章 陆三茕的身量在女人中不矮,能将罗莎琳圈住的同时,面对如此力道的惯性依旧站得稳稳当当。 “怎么了?” 抬起染血的右手,罗莎琳像被冲昏了头,颤巍巍地去触对方的耳垂,同时宛如呓语般轻声道:“可以帮帮我吗?” 陆三茕没有躲,任凭罗莎琳伸手。 耳垂覆上冰凉的触感,大段画面记忆潮涌般闯进脑海,甚至让陆三茕太阳穴刺痛,片刻之后,陆三茕哄孩子一般放轻声音:“好。”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罗莎琳却骤然放松身体,提不起防御的精神。 “没关系,”陆三茕轻拍罗莎琳后背,声音让人镇静。 面部涨红的男人快步走来,待看清对方的长相后陆三茕略微讶然,却还是毫不顾忌地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罗莎琳身上。 “晚上好,”陆三茕揽着罗莎琳,先行开口。 男人走路姿势有几分怪异,端正了姿势朝陆三茕一笑,“许久不见,小陆爷。” 闻言,陆三茕勾起的唇角放下,“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 男人微怔。 “作为女性,以男性的惯用称呼叫我,你们视为尊敬?” 除了讪笑男人不知作何表现,为转移话题,状似疑惑地指了指罗莎琳,“这是?” “路上采到的小花,”陆三茕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扯,“带去客房浇浇水。” 男人皮笑肉不笑,抚了抚有大片纹身的颈侧,“那便不打扰了,祝您今晚愉快。” 陆三茕眯了眯眼睛,略带几分调侃道:“客气了,你也是。” 第77章 山矾 客房卫生间内,陆三茕将急救箱和替换衣物放在罗莎琳伸手可及的地方,“需要帮忙吗?” 因失血过多,罗莎琳反应有些迟钝,勉力地牵动嘴角,“谢谢,我想我自己可以。” 陆三茕不置可否,识趣地退出卫生间,并关上门。 罗莎琳粗略地包扎完脖子上的伤口便迅速撩起上衣,用急救箱里的小剪刀剪开缠绕在腹部的纱布。 游轮为保证安全,安检工作做得格外细致,要想将规格外的东西带上船来,只有这个办法了。 割开缝合的线头,还未愈合的伤口被重新撕裂,罗莎琳嘴里叼着毛巾,忍痛将藏在肉里的东西剜出来。 不消片刻,汗已涔涔滴下。 陆三茕等在外面,不时翻动指间手掌大小的书,在卫生间门打开后,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女人的脸色比进去前还要苍白,像是即将碎裂的白瓷,白得透光,步伐轻得飘忽。 罗莎琳将染血的灰色西装一并拿了出来,“抱歉,弄脏了您的衣服。” “无碍。” 罗莎琳这时看到陆三茕眼瞳里有杂色流转,像是含有瑕疵的琥珀,让人不由心生遗憾,但双眼尾端泛红,让温雅的气质里缠着稀薄的戾气,像坛烈酒。 接过西装时,陆三茕敏锐地察觉到细微不同的重量感,面上不显,指尖在口袋处摸索到了异物。 将衣服随意放在桌子上,陆三茕转动左手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晚些时候船会停靠在南港,要同我一起下船吗?” 罗莎琳眼中亮光一闪而过,随即湮灭,转头看向窗外,“黑夜再漫长,白昼也终会来临。” “我有个弟弟,叫克雷特,今年8岁,天资聪颖又乖巧,”罗莎琳倚在桌边,像是如释重负般放松身体,“您喜欢孩子吗?” 陆三茕微阖眼帘,“不怎么喜欢。” “这样啊,那就麻烦了呢,”罗莎琳哂笑,颇有些自嘲意味。 陆三茕口中发苦,摸了口袋才想起自己最近戒烟,根本没带烟在身上,微微叹气,“也不是特别讨厌。” 罗莎琳惊讶抬头,陆三茕重复道:“孩子。” 短暂的沉默后,罗莎琳以“不便叨扰”为由道谢离开。 让他的灵魂安息在宁静和绿荫中—— 陆三茕用手指隔开的书页黑墨刻印着这句话,手指抽出,书籍闭合的同时,房门也关闭了。 “还以为寻到庇护之所的你,会牢牢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前面为罗莎琳斟酒的年轻服务生倚着围栏,对着刚走出客房的罗莎琳说道。 来不及意外,罗莎琳就看见少年脚边躺着先前还生龙活虎的纹身男,此刻男人胸腔毫无起伏,不知是死是活。 “你到底是谁?” 少年端正站姿,右手抚过面庞,五官被纯黑手套牵引,光点与线条脱离实体,整张脸被完整“剥下”。 掀掉光学点阵迷彩,少年火红的头发垂下,年轻俊逸依旧,只是眼神里的岁月沉淀做不得假。 与泽菲鲁斯相同却更加年轻的长相,瑰丽的异色瞳也左右调换,少年左眼金右眼赤。 埃,斯玻森?! 罗莎琳没有想到这尊大佛会在这里,“不是怎么会,您,你……” 埃斯玻森用脚尖勾开纹身男的衣领,各式刺青中夹杂着一块星鉴纹样,“银星蓝鲸水波纹,捕鲸人。” 捕鲸人是不为大众所知的教廷隐秘部门,行暗杀,且专杀军中异端。 “没想到一份记忆,能闹到国家动荡的地步。” 埃斯玻森说的是晋楚的回忆。 百年记忆看似是份个人经历,但细细展开,能够深挖的线索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第147章 各国、各派,有时候不光在武装、经济上分高下,舆论、信息与信息差也会影响和决定布局和结果。 鸽派依靠潜伏在晋楚身边的卧底拿到了记忆,鹰派的卧底又将记忆传回大本营。 绝密,不再绝密。 “你着急另寻下家,教廷派人铲除后患,我出现在这里,尾岩组有意保你,不都是因为这份记忆吗。” 罗莎琳静默,卧底名单不论在哪个组织,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资料,晋楚自然没有本事得到各个势力的名单。 但是卧底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自己组织谋求利益,只要有目的,行为之间就会有所暴露。 在埃斯玻森眼里,罗莎琳是被他安插到鸽派的卧底;在苏丹娜眼里,罗莎琳是被策反的原鹰派卧底。 罗莎琳游走在两个组织之间,一直安然无恙。 直到这份记忆的公开,两方领袖竟然发现罗莎琳与教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一开始就是教廷的人。 罗莎琳斟酌用词,“可以放我一条生路吗?” “投诚之法你在苏丹娜面前也用过吧,”捏住衣领,埃斯玻森将纹身男提起,投入江水,落水声顷刻被浪涛覆盖。 月辉之下,光华照出埃斯玻森棱角分明的侧颜,眸中情绪不可揆度,“只是我不明白,身份有暴露可能之后,你为什么选择另寻下家,而不是跟教廷联络。” 埃斯玻森口中的下家,是指帝国的地下势力——狩唁组。 陆三茕所在的尾岩组与其长期不合,但前身却同出一脉。 多年前名声大噪的帮派长岐会内部割裂,两支领袖带领手下另起门户,形成了后来的东部尾岩组和北境狩唁组。 尾岩组后被帝国招安,成为隶属政府的中立势力,既能帮帝国震慑其他组织,又能为小组织提供庇护。 因而尾岩组头领陆砦斗,在两方间都具有相当的威信和话语权。 从陆砦斗和陆三茕的名字和长相不难看出,他们属于少数人种“双黑”。 说是少数人种的双黑人数其实并不少,相反人口占比相当庞大,只是作为五等公民多数未进行注册登记。 原本的长岐会几乎庇护了百分之八十的双黑,就算分裂成两派,尾岩和狩唁仍旧不可小觑。 罗莎琳轻笑,果然先前狩唁组的接头人是被埃斯玻森所杀,知道自己今日绝无生还可能,所幸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她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你觉得为什么呢?”罗莎琳看了眼远山岩石,态度坦然,随即咬破了一直含在舌下的毒素胶囊。 软倒的身躯跌落围栏,罗莎琳脑海里最后的念想是——希望那块石头可以好好帮她照顾弟弟。 * 火苗窜起,将夜色弥漫的烂尾楼内部照亮。 足球大小的灰鼠衔着断指钻进墙角,席地而坐的张万仇将血肉模糊的尸体头部搁在膝上,含糊不清地哼唱着不知名曲调—— “暖气片、床板下、敲敲墙面听个响儿。” “何必每晚三里路,反正屋里也没人。” “父亲说橱柜后面藏着烈酒。” 张万仇舔过拇指,不知想到什么,倏尔一笑。 身旁怪物撕咬溅出的血迹印在脸颊,张万仇灰白无神的左眼纹丝不动,黢黑的右眼却炯炯有神地转溜,逐次扫过眼前场景。 “要是有面镜子,我真想让你照照,”在张万仇半径两米的范围内,怪物刻意地远离形成了一方空地,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方子尧吐出一口血沫,呲着嘴说道。 “我的样貌怎么了吗?”张万仇刚开口,皮下就有东西在蠕动流窜。 双拳难敌四手,最初占据上风的张万仇在“烧灼”的使用时限过去后,便陷入了被动境地。 方子尧亲眼看见他将什么东西塞进嘴里,不过须臾,爆发的战斗力居然逆转了局势。 “随便你怎么说,”张万仇看起来毫不在意。 但是在方子尧看来,不是他不在意,而是逐渐占据张万仇身体的怪物不介意,或者说是乐意之至。 抬起枯槁的手指,食指延展而出的部分贯穿方子尧的肩窝,“快点出来啊,我没什么耐心,叫两声啊,让你的小伙伴们听听,”张万仇拽回宛如枝条拉长的手指,带动着方子尧倒在他的面前。 悬在梁架之上的赵声煊见状挣扎,被唐遐龄收紧的双臂紧箍行动,“不是,我没有要影响你们的意思。” 闻言,唐遐龄放松了力道。 安全区被怪物入侵后,区域内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紧急时刻,一道具备实质的白光击碎光幕一角,像架桥梁般矗立在此。 光幕碎裂后就有修复的趋势,却因被白光卡住,久久不能闭合,但是白光也时不时传出崩坏之声,坍塌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那道出口,如今就在张万仇身后。 “别看我这样,我的能力其实很强,可以为你们提供掩护,”赵声煊提议。 这点唐遐龄本就知道,赵声煊的火元素操纵在晋楚的记忆里能被评为b级,单论异能仅次于封驳之,与廖庭轩同级。 “你不能出事,”唐遐龄沉声道。 赵声煊怔愣,随后轻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人民群众的命是命,但你们的命也是命,相信我,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知道赵声煊误会了她的身份也误会了她的意思,唐遐龄思虑再三,觉得将赵声煊送出去确是当务之急。 第148章 将一枚通讯器戴在赵声煊左耳,唐遐龄叮嘱道:“听从指挥,不要擅自行动,可以远程攻击,但不要接近敌人,有合适时机就要顺着白光离开,知道吗?” 赵声煊点头,“知道。” 虽说搭建了逃生通道,但是在此之前,怪物来潮下死亡人数也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望着遍地残骸,唐遐龄却少见的平静舒缓。 举起左手察看时间,腕间的手表镜面破碎,但没有影响到机械运转——差三分钟凌晨五点。 第78章 玉頩 尾岩组之所以发展到如今稳压狩唁组一头的地步,有依托帝国政府得到诸多特权的缘故在里。 本可选在更远位置解决捕鲸人和罗莎琳,但埃斯玻森偏偏选在陆三茕的房门外,是一种警告。 陆砦斗不在的情况下,陆三茕全权掌管组织事项,埃斯玻森不想与她撕破脸皮,又对陆三茕此次行事略有微词。 一墙之隔,两个势力互不干涉的界限。 未能完全隔音的房门里,陆三茕与亲听亲见罗莎琳身死没有区别。 水花溅起、脚步渐远,一切重归寂寥。 通讯id展开,陆三茕点开一封已读未回的信息,只有一个破折号取代发信人昵称,内容是——什么时候回来? 将口袋里的物件拿出,陆三茕手指摩挲着宝石碎片,独特的质感与光泽,陆三茕能够辨别出类别: 卡尼伊厄蓝宝石。 两块拥有编号名称的綦汉那火石,这是其一。 与纯净鲜红的狄俄倪索斯红宝石不同,这块被誉为“月桂之心”的火石通体是汪洋青空般的深邃蓝色。 是目前发现的火石中色彩最为奇特的一块。 据说月桂之心早在发现之初,就因意外破碎成三块,一块由教廷保管,剩下两块皆不知所踪。 陆三茕拇指上戒指中心镶嵌的宝石,就是月桂之心的仿制品,而罗莎琳交给她的这块更为流转灵动。 是真品。 三小时后,有人敲响了陆三茕的窗户。 事先约定,陆三茕并不意外,“进来。” 阳莱快步至陆三茕身旁,将手中的文件袋递上。 随着科技发展,电子信息保密程度反而欠缺,纸质文件传递信息是某些组织的惯用方式。 几个人名接连说出,其中尤以鸽派成员居多。 显而易见,继罗莎琳卧底身份地暴露,越来越多的卧底被军方发现,一场大清扫致使局面动荡不堪。 看着名单成员分布情况,结合罗莎琳传给她的记忆,陆三茕忽然勾起嘴角,“晋楚是吗,原来如此。” “什么?” 陆三茕摇头,不作解释。 虽说尾岩和狩唁素日泾渭分明、争锋相对,但共同的大目标从来没变过,理念不合不影响他们在某些方面“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既然传信的是阳莱,说明狩唁组上心此事。 阳莱虽然表面上是陆三茕的心腹,但实际上是两派组织联络的“信鸽”,狩唁组组长梁知惬为人谨慎多疑,紧要事务才会交予阳莱传信。 “你们组长想做什么,分一分政府的蛋糕?” “是,又不是,”阳莱摇头,“狩唁组打破了白货被军方垄断的现状,知道尾岩组一直藏着自家黑硦石的矿脉,所以想问问您有没有投资的意向。” 白疵银与黑硦石被道上称为白货黑货,都是有着特殊用途的稀有金属。 “投资?” “是,组长说这种机会千载难逢,鹰派鸽派教廷原先三足鼎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蓝星的出现就像一块蛋糕,谁拿得快谁拿得多,谁就能抢先一步在这场权力争夺中提升顺位。” “老鹰与鸽子,鲨鱼与鲸鱼,本就没有和平共存的可能,他们之间没有共荣发展,只有彼盛我衰的结果,而这次公布的记忆刚好打破了平衡。” “虽然都有卧底暴露,但是鸽派的卧底名单泄露得最是彻底,光是这边的暗杀人数就已不少,据说那边还在进行大规模的围剿,经此一役,鸽派必定实力大落。” “而组长的想法从以前就没有变,比起划分阶级、压榨双黑的帝国,他永远倾向于黄皮黑发的同胞。” “蛋糕可以是蛋糕,也可以是裹着糖衣的炮弹,能吃得人满口流油,也能炸得人皮开肉绽。” 闻言陆三茕轻笑,阳莱不明所以,“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已经听明白意思的陆三茕有些欣喜,又有些不爽利。 不是因为与梁知惬意见相左,正相反,两人完全想到了一起。 自己的想法先一步被别人说出来,尤其是梁知惬,这个认知让陆三茕哪哪都不舒服,“没事。” 想到什么的陆三茕再次开口:“他为什么帮罗莎琳?” “组长说既然您喜欢那只笼中雀,本想讨来让您开心。” 陆三茕自然知道梁知惬口中的笼中雀指的是罗莎琳。 烟瘾上泛,陆三茕从口袋中摸出烟盒,将细支烟叼在嘴上:“那就让他不要半途而废” “您的意思是?” “我不想让她在江水中冰冷。” “是,”阳莱了然。 阳莱离开后,陆三茕拆开文件袋,一页页地翻着记录。 最后一页看完,陆三茕轻咬香烟滤嘴,将真正的月桂之心与手上的蓝宝石交换,举起左手放到灯下,重新镶嵌好的蓝色璀璨无比。 第149章 * 白光从天际斜线降下,除了末端,其余位置封死,不能进入。 从光幕正方体右上角进入,贯穿一座烂尾楼,笔直地斜梗在空间内,入口位置不高不低,在大楼六层。 层与层之间的连接被人砸断,目前怪物走向多集中在外形畸变上,其他功能尚在进化中,具备飞行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生人气息致使下层怪物朝上攀爬,肉。身叠垒,距离也在逐步缩短。 尖利的黑刺从水泥中涌出,将打头的怪物刺穿,悬挂在侧。 裴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地方不需要他的帮助,及时聚集分工的人群,针对怪物的隔断,有人善后有人向前。 将怀中昏迷的小孩交还给监护者,裴邵从隔层跳下。 光幕封锁的前夕,裴邵与唐遐龄赶着最后的时间踏进,杨熙月与应晃滞留在外,与大部队会合。 源源不断的怪物被不知名原因吸引,散发着狂暴气息往安全区集中,若是站在高空俯瞰,便能看见以安全区为中心,稍远的街巷怪物几乎清空。 “熙月?” 这声响得突然。 杨熙月与应晃所在的位置一线贯通,距离不短又毫无遮挡,算得上一览无余。 男人走路无声,一身黑衣掩在阴影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两人身旁。 “封队,”杨熙月没想到封驳之能来得这么快,而且也没有乘坐代步工具的样子。 看见杨熙月视线,封驳之解释道:“我跑过来的,其他人稍慢一些就来。” 郊区基地离这少说三十公里,封驳之看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刚刚戴上眼罩的应晃闻言咂嘴。 耳麦里传来信号,封驳之带着应晃跃上高台。 因为安全区空间有限,不可能容纳下所有怪物,其余被吸引来的便在周边区域游荡,密度之大,不得宁静。 不仅是上头,沈彧和封驳之也怀疑过这个决策的正确性,毕竟是疾病,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治愈的可能。 但是杀伐无时无刻的当下,也没有人想用此时的牺牲换来日的可能,无法保证没有治愈的可能,换句话也叫无法确保一定可以治愈。 六个月的研究实验,都没有一点怪物恢复成人的苗头和希望。 越是高明的下棋手,发现自己的落败越是快速,而研究院的学士们自然也能通过题目知道哪些问题是难题,哪些问题是如今的科学技术水平无法攻克的“无解之题”。 封驳之深呼吸,提前取出脖子上的吊坠,将其中的药丸倒出来几颗捏在手里,随即注视着应晃展开的3d地图,抬起双手。 电车难题之所以是难题,在于生命不是质量和数量就能权衡高低的。 但现实,总需要一个答案。 大地震颤,强烈的寒意让应晃冻得直哆嗦,杨熙月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给应晃披上。 封驳之眉毛头发上凝出冰霜,一道冰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耸立而起,缠绵数里,以安全区为中心,将密度最为庞大的怪物聚集区围起。 第一个圈最小,几人站在中心能够直接观测到。 消耗在可控范围,封驳之没有服药,将视线落在应晃的控制台上。 第二个圈包裹住第一个圈的同时,还向外延长了几十里直径,能量消耗直接几何倍数增加。 几人听不见看不见,只能望见封驳之颤抖着双手缓缓上抬,空无一物的手上似有千钧。 封驳之颈侧额角的青筋爆出,紧咬的牙关溢出吼叫,在最高处使出全力,猛地升抬,旋即脱力地半跪在地。 杨熙月及时递上矿泉水,封驳之就水将一把药丸喂进嘴里,扭着心脏处的衣衫,僵直地立在原地。 慢了好几拍,声浪与波动姗姗来迟,如同地震的颤动让脚边的小石子都在跳跃。 若说第一个圈是为了围困住绝大部分的怪物,那第二个圈只要将残留的怪物清理,就是片净土。 沈彧给他的目标就是两个圈,但是封驳之知道这是顾及他的身体,第二个圈的范围远远不够。 以张万仇作饵,怪物聚集的机会以后可能都不会有了,作为所有人加急加紧,共同努力的结果。 这个答案封驳之不满意。 封驳之将小瓶里的所有药丸倒出,一半吞下,一半含在舌下,再次抬起双臂。 半晌升起一寸,封驳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心脏传来的绞痛像是被人捏住,胸腔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封驳之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的身躯被杨熙月抚住,抬起的上臂落下一点又马不停蹄地再次鼓劲儿。 混着血液咽下药丸,封驳之面色涨红,半跪的膝盖直起,一点一点从地上站起。 轰鸣再次从地面传来。 应晃从监控器看到,一道围绕安成区,包裹着两千三百平方公里的冰墙拔地而起。 朝阳初升,金辉照射在冰棱顶端,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第79章 二目鱼 劈里啪啦的电流骇人至极,若非擅长之人,还真不敢拿着紫电鞭随意挥舞。 仅仅是擦过,泽菲鲁斯的发尾便卷曲烧灼,从地上翻起,经过改造的机械铠发热发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每一下都会在水泥地面留下印子,街头巷尾蓝色与紫色的光芒追逐碰撞,大晚上恍若雷鸣炸响。 晋楚步伐轻捷奋迅,一直紧紧跟在泽菲鲁斯身后两米的位置。 第150章 身侧突然闪出敌人,攻击到达之前,便被晋楚扫截而过,分离的半身还未开裂落地,便被一道水膜包裹。 人影被吞噬,涟漪软水被已到百米开外的晋楚拉扯,波涛一般追随而来。 强劲力量和柔韧合度的身法结合,晋楚单手撑过路上的障碍物,转换持鞭手,点摔而下。 青石板迸裂,泽菲鲁斯滚到人行道边。 接近的晋楚脚下蓦然停滞,水泥软化成未干时的状态,让晋楚双脚陷入其中,并牢牢吸附。 天边翻出鱼肚白,街角房檐拐弯处电杆后,接二连三的人员出现,以包围态势将晋楚困于中心。 晋楚扫视一圈,又将视线落回泽菲鲁斯身上。 见对方咧着嘴笑,火红的长发耷拉在胸前,弯起的双眼里,异色的瞳孔中有光点闪烁。 “我很喜欢你的外貌,”晋楚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按你前面的说辞,你喜欢的应该是埃斯玻森的长相,”泽菲鲁斯讽刺地轻哼,后援齐备让他有时间使机械铠静置降温。 “有点区别,”晋楚活动着手腕,“也不算完全一样。” 按年龄,作为基因提供者的埃斯玻森要比后来孕育出的泽菲鲁斯大将近一倍,但是在组织的计划实验下,将近四十的埃斯玻森外貌却跟少年一般,“不都差不多,你不会要说你喜欢成熟一点的吧?” “绝大多数人我都觉得好看,但你不一样,在我目前所见里都是独一份。” 晋楚没有像平常一样似笑非笑,认真的态度让泽菲鲁斯头脑发懵。 人群围上来,晋楚轻叹,“可惜了,这个配色。” 晋楚手臂后绕,抡圆的弧线如猎猎疾风,抽向泽菲鲁斯的右腰。 事发突然,泽菲鲁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沙石团起的炮弹沿攻击路线截停紫电,但是鞭身顶端仍是抽到了腰侧。 雷霆通体流窜,腹部缺损破裂,泽菲鲁斯单手撑地,蜷着身子喘息。 周围人一拥而上,晋楚的鞭子如银蛇舞动,眼花缭乱的技法走向,让人防不胜防。 几鞭抽裂水泥,脚下石板松动,脱离整体桎梏,晋楚借助翻身的巧劲将一只脚挣脱而出。 虽然左右高低不同略有影响,但在晋楚右脚脱出后,软化的水泥宛如沼泽又像胶水,一整块,牢牢依附在左脚上。 所幸并非四面都具有粘性,晋楚直接以水泥石块代替左脚,完成踢踹。 增加的重量和体积对晋楚不算什么,但落在旁人身上,杀伤力翻倍,有人被踹到胸膛,吐血飞出。 杀人、吞噬、获得异能。 一连串循环往复的行动,让晋楚的实力不断增幅,简直像是作弊。 赤红色沾染满身,晋楚掐住他人的脖子,将对方拎起,从掌心传来骨头崩碎的震颤。 背后的人举枪瞄准,晋楚将被紫电鞭绞紧,已经断气的人掷向偷袭者。 男人被砸得眼冒金星,刚推开,挥舞的雷霆便夺取了全部视野,脑海里最后的场景是队友脖子九十度歪斜,全身陷入水潭,只余双目圆睁的头部在外。 下一刻,全部消失了。 随着太阳升起,被大楼遮蔽的阴影也一点一点缩短地界。 泽菲鲁斯捂着漏电,一动就掉渣的腹部,看见街对面反光的橱窗上,自己的模样。 连伤口都开在同一个位置,跟初见的场景有所对调,但是境地好似没有改变。 泽菲鲁斯看见橱窗里,晋楚随意用衣袖擦掉脸上的血迹,方才还团团簇簇的人群,一个接一个陷进水潭,最后无影无踪。 晋楚背对他,越走越远。 直到阴影罩住全身,泽菲鲁斯抬头看见晋楚微微俯身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橱窗中的景象。 景象,镜像,一切都是反的。 作为最初的人造人,泽菲鲁斯并非科技成熟下的产物,更像是一场实验意外,各种阴差阳错下诞生出来的,往后再难复刻的成功。 只不过这点组织在很久之后才发现。 他们认为泽菲鲁斯是最初,也会是被往后更新迭代版本超越的1.0,除了诞生最初的喜悦,后来的一切实验都像是将他当作为以后铺垫、研究的实验品。 所以泽菲鲁斯或许不是最优秀的一个,但一定是最被忽视和虐待的那一个。 在泽菲鲁斯之后,人造人实验却几乎陷入停滞。 直到七年后,最被寄予厚望,付出了无数心血,严格慎重挑选基因,在众人瞩目下诞生的第二个人造人,也就是晋楚,却有着巨大的瑕玼——无法逆转的基因病,日渐衰败的身体素质。 而那一天天下降的数据也像在科研人员脸上扇巴掌。 第三个人造人,仅有一年寿命的陬月。 原来,最初就是巅峰。 虽然异能不同,却完美复刻埃斯玻森一切身体机能。 只不过缺失了教育,后期的知识填充也无法改变性格,本可算健硕的身躯,也在一次次充当埃斯玻森脏器替换库的情况下,一点一点被机械替代。 时至今日,研究院也觉得可惜。 可惜泽菲鲁斯不够听话、不够聪明,没能自己长成一条伶俐又强悍的看门狗;可惜那独特的身体数据,一块块内脏血肉要么*换作他人,要么被随手扔进废篓,没能再精密地测算一下,留些有用的素材。 小时候,在还没有泽菲鲁斯这个名字,被所有人唤作一号时,他曾经偷偷地溜进2.0的观察室,透过门口的玻璃窗,看见被楚穗年抱在怀里的晋楚。 第151章 没有拷问官,只有监护者; 不叫二号,出世时就有专属名称; 甚至有同龄的玩伴; 虽然泽菲鲁斯听弗林特说过,那是他随口起的名字,但是这份“随口一提”,他也没有。 泽菲鲁斯是他后来为自己取的名字,来自街头巷尾中传颂的神话,是象征着速度与自由的西风之神。 “我挺讨厌你的,”泽菲鲁斯将头靠上卷闸门,内勾外翘的眼眸沁着笑意,盯着晋楚悠悠说道。 “这样啊,”晋楚搭腔,举起手中的紫电鞭。 * “如果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会感谢我吗?”张万仇手指点在膝盖上。 “哈哈哈,”因为趴倒在地,面部朝下,方子尧的呼吸吹开了地上的灰尘,“你要是能从这通道前面移开,别说感谢了,给你立个牌日日上香都行。” 张万仇捻着衣角的厚度,似笑非笑道:“瓜果点心也会供?” “您说笑了,花圈小人我都给您烧,”浑身痛得要死,但往日安抚犯罪分子的习惯还在,只不过如今被挟持的人质换成了自己。 “可是,”张万仇眯眼,灰白色的单眼像被吸收了颜色,越发空洞煞白了,“不是死人才要被烧纸吗?” “哪里,我作为孤家寡人,有时害怕自己死后没人祭奠,也会烧点,想着能不能给自己存着。” 方子尧对民俗了解不多,小时候没父母亲人带着烧过纸钱,大了也没清明祭祀上过香。 一边说迷信一边烧,一边担心给活人烧纸钱犯忌讳,但又不去查。 “呵,”张万仇嗤笑,摆摆手换了个话题,“你见过糖画吗?” 一面趴久了方子尧颈椎疼,单边鼻孔出气,“见过啊,还吃过。” “那你给我描述一下。” “额,”为了尽量拖时间,保下自己的小命,方子尧拿出了写作文的用心程度。 “我放学回家的路上,街边就有卖糖画的小摊,一问多少钱,老板说十一。递过钱,手一拨,就看那指针停在哪个图案上,指哪个,画哪个。” “我喜欢鱼,还真就次次转鲤鱼,卖糖画的老人用汤勺舀起糖汁,在石板上飞快地浇铸,鲤鱼纹样一笔勾勒,活灵活现的。” 张万仇听得津津有味,皮下生物地蠕动速度都减慢了。 “随后老人粘上竹签,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老人手中接过糖画,入口后丝丝甜意在口腔中散开,你也可以咬下一块,含在嘴里。” 张万仇把从方子尧身上搜出的钱包展开,里头规整的放着一叠现金,还有身份证驾驶证等,饶有兴趣地翻了翻,就扔到了方子尧身上,“好了,我放你走。” 一直压在方子尧身上的触手移开,方子尧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慢慢爬起。 初入警队时的方子尧年轻气盛,一点不公不顺都咽不下去,如今捏着钱包,看着姓名一栏的“方”字,不由轻笑,“那就多谢了。” “我可不喜欢口头道谢,”张万仇老态龙钟地站起,指着自己的耳朵,“我喜欢你的左耳。” 张万仇细细打量过方子尧的左耳,圆润且长坠,耳垂处点缀着一颗红痣,正在中央。 “听说这是有福之相,可以给我吗?” 方子尧站起,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佯装为难,“这可不好办啊,我就是跟您客套一下,不然我把谢您那句话收回来?” 袖中的银光闪过。 方子尧持刀刺向张万仇的腹部,粘腻的液体沾染上双手,插进去的刀却怎么都拔不出来。 下一瞬间,枯枝一般的触手贯穿了方子尧左胸心脏处。 第80章 明月珰 翻涌沸腾的火焰连绵不绝,如海浪如溪水,以方子尧为中心打圈,直将周围弱小的怪物烧成灰烬。 就连身形已经扩大几倍,浑身仿佛将多种生物缝制在一起的张万仇,伸出的触手也付之一炬。 虽然本体完好无损,但是枝桠尽毁,该是痛不欲生才对,但是张万仇好似无知无觉,在朝方子尧飞射触手后,整个人就僵直在原地。 同一时间行动的几人太过默契,在火焰覆盖的刹那全部完成。 赵声煊负责掩护和清除杂兵,唐遐龄从悬梁跃下,飞身砍断那根离方子尧只余一寸的触手,并扶住了伤痕累累的方子尧。 方子尧在与张万仇的谈话间就一直在等,等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而唐遐龄那里也有个最后期限,如果在此之前裴邵没有发出信号,她将直接进攻。 所幸,整点即将来临的最后三秒,成群结队的乌鸦在楼外展翅,那般壮丽恢弘的场景,衬着被分割成方块的朝阳,唐遐龄和方子尧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视角,产生了相同的念头。 ——自由之羽翼,可以是任何颜色。 近在咫尺的攻击被截断,但是神经绷到极致加上身体疼痛,还是让方子尧靠着唐遐龄的手臂偏倒。 虽然异能使用并不熟练,但仅仅是毫无技巧地释放,b级的异能也将六层的小怪清理干净。 看见这一幕的唐遐龄有些羡慕,自从进入要塞后就日复一日训练的她,异能相较最初有所提高,但也只是c到c+,无论怎么努力,距离b级之间好像都有一道不可跨越的沟壑。 说实话,c级不弱,只是跟b级乃至再往上的异能者就显得相形见绌。 第152章 她有时候在想,异能的觉醒在于感染源的大小浓度,是自由排列下的随机结果,还是与个人能力有关,代表了天赋的高低呢? “他怎么不动?”赵声煊问道。 六层清理之后显得空旷许多,火焰能够解决其他怪物,却无法从根本伤害到张万仇。 这里头有赵声煊从觉醒之后就没有使用过异能,无法完全发挥的缘故,但可能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现在的张万仇肉。身等级超过b级。 从攻击方子尧未遂之后,张万仇就保持着抬手的姿势直到现在,连被火燎过时都没反应。 “应该是,”唐遐龄还没说完,消失许久的裴邵就从高台一跃而上,后面几个字姗姗来迟,“裴邵的手笔吧。” 裴邵干净利落的短发被汗水濡湿,五指随意将其拢后,脚下还没站稳,就满脸不耐烦地朝身边吼道:“烦死了能不能闭嘴,这不是赶上了吗!” “你在跟谁说话?”赵声煊看着裴邵空无一人的身侧。 裴邵活动着肩颈与双臂,将手背骨节处的血迹随意甩开,下面溃烂的伤口顷刻复原,“啊,没什么,自言自语。” 实在被吵得心烦,裴邵往身侧空处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 “唐遐龄!” 蓦地被叫,几个月的训练习惯让唐遐龄下意识并脚喊了一声:“到。” 像是奸计得逞,在叫完唐遐龄的名字后,裴邵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心情转阳,朝着右侧咧着嘴抚了抚碎发,又面向唐遐龄合掌道:“没什么,就是叫你一声。” 几人不明所以。 “张万仇是被我拉到幻境里了,暂时不会有危险,”楼上传来脚步声,是裴邵在赶来前通知到的幸存者。 掐点不光是为了赶在时限到来前将众人带出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裴邵也在等待。 晋楚和裴邵一直在跟高阶异能者战斗,总让人忽略了两人之前的战斗系异能,最高的才不过是个d级的肉。身强化。 虽然治愈让两人无往不利,但面对真正的强者可自保,却难获胜。 从到达安全区,看到张万仇的那一刻,与之间记忆结合,裴邵就知道对方现下是什么水平,什么情况。 b级的火焰操纵都无法灼伤的身体,不可小觑。 饿猹对晋楚的围困攻击在两人意料中,比起回避,可以说两人是期待。 血雨发生前,一切人一切事都隐在暗处,获得异能并非易事,所以围杀对晋楚是危险也是机遇。 一般的攻击异能都不好及时在张万仇手里救下方子尧,直到获得了一个精神系异能,裴邵才展开行动。 张万仇目前处于意识混乱、思绪起伏的情况,若非如此,幻境也没那么容易施展,此刻的他,估计正沉浸在自己言而无信,杀死方子尧的喜悦中。 从高层下来的人群在唐遐龄地指挥下,一个个进入隧道,但赵声煊却发现了异常,“咦?” “怎么了?”重伤患者方子尧被唐遐龄放到了赵声煊旁边。 “人数好少啊,而且,”赵声煊看着擦肩而过的西装男,又对抱着孩子朝她微笑的年轻妈妈回以笑容,“都是我们区以及周围区的人。” 之前赵声煊就觉得这个隧道开得好小,在摩肩擦踵的情况下,横向勉强挤下两个人,也就是说按人流和前进速度,要把这即使死伤大半也超过万数的人群转移,估计要大半天。 “怎么不见其他区的人呢?”赵声煊见队伍已至末尾。 脚下的水泥地裂缝开始蔓延,虽然震动幅度微弱,裴邵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蜿蜒的根系顶破地面,静立原地的张万仇灰白左眼忽然滴溜溜转了一圈,裴邵心脏一紧,拎起赵声煊和方子尧,就将两人扔进隧道。 唐遐龄站在隧道门口喊:“走啊。” “你先走,不用管我,”裴邵回应。 不是不用,而是不能。 现在施加在张万仇身上的精神异能已经有开裂的迹象,不出三分钟,张万仇就会彻底清醒。 这座离开安全区的白色桥梁能够让其他人出去,自然也能让张万仇通过。 桥梁的架构花去异能者大半的心血,所以直到现在才架设好,“拆除”也非一夕之间。 那边给了他们三个小时的撤离时间,在光幕地不断恢复挤压下,看通道的稳固程度,估计还能维持十来分钟。 他不能让张万仇出去,而其他人也不能留下送死。 “走,”看着驻足的唐遐龄,裴邵重复。 唐遐龄明事理,一咬牙,转身进了隧道。 大楼底部,所有向上前进,作为连接的阶梯都被砸断,那是裴邵的手笔。 站在大楼边缘,裴邵逆着光往下望,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挤在蜂巢上的工蜂,不停歇不驻足不气馁地寻找突破口。 裴邵看得一阵恍惚。 沉重且快速地抽击擦着裴邵脸颊而过,裴邵拇指碾过破口,看着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的张万仇。 张万仇行走的双足被数不胜数的枝条代替,两只眼睛都覆上一层白色薄膜,连瞳仁都不再清晰。 臃肿膨胀的下身被触手顶起,张万仇立在半空,皮肤之下,数不清的生物鼓动着,“蒙上眼,捉迷藏,捉住谁,我猜猜。” 不同音调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带起回响。 * 巨大的无头人彘在空中飘浮,跌跌撞撞下损毁一座座建筑,许是寻找将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的本能,竟一路飞到了晋楚与泽菲鲁斯的所在。 第153章 在脖颈断裂处,女孩原本的身形太过渺小,陷在血肉里,若非仔细观察,真容易让人忽略了去。 晋楚目不斜视地扬起长鞭,就在紫电即将轰碎泽菲鲁斯的头颅时,狂风裹挟着巨大推力,面向晋楚而来。 还卡在石块里的左脚后撤,生生稳住身形,紫电鞭不受控制,晋楚就凝出苗刀,双手持刃刺向泽菲鲁斯胸口。 水幕从地面涌出,高压之下,薄薄一面却是能切断万物的水刃,苗刀如草纸,从中截断。 地面细沙卷动,泽菲鲁斯被一阵暖风包裹,扯向远处。 若非晋楚后退及时,前不久才长好的手腕估计要再断一次。 “又见面啦,”廖庭轩笑着从羽逸之身后走出。 而羽逸之掌心起着风旋,泽菲鲁斯就在他怀中几寸处漂浮着。 随着松手,掉落中的苗刀化为一溜水珠,消失不见,左边说笑着的廖庭轩凝出电光,右边横冲直撞的人彘已到身前。 晋楚深呼吸,闭上眼睛调整状态。 不断消耗能量的女孩七窍溢出鲜血,大张的口腔宛如黑洞,说不出话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四肢仿佛与巨型人彘融为一体,在长时间地侵蚀同化下,边缘血肉连结。 山崩地裂的态势,倾倒砸向晋楚,在闪躲的道路上,羽逸之的风刃反向狂啸,雷霆夹杂其中,折转袭来。 晋楚压低上身,在人彘彻底压实前顺着侧面小三角翻滚而出,早已设伏的水团趁机缠上晋楚的四肢。 逆着力量拔出,衣衫撕裂表皮被卸掉一块。 与正面相抗的廖庭轩和羽逸之不同,甘霖躲在暗处,辅助攻击。 失去理智的人彘并非专攻晋楚,而是会无差别攻击周围所有事物。 晋楚躲到其后,失去目标的人彘移动着笨重却硕大的身躯撞向廖庭轩。 羽逸之的翅膀因为比例原因,其大小无法长时间带动人体飞行,更多时候都是借助控风,像是风筝一般,以此省力又节能地完成长时间飞行。 而面对从速的战局,快速的移动漂浮反而是没有翅膀更加高效。 用风承托起廖庭轩,从天际降下的雷霆贯穿人彘通体,尖利地嘶鸣让靠近的廖庭轩捂住耳朵。 下一刻,苗刀贯穿女孩身体,刀尖刺进廖庭轩的胸膛。 晋楚隐在女孩身后,发丝在雷光中翻飞。 第81章 骍刚 “要对我这么坏吗?”廖庭轩口角滴血,但还是笑着。 晋楚踹开廖庭轩,同时拔出苗刀。 巨型人彘轰然倒塌,将街边两层的店铺压塌。 现场情况和羽逸之想象的相差甚远,想必这点对廖庭轩也一样。 以风为刃,凌冽的薄刃切向晋楚,格挡的苗刀顷刻断裂,衣衫如纸片般被撕裂,千钧一发之际晋楚闪躲至失去气息的人彘身后。 “你变了?!”羽逸之抬高语调,愤怒不知来源何处。 晋楚用余光打量着周围,警惕甘霖的突袭,又在玻璃橱窗的倒影中观察几人的站位,自然元素多变且强力,与之相比只能借助高科技武器近身战的泽菲鲁斯更好对付。 那一刀差之分毫,没有贯穿廖庭轩的心脏,却非常精准地刺进异变女孩的致命处,苗刀拔出时,女孩呼吸就停止了。 看着七窍染血死不瞑目的女孩,羽逸之地叫喊没有停下,“如今比起救人,杀了我们更重要是吗?” “真是可爱的话语。” 石砾掉落在右的声响吸引了羽逸之的视线,晋楚朝左暴掠前进,预先搭弦的光箭瞄准泽菲鲁斯放出,另一只手摸到刀柄,蓄力将苗刀掷向廖庭轩。 一瞬间的犹疑,错失了起风时机,羽逸之拉着廖庭轩闪避,晋楚欺身面前,光箭也即将刺穿泽菲鲁斯的喉咙。 凝聚的水团包住晋楚,脚下失衡手上失力,羽逸之将将擦着刀刃退后,与廖庭轩双双倒在地上。 模糊的光景中,晋楚看见泽菲鲁斯身旁开了方两人高的时空大门,一只覆盖着冰蓝鳞片的胳膊伸出,捏住了高速飞行的光矢,手下用力,箭矢碎裂成光点。 随即,拦截光矢的人从门内走出,全身露出的皮肤上都覆盖着鳞片,透亮的浅蓝色在阳光下会泛起粉紫色的偏光,样貌像是被绚丽的色彩掩盖,好看却不明晰,耳朵是透明鱼鳍的样子,微微下垂,头发也是那清透接近银白的蓝。 紧跟着少女,身着白袍、长发浅金的男人也踏出隧道,大门随之关闭消失。 高台上隐蔽的甘霖见状跳下,刚到羽逸之身旁,便被男人冷冷扫过。 即使人不在,刚才的情形也通过视频转播让男人看得清清楚楚。 晋楚针对二者的攻击,羽逸之选择保下廖庭轩,本来有时间阻止光矢的甘霖也在羽逸之即将遇袭的当下,选择放弃泽菲鲁斯,“你们,好得很啊。” 甘霖垂眸不语,羽逸之却咬了咬牙。 而被水团包裹的晋楚从鳞片少女出现后,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一串水泡溢出,泡沫破裂的声音像是残缺扭曲的笑。 莫尔蒙上前将泽菲鲁斯抱进怀里,刚刚抬起,本就摇摇欲坠的残片又落下几片,少女上前,被莫尔蒙轻言阻止,“他机械化程度过高,你的治愈应该不管用,需要让研究院的人更换零件。” 少女闻言点头,半透明的耳朵轻轻摇晃。 “你们,”莫尔蒙话音未落,被水团禁锢的晋楚骤然胀大,水流被膨胀的质量冲破冲散,溅了甘霖几人一身。 第154章 限制左脚的水泥被撑碎,如小山一般的晋楚直接撞碎身边的建筑,高抬的腿部如流星坠落,轰轰震鸣砸向众人。 混乱之下路径相撞,莫尔蒙挥开狂乱移动的风,将少女和泽菲鲁斯推出,六边形组成的光学盾挡住这沉重的一脚,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量压得半跪在地。 庞大的手臂几乎撕破空间,不留劲下仅仅是擦过,就让携着两人的羽逸之吐血,从半空跌落。 光学盾咔咔开裂,莫尔蒙更改参数,让光学盾位置不会随自身移动而移动后,在崩坏的最后一秒前滚出了攻击范围。 巨大的手臂伸向抱着泽菲鲁斯的鳞片少女,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一方,在即将够到的前夕,风与水纠缠着降下利刃,将巨人的手臂整个切下。 轰然落下的手臂在砸到地面前,消失于虚无。 “啊——” 巨人的嘶吼掀起实质的音浪,直刺得人耳膜生疼,橱窗的玻璃接连破碎,所有人难耐地后退。 脚下窜出数不清的灰鼠,天上的鸟雀乌鸦成群结队,被围困在罩子内的动物被哀鸣指引,朝着阵心涌来。 “是卡曼的能力,”泽菲鲁斯虚弱地开口,招唤控制动物是围困晋楚但被击杀的其中一位异能者的。 少女与泽菲鲁斯是目前离晋楚最远的一波人马,但仍旧被震荡得大脑胀痛。 因为一直用单薄的身躯近战,或是使用吞噬得来的异能对抗,所有人都在无意识间忽视了晋楚本身所有异能的战斗力。 无论是吞噬、复制还是变形,好像都是辅助性质的存在,就连莫尔蒙也这么认为。 变形能做什么,伪装或是变出鸡肋的武器? 这时莫尔蒙才想起变形的某一个前缀——不囿于本体的质量大小。 但是众人有所不知,晋楚自然也不会清楚告知,质量自然是有限的,取决于她的水潭有多大容量。 巨人毫不在意被砍掉的手臂,再次伸向鳞片少女,空无的上臂开始延展,新的手臂幻化而出。 那奋力奔跑相隔出的距离,不过是巨人伸直的手臂便可触碰的。 “为什么这么执着泽菲鲁斯!”羽逸之一边大喊,一边运用异能拦截晋楚。 执着泽菲鲁斯? 莫尔蒙忽然意识到,晋楚执着的不是泽菲鲁斯,而是…… 被甘霖用布带缠紧胸部,半昏迷的廖庭轩缓回口气,“嘶,轻点轻点。” “轻了还止个屁的血,”甘霖再次用力一拉,手指飞快打好死结,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廖庭轩。 莫尔蒙跃上巨人的半身,羽逸之像是飞蝇阻碍晋楚视线,廖庭轩本想降下雷霆,却被甘霖一巴掌拍开,“导电!” 望着在晋楚身上攀登的莫尔蒙,甘霖凝聚水流,“已经被归为办事不利了,你再伤了莫尔蒙,我们真就可以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b级的水元素操纵还不能像封驳之那般凭空凝聚冰块,只能在大气中聚集水分,若是下雨甘霖有能力直接用压倒的质量解决巨人,但时局不佑。 甘霖一直有尝试控制人体内的水分,因为并非纯粹的水,杂质和其他元素让甘霖控制起来困难加倍,但也并非做不到。 随即甘霖就发现,能够随意控制普通人,甚至能让人体炸开的她,在面对越高阶的能力者时异能使用越力不从心。 高阶的能力带来的增幅是方方面面的,身体的强化,精神的锻淬,也就是说越强的人在哪方面都会越强。 以至于要消耗大半乃至全部的能量才能短时间控制同级,而晋楚她无法控制,甚至无法描摹出在她体内游走的水元素。 晋楚的体内像迷宫又像星空,错综复杂难以理解,甚至水都不像水。 无形的风在掌心被捏碎,泛着波光的水球不堪一击,这幅场景下,甘霖却激动的脸颊泛红。 凭借着灵巧身形爬到晋楚肩头的莫尔蒙想从薄弱下手,多数生物的薄弱处都是眼睛。 现在他终于理解,“酒神之吻”作为最大最纯净的綦汉那火石,以此为核心创造出来的人造人,会有着怎样的潜能。 他也能明白,一向内敛沉稳的晋楚,何以生气至此。 “没想到,没想到这样你都能认出来,”莫尔蒙的光刃刺向巨人皮肤,并随着游走划出伤痕。 刀有多长,伤口就有多深,看见如此都能快速恢复的晋楚,莫尔蒙有些后悔,“我不该带她来。” 记忆完全替换,又经过长久地稳固加深,多次的思想认知调查都完美通过,再加上经过基因实验,体能实力飙升,长相也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变化,大部分人都觉得万无一失,应该将这位拥有治愈异能的战力带入战场了。 莫尔蒙认为上述说辞都是表面理由,高层的恶趣味简直昭然若揭,他们可能更想看看对方是否会恢复记忆,以及如果对着同袍杀戮残害之后,恢复记忆会是怎样的场景。 “但是我改变不了什么,我的意愿并不会左右进展,”莫尔蒙只是在自言自语,没有想到如此小声的话语会被晋楚听到耳里。 明明是轻浅的冷笑,但是靠近巨人脖颈的莫尔蒙却觉得脚下震颤,那声笑宛如南山敲响的铜钟,让人胸腔都跟着回响。 如此大的体积,消耗的能量让远在数里之外的裴邵都能感觉到,与减弱的能量共同传来的,还有那无法遏制的愤怒。 第155章 一时分神让裴邵被藤曼扫下楼层,磨破的掌心没有抓住楼层边缘,整个人直接跌出六楼。 下面滞留的人群惊呼,正对东方的这面被照得毫无阴影,失去隐入的阴影,裴邵嗓子里溢出尖利的哨声。 成群的乌鸦架起一围“床铺”,驮着裴邵缓缓降落在地。 不等裴邵遁入阴影,触手张开宛如蛛网的张万仇紧跟其后从高空跳下,没有任何缓冲地砸向地面。 灰尘还未散去,从烟尘中接二连三弹出的触手就刺穿旁人的咽喉。 几根最为粗壮的枯枝触手扎进土里,一股股移动的结节像是根系在大口吸水,张万仇摇晃着触手上的尸体,缓慢挪动着身体出现在众人眼前。 尸体刚扔到地上就被藤曼缠住,方才还白里透粉的年轻人不到几秒就成了干尸。 张万仇的根系确实一直在吸收营养。 “啊啦,还有这么多人没出去啊,”张万仇不知是依靠什么视物,毕竟五官都陷进树干一般的纹理中,宛如裂缝的嘴唇一张一合。 “不劳你操心了,”裴邵活动手腕,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多看看现世的风景吧,待会儿你就看不见了。” 第82章 赪霞 “大言不惭,”张万仇轻蔑大笑,多重声线重叠,有男有女。 “你觉得你还是你吗?”裴邵出言。 张万仇眉头皱起,却懒得回应,扩散的枝条缠住周围的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大部分人在第一时间远离此处。 枝桠尖端插进皮肤,鲜活的肉。体很快干瘪,看着裴邵对自己行为地不管不问,张万仇总觉得得来的能量味道有一丝奇怪。 “不要自欺欺人,你觉得还要多久你就会失去自我,还是说,现在的你已经头脑不清醒了?”裴邵是个能动手绝对不动口的类型,之所以现在废话连篇,自然是因为胜率很低。 尽管知道对方有激将、拖延时间的意思,但是张万仇的疑问和犹豫混在一起,还真有些压制住脑海中狂暴的念头,“我不太明白你拖延时间的目的。” 说实话,即使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张万仇还是觉得有些怪物看起来很是瘆人,生食剥骨的画面没几个人能适应。 支起出口的桥梁在他身后,而大楼最下层的通道断裂,还有张万仇堵在这里。 光幕不散,安全区的人想要出去就只有那一个出口,周围人影卓卓,探头探脑观察的人群都是在寻找时机。 “我杀人你冷眼旁观,我堵在这你也不慌不忙,结合你前面的表现,难道不惜危险闯进来就只是为了方子尧那几个人的性命?”张万仇摸着长出青茬的下巴,“也不对啊,刚才你有机会从通道离开啊,为什么不走?” 裴邵生怕张万仇不接茬,这会儿愿意聊天可真是太好了,“其实也不用想这么复杂,左不过实力不够,刚没跑掉,现在也拦不住你罢了。” 莫说裴邵,如今就是封驳之正面对上张万仇,孰赢孰败都很难说。 “一枚’蛊‘下肚,便能获得超越极限的实力,只不过昙花一现,过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怪物‘,你当初吃得那么利落,这份果决让人钦佩,”裴邵不想过多涉及前一个话题。 “什么……变成怪物?” 看着张万仇迟钝的反应,像是智商理性随样貌一起跌入谷底似的,“我以为你看到自己扭曲的下半身,可以想象得到如今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呢。” 结尾的语气词刚出口,裴邵就想打自己的嘴,跟晋楚在一起太久,别的没学透,说话习惯倒是越来越像。 裴邵可喜欢看晋楚语调平缓、温柔和善的样子,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阴阳怪气都好看可爱优雅独特,但是自己这么说只让他双臂起鸡皮疙瘩。 “咳,”裴邵清嗓,“我可以给你展示一下。” 裴邵手里凭空出现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张万仇的模样,因为距离很近,幻境地展开比之前还要流畅。 当然,其中也有张万仇大脑越发转不过来的原因。 张万仇摸上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感官很奇怪,能够涵盖三百六十度的视野范围,小到地上灰尘,远到小区对角的树叶。 正想着,张万仇看见镜子里,随着自己心念起,也朝相同方向移动,长在全身的眼球。 “哈,”张万仇溢出一声被挤压变形的气音。 “你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吃了吗?”裴邵问出疑问,“还是那边的人欺骗了你?” 欺骗了他什么? 那边的人说这是最新研发出来的,提升实力还没有副作用的药剂,虽然服用后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但是短期内爆发的能量不容小觑,别说普通高阶异能者,a级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一同给他的还有能够吸引怪兽的香薰挂坠,那边给他承诺,只要完成这一单,不说荣华富贵、名誉地位,甚至连该区的管理权都会交给他。 “你能感觉到吧,自身意识在消失,那是你吃进体内的虫子搞得鬼,”裴邵感觉到幻境有些躁动,那是张万仇体内的虫子在反抗,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并且阻止他继续刺激张万仇的精神,“作为那边研究出的人造生物,这种虫子的本体弱得可怜,但生长所需的能量却不可估量,所以你会一直饿一直吃,用人的性命填补这份空虚。” 逃避现实的张万仇触手一甩,裴邵躲过,“我有没有说谎你心里清楚,比起死亡,我觉得被人利用又不得真相,最后含恨而死才最遗憾。” 第156章 胡乱鞭打的触手停顿,如同小狗的尾巴一样,裴邵也能从这些触手上理解张万仇的情绪,“它们会找到一个寄主,通过血液各处产卵,吸收着寄主的营养,直到榨干寄主的全部价值,将你的身体作为孵化场掏空,最后在你的大脑、膀胱、血管、眼球各处孵化,到时你会生不如死,但是被侵蚀思维的你连死的意识都没有。” “那边的人确实研制出了怪物讨厌的信息素,但是目前还没有研制出吸引怪物的信息素,之所以有大批怪物朝这涌来,是因为你的味道。” 左眼有什么东西在极力外顶,致使张万仇痛不欲生,捂着脑袋满地打滚,疯狂挥舞的触手将水泥石柱抽碎。 虽然在幻境里,但强烈的精神震荡让现实中的张万仇脚步平移些许。 裴邵擦过人中上的血迹,忍不住揉着胀痛的额角。 他能把张万仇困进幻境,还是因为晋楚本身的异能等级很高,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水平。 幻境原本的等级略低,所以裴邵相当于在用自己的精神力对冲张万仇。 不是说张万仇体内的虫子*等级有多骇人,而是数量太多,千里之堤尚毁于蚁穴,张万仇如今就像个虫巢,数以万计的虫子驻扎在此,拥有共同的思维网络体系,硬生生将单只等级只有一的生物组合,变成武力值顶峰的存在。 拥有如此技术,机械世界没有大肆运用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是使用次数为一,且完全不可控的产物。 只要寄生开始,虫子活性被唤醒,虫子和寄主的生命都会进入倒计时,需要大量能量供给的虫子几乎无法完成摄取与生命流逝的平衡。 寄主更不用说,一日寿命都不会有。 “人类对怪物有着无以伦比的吸引力,作为人造生物的虫子也没有被怪物列到同类的范畴,被虫子啃食的你会散发出让他们无法抵挡的气味,也就是说怪物聚集于此,是为了享受你这份大餐。” “胡说!”张万仇眼神短暂清明,“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靠近过我,什么吸引力,天方夜谭!” “确实如此,”怪物们总会与张万仇保持相当的距离,就算最近的,也相隔两米以上,“但你应该明白,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们虽然缺少理性,但并非全无智慧,野性的直觉会告诉他们。” “你很危险,虽然美味,但能够轻易将它们捏碎。” 裴邵知道继续刺激张万仇有危险,但是过于平静的环境会让侵蚀加快,失去人性、一心杀戮的怪物更加棘手。 “与此同时,它们也能嗅到你身上腐朽的死气,它们在等待猎物死亡,好美餐一顿。” “哈哈哈,”张万仇手指抠挖面部,指甲划开皮肤仍不停手,伤口不断扩大,血淋淋地遍布各处,“你是说我会先于这的人死去,从头到尾只是被人当枪使,做着可悲可笑的梦,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没有这么说,”虽然前述听起来有居高临下的意味,但都是实话实说,裴邵再讨厌一个人,也不会嘲讽对方的思想和追求,“你想要什么做什么梦是你的事情,我不会评价置喙。” 末了,裴邵忍不住加上一句,“但你确实所剩时间不多,还被当枪使了。” 因张万仇爆发的情绪,幻境边缘碎裂,为防止房间崩溃被踢出造成精神损伤,裴邵主动解除了幻境。 看来“话疗”到此结束,裴邵望着半空出现裂痕但还未瓦解的白桥有些遗憾。 被怪物排斥的张万仇,即使被虫子全部占据也不被光幕认可,这矗立一方天地的光幕是多名异能者联手,又被技术加持提升下的产物,能够大范围设定条件,却无法进行精细的设定。 也就是说如今的张万仇依旧无法离开光幕,跟他们一样,只能通过桥梁通道进出。 裴邵留下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让张万仇离开安全区。 如果计划顺利,封驳之应该已经立起冰墙,大部队在进行安全区外的人员转移和怪物清扫。 封驳之的冰墙能够阻拦目前城市里的怪物,却拦不下同等级别甚至能力更强的张万仇。 更重要的是,张万仇可以在安全区内大开杀戒,但是绝对不能在外面如此。 地面开始猛烈颤动,从幻境里出来的张万仇仅仅是眼中失神刹那,就再一次闪出光芒。 水泥地面全盘崩裂,有人身粗壮的根系蜿蜒钻出,大楼因地基松动而摇摇欲坠,张万仇张开双臂,歇斯底里地大笑。 “哈哈哈那就都死!都死!” 横梗的枝条四散蔓延,破风如雨地抽向裴邵和大楼,在尖叫和血花中嵌进大楼,末端提甩,大楼被连根拔起倒向人群。 裴邵双臂抱住枝条,被强大的力量推得频频后退,前胸几乎凹陷。 望着血花四溅,被碾成肉泥的人群,裴邵难耐地闭上眼睛。 即使知道是假的,这般真实的景象也让裴邵生理性排斥,心脏钝痛。 “你说得对,我该多看看现世的风景,”整个安全区都被树枝网罗,张万仇面色阴鸷,“也为这最后的景色多填些艳丽色彩。” “才算不虚此行。” 第83章 赪尾 电磁炮射穿手掌,晋楚微微歪头,能量还在填充的光线划破天际,落点在光幕上,都烫出了一个窟窿。 只不过转瞬破口就凝结恢复。 第157章 晋楚捏住再次充能的电磁炮,炮筒咔咔开裂,这般精密的武器,损毁起来也轻而易举。 看着抓住电磁炮而被吊起来的莫尔蒙,晋楚尚未动作,对方便说出直击要害的内容。 “你最好不要伤害我,”眼前直径翻倍的瞳孔有些骇人,人类在基因里刻印着对似人形态却有不同之处生物的惧怕,所谓的恐怖谷效应。 为了维持如今的体积,晋楚现下的形态实际上与人有着明显区别,因为原本的结构不足以支撑现在的质量,所以才似人又不似人。 “她当初为保下你选择牺牲自己,如今在她的认知里,我的存在顶替了你,也就是说,她也会为了我与你为敌。” 自打莫尔蒙被晋楚控制,鳞片少女就在转移位置,离晋楚越来越近。 “如今的闻莘不再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只拥有治愈能力的学生了,融合基因程序是她自己求来的。” 记忆调换后要进行多次刺激巩固,以确保日后踏上故土不会触景生情、重燃回忆。 一次次刺激、巩固,再刺激再加强印象,才能让大脑形成深刻的认知概念,扭转过去十几年沉淀下的记忆。 巨大的手掌包裹住莫尔蒙,冲上来的闻莘和蓄势待发的几人在指缝间看见莫尔蒙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如莫尔蒙所料,晋楚没有随着跌宕起伏的情绪,在怒极之下捏死他。 果然,从以前到现在,软肋都这么明显。 手掌再次摊开,电磁炮被晋楚从高空拂落,摔成碎屑,而莫尔蒙却安然无恙地坐在其上。 混乱的争斗因为几句话,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莫尔蒙继续前言,“恢复记忆的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弗林特。” “我不知道她和弗林特之间有什么过节,也不知道你是因何知道弗林特,想必被时空乱流卷到这的几年,弗林特留下了不为我们所知的境遇。” “她与弗林特发生争执,甚至砍下弗林特一臂,而自己也重伤濒死,被推进手术室前她同意了基因融合计划。” “她说,若是可以,我想要晋楚那种异能,这样我就可以杀了你们。” 这句话让晋楚一怔。 “只可惜,她忘了自己,拥有武力也无法完成曾经的夙愿,甚至结局可能和预想背道而驰。” “所以你要如何,与她为敌吗?” 被嘶鸣唤来的鸟兽铺天盖地,地上乌泱泱的黑色,天空鸟雀宛如朝圣,围绕着晋楚巨大的身形飞翔。 “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晋楚垂眸,手掌赫然握紧。 “莫尔蒙!!” 风水合并,双向收绞,闻莘从商铺高台跃下,水蓝色的丝线钉在晋楚胸前的皮肉上,以此为绳索荡过。 防护屏障在强压下碎裂,莫尔蒙口吐鲜血,从掌心跌落鼠潮。 闻莘视线跟随莫尔蒙移动,正想转变方向,手中的绳索松了劲儿,将近六层楼高的巨人消失。 落地后闻莘赶忙驱散老鼠,给伤重的莫尔蒙施加治愈。 乌鸦在耳边聒噪,甘霖不耐烦地挥开,跳下顶层后却发现羽逸之没有跟上,回头发现,以圆日为背景,苗刀从背后刺入羽逸之胸膛。 “等等,”甘霖音调拔高。 一切像是被加了慢动作,甘霖清楚地看见刀刃在肉中旋转变向,毫不留情地斜向用力,从左肩而出,直接撕裂了羽逸之的半身。 承托的风旋消失,廖庭轩从高楼屋檐滚下。 脚下水流加速,掉落的廖庭轩与上升的甘霖擦身而过。 一把抓住不知是死是活,下半身已经陷入水潭的羽逸之,甘霖一边咬着牙死死用力,一边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异能,企图控制水潭。 那水潭泛着清透的涟漪,却如黑洞如沼泽,将羽逸之的身躯一点一点下拽,水元素操控对这汪清泉毫无用处。 晋楚站定在侧,望着视若无睹、一心救人的甘霖举起苗刀。 眼皮沉重到像压了石块,手腕上紧紧拉扯的力道让羽逸之艰难地睁眼,在刀光即将落下的紧要关头,用最后的力量挣开甘霖的抓握,并将其推开。 力量的反作用下,羽逸之彻底没进水潭。 刀锋砍进身前的水泥里,甘霖呆呆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和恢复原貌的地面。 晋楚大拇指抚摸着刀柄,手上一转,用刀背抬起甘霖不断在地上摸索的双手,另一只手掌扣在对方肩头,用力捏了一下。 随即狂风起,以迎面之姿将甘霖吹下顶层。 莫尔蒙重伤,泽菲鲁斯昏迷,闻莘忙于治疗,廖庭轩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周身缠绕的电弧让灰鼠不敢靠近。 所有人都没看清天台的情形,只见甘霖失魂落魄地被疾风扫下,狠狠跌在地上。 莫尔蒙没有想到,这场围攻会一败涂地。 跳跃飞窜的雷霆扑了个空,晋楚再次消失,如前面的情形一般。 电弧打散周围纷飞扑闪的鸟群,不论眼花缭乱的双翅还是不绝于耳的鸣叫,都让廖庭轩本就撕裂的伤口越发痛了。 方才四散而逃的鸟兽,这会儿却持之以恒地环绕在廖庭轩周围。 话说,晋楚召唤这些动物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数量庞大又烦人,但是对他们来说毫无威胁。 廖庭轩猛地抬眼,难道—— 冰凉的刀锋抵上喉头,动作之快,几乎没有痛感,廖庭轩就看见了喷涌而出的血液,晋楚温热的吐息呼在耳轮,“安息。” 第158章 包裹双腿的水流意外的温暖,廖庭轩仰面躺倒却被柔柔承托,伸出的手在最后勾到了晋楚的发丝。 廖庭轩恍然,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晋楚好像总是站在高处俯视自己,只是眼中没有轻蔑也没有好感,平淡的像是在看街上偶遇的路人。 “唔,”张口却只吐出气音,呛咳出的血液模糊视线,“真的……” 话语未完,廖庭轩瞳孔扩大,沉入水潭。 苗刀变紫电鞭,晋楚直指半靠在卷闸门上的泽菲鲁斯,蓝白的发丝飘荡到眼前,挥起的攻击生生卡住,临时急转。 晋楚蹙眉,喉间隐隐发痛,鞭子闪烁着电光抽向地面。 与岐黄相似却不同的异能,闻莘的发丝像是带有生命,坚韧无比,充当利器。 被之前的思维模式禁锢,晋楚的攻击方式一时没转过弯来,被闻莘骤一打断,清明了些。 狂风在掌心凝聚,将质量过轻的发丝吹散,指尖电弧跳跃轻点闻莘腹部,宛如电击。枪,闻莘眼前发黑,双膝跪地。 紫电鞭再次迅猛而下,经过闻莘治愈恢复些许的莫尔蒙将腰间的设备扔来,两物相撞,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黑匣子竟抗住了紫电鞭,尖啸音浪迭起,两物同时炸开。 晋楚持鞭的右半身炸毁烧伤,眼睛被火药飞溅,一时难以视物。 丝线缠绕上脖颈,勒入骨血,同时一柄光刃顺着力道捅进胸腔,模糊的光影中,晋楚看见闻莘艰难撑起发抖的双腿,手上用力,将光刃捅得更深了。 晋楚抬起右手,只需要心念一动,这么近的距离下,风刃便能直接削下头颅。 指尖微微一颤,晋楚垂下手的刹那,从胸腔拔出的光刃再次戳进腹部,闻莘满脸厌恶,一脚踢上晋楚的前胸。 与此同时,发丝彻底截断脖子。 全身的血液凝固,上午的太阳照在身上也无法带来暖意,一方暗影出现在身后,从中探出的手稳稳接住晋楚的头颅与残破的半身。 疏散保护群众的张怀瑾姗姗来迟,却又来得时机刚好。 空间漩涡一开一闭,毫不恋战。 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张怀瑾抱着晋楚出现,手忙脚乱地将鲜血淋漓的头颅安置回断口。 理论上知道晋楚这样还有存活几率,但是亲眼所见这样的惨象,还是让张怀瑾心肝发颤。 看着汩汩涌出的血液,张怀瑾心里忍不住打鼓,他是不是应该止血,但是手上一旦松劲连接不够紧密,伤口无法痊愈怎么般? 犹豫不决间,张怀瑾不敢松手。 若说晋楚之前的脸色是虚弱的惨白,那这会儿可真是死人一样的青白,双眼紧闭,胸腔毫无起伏,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张怀瑾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失去了知觉,晋楚的眼睫颤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张怀瑾手上更用力了。 继眼睫颤动后,沉寂的眼球微微转动,尽管虚弱,但空寥无声的小巷里,出现了除张怀瑾的呼吸之外,另一道声息。 “轻点,”晋楚嗓音片沙得紧,像是刚学会说话。 “啊?”张怀瑾迷茫。 “要掐死了,”晋楚艰难地吞咽口水,再次开口。 “啊,哦!”张怀瑾赶忙放松,拇指无意擦开血迹,确实看见一道淤青。 “光幕还没有解除,不过我的能力至少可以保证你不被打扰,安心恢复。” 正常情况下,光幕隔阂致使他们孤立无援,旁人的最优先级一般是想着如何脱离敌人的包围圈。 晋楚先前提到过光幕解除需要满足一些条件,当时张怀瑾没有疑问,现下也没有追问。 思及此,晋楚轻轻一笑,“嗯,麻烦你了。” 光幕能切断裴邵进入的路径,说明在空间封锁上有严格性,莫尔蒙几人虽说是从空间漩涡中出现,但也有可能是从封锁成立前就在这了。 不过这边倾力之下能短暂突破禁制,那边的科技只会更卓绝。 他们此行的目的还没达成,虽说损失严重,但就此离开,会不甘心吧? 第84章 朱柿 “不回去吗?”闻莘看着失去大半身子,倚靠在墙边的泽菲鲁斯。 “暂且不行,”莫尔蒙在个人id上输入,捆绑在四肢上的金属环解构再重塑,形成一个双拳大小的黑匣子,“他的伤势可以用医疗机器人稳定,离开屏障所耗能量太大,我们的任务还未完成,如此离开得不偿失。” “不是早都锁定了鸽派关键人物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拿下,”除了他们几个,剩下所有人都去追捕鸽派成员,谁曾想目前还没锁定。 若非晋楚步步紧逼,泽菲鲁斯一人无法对抗,他们原本也不会出现,旨在暗处负责监视与应援。 “那人能力擅长逃匿,真要跑实在难抓,说白了这个罩子本就是为他准备的,”四四方方的黑匣子伸出机械臂,数根协作,开始修补泽菲鲁斯的腹腔。 在原材料不够的情况下,只能先用增生纳米胶填充塑形,虽说这种材料轻便,硬度也足够,但肯定不及泽菲鲁斯原本所用材料合适。 机械臂操作精细快速,泽菲鲁斯看着眼前的虚影,脑海里不知为何闪过晋楚那句“可惜了,这个配色”。 混沌中的泽菲鲁斯一把捏住就近闻莘的衣领,“配色,配色什么意思?” 觉得泽菲鲁斯脑子不清醒的闻莘伸手挥开,“什么配色?” 第159章 失去向前支撑的力量,泽菲鲁斯跌坐回原位,恍惚中多了丝清明。 闻莘作为这边的人,应该与晋楚有着差不多的文化和脑回路,“若说配色就不是样貌成熟的问题了,我与埃斯玻森的区别只有瞳孔。” 泽菲鲁斯自言自语,如此在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晋楚说喜欢他的外貌时,被欣赏的开心只持续了一刹那,转头他就想到晋楚最初嘲讽他的话,觉得这句也是在阴阳怪气。 直到“独一份”这种字眼的出现。 身为复制品,泽菲鲁斯的一切都与埃斯玻森挂钩,长相是别人的,能力是别人的,做得好得到一句“应该的”,做不好就是过错、是残次、是瑕玼、是失败。 所以与埃斯玻森不同,眼睛颜色的左右调换,是他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 但是从晋楚的眼里,他还是看到了影射。 不是因为他本人而喜欢,而是因为喜欢什么,才喜欢有所相似的他。 看过晋楚记忆的泽菲鲁斯知道,晋楚不是个在乎外貌的人,对任何人的外貌都不作评价,准确地说,是认为任何外貌都属于“美丽”的范围。 但会因当事人所作的某些负面行为,将一个人视作“丑陋”。 夸奖他人好看,在晋楚那里是常事,但是对一个人的外貌表示喜欢,却是连裴邵和闻莘都没有的待遇。 “你看着我,”泽菲鲁斯板过闻莘的肩膀,“你觉得我的头发、眼睛,嗯,你觉得有什么独特或者说,嘶怎么说,你觉得这个配色有什么代表意义,像什么?” 虽然话语有些混乱,但是闻莘有点理解了泽菲鲁斯的意思,不由盯着对方的脸开始思索。 机械臂还在进行填补,泽菲鲁斯却没有任何感觉,任由闻莘打量。 当初战败后,组织便摘除了泽菲鲁斯的痛觉神经。 带来的后遗症也显而易见,失去疼痛致使行动缺乏敏捷警惕,有时后背受伤甚至难以察觉,重伤之后无法评估状态,直到站不起来才能意识到损毁超限。 闻莘细看,又退后些许,忽然一拍掌心,“噢——” “什么,像什么?”泽菲鲁斯既好奇又紧张。 “你知道这个国家国旗长什么样吗?” 泽菲鲁斯转头看向莫尔蒙,莫尔蒙叹气,还是使用个人id搜索,光屏展示结果。 看着红色打底,左上角五颗黄色星星的旗子,泽菲鲁斯皱眉,虽然他的右眼是金色,但是在旁人视角里确实是左边金色,“颜色虽然一致,但是不是有些牵强。” “不算牵强,这边有拟人文化,”闻莘凑到莫尔蒙身边,直接用莫尔蒙的id搜自己想找的东西,“你看,像这种一般都是这样配色。” 泽菲鲁斯看着那些小漫画,有的脑袋圆圆的,有的五官精致一些,虽然有别的设定,但大部分确实跟他“配色”一致。 “哈哈哈,”泽菲鲁斯抚着额头,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滑落,“她的思维,有时候很奇怪啊。” 笑完之后,泽菲鲁斯就有些颓丧地松下肩膀,“这算什么啊。” * “a小队移送完毕。” “b小队清理完毕。” “c小队移送完毕。” 对讲机里接二连三地传来信号,应晃展开的光屏上,整个丰海市安成区的地图中,光点在迅速减少。 随队医师将滞留针扎进封驳之手背,将早已配好的点滴悬挂高处,而陷入半昏迷的封驳之口鼻处都是鲜血。 “幸亏冰墙的维持不需要输出能量,不然封队坚持不了多久了,”只不过冰墙一旦破损,就需要能量修补。 其实根据数据库测算,即使是药物和实验推上去的伪a,能力上限也不止于此,在全力发挥的情况下,能将国家最北内海将近七万平方千米的范围全域冻结。 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伪a都有能力直接毁掉一个面积较小的省,更不用说真真正正的a级。 全国的a级有七位,要塞有三位,分别担当六层、七八层和九层的管理员,姜满是所有a级中破坏力最强的一位,另一位九层管理者拾肆的能力在物理层面没有杀伤力,但是对于生物克制性很强。 只不过这是数据,不代表能够百分百达成,就像封驳之,使用异能会造成身体超负荷运转,不仅会面临心脏绞痛,严重时还会休克。 因为人体负荷限制,所有人都无法发挥异能的全部。 进行完紧急救护后,后勤小组带走了封驳之,其他场内人员也准备撤离。 正午烈阳悬空,离预定的时间不远了。 唐遐龄看着流光游走的光幕,站在冰墙之上,寒气从脚底侵入,直让人打哆嗦。 一道阴影在安全区内快速闪过,还没捕捉到细节,什么东西便砸在屏障上,震响轰鸣,坚硬无比的光幕居然出现了开裂。 宛如蛛网般的裂缝铺开,唐遐龄看见裴邵嵌在上面,四肢扭曲,口鼻喷血。 整个安全区内宛如炼狱,血腥味浓郁到让人作呕,巨大粗壮的根系枝条在无限生长无限分支的情况下,几乎挤满境内。 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枝条像是桥梁崩断时的钢筋绳索,摧毁大楼后依旧势头不减,砸向裴邵。 在疾风加持下,裴邵闪身躲避,整个封闭空间内卷起沙尘,薄风如刃、狂风如海。 因为黄沙瓦砾席卷,能见度顷刻降低,唐遐龄完全看不到里头正在发生什么。 第160章 “需要赶紧撤离,”唐遐龄拉住应晃。 应晃多线操作,无暇自顾,被唐遐龄抱起来也没反应,仍旧专心处理手上的工作。 “这个罩子会不会破?”有志愿军问道。 “会,”唐遐龄瞥了一眼,“估计很快。”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留些人支援?”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撞击,雷霆与飓风共舞,一座与安全区大小相媲美的巨物从黄沙中显露真容,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铺天盖地的枝条钻出光幕。 “不需要,快走,对于这种级别的战斗我们只是累赘,”唐遐龄收回视线,“通知所有小队撤离,联系空间系异能者,看看别区的a级异能者谁已经完成任务,请求支援,尽快!” 话音刚落,之前多名异能者通力合作,好不容易穿过安全区的桥梁在光幕地不断挤压下碎裂。 与此同时,怪物扭曲着触手将裴邵死死缠住,再次撞击裂缝处。 “快,快撤!” 宛如玩具搭建的积木城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碎片如酥如雪,片片落下。 裴邵翻滚两圈泄力,随即立马调整姿势止住势头,余光看到冰墙上急速撤离的部队,在持续闪避中确认安全距离足够后,鞋底摩擦,行动顿下。 所有异能中,自然元素是大多数人认为的最强异能,不仅是使用方法多样便捷,还有自古以来埋藏在基因中的,对自然的敬畏。 廖庭轩和羽逸之失败的原因,有缺乏战斗经验,也有没有完全开发身体和异能的缘故,更重要的是,最强力的杀招范围宽泛,集体行动反而遏制了这点。 要说自然元素谁用的最好,答案不是廖庭轩、羽逸之这些原拥有者。 而是无数次得到,不断使用、挖掘、练习的晋楚与裴邵。 再加上晋楚的能量支援,没有身体崩坏之忧的裴邵能让这些b级异能,发挥出无限接近a的水平。 方才还万里无云的青空骤然暗沉,大片的乌云降下阴影,速度之快甚至追上了马不停蹄的撤离部队,很快将安成区覆盖。 沙砾砖瓦在裴邵脚边颤动,呼啸的风将一切事物吹得摇摇晃晃,大楼底部出现裂缝。 张万仇七窍流血,惨白无眼仁的瞳孔被成虫啃食,变成了黑黢黢的洞,残存的意识停留在共亡的念头上,一心只想破坏掉所有东西。 奇怪的视野左右不同,一个停留在裴邵身上,另一个停留在高耸的冰墙上。 裴邵捂着脖颈,剧痛让他心脏滞涩,与先前的愤怒不同,低沉哀戚的情绪如滔滔江水,几乎淹没了他。 上一次如此明晰地感觉到晋楚的感情已经是很多个循环之前,只有在濒死之时,晋楚特意断开的连结才会如此不受控制。 云层间跳跃的雷霆有瞬间减弱,随即再度加强。 “由不得我犹豫,”裴邵咬牙,摸上腕间的长命锁,“此战退无可退,站在原地亦是后退!” 第85章 天球 叆叇从远处蔓延,电闪雷鸣响彻天际,因为商业街的光幕规模小于安全区,高度也有限,雷雨倾泻下,却没有一丝一毫漏进。 仿佛躺在阁楼,从天窗观雨一般,最初的雨点落下,晋楚下意识闭了眼睛,在察觉到脸上依旧干燥后,才迟缓地重新睁开。 不知是不是处在生死间隙的缘故,晋楚觉得视野变得奇妙了起来,往日能量输送是一种感觉,如今像是在空气中看见了幻彩的尘粒。 有细薄的物质在空气里游荡,附着在建筑物、植物和人体上,或多或少,更多的流光从体内泄出,成股地朝一个方向飘游,晋楚知道那是裴邵所在的方位。 在玄之又玄的感觉指引下,晋楚好像找到了窍门,身体开通了阀门,那些气息被口鼻和皮肤吸收,填补了之前出多进少而导致的伤口恢复缓慢。 为躲避追击,张怀瑾再次移动,将晋楚搬到视线死角处,屋檐遮蔽,晋楚闭上眼睛,专心吸收。 张怀瑾侧身而站,露出屋檐的半身被雨点淋湿,不由诧异地伸手接雨。 “这雨怎么下进来的?” 手心的雨点中有泛着珠光的粉尘,张怀瑾注意到,不是外面的雨穿过了屏障,而是商业街中心有一道水柱跃升,旋转着将水花均匀地挥洒在各处。 空气中的气息变得杂乱,闭眼的晋楚刚睁眼,便被陡然胀大的物体推搡到墙角,一手护住脖颈,体力略微回升的晋楚后退。 张怀瑾剪裁合身的衣服被撑破,上一秒接雨的姿势还维持着,下一秒皮下就像被充气,整个人鼓了起来。 与先前那个变成巨型人彘的女孩一样的情形。 失去理智的张怀瑾开始横冲直撞,晋楚小心地避开雨滴,整个商业街到处传来倒塌撞击的声音。 晋楚知道机械世界在楚穗年的异能移除计划后期,就研制出了储存异能的办法,虽说过程麻烦造价昂贵,但是确实完成了跨越级的成就。 随后在这条线上多线推进,虽然不晓得后来又得到了什么技术,但是这场雨应该就是将泽菲鲁斯的异能转化成物质形态的结果。 晋楚不由想到,他们将綦汉那火石从固体转换为液体气体的技术,不止是穿越时空的能力,从细枝末节的地方也能看出机械世界超绝于此世的科技水平。 科技也是机械世界敢于直接挑战拥有几十亿人口星球的底气,甚至夸张地说,这在他们的高层看来不是挑战,而是碾压。 第161章 这般均匀地液体播撒,高超的控制精度不像是工具作业,更像是甘霖异能的感觉。 估计原料不多,这场雨在沁湿每一寸土地后就能源见底,中央的水柱从洪流变成细流,逐渐停止。 晋楚继开始运气不错躲在屋檐下,后续一直在能够遮风避雨的室内。 她不太确定自己对泽菲鲁斯的能力是否有抵抗能力,先前杀人众多,吞噬的异能也不少,正因为多且杂乱,晋楚还没能完全梳理融合,并不确定其中是否有相克或是防御类的异能。 最初与泽菲鲁斯打斗,晋楚坚持使用武器进攻也是为了防范,以免与泽菲鲁斯有皮肤接触。 雨停后,晋楚转换位置,但依旧保持隐蔽,在暗处默默观察。 她不着急将张怀瑾从人彘中拉出来,从过去的经验能够得出,变为人彘后依据当事人身体素质,能够坚持的时间大概从三个小时到十二个小时不等。 以张怀瑾的异能强度来看,少说能坚持八个小时以上。 但是变换形态时间越久,对身体的伤害越大,在这种情形下晋楚还在等,是因为这明显是个一箭双雕的局面。 不是指晋楚一箭双雕,而是敌人有这个念头。 他们既想杀了张怀瑾,又想将晋楚带回去,此时贸然出现,可能救不了张怀瑾,状态不佳的晋楚也占不到好处。 从云层露出的光线来推算,正午已过,距离十四点所剩时间不多,支援应该很快就会到。 难保敌人两相取舍,在找不到晋楚的情况下选择杀了张怀瑾,晋楚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张怀瑾的动向。 移动间晋楚看到饿猹原本的据点,五光十色的光线看起来很有赛博朋克的感觉,而那些光线通过设置能发挥出超过美观的独特能力,就像是笼罩在安全区和商业街上的光幕具有阻隔的效果一样。 这些光影效果是饿猹通过火石和系统兑换的商品。 目前天上的屏幕排名已经天翻地覆,再也不似最初满屏的零,前列的人积分过百万都不罕见,可见击杀数多么夸张。 只不过猎杀数不会区分怪物或人类,也就是说杀什么都只是增加一*个“一”,只不过有的人可以根据积分数和猎杀数大致推断比例。 晋楚怪物和人类都杀了不少,每次击杀后也会注意系统,目前怪物水平相差不大,积分大致相同,而异能者普遍积分高于怪物,等级越高,积分增幅越大。 所以说从积分和击杀数的比例就能看出当事人是杀人多还是杀怪多。 以晋楚现在的积分,勉强挤进第一页的末尾。 距离血雨降临,系统开启才不过一天,一切就已经激烈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排名第一,赫然写着“姜满”二字,晋楚与姜满在过去无数个轮回中有着不浅的交集,只是晋楚没想到,这个循环里的姜满能够活到现在。 除了姜满,其他人的排名几乎是瞬息万变,而屏幕没有丝毫卡顿,如此庞大的数据处理能力,让晋楚对机械世界的科技越发好奇了。 讲真的,晋楚所在国家的异能觉醒率真的史无前例得高,不仅在全球一骑绝尘,机械世界更是难望项背。 从晋楚对战莫尔蒙几人就能看出,所持武器破坏杀伤力极高,若非晋楚异能加身,对方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她。 这是异能的价值,机械世界追求这般丰厚的力量无可厚非,而异能一般的莫尔蒙,依靠装备多次在晋楚手下死里逃生,也能说明机械世界的技术能够与异能平等对抗。 如果时空隧道永远是单向的,掌握穿梭的机械世界只会笑到最后,因为作为战场的是蓝星,生灵涂炭、残垣断壁的结果由他们承担,能够随时撤退没有后顾之忧的却是敌人。 要想在这场战役中彻底击溃敌军,时空隧道的法门至关重要。 晋楚看着手指上映印的光线,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一个过去百十来次的循环里都未想过和实践的事情。 她的能力能够将吞噬的东西复制出来,过去晋楚曾在饥荒下复制食物,虽说能暂时缓解灾情,但是个人能力有限,食物被咀嚼时的痛感也让她痛不欲生。 她日复一日地执着于数量,但是每次回归除了记忆,所有数据都会重置到当时的节点。 也就是说晋楚不是训练了一百年,水潭容量才不过几百立方米,而是晋楚回到的这个节点下身体数据和拥有的异能只有这些。 晋楚的水潭容量不代表异能等级高低,水潭大小主要也不是靠修炼而来,出生后的十几年时间,晋楚不过将水潭从一扩容到一百多,而在六月一之后,吞噬让水潭飞速扩大。 现在将重点从数量移开的晋楚意识到,她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有点偏差。 就像从泽菲鲁斯那里得到的紫电鞭,无法理解原理也不影响复刻,而不论是光幕还是时空隧道,不都是科技加异能的产物吗? 吞噬人,就能得到对方的异能,吞噬物,就能得到其上凝聚的科技。 所以重要的不是能幻化出什么实物,而是其内蕴含的价值。 氤氲的水汽凝成一颗颗透明珠子,子弹一般地弹射顷刻就能在人彘身上留下前后贯穿的孔洞。 见晋楚没有要出现的迹象,莫尔蒙决定解决掉张怀瑾。 受伤让人彘发出沙哑地嘶鸣,晋楚在指尖聚集光点,光弹与水弹在空中相撞,冲击下两相抵消。 第162章 甘霖攻击,晋楚抵消。 莫尔蒙企图分析弹道找出晋楚的位置,结果发现晋楚在不停地移动,打几枪换个地方。 忽然空中的光线出现丁达尔效应,一声声脆响此起彼伏,密集的裂缝从光幕角落攀升,迅速爬满整个屏障。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连失去理智的人彘们都仿佛被一股不可名状的气势压倒,停止了癫狂。 光幕在下一刻染上梦幻的色泽,坚硬的质感转化为柔软,所有形状不一的碎块在最终承受不了重压四散崩裂的同时,漫天恍若玻璃的光幕变成了摇曳生姿的花瓣。 五彩斑斓的颜色,有纯粹艳丽叶瓣较大的国色牡丹;有带着馥雅香气或红或粉的玫瑰;有小巧玲珑生于夏季的珍珠梅;花瓣占据多数,只是时不时会有一两朵整株的夹杂其中。 漫天花雨下,光幕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消失了,而晋楚手里捧着刚刚掉在脑袋上的向日葵。 抬头看见潘幼柏漂浮在半空,右臂上坐着一个双眼上挑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突袭的水弹在女孩的手下化为色彩,轻巧得如同琴师抚弦。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女孩的视线准确无误地朝晋楚藏身之地望来,手中的玫瑰朝相同的方向扔出。 “姜满,”即使年龄和模样都与记忆中不同,但晋楚还是准确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那双标志的丹凤眼眯起,女孩若有所思地笑了。 第86章 行香子 来回弯折会导致金属疲劳折断,所以国家科学院为潘幼柏研制了特别材质的手环脚环,含有金属成分可以被潘幼柏控制不说,还可以任意变形伸缩,耐高温低温和腐蚀。 潘幼柏性格使然,做事谨慎,凡事说几分藏几分,后期对组织建立信任后,也只是选择将异能的部分真相告知沈彧。 金属环研制费时费力看,也让潘幼柏心怀愧疚,想要拒绝。 听到潘幼柏可以操纵的不止是金属后,沈彧挥挥手,“有所保留没什么问题,至于金属手环,你虽是因,但在研究上花费的金钱和时间,所创造的结果又不是只用在你身上,这种属性材质,多得是用武之地。” 如今潘幼柏能够停留在空中,就是因为承托在脚底的金属片。 不久前,两人完成了别省的清理任务,潘幼柏运用“调换”带着姜满赶来此地。 在确保转移位置的情况下,只要目标地点有与转移物重量相差不超过五千克的物品,潘幼柏就可以将两者的位置互换,以完成瞬间跨越千里的空间旅行。 非特殊情况下,执行任务一般是两人及以上,比如姜满与潘幼柏,比如晋楚的小队。 一是为了互相协作、团队分工,在面临突发情况下有所支援;二是为了监管监察系统,任何行动有人证,确保群众利益不受损,也保证任务人权益;三是为了匹配异能,长短板之间的弥合互补。 不同于大多数异能者,姜满是少数几个只拥有一种异能的存在。 虽然等级高破坏力极强,但是在身体素质上却是例外,并没有被高阶异能强化,属于“脆皮”类型,异能发动还需要身体直接接触。 在上述情况下姜满还能站在顶峰,是因为“接触”这个条件有其他助益。 像先前甘霖的水弹,强烈的压强下但凡挨上,就像是被几顿重物砸中,姜满可以轻描淡写地将其变成花瓣,是因为“接触”可以被动触发。 科学院曾经多次实验,得出的结果是姜满身上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大概围绕身体表面,间隔0.8毫米存在。 日常不论是触碰还是穿过都没有影响,但是一旦有具备杀伤力的物品或是攻击,就会触发防御机能,姜满的异能就会启动。 0.8毫米听起来非常短,但是瞬发的速度之快,科学院甚至无法检测出来,也就是说启动时间可以忽略不记。 至于攻击上携带的相当强度的力,也会同物体一起变成花瓣。 姜满异能的涵盖范围之广,不仅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甚至是附着在物体上所谓的概念,如作用力、磁场力、惯性等,都会被姜满变成花瓣。 姜满的攻击可主动也可被动,而被动启动自然是可以关闭的,不然所有伤害行为都无法奏效也是种麻烦,比如生病时的输液针头扎入。 姜满异能的奇异之处在晋楚看来甚至超过她的吞噬变形,因为晋楚无法变成风火之类的物质,更不用说看都看不到的“力”。 这也是为什么说是“脆皮”的姜满,却从觉醒异能后就没有受过伤的原因,她的异能在破坏性极大的同时,又几乎等同于“无敌金身”。 毕竟瓷娃娃再脆,摔不到地上就不会碎。 姜满的出场简直是碾压级的,这点莫尔蒙也很清楚,看着攻击全部徒劳无功,在空中变成花瓣,不得已下达了撤退命令。 只是莫尔蒙不知道,一个小时之后,他就会庆幸现在的决定。 商业街的光幕一碎,巨型人彘就朝四处散开,姜满朝着晋楚的方向再看一眼,便指挥潘幼柏开始追捕。 另一头,莫尔蒙看着直播画面,手指抵上下巴,陷入沉思。 与系统一同投放到蓝星的,还有数不胜数的“天眼蜻蜓”。 虽然在机械世界这些监控设备确实呈现蜻蜓模样,但是投放在蓝星的,大多会根据气候、季节和地理位置来确定外貌形态,为了充分隐入日常,不被人察觉,比如随处可见的蚊虫、猫狗。 第163章 画面里,商业街周围满是怪物,但普通人却一个都没有看见,因为与安全区距离不算太远,随着天眼蜻蜓切换视角,莫尔蒙看见了那座围绕百里的冰墙。 控制蜻蜓升高,莫尔蒙发现居然不止一座冰墙,最小的圆都以商业街为边缘,将他们方才所在包裹在内。 花瓣堆满地面,人彘在姜满势如破竹的攻势下溃不成军。 莫尔蒙回头,看见注视画面的闻莘蹙起眉头,不禁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不对劲?” “确实,”闻莘点头,“我们得到的记忆里有泽菲鲁斯异能的详情,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人彘还有救。” “他们的行动方针不是一向以救人为主吗,”不得不都说,这个国家的政策理念是所有记忆中给莫尔蒙震撼感最大的一方面。 毕竟在他的世界,安全的生活都是种奢望,更遑论灾难发生时政府人员会豁出性命消除危险。 “有什么好奇怪的,”泽菲鲁斯越听越烦躁,“怎样利益最大化怎样来不是最正确的么。” 泽菲鲁斯扣着指腹,希望这个话题快点结束。 这边的和平团结从一开始就让他作呕,看到姜满将血泪纵横的人彘毫不留情地了结时,他本该感到如释重负,但不知为何,呼吸越发困难了。 另一边,施展“调换”转移位置的潘幼柏出声询问道:“您不应该再这般随意地施展异能了,况且普通人都已撤离,这些人彘放着不管也没问题,为什么要杀了?” 望着陷在人彘中痛苦挣扎、声声鸣泣的人,姜满伸出手,下一秒带着柔和馨香的花瓣飞舞,“因为他们看着很痛苦。” “可是……” “我知道,就是看着难受。” 潘幼柏沉默片刻,“我明白了。” 将周边人彘全部处理完毕,一道响彻天际的嘶吼荡开,属于张怀瑾的人彘是此间最后一具,巨大的身形格外显眼。 潘幼柏赶到时,就看见晋楚艰难地跪立在人彘肩上,右手手臂被张怀瑾咬在嘴里,血肉模糊。 “我可以把他的下巴卸掉,”潘幼柏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姜满放置在安全位置,随即飞到晋楚旁边,手腕上的金属环展开,在半空停滞。 “不必,是我伸进去让他咬的,”晋楚赶忙阻止,“搭把手将他拉出来,血肉粘连太紧。” 潘幼柏虽不认识晋楚,但是上面的指令是听从其所有指挥,所以潘幼柏没有任何异议。 等转过弯,找到合适施力位置的潘幼柏看到眼前的场景才明白,晋楚为何会将手臂伸进张怀瑾嘴里。 由于用力,晋楚脖颈处青筋暴起,一股股鲜血从还没愈合的伤口中溢出,左手腕一半牵连着一半裂开,从伤口来看,是刚刚愈合又被撕开的,如今无力地垂在身侧。 而右臂似乎遭受重击,手掌和手肘关节有些扭曲,看起来难以发力。 所以将上臂塞进张怀瑾口中,是为了借助对方的咬合,自己好用臂膀发力。 潘幼柏不禁后背发麻,一股凉意从尾椎窜上来,匆忙上前一同拖拽,同时金属环扣住张怀瑾腰身,往上使劲。 两相加持下,张怀瑾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离人彘。 脱离的瞬间,惯性下几人后仰,潘幼柏一手抱住满脸血痕的张怀瑾,一手揽住勉力支持,已经气若游丝的晋楚。 用金属环提起昏迷中的张怀瑾和晋楚,潘幼柏来到姜满身边,挂在耳上的通讯器震动,两人都意识到必须离开了。 继开始下了一场暴雨之后,现在天空乌云弥漫、电闪雷鸣,空气里却很是清爽。 在雷霆最为密集的区域,又是一声巨响传开。 “他一个人可以吗?”潘幼柏看向安全区位置。 在来这里前,两人应上头指挥,前往安全区支援裴邵,怪物化的张万仇力量之大,竟将冰墙都砸出了裂痕。 封驳之如今的状态很难维系修复所需的能量支出,潘幼柏当机立断,用安馨家园同等重量的地基作为交换,将身处边缘的张万仇移回中心。 但以张万仇的速度,前往冰墙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于是潘幼柏将自己、姜满和裴邵也置换到相同位置,以作牵制。 刚刚直面张万仇,巨大的触手以潘幼柏难以反映的速度袭来,若非姜满就在他怀里,挨上那一下潘幼柏生死难料。 实力悬殊太大,即使有姜满在身边,潘幼柏后背的防御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但失去潘幼柏的移动,姜满便无法追击到高速移动的张万仇。 最重要的是,在几次三番将攻击的触手变成花瓣之后,姜满意识到眼前的巨物完全不是一个整体。 姜满的能力能在接触瞬间将物体的全部花瓣化,这就意味着那些伸出的根系和枝条,在理论上与作为核心的张万仇不属于一体。 如今的张万仇龟缩在由无数枝条缠绕的巨大球体中心,核心没被榨干前,外围的触手就会无限再生,这些都是与张万仇对峙半天的裴邵告知的。 望着移动中的巨型球体,姜满对潘幼柏说道:“你找准位置,将我从球体正上方扔下,异能全开的情况下,不过须臾我就能直接触碰到核心。” 潘幼柏有些犹豫,裴邵却一把拉住姜满,“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活到现在,但是再这么肆无忌惮地使用异能,向天抢来的寿数也会很快消耗完。” 第164章 第87章 王刍 这种感觉很奇妙。 姜满有听过关于晋楚和裴邵的报告,但不是直接获得记忆的那拨人中的一个。 知道自己可能在很多个循环中与眼前人有交集,但是实际从一个全然陌生之人眼里看到熟稔的责备,听到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自己的秘密时,还是很微妙。 几人粗的藤条横扫,被一拳砸进土里,呼啸的风吹开姜满眼前的刘海,裴邵将握紧的拳头张开,“已经足够了。” 树球地膨胀早在半小时前停止,这说明作为核心养分的张万仇已经后继无力,即使吸干周围的生灵也无法弥补衰败之意。 再加上姜满先前的几轮进攻消耗,面对不会累不会饿,受伤全部都能恢复的裴邵,再没有最初的优势。 “去西面的商业街帮帮忙吧,那里还有几个人没撤离,”裴邵跳上挥舞的枝条,双手撕裂触手。 “我这,只需等待烟花绽放。” 从回忆中脱离,姜满望着依旧稳稳矗立的冰墙就知道,“没有问题,他可以。” 潘幼柏点头,将昏迷的两人靠近自己,又拉过姜满,施展调换。 因为各地建筑物毁损,临时医院建在清扫后的废墟中央,刚刚出现,哀嚎惨叫、呼唤叮嘱就不绝于耳,空气中火药味和着铁锈味,还有尸体腐败的恶臭。 “不必管我,”姜满矮小的身影一落地,就被人群推搡,“先紧着伤者来。” 看到有志愿军上前接应,潘幼柏并步敬礼,随即带着伤者往急救室跑。 临时医院的外围太过拥堵,盖上白布的尸体周身围绕着家属亲友,潘幼柏不得已施展异能,控制着金属环飞行前进。 因为味道混杂,在低处时潘幼柏还没有注意到,一到高处,远处焚化炉里的青烟与焦糊味就钻进鼻腔,潘幼柏忍不住咳嗽。 天气日渐升温,尸体火化的速度甚至赶不上死亡,但所有人员加班加点不敢懈怠,唯恐处理得不及时,会迎来瘟疫等新一轮灾祸。 台阶角落不知是谁放了玩具小熊,小熊右半边被踩烂,左半边却崭新无比,嘴角勾起的小熊似乎也不明白,昨天还倚靠在干净舒适床头柜的它,怎么今天就满身伤痕,失去家园。 医生眼下坠着乌青,连站姿都透着无法言说的疲惫,护士一个个嗓音沙哑,还是井然有序地将张怀瑾放上安置床。 正当潘幼柏准备将晋楚放到另一张床上时,葱白的手指轻轻搭在潘幼柏手腕上,晋楚睁开双眼,对着护士缓缓说道:“我有自愈异能,不用安排手术。” “这……” 潘幼柏和护士医生都有些踟蹰,因为晋楚的伤势看起来比张怀瑾还要糟糕。 频繁地移动位置之下,脖颈上的血肉开裂,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手脚发凉,唯恐一不小心,头颅就会整个掉下。 晋楚太累了,累到每说出一个字,都仿佛被石碾压过,不是很痛,因为已经痛到感觉不到痛的地步了,就是觉得全身气力都被重物挤出体外。 “让我,休息会儿就好。” “拜托……” 见晋楚再次闭上眼睛,潘幼柏指尖搭上手腕内侧,脉搏虽然微弱,但是强弱增减却很均匀,“麻烦安排个病床,为她做个基础包扎。” 护士面面相觑,随即出来一个人抱着医药箱应下。 本想继续任务的潘幼柏被上级告知,各地战略部署初步稳定,目前没有需要增援的地方,两点马上就要到了,希望潘幼柏和姜满能够守在丰海市,以备万全。 潘幼柏知道,上司也存着两人休息一下的意思,毕竟从昨天开始,他们就不眠不休地连轴转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 从高强度地任务中脱离,潘幼柏才感觉到自己四肢发软发麻,连从兜里掏出应急饼干都很吃力。 护士手法利落地帮晋楚包扎完伤口,随即又马不停蹄地去照顾别的伤员。 嘴里细细咀嚼着饼干,潘幼柏坐到晋楚床边,脱水饼干让本就口干舌燥的潘幼柏嘴里越发苦涩,只能借助着唾液慢慢软化,然后哽着嗓子咽下。 虽然累到尝不出味道,如同嚼蜡,但是不吃肠胃也遭不住。 晋楚休息的地方说是病房,实际上是医务人员的宿舍,床位早已清零,找个安静的地方也不容易。 这里除了晋楚,房间中间还放着一张病床,上面躺着的人浑身绷带,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潘幼柏不太放心,上前探了探鼻息,幸好是有的。 将酸痛的肌肉放松下来,潘幼柏倚靠窗棂坐下,正对的风景能看见耸立的冰墙。 这座临时医院建在第二道冰墙外围,基于视野和高度,看不到最中心冰墙的状态。 墙角地板上有一面钟表,看起来是从墙上震下来的,表面的玻璃碎了一半。 距离十四点还有三分钟,时间越来越近,潘幼柏不禁紧张起来,手指都随着秒针走动,不由自主敲击起手背。 在还剩三十秒时,手指因为颤抖变得杂乱无章,潘幼柏索性双手交叉,抵在膝上。 一直望向窗外的视线也收了回来,没有焦点地凝视着裂缝的水泥地。 明明时间很短,但在紧张的感官下,潘幼柏却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 直到明亮刺眼的橘黄照亮天际。 不等潘幼柏抬头,厚重又响彻天地的轰鸣席卷四面八方,潘幼柏匆匆站起,双眸里刚映照出遮蔽青空的蘑菇云,狂风热浪和地面抖动一齐赶来。 第165章 来不及关上窗户,灰尘打在脸上都让人肉痛,若非冰墙阻拦了绝大部分沙暴,这场洗礼估计会更加彻底。 脚下的震动也逐渐加强,不是单一地来回震颤,而是宛如海浪连绵,潘幼柏甚至能感觉到身体被抛到空中又落下。 一边用金属环稳住房间里的两位患者,一边自己也伸手抓住窗棂,震动维持了将近一分钟才停下。 群众对此并不知情,霎时乱成一锅粥,幸亏志愿军早有准备,快速稳定下局面。 每个人都看见了,在后续灰尘遮掩,动荡不安时,那幅画面都在心里回闪—— 在遥远方位炸开的火光,绵延地平线的赤焰让天地为之变色,那是曾在纪录片里才看到过的景色,硕大的蘑菇云昭示着摧毁一切的爆炸能量。 直到现在,狂风迅疾下,蘑菇云依旧勾勒形态,经久不散。 抖掉身上的沙砾,潘幼柏还没来得及察看晋楚的境况,就听见呕血声。 冲开雾蒙蒙的尘幕,一道阴影扩散开来,人影从黑暗中凝聚,单一扁平的黑色中染上色彩,渐成实体。 裴邵的思绪还停留在先前。 自己的身躯被枝条贯穿,而如山高的球体却被牵扯,裴邵双足陷进水泥地中,手上死死扯着张万仇蔓延的触手。 不同于冰墙之外的宁静,最小的冰墙里热闹非凡。 这里几乎聚集了丰海市所有的怪物,在张万仇无目标地攻击下,怪物依旧像沙漠里的沙子,无穷无尽地挤满整个空间。 呼啸的风声由远至近,裴邵看见划开云层天幕的火球,像流星一般,朝着自己所在地而来。 “这烟花,来得可真是太慢了。” 灼目的光亮瞬间刺瞎裴邵的眼睛,升腾的高温对待万事万物都毫不留情,裴邵恍惚间好像听到万物哀鸣,身上的触手消散,自身的感觉也消散。 裴邵从未死得这般快速,这般轻巧,毫无痛苦。 取代高亮和怪物狰狞面庞的,是晋楚的脸。 裴邵脱力地跪倒在床前,企图捧住晋楚脸庞的手却先一步接住了温热的血液,那源源不断从晋楚喉间呛出的鲜血让裴邵泣不成声。 “对不起,你这么累了,还要为我浪费这么多精力,”裴邵弓着腰身,像只大猫一样轻轻伏在晋楚身侧,脑袋缺乏安全感地埋进晋楚的颈窝。 感受到锁骨处滚烫的液体,那短短的毛发刺得皮肤发痒,晋楚本想摸一摸对方的脑袋,不想双手无力,中途下落。 无奈,只好捏了捏就近的耳垂。 裴邵浑身一僵,耳尖都有些泛红,但是没有移开也没有抬头。 望着眼前场景的潘幼柏意识到裴邵没有看见自己,随即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响,隐蔽存在感,放空思维和眼睛焦点,面对墙角呆呆站立。 “不叫浪费。” 因为回答延后太多,裴邵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晋楚在说什么,“嗯。” 耳垂上的触感消失,心里说不出的空落。 “这次确实有些累,所幸成功了。” “先不说话了好不好,闭上眼睛休息休息,”裴邵慢悠悠地抬起头,握住晋楚的手掌,“我回影子里去。” 望着裴邵薄红的眼尾,晋楚忽然笑出了声,裴邵不解,“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感觉到裴邵在哭后,晋楚就有些心跳加速,这会儿甚至想摸一摸裴邵泛红的眼尾。 自觉不能说出这样的答案,晋楚只得摇了摇头,“我不想你回去。” “啊,”裴邵揉着头发,“你这样也太犯规了。” 看着晋楚一眨不眨地看他,裴邵认输似的叹了口气,脸颊抵上晋楚的掌心,“那我就不回去。” 晋楚微微一笑,感受着掌心的温度闭上眼睛,“这次我很努力吧?” “何止,特别努力特别优秀。” “我睡着了你会离开吗?” “当然不会,我保证等你睡醒,一睁眼就能看见我。” 能量不断外泄,精力紧绷太久,再加上重伤未愈,晋楚少见地展露脆弱,“我唤你,当初以后……应吗?” 因为困倦,问句前言不搭后语。 “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会应。” 贴在裴邵脸侧的掌心下滑,得到答案的晋楚轻轻“嗯”了一声就安静了。 裴邵抚开晋楚额角的碎发,轻言细语道:“就算当初你不唤我,我也会回来找你。” 第88章 荩箧 崭新的纸张侧边锋利,仅仅是擦过,指腹就开了条口子。 随意舔了一下止血,苏丹娜签完手头的文件,又去翻上午整理的资料,同时分神去看转播视频。 巨幅的光幕展开在半空,三幅画面截然不同,其中一幅因隔着遥远时空,略有些卡顿地播放着丰海市安全区的景色。 一声巨响,书架上的书被扫落,凭空出现的少年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苏丹娜眼睛都没转,依旧自顾自处理事务。 “是磁场原因么,怎么在这边就不好用,”拂开胸前的赤色长发,少年撑着办公桌懒懒散散。 “这不是你家,埃斯玻森,”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毕,将手掌厚的资料翻至最后一页,苏丹娜才抬起她青灰色的双眸,“很麻吧,四肢。” 埃斯玻森无所谓地甩了甩胳膊,将鼻翼上的太阳眼镜驾到头顶,无视房间内随他移动而转向的高速射枪,窝进苏丹娜对面的沙发里。 第166章 “这麻痹的感觉还挺新奇,好久没体会到’痛‘的感觉了。” 两人年岁相仿,从在军校起便针锋相对,之所以彼此瞧不上眼,不仅是因为家世立场,更因为观念不合。 埃斯玻森看着对面的女人,与进行了逆时实验的他不同,女人顺着时间的潮流前进,风霜也在鬓角与眼尾留下痕迹。 颜色低调但剪裁精细的外套能看出高昂的造价,但是埃斯玻森却觉得女人好像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他俩没有一点相似,埃斯玻森家境优渥,父母宠爱,自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他进入第一军区学校也显得理所当然。 而苏丹娜贫民窟出生,靠着旁人无法想象的努力一步步爬出泥沼。 圈层不同,按理说两人应该毫无交集,但事实正相反。 苏丹娜的出名程度,完全不亚于行事乖张的埃斯玻森。 入学考试第一、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实控战绩第一。 “第一”像个专属名词,每次的赛事只要知道苏丹娜会参加,所有人都会默认冠军归属。 甚至从旁人那听到的,“苏丹娜的出现让第二名显得毫无意义”让埃斯玻森记到现在。 但这不是埃斯玻森注意到苏丹娜的开端,因为他不是第二,甚至不是第三第四,对于桂冠给谁,他不会产生任何想法。 直到一场沉浸式对战考试,永远霸榜的苏丹娜甚至没有进前五十。 埃斯玻森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这种有天赋又努力的全能人才,该是永远挂在天上,和别人有天壤之别的。 后来埃斯玻森才知道,das沉浸装备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游戏工具,但是贫苦出身的苏丹娜甚至没有见过。 而沉浸对战最重要的是提升熟练度,对于整日泡在虚拟世界的他们,游戏里的动作早已跟现实一样自然,而对苏丹娜,让自己的角色抬手都需要尝试。 那天起,埃斯玻森才明白,这所学校只有两类人。 有钱有势亦或有才有能。 “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跟我们进一所学校吗?”埃斯玻森看着去往资料室的苏丹娜背影。 “你在说什么?”好友霍普询问。 埃斯玻森看着霍普,吊儿郎当的站姿,满身的昂贵珠宝,骚包的发型穿搭,作为伯爵之子,怕是连复杂点的单词都无法拼写出来。 当然不是所有贵族子弟都像霍普,但像霍普的也不在少数。 “’学‘校,真是讽刺,”埃斯玻森靠在柱子旁。 “有点想试试。” 霍普:“试什么?” 埃斯玻森笑而不语。 从那天开始,埃斯玻森开始学习,争着抢着那独属一人的名次。 他不用省着钱去选择性价比最高的教材,不用腆着脸去问并不喜欢自己的教师问题,不用自己一遍遍听读纠正发音。 学科专业人士会在他合适的时间针对性授课,家长都是名校毕业,在家直接切换语言培养语感,就连实战用军械也可以到军区实际操作。 埃斯玻森进步很快,当排行榜上与苏丹娜的名字上下紧贴时,张扬的性格让他难以按捺。 他在机甲室找到苏丹娜,对方正将防护头盔取下,不知道戴了多久,皮肤上挤压形成的红线都有些发紫。 “行啊,”苏丹娜不卑不亢,欣然应允,“你的赌注随意,如果我赢了,我想要一千铜卢。” “铜卢?”埃斯玻森尾音上翘,倒不是觉得多。 一金卢等于十银卢,一银卢等于一百铜卢,也就是说一千铜卢不过一金卢,还不到埃斯玻森当月零花钱的千分之一。 以为是自*己出价太高,苏丹娜正准备改口,谁知埃斯玻森爽快应下。 结果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埃斯玻森看着几分之差依旧在他头上的名字,不怎么放在心上。 一次而已,不会再有第二次。 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毕业,埃斯玻森都没有改变这个顺序。 打算去找苏丹娜的埃斯玻森意外听了一场墙角: “你不害怕埃斯玻森超过你吗?”说话的人好像是苏丹娜的朋友,但埃斯玻森没记住名字。 “不害怕,”苏丹娜淡淡的。 “为什么?” 苏丹娜抬头,书写的手短暂地停下,“为什么要害怕他超过我?” “只有第一有特设奖学金和住宿补助,只要不是第一,我甚至付不起学费和住宿费,有没有他,谁是第二,都无所谓。” 有没有他,谁是第二都无所谓—— 埃斯玻森呆愣在原地。 “但我很感谢他,这些年赌注赢来的铜卢让我终于不用没日没夜地打工,身上的债务马上就要还清了,省吃俭用还能攒下来一点。” “不过我很羡慕他,可以为了追赶一个人去学习,能够满足自己的兴趣去做事,想必学习也会变成一件开心的事吧。”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在成绩公布那天产生期待的情绪,而不是祈求。” “毕竟,我只是想活着。” 后来,<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再遇,情势好像逆转了。 有家族背景的埃斯玻森节节高升,苏丹娜不过是对家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甚至无法和埃斯玻森站在同一高度。 望着为领导斟酒的苏丹娜,埃斯玻森觉得嘴里的酒都有些发涩。 两人隔着人潮相视一笑,苏丹娜眼里没有窘迫也没有落寞,一如当年直接开口赌钱的样子,全是坦然。 第167章 本来准备的,耀武扬威的话语因回忆咽下,望着如今跟自己职级相当的苏丹娜,埃斯玻森在想,如今的苏丹娜为了什么? “当初为了活着,如今为了什么?”没有想到心里所想居然直接说出来了,但埃斯玻森很会遮掩情绪。 习惯了被时间追赶,即使如今身处高位,苏丹娜也像当初一般,手下仿佛从来没停过。 能够一心多用,埃斯玻森的问题又称不上困难,本不至于她停下工作回答的。 但苏丹娜还是坐正,将笔握在掌心,话还未出口,就先勾起了嘴角。 从政多年,苏丹娜反倒不如当初自信,狂妄的话语能不说就不说,伟大的愿景也怕听来天真。 换成别人,苏丹娜也就随口敷衍了。 “我想让无数个’我‘,活下去。” “哈哈哈,”埃斯玻森撑着下巴笑出了声,擦去眼角的泪珠后,望向播放画面的光幕,“这次损失惨重的你,该怎么力挽狂澜?” 苏丹娜没有反驳也没有回答,埃斯玻森所言极是。 画面里—— 左臂带着黄色袖箍的男人,沿着绳索从冰墙上降落,巨大的深坑以安馨家园为中心,焦土一直绵延到冰墙附近。 在爆炸强烈的冲击下,最小的圆圈内什么都不剩,冰墙也损毁大半,再没有最初雄伟壮阔。 这道冰墙本是为了围困怪物,减少爆炸余波而树立的,与其他两道作为安全区包围圈的冰墙有所不同,即使倒塌,后续也不需要封驳之修复。 看目前的情况,冰墙虽有损毁,但结实程度依旧符合标准,不会有冰棱坠落的可能。 没有找到任何人体残留,男人转而在土壤中取样,同时注意周围的动静。 纯白色从余光闪过,男人刚准备跑就被拦住去路,身着特制防护服的人员将男人围在中央。 “看臂章你是志愿军?”特派员走上前,见男人忙不迭点头又说道,“但是这里禁止进入,志愿军也不行。” “不好意思,我马上离开。” “等等!” 男人正欲解释,忽然发现对面的包围布局很是讲究,有人四肢紧绷,站姿甚至挑不出破绽。 意识到问话是个幌子,男人刚动作便被众人擒下。 “双黑作为卧底确实方便,”埃斯玻森点着膝盖说道,“虽说核心人物没有暴露,但失去这么多人马,又损了信息传递的优势,你还撑得到教皇加冕仪式吗?” 与掌握人脉钱权的埃斯玻森不同,苏丹娜的名望声势都不好,若说埃斯玻森在巩固王权资本,苏丹娜便是在改革推翻。 苏丹娜韬光养晦,做了极端派系近乎十年的狗,才将对方踢下高位,接过那份权力。 没有势力就培养势力,因此苏丹娜的下属多数平民出身,未登记在册的双黑也有着不小的比例。 多年前埃斯玻森嘲笑她的举措,多年后双黑却在异世界为她带来了极大的利益。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卧底地暴露,人员地清扫,又让苏丹娜遭受重创。 若非还有皇室扶持,苏丹娜估计早都被埃斯玻森打压下台。 “我可以给你分享个情报。” “噢,”埃斯玻森升调,“你不如考虑考虑加入我的阵营。” 苏丹娜不受影响,认真道:“这个情报你会感兴趣的。” 第89章 赤灵 埃斯玻森沉默半晌,走到胜负未分的棋局旁边站定。 从以前他就注意到,苏丹娜有个习惯,比起高度合适的办公桌,苏丹娜更喜欢需要躬身才能够到的低矮茶几。 每次过来,苏丹娜都是盘坐在地,靠着沙发整理文件。 闲暇时间,苏丹娜才会在办公桌前看看书下下棋。 这副棋局看似胜负将分,但被逼到死路的阵营仍在负隅顽抗。 埃斯玻森从来不会轻视被逼到死路的猎物,不如说,这时的他反而会花百分百的精力去筹谋。 与草包的霍普不一样,埃斯玻森作为名门之后,从未辱没门楣。 在大部分人眼里,埃斯玻森是当之无愧的天才,是个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仍能保持在前十的优等生。 足够的天赋加一点点努力,埃斯玻森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想要的结果。 唯一碰到的例外就是苏丹娜,这也是埃斯玻森如此执着的原因。 埃斯玻森将横躺的白棋立起,放置到合适的位置,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开口道:“什么?” 知道这就是接茬的意思,苏丹娜回复道:“弗林特是教廷的人。” 执棋的手顿住,埃斯玻森将棋盘上的所有挥倒,后腰靠上桌沿,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看着埃斯玻森诧异的表情,苏丹娜心情好转,但依旧不显山不露水,从口袋里取了颗糖放进嘴里,“想必不用我罗列证据吧,不管你是毫无所察还是故作不知,都挺有趣的。” 在这个信仰繁杂,宗教至上的国度,教廷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但“名分”在权力争夺的前期总是至关重要的。 塞恩王朝—— 国号未变,王室天命不可易。 即使是傀儡,也要拎在台前演戏。 但人终究不像玩偶,并非有绳子才能,相反,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剪去那悬在头顶的丝线。 王室管控政府,政府监督教廷,教廷审查王室,本应互相牵制,权力三分的局面在宗教盛行下被打破。 第168章 母亲作为红衣大祭司,父亲作为政府高层的埃斯玻森,是教廷与政府结盟的标志,在此情况下,皇室越发式微。 任何一个人隶属教廷,埃斯玻森都不会有太大反应,毕竟鹰派成分复杂,但是弗林特不同。 多年前的时空乱流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场意外,这场意外让人们截取到了蓝星的信号,让精准的仪轨架设在了这颗未知的星球。 尽管弗林特、楚穗年、罕见的动物实验体、以及吸收了“酒神之吻”的二代人造人都在时爆中消失。 但当坐标明晰,连结空间的桥梁首次搭建成功时,弗林特带着楚穗年的尸体,回到了塞恩。 “我在想,”埃斯玻森凝视着苏丹娜,“你为什么知道晋楚就是二号。” “可能是人缘问题吧,”苏丹娜微笑调侃。 晋楚公开的记忆所展露的内容,不过是在讲一个姑娘在2029年12月31日不幸卷入灾难,在机械世界的首次测试中觉醒异能,一次次循环企图拯救世界的老套故事。 拿到记忆不过三个小时,鸽派就好心地分享了自己的线索,将外貌完全不同的晋楚与失踪的人造人二号划了等号。 若说“晋楚是二号”算是鹰派尚未相信,但选择验证一下的消息,那“弗林特隶属教廷”就让整件事情耐人寻味多了。 当年为寻找二号,他们在蓝星进行天罗地网式的排查,但都一无所获,酒神之吻就这样销声匿迹; 瑞穗集团是吸收实验的前设机构,验证人体吸收率和觉醒率就是依此进行的。 将制作成各种形态的火石伪装成珠宝、丝线、装饰等等物品,借以感染传播,收集数据。 而弗林特便是计划执行人; 被弗林特宣称遗失的二号,却作为瑞穗集团ceo晋回舟的独女,一直养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矛盾之处,桩桩件件,让埃斯玻森无从理解。 执行火石淬炼计划的是政府众人,伤亡惨重的亦是他们。 若说弗林特是教廷的人,隐瞒鸽派尚可理解,那教廷为何对一条绳上的鹰派密而不谈,以至于最初莫尔蒙会做出放过二号的行为。 若说弗林特不是教廷的人,前项种种的达成又显得天方夜谭。 “有时候,人很难搞清楚自己是执棋的人,还是盘上的棋。” 苏丹娜将先前被埃斯玻森扫落的棋子拣起,放在对方手边。 埃斯玻森忽然一笑,抚起苏丹娜的左手,轻轻在指尖一吻,“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 苏丹娜抽回手,用手帕仔细擦过指间,“你的自信确实值得我学习。” “哪里,”埃斯玻森躬身行了个绅士礼。 埃斯玻森从正门离开时,苏丹娜的目光落在唯一树立的黑色棋子上面。 “他们与我们确实不同,围攻之势,鸽派需要一个突破口。” 房门关闭的刹那,埃斯玻森唇角的微笑抹平。 没有选择用来时的方式离开,埃斯玻森径直穿过鸽派的办公场所。 悄然升起的紧张氛围开始蔓延,视线一一扫过骨干成员,埃斯玻森的行为无异于撕破伪饰的和平,让宣战的信号亮起。 接到消息的鹰派成员第一时间等候在大楼外,看见埃斯玻森出来,有人迎了上去。 飞行器打开,成员欲言又止。 谁知埃斯玻森停下脚步,将墨镜戴回,冷声道:“有事就说,没事就滚,”随即转身进了驾驶位。 手掌之下,圆型的驾驶设备被埃斯玻森压得咯吱作响,透过窗户,望着鳞次栉比的街道,埃斯玻森咬牙,“所以呢?” 终究不会有人回答。 就像埃斯玻森不会与教廷撕破脸皮一样。 有些东西,你不能去求证,因为不论是真是假都不是好结果,甚至“问”,就意味着破裂。 就埃斯玻森对苏丹娜的了解,拿捏人心、挑拨离间是对方的惯用伎俩。 但心理诡计的重点从来不在话术多么精湛,内容多么入胜。 埃斯玻森从前列飞行器的上方侧滑而过,产生的气流让对方行驶失控,整条驾驶道都出现了短暂混乱。 “晋楚,”埃斯玻森呢喃,手指点着控制台上的拨环,想到什么后粲然一笑,“晋楚是吗。” 嘴里叼着温度计的晋楚忽然浑身一冷,打了个寒颤。 “冷吗?”裴邵抚过晋楚发烫的额头,又将时间足够的温度计拿过,“38.6,吃了退烧药再睡会儿吧。” 晋楚将药片随水咽下,“我不冷,这几天躺得身体都僵了,让我坐一阵吧。” 重伤的晋楚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期间高烧不断,今天才清醒一点。 潘幼柏和姜满再次回归岗位,旁边病床上的患者都换了两拨,如今躺在上面的人是张怀瑾。 张怀瑾的情况比晋楚差点,毕竟没有自愈能力,但如今也能够下床走两步了。 变成人彘期间,张怀瑾对外界实际上有些许感知,虽然无法控制身体,但也清楚看到了晋楚不惜撕裂手腕也要救他的场景。 这几天,张怀瑾一直在看那本预言书,如今手指停在最后一行,忍不住开口道:“这本书上没有角色说过那几段话。” “没想到暴露得这么快,”晋楚知道张怀瑾说的是天台上那次谈话,“只是个玩笑。” “你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张怀瑾阖上书认真道。 第169章 室内一时静默,裴邵轻触晋楚的脸颊,“需要的时候唤我。” 晋楚点点头,裴邵消失于影子。 如今中心,也就是最小的冰墙内部清扫完成,但所有建筑被夷为平地,所以暂时无法让人进驻。 但是外两圈完成了初步整修,已经作为政府管辖下,目前最大的一个安全区面世。 晋楚和张怀瑾转移过一次位置,目前所在的医院比之前的要敞亮整洁很多。 阳光透过树隙照进病房,没有怪物的嘶吼,宁静到让人容易产生错觉,好像末日已经是遥远的回忆。 “我总觉得你已经知道了,但有时你的行为又让我觉得你不知道,”张怀瑾率先开口。 “如果我不知道,你这么说不就暴露了?” “那你这么说不就证明你早都知道了?” “我是知道,”晋楚点头。 “什么时候,”张怀瑾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拼命地救我?” “救人需要什么理由,”晋楚靠上裴邵临走前铺好的枕头里,“倒不如说我不明白,一个压榨迫害双黑的国家,你为什么那么忠诚。” “之前我并不确定你知不知道,照你前面所说,我今天开口就意味着自爆,暴露卧底身份你还觉得我对那边很忠诚吗?” “觉得,”晋楚毫不犹豫,“因为你现在的行为也是上级授意的结果。”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很轻松,”张怀瑾身上氤氲出一股白雾,再次睁眼,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地改变,“看来都不用考虑如何出场的问题了。” “也不知算不算初次见面,不过见到你很高兴,我是张怀瑾的上司,你可以叫我苏丹娜。” 掌握了张怀瑾身体掌控权的苏丹娜短暂地适应了一下,便进行了自我介绍。 “今日我也算应邀而来。” 苏丹娜环视四周,对风格迥异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应邀?”晋楚转动着食指上的素戒,不咸不淡地回应着,“应谁的邀?” 苏丹娜不介意晋楚装傻充愣,毕竟她会出现在这里,就证明这场谈判对鸽派的重要性。 “请相信我的诚意,”苏丹娜低下头颅。 晋楚看着眼前这位久居高位,却没有傲慢感的领导人,嘴唇翕张: “让菜品坐上餐椅,真的好吗?” 第90章 丹秫 尽管针对晋楚的记忆,苏丹娜做过性格侧写,但实际面对时就会知道,故意呈现的内容不具备参考价值。 她虽然嘴上说着“应邀前来”,但骨子里和埃斯玻森一样,有自己的傲气。 低头是出于社交礼节,也可以说是出自对晋楚的理解。 一个独立、坚强、头脑灵活的女性,具备强烈的共情心理,善于观察他人、审时度势,同时因为儿时经历性格上存在缺陷,防御壁垒很高。 苏丹娜本来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亲眼见到晋楚本人。 ——这是一位优秀的演员。 苏丹娜下了定论。 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说她很熟悉这样的人。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在细枝末节上能够体会到晋楚与她表演的初衷不同,但在表演却是贯穿始终,可以肯定的事实。 就像学院时的那场偷听,从埃斯玻森出现在警戒范围内时,苏丹娜就察觉到了。 那让埃斯玻森印象深刻的内容,本就是苏丹娜为其量身定做的。 也像这次前来交涉,在明了对方“吃软不吃硬”的情况下,苏丹娜平和友善地放低姿态。 高道德感的人会在此刻为了大局行事,“公平”“正义”“嘴硬心软”也是苏丹娜在来之前为晋楚贴上的标签。 知道别人想要什么,投其所好,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正因为想得很多,晋楚平平无奇的一句调侃,却让苏丹娜感到违和,开始审视之前忽视的地方。 晋楚的小队成立前,内奸人选就已框定,以组队的正当名义将记忆交到张怀瑾手里。 所以从一开始,晋楚就是为了让他们获得这份记忆。 为什么? 为了打破平衡。 从过往的行动和塞恩的政策细规都能看出,鹰派和鸽派没有缓和余地,维护的阶层不同,所站的立场不同。 还未上任的教皇亲鹰,加冕仪式结束,鹰派就会得到更大力地扶持。 等目前的中立领导人下台,勉强依靠衰微但具备一定话语权的王室扶持,才与鹰派、教廷三足鼎立的鸽派本就会处于劣势,更何况人马亏损的当下。 是因为双黑在蓝星活动得多,晋楚的记忆才对鸽派的信息曝露较多吗? 苏丹娜认为不是。 那份记忆从一开始就有所倾向,鸽派线索占比很大的同时,还恰到好处地卡在点明和未清之间。 答案来得容易,别人会怀疑真实性,但如果仅仅将事实摆在面前,结果是你通过分析得到的,信任指数就会攀升。 “让菜品坐上餐椅”,苏丹娜本以为这句话是家国受损之人的愤懑之言,或是抬高砝码的周旋之计,如今才发现…… “好一招借刀杀人啊,”苏丹娜轻叹一口气,“果然人很难知道自己是棋子,还是棋手。” “哪里,”晋楚摇头,“毕竟没有椅子,我们只能自己加,要想椅子坐得稳,靠别人施舍总归不牢靠。” 第170章 晋楚看着苏丹娜露出一个微笑,“你觉得呢?” 眼前的女孩舒展自在,比起用“游刃有余”来形容她的状态,苏丹娜更倾向于用“决胜千里”。 一瞬间,苏丹娜觉得这场谋划似乎远不止于此。 “据我所知,这次安全区设立计划虽然进展顺利,但是为此牺牲的民众达到三万余人,我们之间也算是有血海深仇。” “我与理论派的看法不同,不认为你们是块好啃的骨头,从你们的觉醒率就能看出,假以时日,你们的战斗力会超乎想象。” “况且只要战场落在你们的地界,我们的身份就不算对等,单向时空通道意味着我们随时可以脱身,而你们却缺乏后路。” “你其实不用试探这么多,”水电网初步修复,病房里的风扇呼呼转着,晋楚很喜欢这种持续性噪音,一点也不觉得吵。 “如果谈判主权始终在你身上,’应邀‘一词就是个可爱的玩笑,能够轻松说出来。” 但发现将鸽派架在如今地步的真相后,“应邀前来”就显得无比讽刺。 驱使能够随意拿捏的下属,和与势均力敌的对手周旋,需要付出的气力与代价不同。 这也是苏丹娜前后转变的原因。 “你需要的是盟友,不是下属,”晋楚从病床旁站起,“实力太弱,也没有结盟的价值。” 未等苏丹娜开口,晋楚继续道:“看过我的回忆你应该清楚,有我没我,这个民族都会走下去。” “但我们之间除了零和博弈,还有其他的选择。” 张开的手掌出现在苏丹娜眼前。 苏丹娜沉默半晌,握住了那只瘦骨嶙峋却温热强力的手掌。 等张怀瑾恢复意识时,晋楚的床铺已经没了温度。 晋楚穿着病号服,与顾思邈站在天台上。 “这样就好了吗?”顾思邈仰头,嘴里的口香糖早已没了味道。 因为不想让晋楚闻到烟味,顾思邈总会在口袋里放几个备用。 她不知道,晋楚的嗅觉这几天开始衰退,距离不近的话,根本闻不出来。 “还没有,我在等,”晋楚手指绕着胸前的黑发。 “你怎么肯定对方会如何行动?”顾思邈吐出一个泡泡。 “我的优势就是了解,了解我认识的,认识我的,亦或是不认识我的。” 因为了解,所以能大致推断出对方的行事准则。 明明无风,脚边的灰尘却向右划出道圆弧,顾思邈嘴里的动作停下。 呼啸的凛风骤起,毂沌幽深的黑点霎时变成两米直径的黑洞,荡涤一切的气势酿开。 白净修长的手从黑暗中探出,擒住晋楚的后颈。 晋楚脚下的影子轻颤,一道肉眼难察的黑色飞出,倏然钻进黑洞深处。 赤红的长发飘扬,拂上晋楚脸侧。 顾思邈还没闭上因震惊而张开的嘴,就看见晋楚周身空间扭曲,想要上前却被汹涌澎湃的墨色逼退。 埃斯玻森五指飒然抓握,晋楚的身体像是跌进水池的颜料,飘忽、旋转、缩小,最后整个消失。 一枚色彩斑斓的玻璃珠静静躺在埃斯玻森掌心。 “此行匆忙,下次会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埃斯玻森五指收拢,笑得阳光灿烂。 回过神的顾思邈抽枪上膛,“砰砰砰”接连几枪。 子弹在黑暗前打转,最后被墨色吞噬。 埃斯玻森扬起眉梢,故意对顾思邈做了个单边眨眼,“下次见,美丽的小姐。” 人影没入黑暗。 不规则的黑洞须臾消失,一切恢复如常。 顾思邈站在原地搓了搓手,忍不住感慨:“我去,牛啊。” 周遭的尘嚣与色彩褪去,再睁眼时埃斯玻森已经回到了实验室底层。 进行精密调试的人员关闭旋钮,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装备迎了上来。 圆环仪轨上的磁场器在平稳运作,光影时近时远,从左到右围绕着埃斯玻森的脸庞闪烁。 时空隧道地开启会导致空间震荡,这也是后期蓝星会频发天灾的原因。 隧道入口结构比出口稳定,塞恩帝国在天灾发生概率极低的情况下,还进行了大规模防范。 所以人员进入的位置是特选且固定的。 入口和出口不代表这道门只能进或只能出,而是指起点从哪开。 空间隧道因时空特性,无法测量的长度对实际在其中穿行的人来说,体感上只是很短的一段。 但从确定坐标点,撕开屏障,到初步确认方向架构,举国倾力研究下都花了将近一年。 之所以出口动荡,是因为随着隧道延长,结构越发不稳下,领域就需要不断拓宽。 因而越临近出口,造成的时爆现象就越严重。 埃斯玻森看着手中的玻璃球,强大的内部压力致使球体开始扭曲变形。 这种监禁手段是封印屏障的变种,实用性更强,结构也更加不稳定。 能困住晋楚这种高阶异能者,十分钟恐怕就是极限了。 针对性的监禁室已经准备妥当,埃斯玻森将玻璃球交到研究员手上,嘱咐道:“她所拥有的异能数量相当庞大,以最高规格管控。” 研究员接过,“是。” 之前所有抓捕都以失败告终,再加上弗林特一事,埃斯玻森才决定亲自出手。 晋楚是在塞恩出生,严格意义上也不算蓝星人,对于其帮助那边对抗这边的行径,说实话埃斯玻森不太能理解。 第171章 不论好友还是亲朋都曾说过,埃斯玻森缺乏情感。 这算是缺点,也算是优势。 “有些顺利得过头了,”掌心里的触感还没消失,埃斯波色呢喃。 本来准备离开的埃斯玻森心跳莫名加快,迟疑片刻,转身朝监控室走去。 埃斯玻森大大咧咧地窝在软椅里,望着监控屏幕里,被特殊金属禁锢,眼耳口都被封住的晋楚。 “我的动作快吧,”埃斯玻森的口吻像小孩子炫耀玩具似的。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你们觉得我为什么抓她回来?” “’酒神之吻‘是强有力的至宝,得之百利无一害,”为首的男人率先开口。 旁边的研究员盯着地板上的缝隙,跟着补充:“二号是个不可控因素,会对那边的战场局势造成影响。” “都对,”埃斯玻森眯眼。 当初弗林特故意遗失二号,其中内情不得而知,不好从弗林特那下手,那就从晋楚下手。 晋楚能是斡旋的工具,也能是调查的突破口。 脱离当时谈话的情境后,埃斯玻森意识到,弗林特属于教廷,与弗林特的所作所为代表教廷之间,并不能划等号。 毕竟教廷如此行事,缺乏价值支撑。 “如此混乱,实在有趣。” 第91章 木兰 “z国目前军备人数已经超过三亿,志愿军集结的速度超乎想象。” 埃斯玻森签完手头的开支请求,又接过情报组的人员动向报告。 “三亿?”说实话,听到这个数字埃斯玻森是吃惊的。 海陆空的详细人员,总数底子没有摸透,明面上的数量加上各职警员,估算数字在八千万。 进入紧急备战模式下,他们估计最终战力应该在一亿四千万左右。 不到一周,竟然集结了总人口的五分之一,还要超过。 “伊甸园进展如何,启动程序加载了多少?” 作为随行秘书的希贝尔隔开距离太近的他人,抱着一叠资料,在埃斯玻森签完一份文件的同时,适时递上第二份。 希贝尔将烂熟于心的报告一一道来:“商城交易数额持续增加,一次次的小规模商品空间移转,让原本直径三米的隧道扩充到了十二米,按这个速度,半个月后就能达到我们的预期。” “放松z国的包围圈,把战略重心转移到周边国家去。” 希贝尔补充道:“z国地下检测到了不明能量溢出,但是有防护屏障隔绝,探查手段无法深入,研究小组不能确定能量来源。” “防护屏障,”埃斯玻森摸着下巴。 早期侵入获得的报告里就有提到,z国有一种特殊物质,其形色与他们文化里钟爱的宝石——“玉”,几乎完全一致。 这种能够产生负面隔绝、消除等功能的石头,简直就像綦汉那火石的对立面。 而这被取名“翀玉”的物质,在塞恩乃至整个中庭都不存在。 最近,綦汉那火石在z国也有了民众广泛认可的统称——啻石。 啻石与翀玉被他们合称为“啻翀天”。 当初与晋楚体内“酒神之吻”并列,后遭遗失的“月桂之心”,除了颜色截然不同,科学家也通过检测,断定其蕴含着类似“消弭”的能量。 也就是说“月桂之心”作用类似翀玉。 埃斯玻森有幸观赏过两者真品,如今星月塔中也有少量缴获而来的翀玉。 怎么说呢,当初将月桂之心握在手里的感觉,两者之间的质感净度,乃至内部构造都不尽相同。 科学院说过,虽然月桂之心与翀玉功能类似,但是按构成分类,月桂之心更接近火石。 “我们也有少量的卧底尚未被发现,没有传来消息,说明这个事项在z国保密层级很高。” “但是,”希贝尔停顿片刻,“据说行动组组长顾思邈是任务成员之一。” 埃斯玻森记性很好,顷刻将人名与资料对上号,想到了天台上那个短发女人。 “绕来绕去,还是要从她身上下手,”埃斯玻森脚下一顿,身后的大批人员跟着停下。 继抓回晋楚觉得心下不安后,埃斯玻森这几日一直呆在实验基地。 帝国西北角的荒漠里,树立着世界第二、帝国第一高楼“星月塔”。 作为试射卫星、武器测试军备无人区,层层加密与重装守卫绵延数百里,将其包裹在内。 距离足够远,以至于戈壁的“明月”无人得以观瞻。 将目的地更改,埃斯玻森朝监禁区域走去。 “最近市场上开始流通黑硦石,违规特制武器层出不群。” “富人区发生了多起空袭,涉事人员还没有抓住。” “狩唁组开始大规模囤粮,边境偷渡客近日暴增。” 埃斯玻森咬了一下笔头,神色没有丝毫不耐烦,拨过身侧人员的光屏,从上至下快速浏览一遍。 “去找安防部”“往下拨款”“加强边境管控”“去查,让探子去查这些地下组织异动的原因”“让下面的人打起精神来,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休息室出来后的三百米,埃斯玻森说得口干舌燥。 从口袋中取出营养液,埃斯玻森用嘴咬掉瓶塞,将手上签完的文件扔进下属怀里后,仰头将自己的午餐一饮而尽。 其他文件处理完,埃斯玻森屈指敲了敲希贝尔怀里的资料,“一周前采集到的血液化验完了吗?” 第172章 埃斯玻森指的是商业街防护壁里,晋楚受伤后被甘霖收集起来的血液。 希贝尔自然不是上司问一句才答一句的蠢货,立刻从个人id上调出电子文件,“我将这几日采集到的*血液和各项数据结果,同之前的结果做了个表格。” “又拿二号封存的身体数据进行了对比,结果完全不一致,也没有检测到酒神之吻的能量波长。” “血液基因并非伪造,以二号目前的能力来看,她的形象并非单纯变形,而是她曾经吞噬过的,真实存在的某人的复制形象。” 希贝尔尽量简化又直抒胸臆,但是语言文字容易出现歧义,正要再解释就被埃斯玻森抬手打断。 埃斯玻森见过小时候的晋楚,自然知道原本的晋楚长什么样子。 29年年底,学院入侵事件里,晋楚的外表与埃斯玻森的记忆能够对上号,仅仅只是发色和瞳色有所改变。 埃斯玻森没想到晋楚会这么谨慎,甚至不是单单化形躲避追击。 若不是复制,只是变形的话,采集到的血液依旧会呈现二号原原本本的数据信息。 “还有,”希贝尔滑动光幕,“从她右手臂抽取到的血液并非血液,在精细扫描下能够看出右臂从一个分界线开始,都不是血肉构造。” 当初被空间之门关闭截断的右手如今还封存在星月塔底层,埃斯玻森并不意外,“成分构成能分析吗?” “不同于我们已经发现的任何一种物质,其内蕴含着丰盈的能量,研究员说,比起蕴含能量一说,简直就像能量的具现化。” 这里所说的能量并非常规概念,不是指物质的基本单元在空间中的运动周期范围的测量。 而是科学院在研究异能,发现异能触发时的一股从人体内汲取,或少部分取量天地间,使异能能够发挥作用的消耗物质。 “晋楚化形超出的部分是取自’水潭‘,能量与水潭同属一物,也就是说,晋楚的能力是将外界能量变为自身能量。” “使用异能需要能量,而晋楚的异能是使用能量?” “之所以有复制、变形、回溯时间的能力,”埃斯玻用笔端抵住下巴,“不是复制,而是所有异能都是借助能量,完成个人理解构架后形成的使用方式?” “吞噬下原身,就能分析原理,吞噬下物品,就能理解构造。” “能量是什么?那最初的异能是怎么来的,还是说它们同属一源,理解就能复制?” 希贝尔不敢打断,静静在一旁看着埃斯玻森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原地。 “复制?”埃斯玻森将这个词语又重复了一遍,“复制,还是创造……” 埃斯玻森语调越来越低,眉头也越蹙越紧,就在有什么念头即将破土时,星月塔的防御系统被触发。 整个走廊红光闪烁,埃斯玻森垂眸,“发生什么了?” 希贝尔急忙将同传开启,见埃斯玻森朝警报指向走去,快跑几步跟上,将监控视频展开在上司面前。 警报响起,和方位指向监禁区域时,埃斯玻森就有不好的预感,这会儿监控视频直接印证了一切。 事态已经发生,希贝尔将时间划到了案发之前。 由于晋楚不需要进食就可以维持身体机能,除了必要检查,其余时间都是高度戒备。 埃斯玻森本来的目的就是先削弱意识,再论其他。 所以每日除了定时的麻痹软化喷雾,就是保持完全黑暗的监禁,佐以适当精神系攻击。 这么谨慎也有原因。 晋楚目前的肉。身强度,除非是顶级的装备武器或是强攻击型异能者,普通手段难以造成伤害。 以至于平常的取血切片,都需要异能者出手采集。 再加上晋楚的能力特性,一旦脱离管控,无异于放虎归山,想要再次找到,难如登天。 先削弱精神,也是为了后续可以上脑机,进行记忆直播。 画面显示,晋楚牢房的监控画面在十分钟前陷入黑暗。 铜墙铁壁的防御,监视人员第一个反应是监控设备异常。 检查后发现监控器没有问题,画面黑暗是因为有异物遮挡。 “牢房里除了晋楚,一只苍蝇都没有,所以监视人员怀疑晋楚脱逃。” 目前监控还是全黑,埃斯玻森脚下加快,“告诫他们不要打开牢房!” 希贝尔一卡,“刚刚打开了。” 星月塔到底是实验基地,行动指挥有专属负责人,若非埃斯玻森这几日在这边,甚至不会开启同传权限。 “啧,”埃斯玻森咂舌。 特殊牢房的防御机制很完善,即使是他也无法短期内逃脱,更何况只是监控变黑,没有任何异响产生。 虽然没有翀玉这种屏蔽材料,但是与牢房墙体重叠,其实有一道与安全区屏障类似的结界。 埃斯玻森赶到时,士兵已经包围牢房后,在一名高阶异能者踏入牢房的刹那,爆破发生。 黑烟里,男人狼狈地滚出,捂着双眼跪倒在地。 室内一片狼藉,满墙焦黑,什么痕迹也没剩。 “进去时看到了什么?”埃斯玻森斜睨男人。 “里面空无一物,”男人闻声立马站起,眼白因热浪布满血丝。 行动小队开始集合,男人看向埃斯玻森。 “去吧,”埃斯玻森淡淡道。 第173章 结果男人刚刚转身,埃斯玻森就一把捏住对方的手腕,笑着问道:“我之前让你把北境守备军的名册拟一份出来。” “拟好了吗?” 第92章 麒麟竭 “什么?” 男人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似乎没有收到相关通知,如果需要我……” “行了,”埃斯玻森打断,“走吧。” “您怀疑他?”希贝尔见埃斯玻森果断离开现场,“要不要派精神系异能者来现场勘察。” “来不及了。” 与日复一日在前线磨砺的埃斯玻森不同,星月塔是理论研究人员的天下。 作为保密数据与隐秘实验的重地,没人会怀疑它的防御力,除了牢房的屏障,外围御敌系统自然也是层层叠叠。 但那是抵御外敌的水平,敌人若出自内部,那就另说了。 被誉为“不动要塞”的特监所,也是被埃斯玻森从内部渗透瓦解的,因此没人比他更理解现状。 与晋楚对敌死亡的人员名单,早在几天前就交到了埃斯玻森手里,但晋楚目前的实力水平和异能所得,还是只能大致确定。 且不提原主人会藏拙,异能实际不能保证,就说死亡名单,都不够全面。 光论“风”“雷”元素,晋楚的实力就不可估量。 虽说鹰派主战,大目标是拿下蓝星,但作为鹰派掌权人的埃斯玻森,却是整个组织里最反对这个战略目标的人。 “权力权力,要爬到什么位置,才能真正拥有决策的权力,”埃斯玻森摸上左胸的徽章。 另一边,养疗室内: 各个治疗胶囊正在发挥作用,最里层的隔离房蒸汽弥漫。 墨绿的营养液散发着花果的清香,还有丝丝海水的咸味,泛着粼粼波光的硕大鱼尾翻起水花。 蓝色鳞片在光线和水流作用下,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腰窝处鳞片柔和地过度为皮肤,白皙肌肤上有着不规则纹理,像极了传统纹样。 瑰丽又神秘。 人身鱼尾,仿佛传说中以歌喉引诱航海士堕落的塞壬。 “特编巡查员闻莘,疗养时间已到,请问需要续时吗?” 整个沉浸在药水里的闻莘睁眼,颈侧用以在水下呼吸的鳃部消失,将上半身撑起,“不必。” 鱼尾在伸出水面后,变成了紧致白皙的双腿,闻莘坐在水池边缘,蜿蜒的长发铺满周围。 银蓝色泽的发丝收入眼底,本就淡漠的眼神闪出厌恶的情绪。 “检测到您最近有失眠和心律不齐的症状,压力值也有上涨的态势,需要预约心理咨询吗?” 闻莘讨厌这种一览无余的感觉,也讨厌这个笼罩在帝国全境,每一个人头顶,号称绝对理性的智械——茨缇亚。 闻莘再次重复:“不必。” 疗养区域不小,治愈胶囊能够自主完成百分之八十的创伤手术,但也是建立在认知与科学上的技术,有些损伤也是回天乏力。 有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战友血淋淋的头颅,在等待仓位的同时,看着战友气息减弱。 帝国不是个安稳的国家,整个中庭亦是炮火连天,极大的贫富差距就能看出国家政体结构,资源全然集中在上层。 本就不多的资源,禁不起挥霍,帝国乃至整个中庭的资源都所剩无几,而那建立坐标的蓝星,仿佛上天的恩赐。 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几位高层能够保持理智。 即使知道此战将会损失惨重。 数以万计死亡的底层人民,没有痛觉听令而为的机械造物,在战线上前仆后继为国捐躯的士兵。 但是这又与他们何干。 他们甚至看不见血流成河的惨状,所见红色,不过杯中散发醇香的葡萄酒。 人们在这种极致的压迫下,催生出最为纯粹且疯狂的信仰。 帝国说是政教体系都不合适,该用教政体系才符合实情。 手持太阳法杖,聆听自由女神之音的掌教大祭司,站在高台之上,降下天谕。 象征神明的月辉与星辉印记,一个作为教廷的标志,一个刻印在军人的臂章上。 只不过那璀璨金黄的标志,现下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貌。 痛哭的士兵看见闻莘,只迟疑了一瞬,便放下自己的战友,拖着血肉模糊的右腿,爬到闻莘旁边。 “求您,救救他好吗?”血红的掌印出现在闻莘洁白的衣袍上。 这些士兵来自帝国西境战场,经济停滞的当下,战争能够带动军工产业发展。 帝国如今大部分的岗位和利益,可笑到需要依靠战争来维系。 毫不留情的一脚,本就受伤的士兵甚至飞出了几米的距离。 闻莘抬起的右脚落地,望着衣服上的污渍,讥讽地说了句:“他配吗?” 士兵捂着腹部,浑身僵直。 另一名士兵暴怒冲出,却被跪地的士兵抱住右腿,“放开卡亚,老子要给那个婊子一点颜色看看!” “她说得对,你先冷静,”受伤士兵死死拦住战友,“她是特编直属部队,只用听令于领袖。” “草,不过是最下等的贱种,还是虏……” 男人的嘴被一把捂住,受伤士兵脸色发白。 心惊胆战地抬头去看闻莘的脸色,却发现早在争论初期,女人就已离开。 说不上什么心情,既庆幸又酸楚,那双视他们为无物的眼神让人心悸。 第174章 士兵看了眼闪烁绿灯的治疗胶囊,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老友。 绿灯代表着可用,只不过一次二十银卢的费用他们支付不起。 有人是为国参战,有人是为家参战,不过几十银卢的救济金,让大部分士兵愿意舍生忘死。 但到如今,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 “没听见就好,没听见就好,”士兵脸颊上闪烁着绿色的光芒,衬得血色魔幻怪异。 笔直的脊梁一点点驼下。 疗养区域之外,光线倏然变亮,剔透的玻璃窗沿墙面蔓延,外围的房间能够直接看到走廊。 甘霖倚墙而立,在看见闻莘后,对一旁的莫尔蒙说了些什么。 只见莫尔蒙抬头,直直朝着闻莘的方向望来。 莫尔蒙瞥了眼衣袍上的血迹,“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不如说好极了,”在营养液里发光的纹路这会儿褪去色彩,闻莘脸上的痕迹更像是一种装饰,为其增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借助治愈异能,莫尔蒙一行几人的伤势都已痊愈,闻莘来疗养室也不是为了治疗,而是稳固融合程度。 “我准备带甘霖去见埃斯玻森,顺带汇报此次行动……” 莫尔蒙之后说了什么,闻莘没有听清,视线径直停在走廊上巡逻队伍的末尾。 “你在看什么?”意识到闻莘走神,莫尔蒙跟着看过去。 早先防御警报开启,骚乱发生时莫尔蒙就在这边,而那队装备齐整的小组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将目光从一位巡逻人员头顶收回,闻莘询问道:“埃斯玻森有点名让我过去吗?” 莫尔蒙回想,“没有。” “那我不去了,反正所有行动天眼上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什么问题问你就行了。” “你干什么去?” 闻莘脚下不停,背对着莫尔蒙挥了挥手,“想陬月了,去植物区。” 看着行事随意的闻莘,甘霖觉得有趣,又在莫尔蒙眼前打了个响指,“人已经走远了,就别看了。” 莫尔蒙不言不语,转身带路。 “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一个两个的,着实麻烦?”看出莫尔蒙不想说话,甘霖反而故意挑衅。 “先前的警报代表有人逃脱吧,”即使莫尔蒙不回话,甘霖依旧自顾自说着。 “茨缇亚无处不在,居然能在人工智能的眼皮子底下隐匿,”甘霖躬身,侧头看向莫尔蒙,“也不知道是敌人太厉害,还是这’天网‘徒有其表。” “能从摄像头下逃离的速度,复刻id数据的能力,可以模仿任何人的外貌,确实是个强大的敌人。” “若是连记忆都能得到,那可真就难办了,”甘霖啧啧称奇,“所以你们要小心宝贝相关的异能者啊,别被对方偷了去。” 莫尔蒙脚步放缓,这方面的事项他先前居然没想到。 不由开始在id上传讯。 见状,甘霖笑而不语。 从踏入办公室起,甘霖就感觉到了异样。 并不是切实的感受,而是直觉。 脖子上的金属颈环是在踏入这片地界前,就被勒令佩戴的。 作为个人id,不仅是控制与锁定位置的工具,甘霖也获得了其他系统功能。 在这个被电流与信号包裹的高塔中,即使没有id掌控,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 若说祖国的监控器会带来安全感,那么这里的摄像头,便让人觉得私人空间被无限挤压。 但是埃斯玻森所处的空间,有一种莫名的祥和感,缺少这里每个人身上所带的机械触感。 就连没有机械铠的莫尔蒙,在熟练使用各种科技设备,一直佩戴着侦察眼镜,并不排斥“概念输入”等事项下,也显得过于依赖科技。 但埃斯玻森浑身干干净净,除了纯粹的金属饰品,完全没有装备加身,打扮得更像是街头少年。 过于年轻的外貌,张扬凌厉的姿态,大大咧咧翘起的二郎腿,都让人无法将其与鹰派领袖这个名词重叠起来。 “你与廖庭轩是无条件加入,如今过来所求为何?” “谁会没有条件呢,廖庭轩图乐子,我图前程,失去廖庭轩的饿猹缺少凝聚力,只是一盘散沙。” “更何况,”甘霖发言不卑不亢,“我也要替曾经的队友,来拿那份属于他的报酬。” 埃斯玻森撑着下巴,“你是说羽逸之的亲人?” 与闻莘、晋楚类似的情况不少,在发现特殊稀缺能力时,帝国一般优先选择带回,能策反就策反,不能策反也能获得一份研究报告。 羽逸之听命饿猹,就是为了换回家人。 “死了,”埃斯波色勾起嘴角。 “在他答应合作的前一天,他的家人就已经死了。” 第93章 柔蓝 埃斯波色从旁示意,紧随在侧的希贝尔打开自己的id投屏。 一男一女从画面中出现,在看到甘霖后,第一反应是询问:“小霖,逸之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鬓角的白发能看出二者的年龄,与羽逸之几分相像的外貌昭示着身份。 “很真实吧,不管是思维逻辑还是语调神情,”埃斯玻森穿过光屏,光影错落在身上,“虽然无法从屏幕中走出,但是ai结合二老生前的数据,他们与本人,没什么区别。” “你们不是有’睹物思人‘之类的词吗,要是羽逸之没死,这份虚幻的礼物,想必他也会喜欢。” 第175章 听见埃斯玻森所言,方寸之内的二老难以置信,他们不是基于单纯逻辑的编码,也不是程序模拟出的固定画面。 换言之,在庞大算法加持下,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数据。 能够沟通,可以理解,故而也能听懂埃斯玻森的话语。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与羽父的茫然相比,妇人却更在意孩子的安危,“你说逸之死了?” 在更多质问奔袭而来前,希贝尔关闭了屏幕。 “你放心,下次启动时他们会自动恢复原始设定,”埃斯玻森灵活的五指翻转,“什么都不会记得。” 想起每次短暂的视频通话,羽逸之都有进行一些试探,谈论一些只有自己和父母知道的事情。 以他的聪慧与机敏,甘霖不觉得羽逸之没有察觉异样,即使言行毫无偏差,但感觉却不会欺骗人。 “无所谓,”甘霖耸肩,“倒不如说这样更好,一份数据,烧了就当祭祀。” “如今的世道生存困难,好歹同事一场,这样我也不用烦恼如何赡养老人,”甘霖伸手,掌心向上,“给我吧。” 埃斯玻森上下打量一番,拨动着耳垂上细长的金属穗,“我怎么觉得你早有预料呢。” 甘霖扬眉,“我最擅长以己度人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愿意加入的组织又怎么可能是好人。” “我该谢谢你的夸奖吗?”埃斯玻森低笑。 “不用客气,”被那道锐利寒冷的视线穿刺,甘霖摸了摸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语调是与生理反应截然不同的沉静。 “有的人比较死板,总会被沉没成本裹挟,他不敢面对现实,也没有勇气承担结果,只能自欺欺人,期待掌控者会给他想要的答案。” 希贝尔将拷贝好的数据递上,甘霖接过。 “所以死了也好,”摸着那不过指节大小的金属器,甘霖感慨道,“死了轻松。” 甘霖走后,希贝尔不解道:“为什么让她回去?” 希贝尔所说的回去是指回到蓝星。 “莫尔蒙不是说了人家不愿意嘛,过来这趟只是为了拿战友的报酬,强留多不绅士。” 希贝尔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只当是个冷笑话。 地平线上的枯树将夕阳余晖割裂,纵横交叉的枝条像是奇诡的人影。 “嘴上这么说着,要是真的完全不抱期待,只是一份数据而已,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埃斯玻森滑过窗户上的控制器,光滑的玻璃转换颜色,将橘黄的光芒隔绝在外。 在埃斯玻森研究蓝星的这些天里,z国长久的历史让他震撼,绵延千年的沉淀,从未离开棋盘的传承。 即使时代截然不同,科技遥遥领先,建国不到四百年的塞恩帝国,在某些方面也无法理解他们。 先是闻莘,再是晋楚,埃斯玻森直觉,不能让时空的隔阂越发薄弱。 本以为是合情合理的一步棋,在晋楚失踪之后,成了埃斯玻森最为后悔的一个选择。 尽管面上不显,但如今的埃斯玻森却开始产生疑惑——是什么在推动他当时的决定? 与展现的性格不同,埃斯玻森总是三思后行,而抓来晋楚这个念头,好像自打从脑海里闪过,下一刻他就已经付诸行动了。 倒不是怀疑自己遭受了精神系异能的侵蚀,因为所有异能都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 拥有“酒神之吻”;能够影响战局的实力;在z国高层有相当的话语权,知晓大部分战略计划;记忆即是信息,能套出鸽派的秘辛,自然也有可能泄露鹰派的内幕;与弗林特有不为人知的“交易”;了解弗林特与教廷意向是否一致等等。 晋楚,这个名字出现后,就频频在埃斯玻森耳边响起,每个人都好像或深或浅与其有些关系。 这边的人确实会下意识轻视那边,埃斯玻森也不例外。 比起荆棘丛生的道路,从她那里下手,看起来似乎更为容易。 他,被人拿捏了思考方式。 联想到那毫无反抗、顺利到不可思议地抓捕,“这可真让人不爽快。” “所以她来这边是为了什么?”埃斯玻森陷进靠椅里,脚下施力,整张椅子开始缓慢转动。 “能套出鸽派的秘辛,自然也有可能泄露鹰派的内幕,”埃斯玻森呢喃。 从看到那份针对鸽派较多的回忆时,埃斯玻森就有所察觉。 即使是请君入瓮,任何能削弱鸽派势力的可能,他们都不会放过。 埃斯玻森全然不信,一个对鸽派有所了解的人会对鹰派一无所知,接下来几天频繁传来组内成员遭到暗杀,他都不会意外。 但是个人怎么可能颠覆一个国家。 晋楚但凡刺杀,绝对会留下相应线索,杀的人越多,被抓获的可能性就越大。 埃斯玻森望着嵌入白疵银,从而如星空般荧惑闪烁的天花板,在旋转中点连成线,仿佛流星。 室内重归寂静。 希贝尔看着连接不畅的信号显示,远离埃斯玻森走了几步。 最终在信号恢复的位置停下脚步。 一丝银弧从个人id的背面闪过,希贝尔没有看见,电光以肉眼难察的速度沿墙角离开。 墙体隔层密布电缆,银弧像条灵巧的小蛇,在其间穿行,最后在一间房子上空停滞。 第176章 身着巡逻制服的男人双臂搁置在大腿上,右手向上摊开,银蛇瞬间没入掌心,消失不见。 “科沃,我小睡三十分钟,轮值时叫我,”男人身后的同事说道。 尽管茨缇亚会提供所有服务,但是雅各还是喜欢被人轻轻拍醒的感觉。 被叫科沃的男人握紧手掌,随意“嗯”了声。 越狱发生后,全境戒备。 犯人是能够变形的异能者,所以除了必要巡查之外,严格检查每一位塔内成员,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派来进行筛查,能读取记忆的异能者没过多久又被召回。 室内灯光一闪,个人id上的蓝光熄灭。 “不打算休息一下吗?”身后布料悉悉索索,先前说要小睡一会儿的雅各趴上科沃的后背,行为举止过于粘腻。 科沃看着搭上肩头的手臂,不着痕迹地蹙眉,将其扫开,“我不用,你睡吧。” 雅各“噗嗤”一笑,“看来你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认出我来呢,晋楚。” 尽管与印象里的性格不同,但会说这样的话,这么快找到自己,又拥有附身能力的人,只有一个。 “我的能力与你也没有本质的不同,你无法第一时间认出我,我自然也无法第一时间认出你,”顶着科沃外表的晋楚停顿片刻,微笑道,“你说是吗,苏丹娜。” 先前灯光闪烁,是因为苏丹娜屏蔽了茨缇亚的信号,以虚假的回路制造假象,能够短期内覆盖影像。 因此苏丹娜并不担心对话暴露,只不过屏蔽时间过长,也会引起茨缇亚警觉。 “即使我现在站在这里,比任何人都先一步找出你,你也觉得我认不出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晋楚按压着酸胀的肌肉,几天的囚禁让她浑身僵硬,“我不怀疑你能找到我,我只是说这个手段不属于你而已。” 这几乎是在打明牌了。 “我在这一刻才深刻理解到,回溯的可怕不仅在于无限的生命,改变命运的可能,更是时光积累下的信息量。” “你一遍遍看着牌局,理解下棋人的思维与意图,汲取着经验、信息、制造着信息差。” “称你一句’万事通‘都不为过,”苏丹娜身姿挺拔,礼仪的笑容完美无瑕。 “没想到你不仅知道闻莘拥有的所有异能,还知道她是我们的人,”苏丹娜眼眸中的温度逐渐降低,“你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除了闻莘的异能,你说的其他情报,我都不知道,”眼见苏丹娜皱眉,晋楚笑着补充,“但有所猜测。” “愿闻其详,”苏丹娜坐在长椅上。 医院的合作,意味着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虽然没料到埃斯玻森会这么快行动,将晋楚抓回帝国。 但那边的战略合作已经有了初步计划,晋楚在那边不在那边都不会影响大局。 苏丹娜第一时间找来,大概是为了从鹰派搜查中将她保下,因此晋楚也将合作姿态摆得很正。 “每个人造人都会安排教导者或监护者,初代的泽菲鲁斯完全由鹰派照料,毕竟是埃斯玻森的基因。” “已经知道弗林特隶属教廷的你应该知道,由弗林特与楚穗年照料的我,实际归属于教廷。” “按这个逻辑,即使鸽派话语权不够,那个拥有你的基因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全权归属鹰派,教导者的定夺,就是争论的焦点。” 身上制服的材料独特,光是手上温润的手感和韧性,晋楚就知道能够防住大部分普通攻击。 透气且温度适宜,晋楚不禁多摸了两把。 “估计当时情况是:你们与鹰派都不允许各自的成员担任教导者,这时还没有完成洗脑,不属于任何派系的闻莘就成了你们的赌注。” “她总会被更改成你们想要的样子,区别就在于,她最终会成为哪边的人。” 第94章 碧城 “洗脑的结果显而易见,闻莘成为了鹰派的成员,不过以你的性格,自然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在被埃斯玻森抓住,封印的玻璃珠生效以前,裴邵就抢先一步脱离晋楚的影子,进入时空隧道。 因为封印之后,晋楚的异能将会无法使用,待在阴影中的裴邵也会无法脱离。 一旦晋楚越狱,星月塔的防御就会加强,为了给裴邵充足的时间探查周围环境、收集情报,晋楚才老老实实地被囚禁了三天。 晋楚如今的形象魁梧不已,因此站起来时,遮蔽灯光造成的阴影几乎洒满苏丹娜全身。 “我猜猜看,”晋楚右臂越过苏丹娜,撑上墙壁,“想必你当时对还未洗脑完全的闻莘这么说:一旦洗脑成功,你将彻彻底底失去自我,沦为帝国的走狗,迫害自己的祖国。” “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我保证在事后恢复你的记忆,并且不扭曲你的意愿,甚至可以帮你暗中救下一些同胞。” “当然,洗脑还是要进行的,毕竟如果没有真正扭转思维,后续的检查项目根本不可能过关。” 像是对方亲眼所见一般,虽然话语有所出入,但意思大差不差,让苏丹娜有些惊异。 “从我或是泽菲鲁斯身上就能看出来,人造人与普通婴儿类似,甚至雏鸟情节更重,对养育者有着近乎愚蠢的爱意。” “所以,掌握养育者,就等同于掌握了人造人。” 第177章 “所以你认为,闻莘现在已经被我们恢复了记忆?”苏丹娜后靠。 晋楚摇头,“虽说觉醒比率低,但这么庞大的势力,拥有几名记忆精神方面的异能者显然不是难事。” “毕竟有探查记忆的异能,自然也有覆盖记忆、扭曲探查的办法,只不过以闻莘的性格,在记忆完全的情况下,”晋楚停顿。 “嗯?”苏丹娜抬音。 在记忆完全的情况下,闻莘不可能会下手杀她。 “留点小小的契机,以记忆作为交易,对你也不是难事,”晋楚落下手臂,手肘架在腰间的枪袋上。 眸中晖光意味着当事人即将进入正题,“是吧,精通处事交往之道的鸽派首领。” “你是故意引我前来的?”虽是问句,但苏丹娜语气肯定。 “先前的交易,我不过是个引荐的踏板,实际内容是你与蓝星军方高层的事情,我如今想与你谈的,是你我可成的交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晋楚注意到苏丹娜分神看了时间,直入主题道:“我可以给你鹰派卧底的名单,甚至我可以帮你肃清那些人。” “条件呢?” “我要鹰派主要人物的异能详情,并且需要一颗储能球。” 所谓储能球,先前封印晋楚的玻璃珠便是。 异能抽取分为两种,一种是“连根拔起”的全部抽取,项目完成后当事人将失去该种异能。 另一种则是部分抽取,根据抽取能量的大小,决定使用次数,当事人的异能不会消失。 相当于其他人可以借助储能球施展自己没有的异能。 不论前后哪种,异能都无法独自存在,要么找到适配的人进行异能再种植,要么将次数有限的异能储存在玻璃珠中。 而储能球能够储存异能,是因为玻璃珠中心包裹着的“白疵银”,独特的金属特性让它可以抵抗内部能量冲击,又不会让气息外溢。 也是目前发现的,唯二对异能产生共鸣磁场的金属。 白疵银虽然内部牢固,但是外部平衡很容易被破坏,所以透明的外罩是为了防护。 需要使用时,捏碎透明罩,白疵银受到压迫,就会释放蕴含的异能。 尽管晋楚没说完,但苏丹娜也能明白晋楚的意思: 变形不难,但是记忆和信息不知晓的情况下,想要隐藏是不可能的,所以晋楚想要真真正正替换一个人,就需要那个人的全部记忆。 所以储能*球必然不是空的,晋楚要的实际是一份记忆读取类型的异能。 大部分安插在鹰派的卧底都被铲除,而潜伏在鸽派的卧底却还安安稳稳,晋楚的提议听起来很诱人。 晋楚既然要鹰派高层的异能详情,想必接下来也会对埃斯玻森的势力进行清剿。 说实话,从短期和表层来看,这个计划并不会对鸽派造成损失,相反还能让鸽派拥有喘息的时间。 但是,这只是短期内。 “你之前说过,我们之间除了零和博弈,还有其他选择,”苏丹娜轻叹口气,“要是你的能力不是复制,或许我真能开开心心地双手奉上资料。” 鸽派与鹰派之间确实是此消彼长、有我没他,虽说晋楚的提升不会直接造成苏丹娜的损失,但那是因为蓝星的实力目前还不足以单独对抗鹰派。 同样,鹰派想要拿下蓝星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战力需要长久沉淀,不可能一蹴而就,鸽派、鹰派乃至蓝星,战力虽然有所起伏,但会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这才让那场合纵连横的交易具备意义。 身为a级异能者,苏丹娜甚至无法想象更加超越的力量。 但对于晋楚,苏丹娜不觉得a级是她的极限。 个人的能力有其极限,如果晋楚没有站在中庭的土地上,苏丹娜依旧会这么想。 中庭所在的星球与蓝星相当,塞恩帝国的占地面积甚至小于z国,更不要说人口总数了,帝国登记人口只有三亿,就算加上黑户,估计也不会超过六亿。 除开科技,塞恩帝国敢全面挑战一个拥有六十多亿人口星球的底气,在苏丹娜看来还有一个。 ——地缘。 苏丹娜看过蓝星近些年的历史文献,z国是个很有战略谋划的国家。 近五年来就完成了平定南海纷争,震慑西南邻国的挑衅,收复原属岛屿,并且改变原有世界局势,经济重回顶峰的壮举。 如果塞恩是蓝星上的一个国家,即使有科技加持,苏丹娜也会极力反对“净化计划”。 更不用说净化第一步是培养敌人,异能觉醒会让这个国家的战力翻好几番。 撤退的后路,意味着余地、安全。 打不过还能跑,多狡猾啊。 异化的人类首先削弱一层战力,商品购买会让空间隧道稳固,他们用性命换来的火石,塞恩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拿到,还是对方自己送上的。 同时那些在商场兑换出来的武器,因为施加了异能,塞恩还能随时召回。 当空间隧道彻底打通扩大,加以稳固后,每次开启还会造成蓝星毁天灭地的灾难,又是轻轻松松的一波收割。 用换来的火石,塞恩的士兵能力不断加强,而蓝星的战力却在被一点点消耗。 这时就可以进行第三步,实战培训。 一个为士兵建造的,跟强大敌人切实进行实战磨砺,既可以积累经验,又不会危及生命可以随时退出的游戏场。 第178章 每一步计划,都在竭尽所能地榨干这个世界。 恐怕恶魔看到,都要自愧不如。 “你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尽管只是在一年之间循环,但你切实且无数次地亲眼目睹,目睹家破人亡、哀鸿遍野的景色。” 在中庭的晋楚是个不安定的炸弹,苏丹娜眼里闪过杀意。 她需要抉择——是否应该现在剪断那羽翼未丰的双翅。 “呵,”晋楚望着那抹寒芒冷笑,“怎么,在你看来我是如此的蠢笨?” 脚下银弧乍起,光芒甚至穿透厚实的墙壁,苏丹娜看着那以晋楚为中心,向四周如蛛网般蔓延的雷霆。 晋楚整个人像是太阳,强烈的光芒让苏丹娜无法睁开眼睛。 不是取人性命的攻击,仅仅是释放的余威,就将苏丹娜掀得不住后退,下一刻后背撞在了墙上。 电弧在整栋高塔里流窜,所过之处灯光炸裂、监控黑屏。 等苏丹娜再睁眼时,一切回归黑暗,只有颈间的id散发着断网后的红光。 “看你先前担心时间,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晋楚脸上衬着红光,笑容多了几分阴恻,“茨缇亚已经失去了此地的控制权。” “怎么可能,”尽管事实就在眼前,苏丹娜还是惊骇出声。 星月塔虽然叫塔,但所占面积层高何其广大,作为科研重地,抵御入侵的防护更是国家最高级。 “估计三十分钟后就能修复吧,”不论是破坏还是断联,终究只是一时的,“所以我希望能加快进程。” “以廖庭轩的水平,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廖庭轩的异能是经过专门评测的,能力上限苏丹娜自然也清楚。 但是苏丹娜也清楚,晋楚所用确实是雷元素控制。 “你们早有发现吧,能力的高低取决于体内能量的多寡,大多数人的异能不会随时间变强,因为能量一开始就是吸收的火石带给他们的。” “也就是说,火石品级越好,能量越丰富,觉醒的等级一般就会越高。” “但也有少部分人天赋异禀,能够汲取环境中稀缺的能量,从而进阶。” 晋楚眼中划过一抹倦意,浅色的瞳仁游移,最终停在苏丹娜脚边,“我不光是复制异能,还吞噬他们的能量,廖庭轩做不到,又不是我做不到。” “雷元素在这里代表什么,你明白吧,”晋楚单手一握,苏丹娜就听见耳麦里传出刺耳的杂音。 “有些看似愚蠢的事情,当事人还要做的原因可能不是傻。” 晋楚指尖一下一下轻点手背,单调的音节充满逼仄的空间,带出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而是因为不得不。” “你要知道,没有敌人,就没有’我们‘。” 第95章 蓝采和 夜风无形,携上大漠尘沙,便有了轨迹。 晋楚站在星月塔顶端,将手里的玻璃珠拿起观赏,月色其后交相辉映,将玻璃珠中心的银白色物体勾勒出边界。 如同刺猬又像苍耳,内部的白疵银边缘刺刺毛毛的。 白疵银是一种易变形的金属,每次吸收完异能后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形状。 沉寂在黑暗中的星月塔开始躁动。 高层橱窗被人轰开,人影从几十米的高空下跃,其后追兵无数。 虽然整体电力消散,但是个人装备的亮光也形成了几个势力不小的光团。 因为甚少发生紧急情况,又正值夜间,御敌部门整合完毕花了四分十三秒。 “真慢啊,”晋楚看着个人id展开的光幕,右上角的时间徐徐前进。 站在最高峰的晋楚视野极佳,能看见别人不易察觉的情况。 那逃窜的人影仿佛有意为之,明明步伐快速,隐隐有脱离包围圈的态势,却又刻意放慢了速度。 一进一停、一拉一扯,火光在四处蔓延,震天动地的声响昭示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即使距离很远,光凭身形,晋楚都能想象到裴邵不耐烦的神情。 星月塔位于大漠,交通不便,也并非鹰派的聚集地。 但是自打将晋楚抓来这边后,埃斯玻森就没有离开过星月塔,晋楚失踪后亦是如此。 有悄摸离开的能力,埃斯玻森也无法确定晋楚还在星月塔,亦或是已经离开,所以晋楚特意安排了今晚的戏码。 “是顺势而为呢,还是调虎离山呢,”晋楚如今又是一副崭新的面孔,小麦色的皮肤,阳光的长相,笑起来颇为清爽。 掌心的玻璃珠在陷入水波一半后,停止了动静。 晋楚放弃了吸收。 “难怪给得那么爽快,”白疵银是中庭的产物,储量稀少,几乎没有在蓝星显露过真容,因此晋楚是第一次吸收。 没有融入时的扩散感,就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峦,河流连上面的山石都冲刷不下来。 白疵银无法解构,意味着晋楚吞噬了也无法复刻。 “真是神奇的金属,”无限生产从而取代记忆异能的可能归零,晋楚轻轻叹了口气。 远在帝都的苏丹娜也叹了口气,从四面雪白、机械到处的房间里醒来。 无窗无门,让人疑惑如何进出的房间里,中年女人从床上坐起。 围绕着胶囊形状,按人体工学设计起伏角度的休眠舱周围,密密麻麻的电子屏与机械臂将房间挤得水泄不通。 苏丹娜仰头灌下一管营养液,将空管扔在休眠舱右边,地板下陷移动,空瓶消失,一管新的营养液出现在原位。 第179章 成百上千的屏幕里,各色人物正在演绎自己的生活,有人活泼开朗,有人勤劳勇敢,有人基层努力,有人稳坐高位。 与最开始的头疼欲裂、手忙脚乱相比,如今的苏丹娜即使同时控制上千个人,也显得游刃有余。 今天晋楚有一点说错了,与闻莘的记忆交易并不是她的底气,不论是人造人的归属,亦或是闻莘的派系都不重要。 因为只要她想,让他们完全听令自己不是难事。 毕竟当身体被控制,灵魂深处的呐喊又有谁能听到。 她即是人人,人人即是她。 正因为异能无法被确定,所以如何解释自己的异能就多了很多可操作性。 在别人眼里,苏丹娜的“附身”局限于个人,详情与埃斯玻森的异能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苏丹娜曾经试过控制埃斯玻森的身体,结果显而易见。 不论是精神类控制,还是实体攻击,甚至是电子信号,只要带有侵略、探究或攻击意图,都无法进入埃斯玻森的防御范围。 只有持续、改造类型的异能能够维持效果,比如肉。体强化,持有者在靠近埃斯玻森后强化效果并不会消失。 因为保密系数很高,以苏丹娜的能力收集到的信息也只有这些。 今天与晋楚的交谈中,苏丹娜不仅交出了资料与白疵银,还额外给了别的东西。 正如晋楚所言,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的。 比起晋楚会成长到难以想象的水平,苏丹娜依旧会选择让鹰派遭受打击。 因为这道选择题并不是在上述两者中选择,而是在“现在就与晋楚为敌,鸽派拼尽全力绞杀晋楚,晋楚奋力反扑,鸽派损失不可估量,面对鹰派再无反抗能力”和“暂时合作,借晋楚的手削弱鹰派势力”中二选一。 后者达成,结局就有很多种书写方式。 鹰派实力落于鸽派;两者恢复以前的平衡状态;刺杀并未对鹰派造成实质性打击。 虽然与蓝星有零和博弈之外的选择,但是鸽派和鹰派,苏丹娜别无选择。 八月即将大选,上台那日,是一个派系的胜利,也是另一个派系的消失。 与联邦的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东边大国的崛起速度也相当惊人,大变局时代的来临,才是促使塞恩帝国入侵蓝星的最大原因。 不想从世界上除名,进入历史,只能铤而走险,瓜分一个硕大的星球蛋糕。 成则功在千秋,败则不得翻身。 至于苏丹娜答应的最大契机是什么,源于晋楚想要替换的人。 ——希贝尔。 因为埃斯玻森周身屏障的缘故,电子产品很难在他手里发挥作用,所以作为近侍的希贝尔权能很大,所有事项几乎都会经其手而过。 是埃斯玻森最得力的心腹之一。 没有万全的异能,苏丹娜是这样,晋楚也是这样。 就像晋楚每吞噬一个人,耳边的嘈杂就会重一分,那是精神压迫导致的。 所谓的基因病,也是异能的副作用罢了,火石的能量会反哺肉。身,强化身体以达到承受异能释放时的狂暴能量,但过犹不及。 凡是异能强大,能量过于充盈的人,寿命也会大大缩减。 强大的代价,明码标价。 晋楚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从被创造出来后,就能检查出与常人截然不同的地方。 异能使用者有三个等级: 其一,使用异能的能量来自于吸收的火石,这类人等级不会上升,甚至在超越极限后能力还会消失; 其二,学会了转化的法门,火石与身体的契合程度极高,能够充分调动内部运转,也就是上述能力强大但寿命减短的人,说白了是在透支生命; 其三,在上述两项的基础上再次进阶,发现了向外部汲取能量的诀窍,理论上这种人本可以超脱寿命限制,但是由于外界能量相当稀少,汲取和转化困难至极,无法完全填补缺口。 晋楚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种外部汲取的过程,而且从出生起,周身能量就有波动。 两相叠加下,掌握第三种运转方式也只是时间问题。 即使是这样的开局,在基因病初步显现时,科学院的人就意识到,或许比常人慢,但晋楚也难逃寿命衰减的规律。 十八年,就是科学院给出的期限。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有“死亡回溯”的出现,如此一来,晋楚满打满算其实拥有382年的寿命。 据此,科学院内有一小部分人怀疑,只要运转得当,外加能力扶持,有可能突破人类寿命上限。 当然这些只是猜想,上述也侧面说明了异能利弊共存的特性,苏丹娜自然也是如此。 虽说“控制附身”看起来实用又强大,但局限也不小,不然光用异能,苏丹娜就能完成对鹰派和教廷的渗透。 希贝尔同苏丹娜和埃斯玻森一样,是a级异能者,是苏丹娜也无法对其施加控制的强者。 击杀本就难上加难,更不用说想要完美替换,还需要悄无声息地进行。 苏丹娜自然也提出了疑问,“希贝尔几乎与埃斯玻森形影不离,也就是说,你将面对的是两位a级异能者,和数不清的护卫队。” “是很棘手,”苏丹娜给晋楚的资料里自然也有希贝尔的资料,“但是需要。” 基于埃斯玻森的能力,晋楚不能确定身为魂灵的裴邵,在接近埃斯玻森后会不会消失。 第180章 如果只是一时消散,事后还能重聚倒还好,就怕这个影响是彻底的。 所以掌握最为关键信息的埃斯玻森,晋楚反而禁止裴邵探查。 所以从牢房逃脱后,变成沙子的晋楚特意靠近过埃斯玻森,变形没有解除。 但是当晋楚崭露出攻击性后,变身开始不稳,本就是试探,晋楚心中有数后便离开了现场。 杀埃斯玻森需要谋而后定,而希贝尔就成了替换的最佳人选。 “你不心动吗,如果成功,我将给你带来无与伦比的价值。” 回想起晋楚这句话的苏丹娜失笑,“怎么能不心动呢。” 抚过身边的电子屏,屏幕上炮火连天,负隅顽抗的战线有崩溃的趋势,紧挨着的另一块屏幕上,则是星月塔骚动的情形。 若论单兵实力,苏丹娜认为无人能出晋楚左右,但在人员众多、攻守齐备的星月塔里杀死希贝尔,仍是天方夜谭。 在经历了蒸汽时代、电气时代、电子时代,时间的车轮滚动到如今,科技也没能超脱开“电”。 自然元素之所以受到政府重视,是因为其广泛性,就像“爆破”或是“燃烧”等能力,实际上也在火元素的范围。 “自然元素操纵”的持有者,如果掌握彻底,会是凌驾于同级和同类异能者顶端的存在。 而持有“雷元素”的晋楚,在中庭这个科技、电气遍布的世界里,会像游鱼入海一般吧。 如今能关停星月塔三十分钟,随着能力提升,未来能做到什么地步不得而知。 “我会配合你,给你一个绝佳的场所,所以别让我失望啊,晋楚。” 第96章 帝释青 眼见黑影脱离包围圈,消失在苍凉大漠,围剿宣告失败。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班舒大人,”埃斯玻森站在落地窗前,向星月塔的实际管理人,理论派奠基人说道。 只不过“大人”两个字带着轻飘飘的笑意。 在物理研究上有卓越功绩的老人,不得不承认在战术和人员编排上的缺失,“我会让塔内人员配合你。” “哎呀,真是感谢您的支持。” 虽说在这个时间点上听到这句话,让埃斯玻森觉得很好笑。 “晋楚不是没有暗中逃脱的手段,如此大张旗鼓,倒显得奇怪,”希贝尔附耳说道。 “哪里用’显得奇怪‘,”埃斯玻森乐呵呵地调侃,“人家就差把’奇怪‘写脸上了。” 当初监狱逃脱的晋楚在星月塔还是已经离开,不好定论。 如今全塔信号中断,有人强势脱离,说明晋楚前些时候确实还在星月塔。 从意识到晋楚是故意被抓起,晋楚如何从监狱离开就显而易见了。 封印展开很快,一旦成型,跟随晋楚的裴邵也无法离开影子,如果本就在外,事先给予的能量足够,封印稳固后,裴邵也能在外界存在。 晋楚老老实实地被研究三天,在这期间裴邵肯定做了些什么。 塔内没有异常,所以也推算不出。 这时,希贝尔的id闪烁了两下,在看到传讯内容后,立马转达给埃斯玻森。 “西北战线破了个口子,”埃斯玻森将信息凝练。 作为总指挥的他这几日都在星月塔,尽管依旧能够处理事项,但是终究没有大本营来得利落方便。 “是巧合吗?”埃斯玻森轻吟。 留还是走,埃斯玻森确实纠结。 战线吃紧这个消息像是在天平一端加了砝码,让举棋不定的埃斯玻森有了不得不抉择的紧迫性。 身处大漠的星月塔,距离帝都有不短的距离,即使飞行器全速行驶,也需要一个小时。 “您是不是将她看得太重了,”希贝尔不觉得晋楚有能力影响西北战局,但埃斯玻森似乎不这么认为,以至于为一个人在星月塔滞留多日。 “重吗?”埃斯玻森语气恹恹。 站在晋楚的角度看问题,埃斯玻森觉得晋楚的目的大概也就是: 做一个合格的间谍收集情报,想法设法将情报传回,也就是需要找到回到蓝星的办法,在此期间能够削弱他们就更好了。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晋楚要是一直安静,凭借一身本事消声匿迹不难,但埃斯玻森知道她不会。 冲突有时候也是契机,平和也可能意味着无从收获。 埃斯玻森不喜欢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 “准备准备回程,”埃斯玻森将外套搭在肩上,略一低头,墨镜就从头顶滑到了鼻翼上,“选个暗号体系,随时注意成员有没有被掉包。” “是。” 高塔之下,闸机开启,最终埃斯玻森将小体量的飞行器,换成了军用f-313战机。 全副武装的覆面士兵手持武器,面对面坐在机舱后部。 埃斯玻森一进驾驶舱,就吊儿郎当地窝进驾驶主位后方的皮椅中。 与旁人不同,埃斯玻森越是全神贯注,表面看起来越是松弛。 因为晋楚雷元素异能的缘故,这架f-313上架设了防御屏障,能够排查并抵御异常信号,在物理打击方面有触发式光学盾。 f-313在飞越达拉塔戈壁上空时,气流导致机舱颠簸,埃斯玻森手指一曲,正要朝前方看时,后方机舱发生了爆炸。 “有一名士兵自爆了!”全机监控,希贝尔在个人id上看到了全过程。 第181章 坐在原地的士兵毫无预兆,突然启动了自毁程序,由于距离太近,士兵死伤大半。 阻隔门产生了破口,浓烟顺着缝隙淌进驾驶室。 “幸而内部构造足够结实,虽然有些功能失常,但是不会影响飞行,”两名驾驶员望着满屏红光,熟练地点击着按钮。 “希贝尔,过来,”埃斯玻森眼神冷漠,将投放在驾驶员身上的目光收回,朝希贝尔摆手。 不同于帝都浑浊的天空,大漠之上青空碧透,穿过层层云海,驾驶员忽然捕捉到一抹异色。 再定睛时,跳跃的雷霆如丝线般纠缠在一起,球体被越团越大。 到后来,根本不用驾驶员凝神,因为雷光的体积已经遮天盖日。 凭借着变焦的人造仿生眼,在一片电闪雷鸣下,驾驶员看见了单手抬起,仿佛承托着天际的女人。 明明晴空万里,但雷霆的呼啸却让人眼前发晕,驾驶员冰凉的双手死死握在控制杆上。 远程导弹对准目标轰鸣而出,因为雷霆覆盖范围太大,战机无法飞离攻击范围,转而俯冲侧移,尽量避开中心点。 随着操作杆前推,角度越发陡峭,速度也越来越快,后座力让每一个人都紧靠在椅背上。 希贝尔由于离开座位,只能抓住固定物半跪在地,保持在埃斯玻森周身半米的范围里。 看着希贝尔手上过度用力,金属横杆都被握得变了形,埃斯玻森倒是不担心这点惯性会对希贝尔产生影响。 他需要在意的只有那仿佛充斥在天地间的雷霆。 远程导弹越是接近目标,行动轨迹越是偏离,看来雷光地聚集让晋楚周围的热度飙升,气浪在肉眼可见下翻腾。 导弹被飞舞的电弧击中,一个接一个炸响在半空。 骤起的狂风让机翼咔嚓作响,蓄力已久的银蓝雷霆完成。 驾驶员看着那渺小无比又让人不能忽视的女人,右手施施然下落。 仿佛骄阳坠落,撕裂大气的能量朝f-313袭来,驾驶员的眼镜上反射出的光芒越来远大,直至整个空间变成纯白色。 金色的光学盾与耀眼到看不清颜色的雷霆相撞,山呼海啸的气势隔着遥远的距离,在沙丘上掀起风暴。 沙尘以一个中心散开,圆形的沙坑越来越大,空气被染成了赤黄色。 “咔嚓、咔嚓。” 光学盾承受不了重击,逐渐开裂。 先前体积不可估量的雷霆,也在不断消耗下变小,但是以现在的趋势,光学盾会先一步破裂。 震荡越发激烈,埃斯玻森一把拽住歪斜的希贝尔,颈间的吊坠滑出衣领,蓝色的宝石深邃幽暗。 在光学盾即将彻底破碎的时刻,主驾驶员想要回头,嗓子里挤出几个音节,“参谋长……” 军区参谋长,埃斯玻森的职位。 声音被毁灭的咆哮淹没,强烈夺目的炫光下,身旁损毁的阻隔门缝隙吹来一阵冷风。 似有所感,埃斯玻森透过自己飞扬的红发,看见了站在机舱内部的裴邵。 同样绚烂,却小几个型号的雷霆在裴邵掌心凝聚。 裴邵脚边,被誉为精英小队的战士全军覆灭,鲜血顺着倾斜的机舱流到埃斯玻森脚边。 时间被拉扯着,景色仿佛无限放慢,一前一后两股能量挤压着、靠近着,光学盾碎裂后的片片金光在蓝色的风暴中打转。 在f-313的机体被彻底碾成齑粉前,埃斯玻森握住在半空中摇晃的吊坠,随即将宝石部分含进嘴里。 冲撞的能量在靠近埃斯玻森后失去了作用,随着一堆碎屑,两人完好无损地从高空坠落。 凌冽的风势让人呼吸困难,高速降落之下,埃斯玻森还抽空观察了戈壁的方位。 他与希贝尔的能力既不能飞行,也不适合赶路,在救援来临前如果找不到水源,同样是死路一条。 绿色入眼,距离地面也愈近,埃斯玻森调整姿势,深黑的物质从周身溢出。 两人下落的方向,接二连三的黑色圆盘出现,一层接一层。 第一层圆盘在承接到二人后,被巨大的力量拉扯变形,漏斗一般,最终冲击点破裂,第二层第三层又相继顶上。 实际上在第二层时势头就已经缓解,后面几层就像柔软的织网,包裹住两人,最后缓缓落地。 埃斯玻森松开咬住蓝宝石的牙齿,吊坠落回胸前。 “属下无能,无法保护您不说,还要靠您来救助,”希贝尔单膝跪地,将头低埋。 尽管沙丘遮挡,四面都看不到戈壁的痕迹,但是记住方位的埃斯玻森看了眼太阳,便朝准确方向站立。 在听到希贝尔的话后,埃斯玻森笑眯眯地俯身,“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追究了。” 闻言,希贝尔脸不红心不跳,像是习惯了一样,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讨价还价,“亲脸可以吗?” “当然,”埃斯玻森大方地挥手。 看着希贝尔没有任何旖旎的感觉,像是在完成公事,一触即离的样子,埃斯玻森笑着移开目光。 从天上的位置来看,戈壁距离此地有些距离,如果爆炸没有让他们的落点偏离太多,以他们的身体素质三个小时就能赶到。 现在是上午,夜间的凉气散去,气温开始回升,温度不算难受。 希贝尔的id没有损坏,f-313一经毁坏,会传回信号,如果从星月塔派出救援,十分钟内应该就可以赶到。 第182章 埃斯玻森在思考,是否需要前往戈壁。 忽然身边一声脆响,意识到不妙的埃斯玻森还没来得及抓住希贝尔,爆炸的热浪就将两人隔开。 像是连锁反应,第一发作为引爆的起始,奏响了大合唱。 与防御惊人的埃斯玻森不同,希贝尔的肉。身仅仅经受过异能反哺,硬抗几发炮弹不成问题,但受不住叠加的攻势,无奈朝着爆炸外围移动。 看见远离自己的希贝尔,埃斯玻森刚上前一步,便被突兀出现的晋楚一拳轰退。 墨镜掉落在地,埃斯玻森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气定神闲的晋楚,笑着说道:“肉。体强化,真是我最讨厌的能力了。” 第97章 夕岚 原本干燥的空气多了几分水汽,骄阳躲进锦簇的云团后面,沙丘表面被风线吹出一条一条的痕迹。 埃斯玻森站在深坑中央,接连地爆炸让脚下的飞沙游走无序。 一两滴水渍晕深沙土颜色,浑浊空气开始散发泥土的味道。 感受到额角的雨水,埃斯玻森扭转着右脚踝,“这里常年干旱,倒是让我们碰上了一场好雨。” 远处浊色覆盖沙丘,在密布陷阱中返程的希贝尔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顾不上调动勘察视野,脚下松软的沙土就再次炸开。 这些陷阱并非单纯的触发式,希贝尔有注意到四处移动的晋楚并没有遭受炮击,同样的位置,她与埃斯玻森靠近却会引发爆炸。 晋楚身上应该有磁场信号装备,接近时爆破装置会处于休眠状态。 无形的风刃割开水帘,密集的袭向埃斯玻森,但在其周身半米的位置,风刃像是撞到屏障,足够坚硬的防御让风刃溃散。 晋楚双手持刀,银亮的短刃顺利进入埃斯玻森的防御圈,并且没有要被弹出去的感觉。 一直化形,用于填补空缺的右臂却发生扭曲,像是融化的蜡液,变得软绵不堪。 纯黑的头发从尾端起,染上了朱焰的色彩,毫无杂色宛如黑曜石的双眸,也在靠近埃斯玻森后,变成綦汉那火石一般的颜色。 那红色在光芒暗淡处宛如黑色,站在烈阳之下,便艳得惹眼。 只因楚穗年讨厌,晋楚十年如一日地将自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改变。 “倒是能和小时候的样子重合了,”埃斯玻森在闪躲间,低喘着说了句。 “你倒是和以前一点没变,”十多年前,埃斯玻森是年轻人的模样,十多年后,外貌未老,甚至更青春了几分。 速度力量埃斯玻森都比不上晋楚。 只剩一只手,晋楚的身手依旧凌驾其上,但是在刀刃即将刺进对方胸膛时,黑色的液体包裹上晋楚左手。 这黑色如水如雾,在接触的刹那,晋楚就感受到一股拉扯的力量,内里仿佛连结着异时空。 如同跌进沼泽的动物,手上用劲越大,陷得越深越快。 黑雾凭空出现,没有碰触到埃斯玻森,晋楚拉开距离,离开防御圈的效果,晋楚右臂再次幻化而成。 在企图用右手撕扯黑水前,晋楚停顿,用力甩了甩左手,黑水虽有变形,但仍牢牢扒在衣衫和皮肤上。 之前晋楚有遥遥看见那几层缓冲的黑膜,柔韧又可拉伸,与现在包裹、吸收和粘腻的性质不同。 看来埃斯玻森可以改变黑水的特性。 埃斯玻森信步靠近,晋楚顷刻聚起大风,能够断树吹瓦的狂风,连卷起的沙砾打在防护罩上都能听到铛铛的声音。 在迷蒙的空间里,埃斯玻森前进的步伐被阻止,甚至还在不断后退。 借助雨水和风沙,晋楚清楚看见那道透明的、包裹在埃斯玻森周围,圆形罩子的形状。 风势没有进入防护罩,因为埃斯玻森的发丝都未飞扬。 从前面透明罩子会随埃斯玻森移动而移动,就可以看出来中心一直在埃斯玻森身上,罩子并非定点。 也就是说虽然攻击无法伤害到埃斯玻森,但是与顾思邈能够消解“力”有所不同,罩子会在矢量下产生应有的运动轨迹。 难怪前面爆炸发生时,余波隔开了埃斯玻森与希贝尔。 晋楚抬起左手,手腕上银白的镯子闪烁蓝光,一连串的爆破物随指随炸。 那个防御力惊人的罩子,此刻如同皮球,被狂风抬起,又被爆破轰远。 身后爆炸的余焰里*,希贝尔从天而降,状似砍刀的物体砸下。 那是受磁力牵引,能够变换不同形态的碎片,一击落空后,碎片转变队列,围绕晋楚周身,快速无规则飞行。 全身强化状态下,锋利的碎片只在晋楚皮肤上留下红痕,衣物却碎裂成条。 因为对异能有所研究,希贝尔操控着碎片刺进晋楚双眼。 即使是脆弱的瞳孔,寻常刀具也难以破防,但是希贝尔手上的武器,杀伤力不可一概而论。 早已习惯黑暗的晋楚在风的走势中确定敌人位置,趁希贝尔放松警惕的瞬间移动位置,用沾满黑水的左手握住了希贝尔的肘关节。 宛如强力胶水的黑水将两人牢牢黏合,蛮力无法挣脱。 飞舞的碎片重聚成利刃的形状,在即将砍下晋楚手臂之前,雷霆霹雳顺着接触点一路游走。 雷弧将希贝尔脖颈上的id内部全部烧毁,“呲啦”一声,信号灯熄灭。 希贝尔肌肉抽搐,无法控制地跪在地上,口中甚至吐出了浊气。 第183章 如此强力的电压下,希贝尔的意识却只失去了一两秒。 碎片被自愈挤出血肉,重获光明的晋楚见远方杂色愈浓,衣料摩擦的声音变为啃食碎骨的声音。 被风暴裹挟升天的毒蛇蝎子渐多,晋楚停止了纵风。 狂风消散,沙砾也因重力落下,周围视野清明了许多。 恢复身体控制权的希贝尔自然也看见了,那已从远山逼近,之前被沙砾雨水遮挡的情景。 无数沙鼠、蜥蜴、蝎子、毒蛇受到召唤,推挤在一起,密密麻麻地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手上粘稠的黑水在经过雷霆炙烤后变得干燥酥脆,略一使劲,竟然片片剥离。 未等抽回左手,希贝尔就反客为主,紧紧抓住晋楚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晋楚的骨头。 知道希贝尔异能大概的晋楚,在看见遥遥相视的两人后,深知左手来不及抽回,只能再次放电,同时右手捂住单耳。 “謈——” 声似“破”的音阶瞬间炸开,肉眼可见的浪潮席卷大漠,涟漪一般荡开波纹。 雨水被震开,沙砾被抚平,绵延几公里的昆虫野兽皆是双眸发白、口吐白沫,晕厥了过去。 晋楚皮下的血管爆开,有些地方溢出血珠,有些地方淤血凝结,其中尤以七窍最为难受。 因为电力全开,握在左手上的力量褪去,希贝尔颤巍巍地软倒。 整个空间好像停滞了十几秒,瓢泼的大雨才重新浇头而下。 冰凉的温度覆盖在捂耳的右手之上,裴邵站在晋楚身后,两只手罩住晋楚的双耳。 眩晕感好转些许后,晋楚睁开隐隐发黑的双眼,身后的裴邵七窍流血,伤势痊愈,但血迹还残留着。 在音波消散后,裴邵松开了手。 事先准备的陷阱几乎消耗殆尽,埃斯玻森在音波攻击下也毫发无损,正朝着两人急掠而来。 地上的希贝尔咬烂嘴唇,狠狠地晃了几下脑袋,也撑着狼狈的身躯站起。 a级异能反哺后的身体素质,大概等同于c级肉。体强化的水平,雷击之下不敢说全然无恙,但也不会轻易丧失行动能力。 裴邵迎上埃斯玻森,晋楚脚尖刚刚转向,就听见希贝尔轻轻吐字:“疐——” 双腿与大脑的联系似乎被掐断,晋楚脚底发软,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银蛇走线,飓风开路,裴邵一面阻止埃斯玻森向希贝尔靠近,一面拉近距离,下劈腿进入埃斯玻森的防御圈。 同时希贝尔操纵武器,银辉割向晋楚喉间。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算心理上知道裴邵是为了试探埃斯玻森的能力,但晋楚面上还是少见地出现了愠色。 并没有被弹开,拥有实体的裴邵进入了防御范围,但是攻击的意图让防御发挥效果,身形很快出现动荡。 一击落地,裴邵边缘已经趋向透明。 “回来!” 不同于往日,晋楚在话语中施加了能量,于裴邵而言这两个字便成了不可反抗的命令。 话音刚落,碎片在晋楚喉咙处开了道小口子。 四肢顿住,下一刻裴邵便青烟般回到晋楚身边,再次塑形出现。 裴邵一脚踢翻略显虚弱的希贝尔,晋楚感觉到身上的禁制放松,双脚施力,发出仿佛金属崩断的脆响。 没等希贝尔张嘴,裴邵就用双膝抵住对方手腕,同时手上用力,卸掉了希贝尔的下巴。 两人调换战斗方位,晋楚对上埃斯玻森,裴邵则被金属碎片砍倒在侧。 腹中的碎片击中即离,希贝尔趁机移动位置,双手绞合调整姿势,手下用力就将下巴摆了回去。 两颊肌肉酸痛,希贝尔咂舌,再次发出音节,“謈。” 因为语音模糊、声量较小,效果没有最开始优异。 “靠靠靠,”裴邵捂着脑袋低吼,因为震荡甚至有些恶心。 希贝尔的能力不单单是音波攻击,不同的字音会发挥不同的效果,即使封闭听力,也只能减弱,不能完全消除影响。 能大规模攻击手段,也能精准地进行单体控制。 在希贝尔再次开口前,远方的雷电劈了下来,希贝尔翻滚躲避。 “跟我交手还分心啊,”埃斯玻森插科打诨,同时铺天的黑雾撒下。 银芒对冲展开,片片黑色碎屑散落在晋楚周身。 雷电能够克制黑雾是意外之喜,埃斯玻森的能力与晋楚的水潭有相似之初,绝对不知表面上那么简单。 晋楚指尖捏住刀柄,借助黑雾掩护视线,找了个刁钻的视角投掷。 不同于手持,飞掷的刀刃撞击在防护罩上,随即掉进沙坑。 刀刃是实物,并非晋楚借助能力幻化而成的。 先前变化出了胳膊能够进入防御范围,但是随着杀心起,胳膊就融化了。 前面所有的攻击,加上裴邵接近后的情况,晋楚对埃斯玻森的防御能力有了初步判断。 还剩一个问题。 再硬的乌龟壳子都会有其上限。 “这个透明罩子的极限到哪,需要试试。” 第98章 雌霓 367秒。 晋楚从战斗机坠毁开始默数,过去了大概六分钟。 准备时间加上从星月塔赶到这里的距离消耗,差不多需要十二分钟。 两分钟前,晋楚用电击摧毁了希贝尔的id,星月塔的定位信号应该消失了,晋楚有意让战局偏移原位,但是没有离开很多。 第184章 她需要拖延时间,也需要准确的目击证人。 塞恩跟z国评级体系大致相同,因为当初高层有意贴合,以便异能者快速理解,在伊甸园游戏里也好适应。 a级的埃斯玻森攻击性必然出众,所以那三百六十度的坚固防御只是辅助技,不能体现他的实力。 根据多年经验,晋楚知道异能分类中尤以攻击系为主,占比将近百分之八十。 其他虽能延伸出不同技巧,但大多也有攻击手段,也就是说满打满算,几乎百分之九十五的异能都具备破坏性。 纯粹的、无战斗力的辅助异能非常少见,比如闻莘的治愈和探查、裴邵的自愈、埃斯玻森的防御、孟余梦的共感。 这些辅助异能出现的比率,甚至远低于听起来就很稀少的空间系、时间系异能。 像张怀瑾的空间异能,在利用得当的情况下,杀伤力远超普通异能,不算单纯的辅助技。 所以晋楚觉得,越是缺少攻击性的异能反而越难觉醒。 而且觉醒了辅助技的人,一般只会有一个异能,就算觉醒了第二个,大多数情况下仍会是辅助异能。 像埃斯玻森的情况,晋楚只见过这一个,攻击能列入a级的同时,还拥有近乎同等的防御水平。 隔着一段距离,希贝尔的音浪也让晋楚青筋暴起。 虽然防御逊于埃斯玻森,但希贝尔的能力也算攻防兼备,唯一的弱点是近战,所以希贝尔一直在警惕裴邵地接近。 这点与埃斯玻森相同,两派都在互相配合、互相牵制。 强度极高的大规模音爆,继最开始清除方圆几里的蛇虫之后,希贝尔就没有再使用,毕竟对嗓子的负担太重。 即使如此,小范围和针对性的音波攻击也让人措手不及。 随着晋楚腾空,数根黑色藤条跃升追赶,坚硬锋利的触感划破左臂,呼啸的雷霆之下,黑色物质完好无损。 晋楚意识到,雷电只对粘稠湿软特质的黑色物质有用。 大腿粗的黑色物质在四面八方出现,急速向晋楚头顶聚拢,封锁后路。 在光亮消散于缝隙前,晋楚化身为小巧的燕雀,钻出差一线闭合的牢笼。 晋楚看着被雨水浸透的埃斯玻森,联想到之前被她异能控制的狂风被挡,深觉这个防御罩子复杂又精巧。 难怪防御类的异能少见,要进入空气以便呼吸,要跟随主人随动而动,要可攻不影响当事人,要可守精准判定攻击。 比起坚硬的外壳,晋楚觉得那准确的算法更为重要。 482秒。 晋楚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 埋在沙漠里的炸弹是苏丹娜派人安置的,除去已经触发的那些,深处还有规模更大、破坏性更强的爆破群。 “魂兮归来,”晋楚低吟。 纯粹的灵魂无法看见,但是从被控制的那瞬间起,存在的媒介便发生了改变。 这就是为什么寻常灵魂没人看见,而被吉安和晋楚控制后,即使是透明状态,也可以透过玻璃等物质,窥见些许踪迹。 埃斯玻森只感觉到了前进受阻,而安装了仿生眼的希贝尔却看见了模糊的幻影。 身着黑色防护服的覆面士兵手持武器,在希贝尔躲避裴邵攻击时痛下暗手。 能上战斗机的士兵,都是经过挑选的异能者,若非密闭空间,突如其来的自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被挑断经脉的左手无力下垂,希贝尔仰头提高音量,裴邵吐血后退,离她最近的魂灵却是直接消散。 希贝尔不解。 除了裴邵,在循环间不停穿行的晋楚,再没有召唤过任何一个人的灵魂,不论多困难多危险,都没有过。 “我本以为是生理上排斥这种控制,为什么现在又愿意使用了,”希贝尔狼狈地躲闪。 她没有裴邵无限自愈的能力,先前两次的雷击,加上后面的缠斗,身体已经疲惫不堪。 更何况裴邵不弱于她,对抗起来本就勉力,如今战力增加,平衡被打破。 吉安的能力虽然被评定为b级,但并非这个能力弱于希贝尔的音波攻击,而是吉安本人太过病弱。 异能反哺都没能调好那虚弱不堪的底子,异能发挥不过五六。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 都说鬼有其形,是死者精神的凝聚,聻则无形,虚幻飘渺。 可以控制魂灵,让其自爆亦是可以,也就是俗话里的“魂飞魄散”。 自打拥有这个异能,晋楚实际上能看见很多过去看不到的东西,有些类似于阴阳眼。 因此晋楚也能理解吉安精神长期萎靡不振的原因。 也是这个异能,晋楚才知道为什么有时吞噬掉一个人,耳边的幻听会增加一重。 那扭曲阴冷、围绕在身边不得安息的怨灵,个个都在日复一日地诅咒她。 希望拉她同下地狱。 并非全部,有的人魂灵从未出现,但仅有的阴鸷话语,也足够让人失常。 脚下踩着风旋,晋楚立于高空。 在她的视野里,训练有素的士兵全力牵制埃斯玻森。 没有正面硬碰硬,因为靠异能维持存在的魂灵进入防护罩可能被削弱、挤出,只能利用对方看不见的优势,用远程异能攻击配合。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晋楚需要时间蓄力。 沙漠里的风暴绝不逊于滔天的海啸,黄沙团团滚滚,只消须臾,就可以淹没渺小的个体。 第185章 暴雨因晋楚的雷霆而来,也随着不断释放越发急骤,所在区域地面结块,部分地方沙丘下陷。 自然孕育的雷暴流窜在云层间,晋楚头顶是层层叠障的乌云,脚下是聚集翻滚的沙尘。 随着一声雷鸣,接受到信号的裴邵跳入阴影。 埃斯玻森与希贝尔周身,灵魂作为纯粹的能量体,同一时间炸开。 后于雷声赶来的闪电被晋楚加强,超越人类的极限,是借助天地自然,可称天灾的奇景。 宛如蟠龙的雷弧从天际劈下。 晋楚摁住腕间的手镯,为这场交响加入了最后一道和声。 沙土深处,汲取这个时代科技与技术锻造而成的毁灭武器,闪烁着引爆的红灯。 瑰丽的玫瑰于沙漠深处绽放。 三重爆破,冲击波几乎横扫整个沙漠,正在急速赶来的直升机都被突如其来的气流冲撞。 那天际线亮起的光芒,即使掩藏在沙尘后,都难盖轮廓。 初看像太阳,再看才知真容。 晋楚身后,被狂风卷挟的沙尘在雨水浸润下,被团成了一个巨大圆球。 绵延几里的深坑如同天外造物,广袤难测,随着晋楚自由落体,陨石般的沙土堆从天而降。 裴邵出现在晋楚身前,相拥的两人从半空消失。 二人穿过阴影顺闪位置,沙漠变为山洞。 早已准备好的接应人员等候许久,巨大的镜子矗立在山洞中央。 晋楚二话不说,走向镜子,裴邵则抱臂站在接应人员的对面,观察着周围。 这是苏丹娜为晋楚提供的援助之一。 在晋楚接触镜面时,圈圈涟漪散开,晋楚毫无滞涩地进入其中,水膜一样的镜面包裹住晋楚,又放任其从另一边离开。 只不过在行走时不断放大的倒影,也随着晋楚的动作,从正面走出。 两个晋楚,一前一后。 当所有部分彻底脱离镜面后,镜子破裂,晶莹的碎片落了一地。 虽然不及晋楚的复刻,但是这个能力也能造出外貌一模一样,拥有原身六分能力的仿制品。 只不过仿冒品缺乏情感和思维,只会听令于复制者。 假晋楚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僵硬。 埃斯玻森不知道晋楚与鸽派有所勾结,所以认为晋楚没有读取记忆的能力,但是光靠这一点苏丹娜觉得不够保险。 她认为再来一个牢靠的不在场证明,未尝不可。 毕竟晋楚取代希贝尔之后,现场无法觅得晋楚的身影,埃斯玻森难免起疑。 前后不过三十秒,复制完成后,裴邵便先带着假晋楚返回沙漠。 晋楚则觑了眼身侧黑袍罩身、不见样貌的人员,随即收回了视线。 等裴邵再次回来,与真晋楚离开山洞后,黑袍人上前,拣起了一片玻璃碎片,揣进兜里。 在不见天日的沙土之下。 希贝尔浑身血污,伤口深可见骨,嘴里不住吐着鲜血,张嘴也只能发出片沙地嘶鸣。 用最高频的音爆与爆炸对冲,希贝尔勉强保下性命,但是身上的沙子松散却厚重,压得她胸腔刺痛。 双臂环绕之间,仅存的空气稀薄温热,周围的一切好似都在无休止地挤压。 希贝尔呼吸越来越弱,吞咽时感觉舌头都要滑下喉咙。 指尖抠挖沙土,希贝尔用尽全力调整朝向,顾不得掉落在嘴里的泥水,发出了最后的音波。 随着“謈”字冲开的缝隙,散落在脸上的雨水和残阳被再次遮挡。 希贝尔看见晋楚低垂的双眸,和手中紧握的尖刀。 明明是一双瘦弱纤细的手,将她从千钧重的沙土中拎出,却显得轻而易举。 刺刀穿透心脏,却感觉不到疼痛,眼帘就那么轻轻缓缓地阖上了。 漫天飞沙越发狂暴,围出了无比私密的一隅地盘,猎猎风声中,希贝尔的死亡显得越发悄无声息。 晋楚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场属于她与希贝尔的戏剧。 第99章 绛纱 埃斯玻森嘴里咬着吊坠,防护罩在沙土中围出一圆空处。双眼在黑暗中,闪过先前三次攻击的残影。 明知身边有防护罩,但那雷霆万钧的景色,也不免让人心惊。 看着依旧完好的防护罩,埃斯玻森咧嘴轻笑,吊坠顺势垂下。 埃斯玻森手指抚过蓝宝石,“真是个好东西。” 黑色物质溢出,如同宽丝带般撑住上层沙土,缝隙处沙砾簌簌落下。 因为被水灌透,沙子结块,从黑色物质上传来的压力感受,若是直接压在身上,估计要去半条命。 不过即使没有防护罩,这些沙石也奈何不了埃斯玻森。 坚硬无比的黑刺从中央破开土层,黑绸带四周托举,向上推开沙土,轻巧到可用“拨”来形容。 空气骤然清新,埃斯玻森仰头去接那冰凉的雨水。 余光里,有人靠近。 瓢泼大雨转为串串珠玉,雨帘之后,埃斯玻森只觉得晋楚此刻安静木讷,仿佛没有灵魂的人偶。 也不知是厌烦与他对话,还是这雨雾模糊了表情。 不等开口,沙土散尽后的清明视野里,一抹血色闯进埃斯玻森眼中。 希贝尔浑身是血,如一滩软肉般被裴邵提在手里,刀柄距离喉咙不过分寸。 “md,”操纵黑刺急掠,却被晋楚劈腿拦截。 第186章 眼见刀刃即将割开希贝尔的颈侧,一丝银线打穿了裴邵的头颅。 血液飞溅,裴邵踉跄后退,手上的力量松开,刀刃与希贝尔都落在了地上。 一击得逞,频繁扫射横在裴邵与希贝尔之间,逼退裴邵为希贝尔拉开距离。 埃斯玻森看见雨帘与晴空的交界线外,直升机舱门大开,带着护目镜的狙击手和机枪射手一左一右,手上黑色的武器散发着幽光。 裴邵抹了把太阳穴上的血迹。 子弹没有残留在体内,而是左进右出,直接贯穿肉。体。 这种强度绝对不是普通的狙击。枪。 看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希贝尔,裴邵咬牙欲再向前,却被更加密集的火力隔绝,子弹只是擦过,就觉得皮肤炸开,火辣辣地刺痛。 雨势愈小,零星几滴飘在空中。 飘舞的黑色物质与扫射配合,一近一远,晋楚朝裴邵打了个手势,狂风再次掀起黄沙。 埃斯玻森第一时间赶到希贝尔身边,直升机里的人看见后,开始了无差别高密度地射击。 埃斯玻森听见一声闷哼,呼啸的风逐渐停了,周围的气息也消失了。 等黄沙散去,抱着希贝尔的埃斯玻森看着漫漫沙丘,长叹了口气。 直升机停留在埃斯玻森正上,吊梯放下的同时,就有人跳了下去。 医护人员上前,其余守卫形成包围圈,避免晋楚去而复返。 黑匣子开启,机械臂灵巧精准地开始伤口应急护理,埃斯玻森没有离开,而是以胸膛作为靠枕,让希贝尔倚靠。 掌下皮肤温凉,埃斯玻森能听见希贝尔短促的呼吸。 直升机上,手持狙击。枪的的士兵轻阖双眼,再睁眼时略微恍惚,随即晃了一下脑袋。 远在帝都的苏丹娜微眯双眸,忍不住用笔尖戳了戳纸张。 “没想到裴邵演技也不错。” 虽说是盟友,但是附身在狙击手身上,射杀裴邵时她可没有留手,“黑硦石打造的武器,即使不会死,怕是也难受得不行吧。” 苏丹娜靠上沙发边缘,想起希贝尔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以及晋楚僵硬的表情。 “替换应该完成了。” 在苏丹娜的表情松弛下来后,站在屋内的一男一女相互对视,男的率先开口:“这是复刻后残留的碎片。” 一枚不规则镜片被双手捧着,伸到苏丹娜眼前。 苏丹娜捻起镜片,拿在手里翻转察看。 法拉就是先前在山洞里的接线人,他的能力作用于镜面玻璃等物品,创造出来的复制品也并非都能获得原主人的六分能力。 取决于法拉本身的能量储备,全力施为下,能复刻平常a级异能者的六分实力,若是b级以下,复刻全部能力未尝不可。 这是苏丹娜为晋楚提供的援助之一,同时也是置换的条件。 “复制品能侧面体现当事人的能力,你觉得复刻了晋楚几分的能力?”苏丹娜问道。 法拉迟疑了。 镜子破碎并非常态,这么久以来,复刻完成后发生这种情况还是首例,包括复刻其他a级异能者。 “似乎,还不到四分,”法拉斟酌了一下说辞。 说实话,这个数据法拉也不确定。 当晋楚走进镜子时,他只觉得没由来地心悸,没有往日从一团能量中摘取所需的感觉,倒像是自己被无形的水雾全面包围。 “不到四分吗,”苏丹娜呢喃。 从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拿出来时,苏丹娜就知道,拥有复刻的晋楚以后俨然就是个移动的武器库。 但是不光晋楚好奇,苏丹娜也需要埃斯玻森能力的数值,这也是苏丹娜愿意给出武器的原因。 埃斯玻森的防御比两人所想的还要夸张,甚至连上限都看不到。 三重a级水平的异能攻击,冲击值可不是简单相加那么简单,如果防御以攻击承受力来计算,埃斯玻森的防御完全超过a级。 在此之前,苏丹娜也存着杀心,能够替换希贝尔很好,若是能直接杀了埃斯玻森则更好。 现在看来,要杀埃斯玻森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苏丹娜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除了信息共享之外,假晋楚的所有权、使用权也归属苏丹娜。 一个拥有晋楚四分实力,绝对服从的武器,去换他们的“炽焰玫瑰”,值得。 更何况…… 苏丹娜抬眸,一旁的女人走上前来,用手掌覆住了苏丹娜的掌心,其间的碎片发出温热的暖意。 女人名叫克拉拉,是“内景”的异能持有者,通过与当事人有密切关联的物品,可以直接窥视他人内心。 周围场景置换,苏丹娜双脚陷入水面。 纯白空旷的空间,除了泠泠水波、涟漪响动,再无重点。 “好干净,”苏丹娜感慨,转头看见克拉拉面露惊讶,不由问道,“有什么问题?” 不同于其他读心异能,克拉拉的能力更像是挖掘当事人不堪、痛恨亦或是开心的事情。 会将给当事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以最直观的画面再次重现。 所以有的人会有很多个空间、无数个画面,有的人情感单薄,场景也会相应稀少。 但是绝不会是一个,甚至是毫无剧情、毫无改变的静态空间。 内景的展示一般十分直接。 就像讨厌蜘蛛的人,迎接他的会是密密麻麻的蜘蛛,或大或小,前仆后继地爬满当事人的全身,撕咬皮肉。 第187章 思念逝去爱人的人,这里会堆满他们美好的回忆,爱人温柔缱绻依旧,拥抱厮磨,“永远”的誓言依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人好像没有喜欢或讨厌的人,没有留恋或厌恶的地方,没有怀念或难过的故事,就好像……没有感情。” 随着脚下动作,水面泛起涟漪,苏丹娜看着越往中心越加深邃的水池,“这些水代表什么?” “比起代表什么,更像是一种屏障,或者说枷锁。” 苏丹娜靠近下陷的阶梯,水面的倒影里没有其他事物,只能映照出人身,但是不论是苏丹娜还是克拉拉,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有人给她施加了很强力的暗示,类似于潜意识,是一种不得不遵守的命令,甚至影响到了她的行为准则和思维逻辑。” “哦,”苏丹娜挑眉,之前在晋楚身上感觉到的违和感有了解释,“一个遵从底层程序行动的……” “无心人偶么。” “难怪,”晋楚的演技有一种按部就班的教科书既视感,在该感动时感动,在该生气时生气。 再加上固定的人设,用独自承受痛苦来体现坚强,用犹豫踟蹰来体现深情与不安。 苏丹娜想起了张怀瑾向她申请退出行动时的所说所言: 在裴邵离开时慌乱的神情以及嘴里不住念着的诗词;在天台上展露的脆弱以及撬动良知的说辞;在循环里对他的照顾信任以及危机关头舍生忘死地救助。 所有的一切,让张怀瑾对自己的背叛愧疚不已。 如果这些都是演的,晋楚对人心地拿捏实在可怖。 但真的都是演的吗? “这水池深处可以去吗?”苏丹娜看着深蓝无底的中心,总觉得这里不够真实。 “建议不要,内景本来就是展示潜意识的地方,在潜意识里还加以隐藏,说明当事人精神壁垒很严重,已经不在正常人的范围了。” “以晋楚繁多的经历来推断,如果水池下隐藏着东西,必定危机四伏,即使不是我们的内景,也有被困住的风险。” “而且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内景奔溃,现实里也会脑死亡。” 从内景离开,苏丹娜抚平了被手肘压卷的纸张边角,“真是可惜,还以为能够抓住她的弱点。” “也不知道’无心‘算不算弱点。” 苏丹娜将碎片放到小几上,视线定定落在一处,“希贝尔如何?” 时刻关注那边进程的法拉开口:“据说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苏醒尚需时间。” “对自己下手也挺狠的,”苏丹娜说着,忽然停顿,“晋楚的复制品召回来了吗?” “已经在基地了。” “裴邵呢?” “从沙漠离开后就失去了踪迹。” 以裴邵的能力,能找到反而奇怪。 “闻莘呢?” “早些时候就回来了,一直待在植物园里。” 有些东西,还是眼见为实才好。 第100章 茹藘 长期军工发展,无限制地资源置换,如今的中庭,植被覆盖率还不到百分之五。 就算有空气净化系统的富人聚集区,天空也是灰蒙低沉的。 帝都中心有一间高耸的玻璃房,里头的植物是培育再创造的后天品种,透过清透的玻璃,绿色葱郁繁茂,算是城市中最为亮眼的地段。 与玻璃房相隔一条街的建筑,便是政府大楼。 陬月的能力接近木元素操控,但又有所不同,涵盖范围没有那么广泛。 能做到的就是控制木制物品,以及催生植物。 玻璃房内的植物能够茁壮生长,陬月的能力不可或缺。 适宜的温度、清新的空气、透叶的阳光,望着躺在自己膝头上睡着的闻莘,陬月前倾,用自己的上半身挡住了光芒。 “似乎又瘦了,”陬月用手指比划着,小声说道。 即使是睡梦中,眉头也紧皱着,除了回忆里,陬月就没怎么见过闻莘的笑容。 这座植物园的玻璃外壁用特殊材料制成,不仅冬暖夏凉,还能隔绝信号,是少数不会被茨缇亚监管的地域。 也是这个原因,闻莘能在这里享受难得的休息。 陬月感觉到闻莘的体温在下降,明明发冷,额角却渗出了汗珠。 “做噩梦了嘛?” 陬月手上犹豫,最后还是用食指与拇指搭起一围方框,不光是木框,从任何闭环空心的物体望向目标,陬月都可以读取记忆。 当初闻莘为其异能取名为“取景在借”,是因为陬月不仅可以看到他人的记忆,甚至梦境、闪现的画面,现在的、过去的都可以看到。 只要是曾经历过,或者现在正在想,在大脑中形成的画面都属于陬月读取的范围。 扑面而来的血色让陬月下意识抿嘴。 以第一视角,陬月清楚体会到了闻莘狠辣且毫不留手地攻击,银蓝的发丝缠上女人的脖颈。 陬月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在闻莘的记忆里无数次见过。 一手后拉丝线,另一只手上的刺刀捅进女人的胸膛。 瞎眼的女人右手抬起,不知为何又无力地垂下。 画面骤然模糊了一瞬。 拔出刀刃时,滚烫的鲜血溅了闻莘满身满脸,薄刃上的血珠还未滚落,便再一次捅进了女人的腹部。 同时紧箍的发丝割断了女人的脖颈。 第188章 陬月心尖一紧,手上的动作都有些不稳。 女人被同伴带走时,受伤的双眼滑下赤色的血痕,莫名悲怆。 闻莘的视线没有一丝一毫地偏离,直到漩涡消失,才颤巍巍地低头,望向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 “晋,楚,”沙哑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 画面猛地一晃。 “闻莘,怎么了?”莫尔蒙架起泽菲鲁斯,看向脸色发白的闻莘。 闻莘将手上的鲜血抹在衣服上,只不过情况没有好转,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脏污,“没什么,黏黏腻腻的感觉不舒服而已。” 藏在袖子里十指还在不住颤抖。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她会在亲手割下好友的头颅后恢复记忆。 看着遍地狼藉,看着莫尔蒙被她医治而痊愈的伤口,先前的画面如同刺刀,一点一点剜下闻莘心头的血肉。 过度呼吸让闻莘头脑缺氧,飞舞的发丝几乎要绕到莫尔蒙的脖子上。 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闻莘勾起一个微笑,小跑到莫尔蒙身边,撑起了泽菲鲁斯的另一只手臂。 看着残垣断壁的*家园,听着莫尔蒙的出声询问。 恶心。 回到塞恩帝国,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和颜悦色。 恶心。 屠杀他人却跪着求她救自己朋友的士兵。 恶心。 在这里的每分每秒,所处的环境、吸入的空气、监视的人工智能,所有的一切都让闻莘作呕,恶心到胃部抽搐刺痛。 直到在窗外,看到曾被莫尔蒙替换的姓名,短短两个字刻印在一个陌生人的头顶。 闻莘甚至听不到莫尔蒙说了什么,若非极力压制,恐怕已经冲了出去。 她多想抱抱那个人,又怕面对那个人。 如今的她有什么资格。 她几乎杀了晋楚。 重遇让血液沸腾,不过须臾,又从头凉到了脚底。 想到苏丹娜安排的任务和鸽派与z国的合作,闻莘脑海里又闪过弗林特。 想到那些在她昏厥前,弗林特覆在她耳边讲出的话语。 闻莘艰难地收回视线。 她还有要做的事情。 背对着晋楚的道路逐渐收窄,前方走廊像是吃人的血盆大口。 陬月眼见闻莘越睡越不踏实。 闻莘眼帘忽然颤动,那是睁眼的前兆,吓得陬月赶忙收手。 睡了半个小时依旧满脸疲惫,闻莘捂着额头坐起。 注意到陬月欲言又止,正在整理发皱下摆的闻莘询问道:“怎么了?” 陬月摇摇头,嘴唇张了又合,最终问道:“你讨厌我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闻莘将头发捋顺,侧头瞧她,“你觉得呢?” 陬月有些急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猜,我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即使那个答案可能不尽如人意。 三号人造人与前两位截然不同的一点在于,她没有成长的过程。 从培养皿里出来时就是成人的模样,也就是现在的样子。 顶着貌美清冷的面貌,却因不会说话而牙牙学语的场景,犹在昨日。 意识到什么的闻莘返回,站定在陬月面前。 “我认为有的民族天生违背道义伦理,或踩着他人尸骨组建国家,或面容无辜满口谎言故作委屈,或自私虚伪又自负狂妄。” “法律、道德、仁义,不论外部枷锁还是内部教化,都不会改变他们已经烂透的内里。” “很遗憾,塞恩在我看来集齐上述所有。” 闻莘每说出一句话,陬月的头颅便低垂一分,冰凉的手指绞在一起。 直到视野里闯进一抹亮色,脸颊被人托起。 闻莘注视着陬月的双眸,柔声说道:“这些是不该说的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你面前直言吗?” 眼里蓄起水花,陬月不敢想,只得摇头。 “从你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的日常也是我照顾的,我教你仁义礼智信,我给你讲我家乡的历史与文化。” “在你有限的生命里,我几乎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可以说我了解你的脾性,相信你的为人。” “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对你有着不浅的感情。” “而且,”闻莘额头抵上陬月的额头,“你与他们不同,虽然体内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你与我们类似,都是权力资本斗争下的悲惨产物。” 闻莘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液体,陬月张开双臂轻轻揽住闻莘,“你说的,你不讨厌我哦。” 沉默半晌,闻莘叹了口气,“现在不讨厌。” 陬月加重力道,整个人贴在闻莘身上,“以后也没有机会讨厌的,毕竟我也活不了多久。” 闻言,闻莘刮过陬月的鼻尖,正要开口却被陬月打断,“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原因是,过去、未来,我都只属于你一个人,绝不背叛,绝不。” 闻莘失言。 说完之后,陬月先一步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深蓝色的发丝与身后翠绿的树叶交织。 笑容一如初见时,纯粹懵懂却赤诚热烈。 闻莘轻轻抚过陬月的脸颊,“我从未怀疑过。” 只是倘若有一天,信任遭到背叛,她也会亲手将刺刀贯穿陬月的心脏。 从植物园离开,闻莘前往政府大楼进行例行打卡和每日训练。 第189章 长期稳定的检查结果,和先前行动里对晋楚毫不犹豫下手的表现,精神检查从一周一次改成了三个月一次。 活动区域和权限享有也有所扩大。 大汗淋漓地从训练房出来,闻莘第一时间点燃了香烟,即使手抖得不行,也颤巍巍地吸了一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需要靠这种外物来平复心情。 明明曾经最讨厌的就是抽烟的父亲。 “看你的脸色,昨晚没有休息好?”相熟的同事与闻莘一边靠在墙上。 闻莘轻咬烟蒂,看着巧笑倩兮的同事回应道:“还好,就是一直在做梦。” “做了什么梦,好梦还是噩梦?” 事先安排的暗号被原样复述出来,闻莘就知道身侧的人已经被苏丹娜附身了,“不记得了,总归不是好梦。” “同事”轻笑,发出邀请,“最近太累了吧,要不要去治疗区取些镇静剂?” 闻莘吐出一口白雾,“好。” 治疗区从来不是个安静的地方,哭喊哀嚎,血腥味弥漫。 最大的区域里,器械一架靠着一架,伤员挤满空间,当迈过这段,单独隔离的病房区域就骤然安静了不少。 只有等序、平缓的“嘀嘀”声。 在经过其中一间时,“同事”停下了脚步,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闻莘看见了躺在治疗仓里的希贝尔。 除去行动和情报传递,苏丹娜找她还剩一种情况。 头顶清晰的“希贝尔”三个字让闻莘疑惑,苏丹娜多数情况下都是掌握了确切信息的,找她只是为了确认。 闻莘摇头。 “同事”却神色变化,再次开口道:“一会儿有事吗,久违地去吃一顿正餐吧?” ——希贝尔是本人? 闻莘:“也没什么想吃的东西,算了吧。” ——没有异常,是本人。 闻言,“同事”轻笑着抚过冒汗的额角,“这样啊,那就下次再约吧,我还有事,给先走了。” 闻莘点头,“嗯。”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闻莘瞥了眼重伤的希贝尔。 所以苏丹娜希望对方的头顶上,写着谁的名字? 第101章 葱青 治疗仓上的心电图平稳地跃动着,希贝尔指尖一颤,睁开了双眼。 仅有的异能主攻击和控制,在防御方面有所欠缺,爆炸雷霆与音波对撞产生的冲击波几乎取了希贝尔的命。 昏迷期间,闻莘有过来施加治疗,但是被掏空能量的希贝尔没有立刻醒来,想必透支得狠,伤到了底子。 透视窗打开,循环系统下仓内空气虽不窒息,但希贝尔还是觉得不舒服,现下长呼了口气。 旁边传来“哒哒”的声音,埃斯玻森咬着糖果,头也没抬,“终于醒了。” 手边堆积的文件足有半米高,埃斯玻森笑着摇头,“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你真是个优秀人才啊。” 整理文件、分门别类、调整时间、观察喜好,小事希贝尔能够自行解决,大事希贝尔能够合理安排准备。 就连埃斯玻森每日想要的营养液口味,都能猜得大差不差。 “你昏迷这几天,我连发火次数都增加了,”埃斯玻森没法接收电子信息,缺了希贝尔,指令下达都显得麻烦,毕竟希贝尔不用他逐字告知。 摸上脖子,希贝尔能感觉到嗓子与嘴唇几乎干裂,昏迷期间棉签沾水完全不足以缓解。 “那您不觉得我的收入与付出不成正比吗?”希贝尔操着宛如八十岁老人的沙哑音调,争取工资提升。 “给你涨没问题,不过,”埃斯玻森将嘴里的硬糖咬碎,露齿一笑,“能麻烦你今日就恢复工作吗?” “哈哈咳,”希贝尔笑得忍不住咳嗽,“虽然想说一句为难,再叹一句无情,但是如果价钱合适,我可以努力。” “合适,当然合适,保准你满意,”埃斯玻森起身,将手里最新款的id扔到希贝尔怀里,“那现在就开始工作吧。” 希贝尔的id在先前与晋楚的战斗中损毁,如今这个是埃斯玻森已经登记录用完毕的,戴上就能使用。 希贝尔看着手上这条宛如项链的id,虽然id有不同的型号样式,佩戴在手腕、脖颈或是指头上的都有,但这条实在花哨。 纹路繁杂不说,正中还镶嵌着不止一颗的宝石。 “不喜欢?”埃斯玻森侧头。 鹰派和鸽派虽然有特定的工作服,但是埃斯玻森也没有严令下属遵守,非正式行动,成员平常都着私服。 所以鹰派的成员聚在一起时,活像个五颜六色的颜料罐子。 其中尤以埃斯玻森色彩绚丽、打扮瞩目。 希贝尔一向喜素,对衣服最大的要求就是方便舒适,所以站在埃斯玻森旁边时,像是两个风格的极端。 “没有,”毕竟看样子就很昂贵,希贝尔将id戴到脖子上,“您送的,什么都是好的。” 埃斯玻森对女性总是和颜悦色、态度极好,准确地说,应该叫“万花丛中过,片片都留意”。 “我只是想给每位女性一个安全的港湾”“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谨”“你于我而言,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怎么样,有没有爱上我”…… 这些都是埃斯玻森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希贝尔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像饰品、鲜花,这种日常的小惊喜,埃斯玻森经常准备。 第190章 希贝尔从来不会拒绝,只不过比起鲜花,她还是喜欢贵重的物品。 “你总是嘴上敷衍,连开心的表情都不愿意装,”埃斯玻森在嘴里左右鼓捣着糖渣,将希贝尔扶起后,双手撑在治疗仓的边缘。 希贝尔将id开启,弹窗消息瞬间覆盖全屏,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滑动。 轻车熟路地分类挑拣,希贝尔仰头朝埃斯玻森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随即继续低头处理消息。 埃斯玻森却微怔,抚住治疗仓的手指收紧。 “笑起来真好看,但是你怎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希贝尔充耳不闻。 那些被表面现象愚弄,陷入热恋的女性在来讨要说法时,都是希贝尔出面摆平的。 埃斯玻森要的不是爱人,是让人爱上的过程。 他要月亮向他奔赴,又要月亮永远高悬。 “我爱你啊,”希贝尔瞳孔映照出方正的光芒,“爱你给的珠宝首饰,与涨薪的承诺。” “哈哈,”埃斯玻森低笑。 双眼一目十行,希贝尔在看到死亡名单时停下。 在她昏迷期间,有两位鹰派高层被人暗杀,犯人没有进行任何事后清扫工作,尸体甚至被移动到了更为显眼的位置。 一位是军事战略专家,一位是火石专项研究小组的成员,两人都曾参与z国火石计划的制定,现下仍与这场战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时间点,这个死亡人员,以及有能力在人员密集的闹市杀掉两位异能者,还不惊动别人。 希贝尔很难不联想到晋楚。 “现场没有痕迹,天眼失灵,一刀致命,伤口边缘齐整,手法相当老练。” 希贝尔翻看着现场照片,“只是我不明白,这两位的能力也算强悍,她为什么不选择吞噬?” 埃斯玻森倒是能够理解,俯身靠近希贝尔,笑着滑动光屏,“挑衅啊,示威啊,报复啊,宣泄啊,仇恨啊,不是多得是理由么,有什么不明白的,倒不如说,那边的人如果嘴上提着’宽容原谅‘,我反而会毛骨悚然。” “我们政府舆论自导自演就罢了,你天天看着真相,还把自己骗了啊,”埃斯玻森揉了把希贝尔的发顶,“看来那被鲜血染透的深红土壤,以万为单位死去的人们,还不如几句谣言宣传来得厚重呢。” “你说是吧?”埃斯玻森眯着眼睛,扇着手里的文件重新坐回座位。 埃斯玻森倒是不喜欢这种宣传,恶人知恶又不知恶,不觉得自己坏的同时又比任何人清楚如何耍龌龊手段。 认为自己没错可以,忘了所作所为可不好办。 “倘若我真信自己无辜,有朝一日孽债偿还,我会感到委屈的。” 残阳钻过缝隙,呈带落在脸上,让埃斯玻森的右眼越发深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溢出鲜血。 而另一边,喷涌的血柱被轻柔的风势吹向一旁,半点没有沾染在晋楚身上。 一敬天地,叩拜家国受损; 二敬生灵,祭奠冤故之人; “这第三个人,敬于未来,”晋楚拎起割下的头颅,朝着武器生产工厂走去,“致必将到来的胜利。” 将尸首放置在合适位置后,晋楚来到了富丽堂皇的大厦顶层,一点一点描摹着这个她诞生,却从未端详过的世界。 将双腿伸出,晋楚坐在天台边缘,五光十色的广告牌里,是看不清本色的广厦千万。 “裴邵,”晋楚晃了晃小腿。 话音刚落,裴邵便悄无声息地出现,黑色大衣被夜风吹得翻飞作响。 “你没什么想法吗?” 裴邵刚坐下,有些疑惑,“什么想法?” 从方才杀完人后,晋楚就有些亢奋,心跳一直处于较高的跳动频率。 将顺来的糖果剥开包装,塞进裴邵嘴里,晋楚笑着询问道:“不想要重新品尝到甜味吗?” 裴邵发现,自打晋楚来到这边后就有些奇怪,很难形容具体是哪里,但是有一种沉静的疯感。 “你看到了不是吗,”晋楚屈指轻扣膝头,“看到我复制出了希贝尔的身体,又召唤了她的灵魂。” 死亡是生命系统所有的本来维持其存在的属性的丧失且不可逆转的永久性的终止——这是死亡的定义。 附在人或其他物质躯体之内,主宰思想、情感、梦境、幻觉等潜意识,随着生老病死而变化的无形之物——这是灵魂的定义。 晋楚用复制打造出了一副最适合希贝尔灵魂栖息,且没有任何系统故障的躯壳,又用招魂唤回了完美契合、共鸣这副躯体,拥有原属记忆、思想的灵魂。 没有损伤的身体,主宰身体的灵魂。 希贝尔完成了“死而复生”,重新站在了晋楚与裴邵面前。 得到希贝尔的记忆、情报网与权限是必然的,但替换希贝尔却不是最佳选择。 站在埃斯玻森的眼皮子底下,同时被苏丹娜监视,受人牵制百般设限。 召唤回来的魂灵无条件听令于她,心念所动就能完成意识交换,就连记忆都受她操纵更改,检查也不会发现异样。 此刻的希贝尔不仅是她的鹰犬、完美的卧底,甚至就是晋楚本人。 “得到复制品,却失去真人的踪迹,不知道苏丹娜作何感想,”晋楚眼神中的雀跃和手下平缓的节奏并不相衬。 “从得到’招魂‘的那刻起,我就有这个构想了,没想到实验如此顺利。” 第191章 晋楚压上裴邵放在边缘的手,上半身前倾,以前总是温热的双手现在是清凉如玉的触感。 现下的晋楚没有伪装,火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裴邵。 “还如当初所言,如果需要,你可以拥有躯壳、享受自由。” “比第一次还要’宽泛‘的自由。” 不远处的兵工厂内,管理员如往常一般检查禁制,按部就班地清点产量与库存,却在三楼的生化毒液储藏室门口,被惊骇到钉在原地。 墙上是码放齐整的透明圆球,里头翠绿油亮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荧光。 而最上面一排的中间,滴落的血迹将墙面一分为二。 男人血肉模糊的头颅端正地摆放在圆形货架上。 尸首青白毫无血色,双眼凸出,脖颈断裂处筋肉如虬。 死不瞑目。 在尖叫冲出嗓子前,刺眼的橙红从头颅中射出,埋在血肉里的定时炸弹走到了终点。 高温与火焰点燃了兵工厂里的弹药,重重鸣奏与一浪叠过一浪的炽焰席卷城市边缘。 “自由”二字被淹没在爆破声中,衬着身后火光,赤红的发丝扫到裴邵脸上,晋楚笑得如同蛊惑人心的魔女。 “所以你选什么?” 第102章 少艾 警报声此起彼伏,富人区有众多禁飞区,晋楚脚下所在的娱乐场所高空就是其一。 增多的飞行器从高处望去,就像辛勤筑巢、拥堵在一起的蜂群,好不嘈杂。 晋楚伸出修长的手指,摸向裴邵的后颈,下巴轻轻搁在裴邵肩上。 微凉的触感,施力的指尖,裴邵感觉周身一股寒意,动作虽然看似亲密,却侵略感极强。 距离提出问题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晋楚低垂的眼帘下,光华晦暗,“很难抉择吗?” 不知为何,裴邵忽然低声笑了。 随即晋楚感觉到后腰被双臂环住,裴邵将晋楚揽得更紧,直到贴近胸膛,“是不是在这边更轻松些?” “什么?”晋楚语速比往日快,音量却更轻。 裴邵手掌覆上晋楚的后脑勺,柔顺的发丝缠绕在指尖,长长舒气,“我之前看顾思邈朝你撒娇时就在想。” “想什么?”话题转得太突然。 “别丢下我好不好?”磁性低沉的音线刻意改变,放得很软很柔。 晋楚浑身僵硬,没等缓过神来,就感觉裴邵的距离愈近,气息几乎洒在耳廓,下意识偏头,晋楚有些诧异地看着裴邵。 拂在裴邵后颈的手指都松了劲儿。 裴邵笑得合不拢嘴,“果然。” “果,果然什么?”声量抬高,晋楚卡壳了一下。 不过片刻,晋楚已经问了三个“什么”。 “你吃软不吃硬,”裴邵不像是在解释,扬起下巴,倒像是在炫耀,“我应该早点如此的。” 晋楚伸手欲够那双弯起的眉眼,忽然太阳穴刺痛,手指卷曲,生生忍着没收也没前进。 “是太阳穴的伤还没痊愈吗?”裴邵回忆起那把具有复杂纹路的黑色狙击枪。 先前因为没有使用常规手段替换希贝尔,假晋楚出场后,晋楚和裴邵只能留一个在原地。 裴邵无法改变样貌,晋楚无法单独没进阴影,所以最终由晋楚伪装成裴邵,裴邵回归影子。 而那把能够轻而易举破开晋楚防御的狙击枪,并非普通武器。 白疵银能够封存异能,算是次抛的武器,那么以黑硦石为原材料制作的武器,就是类似于魔导器一般,是可单次也可反复使用的武器。 鹰派鸽派高层使用的拥有各种能力的黑色金属块,都是由黑硦石制成的。 由科学家绘制出异能的特有光谱,再由专门的工匠将光谱刻印在黑硦石上,独特的纹路宛如阵法,能够使武器发挥相近于光谱异能的效果。 裴邵手指按上晋楚的额角,轻轻重重地按摩着。 半空的手缓缓落回腿边,晋楚也不再去追问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接下来想做什么?”裴邵望着排查的警卫开始向此处靠近。 晋楚握住裴邵的手,下拉放到眼前,“第二次了。” “嗯,”即使是没头没脑的话语,裴邵也总是没有疑问,但是晋楚的每一句话都会回应。 晋楚抬眼,头发与眸色重回纯黑,“或许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我知道,”裴邵拉着晋楚站起,在探照灯围绕下,准备陷入黑暗,“我本就不需要。” 手肘被晋楚托住,裴邵的动作停下。 照射到人影的强光离开后又折返,聚集在晋楚二人身上,机翼掀起的狂风扬起衣角,直升机下侧的枪口调转方向。 “接下来做这个。” 晋楚指尖回握,霹雳从天而降。 被雷霆击中尾翼的直升机旋转坠落,机枪失控,子弹轰烂了大片玻璃。 “a小队?a小队听到请回答!”霍顿拉扯着脖子上的id,每当紧张时总会觉得这东西勒人。 因直升机坠落,远处街角发生爆炸。 “a小队全员失去生命体征,根据’蜻蜓‘传来的影像分析,嫌疑人为晋楚和裴邵。” 轻柔的女声从id扩音口传出。 “观测到目标正在快速靠近。” 根本不用茨缇亚提醒,那份快速和狂暴用肉眼就能直观看到。 身着黑衣的女人动若迅雷,手中狭而直的唐横刀削铁如泥,雷弧从刀锋流窜至全身,血液和惨叫一齐炸开。 第192章 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霍顿连连后退。 茨缇亚:“已经请求支援,预计三分钟后最近的小队就会到达。” 刀锋之下的惊恐面庞忽然消失,身后的敌人攻击瞬至,晋楚微微侧身,子弹擦着眼前而过。 手掌一张一抓,反向的疾风推着敌人自投罗网,撞上刀刃。 看似飘摇轻柔的薄纱实则坚韧无比,从晋楚头顶罩下,企图拦截后路。 晋楚并指挥手,强压之下风势如刀,一击将地面、人群与天上的铁纱一分为二。 轻巧地跨过半米宽的裂缝,晋楚游刃有余地在包围圈里移动。 从发生人员移转开始,晋楚的视线就在四处观察。 掌心堵住面前的枪口,透过吐血倒下的警卫人员,晋楚在黑暗的角落里,看见了被警卫保护着的霍顿。 对方双手在半空中做着拿取放下的动作。 脚边的尸体沉入水潭,晋楚轻笑,“找到了。” 晋楚手臂伸直,刀尖前指,电似火蛇般咆哮催逼,手持盾牌的警卫拦在霍顿身前。 霎时银光大胜,周遭宛如白昼。 盾牌从中心开裂,持盾的警卫人员不断后退,脚踩之处都开始下陷。 茨缇亚提醒道:“劳伦下士的异能无法抵御攻击,防护盾预计十秒后破裂。” 与先前公放不同,这句话只有霍顿可以听到。 霍顿抓住半空无形的物件,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盾牌碎裂,不光是人,方才霍顿所在的位置寸草不生。 “注意身后。” 霍顿刚刚落地,对冷不防的提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高毫安电流引起了心室震颤。 抽搐着倒在地上。 为了足够迅速,茨缇亚在截取到突兀出现的异常温度后,就第一时间进行了警告,甚至简略了原因。 脖子上的id在佩戴者进入濒死状态时会闪烁橙光。 当检测到佩戴者死亡时,id内数据自动销毁,先前同步的备份数据自然好好封存在中央数据库。 茨缇亚按程序宣告结果:“c3611霍顿,死亡。” “呲啦”一声,id熄灭。 裴邵觉得这道女声耳熟,与伊甸园里的系统声音似乎是一样的。 再抬眼时,周围已无活人,站在尸山中央的晋楚身上连一滴血迹都没有。 全程只花费了57秒,还不到一分钟。 随着晋楚走来,涟漪一圈套一圈,不同位置的相互碰撞,整个地面像是浪涛来临前的海面。 连同武器装备与霍顿的尸体,晋楚将在场所有吞下。 霍顿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防务警卫队,三区第一支队队长,空间系异能“黑白棋盘”的持有者。 塞恩就像个巨大宝库,少了杀人的“条件”,晋楚想要获得的异能,就像是摆在橱窗里的商品,只等她去购买。 除了被埃斯玻森严密防护起来的记忆类异能目前要价太高,她还买不起之外。 “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分开行动。” 虽说并不在意监视,但四下安静,扇动机械翅膀的蜻蜓有些许嘈杂。 晋楚瞥了眼天眼蜻蜓,风刃顷刻间将其劈成两半。 从注意到晋楚在找人时,裴邵就知道第三次杀人并没有着急离开现场有其目的。 感觉到共享过来的异能后,裴邵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说实话,他不喜欢这个异能,让他的不可替代性再次下降。 旁人无法看见的金色线条在眼前交织,纵横各十九条线,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 棋盘上放置的棋子加上左右两侧棋盒里的,黑子共一百八十一枚,白子共一百八十枚。 原本棋盘上就有棋子,晋楚没想到这个异能居然有“存档”功能,被吞噬再召出,原本霍顿存下的定位都没有消失。 将棋盘上摆放在方格中间的棋子扫掉,晋楚拿出一枚黑棋,看着裴邵将其落在小目的位置。 “我给你加了定位,接下来即使你不在身边,我也能随时确定你的位置。” 虽然所有形制都与围棋一致,但这个异能的使用方法却与围棋完全无关。 一个方格算作现实一平方米,以棋盘展开的位置为中心,所有者能够在十八米x十八米,总计三百二十四平方米的范围里,随意移动包括自身在内的所有物品。 而黑子白子可以进行收录,或是固定位置或是生物或是物品,一枚棋子可以定点一项。 只有被收录对象就在眼前,以及收录位置就在脚下,收录才能完成。 且可以随时删除收录内容,重新收录。 这种收录移动不囿于三百二十平方米内,距离不设限。 比如方才晋楚用黑子收录了裴邵的位置,那么以后只要晋楚手持白子,就可以直接瞬移到裴邵的位置。 同理,晋楚也可以利用黑子,将裴邵移动到手持白子的自己身边,或是移动到设定的其他白子那边。 异色可互相移动,同色则无法发挥作用。 所以在晋楚确保自己拥有黑白两子的前提下,最多可同时收录三百五十九个位置。 如果随删随用,数量之说可有可无。 角落传来异响,晋楚侧目。 区域警务人员被晋楚全杀了,交谈之间,释放的雷电异能也让该区的防御设备和管家机器人动弹不得。 第193章 尽管茨缇亚适时进行了封锁疏散,这片区域仍有不少遗留人员,现在就有胆大的人躲在暗处,朝晋楚这里探头探脑。 满不在意地收回视线,晋楚继续道:“埃斯玻森终究地位不够高,有些秘辛希贝尔无法获得,潜入调查后我会分身乏术,暗杀任务需要你的帮助。” 远处再次传来机翼旋转的声音,裴邵躬下身子,懒懒地将额头抵在晋楚肩上,“这个当然没问题。” 那就趁现在抓紧时间充个电吧。 第103章 绮钱 “嘶,”身旁的新兵捂着心口。 晋楚目视前方,站姿端正,身上的迷彩服崭新熨帖,有几处折叠存放留下的压痕。 她知道旁边的人在疼什么,也知道旁边的人对疼痛的来源有所误解。 飘摇在校场上的星辉胜利旗帜,其上的图案还同时刻印在士兵臂章,与那心脏跳动着的左胸。 横纵排列整齐的编队前方,主席台的正中,三星两环的中将扫视全场,在阵阵跺脚声中将右手覆于左胸。 四面环绕的扩音器,让宣讲填充整个校场。 “成功属于坚持到最后的人,而踏上这片土地,身着这身衣服,就意味着你们是百中取一的优秀之士。” “毕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你们将成为塞恩的士兵,成为保家卫国、镇守山河的勇士!” “你们一步不退!无人可败我塞恩!” “一步不退!” “一步不退!!” “一步不退!!!” 一成百,百成千,汇聚的声音似涛如浪,回寰在整个区域,甚至溢出校场,响彻整个第一军区学校。 “五月二十三号,是铭记在所有人心中的血红记忆,嘶吼咆哮的怪物让美丽的塞恩陷入火海。” “是谁的父亲,谁的母亲,谁的兄弟姐妹与亲朋好友惨死眼前,利齿咬烂了他们的喉咙,撕碎了他们的四肢。” “是谁!眼睁睁看见惨剧却无能为力?!” 有人发出小声的啜泣;有人眼含热泪;有人拳头紧握;有人呼吸沉重。 晋楚听着,双眼的焦点分散,强压下想要挑起的嘲弄笑容。 只觉得愤怒即将燃尽胸腔。 这场所谓的血红记忆,被帝国渲染成双黑侵略与残暴的铁证,污秽的血脉里蕴含着恶魔的因子,为人的外表是伪装的假象。 双黑是非人的种族,会在春季之末夏季之初的交界,褪下自己“类人”的皮套。 暴虐是“它们”行动的原始动力,突兀出现在街角巷陌的怪物,让五月二十三日血流成河。 谁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怪物”,是被塞恩高层拿去做火石实验,历经百般虐待的普通人。 只因看守小小的疏忽,让异化的人们从监牢涌入街道。 甚至于惨剧发生后,为了巩固说辞,高层下令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境内投放一次怪物潮。 他们不在乎无辜死去的民众,也不在乎因谎言而被欺压的普通双黑。 他们只在乎名誉,以及在自导自演的戏码中获得*的越发崇敬的民意。 而那些只是拥有不同于其他人发色瞳色的双黑,便被视作异端,视作不详。 中庭的历史开端,源自“沉默的三百年”。 那是一段空白的历史,土地荒芜、资源匮乏、民不聊生。 相传双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使命就是降下灾祸与斗争、杀戮与磨难,世界毁灭于双黑,停滞于沉默的百年空白。 是自由女神降下神谕,以金发为首,代行人引领世界再次走向正轨。 名唤“拉塔托斯克”的男人,让世界重谱历史。 这个在晋楚世界的北欧神话中,居住在世界之树上惯会挑拨离间的松鼠,成为了中庭世界的“神明代理”的名字。 世界的重启者,历史的先锋。 而双黑的罪责,早在血红记忆发生前,从塞恩开国之始,就被毫无根据地写进了《铁罪书》中。 中将继续在高台之上慷慨激昂,“要么赢下所有,要么一无所有!你我皆是救世者,救己如救世,救世如救己。” “你们准备好应对’怪物‘了吗?” “时刻准备着——” “自由世界的飓风即将席卷各地,谁将星辉旗高扬?” “是我们!” 中将:“听不见!是谁?!” 新兵:“我们我们我们——” “为了自由女神!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 “为了塞恩!!” 所有士兵的右手覆盖在心脏的位置,昂扬的士气震天撼地,每个人眼中血红的杀意流转。 此时此刻,为了帝国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晋楚仰头,抚摸上心脏的位置,那里的衣料因为血液而粘连在皮肤上。 那是誓词大会开始之前,士兵入伍的必经程序。 滚烫的烙铁镌刻着星辉的标志,在心脏前方的皮肤上留下不可磨灭的,象征着忠诚与奉献的印记。 只是他们不知道,烙铁是为了掩饰真正疼痛的把戏,为了将纳米芯片安稳地埋进心脏深处。 他们所谓的“忠诚与奉献”之下,是他们宣誓捍卫的祖国为他们种下的“不信任的种子。” 纳米芯片直连茨缇亚中枢,能够时时掌控士兵的位置、心率、身体状况、压力值与情绪转变。 第194章 不仅如此,在所谓的“忠诚检测”下,一旦茨缇亚判定当事人产生了背叛塞恩的念头,美丽的烟花就会在心脏处绽放。 多美妙啊。 跟随着声潮,晋楚摸着胸前的星辉纹理,对着天空一齐附和道:“为了自由!” 为了不同于塞恩帝国的自由。 直到誓师大会结束,一直站在晋楚身侧,短发利落的泰勒眼眶仍是红的。 新兵一共三千五百名,包括泰勒与晋楚现在替代的乌雅,女兵总计一千四百八十八名。 “深渊”游戏,塞恩有不少地方将其作为实景训练设备,而部分新兵入伍的第一场测试,就是以此作为成绩。 这号称史无前例的真实感,完全沉浸的深渊游戏—— 就是蓝星。 训练室内,身形壮硕的维纳站在人群前端,肩上一星两环象征着军官身份。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男女差异,只有优秀和落后,我会对每个人一视同仁,优秀就给我保持,落后就给我追赶。” “别的场面话我也懒地说,我当你们教官一日,就会尽一天的心,同理,作为我的学生,你们要有勇往直前的毅力,不畏强敌的勇气,可以弱,但不能怂。” “明白了吗?!” 说是新兵,实际上叫作特训兵,是从军校毕业但还未被批准上战场的群体。 而在特训兵里,还有一个特殊群体,作为军校成绩拔尖的优异生,可以参与深渊游戏,日后不会被派往边境,而是致力于铲除“怪物”的特编小队——璨金小队。 同样坚毅的女声应和:“明白!” 每个人走到属于自己标号的胶囊仓面前,晋楚拿起沉重的头戴式连接器。 对于深渊是个游戏,士兵如此坚信的理由还有一个。 除了接触到军队核心的士兵和军官之外,所有士兵进入游戏的方法都是通过神经连接器。 即晋楚手上这个全金属制的纯黑环形器械。 如果在游戏中受伤现实中也会受伤,在游戏中死亡现实中也会死亡,没人不会思索内在的怪异之处。 但是深渊游戏不同,是塞恩在穿梭时空的法门加持下,研究的与伊甸园相似,却侧重不同的游戏。 伊甸园借助异能,让个人的精神体进入蓝星人的梦境中,虽然受伤不会反馈,但死亡的强烈冲击会让远在塞恩的沉浸者一同脑死亡。 在研究出“退出按钮”的当下,伊甸园依旧只能让载入了同频仪的塞恩士兵自主退出游戏。 要是想让蓝星的玩家离开游戏,需要在现实中对着沉睡的真人进行同频唤醒。 虽然对不动要塞地渗透十分深入,但也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面对关押在不同牢房,还时刻被监视的人,单个唤醒不切实际。 所以伊甸园从公告入手,制定了时间限制,这样在某个固定时间解除伊甸园,就造成了通关的假象。 实际上除了存活,其他通关条件都是虚构的,达成与否并不影响,只是自相残杀的诱因与借口。 当初在伊甸园中,斗篷人忽略裴邵,只将岐黄强制踢出游戏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只有岐黄并非关在牢房里,而是在拾肆监管的区域内,那所谓“强制踢出”的触碰举动,只是在向下属传讯,命令其对现实昏迷的岐黄使用同频仪。 而深渊游戏—— 与晋回舟的仿生人一样,早在璨金小队的成员名单确认时,塞恩便制作了数架与当事人身体数据完全一致的仿生人。 仿生人不同于人造人,仿生人是拥有人类外貌的机器人,行动遵循程序设计,没有自我意识。 而人造人,是由科学技术创造出来的人造生命,结合了克隆与弥生的双重技术,诞生出智慧与自我思维的“生物”。 这些仿生人被投放到蓝星,在士兵戴上神经连接器后,仿生人的使用行动权被接管。 士兵将通过仿生人,睁眼看到蓝星的景色,脚踏在蓝星的土地上。 不论是受伤,亦或是死亡,溃败的都只会是仿生人机械所制的骨架。 因为共享体感,血腥与痛觉有时会影响到士兵的精神。 但是比起肉身相搏,死亡就是结束的蓝星士兵,和源源不断进入口袋的火石与资源,塞恩高层觉得只是金钱投入与些微的精神损失而已。 这场投资,无比值得。 维纳作为教官,也会戴上神经连接器,在真实无比的战场上,亲自教会士兵何为“杀人的感觉”。 将神经连接器戴在头上,晋楚躺进了胶囊仓,透视窗关闭。 宛如婴儿的摇篮,完美契合身形曲线的弧度,兼具治疗、洗脑、沉浸游戏等作用的小小的空间。 其繁杂的功效与意义,就如同塞恩这个国家,以及其内的人民。 各色颜料和染交织,分不清光暗,看不出黑白。 只觉得肮脏。 光圈环绕在眼前,黑暗侵袭、声音消散,晋楚闭上眼睛。 下一刻,火药硝石的味道入鼻,光亮铺满眼帘,晋楚睁开眼睛。 生动再次跃上尘嚣。 第104章 翠樽 “乌雅,你是’神圣‘的后裔,是暮那舍家族的合法继承人之一。” 背手而立的分家家主,乌雅的父亲,站在女孩三步开外的位置,胸前的神授金丝带璀璨夺目。 “我们与神同行,荣耀也将向你俯首。” 第195章 富丽堂皇的城堡,看不到尽头的庄园,追随拉塔托斯克建国的三人,其家族延续壮大。 如今被称为神圣家族。 晋楚倚靠着窗边的墙壁,双脚踩在不足十厘米的突起之处,听着房间内父亲教导女儿的话语。 急促又无音调的语言在晋楚听来,缺乏美感,因为信息密度低,即使语义简短,仍需长段叙述。 不同于蓝星的任何一种语言,却又与多种语言有着相似的地方,像是多方杂糅的结果。 唯独与汉语大相径庭。 因为语言上的差异,塞恩的士兵一般会采取两种手段解决对话问题: 一种是直接让茨缇亚进行翻译。 并非对方说完一句,这边翻译一句,效率太低,以茨缇亚的智能水平,能够直接消除对方的声音,在相同的时段里,以收集到的声线,将翻译完毕的结果用同样的声音和情绪复述。 反之亦然,几乎感觉不到延迟,就像在与对方直接交谈。 另一种是进行“概念输入”。 通俗地说就是将所需的知识和技能,直接传输进大脑。 这样不仅能快速熟练地掌握一门语言,还省去了学习的时间。 但大部分士兵都会选择第一种。 要问为什么,因为汉语在他们听来与双黑语类似。 塞恩虽为一个国家,但是语言种类却不止一种,塞恩语是官方推广的主要语种,但使用杂七杂八其他语言的地区和人民不在少数。 出于对双黑的厌恶,许多士兵甚至不愿意了解相似的语言。 晋楚生于此地,本就掌握塞恩语,再加上后来漫长的生命中总有闲暇时光,学习不失为一种消遣手段。 所以驾驶、医学、战略什么都会一点,这边的小语种也能听懂大概。 房门关闭的刹那,丝线悄无声息地套上金发女孩的脖颈。 晋楚漫步至房内,不等那句“你是谁”出口,挣扎的双脚便已被悬挂在半空,所有呼嚎被勒闭在颈间。 从口袋里取出白疵银,放置在乌雅的额头上,晋楚指尖用力,外壳破碎。 潮水一般的回忆如同老式胶卷,真实又陌生的画面,一幕幕钻进晋楚的大脑。 画面里的当事人则在现实中,一点一点沉入水潭。 晋楚捂着剧痛的太阳穴,容貌再次改变。 正在办公的希贝尔手下停顿,微笑着在心里轻吟道:“大人,已经得手了啊。” 从希贝尔那得来的建议,晋楚选定了即将参军的,暮那舍分家家族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有资格爬上权力之巅的身份地位,以及亟待填写的空白履历。 “嗯,”晋楚漫不经心地应道,站在镜子面前,双手抚上脸颊,调整表情,“有什么不适应吗?” “怎么会有不适应,”希贝尔摸着耳垂,“我就是我,除了归顺于您之外。” 察觉到视线,希贝尔抬头对着正在伸懒腰的埃斯玻森露出一个微笑,心里继续道:“没有任何不同。” 那开在蓝星各处的时空漩涡,像是抓不到手上的虚无,只能被动接受它地来临,单行的车票不对他们售卖,毫无礼貌地不请自来。 宛如金字塔般严明的等级划分,高层的人们踩在底层群众的身上榨取价值,帝国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在为了百分之五的人劳务。 埃斯玻森不过也只是更高级的奴隶,不劳而获的人还躺在云端。 隐在幕后的掌权人,为了将他们的鲜血抹在祖国的土地上,将时空法门的钥匙握在手中。 晋楚愿意一级一级地登上阶梯,去靠近那份“神圣”。 从回忆脱出的晋楚,将右手放置在聚光灯下,人造皮肤细腻到能看见毛孔,淡青色的血管缓慢地鼓动着。 轰—— 爆炸而后的震荡,让天花板微尘跌落。 陈列仓内,昏睡的人影逐个清醒,准确地说是机械人偶连上了行动指令。 “啧,”被人不轻不重地踩上脚面,泰勒声音低沉,交叠的双手青筋暴起,“滚远点。” 埃莉诺笑着,特意俯下身子,鞋底来回碾过,“哎呀,抱歉,我没有看见你。” 维纳朝此处瞥了一眼,便当没看到直接朝门口走去,铁门打开,狂风夹杂着风雪涌进室内。 “游戏的前景概要你们应该都清楚,我不多加赘述,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看游戏页面。” 系统页面展开,左侧的一列信息栏,右下角各种“属性”“任务”“地图”等按钮,视野里贴心标注的方位尺。 完美重现游戏画面,真是唬人的好把戏。 血仇在前,杀人为戏在后,倘若以后知道真相,“无知”也不能成为避罪的理由。 善良者因善自戕,不善者顺势而下。 “当然,鉴于你们没有实战经验,看人冲锋陷阵也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完成任务也罢,位于两国边界的这里,会给你们展现何为’战争‘。” “不过,”维纳挑起眉梢,“反正也不会死,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都随你们,我这里没有教条和规章,只看结果。” “我只负责在你们的名字后面,写下一个数字罢了。” 晋楚看了眼维纳。 更何况有几个人能看见真相,所谓谎言,欺骗者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从始至终”去的。 能感觉到寒冷,却不会感到不适,众人踏上白雪覆盖的山岳边缘,一望无际的群山迭起。 第196章 张嘴也没有白雾,氧气稀薄的山峰之上,人迹罕至,矗立的厂房通体白色,与雪地融为一体。 隐在风雪中的嗡鸣渐大,微小的黑点成群出现。 “无人机蜂群?”维纳没有想到敌人会这么快发现据点。 与别的教官严苛的指导方针不同,维纳信奉放养政策,此次虽说是陪同,但他不会插手任何事情。 左上角的地图缩小后能看出山脉走向,一旦被如此数量的无人机围困,这副躯壳必定报废。 晋楚张开手掌感受风向,随即直接跳下高台,朝背阴面跑去。 泰勒略一思索,朝着晋楚离开的方向追去,埃莉诺紧随其后。 本欲集体行动的其他人还没反应,三人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爆炸声在后面此起彼伏,晋楚越过隆起的土丘,脚下轻如飞燕。 机械构造,完全不用担心高原反应和疲劳情况,在注意到身后的余影后,晋楚再次加速。 从地图上,晋楚就能看出这里靠近z国边境,位于西南高地的边缘,雪山之下,是y国的领土。 将仿生人的存放据点安排在此地,绝非偶然。 z国审查严格、防护严密,动乱发生前卧底安插便经过了重重困难,如此大规模地引入仿生人,必然会引起z国政府注意。 从感染异化爆发以后,时刻关注国内的邻国蠢蠢欲动,边境安防加强了数倍。 要说塞恩想要分食的蛋糕,具体来说,不是整个蓝星,而是人口众多的z国。 因为火石觉醒与异化的现象,其他地方加起来都赶不上z国。 隐藏在雪山中的建筑,精心选址的据点,大规模安置的手段,以及…… 随着海拔降低,温度逐渐跃升,夏季之初,雪山脚的团团杂草褪去了暗沉的灰黄,在即将潜入树林前,晋楚看见了移动的人影。 三步两步跃上高枝,晋楚借助树叶隐蔽身姿。 前项种种,以及整装待发,驻守在边境的y国士兵。 每一点都在宣告—— 有一个面积广袤、经济超然,如今因为异能觉醒,军事实力几乎飞升几个等级的邻居,对某些国家来说是多么寝食难安的事情。 晋楚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腰和四肢。 原始装备齐全,军绿色的迷彩服能够很好隐蔽在树杈草叶中,腰部左右各一把手枪数排替换子弹,后腰挂着三枚手榴弹、一枚闪光弹和一枚催泪。弹。 四肢上还捆绑着各式冷兵器。 虽然对于塞恩士兵来说装备简陋,但是对于本身就有侦察、关节激光炮等内置武器的仿生人来说,表面功夫做得足够了。 树下驻扎的士兵从外貌特征来看,应该是y国士兵。 不少士兵身上有伤,来的路上晋楚有看见炮弹坑和行军轨迹,应该是进攻失利,退后了战线。 角落发生争吵,一名年轻的士兵挡在军官面前。 晋楚虽然会塞恩语,但是不常使用,所以翻译系统自动将y国语翻译成塞恩语后,晋楚还要在脑海里过一遍,将其翻译成汉语。 凝练后,年轻士兵的意思很简单,他反对趁乱进攻z国,更反对与不明势力的结盟。 所谓唇亡齿寒、兔死狗烹,谁都希望自己是在后的黄雀,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和水平把握战略全局。 游戏的初始任务也在此刻完成刷新:帮助y国士兵跨越边境,攻占z国的西南高地。 “呵,”晋楚冷笑,“还不如直接命令我们攻占西南高地呢。” 看着“帮助”二字,晋楚又翻了翻兑换处守则。 正看着,树下传来一声枪响。 先前进言的年轻士兵倒在了血泊里,一枪正中眉心,瞳孔已然扩大。 树枝摇动,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像猫一样毫无声息地落地。 “谁?”被异响惊动,开枪的军官大吼。 将近十米的高度,连翻滚缓冲都没有,看着屈膝半蹲、单手撑地的女人,军官将枪口调转方向。 晋楚站起,从腿侧抽出匕首。 “杀你的人。” 第105章 石蜜 对方速度实在太快,在茂密的丛林里也不会因地势有丝毫停滞,转瞬便消失在视野。 泰勒看着四周几乎一致的景色,连一抹行踪轨迹都没有留下的地面。 “跟丢了啊,”泰勒摸着后脑勺。 枪响传来,看着鸟雀惊飞之处,泰勒再次迈步。 刚看到满地血色时,还不及细细观察,后背的刺痛就让泰勒下意识躲避。 刀尖从后心位置滑至左肩,迷彩服破损,泰勒托着破损的布条,看着持刀的埃莉诺,“你最近到底为什么这样?”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泰勒调换位置,埃莉诺跟着绕圈,握着匕首的右手有些紧绷,“演戏演太久,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泰勒沉吟片刻,将手放到枪袋之上,“你以为我不会还手吗?” “怎么会,”埃莉诺用刀背敲着掌心,说出的话语无辜又体贴,“我只是想拍掉你身上的落雪,既然你不喜欢被人触碰,我以后不会了,好吗?” “拍,落雪……”往日的回忆闪现,泰勒咬紧牙关,不忍的神色褪去,锐利的杀气跃上眉眼,“咔哒”一声,枪袋打开。 “哈哈哈,我好喜欢你生气,一味忍让的样子反倒让人恶心,”埃莉诺轻轻踮脚,吐字轻软甜腻,“毕竟,杂种就应该有杂种的样子。” 第197章 理智崩弦,泰勒拔枪瞄准。 火花飞溅,持枪的手腕被人擒住,挡身加关节技,泰勒眼前一花,手枪脱手,追随着旋转的力道跪在地上。 而埃莉诺在转刀的刹那,看见犹如明镜的刀锋之上反射出锐利的双眸,泰勒从眼前消失,脚下失衡,环境翻转。 望着居高临下低睨两人的晋楚,埃诺里有些恍惚。 晋楚半蹲在地上,手指穿过埃莉诺的长发,猛地朝自己的方向拽来。 埃莉诺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束发的皮筋沿发丝脱落。 长发散开,从埃莉诺的肩头滑落,不及抬头,上方便传来的不容置喙的命令,“不要出声哦。” 乌雅、埃莉诺与泰勒同属一个班级,但与住宿在一间的泰勒不同,埃莉诺对于乌雅的认知,仅限于隔着距离的眺望。 埃莉诺从以前就知道乌雅实力出众,但是,有到如此不可攀登的高度吗? 泰勒收回即将出口的询问,将身影匍匐在草丛中,顺着晋楚的方向,看到被枪声吸引而来的士兵。 晋楚没有遮掩收拾,满地的尸体与血迹触目惊心。 这时泰勒才看见晋楚鞋边的血迹,与干净整齐的上身观感截然不同。 侧耳倾听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晋楚辨别了一下人马数量,随即转身朝森林深处走去。 见两人没有跟上来的迹象,晋楚停下脚步,半靠在树干上,“先前跟,现在反倒不跟了?” 琢磨不透的心思。 尽管埃莉诺所在的温多林家族势力庞大,但远远比不上三大神圣家族之一的暮那舍。 在得知埃莉诺与乌雅同班时,母亲早已给过教诲,不要刻意讨好也不要招惹暮那舍家的人,尽管璨金小队名额有限,但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 与自己不同,暮那舍家的人何须争取,即使这次毫无建树,名额也有人拱手奉上。 埃莉诺嗤笑,抚过长发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跟上。 泰勒紧随其后,手腕零部件在先前的打斗中有些松动。 之前藏身的地方四周植被葱郁,泰勒自然不会认为乌雅是特意过来救她的,若说原因,无非是正好堵在乌雅撤退的路径上。 士兵营地之间相隔不远,她与埃莉诺的争执可能会引起注意。 “为什么违背任务要求,杀了y国士兵?”话一出口,泰勒就后悔了。 晋楚闻言回头,看着外形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的仿生人,视线在泛着荧光的双眸附近流连,“如果竞争者都是你们这种水平,我真是乐得清闲。” 对于两人之间的恩怨晋楚并不清楚,只知道埃莉诺的母家专职供奉教廷圣女,父亲似乎是某片辖区的管理者 至于泰勒,甚至都没入过乌雅的眼睛。 从把仿生人的据点安排在此处,晋楚就知道与塞恩结盟的国家不多。 因为就地缘来看,与z国接壤的国家不少,但西南高地附近的边境是最为险峻且易守难攻之所。 要是有更好的选择,就不会把新兵进入游戏的地点安排在这里。 画皮画骨更要画神,选择乌雅不仅是因为家世背景,还因为性格。 一个行事乖张、阴毒狠辣的人,做什么都不显得奇怪,即使在此时此刻,杀掉自己的队友。 步入深处,埃莉诺无意间看到晋楚从腰侧取出消音器,旁若无人地拧上枪头,脚下已经迈出,却在枪口指向泰勒后调转方向。 一枪直穿右眼,电弧跳跃,埃莉诺被踢出了游戏。 埃莉诺的仿生人擦着肩头倒下,长期训练的本能让泰勒立刻后退,拉开距离,躲在了树干背后。 不论是乌雅开枪射杀,还是埃莉诺为她挡枪,都显得匪夷所思。 “这还真让人看不明白,”晋楚跨过停止运行的仿生人。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击杀y国士兵吗?”从进入游戏起,晋楚就知道每个人的眼睛会将看到的一切传送回中枢。 乌雅是个奇怪的人,但绝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万事从利益出发。 也就是说,只要利己,晋楚做什么都不会显得违背人设。 “杀一支小部队,就能大致推算出y国士兵的整体水平,让我’帮忙‘,也要看看对方值不值、配不配。” “就刚才的手感来看,指望他们攻占西南高地,还不如指望太阳西升东落。” 晋楚明明在缓步前进,泰勒却觉得怎么都甩不开对方。 “游戏的自动结算功能很完善,却多此一举地安排一位不插手任何事情的教官在现场,显然是为了超出预料的情况判定。” 余光里草叶晃动,晋楚脚下停顿,子弹擦着脸颊钉进泥土。 身体没有跟上晋楚的指挥。 仿生人的数据一比一还原乌雅的身体素质,若是晋楚本人,连脸颊上的擦伤都不会产生。 “除了任务,游戏页面还有很多兑换积分的交易,刚刚杀掉的士兵,就给我提供了不少积分,这说明任务不是评价的唯一标准,比起繁重的攻占任务,先尝点甜头不好么。” “你说是吗,现在还是零分的泰勒小姐。” 泰勒借助树荫移动,闻言咬牙切齿道:“那猎杀同伴你又怎么说?” “真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提的问题都这么可爱又天真,”晋楚拂开身侧的树枝,“何时、何地、何人说过,我们是同伴关系了?” 第198章 泰勒紧张地倚靠在树干上,晋楚的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一个不留神就会失去踪迹。 尽管一直在逃脱,但那轻柔的声音简直如同附骨之疽,无法剥离。 “不仅仅是训练,还是选拔,不然为什么要增加一个特训环节,而不是直接让我们成为璨金的一员呢。” “我们从始至终都是竞争者,就像你跟着我企图获得捷径,我杀了你们也只是为了减少分母罢了。” 回首再望去时,一直站在原地的晋楚消失,泰勒撑上树干,匆忙地在四周寻找痕迹。 “找到了,”后颈被人捏住,晋楚轻飘的声音就贴在耳畔。 人影从树冠跌落,晋楚紧跟着跳下。 将泰勒身上的装备卸下,逐一安置在身上各处。 “眼睛,很麻烦,”晋楚在心里想道,这具躯壳没有异能,坚实程度也比不上原身,最根本的是,无时无刻不曝露在茨缇亚监视下的行动。 说实话,其实乌雅什么都不做,现阶段也会有人送她上青云。 但是什么都不做,又不符合乌雅的性格,也不符合家主对其的嘱咐,手段与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不论分家还是主家,暮那舍家族都要通往桂冠的路上铺满鲜花与掌声。 “好安静,”晋楚语调恹恹,有些提不起精神,动脑子觉得累,干活也觉得累,真的很想躺在草地上睡一觉。 什么都听不到,眼前的景色也无比清晰。 神经连接器会阻断传感神经,让游戏里的指令不会影响到现实的身体,而这具机械身躯,能看见草叶上的露珠,能听见轻微的风声和鸟雀轻啼。 晋楚的世界一直“很吵很乱”,即使是失去五感,听力完全消失时,咒骂与命令都未从脑海里消失过。 现下却觉得身体很轻,那抓心挠肺的疼痛没有游走在全身,又很重,重到每一步都会耗费太多精力。 缓慢地坐在地上,手指细细地抚摸过土地草坪。 “原来是这种感觉。” 眼皮像是坠了重物,晋楚躺倒在地,望着一碧如洗的青空,哼起了儿歌。 幼时起就只会这一首,因为楚穗年只对她唱过一首、唱过一次。 富有节奏的轻快音调,让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贯耳的清风里有绿意与生机。 歌声减弱,晋楚轻轻阖上双眼。 清凉的温度罩在眼帘之上,将光芒遮蔽。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晋楚从未如此安稳地陷入沉眠。 抚着额头坐起时,身旁蹲坐的少女巧笑嫣然,侧头问道:“睡得好吗?” “银杏?” 思绪还有些涣散的晋楚下意识唤道,下一秒却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没事的,”许银杏起身,阳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身躯,脚下无形无依,“你的’眼睛‘现在看不见我。” 与被召唤回来的魂灵不同,其余因各种原因滞留在人间的执念,没有能量的供给,即使透过玻璃水晶也不可见其貌。 第106章 沙饧 裴邵因为本就是魂灵,晋楚因为“招魂”的异能,所以获得了看到这些“执念”的资格。 按道理,如今“思维”困在机械里的晋楚,应该也是看不到的。 “好歹作为游魂十几年,要是没修出点本事,岂不是太差劲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标准如何,但总归有点天赋在的吧。” 许银杏在半空中盘腿,清亮的眸子里盛满欢愉,“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你我交流之处不算在现世,也不算在地狱哈哈哈,算是空间的夹缝。” “所以不用担心被那边的人知道,可以放心与我说话哦,”许银杏眨着眼睛。 闻言,晋楚放下了捂眼的手,“你在这里,说明唐遐龄也在附近。” “是的,这次边境的指挥权交到她手里了,最近一直在与y国打攻防。” “你听我说,从你过来这边我就感觉到了,虽然长相与气息都不一样,但我到底是’鬼‘,还是有很奇特的感应在。” “先前看你不理我,我还以为是因为有人,故意装作看不到我呢,结果后来就剩你一个人的时候,你也完全不理我,想了想应该是看不到,”许银杏的兴致相当高涨,“你现在还在睡梦中哦,等一会儿醒来了我虽然还有办法让你看见我,但是就不能跟我说话了,会被听到的。” 看着晋楚安静地听自己说话,许银杏反而磕巴了,“你不打断我吗?” 晋楚神色没有丝毫不耐烦,“为什么要打断你?” “之前跟在裴邵身边,他总觉得我吵,有时候还用’告诉遐龄我的存在‘来威胁我闭嘴,”说到这许银杏就生气,双手不自觉插在腰上。 无人得见,无人交流。 想必是寂寞的。 晋楚指尖捻着一根狗尾巴草,“话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真哒,你真的这么想,”许银杏想抱晋楚,却径直穿了过去,尴尬地顺了顺发尾,“嘿嘿。” “你既有办法让人看见,”晋*楚斟酌了一下,“算了,没什么。” 正因为有“执”,才会在死后存留在此世,晋楚想到唐遐龄一直佩戴在脖子上的银杏项链,收回询问。 从第一次见面,晋楚便看见了那伏在唐遐龄肩头的半透明游魂。 未免麻烦,晋楚权当看不见。 第199章 许银杏不是个安静的存在。 “感受发力点,不要伸太直,”晋楚从后贴近,摆正唐遐龄的姿势。 不动要塞除了定期检查之外,还会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和防身术教学。 彼时的晋楚顶着武学宗师的名头,作为楔子的指导老师,在不动要塞务工。 “虽然年龄看起来有些大,但是气质真的很好呢,”许银杏绕到晋楚身前。 身着宽松白黑两色的太极服,三十到四十岁左右的年龄,因为不常与人交流,显得有些难以接近。 但是肃穆神情加上行云流水、刚柔并济的动作,果真有几分亭山载客,竹下养身,归隐沧沧的高人风范。 “年龄差也好磕啊,风骨似雪、不近人情的武学老师和热情似火、直率赤诚的年下忠犬,遐龄在这方面迟钝一些,所以先开窍的应该是老师,发现即是疏离的开始,可是小狗哪懂老师在烦恼什么呢,只会一味跟在身后问为什么。” 晋楚面上不变,但是手下动作乱了些许,一时没收住力道。 咏春擅长借力打力,唐遐龄挥拳反倒被晋楚化解扭转,脚下被绊,上身前倾,眼见就要面部着地。 哑铃的边缘距离眼球只差分毫。 晋楚一把抓住唐遐龄的衣领,朝自己的方向拽回来。 在对方即将撞进怀抱前,晋楚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承托住唐遐龄的后腰,隔出了几分距离。 “谢谢老师,”唐遐龄捂着被衣领勒到略有些痛的喉咙,沙哑地说道。 本就是自己的过失,晋楚生硬地点了点头。 “绝了绝了,本来还觉得没啥。” 只是听到许银杏的声音,晋楚的额角就跳了一下。 “怎么忽然脚步就乱了呢,嘿嘿真不是看似幡动实则心动嘛,要是直接拉进怀里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都是女性。” “偏偏还隔了一下,这么紧急的情况居然还保持距离,啊啊啊,”许银杏突然痛苦地抱头,“怎么就是碰不着东西,给我一只笔也好啊。” 真是正话反话全有理。 “怎么了老师?”见晋楚沉默,唐遐龄侧头询问道。 “怎么了,老——师——” 许银杏插到两人中间,刻意拉长语调重复了一遍。 晋楚将视线投到远处,再慢慢地拉回,神情自然道:“今天就到这里,把这几个动作练熟。” “好的。” 晚膳时分,晋楚一块一块将菜里的青红椒拨到一旁。 “老师,青红椒的营养价值很高哦,”唐遐龄端着托盘站到还有座位的餐桌旁,“可以跟老师一起吗?” “之前都可以,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除非有什么不得不拒绝的理由呢,”许银杏托腮笑着,饶有兴趣地择了一处空位“坐下”。 晋楚停顿,在许银杏清脆笑声传来的刹那,将拒绝的话语换成了点头。 “我倒是挺喜欢吃青红椒的,老师如果不介意,可以全给我。” 唐遐龄刚抬起手,晋楚的筷子就轻轻搭在了青红椒上,“没有什么不爱吃,只是留在最后。”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晋楚当即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晋楚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食物,“留下青红椒”也不过是当前人物的小小设定。 但是在听完许银杏天马行空的想象后,晋楚决定自己解决这些青红椒。 唐遐龄觉得老师今天有点奇怪,明明平常青红椒都会剩下,但也不反驳,只是轻声道:“这样啊。” 在看见晋楚这一行为后,一直叽叽喳喳的许银杏反倒安静了下来,遮蔽在刘海后面的双眸流连在两人之间。 低头间,唐遐龄胸前的吊坠滑出衣领,银杏叶金色的镶边反射光芒。 “银杏,”因为想到上学路上成排栽种的银杏树,晋楚不由出声,在唐遐龄抬头望来时又加了一句,“你喜欢银杏?” 许银杏浑身一僵,唐遐龄筷子上的米饭重新掉回托盘。 “嗯,”唐遐龄放下筷子,将项链重新藏进衣领里,“喜欢。” 冰凉的金属紧贴在肌肤上,渐渐变得温暖,要塞里纯白的装潢让唐遐龄不免幻视同样纯白的医院病房。 “这个项链是我高中同学送给我的,”唐遐龄年近三十,高中的回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因为自出生起就身体不好,所以她的家长给她取名’银杏‘。” 晋楚安静地聆听着。 “因为银杏是当今地球上,一纲一目一科一属一种,活着,以致被死神遗忘的植物。” “您知道我的能力吧,”镜片后,唐遐龄的眼睛犹如琥珀,时间被凝固在其中,“肉眼直视就可以看到别人寿命的倒计时,知道异能内容后,我真觉得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 “在拥有这个异能之前,我就体会过这个感觉了。” “医生说,她最多只剩三个月的时间,所以我日日去医院看她,日日撕掉墙上的挂历,日日将笔记上的数字勾掉。” 唐遐龄手指颤抖地抚住滑下鼻梁的金边眼镜,“再写上一个更小的数字。” “死神没有心软,银杏也没被遗忘,秋天,她们都凋零了,从枝桠到地面,”从纯白的空间被推进炽烈的火焰中。 晋楚看见许银杏离座,双臂轻轻环住了唐遐龄,不同的维度之间,触摸不到彼此,只是个虚假的动作。 第200章 “话说,明明是银镀金的,这么多年却完全没有褪色变色,”唐遐龄微微后倒,在晋楚的视野里,两人如缠枝藤曼,互相依偎,“让人忍不住遐想。” “我在想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灵魂‘,如果有的话,她或许会来看看我,”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旖旎,唐遐龄用笑声掩饰尴尬,“毕竟我们高中时关系还是很好的。” “可能有吧,”晋楚低头看着银亮的餐盘,从对话开始,那抹游魂就陷入了少见的安静,因而晋楚不难猜测对方的身份。 “但若是留下,必然是有执念未解吧,所以我还是希望她早早投胎去了,”唐遐龄食指交叉。 晋楚看着在灯下摇曳的影子,一时有些恍惚。 “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话确实有点多了,”唐遐龄颇有眼色地结束话题。 “没有,”晋楚手指微蜷,潦草的光影仿佛组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假设她留在这里。” “留在你身边的话,”晋楚的视线一错不错,宛如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的飞矢,少见的锐利,充满探究,“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唐遐龄没想到晋楚会接茬,甚至顺着先前的话题延续,“留在,留在我身边吗?” “没错。” 唐遐龄嘴唇翕张,又像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一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也不敢揣度。 而唐遐龄身后,许银杏与晋楚的视线相撞,即使过去从未有人看见,即使过去晋楚从未表现出看到她的迹象,但在这一刻,许银杏坚信,对方看得见自己。 那句莫名其妙的问题,不是在问唐遐龄,是在问她。 不对,不是在问她,那道视线在透过她寻找什么? “世间感情千万种,不止有爱情,或许,只是怀念吧,”唐遐龄喃喃。 那双听到“怀念”后黯淡下来的眼睛,到底是晋楚的,还是对方瞳孔中映照出的,她的眼睛? 第107章 巨吕 唐遐龄生硬地转移话题,“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遐龄吗?” “以知命为遐龄,是谓’高寿‘么,”晋楚右手圈住食指。 “哈哈哈,是的,”唐遐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或许是意外或许是疾病,我们家族的人都活不过三十岁,是不是很玄幻。” “遐龄是指八十岁以上,对老年人高寿的敬语,跟’银杏‘相似,都是父母情感的寄托。” “我今年已经二十九了,”唐遐龄将托盘里剩余的米饭全部扒进嘴里,“离胜利也就剩一年了。” “你的眼睛,”晋楚迟疑。 “哦这个啊,”唐遐龄笑嘻嘻地指着眼镜,“我唯独看不到自己的寿命,也不知道是仁慈还是残忍哈哈哈。” …… “你在想什么?”许银杏倒置,马尾悬挂在眼前。 虽然眉眼不似性格不像,但是晋楚能从许银杏身上看到唐遐龄的影子。 眼见晋楚沉默,许银杏靠近。 也许多数人会觉得晋楚健谈,就算够不上外向,也绝对不算内向,但在许银杏眼里,与人交流会让晋楚感到“疲惫”。 “你在犹豫什么?”许银杏不打算放任这份“沉默”蔓延,“多数情况我问一个问题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想要一个’确切‘,我性子倔,得不到多久都会等。” 晋楚不在意地托腮,笑着反问:“那你觉得我在犹豫什么?” “我没有接收到你的那份记忆,但是光靠听和看,也了解了个大概,其实从那之前我就感觉到异常了,从你不再隐瞒能看见我以后。” 因为死亡回溯会在十三点十三分发生,所以晋楚随身佩戴的装备被设置备忘,如果五月一回溯,便会设置一个五月二号十三点十二分的闹钟。 回溯时身体会有短暂的恍惚,若是在战斗中这点疏忽足以致命,这个时间提醒也算以防万一。 “你演得实在很好,但我仍然觉得你是个善变的人,前一天还想奋斗一下,第二天却选择更为稳妥的办法。后来才知道,一时之差,过去的你离开,再见的你经历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是一个全新的你。” “闹钟不响的日子里,我与你的回忆终有一天也会随着回溯消失,但被覆盖的从来是我们,所以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痛苦。” 清风吹倒杂草,层云遮蔽暖阳,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两人头顶。 “是啊,我与你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看不见‘我,”晋楚肩膀下沉,“说过的话,许诺的誓言都不算数,因为还没’发生‘,所以急不可耐吧,想把记忆给别人看看,想让他们看我有多努力,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曾经说过要与我并肩作战,说相信我的战略布局,而不是像现在,从介绍姓名,互相认识,一步步’再次‘走到相熟。” “你看你,总是喜欢骗人,骗别人也骗自己,”树叶和花瓣穿过许银杏张开的双臂,“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次公开记忆的全部原因,但我知道肯定没有这个。” “你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喜欢什么植物吗?” 晋楚低头,“记得。” “你那时候说’大概是槐树吧,或者是银杏‘,什么大概啊或许啊,这么说听起来就不是很喜欢,那时你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喜欢? 因为裴邵喜欢槐树,喜欢串串叠叠的白槐,春日一至,芳香四溢;因为闻莘喜欢银杏,总是去捡气味不好但是形状整齐的银杏果。 第201章 “如果我现在问你,所有植物里你最喜欢哪一个呢?” 晋楚莫名烦躁,开始抚摸着自己没有佩戴戒指的食指,随口敷衍道:“都可以。” “为什么这次不说槐树或者银杏了?”许银杏保持着死前的模样,头发被全部剃光,身形干瘦,但是有种别的病人都没有的朝气,“是因为问题内容改变了吗?” “比起一个开放式问题,框定范围选定一个’最‘对你来说更难是吗?比起喜恶,’比较‘更难是吗?” “’都可以‘不就意味着都差不多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晋楚双眸闪过赤色,神色中夹杂着一抹不似作假的愠色。 见状,许银杏咧嘴笑道:“你知道的。” 再一次重复,“你知道的。” “呵,”晋楚攥住地上的杂草,骨节用力,根系破土,“怎么,你们都很喜欢打哑谜吗?” 额角的跳动变成了刺痛,入耳的风如同捻细的线,从左耳钻进右耳钻出,中间贯穿大脑,柔韧的线是最利的刀,一点一点刮去她的思绪。 彼时彼刻,楚穗年温热的手掌贴住她的双耳,大开的窗户勾出青空白云,窗帘被风吹起,盖到两人身上。 入框便是画中人,以框借景我观画。 四四方方的窗棂中,楚穗年一遍遍地重复,全不在乎晋楚被揉疼揉红的脸颊。 晋楚知道她急迫、她害怕,更知道比起誓言,楚穗年只信她自己。 看着晋楚捂住额角,许银杏半蹲,手掌虚拢在侧,“以你的能力和才智,如何会困在循环里,胜败各半?” “明明还有一个彻底死亡的办法,为什么执着一遍一遍地再来?” “会演戏的人自然会揣摩他人,倘若’都可以‘,你反而不会这般痛苦。” “滚开!”晋楚齿间咬紧,挥拳却打了个空,左手捂着眼睛频频后退。 “我很抱歉,”许银杏虚幻的身影再次聚实,“我并不想增加与你不好的回忆。” “唔,”晋楚青筋暴起,这种连绵不绝的痛苦来源于灵魂,甚至让沉睡的身体都开始渗出冷汗。 “为什么?”晋楚看着许银杏没有投下影子的脚边,“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许银杏摇头,又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身为游魂,站在局势之外,总能看见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可能是大局,可能是人心。” “我开始以为你的挣扎是因为不安好心,后来我发现,你是真的善良,”许银杏眉头微蹙,水光潋滟的眸子透出慈悲。 “轨道左侧的一个人你想救,右侧的五个人你也想救,你做不出取舍,但天道不给你万全的可能。” 在那些胜利的循环里,街道残垣断壁,挚友埋葬在火炮下,身上的血迹,身边的哀嚎,手中的利刃。 黑鱼顺应念想跃上颈侧,持刀的手上下重复,视线一圈一圈地扫过。 若是再早些,若是再强些,若是来得及,若是赶上了,若是没再来,若是上次就…… 若是、若是、若是。 到此结束的钟声没能敲响,总有无数的不甘心意难平。 “我觉得比起死前的我,活了一年又一年的你反而更像孩子,死死攥住手里的东西,哪个都放不下,把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 “我不知道你被什么困住了,但是我愿意为你撬开一条缝,”许银杏装作接花又撒花,让那片片不知名的小花落在晋楚头顶。 “你能杀坏人,却不能接受好人的死,我只期待你能够狠点心,革命无不有流血牺牲,战争亦建立在尸山之上,愿意为家国而死的不止你一个,将所有揽在身上是狂妄,口口声声说着神救不了所有人,却企图行神的责任吗?” 晋楚双眸定在一处,只觉得脑海里的疼痛都在这番话语中减弱。 往日不修边幅、插科打诨的女人一本正经起来,声声都似鸣钟。 “人人都说你聪慧果决,在我看来你简直迂腐犹豫得像个老头子。” “我特意来找你,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许银杏指尖虚空在晋楚的眉间点点,“你知道你要做什么,你知道塞恩会做什么,你知道y国计划什么,你知道我们做好了准备,但是你选择了什么?” 许银杏义愤填膺地挥舞四肢,“你选择在这午睡!!” “你一向珍惜时间,一时一刻都不肯耽搁,因为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事情所以选择当个缩头乌龟嘛!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我们的问题嘛!” 晋楚被训得不由低头,双腿不知何时并拢端坐,一声都不敢吭。 “你真是个典型的逃避人格,看起来能说会道理智思辨的,一旦涉及到感情相关就装聋作哑、故作不知,打哈哈地蒙混过关,能搁置就搁置!” “我知道了,”晋楚一向强势,这会儿声音细弱蚊蝇,希望对方能消消气。 “你知道个屁,”许银杏登时大怒,直接扑在晋楚面前,“你有个很大的计划吧?那就不要犹豫地去做!” “不要说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走,方向是否正确,是不是应该这么走下去。” “往哪走,都是往前!” “你怎么哭了?”许银杏刚慷慨激昂地发表完看法,低头就看见晋楚眼角滑下一道水光,“别啊别啊,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不说你了好不好。” 第202章 “哭?”晋楚迷茫地摸上脸颊,指尖濡湿。 下一刻又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你这一哭一笑的我更害怕了,”许银杏瑟缩着肩膀,尽量把自己团成一团。 “我知道了。” “什么?”许银杏抬眼。 晋楚站起身,平静和缓地看着许银杏,“我说,我知道了,我会去做的。” 两人相视一笑,许银杏背手飘在半空,“那就从梦中醒来吧。” 渐进的脚步声,没偏移几分的骄阳,半坡平躺的人睁开眼睛,从草坪上坐起。 清风袭来,仿佛被人从后背推了一把,晋楚依惯性向前走了几步,也没回头,便直接从山坡跃下,奔跑了起来。 许银杏与澄黄融为一体,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森林中,才喃喃道:“是的,你要去做。” “即使第一步是杀死同伴。” 第108章 吉金 爆炸起自山峦,浓烟遮蔽视线。 悬天银线出现,由北向南横扫而过,凡途径处,土地龟裂炽焰燃烧。 西南高地因国界,划分为两部分,历年的领土争议让两侧都驻扎着大量边防守卫,如今数量更是激增。 其中一处低洼短径,算是附近最为平缓的地带,因而驻军最多。 仰仗地理,接邻之所易守难攻,y国向来只是试探,没有全面进攻。 而第一声爆破,是y国的开战信号。 不是佯攻,也非试探。 划破云层的战斗机轰鸣阵阵,乌压压的人潮让草木作响。 双方列阵,岗哨侦察,空余的数里即是彼此余地也是警戒线,谁曾想那大批的武装人员竟像是凭空出现,在此之前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三条线路,三线并进,侦察卫兵刚刚给总部发出戒备信号,就被一抢爆了头。 被机械猎鹰吊在空中的维纳看着眼前一幕,瞳孔中的圆圈大小变化,远景拉近景。 y国士兵身上装备着塞恩的先进武器,子弹被特制防护服挡住,手持激光枪的士兵热血上头,银白的光束直接将眼前的敌人一分为二。 保暖防弹的服饰,预防高原反应的头盔,让他们能够在恶劣环境下保持最好的状态。 “哈,”维纳从嗓底溢出一声含糊的笑,低温让机械身躯接近零度。 塞恩并非人口大国,z国如今的军队数量就已经赶上了帝国在籍人数。 所以消减z国人口,削弱战力是全面攻占z国的必要先行计划。 怪物、停电停水、秩序混乱、死伤惨重,这是塞恩为感染后的z国做的预设场景。 病毒感染这种爆发式的灾难别说小国,大国都很难在初期做出正确的防范决策。 异能感染的周期规律会让怪物再次蜕变,从空有蛮力的野兽进阶为或有智慧或觉醒异能的,名副其实的“怪物”。 灾厄的辐射范围和严重程度是递升的,一旦开头错,后面步步都是错。 但目前情况是,在怪物潮还未大肆蔓延的初期,z国就以雷霆手段实施了大规模清扫,甚至建立了安全区。 空间隧道仍在扩张中,获得喘息的z国必然会在第二次爆发期前,掌握异能,建立应对措施。 埃斯玻森需要想办法制造矛盾。 位于z国周边,对现处地位不满,急于改变的其他国家,就成了塞恩看好的“攻城锤”。 人口相当,但是科技军事落后的y国无法与z国抗衡。 但若是加上塞恩科技武器的y国士兵呢? 在一片血雾中,维纳精准地捕捉到了一名由新兵控制,冲进守备线的仿生人。 对方正将手里的断肢丢开,擦着脸上的血迹。 尽管面上不显,又有对黑色头发眼睛的人群天然的敌视,但颤抖的四肢仍能看出来,初次杀人对这些新兵的影响。 茨缇亚适时地提醒维纳:“该玩家压力值突破60,且位于z国士兵的包围圈,符合条件。” 玩家脚边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后继者络绎不绝,虽说战斗技巧没有z国士兵丰富,但是作为不怕受伤不会疲劳的金属疙瘩,疯癫得难以想象。 尤其是在炮火中脸皮损毁时,裸。露的金属基底和耷拉的面皮,让久经沙场的z国士兵都不由惊骇。 维纳手里攥着不过拇指大小的银色金属块,这两个东西不久前还在泰勒和埃莉诺的仿生人体内静置。 仿生人制作精良,人造皮肤会破损,仿制血管会出血,若非粗暴拆解,死亡后也很难看出与普通人的区别。 所以当电缆与金属散落一地,晋楚握着滴血的金属块时,对赶来的维纳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科技、血肉、死亡、少女。 在被教官发现残杀同僚并且将其拆解时,晋楚的表情毫无变化,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由始至终。 染血的金属块被放在维纳手中,女孩嘴中的提议,让现在的维纳都有些后背发凉。 “我知道的,每具仿生人体内都埋着一块自爆装置,威力巨大,不如拿他们充当奇袭的工具。” 维纳脚踝僵硬,“那你也应该知道,除非触发条件或者拥有权限,不然茨缇亚不会随意引爆。装置。” 作为鸽派的主要干部,维纳并不疑惑乌雅为什么知道这些。 不如说,乌雅理应知道的比他还要多。 乌雅作为暮那舍分家唯一的小辈,正统继承人之一,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将其作为’领导者‘培养的。 第203章 三大神圣家族作为英雄后裔,在商政各界都有着近乎绝对的掌控。 所以对于“深渊”的真相,乌雅是新兵玩家中唯一知道的。 璨金小队筛选出实力优异者加入,若再想往上爬,进入权势的中心,则要看一个人“忠心”的程度。 而被人挑选本就不符合暮那舍的身份,乌雅与这些人同台竞技打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就连如今身为军官的维纳,也无法越过那个姓氏。 阶级分明的塞恩,小氏族出身的维纳要是因为官阶就能获得足够的权力,那么弟弟因为泽菲鲁斯而惨死后,就不会只能发泄情绪,而得不到一个“公平”的结论了。 “我会给你权限的,”作为学员的晋楚笑着开口,仰头看着身为教官维纳,“你要说’不‘吗,教官。” 一时让人分不清谁在仰视谁在俯视。 维纳咬牙。 因为时空局限,深渊游戏是单程票,仿生人报废,也就是所谓“死亡”,是被踢出游戏的唯一办法。 除此之外,系统还设置了“额外条件”。 关于自爆程序—— 其一,游戏有痛觉传输设定,玩家有被捕获,严刑逼供从而招供的可能。所以当玩家禁受不住痛苦,有泄密关于塞恩事项的相关风险时,茨缇亚会引爆仿生人; 其二,因为沉浸游戏会对玩家精神造成损伤,在情况不适合继续潜入,压力值突破预先设定时,茨缇亚也会自爆销毁载体,以达到让玩家强制退出的效果; 其三,有机会达成重大成就,以一具仿生人作为代价,夺取数名异能者生命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置换交易时,茨缇亚也会根据算法选择利益做大化的做法; 最后一种,就是高位者的权限。 乌雅显然没有这种权力,但是从对方主动提议时,维纳就知道为了这次考核,分家家主费伦·暮那舍给了这位宝贝女儿一些狂妄的资本。 维纳收下金属块,随手擦去血迹,“看来费伦大人真是疼您。” “这算什么,”晋楚不遗余力地扮演着一位天真到近乎残忍的贵族子弟。 玩家觉得自己是玩家这里是游戏,但只是玩家觉得。 之所以在大型战役即将来临的当下,进行这种新兵考核,不过是苏丹娜另寻的参与手段。 z国的整体战略布局由埃斯玻森操盘,第一阶段没有达成理想结果,又不能给z国喘息的时间,才行此迂回手段。 除了西面的y国,东边的r国也完成了交涉,形成左右夹击之势。 “埃斯玻森这次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为的是借助这两个国家打消耗战,”苏丹娜在接到战场汇报后就召来了维纳。 “再怎么说都是同源,真的会帮我们这种外来者攻打知根知底的邻人吗?” 苏丹娜轻笑,“我们现在不就在计划如何打击更加知根知底更加亲近的同僚吗。” 维纳哑口无言。 “大批的装备送上,强有力的靠山在后,眼前是即将瓜分、眼馋许久的蛋糕,再告知y国与r国我们真正的目的是火石,至于领土资源全部无意,”苏丹娜在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姓名。 “多的是只关注眼前利益的人,也多的是只拘小节而无大义的国家。” 苏丹娜将批准通过的文件交给维纳,“埃斯玻森并不知道我们与z国暗中结盟,他想要借别人的手围困z国,我们就借z国的手,再次与鹰派达成平衡。” “他能送武器,我们自然也能送。” 回想起苏丹娜的计划,再看着眼前的女孩,维纳意识到破局的机会来了。 埃斯玻森对西南战局的安排是以消耗为主,在前线迂回的都是y国士兵,一是为了在不消耗鹰派战力的情况下遏制z国发展;二是因为y国领导人也有自己的心思,既想从中获利,又不想真的与z国彻底撕破脸皮。 所以y国不会轻易全面开战,而y国如果还能坚持、仍有作用,鹰派身处这边的人员就不会出手。 拥有大量异能者又获得苏丹娜武器支援的z国,实力、战略、出其不备全部占尽,解决y国不成问题。 问题就是如何让小心谨慎的y国放下顾虑,彻底出手。 所以苏丹娜才精心编排了这次的游戏任务,“帮助y国士兵攻占西南高地”,并且将暮那舍家族的成员纳进队伍。 因为若是维纳暗中作祟,埃斯玻森会直接将矛头指向苏丹娜,但若是乌雅的“意向”,埃斯玻森也要给费伦几分薄面。 “目前战局僵持,仅靠几具仿生人可无法攻下西南高地,而y国士兵如今持保守战略,没有全面进攻的打算。” “差把火而已,我帮他们点上了。” 顺着晋楚的笑容下移视线,维纳才注意到地上不知何时积了潭血迹,晋楚纯黑的裤脚有被濡湿的痕迹,还在不住滴血。 “我已经很小心了,”晋楚抱怨着,“还是弄脏了鞋裤。” 森林深处,驻守的y国部队伤亡惨重,指挥官加拉瓦赶到现场时,地上的鲜血几乎将土地染成深红色。 而尸体身上有明显的弹孔和炸伤,地上散落着无人机碎片。 这种形制和外观,明显是z国一直部署在边界线的巡察无人机。 “想必证物在前,比起盟友,还是积怨已久的邻国更值得怀疑吧。” 第109章 山岚 维纳在系统页面上看到晋楚正在快速移动。 第204章 主要目的是牵拉情绪、清理路线。 在双方同意下,仿生人能够共享视野,维纳在高空俯瞰全局,及时给晋楚分析战局。 虽说仿生人外貌不好改变,但是改变声音很是容易。 无法正面入局,就只能在暗中做点小动作。 看着晋楚后缀的数字,维纳皱眉,“再测一遍她的压力值。” “乌雅·暮那舍,压力值:0。” 维纳有些难以置信,别说新兵,就连此刻的他压力值都在40左右徘徊,“之前呢,把线型图调出来。” 看着一条平稳的直线从左到右,维纳真的有些嗓子干哑。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不管是在解决同僚时,亦或满手鲜血地拆解仿生人时,甚至栽赃陷害杀害真人时,都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怎么可能,”维纳不愿相信。 但是茨缇亚不会出错,这是塞恩举国的共识。 “如果真是如此,这人给冷情到什么程度,简直不像个人,”维纳察看晋楚的压力值,实际上存着以防万一的念头。 晋楚将权限给了他而非自己使用时,在那一瞬间,维纳真的觉得对方果然不过是个孩子。 就算是暮那舍家族的人,等事成之后,随便寻个压*力值过高之类的由头,维纳也能剥离这个最为不稳定的因素。 但是在其他方面都没有掩饰理由时,即使拥有权限,维纳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将晋楚踢出游戏。 他不能也不敢。 “罢了,”维纳叹气。 地面上,突入包围圈的玩家因为杀人,情绪剧烈起伏,压力值已经从60上涨到了74。 “第一次就能做到接二连三的杀人,即使认为是沉浸游戏也不错了,”毕竟这里是如此的真实。 维纳对着茨缇亚下令,“引爆吧。” 为确保不被敌人窃取到核心技术,仿生人体内的微型炸弹火力十足,足以将整具钢铁躯壳炸得分毫不剩。 因此,当红光在胸膛皮下闪烁后,白芒四射开来,周遭的敌人如同被剥夺了色彩,一切都戛然而止。 区域被骤然清空,就连土地都凹出一米深的大坑。 维纳于天空上轻飘飘地下令,接连引爆了剩余三具仿生人,战线出现缺口。 如今,系统页面上只剩下“乌雅·暮那舍”一个名字,其余玩家的名字都变成了灰色。 一线溃败,y国的大军长驱直入,第一次真真正正踏入z国的领土。 爆炸的震动让顶棚落下灰尘,甚至连z国士兵都不知所在的指挥部内,光线昏暗,正中的沙盘上插满棋子。 “咳咳,”付林挥开尘土。 “没想到,那边行动这么快,”方子尧拿着荧光棒,根据传讯结果,在沙盘上标注破口位置。 众人所在之地狭窄,但是前后却看不见尽头,没有使用通电的灯具,只在墙上悬挂着几盏煤油灯。 因为空间问题,一有人说话,都能听见回响。 “嘿,居然真有办法让y国主动进攻,那个叫苏丹娜的,之前见她时一直笑眯眯的,我和这种类型的人不太对付。” “你跟谁对付,”方子尧拉了一下付林,让他少说废话,同时看向沙盘正前端坐的男人。 付林也一同望过去,好奇地问道:“陆先生,当真不使用那些武器吗?” 正常规格的椅子在男人地映衬下活像儿童用椅,修长的双腿几乎顶到沙盘下缘,双手插兜风衣落地,硬朗的五官上,一道疤痕从右眼直拉到左侧嘴角。 而被刀疤覆盖的右眼,瞳仁边际模糊,整体呈现灰白色,空洞无比。 原列五席,是不动要塞的最高领导人之一,特监所尚在时,就是少数身兼数职的人员,不仅负责审查,还参与前线抓捕。 本次西南战役的最高指挥,临时受命唐遐龄成为前线指挥的也是他——陆砦斗。 “此次战役的目的,是以闪击战向世界宣告z国的实力。” 摇曳的煤油灯下,陆砦斗的面庞像是肃杀的军神,声音亦是低沉。 “埃斯玻森越想拉长战线,我们就越要速战速决。” “r国之所以还在静观,也是在等一个结果,如果我们如他所愿,不断被塞恩消耗的同时,军事实力也会被小觑。” “加之,我们知道感染的源头原因,但是别的国家不清楚。” “远超他国的觉醒率,我们无法解释,他们也心有疑虑,怀疑这是否是我们的阴谋。” “怀疑我们有什么阴谋?!又跟前些年似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付林霍然站起,“我们从来不屑玩这种宵小手段,过度染指病毒基因类的研究,只会让人类早死!!” 付林一拳砸在土墙上。 “何必因此生气,”方子尧掌心攥了把沙子,“大国博弈,讲诚讲利更讲实力,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在我看来怀疑感染出处只是一个原因。” 方子尧越使劲,指缝的沙子流散得越快,“虽说数量少,但是别的国家也有觉醒者,他们知道异能的强大程度。” “我国的整体实力本就凌驾于顶峰,大批的异能者更是让平衡完全崩溃,以前是强大,如今只要想,便可碾压其余诸国。” “即使憩息榻旁的猛虎不动,但是任谁也无法安然入眠吧。” “强大还成错误了,那我们怎么办,这个东西又改不了,”付林声量拔高。 第205章 “所以要把塞恩搬到台前,”陆砦斗说道,“一是点明啻石的真相,二是指望一位强大的敌人让我们彼此团结,三则是……” “我知道,”付林抢答,“震慑蠢蠢欲动企图背刺我们从中得利的国家,以及让目前还在观望的国家站队。” 方子尧欣慰点头,补充道:“并且再次传达我们的理念,我们仁政已久,即使是大变局的当下,’人类命运共同体‘也未改变。” “让他们知道,这是全世界的灾难,如果我们战败,再没有人能和塞恩帝国抗衡的国家,到时的他们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毫无主权。” “y国也不是傻子,经过此次战役知道自己所想不可为,就会停止愚蠢的合作,”付林理解了前因后果,“所以这次仗不得不打,还给打得漂亮,那为什么要刻意制造出破绽让他们入境?” 方子尧看了陆砦斗一眼,继续解释道:“塞恩要用y国当刀子,我们也要利用信息差,使用苏丹娜给的武器,会暴露我们与鸽派的合作,再想引鹰派出手就难了。” “所以要等表面上我们与y国两败俱伤时,塞恩才敢放心地出来收割我们,到时候就是反击的时刻。” 虽然有些地方与他的想法有偏差,但是陆砦斗也不打算更深层地解释。 他看着面前的二人,又想到那场安全区清除任务。 封驳之、杨熙月、应晃、方子尧、付林、唐遐龄、裴邵、晋楚,是那场清除任务中的核心成员。 封驳之树立冰墙,如今仍在昏迷;杨熙月负责场外撤民,现下在完成另外的任务;应晃是情报人员,没有战斗力;晋楚与裴邵目前不知所踪。 因此上述五人,陆砦斗还未能得见。 是的,此次的人员安排是陆砦斗有意为之。 在来此之前,陆砦斗不明白方子尧和付林在安全区看起来作用并不大,为什么会在任务结束后被特邀,安排进异能队。 后来陆砦斗明白了。 七位a级异能者之一的余揽瓷,能力是“捏泥人”,只要听过女娲捏泥造人故事的,都能很快理解余揽瓷的异能。 只不过并非女娲一般凭空创造,余揽瓷的泥人必须有一个“原型”。 光捏不够,要想泥人与原型完全一致且活灵活现,便需要当事人的墨宝。 写什么都好,将写好的纸条塞进泥人肚子里,泥人不光会拥有当事人的外貌,甚至记忆、性格、能力都会全盘复刻。 泥人也不会知道自己是个泥人,他们会以为自己就是“自己”。 就连破损死亡都与真人无异,只有一个异常,就是体内的纸条。 如果泥人被拦腰截断,埋在肚子里的纸条有掉出来的可能。 所以在明知张万仇包藏祸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顾思邈决定将计就计,以张万仇吸引怪物的体质,反过来一举歼灭安成区的怪物。 为了让张万仇不起疑心,人员转移要暗中进行,由最外围开始,一点一点替换到张万仇所在的区域。 而和张万仇在一个小队的那几个人,由于昼夜共处没有找到机会,所以大费周章架构的空间桥本就只是为了救几个人。 因为安全区那几万人,包括商业街里的人员,都是“泥人”罢了。 一个为了吸引张万仇开展计划。 一个为了晋楚提升实力,刻意做戏拉拢卧底张怀瑾,为合作损失惨重的苏丹娜而牵线搭桥。 但是陆砦斗有疑惑的地方。 如果后来进入安全区的唐遐龄是为了监视张万仇,那么在张万仇还没到来前,晋楚就不惜告知方子尧和付林记忆的原因是什么? 注意到陆砦斗的视线,方子尧有些不自在,那道在黑暗中闪烁着的眼睛,简直如同注视猎物的猛兽。 方子尧的直觉告诉他,陆砦斗不是因为他和付林本身的能力,才特别将二人调来此处战场。 要说被特调来的人有什么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认识晋楚。 想当初,晋楚于夕阳余晖下展露真容时,方子尧真的很惊讶。 准确地说,从六月一日匪夷所思的事件发生开始,方子尧就忍不住回想起一个大案。 只有一个幸存者的高校失踪案。 那个初见时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全无波动的少女,再见时沉稳内敛,眸光里有着时间雕刻出的沧桑淡然,张嘴对他和付林说道: “今天是我第152次回溯,于生死中徘徊的第36526天。” 想在想想,方子尧也能发现端倪。 明明一开始自己问的时候,晋楚并不打算说明真相,但是当那辆黑色轿车驶进园区,驾驶座上的少女走下来时,晋楚甚至差点从付林怀中跌下。 先前拒绝回答的问题,也愿意当作交换筹码。 正如晋楚当时所言:“以’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作为交换,你们可以帮我个忙吗?” 晋楚的请求也很简单—— 在政府救援来临之前,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务必保证赵声煊的生命安全。 “接下来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危险所在,我无法亲自保护她,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她,”晋楚诚恳地拜托已经觉醒异能,在每一个循环里都没有卧底嫌疑的二人,“至少一定不能让她死在明天的十三点十三分前。” “赵声煊,至关重要。” 第206章 第110章 渌波 光学盾宛如鲤鱼的鳞片,组合整体的六边形交界在交战中浮光闪影。 火炮与子弹悉数被挡,原本小心谨慎的y国士兵在看到后,双瞳中迸射出癫狂的情绪。 滚烫的鲜血撒到地上,直把白雪都消融下陷。 晋楚躲开密集的射击,藏身于倾斜的山石后面。 视野共享的情况下,晋楚右眼映照出肉。体相搏、血花喷溅,号角与嘶吼此起彼伏的战场中央,左眼则展现百米高空俯瞰的一切,渺小如蚂蚁的人群。交融,一个倒下一个接上,像是被按下静音键,只有风的呼嚎。 从天而降的z国士兵攻势迅猛,与光学盾相撞的余波掀起雪浪,盖了晋楚一身。 破碎的光学盾比拟水面的波光,金光杂于白雪之中,让晋楚都不住屏息。 男人的右直拳击穿光学盾后继续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贯穿敌人的胸膛。 覆盖着半透明璀璨物质的手臂沾上鲜血,男人像是个身穿夺目铠甲的战士。 熟悉的样貌勾起晋楚的回忆,她认得这个人,在不动要塞里也有过短暂的交流。 极端环境紧急情况应对小组的林向榆。 晋楚换过无数个样貌进入不动要塞,但不论什么长相什么身份什么时间,与林向榆的初见都很相似。 对方要么是在餐厅窗口大喊“糖醋里脊这么快就没了”,要么是坐在吸烟区的廊下朝她远远招手,要么是擦肩而过时隔空给她扔一颗糖果。 要么是在急救室里嗷嗷大哭,一边喊疼,一边发誓再也不去现场了。 金属物质能够保护林向榆的皮肤不被低温冻伤,强劲的力道加上硬度极高的外壳,林向榆接连破了三个光学盾。 金属物质无法蔓延到头部,原本覆面的装备被雾气沾湿,几乎硬成个冰疙瘩,林向榆无奈摘掉。 未能施加保护的面皮被冻得发僵发红,眉毛眼睫都凝上霜雪,林向榆颤巍巍地吐出一口白雾,只觉得肺部刺痛。 自打击碎光学盾后,林向榆就成了被围困的重点对象。 攻击、防御,再攻击、再防御,林向榆折射着七彩光芒的硕大身躯被击飞,撞损山石。 趁着林向榆尚未爬起的瞬间,激光枪的红光削掉了他的耳朵。 “槽槽槽槽!痛死了!!”队友已经被隔开,林向榆捂着伤口的痛呼无人回应。 炮筒对准林向榆的脑袋,林向榆伤口飙血,朝着敌人跑去。 在炮弹轰碎林向榆头部的同一时刻,林向榆坚硬的身躯撞烂了敌人的五脏六腑。 “一换十三,老子值了——” 最后的咆哮响彻山谷。 鲜血溅到晋楚脸上,双眼完整地记录下全程,只是那乱序敲击膝盖的手指,如何也不像全无变化的五官展露的那般沉静。 紧闭双眼片刻,晋楚离开此地继续行动。 高速奔走的人影一闪而过,拔高情绪的口号,混乱局面的措辞。 晋楚游移在y国势力的外围,她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像牧羊犬般,把羊群赶到圈定好的栅栏之内。 当初晋楚要记忆储能球,除了为完美替换他人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了解塞恩帝国,了解这个被他们称为机械世界的天外来客。 作为塞恩最前沿技术制造出来的人造人,长久被困于固定活动范围的晋楚却对这个世界的科技没有一个准确的定数。 在过去的所有循环中,晋楚没有前往过塞恩,不仅因为途径限制,也因为“守护”是她行动规划里的第一要义。 了解之后,晋楚觉得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塞恩,那就是“cyberpunk”,即赛博朋克。 “cyberpunk”由cyber(网络)和punk(朋克)组成。 cyber的词源是cybernetics(控制论)。 与共荣发展完全相悖的社会制度理念,在定量的资源储备下,以压榨下层产出,利益流向上级的模式,完成财富垄断。 不光是下层民众与金融寡头,这个模式甚至辐射到国家与国家之间。 塞恩帝国与共和联邦是目前中庭上最为强大的两个国家。 塞恩周边的小国几乎都同属一个阵营,但是比起富饶强大的塞恩,这些小国不光战火连天,甚至科技落后秩序混乱。 中央的塞恩宛如一个下陷的漏斗,财富被席卷进这个没有容量限制的黑洞,而低廉劳动与压榨却被下放到周边。 塞恩不愿放在明面上的各种黑色产业,也被堂而皇之地安排在这些地方。 塞恩周边越穷,塞恩则越富。 而高压威权的控制主义也渗透在塞恩的方方面面,从埋藏在士兵心口的自爆芯片就可见一二。 极端的压迫必然造成反抗,小国的对立、下层的起义、地下组织的增加、反叛军势力壮大,终于战火与混乱也蔓延到塞恩周边与内部。 那些被利用攻向联邦的矛,扎回了塞恩。 经济倒退,是塞恩觊觎蓝星的其中一个理由。 从蒸汽时代到电气时代,是资源的发现也是科技的巨大进步,而塞恩看似科技发达,但是仍然没有脱离电力基础,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不仅是理论,还有现实因素。 觊觎蓝星的第二个理由就是资源。 除开空白百年造成了停滞,后来的中庭也没有完成星际开拓。 z国十分重视太空,已经完成了载人登月,而塞恩关于外星的探索,在乌雅的记忆里甚至为零。 第207章 仅仅局限于所在星球,资源消耗殆尽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綦汉那火石,是在十年前才被发现的新型资源,要问资源被完全开发的今天为何才发现,以及如何发现在哪发现的,晋楚一概不知。 乌雅关于这段的记忆并不明晰,显而易见地说明,火石的相关内容是乌雅如今的地位尚不能接触的。 不说乌雅,就连埃斯玻森与希贝尔都不知晓。 借由新型资源,塞恩科技得以高速发展了十年。 也就是说,十年前的塞恩科技虽然比蓝星更为发达,但是什么飞行器、等离子护盾、光学盾,激光炮、分解枪一类的东西,仍旧在当代人能理解的范围内。 甚至z国也有相关的科技发展计划。 而那些更强力的科技,比如生死游戏伊甸园,就不单单是科技了,而是混杂了异能的产物。 不够了解以及曾被控制的经历,让晋楚对塞恩一直有着强烈的惧怕和盲目的神化着色。 现在的晋楚打破了这层隔阂,认清了塞恩的水平。 ——并非不可战胜。 晋楚的优势就在于她了解这场博弈中的个人,也了解局势,而所谓的战略预判,不过是基于此的推演,大局的审视。 y国会拿下西南高地,z国会以自身实力战胜y国。 而不动用鸽派给予的武器,并非是怕合作暴露,而是因为从y国进攻起,一切都将成定局。 y国能进攻,就说明塞恩对其的掌控力不足,还没有达到接管的程度,y国还拥有自主权。 不管现在的z国士兵有没有拿着鸽派给予的武器,当y国战败后,鹰派都必须出手。 因为如果他不出手,接下来整个蓝星都会形成战略一体化,某些国家会知道塞恩只是拿他们当枪使,某些国家会质疑塞恩的实力,某些国家会知道谁靠得住谁靠不住。 那时埃斯玻森就是真的再无可利用的势力,塞恩要面对的敌人便彻彻底底从z国,变成了整个蓝星。 至于为什么要引诱y国军队进入国境…… 晋楚身边的士兵炸开,但所有人视若无睹。 大部队士气高涨,借由共享视野,晋楚知道布局初成。 展现劣势不仅是为了诱敌深入,还为了不让塞恩提前下场。 想要快速消灭拥有高端武器的y国部队,对z国来说也是颇具难度的,所以提前布局、设置埋伏与陷阱十分重要。 也只有自家的地盘,才有大规模布局的可能。 从z国的军队分布和目前的应对方式上,晋楚能看出自己的分析应该没有出错。 一退一进才能诱敌深入,暴露缺点才能请君入瓮。 再者,如果y国从一开始就展露了颓势,难保塞恩不会施加更多的援助,后续的歼灭和反攻都会难以施展。 “大人,实在抱歉,”希贝尔突然传讯,一般没有紧急情况时希贝尔都会保持安静,或者自己处理。 晋楚疑惑,在心里回复道:“怎么了?” 从死亡循环启动后,晋楚就知道异能根本刻印在灵魂之上,释放则需要借助肉。体。 虽说目前意识禁锢在仿生人里,但是由于神经开放,心灵感应方面的对话不需要身躯,晋楚仍可以与许银杏在梦境中相会,与希贝尔交换念想。 “埃斯玻森接见尾岩组代理首领陆三茕,让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尾岩组?陆三茕? 晋楚回想了一下乌雅的记忆。 因为家庭缘故,乌雅的记忆里关于教廷政府的内容最多,对尾岩组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是个地下组织,如今受政府管控”罢了。 晋楚思考不过须臾,那边希贝尔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问题,“陆砦斗是这边派到z国的卧底。” 召唤归来的魂魄,比如希贝尔,虽然受晋楚控制记忆也可全盘接收,但是由于如今的记忆已经太多太杂了,未免负担,晋楚当初只要求传输了与政府相关,希贝尔觉得有用的部分。 当时晋楚的首要目的是暗杀,同时找到确定和接近核心领导人的办法,以便找到她要的东西。 “是我的疏忽,”在晋楚持续的沉默中,希贝尔后背发凉,主动承认错误。 就在希贝尔忍不住解释的前夕,晋楚冷淡到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话语传来,“是哪边的?鸽派还是鹰派?” “鹰派。” 侥幸全无,晋楚心下一沉,“将所有信息传给我。” 第111章 青楸 从“泥塑”的右臂在埃斯玻森面前融化的那刻,晋楚就知道,替换希贝尔已经不是利弊分析的问题了。 也是因为伪装消失,让晋楚对埃斯玻森的防御充满疑惑。 最初从监牢里逃脱,化作沙砾的晋楚安然无恙地静待在埃斯玻森身边,让晋楚有了化形也算“持续性异能”的认知,才决定一蹴而就,去取代高难度也高价值的希贝尔。 出于谨慎,晋楚仍旧在替换前,花了时间从远程物理攻击、化学攻击、肉身近战、持械近战、各式异能攻击等等,多角度去试探埃斯玻森的防御模式。 结论是,有规律又无规律。 被晋楚异能操控的雷电狂风、砸下的泥土、爆炸、声波、信号、小刀、不可见情况下的魂灵被挡在防护范围之外。 埃斯玻森自己操控的黑雾、自然雨水、空气、晋楚拿在手里的短刀、肉。体强化的晋楚本人,顺利进入了防护范围内。 第208章 这是挡下与没挡下。 还有一种情况,晋楚对发色瞳色的伪装,化形出实体右臂,能见能触状态的裴邵,以及化形为沙砾的晋楚。 顺利进入防护范围,却产生了异能失效的结果。 个中矛盾,让埃斯玻森的防御不能组成一套逻辑严谨、体系分明的结论。 所以晋楚认为,埃斯玻森的防御至少有两种施展模式,以及有防御之外的另一种效果。 如同成文法典因其具有滞后性,不能囊括所有情况,所以赋予了法官自主裁量权。 一套打底的防御规则,再加上当事人主观判断为辅助条件,形成了埃斯玻森的防御模式外显。 敌人的异能具有破坏性,自己操控的异能无害,重达千钧的沙土和霹雳雷霆有威胁性,拂面清凉的雨水则不必在意。 肉。体强化根植于本体无法分离,日常佩戴装备的同事需要接触。 这些矛盾之处,可能都是埃斯玻森的潜意识对防御体系造成的影响。 而那除开单纯防御的另一重效果,就是“消解”。 进入防护范围的能量体,如靠能量维持存在的裴邵和晋楚的右臂,会逐渐涣散,有些类似于无效化。 至于希贝尔的“重生”,则是在晋楚知道无法亲自替换的情况下,做的又一个实验。 晋楚身上有一个不为人知,根植灵魂、难以分离、持续发挥作用的——旁人施加的异能。 单独的魂灵作为异常被挡在防护罩外,可见魂灵埃斯玻森会当作生物纳入,进而消解。 而晋楚在靠近埃斯玻森后,身上被施加的禁制虽有松动,根本却没有被动摇,一是时间太短,二是该禁制效力强大。 获得身躯的魂灵,在埃斯玻森眼里为生灵,并非单独存在的能量体,且被旁人施加了强力管制。 如今的希贝尔与晋楚身上被施加的异能在条件上是大致相同的。 所以晋楚想试试。 长期待在埃斯玻森身边的希贝尔是会消失,还是会被解除控制。 若是后者,也就意味着埃斯玻森可以解决晋楚身上的异能。 就目前看,是后者。 由于晋楚源源不断地加强控制,消解和巩固达成了平衡。 只是在晋楚犹豫要不要解除身上禁制的间隙,便被派往了深渊游戏。 晋楚摇头,撇开其他思绪。 眼下的重中之重是西南高地。 希贝尔面前,设宴的长桌上摆满了独家培育的瓜果蔬菜,新鲜的食材外面千金难买,在这儿却奢侈地堆了一桌。 埃斯玻森对面,面容姣好的女性不卑不亢,夹了一筷子菜肴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站立旁边的希贝尔一心多用,一边布菜上菜,一边聆听二人的谈话内容,一边给晋楚传输记忆片段。 “这么久不见,越发漂亮了,”埃斯玻森嘴里咬着果切,口齿不清,吊儿郎当地单腿盘坐在椅子上。 闻言陆三茕没有波动,持筷的右手上蓝宝石戒指熠熠生辉,“承蒙夸奖,您看起来也是风姿依旧。” 晋楚接收梳理着相关记忆,同时借由希贝尔的眼耳,监听着二人的谈话。 这种首领接见一般都有会议事项,可能有重要线索。 “你的戒指,”埃斯玻森拿着银叉,指向陆三茕的手部,“好像比之前更亮了。” “有吗,”陆三茕把修长的五指放在眼前端详,浑不在意的模样,“当初就是看它仿得最像,才花大价钱拍下来的。” 异色的綦汉那火石在被发现后,政府进行了大规模共鸣配对筛选,很遗憾的是,没人能借由月桂之心完成觉醒。 也是因为筛选,陆三茕和埃斯玻森都曾见过真品。 “之前处理不听话的下属时,倒是让你看了笑话。” 闻及此,陆三茕指尖微动。 “我本来疑惑罗莎琳作为三面间谍,被我和苏丹娜发现后,为什么不祈求教廷保护,反而选择投靠狩唁组,”埃斯玻森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三茕,“最近倒是明白了。” “哦,为什么?”陆三茕眼睑低垂。 “因为在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即将暴露之后,罗莎琳居然孤身入险境,偷了月桂之心的碎片。” 最初的月桂之心有鸡蛋大小,形状并不规整,但胜在表面光滑颜色深邃,整体散发的光晕犹如深海波涛,在强光下色彩更为多变,幻彩到不似人间真实。 坚硬程度也令人讶异,远胜金刚石,但是却在时爆中被扭曲的空间漩涡绞成三块。 一块掉进时空隧道,一块在混乱中遗失,一块被安置于教廷。 而罗莎琳偷的,正是唯一确定行踪,被教廷保管的那块。 “得知消息后,我立马派人去江里打捞她的尸体,”埃斯玻森叹了口气,“结果三天三夜,一无所获呢。” “就在我苦恼的时候探子来报,说是早在罗莎琳落江那天,狩唁组就派人暗中打捞,大半夜的从码头上搬了个不知内容的物件回去,大概率是罗莎琳的尸体吧。” 餐刀刮过盘子,发出让人烦躁的尖刺声音,埃斯玻森叉起一块带血的牛肉放进嘴里,“所以我意识到了,罗莎琳不是三面间谍,而是四面。” “确实有可能,”陆三茕用手指抵上下巴,“那最初的最初,罗莎琳应该是忠心于狩唁组的,被你和苏丹娜发现,即使可以回归教廷也失去了价值,教廷会不会鸟尽弓藏不好说,不如为自己组织再谋求一份利益。” 第209章 “也就是说月桂之心可能被狩唁组得到了?”陆三茕挑眉。 “这谁知道呢,”埃斯玻森举起酒杯,朝陆三茕示意,“忘记祝贺你了,上任快乐,代理组长。” 长岐会作为当时塞恩最大的地下组织,势力庞大、成员众多,一度威胁到了政府。 就在埃斯玻森准备派兵清剿前夕,长岐会领导层因为理念不合,竟带人各立山头,这个硕大的帮派就此解散。 在这个节骨眼上,埃斯玻森趁机拉拢如今的尾岩组首领陆砦斗。 拉拢结果显而易见。 但是埃斯玻森多疑,为了彻底把控尾岩组,以陆砦斗的异能便于卧底为由,提议让陆砦斗前往蓝星。 不论是埃斯玻森还是陆砦斗都知道,什么所谓的共享硕果都是扯谈,埃斯玻森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将陆砦斗作为人质。 因为时空穿梭的手段掌握在政府手里,一旦陆砦斗前往蓝星,是去是回,什么时候回,以及还能不能回,都是政府决定的事。 但是不答应也不行,彼时的尾岩组刚刚成立还不稳定,因为分裂元气大伤,无法正面抗衡政府。 所以陆砦斗将尾岩组交予当时的二把手杰德后,被派往蓝星。 陆三茕放低杯口,高脚杯一碰即离,“都是伙伴们抬举。” 埃斯玻森笑而不语。 他可没忘记,杰德是如何发疯发癫地跑上大街,又是如何在嘴里大喊着“不可能”,吐血身亡在政府大厦门前。 那个被称为“血狮”的男人,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喋血之士,在军中时行事就颇为狠辣,受人敬畏,甚至反叛时作为杰德的下属,原政府的精英部队也自愿追随。 这样一个男人,死状如此狼狈凄惨,让埃斯玻森对眼前这个言语恭敬、笑颜亲切的幕后操盘手,兴趣再次加深。 看着埃斯玻森脖颈间若隐若现的金属链,陆三茕咬住筷子尖端,“话说,第一次见到您项链上的宝石时,我差点以为是真品。” 埃斯玻森扯了一下领口,“不过是个便宜货,承你夸奖,也算是它的福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晋楚对埃斯玻森脖子上的项链有印象,曾多次看见对方将其含进嘴里,那般深沉毂沌的蓝,见之难忘。 来不及多想,轰鸣的战斗机在头顶盘旋,晋楚意识到y国的进攻已经到了终幕。 z国节节溃败,y军乘胜追击,预想之外的情况没有发生,埃斯玻森与陆三茕也没有谈及相关话题。 晋楚沉思。 与鸽派的卧底模式不同,鹰派的卧底更加隐蔽。 式微的鸽派要想在蓝星与鹰派抗衡,就需要掌握情报。 而做得越多,嫌疑越大,被发现的风险也越大,这就是为什么能通过晋楚的记忆,从桩桩件件的事件中分析谁有卧底嫌疑时,鸽派会曝露得那么快那么多。 而鹰派的卧底,尤其是陆砦斗,若非希贝尔告知,晋楚还真没怀疑过他。 因为陆砦斗尽职尽责,从未有一件事不以国家利益出发,行事全无私心和偏驳。 甚至失明的右眼,身上数不清的伤势,豁出性命执行任务*,是不动要塞里出了名的“拼命十三郎”。 陆砦斗之所以身兼数职,是他本人主动申请的,明明有个待遇优越还清闲的职位,却不惧危险日复一日赶往现场。 如果陆砦斗是鹰派的卧底,那么z国与鸽派合作的事情埃斯玻森应该早就知道了。 所以这次y国的攻打难道是埃斯玻森安排的?另有后手? 还是说陆砦斗会继续隐藏,像过去一样,不为传递情报而是一心往上爬? 但这次战略至关重要,埃斯玻森不可能为了稳固一个卧底,而让整个塞恩陷入被动。 飞舞的雪花遮蔽视线,白茫茫一片让晋楚看不清情势。 最终做出选择的晋楚脚步顿住。 要告知! 仿生人的眼睛连结着中枢,甚至移动轨迹也会被记录,维纳又在高空监视,直接行动并不可取。 许银杏? 除非主动暴露身形,不然目前的晋楚看不到她。 唐遐龄? 西南高地何其广袤,一眼过去望不到头,更何况找个人。 正在苦思冥想之际,晋楚忽然注意到远处的人影。 灰白失明的右眼,斜贯脸颊的伤疤,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高处,视线不偏不倚,锁定在晋楚身上。 第112章 菉竹 战场上硝烟升腾,火蛇狂舞,导弹的尾焰划破长空,空气仿佛都在震颤。 吸进肺腑的是冷气,沾染在鼻子上的是黑灰。 黑影如幽灵般穿梭,带着寒霜的铁拳直袭晋楚的面门。 “他是在针对我吗?”晋楚刚在心中腹诽,就被陆砦斗用狙击枪扭转手腕,掐住了脖子。 下按的力量让晋楚脚下不稳,关节咔嚓弹响,两人从斜坡坠下。 仿生人全盘复刻乌雅的身体素质,导致晋楚看清了陆砦斗的动作,身体却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环绕在手上的力道不可动摇。 很久,晋楚很久没有被人压制过了。 “好弱,”陆砦斗的低语在耳边回响。 翻转的视野里飘雪扑簌簌乱飞,晋楚屈膝上提,借势调转方位。 甚至没有开枪的准备,陆砦斗转枪拉扯,将热武器用作冷兵器,借力扯断了晋楚的胳膊。 第210章 拿着断口布满电缆的手臂,陆砦斗神色了然,在嘴里打了个响舌。 断裂的刹那身体依惯性后仰,晋楚单手翻起,就在脚下刚刚站稳,余光里一层薄膜从地面垂直上升,整个世界都错位了一瞬。 阴影靠近,晋楚旋身肘击,先前势不可挡的陆砦斗却被这一击直接砸飞,狠狠撞在了墙上。 墙?晋楚慢半拍地注意到大变的环境。 高山积雪消失,被装潢得花里胡哨的空间里摆满电玩城里常见的游戏设备,欢快的歌谣回荡,正中的大屏幕闪烁,准备放映画面。 “果然是你,”陆砦斗捂着前胸,疼得半天站不起来。 晋楚低头,右臂在,瘦削到青筋暴起的双手,惨白的肤色,和因垂首滑落至大腿的长发——这是她原本的样貌。 “不必担心,”见晋楚沉默不语,陆砦斗解释道,“你现在是意识体,也可以称为灵体状态,你的身体我开了“自动模式”,正在现实世界与我打斗。” 大屏幕上,眼神空洞的两人仍在殊死搏斗,动作丝毫不见滞涩。 宛如从第三视角观看属于自己的电影。 “灵体状态”“现实世界”,晋楚抓住这两个关键词,在陆砦斗再次开口前,箭步而上。 就先前一击的手感,晋楚确定灵魂体拥有自己的全部实力。 “等,”陆砦斗话音未落便眼前一花,抬起的双臂被晋楚隔开。 拇指点胸、托掌击腹、指锥肋下,晋楚一气呵成,不给对方半点反应的机会,“那就死在这吧!” 后背撞上游戏机,晋楚眼花缭乱却又重击穴位的招式几乎让陆砦斗晕厥,带着千钧之力的直拳转眼就要袭来,陆砦斗大喊:“自己人!!” 晋楚眸中闪过一丝迟疑,此时收势已晚,偏转的右手砸进游戏机的面板中。 一寸之隔的脸侧,游戏机电光噼啪,金属塑料碎裂掉落,陆砦斗咽了下口水。 陆砦斗知道晋楚,晋楚也知道陆砦斗,晋楚主动且急迫地袭击让陆砦斗知道自己的卧底身份暴露了,陆砦斗澄清似的“自己人”自然也不止表面一种意思。 锋利的镰刀抵上喉咙,晋楚将化形的胳膊上抬,神色不耐,“自己说。” 从陆砦斗的反应,晋楚能看出在这个空间里死去是有严重后果的。 若非现实世界,又是灵体状态,那么所言所行就不在茨缇亚的监视范围,从战场上直指她的行为,陆砦斗应该预先就锁定了她的身份。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塞恩派来的卧底了。” 见晋楚不作应答,陆砦斗继续道:“尾岩组归顺政府,并非表面看那么简单。” “当年长岐会势大,被政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长期以往,必遭灭顶之灾,为保全组织,才故意做戏分裂自身。” “好理由,”晋楚垂眸看着陆砦斗,“一面降低长岐会的威胁程度,一面可以和狩唁组划分界限。你们进入政府,他们照旧行事,看似政府拿你们制衡他们,实则里应外合,性命保住了,想做的事也没落下。” “所谓自己人,是指你们实际不为埃斯玻森卖命,而是另有所图?” 没想到自己开了个头,晋楚就替陆砦斗说完了后续,但那副轻描淡写的表情,如何也不像信任他。 陆砦斗接到的命令就是找到晋楚,但是自打安全区成立后,晋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都没有踪迹。 此次战役,调来唐遐龄、方子尧和付林并非陆砦斗的指令,而是机缘巧合,但是在看见名单后同意的确实是他。 来这之后将这几人重点照顾、就近放置倒是有意为之,因为陆砦斗想旁敲侧击出晋楚的线索。 甚至有直接见到本人的机会。 “不论是当初的长岐会还是如今的尾岩狩唁,双黑占比都是极大的,我们成立之初就是为了争取双黑的权益。” 双黑在塞恩的待遇甚至不如最低等级的五等公民,没有身份登记无法找到正规工作,就连id的多数功能也不能激活,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再加上无处不在的歧视和针对性暴力,双黑就像蜷缩在角落都会被人人喊打的老鼠。 “最初成立长岐会的,实际上不是我。” 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养女天真烂漫,与早已被世道磨平棱角的陆砦斗不同,有向上的冲劲,有求知若渴的目标,有探索真相的执着。 最初陆砦斗为其取的名字也并非“陆三茕”,而是“陆三穷”。 穷苦、穷尽、穷途末路是为三穷。 “茕”字是稍大一些后,陆三茕为自己改的。 彼时的陆三穷翻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书,不顾白眼与欺凌到信息交杂的酒馆、地下城打工,一点一点拼凑着历史。 因为陆三穷不信,不信聪明坚韧的梁知惬、温柔良善的简秋水、质朴和蔼的陆砦斗,以及自己。 ——都来自一个卑劣的民族。 塞恩不是一个衷于记录的国家,关于历史的书籍很少,仅有的内容里关于双黑的内容也不多。 在这些内容里,多数是带有主观色彩和偏驳的言论,至于流传甚广被全民奉为圭臬的《铁罪书》,里头对于双黑侵占地盘灭杀原住民,因贪婪和残暴造成中庭空白百年的事件,也根本没有可以作证的实际证据。 无法被证实的“真相”,陆三穷不信,她要一个答案—— 第211章 彼时陆砦斗看见她在地上将“穷”字划掉,又写上一个“茕”,对着他以及垃圾街的小伙伴正式宣布道:“以后我就叫陆三茕了,茕茕孑立的’茕‘。” 有人问道:“为什么改成这个’茕‘?” “因为我要走一条注定孤独不被理解的路,”年仅十三岁的小孩子说出这种话,一般是会引起嘲笑的。 但那时,谁都没有笑。 “不看无垢的景,不走无碍的路,不当为人的兽,不做为兽的人。” “我要让真相大白,倘若真相是真,我愿为此自裁,倘若真相是假,”陆三茕停顿,扬起下巴高声喊道: “就让那’铁罪之书‘成为废纸!” 陆砦斗双眸跳跃着火焰,对着晋楚一一道来:“长岐会最初是由陆三茕、梁知惬成立的,但你知道,即使三茕有能力,女性的身份依旧成为了阻碍。” “但她对此毫不在意,她说’既然旁人介意,那就把介意的因素去掉,我要的是长岐会壮大,而不是成为领导人。” “可是权力旁落……” “何来旁落,”陆三茕打断,“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换人就能解决的问题而已,况且……” 陆三茕眼里只有自信,“是有我才有长岐会,不是有长岐会才有我。地位和权力有时可不对等,当命脉握在我手里时,我坐在什么位置,什么位置就是首座。” “观念嘛,可以慢慢改,实在改不掉,”陆三茕轻笑,“我会帮他们改的。” “所以我成为了明面上的掌权人,这也是为什么埃斯玻森提议让我前往蓝星时,尾岩组并没有强烈反对。” 晋楚了解了大概,开始提问:“你怎么锁定我的。” 陆砦斗将视线上抬,“其实我并没有认出你,因为异能,我能看见别人头顶类似于血条hd蓝条mp的数据,你的实在太显眼了。” 战场上远远一望,数行红蓝色条简直鹤立鸡群,犹如太阳一般惹人瞩目。 陆砦斗从没见过这么丰厚的数据,比之要塞的a级异能者都要远远超过。 “这种实力水平让我第一个想到了你,”陆砦斗感觉到皮肤上的刀锋离开了些许,“但是长相不同,又混迹于y国士兵中,所以我决定试探一下,就算猜测错误,这般实力的敌人也是一大祸患,需要尽早解决。” “但是刚一交手我就感觉不对,太弱了,与数据显示完全不符,直到卸下你的金属右臂。” 陆砦斗顷刻间就反应过来了,为何找不到晋楚的行踪,以及实力为何与数据不符,“我知道仿生人的监视系统,为了与你接洽,才将你拉入我的‘意识游乐场’。” “证明,”对于陆砦斗的话,晋楚没有质疑,前后逻辑自洽,行动也贴合目的,但完全相信前需要实打实的证据。 陆砦斗指向大屏幕,“你知道z国与鸽派的合作,也知道苏丹娜提供了大量武器对吧?” 晋楚默认。 画面上,坦克与装甲车宛如钢铁巨兽,履带从尸海之上碾过,纯白的积雪如今污秽不堪。 激光枪穿透士兵,入目所及,皆是y军。 晋楚眼前弹出任务提示:“恭喜您完成‘帮助y国士兵跨越边境,攻占z国西南高地’的任务。” 第113章 窃蓝 眼前的山珍海味不论从口感还是摆盘上都无可挑剔,陆三茕咬断蔬菜的茎秆,感受清新的水汽充盈在齿间。 忽然想起在垃圾街时,掉在泥潭里的应急饼干。 成吨的垃圾被倒在一望无际的“家园”,长期居住在这里的双黑将垃圾分拣,一堆一堆地垒起。 废物建起的小屋就摇摇欲坠地穿插其间。 一块被咬了一口的饼干,看起来是因为难吃而被人随手丢弃的,又在运输途中被挤掉包装,沾上污渍,最后残缺不缺地跌在泥潭旁边。 小伙伴们蹲成一个圈,也不嫌弃,连下意识拍了拍导致被水泡软的地方掉落都心疼不已。 你一口我一口,将这不过巴掌大的饼干传了一圈。 按如今的眼光,那味道实在算不上好吃,难怪会被人扔掉。 按那时的眼光,干涩掉渣的口感比充饥的灰土要细腻很多,淡淡的甜味他们猜测是蜂蜜的味道,虽然不知道蜂蜜是什么味道,但也觉得大差不差了吧。 口中的草莓爆开汁液,甜中带酸的味道顺着喉咙而下,陆三茕习惯性地将果肉压在舌头。 在过去年复一年的日子里,温饱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梦想,仅有的食物分成数份,放进嘴里也舍不得直接咽下。 要这么含着,保留更久的味道,要从舌尖一点一点挤出,仿佛足够慢就可以吃饱。 对面埃斯玻森在谈论黑市上大肆流通的特制武器,试探陆三茕的知情程度。 陆三茕一边周旋,一边注视着与埃斯玻森相重叠的另一道身影。 透过陆砦斗的眼睛,陆三茕看见了晋楚的真容,一个喘口气似乎都要咳嗽的病弱少女。 陆砦斗的每句话,对方都仔细地看着唇部动作,还伴随着下意识地侧头,虽然幅度之轻微,几乎让人不可察觉。 耳朵的听力不太好,有一边估计到了听不到的程度,陆三茕下着判断。 “意识游乐场”虽然巧妙罕见,但是会把当事人全部水平的灵体拉进,并不算克敌制胜的好手段。 从先前的攻击中,晋楚应该能感觉到陆砦斗的实力大致在c级。 第212章 这是第一个显示诚意的地方。 在什么意外都没发生的情况下,y国占下西南高地。 这是第二个显示诚意的地方。 将长岐会最大的秘密全盘托出,作为接下来谈话的前缀。 这是第三个显示诚意的地方。 在中心主旨出现前,陆砦斗显示了绝对的诚意,甚至是不平等不公平的下位。 架在脖子上的镰刀被撤下,陆砦斗走到正中两台游戏机面前,左右开弓,将自动托管改为了手动操作。 战场上,“晋楚”挣脱“陆砦斗”的牵制,退回大部队后侧,而“陆砦斗”则在孤立无援的局面下,奋力突破敌军围困。 “看来时间也不多了,”陆砦斗表现得很轻松,双手飞快地拨弄操纵杆。 这句话不仅是对晋楚说的,也是对远在塞恩的陆三茕说的。 不过c级的他无法在千军万马中安然脱身,从踏上战场起,不,从被派往西南战役起,每一位士兵都知道即将面临什么。 当现实的肉。体死亡时,“意识游乐场”会自行溃散,意识重回身躯,而那时他的躯壳恐怕再无法容纳灵魂了。 陆砦斗其实不是个工于心计又阴狠的性子,只是一个喜欢做些小手工、打打游戏,闲来无事坐在低矮小板凳上发发呆,听三茕讲接下来布置安排的中年大叔。 但想要坐稳尾岩组首领的位置,他必须装得像。 他也确实不负所望,装了很多年。 这么多年,不论是驭下还是歼敌,陆三茕都展露了不俗的智谋与狠厉。 杰德同党是帮派里,唯一的异声。 陆三茕特意让陆砦斗将权柄交到杰德手中,一是为了留有时间拉拢杰德的精兵,示敌以弱,二是为了借杰德一次性扫除组内不和谐的音调,坐上那个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我找到你,是想与你达成合作,”陆砦斗控制着自己的身躯,像在玩最后一场争霸赛,“本来以为你在这边,不曾想去了那边。” “你和陆三茕有联系手段?” 陆砦斗微怔,他本以为这句话的重点在“合作”上,而一直同步这边情况的陆三茕也惊讶于晋楚的敏锐。 因时空限制,埃斯玻森的人马传递信息的手段都比较原始,比如天眼的录像内容,并非直接转播,而是将其带回塞恩后才能播放。 信息亦是,因为茨缇亚的信号是没有办法通过时空传递的,这边的探子得到消息整合完备后,需要自己带回或者转交给回去的人。 “你刚才说‘看来时间也不多了’,你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孤身在这边的你与我合作是没有意义的,更何况即将失去‘性命’的你。” “按你前面所说,实际掌权人是陆三茕,你的行动应该也不会背离她的意愿吧。” 两届穿梭的手段掌握在政府手里,尾岩组若是能往这边派遣人员,陆砦斗也就失去了作为人质的意义。 不通过政府的人就能互通信息,定是有别的手段。 没有等陆砦斗承认的意思,晋楚继续道:“埃斯玻森理应不知道你们有这种手段,不然不会采取这种手段牵制尾岩组。” “但是西南战役结束后,全线溃败的埃斯玻森依然会留下怀疑的种子,因为你的知情而不报。” “那边从未与我接洽过,怎么会是我知情不报,”陆砦斗手下的动作停滞,现实里被人砍中了右肩。 “送你来这边本就不是为了情报,牵制才是首要,”晋楚抚摸着游戏机,“不动要塞奔溃得那般迅疾彻底,高层绝不会只有你一个卧底。” “这次你被派来西南战役,作为总指挥对于武器定然早早知情,埃斯玻森那边没有反应我可以认为没有其他卧底参与这个行动,但是……” “陆三茕行动了。” “什么,意思,”陆砦斗手指收紧。 闻言,陆三茕将注意力投到埃斯玻森身上,从最初关于月桂之心的闲谈,到说明罗莎琳的间谍身份,再到祝贺她登上领袖的宝座。 现在谈论的是由政府全盘管控的黑硦石为何会被制作成武器在黑市流通。 正如晋楚所言,埃斯玻森目前只是怀疑,但当西南战役的情况传到埃斯玻森耳朵里后,怀疑就会串联成线。 为什么安分了数年的尾岩组会选在这个时间暗中搞小动作;为什么隐于幕后的陆三茕会选在这个时间站到台前,整顿整个组织;罗莎琳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除了埃斯玻森就是陆三茕; ——会不会是在知道鹰派即将遭受重创的情况下,两线合作、彼此呼应。 “为什么,”陆三茕在心里向陆砦斗传递话语。 “为什么你知道埃斯玻森说过什么?”陆砦斗一字不改地复述。 不是为什么知道陆三茕做了什么,而是为什么知道埃斯玻森在怀疑什么。 因为就前面的表现来看,晋楚对于尾岩组及成员的了解都只能称作泛泛,她了解的不是陆三茕,而是埃斯玻森。 晋楚不答反问,“如果最初的目的是得知历史真相,那么现在让你不惜与异世界结盟都想推翻帝国的原因,就是那个‘真相’吧。” 陆三茕几乎没有被人拿捏过谈话节奏,更何况晋楚的话语直击要害。 “你在等什么?”这边儿晋楚看着陆砦斗笑道,“等对方给你‘回答内容’?” 第213章 陆砦斗哑然,晋楚抵住游戏机边缘,弯腰靠近,“找历史真相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不知道。” “看来这个联络手段还是实时的。” 游戏机的屏幕上陆砦斗已经浑身伤痕,晋楚轻舒一口气,转推为拉,“我是有在鹰派内部安插暗哨,再三逼迫也不是为了拒绝,只是想告诉你,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出现,时间不待人。” “我韬光养晦多年,一直在等这一刻,我会舍弃侥幸心理,还望您能驾临宅邸,共商未来。” 陆砦斗一字一顿,晋楚能从话语中看到陆三茕的痕迹。 “关于历史的真相,我想告知于你。” 此地彼方,面对面的陆砦斗与晋楚,围绕着一张餐桌的陆三茕、埃斯玻森与希贝尔。 每个人眼里都有不止一道的风景,带着各异的心思连结在一起。 希贝尔将埃斯玻森只吃了一口的牛排撤下,埃斯玻森将只舔掉奶油部分的蛋糕随手扔到一盘蔬菜沙拉上,擦着手问道:“用餐可满意,美丽的女士?” 最后一口咽下,陆三茕挑起那抹完美无瑕的微笑,“很满意。” “我们还为你准备了别的娱乐项目,要不要赏脸看看?” “悉听尊便。” 吊顶金碧辉煌,五彩的光柱游走,舞台正中的舞娘画着艳丽至极的妆容,笑容明媚无忧,朝着台下的陆三茕眨了眨眼睛。 埃斯玻森从高叠的香槟塔上取下一杯,递给陆三茕。 “酒精度数不高,赏脸来一杯?”埃斯玻森知道陆三茕不喜喝酒,故意说道。 陆三茕看着舞娘裸。露的腰间被脂粉遮盖,却仍能看出青紫的皮肤,接过了香槟。 “意识游乐场”被解除,西南高地上陆砦斗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不能陪你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丫头,”陆砦斗已经很久没有用过长辈的语气跟陆三茕说话了。 陆三茕指尖微颤,从杯中望出去的景色扭曲颠倒。 z国反攻的号角被吹响。 隐藏在雪地里的士兵一个个抖落积雪,天际线出现各色战斗机,无人机蜂群的嗡鸣环绕四周。 透过敌军,陆砦斗在人群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意识到什么的陆砦斗轻笑出声,“这样啊。” “泥人”不知道自己不是“自己”,“陆砦斗”没有写下纸条的记忆,说明这个自己是假的,远处那个安然无恙的才是真。 “你肯定早就知道了,”血液涌出鼻腔,陆砦斗言辞含糊,“那就好丫头,晚点再离别。” 眼前变得模糊,激光枪拦腰截断“陆砦斗”的腰际,被付之一炬的纸条上写着——我希望她走向平坦的道路。 “陆砦斗”的声音和视野消失,陆三茕眼角微微发红,端起酒杯面向埃斯玻森,出口的音调平仄有序,带有独特的韵律。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陆三茕一改用语,用双黑语说给埃斯玻森听,在对方微皱的眉眼下,主动碰杯后一饮而尽。 不急不徐地再次转回塞恩语,陆三茕低吟道: “即使是茨缇亚,也很难翻译吧。” 第114章 监德 将柔嫩的黄蔷薇从枝桠上剪下,女人拿在手里端详,指尖慢慢用力,花瓣在掌心里被揉碎。 花汁顺着小臂流下,颜色沾染在同色系的衣衫上。 苏丹娜拎着花篮,站在女人身后。 “听说最近埃斯玻森忙得一团乱,”女人将银质小剪刀放进篮子里,提起繁复华丽的裙摆,走向花园中央的亭子。 苏丹娜看着眼前的女人,克里亚·温图斯·忒嘉拉,塞恩帝国的第二皇女。 暮那舍、奥歌契、忒嘉拉并称为三大神圣家族,其寓意分别是“与神同行”“神的时间”以及“神之荣耀”。 “是,昨日与尾岩组新上任的领袖见面后不久,西南战场全面崩盘,z国以迅疾非凡的速度,在八个小时内全歼了越境的敌军。” 克里亚本来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苏丹娜补充了前提,“在没有用我们提供的武器的情况下。” 拿着茶杯的手顿住,克里亚提出疑问:“人数相当,军备完全是两个层次,怎么做到的?” 苏丹娜将维纳双眼记录下来的录像展开在克里亚面前: 一碧如洗的青空之上,战斗机冲破云团,尾部坠着拉长的白线,以俯冲的姿态接近战场。 这只是一个前奏。 接二连三的战机从四面八方出现,以事先安排好的阵型,精准操纵方向,从各个方向包抄。 在异能出现的当下,过去惯用的索敌手段,如雷达声波不再能保证高准确性。 被颠簸的气流影响,借助机械猎鹰半吊在空的维纳难以保持身形稳定,寻找隐蔽场所正准备下降却被突如其来的巡。航导弹击中。 烟雾环绕下,金灿灿的光学盾再次发挥用处。 但是仿佛炮仗炸响在耳内,维纳只觉得头晕脑胀,幸而只是疼痛模拟,实际机能没有收到干扰。 维纳急忙在混乱的战局中下降,但是已经被锁定目标,低空的无人机蜂拥而上。 质量上的差距就用数量弥补,一个不够,就两个三个四个,直到炸烂那个防护壳子。 第214章 甚至没有来得及观察战局,也没有做出其他应对措施,仅仅是从高空降落到地面的途中,维纳的光学盾就被无人机炸毁。 很快画面没入黑暗。 维纳没能注意到细节,但是作为局外人的克里亚能清楚地从余光中看到,密集如蜂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无人机方阵,让整个战场陷入火光。 “将视频重播,拉到三分十二秒的地方,”克里亚过目不忘,浏览范围和速度同样惊人。 指着苏丹娜滑到位置的画面右下角,在维纳身后一个不起眼的雪堆旁,一个拿枪的士兵正在冲锋,“往前一点。” 仅仅是微小的前移,右下角的士兵就不见了踪影。 放慢播放速度且进行补帧后,两人看见士兵有一个从雪堆里钻出的动作。 “地下通道,”二人异口同声。 “之前有在地下检测到不明能量溢出对吧,”克里亚指尖摩擦着杯壁。 因为有防护屏障,不论是鹰派还是鸽派,都不能确定具体来源,现在想来,应该是异能者自带的波动。 彼时因为波动极小且范围甚广,他们一度觉得是土地蕴含着其他物质。 “这个地下通道的面积,也太大了,”苏丹娜皱眉。 整个z国将近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都有能量反应,且在视频传回后进行技术分析后发现,有相当数量的面孔并非第一次被捕捉到。 这些在西南高地上的士兵,有很大一部分曾经是安成区怪物潮中的“丧命者”,还有其他地区的人员。 在天眼监控下,塞恩并没有检测到大规模人员移动的迹象。侧面说明,这些地下通道不仅范围广,还相互串联,可作隐秘移动。 这次人员突袭,甚至是从安全区事件就开始布局的。 从晋楚将记忆告知顾思邈,顾思邈筛选了“合适给敌人看的记忆”后,他们就已经开始了长远谋划的第一步,而计划的末尾,可能不是西南战役。 “他们的领导层面还真是高瞻远瞩,这般规模的防空隧道,想必不是为我们的到来而建的,”苏丹娜感慨。 “是吗,”克里亚又前后划了几遍视频,“我觉得别的方面也很恐怖呢。” 克里亚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苏丹娜坐下,同时圈出好几个地方,“他们作战的人员数量其实不多,主要攻击手段就是简单粗暴地武器轰炸,也就是火力覆盖。” “一个光学盾大概会耗费二十架无人机,三万个光学盾就需要六十万架无人机,更何况除了光学盾,y军还配备了其他武器。” 苏丹娜此前一直把重心放在战略和异能者身上,经过克里亚这么一提醒,忽然意识到战场上z国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导弹子弹炸弹。 “z国不太可能为了西南战役就掏空家底,也就是说这种程度的军工制造,完全在他们的正常生产范围。” 作为第二皇女,克里亚手中并没有多少实权,只有名誉上的地位。 埃斯玻森掌军事,苏丹娜主行政,所以处在不同位置的人看待事物的眼光各不相同。 不是出于皇女的位置,而是出于忒嘉拉家族的视角,管理全国经济命脉,深知塞恩经济运行模式的克里亚知道,z国是一个完全悖于塞恩,甚至在中庭都难得一见的国家。 之前就听到过“z国的工业产出占所在世界总量的百分之四十”,这一刻,克里亚才真正获得几分实感。 而塞恩,包括一直与之争锋的联邦,低廉工业全部外放到周边贫弱的小国,重要工业也会在掌握核心技术的前提下,采取分段外包的模式。 毕竟实体工业远不如金融来钱快。 “在血雨降临之际,埃斯玻森对z国全境的供电供水基础设施进行了打击,听说仅用了几个小时就恢复了?” “是,比起z国,周边国家似乎损失更为惨重。” “包括y国嘛?” “包括,甚至是重灾区。” “也就是说,y国的民生命脉是被拿捏在z国手里的,这样还打算与我们一道解决z国啊,”克里亚捂着嘴轻笑。 苏丹娜一直觉得第二皇女有几分纯真的残忍,并非起恶心行恶事般的“坏”,而是对生死性命的不理解无所谓。 作为礼教老师,苏丹娜第一次见到幼时的第二皇女时,对方身着浅黄色的礼裙,在花丛中奔跑的模样简直如同翩翩飞舞的蝴蝶。 而第二皇女的爱好之一,便是制作蝴蝶标本。 至于其他的爱好…… 苏丹娜环视了一圈被打理完美的庭院,各式鲜花中摆放着骨头拼接而成的艺术品。 而在皇女的私人陈列馆里,也珍藏着数不清的“宝贝”:蝶骨完整的头骨、长达两米四的真人毛发、散发玉质光泽的大腿骨等等。 “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之前拜托我的事情吗?”克里亚直接将一整块方糖含进嘴里。 “是,”西南高地上,*埃斯玻森的人马已经正面对上了驻守军,不论谁胜谁负,都免不了伤筋动骨,“劳请殿下出手。” 但埃斯玻森最近的烦心之事又何止一件。 苏丹娜给出去的高层名单上的名字正在被一个一个划掉。 核心成员被猎杀,地下组织蠢蠢欲动,以及近来落在埃斯玻森头顶,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的不满声讨与命令限制。 苏丹娜并不介意埃斯玻森在西南战场上的失利,不如说乐见其成,这环环相扣的锁链,最终会连到苏丹娜想要的去处。 第215章 但是脱离了自己掌控范围的晋楚,变成了扎在苏丹娜心头的刺。 裴邵不像晋楚,虽然有反侦察意识,但是严谨程度不及。 所以在刺杀现场勘察后,就杀人手法、痕迹残留、行踪追索、天眼监控等信息整合后,苏丹娜得出了结论——杀人者是裴邵。 单单只有裴邵,没有晋楚地参与。 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何分开行动,但是苏丹娜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西南战役让鹰派损兵折将,此后主导z国作战的资格将不会全然掌握在埃斯玻森手里,同时刺杀也让鹰派内部人心惶惶。 期待中的平衡已经初步达成,价值降低后,没能拿在手中又太过锋利的刺刀就显得危险了。 名单上的人还剩两个,但苏丹娜已经能确定裴邵下一个目标会选谁了——主管人体实验方面的专家菲比斯。 亦是闻莘基因融合实验项目的发起人。 “菲比斯好像要去‘天际线’赴一个宴会,你打算在那之前动手还是之后?” “都叫‘天际线’了,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死去,想必他会满意的,”菲比斯疯狂的人体实验不止一次带来了不可估量的灾难,苏丹娜对于这些科学狂人是不喜的。 接过克里亚递过的红茶,苏丹娜盯着那汪翠绿的眸子,发动了能力。 淡淡的银光泛起,克里亚短暂地失神,随即恢复正常,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朝着苏丹娜微微一笑,收回了手。 苏丹娜“附身控制”的限制很简单,实力或精神只要有一样超过标准值,以及身负防御、精神或特殊对抗手段的人,都会免于控制。 虽然有精神意志方面的消耗,但是随着使用频次时间地增加,苏丹娜的意志反而越发坚韧,受到了反哺。 而被苏丹娜控制的人则反之,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异样,但若是长期受控,肉。身素质会不可逆地衰退。 只能控制弱者,苏丹娜起初是不满的,但时至今日,苏丹娜也意识到了弱者才是组成世界的绝对多数。 弱者,才是塞恩“民主”绝对的话语人。 苏丹娜站起行礼,朝着克里亚伸出右手,“让我们出发吧,殿下。” 第115章 苍苍 那耸入云宵的高层天台,直升机搭乘着今晚的嘉宾,缓缓降落。 巨幅的霓虹灯牌将直升机都衬托得如同玩具,全息投影下的虚拟偶像正在俏皮地歌舞,滚动广告词阐述着摩登公司最新的t30机械铠。 菲比斯的仿生眼略过高台,突兀出现的红圈让他驻足。 锁定异常情况的红圈套在载歌载舞的虚拟偶像身上,就在菲比斯以为仿生眼有什么故障之际,重叠的人影从全息后面走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护卫人员就在菲比斯面前被竖劈成两半。 因为侧身闪躲,血液沾了半边身子,头发上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滴。 保镖冲上来环住菲比斯后退,遇袭警报一声高过一声。 裴邵从高台跳下,脚边瘫倒的随行人员第一反应就是求饶,没有分去眼神,但裴邵还是留了句话,“赶紧滚。” 身后的门开启又关闭,眼前的人撑破衣服变成兽态,通体纯白、毛发茂密的雪豹形体优雅遒劲。 以速度著称的动物,前脚掌刚踏出一步,压缩到极致的风刃便自下而上。 硕大的头颅落地,在血珠幕帘下,裴邵五指虚拢,狂暴的风将天台上的二人席卷而起,跌到裴邵脚边。 没等保镖动作,裴邵指着男人先行开口,“你可以活,走还是不走?” 保镖神情呆滞一瞬,在回头看了菲比斯一眼后,不顾对方叫骂跑开了。 “我给你钱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话语戛然而止,眉心、喉结、心脏三处不过毫米大的血洞前后贯穿。 菲比斯双目圆瞪,软绵如烂肉般躺倒在地。 直到鲜血流到脚边,裴邵才从失神中回归,鞋边蹭开赤色,正准备没入阴影时看见一只色彩枯黄的蝴蝶停在肩头。 蝶翅扇动间,仿佛有一张人脸在扭曲变形,艳色的两点像是凝视的双眼。 风刃将蝴蝶切成碎片,意识到不妙的裴邵双腿刚动,仿佛电流蹿过一般,浑身麻痹。 “我将它们本身具有的特性放大,别说小型昆虫和哺乳动物了,像人类这么大的体型,也可以吃下。” 嫩黄的裙摆随着脚步升抬,甩出团簇的形样,克里亚的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麻醉的磷粉在空中飘散,裴邵四肢上的蝴蝶一落一点红梅,足部利齿割开皮肤,虹吸器上分泌物让伤口血流不止。 密密麻麻的蝴蝶遮蔽西斜的落日,在克里亚身后铺陈出一幅新的画作,像是展开双翼的女神。 “等夜幕降临,一切会变得更加好看。” 枯黄爬满全身,血腥掩映其间,在正常人的视野里,如何也称不上“好看”二字。 握了握手指,滑腻的磷粉沾染在指腹,裴邵仰头露出一个烦躁的笑容,电弧在周身跳跃。 裴邵将焦黑的蝴蝶从身上扫掉,抚着腰侧下蹲。 胀起的肌肉将衣裤绷紧,蓄势待发的姿势宛如匍匐的野兽。 银线一闪,顷刻近身。 劈里啪啦的雷电将顶层的灯光熄灭,正巧夕阳消失于天际,天色昏黄的裴邵意识到对方说的“夜幕之后更好看”是指什么了。 第216章 白天可怖的蝴蝶在昏暗中散发着微翠的荧光,像是萤火又宛如星辰。 星点幽光转瞬消散,焦糊的味道、飘落的灰渣,没有任何花哨的手段,裴邵突进,用劲全力砸向少女的左眼。 不似人体的触感,金属崩裂的声响,裴邵觉得像是击碎了一块铁皮。 一击即中,裴邵脚步骤停。 双眸泛起金光,躲藏在暗处的人影和正在高速靠近的敌人进入视野。 他一直觉得这个异能叫“远程察看”很不贴切,但晋楚觉得能用就没有改。 来人极快,以雷光佯攻,裴邵趁机准备遁入阴影转移。 ——耳边响起水落清潭的脆响。 脚下前一刻还松软的质感,下一刻恢复坚硬,裴邵像是撞在了石墩之上,身上的能量与气息都开始慌乱。 “靠,”裴邵急忙后退,企图拉开物理距离。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腔,来人一拳直接砸断了裴邵几根肋骨,在空中翻滚几周的裴邵爬起来时,一直在角落观察的人举着探照灯走了出来。 苏丹娜手上拿着光源,光束途径袭击者,又照到裴邵脸上,强光让人忍不住眯眼。 因为背光,裴邵看不清袭击者的长相,但仅仅只是勾勒出的轮廓,就让裴邵忍不住咧嘴。 “背后捅刀子不好吧,苏丹娜女士,”尽管裴邵在笑,但是眼白中的血丝能感受到极度压制的情绪,“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可是合作伙伴吧?” “是啊,你们作为伙伴时确实让人安心,只可惜利益有冲突,无法做永远的朋友。” 苏丹娜上前几步,站定到与晋楚有相同样貌的复制品身边,“虽然控制程度有限,但还是有效的。” 作为魂灵的裴邵感觉双掌被钉在地面上,尽管奋力可以挣脱,但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控制权,违背起来会让人本能地抵触。 “咔嚓咔嚓”的推拽声靠近,像是铁锹拖拉在地上。 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裴邵索性放松力气,用双臂撑着上身,仰头去瞧背后。 少女的头颅被砸烂一半,但是既没脑浆也没血迹,面皮整张耷拉下来,宛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金属内里构造精密,完好无缺的右半边脸依旧是和煦可爱的笑容。 看似一半一半,美丽与丑陋,真实与虚假,人体与机械,实则全部是假,假里是假,假外仿真。 仿生眼被踢到,咕噜噜滚到裴邵手边。 “这什么,仿生人?”裴邵看着苏丹娜挑眉。 “是,也不是,”克里亚亲自开口,“你见过真人标本吗?” 裴邵蹙眉,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骨架模型。 “我说的不是处理过后的人体骨架,也不是经过脱水、脱脂,塑化保存的肌肉组织,”克里亚像是料到了裴邵的想法,详细地解释道,“是指完完整整保留了生前样貌的‘全尸’。” “应该没有见过吧,”克里亚抚摸着自己掉渣的左脸,“因为违背法律道德,也会让看见的人不舒服。” “啊,”克里亚一拍手,“你肯定觉得我答非所问吧,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思想比较跳脱。” “我确实是个‘人’,只不过已经死了,”发光的蝴蝶停在克里亚指尖,光影让那张残缺的面庞绮丽又怪异。 “也不知道算不算死了,毕竟现在还‘活着’,”克里亚皱着眉头,一点一点组织语言。 “我曾经活着,然后肉。身死亡,为了追寻思维黄昏,我将自己的思维、记忆,一切的一切转化成了数据。” 蝴蝶随着少女的舞步翩然纷飞。 “用别人的身体进行实验毕竟不道德,所以,”克里亚像是期待夸奖的小孩,朝着裴邵摇晃着食指,“我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本来想用人造器官,后来一想,精神都是数据的了,不如全身都用机械吧。” “我似乎成功了,毕竟我从这具机械身躯里醒来了,但是好像又没成功,不知道不确定,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没有这么容易成功,除了我,也确实没有第二个成功的案例了。完整的记忆,不变的性格,相同的异能,忽然就不知道‘我’和‘我’的界限是什么了。” “所以我用这副躯体,亲手将我的肉。身制成了标本,企图有朝一日能够明白,‘我’与‘她’,谁才是‘我’。” 克里亚看着裴邵,“你没有一天怀疑过‘你’不是‘你’吗?” “晋楚召回来的真的是‘你’吗,亦或是完整的‘你’吗?会被他人控制的‘你’怎么确定自己的所思所想是属于自己的呢?如果失去肉身的‘你’还是‘你’,那失去灵魂的躯壳就只是躯壳吗?如果灵魂和躯壳都是‘你’,那不就有了两个‘你’?” “关我屁事,”裴邵懒得听这些絮絮叨叨,“你思维确实很跳脱,跑题了好吗。” 克里亚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抱歉抱歉,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我不知道,可能是仿生人吧,但是一般的仿生人不具备异能,所以也可能是人吧,”克里亚神色随意。 “你和晋楚不像呢,”研究过二人的克里亚巧笑倩兮。 “树叶都没有完全相同的,更何况人,”裴邵看着忽明忽暗下苏丹娜身边那张相同但无神的脸,忍不住咂舌。 许久没见晋楚,先前那拳又顶着晋楚的脸,裴邵莫名委屈。 第217章 顶楼的灯光恢复,褪去美丽光芒的蝴蝶再次显露真容,施施然停在克里亚残缺的左脸之上。 “我是说性格,”克里亚坐到楼沿。 “要是晋楚,刚才这些话就会让她胡思乱想很多了,毕竟‘多愁善感’的人总是更容易内耗。” “总被一些杂七杂八、千头万绪的东西绊住手脚,‘抉择’对这种人来说就会是一件难事。” 裴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们在拿我当诱饵?” “啊不不不,”克里亚先摇手后思索,“嗯,好像也是。” “首先要看你能不能钓来大鱼,如果接下来证实了你拥有这个价值,你将有资格成为晋楚‘抉择’中的一块砝码。” 复制品掀起狂风,将裴邵四肢束缚,从地面上提起,迸溅的鲜血洒出不同的弧度。 “黑暗之中的夜光蝶,白日之下的黑死蝶,是生是死、孰是孰非、谁又是谁,”克里亚哼着轻快的语调。 错落的光影投在机械破口上,绘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纹样。 第116章 群青 雪地空阔与天一色,毂沌深邃的黑撕裂上下。 耳边回荡着似虫鸣又似玉碎的声音,晋楚踩着松软的土地,眼见裂缝悬天,山石震颤。 冷冽的血腥味弥漫各处,红与白齐占视野,架设机枪的机械狗无视地形,灵活地奔走在雪原上。 与披着人皮的仿生人一样,生物形态却没有生死的机械狗在心理防线上会给人极大的压力。 虽说有轻步兵的速度,但是承载重量远超于人的猫猫车来去如风,一边放枪一边轰炸,功成即身退,半点不留恋。 在敌军阵营里的晋楚,很是深刻地体会了一番z国的军事实力。 “鸽派行动了,他们封锁了‘天际线’方圆三公里,目标应该是裴邵。” 听见希贝尔的汇报,晋楚抬眼去瞧那逐步扩大的时空隧道。 黑洞出现时,就发生了大概三到四级的地震震幅,随着隧道稳固,一场酝酿在地底的灾难随时准备爆发。 山顶的白雪横向割裂,一旦大规模震动,必然造成雪崩。 远在山脚下的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身着银白外附骨骼的塞恩士兵防守在时空隧道边缘,展开在身后的光翼让他们能够平稳地停滞在半空。 目前局势难分高低,自埃斯玻森派兵后,z国先前取得的优势被逐步拉平,现在已经拿出了苏丹娜援助的武器。 高端武器祭出,弥补了长久作战造成的士兵疲劳,大量的自制武器从旁辅助,在量大管饱的情况下,晋楚不觉得会输。 以苏丹娜的视角看,最不济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不如说,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 “您好像并不惊讶,”希贝尔没有感受到晋楚的情绪波动。 魂灵与招魂者之间的内化沟通,必然会造成心门开放。 若不控制,晋楚与希贝尔是全天候全方面两向探知的,若控制,探知由晋楚决定单向或者不探。 但是对话这种有来有往,必然建立桥梁的手段,即使晋楚不愿意,在回话时也会泄露些许情绪和意向。 除去希望裴邵完完全全与常人无异这个理由,晋楚不到万不得已连内心对话都不使用,也有上述原因。 “从苏丹娜提供武器时,就已经料到了。” 虽说鸽派鹰派彼此间斗得水深火热,但是明面上还保持着团结合作,毕竟在民众眼里同为政府工作人员。 即使有腌臜,也是暗中进行,这边弹劾那边制裁,你方暗杀他方背刺。 z国一旦使用苏丹娜提供的武器,无异于明牌告诉埃斯玻森,鸽派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有时空限制,这边的事情作为政府秘辛,苏丹娜倒没有那么隐蔽,但是过于奔放的手段也让晋楚有所察觉—— 即使裴邵完成了全部的暗杀名单,这边的鹰派全线溃败,在选民投票集中在那位亲鹰人士身上的大选前夕,苏丹娜敢正面与鹰派对抗,必然有其仰仗的资本。 突然连结的能量线一卡。 晋楚脚步顿住,有人控制了裴邵。 “虽说我们是不受操纵的潜在隐患,但是这么着急地要把好用的刺刀断掉吗,”晋楚沉吟。 塞恩发射的微波电子脉冲弹被波澜的屏障挡住,由西南高地中央辐射的等离子护盾完成了全景包裹。 两物相撞白光大盛,地面震荡几乎让人站立不住。 机械狗的枪口对准晋楚,条件反射下闪躲的脚步被迫停。 晋楚能感觉到裴邵被人重伤了。 高速旋转的子弹贯穿仿生人脆弱的眼睛。 [您已脱离游戏。] 系统通告响起。 似有所感,在漫天飞雪中的许银杏朝着仿生人倒下的方向望来。 半空黑洞终于变成一个完完整整的圆形。 像是揉捏泡沫纸的“沙沙”声放大,山顶的积雪整块塌陷,天空似乎碎了。 唐遐龄护目镜上的红点快速消散,一手将爆破弹摁在土里,一边快速朝人群聚集处移动。 应急防护盾启动,成列的金属拼接,钩爪固定基底,人群抱团。 人类对天灾有着刻在骨子里的敬畏,仿佛不可战胜的代名词。 血红的山丘被覆盖上了一层纯白的色彩,除去天上的战斗机与士兵,地上一时寂寥。 渺小的人类宛如能被随时抹掉的字符。 第218章 因防护盾地遮挡,唐遐龄所在位置或深或浅的呼吸声仍在起伏,雪层不厚,但也非人力能推开。 没有完全陷入黑暗的空间,不过几个循环,唐遐龄就产生了缺氧的感觉。 利用异能召出武器,炮弹在精细操作下轰开积雪后并未在空中炸开。 手指已经失去知觉,众人齐心协力地拱开身上的重担。 体温骤降到呼出的空气都凝不出白雾。 即使会引起二次雪崩,唐遐龄还是引爆了安插在防空洞出口位置的炸弹。防空洞不止一个出口,也配置了应急开关措施,此举为了以防万一。 拖着受伤的身躯,唐遐龄有点力不从心。 “去救人,”唐遐龄拉住战友的胳膊,将其从雪堆里拽出来。 地动山摇的趋势没有停止,因为天空中的时空隧道仍未关闭,塞恩士兵还在从墨色中飞出。 “门”开启多久,空间震荡持续多久,以至于塞恩将其作为歼灭敌人的办法。 背后吐息轻浅,唐遐龄瞬时转身,双手中幻化出峨嵋刺,转刃上挑。 几个月在不动要塞里的训练,并不足以让久坐办公室的唐遐龄拥有现在的身手。 熟练掌握并运用召唤出来的武器。 因为异能,唐遐龄可以顷刻成为武学宗师,但与平常宗师不同,赤手空拳的唐遐龄武力值将会大打折扣。 一脚踢落对面的弹夹,战友的掩护随之而来,唐遐龄将峨嵋刺别进腰间。 她需要冷兵器带来的身法,也需要热武器的破坏性。 “小心!” 唐遐龄被人一把推开,转头时战友便被土锥捅穿了左胸。 甚至来不及哀伤,接二连三的土锥逼退唐遐龄,一方地界都无处下脚。 看着敌人那张熟悉的脸庞,唐遐龄气血上涌,单手摸地,急速调转方向,绷紧肌肉的双手端起重机枪。 土墙连绵不绝,抵御攻击的同时遮挡视线。 “段世忠!”唐遐龄嘶吼着。 被冻僵的四肢散发热意,两人一线并进,爆炸声此起彼伏。 三千多名异能者,四分之三随钢铁要塞沉入海底,如果不是被渗透被背叛,那座本应载着训练好的士兵和储存了海量武器、翀玉的浮游岛,会是血雨开端中多少人的希望。 不动要塞除了三千多名异能者,还有公职人员、编外人员等总计上万名职工。 警报响彻全境后,赶到宿舍区的唐遐龄已经晚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几步之外,被汽油浇满全身的杨熙月用身体抵着分区门,段世忠笑着,将手中点燃的打火机轻轻慢慢地抛了过去。 大火充斥在眼前的刹那,凄厉的惨叫和突击的子弹齐鸣。 那时的杨熙月还没有觉醒异能,但是拥有通关的指纹录入,段世忠等人进不去管制区域,本欲利用杨熙月,却不想对方拿起碎石,生生磨烂了自己的指腹。 众人用外套和消防设施扑灭了杨熙月身上的火。 两方人马交战,唐遐龄半拖半拽地将杨熙月带到后方。 “漼折,漼折!你救救她!!”抱着杨熙月血肉模糊、浑身焦黑的身子,听着那卡在喉咙深处的虚弱嘶鸣,唐遐龄嗓音颤抖。 腹部与肩头的血洞极大,甚至在外部血肉已经熟透的情况下都没能止血,早在火烧前,杨熙月就已身受重伤。 漼折往日华丽的衣裙现下破败不堪,双手颤抖但迅速的从药箱里掏出药剂。 杨熙月的伤势已经不是常规医疗可以治愈的,但唐遐龄知道,在没有治愈异能的情况下,只有漼折可以创造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迹。 “疼,”杨熙月扭曲的五指无意识攥紧,抓得唐遐龄生疼,“好疼。” “马上就好了,马上就不疼了,”唐遐龄抱紧杨熙月的脑袋,用衣衫遮住对方的眼睛。 将一管淡绿色的试剂打进杨熙月体内,又取出一瓶红色试剂,漼折不确定道:“现在仅靠自愈可能不够,觉醒异能后人的恢复能力也会大大提升。” 唐遐龄知道漼折不是在询问,这种情况下自言自语都好似在祈祷打气。 漼折的能力与血液相关,能够通过采样的血液分析研制出相应功能的医疗试剂。 比如打进杨熙月体内的就是自愈异能者身上得来的“加速恢复剂”,另一瓶红色试剂是从怪物身上提取研制出的,减少了异化概率的觉醒药剂。 杨熙月最后活下来了。 但是全身重度烧伤,各种炎症并发症以及毁容造成的痛苦,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为什么?!”过去现在,段世忠似乎都在杂乱中听到了唐遐龄的质问。 用土墙掩护的段世忠百忙之中还不忘摇头,有的人生来就与社会共识背道而行,没有为什么。 和平时代和严苛律法压制住了那颗躁动的心,而秩序失衡、弱肉强食的现在,给了他们破土的机会。 “善与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没恶哪来的善,没我们又怎么凸显你们。说实话,我不喜欢保护弱者的理念,我更喜欢强者生存的环境。” 曲折多变的土刺穿透胸口,而数量密集的炸弹同一时刻从唐遐龄周身掉落。 土元素铸成的防护罩宛如半圆的碉堡,一枚炸弹只能蹭破表皮。 唐遐龄被吊在半空,炸弹轰鸣一浪接一浪,几乎是在透支寿命来换取那源源不断的武器。 第219章 像是交响乐,唐遐龄在一片血光中感受到了钳制在身的力量松动,迎着炽焰,在土崩瓦解的土墙缝隙中,看见了段世忠的身影。 手中的唐横刀斩断了段世忠的双手,血花喷溅的同时,唐遐龄的下半身被泥沙裹挟,钉进土墙里。 单臂撑住地面,唐遐龄弯腰取枪,挣扎着撕扯着,对准被火药炸得面目全非的段世忠。 鲜血如同小溪,片刻就晕湿了两人身下的地面,段世忠由衷赞叹道:“真疯啊,你这人。” “我杀了二百七十七个人,”段世忠坦然面对抵在眉心的枪口,唐遐龄的鲜血滴在脸颊上,又从旁滑落,“每一个我都记得。” 早在将好友推进兽潮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真好,不算庸碌。” 枪响也没能覆盖段世忠说出的最后几个字,唐遐龄听得恶心,“还让你得偿所愿了咳咳咳。” 垂悬的脑袋充血,褪去肾上腺素的唐遐龄在极寒之中轻喘。 金银相间的银杏叶从衣领口滑出,在唐遐龄的视野里荡来荡去。 用尽最后的力量直起上半身,因为双腿骨折,唐遐龄以一个极其扭曲,却又像是窝进沙发的姿态,倚靠在土墙上。 面对着烈阳,唐遐龄双目难以聚焦,只觉得眼前的光芒散发着七彩的色调,却在某些角度像是被不明物体遮挡。 那模糊的光影像是临死前的幻象,勾勒出形体,若非只有一个,唐遐龄都怀疑是勾魂的黑白无常。 许银杏飘在一身狼狈、苦中作乐的唐遐龄面前,听着唐遐龄絮絮叨叨。 “怎么就跨不过三十这个坎呢,”唐遐龄一笑,血就从肺腑涌上,滴得前襟都是,“不过早知道是为国战死,死也就死了。” 不知为何,想起了曾经的言不由衷。 提着最后一口气,唐遐龄淡淡道:“世间感情千万种,我也从未说过对她不是爱情。” 闻言,许银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匆忙抬起了头。 目光好似在空中碰撞,许银杏的身影骤然变淡,从原本的乳白色变成了淡金色。 衬着身后暖阳,唐遐龄看见一道清晰无比的轮廓朝她而来。 像曾经无数次一样,在操场、在街头、在巷尾,那个女孩扑进她的怀里。 因为血液粘连在手上的枪支掉落在地,唐遐龄双手环起,轻轻揽住身前的虚影,“真没走啊。” “也罢,那就一起走吧。” 第117章 白青 断臂在克里亚手里化成一缕霞光消散,被截断能量、封锁异能的裴邵无法修复伤势。 克里亚从没这么清晰地看见能量地逸散,因为在绝大部分情况下能量是不可见的,足以说明晋楚对裴邵维持了何其庞大的供给。 如此看来,裴邵在晋楚那里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但是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救人? 克里亚看着几乎被削成人彘的裴邵,肉食性蝴蝶停在血泊上,双翅轻扇。 裴邵的身躯骤然模糊。 法拉操纵着人偶,感觉到排山倒海的重压,一股不能抗拒的力量在争夺裴邵的控制权,“来了!” 远在数里之外的晋楚发现“黑白棋盘”无法顺利施展,裴邵身上除了人偶的命令,还有别的牵制手段。 决定立下,晋楚转而调换自己的位置。 晋楚出现的刹那,看见一层黑色的薄膜荡开。 半空电闪雷鸣,高楼大厦的灯光逐个熄灭,黑暗再次降临,夜光蝶勾勒出轻浅的光晕。 晋楚眼眸跃金流影,“远程察看”不限于远程,原主人基于自己的惯用方式才起了这个名字。 不限距离,无视实体物质遮挡,不论闭眼还是睁眼,双眸可否看见,都能在脑海里展现出一幅清晰无比的全方位影像。 有些类似于热成像,但是比之更加清晰立体,用途更多。 这个异能是晋楚除了“招魂”和“自愈”, 第一个确定目标后主动掠夺来的。 “好快!好强啊!”克里亚哈哈大笑,她见过无数的强者,帝国内所有的a级异能者,但是没有一个可以与晋楚媲美。 晋楚目标明晰,以绝对的力量将拥有同样外貌的人偶轰成齑粉。 战胜假人越快,意味着两者之间的差距越大。 法拉解除了所有人偶的控制,就是为了复制出最强力的晋楚人偶,而这倾注所有的“最强”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指令失效的裴邵钻入阴影,晋楚正欲离开,却发现无法转移。 与隔断防护罩同样的效果,天空中却没有四四方方的透明罩。 晋楚一脚踢爆眼前的士兵,双眼眯起,才从半空剔出一丝异样。 墨黑的波澜以球体的形式包裹住整个天台,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让人很难识别。 联想到自己出现时荡开的颜色,晋楚知道对方早已布置万全,就等她踏入此地再形成最后防护。 晋楚能够分辨能量的本质,在安全区与商业街上展开的防护罩,来源于这个黑色圆形结界,是结合了该异能与科技的产物。 能量获取与使用的三个阶段,借助火石、透支寿命、吸收能量,换句话说就是借物、向内、于外。 晋楚出生起就完全掌握了利用火石的办法,觉醒了异能。 楚穗年自杀那天,晋楚顿悟,明白了如何在透支生命的情况下获取更多的力量,也就是第二阶段。 第220章 而第三阶段,在还未进行循环的最初时间线里,发生在血雨一个月后,也就是2030年7月。 人类通过食物摄取能量,而迈入第三阶段的晋楚可以从环境中汲取能量。 而这个循环中的晋楚比以往循环里都要更早进入第三阶段,便是在闻莘割下她的头颅时,重伤濒死下的破而后立。 不光是吸收利用,晋楚还能看见、理解外界能量流动与不同能量之间的区别。 转身回旋踢被苏丹娜以肘作挡,二人脚下的地板龟裂。 苏丹娜比晋楚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要更快力量更大,身法也相当矫健,这般强度,应该身负a级左右的强化类异能。 因为苏丹娜的控制型异能太过强悍,晋楚一度忽视了对方从军校开始就遥遥领先的实战成绩。 重力改变,晋楚借力下压,苏丹娜从直立变为半跪,左侧锁链袭来,右侧雷鞭横甩,晋楚踮脚飞跃,楼板坍塌,数人跌落顶层。 风旋凝在周身,躲开三线袭扰的晋楚停在半空,望着天罗地网式的人员围困,意识到情景再现。 对方企图在这个限制行动的黑色罩子中击杀她。 即使都是a级,彼此之间的差距可能比a级到b级还要大。 50分以上是e级,奥运冠军世界前列的水平;60分以上是d级,虽然多为异能者,但也有无异能者可入列,要论水平类如那位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70分以上是c级,皆为异能者,单人可破千人军,毁数里城;80分以上是b级,可与小型天灾相提并论,能摧毁一座城市;90分以上是a级,破坏力已经可以用“省”来作为单*位了。 就连较弱的希贝尔,全力音爆也可让数千平方公里内的普通生物全部暴毙。 90分以上是a级,但是不代表满分是100。 晋楚现下的实力远胜于普通a级,单论战斗力能出其左右的只能想到姜满。 姜满的能力接近“概念”,目前为止没有遇到无法“化花”的情况,在现有条件下已经不能进行更大规模的测试了,所以上限未知。 虽然不能确定与姜满孰强孰弱,但姜满能碎封锁,当初晋楚被“困”商业街又有故意的成分,如今唤来封锁异能的正主,恐怕也难拦晋楚。 铺天盖地的雷霆宛如过江蛟龙,甩尾穿梭间建筑崩塌,撞在结界上发出阵阵嘶鸣。 从远处看,即使透过黑膜,雷光都亮如白昼,像一枚巨型白炽灯。 黑色结界以柔克刚,但仍旧响起了崩裂之声。 左侧纯黑的锁链再次缠来,速度比先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正前苏丹娜冲开电流围成的网格,拳头直袭面门,右侧一根泛着红光的金属刺破风而来,正上硕大的尖锥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身后和脚下也各有两人攻击。 四面八方、全线包围,在所有攻击即将到达晋楚之前,又是几道防御壁垒层层叠叠,将战场裹挟。 恢复完毕的裴邵从阴影中出现,与晋楚一前一后,交叉抵御攻击。 猛烈爆破让整个空间动荡不稳,充斥圆内的烟尘散去,后来施展的防护全部碎裂,只余最外围的黑色圆球苦苦支撑。 圆圈内,所有建筑消失不见。 碎成渣的锁链和悬顶之剑在空中消散,苏丹娜撞到结界后又因血迹下滑到圆球底部。 晋楚低头,看着自己被贯穿的腹部愈合,一线连结的前方,裴邵的胸腔也有一个同样的伤口。 其他攻击都未造成伤害,只有那把泛着红光的金属刺在对晋楚和裴邵一串二后,施施然回到了主人手里。 黑色圆球破损的地方已然修复,内部空间经此一役变得空空荡荡,先前密密麻麻的士兵连灰都没有留下。 没有飞行能力的扶着光滑的结界壁站在圆球底部,有飞行能力的以晋楚为中心,分处半空四方。 “一二三四,”晋楚横扫一圈,“居然安排了八名a级异能者围剿我么。” 除了晋楚与裴邵,现场只剩八个人,若没有a级的实力绝活不过刚才的爆炸,所以晋楚如此断言。 能听从苏丹娜指挥,必然不会是隶属教廷和鹰派的成员,也就是说皇室加鸽派就能凑出超过整个z国总数的a级异能者。 早十年开始研究火石,还有借助系统收集到更为纯净的火石,塞恩不仅弥补了觉醒概率,还在现阶段处于超越地位。 晋楚与裴邵隔空对视,下一刻齐齐行动。 抓住铁链绕在上臂,裴邵将那持链人从右到左甩个半圆,阵型被打破。 晋楚胀大的身躯变为巨石阵,将圆内空间挤占殆尽,多人被防护罩和青石两相挤压,石块像是拥有生命,每逢打破下一刻就会再度复原并且更加壮大。 转移到此处时,晋楚就看见了站立在裴邵面前的克里亚。 站位、表情会在无意识间暴露对人的态度,在场所有人都以克里亚为中心,维持了表面的尊敬与臣服,但实际上都在听从苏丹娜的指挥。 这位第二皇女有名却无实,短暂交手时战力也算不上惊人,但在方才的爆炸前夕,有两名异能者特意前去保护。 如果不是强攻型仍有出现在现场的意义,那就是在其他方面具备价值。 防护罩破裂后迅速修复,强度远胜安全区,异能所有者离这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加之晋楚出现的刹那防护罩随之展开,当事人在能看见现场的位置,范围再次缩小。 第221章 晋楚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克里亚。 被单独隔出的位置里,裴邵将克里亚的护卫之一拦腰截断,险之又险地避开铁链。 随着距离拉近,铁链的重量加剧,裴邵觉得肩上像是扛了座五指山。 不远处苏丹娜一击轰碎了三分之二的巨石,晋楚一口血涌上喉咙,再次塑形石块。 从青石中探出双手,晋楚从手拿金属刺的异能者身后出现。 若是一心攻击,只需三下晋楚就可以砸碎这个罩子,但是在左右围攻的情况下,对手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 晋楚的肉。身强度不亚于罩子,但是那根金属刺能够接连穿过晋楚和裴邵还不减速,可见在穿刺强度上出类拔萃。 金属刺在晋楚眉心前一寸的地方停滞,手下的骨骼碎裂,敌人的脑袋软绵绵地歪向一边。 托住金属刺,晋楚将男人的尸体摁进石块,坚硬之处变得柔软异常,男人就那么全部陷了进去。 巨大的锁链横扫场内,巨石节节粉碎,苏丹娜与之呼应,趁机打通道路。 晋楚躲开攻势,收回巨石的瞬间转移到裴邵身边,金属刺贯穿铁链异能者,与裴邵一左一右踢向克里亚。 “嗡——” 小腿陷进柔软的透明方块里,远处的女兵五指操弄,吸收了攻击力道的方块将攻势反弹,两人不住后退。 铁链再次隔开晋裴二人,金属刺虽然势不可挡,但是在铁链男躲开致命处时,伤口过小,不足以丧命。 金属刺在穿透铁链男后速度不减,刺破圆罩后在晋楚的控制下来回穿梭,整个防护罩开始动荡。 眼见猎杀已无希望,手中的人质断不可以丢失,一瞥幸存人数,苏丹娜转变计划。 “殿下!”苏丹娜喊道。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罩向内缩小。 晋楚确定圆罩的施展者就是克里亚。 黑色的铁链同步变细,在缠到脚踝时浮空的风旋开始不受控制,一个晃神,晋楚被赶来的苏丹娜踢到腰际,砸向底部。 意识到什么的裴邵阴影穿梭,出现在铁链男身后,风刃横劈。 铁链男腹部飙血,在风刃即将砍到二分之一处时被黑链挡住。 与此同时,数不胜数的黑链缠向裴邵。 在连结断开前的刹那,裴邵将无数场景传送到晋楚脑海里,晋楚忍着头疼欲裂再次移转。 手臂也即将消失在封锁中时,晋楚一把抓住了裴邵的手腕,长命锁上的铃铛“叮叮当当”。 这些铁链除“重压”“变形”“坚硬”,还能附加“隔断”“封锁”等类似效果,晋楚甚至无法让裴邵回归阴影,现在唯一的连结就是手上的触感。 由远而至的苏丹娜终于到达,因为晋楚不肯放手,生生挨了苏丹娜全力一击。 下坠的身躯被清风承托,晋楚勉强停下。 抓住裴邵的右臂整个断裂,因为是能量体,脱离本体后随风消散。 因为大力而被拉扯变形的长命锁扣环开裂,三枚铃铛从空中掉落,裴邵全身被黑色锁链彻底包裹。 锁链男“嘡”地一下,将铁链与手掌连接处截断。 从苏丹娜呼唤克里亚,圆罩缩小到现在只过去了十三秒。 原本遮天蔽日,容纳一方天地的防护罩已经将晋楚剔除,擦身而过向着克里亚聚集。 越小越快,几乎一个眨眼就只余几米直径。 晋楚已经无法以裴邵作为坐标移转,并指瞄准,数道光箭缠绕上雷弧,连同红光熠熠的金属刺,朝着苏丹娜几人发射。 光箭被透明方块反弹,势如破竹的金属刺连穿三个,在即将命中前,被一个突兀出现的透明方块包裹。 在相反方向,比苏丹娜慢一步赶来的女兵双掌内扣。 方块内的时空像是被凝结,金属刺在其中嗡鸣,却动弹不得,最后整个炸开,半点不剩。 硝烟灰尘中,那个黑色的圆罩在缩小到合适大小时忽然失去了踪迹。 不论苏丹娜、克里亚,亦或是裴邵和其他士兵,包裹在圆罩内的人连同圆罩本身都不见形貌。 凭空消失了。 被和风裹挟的三枚金色铃铛微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上升到晋楚面前。 夜空寂寥无边,若非下方残垣断壁,晋楚都要怀疑自己魇于梦境。 晋楚舌尖抵上后槽牙,在周身霹雳巴拉的雷弧中冷笑出声。 第118章 竹月 单人宿舍的窗棂之上,一只乌鸦歪着头打量着四处,室内陈设简单,空无一人。 屋外传来平稳的敲门声,乌鸦焦急地用爪子勾住了墙隙。 一秒之后,晋楚凭空出现,落地时已完成样貌转换。 自上而下地审视了一遍穿搭,晋楚慢悠悠地拉开房门,看着门外的维纳,不耐烦道:“有事?” 深渊游戏结束后,完成任务通过考核的只有晋楚一个人,因为需求人数问题,故而进行了第二场指标考核。 维纳下意识看了一眼室内,已经入住多日的宿舍看起来整洁异常,毫无生活痕迹,就连个人物品都没有几样。 窗帘随夜风摆动,大开的窗户上空空荡荡。 按晋楚现在的地位,理应与同期生住在多人宿舍,这间房子是上面人吩咐的,所谓的特别情况特别待遇。 “你不必等其他人考核结果出来了,三天后就进行‘共鸣’,”维纳将手里的药盒递给晋楚,“按上面写的剂量按时服用。” 第222章 看着晋楚浑不在意的表情,维纳对于自己亲自送药这件事情无比后悔,甚至产生了自我唾弃的负面情绪。 这么多年来维纳军职不变,不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是因为中立态度。直到唯一的家人也死在战场,维纳才选定了阵营。 若是弟弟仅仅是为国战死,维纳没有什么不满和愤懑,但是…… 维纳想起弟弟个人id里最后的录像。 因为泽菲鲁斯的固执己见,年轻的少年断手断脚地被困于战壕,丧失信念,最后饮弹自杀。 其实看到这些时维纳也没有责怪泽菲鲁斯,战术失误是常事,谁也不能说自己算无遗策。 直到维纳得知泽菲鲁斯叫停了前往西部前线的救援部队,维纳才知道不是不能救也不是救不下,而是不值当。 包括维纳弟弟在内的三千士兵,从一开始就是被当作弃子,用来填线耗时的。 三千士兵,全是下二等公民。 定了他们“与生俱来”的地位,断了他们向上走的道路,用他们时还要嫌弃一句“低廉”。 维纳彻底舍弃了那所谓的“中立”。 但是跟随了苏丹娜的他,除了几句讥讽,依旧什么也无法从泽菲鲁斯身上讨来。 时机不对、家世不显、地位不同、底蕴不丰、背景不大、靠山不牢。 归根结底,不够强大。 乌雅应该不在意,但是晋楚注意到了,对方加在药盒上的力道过大,甚至有一种不想放手的感觉。 深渊游戏里给维纳权限时,晋楚就看见了对方瞳孔里过于耀眼的光亮。 晋楚垂眸,“还有事?” 手上的力道松了,药盒落在掌心。 维纳抚上后颈,生硬道:“恭喜你通过考核。” 晋楚退出深渊游戏的时间甚至晚于教官维纳,虽说对于任务达成没有提供关键性帮助,但是光看高于旁人的积分和在战场上坚持到西南高地被攻占的那刻,就没人对其通过考核提出异议。 当然,即使有异议,如被晋楚击杀的泰勒和埃莉诺,也不会对着暮那舍家族的人自讨没趣。 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照着“规矩”进行。 维纳离开后,晋楚掂量着药盒将其扔到了暄软的被子上。 乌雅直到今日还未觉醒异能,因为绝大部分火石都掌握在政府手中,塞恩的士兵多数是通过“共鸣仪式”来寻找适配的火石从而完成觉醒的。 这是目前为止最安全、觉醒概率最高的一种方式,即使是暮那舍家族也会让小辈如此选择。 共鸣仪式上的火石并非原石,而是已经在蓝星完成净化更为精纯的火石,共鸣就是通过精神力测算和性格侧写挑选出最适配的火石。 即使如此,融合过程也有相当概率异变,甚至精神力测算会侵扰影响大脑神经。 维纳送来的药物虽然不能防止异化,但是能够镇静情绪,至少让人不在仪式之后变成傻子。 停在枝桠上的乌鸦重新展翅,降落在晋楚面前。 晋楚抚摸过那在灯光下展露些许七彩光芒的黑色翅膀,再次消失在房间内。 这是从廖庭轩身上得来的,除了雷元素操控之外的另一个异能,借助动物的眼耳来探查、传递情报。 就在晋楚与维纳说话的途中,晋楚与裴邵的连结彻底断了。 不是商业街时的情况,不光是空间截断,这次连同能量传送和其余所有感知都没有了。 像是风筝断了线,下坠感却萦绕在晋楚周身。 “您,还好吗?”一直保持互通状态的希贝尔能够感受到晋楚的情绪。 也是因为全盘连结,希贝尔完全明白为什么晋楚抗拒在另一个世界使用“魂兮归来”,以及为什么在自己与裴邵之间竖起高墙。 “好,”无需在旁人面前伪装他人时,原本的晋楚总是被冠以“寡言又无趣”的形容。 对面的心跳如鼓点单调,希贝尔同步着晋楚汹涌的情绪,也感知到波涛之下的沉寂与冷静。 “他没事,”晋楚不知是在给希贝尔解释,还是在向自己强调。 “连结是在某个瞬间被完全隔断的。” “不是消失,也不是解除绑定,只是屏蔽了所有感知。” 黑色圆罩消失的刹那,空气中的能量仍在流散,晋楚确定当时的他们还未离开,但是无法确定位置,那个感觉像是被扭曲了认知。 如同一个人就在眼前,但你看不到摸不到,抓取外界的视觉听觉触觉被欺骗了。 直到一刻钟后,所有代表敌人的能量才全部消失。 期间晋楚有看到几次能量地汇聚与接近,最后都不了了之,敌人有想过暗中袭击,但是没找到机会。 “失去人质就是失去谈判的资本,只要他们解决不了我,就必须留着裴邵。” “一方面,如果裴邵已经死了,那么维持隔绝手段就没有意义,另一方面,只要隔绝手段解除,不论裴邵存在还是消失,我都能感应到。” “所以隔绝手段是为了干扰我的位置判定。” 不说其他埋伏,单是八位a级异能者,希贝尔就知道苏丹娜几乎是倾尽家底,抱着必杀的决心去迎击晋楚的。 而结果也让苏丹娜明白,除非鹰派与鸽派摒弃前嫌,两相联手,不然没有其他铲除晋楚的可能。 希贝尔刚想问为什么一定要击杀晋楚时,忽然想起不久前埃斯玻森的话——那边的人如果嘴上提着“宽容原谅”,我反而会毛骨悚然。 第223章 想必苏丹娜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双手沾染鲜血的刽子手没见过和平,不理解和平的珍贵,也不相信仇恨的火苗会中断。 他们怕不受控制又实力强悍的晋楚会像刺杀鹰派高层一样,将苗头指向整个帝国。所以为了预防反噬,便在对方利用价值结束后赶尽杀绝。 只要晋楚死亡,被保护在“时空墙壁”里的塞恩依旧高枕无忧。 如以前一样。 “可是他们不知道您如今的踪迹,如果要谈判如何开展?您要主动去找他们吗?” “不,”晋楚在黑夜中穿梭,同时在多个位置施展“黑白棋盘”,录入坐标,“主动前往便是落了下风。” “他们知道裴邵重要,但不知道重要到什么程度,他们会试探我。” “等他们来联系我们,至于联络方式,很简单,”晋楚望着灯红酒绿的街道,潮湿泥泞的底层即使深夜也有数不清的人风餐露宿,其中大部分是双黑。 “让所有人都看见就行。” 晋楚的掌心涌出一枚边缘波浪形的金币,继而是第二枚第三枚。 昏睡的流浪者听到“叮叮当当”的脆响,等到睁眼时就看见一座小金山矗立在水潭中。 避开耳目进入食品加工厂的深处,晋楚改变形态钻进通风管道,最终踩在冷藏室的地板上,“说说战况。” 闻言希贝尔一一道来:“西南战役中埃斯玻森的军队大败,如今已经退回中庭,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规模行动。” 希贝尔不说,晋楚也知道z国必然也损失惨重。 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牺牲了众多将士,只为一个“暂得喘息”。 第二阶段的感染潮会让怪物获得灵智、异能与形态上的改变,到时天空也将成为他们的地盘,攻击更加防不胜防。 费心建造的冰墙仿佛一个月就会过期的昂贵消耗品,但又不得不支出,灾难一个接一个,尸体堆砌的台阶就要一层一层往上垒。 所谓“灵智”,并不会让异化后的人们找回良知与同理心,但会让怪物们学会更加高效的狩猎方式。 成为会压制本能,模仿人类,布置陷阱,团队合作,以人类为食却不能理解人类感情的“原人类”。 呼出的空气凝成白雾,晋楚抹开身前的人形肉块,冻僵青紫的脸庞出现在冰霜之下。 被藏在冷冻室最里面的二十三具尸体,是裴邵这些时日暗杀的所有异能者,为了让晋楚能够获得异能,裴邵冒着被发现的可能将其藏在这里。 在被完全封锁前,还将审讯得来的所有信息一同传送到晋楚脑海里。 冰雕一个个下陷,最终全部没入水潭。 “不够,”感受着水潭延展的最大范围,晋楚喃喃道,“还需要更多更多。” “……” 离开食品加工厂的晋楚正准备移转,在瞥见远处的白影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独自飘摇的纸飞机看似跌跌撞撞,却准确无误地朝着晋楚的方向而来。 晋楚伸手,纸飞机落在掌心。 空白的纸张在完全展开后浮现出一行文字:“明日,a区,紫藤公馆?” 片刻后文字消失,晋楚环视四周,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可”字。 红色字迹消失,新的字迹冒出—— 全天恭迎,静候佳音。 第119章 空青 “与三茕实时联系是我的异能,叫‘游戏视角共享’,等你回到中庭与我联系就没有意义了,不过三茕也有联络手段。” “怎么做?”晋楚问道。 当日在“意识游乐场”里,晋楚透过陆砦斗的眼睛,实际上在问陆三茕。 陆砦斗伸出右手,握紧拳头只余小指在外,“需要拉钩。” 鬓角略微斑白的陆砦斗身量很是高大,不苟言笑时压迫感十足,加上一身的黑色和长期养成的上位者姿态,很是唬人。 但是在说完这四个字后,耳根泛红,尴尬几乎溢出眼瞳。 晋楚有同样的感受,甚至没有详细询问原因。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人僵硬地摇晃着手臂,在唱完既定台词后松开彼此的手,双双梗在原地。 “这样就好了,”陆砦斗率先打破僵局,“三茕的这个能力叫‘我的纸飞机’,内容如其名,与当事人签订契约后,不论身在何处,小小的纸飞机都会突破千难万险飞到那人的身边。” “听起来有点浪漫,”晋楚由衷感慨道,“有暴露风险吗?” “你可以放心,纸飞机会避开其他所有物体,如果被截获,只要不是目标人物,就会自行焚毁。” “而且纸张内部没有文字,只有当事人展信才会显现,如果将同一张纸裁成两份,一份作为纸飞机送出去,一份留在三茕手里还能及时通话,你将自己的回应写到纸上三茕也可以看见。” 见字如晤—— 感觉更浪漫了,晋楚在心里默默。 纸上的对话与回忆一同结束,白纸自燃,灰烬随风消散。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晋楚平躺在床铺上,胸腔毫无起伏,气息安静到宛如死了。 白日有很多东西分散注意力,但是到了夜晚,万籁俱寂,疼痛与孤寂就叫嚣着爬上顶峰。 达到第三阶段“于外”,不光可以免除三餐,多日不睡也不会造成太大的身体负担。 第224章 除了今日,晋楚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没有好好入睡了。或者说,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安稳睡觉是在何时了。 轻点食指,微风卷着三颗铃铛在耳边碰撞,听着熟悉的声音,晋楚缓缓睁开眼睛。 夜色里,漂浮半空的铃铛泛起红光。 那枚金属刺被毁,但是异能的根本不在工具上。 与姜满的异能类似,男人的异能是“穿刺的属性”,即使不用尖头物品,只要横截面直径小于一厘米,在异能操控下就可以展露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可以刺穿一切的矛”,又是一个基于概念无法确定上限的能力。 正如能够施加“封印”的锁链,那个方形透明罩也不是因为足够坚硬才能拦截下金属刺的行动。 金属刺是在没接触到方形罩边缘,处于正中位置时停滞的,晋楚联想到了弗林特的“时停”。 异能种类繁多,威力效果也各不相同,但是将过往“飞往天空”的梦想,控制“时间的流速”,突破“时空的壁垒”这些东西实现,并且不是借助工具加注外物,而是彻彻底底借由“本身”实现,仍旧显得神秘莫测又天方夜谭。 “啻”的释义是:但、仅、止,“翀”的释义是:鸟直着向上飞。 z国高层为这些神奇石头取名时暗含着什么寓意,包含着什么情感? 有人曾说,作为浩瀚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颗小小星球,蓝星实在没有什么价值值得外星人觊觎侵略。 所以发现綦汉那火石与双黑的联系,通过黑洞、虫洞、白洞,在茫茫宇宙中从塞恩到达蓝星,是巧合还是命运,是偶然还是必然? 说实话,晋楚的好奇心并不旺盛,只是需要杂七杂八的问题来熬过漫漫长夜。 日复一日地在脑海里想东想西,也是为了想自己是自己。 融合他人的记忆远没有想象中轻松,所带来的后遗症也相当明显。 若非有着一百年的自我旅途为基底,在过去循环中融合的他人记忆,以及前不久接纳的乌雅与希贝尔的记忆,就足以混淆晋楚的原属。 过去的所见所闻作为经历,一方面是塑形人格的必需品,一方面以“记忆”的形式留在脑海里。 有学派认为“回忆”代表“本我”,记忆即是人与人之间的本质与区别。 而那道加在潜意识里的“命令”在规训晋楚行为的同时,也如同一个“锚点”,让晋楚不容易在繁杂的回忆里失去主心。 所以晋楚一直在犹豫,放着埃斯玻森这把近在咫尺的钥匙犹豫要不要打开这座“囚笼”。 犹豫的原因很多,多到上面这个理由实际上都排在了后面。 ——只是个借口罢了。 “裴邵,”晋楚呢喃。 铃铛在响。 在那二十三具尸体里,有一个人的异能叫“联络网”,即是在多人间建立联系渠道,无需张嘴便可说话,同时对方也可以在心里回答。 与晋楚与希贝尔交流的方式很像,但是没有局限性,能量消耗也不大。 还有一个能力叫“音虫”,外形如同海里的小水母,柔软飘忽,依附在耳聋者身上可让人重获听力。 而最初寻找并发现“远程察看”持有者的人,也是裴邵。 找到这些异能并不容易,一是因为没几个人会大咧咧地四处宣扬自己能力的内容,二是即使有合适的异能也不能滥杀。 晋楚从床上坐起,铃铛像托着红线的蝌蚪在掌心回旋。 三周就可以养成一个习惯,如果习惯持续一百年,就会成为潜意识的本能。 眼前的黑暗像是无限延展的丝线,只不过尽头的人没有了。 至少对于苏丹娜,她需要表现的不那么在意,但是截断能量输送后的裴邵,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倒计时。 晋楚不确定在隔断情况下解除绑定会是什么结果,也不知道在绑定情况下魂灵能量消耗殆尽是什么结果。 她会等苏丹娜联系,但等不了太久。 四点,晋楚收拾好床铺,摸了摸窗棂上的小麻雀,又换了一身装扮。 早在接到陆三茕的来信后,晋楚便去侦察了紫藤公馆,并且收录了位置信息。 正如陆三茕所说,“全天恭迎静候佳音”,公馆三楼有一扇窗户从零点整亮灯。 晋楚本想通过“远程察看”摸清屋内情况,但在看到房间中央大概直径三米的空白后,意识到对方布置了屏蔽手段。 借助老鼠的眼睛,晋楚看见那扇窗户自始至终都没有熄过灯。 没有埋伏痕迹,没有人员进出,周边的环境也已掌握。 晋楚定位到紫藤公馆附近,之后在能见范围内便可自由移转。因为对方的屏蔽范围不大,晋楚仍能直接瞬移进房间。 面对突兀出现的晋楚,陆三茕并不惊讶。 圆桌另一边的阳莱点头示意,“你好,我叫阳莱,代替狩唁组组长梁知惬前来洽谈合作,未免意外,首领不好亲自前来,还请原谅。” “无碍。” “您来得好早啊,”陆三茕起身,将备好的茶点推到晋楚面前。 对方吃不吃是一回事,自家的礼仪还是要到位的。 “客气了,”没等对方走过来,晋楚自己拉开了椅子。 在靠近陆三茕后,晋楚感觉到了一种排斥感,身上的伪装和化形的右臂有些动摇。 晋楚用能量维。稳住,并没有太在意。 第225章 大部分翀玉和屏蔽手段都会带来相同的效果,但仅仅是能动摇而已,除了埃斯玻森,晋楚再没体会过同等强烈的“无效化”等级。 “那就直入正题吧,”陆三茕将桌上的书推到一旁,大拇指上的蓝宝石幽深无比,“诚如你所言,历史的真相是我们不惜与异世界合作,也要推翻塞恩的原因,但不是唯一一个。” “历史是假?” “不,历史是真的,”陆三茕嗤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反了。” “反了?”晋楚总觉得自己视线有些难以聚焦,思绪有些涣散。 “中庭确实有‘沉默的百年’,但是没有三百年那么长,大概只有一百年,而后两百年的秩序重建时期,因其荒芜落后,也被纳入了‘空白历’中。而后塞恩建国,持续两百年直到今日。” “上述是广为流传的版本,而所谓真相就在那空白历里。” 陆三茕双手交缠,抵在桌子上。 “从民族涵盖就能看出,塞恩是个多民族融合国家,并没有一个很鲜明的主体民族,而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其实原本属于双黑。” 晋楚皱眉,因为陆三茕的话语,也因为额角的疼痛。 “拉塔托斯克并不是世界的重启者,他的领导地位只在塞恩被传唱,在与塞恩连年战火的联邦那边,这个男人是历史的罪人。” “他进行了人类历史上最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事件,对那个刚刚熬过了重重天灾,几乎死伤殆尽的民族挥起了屠刀。” “占人土地,断人生路,并且在《铁罪书》中颠倒是非黑白,将屠龙少年比作恶龙,将真正的恶魔冠上重启者的称号。” “踏着层层尸骨,建立了塞恩帝国。” “你,”晋楚撑着额头,刚开口便心脏漏跳。 只是陈述,陆三茕都不禁浑身发冷,因而现下才注意到晋楚的异常,“你怎么了?” “呲啦”一声,椅子倒地。 陆三茕正欲上前,晋楚却连连后退,“别过来!” “你,你,”晋楚脸色惨白,半跪在地上,几乎控制不住异能,发丝与瞳孔齐齐染上火红的色泽,“你和埃斯玻森有同样的异能?” “什么?”陆三茕微怔。 “消解,无效化,还是防御怎么说都好!” 意识到什么的陆三茕看向自己左手的戒指。 第120章 木师青 强化系异能更准确的说法是改造系,维持效果并非一时的,而是从根本上让身体强度进阶。 有强化单个部位的,比如臂力、视力或是嗅觉,也有整体升级的,比如晋楚吞噬来的肉。体强化。 晋楚的五感退化和身体衰竭建立在细胞自毁上,这是基因里自带的缺陷,所以早亡不仅仅是运用异能造成的。 十八年是科学家在没有其他因素介入下定的时限,就像新车出售时写在介绍单子上的预计报废里程数。 而处在第二阶段“向内”的晋楚,因为透支生命使用异能,预定时限会进一步减少。 但随着晋楚进入第三阶段“于外”,吸取更多能量,以及获得诸多改造系异能强化体格后,缩减的寿命被填平,依旧还是十八年。 至于衰退的五感。 形、声、闻、味、触,五感在前期会有不同程度地衰退,虽说不会失语,但是丧失听力也意味着无法纠正音调和发声,出口的内容会变得晦涩奇怪。 彻底丧失的顺序是视觉、听觉,剩余三项直到死时都还保有部分,所以不能确定顺序。 在改造系异能的*帮助下,晋楚五感衰退的进度被延后,原本在九月失去的视力,目前看来可能推迟到十月。 至于听力,以往会在死前那一刻,这一次更胜的状态恐怕能够保留。 正因为这种从根本改造人体的特性,强化系异能能够在“消解”下维持不变,另一种能够抵抗的持续性异能,很常见。 比如封驳之的冰墙,吉安的招魂,晋楚的变形,实际上都是持续性异能。 这些异能可以抵御“消解”,是因为能够源源不断地补充能量,如晋楚对希贝尔,长期供能才让其安然无恙地待在埃斯玻森身边。 而此刻,晋楚脑海里的“命令”如同生锈酥软的锁链,在方才的腐蚀中断裂数根,只剩下唯一一根孤零零地缠绕在思维之门上,甚至还被逐渐打开的缝隙撑得“吱吱”作响。 能量是会消耗的,封驳之的冰墙再坚硬,也会受风吹日晒一点点磨损。 思想不会甘愿囚禁在枷锁中,不管那些锁链是“正确的塑形”还是“错误的指引”,里面的东西都会争先恐后地往外钻。 “命令”的强度随时间减弱,与埃斯玻森的接触又剥下一层,最后陆三茕往那岌岌可危的沙堆上撒了一把沙子。 晋楚毫不怀疑,只要再接近陆三茕一下,最后一根锁链也会崩断。 “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我知道原因是什么,”陆三茕自觉保持距离,示意阳莱一眼。 “也是因为你这句话,我终于可以确定,埃斯玻森项链上的蓝宝石是月桂之心的真品。” 动摇来得山呼海啸,让眼前的人失仪失态,阳莱上前正要扶起晋楚,却被抬手制止。 晋楚扶着圆桌自己站起,身形有些摇晃。 锁链越少,封禁效果越弱。 与埃斯玻森对战后的晋楚就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前后的变化了。 第226章 施加异能的人早已不在,因而枷锁地消解也无人能填补。 以前的她,确实被不少人在背后调侃过“寡言无趣”,甚至“漠视道德”“冷血无情”“缺乏人性”才是最常出现的说辞。 但在所有词语中,晋楚对一个词印象最是深刻——占有欲。 晋楚觉得欲望是有感情的生物独有的,那些人一面说她没有情感,一面说她欲望太盛,有些矛盾。 但不得不说语言是把剔骨的刀,不管真假,说多了总能刻出划痕。 晋楚有些信自己没有心。 因为若是有,那个人就不会半点不信她的承诺,只有借助外力,在她脑袋里埋下一枚楔子,才敢放心离开。 所以晋楚听取弗林特的建议,学着压制占有欲,给自己定制一个人设,让行为成为理应发生的走向。 “月桂之心啊,”晋楚拍掉膝上的灰尘,将所有情绪收敛起来的双眸微微弯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扶起了椅子,“难怪。” “坐,”晋楚看着下意识后退的陆三茕,漫不经心道。 陆三茕和阳莱对视一眼,有些迟疑,“我无法与月桂之心共鸣,想必埃斯玻森也一样,防御与消解基于宝石所在触发,我们无法控制。” “如果我现在靠近,效果依然会持续。” “无妨,”晋楚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我把这看作一种缘分,在犹豫不决时,命运给出的建议。” “只不过,”在陆三茕即将靠近时,晋楚忽然转折,“可能对我们接下来要不要合作,也有一点影响。” “哈哈哈,”陆三茕虽然完全不明缘由,但是觉得很有趣,“行啊,那就试试吧。” 话毕,陆三茕就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半晌无言。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晋楚微笑举杯,“继续前面的话题吧,不好意思,打断了你。” 陆三茕失笑,彼此碰杯。 晋楚神色自然,显得波澜不惊。 但圆桌之下,指尖无节奏地轻敲膝盖,显得内心紧张又雀跃。 那种将生锈的铁钉拔出血肉的感觉,痛苦又上瘾。 因为深埋其中,会将早已长好的伤口重新撕裂,但是痛里又带着快刀斩乱麻般的利落,几乎让脊背酥麻。 最后一点也被剥离了出去,晋楚前所未有的轻松,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落得很重很沉。 像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的存在。 不,不完全。 像是找到了证明。 “就在我对查到的真相抱持怀疑时,铁一般的证据从天而降,”陆三茕继续话题。 当真是从天而降,宛如陨石的庞然大物从撕裂的天空出现,降落在中庭各处,其中一枚,落在了垃圾街。 将那双黑苟延残喘的地界付之一炬,垃圾燃烧的味道刺鼻无比。 “你知道的,中庭资源几乎消耗殆尽,綦汉那火石是十年前突然被发现的。” “而那红色的石头,本来就不是中庭的资源。” 彼时的塞恩根本没有掌握打破时空的手段,那些凭空出现的异象,像是自己撑破枷锁,从封印中脱出。 一座几乎有塞恩面积三分之一大的浮空岛屿宛如海市蜃楼,就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降临在了塞恩与联邦交界的领空。 这是开端,第一个异象。 随岛屿而来的,还有无数块从天而降的陨石。 “彼时的我已经成立了长岐会,垃圾街亦是帮派的管辖范围。而证据其实不在陨石,而在陨石砸出的深坑之中。” “成百上千,不,数以万计的骸骨因为撞击,曝露在我的眼前。” “他们被埋得很深很深,深到老树的根系都探不到他们,深到如同被重山压身,让人觉得窒息,深到如果没有陨石造成的天坑,他们一辈子都不得天日。” “现场很快被封锁,即使如此我也私藏了足够的量去做遗骸识别,都是与我同样的民族。” 晋楚垂眸,安静又认真地倾听。 “不仅在这一个地方,所有被陨石撞击的坑底,都有数不清的白骨。而在这些白骨上,折断的肋骨、腿骨、脊椎,粉碎的胯骨、头骨、指骨,无不显示他们死于非命。” “所以我去挖了,带着成员去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挖,你敢相信吗,”陆三茕哽咽着目视晋楚,“几乎我们脚下的每一块土地,都堆着他们的遗骸。” “若是不同时期就罢了,但他们都死于同一个时期。” “这样庞大的数量,非自然的死亡,集中在一个时期,以及政府的遮掩态度,我找不出第二个解释的理由。” 陆三茕长叹一口气,“其他的细节与证据,我之后会让阳莱交给你。” “其实说是陨石并不恰当,因为那些石头并不从大气层外而来,”陆三茕拿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虽有焚毁,但仍保留了大部分实体。” “綦汉那火石,就是残留的构成之一,不仅如此,白疵银和黑硦石也来源于此。” “政府和外界都道我守着一座黑硦石的矿脉,这其实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闻言,晋楚抬眼。 陆三茕的情绪有所缓和,声音放低了些许,“我确实向政府讨要了一处落石坑,作为归顺政府,将陆砦斗派往蓝星的交换条件。” “可能是觉得我们翻不起什么浪花,也可能是因为落石小,造成的坑洼深度完全触及不到骸骨埋葬深度,亦或是谎话说得太久,自己都相信了,总而言之,他们很爽快地给了我们一处较小的落石坑。 第227章 “但我要的不是黑硦石,而是开采权,一个让别人对我们的施工行为完全不在意的理由。” “因为我们在骸骨层发现了极少量具有奇特功能的矿石,它们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一旁的阳莱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晋楚面前,是一块水润透亮的翠绿色石头。 “翀玉?”晋楚惊讶。 陆三茕也惊讶,“你认得?” “与月桂之心有着相似的作用,但是质地不同于月桂之心,更为易碎,外形酷似‘玉’,在蓝星有一定的矿藏。” “原来‘玉’长这个样子啊,”陆三茕抚摸着翀玉。 晋楚却有点奇怪,“你知道‘玉’?” 陆三茕轻笑,“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想与你们合作的另一个原因。” “首先话题需要回到那座现在被人们叫作‘黄金岛’的浮空岛上。塞恩掌握时空穿梭的技术,就是因为这座岛屿。” 黄金岛并非虚幻,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看似与中庭同处一处,其实处在不同的次元。 借助寻常手段无法降落在黄金岛上,飞行器会像遭遇鬼打墙般迷失方向,眼看目标就在前方,却无法靠近。 陆三茕一一道来,“据说与黄金岛一同出现的,还有四道门。” “之所以用‘据说’,是因为那四扇连结了中庭与黄金岛的‘门’没有一扇在塞恩境内。” “可能是因为黄金岛虽说压在两国交界,但实际上只将将擦了塞恩一点点,绝大部分都在联邦上空。” “没有进入的办法,黄金岛对于塞恩,与海市蜃楼无异。所以塞恩另辟蹊径,致力于研究黄金岛的空间坐标。” “黄金岛的坐标没有确定,但塞恩却在其路径上较近的位置发现了另一个坐标,”陆三茕一字一顿,“对,就是蓝星。” 东方将白,窗外投射进鱼肚白的光线,晋楚微微偏头,光影随之而变。 听着陆三茕说了这么多,但是晋楚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中哪些是对方希望合作的原因。 陆三茕似乎是看出来了,开始进入主题,“因为相似的文明。” 塞恩虽然没有进入黄金岛的办法,但是从黄金岛流出的物件辗转周折,有部分到了陆三茕手里。 榫卯结构的鲁班锁,千年不朽的青花瓷,精工不凡的百宝嵌,虽说有些叫法和工艺略有不同,但黄金岛上的东西与中庭双黑传承的文化有很高的相似度。 甚至有些诗词传说,礼仪习俗是一模一样的。 要说最大的区别,就是黄金岛上已被证实,有确确实实的,在双黑文化里只是神话的仙道与诡术。 “后来接触蓝星后,我发现你们也有同样的文化,在那一瞬间,我好像忽然理解了前因后果。” “为什么那来自黄金岛的石头更容易被我们吸收,因为我们有同样的传承、相似的文化,甚至可能有血脉上的共通。” “虽然有些东西你们有我们没有,有些东西我们有你们没有,但内核是相似的,所以我笃定,不对,是愿意相信,我们可以彼此理解。” 陆三茕万分珍重,但晋楚却垂下眼帘,“我并不是双黑,也不是蓝星的原住民。” “你是,”陆三茕不假思索,“这些不是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决定的,取决于你接受的文明。” “更何况,你是楚穗年的孩子。” 晋楚抬眼,想起了楚穗年曾经问过她的问题——你算这边的人,还是那边的人。 现在好像理解了楚穗年这么问的理由,也理解了她自问自答的内容。 手背抵上唇角,晋楚轻轻笑着,胸腔震动带出咳嗽,一直压抑的情感好像得以释放,就连病气都掩盖不住喜悦。 “感谢你。” 晋楚没说感谢什么,陆三茕也没问。 “其实想跟你合作的不是我,也不是尾岩组。” 陆三茕抬手,虚空中出现一只纯黑色的蝴蝶,延长的尾突犹如飘带,轻轻摇摆,“蝴蝶扇动翅膀,能够掀起千里之外的飓风。” “中庭各处都有企图反抗现状、挣脱束缚的双黑,”蝴蝶离开陆三茕的指尖,窗口卷进大风,“我们组成联盟,以‘蝴蝶’作为标志,唤作‘无名’。” 书籍因风翻页,夹在中间的书签掉落在地,被吹到墙角,黑色蝴蝶却迎风而上。 “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第121章 缟羽 培养皿内的少女不着寸缕,下巴后缩,身体姿态能看出四肢僵硬。 望着隐在水波后面的五官,苏丹娜嘴里叼着烟,却没有点燃。 从尸体的脸庞上仍能看出大致年龄,保存保养得很好,苏丹娜有时候都会恍惚。 眼前人似乎还活着,只是睡着了。 从六岁到十二岁,苏丹娜教导了克里亚六年,也在教堂亲自为其送上一捧鲜花。 如今水晶棺里空空如也,无法振翅的蝴蝶被做成标本,永久地封存在“琥珀”之中。 这个举措在苏丹娜看来毫无意义,所谓美感也体会不到。 转身离开时,角落里的冰晶让苏丹娜下意识驻足。 极地深层的万年冰,密度极大,比普通冰块单位重量更甚,在深水呈现黑色,在空气里却显得亮白无比、晶莹剔透,能清楚看见其内封冻的人影。 第228章 “老师,”苏丹娜轻吟,随即嗤笑着摇头,“应该叫你奥罗拉教授才对。” 如今的苏丹娜与冰层里的女性看起来年岁相当,配合背景金属板的反射交映,两人的气质与斑白的鬓角都有几分相似。 活着无法抵御的时间流逝,死后似乎得以暂缓,在这个保存室内,不论是克里亚还是奥罗拉,相貌都与苏丹娜见她们的最后一面大体一致。 但是苏丹娜本人,却与最初的自己截然不同,“即使是您,现在见到我恐怕也认不出来吧。” 苏丹娜指尖划过金属介绍牌,内凹的文字在指腹印出痕迹,上面介绍着奥罗拉的生平经历与研究成果。 “细胞自毁程序、记忆储存与替换、意识思维转移、动物拟态融合、缸中之脑、能量共鸣、异能光谱、时空坐标。” 苏丹娜逐字逐句地读过去,最后在“灵魂刻印”几个字旁停留。 抬眼看着幼时觉得高大无比,现在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奥罗拉。 即使以女性的身高标准,奥罗拉也称得上矮小。 若是奥罗拉还活着,应是星月塔当之无愧的主心骨。 但是比起广为人知的班舒,只知道低头研究的奥罗拉在民间几乎没有任何名望。 也没人知道最初检测到空间异常,发现边境“偃师门”并带队深入探索的人,就是奥罗拉。 外界都道黄金岛是十年前出现,再深入一些的知情人认为綦汉那火石是同一时期出现的。 其实不然。 最先出现的是“门”,出现时间也不是十年前,而是二十年前。 彼时天空中的庞然大物还没有现身,那蕴含着强大能量的“门”能够穿越时空,带人们进入天上人间的另一处地界,也就是后来的黄金岛境内。 虽说四扇门全部出现在联邦境内,但最靠近交界线的那扇“门”却是各方势力共有的。 帝国与联邦虽有接壤,但范围不大,其余地方有小国作为缓冲还算安定,但这片地界因常年暴乱冲突,后续逐渐演变成为了三不管地带。 沿交界线,联邦与帝国各退百公里,边防驻扎军不可靠近,也算个人为圈定的缓冲地带。 其中一扇门就在这危险区,后被人取名为“偃师”。 处在不同次元的黄金岛最初并不是单一的岛屿,而是由中心岛屿和周边小岛组成的浮空岛群。 那些小岛就是后来从天而降、大小不一的陨石群。 他们从黄金岛中带出了綦汉那火石,“月桂之心”“酒神之吻”是最大的火石,也是最初的火石。 是埋藏在岛屿群上,还未因燃烧和撞击而碎裂,被人挖掘带走的原石。 所以第一批觉醒者,如弗林特、奥罗拉或者晋楚,都并非依仗从天而降的陨石,而是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觉醒了异能。 至于为什么黄金岛会显形,那些围绕着主岛的浮空岛又因何坠落,就苏丹娜了解,症结好似出在联邦。 据说联邦的人将黄金岛深处的某样物品破坏并带离了原空间,致使整个磁场紊乱。 详细为何,恐怕只有联邦高层知道。 政府大楼说是楼,实际上是一个区域,苏丹娜从研究院离开,穿过中央庭院径直往行政办公区走去。 所过之处人员密集,加班加点的工作让整个区域死气沉沉。 因为重大战略失误,埃斯玻森被暂时停职查办,战场上的兵器供给作为疑点,本因指向鸽派的矛头却落在了鹰派出身、领袖候选人之一的文舍·昂格撒身上。 早在决定以武器支援的手段帮助z国之前,苏丹娜就知道文舍暗地里在进行武器倒卖。 这位民调支持率目前领先,要是没有差错很可能就此坐上领袖宝座的男人,是位不折不扣的商人。 准确地说,民选这种需要靠大众投票的竞选方式,若是没有财阀支持、权势站队,任你再优秀再出彩,也无法被人看见。 所以塞恩历来的领导人,无一例外,都是世家出身或是财阀贵子。 除了包装上的民主,内里全是生意。 苏丹娜提供给z国的武器,全是此前从文舍名下收购的,理应作为部队武器的军工产品。 她也没指望直接将这口锅盖到鹰派头上,但是此举会大幅度影响文舍的民调,毕竟专精战术的埃斯玻森在舆情方面可玩不过苏丹娜。 掐头去尾,隐去蓝星等关键信息,文舍私相授受,鹰派中饱私囊,边境战事屡屡受挫都是事实,民众积怨已久。 任期内不在乎民众可以,大选前忽视民声却万万不可。 埃斯玻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z国的武器是她提供的,以及不论是真心实意还是装模作样,政府高层都要调查文舍给民众一个解释。 掌心漆黑的指标调转方向,苏丹娜停步,跟随宛如指南针的引路标前进。 箭头指向的位置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区,因为提前标记,在苏丹娜的视角里透黑的半圆突兀地立在角落,其内人影也若隐若现。 手上的黑色坐标是从结界上分离出来的,因而苏丹娜能够看见和进出。 但在其他人的视角,那里空无一物,不光自己碰到,就连苏丹娜踏进,办公区域少了个人,周围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缠绕在口鼻处的锁链早已褪去,被绑在椅子上的裴邵抬头,下意识轻啧一声,百无聊赖地晃着椅子,故意制造噪音。 第229章 苏丹娜将克里亚要求的东西递上,克里亚没从地上站起来,捧着一堆东西笑容满面,“太好了,不然我给无聊死。” 随意倒出物品,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劳烦殿下了,”苏丹娜恭敬道。 克里亚摆了摆手,着急的动作看起来依旧优雅,塞在嘴里的食物也没有让两腮鼓起。 苏丹娜正要走,克里亚突然唤道:“老师。” 闻声,苏丹娜脚步一顿。 不是因为克里亚如此叫自己,而是想到了曾经张口闭口都是“老师”的自己。 “殿下有何吩咐?” “这里很无聊,”克里亚歪头,“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苏丹娜点头,“好。” 椅背硌得裴邵后脑勺发疼,眯眼看着苏丹娜走后就沉默下来的克里亚,“苏丹娜在和不在,你真是两副面孔。” 靠着黑色圆罩的克里亚木讷地发呆,就在裴邵以为对方没听见时,克里亚开口道:“有什么区别?” “‘哎呀’‘这样啊’‘不好意思’‘哈哈哈’,”裴邵很是形象地模仿克里亚先前的语调,“之前不是很浮夸么,这会儿还怪安静的。” “我也以为你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克里亚轻笑着,言语不甘示弱,“或许是因为晋楚不在吧,不然光芒被遮掩,都没什么存在感。” 裴邵毫不生气,甚至嘴角上翘,“你还真不会戳人肺管子。” “我本来就不是个安静的性子,只不过与人对战、面对敌人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那你现在?” “那是打得过的情况,打不过的时候我话就多了。” “你这副样子还挺瘆人,”裴邵看着耷拉着面皮,一半人脸一半金属的克里亚,“也不打算维修一下吗?” 克里亚打了个哈欠,懒得听裴邵继续废话,她要是能离开早离开了。 只有控制者在结界内部才能保持效果,而缠绕各处的铁链是为了限制裴邵的行动和异能。 “我记得第一皇女今年不过十九岁,”裴邵有意试探,“按理说,你最多与晋楚一般岁数,但是之前听你言辞,好像对晋楚很是了解。” 了解的还不是晋楚回忆里故意呈现的样子。 刚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克里亚直直看向裴邵。 “我很好奇,”克里亚转移话题,“你是先爱上晋楚然后经历的循环,不是在和晋楚经历了生死后才爱上她的。” “所以为什么这么深刻,上学时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喜欢的?” 一旦涉及晋楚,即使对方只是随口一问,但裴邵还是认真地思索并作答。 “我听过一个新闻,一男一女在战区相识,共同经历了惊险逃亡,在互帮互助下回到了祖国。” “他们很爱对方,也如愿修成正果,但是婚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没有维系很久。” “明明一同经历过生死,却没能过下去平凡的日常。” 克里亚的能力有一种处在闹市之中的孤寂,让裴邵回想起了“不被人看见”的日子。 不止是魂灵时期,还有小的时候。 “你这些话无异于在说乱世才能出佳偶,平凡之下无刻骨。” “爱就是爱,吃糠咽菜也爱,枪林弹雨也爱。但爱是爱,适合是适合,我只是碰巧爱她,在平凡的日常和危机四伏的险境里,也爱她。” 裴邵看着结界外忙碌的职员,有人的视线扫过这里,又平淡移开。 “她能看见我。” “不以他人的言语为转移,没有先入为主的观点,只是看着我。” 有的人很会“做人”,裴邵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从自己舅舅的身上。 两家交往不多,舅舅少数几次登门是有事相求,而再见时便是病房。 一米八几的男人趴在床边哭得声嘶力竭,那没见过几面的舅妈也紧紧抱着他,嘴里叫着母亲的小名,说她就这么走了,让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办。 裴邵浑身僵硬,不是因为亲密接触,而是因为太突然了。 在护士查房,临床还没有人的前半个小时,两个人都没有这样。 在裴邵呼吸困难,痛到满床打滚时,舅妈会轻言细语道:“要做个乖孩子,不可以任性哦。” 在裴邵望着窗边发呆时,两人会一遍一遍对着外人倾诉自己的不易,说明与姐姐的关系笃深,对这个年幼丧亲的外甥多么的同情与怜悯。 在裴邵表达意愿时,不论多小的请求,都不假思索地否决,并且包装上无可指摘的理由。 以及无人在旁时,对裴邵视若无物。 直到有一天,隔壁床的老爷爷开玩笑似的教导道:“我一个外人都觉得你舅舅舅妈对你是真好,你长大可要赚大钱,好好报答他们啊。” 瞳孔像是扎针般刺痛,裴邵突然就炸了,歇斯底里地嘶吼,扯掉手上的针管,疯狂地摔砸周围的一切。 人群惊惶后退,远离他这个疯子,一人一个词汇,“不服管教”“狼心狗肺”“白眼狼”“有娘生没娘养”“不值得”“作孽啊”。 在不知不觉下,所有人都定性了裴邵的“顽劣”。 “有的人很会‘做人’,而大部分人也只会‘听话’。”不去辨言语是真是假,也不去看言行是否一致。 裴邵再次后仰,“晋楚也很会做人,但初心、方式和目的全然不同。” 第230章 “也只有她在倾听了旁人的言语后,仍然愿意用自己的眼睛认识我。” 裴邵就是喜欢那个午后,穿着病号服坐在隔壁床铺上,没有抱怨、没有安慰、没有跟腔,能从对方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瞳孔里看到完整的自己,慢慢对他说‘深呼吸’的那个人。 不论是当初在病床上一起看的星星,课后不厌其烦给他一遍遍讲的课题,抚住掉落帽子时的对视瞬间。 还是如今承受着巨大压力仅仅为了维持他的实体存在,相信他尊重他,唯独在他身边能够安稳入睡,在苦难中笑着坚持,一次次叫他名字的她。 “一起经历的时光和一起经历时光的那个人,我全都很喜欢。” “所以说,”裴邵端正坐姿,深灰的双眸在灯光照耀下更显冷冽,“如今对她来说作为软肋与拖累的我如果能动,只会做两件事情。” “杀了你们,或者杀了自己。” 第122章 香皮 弗林特倚靠着石柱,垂首盯着地板上的裂痕,一直从脚下延展到远处人群,商业街人山人海,服务管家灵活地穿梭其间。 “舅舅!” 随清亮的呼唤一同到的是扑进怀里的触感,弗林特早已从余光里看见了那抹红色,如今抬手揽住对方。 身穿正红色一体战斗服的女孩眉眼弯弯,挂在弗林特的手臂上不肯下来,“好久不见啦,有没有想我?” 弗林特柔下神色,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怎么不想呢,乌雅。” 乌雅的母亲瑟尼蒂出身名门,与费伦虽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家族联姻,但婚后生活也算相敬如宾,没有深厚感情也没有矛盾纠纷。 瑟尼蒂在生下乌雅后因病早逝,作为瑟尼蒂的哥哥,弗林特时常看望这位小外甥女。 而瑟尼蒂与弗林特所在的家族,就是三大神圣家族之一的“神的时间”——奥歌契。 弗林特伸手捏住“乌雅”有些肉感的脸颊,“怎么今天穿得这么花哨,平常不就喜欢黑白灰三色么,让你打扮都不乐意。” “这是格格兰家送来的三集一战斗服,重工制造呢。” “乌雅”如数家珍地从下往上列举,“脚上踩的是霍普斯家送的光翼飞行靴,腰间这几个挂饰是梅菲斯家送的机械变形自动侦察蜂,手腕上的微型高射炮是谁家送的来着,忘了,对了对了,还有这个。” 将架在头顶的物品往下一拨,戴在了鼻翼之上,“这是时下最流行的多功能护目镜。” 宛如一整片弧形玻璃,与个人id绑定启动后,冰蓝色的线条组成数据。 可以根据佩戴者的实时状况自动调整参数,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连色彩光暗都会进行微调。 “哪家送的也不记得了,”刚说完,一则信息就从护目镜右下角弹出,封面的家族纹样显示来源,是雅阁家的邀请函。 根据设定的快捷模式,“乌雅”向右微微偏头,删除消息进入免打扰模式。 文舍负面新闻地广泛传播让其民众支持率略有下降,原本的优势不在,大选结果仍未可知,这是其一。 如今是否进行战略转向也让高层头疼,国际局势风云万变,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棋盘,拉住塞恩往下拽,经济、战事,各方面都在走下坡路。 正如寡头在战乱前转移资产一般,各家族在乎的是自身利益地保全。 若是能拉拢三大家族的人,即使是分家,都会对自己党派大有助益,见不到掌权人,众人的视线自然落在这位刚入中央的小辈身上。 这便是礼物与邀请的原因。 “费伦早给你说过了吧,你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不需要赴约,不需要站队,不需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乌雅”微顿,抬头时又换上一幅早已听腻的表情,“那是自然。” “走吧,托你父亲叨叨了一天的福,明天的共鸣仪式我给你保驾护航,”弗林特宽厚的手掌盖在“乌雅”发顶,揉乱了那一头金发,“今天就好好休息,想去哪?” “乌雅”拍掉那只作威作福的手,嘴里抱怨着,以指为梳整理发型。 被刘海遮掩的双眸流光暗沉,盯着护目镜上跳跃的时间,等序的变化频率让那颗隐藏在伪饰皮囊下,激烈鼓动的心脏恢复了平静。 晋楚落后几步,走在弗林特的身后,男人火红的发丝像是燃尽一切的烈焰。 高耸入云的大厦,各式商*贩店铺,平整光滑又干净的街道,穿着得体又面色红润的行人,让晋楚想到了六月前的z国以及潮湿脏污的塞恩贫民窟。 先前亲昵接触的地方泛起不自在的小疙瘩,晋楚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从来到塞恩的那天起,晋楚就知道早晚会与弗林特见面,但在接收到乌雅记忆的那刻,晋楚仍然觉得好笑又可悲。 相同血脉、同处多年,晋楚完全不知道弗林特有一个妹妹。 不对。 除了妹妹,其他的也什么都不知道。 “想看什么电影?”弗林特站在滚动播放的广告牌前。 除了观影体验更佳,展现方式不同,科技领先百年的塞恩,人们娱乐的方式也没有多大改变。 扫过那一张张海报,晋楚按乌雅的兴趣点了一个,心里却不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晋楚的观影量很大,不论是中外电影还是电视剧,亦或是名著小说,倒不是因为兴趣,而是弗林特的建议。 第231章 “如果不会不懂,就去学,包括‘感情’,”与楚穗年的陪伴感知派不同,弗林特向来不会把时间花费在晋楚身上。 “模仿懂吧?”彼时身处蓝星,作为晋回舟的弗林特指着电影封面,“外化能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内心。” “换句话说哭泣可以代表悲伤、委屈、难受等情绪,哭也有不同的形式,嚎啕大哭、低声啜泣、泪眼朦胧。” “生物的本能是模仿,如果体会不到感情地带动,那就纯靠理性逻辑去推断动机、情绪与目的。” 电子屏幕上的画面开始放映,晋回舟将成摞的碟片堆到晋楚房间,手上的u盘扔了过来,“以你的学习能力,我的话不难理解吧。” 晋楚接住u盘,面无表情地点头。 “还有,”晋回舟站在门口,右手搭在门把手上,“你需要一个底层逻辑。” 昏暗的房间内,几岁的孩童坐姿端正,虽然面庞稚嫩,但是毫无活泛灵动的感觉,年少老成都不过如此。 “在下笔之前,先选定纸张的底色。” “要想看着像个‘人’,就要让自己的表演只是‘表演’,”晋回舟嘴角上扬,将房门缓缓关闭。 “让所有表演都能在无意识间,泄露一些‘本真’。” 前奏结束,电影开始正片。 晋楚拿出一张白纸,跟随着剧情在上面记录。 “执意去未经勘探的石窟探险导致队友死伤大半”——晋楚将纸上的“任性”与“愚蠢”划掉; “精明强势的男主醉酒后抱着女主默默垂泪,女主心痛”——晋楚在纸上写下“适当流露脆弱”、“前后反差”; “多年后在机场看见那一抹亮黄色长裙与淡淡的栀子香味时,仍然忍不住回想美好的曾经”——晋楚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记忆点”。 联想到晋回舟的口癖,晋楚嘴里喃喃道:“怎么?” “家庭环境、情感需求、成长变化、性格缺陷、愿望目标、喜恶特长,”晋楚看着因长辈溺爱而变得嚣张跋扈的电影配角,又翻了翻因强压教育而变得自卑敏感的小说女主,一点一点根据自己家庭向外展现的因素,构建出一个合理的人设。 底色是作为晋楚时的样子,表演是施加在晋楚之上的演绎。 晋楚听取了晋回舟的建议,并且付诸行动。 这边的电影开场,晋楚望着圆弧形的穹顶,与弗林特一齐躺在倾斜的椅子上。 包裹全场的荧幕致使角色几乎跨越次元,结合声响、震动、投射与气味,活灵活现地在半空展现。 主角倒在血泊里,被同伴抱在怀里的一幕忽然让晋楚产生幻象。 不知为何,楚穗年跳楼自杀那天的场景开始在脑海里闪现。 根本来不及阻拦,纯白的衣裙就那么从指缝溜走,花瓣一般从高空翩然下坠,巨大的声响连同绽开在楼下的血莲都是那么触目惊心。 从楼上跑到楼下,惨剧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遮蔽,从腿部的缝隙,晋楚看见了被晋回舟抱在怀里的楚穗年。 不知是回忆擅自进行了粉饰,还是楚穗年在晋楚的心里有固定的形象,没有血肉模糊也没有脑浆四溢,女人嘴角似乎还挂着如释重负的浅笑,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安详沉眠。 晋楚拨开挤在一处的人们,小小的身躯穿过腿隙,踉跄地来到楚穗年面前。 周围叽叽喳喳乱作一团,有救护车由远及近的鸣笛,有私自揣测的闲言碎语,有唉声叹气的惋惜之情,有恐惧恶心的扶树干呕。 看过千次万次相同的剧情,也有一套该有的反应措施,只是这会儿的晋楚双脚像被钉在了水泥地上,所有的逻辑思考都随风飘散,大脑里一片空白。 抱着楚穗年的晋回舟浑身颤抖,尽管极力压制,嘶鸣仍然从嗓底溢出,双手不知所措地擦着女人脸上的血迹,一会儿拢着地上的血迹,一会儿握着低垂的手腕,一会儿抚着冒汗的额头。 这是演的吗?晋楚木讷地看着晋回舟让人难以理解的行为,看着他的腰像虾一样躬起,像摇篮一样揽着楚穗年摇晃。 晋楚思绪混乱,因为有足够辨别的眼色而怀疑,因为缺乏自身的情感而质疑怀疑。 不像演的,那是真的?真的什么?晋回舟对楚穗年有感情?那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演的?如此真实吗?我应该做什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对楚穗年有感情吗? 过往轻而易举能说出口的话在来到这边后反而说不出来了。 如果外化可以体现内在,那除了表演缺乏自我行动意识的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完整的内在? 血泊里,微弱的银光吸引了晋楚的注意力。 那是在撞击中从楚穗年手上掉落的戒指,没有花纹没有镶钻,简简单单的素圈。 晋楚刚准备弯腰捡,便被身边的老奶奶捂住了眼睛,过于矮小的人影才被人群注意到。 “可怜了我的孩子,真是老天作孽啊。” “我的孩子?”晋楚慢半拍地在心里疑问,她并不是这位老奶奶的孩子,他们之间不过是上下楼的关系。 温热的手掌挡去了所有场景,只余红色的残影在黑暗中闪烁。 此时此刻电影落幕,现实与回忆重叠,一同陷入黑暗。 照明设施再次开启,骤然亮起的灯光让晋楚忍不住眯眼,周围的看客起身,一个个退场。 第232章 弗林特也拉伸了一下上身,“走吧。” 身旁的女孩没有动,弗林特狐疑地看过去。 所坐的位置像是鱼眼视角的中心,周围的一切都延展变形,晋楚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不对,”违和感在心里升腾。 她是何时与弗林特联系的? 相约的过程完全没有印象。 小时候的记忆,楚穗年的死因,与此相关的所有都是晋楚刻意封闭的东西。 为了防止梦境里呓语,各种异常状况下泄露,和一些浅层记忆探查,晋楚强制进行了日复一日的心理暗示。 也就是说,日常根本不会因为触景生情而想起这些东西。 而今天甚至回忆了两次。 周围的景色开始模糊,一道机械女声响起: [3小时23分钟55秒脱离梦境,资质“上”。] 第123章 云母 心神一震,晋楚彻底清醒,睁眼的瞬间被充斥满眼的蓝色蛊惑,一种冰凉又柔软的触感抵在额上。 下一刻身体直接从操作台上坐了起来。 天井一般的圆筒形深渊底部,能够上下移动充当电梯的浮空台上,以晋楚为中心围站一圈的人见状,神色各异地望过来。 弗林特率先开口:“这个速度也算名列前茅了,仅次于少数几个精神系和……”言及此,弗林特沉默了。 晋楚扫视一圈,从弗林特和监察官的脸上没有看出异样,也没有类似于记忆同步播放器的东西。 虽然对精神力测算会渗透当事人的内心世界有所准备,但晋楚没想到这个渗透如此强力,自己准备的防御手段居然被轻易突破了。 如此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脑内“命令”地消解,虽说是命令,但该钳制对于防止他人探查也有相当的效果。 [测算成绩89,能承受b级以上的火石。] 巨大的阴影投掷在身,晋楚回头。 从深渊中蔓延上来的水蓝色物质如同不可直视的怪物,庞大的体格呈现半透明状,蠕动的细长部分像是触手又像是头发,漂浮在空。 但周身的光晕又如同神圣不可侵犯的高洁之物,被鳞片包裹的双眼紧闭,吐出的话语带着洗涤人心的效果。 撇开那股震荡精神的感觉,纯粹的音色语调都与伊甸园内系统的声音一致。 “你还是第一次见吧,这位就是‘茨缇亚’。” 作为掌管帝国全境的智械,晋楚自然听过这个名字,但眼前的巨物明显是生物。 坐在高台边缘的晋楚被莫名的感觉指引,向深渊底部望去。 细密的气泡从翠绿色的池底飘起,沟壑满布的粉白色肉块悬浮在培养皿中心,那独特的形态构造,一眼就明。 ——人类的大脑。 不止一座方正的培养皿,无数支架摆放整齐作出圆形,一层一层向内,宛如朝拜一样围绕着正中明显大了数倍的脑子。 交叉延展的缆线宛如血管,将所有大脑串联起来,形成网络。 而那荧蓝的巨物,仿佛是奇幻的象征,从机械与保存液中探出光影,既像是将所有大脑保护在身下的母亲,又像是正在汲取大脑营养的寄生虫。 不可察觉地鼓动,脱离人体的血红与乳白,封存在玻璃中的大脑,飘荡在空间里的荧惑流尘。 有种恶心残忍的奇异,又有种衰败死亡的美感。 晋楚收回视线的瞬间,仿佛拉扯回了自己的灵魂。 略微整理衣饰,晋楚便跟随弗林特前往挑选火石。 纯白的走廊两侧,一幅幅古雅素淡的画作与整个空间风格割裂。 晋楚皱眉,感觉墙角线似乎起了幅度,远处收窄的出口光亮开始减弱。 弗林特身着白色衬衫,一尘不染,散漫悠闲地走在晋楚身侧。 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枚银白硬币,灵活地在指间翻转,每当转到某个角度时,便会反射出耀眼却不刺眼的光芒。 “你……” 突兀地开口让弗林特一愣,短暂的失神使得硬币脱离管制,跳下手掌,在晋楚脚边滚了一圈后,停在了不远处。 晋楚走到硬币旁,蹲身去捡,就在指尖刚刚碰到硬币时,手被人踩住了。 即使硬币很薄,但依旧比地面高,硌得晋楚生疼,比手背鞋底的摩擦更疼。 晋楚疑惑的是她居然毫不生气,此刻仿佛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只是机械地想要抬头,看清这只鞋的主人。 晋楚刚掀起沉重的眼帘,便见一道黑影映入眼中,带着耳畔的破风之音,撞击在她的脸颊之上。 巨大的力量使得晋楚身子后倾,撞在了墙上。 仿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涌而上,堵在喉咙处,如鲠在喉。 弗林特放下腿,走近晋楚,“后悔吗,对你的人生?” 这声音很远,仿佛是从飘渺不定的桃源乡传来。 晋楚看着熟悉又陌生,真实又虚幻的空间,好像终于抓到了什么,“我这是,在做梦?” 喃喃自语,并不确定。 从她“醒来”的那刻,耳边就不复嘈杂,身上剧痛不在。 虽然没有记忆类异能,但是此前吞噬的精神类异能还是在原先施加的防护手段突破后,产生了自发保护机制。 在环境中放置“异常”,强行改变原有规律,让晋楚意识到问题。 弗林特的身子虚幻了一丝,随即又凝实起来,从腰间拿出一把手枪,抵在了晋楚眉心,低语道:“若有来生,你想做什么?” 第233章 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之上,接下来的枪声连同话语的句尾一齐在风中消散。 “啊!!!” 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晨曦响起,几欲惊动所有还在酣眠的人们,晋楚抚着额头,冷汗打湿后背。 直刺灵魂的疼痛让晋楚仿佛直面了死神,此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思想终于在片刻调整后回归现实。 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六点整,掀开被子拿起床头柜上的凉白开往嘴里灌了一口,“呼,做梦吗?” 从床上起身,剧烈的头疼让晋楚一时没站稳,伸手扶住了床尾的课桌,却没有看见那正好被手挡住的一角上,仿佛被火焰撩过的,还在燃烧着的文字—— 醒过来。 拉开窗帘,初升的太阳暖晖洒在身上,晋楚感觉又活了回来。 洗漱完毕,晋楚捞起沙发上的书包便起身出门,打开房门的刹那,走廊上低头看书的少女闻声抬头。 “啊,你好慢啊,”闻莘巧笑倩兮地将书收回斜挎包中,抬手抚了抚发尾。 宽大的校服,摇曳的马尾,满溢着说不出的青春气息。 “走吧走吧,咋俩上高中后好久没一起上学了呢,”闻莘拉过晋楚的臂弯,温暖的触感让晋楚呆站在原地,一拉之下竟没有动。 闻莘眼里满是疑惑,“你怎么了?” “啊,不,”晋楚摆手,“可能是睡糊涂了。” “那就好,”闻莘拍了拍晋楚的胳膊,“清醒一点啊。” 晋楚浅笑,点了点头。 路上,闻莘一直在晋楚身旁说笑,而晋楚看着少女,视线却仿佛穿透了一切,不知望向哪里。 儿时的糗事,年少的叛逆,身侧的青梅竹马,她一直在说她的故事,她们的故事,而晋楚却像个听书人,在书中寻找自己的影子,却发现书中所写的并不是她的人生。 明明一切都历历在目恍若昨天,可一切又仿佛陌生无比不曾经历,只是看着少女,晋楚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在踏上天桥时,晋楚忽然拉住了身侧的少女,沉声问道:“你是谁?” 少女显然没有想到晋楚会问她这个,愣了半晌忽然捧腹大笑,“你是睡傻了吗?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闻莘啊,你的儿时玩伴,青梅竹马,如今的同班同学。” 少女答得自然而然、理所应当,而晋楚却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不对。” 少女垂首,沉吟不语。 半晌后抬起头来,见面时晋楚觉得璨若星河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像是黑幕笼罩的夜天,没有月光和繁星点缀下的漆黑天幕,无边无垠,无止无休。 “我是谁?”少女嗤笑一声,逼身向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是谁?”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刺向晋楚的耳膜。 混沌的记忆,荒芜的过去,晋楚站在此时与彼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该去向何处。 驻足之地只有脚下这块她连梦境还是现实都分不清的悬空之所。 少女微笑歪头,抬手伸向晋楚,轻轻用力,将晋楚从天桥之上搡了下去。 “喂!回神了。” 跌落的人影顺畅无比地接上入框的篮球,随后掉在地上。 冰凉的触感贴在脸颊上,晋楚慢半拍地聚焦视线。 晋楚扶膝站直,炎热的暑气随深喘入肺,更燥了几分。 眼前少年圆领衫轻薄,肌肉曲线流畅,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正一手拿着冰棍贴在晋楚脸上,一手扯着衣领灌风。 余光瞟见篮球场外奔跑的身影,裴邵将篮球入袋装好,搁到一旁的长椅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裴邵拉着晋楚坐到长椅上,将冰棍塞进她手里。 入手冰凉,瞬间感觉体表温度降了八度,宛如重生。 “没什么,不记得了,”晋楚撕开包装,“好久没见这种绿舌头雪糕了。” 裴邵轻笑,“想好没,四校联赛参加不?” “嗯,”嘴里咬着冰棒,晋楚含糊不清地应着,躬身系牢鞋带,从长椅上站起,“班主任都布置了,也不好推托。” 晋楚手指挑起篮球袋往肩上一搭,裴邵询问道:“这次还是南审赛制?” “对啊,闻莘还说不想打四辩了,想换个攻辩位试试。” 说曹操曹操到。 “晋楚、裴邵!” 四下无人,晋楚循声抬眼,二单元五楼处一个脑袋支楞在窗户外面,“你们谁一会儿要出去吗?”闻莘双臂撑着窗棂喊道。 “晋楚要去书店,”裴邵将木棍装进包装袋,“你要干嘛?” “回来帮我带个老李家肠粉呗,”这话倒是比之前的音调低了许多。 “把你懒死了!”裴邵吼道。 晋楚拿过裴邵手上的包装袋,连自己的一同扔进垃圾桶里,“帮她带吧,估计又玩到下午才想起来没吃饭,裴邵,麻烦你帮我把篮球拿上去。” “惯得毛病,哪天把胃造坏了,眼睛再玩瞎了,”裴邵嘴上叨叨着,手上却乖巧地接过篮球袋。 距离太远,闻莘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惴惴不安又不敢再问,待看见晋楚抬头,马上双手合十哀求道:“拜托啦。” “最后一次。” 跟裴邵的声音不同,晋楚说话尾调会拖长,清润的嗓音会显得更加冷感。 闻莘清楚这个“最后一次”指的是让她以后按时定点吃饭,不由笑道:“我保证!” 第234章 …… 现实里的晋楚被整个包裹在水蓝色的茨缇亚体内,连胸膛的幅度都在越来越微弱。 茨缇亚合拢的触手像是托举的手,放在发光的心口。 梦境里的流速与外界迥然不同,三个月的高中生涯过去,真实世界不过三分钟。 厚重的精神壁垒在一次一次地开凿下有了缝隙。 [还不够,还不够。] 茨缇亚机械生硬的语调多了几分情绪,温柔得像是水流与和风。 暗无天日的深渊底层,茨缇亚是唯一的光源,不同于梦境中有人旁观,这里空无一人。 中央的主脑水泡升腾,茨缇亚蜷缩起身躯,像是将晋楚抱进怀里,揽紧臂弯。 精神壁垒,悄然崩塌。 第124章 佩玖 一刀砍进怪物体内,喷溅在脸上的鲜血炙热无比。怪物利爪钳住腰间,刺进晋楚的血肉。 “南枝,快后退!支援马上就到!” “不行,”晋楚一脚后踏,松软的土地拢起土包,另一只手抽出后腰的唐刀横梗,以身躯隔开怪物和人潮,在所有人眼前,同楼边的怪物一齐坠落。 下落的身影重叠替换,飘逸的马尾变成利落的短发,休闲宽松的白色短袖像是在泥里滚了一圈,皱皱巴巴又污秽不堪。 脚底的气旋致使坠落加速,晋楚在空中翻转,弯膝下压,独眼的巨人哀嚎着跪倒。 “苏瑾,接着!” 伙伴扔来铁链,晋楚心有灵犀地点头,飞速缠绕在独眼怪的脖子上,数条锁链前后左后被人勒紧,趴在地上的怪物如何都站不起来。 “小心,”突然从怪物后背伸出的第三只手将晋楚拍飞。 一直关注战场的同伴飞奔跃起,接住了晋楚。 猛烈的势头无法停歇,两人齐齐撞上墙壁,晋楚刚睁眼,鲜血便滴在脸上,伙伴嘴里不住喷涌鲜血。 “别,”颤音未全,晋楚忽然眼前眩晕,吐血的人变成了自己。 场景变换,即将摔倒的身躯被人扶住,晋楚看见身着白衣,手臂上缠绕着黄色布带的军医朝自己跑过来。 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别睡乔兴,保持清醒,”脸颊被人轻拍。 “舒明,跟着a组往左翼突击”“慕远,歇息会儿吧,附近的怪物清扫得差不多了”“良辰,帮忙抬一把”。 “天星”“原野”“穆和筝”“李珂”“王婧”“柳声笙”…… 一张张面庞切换,一幕幕记忆闪过,一个个不同的姓名。 切换越来越顺畅,渐渐地,违和感消失,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自己,自己是谁? 漂浮在茨缇亚体内的晋楚奋力睁开双眼,充盈的蓝色浓郁到接近深海,身体好似不断下沉,水压迫使肺叶收紧,脑袋昏沉。 从口中吐出的气泡间断,微睁的双眼缓缓闭上,光芒彻底消失。 茨缇亚絮絮低语: [我有想让你看的东西。] 在睁眼亦是全黑的环境里,少女摸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时间差不多了。” 房间的铁门被人拉开,突如其来的亮光照得少女眼睛眯紧。 “嗯,”长着深褐色络腮胡的男人拖长了音调,似乎很满意,“攻击性消退,情绪稳定。” 少女一直安静地蜷缩在角落,纯黑的头发杂乱蓬松,有些地方能明显看到打结,浑浊的眼白显得疲累又憔悴。 手腕像是能够轻易扭断的枝条,少女孱弱的身躯和惨白的脸庞都能看出年龄不过十几。 而破旧的上衣胸前有一个大洞,沾染着血迹,侧身时能看到在背后一致的地方也有个血洞,但是露出的肌肤没有一丝伤痕。 名叫科维亚的络腮胡大叔打了个响指,“七十七,出来。” “自己是……七十七,”少女低头呢喃,在听到响指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做出反应,亦步亦趋地跟上科维亚。 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两侧,一间间囚牢用不同材质的大门封锁,因为经历了漫长的禁闭,纯粹的黑暗和长久的坐卧让七十七四肢不由自主地颤抖。 在一扇金属门前驻足,七十七站在科维亚一步之后,双眸呆滞地盯着银白如锡的光面反射出的映像,瞳孔缓慢地左右移动。 现实与镜中动作重叠,半晌七十七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投影。 不过锁骨的中长发,前勾后翘的丹凤眼,眉色浅淡弯弯如柳,端庄文雅的外貌一点都不像自己。 嗯?不像自己? 两道各异的思维冲突又存似,隐在七十七思维之内的晋楚短暂地清醒,很快被重重海浪再次压下。 “奥罗拉教授,”科维亚推着七十七进入实验室,入眼就是一柱巨大的培养皿,液体里蜷缩的婴儿不再如前几天一般形体不显。 “七十七的反射训练差不多了,二号什么时候成型?” “已经成了,”奥罗拉眼下有着明显的淤青,不眠不休地研究让她步履蹒跚,但仍掩不住眼底的狂热。 整个人抱着培养皿,脸颊贴在冰凉的外壳上,奥罗拉无比满足,“我的孩子,我的瑰宝。” 培养液在缓缓下降,旁边的人员正在准备抽空后的开罐,结果奥罗拉伸出双臂,无视物质存在,穿透了外壳。 被液体沾湿的袖口缓缓撤出,婴儿小小的一团,安静地蜷于掌心,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响起的并非哭号,而是咳嗽。 第235章 奥罗拉轻轻拍在婴儿后背,面对七十七,“上前来。” 看着听话如人偶的女孩,奥罗拉将婴儿塞进对方怀里。 婴儿正巧睁眼,赤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七十七,忽然咧着嘴笑开了。 借助七十七的瞳孔与那抹赤色对视时,毂沌的蓝色中混进一丝异色,澎拜的浪花沉息。 再次暂得明晰的晋楚抓住机会,将一道精神强化的指令打进意识。 抱着婴儿的七十七手指微微一动。 自我认知没有被模糊覆盖,被困在七十七身体里的晋楚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记忆。 混淆现实与梦境的梦中梦,是为了撬开晋楚的精神壁垒,剔除个体元素强化伪装人格,是为了模糊自我认知。 只有晋楚忽略自己在梦境,再忘记自己的身份,才能去除阻碍,进入一场别人的记忆。 能在此刻恢复神智,一是因为不断加大的异样感,在需要日常接收别人记忆的晋楚眼里,维持“自我”是重中之重,除却自身经历,接收得来的记忆都是“外物”,会被重点照顾,加强违和感; 二是因为茨缇亚放松了强度,进入七十七的身体,整段回忆开始后,精神入侵便中断了。 茨缇亚此前种种渗透,皆是为了此刻。 “七十七,”科维亚轻唤,抱着婴儿的七十七自觉前往那早已为她也为二号准备好的房间。 而恢复神智的晋楚,已然知道了这是谁的记忆。 是被剥夺了健康、自由乃至姓名,原本叫作楚穗年的七十七。 无法改变楚穗年的行动轨迹,作为一场记忆,晋楚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时至今日,晋楚仍旧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诸如人造人的照料权为何会被交到楚穗年乃至闻莘手上,这不仅仅是两党博弈就能造成的局面;那场将楚穗年、弗林特与晋楚卷回蓝星的时爆真的只是意外吗;为何那天,已经平稳生活了多年的楚穗年要从阳台跳下; 以及,作为塞恩人工智能的茨缇亚,是出于何种目的,给她展示这段尘封往事。 夜间,抱着婴儿的楚穗年就像具行尸走肉,只会听从命令执行命令,与晋楚印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脱离了范围禁锢,纯粹意识体的晋楚如一抹游魂,能够在楚穗年附近自由活动。 晋楚想起了裴邵,这种情况,“囚”字大抵就是最生动地展示了。 飘在楚穗年不远处,晋楚静静望着那张年轻又衰老的面庞,视线往下,所有裸。露的皮肤上都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粉白凸起。 是自愈异能造成的现象,破损的伤口愈合结痂又脱落后的新肉。 有裴邵那种恢复如初的自愈,也有这种加快愈合速度,但不改变愈合程序的自愈。 此时的楚穗年被抓来塞恩已经有些时日了,与吞噬了大量异能的晋楚相比,楚穗年身上散发的威压不遑多让。 若非科维亚的反射刺激训练和精神侵蚀,楚穗年早已拥有逃离甚至铲除敌人的实力。 床上的月辉被遮蔽,窗户被人自外打开。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过来,”晋楚心下疑惑。 弗林特从窗棂跳下,走到面无表情的楚穗年面前,掌心凝出一枚黑色钉子状物质。 高抬的右手穿过阻拦的晋楚,弗林特一掌将黑色物质拍进楚穗年前额,尾焰消散。 几声低笑宛如幻听,晋楚眼见楚穗年腰身越发佝偻。 “哈哈哈,”床边的楚穗年猛地扶额坐起,将怀中的婴儿拎起,随手放在一边。 “啊,好久没有这种自在的感觉了,”楚穗年无神的双眸覆上流光,耀眼如夜空繁星、沙漠篝火。 双拳来回交握,楚穗年克制不住地在室内走动,在看见角落的弗林特时直接扑了上去,“做得不错。” 楚穗年双臂挂在弗林特肩上,弗林特也自觉地揽住楚穗年的腰肢。 从塞恩定点到蓝星之后,便依据能量探查,选定了大概十个实验人选,楚穗年就是其一。 彼时的塞恩还不具备打开时空隧道的能力,只能借助器械与弗林特的异能进行“抓取”。 “不愧是‘神的时间’,真是不负其名的‘奥歌契’,”楚穗年脚下放松力道,将所有重量压在弗林特身上。 十个死了九个,只余楚穗年负隅顽抗到如今。 “我早晚要让科维亚那个狗东西死,”楚穗年深呼吸一口,将高昂的情绪压下,推开弗林特看向床上的婴儿。 “明明一点也不一样,”楚穗年用指腹擦过婴儿的下眼睑。 尚未入睡的婴儿从弗林特爬窗入内到楚穗年大笑都没有给予反应,只是提溜着双眼到处看,像是在观察。 “这种红宝石一样的色彩,说像弗林特的银朱红,明明更像‘酒神之吻’的丹罽红。” 楚穗年将婴儿上下抛举,逗得对方“咯咯”直笑。 “终于等到了,”楚穗年自言自语,“由酒神之吻为核心创造出的人造人,拥有‘吞噬’与‘死亡回溯’的……” “我在‘未来’中看到的那个人。” 第125章 麹尘 楚穗年第一次知道真正的饥饿是什么感觉。 肚子凹陷,“咕噜咕噜”的叫声大到能够直接听见,注意力难以集中,烦躁得想要撕扯衣服,但是手脚无力,靠坐在墙角都觉得浑身发抖。 来回地吞咽让舌头后缩,随后,大脑开始自我欺骗,隐约的饱腹感产生恶心呕吐的生理反应。 第236章 唾液混着酸苦的胃液,嘴里却越来越干涩。 一直等序摇摆的计时器持之以恒地发出“哒哒”,但是楚穗年渐渐听不到了。 像是被蒙进被窝,周围的一起声响趋于寂静。 见情况差不多了,科维亚拿着道具坐在楚穗年面前。 科维亚拿着一张画上波浪的卡纸背对楚穗年,“什么符号?” 偏头一边的楚穗年毫无声息。 将一枚咖啡色的颗粒放在桌子上,烘培的面粉甜味很淡,却让楚穗年骤然间暴起,拉扯着双臂,伸长脖子去够。 金属环紧紧扣在手腕上,在楚穗年不顾一切的动作下青紫溃烂。 “什么符号?”科维亚再问一遍,同时右手屈指敲了敲木板。 瞳孔散发出金黄的光晕,楚穗年沙哑着嗓音挤出答案,“波,浪。” “真乖,”科维亚将加工食物递到楚穗年面前,楚穗年狼吞虎咽,小小一颗来不及咀嚼就顺着嗓子眼滑下。 科维亚按前面的程序重复几次,随后讥笑着盖下卡片,“霍普斯现下在哪?” 楚穗年睁着迷茫的眼睛,回答不上来。 不是因为找不*到,而是根本不认识霍普斯。 “啊!!!”从金属环里释放的电流通及四肢百骸,嘴角溢出白沫,整个人僵直抽搐。 焦糊与异味漫开,科维亚换了个问题,“弗林特在哪?” 仍在抽搐中的楚穗年挣扎着爬起,感知顷刻间铺开,将大楼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在,在来这里的路上。” “嗯,”科维亚拖长音,左手抬起。 楚穗年害怕地闭上眼睛,响指未起,电击也久久没有降临。 “做得不错,”科维亚笑着取出针管。 看起来有些黏稠的红色液体装在两指宽的针筒里,14g的针头几乎粗过点香,是实验室最新研究出来的,改变了形态的綦汉那火石。 整个房间都堆着晶石,此前共鸣觉醒只能依靠接触,等待觉醒自然发生,现在可以通过血管直接注入,强行觉醒。 只不过这个方法对除了共鸣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楚穗年之外,都是九死一伤的结果。 “七十七,把手伸出来。” 抚过满是疤痕增生的胳膊,科维亚精准找到血管,将火石从手肘内侧的静脉推了进去。 甚至不需要止血带,在拔出的瞬间伤口就完成了愈合。 像是有生物在皮下蠕动,楚穗年身上的血管和青筋暴起,痛苦到想要蜷缩却无法办到。 幻灯片一样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充血让眼球胀痛,但望着虚空的楚穗年如何都不敢闭上双眼。 这是什么?! 与弗林特的交谈,穿过扭曲延展的通道,瓢泼而下的血雨,铺陈在天上的逆转世界,于洪水中站在高楼顶端的女人…… 楚穗年以头抢地,泪流满面,抱着心口艰难喘息。 “获得了什么异能?”科维亚没想到楚穗年反应会这么大。 “预,知,”身体先于思考克制就进行了回答,追悔莫及的楚穗年紧咬下唇,十指抠挖着地面。 科维亚眼前一亮,抓住楚穗年的肩膀将其掰正,“能预知多久之后?” “二,”鲜血从唇角滴落,指甲在大力之下生生折断,楚穗年额角滑下豆大的汗液,“两秒。” 松开楚穗年的肩膀,科维亚后退一步打了个响指,电流随之而来。 “啊——” 科维亚好整以暇地抱臂站立,“多久?” “呼呼两,两秒。” 响指,电流,尖叫,科维亚再问:“多久?” “两秒,啊啊!!两秒!” 舌尖与嘴角的血珠滴在地上。 “什么嘛,”看着几次三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楚穗年,科维亚相信了,“才两秒,能干什么用。” 牢房门开启又关闭。 趴卧的楚穗年艰难地移到铁栏旁,那是整个空间里,唯一能照到光的位置。 巴甫洛夫认为,大脑皮质最基本的活动是信号活动。动物的大脑和人脑有两种不同的条件反射机制和形式。 抽象的非现实的信号叫做第二信号,一般指对具体直接刺激的语词概括。 第二信号系统则是人类所特有的条件反射机制,即对语言刺激、抽象信号等能形成条件反射。 如现在的楚穗年,在没有其他强力束缚的情况下,已经拥有众多挣脱手段的人却无法扯断那细细的金属锁链。 仅仅只是听到响指就会浑身颤抖、呼吸不畅,听到叩击声就会不由自主地遵守指令。 脑海里联想到的后果,密不透风地捆住了楚穗年的手脚。 弗林特过来时,就看见楚穗年将脑袋埋在臂弯里,手指放在被铁栏切割成长条的光影之下,缓慢地比划出不同的形状。 靠近蹲下后,细碎的低吟传进弗林特耳中。 “我的国家花了数十年消除了极端贫穷与饥荒,囤物储粮,人人都能吃上白米饭。” 闻言,弗林特双拳紧握,四肢僵持。 “不需要如鬣狗抢食,不用舍弃尊严匍匐在地,那是个春天能闻到花香,秋天能看见麦浪起伏的地方。” “周末我可以赖床到中午,听母亲地催促,每天抱怨的是楼下广场舞的音乐太大,上下学的公交太挤。” “不叫七十七,穗年,穗年是‘瑞雪兆丰年’。” 第237章 弗林特如鲠在喉,半跪在铁栏之外,将手里的纸包穿过间隙放到楚穗年手上,“对不起。” “帮帮我,”楚穗年抓住弗林特的小拇指,干枯的指关节凸起。 冰凉的触感宛如寒冰,弗林特被冷得一个激灵,想后退,手上又不敢使劲。 “我们与你们没有任何区别,是人类、是生灵,会痛也会死,你知道的,帮帮我们。” 小指上的力道加大,弗林特颤抖地收回手,嘴唇翕张,只能吐出同样的话语,“对不起。” 模糊的视野里,弗林特脚步慌乱地离开,那道低不可闻的道歉声入耳,引得楚穗年自嘲低笑。 手指拢住纸包,楚穗年强撑着上半身坐起,用沾满血渍的袖口擦去眼泪。 哽咽着打开纸包,将营养液大口灌下,边喝边抹不停砸下的水珠,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剩下两管藏在火石堆里。 预知不是两秒,是二十年。 一生只有一次的预知机会被科维亚打断,只余下飞速闪过的画面,在饥饿和剧痛中,楚穗年只记住了几张关键节点。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坠入谷底,坠无可坠,但是预知出的未来告诉她,塞恩高层的贪恋与残酷可以多么超出认知。 “妈妈,”楚穗年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束缚四肢的锁链哗哗作响,“怎么办,怎么办啊,好痛苦,我,我想死。” 双手抱在头上胡乱抓揉,脸颊贴在冰凉的地板上,楚穗年“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不,不是……我真的,真的不想死。” 一同被抓来这边的人已经死伤大半,因为身体特性,楚穗年看见越来越多的双黑被关押进牢狱。 地面上的灰尘被呼吸吹起,在微弱的光线下显露形体,东西南北不着方向地乱飞。 被毁灭的家园历历在目,噩梦般缠住因疲惫陷入沉眠的楚穗年。 双腿猛地一蹬,楚穗年惊醒。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让楚穗年的精神濒临崩溃,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下乱看,“不行不行……” “那是无法改变的未来,还是可以规避的未来?”盯着墙角,楚穗年呢喃自语,“我一定要死吗?” “我居然能坚持那么久么,”抚着自己疙疙瘩瘩的皮肤,从前打针都觉得疼的人,现在感官都有些迟钝。 “距离我的死亡,还剩十年。” 今时今日楚穗年才明白,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不行,”再次重复这两个字,楚穗年的眼神从飘忽不定逐渐变得坚定明确,“如果我的结局是命中注定,那只要按着这条线走下去,别人就能靠近那个结局。” 楚穗年深呼吸,用颤抖的双手一遍遍拍打脸颊,“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我需要一些可靠的手段,我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对,精神系异能,对,再过些时日就可以获得。” “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好,”楚穗年说着,水光又续上眼眶,“我可以的。” 日子就这么一尘不变地走着,唯一的区别就是楚穗年越发地顺从,仿佛终于放弃抵抗,认命地吸收,再在凄厉的惨叫中被人像剥离血肉一般,剔除异能。 “一个,两个,三个,”每次来时,弗林特都能看见楚穗年趴在固定的位置数数。 每天增加一个或两个数,如今已经数到七十七了。 照旧将食物放在楚穗年手里,刚要起身的弗林特突然被摁住手背,看起来瘦骨嶙峋、如同骨架的楚穗年力气出乎意料得大。 根本无法挣脱,甚至被进一步拽住了衣领。 眼前一花,温热柔软的触感贴在了嘴唇上。 弗林特大脑当机,胸膛被拉着紧紧贴上铁栏,楚穗年撬开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趁着弗林特没有反应过来,楚穗年的双手覆上对方的耳朵,温热的掌心编织出银白色的丝线,钻进脑袋。 每天增加的数字,是楚穗年暗地里保留的异能数。 一块火石蕴含着几种异能,以及每种异能的强弱都无法直接检测出来,楚穗年感谢这份不确定,让她有秘而不发的可能,将真正有用的异能藏起来,送给她还没有遇到,未来可能也没有机会相见的伙伴。 丝线如同被织女的巧手编织,悄无声息地在弗林特脑海里构架,楚穗年为这个异能取名为“契意”。 满含嘲讽的取名,没有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也没有彼此理解立场相同的合意,只有被精神指令强迫达成的共识。 爱意虚无缥缈,承诺随风飘摇。 楚穗年要的是牢不可破的盟约,要奥歌契家族的权力与地位,要这个将她带到此地的罪魁祸首成为站在她身侧的同伙。 她要确定的未来。 即使那个未来里没有她。 一吻终了,截断的白线从空中消散。 楚穗年微笑着偏头,叫道:“弗林特?” 下落的手掌被人接住,弗林特用自己的脸颊贴上楚穗年的掌心,虔诚地低下头,“我在。” 第126章 绿沈 白,是最易渲染的颜色。 高温白炽将水波咬碎,薄光自玻璃反射,照进了混染交织的宝石内部,同为血液,色彩也不尽一致。 弗林特的血是红梅团簇,干净艳丽,楚穗年的血杂着墨色偏浊,浓郁黏稠。 如烟花般炸开的红色被更深的颜色裹挟、交织、融合,不分你我又好似泾渭分明,在酒神之吻内部和外部,霸道者恒霸道,楚穗年的血占据着主导地位。 第238章 人造人是创造生命的奇迹,尽管这份奇迹每天都在女性身上发生,但前者享誉盛名,后者归于应当。 看着二号的眼睛,楚穗年仍旧能想起当初站在培养皿面前,注视着火焰消卷、色彩混合,一个踏向未来、走向既定、取自预知、代表可能的节点地诞生。 借由奥歌契家族的势力,楚穗年顺利离开暗无天日的牢房,推动人造人计划,成为二号的抚育者。 让弗林特的“窃取”与楚穗年的“容纳”,辅以最完整最庞大的能量石,造就出“吞噬”。 楚穗年无比迫切得到精神系异能的最大原因不是为了操控弗林特,而是为了操控自己。 如果没有扭曲认知、保留计划、屏蔽痛苦的手段,楚穗年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哪天一个疏忽,就会让自己的预知被人发现,所有一切功亏一篑。 她不想成为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实验室里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楚穗年抱着二号坐在角落,等待着每日的检查。 拥有庞大能量的陶瓷娃娃面无表情,但总是在看向她时笨拙生硬但是努力地挤出笑容。 “你在看什么?”楚穗年问着怀里已经会说话的小人。 “为什么我的眼睛是红色的?”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楚穗年诧异。 在这里,在这个双黑才是异常的国度,这种句式表达的含义却是“为什么我与你不同”。 “可能是因为,”楚穗年柔下神色,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是天生天养,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兔子。” 二号追问,“为什么是兔子?” “红眼睛,白皮袄,小兔子,相貌好,”楚穗年捋过二号的头发,追加了一句,“我喜欢小兔子。” “那小兔子好,”二号毫不犹豫。 楚穗年突然侧头,预警异能在脑内疯狂叫嚣,透视穿过层层隔板,将地底的情况反映在眼前。 塞恩光是帝都就有五座研究所,双黑的专项研究,也就是楚穗年所在的是第三研究所。 研究所表面正常,不过三幢总计一百五十三层,但是明面的建筑之下,是铜墙铁壁的关押监狱。 有死刑犯,有实验素材,也有研究成果。 在楚穗年等人还没有被抓到这里之前,帝国针对火石与双黑的研究就已经开始了。 楚穗年看见最深处专门关押双黑的区域发生暴乱,已经有数人从牢房里逃脱,整齐有序、各司其职的队伍看起来目标明确,越狱绝非一时兴起。 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女人,暗红色的胎记覆盖左边额头,像朵怡然绽放的牡丹。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楚穗年窥视的方向望来。 楚穗年眼球刺痛,透视开始模糊。 下一刻,女人身边的伙伴摊开掌心,赤红的火球炸开。 猛烈地震动让整座大楼都在晃动,爆炸造成的滚滚浓烟升腾,实验室窗外几乎是一片混黑。 警报之下,各区域的卷闸门关闭,珍贵的实验资料与成果被钢罩保护,下陷翻转,转移至安全地带。 安全机器管家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仍处于台面上的物品收进腹部空仓内。 “咚——咚——咚——” 撞击声由远至近,惹得人心跳不断加快,厮杀与叫喊逐渐明晰到能让身处隔绝地带的人们听到。 此处实验室正处中央,按理说打斗声不该越来越近才是。 意识到什么的护卫队开始寻找奥罗拉教授的身影。 “滚开!”身手矫健的卫兵推开挡路的人,同时命令身后着装一致的下属,“你们俩跟我护送教授,其他人去保护科研人员。” “是,”下属按照指令散开,其中几名径直向抱着二号的楚穗年而来。 不论是楚穗年还是二号,都是塞恩重点看护的对象,容不得半点闪失。 与奥罗拉一同被推进应急专用电梯,护卫队长在面板上录入掌纹,面对外面一众科研人员,毫不犹豫地摁下关闭。 除了楚穗年、二号、护卫队与奥罗拉教授,电梯里还有一位被奥罗拉拽进来的助理。 女孩手里抱着先前整理的资料,混乱与恐慌中都忘记放下,手指用力到几乎揉烂文件边缘。 这次事件并不在楚穗年预料之内。 一年前获得的预知虽然是一次性产物,但如果用足够的时间接收,便能得到一部详尽无比的剧情指南。 但是科维亚在侧,电击之下的楚穗年根本无法维持,梳理出大致走向已属不易,这次事件并未被注意到。 但不代表它不重要。 后来的楚穗年进行过多次实验,比如阻止在未来里会从桌子上掉落摔碎的杯子,或者改变某次交谈的内容。 前者改变了掉落原因却没有改变摔碎的结果,后者改变了谈话内容却没有引起任何连锁反应。 楚穗年不太确定这份预见的未来是否是可以被改变。 因为即使在第一次阻止了杯子被撞下桌面,但杯子还是因为其主人没拿稳,而砸碎在地上。 该发生的发生了。 而改变的谈话好似微不足道的东西,蝴蝶微小的振翅并没有引发远方的龙卷。 是因为介入的力量不够,改变的节点并不关键,还是预知到的是“无论做出何种努力都不会改变结果”的既定。 第239章 这些关系到楚穗年是看见了未来成为了结果的推手,还是看见了未来改变了因果一切将会翻天覆地。 红色的数字在快速跳跃,就在落至十五层时异变突起,刺耳的摩擦声让电梯急停,纸张散落一地。 预警再次响起,左侧胳膊泛起鸡皮疙瘩,看着角落里摔倒的助理,楚穗年若无其事地远离,插进护卫与墙壁之间。 稳住奥罗拉的卫兵正准备拉起助理,对方黄澄澄的瞳光蓦然撞进眼里。 助理双腿攀上护卫脖子,上身侧甩,借回旋的力量将男人抡翻,继而敏捷地拔出男人身上的匕首,刺向奥罗拉的颈侧。 跟随自己多年的助理突然袭击,奥罗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队长一手擒拿,一手将奥罗拉教授护到身后,在逼仄的空间里依旧行动迅捷,夺刀击腹。 “别杀她!”斩尽杀绝的攻击被叫停。 刀刃在空中翻转,手柄重击后脑,助理顷刻昏厥。 “她应该是被人控制了,”奥罗拉检查助理的情况。 这位助理是奥罗拉从学生时期亲手带上来的,熟悉其秉性了解其背景。 “是,”队长点头后退,谨遵命令。 电梯按钮没有任何反应,呼叫设施齐齐断联,电梯上方发出不堪重负的崩坏声。 向下属施了个眼色,一人半蹲,队长踩着膝盖又踩上肩膀,撞开了上方的金属板,双手握住边缘翻身而出,确认完安全性后再次伸手下来。 “教授,我们拉您上来。” 看着众人动作的楚穗年能够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两个,数量很多。 再次施展透视,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左额有块胎记的女人。 逃离监狱后没有着急离开追击范围,反而朝着研究所深处而来。 “他们有其他目标,”楚穗年心想,转头看着想把助理先送出电梯的奥罗拉。 如果未来不可改变…… 那么不论发生什么,本应死在十一年后的奥罗拉就不会在今天命丧黄泉。 要试试吗,楚穗年沉吟。 石墙被人砸穿,碎石灰尘浇头盖脸。 光线斜射进昏暗的电梯井,背光而站的女人声音先至,“好久不见,老师。” 被队长护在身下的奥罗拉闻声一顿,到嘴边的名字还没叫出,女人同伴发出的光球已经照亮整个空间。 一张黑布在众人头顶展开,撞击轰隆不停,温度开始升高。 楚穗年抱着二号的手心散发出微弱的红光,本就摇摇欲坠的缆绳骤然断裂。 高速下坠中黑布扩大,将电梯整个包裹,身旁人轻浅的吐息起伏在耳边,水蓝的薄膜荡漾开来。 电梯在眼中缓慢地四分五裂,碎片烟尘像是被施加了减速魔法。 能清楚看到每个人逐渐展露的惊恐表情,身体慢悠悠上升,电梯慢悠悠下坠,直到底层时,尘嚣遮蔽一切。 轰隆隆—— 被暂缓的时间重回正轨。 耳边擦过破风之声,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楚穗年脸上,身侧人捂着出血的腹部,砸穿了墙壁。 队长刚掀开黑布,还没来得及检查奥罗拉的情况,几个人影就直接从高空跃下。 猛烈的吸力让身处井底的数人与垃圾一同上浮,飞速而至的踢击将拉住楚穗年的卫兵踹下深坑,下坠的楚穗年被另一只手抓住。 “跟我们走,”越狱的双黑在看见楚穗年的发色与身上的疤痕后,就将其列入自己人的范畴。 “不行,”楚穗年条件反射。 身旁的双黑一愣,“为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卫兵投掷的刀刃便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牵扯,楚穗年再次下坠,被护卫重新接住。 看着悬停在半空,捂着伤口的双黑,楚穗年呼吸滞涩,愧疚填满胸腔。 真的,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随他们逃离这里。 眼花缭乱的攻击在电梯井内展开,小小的空间根本承受不住这般折腾,烟尘呛鼻,楼板破洞。 从楚穗年拒绝了搭救后,对面便整顿站位,攻击越发凌厉。 他们一心要取奥罗拉的性命。 楚穗年被卫兵顺着破洞推出,还没站起,咆哮的风浪就再次将其推着滚远。 肩膀被人扶住,姗姗来迟的弗林特焦急问道:“没有受伤吧?” 楚穗年摇头,心里却在复盘刚才翻滚的动作是否自然。 有了弗林特地加入,战局很快被再次扭转,在奥罗拉即将被送出电梯井时,异变再生,裂缝自墙角向上蔓延,震颤四起。 整面墙壁倒塌,电梯井被掩埋在废墟之中。 躲在护卫之后的楚穗年掌心光芒退却,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战况,直到烟雾之中,几股势力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冲出。 而弗林特怀里,正是小腿受伤的奥罗拉。 研究所各处火光冲天,被划伤额角的女人漂浮在半空,乌黑的长发随风摇曳,在其身后,四散的同伴再次重聚。 每个人都身穿囚服,右臂上有着统一的烙痕,黑色的眸子里饱含仇恨。 “没能杀死您这位帝国明珠我很遗憾。” 支援部队即将到达,双拳难敌四手,在弗林特地协助下,女人知道杀死奥罗拉已经是天方夜谭,帮助伙伴们逃出去才是重中之重。 “您还不明白吗,科学与研究并非不分善恶的,基因编程、人体实验,都是潘多拉魔盒不可开启。” 第240章 奥罗拉嘴唇翕张,看着死在脚边的助理发不出声音。 正欲上前的弗林特被身侧之人武力屏退,还没来得及诧异,远处卫兵举枪,却是对着自己人。 “所以说,我最讨厌科学狂人了。” 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女人专注且认真地说道,“虽然很俗套,但是我很想对老师说。” “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置您于死地。” 庞大的机甲向研究所靠拢,射线分割天空直指女人,闪身避开,两股势力攻击对轰,青空五光十色。 在烟尘中女人的声音远去。 “塞恩王朝不会覆灭。” “它将会迎来一名新的教宗。” 第127章 绞衣 “她并非囚犯。” “本名宿泱,是奥罗拉教授从垃圾街捡回来的孤儿。” 虽不知弗林特说的是哪两个字,但晋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唐代诗人李洞《赠可上人》中的“将法传来穿泱漭,把诗吟去入嵌岩”。 与形貌无关,只是一众双黑站在风里,下方是形状各异的银白机甲,那位额顶牡丹的女人站在正中。 仿佛一条分割线,区别阴阳、断开昏晓。 “尽管是双黑,但宿泱天赋极佳,韧性也足够,奥罗拉教授便将其当作继承人培养,如亲生般养在身边。” 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偏见,“尽管”两个字出口后,楚穗年微不可察地偏开了头。 “两人关系一直很好,直到最近。” 从实验台上下来的宿泱看到了桌上的名录,一张张翻过去,照片处都是黑发黑眸的年轻人。 不知是奥罗拉没放在心上,还是真觉得双黑出身的宿泱会完全不介意,从一开始这些资料与研究项目就没背着宿泱。 奥罗拉是个天才,天才中的天才,在汇聚了全帝国人才的中央研究院亦是如此。 从研究方向就能看出来奥罗拉在生物、物理等多个领域都有相当的造诣,这种全能型人才几百年来塞恩就出过这么一个。 从研究内容也能看出来,比起道德枷锁与得失利弊,奥罗拉更在乎结果。 并非完全没有感情,奥罗拉对于有过接触交往的人很好,几乎算得上倾尽所有的好,但对于陌生人,奥罗拉就很难产生共情心理。 好像除了认识的人,其他的一切都是字符与概念。 不论是思维黄昏,还是机械永生,奥罗拉的大部分实验都是高层追求长生的结果,多是需要人体实验的项目。 除此之外,以增强士兵战力为主的动物基因融合,为掠夺入侵做准备的空间定位,为复刻异能创制武器而对异能进行的光谱分析与印刻。 宿泱第一次大声与奥罗拉说话,“这根本不是在谁手里的问题。” “为什么不是,”奥罗拉偏头,“刀在厨师手里是切菜的工具,在杀人犯手里是害人的凶器,错误的又不是刀,而是拿刀的人不是吗,难道因为有人错误地利用,就不生产刀了吗?” “对,您说得没错,但您的研究是在将刀递到企图杀人的凶手面前,而且还是知情提供,您明明知道时空隧道连通的后果。” “战争不是结果,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不是吗,它不会因个别人而停止,历史的车轮只会往前走,有我没我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宿泱捂着自己手肘内侧的针孔,作为最初的实验者,她也为这份数据添了砖加了瓦,“生命是平等的,但是每个人对世界造成的影响,权重却不相同。” “如果没有您,如果您没有无条件地听从高层安排,如果您没有兴致勃勃地进行这些研究,至少五十年内,塞恩都不可能锁定坐标!” 奥罗拉像是个拥有巨大权能但缺少自主意识和道德伦理的孩童。 她只追求理论正确性以及现实可行性,完全没注意到,或者说不在意远方的哭声。 “五十年能改变多少东西,五十年后有没有塞恩都另说。” “所以,”奥罗拉后退一步,“比起我所在的国家,你更在意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国家?” “我在意的是所有人!在意的是和平,在意的是公平,不是霸权主义统治阶级维护的政权利益!” “您在意的又是什么?”宿泱反问,“您想证明世界的虚假,持之以恒地计算圆周率,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沉浸在自己纯粹的幻想世界。” “但我想要世界的是一个公平。” “什么是公平?”奥罗拉拍上桌子,“是付出不等的人享受一样的待遇吗,是所有人所有事一视同仁,还是资源均等化?” “这都不是公平,”宿泱怒火燃烧的双眸暗淡下来,“这是平均。” “个体之间无可避免会有生理差异,有身强力壮者自然也有力量薄弱者,有体格健全者自然也有身体残缺者,强迫柔弱者投身力量工作不是所谓的公平,宣扬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也不是所谓的公平。” “与责任对应的是权利,享受利益拥有权利者反而背负更少的责任,这才是不公。” “苦难流向苦难,财富流向财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难道是苦难者不够努力?” 奥罗拉皱眉,“这些跟我们今天说的有什么关系,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不对吗?” 看着面前因为争吵便眼眶发红的奥罗拉,这位在家会对她倾注关心,转头又可以在操作台上对其他双黑开膛破肚的人。 第241章 宿泱忽然灭了争论的心思,双手无力地垂下。 “没有什么对不对。” “今日是帝国的双黑,明日是异世界的他们,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我,又会是什么时候轮到您?” “您稳坐高台,看高楼起看广厦倾。” “‘实力至上’只是一种观念,一种制度罢了,没有什么对错,只是立场不同,”宿泱摘下脖子上的id,“只是老师。” “没有人会一直健康,人会老,会生病,会面临困境,会成为弱者,所有人都不例外,您也一样。” “如果弱者就应该被抛弃,那么,当您失去价值的那一天,您就会知道我今日在执着什么。” 将自己的id放在桌子上,宿泱恭恭敬敬地一拜,“您从未对不起我。” “但我要对不起您了。” 在弗林特解释完离开后,坐在床榻上的楚穗年双目无神地缠绕着衣角。 虽说是沉浸在楚穗年的记忆里,但是晋楚发现这段回忆被进行了修复补充,在楚穗年视线未及或者背对之地,画面依旧清楚,人物按部就班。 不困于当事人视角,剧情相当完整。 看着下方的楚穗年在掌心编织白线,日复一日加强思维限制,浓烈的情感几乎穿过梦境与时间,投射到晋楚心里。 悲恸、窒息、迷乱、恍惚、否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像秋雨打湿最后一亩干燥的土壤;像白鹭翱翔自天际消失;像闻声不见人的牧笛悲歌;像狂风下终被湮灭的烛火残影;像春秋代序,阴阳惨舒。 再坚强些、再平淡些、再舍弃些、再增加些。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剧本,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理念,宿泱在意公平,楚穗年在意家国亲人。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楚穗年呢喃。 第二日。 以局外人的视角总览全局,晋楚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门口趴着的小孩—— 尽管个头还小,五官也没长开,但从那独特的异色瞳和火红的长发就能辨别出身份。 是现在还叫一号,比晋楚大五岁的泽菲鲁斯。 尚在抽条的男孩来得频率很高,时间也很固定,几乎每天中午的十三点二十分左右就会出现在门口。 什么也不干,只是从大门上方的橱窗向里望。 若是一号和二号的日程表相似,那么午饭过后的一个小时是每天少有的空闲,晋楚透过玻璃看着那双一眨不眨的异色瞳,甚至能看到其上倒影的景色。 踮起的脚尖酸涩发抖,便轮番施力,泽菲鲁斯手臂上的布带因为使劲,渗出血迹。 与晋楚不同,伴随着嚎啕大哭出生的泽菲鲁斯体质与普通人无异,以楚穗年大大咧咧对待晋楚的方式对待刚出生的泽菲鲁斯的话,对方可能会死。 毕竟晋楚刚出生,楚穗年就进行了类似抛举、拎甩、夹在腋下,乃至更高强度,完全超脱于婴儿抚*育常识的手法。 幸亏抛开吞噬修炼的额外加持,晋楚最强的身体素质是在起点。 “确定吗?”负责人追问楚穗年。 因为弗林特背书的缘故,楚穗年现在不仅可以出入研究院,还拥有一定的权限。 “是,我想给她一个名字。” 不远处二号端正地坐在长椅上,纯黑的眸子没有亮点,毫无聚焦地落在一处。 在楚穗年脱离视野时,二号并不会追踪她的行动轨迹,相反,会在需要分离时刻意避开视线,像一只随时等待被抛弃的小狗。 名字是个神奇的心锚。 不论是取名还是呼唤,不论是包含其中的期许还是本身的含义,不论是特指的意义还是随名的回忆,都伴随着人与人之间的纽带。 “谁才是那个害怕被抛弃的人呢,”楚穗年看着低头的晋楚,不由苦笑。 “什么?”工作人员没听清。 楚穗年转回来,“没什么。”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楚穗年在资料单子上写下自己早已想好的名字。 看着与旁边文字完全不同的字体,工作人员讪笑,“请问怎么读?” “jinchu,”楚穗年放缓语调,“晋是我母亲的姓氏,楚是我的。” 飘在楚穗年身边的晋楚一愣。 她一直以为…… 是了,明明所有记忆都清晰无比,但是后来因为习俗和普遍观点,让晋楚忽略了时间的先后顺序。 “晋楚”不是晋回舟的“晋”和楚穗年的“楚”地结合,而是楚穗年妈妈的姓与楚穗年本人姓氏地结合。 毕竟晋回舟是弗林特去往蓝星后才取的名字。 在这边的日日夜夜,楚穗年不止一次提到过那边的生活,单亲家庭的楚穗年唯一的挂念就是母亲。 父亲早逝,那个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楚穗年都不敢想象,某一天她买菜回家,面对空空如也的房间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说好今晚要吃韭菜炒鸡蛋的女儿从此失去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晋楚,”好似生命地传承,楚穗年非常满意这个名字,念出来时轻柔到像是春日拂柳的风。 二号似有所感,抬头望了过来,正好看见楚穗年对着她笑。 半空的虚影轻掂脚跟,勾起了唇角。 第128章 素綦 手术刀平稳无颤地割开青蛙腹腔,只进行了三次重复,手法已然熟练。 第242章 踩着增高台阶的孩童,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让一旁的人员频频侧目。 “这孩子,看着瘆得慌,”有人抬手捂嘴,对着同事悄悄耳语。 因为眼帘低垂,小晋楚瞳孔中没有高光,过于黑的颜色像是毫无杂质的黑曜石,冰冷得没有温度。 白得异常的皮肤与灭菌橡胶外科手套几乎是一个颜色,致使鲜血刺眼得像明艳绸带。 感受到视线,小晋楚持刀抬眸,现场瞬间没了声息。 脱下一身防护装备,在池边洗手的小晋楚突然一个痉挛,抓着瓷砖瘫软在地,微弱的电流流窜全身。 窃窃私语的声音再起,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靠近她。 “太,慢,了,”科维亚依靠着门框,不耐烦地看着手腕上的id,“要准时不是吗?” 盯着地板的小晋楚僵直的四肢恢复知觉,“距离十点还有三分钟。”在没有看表的情况下依旧有着精准地估算。 “哼,”科维亚冷笑,雷光再次闪烁,“不要回嘴好吗。” 安静到沉闷地接受电击,对于科维亚将自己的回答定义为“回嘴”,小晋楚没有任何不满,也看不出采纳。 “教授,保持清醒!!” 走廊里滑轮飞速前进,一大批人围着病床,科维亚自觉地让开位置。 沾血的针管被医护人员握着,中央接近半昏迷的奥罗拉难耐地呻吟,从脸颊额角都能看见血脉不断鼓动膨胀,身上各处血液喷溅。 “怎么回事?”科维亚随口一问。 每个人都急得冷汗涔涔,根本没人顾得上回答。 “我想试一下,”低弱的声响从奥罗拉的牙缝里溢出,在喧闹的环境中一出即散,但是目前耳聪目明的小晋楚听到了。 奥罗拉在小晋楚眼前被推进手术室,看着几近被血液染红的床单,心里已有定论。 这种情况小晋楚见过无数次,是注入液态火石后的排异觉醒反应。 “听说最近奥罗拉教授的实验项目有不少都被叫停了,”人群谈论的焦点从小晋楚身上移到了别处。 “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什么叫停啊,是教授自己。” 年过四十的奥罗拉身上缺乏沉稳,没有酸腐气息也没有傲慢偏见,每日捧着一盒甜品,转着椅子去逗弄别人。 看到实验死亡名单随意一瞥扔到旁边的是她,看到助理死亡痛哭流涕的也是她。 这边骚乱刚退,小晋楚刚准备跟着科维亚走,就看见不远处等着的楚穗年。 “呦,这不是七十七吗?”作为拷问官的科维亚本职工作就是训练与管教,自打楚穗年离开地下监狱后,两人许久没见过了,“看来你最近的生活很不错呢。” 科维亚拂过楚穗年柔顺黑亮的长发,单手搭在对方肩头,“你到底靠什么哄得奥歌契家的小少爷对你这么死心塌地,让我也试一试呗。” 带着酒臭的呼吸扑到耳畔,楚穗年下意识皱眉。 突然,血液飞溅。 与小晋楚右臂相连的长刺贯穿科维亚的肩膀,抽出来的刹那再次变形挥砍,这回的目标是咽喉。 不只是楚穗年和科维亚,走廊上的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异变打得措手不及。 科维亚心肝俱颤,走调的哨声从唇缝挤出。 小晋楚动作暂缓。 周围人一拥而上,尖叉擦着脖颈钉进地板,变形的双臂被强硬地扭到身后,膝盖窝被人抵住,小晋楚的关节都在咯吱作响。 “cnmd,老子非把你的皮扒下来一层,”科维亚捂着溢血的肩膀,手指颤抖着。 要知道小晋楚已经被科维亚调教了一年,按理说不可能没命令而行动,更不会袭击拷问官才对。 “是不是你指使的?”科维亚怒目圆瞪,质问楚穗年。 楚穗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将湿透的纸巾一层层盖在口鼻处。” 被摁倒的小晋楚嘟囔着,窝坐在地的科维亚听见,不由凑近去听。 “将开水倒在皮肤上,再用特制的铁刷一下一下刮过烫伤的皮肤,直到刷见白骨为止。” “在人形的圆筒内布满长钉,将人关进去后升起刑具,再将底部的木板拆除。因为地心引力,受刑者会承受着皮肉撕裂的痛苦一点一点下坠。” “这这,”科维亚踉跄地后退,这些都是他教给小晋楚,准确地说,是“亲手”教给小晋楚的手段。 小晋楚虽然没有觉醒自愈类型的异能,但是诞生之日起就有远超旁人的恢复能力,随着时间推移,各项指标都在下降。 而科维亚实施这些残暴手段一方面是听从上级命令,采集完整详细的身体数据,另一方面,就是纯粹的恶趣味。 “为什么杀他?”有人扳起小晋楚的上身,从后腰取出特制金属环。 为什么? 视线从科维亚身上移到楚穗年身上,小晋楚面无表情地偏头,纯真的脸庞让人心悸。 她不知道拷问官的行为好不好,只知道虽然细微,但是楚穗年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厌恶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应该消除,这亦是科维亚日常挂在嘴边的方针。 无法正确表达,小晋楚客观陈述:“他碰了楚穗年。” “只是碰了就杀掉吗?”有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看到楚穗年皱眉的那刻,小晋楚觉得心脏停了一下,继而是更加快速地跳动,胸腔的空气遭受挤压,呼吸有些急促。 第243章 行动脱离思考,表达自己行为的意义和原因对小晋楚来说很困难。 “我,她,不喜欢。” 众人难以理解,只能归结于小晋楚强烈的占有欲,决定先将小晋楚单独关押,暂时和楚穗年保持距离。 小晋楚被人提起,毫无反抗的样子全然不复前面出手即置人于死地的狠劲。 幸好信号还有用,科维亚提着的心放松下来,掌心的血迹和肩头的疼痛让科维亚怒火郁结于胸。 “草了,”转头看向楚穗年,阴鸷眸光上下扫视。 全身像是被冰冷的蟒蛇缠上,看着即将被带走的小晋楚,楚穗年轻轻开口,“晋楚。” 在地上拖动的双脚骤然踩实,周围牵制的人全部被反向的力道固住。 小晋楚回头。 楚穗年没有声音地嘴唇张合。 “等,”眼前场景颠倒。 迅猛的拳头结结实实落在身上,男人口鼻出血,“抓住她!!” 在人仰马翻的场景中心,小晋楚低伏摸地,科维亚感觉被那一汪寒潭锁定。 跑!跑!! 走廊的砖块在眼中变形,身后叫喊与劲风交织,血红自后向前蔓延,科维亚感觉心脏被人抓住,双膝开始不听使唤。 一柄长枪擦着耳侧飞过,只差分寸,整只耳朵都将被削掉。 眼眸中仿佛小虫子的斑点增多,发散的视野里一切模糊,科维亚被凭空的线条牵引,头颅僵硬地扭转。 ——稚嫩的脸庞鬼魅般闯进视野。 心跳骤停,胸肺涨大,在科维亚布满血丝的双眸里,一切被放慢无数倍。 远处的护卫在嘶吼着“住手”,伸手朝这边奔跑,女孩急掠的脚步因握住长枪而被截停,在惯性中,插进地板的长枪被拔出。 口哨声尖锐刺耳。 暂停的身躯再次重重抓握住枪杆。 口哨与响指一声接一声,沉闷的空腔音与拐弯的长调支离破碎,一如慌不择路的脚步。 直到背部撞到墙壁。 走廊尽头挂在墙面的油画上,被长枪贯穿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天使,紧闭的双眸中流出血泪。 科维亚艰难地转回头,手持长枪作投掷状的孩童宛如胜利广场上的雕塑,每一分肌肉都刻画得恰到好处,绷紧的线条与长枪融为一体,仿佛力量的代名词。 红点在眼中放大,长穗在旋转中开出炽烈的花朵。 科维亚吐出一口鲜血,看着离地的双脚,看着重新被众人摁在地上的小晋楚,看着躲在护卫身后颤抖的楚穗年。 楚穗年澄亮的双眸里沾满恐惧,但更多的是癫狂。 大仇得报的爽快,鲜血迸溅的害怕,颤栗从脚底蔓延到头顶,后背脊柱刺痛酸涩。颤抖的双手摸上脸颊,楚穗年不自觉地笑出了声音。 洁白的天使羽翼展开在科维亚身后,白色染上脏污,成滩的血迹积累在地面,那张惨白扭曲的头像是失去支撑,最终无力地坠下。 拉扯着小晋楚站起来的众人如临大敌,半点不敢放松地束缚住手脚,人群撞开站在走廊中央呆愣的楚穗年。 没人在乎这个毫无威胁的女人,没人将小晋楚的暴走与那短短两个字的呼喊连接在一起,正如前面没人看见那张合的双唇组成了什么音节。 ——杀了他。 这是一个命令,也是楚穗年撕碎过往自己的一个节点。 是褪去道德礼教束缚的楚穗年与这个时代地融合同化,亦是从软弱中自保的第一步。 第一步不在控制弗林特时,不在创造出人造人时,在这个隐秘的角落构成死亡画卷的那刻。 被架在臂弯中的小晋楚抬头,在视线即将擦过楚穗年时复又低下,安静的陶瓷人偶再次回归常态。 周围喧嚣入耳,楚穗年的心跳慢慢平缓。 存在于未来,编织未来的人不是楚穗年,楚穗年的任务是创造出这个人。 就在刚刚,楚穗年验证了这个人对她的“爱”超过常理、悖于本能。 一次次回到过去改变既定的“时间”,成为任何具体人或物的“变形”,能够量产武器获取异能的“复刻”。 一个满足条件结果倒推过程的产物,诞生的目的就是完成楚穗年的夙愿。 “你以后会变得无所不能。” 第129章 退红 “您猜猜看我觉醒了什么异能?”初见时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如今拿着文稿的手指都圆润了几分。 “是什么啊,”奥罗拉躺在摇椅上吃着冰棍,笑容满面地应和着,“力量型的?” “不对不对,”宿泱摇头。 奥罗拉也不嫌烦,再次猜测,“那是控制型的?” “很近了!”宿泱揽住奥罗拉的腰肢,将脸颊贴在软软的肚子上。 “其实是……” 欢声笑语渐远,漂浮在虚无中的孤舟拨开重重迷雾,意识从混沌中升腾。 奥罗拉觉得眼皮重如千钧,孤叶扁舟填充上色彩,眼眶圈起的世界再次明晰。 “醒了,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视线从身旁人的臂弯穿过,不远处站着两位年轻人,一男一女,身上皆穿着第一军区学院的制服。 在看到女孩的那刻,奥罗拉不自觉地喃喃道:“宿泱?” 小姑娘惊讶地摆手,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导师,也就是站在奥罗拉身边的胡佛教授。 第244章 “你这一觉睡了大半个月,脑子都不清醒了么,这位可不是你那叛逃的……不过你要是想,让她成为你新的爱徒未尝不可。” 胡佛捏着自己鬓角的小麻花辫,虽然眼角有皱纹,但看起来精神抖擞。 “喏, 第一和第二我全给你拉过来了,”胡佛将两位推到奥罗拉面前,“虽说你刚醒我这样显得不太厚道,但是等你恢复后大把的项目还在等着你,到那时候怕是还得等你赏脸给我安排个会面时间哈哈哈。” 知道老友在开玩笑,奥罗拉笑着摇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苏丹娜、埃斯玻森,”胡佛介绍道,“都是我的得意门生,有我掌眼你就放心吧,最新那个项目把他俩带上呗。” “教授好!” “教授好!” 两声齐齐的问好。 早先就听人引荐过,这两个名字奥罗拉并不陌生,看着右侧站姿笔直、眉目干净的少女,恍惚时叠加在上的幻影消退,与宿泱看起来全无相似。 看见奥罗拉沉默,胡佛继续道:“也不用安排什么重要任务,洗器材还是倒垃圾都行,留在身边也多个使唤的人不是么。” “你知道二十三号实验品吗?”奥罗拉偏头,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像是晕开的水墨,缺少清透,压得人心情沉闷。 “那只黄色小狗?” “是,昨天刚从手术台上醒来就抱着我傻笑,没有对自己异变的身体产生疑问,也没有对造成这个结果的我有任何不满。” 对于奥罗拉来说,昏迷前的事情恍如昨日、犹在眼前,一时错误地陈述了时间,“只是对自己身上那双属于人类的手感到好奇。” “就那么安静地蹲在一旁,保持着动物时的习惯,感到疑惑时就歪着头看我。” “教授,”就在胡佛犹豫着如何回答时,埃斯玻森开口了,“您如果要犹豫,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耳垂上的银色挂饰华丽又显眼,在埃斯玻森偏头时摇晃闪烁,“在我们家,事后检讨这种行为叫伪善。” “埃斯玻森!”胡佛急得直打手语。 埃斯玻森笑得张扬肆意,“我向来心直口快,如有冒犯,惹您不高兴了我道歉。” 微躬的腰身一点即起,含笑的眼眸里满载随意。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知错而不改,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才如同朽木,不必说不可教不会改,”苏丹娜直视奥罗拉,话里的矛头却直指埃斯玻森,“我觉得教授没有必要听一根朽木的见解。” 胡佛一口老血还没吐出来,又被蒙头来了一记暴扣,“你俩疯了吗??给老子滚出去,不对,给老子写三万字的检讨!明天!明天就交到办公室来!” “啊,”埃斯玻森拖长音,“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你,”胡佛双眉一竖,“五万字!” 埃斯玻森闭嘴了。 奥罗拉脾气甚好,半点没生气,反而笑出了声,“五万字明天前怕是如何也是写不出来。” 埃斯玻森希冀的眼神望过来。 “赏罚要分明,”看着在自己起身时垫好枕头,又扶自己坐好的苏丹娜,“不如小姑娘就免了检讨,你的五万大后天交吧。” 苏丹娜掩嘴轻咳,对着埃斯玻森弯起眉眼。 “哈哈哈,”胡佛忍不住拍着大腿,“那就这样。” 房门被人扣响,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看着来人,胡佛给两位学生施了个眼色,埃斯玻森没当回事,反倒是苏丹娜将桌上的慰问品放进床头柜,躬身行礼,“希望教授早日康复。” 胡佛最后争取,“那我们先走了,项目的事你再考虑一下。” 房门再次关闭。 “教授,七十七最近的身体情况不太乐观,”若非紧急情况,下属也不会如此着急地打扰。 数据递到奥罗拉手上,楚穗年则安静地站在男人身后。 每日按时按点地注入液态火石,再日复一日地觉醒透支生命,只是作为一个中转和储存罐子。 为了到手那纯粹干净的火石,将人剖腹取物,即使每次伤口都会加以治疗,但愈合仅仅是表面现象,放到谁身上健康状况能不可能乐观。 不论心理,还是生理。 晋楚抠挖着掌心,为男人的话感到烦躁。 久久没有听到下方的动静,晋楚抬头时却发现奥罗拉正看着自己,清透的眸光不偏不倚。 晋楚朝身后看了一下,又移开位置。 奥罗拉的视线没有随之移动,只是缓缓低下了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晋楚一面觉得可能是凑巧,一面又无法忘记奥罗拉刚才的神色。 在楚穗年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后,晋楚从培养皿中诞生,晋楚五岁时空间漩涡发生,奥罗拉大概在晋楚十二岁时身亡,那时楚穗年和弗林特回到了这边,但晋楚仍在蓝星。 晋楚并不了解奥罗拉的死因,也不知道这次火石共鸣奥罗拉觉醒了什么异能。 “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频繁地共鸣剥取,寿命不过三年,”奥罗拉轻点屏幕,“若是好好调养,兴许还能有个十年。” “那这。” “向上头请示吧,也该停止了。” 似乎是知道奥罗拉会这么说,男人将上头早已下发的指令如实告知:“七十七的转移已经准备停下了,但是……” 奥罗拉皱眉,意识到先前的问题只是为接下来的话题抛出的引子。 第245章 “为了提高战力,异能觉醒是必需的,虽然表面不显,但是联邦借助黄金岛实力可能已经超过了塞恩。” “夹缝生存的小国近年来之所以战事不断,就是联邦在频繁地试探底线,我们依靠火石勉力坚持到如今,如果不继续的话,损失的不仅仅是几条人命。” “您,需要取舍,”作为传话筒,男人已经尽量委婉了语言。 “是选择整个塞恩,还是底层的双黑,亦或是与我们没有瓜葛的异邦人?” 作为男人口中的“异邦人”,楚穗年十指几乎掐进血肉。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奥罗拉摸着手腕上的疤痕,那是第一次遇见宿泱时,对方在饥寒交迫与极端防备下划伤了她。 宿泱的话犹在耳边。 其实奥罗拉知道,一把刀如何能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相提并论呢。 “我知道了,”奥罗拉放空眼眸焦点,“重新开启‘空间坐标’的项目计划吧。” “明白了,”男人长舒一口气,带着楚穗年退下。 在关闭的门缝间,晋楚再次感受到奥罗拉地注视。 遥遥相望的视线被紧闭的门扉截断。 自从那日科维亚被杀,小晋楚已经被关到地下监狱整整半个月了,期间也不准楚穗年探望。 随着在这边的时日增加,晋楚能够离开楚穗年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宿泱带领双黑越狱成功的事件,让整个看守体系进行了二次升级,巡逻人员、监控摄像头、硬件装备全部翻倍。 地下监狱的普通金属栏杆,如今换成了只有通风孔再无其他缝隙的特制加厚玻璃,放风时间与活动区域更是缩减。 小晋楚没有被关在严密看管的区域,比起监狱,她所在的这部分更像是禁闭区。 寂静的夜晚,晋楚漂浮的身影停下。 就在小晋楚隔壁,头发金黄的小男孩用左手指关节敲响墙壁,发光的右手则贴在墙面上。 青灰的石墙厚重冰冷,金色的丝线从墙面的罅隙钻出,抱膝坐在角落的小晋楚抬头看了一眼。 关在隔壁的人不厌其烦地每日如此,小晋楚如今都有些习惯了。 金线说是线,更像是液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细小到都没人注意的缝隙挤到这边,在空中编织勾绘,组成了一座尖塔。 小晋楚伸手,那丝线像是具有生命,伸出分叉的前端缠上指尖。 “嗨,嗨嗨,”兴高采烈的声音顺着丝线传感而来。 不是直接响起的,更像是一种幻听。 见这边没有动静,那边的话更密了,“应该成功连接上了吧,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你这么不喜欢说话吗,没关系,我喜欢说话。” 金色的光晕驱散黑暗,柔和的光亮继续在半空构成画面,时而是小船,时而是海浪。 小晋楚长久的沉默并没有降低对面的分享欲,从自己喜欢在草坪上玩耍到最爱吃的食物是去皮鸡腿肉,几乎将家底抖了个干净。 一面未见,喜好性格倒是被小晋楚摸了个透。 这般的纯真与乐观,在小晋楚生活的环境里属实是第一次见。 在对方喋喋不休地说了三个小时后,小晋楚终于回了话,“你不累吗?” 缠在小指上的金线微微颤动,雀跃得像是有数十只麻雀停驻的电缆,“我不累啊,不用张嘴说话都不会口渴,你是不是耳朵累了,听我说这么久烦吗?” 小晋楚没有回答,再次沉默。 没有明确拒绝对隔壁的人来说就是邀请,对方嘿嘿傻笑,“这地又黑又安静的,我不太喜欢,不说说话感觉好寂寞。” 小晋楚勾了勾小拇指,丝线跟着紧绷又松弛。 “你是因为什么被关禁闭的啊,我是因为做不好事情。” 对面声音低落,没有被关在这里的不满,只有无法完成别人命令的难过。 “可是,可是我不想做那些事情,又不想让主人失望。” “主人?”小晋楚觉得这个称呼很少见。 “你愿意跟我说话啦,”对面很是开心,“主人怎么了吗?” 小晋楚放下戒备,“穗年说这种叫法是变态的癖好。” “穗年是谁?变态是什么?癖好是不好的东西吗?” 小晋楚觉得应该尊重别人的隐私,“不知道,你喜欢就好。” “如果不叫主人,我应该叫我主人什么?” “你主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你主人男的女的?” “男的。” “穗年说男的一律称呼为帅哥。” “帅哥啊,听起来就很不一般。” 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小晋楚心情略微活泛了起来,点点头,“嗯。” 随着时间推移,小晋楚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两人的对话变得越来越频繁。 直到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那一直缠绕在小拇指上的金线匆匆忙忙收回,小偷一般鬼祟又快速地从缝隙抽回,在人影从玻璃窗前走过的最后一刻,全部消失。 隔壁的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声响。 身着制服的狱警首先从小晋楚的玻璃面前走过,继而是一颗金黄色的脑袋。 男孩看起来比小晋楚还要稚嫩,在狱警看不见的位置悄悄挥手,比起阳光开朗的谈话印象,本人看起来更加腼腆。 第246章 隔着墙壁交谈了数日的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虽然恋恋不舍,但是小男孩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亦步亦趋地跟着狱警,三步两回头地渐渐走远。 在小男孩即将消失的前夕,一直窝在墙角的小晋楚撑了下地面,站起来一半的膝盖再次打弯,垂头丧气地将脸埋进双臂。 “说了一堆,也没说自己叫什么,”细弱蚊蝇的嘟囔传出。 “他现在没有名字,”立于高处的晋楚开口,尽管这句回答谁也无法听到。 直到很多个循环后,晋楚才知道那位儿时陪在身边的伙伴和后来街边捡到的小狗是同一个人。 误入时爆的岐黄凭借味道找到晋楚,但是由于家里弗林特的味道而不敢靠近,在血雨发生后,又被塞恩的人找到藏身之处,带回了不动要塞。 “虽然后来有了,”晋楚停顿,“不过确实是个会被嫌弃的名字。” 第130章 樱花 核心的光亮如同白日,不可直视。 围绕着中央能量的是由白疵银与黑硦石构成的一黑一白两条石带,上方繁复花哨的刻纹正在散发着阵阵光晕。 石带相互交叉又互不影响,像是围绕着太阳的小行星,不止不休地环绕移转。 若是细看,便能看见石带上细碎的小石子在旋转的地基上翻滚跳跃,没有规则的运动像是拥有生命,有的石子欢快有的石子低沉。 那从远处看大小都相当可观的巨物,按众人距离它实际上相当遥远的距离测算,实际大小不可估量。 被气流卷起鬓角的碎发,苏丹娜看着那初具模样的“缇恩娜诺”,旋转的石带代表分针与时针,翠绿的平行线、荧蓝的相交线、郁紫的弧线,恍惚间像是蝴蝶降落,停靠在时钟之上。 缇恩娜诺,译为“时钟花属”。 中止时隙间的动,轮转时光下的静,于流逝长河中驻足,看一刻的春,望一时的花,蝴蝶煽动翅膀,世界再次行动。 “你的能力,”站在苏丹娜身边,比前几年看起来更加衰老的奥罗拉突然开口,“还没有告诉我叫什么呢。” 奥罗拉后来还是收下了苏丹娜与埃斯波森,一年级末尾遇见的二人,如今将要毕业。 “我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直白简单点也觉得挺好,前些日子才去登记入册,就叫‘提线木偶’。” 其实这个名字与苏丹娜的能力有些出入,毕竟被控制的人身体里是苏丹娜的意识,单纯比作提线人偶,有种将苏丹娜也囊括在身不由己范畴内的感觉。 高台上的埃斯波森看见下方絮絮低语的二人,隔着老远挥舞手臂,嬉皮笑脸的样子和三年前没有区别。 苏丹娜看在眼里,选择了无视,倒是奥罗拉予以了回应。 “你好像很讨厌他,”捂嘴笑着,奥罗拉小小地八卦。 “讨厌倒称不上,不喜欢也不讨厌,”苏丹娜对着奥罗拉时总是和风细雨,表情是少见地真挚柔和,少了几分表演的成分,“我是底层出身,上不及贵族,下不至双黑,不咸不淡地走在去往终点的道路。” “如果没有比较可能就不会发现,有人负重前行,有人在终点嬉笑等待,有人连踏上旅途的资格都没有,”苏丹娜在纸上标记着“时钟花属”的运行周期,“我就是中间那档,还算幸运。” 边说话边工作,一心二用是苏丹娜的常态,“当初第一军区学院招生时,我看见队列里的双黑被警卫揪出去,他们甚至没有报名的资格。” “对于平民来说,考上军区学院是地位跃升的唯一手段,他们连这个途径都被截断了,想必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与机遇了吧。” “你跟我别的学生都不太一样,”奥罗拉沉吟,“权利和地位是样好东西,让人沉迷又上瘾,一旦攥到手里就再也放不开了,不光是上层人士,只要下面还有比自己更低等的存在,即使再小,也算是拥有了特权。” “大部分人在看到上述画面时会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是双黑,庆幸自己没有低到泥土里。” “你好忙啊,”奥罗拉话锋一转,“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努力的一个。” 时钟花属的旁边,升降梯将几人带到近处,光是看他们飞舞凌乱的头发,就知道越是靠近气流越是狂躁。 虽是室内,但是早先安置好的对流通风设施平复了气流,不至于让整个空间狂风大作。 “弗林特的能力与时间有关,启动缇恩娜诺需要他的牵引,而楚穗年与晋楚体内蕴含着强大的能量,适合作为启动的钥匙。” 对于奥罗拉叫出了二人的名字,苏丹娜略感惊讶,“您记住了?” 意识到苏丹娜在说什么,奥罗拉笑着点头,“是啊,记住了,便感到愧疚与不舍。”记住姓名对于奥罗拉来说,就是划分到感情圈子的象征。 自从三年前重启时空坐标项目,奥罗拉就恢复了科学狂人的研究模式,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紧进度。 “近几年的实验项目,好像与前些年截然不同,重点都放在异能结合上,不论武器还是生产,”苏丹娜问出自己的疑惑。 扑面的*清风变大,震荡的波动几乎能用肉眼观测到,看着速度加快的时钟花属,悠远交叠的颂钟阵阵。 奥罗拉盯着释放能量的弗林特、楚穗年和晋楚不知在想什么,“是啊,异能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组件,”同时也意味着失去异能,塞恩也将一落千丈、面临瘫痪,而拥有异能,就拥有了发展的可能。 第247章 苏丹娜的眼神自然又无意地落于下方后勤保障的队伍中,戴着鸭舌帽忙碌的员工像一个个移动的黑点,只有一位抬起了头。 在视线对上的刹那,苏丹娜点了点头。 蛋壳一般的场馆内部,最高层站着埃斯波森,中层站着负责指导和记录的奥罗拉与苏丹娜,下层则是更接近的工作团队,与被奥罗拉钦点,负责启动仪式的三人。 在埃斯波森的位置,刚好能透过旋转的缝隙,看见中心光芒薄弱处透出的蓝光,比之时钟花属显得无比小巧的蓝色晶石通体澄澈,宛如一枚冻结的冰蓝之心,幽幽的蓝光被耀眼的白光包裹。 在人群聚集的工作区域,方才抬头的后勤人员偷偷将一枚金属拨片贴在中枢台的后面,警告的红光一闪即逝。 尽管能量源源不断地从掌心逝去,但楚穗年颤抖的双手却是因为激动。 楚穗年深知,这里就是预知中显示的重要节点。 这枚庞大神圣的时钟花属,将在十分钟之后崩坏碎裂。 作为记忆里的意识体,晋楚不能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虽说一切都真实到像是正在发生,但回忆只是回忆。 以旁观者的视角在这边七年,看着自己从婴儿长到如今五岁的模样,重新浏览一遍人生轨迹,晋楚也发现许多问题。 楚穗年在预知中看到的画面,与目前晋楚经历的所有循环都不尽相同。 预知的时限为异能发挥作用那刻开始往后二十年,楚穗年在来到这个世界到二号诞生,中间大概过去了两年,也就是说,二十年到来时,正好是晋楚即将十八岁之时。 也就是2030年的末尾。 如果把时间与空间比作盒子,那晋楚的死亡回溯就相当于在盒子里洗牌,盒子里天翻地覆,但所有的一切仍旧处于盒子中。 之所以这么比喻,是因为楚穗年的预知。 这份预知的前半部分,也就是楚穗年在中庭所经历的一切与晋楚在蓝星从五岁成长到十六岁的经历,都能与预知完成重合,侧面印证了预知的正确性。 但是预知的后半部分,大概在2030年四月之后,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走向。 与没有进行死亡回溯的经历不同,与开启死亡循环后的每一次经历也不同。 造成这个情况的可能有几种,一是这次并不是晋楚最后一次死亡回溯,二是还有别的因素影响结局生成。 比如那份不知来源的预言书,或者…… 晋楚在脑海里回想起那道横亘在甘霖前胸上,尚未愈合的疤痕。 在天台上看完全部的那本预言书并非假货,因为当下一个月的剧情不仅详实无比,还一一得到了印证,但是,那是六月的剧情,即将到来的七月是否还将顺应剧情,晋楚不得而知。 也就是说楚穗年的预知与某人的预言相似但不一致,预言书的走向贴合的是晋楚在此次循环中的剧情,而楚穗年的预知则超脱于这个盒子,在死亡回溯的层级之上。 再加上无法改变的特性,有可能是最终的结果。 但是最后的画面只有一幕,被洪水淹没的城市高层天台,少女双手抬起,用手指比划着横长竖直,视线好似在望天空,又好似在透过隔开观众与表演者的幕布,直接看向另一个时空的楚穗年。 洪水与被吞没的人群,如何也不算一个好结局,但是少女沉寂的眼眸在看向高空时却逐渐闪出了亮光,救赎之法似乎就在眼前。 那个少女是晋楚。 狂风唤回了晋楚的思绪,迸射着刺眼光芒的时钟花属不知为何发出来不堪重负的破碎之声。 离得最近的弗林特看得明晰,中央颜色纯白宛如蛋壳的物质破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埃斯波森,加大e点的能量输入,”耳麦里传来奥罗拉教授的嘱咐。 “将手动模式转换成自动模式,一层的工作人员后退,远离缇恩娜诺。” “检查33号机,有异常波动。” “外层封锁装置启动。” “所有人到紧急避险位,开启防护装备,定点上锁。” 太阳都没有这般刺目,时钟花属的裂缝愈加严重,看着混入人群的暗哨苏丹娜还没松一口气,忽然全身一轻,失重加上朝向中央的拉扯感,苏丹娜赶忙拉住栏杆,机械手套的磁吸牢牢扒在栏杆上。 准备拽住身旁奥罗拉的手停在半空,苏丹娜看见奥罗拉眉目坚定,全身的外置金属关节早在第一时刻依附在固定完全的卡扣上。 整个人并未受到吸力的影响。 听见奥罗拉在一旁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员撤离,平稳的面庞上看不出半点突发事项造成的慌乱,看着每一位安排在内场的成员身上统一发放的定点器,苏丹娜感觉到了一丝违和。 “难道,”苏丹娜在心理腹诽。 被吸力卷到空中的楚穗年牢牢抓住小晋楚,另一只手伸向弗林特,“跟我走!” 楚穗年身后裂开的罅隙宛如黑洞,带着撕裂万物的恐怖气压,螺旋的气流形成漩涡,下方的地板被掀起碎裂,任谁都不敢轻易松开固定物。 “你,”弗林特只是略微迟疑,就松开了手上摇摇欲坠的栏杆。 高大的身影上升,冲到楚穗年身前,三人在空中翻转,最后齐齐被卷进了浓墨点染的黑色空间。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 碎裂的声响被放大无数倍,响彻在空间。 第248章 深邃晶莹的蓝色宝石被扭曲的时空迫压,一道裂痕自下而上蔓延,被誉为月桂之心,安置在时钟花属中央的蓝宝石碎成了三块。 晋楚的意识体并没有跟随楚穗年进入时空裂缝,望着混乱的场内,一丝金线从眼前划过。 微弱的分支似乎缠绕在晋楚周身,但最为粗壮的本体越过晋楚,直奔时空裂缝中的小晋楚身上。 金色的发丝从面前掠过,凭空出现的岐黄一头扎进了黑色裂缝。 “这金线。” 晋楚回想起之前玩耍时岐黄曾用其缠绕在小晋楚的小拇指上,说除了联络、切割,丝线还具有别的功能。 闪闪发光的金线从小拇指上消失,触碰抚摸都没有任何异常,小时候的晋楚还以为是岐黄解除了异能。 现在想来,突兀出现在这里的岐黄,与那句“这样不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就显得别有深意了。 扩大到三米宽度的裂缝停止了延展,在世界法则的修正下逐渐弥合。 看着如汪洋如青空的月桂之心,埃斯波森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从掌心钻出一缕黑色飘带。 黑色物质变形拉扯,又软又韧的质感如同随波逐流的落叶,看似没有控制能力,却自然而然地靠近了漩涡中心,小心翼翼地卷住了月桂之心的其中一枚碎片。 细微的碰撞却引发了巨大的反应,空间再次剧烈震荡,埃斯波森在将碎片往回拉的同时,被碰到的另一枚碎片顷刻脱离,径直被吸进时空裂缝。 一拉一拽,埃斯波森赶忙将到手的碎片若无其事地含进嘴里。 在漩涡即将关闭的前夕,看到埃斯波森这一幕的晋楚被一股不可违抗的力量扯进纯粹的黑暗隧道中。 宛如黑洞吞噬一切的暗影消失,空间一片狼藉,铁皮分解、墙壁倒塌、地面开裂,劫后余生的人们抱着手边的物品不知所措。 苏丹娜听见奥罗拉喃喃道:“如果必须进行,那失败也可以被允许吧。” 第131章 丁香 不是纯粹的黑色,像是光影和画面以极快的速度从身边掠过,异常的牵引力在将晋楚向前拽。 出口的一点白光逐渐扩大,像块布一样盖过头顶,汽车的鸣笛与喧哗的风声灌入耳朵。 晋楚睁开被强光刺激的双眼,高楼之下一派忙碌之景。 大厦广告牌上的显示的时间与晋楚记忆中不符,大概晚了三天。 当初与楚穗年、弗林特一同离开塞恩,来到蓝星的时间晋楚印象深刻,原因是首次开启的时空隧道就造成了一场区域强地震。 应该不是回来的时间改变了,而是处于回忆编织空间下的意识体晋楚回来的晚于正主。 “好独特的还原手段,”这场特别呈现在晋楚面前的回忆像是一场游戏,该有的剧情按部就班,作为玩家的晋楚也不完全囿于楚穗年的视角,越是沉浸其中自由程度越是增高,不论活动范围还是固定剧情。 街角还堆着建材垃圾,有几处坍塌正在处理,地震发生过后,修复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现在这个时间线,楚穗年会在什么地方,晋楚不想也知道。 自从24年之后,z国地震频发,除却少数两三场之外,都是5级以下地震,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塞恩坐标实验的开始。 每次定位和抓取,都会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 从落地点飘到一直生活的地址,馥郁的花香和车水马龙的街道让晋楚飞行速度减慢,贪婪地打量着一切。 长条形的阳台一边连通客厅,一边连通主卧,从窗户望进去,能看见守在床边的楚穗年。 楚穗年在预知中看到时钟花属发生意外,便在一直等待回到这边的那一天。 在楚穗年失踪以前,楚母晋文绣就表现出了健忘、愣神等情况。本来以为只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好,在看到预知里的内容时,楚穗年才知道母亲日后会患上阿尔兹海默症。 彼时的楚穗年不知作何感想,是庆幸母亲没有沉溺在女儿失踪的悲伤里多久,就忘记了至亲的存在,还是悲痛于无法帮助找不到回家的路,在十字路口迷茫站立的母亲。 社区的人虽说有所安排,也时常回来看望晋文绣,但楚穗年仍旧难免心痛。 “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从床铺上醒来的晋文绣第不知道多少次问出这个问题。 楚穗年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继第一二次回答“妈,我是瑞瑞啊,我回来了”,得到的却是“瑞瑞是谁”以及“瑞瑞是我女儿的名字,对,我要去找我女儿”后,楚穗年便不敢轻易表明身份了。 无端失踪多年,所有人都在劝解晋文绣死亡是唯一可能的答案,早放下才能早超脱。 但在晋文绣这里,没有解脱,没有答案就永远不会放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瑞瑞,”晋文绣看着虚空,叫着楚穗年的小名。 楚穗年则半跪在床边,将头枕在母亲的臂弯处。 “怎么能放弃,”晋文绣时清醒时恍惚,像是在回答邻里街坊的质问,“要是被拐卖了怎么办,要是被困在什么地方遭受虐待怎么办?” “她一定在叫我。” “只有我不能放弃,她还在等我去救她,”说着说着,晋文绣越发激动,像往常一样掀起被子就要冲出去寻找。 远房亲戚为晋文绣请了一名护工,二十四小时看护,但是也耐不住晋文绣白天黑夜不分时间地偷跑。 第249章 甚至有一次在高架上找到了独自在夜间走了五个小时,步履蹒跚的晋文绣。 阵阵花香弥漫在房间里,晋文绣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被楚穗年扶着坐回床榻。 长期的精神强化让楚穗年不至于崩溃大哭,但此刻也泪眼婆娑。 楚穗年虽然有精神类和记忆类的异能,但是无法理清阿尔兹海默症的病源也无法根治,将记忆输送依旧会二次遗忘。 脑内构造何其精细,正常人楚穗年还好操作,但是面对异常情况的母亲反而束手束脚。 在阳台从天而降那天,还没来得及惊讶的护工就被楚穗年掌心的流光摄住了心神,没有什么负面影响,楚穗年仅仅是让自己的存在变得“合理”。 再次回到这边的楚穗年没有理所应当地做回自己,解除失踪,而是创建了一个仍叫楚穗年的新身份。 并且为弗林特和晋楚都添加了社会身份。 对于普通人难如登天的程序,对于如今拥有数种异能的楚穗年来说,无非是一次精神控制,一次认知暗示,或者是一次数据篡改。 “情绪稳定下来了吗?”坐在客厅的弗林特看见楚穗年随手关上了主卧的门。 楚穗年点头。 “身份背景、社会关系、人际脉络已经全盘敲定,”身份证上荣获新名字的弗林特敲打着键盘,不过三日,有别于id和塞恩电子产品的电脑就已经操作自如了,“那个……” “你让我来这边,是为了什么?” 往日三个人的相处就很淡,在有事情时会说话在有需要时会聊天,不吵架没矛盾,也不怎么热烈没什么亲密感。 像个稳定的三角形,好像谁也无法介入自成一个世界,又好像没什么感情谁都随时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楚穗年从兜里取出那日从时空隧道里跌出,掉到自己脚边的月桂之心碎片,扔到了弗林特怀里,“我需要你‘窃取’这个能力。” 弗林特的“窃取”与火石项目中的抽取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说晋楚的复制是全盘拷贝,原主不会失去自己的异能,那弗林特的窃取就是将原主身上的异能择一完全拿走。 被夺取的异能会重新化作一枚火石,因为抽取随机,即使是弗林特也不知道这枚火石蕴含着什么异能,一般都是依靠原主就自身情况进行排除后确定的。 但是新火石的异能也不确定,因为吸收者不同,在细节呈现上还是有不小的差异,只是在大体走向上类似。 就像楚穗年的预知,在楚穗年这种能量庞大的人身上可能有二十年时限,但是在其他人身上,一年都属罕见。 而且预知的特性也可能不同,有可能是片面未来,会因“得知”而改变,亦或是会受到更强大的力量,比如“死亡回溯”这种时间系异能地改变。 “虽说选择哪个是随机的,但是无所谓,所有的都抽出来就好。” 弗林特惊讶,“窃取……谁的异能?” 楚穗年沉声,“我的。” 偷偷摸摸地隐藏情况,每日增加的数量是楚穗年除了回家之外最大的精神支柱,所以对于异能的数量,楚穗年记得很牢。 “一共三千三百三十三个,你花多长时间能够全部抽取出来?” 弗林特被这个意料之外的数字惊到,“三千多个异能?在一个人身上?”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晋楚,就算未来有所成长,也无法到达你如今的水平吧?”弗林特站起来,“你完全可以不赴死,自己去……” “我需要。” 楚穗年看着弗林特,一字一句道:“她有我所没有的东西,而我,也有应该干的事情和必须去的地方。” “这三千多个异能,本就不该在一个人身上,强者不能只有一个,未来缺少哪个人、哪个环节都不行。” 弗林特哑然,半晌后才道:“我现在最多一天抽取两个,但是随着熟练度升高,可能会有所增加。” “将这三千多个异能全部抽完,至少需要四年。” “四年啊,”时间再次与预知里的情节重合,楚穗年苦笑一声,又不禁松了口气,“足够了。”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好好过了三天清闲日子,贪恋了久违的温暖与惬意,楚穗年怕时间再久,自己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毕竟弗林特的窃取挨在身上可一点不轻松。 温润的紫光包裹在弗林特掌心,尽管忍受力已经大大加强,坐在沙发上的楚穗年还是忍不住皱眉。 像是从皮肤中析出血液,串串点点的红色在空中汇集,凝成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宝石,从流动的液体逐渐成形,稳定的姿态喻示着火石的诞生。 提纯火石实验的灵感雏形,也是奥罗拉教授在看见弗林特的异能,并对新形成的火石进行数据分析后想到并被敲定落实的。 “你我都需要恢复一下,晚上再进行第二次吧。” 楚穗年浑身像是被石碾压过,疼得龇牙咧嘴,闻言点了点头。 身份的事情搞定,创办公司的初始资金和人员已经齐备后,异能就不是必需品了,“不得不感慨,异能真的很好用。” 脱力的楚穗年躺倒在沙发上,将阻碍腿部伸直的障碍物踢了踢,“你往那边些。” 在弗林特依言挪开后,楚穗年拉伸着四肢,喟叹一声,“要是能保留这些异能,我想了好些个赚钱的门路。” 第250章 “门路?”弗林特不甚在意。 以楚穗年现在的实力,武力灭国恐怕都不在话下,哪里还用想门路。 只不过异能使用得越多,死得越快,所以除非必须,弗林特并不希望还没掌握“于外”的楚穗年过多依赖异能。 “用‘万物消解’可以在不污染环境的情况下处理垃圾。” “‘空间转移’的话能够大量转移快递,还节省运输成本,成本一低定价更低,这不一家独大了嘿嘿。” “‘植物催生’什么的可以养养花花草草,顺便拯救濒危植物。” “能通灵的话,早些时候消失的技艺是不是能再次传承啊。” “仔细想想晋楚的复制也真的很好用,徒手搓大楼不说,只要能量足够,吞噬初始物件就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这不是生产线么。” “可惜我的时间和能力不够,不然感觉能干的事情好多,”楚穗年笑着,“什么都很有趣的样子。” 站在弗林特的视角,楚穗年的想法非常单纯,没有野心魄力思想全然正向,有着与所拥有的能力不成正比的满足感。 很小,很小的愿景。 让弗林特觉得可惜,又可贵。 第132章 木槿 “咳咳咳,”赤焰般的火石落在弗林特掌心,楚穗年捂着胸口艰难喘息。 这些日子,弗林特除了每日两次的抽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拉赞助跑合作,加之采取了一些非常规手段,公司倒是蒸蒸日上。 而楚穗年的身体却每况日下。 剔除火石便是衰竭能量,楚穗年像是一个容量巨大的容器,内里在逐渐空洞。 创办公司的原因和目的有很多: 一是不论楚穗年还是晋楚,自从离开了塞恩的实验室,都需要庞大的金钱用以维持身体机能; 二是火石会自然而然地吸引能够产生共鸣的人群,单颗火石并不一定引起单个人的单个异能地觉醒。 虽然目前火石需要严加保管以防提前泄露,但是到时间后则需要一个正常正规的平台让火石能够展出或者流转到某些人手里; 月桂之心不同于普通火石,共鸣人群非常罕见,塞恩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一例,但是楚穗年在预知中看到了可能。 惊鸿一瞥下楚穗年没有看清长相与时间,只能确定对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居住在安城区。 三就是为了找到这个能够吸收月桂之心的男人。预知显示,他会在某一天光顾一家珠宝店,并在橱窗中挑中一红一蓝,由火石和月桂之心碎片设计打造而成的两样饰品; 对于火石的某些特性,楚穗年感觉有些渗人。 就比如这种“摆在那里等别人来买就能找到共鸣者”的方针,在塞恩是行不通的。 在塞恩,不论将火石纯度提升到什么等级,都不会出现相合性百分之百的适配者,他们所谓的共鸣仪式,更像是找到一个最安全最可能的人去配合火石。 而在z国,一直保持开放甄选态度的火石却突然背道疾行。 因为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能与火石的波长搭上些许,于是山珍海味尽收眼底的火石反而挑剔了起来,开始释放出让人排斥的信号,只有最为合适的人选会被不由自主地吸引。 像是火石在挑选“最合适的人”。 这种改变,让楚穗年觉得火石仿佛拥有生命和自主意识的生物,所谓共鸣觉醒不过是一场寄生。 是回忆里这个片段让楚穗年与弗林特决定了企业的主体项目,打造出金碧辉煌的珠宝店,等待那位合适的人物踏进。 而他因月桂之心觉醒的异能,也将在未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感觉你今天特别心不在焉,怎么了吗?”注意到楚穗年飘忽的眼神,弗林特问道。 楚穗年眸色一暗,“没什么,你去忙你的吧。” 知道对方不想说,弗林特便不强求,“那好。” 弗林特走后,楚穗年挑拣着桌子上的开心果,一颗一颗剥开。 专门搭在床铺上方的桌子摆满了吃食,特殊安置病房里只有楚穗年一个人一张病床,呼吸器、心率仪、血氧机等各种仪器堆得空间几乎无法下脚。 短短半年,能量只出不进的身体就仿佛衰老了三十岁。 而身体机能本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的小晋楚,脱离了塞恩的机能维持手段后,虚弱的状况也初现端倪。 三日之前,根据预知的三两信息,楚穗年在应该的时间,借助“一问一答”这个能力找到了目标火石。 当楚穗年面对着已经被剥离出体外的数块火石,问出“哪一块能够让晋楚觉醒‘死亡回溯’”时,暗黑中散发微弱红光的那块像是簇渺小的火焰,于狂风骤雨中艰难摇摆。 伴随着黑色纹身,从出身起就获得的变形与复制是晋楚的初始异能,也是酒神之吻带来的异能。 而死亡回溯,是后来才觉醒的。 并非吞噬,也不来源于酒神之吻,“死亡回溯”是在楚穗年地安排下觉醒的。 这也是楚穗年所说的,“晋楚有自己没有的”其中一项。同样的火石,楚穗年无法觉醒死亡回溯。 说实话,在看到这一幕之前,晋楚都以为死亡回溯是酒神之吻衍生出来的异能。 虽说记得弗林特曾经往自己体内埋过一枚火石,但当时身体没有任何异常,觉醒的感觉与异能信息都没有,以至于晋楚并没有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第251章 楚穗年的病房在顶楼,而小晋楚此刻就在楼下的普通病房。 “比起慢慢走向自己的死期,原来还有更难受的事情啊,”微咸的果仁放进嘴里,再一点一点嚼碎。 因时间缓慢流逝几乎要沉浸其中的晋楚闻言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拜访在角落的日历。 难怪,难怪楚穗年表现反常。 原来就是今天,晋楚沉吟。 除了知道死亡日期与死亡原因,对于晋文绣死亡的其他,晋楚一概不知。 虽说只相处了半年的时间,但是心灵手巧会编竹条蚂蚱和蝴蝶的晋文绣,晋楚依旧记忆深刻。 晋楚看着在病床上碎碎念的楚穗年,意识到对方已经在预知中看到晋文绣死亡的那一刻,同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预知的未来是既定的事实,不可更改亦无法更改。 已经坦然接受自己将在四年后死去的楚穗年,这会儿却坐立难安,缓解压力一般地往嘴里送着吃的。 虽然鬓角斑白,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是楚穗年的精气神并不像重病患者,如果去除周围的医疗器械,像个五六十岁但是精神抖擞的健康中老年人。 握着花生壳的右手砸在桌子上,粉白色的光晕散开,一直“嘀嘀”作响的仪器突然安静,上下起伏的延伸红线戛然而止。 楚穗年将身上的各种贴片取掉,够出床底的软底鞋穿上,下一刻,消失在了病房。 待在原地的晋楚被一股拉力扯到了另一个地方,人头攒动的商业街上空,晋楚寻找着楚穗年的身影。 所幸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还算显眼,晋楚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楚穗年。 这种拉扯的感觉与当初楚穗年通过时空隧道,在离晋楚的距离超过一定限度之后,晋楚被强行扭转到楚穗年附近一样。 弗林特忙于工作,楚穗年和晋楚常驻医院,独自在家的晋文绣无奈之下只能由护工照顾。 从昨天起,楚穗年就打电话多次提醒护工,明天一定不要让晋文绣脱离视野。 但是就在三分钟前,楚穗年通过镜像之术看见因为扑锅,护工只是一个没注意,就偷偷溜出了家门的晋文绣。 在繁华街道的对岸看到晋文绣时,楚穗年预料之中又心脏生疼。 阻止晋文绣的楚穗年被人流推向反方向,施展瞬移时突兀出现的大货车,刚到晋文绣原本所在的位置,对方却通过红绿灯,站在了路口的另一边。 像是冥冥之中板正一切的命运,即使楚穗年施展了“好运加持”“又至当时”“擒龙控鹤”“左右调转”“念力”“定身”等等异能,剧情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当楚穗年强行拉住晋文绣,想将她带离这里的时候,心脏如冰锥刺入般剧痛。 抓住的手腕被不明所以的晋文绣挥开,“你是谁啊,不要抓着我,我,我要去找我女儿。” 呼吸不畅的楚穗年艰难地开口,哭腔已经溢出,“我就是啊,妈你看看我。” “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晋文绣满脸惶恐。 “不要,别走,”楚穗年痛到半跪在地,看着渐行渐远的晋文绣捂着胸口哀鸣,“为什么啊为什么?!” 楚穗年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前来,如果她不在这里,或许不会在几分钟之后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 这个念头刚出来,楚穗年不由怔愣,为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恶心。 “你没事吧?”路人见楚穗年脸色不佳又穿着病号服,不由上前询问。 在晋文绣甩来楚穗年的手之后,心脏的疼痛渐缓,楚穗年开启“认知障碍”,路人甚至没有意识到一个大活人从视野里消失,便没事人一样继续前进。 再开“明视”,周围所有的细节都铺陈在楚穗年眼前。 楚穗年从没如此清晰地看到“命运”,一场由一引发的成串连锁反应。 追逐打闹的学生推搡间即将跌出马路牙子,晋文绣下意识扶住,道谢的学生转身时撞到手拿皮球的小男孩。 皮球从人行道滚到马路中央,付钱的家长没有注意,驾驶室里打盹的卡车司机在看见捡球的小男孩时已经为时过晚。 看着径直蹿出去的晋文绣,楚穗年施展了“时间回溯”。 与晋楚的死亡回溯不同,楚穗年的时间回溯仅仅能回到三分钟前。 楚穗年抢先一步将打闹的学生拉到一旁,没有受到撞击的小男孩却兀自拍掉了皮球。 楚穗年咬牙,再次回溯。 不论是介入学生,还是引导家长注意孩子,亦或是直接拉住小男孩,甚至是二次阻止晋文绣的活动,事情的走向都没有改变。 小男孩没有跑向马路,但是树上的小猫却被汽车鸣笛吓到跌下;引导司机提前减慢速度,强行变道的小轿车却正正好好迎上晋文绣;如果直接影响晋文绣,剧烈地疼痛便会让楚穗年生不如死。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回溯时间了,楚穗年的冷汗几乎打湿衣衫,鲜血从嘴角溢出,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抬手间,本该阻止大卡车行驶方向的念力突然失灵。 “砰”的一声巨响,楚穗年跟着一起心肝发颤,在眼眸里充斥着飞溅鲜血的刹那,楚穗年拼着最后的力量释放“一分一秒”。 已经没有力量施展回溯了,仅仅是将时间流速调慢,就已经让楚穗年几近昏厥。 在所有运动缓慢到像是被暂停的空间里,楚穗年艰难地爬到晋文绣身边,将那个口鼻出血、头颅凹陷,还没有从空中摔到地上的女人揽进怀里。 第252章 水光砸下,楚穗年哽咽着将晋文绣皱起的眉心抚平,“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认出我来吗,妈,我回来了,瑞瑞回来了。” 空间开始不稳,楚穗年抱紧那瘦弱的身躯,在无声的哀嚎中慢慢松开。 已经分不清心脏的疼痛是影响因果律被降下的惩罚,还是异能使用太多身体不堪重负,亦或是无法面对接下来离别的单纯痛心。 时间重新流逝,再次覆上“认知障碍”的楚穗年被人群挤出,人山人海隔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 楚穗年喃喃道:“这就是命运吗?” 被人群围住的中心,赤红积成一滩,意识混沌的晋文绣望向按理来说谁都看不见的楚穗年,布满黄斑的右手微微抬起。 唯一高悬的食指像是过去的习惯,晋文绣总是喜欢轻轻点过楚穗年的额头,再说一句“真是个馋嘴的丫头”。 楚穗年泣不成声,被周围感觉不到她的人群推得左右摇摆,撞得身形不稳。 “命运让我在今天失去你,无可挽回的。” 第133章 余白 夜间微弱地震动让睡眠较浅的人惊醒。 近来地震频发,很多人都在手机上设置了提前预警,突兀响起的倒计时像是催命符,吓得人几次都没有捞住床头柜上的衣服和早早放在小盒子里的重要证件。 一霎紧张失手,索性什么都不拿了,穿着睡衣光着脚就往外面跑。 走廊里接连响起摔门声,人群聚集在楼下,喧哗逐渐加大,有人才从深眠里醒来,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 “这个月第几次了。” “再这样真的要神经衰弱了。” “我明天还要早起,最近怎么回事。” 此次振幅不强,仅仅让人感觉有些眩晕,没有造成房屋坍塌等严重后果,也没有人员受伤。 人群在楼下喂了半天蚊子,最后抱怨着,三三两两回了单元楼。 城南轮胎制造厂。 无人的角落,洞开的黑色漩涡于夜风中消散,从头装备到尾的黑色人影出现时,电线杆上数量繁多的摄像头闪过一丝雷光。 信号遭到屏蔽,刺啦一下,红点熄灭。 “a小队成功落地,无人员伤亡,”带头的男人对着耳麦汇报。 像是蚂蚁搬家般,自从上个月成功定点坐标后,塞恩便开始一点一点地运输人员。 事先建立的情报中枢落成,为了让塞恩的武器和装备能够在这边使用,工层人员和建筑机器人是首批里的重点。 紧急落成的中枢虽然没有塞恩的二代数据处理器——人工智能“佛尔塞提”的强大运算能力,但是在z国组成一个临时的运算运行网络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然仅靠z国的设备难以搭载,士兵的行动轨迹容易泄露不说,武器使用也万般不易。 从最初抓取楚穗年等总数十名的z国人后,塞恩便进行了周密地计划与了解。 在异能尚没有占据主导之前,记忆读取器与洗脑就已经在侦查和审讯部门被广泛运用了。 只不过没有异能那般人道温和,若是用记忆读取器,轻则躁郁失神,重则精神失常。 所以除了楚穗年,其余九人皆已在调查研究中死亡。 最早来到这边的塞恩特遣队已经融进z国社会,在有光学点阵迷彩改变外貌的情况下,暗杀并代替一个人并不是难事。 更何况除了科技,塞恩还有异能。 领头队长半蹲,将探测器置于胸前,身后的所有队员都能看见上面的数据,“跟之前接收的情报一样,员工一千二百三十一人,住在员工宿舍的有八百一十个,今晚先清理一波,明天上班时再进行二次清理。” 身后员工自然知道清理是什么意思,纷纷应道。 “薇汀留下,其他人按计划行动。” “是!”人影四散,融入黑暗。 身形略显纤细的黑衣人走到队长面前,身量高大肌肉健硕的队长低下头,看着薇汀道:“空间里总共多少人?” “三千七百人,”薇汀毫不犹豫。 因为与失踪的弗林特有相似的异能,贫民窟出身的薇汀得到了高层重用,年仅十五就担任了特别行动队的副职。 “窃取”是掠夺能力重新幻化为火石,而薇汀的“吸收”则是随机拿走别人的一种能量为己所用。 “你不需要参与清洗,今晚除了这里,还有两个同等规模的工厂,一会儿把空间里等额的人员和设备留下,就前往b点。” “是,”为了确保任务地顺利进行,薇汀几乎是为这边专门打造的。 虽说“吸收”什么异能是随机的,但是百分百成功的概率也让塞恩有机可乘,每次挑选出合适且只有一种异能的被吸收者,便能确保薇汀能得到必然的异能。 目前隧道狭窄且不稳定,传送十人已是难上加难,途中还会面临各种时爆和落点错误,所以进行了多次数据微调后,在认为最为安全的此次旅途中,添加上了薇汀。 薇汀的能力有限,所以塞恩高层挑来选去,选择了能够容纳生物的“储物空间”,能够进行侦查搜索的“天幕之眼”,能够保障薇汀基本人身安全的“铜墙铁壁”,共计三种异能。 惨叫传来,事先展开了隔离屏障的工厂自然传不出去任何声音,但是队长还是蹙眉。 从宿舍跑出来的男人颈侧流血,边跑边惊恐地回头张望,在看见空地上的薇汀二人时,还没等下意识地呼救出口,激光枪便烧穿了头颅。 第253章 眉心硕大的窟窿没有流出血迹,伤口在顷刻间就被高温烧得焦糊。 尸体在分解枪下连尘土都没能留下,失误的士兵立马弯腰,“很抱歉,我,”话语被队长打断,“一会儿自己领罚。” “是!” 除了这个小小的插曲,静谧的夜晚下杀戮仍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人命像是虫蚁般,存活人数急速下跳。 薇汀在地上画出一个方格,歪七扭八、无法识别的字符组成边线,接到信号的士兵一个接一个走出空间,旷荡的工厂空地逐渐被填满。 光学点阵迷彩的发光线条与连接的白点在夜色中像是天际的星宿。 唯美的氛围被光影照射出的一张张脸庞破坏,千人的消失、换脸的瞬间,一切都如同惊悚电影片段般让人后背发麻。 将他人的联络工具拿在手上翻开,浏览着先行到此的士兵收集到的个人信息与人际关系网络,他们并不在意概况粗略,因为了解个大概就足够了。 扮演就算有点破绽也无所谓,谁会相信认识的人原模原样地站在面前,实际上却已非本人呢。 更何况,杀一个与杀两个没有区别,有人若实在“好奇”,那就让其也加入这场替换游戏就好。 “除了替换,你还有个任务。” 人数足够后,地面上的方格消失,薇汀自然而然地接话:“我知道,找到失踪的弗林特上尉、实验品二十三号、七十七号与人造人二号对吧。” 在夜色下反射出润泽光芒的双手呈现银灰色,能够看到电缆收缩的机械手臂是最下等的机械铠。 贫民窟出生意味着薇汀最多是五等公民,之所以能被发现并成为公职人员,全是倚仗弗林特地引荐。 说是引荐并不准确,彼时在街道巡视的弗林特看见街角乞讨的薇汀,乱糟糟的头发宛如鸡窝,毫无神采的双眸盯着地上随风摇摆的小草。 尽管弗林特见过许多乞讨者,但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 因为空空荡荡的袖管与干瘪贴地的裤筒都能看出,女孩除了躯干,四肢全无。 衣料缺口处能看见切割整齐的断口,明显是被人用刀具砍下来的。 在富人区不乏乞讨者,更不乏肢体残缺的乞讨者,他们背后甚至有着一个规模庞大、饶有纪律的组织。 组织内有负责每日搬运和挑选合适地点的“车夫”,有物色合适人选踩点侦查的“老鼠”,有进行人体改造强行由全致残的“屠夫”等等。 最下层的自然就是不知原属何地、家在何处,被强行塑造成可怜形象的“杂草”。 弗林特走过时,裤腿被女孩咬住,对方咬得很紧,像是将一切倾覆在上般的沉重,以致弗林特半点都无法移动右腿。 沙哑奇怪的呜咽,这时弗林特才注意到女孩的嗓子似乎也被烫哑了。 因为影响富人区而被下令调查,又因背后涉及大人物而被勒令终止调查,弗林特与这个组织打过交道,也算对其有些了解。 这种程度的残缺,一般只会出现在不服管教、屡屡逃跑的人身上。 直到此刻,女孩的目光里都没有杂色,深邃中一点明曦,如同不灭的焰火,求生求己。 “我会带你走的。” 听到这句话的女孩眼眸骤亮,弗林特抱起可能还不到五十斤的女孩,在街角的男人向前时望了过去。 养尊处优的气质,平整干净的制服,肩膀上的军衔,以及不容置喙的眼神都让负责监视的组织成员停下了脚步。 只是一株“杂草”地损失而已,犯不着在大街上引起骚乱,就当做个顺水人情,这么想着的监视者再次退了回去。 被弗林特带回家的女孩在精细治疗下声带恢复,以外家的身份留在了奥歌契家族。 一步登天,薇汀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地改变。 在发现薇汀身上有着共鸣潜质后,更是被破格吸收进了特别部队,被予以重任。 虽说被弗林特带走之后就被留在了分家,从此之后再也没见过对方,但是那天背光的身影薇汀没有一刻忘记过。 四年前时爆发生得突然,所有人都认为是场意外,包括薇汀。 所以此刻的薇汀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弗林特,就像弗林特当初在街角看见她一般。 血红线条组成的眼睛在夜空中密密麻麻地排开,成千上万的眼球转动着,注视着楼房耸立的居民小区、烟火气与叫卖依旧持续的闹市、张灯结彩的河岸。 有人抬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地指着难得一见的北斗七星,一望无云的夜空今晚的星星格外明亮。 除了异能者,普通人无法看见这密布天幕的红色眼睛。 而半梦半醒的楚穗年却在第一时间睁开了双眼,站在窗边的弗林特则松开了窗帘,缝隙掩实。 “怎么醒了?”弗林特走到床边,知道楚穗年醒了就很难再次入睡,所以转起了床尾的摇杆。 两人心知肚明,却又默契地装着糊涂,楚穗年深知,在月桂之心和自己屏蔽异能的双重保障之下,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 “你的下巴,”楚穗年倚靠着摇起的床铺,摸着走到床边的弗林特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好像有些太瘦了,最近的供能不太稳定。”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弗林特内凹的脸颊逐渐圆润起来。 第254章 新身份的名字和外貌都与弗林特本人截然不同,不然顶着一头赤红色的头发,着实招摇。 “你真的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呢,”继开始利用异能走后门,最近集团的业务趋向稳定,弗林特没有再动用过非常规手段。 “没有想到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暴富,来得这么突然这么轻松,”楚穗年嘻嘻哈哈地打趣,“在这边的几年,吃好喝好睡好,所谓惬意不过如此吧。” “还帮我曾经的同学朋友们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也算是一种苟富贵莫相忘了吧,仅有的几个亲戚你也帮我安置好了,好像也没什么遗漏了,”楚穗年低下头。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从一开始夜夜梦魇,痛哭到惊醒,到如今望着窗外麻雀叽叽喳喳,想发呆时发呆,嘴馋时床头柜里总有爱吃的零食。 “人生啊,成年前有闲但没钱,中年经济自由却忙于工作,老年时有财有闲却没有爬高涉远的身体了。” “要是能倒着生长就好了,从悲歌哭喊中诞生,每过一天,身体都年轻一点,残破老旧时有人悉心照料,中年时身体健硕精力充沛,没有养家糊口的压力,一心只想着赚钱。” “等钱攒得差不多了,风华岁月迎头赶上,在合适的时间遇见合适的人,经历一场不用担心面包的爱情。” “在日渐充沛的活力下,迎接退休生活,管他是结伴相游,还是独自登高望远,总之轻快的身体做什么都好。” “最后在众人拥簇下,蜷成一团,豆大点的脑容量啥也没记住,没有遗憾没有悔恨,睡着一般在欢声笑语中迎接死亡。” 最近频发的地震如同一个信号,告知着两人时空隧道地建立与安稳日子地落幕。 弗林特知道,楚穗年看似轻松的谈话内容,反而是紧张的体现。 银白的丝线在掌心缠绕,编织成梭子的形状,楚穗年摁住因颤抖而不听使唤的手腕,继续道:“如今还剩下几十种异能,不过有月桂之心,就算屏蔽手段被抽出来了,应该也不用担心被马上发现。” “你现在,”楚穗年弯了弯冰凉到麻木的手指,“每天已经能抽取五个异能了吧。” 弗林特不发一言,默默点头。 将如梭子又如钥匙的白线造物抵上额头,丝线顺着皮肤隐入。 像是画在沙滩上的字符被海浪抹去,又像刻刀在硬石上一点点留下划痕,那种轻松又沉重、消散又巩固的矛盾感觉让楚穗年不由深呼吸一口。 “虽然在预知中看见了塞恩建立在z国的基地,但都是些内部场景,要是能找到位置,在死前还能铲除一波隐患。” “可惜他们来得太晚,”如今的楚穗年行将就木,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大多数异能地失去也让她无法锁定异常。 “晋楚怎么样了?”那个诞生都是被自己安排,一切为了未来的孩子,楚穗年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不是不想,而是刻意不见。 “似乎交到了朋友,”弗林特有通过医院走廊的监控看到前来探视的两个小孩,“家长会的时候虽然有看见她人缘不错,但和其中两个孩子相处的时候感觉更放松一些。” “太好了,”楚穗年轻喘,“至少体会过日常,感受过和平,十几年也好。” “为什么不告诉她?”弗林特指的是预知的内容。 “你答应我好吗,”楚穗年急迫地双手撑起上身,“至少,至少在血雨来临之前,让她什么都不要知道。” 在这个由谎言组成的家庭,在这个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意识枷锁的三人身上,一切都好像虚伪包裹的关系里,楚穗年可笑地想要得到一些温情的表象。 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明明可以直接用“意识操控”命令弗林特,但是这会儿的楚穗年却想要得到一个承诺。 在预知里,即使没有意识操控,弗林特也会在某一天将楚穗年带出牢房。 楚穗年不敢说这是因为爱还是同情,但楚穗年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信任爱或是同情。 在塞恩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楚穗年天真烂漫的一切都被碾碎,“相信”成为了愚蠢的代名词。 比起等待弗林特一时兴起地拯救,楚穗年更倾向将剧情掌控在自己手里,不论是给弗林特植入行为暗示,还是给自己植入特定思维。 “有时候不知道是一种仁慈,为什么要知道苦难将在什么时候降临,知道也什么都不会改变。” “所以,好吗?”楚穗年注视着弗林特如今琥珀色的瞳孔,再一次如预期地得到对方的点头。 楚穗年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倒在软枕上。 “晚上因为身体不适而被推迟的‘抽取’,现在继续吧。” 弗林特于心不忍,但向来言听计从。 摇曳的光芒照亮昏暗的病房,楚穗年干瘦的身体因牵引力漂浮起来,像是拥抱星星的使徒。 又是三枚火石落在弗林特掌心,按现在的速度,再有一周,楚穗年的所有异能就将完成抽取。 “也不知道最后一个异能会是什么,”虽然嘴上是这么问的,但是看见过自己死前是何模样的楚穗年其实早就猜到了。 “连续四年地巩固加强,现在除了我自己,即使是月桂之心也无法动摇我脑袋里的‘思维枷锁’了。” “只要等,”楚穗年的声音减弱,还没来得及说完便陷入了半昏迷。 第255章 弗林特站在床边,注视着那张皮包骨头的脸庞,安静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塑,“滴答滴答”的伴奏回荡在病房。 指尖拂开楚穗年额角的碎发,轻柔至极,一触即离。 “只要等一切尘埃落定。” 第134章 兰苕 小区大门正对马路,街边水果店的老板正在叫卖。 地上晕染上一滩阴影,初看时拳头大小,随后急速扩大,伴随着一声巨响,重物砸碎了斜靠在栏杆上的玻璃。 “嘭!!” 玻璃碎片四散溅开,人群骚动: “什么东西”“是人吗”“从天上掉下来的”“没事吧”“看看是啥”。 在折射的光雰后,人们看见齐全的服饰铺在地上,正中隆起一个鼓包。 前面晃眼打量的小贩揉了揉眼睛,他明明看见个男人从天而降,如今地上只剩衣服和一团明显过小,被包裹在衣料之下缓慢蠕动的东西。 棕黄色的小脑袋突兀地钻出来,两只小耳朵一立一伏,迷茫的圆眼睛一眨不眨。 “小狗啊。” “刚动静那么大,我还以为是个大物件。” “是从上面摔下来了么,有没有受伤?” 离得最近的小姑娘半蹲,害怕吓到对方,将放低的右手伸到小狗的鼻子前面,企图用味道建立友好关系,“嘬嘬嘬。” 小黄狗小小一个,加之身上的伤口和闪躲的模样,格外惹人恋爱。 店前堆积的苹果从顶端滚落,宛如石子跌进湖面,岐黄猛地回神,在女孩的手即将摸到前,从衣服里跳出,踩着碎片消失在人群中。 因为时空乱流和进入时间不同,出口位置和到达时间简直天差地别,被分支流卷到的岐黄身上有数不清的小破口,再加上刚才从高空坠落,导致左脚微跛。 “金蚕线”是岐黄觉醒的异能,但是能在人形和兽态切换的手段却是实验诱导的结果,即强行融合。 在发觉双黑更容易觉醒异能后,以此类推的科研人员特意找来了在这片大陆传承已久的物种,作为陪伴了双黑许久的动物品种,结果证实其也具有超高的共鸣特性。 岐黄也是塞恩目前为止,唯一成功的动物案例。 虽说获得了人类的外貌和智商,但是岐黄的心性一如往昔、没有改变,这就导致了他极高的忠诚性。 基于金蚕线在攻击水平和辅助方面都有不小的优势,塞恩从一开始就是把岐黄往暗杀和护卫方面培养的。 服从之下,再苦再累的训练岐黄都任劳任怨,实力提升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却是那份原本让高层满意的心性。 ——岐黄无法杀人。 并非是没有攻击性,在主人有危险的情况下,岐黄勇猛迅疾,能在守和攻之间做出完美的判断。 但是在执行单纯的攻击命令时,岐黄便显得畏手畏脚,在主人怒极之下,也只会咬伤目标的手脚。 一旦对方丧失继续攻击的能力,岐黄便会立马停下,回到主人身边。 更别说施展锋利无比的金蚕线了。 亲人的特性让岐黄把每个人都纳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因为无法出色完成任务,从一开始的关禁闭到后来的殴打,原本活泼勇敢的小狗后来再见到主人,摇摆的尾巴藏进了腿间。 认为威逼利诱就能教育好岐黄的男人,发现一切都朝着反方向发展。 彼时的小晋楚用偷偷带出来的药箱给手臂受伤的岐黄包扎,“要跑吗?” “啊,”岐黄瞪大了眼睛。 “我可以帮你,”小晋楚认真道,“我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你知道?”这铜墙铁壁的研究院,岐黄还没有踏出去过一步,被抓到这里之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可外面是什么样的我都无法想象。” “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不敢。” 岐黄不知道小晋楚从何得知出去的办法,如果是自己私下调查的,是不是意味着她也闪过离开这里的心思。 小晋楚勾起那细细一丝的金色,“只需要将这个缠绕在我的脖子上,再指尖用力,我的性命就会到此为止。” “你在说什么,”岐黄匆匆将小晋楚脖子上的金线撤回。 “杀人是你不想做的,但你待在这里就会有人无休止地强迫你做这些,”小晋楚指尖用力,摁压在伤口上,疼得岐黄倒吸一口气,“如果你不走也不想做,那痛苦就会如影随形。” 岐黄一直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小晋楚面前,以至于小晋楚并不知道对方的真身,只当是与自己一样的孩子。 “杀人、未知、痛苦,看你选择哪一个。” 在构建出人设前,晋楚确实在某些方面符合周围人的评价,以利益为驱导思考问题,话语冷硬到比起劝解,更像劝诫。 “可是,”小狗思维的岐黄垂头丧气,“我不能,主人他……” “没有谁该做谁的主,”小晋楚打断,“忠诚错了人,就是愚忠。” “离开这里后我能去哪里呢?”岐黄傻呵呵地笑着,摸着自己微卷的头发,“别看我这样,我还挺怕寂寞的。” “若是我有自由的话,就可以,”小晋楚低下头,声音逐渐降低,直到微不可闻。 小晋楚不知道,其实耳聪目明的岐黄听到了后半句话。 就在时钟花属发生异常的前三个小时,再一次违抗命令的岐黄被打翻在地,沾血的老虎钳上夹着颗虎牙。 第256章 岐黄捂着出血的口腔,颤抖着后退,直到抵上墙面。 因为被强行注入了痊愈强化剂,一个小时之内,岐黄的恢复能力会大大增强,出血的牙龈已经痊愈,甚至发麻发痒。 “虽然还在实验中,但是之前那几个人的使用效果都挺不错的,”男人将犬牙扔到一旁,“不用担心,在药效消退之前,你的牙齿应该就会重新长出来了。” “不过只是一颗不过瘾啊,”男人阴鸷沙哑地笑着。 看着越发靠近的老虎钳,岐黄金灿的双眸忽明忽暗,一直以来血腥暴力的生活让他身心俱疲。 “不想,不想再这样了。” 低垂的头被人掰起来,“在这嘟嘟囔囔什么呢,花了老子那么多功夫,结果却是个不能成事的废物,害得我天天挨骂,老子还没处说理呢。” “不要不要,”岐黄双眸开始涣散,那在黑暗里都显得色彩明亮的金发颜色消退。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咦,”男人感觉手上一湿,不仅老虎钳掉地,就连被他牵制的头颅也再次垂下。 在鲜红入目后,迟缓的信号才开始在脑袋里叫嚣,“草草我草,我的手指啊啊啊啊!!小畜生啊!!” 粘稠的血液流淌,十个手指切面平整地断开,男人捂着双手抵在腹部,涎水因吼叫而喷溅,“你怎么敢的小畜生!” 一双青筋挑起、白皙窄瘦的脚停在男人面前。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畜生呢,”轻浅偏冷的话语因为尾调上扬,似在含笑。 截然不同的态度和诡异的氛围让男人艰难侧头,从下而上的视角里,对方依旧五官精致,完美得像是一尊雕塑。 金黄的头发染上了月辉的色彩,一双含情目像是萃了冰,笑也如不笑。 银白的丝线像是蛛丝,轻轻柔柔地套上男人的脖颈,男人刚挣扎,四肢便被割开,只是碰到就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注。 在男人即将哀嚎的前夕,首次出现的银尾勾了勾指尖,一切动静戛然而止,只有脚下的血泊在扩张范围。 “真如你所说,勾勾指头的事情而已,”银尾弯眉笑着,金色再次跃上发梢。 恢复意识的岐黄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连退数步,双腿抖得跟筛子似的,“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死,我……是我干的吗?我杀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岐黄急得在牢房里打转,每次用余光看见断头尸体时又会被吓得一颤。 就在这时,脚下开始震动。 因时钟花属毁坏造成的破坏辐射一直延展到岐黄这里,还没来得及担忧尸体被人发现该怎么办,时空隧道实验发生异常的情况就先一步传入耳畔。 “若是我有自由的话,就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归宿吧。” 耳边猛地闪过小晋楚的话语,岐黄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口腔里被拔掉的牙齿冒出小小的尖芽,生长让岐黄伤口发痒。 围绕周身的金线有灵性地摇曳,岐黄勾起食指,一根绷直的丝线以自己为始,伸向远处。 “那,那就,”岐黄给自己暗自鼓劲,“那就逃吧!” 说着凭空消失。 再睁眼时,眼前破碎的星河宇宙勾勒出道路,在漆黑隧道的尽头,岐黄看见了那抹火红的色彩。 …… 从睡梦中醒来的岐黄被眼前或红或黄的郁金香迷了眼睛,馥郁的花香之下,鼻子抽动,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不知何时,竟然躺在花坛边睡着了。 淡淡的肉香夹在花香中,飘到岐黄鼻子里,不知道是谁在他身边放下了一根剥开的火腿肠。 岐黄饿得肚子咕噜噜直叫,什么也顾不了地大快朵颐起来。 来到这边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了。 从最开始会被四个轮子的铁皮怪兽吓到魂不守舍,到后来能够游刃有余地在商店老板面前卖萌讨食,岐黄已经大概掌握了生存法则。 因为人身时尽是些不美好的事情,岐黄更喜欢自己狗狗的姿态,跑起来飞快,嗅觉也更好。 爪子上的金线若隐若现、时灵时不灵,既然有反应就说明小晋楚跟自己是在一个地方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无法确定详细的位置。 岐黄的金蚕线因坚韧与锋利,可以轻而易举地割断山石,再加上能够自由操控,可在空中随意变换方位,作为武器强大且得心应手。 附加功能上,在对方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完成绑定,一是能借助金线联络,二是可以让岐黄实体瞬移到绑定者的身边,甚至在对方睡梦或处于意识空间时,也能以同样的状态相见。 岐黄最初的落地点不在小晋楚附近,靠着时断时续的连接,才一点一点摸到丰海市安成区。 岐黄不知道的是,因为楚穗年的屏蔽机能和月桂之心被动的隐蔽特性,才会导致他无法准确定位小晋楚。 就在岐黄以为今天也将一无所获、不了了之时,前爪上的金蚕线忽然绷直,这是锁定了绑定之人的状态。 岐黄不敢耽搁,当机立断发动了瞬移。 一睁眼就是匆匆来匆匆去的无数双鞋子,以人类年龄速度成长的岐黄如今不过八九岁,作为小狗也不过一岁。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岐黄的体型较小,轻而易举地被淹没在人群中。 看着写着“急诊部”牌子的入口,岐黄意识到自己身处医院,周围的花花草草繁茂,紧邻急诊部入口的是一片花园。 第257章 第一反应是寻找赤红色,但周围人的发丝全是纯黑或深褐色的, 来到这边后,岐黄知道这里与塞恩有所不同,发色并非五彩斑斓的。这也是岐黄不愿意化成人形的缘故之一,总觉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没有看见目标,但是岐黄终于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灵活地绕开障碍,跳过台阶,岐黄看见不远处被人推动着前进的轮椅,味道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轮椅从斜坡推上,岐黄跃着小短腿抄近路,在即将到达终点时,被一双大手拦住。 “哪来的小狗啊,去去,”站在门口的保安用脚剁着地面,故作凶恶地驱赶着岐黄,“这里是医院,小狗不能进的。” “去,去外面玩,”岐黄左跳保安左拦,岐黄右钻保安右拦。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岐黄眼见那道熟悉的人影即将消失在拐角处,着急地叫了起来。 医院气味混杂,消毒水的味道对于嗅觉灵敏的岐黄来说更是刺鼻,能感觉到金蚕线的连接再次减弱,几乎断联,岐黄失落到呜咽一声趴在了地上。 似有所感,被裴邵推到花园里散步,这会儿返回的小晋楚回头,只看见门口人群集聚,人影重重叠叠,也不知道都围着什么在看。 嗓眼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低头间轮椅拐过走廊。 保安把趴卧在地的岐黄捞起来,被柔软的触感惊艳,保安忍不住揉了揉那双耷拉的耳朵。 “身上看着脏兮兮的,应该是流浪狗吧,”保安本来想把岐黄放到医院外面就算了,看着无精打采的小狗又有些于心不忍,“如果没主人,要不要跟我回家?” 手指戳着一声不吭的小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生病了?” 连接彻底断开,岐黄望着高耸入云的住院部大楼,刚准备泄气,又觉得没什么好难过的。 已经离得很近了不是吗,虽然医院不让进,但医院是看病的地方,等病治好了就会出来啊,他只要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想通的小狗站起来,又恢复*了斗志昂扬的模样。 小爪子搭在保安的膝盖上,岐黄摇头晃脑地在心里感慨,“很可惜我不能跟你走,好心的大叔。” “我有家呢。” 第135章 碧滋 市立中心医院。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能看到里面的三两光景,白炽灯代替自然光,甚至看不到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整个病区滴滴声此起彼伏。 男人在玻璃窗前久久驻足,看着病床上光是心脏胸腔引流处就插着好几根管子的女人,仔细辨别着五官。 跟别处生命自在的轻巧感不同,这里让人觉得呼吸困难且沉重。 “刚送来时也不知道患者身份,身上也没有联络方式,”护士刚给另一个患者吸完痰、翻完身,带着男人走到重症监护室外面,一边在记录册上书写一边继续道,“你是她的…?” 早已被弗林特安排妥当的医护人员看着眼前奇怪的男人,正要再多询问几句时,男人眸光闪现出奇妙的紫色,蛊惑人心。 “我是他哥哥。” 心神恍惚的护士好像真的如此认可了,竟将楚穗年的资料递过来,同时上面还夹着一叠单子,“你在上面签个字,然后去楼下柜台交钱。” 男人接过纸笔,低头签名时露出了颈侧海浪白鲸纹样的大片刺青,“她的情况怎么样?” “最近身体有所好转,视情况几天后可以考虑转到普通病房,到时你就可以探视了。” 护士情绪毫无波澜,机械式地应答,临走之前补了一句:“患者恢复情况乐观,不用太过担心。” 男人点头,护士将同意书收起,扫到家属签名处龙飞凤舞的字体,是完全看不同的文字。 明显的不合规,护士却径直离开。 虽然护士看不懂,但男人确实用塞恩语签下了名字——珂克。 是与薇汀一同在前不久来到此地的特遣队a组队长。 前些时日毫无踪迹的人,在最近终于抓到了马脚。 虽然其他几个目标仍旧没有迹象,但能找到实验品七十七号,也算有所收获。 翻看着手上的资料,确实找不到异常之处,虽然不知道是谁将身体机能衰败的楚穗年送到医院,但医疗费用好像一直出自楚穗年自己,还有一些政府救济和个人募捐。 让现在的楚穗年离开icu显然是不合理的,这种身体状况谁知道会不会一脱离仪器就呼吸停止,更别说带回塞恩了。 为了完成任务,珂克不仅交付了住院医疗等费用,还耐心地在中心医院待了几天,才终于等到楚穗年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单人病房的环境要好上许多,阳光从窗帘缝隙零星洒进,不像全封闭式的icu,这里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虽然知道重症监护室有过滤空气,但心理上还是会让人这么觉得。 楚穗年身上的管子去了个七七八八,不过还连着监护仪和心电图机。 据护士所说,楚穗年除了各种外伤、脏器出血和因溺水导致的肺水肿外,身体各器官衰竭的主要原因是中毒,经过抢救和后期药物综合治疗,现在脏器功能已恢复正常。 珂克坐在床边削着给自己买的苹果,有点疑惑。 前面的症状还能理解,毕竟伤口一部分是他造成的,加上后期爆炸。 第258章 外伤和溺水也可以理解,那中毒呢? 之所以理解,以及能够锁定楚穗年踪迹的最大原因,是前几天有人直接袭击了他们的一个据点,袭击者就是楚穗年。 千人对一人,他们仍旧损失惨重。 楚穗年很强,但是缺乏战斗素养,没有见血封喉的狠辣,也没有将异能融会贯通,只是凭借单纯的强大,宛如野兽一般在基地里横冲直撞。 要不是凭借残存在地面的血迹,珂克还真没办法这么快找到这里。 长长的苹果皮蓦地一断,珂克弯腰去捡,而病床上,楚穗年的手指微微一颤。 珂克将苹果皮和水果刀放到床头柜上,悠哉地啃着苹果,没有注意到。 外面天色渐暗,走廊里的人流量开始减少,珂克从手提包中取出注射器,调试好药剂后将楚穗年的病服袖子卷了上去。 针头即将刺穿皮肤时,一根肘杖打在了珂克手上,注射器应声落地。 “你对我家的孩子做什么呢?” 珂克一惊,语气老成的老年人不知何时进了病房,甚至近了他的身。 珂克一贯八面玲珑、油嘴滑舌,最是识得时务,即使心下慌乱,面上还是端得正常,“请问您是?” 如今脸上罩着现在身份的面皮,幕帘之外还有其他病人,珂克不想引起骚乱,瞳孔再次散发紫光。 将肘拐重新撑到地上,老人嗤笑:“你倒是积极,比我找得还快啊,珂克中尉。” 结合“找”这个字,又能叫出他的姓名与军衔,略一思考,珂克就了然了对方的身份,试探地问道:“弗林特上尉?” 肘拐在地上有节奏地敲击,伪装成老人的弗林特在病房中缓慢地踱步,既不应声也不否认。 “您怎么,”珂克不确定弗林特是碰巧和自己撞见,还是早先就找到了楚穗年,一直在暗中观察,并且在自己这个冒牌的哥哥出现后,立马过来查看。 但无论怎么想,面对奥歌契家族的人,珂克该有的礼仪和尊重一点没落,信任更是无条件的。 即使弗林特没有在第一时间与他们汇合。 “在这边多年,终于可以回去了,”弗林特抚着手上光滑的拐杖,“找到了七十七,有没有找到那块红宝石?” 知道弗林特指的是由酒神之吻创造的人造人,珂克如实摇头,“没有找到,实不相瞒,不仅是人造人二号,其实在时爆中消失的还有实验品二十三号。” 得到意料之外的信息,弗林特挑眉。 “看到你完全没有怀疑我,也没有找到晋楚,我就放心了,”弗林特微笑。 “您这是什么意思?”珂克皱眉。 “醒了怎么还装睡呢?”弗林特没有回答珂克的话,反而走到了床边。 检测仪开始“滴滴”作响,床上的人睁开那双明亮无雾的眼眸,半点没有困倦之意。 “还没醒吗?”弗林特抬手抚过床上人脸颊上的碎发,动作极尽轻柔。 而珂克则盯着弗林特的背影,总觉得周围的一切有些奇怪,颇为微妙的感觉。 “您在说谁,她不是已经醒了吗??”正常的环境里有些许异常的地方反而容易让人疑神疑鬼。 “哈哈,”弗林特不顾珂克的脸色大笑出声,手指拨拉着床头柜上的纸袋。 “这家医院的服务态度真好,”弗林特答非所问地比划着楚穗年身上的病号服,“衣服不太合身呢,是不是感觉有点大?” 珂克莫名其妙,弗林特还在自顾自地说:“还是不够精细,有些地方看起来很粗糙。” 侧身坐到床上,弗林特将楚穗年乌黑柔顺的长发捋至胸前,细致地编织着花样。 “要在现实里,估计你早都把我推开了,”故意拉近距离,弗林特贴着楚穗年的耳畔,低吟浅笑。 “上尉!”珂克怒斥。 “哎,我在呢,”弗林特笑眯眯地直起身子,仍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 珂克强行忍下怒火,疑惑道:“您到底在干什么?” “这个嘛,”房间内闪过不易察觉的马赛克,弗林特抬手,指着珂克的脖颈侧面,“我的意思是该问的都问完了,你还不醒吗?” 珂克微微一动,脖子上瞬间溢出一颗血珠,顺着血滴滑动的轨迹,隐约在半空描摹出一把透光的匕首。 “什,什么,”马赛克骤然增多,几乎覆盖了珂克满眼。 弗林特将碎发拢到脑后,双眼笑意温良,“从一开始,我就在问你哦。” 马赛克褪去,白昼变为黑夜,站在血泊中的珂克口鼻溢血,颈侧的动脉被利落至极地一刀划开。 被强行吊住的最后一口气因为幻境地解除而散去,眼中的最后一丝光点堙灭。 僵硬站立的人影倒地。 弗林特扶住身旁站立不稳的楚穗年,将幻境里得到的答案告知:“他们没有怀疑我的身份,也没有找到晋楚的位置。” “那就好,那就好,”楚穗年将所有的重量都倚在弗林特身上,惨白的脸庞毫无血色,胃部仍在翻江倒海。 说着自己无能为力,最终还是拼尽全力找到了一处基地。 对于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楚穗年来说,今晚比之被囚禁虐待的那些年还要让人不能接受。 被全盘占据的轮胎工厂再次被血洗一空,因为原本的民众早已在分解枪下丝毫不剩,于是弗林特同样为之,将血海尸山全部消解。 第259章 “今天的份额,”楚穗年强撑起精神。 在楚穗年异能减少的途中,弗林特的异能在缓慢增加,长期和火石共处一地,不可避免地会引起共鸣。 加上弗林特在有意吸收。 包裹着工厂的结界散发着旁人看不见的波光,弗林特在寂静的空地上,完成了今日份的抽取。 感受着身上仅剩的两种异能,楚穗年如释重负地笑了,肺部强烈地收缩让着笑声宛如风箱拉扯。 “不用再回医院了。” 楚穗年话音刚落,柔和的白光便充斥在周身。 佝偻的躯干直起,花白的头发重获光泽,蜡黄暗沉的皮肤透出健康的光泽,眼角嘴边的皱纹也渐渐消失。 “幸好都是持续性异能,等明天抽出来也不会对效果有所影响。” 明明年岁尚轻,但习惯了老旧破败身躯的楚穗年依旧为这副健康的身体感到无比雀跃。 楚穗年施展的这个异能并非能够返老还童,只是能够在一天的期限里,让身体回到巅峰时期。 虽说一天之后效果会消失,但是如果在这期间死亡,效果便会定格在那一刻。 弗林特将一直贴身保管,因为楚穗年越发消瘦,原本合适后来却无法佩戴的素圈戒指取出,单膝跪地。 “女士,你今晚真美。” 第136章 葱倩 银白色的轿车由左至右,从眼前驶过,速度之快像一道闪电。 楚穗年坐在马路边,一会儿看车水马龙的街道,一会看停在枝岔上的麻雀,一会儿将头搁在膝盖上,盯着几只一组,齐心协力搬着比它们身形大了数倍饼干碎屑的蚂蚁群。 “我给你上了认知阻碍,在别人眼里你与楚穗年没有半点相似,注意别被他们发现了,”清晨弗林特面对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的楚穗年,二话不说地施加了异能。 “等我回来再抽最后两个异能吧,”楚穗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然可以,”看着推门的楚穗年,弗林特张嘴道,“不需要我陪你吗?” 楚穗年扶着门框,轻笑道:“不用,我想一个人。” 楚穗年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慢悠悠地走在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路上。 从家到学校如果不走大路,有一条穿过别人小区,但是快五分钟的路程。 小时候爱吃的东北烤冷面十年如一日地摆在十字路口,这会儿还没有出摊,宝蓝色的防尘布将小车整个罩住。 看着学校门口的零食铺子,楚穗年买了一包五毛钱的辣条,小时候觉得很大一包,现在却觉得小小一包,不过单手大小。 放了一根在嘴里,好像比小时候要咸,香料味更重,却少了以前她最喜欢的那种甜味。 因为是工作日,即使不到七点,仍有许多身穿鲜红宽松校服的学生与楚穗年往一个方向走。 虽说上学时觉得这个校服不美观,但有些时候还是很庆幸所有人都要穿校服的规定。楚穗年自己的衣服不多,有些衣服都洗得发白了,小孩子之间难免攀比,外套校服让楚穗年很安心。 低头看着自己小腿上的汗毛,楚穗年混不在意地一笑,小时候觉得这些汗毛简直丢人极了,用了好多办法去除,结果几次脱毛下来反而越长越多越长越粗,根本不敢不好意思穿短裤和裙子。 现在以楚穗年的近视眼,隔着这些距离根本就看不见,真的是一件小事而已,但对小时候不是。 “完了,”刚走到校门口的小学生一抹脖颈,哀叹出声。在四位中队长小队长地注视下,小男孩认命地去小卖部前买了一根新的红领巾。 楚穗年记得自己倒不是常忘带的那一波人,因为她习惯于离开学校就把红领巾摘下来放到兜里,反正校服肯定不会忘穿,揣在兜里的红领巾自然也不会忘。 透过校门口的围栏,楚穗年看见里头平整干净的操场,不由吐槽道:“啥都没让我赶上。” 小学毕业后学校新修了操场和卫生间,初中高中在同一所学校,高中毕业后新盖了多功能大楼。 初一给学校大扫除,初三给初一搬新的桌椅板凳。 每轮教材改版自己都是拿最新教材的那一届,之前跟人借的教科书全白搭。 楚穗年顺着翠绿的银杏路,逛完了自己的小学与高中。 因为有意调查,楚穗年知道自己的发小现在在哪上班。 大厦聚集区,楚穗年望着仰头都难看到顶的高楼,缓下速度去街边买一杯奶茶。 “葡萄啵啵白玉脆,七分糖,不加冰,”楚穗年顺着声音望去,感觉自己的运气着实不错。 吧台后面摆放原材料的柜子是不锈钢的,擦得锃光瓦亮,能够清晰照映出每个人的脸庞,因而发小那张英气勃发的脸也让楚穗年看得清楚。 利落而富有层次的短发让发小兼具截然相反的特性,有清爽阳光的飒然,上吊的眼尾又多了几丝坚毅与不近人情。 “口味还是没变,”发小喜欢果茶,一点也不爱喝奶茶,觉得奶茶喝多了发腻。 等待订单做好的途中,楚穗年透过反光板,默默地看着挚友。 多年不见,发小褪去了校服时期的青涩,现在穿着西装套装,在外也一直保持着身形笔挺,西装裤下不是高跟鞋,是一双软底的平跟小皮鞋,看起来就很舒适。 看着金属板上映照出的自己,楚穗年有些好奇在别人眼里自己在认知障碍下是什么样子。 第260章 “37号,38号,”两个号码几乎同时被念到。 楚穗年在接过店员手里的奶茶时,被身后过道推搡的人群撞到,奶茶脱手。 身旁的人条件反射地一捞,稳稳拿在了手里。 “小心,是你的吧,”发小递到楚穗年面前。 楚穗年浅笑出声,揽过略有些烫的杯壁,“谢谢。” 发小视线停滞了片刻,自然而然地接话道:“这么热的天喝热奶茶很少见。” 楚穗年摩挲着吸管,“是,我喜欢喝热的。” 两人一起走出店门,发小转身后又回头挥手,“真巧,我有个朋友也这样。” 直到发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楚穗年才乐呵呵地将吸管插进去,吸了一大口,在嘴里咯吱咯吱咬着珍珠。 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楚穗年突然在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驻足。 模特身上是一件纯白色的修身吊带连衣裙。 与楚穗年预知回忆里,自己跳楼前穿的一模一样。 随着店门被推开,提醒员工客人进来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着,“欢迎光临,有看上的都可以试穿。” 楚穗年指着模特身上的连衣裙,“这件有m码的吗?” “有的,请进,我给您拿到换衣间,奶茶放在这里就好。” 楚穗年小腿粗,胳膊亦然,所以裙子吊带都没穿过,只不过那是以前的想法了,现在楚穗年觉得自己喜欢就好。 何必对自己太严苛。 m码大小刚合适,楚穗年站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布料充沛的裙摆甩出一朵层叠的花,“难怪自己死前会穿这件,”确实好看。 没有任何花纹与其他颜色,单调的白,但是版型与剪裁非常出彩,腰线较高,刚好能遮住小肚子的位置,裙摆在膝上几厘米,比例也拔得很好。 上学时不能打扮,后来没机会打扮,更不用说回来后整日待在医院病房里,来来回回不过一件病号服。 楚穗年有点开心,即使只是一件漂亮的新衣服,“就这件吧,多少钱?” 心血来潮的楚穗年跟店员讲了半天价,说实话放在平常听到这条裙子原价一千二,肯定会惊讶地说一句“这么贵”,再摆摆手撇撇嘴说一句“算了吧算了吧”,但是今天的楚穗年觉得很值。 最后以888的吉利价格拿下。 没有打包,楚穗年直接换上了,原本的旧衣服扔进垃圾桶,连同刚喝完的奶茶。 楚穗年一点都不想多拿东西,今天就想清清爽爽、毫无负累地前进。 “一会儿干什么呢,”看着还在偏东位置的太阳,楚穗年想了想。 呼啸的风声贯入耳畔,楚穗年看着几条街外的摩天轮,当下就有了注意。 空气里弥漫着棉花糖的香味,五彩斑斓的旗帜随风飘扬,工作日期间的游乐场不算拥挤,蜿蜒如蛇的过山车高耸入云,在顶点处俯冲而下。 “啊——” 楚穗年激动地尖叫着。 “哈哈哈”,楚穗年把濡湿的长发盘起来,笑得直不起腰,“这个爽,再来一次,”说罢拂着裙摆望检票口跑去。 路过小吃摊时楚穗年停步,“先喝口水再说。” 小口小口喝着矿泉水,楚穗年视线扫过园内设施,“小时候没来过这么正规的游乐场,比我预想得还要华丽,感觉一天时间完全不够玩。” “算了,能玩多少玩多少。” 金属扣环“啪嗒”一声再次扣上,楚穗年闭上眼清,任由狂风拂过脸颊,感受着引力与惯性地拉扯,耳边风在呼啸,人群在尖叫,像一场失控的梦境,前所未有地释放。 楚穗年玩得面色潮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玩完刺激项目又去玩轻缓的项目,最后在精品店里挑挑拣拣,试戴头箍,“这个好看,这个也不错。” 试来试去,最后楚穗年什么也没买。 脚步虚浮地坐上长椅,楚穗年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说是恢复成最佳的身体状态,但也只是恢复成楚穗年最健康时的状态,也就是说跑八百米就要死要活的楚穗年,最佳状态步行一万步也就是极限了。 “太拉了,之前那翻云覆雨的能力真像一场梦,”楚穗年将空瓶子隔空投掷,一向准心不好的她居然投进去了,“厉害!” 正午后温度骤升,热得楚穗年受不了,“本来计划玩一整天呢。” 这句话实际上是骗人的。 预知里跳楼的时间天光银白,如何也不像傍晚和夜间。 “去了这么多地方,玩了这么些项目,原来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啊,”小时候天天都很急躁,着急落下课程,着急时间不够用,虽说很多时候都在浪费时间做无用功,但真要楚穗年爽快地出去玩半天,强烈的负罪感又不允许。 想玩又不敢,偷偷玩不尽兴,学习时不甘心,学没有好好学,玩也没有好好玩。 “好像一事无成的样子,”楚穗年亢奋的情绪低沉了下来。 在塞恩那边七年,回来四年,楚穗年已经从学生模样变成了会被小孩叫阿姨的年纪,没有参加当年的高考,也没有跟亲人朋友道别,没有得到普世意义下的社会价值,也没有完成自己所想要做的事情。 晋文绣没有认出自己,在旧时好友面前还要维持一副虚假的面孔,这个世界好像从她失踪的那刻起,就不再接纳她了。 这短暂的三十年,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消耗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亦或是纯白刺眼的活动室。 第261章 楚穗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力道过重,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一抹秾艳之色,“还是不要想太多得好,回家吧,想吃家常菜了。” 楚穗年在小区旁边的菜市场买了自己爱吃的菜,拎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走。 门刚开,楚穗年就看见正在放书包的小晋楚。 往前几步探头看着墙上的时钟,“才三点,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今天全校大扫除,加上是周五,老师说自己的清扫任务完成了就可以提前走。” 不是什么节日学校也没什么项目,还是周五大扫除,楚穗年想了想,应该是周六周天有什么大型考试需要借教室。 “哦,”楚穗年拖长音,“运气真好,看来是个有口福的。” 小晋楚本来想帮忙,却被楚穗年搡了出来,“可别可别,你别的方面挺灵巧的,家务方面简直是灾难级。” 别说切菜炒菜了,每天早上都能把自己头发要么梳成鸡窝,要么扎得紧绷到眼皮都会被勒起来,像是老牛舔过的头皮,看着小晋楚的手工作业,楚穗年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越努力越心酸了。 真是半点天赋都没有,甚至倒扣分了。 厨房里叮叮当当,楚穗年做饭相当利落、分工明确,那边热着锅子,这边准备不同的食材,之所以这般流畅自然,一是因为晋文绣手艺很好言传身教,二是因为楚穗年嘴馋,老是趁着晋文绣不在偷吃。 普通的零食不能满足时,就自己做些鸡蛋羹、小炒菜、烤鸡翅,外面觉得好吃的东西,只要尝过,都能凭借味道复刻个大概。 满满一桌子饱含锅气的菜肴,楚穗年自己先夹了一筷子进嘴,不由感叹道:“这么多年依旧宝刀未老啊,不愧是我。” “来尝尝,”给自己和小晋楚各盛了一大碗饭,楚穗年招呼着小晋楚坐下尝尝。 家里三个人,在小晋楚眼里都不像是会做饭的,以至于楚穗年方才那一手露出来,小晋楚都震惊了。 “好吃,”小晋楚刚放进嘴里就赞叹道,又夹了几筷子连米饭一起刨进嘴里。 窗边微风清徐,屋内两人一桌,说不出的惬意。 楚穗年抱着自己吃撑的肚子瘫在椅子上,“这下满足了。” 看着小晋楚自觉地收拾碗筷,楚穗年忍不住道:“也不知道你融入环境、理解规则这么快是好是坏。” 在小晋楚回头看着她笑后,楚穗年又摇摇头,“你不用这样,想用什么表情就用什么表情。” 见小晋楚疑惑地歪头,楚穗年认真道:“真的,别听弗林特瞎教,嗯,也不算瞎教吧,以后或许有用,”楚穗年欲言又止,转变了话头,“算了没什么,维持现状挺好的。” 饭后容易犯困,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平稳的声调宛如催眠,直到感觉身子猛地下坠,双脚一蹬,楚穗年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身上的薄毯子滑落,应该是小晋楚给她盖的。 眼中无神地扫视着屋内,又磨磨唧唧地去收拾了一下本就叠好的衣服,将摆在电视柜下方的拥抱娃娃分开又抱在一起,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戳歪又摆正。 似乎是觉得不够正,楚穗年屡次三番地调整方向。 外面的风渐渐大了,白纱帘被风吹得直扬,楚穗年深呼吸一口,唤来了小晋楚。 现实与影像交叠,楚穗年半跪,指尖抚上了对方的脸颊,“你以后会变得无所不能的。” 后悔没有将自己今天在街边看见的好看风铃买下来,楚穗年将盖到小晋楚脸上的薄纱摘下来,掌心白色的丝线聚集,心里微微刺痛,“你还没找到自己,就被要求改变了,但是我别无选择。” 说话间,双手已经覆盖了小晋楚的耳朵,没打算让对方听见的话语更像是自言自语,“我爱这里,希望你也爱这里。” 白线钻进小晋楚的耳朵,“这是命令,未来的某一天,当灾难来临之际,你要奋不……”在后两个字的位置停顿,楚穗年哽咽,“你要奋不顾身、倾尽一切地去保护,不要让这里化为一片焦土,不要让人们化为一捧骸骨。” “只要有一点希望,不论一次两次还是几百次,去寻找最完美的那个结局,不论有多么痛苦,哀嚎着哭喊着也不要放弃,坚持下去。” 那横亘的天平在与小晋楚地相处中逐渐倾斜,但唯一不变的是另一头的东西一直稳稳压过,从未改变。 “不管你是恨我还是怨我,都是应该的,毕竟你什么都没做过,一身干净,却被无辜牵连。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偿还不了你,以后你会有机会的,你会毁了那片地方,焚了我仅剩的躯体,然后,下辈子再来找我讨债吧。” 丝线即将成型,完美的闭环只差一个缺口便会被填补圆满时,楚穗年却手下一顿。 小晋楚的眼睛很黑,深邃如无底的寒潭,色浓若顶级的矿石,极致的黑色让她的眼睛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机械感,最初运用笨拙的能力和对“双黑”的理解,变化出的色彩是这样的。 那双眼睛复杂中透着简单,自信里藏着自卑,明知楚穗年在做什么,却没有自决命运的意识,随遇而安、逆来顺受,低垂的眼睫没有颤抖,投下的阴影却好像在扭曲。 不仅是小晋楚,弗林特或是楚穗年本人,都被进行了经年累月的“思想刻印”,是楚穗年施加的思维固化,为的是形成不变的行动指南。 第262章 弗林特与楚穗年脑海里的刻印已经强化到月桂之心都无法撼动的地步,而小晋楚的刻印,只要楚穗年现在再加一把火,也将完成。 “罢了,”楚穗年手指微微颤抖,“要是有机会,就找找自己,做回自己吧。” 白线一溜烟地截断消失,楚穗年站起身来,长久地半蹲让双腿酸麻,每动一下都像是被蚂蚁啃咬。 在双手离开晋楚耳朵前,楚穗年小声说道:“你要是讨厌我就好了。” 双手离开,意识到结束的晋楚抬头,楚穗年呲牙咧嘴,嘿嘿笑着摸过小晋楚顺滑的长发,轻轻唱道: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从看到预知开始,楚穗年能够理解有些行动的目的,看到那条完美符合自己审美的长裙能够理解自己为什么选择在生命的最后穿着它。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预知里的自己一定要当着小晋楚的面从高台跃下,可能彼时的自己已经崩溃到无法顾及他人了吧。 好重的壳,好长的路,沿途风景正好,但是赶路的人无暇顾及,只希望道路尾端真的有开得正盛的葡萄藤。 “可能预知并非什么都无法改变,”楚穗年双腿恢复知觉,在心里缓缓道,“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感到绝望,也不后悔,只是有点……” “舍不得你。” 第137章 云门 薇汀捻起地上的尘土,放在鼻子下面轻嗅。 有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尽管地面看不出任何血迹,薇汀也知道这里曾经尸横遍野。 分解枪能够将设定后的物件全盘消灭,即使是与土壤混合在一起的血迹,看见不远处的洛克朝她点头,薇汀知道两个人的观点应该是一致的。 “了解分解枪的使用方式,战力惊人,能在一个晚上铲除千名训练有素的军队战士,里头还不乏异能者和等级为b的珂克队长,之所以分解不完全,应该是时间不够,或者有什么突发事项。” 听着薇汀的分析,洛克补充道:“或者是故意的。” 已经建好临时中枢的情况下,他们在塞恩的装备也可以在这使用,搭载的临时人工智能为了方便依旧叫“佛尔塞提”,时时为军队监视汇报。 “昨晚佛尔塞提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及时提醒,今天早上面对空无一人的工厂才好像如梦初醒,对方不仅实力强劲,对我们还相当了解,开头就屏蔽了电子设备,满足条件的人选我只能想到几个。” “而这几个,刚好都是我们正在寻找的对象。” “算一卦,”薇汀对洛克说道。 薇汀和洛克都不算强攻击型,算是搜查部队里的中流砥柱,与薇汀倾向自保的异能不同,洛克除了详细的占卜之术,剩下一个“穿透”的异能进可攻退可守,运用得当在近战方面胜算很大。 两人异能相得益彰,由洛克借助“一问一策”确定问题范围,比如犯人的大致方位,薇汀再开“天幕之眼”,将目标人物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 洛克随便捡起一根木棍,插进刚刚垒好的小土堆上,问题在心里问出,原本结实的木棍居然从中开裂,并非横向,而是竖着从下到上,直将一根木棍劈成两根。 “这什么意思?”不同的结果对应不同的答案,薇汀对此并不了解。 “啧,”洛克咋舌,摸着下巴组织语言,“不好说,有*两个可能。” “要么对方比我强大太多,这是警告的意思,预示得知此事需要付出的代价过大,要么是得不出答案,对方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消失在此方可探知的天地间。” “先回去吧,”珂克死后,指挥权自然而然交到了副队长薇汀手里。 洛克依言起身。 比起薇汀,因为异能的关系,洛克来这边要更早一些,不仅是为了寻找失踪者,更是为了确定位置和测定吉凶。 以科技为主,极力发展高等制造业工业的塞恩因信仰缘故,虽然全民上下都沐浴在机械和创新科技的金属海中,但是相当崇尚怪力乱神。 这种现象在异能出现后达到了顶峰,甚至民间还出了很多诸如“一神教”“身前教”“光明神”等组织。 大多数异能能够用科学解释一二,而有些异能则完全摸不透原理,比如洛克的“一问一策”,摸不清猜不透,偏偏正确率接近百分之百,让高层的人相当着迷。 但这个能力并不全能,答案的呈现也相当质朴单一,换言之复杂的问题也无法准确告知,越是“高价值”的问题,越需要付出对应的“高能量”。 所以洛克一般除了福凶祸吉、位置方向,也不会去问其他问题。 像是薇汀前来z国的时间与行次,也有洛克占卜的因素在里。 在正常建筑之下的,就是尚在建设的半成品基地。 塞恩高层的计划是在八年内建成444座基地,能够全面覆盖z国的所有面积,形成彼此呼应、相互辐射的网络体系。 这些基地不仅是渗透的基石,发展的踏板,也是最后一道保险栓,为最坏的结果以防万一的杀招。 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全貌,机器运转的嗡鸣声与薇汀的步伐同频,隔绝阳光的地下,气温都降低了许多,透着阴潮。 “流水线已经安置好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量产。” 成排的精密仪器是薇汀除了军队之外,利用空间带到这边的另一批重要物资。 第263章 在隧道尚未稳定、开口过小的现在,运送大量的人员不切合实际,一次次开启浪费能量还引人注目,更何况塞恩原本就不打算以真人数量为主。 化学药剂独特的气味和润滑油的味道充斥在薇汀鼻腔,远处机械造物被安上了下肢,精细的上臂被缓缓勾勒,类人但还差距甚远的外貌能够一眼看出机械人的身份。 是还没有披上伪装假人皮的机器人。 “目前装备还不够精良,仿生人地制造还无法完成,为了填补数量上的需求,近期先把中心放在制造机器人的项目上。” 人造人、仿生人、机器人,克隆人,几个名词看起来类似,但彼此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 晋楚作为人造人的代表,能明显看出人造人的几种体征,完全与正常人类一致的肉。身结构,拥有自主意识,与自然出生的婴儿没有区别,但是并非母体孕育,也非受精卵试管培育而成,不符合自然繁衍的要求但是结果与自然产物一致。 后来被弗林特安置在z国,顶着晋回舟身份的是仿生人,虽然外表与人类一致,但是这并不是仿生人的最大特征。 仿生技术在塞恩被广泛用于医疗,仿生人造器官也是进行器官替换的主要工具,用人体不会产生排异现象的特殊合成材料,取代人体原件,发挥同等效果。 仿生人大多利用这种材料,并且力求外表上的相似性,但是没有人造人的智慧与自主意识,依靠底层逻辑这点与机器人类似。 最初弗林特安排的仿生人除了脑袋里的芯片,其他都与真人无异,随着时间流逝,材质会出现损耗,最高级的仿生人使用期限并不长。 以至于在彻底隐藏下身份后,为了省钱,弗林特后期的仿生人越来越低等,这也是为什么晋楚砍断脖子的那个“晋回舟”,断口那里能看见电缆。 在不考虑控制和意识的情况下,最高等的仿生人能够完全模拟人类,只不过无法自行移动,就像一具人造尸体。 那日在“天际线”上控制住裴邵,引诱晋楚出现的第二皇女,以受到攻击后裸露的内在和当事人自己所说的话来看,归类于机器人。 机器人没有感情与人类特有的“意识”,所有行动归结于程序与代码,但是第二皇女声称自己是唯一一个在复刻了生前记忆后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特例。 在二代人工智能“佛尔塞提”之后的第三代智械“茨缇亚”也在后来被誉为脱胎换骨、完全升级版的中央管家,据说与冰冷死板的前代迥然不同。 “z国的人员基数相当庞大,完全派人不切实际,慢慢替换吧,他们如今的技术尚不足以生产如此智能的机器人,一般人也不会往这边想,倘若发现及时灭口就行了。” “这上面的红点是什么,”中枢室左上角,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一个红点开始闪烁,从出现的刹那便迅速移动,几乎一个眨眼,就从其中一个屏幕的角落移动到了中央。 “联系监控室,调画面!”薇汀对着耳麦紧急道。 “有人入侵!” “一个,不,两个。” “怎么可能这么快被发现,”还不等薇汀质疑,那个红点骤然消失。 “去哪了?”薇汀开始在布局图上寻找异常的红点。 每个基地人员身上佩戴着独特的信号器,与检测系统呼应,作为自己人的象征,外来人员一旦被温变感应器和监控摄像头抓取到,没有和信息库的录入人员对应上,则视为侵略者,在局部图上呈现红色。 “在这!”洛克指着中枢室区域范围的局部图。 这说明那个几十秒前还在基地外围的人一眨眼就深入到了核心地区。 “画面传过来了,”洛克刚说完,薇汀耳麦里就传来特遣队已经发现目标并且包围的汇报。 “等等!”不是对着洛克,在看见传过来的视频后,薇汀第一时间叫停了特遣队。 视频上,红发红眼的弗林特横抱着看不见面貌,被黑布包裹着的人影,碎发遮掩在眉眼处,分辨不出情绪。 薇汀和洛克赶到弗林特的身边时,因为薇汀的命令,特遣队人员都收起枪械,站立在一旁。 而突兀出现的男人则席地而坐,对着他们吊儿郎当地一笑,“安防不怎么啊,直到我进入基地你们才发现。” “这,”许久没见,模样早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薇汀还是很激动,声音里似乎都有一丝哭腔,“是属下办事不利!” 手里攥着两枚火红的宝石,斜靠墙壁的弗林特眯着眼睛,过了一阵才恍然大悟,“是你啊。” 看着对方明显不记得自己的样子,薇汀有些失落,“是我,好久不见,弗林特上尉。” “您旁边的是?”因为黑布没有包裹完全,能看见裸。露的双腿,所以前面的侦查员才会改口说是两个人。 弗林特拉开了黑布,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庞,“是你们要找的试验品七十七号。” “您怎么……” 没等薇汀问完,弗林特已经开口道:“自打被传送到这边后,我就一直在寻找七十七的踪迹,但是对方滑不溜手,也没那么容易锁定。” “昨晚不知什么原因,七十七号泄露了行踪,至于具体情况,我也没有向你们解释的必要,”弗林特嘴上在笑,却实实在在地表达了对他们的看低,“既然你们能过来,那什么时候能送我回去?” 第264章 “我们马上向上级汇报。” 第138章 西子 穿越时空隧道说轻松也轻松,说不轻松也不轻松。 因为折叠现象,众人需要穿过的路程并不长,但是时空挤压和飞速流逝的体感,会让在内的人产生类似晕车却远超晕车效果的恶心感。 身体强度不够者,甚至可能呕吐。 作为经历过严苛训练的异能者,薇汀仅仅是短暂的眩晕和恶心后就恢复了正常,甚至第二次穿越的异样感比第一次还要轻。 将物资和弗林特交到其他专员手里,薇汀还要赶着回宿舍书写自己的工作汇报,大到z国的调查结果,小到用了几颗子弹。 宿舍这几日落了灰,想着报告着急,每日的进度都在如实记录,只剩个收尾工作,薇汀便打算先去公用办公区完成汇报日志。 “薇汀,”隔着老远,看见她的洛克就加快速度跑了过来。 “这么快啊,居然先回宿舍换了身衣服,”薇汀扫了一眼洛克身上崭新的服饰,“刚才不是让下属吐脏了么,总不能继续穿在身上吧。” 薇汀感概的不是洛克换了衣服,而是换得这么快,毕竟她自己只是进行了交接,又回宿舍拿了设备,就马不停蹄地往办公区赶。 看着洛克头发上的水珠,就知道对方可能还草草冲了个澡。 “那个,我刚才顺耳朵听见一个事情,”洛克犹豫着要不要说。 “我们好像不是一起回来的,怎么你的行程这么丰富,”薇汀调侃。 被岔开话题的洛克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了。 “你说呗,干什么这么严肃,”薇汀不以为然。 洛克看起来相当迟疑,“你还记得‘橘子坝’吗?” 怎么可能忘记……! 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薇汀的嘴就好像被针缝住了,通红的碳块在眼前回闪,嗓子里血液受高温烧灼升腾起的血腥雾气,焦糊的肉块糊在气管处,被并不锋利的锯齿一点一点磨断四肢,那种痛不欲生、求死不能的痛苦。 一切都好像历历在目。 而“橘子坝”就是那个折磨薇汀的人体贩卖组织的名字。 没错,人体贩卖。 买卖人口、贩卖器官、地下医院是他们的主行业务,把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杂草”扔到街上,利用他们继续赚钱,榨干他们所有的价值不过是组织的“废物利用”。 “橘子坝怎么了?”薇汀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最近被调查了,据说是因为有眼不识泰山,撞到枪口上了,把布鲁克公爵的独子给绑架了,”洛克压低音调。 “撞到枪口上了,”薇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当初把他们取名为“杂草”,既讽刺又贴切。 这不,伤害到花朵就会付出代价。 “你猜橘子坝背后的靠山是谁?” “是,是谁?” “奥歌契——” 这三字所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薇汀无意识地扯了一下嘴角,在思维过脑子之前,否定的话就先一步吐出来了,“怎么会,不可能……的。”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洛克赶忙摆了摆手,“应该和弗林特大人没有关系,据说是分家所为,只不过……” 面对洛克地再次沉默,这会儿的薇汀有些着急了,心脏砰砰直跳,“只不过什么?” “分家,就是你所在的那个分家。” “轰”地一声,薇汀如遭雷劈地站定在原地。 没有关系吗,真的与弗林特没有关系吗?那么多分家,弗林特为什么偏偏把自己送到这一家?奥歌契家所谓的权力和财富,不就是踩着他们的血肉得来的吗?弗林特会是不知情的吗,身处高位,又作为主家的继承人,会一无所知吗?如果有所参与,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又为什么在那天救下她,如果有所知,那为什么把她送到分家,如果全然不知,难道就能被称为无辜吗? 血液直冲头顶的当下,薇汀看起来依旧岿然不动、面不改色,在理智即将崩断的前夕,居然敏锐地察觉到洛克眼中的一抹异色。 他俩相处一向融洽,洛克是个随和开朗,很会活跃气氛的人,在薇汀刚来特遣部人生地不熟时,就是第一个搭话的人。 即使曾经听过下属暗地里讨论,说洛克因为她后来者居上而怀恨在心,薇汀也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比起一开始就看不上她,明里暗里使绊子,以及故意调查她的身世,并散播开来的那些人,洛克从始至终都站在她身边,各种帮助也是实打实的。 但是现在,即使隐藏得很好,薇汀仍旧看见了洛克嘴角那一抹来不及掩盖消散的讥笑。 为什么要这么笑? 等等,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告诉她? 不是说洛克告诉她这件事不对,而是时机不对。 真的太快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两件事情尚可,但是如何在洗澡换衣服后,又完整地听到这么“一耳朵”详实的八卦。 如果不是这会儿得知的,那就是早就知道,但是直到现在才告诉她。 为什么是现在? 弗林特被找到了,而且因为失踪等事项,三天后即将召开审判会。 当初调查了她的身世并散播开来的人在薇汀到来之前好像和洛克关系不错,那人身世普通,没必要与挂着奥歌契名头的薇汀作对,但他偏偏那么干了。 第265章 薇汀想起了洛克站队的家族,与奥歌契似乎是敌对势力。 一切好像都串联在了一起。 薇汀逐渐冷静下来。 洛克所说可能是真的,因为假消息太容易被证实,而洛克的目的是为了挑拨薇汀与弗林特的关系,为的是三天后的审判会。 希望怀恨在心的她作为前往z国的管理层,向审判员提供一些对弗林特不利的供词吗? “这样啊,”薇汀缓慢地点头,在洛克继续前意有所指,“左右不过都是利用,比起杂草,做鲜花可真好。” 薇汀的话实在模糊,洛克一时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意思,“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觉得,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值得人们前仆后继,趋之若鹜。” “而我,也不例外。” “……” 三天后,审判庭门口。 弗林特转动着手里一大一小两枚火石。 所谓“窃”,不仅能盗生前人的物件,亦可盗死人的东西,面对死亡不久的楚穗年,弗林特施展了最后一次窃取。 失去了所有异能的楚穗年好似彻彻底底失去了特别,成为了被抓到塞恩前的模样,但是弗林特知道,牢笼依旧,甚至将要由大变小。 死亡,也无法让被困的灵魂得到自由。 而这一切,叫做“命运”。 弗林特笑着摇了摇头,“自甘踏入的死地,为了一定要做的事情,在她眼里这应该不叫命运吧。” 再次回到塞恩的弗林特换上了板正但硬实的军装,许久未穿的军装似乎已不合身,像是被铁皮包裹,难以施展动作。 弗林特不由想到了在蓝星时穿着的棉质短袖,没有所谓的服装礼仪,只要不影响市容,怎么穿是每个人的自由,舒适可以是第一位的需求。 回来当天就提交了详细汇报,今日进行军事审判。 离开塞恩之前就知道何时回到塞恩的两人,自然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弗林特并不担心审判的结果。 因为对于奥歌契家族出身的他来说,审判只是顺名义、表程序的一个流程罢了,弗林特与楚穗年如此认真的准备,是为了不引起高层怀疑。 弗林特可以继续做他的天潢贵胄,楚穗年的尸体也能有用武之地,完成最后一步。 纯黑的马丁靴停在眼前。 弗林特抬头,不由讪笑,“奥罗拉教授,几年不见,您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哈哈哈,”以前的奥罗拉虽然懒散,但远远称不上邋遢,如今像是不洗澡不睡觉,整日露宿街头的流浪者,笑声却仍像几年前一样开朗,“懒得管理形象了,未免哪天横死,决定得过且过、自由自在。” 原本只是鬓角有些斑白的奥罗拉,现在眼角的皱纹越发深刻,倒不是外表上苍老了多少,而是眼睛里的疲倦如何也遮不住,浑身透着一股死气。 松松垮垮的衣料下身体干瘦,宛如皮包骨头,左腿没有遮挡,露出劣质的机械铠,走动间都有金属摩擦的声音。 “您的腿是怎么了?”弗林特指着身边的空位,示意奥罗拉。 “没什么,实验事故罢了,倒是你,”奥罗拉是作为技术专家被邀请来参加审判会的,“在别地几年看起来反倒变得有棱有角了起来,以前见我时还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呢。” “有吗,哈哈哈,”两人过去不算相熟,是因为楚穗年联系才变得多了起来。 “真死了?”作为科研主力,楚穗年和晋楚都是奥罗拉的专门项目,楚穗年从来这边就受奥罗拉管辖,晋楚更是从出生到成长都由奥罗拉记录。 此刻所问,也不是问题,更像是恍惚间地自语。 毕竟弗林特回到这边后,楚穗年的尸体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奥罗拉的研究室。 “什么叫‘死’,”弗林特轻喃,“以教授的能力,我想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到楚穗年的。” 奥罗拉蹙眉,“你把楚穗年的尸体带回来是为了这个?” 塞恩帝国作为将行预案的项目数不胜数,按照可行性、价值高度分了几个板块,有些是因为没有合适素材而搁置,有些是因为现下科技水平尚不足以进行,有些是因为所需资金太过庞大但是收益甚微。 作为核心家族成员的弗林特,对于哪些项目正在进行,哪些项目被高层持续关注,自然有所了解。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素材了,不是吗?” 第139章 云水碧 “弗林特上尉,麻烦您详细说明一下,您在z国的所有经历。” 阴暗的审判庭内,高耸的拱顶宛如欺天的黑云,五指山般罩住下方的一切。 彩绘玻璃上描绘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娇小的麻雀被蔷薇的尖刺穿胸而过,鲜血像是毒蛇的信子,缠绕住娇艳欲滴的蔷薇。 身着黑色长袍的审判长坐在雕花的大理石椅上,空间里充满着肃穆又神圣的气息。 之所以叫审判会,是因为弗林特确实是以“有罪”的身份进入此地,与未经审判定罪便不属于犯人的z国法制不同,塞恩的制度截然相反。 具备嫌疑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经历重重神圣地洗涤,无辜者还其名誉,有罪者当场审判。 场地周围,民众以“圆”的形状围绕犯人落座,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好奇打量,他们是随机程序下挑选出的“观众”,为了见证审判的圣洁,也为了宣扬所谓的民主与公平。 第266章 “是,”弗林特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开始讲述完全伪造的版本经历。 作为特邀席的奥罗拉在持续地讲述中开始感到额角巨痛,身旁的苏丹娜立马捧上事先准备好的止痛药,“教授,药在这,还有水。” 奥罗拉甚至来不及接水,便将药片囫囵咽下。 “您到底怎么了,最近头疼越来越严重了,明明之前没有这个病症的,”苏丹娜满眼心疼,一下一下顺着奥罗拉的后背。 听到苏丹娜的疑惑,奥罗拉陷入沉默,第不知道多少次地想起了宿泱的话——如果弱者就应该被抛弃,那么,当您失去价值的那一天,您就会知道我今日在执着什么。 甚至不需要等奥罗拉变成弱者、失去价值,只是当个人的决定与高层的决策相悖时,奥罗拉就仿佛被剥夺了选择的余地。 自从时钟花属失败,一向稳操胜券,被人们尊为国宝的奥罗拉就感受到了微妙的不同。 若说这时只是微妙,那么当奥罗拉明确表达了不想继续进行空间定位项目后,微妙的异样感便被放大了无数倍,让奥罗拉结结实实、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她变得——异常倒霉。 不论是原本检查完备的设备突然少了一个关键零部件,还是自己一直吃的营养剂“莫名其妙”变成了微毒却以折磨人为特色的逼供药物;不论是实验器材突然发生故障,还是身边的学生“笨手笨脚”地将她搡进尚在运行的螺旋仪中;不论是从天而降的花盆还是突如其来的食物中毒,还是机械铠安装手术中的“操作失误”。 这些不致命,却又离死差一点点的“厄运”,当时的奥罗拉一个月甚至可能遭遇十次以上。 奥罗拉知道,这是警告,亦是最后的通碟。 “没什么,”奥罗拉摇头,又示意苏丹娜注意台中央。 “弗林特上尉,您的其他陈述我们都没有异议,不过为了确保真实性,我们会派专员对您进行鉴谎,您可以接受吗?” “可以。” 能够亲眼得见异能者施展特别能力,台下的观众略微躁动,期待之感溢于言表。 苏丹娜看见与往常不同的调查员,心里冷笑。 常设调查员的能力很是霸道,在测谎的同时,还会对被检测人造成一定的伤害,失眠头疼都属常见。 而今天这位是被特调而来,苏丹娜曾经在特遣部队里见过,所拥有的能力使用范围更广还更加温和,也就是说测谎之后并不会给当事人留下任何后遗症。 水蓝色的波动荡开,空间里回寰着鸟雀蝉鸣,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肩膀,心情莫名熨帖。 感受到强烈视线的苏丹娜抬头,看见了正对面的埃斯波森。 对方似乎入场时就注意到了她,见她望过来,忍不住笑了一下。 两人毕业之后交集骤减,各自进入了不同的势力,地位也是天差地别,今天的苏丹娜是依奥罗拉的身份进入的审判庭。 埃斯波森本就混不吝,在谁身边时好像情真意切、感情甚笃,一旦距离拉开,也可能像从未相遇过的陌生人,一个眼神都不会停留。 即使是对于相处了四年的奥罗拉,埃斯波森也从未探望和在乎过。 埃斯波森聪明但不是天才,不是科研的料,当初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就迅速改变计划,虽然仍旧在奥罗拉身边研学,但是重心却放在了借助奥罗拉结识更多的人脉上。 与埃斯波森一样的是,苏丹娜也不是适合科研的绝顶天才,比起实验更重视人脉,但是不同的是,苏丹娜对待奥罗拉教授是真心的。 蓝色的光芒褪去,调查员双手环抱在胸前,这是向自由女神起誓自己并未说谎的姿势,“弗林特上尉所言不虚,与记忆相符。” 意料之中的事情,弗林特并不意外。 重重枷锁之下的思维,是人为塑造的故事情节,比改变记忆更加高明精细的手段,在不影响自身真实经历的情况下,布控下一幕虚假的回忆。 为每一位企图深入探查、获取“真相”的人们,上演精彩绝伦的演绎。 不论探查、测谎,还是月桂之心的消解,都无法改变且不可逆转的“刻印”。 楚穗年只给晋楚留下了一丝改变的机会,尚且能够通过月桂之心斩断枷锁。 在所有流程走完,即将宣判的最后,明明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但高台上的观众仍旧屏息等待着重锤地落下,这种一生可能只会被选中一次的经历,让人亢奋。 “有罪或是无罪?”审判官扬起定音锤。 “无罪”“无罪”“无罪”“无罪”“无罪”“有罪”“无罪”“有罪”“无罪”“无罪”…… 跌宕起伏地呼喊,在众多“无罪”中仍旧夹杂着一两个“有罪”。 弗林特今天审判的核心在于“是否失职”,即使被卷入时空乱流是场意外,但是最为试验品七十七号的保证人,弗林特对楚穗年的失踪与死亡按理来说负有一定责任。 关键就是看这份责任的大小与占比,是否无可避免,或是当事人是否已经尽到了责任。 呼喊“有罪”的少数几个人面色绯红,他们或许不在乎真相为何,他们或许不在乎罪名是否匹配,他们或许不在乎当事人是否无辜。 他们或许是在使用这份微小的权力时,感受到了自由。 定音锤敲响,审判官喊声如钟,“宣告弗林特·奥歌契的无罪,让我们感念自由女神的馈赠!” 第267章 “我们在此歌颂,为自由,为明天,”台下人双手交握,将额头抵在骨节之上,齐齐颂道。 就在审判人员即将退场时,弗林特开口道:“尊敬的审判官大人,请等一下。” 怀抱着《铁罪书》的审判官停下脚步,场内一时安静下来,“还有什么事吗,弗林特上尉。” “是的,”弗林特点头,“关于‘缸中之脑’的项目提案。” 审判庭负责审判,对于其他事项并没有决定作用,弗林特之所以在这个场合下提及,是因为能够对这件事情起到推动作用的成员都坐在台下。 比起日后挨个登门拜访,还可能吃个闭门羹的情况,弗林特宁愿被审判庭厌恶,将应有的信息传递完毕。 弗林特的视线环绕场上一周。 作为“缸中之脑”提议者的第一皇女,有能力进行该项实验研究的奥罗拉教授,大力宣传企图推行全面智械时代的金融寡头。 权力、能力、金钱,推行项目的所有必备条件。 “如今的二代人工智能‘佛尔塞提’承载能力有限,无法处理所有政府事项,在其掌控的一般决策领域依旧显得过于死板,我认为没有感情的机器很难全权处理‘关于人’和‘有感情’的事件,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纠纷。” “弗林特上尉,”审判官正准备打断,却被台下的第一皇女挥手制止。 坐在第一排穿着低调的第一皇女依旧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饶有兴趣地示意审判官安静,让弗林特继续说下去。 “如今人民的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赖智械,一个与当下条件不匹配的人工智能不仅影响生活,还影响发展。” 金融巨头忍不住出声,“所以你再提‘缸中之脑’是认为我们需要一个理解人类感情,却又充分理智,绝对听从程序安排,又算力惊人的新型人工智能?” “你应该知道,这并不切合实际,”第一皇女开口,“我们当初暂停‘缸中之脑’,并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根本没有合适的素材。” 弗林特提起的这个“缸中之脑”实验与该名词代表的那个哲学思想实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 不是为了思考现实、知识与身份的概念,也不是为了讨论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得知自己到底是处于真实还是虚妄之中。 这个由第一皇女提出的实验,根本目的是构建“非常规非人工非无感”的人工智能,以期在现有人工智能的基础上,保存优点并填补不足。 “感性、自主意识、情绪等东西一向被归为生灵专属,我们创造不出来,所以渴望利用‘脑’来让人工智能获得这些,但是普通的大脑根本无法搭载和运行那般庞大的数据。” “是的,我知道,但是您也说了是‘普通的大脑’,”弗林特抬眸,“众所周知,异能者等级越高,大脑被开发的程度就越高。” “一个远超a级,觉醒超千种特异功能的异能者的大脑,能否成为‘缸中之脑’成功的关键呢?” 第140章 法翠 红砖斜顶之上,薇汀将长发随意地捋到一边,嘴里含着方才从训练场里拿的果味糖,眼前光屏与夜色重叠。 通讯录上的红色数字在不断增加,多数都来自于洛克,薇汀没理。 便捷模式下,贴在裤边的食指轻点,光屏自动熄灭,薇汀拿起方才下属送过来的密封纸质报告,专心致志地浏览着。 塞恩在z国建立的诸多基地各有各的用处,机器人与仿生人的制造线,负责调度与安排的指挥部,存放中枢系统的数据库,为后续火石生产转化的化工厂…… 最开始输送大量人员,是为了尽快建立基地,并着手准备伊甸园游戏。 即使是自己人,塞恩的保密工作也未曾懈怠,基地内部人员与外部执勤人员并不互通,基地所在则是最高级别的保密任务。 尽管如此,仍旧有暴露风险,比如一个人摸到基地所在的弗林特。 异能的出现,让传统行业都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变革,可能是创新升级,也可能是覆灭消失。 谁也不知道会出现怎样匪夷所思的能力,再严密的防守都无法万全。 薇汀现下浏览的,就是三位不同下属就不同岗位送来的异常情况汇报: 四天前的日间,监控系统发生了异常跳帧,因为是肉眼无法观察到的细微异常,a工作人员没能当下发现端倪。 第二日回看时,在旁闲聊的b员工发现本该在此时出现在监控器里上厕所的他,却没有在屏幕里出现。 ——有人用虚假的*视频覆盖了监控画面。 负责材料准备与成品验收的c员工,在三天前的早晨清点机器人时,发现耗材与成品数据不符。 ——按照材料总量计算,机器人少了三具。 需要通过计算而没有直观数据是因为c员工没有查看数据的权限,也不属于程序员,只负责生产线上的核对。 最后一份,就是负责大数据合成,为每一个机器人制造完全不同面貌外形的d员工,设计素材里显示,出现了三份一模一样,非随机合成的机器人外貌指令。 并且指令和设计内容已经自动销毁。 ——有人专门设计了一个外形,并就此制造了三具外形一致的机器人。 所有项目分开执行,不仅是为了保密,也是为了后续计划,做一个提前的实验。 第268章 z国的制造业相当发达,任何精密的仪器只要拆解,拥有图纸、备全材料,都可以造出来,即使是塞恩的武器。 不论生产质量还是效率都不逊于塞恩,甚至可以说是超过塞恩的。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图纸,不需要特殊材料的高科技武器塞恩是可以外包给z国的。 当然,塞恩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图纸白白送到别人手里,但为了机器人,甚至后续仿生人地量产,塞恩还是决定把项目细化,细化到仅凭单个零件的图纸,完全无法倒推的地步。 这样组成武器与机器人的零件全部外包给z国的企业,基地后续只需组装,效率将会大大提高。 保密工作也是一样的逻辑,任务交叉、视野交叉、活动范围交叉,这三位员工只能看见部分事项,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程。 直到最后,所有的信息汇总到薇汀手里。 趁着夜色潜入基地的犯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替换监控画面,要么是所用工具相当先进,要么是有相关的异能。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薇汀仍旧将弗林特纳为了怀疑对象。 一是没有几个人有能力完成上述一系列动作; z国不太可能如此快速地发现基地,并且在发现后仅仅制造了三具机器人就离开。 二是案发时间正好在弗林特带着七十七号的尸体造访之前,时间上有些蹊跷; 前一个晚上七十七号袭击了他们新建的基地,第二天另一个基地就被弗林特找到。 三是弗林特找到基地的办法; 虽说弗林特实力强劲,但是探查能力却并非第一梯队。 四是潜入者对于他们设备的了解程度; 单轮这点,一直被豢养的七十七号和二号,以及科技水平不同的z国人士就很难做到。 如果他们是共同行动的,那么一切好像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 三天前,洛克向薇汀透露橘子坝的内情后,有所质疑的薇汀在当晚就潜入了政府的第二情报中枢。 人工智能“佛尔塞提”的核心主机安置在哪薇汀不知道,但是政府的专项数据库在哪里对工作人员倒不是个秘密。 数据发展到如今的时代,塞恩使用纸质文件的占比甚至高于十年前。 佛尔塞提的面世,也是全面数据化时代到来的标志,彼时的塞恩几乎人手一个电子id,一切生活事项与行政相关,都采取数据化处理。 与之对应的,有人筑墙一尺,自有人凿墙一丈,隐私信息泄露与电子盗窃等犯罪日渐频繁。 “黑客浪潮”甚嚣尘上,关于全面数据化的街头抗议也越来越多。 军用数据虽然保密程度更高,被入侵的可能性小,但也并非没有,不比民用,这些信息容不得泄露。 所以现在的政府数据库,部分数据采取纸质保存。 数不清的资料柜排排叠叠,围绕着中心巨大的数据平台,形成一个一圈一圈外扩的布局。 薇汀有能力潜入这里,还要依赖于政府当初为她挑选的那个防御异能。 说是防御,但不只有防御特性,隐匿加防御的双重效果最大限度地保证薇汀能够在危险中全身而退。 展开在周身的不可视薄膜坚固异常,能抵挡至少五发等级为a的攻击,以及可以透明化施展者。 只不过两个效果不能同时发挥,透明化时防御失效,并且被人碰到,透明化就会解开。 数据库里安静无比,虽然没有巡逻人员,但是囊括场内所有角落的摄像头却让人头疼。 接触物体透明化不会解除,可是被薇汀触碰并改变位置的物品不会被透明化,也就是说,监控会拍下来资料柜自顾自打开,资料自己飞出来的画面。 说实话,薇汀在来这里前并没有详细的计划,甚至站到这里的这一刻,都没有确定自己要查什么。 是要查橘子坝背后牵连的关系网,有哪些大人物在包庇恶行?还是看看弗林特在这件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再见弗林特,对方赤红的双眸是那般平稳无波、理智冷漠,与曾经大相径庭。 多年前如敝履草芥般趴在地上看人来人往的薇汀,看见一双擦拭干净、皮质柔软的靴子前进又停顿。 没有支撑点的薇汀甚至提不起劲儿,细杆脖子勉力撑着脑袋,能做的就是趴在地面。 有恻隐之心的自然不止这一个,但薇汀仍旧躺在街角,就该知道前人的决定。 曾经的弗林特有些怯懦,在救她时脚步彳亍,能看出是犹豫过才走到她面前的。 将她放置在分家也是一样的道理,想救她,但是不想承担后续的代价,不想让自己的行为牵连到主家和自己。 所以在听到弗林特以自身为担保,将牢房里的楚穗年赎出来时,薇汀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堵塞感、违和感。 异世界的旅途仿佛一场洗礼,让人脱胎换骨,从神情到行为,明明细节上都与过去一模一样,但是不达眼底的笑意完全抹去稚嫩,感觉上截然不同。 具备强烈目的性的行为也不似过去那个做事瞻前顾后,以家族为重的少年。 薇汀想着,将时间线前拨——好像不是发生于时爆之后,在此之前,弗林特的改变就初见端倪。 咔嚓—— 被一道极细微极细微的声音惊得回神,薇汀赶忙聚拢精神,即使身负透明化,仍然蜷缩身体,躲进了暗处。 第269章 佩戴的多功能眼镜忽然信号全空,看着全副武装不走正门,但是没有躲避监控的黑衣人,薇汀意识到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在“偷偷摸摸”。 只不过黑衣人的准备显然比较充分,装备也更加高端。 黑衣人径直走到数据平台面前,将一个黑色磁片贴在了平台侧面,随即在屏幕上左右滑动。 目标看起来相当明确。 变换焦距,薇汀清楚地看见屏幕上滚动的信息,数字与文字有的被删除,有的在自动替换着其他内容。 全部是与弗林特相关的信息,就算黑衣人不是弗林特,也必然与之有关。 “七十七号的死因,”尽管文字飞速流逝,但薇汀还是抓取到了几个关键词,心里喃喃道,“为什么要更改血液凝固状态。” 联想到那日匆匆一瞥下七十七号的尸体情况,身上多处伤痕但是出血量都不大,口鼻处有血液喷溅而出的痕迹,内脏出血应该很严重。 虽然伤口很多,但是除了衣服,皮肤上几乎没有多少血迹残留,而且伤口和血液的分布有些违和。 薇汀努力在脑海里回想七十七号的所有细节: 七十七号的头发黏连,呈现暗红与一点点其他的杂色,有血液凝固的迹象,但是脑袋上没有伤口;最大的伤口应该是腹部的贯穿伤,衣服上晕开的血迹最广,但是手臂上也有不少暗红色的血迹,在颠簸中也没有被擦掉。 薇汀还记得那日的弗林特有些着急,因为随着死亡时间延长,器官也会急速衰败。 那时她笑着缓解安静的气氛,说“您有回溯短期时间的能力,其实不用这么着急”。 “回溯短期时间”,薇汀灵光一闪。 弗林特是有这个能力,不仅仅是回溯,还有暂停和加快时间的效果。 这三种对时间的不同控制中,回溯是最为困难的,范围和限制都很大,只能将单个物体的状态扭转到三分钟之前,且一周只能使用一次。 有没有可能,当时弗林特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回溯”已经使用过了。 不同的血液凝固状态实际上能反映不少事情,比如——伤口是在死前还是死后产生的。 “为什么要回溯七十七号的时间”,薇汀又围绕着这个问题开始思索。 死因里有什么值得隐藏的,又或者尸体需要被修复? 突然想到七十七头发上的血迹,薇汀恍然,生命的自我修复能力如果尚在,血小板会促使血液凝固,也就是说七十七号的致命伤按理说应该在脑袋上。 作为“缸中之脑”的重要素材,大脑需要完好无损无可厚非,弗林特明明有充足的理由施展回溯,但是又在回溯后制造出其他伤口掩人耳目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能让七十七号真正的死因被人知道吗? 弗林特积极地希望促成缸中之脑的成功,不,是希望促成以七十七号的大脑为运转核心的新一代人工智能诞生。 对于七十七号,也就是楚穗年的调查结果,寻找七十七号本就是塞恩士兵的任务,利用七十七号在z国原本的身份进行筛查自然在列。 搜查结果表明,与七十七号相关的人士都有或多或少的记忆缺失,甚至侵入z国的数据系统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东西。 与七十七号相关的一切,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如果单单是七十七号就罢了,但是弗林特和二号也仿佛人间蒸发。 薇汀记得弗林特和二号并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如果不是他们做的,那七十七又为什么要帮他们清除痕迹? 薇汀的思考被已经完事,准备离开的黑衣人打断,眼镜右上角的信号还没有恢复,估计有一段时间的延迟。 知道自己需要尽快离开,因为信号异常将会很快引起佛尔塞提的警觉。 在路过其中一个资料柜时,薇汀驻足。 在确定监控仍未恢复后,将其中一卷资料取出,因为戴着手套,翻阅起来并不方便。 这是薇汀所在小队的考核资料与入职审批。 薇汀的整体实力不弱,成为副队长也是当时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审批上去的。 看见成绩单上洛克以低于薇汀0.1分的成绩排在第二位,不知怎的,薇汀松了一口气。 在即将合上的那刻,薇汀却莫名地往后翻了一页,入目的红色瞬间刺痛了薇汀的瞳仁。 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苦笑。 一份考核武器的检查报告,一份侯爵的推荐信,一份血液样本检查报告,以及一张作废的成绩单。 薇汀在考核时枪械意外炸膛,导致她的右手食指断裂,虽然忍痛完成了任务,但是成绩没有达到理想状态。 她一直以为那是场意外。 没有想到考核前审查组就已经发现了问题,甚至确定了嫌疑人,没错,就是薇汀后来的搭档洛克。 而薇汀的感觉也没有错,她的成绩并没有超过洛克,那封推荐信是奥歌契分家家主送来的。 是让薇汀原成绩作废,最终成绩超过洛克0.1分的关键。 而那份血液检测报告,是关于队长珂克在大型竞赛中服用兴奋剂的调查结果。 表面上的公平无可指摘,最后管理层依旧稳坐着不同家族的代理人。 而薇汀,成为了权力斗争的受害者,也成为了既得利益者。 权力更迭,血脉延续,家族盘踞,一切好似都在改变,一切都好似从未改变。 第270章 查不查弗林特与橘子坝的关系变得不重要了。与弗林特有关,还是与弗林特无关,不同的答案也没有什么不同。 除开橘子坝,还会有橙子坝柚子坝,身处奥歌契家族,享受着家族带来的资源与经济,不知情也不会成为无辜的托辞。 除开她的事情又如何,还有别的事情,整个奥歌契家族的所有事情都会不知道吗?不会。 在信号跳动前夕,薇汀将资料放回了原位。 …… 回到现在,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看完今天报告内容的薇汀将前几天得到的信息整合起来,隐约抓到了事情的关键—— 弗林特与七十七号有不为人知的交易,利用七十七号促成缸中之脑有更深层的意义,偷窃机器人的人应该就是弗林特。 而弗林特如今的立场,不好评判。 “你在这啊,找了你好久,”薇汀正想着,洛克悄无声息地落地,薄如蝉翼的拟态飞行器收回后背。 闻言薇汀没忍住,笑了一下。 洛克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薇汀摇头,“只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说是找了她好久,实际上是对她的个人id进行了位置追踪,要不是三天前的偶遇后,薇汀留心调查了一下,还真以为过往的所有凑巧都是心有灵犀呢。 “弗林特上尉被宣判无罪,可真是太好了,”洛克随意吹了吹红砖上的灰,就盘腿坐在了薇汀身边。 不着痕迹地关闭光屏,心里调侃着洛克的言不由衷,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是啊,若是‘缸中之脑’能够顺利进行,估计过不了多久,‘上尉’的称呼也要变一变了。” “上尉与我们这种出身的人不同,步步高升才是常态,一帆风顺的仕途,众星捧月的待遇,要不是中间失踪了这么几年,怎么可能这会儿还是‘上尉’。” “跟好的比就差,跟差的比就好,比来比去没个尽头,不过我每次想到趴在街上要饭的自己,就觉得现在幸福得没个边。” “薇汀,你还真是……”洛克欲言又止,复又笑着夸奖,“心态真是好,我应该学学你,我要是经历了你这样的事情,就算上尉是完全不知情的,我恐怕也很难再以平常心面对他了。” “听说,公爵家的小公子被送回家后,橘子坝的调查也不了了之了。” 有些东西不知道不怀疑时怎么看怎么正常,但是一旦知道,就会觉得“啊,演技这么差,当初怎么就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无所谓,”斜顶上阁楼窗户凸出,先前的薇汀就是靠在上面,如今站起来,玻璃上映出一道轮廓。 看着自己都为机械铠的手脚,规整干净又绵软舒适的衣服,曾经干瘦如今不光鼓起,还泛着健康血色的脸颊,薇汀喃喃道: “我已经不在泥潭里了。” 薇汀知道洛克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因为今天庭审前,面对调查团的人,她依旧说尽了有利于弗林特的事情,看起来半点没有受到洛克所言的影响。 要借助着权利地位步步高升,还是舍身忘己追寻公平? 玻璃反射着城区的灯火辉煌,将玻璃分隔成几块的窗框像是围栏,远处电缆交错编织,让倒影里的薇汀像是被数不清丝线纠缠约束,如同没有自由的提线木偶,又如同困在鸟笼里的金丝雀。 看着哑口无言的洛克,薇汀笑着偏了偏头,“但可能,只是错觉。” 第141章 桑蕾 “伊甸园最初的设计是参考塞恩军事训练里的沉浸式模拟,要想让人进入游戏,就必须提前安装好装备,并且让当事人佩戴完毕。” “有了先行条件,无论伊甸园内部设计得多么完善真实,都无法产生现实与虚拟的混乱感。” “目前这些问题还无法解决,但是随着缸中之脑的实验落地,我们想借助异能改善伊甸园的漏洞。” 顺着介绍人的视线,苏丹娜将目光投向角落,面无表情的银发少女安安静静地低头站着。 “她就是拾肆。” 这位觉醒了“梦魇”的少女,成为了塞恩有史以来最年轻的a级异能者。 介绍人以为苏丹娜只是单纯的疑问,便解释道:“‘梦魇’搭建的舞台有沉浸游戏所不具备的特性,那就是游戏内死亡,现实内同样死亡,但‘梦魇’制造的内景因为施展者个人的限制,只能构建出单一朴素的场景,是那种一眼假的效果。” “我们现在将两者结合,各取其长,希望你能试一下。” 已从高校毕业的苏丹娜与埃斯伯森被不同的党派势力拉拢,没有背景人脉的苏丹娜虽被看中,但待遇远不似学院时风光。 像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今天是作为装备实验者,来这里测试效果的。 伊甸园的先行版,融合了以“梦魇为中心”的各种异能。 为了避免苏丹娜在游戏中死亡,所以进入方式依旧采取神经传感器。 说白了,如果苏丹娜的体验良好,进入方式的区别就可以让同一个体系成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工具。 以佩戴头盔的方式进入,因不会死亡,可以成为训练新兵的游戏,以“梦魇”异能拉入,就会成为真真正正的死亡游戏。 “不用担心,”介绍人强调,“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在游戏里死亡也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后半句话介绍人的声音逐渐减小,苏丹娜知道未经实验阐明,这种保证并不可靠。 第271章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苏丹娜本来就是作为首位小白鼠,被提前告知有死亡风险后才被派过来的。 对,以不同的方式进入是否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还没有经过验证。 “现在唯一开放的项目就是‘丧尸围城’,为了方便后续新兵使用,我们设计了积分系统。” “‘丧尸围城’的很简单,杀死多少丧尸获得多少相应的积分,被感染或者死亡则会被强制退出,本体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只是疼痛和死亡无比真实。” “并且进入次数不限,游戏进行期间,现实时间不会改变,既不管在游戏世界多久,进去几点出来还是几点。” 这点苏丹娜倒是觉得非常便利。 “‘丧尸围城’类似于魂穿,那边的身体随着时间流逝也会感到饥饿,跟真实世界没有区别。” 苏丹娜偏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食物,我可能会被饿死?” 介绍人点头。 “游戏系统有一个自带空间,六立方米,你不担心携带问题,里头还有一些常用工具。” “杀死丧失后记得将掉落的红色晶核收到空间内。” 听到介绍人如此详尽地阐述,苏丹娜有些奇怪,游戏里有“包裹”和“工具”明明是一件正常无比的事情,为什么要强调? “祝你一切顺利。” 苏丹娜也不废话,直接摁下“进入游戏”,这不知生死却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介绍人有些惊讶。 眼前场景骤然一变,浓重的血腥味直钻鼻腔。 环顾四周,苏丹娜发现自己正在一辆小轿车里,车玻璃和内设上全是血迹,就连自己身上也有几道被撕扯开裂的伤痕。 苏丹娜眉头微蹙,不会这么倒霉吧,穿进一个被丧尸咬过的身体里,别一会儿就因感染被强制退出了吧。 掰过后视镜,苏丹娜看见镜中的自己除了血色尽失外,没有特别之处。 后视镜也映照出后座的情况,一个丧尸化的小婴儿被困在婴儿安全座椅里,对着苏丹娜张牙舞爪,嘴里不住发出“呜呜”的低鸣。 刚穿过来时苏丹娜就看见了,因此没有多大反应。 从空间里拿出宽胶带和铁铲,苏丹娜用宽胶带把手臂仔细地缠起来,几层叠加的胶带去阻挡人类牙齿和指甲的进攻,也算是小有成效的。 缠完后,苏丹娜拿起铁铲毫不犹豫地砍向婴儿的脑袋。 力道极大,直接拦腰截断。 血花和脑浆飞溅一车,苏丹娜略略擦过脸颊上的血迹,有些恶心,但不多。 一枚亮闪闪的晶体掉在地上,苏丹娜捡起来一看,红色纯正的晶体,是从婴儿脑袋里掉出来的。 “看起来,好像火石啊,” 将所谓的丧失晶核扔进系统空间里,苏丹娜看着车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试着发动了一下。 成功启动了。 汽车发动的声音吸引了周边游荡的丧尸,丧尸三三两两地聚拢,看着前方靠近的丧尸,苏丹娜一脚油门。 汽车的轰鸣声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统计猎杀数字由一涨到二又涨到三,并且仍在不短攀升中。 在数字跳到14时,血肉模糊的断肢被卷进轮胎,前引擎盖缝隙处冒出阵阵黑烟,车玻璃碎裂,同时“哐呛”一声宣告着车子的报废。 苏丹娜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徒有轰鸣却纹丝不动。 在丧尸堵死退路前,苏丹娜当机立断打开车门,拿着铁铲给身前的丧尸开了瓢。 顾不上捡掉落在地的晶核,苏丹娜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开始狂奔。 由于汽车先前的动静,车子周围聚集的丧尸过多,一旦被围住恐怕就出不来了。 借用的身体是一位中年女性,看似柔弱的身体手臂力量和耐力却相当好。 不过脚程就另说了,才跑了不到一百米,苏丹娜就觉得自己浑身湿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铁铲挥舞的力量有所减弱,没能将眼前的丧尸杀死还卡在了对方的脑袋里。 不远处汽车的黑烟越发浓重,汽油流淌了一地。 被汽车噪音吸引的丧尸也逐渐注意到了苏丹娜,开始朝她的方向移动。 面前的丧尸指甲差点抓破手臂上的胶带,苏丹娜用尽全力也拔不出卡住的铁铲,忽然心念一动,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傻子”。 铁铲突然从苏丹娜手里消失,下一瞬间再次出现,苏丹娜照着老位置给了眼前丧尸一击。 丧尸:再起不能。 就在这时巨大的爆炸声连同席卷的热浪推得苏丹娜翻倒在地。 之前她开的那辆汽车爆炸了。 强烈的冲击让车子周围的丧尸尽数遭殃,看着飙升的数字苏丹娜一喜。 这居然也算给她。 肩膀突然传来巨痛,一只丧尸趴在苏丹娜身后,牙齿贯穿血肉。 苏丹娜闷哼,正欲翻身反击,却发现身体颤抖得不听使唤,一是因为透支过度,二是因为丧尸病毒正在快速扩散。 在身体彻底不听使唤之前,苏丹娜将铁铲收回了空间,随即眼前一黑被强制退出了游戏。 苏丹娜猛地从胶囊仓里坐起,冷汗涔涔。 被病毒席卷的痛苦被原封不动地带回了自己身体,皮下经脉鼓动,血液流速之快仿佛要撑爆她的血管,强烈的灼热感从脚底开始,直冲头顶,全身由内而外的刺疼,视线模糊,眼球似乎要胀爆了。 第272章 “回神!保持清醒!” 介绍员这几声呼喊将苏丹娜的理智换回,痛苦开始慢慢褪去,苏丹娜也从即将异变的失重感觉里找回了自我。 她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死亡和疼痛无比真实了。 就在刚刚她真的有一种自己即将成为丧尸的感觉。 抬眼看着胶囊仓左上角的时间。 她进入游戏是21点13分04秒,现在是21点13分59秒,如果进入游戏后时间不会改变,那么从她醒来到恢复正常花了55秒。 太差劲了。 “看来通过神经链接的方式进入,果真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介绍员有些激动,角落里的拾肆却神色莫名的看了苏丹娜一眼。 “怎么了?”看着发呆的苏丹娜,介绍员询问道,“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丹娜的能力相当耗费精神力,而增强精神力的办法甚是少见,就在刚才退出游戏痛苦散去后,长期刺痛的额角似乎也平静了些许。 虽然肉。体并没有得到锤炼,但是在游戏里进行生死搏杀依然有利于反应能力,至于精神里地增长,真是意外之喜。 “第一次的存活时间太短,没能将整个游戏版图摸透,既然确保了生命安全,你方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对游戏进行一个详细的体验报告。” “哈哈当然可以,”介绍员笑着,“上面介绍时就说来的是个细心认真的人,果不其然,那就麻烦你了。” “哪里,职责所在。” 苏丹娜低垂眼睑,在介绍员离开后再次摁下“进入游戏”。 第二次苏丹娜在游戏里存活3小时,清醒花费了30秒; 第三次存活5小时45分钟,清醒用时20秒; 第四次存活7小时14分钟,清醒用时14秒; …… 第四百二十三次存活48小时,清醒用时0.1秒; 第四百二十四次存活48小时,清醒用时0.1秒。 冷汗从额角滴落,苏丹娜捂着有些胀痛的脑袋坐在床边,拿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晨曦的微光从木板罅隙中漏进,落在苏丹娜的手指上,空气里的粉尘四处飘散。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像个木偶似的坐在一边,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的拾肆开口道。 即使是可以不眠不休的铁人,也禁不住苏丹娜这种造法。 距离苏丹娜第一次进入游戏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了,在此期间拾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等着,这还是苏丹娜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 为了不驳拾肆的面子,苏丹娜微微点头。 在百次过后,苏丹娜对那边的身体掌控能力已经相当好了,加上魔鬼式的逃亡和搏斗,实战能力在短期内几乎是质的飞跃。 原本苏丹娜的实战能力就不差,但是学院的对抗赛和实打实地生死局,到底是不一样的。 苏丹娜学会因地制宜,能够熟练地打地形战;摸透了丧尸的活动规律和行动能力;快于大脑反应的行动和以致死为目的的实战能力;会刻意的在那边世界睡觉,锻炼任何情况下的警觉意识…… 真要说起来,苏丹娜几乎在那边的世界过了将近两年。 每次醒来,休息一分钟左右苏丹娜就会再次进入游戏,将近一个晚上,八个多小时,进入424次。 开始苏丹娜只是在努力救生,到后期已经有足够的实力自由把控存活时间。 在最长生存时间挑战的那次,苏丹娜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于是决定每存活48小时候便去被丧尸撕咬一次。 本来的目的单纯是想看看,在那边世界的设定中,自己控制的身体能否得到丧尸病毒免疫的能力。 虽然一直没能免疫丧尸病毒,但是苏丹娜在一次次死亡和被感染的情况下,让精神焦虑、头疼等情况慢慢减弱。 有人在压力下失常,而苏丹娜于压力中成长。 苏丹娜开始查看自己的数据。 丧尸猎杀数量5398只,晶核数量只有123个。 即使介绍员强调了,苏丹娜仍没有将这个与火石形似,但既不会增加积分又没有其他用处的东西放在心上。 像是意外收获的趁手冷兵器或是很少遇见的枪支弹药,苏丹娜认为更有价值。 丧尸多到杀不完,就算晶核有大用,再去获得就是了。 “你的感觉很奇怪……” 就在苏丹娜查看数据时,拾肆再次开口。 死亡带来的痛苦和冲击真的很少有人能够承受,更何况是频繁地承受。 被人形怪物追赶撕咬,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侵蚀;恶劣的生存环境,缺衣少食的日常,人人相食的残酷法则;加上时间流速的不对等,一不小心就容易迷失自我。 拾肆不由看了苏丹娜一眼,忽然有点好奇她曾经的生活背景。 怎么会让一个人……这么疯狂。 但先前所说的奇怪却不是指的这个,“即使通过神经链接,但你进入的仍是属于我的空间。” “你的灵魂,很是嘈杂,很是单薄。” 苏丹娜并不因此而觉得拾肆在嘲讽她,反而坦诚无比,“你是在说我的意识体很弱吗?” 拾肆摇头,“不弱,只是看起来像一块被砸碎的玻璃,四分五裂的。” 苏丹娜轻笑,回复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异能吧,附身他人,不就相当于把自己分割成无数份么。” 拾肆不置可否,苏丹娜笑着示意,决定进入游戏最后一次。 第273章 骤一进游戏,苏丹娜就察觉到一丝异样。 作为苏丹娜这次进入对象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再被控制前正躲在药店的橱窗后头。 苏丹娜站起来,透过药店的玻璃,看见了外面正在丧尸化的少年。 同样的背景,同样的地方,上一次进来时苏丹娜便是在那个少年的体内。 在少年体内的苏丹娜,因丧尸化即将强制脱离前,余光看见了橱窗后头躲躲闪闪的身影。 也就是说,她前后*两次进入了同一个地点的不同人体内,按少年丧尸化的进度,时间似乎也相差无几。 所以有可能,她每次进入的是同一个世界,从脱离这个世界到下一次进入,时间实际上是串联起来的。 只是由于每次控制的人是随机的,地点也各不相同,才导致她以为每次都是一个新的开局。 苏丹娜转头看着玻璃里自己的黑色头发与深棕色眼睛,突然觉得这里的设定很奇怪。 以塞恩对双黑的态度,断不会把游戏里的绝大多数npc的外貌设计成这个样子。 苏丹娜将空间里的手榴弹取出,绑到了自己身上,顺着二楼窗户翻出。 不待蹲守在楼下的丧尸阻拦,苏丹娜三步并两步,将前一次进入游戏时停放在街边的摩托车启动。 手腕用力,摩托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被声音吸引的丧尸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车轮碾过了头颅。 空间里存放着收刮来的物资,甚至有几瓶高度数白酒,苏丹娜的视线落在了丧尸堆叠的城墙之上。 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也是这片区域的最高点。 嗡鸣咆哮,黑影蜿蜒而上,白酒一瓶瓶砸在丧尸堆里,空气中都氤氲着酒气。 在即将到达顶端时,车轮被丧尸的胳膊卡住,苏丹娜直接摔了出去。 拿出空间的铁铲直接拍倒一名拦路的丧尸后,苏丹娜踩着丧尸堆往上爬。 被丧尸的爪子划破脚踝,苏丹娜强忍着不适,低吼道:“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触及到高墙顶端的瞬间,苏丹娜双手并用,拉开了所有手榴弹的拉环。 似有所感,苏丹娜向着远处望去。 多功能眼镜的远视功能开启,苏丹娜能看到这座铜墙铁壁围出的坚固要塞之外,沙漠风暴中矗立着一方尖塔。 塔身藏在黄土中,只有最顶端的银色若隐若现。 冲撞的势头被透明的障碍拦下,高墙之上,还有看不见的结界,结界不光能拦下人,还将漫天风沙都挡在了外面。 此方天地,四面石墙,中间为人,左不过一个“囚”字。 红光开始蔓延,苏丹娜的瞳孔猛烈地颤动,冲天的火光卷携着热浪,丧尸与肉球全部泯灭在赤焰之中。 伴随着巨痛和灼烧,苏丹娜被强制脱出,脑海中一直闪现着方才看到的场景。 “星月塔,”苏丹娜喃喃道。 下一刻猛地意识到什么,抬头却发现拾肆不知道何时离开了。 踉跄地从胶囊仓里出来,苏丹娜险些被地上的电缆绊倒,匆匆将神经连接器放下,就往外面跑去。 深夜的行政大楼不似白天,安静得吓人,在走廊上狂奔地苏丹娜渐渐缓下速度。 没有目的地的发泄竟让她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奥罗拉的实验室门口。 第142章 太一余粮 奥罗拉神色呆滞地看着掌心里质地如汞的银灰色物质,胡佛的咆哮如过耳云烟,半天没有被脑子接收。 “奥罗拉!!” 胡佛的3d立体全息投影愤怒地拍桌,破声的高调导致通讯器传出刺耳的杂音,一个不小心,奥罗拉手里的物质自己跳下高台,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奥罗拉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我在听。” “听你#@*&@#¥¥啊!” 被奥罗拉的反应刺激到,胡佛丢弃了先前的平和与稳重,少见地爆了粗口。 见状,奥罗拉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这副样子。” “你不要开玩笑了好吗,能不能重视一下,这不是小事情,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动摇了呢。” “我也不明白,”奥罗拉双手撑上台面,往昔最珍惜在乎实验室每一样东西的人,就这么大咧咧地坐了上去,“但是抛开杂七杂八的因素,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坚定的人。” “做人三分钟热度,如果一个项目很困难,脑子里想的也是破罐子破摔,如果不是脑子还可以,我根本不会做这些事情。” “我没有多喜欢实验的过程,我就是想要实验的结果,我就是想论证自己的正确性,如果可以,我更想直接得出结论,不劳而获、不费吹灰之力才是我想要的。” “我争强好胜,但是又懈怠懒惰,比起日复一日的实验,更喜欢躺在床上睡懒觉,但是我又很喜欢得出结果时,在正确答案旁边洋洋洒洒点上最后一下的那个感觉。” “我不喜欢被人逼迫,如果一个事情被人要求,我就不再想做了。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指点点,更无法接受别人的教育。” “以至于当我所做的事情,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时,我就已经烦了。” 胡佛道:“我在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指……” “我知道,”奥罗拉打断,“你是想说我再像现在这样,没有几天好活了对吗?” “我不去想不是不想想,是想了也没用,我能做什么?我现在不听从高层的吩咐,我就给去死,我听了高层的任务又如何,不还是有大把的人想要我的性命。” 第274章 奥罗拉冷笑一声,“那我怎么样能活得好,或者你告诉我,怎么样我才能够活下去。” 小小的投影时不时出现些许乱码,本来着急的胡佛哑口无言。 “什么家国大义,什么人性道德,我就是自私又愚蠢,想事情一出是一出,不能分析背后这个那个的深意,看不出来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 “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吗?” 胡佛以为奥罗拉在问自己,刚准备回答奥罗拉就继续道:“人人都说我聪明,但小时候我听别人说最多的就是‘这个孩子脑袋好像不太灵光’。”上学时连写字都比别人慢,第一次写作业时把题目里的括号填上答案,吃饭也比别人墨迹,险之又险地升级,摇摇晃晃地前进,然后某天被人从土堆里捡出来,说‘我原来是珠玉蒙尘啊’,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夸奖、恭维。” “我喜欢这个方向,这条路上有数不清的好人,不会有人因为我折不好千纸鹤,便说我是个蠢猪。” “他们会说我吃饭慢是好习惯,说我小时候成绩差是启蒙开窍晚,说我的诸多异常习惯是别出心裁、另辟蹊径。” “我以前真的,真的认为他们都是好人啊。”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豆大的泪珠从奥罗拉的眼眶中砸出,头发略微花白的女人不修边幅地用袖口擦着眼泪。 “你也是,”情绪发泄出来的奥罗拉语调开始变得平静,看着面前多年交情的好友,奥罗拉笑得比哭还难看。 “让我注意有什么用,我觉醒的是个废柴异能,估计等我死了才能发挥作用吧,指望我自己保护自己,还不如你多努努力,把企图对我不利的人干掉呢。” “就这样吧,反正都是死,”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地上的奥罗拉撑着台面站起来,正要继续说话,门口传来一声异响。 奥罗拉收了情绪,示意好友安静,朝门口走去。 房门之外一片漆黑,连丝鬼影子都没有。 本来就趋向平和的情绪被再一打断,奥罗拉彻底从之前的状态脱出。 “罢了,先不聊了。” 与好友挂断电话后,奥罗拉拿起桌上的邀请函,看着封口上烙印的火漆,右眼皮却开始“突突”地跳。 三天后,瑞普市。 一条环城河围出城中区域,西北方坐落着鳞次栉比的高楼,那是繁华喧嚣的出处。 斜贯市区的街道将城市分为两区——贫与富的分割线,除了“韦伯路”这个称呼外,还被穷人戏称为“泾渭线”。 与城西建筑的“高”相对应,城东建筑“低”且“密”,各色霓虹彩灯让人目眩,或蓝或紫的招牌从大道延进小巷。 “机械铠维修”“二手机车”“正品光脑出售”,还有只画了“十字”的无名小诊所。 没有嘈杂叫卖,污染视野的灯光是唯一吸引客源的方式。 商铺挤得多,甚至有人在那不通路的死胡同就地摆摊,一桌一椅一招牌,一坐就是一整天。 伊莱扎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位置还要差些,不远处的小食摊油烟混杂,污油染脏了他堆在地上回收来的金属不说,一天下来整个人都快腌制入味了。 夏季气温高,空气中水汽充盈,除湿集水的巨大金属“银鱼”在空中漂浮,那是富人区的福利,一个尾巴都不会甩到他们这里。 伊莱扎用手一抹写着“金属回收”的招牌,掌心便全是混合着灰渣油污的水渍。 “啧,”随手蹭了两下裤子,伊莱扎又把手掌覆在膝盖处。 这样的气候,机械义肢最难保养,每逢变天连接处更是又痒又痛。 差两分钟六点时,对面小食摊来了个女人。 伊莱扎心头一跳。 又来了,已经连续三天。 第一天伊莱扎就注意到了,这样灼热的天气,女人浑身包裹严实,不见样貌和身形,只能从个别行为习惯和仪态中大致辨认性别。 城东不乏通缉犯和组织成员,这样的打扮并不稀奇。 让伊莱扎奇怪的是…… 女人在对面食摊上点的翻来覆去不过就是一碗青菜面,一点调味加一块合成蔬菜冻。 味道一般,面也时长煮软煮绵,伊莱扎吃过一次,根本不值得光顾第二次。 更何况,一碗面花十分钟吃完,若是顾客稀少、座位足够,老板不赶人的情况下女人能坐到九点,期间的目光除了四处张望外,更多的时间是落在他这边、他身上。 醉翁之意在何处,显而易见。 但今天有所不同,女人背了以往都没有的背包,跟食摊老板说了句什么,就往他这边走。 伊莱扎莫名心慌。 咳嗽一声,伊莱扎先行开口:“是有废旧金属要处理吗?” “算是,”女人卸下背包往桌上一搁,“咣当”一声,份量不轻。 伊莱扎疑惑,伸手去解背包上的绳结,就听女人继续道:“卖机车的缇姆介绍我过来的,听说你还做些别的行当。” “噢,有介绍信吗,没有的话恕不奉……” 未说完的话被卡在了嗓子里,背包里样式繁复、金属锃亮的机械手臂让伊莱扎喉咙发干。 机械铠的连接处粗糙不堪、金属崩坏,不像用正当程序取下来的,倒像是从原身上用蛮力直接扯下来的。 他认得这支机械铠,甚至几天前他才与这支手臂的主人友好洽谈。 第275章 “你把缇姆怎么了?” “别误会,只是产生了小小的意见分歧,现在已经解决了。” 伊莱扎看不见女人的脸,但依旧能听出语气中的似笑非笑。 “这个能算介绍信吗?”女人手指点了点机械铠,短暂露出的白皙修长的五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手。 “嗯,怎么不算呢,”伊莱扎心里冷哼,面上扬起笑脸,“客人有什么要求?” “我想知道一个人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焚毁大半的纸张,展开面朝伊莱扎推了过来。 纸张像被水浸泡过又风干的样子,仅剩的篇幅印着一张照片,和残缺不全的个人信息。 [照片] [姓名:奥罗拉] [血型:a型] [出生年] [职位] [异] 视线落在照片上时,伊莱扎指尖一颤。 这不巧了吗?伊莱扎上个任务是刺杀,刺杀对象赫然便是照片上的人。 他们这行被称为“散客”,那些放不到台面上的活儿一般都会委托他们这些无名无姓的黑户去做,雇主包括不限于地下组织、反抗军,甚至联邦政府。 散客既查不到个人资料,又如地下老鼠一般数量庞大,好使用、好替换、好处理。 即使危险系数很高,迫于生计的人们依旧对这个门槛低又来钱快的职业趋之若鹜。 两天前的晚上八点,蒂芙尼号游轮从南港出发,准备历时六个小时环城一周。 那是上流社会的派对,游轮之上的奢靡与醉生梦死会在靠近城西的河段,让穷人窥见一星半点。 洋洋盈耳的乐曲、富丽堂皇的装潢、甲板上身姿玲珑的女郎,那些悦耳的笑声连同阵阵酒香能够带来什么? 可能是致命的吸引力,也可能是怨恨、愤怒、不甘,于伊莱扎而言,是即将到手的三万金卢;是不愁吃喝的日子;是他人死亡的倒计时。 伊莱扎算准时间,将狙击。枪架在了废旧大楼的顶端,早已得到的资料里,目标所在房间是a-404,正好是游轮正西房间,大片的房间玻璃有利于狙击。 混上游轮太过艰难,从游轮上逃脱更是难上加难,这些都是伊莱扎选择狙击的原因。 开始时目标房间窗帘紧闭,难以观察到内部情况,从游轮的行进速度计算,要想维持良好的狙击视野,只有十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窗帘被人从内拉开了一条缝,站在窗户旁的男人点燃烟卷,开窗透气。 透过目镜,除了两个男人之外,伊莱扎看见了击杀目标。 女人被封在培养皿中,似乎失去了意识,嘴边细小的气泡是生命尚且存续的迹象。 一般情况下,培养皿多用于治疗和封存,全满的培养皿要为内部人员佩戴呼吸设备,不然会导致窒息。 这不像治疗程序,更像是封存。 封存……活物? 伊莱扎后背冷汗涔涔,但这些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重新调整呼吸,为了射击准头,伊莱扎开了瞄准仪。 红点上移,对准了目标的太阳穴。 在手指扣下的前一瞬,女人紧闭的双眼睁开,湛蓝的眼眸透过目镜与他对视,与此同时,培养皿被子弹击碎。 无数玻璃碎片连同皿中的液体散开,在空中反射出零星光点。 伊莱扎不作停顿,第二枪直取抽烟男人的脑袋。 血花崩散,伊莱扎知道命中了。 但第一枪…… 房间内没有人影行动,继续留在原地只会徒增风险,伊莱扎选择移动位置。 不甘心的他重新找了一个能看到游轮的地点,在指针即将走到午夜零点的时候,火光和爆破自游轮而起。 蒂芙尼号爆炸了。 死亡三十五人,失踪一千一百二十四人,前所未闻的恶性事件,整整被报道了三天,热度才渐渐下降。 被人广为关注的原因有三:一是受害者皆是上层人士,财阀、高官、名流皆有涉及;二是经可靠信息爆料,这次的爆炸属人为蓄意;三是失踪人数。 失踪人数太过异常,实在太多了。 即使搜救队加班加点在河道搜索,却依旧收获廖廖,那上千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会在此次灾祸中获利的人,或许除了爆炸犯,便是伊莱扎了。 雇主在得知爆炸发生后,没有在乎狙击结果,直接将酬劳打到了伊莱扎的个人账户上,作为中介的缇姆也大赚一笔,两人隔天便一起挫了顿好的。 那也是伊莱扎最后一次见缇姆,谁知此刻,对方的机械手臂就放在他的眼前。 从回忆脱出,伊莱扎轻笑着对女人说道:“在详谈之前,我能问问你找我和找她的原因吗?” 散客千千万,他不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女人一开始也不是被人介绍来的,而是先盯梢他,再转而找的中介。 至于深究顾客委托的缘由,其实是散客干活的大忌,但这几天的事太过诡异又巧合,莫名的紧张感一直勾着伊莱扎的神经。 “你猜?” 女人从嗓子里溢出一声轻笑,极为放松地倚上桌子,用一只手略作支撑,兜帽和口罩遮掩下,仅露的双眼呈现毂沌的蓝色,这种蓝色低沉哀怆,淬着细碎的浮光。 伊莱扎盯着那双眼睛,一股熟悉感萦绕在心头。 第276章 只见女人伸出右手,比作“枪”的样子抵在太阳穴,轻轻吐出一个字:“砰!” 伊莱扎登时大汗淋漓,行动快过大脑思考,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掀翻,三步并作两步,翻过身后的围墙。 是她、是她! 就算只是一双眼睛,伊莱扎也记忆深刻,那是他两天前的击杀目标。没有想到狙击、爆炸都没能带她去见上帝。 他的实力其实不算弱,况且能在他们这行干得长久的,一般都有点气运在身上,俗称第六感。 所以当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刻,伊莱扎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实力水平。 在拔足狂奔了十来分钟,又借助本地人对建筑布局的熟悉程度,伊莱扎左拐右拐,挑着小巷和暗门混淆视线,在机械铠都已经“咔咔”作响后,才慢慢停下脚步。 肺部猛烈地扩张收缩,伊莱扎一时有点缺氧。 “跑得真快呢。” 轻快又熟悉的声线,伊莱扎瞳孔震颤。 在他的前方,女人还是一副闲适自在的样子,轻轻倚在墙上,仿佛少了骨头似的,哪哪都想借点力。 “不可以好好谈谈吗?” 躲开狙击,在千米之外锁定他,并在三天之内找到他的行踪。 短暂地思考过后,伊莱扎瞬间扬起一个漏齿笑容,“当然可以,乐意为您效劳。” “那可太好了,接下来我问你答,不要说多余的废话哦。” “我明白我明白,”伊莱扎点头如捣蒜。 “第一个问题,是谁要买我的命?” “这这,”伊莱扎上下牙打颤,“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那人是个男人,跟你一样浑身包裹得严实,只漏出一双眼睛,对了对,眼睛,我记得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说谎,”女人轻笑。 伊莱扎额角冷汗涔涔,“不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您说谎啊,真的……” “嘘,”女人食指抵住面罩,“第二个问题,你得手了吗?” “什么?”伊莱扎怀疑自己听岔了,一时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 女人似乎看出来伊莱扎的疑惑,好脾气地重复道:“你听得没错,我就是在问你——你成功了吗,得手了吗,子弹穿过‘我’的头颅了吗?” 炎热午后,伊莱扎被这个问题冷得浑身发颤,“没,没有得手。” “最后一个问题,你想怎么死?” “……” 断气的尸体肤色铁青,被女人摁住了颅顶,另一只手捏碎白疵银特制的小球,根据心中所想被淘洗出来的记忆片段中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两天前委托伊莱扎的男人,赤红色的长发编成两条麻花,从一侧捋置前胸,往日金色的流苏耳饰换成了单边红色长穗,左金右赤的眼眸似笑非笑,辨识度极高。 “埃斯伯森,”女人轻喃。 地上的尸体化成一滩脓水,女人擦干净双手上的血迹,抬手揭下了自己的斗篷。 与奥罗拉一致的外貌像是雾水般褪去,渐渐露出女人的真容。 额角的红色胎记宛如一朵盛开的蔷薇,掩映在乌黑的碎发中。 宿泱冷笑,指尖火苗窜起。 一直攥在掌心的纸张被付之一炬。 第143章 秋香 [距离蒂芙尼号爆炸还有32个小时] “该死,”佩戴金边眼镜的男人将手头的雪茄摁灭在桌面,旁边干燥的树叶在接触到火星后扑簌簌地沿边烧毁。 “那些老腐朽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霸着位置又畏手畏脚,真是看着就让人心烦。” 整个房间被各式标本塞满,嘶吼的狮头、火红的狐狸、展翅的老鹰,以及外形各有千秋的鸟雀昆虫。 精心制作的标本栩栩如生,制作者竭尽全力地将它们的状态定格,不论是狩猎时的狠厉还是恐惧时的竖瞳。 因为摆放,视线都正对中央。 身处其中的人,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凝视。 “烦了就换人坐啊,”低头间,回应的男人右耳红穗顺着锁骨几根几根滑落。 “埃斯伯森,你说得倒是轻巧,”金边眼镜男用烈酒漱去嘴里的酸苦味, 房间内没有安置座椅,只有一张厚重低矮的实木桌,台面上散落着制作标本的工具材料和几本皮革笔记本。 两人都席地而坐,或倚着桌沿,或靠着墙面。 “不仅说得轻巧,做起来也不会太难。” 轻嗅着空气中福尔马林和干燥剂的味道,埃斯伯森讶异于自己居然不讨厌这种气味。 “瑞普市不是你的地盘么,几年一次的盛会,你不得好好操办?”埃斯伯森夹起桌上一片从未见过的叶子,“只需要‘砰’地一下,就可以让烦恼消失。” 随着拟音词手指张开,叶片施施然落在地上。 “我也不是没想过,”男人新剪开一根雪茄,叼在嘴里但没有点燃,“异能兴起,这些被时代淘汰的老古董还没转换过来思维,现在的防卫手段并不足以抵御异能,错过这村恐怕就没这店了。” “所以你在犹豫什么?”埃斯伯森抿了一口白水。 “有的人我不需要,但有的人尚且有用,”说到“有用”二字,男人叹气,“而有的人有用,却不能为我所用。” “船那么大,房间那么多,火焰席卷需要时间,爆炸也不会波及到所有地方,至于那有限的座位属于谁,也不是没有操作的余地。” 第277章 埃斯伯森轻笑,“至于不能为己所用的人,与其活着为敌人增添助益,还是死了更让人安心。” “倒不如说,这种人更应该被特殊照顾。” “这么狠么,”男人阴阳怪气道,“她可是你的恩师啊。” 埃斯伯森抬眸,“那就让我再承她一次恩吧。” 两个衣着得体的男人相视一笑,为一场低劣残忍的合意彼此碰杯。 [距离蒂芙尼号爆炸还有23个小时] 苏丹娜偏头,水晶杯在耳侧碎裂。 满目狼藉的房间内,苏丹娜示意收拾碎片的仆人停止动作。 等闲散人员全部退出后,苏丹娜看着眼前拖着一条机械腿,脸颊发红神色躁郁的上司,从兜里掏出一板药片。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都去死,”上司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翻找东西。 每逢阴雨天,连接机械铠的部位便会疼痛难忍,再加上为了追求刺激长期用药,别说止痛药了,低品质的玩意估计都无法满足眼前这个男人了。 刚刚靠近,失去理智的男人便一把揪住苏丹娜的长发,将其抡倒在地,发狠的拳头砸在苏丹娜脸颊。 几乎是没有反抗,甚至是顺应动作地躺下,身体素质相差极大的条件下,男人全力地挥砸也只让苏丹娜的皮肤微微泛红。 苏丹娜看着男人,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全景天窗框出外面的灯火辉煌,顶尖的配置,寸土寸金的地界,一览无余的视野和眼前双目充血的男人。 装药的塑料与铝箔因变形发出独特的声音,还在发狂的男人骤然停下动作,眼神随着苏丹娜手部动作移动。 苏丹娜向上,男人的眼神跟着向上,苏丹娜向下,男人的眼神跟着向下。 “给我,快给我,”男人祈求着。 “来,听话,”苏丹娜起了戏谑的心思,“握手。” 摊开的掌心立马压下一股重量。 “乖,转个圈。” 苏丹娜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片刻就没了兴致,胃部的反酸让她恶心,喉咙发涩。 将药片扔到地上,苏丹娜窝进一旁的沙发里。 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在将药片吞下后,开始往嘴里大量地灌着水。 也不管眼前人是否恢复了神智,苏丹娜开始一板一眼地汇报工作,“最近项目进展慢于预期,再这样下去能不能完成都要另说。” “如果奥罗拉教授不愿意,谁也没有办法逼迫她,还不如让其暂时退出。” “不,不行,”男人停止了摔砸,尽管双眼仍未聚焦,却下意识拒绝了苏丹娜这个提议。 眉间蹙起,苏丹娜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随即恢复平缓,“有些事情,强迫不成,不如换个方法。” “什么,什么办法?”能够听问题并回答,男人在逐渐清醒。 “记忆是痛苦的来源,将抵触的原因祛除,那奥罗拉教授就还是曾经的教授,”苏丹娜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只清除特定的记忆。” “最近不是出了‘记忆数据化’的新型机吗,我们为什么不放弃无法规训的,再造一个听话的出来呢。” “若是成了,一举两得,若是失败了,失去记忆的奥罗拉教授依旧是那个头脑卓绝的天才。” “常识仍在,剩下的不过再学一次罢了。” 苏丹娜说得简单,实际操作却远比这个复杂,但是饼子画得又圆又大,地上的男人没转过来的脑筋暂时无法反驳。 “那就,都由你来办。” 比答应还要让人欣喜的话语,苏丹娜起身,踢开脚边的玩偶,“感谢您,我亲爱的上司。” 灿金色的电梯门缓缓关闭,被落地窗夜景包裹的男人像是个不起眼的墨点,于缝隙中消失,苏丹娜轻言细语道: “极致的快乐,是人类不应享用的禁果。” [距离蒂芙尼号爆炸还有7个小时] 屏退所有打扰,奥罗拉特意吩咐护卫队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她要休息一会儿。 频繁的敲门声终于停歇。 安静下来的奥罗拉眉眼坚毅,褪去平日的玩世不恭、无聊时的张狂闲散和不如人意时的耍赖嗔怪,工作时才能让人感受到一股与年龄相符的沉静。 电子笔随着指尖律动,很快就写满了整张墙面大的屏幕。 即使处于休假,正在参加宴会的奥罗拉依旧静不下心,外面的歌舞升平让她更加烦躁。 拉开窗帘看着游轮窗户望出去的景色,奥罗拉将电子笔搁置在桌上,长叹了一口气,抓着头发窝进了椅子。 力道之大,滑轮椅向后滑行了一段距离。 即使长久用眼,眼睛也没有酸涩感,因为血肉铸成的双眼早已在几年前替换成了仿生眼。 落针可闻的室内,想到这里的奥罗拉将视线投在桌上的一个小盒子上。 “唰”地一下,椅子滑回桌子前面。 盒子里装的是融合了现下最尖端科技的仿生眼,在传统仿生眼已有的功能上,还添加了一个全新的功能——危险预警。 异能面世让传统工具增添了新的可能,异能与科技地融合创造成了全新且发展前景不可估量的新赛道。 这枚最新型的仿生眼就是结合了异能和科技的产物。 为了满足往后塞恩的一切需求,缸中之脑的条件从一开始就被拔到了极高的层面,前期的实验表明,楚穗年的大脑确实拥有搭载海量信息和运算的强度。 第278章 但塞恩的高层不满于此。 学习模仿人类的思考方式是旧版的人工智能,拥有人类情感的是新版的人工智能,那能不能在此基础上继续叠加? 有人想到了楚穗年非比寻常的觉醒率,那种匪夷所思的亲和力是否也能体现在缺损的肉。体上? 初步实验的结果表明——是可以的。 这就有了以楚穗年的大脑为核心,挑选合适素材加以辅助的“同频联络网”。 仿生眼的“危险预警”就来自联络网的其中一个辅脑,一个生前拥有此类异能的人的大脑。 “危险预警”与智能中枢串联,将异能的效应分布在塞恩成千上万的监控摄像头上。 随着范围扩大,强度虽然有所降低,但是也能在危险来临前的几秒内做出预警。 甚至在大数据地加持下,雷达声波的搜索结果,警员的巡查与勘探,知情人士的举报,普通人的拍照与聊天,汇总而成的信息量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让预警时间提前。 几秒钟、几分钟,救援早一步到达,都能大大减少损害后果。 这项实验是奥罗拉借助已经进行的双加创新实验,背着实验团队自己研究的,就连仿生眼的网络连接都采用个人隐藏端口。 奥罗拉将原本佩戴的仿生眼取下,又将色彩更加剔透湛蓝的新仿生眼按上,眨了眨眼睛,感受有没有异样感。 还没来得及体验,一道电子音突兀地在脑海里响起: [二级警告:袭击疑似。] [嫌疑人在背后三米处。] 奥罗拉心脏漏跳,还没回头就被一块黑布捂住了口鼻,刺激的气味霎时入喉。 视野陷入黑暗。 [距离蒂芙尼号爆炸还有2个小时] “记忆消除了就能将她纳入我们的阵营吗?” “我们的任务只是转移目标,不该问的别问。” 耳边传来模糊的谈话声,奥罗拉感觉被暖流包裹着,整个人轻飘飘晕乎乎。 头部刺痛,像是被冰锥凿开过脑袋,奥罗拉下意识张嘴,想要喘息。 一串细小的水泡在培养皿中上升,正在说话的博格顿住,转头打量皿中的女人。 奥罗拉环抱双膝蜷缩在一起,仿佛在母亲肚子里的胎儿,极缺安全感的姿态。 没有异常。 接头的下属还在尽职尽责报告情况,“可能是受环境影响,记忆数据化的过程中出现了偏差,导致可视失败,记忆芯片之后会被送去‘信息部’修复。” 奥罗拉不敢轻举妄动,周身液体无孔不入,充斥在口鼻之*中,却不觉得窒息,只是心理不适。 结合听到的对话和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情况,奥罗拉猜测被“记忆消除”的当事人应该是自己。 此刻的她除了“奥罗拉”这个名字和常识之外,身份、处境、过往经历,关于自己的事项一片空白。 虽然头疼欲裂,但思维尚算清明。 根据对话展露的信息,交谈的两人一个负责送,一个负责接,而她就是那个被运送的“货物”。 不惜修复也要将记忆可视化,她的记忆里有他们想知道的东西,也就是说她的记忆重要,失去了记忆的她同样重要。 如果她残存的常识没错,播放记忆的转化显示器在几年前就已问世,成本比记忆数据化再可视要低廉很多。 为什么舍近求远? 对方要将她纳入阵营,所以他们原本的阵营不同,甚至可能是敌对的。 信息部是政府的数据专研与电子开发部门,这两个人与政府有关? 奥罗拉指尖微动,确定身体行动不受影响,仔细辨别培养皿外二人的谈话方向和语调变化,准备在对方背对她时观察四周。 有人拉开了窗帘,奥罗拉听到滑轮滚动与布料摩擦的声音。 [一级警告:狙击疑似。] [三点钟方向、距离2222米。] 脑海中忽然响起的机械音让奥罗拉心头一跳,控制好幅度,睁眼看向右侧。 没想到呈现出的视野与她所想完全不同——饱和度极高的红绿蓝等色彩以文字线条等方式,勾勒标注在各事各物上。 房间内陈设的长宽高,两个男人与自己相隔的距离,显示在敌人右侧的身体数据。 奥罗拉将视线放远,窗外的河畔水流也附上数据,包括且不限于水温、流速、深度、游轮晃动的幅度等。 好像入目所视的一切,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得到的数据标注在旁,宛如测算能力强大的计算机兼数据库。 视线远眺,似焦距变化。 越过奔流的江水和灌木丛生的河畔,远处模糊的光景快速明晰。 高楼顶层,一个人影被红圈特意标注强调:男人手持狙击。枪趴卧在地,奥罗拉甚至连男人口中叼着照片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男人食指扣下扳机的刹那,奥罗拉头部后移,培养皿应声而裂。 随水流倒在地上,奥罗拉刻意翻滚两圈躲到狙击手的视野盲区,装作依旧昏迷的样子。 锐利的玻璃碎片划伤了后背,隐隐作痛。 在窗口抽烟的男人被破碎声吸引,转头的瞬间被一枪爆头。 博格快速贴墙站立,同时将窗帘拉紧。 不远处,奥罗拉似乎并未清醒,博格沉吟片刻,沿窗棂底部闪身到女人身边。 上下探查一番,博格发现奥罗拉除了小范围的划伤外,并无其他损伤,而一旁的下属却被子弹精准地击穿太阳穴,伤口位置正中。 第279章 狙击手枪法理应不错,但是为什么针对无法移动目标的第一枪反而失误了? 躺在地上的奥罗拉头脑快速转动,根据刚才视线内的数据,存活下来的这个男人身体数值很高,不论是力量还是敏捷。 她不确定自己的能力高低,但这个机会简直千载难逢,逃脱与否,要在此刻抉择。 男人毫无动作地在奥罗拉身边停滞了很久,久到奥罗拉绷紧的神经都开始绞痛。 他在等什么? 还是说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奥罗拉不敢贸然睁眼,毕竟对方有可能正在注视着她,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缓,等待身体接触的刹那。 “呼……”男人长舒了一口气。 距离足够近,奥罗拉听到什么东西被掰碎的声音,随即是响过三声被接起的通讯,博格先行开口:“这里是‘白鲸’,情况有变。” “信号屏蔽了吗?”对面似乎惊讶于博格的来电。 “放心,我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这边被袭击了,袭击者不明,随行人死亡,奥罗拉没事,那边肯定很快就会发现异常,尽快派人从我定位的地方把教授转移。” “那你怎么办?” “只能伪装成重伤昏迷的样子了,没事,只要不是速死程度的伤,我应该能坚持到他们的人过来。”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沉声道:“白鲸,一切小心。” 这极具戏剧性的发言,让奥罗拉在心底重新审视了当下的局势。 运送她的是一派,杀她的是另一派,听男人通话的内容,他联系的应该是不属于前两派的第三派。 而奥罗拉本身势力不明。 这个合格的卧底在遇袭的当下,决定装作重伤昏迷,把贵重物资——也就是她,移交给自己的组织。 该说什么好呢,她可真是个香饽饽。 调侃归调侃,奥罗拉决定顺势而为。 博格切断通信后,再次连通设备,“a小队遇袭,滋滋……队员死亡,请求支援滋……” 因通话受到干扰,电音流窜,确保对面接收到遇袭信号后,博格便掐断了通讯。 关掉通讯干扰设备,博格刚欲触碰地上的女人就别扭地停顿了一下,随即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奥罗拉身上,将其打横抱起。 奥罗拉只觉身体一暖,失重感袭来,周身环境有了细微的变化。 鼻尖萦绕着先前没有的霉味和潮味。 身体被轻柔地放在地上,男人的气息突兀地从奥罗拉身边消失。 没有着急行动,奥罗拉等候片刻,在没有任何异响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 亮堂的房间变成了堆放货物的库房,双眼标注的信息显示奥罗拉依旧在船上。 奥罗拉用手敲了敲眼睛,玻璃珠般的质感,直接触碰也没有任何不适感。 果然,是仿生眼,而且是最高等的那种。 常识都还乖乖装在脑子里,也是这份常识让奥罗拉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一定异于常人。 在这个虽然科技发达,但是生活质量低下,贫富差距巨大的世界里,科技就是人类立足的最大本钱。 魔法、炼金术、修仙是文艺作品中才有的内容。 但是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和拥有着特异功能,通俗的理解就是诸如“超能力”“异能”“第六感”“念”之类的东西。 跟随男人瞬间移动后,奥罗拉并不惊奇,脑海里关于这方面的认知自然而然地出现,填充着空白的记忆。 这说明原本的她,就有着可以获取到这种秘辛的能力或身份。 刚才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提醒奥罗拉危险的机械音没有再响,奥罗拉不确定这个声音属于什么。 有可能是植入大脑的传讯手段;有可能是她本身具备的异能;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施展的手段。 将其他念头暂时抛诸脑后,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移动位置,男人的同伴可能很快便会到达。 走廊里四下无人,奥罗拉躲开监控器往上层走去。 随便移动反而会招致危险,她需要找一处靠近甲板,方便在游轮停泊时逃离,便于隐蔽和观察的地方。 所幸,这双眼睛相当有用。 男人好心给她披上的外套很是宽大,能够完全遮蔽身形,甚至有余,拖地的衣摆挡住了她赤。裸的双足,不至于让她外表奇怪,引人注目。 奥罗拉裹紧衣服,却被口袋里的东西硌到。 正好有人经过,奥罗拉偏转面部与那人擦肩而过,同时手指在口袋中摩挲。 似乎是一张纸和一块手表状的硬物。 难道说…… 像是为了印证奥罗拉的猜想,那块“手表”发出嗡鸣,奥罗拉和背后的人身上同时发出“嘀嘀”两声。 原来是这么个定位法。 奥罗拉来不及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掌心的冷汗几乎浸湿口袋里的纸张。 身后的人脚步停顿,继而朝着奥罗拉走来。 管状硬物抵住后腰的一瞬间,奥罗拉下意识动了。 身体侧移同时脚步后撤,枪口移开腰部的刹那,对方开了枪,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类似口哨的轻啸,声量不大。 奥罗拉动作行云流水,膝盖上抬手肘下击,对方持枪的胳膊扭曲变形,一把捞过掉落的手枪,在对方痛呼前,奥罗拉捂住男人的嘴,枪支握把击向后脑勺。 第280章 将晕倒的敌人托住,奥罗拉缓缓地将男人放在地上,迅速朝甲板跑去。 口袋里的“手表”被她拿出,纯黑色的通讯器,这是她的催命符,但也是与这个知晓她身份的组织之间唯一的联系纽带。 思虑再三,奥罗拉决定扔掉它。 因为尚不明确的价值,他们会主动来找她,但现下的她还不能自保。 第144章 老茯神 奥罗拉前进速度很快,在普通人眼里几乎是一闪而过。 多亏刚才的打斗,奥罗拉很确定自己的身体素质,战斗技巧纯熟,行动敏捷矫健,比预想得还要好。 果然能躲开狙击,身手应该不会差。 再上个楼梯,甲板近在眼前。 忽然野兽的直觉在脑海里疯狂叫嚣,奥罗拉紧急刹车,侧身躲进拐角。 有人推着轮椅,逐渐逼近奥罗拉藏身的丁字路口。 奥罗拉想回头,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关门的声音。 “我已经在转移了,不要催,”推轮椅的高个男人不耐烦道,身旁的寸头男人面部表情,却一直在观察周围,手臂上的肌肉随时处于紧绷状态。 “送货人重伤?那‘货’呢?”高个男人不可置信,“丢了?” “靠靠靠,”高个男人着急到将打理齐整的头发揉乱,“给我找,把船翻过来也要找出来,不然苏丹娜不会放过我们的!!” “要不是芯片出了问题,我们早就安装完毕了,还至于推着这个假人四处乱窜,”高个男人忍不住砸向握把,轮椅上的女人身子歪斜。 “尽快移动吧,”寸头男人沉声道。 随着双方距离拉进,紧张的氛围跃升,奥罗拉背靠墙壁屏息静气,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但心里的异样却在拉扯着神经,让奥罗拉有一种莫名的定论——她熟悉轮椅上的那个女人。 奥罗拉思虑再三,悄悄侧身去瞧那女人的样貌。 寸头男人恰好在此刻让开视野。 四五十岁左右的样貌,剪裁得体的灰色长裙,陷入沉睡的女人如同没有气息的雕塑,脑袋偏垂一侧。 将身子重新藏进拐角,奥罗拉心跳加速。 两波人在交叉路口相遇又分离,轮椅声音渐行渐远。 颇为奇怪的感觉,奥罗拉牢牢将那张脸记在了心里。 甲板上人群聚集,听来是在等待整点绽放的烟花秀,奥罗拉随手顺了别人帽子,避开视线来到船舶侧面。 游轮不知何时靠岸,封闭空间是送葬的绝佳场所,奥罗拉决定不等了。 应急救生用小船整齐划一地列在船边,奥罗拉算着时间,在烟花于空中划出美丽弧线时,用抢来的手枪崩断救生船的锁套。 小船入水激起的动静被烟花绽放的声音掩盖。 绚烂多彩的烟花照亮了整片天空,奥罗拉恍然反应,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她睁眼时还是白日。 [一级警告:爆炸疑似。] [倒计时:十分钟。] 奥罗拉微怔。 经过上次,奥罗拉完全不怀疑这个机械音的准确性,难道只要有危险,它都会给予提示? 望着已经入水、近在咫尺的救生船,奥罗拉瞥了眼沉浸在欢乐里的人群,轻啧一声收回手枪。 甲板四处摆放着糕点酒品,宾客们谈笑有声,突然角落的酒瓶碎裂,高度白酒沾染在餐布之上,燃烧起来。 人群虽有恐慌,但因为智能服务管家从角落出现,火苗被迅速扑灭,骚乱归于平静。 [倒计时:八分钟。] 有服务生急忙收拾现场并赔礼道歉,谁曾想碎裂声增多,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起火,火势竟有些无法控制。 紧接着一声枪响,人群中传出叫喊:“有恐怖组织袭击,船上……船上有炸弹!” 人群躁动,但更多的人犹豫不决。 机械音平静无波,与奥罗拉烦躁的心情截然不同。 奥罗拉一咬牙,往自己的手臂上开了一枪,倒地的同时痛呼出声,进行着精彩绝伦地表演。 “有人朝我开枪了,好痛啊,救命啊!” 这再一声的枪响,以及亲见有人血液喷溅倒在地上,人群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险。 顷刻之间,一切都乱了,叫喊、推搡、争执、怒骂。 [倒计时:五分钟。] 奥罗拉借着混乱转移位置,一边从衣摆撕下布条勒紧伤口上方止血,一边转换音线在不同的地方喊话,刻意引导人群从逃生船离开。 奥罗拉抢过一个服务生的通讯器,伪装成游轮各地起火的样子: “各位服务生尽快组织疏散,尽快疏散!” “时间紧迫,请所有人立刻来到甲板乘坐逃生船,不要携带其他物品!” 就近打开几个临近甲板的房间,确定房间内空无一人后,奥罗拉将某个原地逗留的男人直接抓上甲板。 男人不肯配合,“我的行李还没有拿,放开,放开我!你知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有多贵重?!” 在挣扎中,男人扯散了奥罗拉止血的布带。 奥罗拉眸色黯淡,对准救生船的位置直接将男人从游轮上踹了下去。 [倒计时:三分钟。] 奥罗拉正准备移动,手腕却突兀地被人攥住,力道之大几乎钳断骨头。 “请您别动呢,”红发男人的声音与前面所有人都不同,“我就知道指望不上散客。” 第281章 一个接一个的,失去记忆的奥罗拉心跳如擂鼓,都快气笑了。 红发男人从兜中摸出手铐,准备将奥罗拉带到隐秘的位置,就在低头的霎时,澄亮的瞳光撞进眼里,同时是脖颈处收紧的力道。 奥罗拉双腿瞬间攀上红发男人的脖子,同时双臂上提,企图借回旋的力量将红发男人摔倒在地,谁知红发男人力量出奇得大,奥罗拉感觉自己被人举起。 游轮猛地晃动,红发男人脚下失去平衡,奥罗拉趁机翻下甲板,敏捷地攀住外壁的管道。 没能第一时间稳住身形,奥罗拉的双手在快速下坠中被管道刮得血肉模糊。 头顶传来枪响,奥罗拉险之又险地翻进下一层走廊。 身上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崩裂,血流不止,僵冷的四肢有些不听使唤,奥罗拉轻咬舌尖清醒意识。 连续两场战斗,奥罗拉体力开始告竭。 经过判断,她的体能在良好以上,身手有专门训练的痕迹,但是对上刚才那种专业人士便显得相形见绌。 就连第一个人也是占了出其不备的先机。 奥罗拉慌忙逃跑时在拐角处撞上一个人,两人同时踉跄。来人白衬衫黑背心,看起来是游轮上的女侍酒师。 “老师,您什么时候知道我要杀您的?” 身后不喘不急的声音逼近,追兵已至,奥罗拉伸手捂住受伤的胳膊,由于先前的手铐已经戴上了一只,抬手间发出阵阵脆响。 看着身旁不明所以的女侍酒师,奥罗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倒计时:一分钟。] 奥罗拉快速后闪,以女侍酒师的身躯作挡,抬手将铁链勒上对方的脖子,嗓音片沙得紧:“退后,放我走。”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拈着自己火红的长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奥罗拉五指轻颤,怀中人的呼吸清浅,贯耳后却如雷鸣般一下下砸在心头。 烦躁感让奥罗拉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量,银白的铁链深深陷进人质白皙的肌肤里。 “呵,”看着奥罗拉认真的表情,红发男人勾起玩世不恭的笑容,“老师,您像是第一天认识我似的。” 随着从耳边擦过的破风之声,滚烫的鲜血喷涌在脸颊,灼热的血液沾染在奥罗拉握着铁链的手上。 方才鲜活的生命转瞬变成左眼被贯穿的尸体,正脱离支撑从奥罗拉的怀中滑落。 奥罗拉下意识伸手去捞,就听红发男人说:“不用悲伤,反正下一个就是老师您了。” 冷汗浸湿衣衫,奥罗拉哑然失笑,跪坐在倒地的女侍酒师身边,低语道:“抱歉。” 在红发男人逐渐靠近的过程中,奥罗拉颓然地注视着江面的粼粼波光。 [倒计时:十秒钟。] [10、9、8……] 第二轮烟花在天边炸开,白光晃眼,奥罗拉将子弹用尽的手枪用力掷向红发男人,同时跑向船边。 “砰!”红发男人偏头躲开手枪,同时扣下扳机。 奥罗拉下意识抬手格挡,手铐铁链被子弹击断,侧腰撞上栏杆后不做停留,翻上船沿一跃而起。 [3、2、1。] 轰隆—— 船身猛烈地震动,火龙冲天而起,高温席卷甲板,灰尘中红发男人以袖掩鼻,再次开了枪。 银线一闪而逝,中枪的奥罗拉宛如断线的风筝,径直坠入江中。 接连几枪,直到将弹夹中的子弹全部用完红发男人才停手,望着昏暗无边的江面,眼神晦暗。 “时间卡得真准,像是知道这一时刻会爆炸似的,”红发男人自言自语道,同时右耳的耳麦红光闪烁,通讯接通。 “如何,埃斯伯森?” 龙骨断裂的巨大响声引起了埃斯伯森的注意,将手枪别回枪袋,斜睨了眼一旁染血的尸体,埃斯伯森如实汇报。 “也就是说你没有确认奥罗拉死亡?” “且不提受伤的她能不能游到岸边,对于江里的怪物来说,血液的味道可是不能抗拒的兴奋剂。” “如果老师没死,我附赠售后服务好吧,”埃斯伯森增加承诺。 被埃斯伯森说服,对面挂断了电话。 船体倾斜得愈发严重,三分之一的部分已经浸入江水,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崩坏声。 即使远离爆炸点,埃斯伯森也要尽快离开了。 二次爆炸启动,孽火照亮永夜,点燃恐慌,裂缝自船舷延展,江水上漫,还没来得及上到救生船的人们,尖叫声在推挤四散的人群中此起彼伏。 摔倒在地的男人手掌被滚烫铁板灼伤,痛呼转瞬被嘈杂淹没,下一刻身躯浸入刺骨的江水中。 逃离火舌侵蚀的人群未等喘息,无垠的江水便成了催死的忘川。 在游轮另一侧,求生欲望促使人们不顾一切涌上狭窄的救生艇,哭天抢地的女人在推搡中坠入环城河。 没人注意到落水的女人在昏暗的河水深处被巨大蠕动的触手卷挟,拖向暗流。 漂浮在夜空中目睹了全程的晋楚蹙眉,一头扎进了江水中,朝着奥罗拉沉没的方向下潜。 看见了—— 漆黑的江水在火光掩映下能勉强看见几分轮廓,不止胳膊,奥罗拉右胸和腹部也在往外汩汩冒血。 血液在水中宛如几条飘带,缠绕在奥罗拉周身。 余光中有阴影移动,速度极快,晋楚没能捕捉到。 第282章 晋楚不知道的是,奥罗拉的仿生眼在水里的视野也非常清晰,甚至高温的船体在热感应下,变成了显眼的赤红色。 完全失去气力的奥罗拉放弃挣扎,身形不断下沉,直到一抹奇异的色彩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其他物体呈现的蓝红两级,被柔和白光包裹的少女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影,景色穿透了她的身躯。 奥罗拉下意识伸手,却与对方的手掌交织又分开,触碰不到。 “这是什么,”奥罗拉逐渐迟缓的思绪闪出一丝疑问。 突然一声直刺耳膜的低沉吼叫从江底漫上,头皮发麻的余波裹挟着料峭的寒波,给人异样的恐惧感。 不等晋楚反应,沾染水草、垃圾和江底淤泥的触手便卷住奥罗拉的腰肢,只稍用力,血雾顷刻爆开在晋楚眼前。 奥罗拉被拦腰截断的尸首被一处漩涡吸进。 晋楚顺着漩涡回身,与一只深邃幽暗的眼瞳对视,巨大的瞳仁隔着波涛左右摇晃。 远处火线流窜,游轮接连爆炸,剧烈地闪光将水面照亮,也勾勒出江下怪物蠕动的触手和巨大的身形。 晋楚屏息,根本看不到晋楚的怪物收回触手,重新潜回江底,诡异的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怎么会,”晋楚惊讶道,“在楚穗年的预知中,奥罗拉的死期明明在两年后。” “不对。” 结合前面的一切,晋楚沉吟。 楚穗年的预知是以画面形式呈现的,也就是说楚穗年确实看到了一幅“两年后奥罗拉死亡”的戏剧。 只是那时的主演,可能已经不是奥罗拉本人了。 奥罗拉仅剩的尸身,被汹涌的波涛推到水面。 正巧此刻银鳞甩尾,腾空入水,像明矾石投入毂沌的江水,驱散了长久不散于天际的无边黑暗。 一抹淡紫色的微光从奥罗拉的残骸上汇聚,正要离开的晋楚驻足,“这是什么?” 紫色光晕逐渐凝实,一丝一线都像是从血肉中析出,精巧的线条拧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蝴蝶触角轻碰江面,绕着四周飞行了一圈后,似是找到了目标,径直朝着已经四分五裂的游轮而去。 晋楚则紧紧跟随其后。 蝴蝶振翅,最终降落在方才被埃斯伯森一枪爆头的女侍酒师的尸体上,紫光照亮贯穿的左眼。 光芒明暗重复,蝴蝶再次融于紫光中,融于女侍酒师的左眼。 紫色的纹理如同跳动的心脏一闪又一闪,直到遍布整个躯体,血管般纵横交错,宛如冰雪消融,最终黯淡。 尸体随船体倾斜而滑向沟壑,木制的地板上留下一道艳色的血痕,就在快要跌入深沟前的一刻,白如骨瓷的五指蓦然勾住缝隙,“尸体”缓慢地从地上坐起。 “我这是,还活着?”女人望着自己的双手,上下摸着身体,不可置信地开口。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晋楚。 但晋楚不是惊异于“起死回生”,而是对“塞恩高层找了许久的‘起死回生’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件事感到好笑。 同样有着与死亡重生相关异能的晋楚,从方才的流程和感觉来看,现在在女侍酒师壳子里的,估计是奥罗拉的意识。 奥罗拉捂着青紫的脖子,被射穿的左眼不知为何毫无疼痛,右眼瞳孔的颜色却较之先前的深棕色发生了改变,呈现出淡淡的蓝色花纹。 好像眼底纹上了一只展翅的蝴蝶。 仅剩的部分摇摇欲坠,安置的炸弹数量之密集,几乎要将整艘游轮摧毁殆尽,所在位置再次爆炸,余波将奥罗拉推下甲板。 奥罗拉手脚并用地往水面游动,由于事前紧迫,并没有吸入足量的空气,但长段距离中却没有任何闭气困难的感觉。 奥罗拉试探性地感受了一下。 似乎,真的不需要呼吸也可以。 从水中探出脑袋,奥罗拉下意识深呼吸了几口。 “那里有人!” 不远处救生船上有人借着手电筒发现了奥罗拉,是被奥罗拉踹下游轮的那个男人。 逃生船立马靠近,人们手忙脚乱地将奥罗拉拽上船。 坐在奥罗拉旁边,男人跟奥罗拉狼狈不堪的样子相比,显得过分整洁。男人习惯性地搓了搓双手,低声问了句,“你没事吧?” 有种做好事有好报的感觉,奥罗拉略略点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蜷缩在暗处。 幸好灯光昏暗,奥罗拉又事先用布料盖住了自己的左眼。 看着逃生船上悲喜交加的人们,奥罗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水流不算湍急,游轮距离河畔位置尚近,在船上人们合力划动下,救生船很快靠岸。 江畔早已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你一手我一把地将逃生船上的人拉上岸。 “发生什么了?” “我听见了好大的爆炸声?” “有人受伤吗?调查部的人很快就到了。” 奥罗拉上岸后立马混进人群,往河道旁的芦苇丛中走去。芦苇有成人高度,奥罗拉在里头穿梭能够很好地隐藏身形。 找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奥罗拉一屁股坐在地上。 头发和衣衫还在滴水,有些地方还有烧焦的痕迹,奥罗拉解开衣服,露出满是伤痕的身体。 其他地方都是些烧伤、擦伤,不怎么碍事,倒是左眼的贯通伤,奥罗拉不知道在这种伤势下,自己是如何起死回生并且像现在这样行动自如的。 第283章 令人意外的是,伤口继一开始的大量出血,此刻竟然止血了。 借着远处火光,奥罗拉看见了伤口内部金属的光泽和根根电线。 奥罗拉:“???” 掰开伤口,奥罗拉疼得呲牙咧嘴,却看得更加真切。 数据线比拟血管和神经,金属零件构思精巧,让每一个表情灵活生动——这是一具品质极高的机械人。 “……” 奥罗拉哑口无言。 表面皮肤细腻,疼痛和触感都很真切,甚至连流血都模拟得近乎一致,以至于奥罗拉刚醒来时没有任何不适不妥。 在这个时代机械人是很常见的物件,但全身覆盖人造皮肤,还原样模拟疼痛感的机器人却很少见。 一般情况下,这种品质的机器人要么是富豪的电子管家,要么是各大组织经常使用的可替换兵械。 突然从口袋中摸到异物,奥罗拉取出,是张已经湿透褶皱的纸。 小心谨慎地展开,由于落水前经历了爆破,热浪烧毁衣服的同时也将口袋里的纸张焚毁大半。 看到内容的瞬间,奥罗拉眼皮子抽了一下。 是一张人物信息表,多数信息都被烧毁,只有照片、姓名和血型还算清楚。 姓名一栏写着“奥罗拉”二字,可见这是属于她的信息表,很可惜除了血型,其他信息都被烧没了。 等等,也就是说这个她以为是碰巧撞到的女侍酒师,可能打从一开始就跟其他人一样,正在寻找她?? 比起没能在船上就拿出来看看,错过信息的懊悔,照片上的人给她带来的震撼更大——那是个有些年岁的女性,长发染上些许银晖,眼角有着时间的痕迹,眼眸却干净无比,犹似青春。 是她在船上看到的那个轮椅女人?! 不,不对。 她从醒来后就没有看过任何镜像的物体,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长相。 虽然她的记忆被抽取,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叫“奥罗拉”; 那个寸头男人管轮椅里的女人叫“假人”,女人也确实毫无生理反应,还说“要是记忆芯片没问题,早就安装完毕了”; 以及方才杀她的红发男人叫她“老师”,认为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 所以,有人想要杀她,有人想要抽取她的记忆,并制造一个假人替代她。 “哈哈哈,”奥罗拉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这些都不过是猜测,毕竟她并没有看见之前的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就算长相真的如出一辙,也有可能她才是那个冒牌货。 奥罗拉不能忍受自己是个“冒牌货”的可能,但是失去记忆还四面楚歌的她既无法论证此事,连能不能顺利活到明天都不知道。 “起死回生”固然让人欣喜,但是未来的路就像眼前的黑夜,找不到方向。 她是轮椅女人的原型亦或相反; 最开始运送她的派别和中途反水,被称为“白鲸”的男人不要她的命; 红发男人说“散客果然靠不住”,那个远程狙击的应该和他是一伙,就算不是,这两家都是要她命的; 正想着,眼前突然闪出一则信息,机器人的眼睛同样具备光屏的功能。 ——和白鲸成功汇合了吗,前面讯号中断了五分钟,怎么回事? 发信人:陆三茕。 第145章 凝脂 “呼——” 气息吐纳,夜幕中浮现出纯白的粉尘,聚集成带,指引出一道光路,脚踩浮空靴的黑衣女人收回比在嘴边的右手,顺着荧惑的方向前进。 银尘直延展到江面中心,被警戒带围住的区域空无一人。 “如何?”耳麦里传来询问。 银粉成团的地方光芒与水波交映,望着无垠江水,黑衣女人垂下眼睫,“情况不容乐观,根据‘循迹’显示,教授最后的踪迹在江中,这……恐怕凶多吉少。” 黑衣女人说得相当委婉,踪迹有来但无去粉尘截断,说明当事人要么没有离开,要么命丧此地。 而不论哪种,在此刻代表的意义都相差无几。 “再找,”简短的命令后那边再无声音。 黑衣女人无声地叹了口气,突然注意到银尘的分布有些奇怪。 往常银尘会形成明显的指向,要么是落在地面如脚印如道路,要么浮在半空如飘带如飞鸟,黑衣女人第一次看见微弱的光芒散落在相距甚远的好几个位置。 水面、水面、水面,黑衣女人一路向前,最后在靠近岸边的水域看到一片非常淡的银光,淡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浮空靴倒挂,黑衣女人从江面捞出个沾染银尘的物件。 黏黏糊糊的纸张稍加用力就要被揉碎,黑衣女人仔细地摊开,在看见上面的内容后,开启了同步视角。 “是张奥罗拉教授的信息表。” “最下面的‘异’指的应该是异能,”那头的声音低沉下来,“政府内部人士的异能是保密事项,更不用说被重点保护的奥罗拉教授。” “回来吧,”末了补充道。 “是,”黑衣女人将半干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收进口袋。 海浪起,银尘随风散去。 另一边,实验室内依旧灯火通明,记录仪“嘀嘀”作响,科研人员各司其职。 撑着栏杆站在角落里的苏丹娜佩戴着耳麦,不知道在听什么。 第284章 “在发什么呆?”埃斯伯森以环绕的姿态将苏丹娜拘在身前,右手搭上围栏。 苏丹娜冷下眼神,“滚。” 讪讪地收回手臂,埃斯伯森做出投降状,嬉皮笑脸道:“好少见啊,你居然生气了。” “让我来猜猜,你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差,”埃斯伯森学着苏丹娜的样子半靠在栏杆上,望着下层巨大的化学罐,“是不是因为找不到老师啊。” 闻言,苏丹娜侧头,缓缓站直了身体。 “你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容易让我遐想,”埃斯伯森下半张脸包裹在臂弯里,只漏出一双弯起的眼眸。 这般得意与欠揍,往昔一般在埃斯伯森处于上风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会特意找她炫耀。 “你,”苏丹娜有些迟疑,并不想往那个方向想。 “你和老师好像都会把我往好的地方想呢,”埃斯伯森歪头,再次凑了过来,“打捞工作顺利吗?看你眼下的黑眼圈,昨晚没有睡好吧。” 培养皿中升起几个水泡,然后破裂。 “老师已经死了哦。” 埃斯伯森漫不经心地说道,含笑的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像是在谈论晚上吃什么一样随意。 苏丹娜的手指收紧,在栏杆发出异响之前松开,“你看起来好像很确定的样子。” “十拿九稳吧,”埃斯伯森耸肩,在苏丹娜的耳麦旁打了个响指,连接中断,“高层要发生天翻地覆地改变了,要不要换个追随的对象?”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苏丹娜轻笑,垂眸看向下层。 顺着苏丹娜的视线,埃斯伯森看见被人群拥簇,坐在轮椅上胳膊与腹部都缠着绷带的奥罗拉教授,“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苏丹娜上前拍了拍埃斯伯森的肩膀,“以后没有百分之百确认的事情,还是不要当作筹码了。” “对了,”正准备离开的苏丹娜想起什么,“邀你欣赏接下来的盛会。” “我因为有事,没能参加蒂芙尼号上的宴会很是遗憾,但是幸好还能见证‘缸中之脑’的成功。” 苏丹娜微笑施礼,“我会代你向老师问好的。” 转身的苏丹娜收起脸上的笑容,双眸如同淬了冰的寒潭,瞬间冷了下来。 下楼后的苏丹娜站定在“奥罗拉”身边,手掌抚上对方的后背。 在距离指尖不到几公分的位置,信息部加班加点修复的记忆芯片正在发挥作用。 “教授,”苏丹娜轻唤,“奥罗拉”身子后仰,靠在苏丹娜的手臂上,“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我会尽快送某些人下去与您团聚。” “原来如此,”从空中降下的晋楚站立在苏丹娜身侧,以同样的视角望着眼前的景观。 面前缸壁上的数据一直在上下三点的范围内起伏,记录着大脑的生理指标。 大型的透明缸整齐地排列,淡绿色的液体里,形状饱满、纹理清晰的大脑悬浮在正中,在温度和光线都精心调控的实验室里,微弱的电流声是最明显的间奏。 虚假的人偶被科学家们拥护,智慧和科技的结合体,受机器掌控的人类和受人类牵制的机器正在制造一具全新的生物。 亲手杀害奥罗拉的埃斯伯森被虚假的人偶欺骗,以为自己失手。 确信本尊已死的苏丹娜将事先准备的冒牌货推到台前。 至于再获生机的奥罗拉本人如今在哪、后来在哪,便是连茨缇亚也不得而知。 隐约间,七彩短促的直线如海浪般从身旁擦过,转瞬即逝。 置身幻梦的晋楚意识到故事趋向结尾,剧情正在加速。 幻境里的时间流逝在体感上与常规无异,即使处于特别状态,无法入睡又不能休息的晋楚仍旧感到精神层面的疲惫。 缸壁上析出银白的物质,像液体又如气体,无视地心引力,悄然生长。 即使早有预料,目睹其变化的科学家们仍然无不冷汗涔涔、后背发凉。 即使是处在另一个层面,只是在看影像的晋楚也感到震惊。 祂有着精灵般轻盈的身姿,又带有恶魔般诡异的吸引,每次形态变化,柔软有力的触手伸展,都像是生灵正在苏醒。 当祂彻底成型,触手包裹着培养皿,半身站立在上时,整个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都滞涩了。 明明只是从缸中之脑里析出的纯粹能量,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形态。 祂轻轻摇摆着触手,每次挥舞都会产生奇怪的能量波动,仿佛在探寻世界,与外界建立联系。 祂的出现超出了科学家的预期,无法确认这是安全还是威胁,亦或是一种全新的存在形式。 有人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面前仿佛由星辰繁星汇聚而成的画面,美丽又危险,吸引人沉沦。 脚,不知不觉间踏过了警戒线,手,恍恍惚惚间探向半透明生物。 “别动——” 警告晚来一步,那人的手指已然触碰。毫无阻隔地穿过,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在晋楚的视野里,比起“穿过”,更像是祂躲开了他人的触碰。 科学家们和“奥罗拉”交换着眼神,他们知道这个生物可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也可能是一扇不应该被触碰的大门。 祂的安静可能是福祉; 祂的行动可能是灾难; 祂不属于自然界的任何分支; 第285章 祂的出现是对现有知识体系地挑战。 他们必须小心翼翼,要警惕其潜在风险,他们又迫不及待,要探索其内在奥秘。 半透明生物明明没有眼睛,半空中的晋楚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由祂而来的注视。 以一种超越视觉与时间的感知方式,洞察一切。 这种感觉让晋楚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空气突然振荡,失重感席卷而来。 场景骤然变化—— 像是从轻飘飘的状态恢复了实体,晋楚落地,脚踩的地方泛起阵阵涟漪。 水天一色的空间里,无尽的蓝与纯粹的白交织在一起,没有边际,没有杂质。 身着白裙的女人背对晋楚而立,乌黑的长发成为画面的中心,声音悠远空灵恍若仍在远方: “你来啦。” 晋楚不知道以什么表情去面对眼前的人,与初见时别无二致的脸庞,只是这会儿笑得松弛且自然。 张合的嘴里没有吐出音节,时至今日,晋楚仍然不知道应该叫对方什么。 能在外人面前说出的称呼,其实一次都没在本人面前叫过。 是“你”,是“您”,是“她”,是一个代称,除此之外,没有关系称呼,没有特定叫法,因为晋楚不知道自己是她的谁。 沉默的开场。 “晋楚,”与对面的瞻前顾后不同,楚穗年非常喜欢叫晋楚的名字。 那是一个特定的符号,代表“自己”,与晋楚不知道“自己是别人的谁”将“别人”放在中心不同,楚穗年在乎“自己”。 没有叙旧的打算,楚穗年单刀直入,像是下达指令的npc,“如你所见,我就是茨缇亚。” 国家、行政、民事、军事、法律……统辖塞恩全境的智能网络体系,由一个核心主脑和八十八个辅脑组成数据中枢。 这也是楚穗年必须要死的原因之一。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茨缇亚会给塞恩带来无上的便利,当高层把越来越多的鸡蛋放入这同一个篮子后,毁灭的契机也变得越发集中、越发鲜明。 “从看见预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应该在何时死,以何种方式死,无法改变无法扭转。” “生前的任务已经完成,死后的任务仍在进行。” 许是转换了形态,人类时的恐惧与痛苦像是被尽数剥离,楚穗年话语平稳无调,只比电子音多了些自然感。 “那让我们一个一个来。” “这份记忆是联合了多人的回忆组成了实景再现,虽然看起来冗长杂乱,但却是提取关键信息最快速的办法。” “因为内外流速不同,在这里的几年不过是外面的几分钟。” 之所以选择直接将大段见闻直接以身临其境的方式展现在晋楚面前,不光是因为这样对于现在身为茨缇亚的楚穗年来说更方便,还出于楚穗年对晋楚的信任。 她没有将信息整合,没有直接将结论说予晋楚,只是将所有事情、细节、前因后果摊开在晋楚面前。 “曾经的第三实验基地已经废弃,被转移、被绑来的同胞都在那里,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救他们回去。” “第三实验基地在哪里,相必你已经在回忆里看到了。” 楚穗年在自己脑海里种下的楔子,其内容在本质上与晋楚和弗林特的没有太大区别。 除开其他细枝末节地调整,有一个中心原则是相同的——奋不顾身地保护z国。 自我排斥、外界干扰、效果消退,这些都会影响楔子的效力,身处数据中心,被各种手段改造实验后的大脑还能保留楚穗年的意识,就是因为这根“锚”,拽住了波浪中浮沉的孤舟。 楚穗年是茨缇亚,但茨缇亚不完全是楚穗年。 各种声音地交织,各色能量地汇集,无数数据与程序地结合,楚穗年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塞恩之所以如此割裂,就在与掌权者想要的各不相同,就连共同追求的永生,都无法达成合意。” “一部分早已化成数据生命,只要有电有网,他们便无处不在、永恒不灭,另一部分想要吃喝玩乐、自在逍遥的肉身成圣。” “虽然真正做出决策的仍是那些高层,但缸中之脑作为数据的中枢,拥有极大的权能,是负责处理的节点,是分析整合、下达指令的主脑。 “全面数据化集权式管理下,可以说塞恩是仰赖茨缇亚运行的。” 虽然受到极大的牵制,楚穗年仍旧在此期间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收集数据,比如隐瞒篡改不利。信息,比如在伊甸园中增加一些在高层看来微不足道,但对于深陷其中的人,称得上救命稻草的小环节小道具。 “每个人都会被蒙上眼睛,在防止一切泄露的可能后才被带到我的面前。” 楚穗年微垂眼睑,“但是茨缇亚的主机就在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地方,也是你熟悉的地方。” 盯着水中的倒影,楚穗年有些不敢看晋楚的眼睛。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楚穗年点到即止,“星月塔的地下,我就在这里。” 晋楚不可置信地抬头,捏住衣襟,“你明明知道我……” “我知道,我就是因为知道。” 楚穗年闭眼打断,“只要我希望,不论什么事你都会去做的,不是吗?” 晋楚松开因用力过猛而泛白的指节,手臂无力地垂下,不由苦笑一声。 第286章 “所以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获得什么异能,是吗?” “是。” “那几年许诺给我的日常,是补偿?” “是。” “如果再来一次,您还是会用精神枷锁给我施加命令?” “是。” 一连三个问题,楚穗年都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她不后悔,但也并非无愧,只是与祖国相比,她什么都能舍弃。 包括晋楚的自由自我,甚至她的生命。 沉默蔓延,半晌之后晋楚抬头。 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破碎,褪下一身演技的晋楚,表情与最初从培养皿出来时一般无二,无悲无喜。 但楚穗年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觉得对方几乎将真心剖开给她看。 “您也觉得,我没有心是吗?” 楚穗年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继续道:“还有月桂之心,我们找到了适配者。” 像是对待一个完全不重要的问题,轻飘飘地略过。 “不论塞恩还是z国,只要异化为怪物,都没有恢复的可能,唯一的特例是泽菲鲁斯,但是研究后科学院发现,泽菲鲁斯的能力并不能让已经异化的怪物变回人类。” “他的能力是将还没有异化的人类加速感染,后续能够将原身与增生物质分离也是因为融合不彻底,也就是说恢复仅限于因他能力异化的人。” “但我在预知里看到了,真正的例外。” “月桂之心的觉醒者,唯一一个从怪物变回人类的特例,他的身上一定有着恢复的关键。” “宝石本身就具有消解和净化等特质,我不确定是这个人觉醒了更高等级的能力净化了异变,还是借由宝石身体产生了抗体,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找到他。” 楚穗年曾经想过——什么才是真正的胜利? 残垣断壁可以重建,但被火石感染的人无法恢复原样,死去的战友与亲朋不会复活。 尤其是感染,击溃塞恩或是截断时空隧道,敌袭与威胁不在后,灾祸的根源也没有完全消失。 因为液态火石已经沁润了蓝星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 没有异变的人依旧需要面临一轮又一轮地感染危机,已经异变的怪物也会无休止地进化,就连觉醒了异能都无法免疫感染。 更何况其他国家的超高异化率,迟早会将z国变成被怪物围困的险地,负隅顽抗地孤城。 所以预防感染的疫苗乃至治疗异变的特效药,与击退塞恩一样,都是重中之重。 “我与弗林特都回来得太早了,无法亲身等到那个人出现,所以弗林特一直安插了仿生人在那边。” “月桂之心无法被复制,又只有一块,虽说强烈的共鸣会在不知不觉间吸引当事人,但是我们不敢在幅员辽阔的地界上赌这十几亿分之一的可能。” “我虽然通过预知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其他信息一概不知,所以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一点一点地找。” 想到这,楚穗年不由笑了,“我们当时太着急了,着急到不做点什么就无法安心。” “即使知道预知不会更改,不论我们做不做做什么,这枚月桂之心都会到那个人手里。” “其实不只是这件事情,所有事情我们都无法等待。” “所以我们在每间店铺里安装了共鸣感应器,对应上月桂之心的气息,用以寻找那个人。” 与火石一样,月桂之心的共鸣程度在六十以上才能保证顺利融合,不然别说契合度了,融合过程中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这么多年来,别说六十了,连五十的人都寥寥无几,直到今年,感染即将爆发的前夕,那个人出现了。” “但是自从2030年开始,各种麻烦纷至沓来,塞恩开始了行动,怪物的出现也让z国加强了守备与检查,往昔还能与仿生人交换信息的弗林特被安排了别的任务,从特遣队剔除,无法随意往来于塞恩与z国,在有限的条件下,得到的消息也十分有限。” “只知道购买者是位男性,购买地点在河源市青垺区。” 说完后,楚穗年小心翼翼地看了晋楚一眼,对方垂着头,但能看出来有在认真倾听。 所愿未得所期,所问未得所答,面对楚穗年强势生硬到近乎命令地安排,仍旧没有生气没有打断。 楚穗年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块棉花,喘息不上又喉咙发痒。 “好了,”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楚穗年移开视线,将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我已知道你的假身份,今日之后,便可用茨缇亚的权限为你提供些许便利。” 像是有雾气隔在两人中间,“你该离开了。” “呼,”晋楚长长地顺了一口气,在这场单方面的对话即将结束的时刻,缓缓开口道,“我还是想要告诉您。” “即使没有精神枷锁,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像过去、像现在、像未来一样。” 楚穗年心脏漏跳。 抬头间,那抹瘦弱的身躯连同平和轻浅的声音一同悠远,楚穗年踉跄地前迈了几步。 如沉默的开场一样,落幕同样安静。 “哈哈哈哈,”楚穗年扶额大笑,用掌心狠命地擦拭着眼角。 她是有私心的。 不然不至于将两人相处的细节回忆得那般仔细。 人总是矛盾的,在犹豫纠结、左右徘徊这件事上,晋楚或许是像了她。 第287章 拉开距离的是她,否认感情的也是她,故作冷漠的亦是她,她希望晋楚认为她无情且苛刻,又不希望晋楚真的如此看她。 “我信你。” 想要逃出笼子的鸟儿会被束缚伤得遍体鳞伤,但是离开笼子,外面的世界也并非一帆风顺。 精神枷锁于楚穗年而言,是陷于疯癫前的拯救,让她不至于被困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和无法改变的未来里。 “但我不能只信你。” 楚穗年知道,未来的晋楚会比彼时的她经受更加难捱的时光,精神的桎梏可以让人忘却痛苦,放弃一味的挣扎其实就可以得到安稳,但楚穗年放不下,晋楚也不会放下。 “人是会累会烦会放弃的,但我连一点风险都承担不了。” 与弗林特一样,看到预知的楚穗年知道未来的晋楚会爱上她的祖国,会保护她的同胞,就像后来的弗林特会爱上她,会赎她离开牢房。 但楚穗年依旧自己动手了,因为切实手段带来的安全感让人放心踏实。 与弗林特不一样,甚至与楚穗年也不一样。 弗林特因楚穗年行动,楚穗年因家国行动,他们因“爱”行动,而从利用中诞生的人造人,没有人在爱中迎接她。 没有享受过权利,却要履行义务;没有体会过幸福,却要理解感情;没有接收过善意,却要遵守命令; 然后在感受到短暂的和平与美好后,便要为之奉献生命,经历近乎无休止地痛苦。 这并不公平。 “这些锁链是我信任弗林特的理由,但不是信任你的理由,我知道没有精神枷锁你也会这么做。” 水珠砸在镜面,倒映的景色被圈圈的涟漪荡开,一切变得模糊不堪。 “我不该如此对你,但我只能如此对你,我信你,我的身边只有你,只有你,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我还是想要拜托你。” “求你,求你救‘她’,救他们。” 为了会见晋楚特意搭建的空间开始消解,马赛克从下往上蔓延,为了不留下马脚,楚穗年开始清除痕迹。 “我回去之后,越待着越幸福,越舍不得,曾经觉得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是那么开心。” “而这每一份幸福都在死期将至的日子里变得酸涩难耐,像是压垮精神的山岳,无法越过的江河。” “一想到要再度回到这片地界,一想到连死亡都无法消弭痛苦,我真的……” “我真的……” 楚穗年嗓音片沙得紧。 “仅仅是那般度过的二十年,我便已无法承受了,你在十次百次的循环,承受着怎样的伤害与痛苦,我甚至无法想象。” 蓝天白云化为纯黑,楚穗年坐在水镜之上,马赛克点缀的高空,犹似星空。 “我将经手的异能分类,将有用的偷偷藏起来,我怕机会不够,将死亡循环的异能强加在你身上,我真的真的想要自己的祖国安然无恙。” “在知道你只有十八年的寿命那刻,说实话,我犹豫了。” 整个空间彻底变为纯黑色,无数青蓝色的数字在前后左右上下滚动着,围成一座新的牢笼。 “但也只是犹豫而已。” “在将砝码放上天平之前,孰轻孰重就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 “我真心的爱着你,”楚穗年的身形变得虚幻,化作数据的部分重新融进黑暗,“但你不是唯一,也不是全部。” “多恶劣的人啊。” 现实世界里,沉寂的半透明生物挪动身躯,将体内昏睡的晋楚取出,轻柔无比地放到凸起的石台之上。 茨缇亚低下头颅,抵上晋楚的额头,说出曾经说过的话语: “你将变得无所不能。” 第146章 玉色 希贝尔知道自己在做梦。 毕竟这诉诸荒诞的种种,也曾是她难以忘记的现实。 捂着被踹的胸口匍匐在地,希贝尔喉管涌上的血沫还没吐出来,就又被人一脚踩住后背,那力道极重,骨头都在此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铁锈味混着地上灰尘,钻进鼻腔,几乎让希贝尔无法呼吸。 科里将烟灰弹在希贝尔手背上,看着被烫红蜷缩的手背讥讽道:“垃圾就该有个垃圾的样子,你以为参加了军事统考就能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 “这么看着我干嘛,难不成还在指望那早死的妈和赌鬼的爹来救你,贱种,我劝你识相一点,乖乖把钱拿出来。” “最好别装傻,我打听过了,你今天刚发了工资。” 趴在地上的希贝尔微微颤抖,艰难地仰起头,目光怯懦又惊恐,甚至不敢正眼瞧对方,“我……给你,我拿给你。” 希贝尔卑微的模样取悦了科里,科里嗤笑,大发慈悲地抬起右脚。 破旧的布袋刚从怀中取出,就被科里一把夺走,一颠重量又打开细数,“才八十铜卢,你蒙谁呢!” 科里的拳打脚踢再次袭来前,希贝尔急忙解释:“本来是一百铜卢,我,我拿一部分钱买了礼物,想要给……” “礼物?不会是要给你那死鬼老爹吧,”人人都知希贝尔像是被猪油蒙心了似的孝顺她那个又赌又懒的人渣父亲,如何打骂都任劳任怨,“真像条狗啊,怎么不认我当主人呢。” “这么眉清目秀,可惜是个男的,要不是我不好那口,铁定让你好好伺候我一番,”科里揪住希贝尔头顶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什么礼物花了你二十铜卢,给老子开开眼。” 第288章 其实八十铜卢对于贫民区来说不算少,够一家三口三个月的伙食了,科里实在难以想象二十铜卢买到的礼物是什么,贪婪几乎化作实质落在希贝尔身上。 希贝尔闻言脸色一白,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捂右侧的口袋,又匆匆收手。 这细微的动作没躲过科里的视线,男人直接动手,拉扯间将希贝尔兜里的东西抢了过来。 一个包装华丽的条状物品,科里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是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从包装袋中传出,勾得人馋虫大动。 从来只喝营养液的科里还没见过所谓的“食物”。 “这是什么?” 见东西被抢走,知道再无希望的希贝尔整个人木木的,老实解释道:“校区的人说这是最近最受欢迎的零食,名字……我没记住。” 科里迫不及待地准备品尝,随即想到了什么,“看你今天听话,饶你一命,以后有什么好东西记得主动跟我分享,听到没有!” 看见希贝尔乖乖点头,科里很满意,由于满载而归,离开的步伐都格外轻快。 待科里走远,希贝尔眼里的怯懦慢慢消散,平静地从地上站起,伸手拍去身上的灰尘,啐了一口血沫出来。 科里有一点说得没错,确实没有人会来救她。 剪得稀碎的寸头,胸部裹紧的布带,晒得黢黑的肤色,甚至不惜烫哑喉咙,母亲对外隐瞒她的性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在这里活下去。 而一个谎言实行了十六年,也成了周围人眼中的事实。 而那个唯一会关心她的人已经死了。 希贝尔拖着受伤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她所在的区域没有官方命名,属于三不管地带,这里的人都以“t63”来代称。 贫民窟的建筑“低”且“密”,而希贝尔的家便在最破败的那一片区域。 到家后,希贝尔往摇摇欲坠的床上一倒,虽然并不劳累,但是多日的精神紧绷和身体上的疼痛让她眼皮沉重。 军事统考的审卷效率应该很高,考试结果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通过电子通讯手环发送到每一位学生手上。 希贝尔一向信奉尽人事,待天命,结果如何尚不可知,但听说复试的内容可能与实战挂钩,希贝尔需要早做准备。 即使复试没有通过,实战能力在这个混乱的贫民窟也有利无害。 为了能够顺利参加考试,希贝尔初试前特意给父亲摩格送了一次钱。 她不分昼夜挣来的血汗钱,希望摩格能够好好挥霍,在赌场醉生梦死,不要来打扰她。 希贝尔到头就着,呼吸也逐渐平稳。 在接下来等待考试成绩的日子里,希贝尔的生活就是重复再重复。 吃饭、学习、锻炼、睡觉。 被任务填充的每一天,身体受不了精神还可以就学习,身体和精神都受不了就睡觉。 终于在初试后的第三天,手腕上的金属手环振动了。 是一封来自军事学院统考招生办的邮件,开头第一句话便是: [亲爱的希贝尔同学,恭喜您通过了初试。] 军事学院的入学规则很简单,首先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统一考试,由帝都招生办制定分数线标准,通过的考生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即选择学校。 不同学校的分数线要求不一,越靠近帝都,综合实力越强的学校分数线越高。 希贝尔看了看自己532分的成绩,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第一军区学院。 一个位于中央帝都,历年综合成绩都名列前茅的学院。 要问凭什么,因为统考满分550。 希贝尔的分数相当高了,但仍有无法选择的学院。 因为这些学院除了成绩,还有其他报考条件,诸如只允许自家下设学院直升、额外的体能检查或者身为一等公民等等。 希贝尔选的已经是不要求其他条件下综合实力最为完备的学院了。 刚刚在官网统招处选择完学校,又一封邮件传来。 希贝尔点开。 [检测到您位于偏远地区,特为您申请了困难资助贷款。如有需要请点击同意。] 希贝尔毫不犹豫地摁下“同意”,即使下方的申请须知里写着高达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和还款时限。 [资助金500铜卢已经打到了您的账户,以及一张由t63前往帝都的飞行器通行票,飞行器将于纪实历101年8月22日14时起飞(即三天后),届时请提前一小时到达一号候机厅。 再次祝贺您通过初试,代表您报考的第一军区学院欢迎您的到来。] 希贝尔打算离开这里后就不再回来了,她并不担心无法通过第一军区学院的复试,因为即使复试被刷,她仍可以选择调剂到分数要求更低、难度更小的其他学校。 既然通知已经传达,在离开之前,她要做的就是继续学习积累实力,并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物品。 8月22日上午九点。 摩格晃晃悠悠地从赌场出来。 整整两天没睡觉,眼睛下面的乌青几乎深成黑色,但眼里有着奇异的光芒。 他的赌运一向不好,甚至算得上逢赌必输,但他这次居然赢钱了。 强烈的兴奋也让他察觉到了身体的疲惫,准备回家好好睡个觉,再拿这些钱去花酒街好好玩玩。 指不定回家之后他那个好儿子还能再拱手送上些孝敬钱。 第289章 结果在家门口,摩格看见一个女孩。 女孩的衣服普通但洁净,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微低着头看不清眉眼,下颌线条流畅,肩膀松弛站姿随意,但挺直的背脊仍显得气质端正。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女孩抬眸,视线相撞的那一刻摩格怔了一下。 对方看起来眼熟极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像是死寂的湖水,一股若有若无的戾气让女孩周身的温度都低了很多。 “噢,好巧,没想到你会赶在最后一天回来,”女孩声音沙哑难听,发音晦涩。 这声音是…… 似乎是疑惑摩格的呆滞和沉默,女孩松开了关门的手,刚蹙起眉头就恍然大悟,“对了,我把脸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洗掉了。” “那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希贝尔。” “你,你……”摩格嘴唇上下磕碰,愣是没说出完整的话。 自家儿子变成了女儿,而且除了声音,无一与他的记忆相符,任谁都不会相信。 在短暂的震惊后摩格嗤笑,觉得这就是个愚蠢的玩笑。 摩格不相信也情有可原,毕竟几个小时前的希贝尔还是一个浑身脏污、嗓子喑哑,别说五官是否好看,甚至连性别都难以分辨的样子。 “煞笔吧,”摩格刚准备破口大骂,忽然眼睛一转,露出个猥琐的笑容,“噢,你不会是希贝尔专门找来孝敬他老子的吧,来……” 摩格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道残影直袭面门,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后脑勺就狠狠砸在了地上。 “艹艹艹,”摩格捂着鼻子,又哀嚎着去摸后脑勺。 希贝尔被摩格划破天际的惨叫刺得耳朵疼,直接上前一把卸掉了对方的下巴。 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地上打滚,从怀中掉下来一个钱袋子。 希贝尔没想到摩*格还能带着钱回家,于是捡起袋子清点了一下数额。 从希贝尔拿走袋子后摩格就挣扎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本来想把袋子抢回来,但在触及到希贝尔冰冷的视线后,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吭声。 “不错嘛,看来老天爷特意让你赶回来是为了给我临别的礼物啊。” 不顾摩格托着下巴摇头,希贝尔将钱币全部收进口袋,脏兮兮的空袋子扔到摩格面前,露出了目前人生中最为真挚的微笑。 “你以后,要活得幸福噢,至少是能配得上你前半生所作所为的幸福。” 嘴上这么说着,希贝尔却捡起了立在屋前的木棍。 摩格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后退。 第147章 黄润 “我曾经哀求过你吧,我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磕着头,鲜血模糊了眼睛也不敢停下来,我抱着你的大腿哭嚎,放弃一切尊严。” 希贝尔掂量着木棍,“我求你不要再打了,再打她真的就要死了。” “我说你可以打我,怎么打都行,以后也会听话,我会非常、非常的听话,”希贝尔的轻言细语却冷得像是催魂的恶鬼。 “然后,她真的死了。” “没有钱救治,痛苦地死在床上,死在我的眼前。就连尸首,都不知道被你扔在了哪里。” “我居然那时才意识到,我不应该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应该跪在地上求你。” “那时,我就应该把木棍握在手里。” 因为下巴脱臼,摩格急促的咒骂临到嘴边变成了难听的囫囵话。 被眼前的场景逗笑,希贝尔慢条斯理道:“我很会察言观色,也很会演戏。” “我将自己赚来的钱给你拿去赌博,因为只要有钱,你就会在赌场不分昼夜,所以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个打骂不走的傻狗,还会巴巴地挣钱给你花。” “不过我不在乎这些言论,我需要时间。” 穷人想要脱离阶级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考入军区学校成为一名军人。 现在,到时间了。 愤怒达到顶峰,摩格青筋暴起,朝着希贝尔的面门挥拳。 希贝尔轻巧地躲开,擒住手腕翻身过肩摔,在摩格倒地后,又朝着脆弱的腹部补上一脚。 “唔,”摩格痛苦地哀嚎。 “别紧张,我只是做些你做过的事情,”希贝尔走近,用鞋面挑起摩格的下巴,“你不会死,只是会断手断脚,而已。” 希贝尔将“而已”两字加重,将曾经加注到她身上的话语返还。 木棍被高高扬起,阳光被切割成两份。 惨叫被过滤,指腹擦掉脸上的血迹,扔开手中折断的木棍,希贝尔松弛下肩膀,长长舒出一口气。 转身离开了住了十六年的“家”。 也不知是不是好运厄运都喜欢堆着一起来,希贝尔在去往机场的路上还遇到了另一个老熟人。 曾欺辱原主、打劫希贝尔,并被赠送“美食”的科里。 对方正背对着希贝尔,坐在石头上编竹筐。 该说是前面的行为激出了希贝尔的戾气,还是单纯的睚眦必报呢,不遇到还好,遇到了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她的怒火就如何都降不下来。 希贝尔从背后一脚踹在了对方背上,科里整个人直接摔到了泥地里。 这次希贝尔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手中的东西拆开包装,塞进了科里嘴里。 “呕,”科里刚准备呕,就被希贝尔钳住了头和下巴,一张嘴巴被封得紧紧的,等到确定对方咽下去了,才松开双手。 第290章 恶臭的味道、独特的口感,嘴里的东西是什么科里心里早有了答案,因此在希贝尔松手后立马扑到不远处的水坑旁,不顾泥水脏污,疯狂地漱口。 虽然知道不是那个东西,但未免味道沾到手指,希贝尔全程都是隔着包装纸捏着的。 随手将包装纸扔到科里身侧,希贝尔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的巧克力,你比较不能接受哪个?” “巧克力?什么?”刚才在被控制行动的时候,科里就察觉到了双方实力的悬殊,即使对方看起来只是个小姑娘,科里也不敢乱来。 “是我的不对,我换个说法,”希贝尔拍了拍手,“好吃的屎和屎味的吃的,你比较不能接受哪个?” 科里结结巴巴,“都……都不行。” “那太好了,”希贝尔眼睛一亮,“你两个都享用过了,是不是很感谢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科里浑身湿透,耐心似乎快要用完,却在注视着希贝尔清亮深邃的瞳孔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你,你是……” 那个名字如何都说不出口。 “看来你是直觉很敏锐的那类人啊,是,我是希贝尔,那天‘好吃的屎’你喜欢吗?” 那天去富人区参加统考,希贝尔就在黑市的小摊上看见了这两样的东西,这种恶搞的食物一般是贵族子弟之间用来恶心别人的玩意。 毕竟贫民连温饱都艰难,哪里有心思用赖以生存的食物开玩笑,更别说花钱将那腌臜之物加工包装。 科里实在难以想象,“你特意花钱买这种东西,就为了恶心我?” “饿一顿两顿我已经习惯了,如果能恶心到你,我觉得非常值得。” 与其他人没有区别的苦力劳动下,希贝尔的力量并不小。再加上刻意地锻炼,在地下拳场打工时偷学格斗技巧,场下作为人肉沙袋增加抗击打能力。 身体力行的学习感受和一股不要命的执着,几年下来,希贝尔早就比科里强了。 虽然保命和反击的手段都有,但面对贫民窟的抱团和排挤,希贝尔依旧隐忍。 希贝尔深知这种欺凌者的内心嗜好,科里拿不到钱也只会麻烦不断,没有这个人,也会有下个人。 还不如给他,并让其他人知道她已经一穷二白,毫无价值。 而装作胆怯和恐惧也只是为了少挨些打,毕竟最初的她底子太差,完全无法反抗,也禁不住太多的伤害。 但一味吃亏也不符合她的脾性。 所以才自导自演,装作有一个花了重金买的贵族食物。 什么食物呢,不过是一块“巧克力味的屎”,她希望科里能够好好品尝,毕竟味道还是不错的。 “本想以后有机会,再‘好心’地告诉你那个食物到底是什么。不曾想,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剩下的一块‘屎味的巧克力’也不会被浪费了。” 科里几乎暴走,在出拳后又突兀地停下,希贝尔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让科里有些发冷。 希贝尔偏头,“怎么了,不准备揍我吗?” “你怎么会走这条路?”科里知道希贝尔的家在哪里,就算是去赌场也不应该来这边,而且希贝尔知道他的活动范围,以往绝不敢来这边触他的霉头。 今天希贝尔不光过来了,还换了副模样,以一种明显挑衅他的态度。 想到这,科里不由嘴角发颤,“你,你不会通过初试了吧?” 不知道科里这会提这个话题干嘛,希贝尔随意应道:“是啊,怎么了?” 前面还满脸戾气,随时准备找到时机反攻的科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埋得很低,“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不好,您要打要骂都可以,求您留我一条贱命。” 希贝尔皱眉,随即想起来了。 塞恩等级分明,五等公民便是人人都可践踏的存在。 她通过了初试,如果接下来可以进入任意一所学校,就可以去“行政处”更改公民等级,成为四等公民。 也就是说,希贝尔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想要科里死,他就必须死。 与摩格打死妻子的情况不同,同为五等公民的情况下或许还有生机,还可以逃跑、离开或者奋力一搏。 是力量和实力上的差距。 若是等级不同,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等级较高的当事人可以悬赏,可以请求自卫队出动,甚至可以依法剥夺五等公民的一切权利。 希贝尔忽然觉得有些恶心和烦躁,又觉得可笑。 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了。 去机场的路上,希贝尔面色阴沉。 小时候,希贝尔喜欢“实力至上”的模式,因为在她看来这是另类的公平。 如果她没有去过富人区的话。 在切实感受到塞恩关于公民等级的划分与设定之后,希贝尔对公平两个字打上了引号。 没有公平,也不是实力至上,不过是用“优胜劣汰”包装出来的“压榨贬低”,这种感觉就像希贝尔喂给科里的那块东西。 包装完美、气味宜人,但就是坨屎。 离开贫民窟的希贝尔身上的黏腻感开始减退,空气湿度下降。 t63地区是出名的炎热,水源储备也很高,因此湿度很高,但富人区有专门的应对办法。 天上漂浮着几艘巨大的银色舰艇,尾部灵活地摆动着。除湿集水的机器,因为模样酷似鱼类,所以也叫“银鱼”。 第291章 小时候,没有离开过贫民窟的希贝尔从未切实感觉到这个时代的科技,直到母亲身死。 被迫为了生计辗转在各种地方,什么活都做什么苦都吃,虽然苦,但也让希贝尔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和曾经从未察觉到的恶意。 原来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是低贱的,原来贫穷不是世界的全貌。 12点差五分,希贝尔到达了玉林机场。 “下一个。” 希贝尔正仰头看着天上的东西发呆,听到机场检察员喊,上前了几步。 从银色拱门下穿过后,就看见自己的身份出现在了检查员面前的光屏。 检查员看着光屏上加载的信息,以e开头的身份码吸引了他的注意。 e代表着对方的身份等级,五等公民。 与别人性别、年龄、照片等信息都一目了然的名单相比,这份名单就简洁了太多,只有一串身份码和一个名字,其余一概没有。 这不是因为信息采集不全,而是因为五等公民连信息录入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迭代太快,寿命连现在180岁平均寿命的零头都赶不上,除了所有人都要求的身份入档外,他们既不用去数据处植入个人id,也不用去录入个人信息。 五等公民的身份码生成后,180年后自动注销,除非在此之前去数据处补办。 当然,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检查员有些惊讶,要知道五等公民大多大字不识、格斗技能更是无从学起,而这个人检票的通行证有着独特的标识,那是中央政府为偏远地区制定的学业扶持计划之一。 希贝尔没有在意检查员地上下扫视,在通行灯变成绿色后便径直离开。 本来客人就不多,加上希贝尔来得早,候机厅里没几个人。 与想象中圆润朴素的飞行机器不同的是,停机坪上的飞行器机械感很强,说是飞行装备,更像具有强大杀伤力的战争武器。 隔着光幕和玻璃,都能感受到那份野性和力量感。 身上还没好全的伤口刺痛发痒,与周围西装革履的人相必,衣衫褴褛的希贝尔格外扎眼。 希贝尔却微笑着扫视周围。 玻璃将内外世界隔成两块,仿佛也将过去的一切留在了身后。 而舒适的座椅,宽大的落地窗,充足的阳光,干净整洁的地面错落在眼前。 第148章 缣缃 希贝尔从梦境中醒来。 繁复花纹雕琢出来的吊顶映入眼帘,酸涩的双眼使劲眨了一下,重新闭上,侧身埋进暄软的床铺里。 “这里这里。” “啊,你扔得太远了。” “接球丽丽。” 窗外的热闹劲顺着缝隙钻进希贝尔耳中,嬉笑打闹的童音交叠在一起,着实很吵,但希贝尔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真是精力充沛,”希贝尔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堆在被子边缘的金块因希贝尔起身而滑落,那声音在希贝尔听起来有厚重又清脆,厚重是因为份量实在,清脆是因为听见就让人心情愉悦。 金块是真金,因为塞恩的通用货币除了账户上的一串数字,现金是采用具备实际价值的金银铜制作的。 “金”在这个时代依旧是贵价金属。 说实话,希贝尔很喜欢在睡前整理好床铺后,将金块整齐地垒在周身,虽然这样会导致被子无法自由移动。 有人不喜欢这种束缚感,但希贝尔喜欢,喜欢全身被包裹住,金钱的重量时刻体现,满足、爽快。 希贝尔跳下床铺,光着脚踩在羊绒地毯上,将金块收起,一块一块放进屋角的保险柜里。 重复的起床仪式,但希贝尔乐此不疲。 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个人id显示绿色满格,埃斯伯森送的花里胡哨、镶满宝石的那条在到手第二天就被希贝尔倒卖,有用新到手的钱的千分之一,买了一条款式老旧的手表式id。 戴在脖子上的东西,不论是id还是项链,希贝尔都不喜欢。 但是政府最初统一发放的id是项链款的,秉着能省则省的第一原则,个人喜好还是被希贝尔放在了后面。 这次id损坏加上埃斯伯森送的实在值钱,希贝尔才给自己换了一条。 宽松的睡衣像个桶一样罩住希贝尔的全身,推开窗户的希贝尔俯身,手掌撑着脸颊,看楼下小花园里打闹的小孩子。 “难得的假期啊,”希贝尔感慨。 因为埃斯伯森屏蔽信号的能力,作为信息汇报整合、负责各项任务的希贝尔其实没有假期和自由空间这个概念。 整日地跟在埃斯伯森身后,晚上住也住在埃斯伯森隔壁。 西南战役后,失职的埃斯伯森被下令休假,活动范围仅限于自家庄园的休假,来往进出需要向上级申请,陪同在侧的亦是中央特派人员,说白了就是软禁。 这种情况,在希贝尔看来可不仅仅是失职会带来的。 “啊,”楼下的小男孩看着脱手的气球着急忙慌,随即看到了窗棂边的希贝尔,挥着手道,“姐姐姐姐,帮我取一下。” 希贝尔抬眼,嫩黄色的气球已经飞过馆舍屋顶的高度。 “。” 带有特殊韵律的单字让枝繁叶茂的树冠左右摇摆,气球被骤起的风吹回地面,直到小男孩抓住绳子的末端,风才静止。 没有人因这个现象惊诧,像是早习惯了一般,小男孩大声喊道:“谢谢姐姐。” 第292章 这里的孩子都是希贝尔从全国各地捡来的,出任务时看见就请对方吃饭,愿意的跟她走,不愿意的希贝尔也不强求。 领回来拾掇拾掇,洗个澡买个衣服,布置个房间,再利用现在二等公民的特权给他们上个户口。 不知不觉,单人公寓变成了家庭住房,再变成现在这个三层带院子的公馆。 “哈,”希贝尔打着哈欠,也懒得跟楼下的小孩说话,径直关了窗户。 换衣服的时候,看见橱柜角落的落灰,希贝尔弹舌,声音出来之后,灰尘便开始移动。 像是拥有生命一般,整个房间内的落灰自成一缕,钻出窗户落进楼下的花坛里。 希贝尔的能力在实用性和破坏力上都有着不俗的评价,但是破坏力和范围直接挂钩,也就是说要么是针对小范围的控制技,要么就是无差别的群体技。 这只是大概总结,细分的话还要更复杂一些。 不光对人,希贝尔的声音对物也有控制作用,比如唤回气球和方才清扫灰尘,除了说出口的音节,打响指、拍手、弹舌、跺脚,只要是由希贝尔发出的声音,都可以在上面附加效果。 不过如此发出的声音控制效力要比直接从嘴里说出来的小。 在实用性方面,这个异能的用途很多,控制难度不大的物件随意的声音都可以启动,控制难度越大,对应的音节越绝对。 希贝尔可以细化内容,但是说出来的字数越多,发生偏差的可能性反而越大。 就比如方才,希贝尔如果说“让房间内的灰尘全部离开”,首先“房间”的范围就会偏差,可能整个馆舍乃至更大范围都会受到波及,再次是“灰尘”的定义,落于物品上的尘土还是空气里飘浮的粉尘,甚至是头发里的皮屑都可能属于。 如何算“全部”,怎样地“离开”,离开后去哪里,停下还是永不停下,永远“离开”? 希贝尔越想详细、越想精准时,能力越会混乱、发生暴走。 所以希贝尔尽量将字数控制在一到两个左右。 除开控制技,会造成破坏的音节目前只有一个——“謈”。 所有“謈”的效果都一样,将物质震动产生的能量波动借由固体、液体或是气体传播,通过改变强度和频次,造成音量和音调地上下起伏。 强度和频次共同决定“謈”的杀伤力,而频次能在某些层面附带探查检索与拦截的效果。 虽说理论上声音可以定向传播,但是希贝尔对能力地控制还不能做到这点,就导致破坏方面要么范围小破坏力小,要么范围大破坏力大。 像在沙漠里对战晋楚与裴邵,想要对这种a级以上的能力者形成伤害,“謈”的破坏范围就是按公里起步的。 沙漠里看不出来,如果在城市里,这一声下来,楼房、地面以及周围的物体估计全都要被震碎。 以及,以杀死a级异能者为目的释放的“謈”,能不能杀死目标另说,但一定会让着周围的普通人暴毙,防御力较弱的异能者耳膜破裂。 所以说,虽然希贝尔的能力杀伤力很强,但是限制和负面影响更大,在对抗强敌方面堪称鸡肋。 上面对其的异能使用有着严格的限定,大规模高强度爆破更是只能在特殊地带使用。 手环上传来简讯,希贝尔打开一看,意识到埃斯伯森的软禁要被解除了。 飞行器的速度加到极限,十分钟后的希贝尔已经走进了政府大楼。 希贝尔不喜欢让别人等她。 锤了一下刺痛的脑袋,希贝尔站进了电梯。 茨提亚自动扫描每个人的id,选择停靠楼层,专门电梯非程序申请不可乘坐,而这座电梯会停留的楼层自然也是无权限无批准不可进的。 这几日若隐若现的头疼让希贝尔有些担心晋楚的身体状况。 长年累月处于疼痛状态的晋楚会刻意关闭共感系统,防止与其神魂连接的裴邵或是希贝尔遭受折磨。 但是自打“共鸣仪式”之后,许是被茨提亚侵入意识太久太深,晋楚那边的控制力略有下降。 尽管如此,希贝尔仍能感觉到晋楚有在勉力维持,这几日疼痛感已经在逐渐下降了。 就在希贝尔想到这里时,像是水阀被人拧上一般,疼痛感消失了。 与此同时,几日没联系的人也在第一时间传来慰问,“不痛了吧?” 希贝尔没有想到晋楚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您可真是笨拙。 脑海里自然而然冒出来的回答被希贝尔压下,换了一个回答,“已经不痛了。” 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希贝尔知道,即使按第一个想法回复,对面也不会说她什么。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晋楚的脾气实际上好得离谱。 希贝尔不知道是招魂对意识精神的影响已经到了一个巅峰造极的地步,还是晋楚真的一点都没有控制她。 身死又被晋楚招回来后,希贝尔感觉自己没有一点改变。 记忆全部都在,性格也没有变化,对人对事的态度一如往昔,就连听从晋楚的安排,都是基于“反正我已经死了”“反正人家对我有着完全的掌控力”“反正这个新上司看起来更好说话”“反正待遇也没什么变化”“反正自己对塞恩对埃斯伯森也没什么感情没什么忠诚可言”“反正已经死了没什么好怕的甚至好像接下来都不用怕死了”等想法上,对方说了,希贝尔就以工作态度照做了。 第293章 所以那所谓的“强制力”,希贝尔还没有体会过。 居然在乎她痛不痛…… 希贝尔很难形容这个感觉。 因为这不仅仅是随口的一句关心。 维持魂魄的实体存在就要消耗大量的能量,与魂魄共感相连才是常态,那么截断就要额外花费精力。 也就是说,晋楚愿意为了一个可以予取予夺的“工具”,付出完全不成比例的付出。 “你收到了紧急任务通知?”那边问道。 人员接连下去,电梯内只余希贝尔一个人,地上层数以数字表示,地下层数则以字母表示。 最终屏幕显示停留在“h”,代表的是地下八层。 大门缓缓打开,墨绿色的光芒铺陈,希贝尔的视线由下而上,直到仰头,才能将顶端收入眼中。 刚走出电梯,希贝尔便被等候的人迎进去。 “是的,”伸手触碰冰冷的缸壁,希贝尔在心里回复道,“‘十席’命令我和埃斯伯森前往瑞普市。” “铲除栖息在江下的怪物‘克拉肯’。” 第149章 蕉月 中央的十位最高领导人被统称为“十席”,十席下达的命令执行等级最高,任何人都不得违抗。 “从切片的活性就能看出来,江底的生物已经快要不受控制了,”领路人对希贝尔说道。 初见时不过指甲盖大小的蠕动肉块,如今足有四层楼的高度。 肥硕的身躯被挤在玻璃缸内,触手无法自由延展,让人感觉窒息压抑,表皮脱离的黏液与营养液交融,以至液体呈现墨绿色。 外观形似章鱼,如同神话中栖息在北海的巨大海怪,所以江底的生物才被冠以“克拉肯”的名号。 没错,眼前这头硕大的怪物不过是从原主身上切下来的一块肉,即使生长到如今的地步,也完全无法与江底的原主相提并论。 “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么,”希贝尔在心里冷笑。 明明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物,放任其生长,在可控时利用它消灭异党、毁尸灭迹,在不可控时便欲除之而后快。 希贝尔觉得可笑的不是上述思想,而是发觉越是没有能力的人越对自己的能力有着错误的认知,以为时局都在掌握之中,以为自己始终凌驾在他人之上,以为自己的成功并非顺应时代借助外力,而是归功于自我。 看见希贝尔笑,领路人不禁疑惑,“您在笑什么?” “没什么,想到了开心的事情,”希贝尔指着缸中的生物,“就是看久了觉得自己和它很像。” 领路人:“……?” 希贝尔心情很好,好到不调侃几句都不想离开,“任务就两个人吗?” “是,”尽管都写在通知里了,但希贝尔的军衔等级更高,领路人依旧毕恭毕敬的回答,“这种等级的对手,其他人去了反而只能拖后腿。” “对于这种肉。身强悍的对手,司令和我的能力好像都不太适配。” “这……”领路人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就是因为克制才如此安排的吧,“您和司令是最为顶尖的战力,是帝国的骄傲。” “这是活性抑制剂,还有针对‘克拉肯’调配的麻痹剂,虽然无法令它直接停下动作,但是短期内延缓思维、减慢速度还是可以做到的,”领路人将几管药剂递给希贝尔。 被希贝尔直白且热烈的目光盯着,领路人浑身不自在,结果对方右手突然砸向胸膛,沉闷的一声回响。 “你们准备好应对“怪物”了吗?” 领路人一愣。 希贝尔继续缓慢但坚定地低颂,“我们即将成为自由世界的飓风,谁将星辉旗高扬?” “……” “一切为了塞恩,为了自由,”希贝尔挺直脊背,做着标准的军礼,“我愿为那攻城的利剑,也愿归于尘土,坐那登阶的踏板。” 希贝尔铿锵有力话语说完便转身离开,领路人却嘶哑着嗓子阻拦,“上尉……” 希贝尔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迈开步子。 电梯门关上后,希贝尔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你在逗他?”晋楚能完全感知到这边的一切,故而问道。 “是啊哈哈哈,”希贝尔抹去眼角的泪花,恢复成平常的状态,“有为俗落目的来此的人,自然也有为理想来此的人。” “被响亮的口号、高尚的理想、正义的理念吸引而来的人,怎么可能都是蛀虫与烂泥呢。” 良知向良知汇聚,罪恶流向罪恶。 “包装与内里不符,巨大的落差最终会让其受到反噬。” 只不过被一滴墨水污染的清水,要用数十倍的清水稀释才能重回透明。 “我为理想正义选择遵从,”希贝尔在说道“理想正义”时勾着自己两手的食指与中指,表示否定和讽刺,“他又因什么看我离开又因什么叫我停下,每次看到这种画面,总是有趣的。” “说实话,如果我没有在此之前就已‘身亡’,没有被您重新唤回灵魂,我在看到这个任务时不会这么淡定。” 作为被可笑时局裹挟的小丑,现在要被无能之人利用完除之而后快,与缸中的生物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更可笑更可怜。 “所以说啊,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希贝尔在脑海里调侃道。 希贝尔知道对面在听,但是没有回应,“您在不需要演戏的情况下,很是沉默寡言呢,亲爱的上司。” 第294章 “别叫‘您’,”晋楚回腔。 希贝尔本能地想并脚回“是”,但打开的电梯门让思维中断,随即在脑海里笑着回道:“好嘞。” 通讯里传来埃斯伯森的来信,对方已经先她一步到达了瑞普市,而希贝尔则需要自己搭乘飞行器前往。 “我送你一程,”为了隔绝疼痛,两人之间的信息互通也是断断续续的。 希贝尔不知道最近的晋楚在做什么,只知道对方很忙,突兀听到晋楚这句话时,希贝尔很是诧异。 “啊?”希贝尔下意识往无人的小巷躲去。 “刺啦”一声,希贝尔感觉街角天上的监控器产生了微妙地变化,刚没入黑暗,晋楚便凭空出现。 统一的军装,常见的发色,泯于人群的外貌,落地无声无息,挥平了衣襟上的褶皱,就这么出现在了希贝尔面前。 “这里监控众多,您,你……” 希贝尔还没说完,晋楚便轻抚上她的耳垂,记忆与信息一同涌来,温暖的触感也让希贝尔情绪平稳下来,“哦,这样啊。” 希贝尔刚低头,又猛地抬头,“什么?茨提亚是自己人??” 被希贝尔的反应逗笑,晋楚点了点头,“算是。” 只是控制系统并非全权由主脑掌握,不然晋楚在塞恩真的能毫不伪装、横冲直撞了。 晋楚在帝都和几个重要的地方都安插了定位坐标,作为第二大经济体的瑞普市,因为没有去过所有没有坐标。 送希贝尔一程是次要,为希贝尔和瑞普市安插坐标才是首要目的。 “我还以为,”希贝尔叹气,看着晋楚拿了一枚白棋子对准自己。 “你该感到开心的,”晋楚拎住希贝尔的后领,“比起坐一个小时的冷板凳,我既快速又人性化,不是更好的体验么。” 话音刚落,两人便出现在了几千米的高空,氧气骤然稀薄加上晋楚勒着衣领,希贝尔呛着嗓子商量道:“拉手,拉手行不行?” 周围环境频繁变更,晋楚每次出现都会决定当下地界是否有安插坐标的价值,听到希贝尔这么说,思索了一下。 瞬移中止,没有采取其他手段的二人从高空急速坠落,希贝尔突然感觉身子一重,陷入柔软的怀抱。 将希贝尔打横抱在怀里的晋楚道:“这样没有什么不满了吧?” “有啊,有啊,”希贝尔小声在心里抱怨,但没几次下来就觉得好像还不错。 对方臂弯有力,身上还香香的,嘴上不由改口,“确实,没什么不满的。” 入目所及都可以移动,不论清晰与否,所以前一秒还在这里,下一秒的两人就会出现在数里之外。 九百公里的距离,晋楚只用了五十四秒,如果忽略中间停顿的时间,可能只需要三十六秒。 落在大厦顶楼,晋楚将希贝尔放下来。 瑞普市是塞恩第二大人口城市,但是以闽良江为中心,向外扩散的范围几乎没有人员走动。 “这里都是达官显贵,可不能被误伤了,”希贝尔指着一圈范围,“估计都被遣散带走了,毕竟我的能力辐射范围很广。” 江畔都是残垣断壁,往日平静的江面现在惊涛骇浪,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搅动,“看来是真的刻不容缓了,克拉肯应该已经完全脱离了高层的控制。” “食量大、脑子又不好使,这种不听话又吃不饱的家伙,最初就不应该养起来,”希贝尔看着倒塌的跨江大桥,又转身对着晋楚说道,“我就不一样,好养活还听话。” 晋楚闻言转头,轻轻笑了一下,“没关系。” 这个回答*好微妙,没有肯定她的内容,希贝尔本来是想卖乖的。 别看希贝尔在埃斯伯森面前直白又毫不客气,那是因为对方就喜欢唱反调的人,像是那些恋人,都是因为真心喜欢上埃斯伯森才被分手的。 希贝尔不理解这点,甚至暗自嫌弃,但是为了赚钱,还是尽职尽责的。 “我难道,”希贝尔指着自己,“养起来很费劲吗?” 晋楚偏头,“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作为一个a级异能者,再加上一直待在消解范围内,需要的能量供给简直是源源不断的,宛如无底洞。 幸好最近休假,不在埃斯伯森身边,不然头疼欲裂的晋楚估计很难捱。 如果背后有尾巴的话,希贝尔的估计已经耷拉下来了,虽说“省心听话”不是什么好词,但是一向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希贝尔还是感觉很别扭。 只不过晋楚单纯指的是能量消耗大,希贝尔却以为是自己相处起来费劲。 也就是说自己在晋楚眼里,跟埃斯伯森在她眼里是一个感觉? “你要小心,”晋楚凑近,汹涌澎湃的力量涌进希贝尔身体里,同时俯身说了些什么。 因为晋楚的对待,希贝尔时常忘记自己已经死了,毕竟与以前没什么区别。 “明白了,”希贝尔应下。 将设定完坐标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晋楚点头,使用空间转换回到了见希贝尔之前所在的地方—— 先前驾驶的机甲在接连的炮火攻击中毁于一旦,刚弹射出驾驶位,晋楚就掉进塌陷的地面,被碎石埋住。 这边的任务不容懈怠,伪装成乌雅的晋楚作为璨金小队的新成员,在最新爆发的怪物暴乱中,被上级派往事发地。 借着掩埋的间隙,晋楚转移了位置,又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瞬移回来。 第295章 爆炸卷起的尘嚣让视野迷蒙,根据在此看守的鸟雀,晋楚将时间卡得刚好。 刚转换完外表,制造出伤口,手腕上的传讯器就发出嗡鸣——是暂时停战、退回安全区的命令。 外面,被高射炮击碎,还在焚烧的裂口从南边的塔楼一直延伸到北边的展览馆,由此划分了两边地界。 天上的机甲和地上的部队虎视眈眈。 暴乱的起因,是第三研究所发生了大规模越狱。 第150章 千山翠 两天前。 弗林特将金属药盒沿桌推过来。 咖啡馆内,来往人员稀少,醇厚的苦香、橙黄色的暖灯和实木色彩让整个空间静谧祥和。 晋楚抿了一口咖啡,皱着眉头咽了下去,都没怎么在口腔里停留。 见状,弗林特轻笑,“真是小孩子口味,拿铁都觉得苦么。” “苦,”晋楚吃不得苦,即使加了牛奶依旧觉得苦味占上风。 “辣椒你倒是吃得开心,”弗林特将晋楚的那杯转了个边,捏着杯耳拿了过去。 说不上什么原因,倒不是多爱吃,吃辣椒时冒汗刺激的感觉,让晋楚有种感冒快好的舒畅爽快。 将卡扣掰开,金属盒里整齐地摆放着三支注射剂,晋楚当即拿出一支,调整完毕后照着自己大腿来了一下。 药液推进去后,晋楚紧绷的四肢似乎放松了些许,后背靠上了椅背。 “已经这么痛了吗?”弗林特张嘴,但是没有问出来。 金属盒里的是止痛剂,在电话里听到晋楚这个要求时,弗林特是诧异的。 因为从小到大,不论是训练到呕吐、肌肉痉挛,还是病痛折磨、断手断脚,晋楚都没有要求注射过止痛剂。 晋楚将空管的注射筒重新放回金属盒里,收好揣进兜里,“有些违禁药品在这是合法的,未免沾染到不良成分,所以拜托你准备这些,安全第一。” “我知道,”没有经过严格审查,在这里就连食物都很容易中招,“顺便约谈一下。” 顶着乌雅的面貌坐在弗林特面前,晋楚不知道当事人是什么心情。 在幻境里的某些事情并非是虚构的,比如乌雅是弗林特的外甥女这件事,比如弗林特确实跟自己早逝的姐姐以及这位外甥女感情很好这件事。 晋楚原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准确地说关于弗林特的,她大部分都不知道。 ——直到读取了乌雅的记忆。 左上角突然弹窗,光幕上列举着这家店的招牌美食,但是将咖啡全部去除,都是些果茶和小甜品。 无名无姓无来源的消息:“我的推荐。” 晋楚知道是楚穗年发过来的。 自打相认,楚穗年便自来熟地每天发不同的消息,除了例行事项和配合作业,在晋楚见不该见的人、做不该做的事时进行掩护和数据覆盖,也会像现在这样聊家常。 楚穗年:“虽然没尝过,但是万人甄选,好评众多。” “好活泼啊,”晋楚在心里想着,毕竟在困苦时相遇相处,只见过对方冷漠痛苦的模样。 这种轻快的氛围,还是首次感受。 止痛剂生效很快,晋楚因为甚少使用,效果卓绝,疼痛减缓的同时,开始口干舌燥。 难得松下脊背,右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传感器,即使不看键盘,五指也能飞快地操纵页面。 “那就点个你的重磅推荐尝尝吧,”晋楚的光幕被楚穗年设置了防窥,对面的弗林特看不见。 楚穗年:“(wink表情)记得反馈哦,亲。” 作为塞恩的最高掌权者,十席如今却有一半失去了血肉之躯,化作电子幽魂,游走在光缆与网络之中,也就是所谓的数据永生。 虽然没有塞恩网络的绝对掌控权,但是楚穗年的出现,也让晋楚多了很多便利,至少不必费尽心思地躲避数据追踪。 “这次的听证会如何都像是在针对埃斯伯森,”弗林特以手支颊,“以他的职位与家族背景,失职原不过是件小事,而且算不算失职都不好说。” “最近教廷的命令和动向,也有打压的苗头。” “我记得埃斯伯森的母亲还是父亲是教廷的,”晋楚沉吟。 弗林特拿着杯子的手顿住,晋楚的记性很好,已知的事情说起来亦是绝对,这会儿倒像是想不起来了似的,“母亲是红衣大祭司,但也是过去式了。” 后浪拍前浪,教廷内部也在不断换血。 “这么说起来,埃斯伯森的父亲今年五月也退休了,”弗林特回想。 “哦,这是在……”晋楚抚上下巴,“也不知道是彻底的,还是暂时的。” “你是说,”弗林特瞬间意会。 “要忌惮也不应该是现在啊,”晋楚总觉得太蹊跷,“不,不对。” 晋楚发现自己想岔了,每个人所获取的信息量不同,也就是说她的视野和别人的不同。 在她看来,埃斯伯森是复杂中透着简单,所有决策看起来弯弯绕绕,实际上核心相同。 埃斯伯森对塞恩的忠心反而毋庸置疑,纵然鸽派鹰派水火不容,他也不会为了个体利益放弃国家立场。 而苏丹娜是简单中透着复杂,看起来恪尽职守,实际上所思所想不达真心,捉摸不定。 从苏丹娜愿意与z国合谋,解决掉鹰派就可以看出,苏丹娜虽然目的不明,但鸽派的重要程度在她心里明显高于鹰派,乃至高于政府安定。 第296章 甚至有种让整个塞恩付之一炬都无所谓的狠厉。 “苏丹娜的能力是附身,具体效果如何?”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这也没有更详尽的情报,连茨缇亚都不知道的事,就需要问本人了。” 记录在案的数据和旁人的证言,苏丹娜的附身似乎只能作用在比她弱的人身上,附身时限也相当短,据目前经历过的人口述,都在十分钟内。 “精神系异能很难把控,”晋楚联想到楚穗年的“精神枷锁”与她的“招魂”,“口述时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呢。” 无法被探明的异能,就像无法被证实的谎言,可信可不信。 “听证会后,可以让你派系的人跟着进言么?” 弗林特挑眉,“进些什么?” “就说说,一个无法被茨缇亚监视,野心勃勃又防御万全的下属,是用处多一点,还是威胁大一些。” 弗林特咽下嘴里对自己来说过于甜腻的拿铁,“好。” “我一直想问,”弗林特盯着眼前的女孩。 乌雅眼尾上挑,不笑也似含笑,这会儿低垂眉眼,竟有点噙泪欲泣的哀怨,弗林特心脏钝痛,“你有这种能力的话,为什么先前不用?” 晋楚抬眼,偏头轻轻笑着,“当想法和行为相悖时,人会很痛苦的。” 最初在地下监狱,弗林特不救楚穗年的原因很简单,些微缥缈的爱意比不上奥歌契家族的使命。 当爱护乌雅、喜欢姐姐与刻印在脑海里的命令不相悖时,弗林特可以一边为蓝星谋求福祉,一边为家族求取利益。 单一的枷锁,没有改变弗林特的全部思维,但细说起来,扭曲了最根本原则的弗林特也早就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因为协助晋楚高于一切,所以乌雅的死亡和替换,弗林特也可以忽视。 楚穗年用张密集的网,改变弗林特,也改变自己。 那在数据网中维持本我、坚定保护z国的楔子,也是让楚穗年忘记痛苦、保留快乐的办法。 晋楚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当脑海里的钉子没有拔除前,任何伤害利用他们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我不是不用,是不能用。” 全权掌握他人的命运,与将他人踩为奴隶没有区别,甚至更过分,由人变为器,不死不灭与轻而易举到手的实力只是为拥有者提供的便利。 为了让工具更加得心应手。 这种操控,与楚穗年下达的命令相悖,坏人尚可利用一二,为了大局也可以宽容几分。 除此之外的情形,都是禁令。 “我是第一次来这边,”晋楚手指摩挲着小碟的边缘。 “而塞恩的公民并不在保护范围内,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招魂’,甚至是‘招魂’与‘复刻’的结合技。” 弗林特侧头蹙眉,“那裴邵是怎么……” “所以我很痛啊,”晋楚笑着转变话题的重点,“作为违背命令的惩罚。” 只是晋楚身上的负面因素太多,基因自毁带来的肉。体疼痛、五感衰退,“招魂”造成的精神污染、嘈杂低语,维持魂魄和制造复刻品的能量输出,“吞噬”也会不可避免地增加怨念,死者不散的灵魂停留于此…… 少了一重痛苦的晋楚状态并没有好多少,加上茨缇亚全盘深入精神世界,导致晋楚的精神壁垒最近格外薄弱,痛苦几乎成几何倍数增加。 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理智断线,按捺不下的暴虐因子如野火倾覆一切,但往昔安抚情绪的人不在身边。 正如她之前所说,她会等苏丹娜联系,但等不了太久。 虽然只过去了几天,但对于晋楚来说已经太久了。 带走裴邵的苏丹娜一直很安静,安静到晋楚想用一场盛大的爆炸来迎接敌人地出场。 与白疵银、黑硦石特性一样,晋楚的吞噬也无法吸收啻石和翀玉,也就是说想要觉醒更多的异能,只有吞噬觉醒者和自己与火石产生共鸣从而觉醒。 塞恩的火石除了少部分存放在特殊的位置和特定的人手里外,剩余全部都与茨缇亚一起,待在星月塔暗无天日的底部。 从幻境中醒来的晋楚,因为还有事情没有办完,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看着摆放整齐的一排排火石径直离开。 见完楚穗年,各方势力几乎都在晋楚面前亮相,与在同一年里循环的晋楚不同,楚穗年、陆三茕以及建立“无名”的领袖,都在这些年里打下基础,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与人员势力。 楚穗年作为“茨缇亚”,控制塞恩数据与信息中枢,同时利用弗林特在军队里拉拢人才,成立了既不属于鸽派也不属于鹰牌,背靠教廷的一股势力。 陆三茕的尾岩组与鹰牌联系,梁知惬对外统合小组织。 而“无名”的范围则更广,不论是军内人士还是地下党反抗军,只要目的一致,是主张推翻塞恩的有志之士,都会被授予独特的“蝴蝶”作为标志,加入组织。 成员彼此并不认识,采取非必要不暴露身份的方式,依靠“蝴蝶”相认,共同完成区域内的特定任务。 作为各方线条的交点,晋楚决定乘着这股东风,将埋在地下的东西一齐点燃,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第151章 结绿 “二轮测试在你共鸣仪式当天就结束了,因为进度落后,通过的那两位估计今天就会参与共鸣。” 第297章 “哪两位?”因为晋楚从中干预,当初一起参与选拔的成员全部失败,积分不足以评定等级,所以才有这二轮测试。 弗林特将结款单一划,“支付成功”的页面弹出来,“泰勒和埃莉诺。” 熟悉的名字,晋楚抿嘴沉思,“哦,想起来了。” 与弗林特一同走出咖啡馆,刺眼的阳光让晋楚眯住双眼,泪光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弗林特抬手挡住阳光,看着晋楚揉了揉眼角,“这两人有用,第三研究所的实际管理者就是她们的父亲。” “她们?”晋楚适应了强光,轻轻地挥开了弗林特的手,“我记得埃莉诺姓温多林,泰勒姓杜兰。” “虽说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但是她们家的事在贵族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闻,”两人步伐缓慢,没有目的地闲逛,“再加上各方都有眼线探子,能够确保真实性。” “埃莉诺是布莱尔·温多林与狄安娜·弗朗西斯的独女,杜兰是泰勒母亲的姓氏,”弗林特开始一一解释,“当年温多林收留了莉莉娜·杜兰与其年幼的女儿,杜兰就此留在温多林家,作为女仆。” “埃莉诺与泰勒关系极好,算得上一同长大,性格强势但是御下温和的弗朗西斯夫人对所有女仆都很好,对性子软弱的的杜兰尤甚。” “作为前圆桌骑士的弗朗西斯属于下嫁,婚前温多林许诺过此生唯她一人,谁曾想,”弗林特耸肩摊手,“接下来就是常见的俗落剧情了。” 晋楚目视前方,认真问道:“什么俗落剧情?” 弗林特看了晋楚一眼,摇头笑道:“不猜测不轻信不偏听是么,是我不对。” “简单来说,泰勒是温多林的私生子,所谓流散、无可依靠,是温多林为了把杜兰接进家里的借口。” 回想起两人在考核里的模样,晋楚首先想到的是埃莉诺为泰勒下意识地挡枪,“你说的有用是指……” “是,”弗林特点头,“第三研究所明面上废弃,实际上依旧在地下进行研究,以你如今的实力,硬闯倒不是难事。” “但是一来你的身份不宜暴露,二来为了掩盖罪证,将整个研究所摧毁也符合他们一贯的作风。” “身份倒是不重要,”晋楚喃喃道。 在来这里之前,晋楚不知道楚穗年就是茨缇亚,所以她原本的计划是花些功夫,爬到足够高的位置。 因为“保护”这道强制枷锁限制思维,过去的循环中,晋楚一直将重心放在z国,未曾想过离开乃至潜入塞恩,因而指挥战事的埃斯伯森和提供军备的苏丹娜,便是所遇敌军中地位最高的人。 即使如此,俩人依旧算不得塞恩的决策层。 因为异能的条件和限制,取代两人也不切实际。 但是与楚穗年的重逢,让晋楚此前的决策失去了意义,原本向高层进发的目的,除了寻找战争胜利的突破口,就是找到时空隧道的法门。 现在晋楚知道,那些高层一半在寻找“永生”的路上醉生梦死,一半游弋在光缆交织的电子世界。 解决手无缚鸡之力的财阀对现在的晋楚来说很简单,捣毁所谓的十席也很容易,但是“十席”不是十个人,只是个称谓罢了。 没了这几个人,还会有数不清的人顶上,杀死特定的人没有意义。 晋楚的重点,一直都在“时空隧道”上。 得知了其全部设备与茨缇亚中枢被安置在同一个地方后,晋楚心里就有了别的盘算。 “我知道了,有别的事会借由茨缇亚向你传讯,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晋楚离开又驻足,挂上属于乌雅该有的粲然笑容,挥着右手道,“改天见,舅舅。” 弗林特指尖微颤。 目送晋楚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后,弗林特将揉弯的香烟叼在齿间,囫囵话随烟雾散在空中,“真是……没有人,在这场家家酒里演得开心。” 另一边,刚刚入队的泰勒正在赶进度,于橙光照耀下挥汗如雨。 在没有对战之前,在校园里不说遥遥领先,也算名列前茅的泰勒从没体会过如此巨大的差距,以及差异。 长期实战、奔波于生死一际的璨金成员,磨炼出的招式都是致命的狠厉,不论是经验还是心态,都与泰勒这种初出茅庐的学生不同。 为求效率与生存率,璨金小队是三人成组,团队协作执行日常任务的,因而队友的选择便是重中之重。 早有默契的老队除非人员伤亡或是对内矛盾,不然不可能更换伙伴,这次新进来的刚好有三人,却又不巧只有三个人。 之所以说不巧,是因为这三个人在某种意义上很难组成一支“融洽”的队伍。 “埃莉诺就算了,乌雅才真的是……”泰勒平直挥拳,滑落的汗珠浸到眼角被前辈打破的伤口,忍不住蹙眉。 当初乌雅杀人的模样,以及对方毫不留情扭断了她的脖子,那份痛苦与濒死的感受,让泰勒午夜梦回都深陷其中。 埃莉诺与泰勒相似,两人在微妙的地方达成了共识。 面对教官地询问,万分委婉地表达了“可以忍受与对方同在一组,但对成为乌雅的搭档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意思。 就在泰勒一个晃神间,挥出的拳头被一把银色长枪拦截,关节被格挡扭曲。 为了手臂不至折断,泰勒附身旋转,随着长枪的动向而动。 第298章 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皮肤被快速擦过而生生作痛,泰勒捂着胳膊退到安全范围,看着将长枪架到肩膀上的埃莉诺。 长发被微风吹起,脚尖踢转长枪的动作也飒爽利落,那如出一辙的笑容,让泰勒梦回往昔,仿佛隔阂从未产生。 “你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才对我一改之前的态度吗?”泰勒忍不住问道。 “姐姐,”埃莉诺歪头笑着,回忆与现实的影像重叠,“我的姐姐啊。” “姐姐”两字意有所指,刺得泰勒心脏剧痛。 这个称呼象征着布莱尔的背叛之早,意味着埃莉诺的和睦家庭不过是空中楼阁,也代表着早已知情的泰勒那戴着面具的虚妄戏码。 银色的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度,埃莉诺的瞳孔因为注视尖端反而失焦,“你以为我才知道吗?” “从你第一天到家,我就知道了啊。” 甜腻的语气却让泰勒心脏震颤,说实话,她知道弗朗西斯夫人知情,却没有想过埃莉诺知道。 因为那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曾用最真挚的笑容欢迎她这个不速之客。 “那,那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对她转变态度? 没有真相大白的剧情戏码,没有龌龊秘密被解开的窘迫时刻。 当初的弗朗西斯夫人就没有为难,没有被背叛后该有的怒火中烧,平静、优雅、自持,给足了她们尊重与理解。 从泰勒随母亲来到温多林家,站在高台之上,穿着精简装束的狄安娜·弗朗西斯就以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用自上而下却毫无蔑视的眼神看着她与母亲。 那双璨金色的眼睛在准确无误地向两人传递一个信号——她知道,但不在乎。 锐利的眼神、毫无冗余的一举一动、长期身处高位的压迫气场,让泰勒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看见旁边的温多林家主。 白色蕾丝折扇轻掩面部,狄安娜的动作却像一位持剑的骑士,锋芒敛于其后。 事实证明,泰勒的感觉没有错。 当天晚上,泰勒就无意间撞见两人的对话: “夫人,你要是不愿意……” “不愿意什么?”狄安娜换下了白日的裤装,宽松肥大的白色睡袍看起来柔软舒适,将整个人包裹在内,“留下来呗,不然她们还能去哪,原本的住所已经毁了不是吗?” “你都知道了?”布莱尔·温多林双膝僵硬。 狄安娜用折扇抬起来布莱尔的下巴,“果然权力让人失智,忘记过去的人必然会重蹈覆辙。” “不是,我没有,”布莱尔双颊涨红,“我永远记得……” “记得”后面的话布莱尔却怎么都说不出来,那些低至尘埃、摸爬滚打的生活,在如今改天换日的新面貌下,却已经成了“耻辱”。 “嗯,”狄安娜转音拖长,似笑非笑,“怎么会,你不是已经觉得今天的一切是自己凭本事得到的么。” 布莱尔刚张嘴便被狄安娜用食指轻轻抵住,“没有商量、没有通知,就将那两个人放在我面前,你想说……这是无心之举?” “你若是大大方方地挑衅,宣示如今你上我下的地位我还高看你几分,既想打压我,又不想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哪有这么好的事。” 狄安娜后仰,重新窝回躺椅,“至少在我这没有。” “看起来,”狄安娜一边回想泰勒的容貌,一边用折扇轻点下巴,“这个小姑娘应该比埃莉诺大吧。” “怎么可能!” “嘘,”狄安娜懒得听布莱尔虚与委蛇,“我没说我要生气,你紧张什么,不要说你那些场面话遮掩,你知道辨龄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布莱尔有些紧张,“一切都是我的不对,还请夫人不要对她俩下手。” 狄安娜嗤笑,正准备回答却被门缝间一抹更加浓郁的黑色吸引,只一瞥便收回了视线,神色不改地回答道:“我当然知道是你的不对,不然呢?” 在这轻浅的笑意里,夹杂了微不可察的愤怒,“这话听着真恶心,侮辱我的智商还轻视我的品格。” 布莱尔肩头传来一股重量,女人说着冷然的话语,温热的双臂却环住了他的肩膀,如往昔一样,是爱人间旖旎地倚靠。 “人真是会变啊,”狄安娜说着,自顾自摇头道,“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没看清楚。” 四肢微微发颤,布莱尔鬼使神差地抬头,望着面前眼尾有疤的女人。 想起来耳鬓厮磨的每个夜晚,想起狄安娜因为训练而变得粗磨的皮肤,想起自己曾经无比厌恶对方身上的每一道划痕与暗沉的枪伤。 狄安娜偏头,看着一旁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双膝触地,尽量将自己的视线与躺椅上的她平视的男人。 “说起来,自打我祖父退位、父亲远调,你完全掌握研究所之后不是傲了很久吗,”狄安娜歪着头轻笑,“不然也不会把她们娘俩接过来,怎么事后又后悔了,你在怕什么?” 布莱尔哑口无言。 他真的不知道狄安娜是胸有四海、宽容大度,还是坦荡无拘、无所无谓。 随着他借助弗朗西斯家的人脉与权势步步高升,而弗朗西斯家日暮西垂后,调换地位的布莱尔有种扬眉吐气的舒爽感,对待狄安娜也日渐暴躁狂妄。 在狄安娜未对他的态度转变表达出任何不满后,布莱尔变本加厉。 第299章 与世家出生的狄安娜不同,布莱尔直到接管了第三研究所之后才实打实地接触到异能者。 尽管一直知道前圆桌骑士的妻子是一位b级异能者,但是从未亲眼得见,那在同僚嘴里搬山移海的能力,如同被夸张渲染的广告词,毫无真实感。 直到看见研究所的战力测验—— 半吨重的巨兽被无形的手掌挤压变形,如同烂泥般爆开在布莱尔眼前,浓重的血腥铁锈味让他胃部抽搐。 红色的血水倾覆在另一位陪同者随手展开的屏障上,没有溅得布莱尔一脸一身。 极富嘲讽意味的轻笑就在耳畔,为他遮挡血迹的同僚毫不掩饰地斜眼觑他。布莱尔知道,若非职责所在,对方绝对会冷眼旁观。 那位异能者最终只被判定为d级而已。 被位及高处所带来的喜悦掩盖的东西再次明晰起来。 不仅是因为布莱尔意识到狄安娜完全有能力让他悄无声息地从世上消失,更是因为布莱尔终于看见了旁人眼中从未改变过的轻视。 蒙蔽在眼前的蛛丝被扯开,布莱尔才看见自己站在蛛网的边缘,这场由权力、实力与人脉组成的大网里,每一个人的视线都透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不在高位的人依旧手拿权杖,端坐高台的人脚下悬空。 狄安娜对他的放任与无视与这位同僚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醒悟来得太迟,拦截的信息没能拦下已入宅邸的母女。 站在狄安娜身边的布莱尔不知应该将视线放在何处,他看不了莉莉娜希冀的眼神,无法忍受泰勒的凝望,更不敢去观察狄安娜的神色。 阵阵微风吹拂过布莱尔被汗浸湿的衣衫,忍不住打颤的同时,他不由想起了与狄安娜相处的点点滴滴。 初见时和煦温暖的春风,相熟后起落不定的夜风,吵架时略显狂暴的阵风,结婚后徐徐而来的清风。 飞扬的碎发闯进视野,布莱尔看着紧闭的窗户,再次感受到一阵清凉的吹拂,名为“后悔”的情绪突兀地蔓延开来,有些东西终于迟缓地意识到了。 狄安娜对他的放任与无视与这位同僚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你,”布莱尔嗓子喑哑,“为什么要忍受我?” 躺椅“吱呀”一声,洁白的裙摆拖到地面,赤着脚的狄安娜站起身来,在家已是十分放松的状态,但是脊梁依旧笔挺,是常年的习惯。 折扇飒然打开,像是察觉到了布莱尔的心思,微风渐起,吹合了门扉又让窗棂作响。 “因为理性与感性并存,我厌恶你……” “但还没有做到放弃爱你。” 布莱尔知道,这件事也很快就要做到了。 第152章 绿云 尘土四溅,已经训练多时还经受了前辈指导的泰勒四肢乏力,无法以全盛状态抵抗埃莉诺的攻击。 埃莉诺像是在发泄怨气,手下动作毫无收敛,其中几招若非泰勒躲避及时,恐怕要身受重伤。 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两人对彼此熟悉无比,前招一出,后一招的落点就已了然于心。 从这方面看,两人搭档算是合适的。 银芒将将擦过眼前,泰勒狼狈地翻滚躲开,喘着粗气双手撑地,豆大的汗珠滴下,“你疯了吗?!” 嘶吼刚出,干涩的喉咙便刺挠发疼,嘴里一丝水份也无。 即使没有疲劳加身,从小到大泰勒也没有赢过埃莉诺。 这并不代表泰勒弱,正相反,贫民窟长大的泰勒为了生存,与野狗抢食、与大人缠斗,从小就练就了一番死缠烂打、阴损狠辣的招式。 但那些招式是为了“活”,拼着受伤也不会松开怀里的食物,怎么样蜷缩能够尽可能减少伤害,如何快速让敌人失去追击能力,却不会置人于死地。 阴损,却不过度;狠辣,却不致命。 力量足够,耐力也行,但是长期挨打,身上暗伤陈疾不少,即使后来好好调养,底子也难以好全。 再加上埃莉诺见到泰勒母亲的第一眼,就知道拥有一位柔弱又貌美的母亲,泰勒的童年该是如何度过的。 沉重的长枪戳地而立,埃莉诺看着跪在地上的泰勒,轻慢而悠长地舒了口气出来。 对方的衣服是统一发放的制服,被洗得发白发亮,尽管领到手才不过一周,但是整日摸爬滚打下,能保持如此整洁程度,说明持有者有好好爱护。 与好几套轮换的其他成员不同,泰勒只有一套。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泰勒一擦滑到眼角的汗水,火气蹭蹭蹭上涨,“不是因为身世与隐瞒,那是因为什么?” 是啊,她在生气什么? 埃莉诺不由回想起几个月前看到的画面:拿着成绩单的泰勒在花园等到了晚归的布莱尔。 尽管角度偏窄,站在拐角的埃莉诺仍能从女孩的侧脸上看到期待与希冀,“想要得到夸奖”“想要被对方看到”“想要得到一点来自父亲的疼爱”。 那一刻,怒火从胸腔直冲上头顶,强烈的情绪甚至让埃莉诺掰断了自己的指甲。 一方面,埃莉诺不觉得泰勒会蠢笨到无法想明白有洁癖且身处高位的布莱尔为什么会在贫民窟结识莉莉娜。 贫民窟的一切都是资源,一切。 统治者在打量领地里的每一个人时,都像是在挑选柜台上的商品,而莉莉娜就是下层统治者用作交易,被进献给更上层的“贡品”。 第300章 另一方面,埃莉诺也知道人总会被不可得之物困住,泰勒的期盼是*人之常情,或许拥有过才能放下。 但是埃莉诺刻意忽视的画面在这幕过后越发深刻地影印在脑海里——泰勒与娜娜莉在面对母亲狄安娜时的瑟缩与不安,和面对布莱尔时的期待与依赖。 明明狄安娜和她从未以异样的眼光看待过她们两个;明明只有她们真正以平等心态看待她们两个;明明是布莱尔在暗地里放任家仆轻视乃至苛待她们两个;明明造成今天局面的罪魁祸首是布莱尔。 为什么却在狄安娜面前做出受害者的姿态? 就是因为莉莉娜与泰勒不是故意为之,这种天然的划分准则才让埃莉诺更加接受不能。 “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泰勒的絮絮低语传进了发呆的埃莉诺耳里,回神的埃莉诺恍惚,“是啊,你有什么错。” 在暗无天日的谷底抓住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有什么错,即使那根悬在中央的蛛丝并不牢靠、岌岌可危,甚至从一开始就不代表“救赎”。 “我只是幼稚,”埃莉诺想起那枚至今放在抽屉里,泰勒用野草给她编的草蜻蜓,“私以为你一切与我不同立场的想法决定……” “都是背叛。” 音频的内容借由清风,将二人的言语带到了晋楚耳边,坐在屋顶上的晋楚静默地看着。 同时,面前的光屏被切割成无数块,各自播放着不同的画面,快进32倍的速度让所有事物转瞬即逝。 “有你的要求,即使她们不合,上面的人也会把你们三个分在一组,”楚穗年的声音从晋楚一直佩戴的右耳耳麦传来。 晋楚的视线在光屏与下方操场上来回切换,操场上的两人离开后便彻底定格在屏幕上,“璨金小队的特殊性在于其是专职铲除怪物的特遣部队,想要加入无可避免地要接触帝国的黑暗面。” “能力只是进入的第一个条件,能够通过‘洗礼’与‘选择’,才算正式加入。” 怪物从何而来,异能因何诞生,隐于地下的研究所在进行什么试验,以及颠覆认知的真相。 帝国需要不知真相的大众,自然也需要一个知道真相,能行腌臜之事的部队。 参加校园屠杀的吉尔与维纳,在z国部署基地的薇汀与珂克,负责暗杀的“捕鲸人”,这些人都是被加注谎言的大多数。 有人或许察觉到了些许违和,有人或许对“真相”坚信不疑,但无一例外,真相并没有坦然铺陈在他们面前,所知或多或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而璨金小队不同,他们会被告知全部。 所有意愿加入璨金小队的人员只有两种结果,进入则成为拥有裁决令且权能仅次于教廷与王室的个人,若是没能通过,则死。 车祸、意外、中毒、自杀,千百种方式让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一步登天,一步地狱。 除了埃莉诺和泰勒,晋楚和璨金小队的其他成员组队都有极大的风险,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这也是晋楚倾向她们的原因。 更何况,他们是布莱尔的女儿。 “现在的平均寿命是一百八十岁,埃莉诺曾祖父的退位明显早于常规,弗朗西斯家主的职位也是明升暗降,甚至被调离了帝都,”晋楚划过资料,“狄安娜在退役前也没有记录在案的失格行为,身体健康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 整个弗朗西斯家被架空了,理由,晋楚能猜个大概。 “从共鸣处离开后,你就在没日没夜地看监控,你在找什么?” 咬掉注射器的针帽,晋楚轻车熟路地将针头扎进胳膊,缓慢推进,齿间松开,针帽掉到掌心之上,“在之前战斗时,我发现第二皇女的屏蔽异能虽然可以隔绝人的感知,但不能消除存在。” 晋楚事后看过那片范围内的全部监控画面,发现自己在当时有个很奇怪的行为。 第二皇女的结界能够改变属性,形成不同的效果,能量阻隔、可视妨碍、防御截断等等,就像晋楚最初到达时,在外围可以看见内部情况也可进入,但是敌方撤退时,结界与其内部的一切都消失在视野。 凭借能量逸散,晋楚能大概确定对方仍在还是离开,这是当时的她判断的依据。 而监控里的自己,在一个地方明显停顿了——像是前方有一面透明的墙,晋楚的身体有撞击后颠簸的迹象,如此特殊的情况,当时的自己却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晋楚猜测,当时的防护罩就在自己的面前,但是独特的异能混淆屏蔽了她的感官接收,也就是摸到了一个东西,大脑却依旧认为那里没有东西。 “那天之后,我没有一刻断开过联络路径,但是裴邵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出现,说明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解开过屏蔽。” “你在找那个防护罩被安置在了哪里?” “已经找到了,”晋楚沉声道。 虽然防护罩可以隔绝感官,但是依旧实际存在,所以只要有人触碰到,就会产生些许不自然的肢体反应。 对面真的很谨慎,其余人员出来后,防护罩就立刻转移了位置,晋楚在三个小时后,注意到了另一个位置突然出现的苏丹娜。 但第二皇女一直没有出来。 在这期间,防护罩的位置换了好几个,但是都没有超过政府大楼半径三公里,移动时间大概在六小时一次,苏丹娜后来再次进出过一次。 第301章 “根据那天战斗的场景,这个防护罩可以固定位置,也可以随意移动,所以只要安置在没有人烟的位置,比如高空、沙漠深处,按理来说是可以规避人们触碰带来的异常感的,但他们还是把防护罩放在了政府大楼、大厦顶层等位置。” 晋楚无意识地搓动着没有戒指的食指,“我有几个猜测,一是在没有客观物质承托的情况下,保持防护罩悬空更费能量;二是考虑到即使没有人类,漂浮的云层、行驶中的飞行器、砂砾等其他物质也会造成问题。在他们看来两者安置方式差距不大,接近军方的位置还利于增援;三是隔绝外部和隔绝内部是两重指令,不会飞行的第二皇女为了节省能量,需要一个落脚点;四是同先前一样,第一次是为评估我的实力水平,第二次才是真正的请君入瓮。” “有没有可能,对面也不觉得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监控几乎整个帝都,在繁杂无序的空间内发现几个人的异常行为呢,”楚穗年在心里默默感慨,嘴上却道,“如果是最后一个可能,那你还要去吗?” “去,”晋楚简短地应答,突然转变话题,“埃斯伯森的裁决下来了吗?” “有鸽派那边的操作,十席决定‘放弃’他。” 除开晋楚还是苏丹娜的推波助澜,导致十席如此决断的根本原因是埃斯伯森身上的月桂之心。 十席并不知道埃斯伯森持有月桂之心,但是无法被茨提亚监控管制,强大到能够抵御a级异能者的能力,强烈的人格魅力和手下众多能人异士,没有任何把柄掌握在高层手里,甚至对方若有异心,高层甚至很难快速完美地解决掉他。 在这四四方方的囚笼里,埃斯伯森异常格格不入。 越是缺乏管理能力的人,越依赖高压威权。 埃斯伯森聪慧,无法成为“愚民”的一员,一只过于强悍的烈犬,脖颈上又没有一根狗绳牵到高层手里。 “放弃,”晋楚咀嚼着这两个字,“不够,让我们给那些高层一个铲除异端的机会吧。” 不等楚穗年发问,一只与白云融为一色,在接近后才被发现的纸飞机飘飘悠悠地来到晋楚面前。 晋楚伸手接过,展开纸张快速浏览而过,嘴角不由勾起,“环城河中的‘克拉肯’,单只触手就可以捏断游轮的巨型怪物,如果只凭‘肉。身’,恐怕我都要避其锋芒。” “我记得,埃斯伯森最讨厌‘肉。体强化’了。” 楚穗年看着晋楚在纸上写下的话,诧异道:“你确定?你知道帝国有多少名异能者吗?” “我确定,”最后一笔收尾,晋楚沿折痕将纸飞机重新叠好,“虽说帝国与联邦常年战事不休,但主战场实际上既不在联邦也不在帝国,而是两者夹缝的‘走廊带’。” 走廊带,是帝国对于夹在联邦与其之间十三个小国的统称。 这些国家或属于联邦阵营,或依顺于帝国领导,也有少部分是中立国。在大国博弈的过程中,有些国家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争锋的代行者。 十三个国家中,尤以“托托可”损失最为惨重,作为帝国的工具,也是主要战场,全国超过百分之六十的青壮年丧命于前线。 “听说短短一个月,托托可国内已经爆发了三次全面抗议,政权岌岌可危,人民怨声载道,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引发燎原之火。” “你想做什么?”楚穗年在自我空间里摁下一堆乱码。 “台上的领袖是帝国扶持上去的傀儡,虽说暗杀在大国博弈间实属烂招,但对于托托可当下国情,足够了。” 人民的反抗只需要一个引子,前线的溃败也只需要一个缺口。 “第三研究所的地下结构也已经摸清了,陆三茕之后就会行动。” 晋楚往纸飞机上哈了口气,指尖轻推,纸飞机便乘着风飞向高处。 “既然帝国急不可耐地想要除掉我,我就应该依他们所愿地送上门去。” 以第二皇女为不可或缺的角色,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抓走并隐藏裴邵这么简单。 如果克里亚的防护罩能够隔绝裴邵与她的能量链路,那么帝国应该也会猜想——身处其中被杀死的她,是否也有可能无法顺利启动“时间回溯”。 不然晋楚无法理解帝国在明知自己死亡后能够复生,为何还如此执着于杀死自己。 “那你要在什么时候行动?”楚穗年叹了口气。 “现在。” “哈?” “顺序很重要。” 一名士兵对战场的影响不大,但是一名a级异能者的作用却是斐然的。 她能够牵制越多的异能者,另两线的压力就会越小。 楚穗年难免担忧,“他们这些时日一定对你进行了全面地研究,就等着你自投罗网,救出裴邵难如登天。” “我并不期待这次就能救出裴邵,”晋楚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因为我真的有可能死在那里。” “那你……?” “只要能杀足够多的异能者,我需要更强,我需要水潭比现在更大,”晋楚停顿,“以及,我要亲眼看见裴邵安好。” 晋楚从口袋里取出被克里亚从长命锁上截掉的三枚小铃铛,泛起金光的铃铛从掌心飘起。 从被封闭在防护罩的那一刻起,晋楚的首要目的就从救回裴邵变更为杀死并吞噬那位拥有顶级破防能力的“穿透”异能者。 第302章 “我会让他们把裴邵还给我,或早或晚。” 夕阳被天际线切割成半圆,鲜红如血的余晖将整片大地映照成深红色,晋楚的影子被拉扯得很长很长,下一刻,身体与影子一同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双臂被束缚在身后,垂首闭目的裴邵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53章 藕丝秋半 “叮叮珰。” 宛如玉石碰撞的脆响,察觉到异样的克里亚仓皇站起,眼前半透明的薄膜绽开裂痕组成的花纹。 一次两次三次,远远不止!!在克里亚发现到反应过来的0.15秒之内,几乎用肉眼看不到的物体来回穿透了防护罩三十七次! 修复赶不上毁坏,周围环境仿佛碎裂,片片银光顷刻炸开在所有人眼前。 碎片罅隙间,晋楚一眼就看到了满身血污的裴邵。 两道鎏金的激光炮横向夹角扫射,事先隐藏的攻敌炮调转炮口,地下的封印锁链冲破水泥,前一刻还在工作的人们眼睛里迸射出诡异的光芒,全体聚焦晋楚。 站在局势中央的晋楚平静低眸,下一刻,身形与克里亚调换。 轰隆—— 身躯灵巧地在空中翻转,以手捂脸,热浪如有实质般掀动晋楚的衣衫与发丝。置空途中晋楚不忘观察现场,尽管视线不受控制地再三往裴邵那里瞥。 三枚铃铛,其一直奔重伤的克里亚,其一企图穿透束缚裴邵的锁链,其一围绕着晋楚缓慢飞行。 与此同时,猛烈且汹涌的能量如江河海水,大量灌进体内,伤口顷刻痊愈,但裴邵难耐地哼了一声。 似乎是被听到了,传输的能量马上减缓,那顺能量一齐传来的澎湃情绪也略有平和。 第一枚铃铛明明对准了克里亚的太阳穴,却在靠近后错开了距离,擦着对方面前而过, 第二枚亦然。 景色有丝轻微的扭曲,晋楚察觉到自己的方向感有所偏差。 地面变软,晋楚开启水潭,覆盖了半径五百米的距离。 被多重攻击烧毁大半身体的克里亚在即将倒下前被人捞住,看不见形貌的异能者将其已经陷进水潭的双脚拉出,同时扛起了束缚裴邵的椅子。 接二连三的水珠出现在周围,晋楚一拍手掌,在确定完裴邵的方位后,挤压到极致的风旋瞬间横向扩开。 呼呼疾风,猎猎薄刃,横扫一切的攻击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掠过整片地界。 炮台、机器、家具、墙面、敌人,全部拦腰截断。 “啊啊啊!!!”隐身的异能者发出一声惨叫,裴邵在一阵颠簸中被甩到一边,周围血腥味愈浓。 显出模样的断脚掉落在水潭上,异能者的双手奋力地扒爬,却如何都抓握不住流体,随着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高于脚踝十厘米的风刃,几乎切断了大部分人的小腿。 周围的水珠开始剧烈颤动,不再圆润。 随着刺眼的白光,焚毁一切的高温火焰如网如丝,牢牢卷死晋楚,继而爆炸。 趁着混乱,走一步掉两个零件的克里亚来到裴邵面前,以假乱真的皮囊已经在接连的攻击中付之一炬,银白的骨骼与半透明的特制脏器袒。露在外面。 除开防护罩,裴邵身上还有封印能力的锁链和针对异能者特制的抑制剂。 面对依然动弹不得的裴邵,克里亚展开防护罩,仅仅能够容纳两人的“圆”一经形成,身影消失的同时,晋楚对裴邵的感应再次断开。 借助蜻蜓眼,远隔千里的苏丹娜通过监视器看着现场的一切,干瘦的脖颈枕上靠垫,用手挥开缠绕杂乱的电缆,拉近其中一个屏幕—— 随着烟尘散去,皮肤烧伤血肉漏出的晋楚被高温的银线钉在半空,从嘴边吐出的浊气和快速弥合的伤口能看出生机尚存。 “咔嚓咔嚓”的转动声响起,几米厚的特殊金属板探出,将所有方向的退路封锁,锯齿咬合在一起,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 现场的残躯伤员与被损物品全部沉入水潭,整个空间像是被洗劫一空,地面干净到一尘不染。 四方结界紧跟着展开,小型的方格固定住晋楚的四肢关节处,大型方格则层层叠叠,一重接着一重。 “晋楚,”天眼蜻蜓传来苏丹娜的声音,“和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垂首的人闻言没有半点反应,但苏丹娜知道这些伤势不足以让晋楚丧失意识。 “你今天选择来这,说明裴邵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你应该明白,断联时的裴邵完全是靠你先前给予的能量存在,就算放着不管,只要时间够久,他也会彻底消失,”苏丹娜在“彻底”上面加了重音。 “说实话,以威胁作为合作的开场白,听起来已是卑劣又伪善,如果我说,我从一开始只是希望用他换取一个交流合作的机会,你信吗?” 见银丝间的人伤口已经全部痊愈,但仍然毫无反应后,苏丹娜情绪有所起伏。 “我知道塞恩帝国对你们所做的一切无法原宥,但是战争之下无输赢,输是输,赢亦是输,争端的起因、挑起者、错误方都是我们。” “鸽派从来都不赞同战争与侵略,当然,我不是想要辩解,也不觉得我们能够置身事外,但我想让你知道,就像你先前同我合作一样——除了零和博弈,我们之间还有其他选择。” 蛛网上的女人微微仰头,碎发向两边滑落,漏出了漆黑深邃的眼眸,睫毛掩去了顶光的照射,瞳孔内没有高光。 第303章 晋楚有所反应对苏丹娜来说就是正向反馈,话题继续深入,苏丹娜将自己的真正目的托出,“我想让塞恩帝国迎来一名新的掌权人。” “呵,”一声轻笑。 没有蔑视,不含讥讽,轻轻柔柔的像是为清晨第一缕阳光发出的赞叹,真情实意到苏丹娜反而因此涌现出些许愤怒。 “不要误会,”晋楚缓缓开口道,“我并没有嘲笑别人理想的嗜好,我只是觉得,一直从利益出发,讲求务实结果的你,原来是理想主义啊。” 即使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见识了众多明面下的黑暗与龌龊,苏丹娜仍然停留在塞恩帝国的表面。 她看见了塞恩对双黑的迫害,知晓塞恩对z国的暴行,却万万也没想到,这个国家本就是踩着成千上万的尸骨建立起来的。 人很难想象到自己道德范围之外的事情。 “所以,你是希望我祝你一臂之力,推你站到国家的最高处,然后拥有权力的你就可以停止这场荒谬的杀戮?”说着,晋楚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相信?”干瘦的指节撑上胶囊仓的边缘,苏丹娜靠近屏幕,不想漏过晋楚的任何表情。 晋楚轻轻摇头,望向天眼蜻蜓,两道视线于无声处交织。 “我相信。” “咳咳咳,”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苏丹娜肺部震颤,在咳嗽溢出前关闭了传声器,另一头晋楚仍在继续。 “我的优势就是了解,了解我认识的,认识我的,亦或是不认识我的,”周身的银线被绷紧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晋楚只是轻微动作,皮肤就被割开一道口子,然后再次愈合。 “我了解你,比我展现给你的还要多。” “我们打的交道并不少,在这边的世界里,你与埃斯伯森算是我最为熟悉的人。正因为了解,我知道埃斯伯森容易被如何引导,我知道你心里的天平如何倾斜。” “所以我等待着埃斯伯森抓我到这边,也不意外你会在那天出现在我的病床旁边,同我谈一场共赢的交易。” “我不质疑你的内容、目的、能力,我摇头是因为,你并不了解塞恩。” “并不了解塞恩?”苏丹娜皱眉,“你不觉得,你有点太狂妄了吗?你说你了解我,你又知道我的什么呢?” 雪白的房间里,心率仪开始剧烈跳动,苏丹娜因那恼人的噪音而心烦意乱,扯掉了身上的仪器。 “你的声音比平日里要嘶哑很多。” 晋楚突兀的话语让苏丹娜动作顿住,半天无法抬头去看屏幕中女人的脸庞,直到对面的声音再次响起,“抱歉,是我言辞偏颇。” 晋楚的“了解”,与苏丹娜的不同。 不是因为晋楚从陆三茕那得知了白骨的真相,所以说自己了解,不是因为知道苏丹娜过去经历了什么,所以说自己了解。 晋楚无法说自己了解任何人任何事,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够很好替换这里的“了解”,所以依旧如此言说。 就像电影的后续猜测,导演以往的偏好,编辑常用的情节设定,经典的反转桥段,一个个往昔的既定,能够拼凑出一个未发生的可能。 对人、对事、对自己,晋楚的人生都是靠这种推理构成的。 “或许狂妄,我用我认定的你的性格底色,你的行事风格,你的思考方式,去猜测你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去推断你的构成要件。” 晋楚笑得温良,又寡意。 “这称得上了解,又称得上全然不懂,我在这件事上自信又自卑,所以我无法反驳你。” 晋楚的态度坦诚到近乎坦率,现场顿时落针可闻。 “苏丹娜,”晋楚像面对老友一般轻轻唤道,“我当然可以和你做这笔交易,这很简单。铲除异己,扫清障碍,没什么本事的我在破坏方面还算得天赋异禀。” “所以这样你就能在内部完成革新,坐上那所谓的权力顶峰了吗?” “那为什么之前的你,”晋楚一字一顿,“一直没有做到?” 传声筒泛起了杂音,晋楚没有理会,依旧缓慢而平静地说着:“是因为没有足够强力的打手?还是因为处事方面不够狠辣?是因为你不及上位者足智多谋?还是因缘际会世事难料?” “或者说,这些话我也应该问问自己,”细窄的血迹一条接一条地流下,“只要杀了在其位的所有阻碍,就能让亲和派的你上位,阻止战争……” “如此简单,那么为什么数次循环以来,我都没能迎来和平?” 第154章 苍烟落照 “你爬不上去的,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是被选中的那个,退一万步,即使你爬上去了,你也不过是身后势力的传话筒。” “因为你有用,所以你做到了如今的位置,也因为你不是他们的同类,所以你只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在硝烟弥漫的封闭空间里,晋楚的话语是唯一的响动。 止痛剂的药效在渐渐褪去,一直精心维持的假面在疼痛中裂开,晋楚的话语少见的尖锐,甚至还在无法控制地倾吐。 “你们之前看到的记忆,不过是我所经历的百分之一,我在这百年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不仅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还因为……” “塞恩确实足够的狠。” 苏丹娜怔愣,原本准备的说辞堵在喉咙。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忽视了,更本质、更本源的东西。 第304章 看着自己形同枯槁的双手,看着插在自己身上数不清的仪器,看着摆在身边无滋无味的营养液,看着周围纯白无窗的空间,苏丹娜从纷杂的回忆里,剔出了很久以前的画面。 她想起了,自己是以何种方式开始的仕途。 “改变装修,并不会改变房屋摇摇欲坠的事实,建立在错误地基上的建筑,也叫‘错误’。” 晋楚的余光将在场所有人都纳进攻击范围,一边感知自身能量地流转一边继续说道:“塞恩的问题根本不在谁于高台而立,而是维持其运转发展的,本就不是以创造生产为核心的规则与体制。” “不掠夺就无法维系,”晋楚眉眼弯起,光华重新点缀其间,“这才是原因。” “他们与你,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光芒强烈到由湛蓝逼近银白的雷弧网罗周边,叮当作响的金铃奏响乐曲的高潮,粘稠的水流开始急速攀升,几个呼吸间就填充了空间的一半。 “谈判破裂!!”身着银装的战士身先士卒,激光剑直直砍向晋楚的颈侧。 封印的锁链在下砸途中被铃铛击碎,卷闸开合赶不上积水吞噬。 “铛——”握刀的虎口被震得生疼,银蓝与璨金的光芒碰撞交织,火苗流窜,雷霆沿银丝游走,火势避无可避。 下方惨叫四起,焦糊的味道充斥在鼻腔,强劲风势将战士固定在原位,一双宛如钢铸的手臂囚住了他的腰身。 银线深深勒进血肉,几乎见骨,女人涌出的鲜血如流水般潺潺,濡湿血腥的气息笼罩在周身,明明是亲昵的姿势,被晋楚圈在怀里的男人却浑身发冷、发颤。 轻柔的低吟压在耳侧,战士的灵魂像被摁入了寒潭—— “都吃了吧。” 声音、画面,一瞬间陷入寂静黑暗。 苏丹娜挣扎着起身掰过显示器,连接正常,传输正常,但是什么都看不见。 半晌过后,画面闪过一道白光,继而是亮起的刺眼光芒。镜头短暂的聚焦之后,画面恢复正常。 完好无损的天眼蜻蜓挣扎着从晋楚手里脱出,周围是蓝天白云,一望无际。 下方人声鼎沸,尖叫吵闹,人群你推我搡,闪光灯全部对准一个方向。 原本政府大楼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片废墟。 深不见底的坑洼周围,热气让路面都扭曲变形,有人凑到边缘,往下遥望。 不仅是禁锢晋楚的结界与设备,就连设在政府大楼周围的防护罩也在巨大的冲击下灰飞烟灭。 扑簌簌的青灰飘到镜头面前,随着视野旋转一百八十度,苏丹娜看见了被焚烧到几乎成为焦炭的两人。 黢黑僵直的躯体看不出人形,皮肤血肉乃至骨骼都失去大半,轻微的抖动都会落下碎片,但是一个眨眼,鲜红的肌肉纤维攀上,连同雪白的骨骼重新建构基底。 一层层一丝丝地紧密结合,眼球从黑洞洞的眼眶生长而出,表面覆盖上皮肤,乌黑浓密的头发随风落下。 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晋楚将怀里的焦尸揽得更紧,直融进血肉。 不是形容,苏丹娜看见晋楚的身体吞噬了战士的残躯。 大风吹得天眼蜻蜓微微颤动。 苏丹娜知道,在所有一切都被焚毁被吞噬的政府大厦里,晋楚特意为她留下了这双记录的眼睛。 “终于足够了,”晋楚踩着风旋,说着苏丹娜不理解的话语。 夜色早已悄悄降临,月亮缀在晋楚身后,下方汇集的人群,全是在酣眠中被爆破声和耀眼如太阳的光亮弄醒的。 一场过于高调的对垒,像挑衅,让每一位公民看见了代表政府的建筑被付之一炬。 “我们之间真的再无回旋了,”苏丹娜跌坐回胶囊仓。 “如果可以,”晋楚锤了锤太阳穴,因凉风吹拂,胳膊上泛起鸡皮疙瘩,“我想和你做个约定。” “现在?”苏丹娜都被气笑了。 “我是想与你合作的,只不过不是这次。” 看着镜头里衣衫褴褛的晋楚,苏丹娜笑容收敛,“这一次已经被你舍弃了吗?” 苏丹娜知道晋楚所说的“这次”是什么意思。 “在这次的开始,我看见了一个人。” 晋楚复制出一套衣服,慢条斯理地穿上,“虽然不明显,但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所以直到看见她,我才想起来一些我忘记的事情。” “不是我舍弃了这次,而是我所做的一切,本就是为了‘下次’。” 抚平衣领上的褶皱,三枚铃铛悠悠然地回归晋楚身边,缓慢地环绕,清脆的声响能够抚慰晋楚的情绪,“接下来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那些我想让你看到的,等你看完后……” “下次,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合作吧。” 没有一丝预兆,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刚刚传到苏丹娜耳边,画面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 这场毁天灭地的爆炸,不仅吵醒了酣眠的民众,也让亮如白昼的光影传到了帝都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场战役,也是一个信号。 一个通知所有人开始行动的信号。 “嘀”“嘀嘀”“嘀嘀”…… 接二连三的信息被个人id接收,有人认为是骚扰短信不加理会,有人在看到开头血腥暴力的画面后立马删除,也有人因为好奇看了下去。 论坛、游戏、私人账号,同类型的消息如同病毒般繁衍、轰炸,任凭政府在第一时间发现,却如何都删不完。 第305章 “这是什么?”有人在群里询问突然出现的视频是什么。 论坛首页常驻的几条红字帖子被莫名其妙出现的新文章踢了下去。 游戏页面突然闪退,被切换到另一个视频下面。 “这不是之前因倒卖军方武器被取消候选人资格的文舍吗?” “视频里再说什么?什么火石什么异能?” “等等等等我怎么没理解,不是双黑才会变成怪物吗,我看视频里这人是金色头发啊??” “好恶心,这……这是电影桥段还是……” “变成这样是因为军方的实验……?” “怎么可能,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被骇客攻击了?!” 远在沙漠的星月塔人心躁动,控制室内的班舒急得一抓一把头发,“再打!我说再打!!手上不要停,直到联络上为止!” “大人,查不到源头,也,也……删不完。” “废物,废物!”班舒一脚踹在汇报警员的腰上,一把抢过操纵台,“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手已经抖到无法摁在准确的键位上,班舒的呼吸有些不畅,大颗的汗水不停往下淌。 “班舒大人,联系上了,”警员欲言又止。 “说啊,你要急死我啊!!” “亚伦大人正在度假,让我们找艾德大人,艾德大人说先联系安德鲁大人,安德鲁大人的个人空间封锁了,消息无法传达,我就去找了阿谢尔大人,大人……大人说需要先开个会*……” 班舒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伸手扶住桌子,“中央那边呢?” “已经在紧急布控了,所幸事先就已经撤出了重要设备,人员安排也如之前一样,所以除了围剿的异能者,各部门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只是……” “只是代表着政府权威的大楼被夷为平地,舆论方面对我们相当不利,民心不稳的时候又有这些视频。” “班舒大人!” “又怎么了?!”面对拿着资料赶来的士兵,现在的班舒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地下的切片突然躁动,呈现了相当程度的攻击性。” “切片”指的是从克拉肯身上切下的触手,触手脱离本体后依旧具备活性,如今长成了全新的个体,但是与本体之间有着独特的联系。 也就是说,切片的暴走很大程度上代表那个栖息在闽良江底的怪物有同样的倾向。 怎么会这么凑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着接连的忙音,班舒突然笑了,“管事的都不急,我个糟老头子上赶着有什么用,这些又不在我职责范围内,就这样随他们哈哈哈。” 面对捧腹大笑的班舒,两个士兵面面相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如班舒所料,在切片暴走的同一时间,足有五十米高的克拉肯于江底发出刺透耳膜的尖利叫声。 闽良江畔,陆三茕指挥运载车将成吨的液体倾倒入江,无色无味的药剂随着水流扩散开来。 陆三茕看着光屏上的监控画面,又点开右上角一直在增多的未读讯息。 “我的网络设置了加密,她居然都有办法入侵。” “出来了!”下属指着江面上出现的庞然大物,汹涌的浪花让岸边人顷刻湿了衣衫。 陆三茕捂住耳麦,“所有人,立即撤离!” 油门轰鸣,皮卡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陆三茕抓着车顶的握把,看见岸边的房屋被硕大的触手砸成齑粉。 不可名状的竖瞳数以千计,在暗夜里散发着幽幽蓝光。 第155章 紫鼠 苏丹娜垂眸站在房间中央,昏黑的光线下,围绕在侧的数台显示器播放着不同的画面。 角落里,身着长款军装的男人嘴里叼着烟斗,正在吞云吐雾。 “已经是第二次了,苏丹娜,”屏幕里的少年外貌极尽华丽,五官精致身量和谐,完美到不像一个真实的人,“为杀死一个叛徒而已,居然搞到如今这步田地。” 少年从空无一物的身侧取出一顶高沿帽,走动的三两步内,外形就发生了变化。 旁边的屏幕里,即使成为数据也保持了自己人类时形态的安德鲁对格西安的言行举止嗤之以鼻,“真羡慕有些人活得这么没心没肺,眼界只到身前一尺。” 不等格西安回呛,安德鲁所在的空间顶端就发生塌陷。 纯白的屋顶像是被重物挤压,朝下鼓出水滴状的变形,破裂的刹那,电缆与弧光中,一个女人灰头土脸地爬起。 “咳咳咳,”亚细亚挥开细小如粉尘的无数“1”和“0”,扯下肩头处的缆线,“你们有在这无事生非的时间,都能把病毒查杀三十回了。” 亚细亚回头看苏丹娜,手上刚做了个开门的动作,人就已经从这个屏幕走到了另一个屏幕里,“苏丹娜,我一向看好你。” “不过要是能再少点优柔寡断就更好了”这句话亚细亚没有说出来。 屏幕里游走着各样的人物,每次出现或许都是不同的外貌。 苏丹娜从站在这里到会议开始后,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依旧没有进入正题。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眼前的领导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自己想说的,不管是否有用、是否该说、情况如何。 因为只要茨缇亚还在运行,电流和信号仍在流淌,他们就拥有数据世界的绝对自由,享有生命的长度和所行的广度。 第306章 拥有一切也意味着愉悦阈值不可避免地拔高,抛弃肉。身前往数据世界的领导者们,在面对国家灾难时第一反应不是警觉与解决,而是饶有兴味。 苏丹娜无法判别,与以前性格别无二致,所行所想却截然不同的他们,到底还是不是“他们”。 经历过无数次空有形式而无内容的会议,苏丹娜的情绪并无波澜。 要说还有谁在乎今日的议题,恐怕只有角落里坐着的阿谢尔与刚刚出现的亚细亚。 “行了,”亚细亚的身体出现些微乱码,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新闻视频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 入侵者的手段相当高明,饶是亚细亚亲自出手,也没有完全消除影响。视频里的内容相当劲爆炸裂,但也因为太过超越想象,在疯传的同时又惹人质疑。 亚细亚进行了舆情引导,又让军方出面澄清,虽说有损颜面,但是利用政府大楼被爆破一事,将视频事件一同推给了恐怖组织。 不论真假不管好坏,他们解决矛盾最常用的方式之一就是创造出一个更大的矛盾,用以转移视线。 阿谢尔把烟灰往地板上一扣,嗓音低沉沙哑,“前往瑞普市侦查的人员已经返回,克拉肯的威胁程度在a级甚至更上。” 沿岸的建筑已经被损毁殆尽,侦查员在江水中检测到了刺激性药物,克拉肯暴动的背后,显然有人为因素。 “如今可调度的高阶异能者不多,如果不尽快解决克拉肯,后果将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接下来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那些我想让你看到的,等你看完后……] [下次,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合作吧。] 苏丹娜想到晋楚先前的言论,眸光一闪,抬头看向角落里的阿谢尔。 接收到苏丹娜信号的阿谢尔缓缓开口道:“参谋长的‘黑棘’论杀伤力,在所有异能者里也算数一数二,顶尖的攻击加上顶尖的防御力,想必对上巨怪克拉肯,也不会落得下风。” “功成,则将功补过;失败,也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低沉的絮语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亚细亚神色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又在周遭的议论声中闭上了嘴。 在座都知道,参谋长埃斯波森虽然拥有顶级的防御力,但是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之一便是肉。体强悍的对手。 不过万事看相对,以埃斯波森其他数值为标准,近身作战确实是他的弱项,但以其他人为参考,在‘黑棘’变幻莫测的攻防下,没有几个人敢轻言击败埃斯波森。 即使是由鹰派一手培育出来,又在后来脱离掌控的巨怪克拉肯。 在高层眼里,不听命令的克拉肯是心头大患,无法完全掌控的埃斯波森亦是。 成败与否,高层都能接受,但两败俱伤,才是乐见其成的结果。 听见决议被敲定的那一刻,苏丹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另一块石头横亘在了心头,兔死狗烹、唇亡齿寒、前车之鉴等道理,苏丹娜自然是懂的。 她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如晋楚所言,也不仅仅如晋楚所言,而那些不如晋楚所言的内容,似乎更加印证了对方的话。 有用的人很多,不缺苏丹娜一个。连普通士兵都要用芯片控制的高层,自然不会放任一个下等公民堂而皇之地占据要位。 但是,偏巧苏丹娜是一个很会“拉拢”别人的人。 塞恩有能之士很多,强大之人也不少,但是两者兼备且身处高位的却不多。所以塞恩的高层在苏丹娜眼里,多属于“弱者”。 只要超过一半,在塞恩就属于“多数”,不管是百分之一对百分之九十九,还是百分之四十九点五对百分之五十点五。 而“多数”,就代表“正确”。 中枢室再次回归黑暗,苏丹娜在纯黑的空间里精准无误地摸上阿谢尔的脸颊,像是奖励听话的小狗一般,挠了挠对方的下巴。 “听说在联邦,异能被称作‘天赋’,”苏丹娜双手合十,“感谢老天赋予的能力,想必……他们认为这是命运的馈赠吧。” 对于晋楚的第二次围剿,让塞恩的异能者死伤严重。 与第一次一心要救出裴邵的行动不同,第二次的晋楚则将全部重心放在了“杀戮”上。 造成政府大楼的消失,废墟之下不可见底的深坑,不仅仅是因为爆破,还因为在一切即将被焚毁殆尽前,晋楚施展了大范围的无差别吞噬。 如今晋楚身上的异能少说也有几百个,a级异能保守估计都超过两位数。 那份强大,已经到达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苏丹娜眸色晦暗不明,“而晋楚,得到了最大的那份。” 那份不知是礼物还是痛苦的“天赋”。 …… 随着吞噬的东西越多,晋楚的梦境、记忆、思维也越发纷杂,渐渐的,也就理解了楚穗年改造弗林特与她的同时,也给自己埋下思想枷锁的原因。 “a级十七个,b级九十八个,c级四百四十四个,d级九百二十一个,总计一千四百八十个。” 这些数字,在象征强大的同时,也在无时无刻提醒晋楚,自己的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 “强化系、持续系、元素系、控制系,”晋楚梳理着自己拥有的异能种类,“容纳活物的空间系有了。” 塞恩对异能的划分并不精细,有些地方还漏洞百出,明明比z国早研究将近二十年,却只在数量方面加大力度。 第307章 强大的代价,是无休止的痛苦,晋楚从痛苦和利用中诞生,忍耐是常事,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却不想…… 痛苦无法习惯,痛苦没有尽头,痛苦之后,只有更痛苦。 “屏蔽痛觉的异能也有了,”想到自己现在所有的异能还不到当初楚穗年的一半,痛苦已然无法忍受,晋楚苦笑一声。 当初在医院顶楼的观察窗前,裴邵推着轮椅上的她,两人静静看着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插满管子的楚穗年。 借由昏暗的走廊,透明的玻璃成了反光的镜子,那一根根管子隐约印在镜面上,像是铸就了一座鸟笼,将里外的人都束缚在枷锁中。 楚穗年总说自己是个“正常且普通”的人,至少在这个不缺乏疯子与天才的研究所内,她的脆弱显而易见。 如果没有塞恩没有觉醒天赋,那么楚穗年就能安然无恙地过完普通的一生。 在晋楚眼里,楚穗年的一切都并不“普通”。 “如果是一个,我其实并不愿意,如果是十个,我会犹豫犹豫,如果是一百个,我可能就无法理直气壮地拒绝,如果是一千个我想我会愿意,但仍旧舍不下母亲与好友。” “但是,是万万个,好大的数字,大到……我觉得我都不值得老天爷选中。” 楚穗年曾在黑暗中,如此呢喃着。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被誉为七宗罪,但在晋楚看来,这些都是人类的本能,抑制他们才非人之常情。 本能难违,所以谦逊难得、欣赏纯粹、平和可贵、勤奋筛人、舍得常言、节制有道、清心需求。 楚穗年会痛会怕会权衡利弊会计较得失,她普通又平凡,但最终,依旧选择了“她”与“其他人”中的后者。 不是因为预言才别无选择,毕竟,预言里全然不知一切的楚穗年,仍是如此选择。 那面反光的玻璃清晰无比地映照出楚穗年的无私与晋楚的自私,上面是晋楚的内心。 是那个雪地里,晋楚一览无遗的私心。 裴邵是个很极致的人,情绪凸显、是非分明、爱恨全心,有着在爱里长大才特有的坦然直率和不同于晋楚的强大内核。 以至于别扭如晋楚,都不曾怀疑过裴邵的真心。 回忆里的自己在玻璃前比划着双手,晋楚知道那是在干什么——缆线一根一根,宛如鸟笼的栏杆。 “不要飞走,我的金丝雀。” 第156章 黄粱 巷前饭馆传出丝丝缕缕炒菜饭香,搭配着木箱中漏出的劣质红酒味,给人一种安心且闲适的感觉。 随着夕阳西下,巷内的光线也在缓慢的移动,最后落在了木箱角落蜷卧的人身上。 似是身陷噩梦,即使眼帘上的光线不强,也将梦中人蓦然拽出梦境。 闻莘以手扶额,黑发缠绕指间,不住轻喘。 细微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闻莘侧目,神色恹恹的靠在墙上,将一只脚垂下木箱,不时摇晃一下。 男人步速不快,走的从容淡定,有种长期身处高位养成的贵气,但是衣着配饰廉价,所做的事情也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气质,这种刻意又自然的感觉,隐隐让闻莘好奇。 梁知惬驻步,由于闻莘所坐的木箱垒的很高,他需要仰头去看:“要求完成了吗?” 闻莘摸过手边的文件夹,朝梁知惬扔了过去,“西北边境的攻防战略图。” 梁知惬打开大致浏览了一番,点了点头,朝闻莘伸出手,“欢迎你加入‘狩唁组’。” 闻莘盯着梁知惬片刻,忽而笑了。 这一笑便将闻莘身上方才不明显的蓬勃朝气带了出来,梁知惬此刻才注意到,眼前的人过于年轻,比起青年,甚至用青少年更合适一些。 闻莘撑在箱子边缘探下身子,没有回握,反而轻轻拍了一下梁知惬的手掌。 真是少年人的做法,梁知惬心想。 “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闻莘打了个哈欠,刚睡醒倦意还未消,“饿了。” “我之前已经说过,这是加入条件,”似乎是随意的态度引起了梁知惬的担心,对方又提醒了一遍,“在异能遍布的中央潜伏,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善意的提醒,作为首领主动前来的诚意,闻莘都能看到,盯着梁知惬乌黑的发丝和深褐色的瞳孔,闻莘点头答了一个字:“好。” 梁知惬走后,说着饿了的闻莘却半天没有动作,呆愣愣地盘坐在木箱之上。 饿是真的,困倦的反应也不是装的,各种药物反应下,闻莘即使是在等待接头这种危险情境下,都会无法控制地陷入浅眠。 浅眠也多梦,多梦且噩梦,噩梦……却是真。 将视线投向墙角的碎玻璃,模糊的镜面里映照出的闻莘晦暗的神情,发丝和瞳色皆是纯黑,昭示着那格格不入的异邦人身份。 沾满污垢与水渍的碎玻璃不得清晰,上面那张脸不是以前的闻莘,也不是现在的。 箱上的少女,手腕像是能够轻易扭断的枝条,孱弱的身躯和惨白的脸庞都能看出女孩年龄不到二十。 这副模样,像一个人。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闻莘在佩戴光学点阵迷彩前设定了这个外貌。 全身转换样貌的感受并不好,她感觉自己像件物品,硬生生塞进不匹配的容器里,用力摆脱也挣不来几平方米的喘息之地。 第308章 梦境里的场景与眼前的现实重叠,闻莘恍惚间看到镜中自己破旧的上衣胸前出现一个大洞,沾染着血迹。 耳边的幻听恰似阵阵咳嗽,像是出一声截一段的喘息,更像是压在嗓底的质问、痛呼、不可置信。 梦里的她,指尖勾着银白的丝线,一圈一圈缠上少女白皙的脖颈,将那在皮肤上即将跃龙门般高高扬起尾巴的锦鲤围堵在下。 波涛不再湛蓝,赤色淹没了所有纹样。 无数冰凉的手掌攀上她的皮肤,熟悉的声音在空间里一遍一遍地回荡,那是她的名字。 “我不是我不是,”她只能一味否认。 不是猜测,不是怀疑,对方就是在叫她的名字,确定以及肯定。 “为什么??”水面的自己脸上覆盖鳞片,头发冰蓝色,耳朵似鱼鳍,一副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随着一拳砸下,画面扭曲、涟漪层层,“为什么你能认出我来?” “你就是你,永远都是你。” 梦境的最后,闻莘听不出这句话是温柔的轻喃还是跗骨的折磨。 从巷口拐出,闻莘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身子踉跄了一下。 对方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闻莘抬头看向对方,相貌普通,看着便是敦厚老实之人。 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笑意,清澈澄明,却也夹杂着焦躁,不知所起,闻莘轻声回道:“没事。” 与对方擦肩而过后,闻莘将被对方顺走的怀表取回,又从袖中滑下一个黑色钱包,边缘已经破损,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了。 随意打开翻了翻,将其中一叠钞票抽出揣进兜里,瞥了眼放在钱包中的相片,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景,普通但温馨,左上的正是方才撞到她的男人。 闻莘将钱包合上,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双手枕在脑后,闻莘喃喃道:“杂粮面、面包、烧烤……吃什么呢?” 感觉到从暗处投来的视线,闻莘眯眼感受了一下,三处,东西南各有一个人在监视她,而她刚从北面过来。 手指虚空点着,闻莘心里唱着“挑兵挑将,骑马打仗”,嘴上说道:“吃面吧。” 随即视线朝其中一处投去。 暗处的人瞬间炸毛,豁然转身朝着反方向狂奔。 散客不明白为什么目标会来追自己,他的距离是几人中最远的,虽说隐匿技术没有其他两位前辈好,但也不会这么轻易被发现啊。 在闻莘开始追击后,另外两位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跟上,企图绕小道形成包夹之势。 在暗处的人显露身影后,闻莘便一眨不眨地紧盯对方,脑袋上方的文字随着时间延长开始扩写。 闻莘的能力不仅仅是识别身份那么简单,随着注视时间加长,信息会逐渐完善,除开人,对物也能有相近的效果。 [跟踪者巴巴托夫] [实力估算38身上佩戴g778型手枪/卞氏弯刀/三枚手榴弹-跟踪者巴巴托夫] [被南方集团雇佣监视调查梁知惬近况的无籍散客-实力估算38身上佩戴g778型手枪/卞氏弯刀/三枚手榴弹-跟踪者巴巴托夫] [身负巨额债款无房无车有一妻二女-被南方集团雇佣监视调查梁知惬近况的无籍散客-实力估算38身上佩戴g778型手枪/卞氏弯刀/三枚手榴弹-跟踪者巴巴托夫] 在看见对方的第四段加注定语后,闻莘转移了视线,在快速确定完自身位置和周围建筑后,于拐弯处骤然转换方向。 南方集团是与狩唁组类似的地下组织,既然这几人的任务是监视调查梁知惬的近况,那么盯上她实属偶然,并非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也不是政府派来的监视人员,闻莘完全没有必要杀人灭口。 刚逃脱包围圈,陬月便发来了传讯,“我到了闻莘。” 三不管地带虽说没有天眼系统,但也不能说全然安全,闻莘移动到鲜有人烟的地方,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头陬月继续道:“当初第三研究所被炸会后并没有搬离原址,反而实在其上建立了一间娱乐会所掩人耳目,研究所就在地下。” “都在那吗?”闻莘暗指被塞恩抓去的双黑。 “是,”陬月嗓子有点哑,“原本不在,但是最近各方战事吃紧,消耗……消耗特别大,已经没剩几人了,所以都安置在一处管理了。” 闻莘咬牙,“还剩多少?” “不到……三百人。” 身形都忍不住晃了晃,闻莘最初得到的资料里,记录在案的人数可是有三万,“我现在就过去。” “东南角灌木丛,第三四路灯中间。” “我尽快,”闻莘挂断通讯。 闻莘和梁知惬约定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借由陬月的空间异能潜入,确认研究所的内部构造,双黑的关押位置,再与外部人员里应外合,制造混乱,创造突袭机会。 看着自己矫健的身姿,闻莘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如此感谢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 所有非人的折磨与训练带来的东西,在换了个使用方式后,让闻莘无比畅快。 在监控摄像头还在尽职尽责地扫描所在范围时,注视屏幕的管理员被刺耳的“嘀嘀”声惊到,匆忙挂上耳麦。 “有人入侵研究所!”开头就是晴天霹雳。 管理员:“什么?!b级异能者布什维尔呢?” “死……死了。” “怎么,”最后一个“会”字还没出口,管理员就感受到一抹冰凉的温度缠上了喉管。 第309章 那边还在滔滔不绝,“没有入侵痕迹,对面应该有空间系异能者,监控里有没有异常?喂?有没有异常?” 擦开上面的血迹,闻莘将耳麦挂在自己的右耳,笑着回应道:“监控没有异常。” 短暂的沉默后,这头却传来来了陌生的声音,指挥官惊恐地站起,捧着id大喊道:“你到底是谁?!” “你以为会是谁?”闻莘推开皮椅上的尸体,自己坐了上去,看着其中一幕监控里霍然站起的男人,闻莘悠悠道,“在负二b1。” 指挥官后背发凉,那个指向他所在房间的数字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利斯之剑,念出口的刹那,就能感觉到死神降临的氛围。 空间系,这个前不久才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词,让他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 “嗨——” 本该只有自己的房间里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指挥官掌心的辉光骤然炸开,即使余光瞟见人影,他依旧毫不恋战地夺门而出。 他的能力不是强攻类,与人一对一作战并不占优势。 踏出房门,眼前的一切突然变黑了,本该连接走廊的大门,末端展现的却是混黑。 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混黑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黑。 陬月揉着眼角,半眯半睁地看着被什么东西一劈两半,一半消失无踪,一半和在血浆里的指挥官残骸,静悄悄地关上了门。 第157章 蒸栗 最近的帝都好不安生,接连的恐袭与爆破让人难以安眠,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氛围笼罩全城。 再一次的爆炸声响起时,比起初时单纯的恐惧,民众心里还多了一丝烦躁。 崩裂的砖石从高处砸下,高级会所的大门外,只余零星几人,原本人声鼎沸的大堂内空空荡荡。 梁知惬叼着烟,站在装甲车的旁侧,狩唁组的武装人员早已在研究所内部发来信号的当下便开始了行动。 如今已经完成了初步的界限分割,研究所内部的局势被大致控制,研究人员逃不出来,外面的警卫迫于他们手里的人质不敢轻易进攻。 包围圈外,人迹罕至的小巷子内,闻莘从被人拆解残缺只余框架的方形木架内闪出,连带着匆忙搀扶的陬月。 “咳咳咳,”闻莘腹部被人一剑捅穿,武器还在伤口里没有拔出。 倚着土墙急喘,血沫从嘴角溢出,闻莘知道自己内脏出血,冒然拔剑可能会在短期内失血休克。 “我没力气了,你帮我拔出来,”闻莘双手虚拢在伤口两侧,准备在陬月拔出长剑的刹那进行“治愈”。 陬月将卷起的干净手帕塞进闻莘嘴里,干脆利落地握上剑柄。 虽然基因融合让闻莘的肉。体强度在短期内大涨,半年的高强度训练也让其脱胎换骨,但闻莘的实力终究不能跟陬月这些年复一年训练的专业人士相提并论,受伤在所难免。 “你之前不是说讨厌别人给你起的外号么,后来呢?”陬月企图用这个话题转移闻莘的注意力。 “瘟神瘟神,”闻莘嘴里重复着,“我现在倒是觉得他们叫得没错。” 陬月心尖一痛,恨不得把自己缺根弦的脑子回炉重造,生硬地转移道:“那晋楚裴邵他俩没有外号吗?” 少年时总是幼稚的,特殊的称号有时夹杂着恶意,有时又是亲密的象征,有时与个人形象截然相反,有时又无比契合。 “有,他俩都有,”闻莘眼神恍惚,似被回忆拉到过去,“裴邵是狮子,谁都不服,一张嘴跟淬了毒似的,逢人就怼,但安静站在一旁时又让人有安全感。晋楚则是兔子,柔柔和和的,说出来的话总让人高兴,但有一条看不见的底线,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遵守着。” 陬月趁机手下使劲。 “唔,”血肉如同丝线缠绕住长剑,闻莘似乎能感觉到刀刃脱离时一寸寸割开筋肉,胸腔食道中的温热气息开始翻腾。 安静的小巷子里,“治愈”的白光是唯一的光源。 政府在最初的试验中发现,闻莘的“治愈”只作用于伤口,并没有铲除病灶的功能,虽说能肉白骨,也无法生死人、逆时运,但只要有一口气,就算是致命的外伤也能很快恢复。 对于没有“自愈”能力的人来说,这无异保命利器,不过后来高层并未频繁利用闻莘这个异能,只在重要官员有需时下令。 因为这份独一无二的异能,并不能无限使用。 简单来说,闻莘的异能是用自己的寿数去换取伤口的愈合,用得越多,闻莘死得越快。 “真好笑,”在疼痛中都舍不得打断的回忆仍在继续,闻莘痛得呲牙咧嘴却还是溢出两声轻浅的笑,“谁能想到狮子反而被兔子拿捏得死死的。” 将沾满血迹的长剑传送至事先安排好的位置隐藏起来,两人更换外貌与衣衫,陬月拉着缓过神的闻莘空间移转回了植物园。 陬月的空间移转需要媒介,凡是封闭的四边形,不论材质都可以做到。 除了这个空间系能力,陬月还有一个异能,即控制催生植物,虽然能力范围没有纯粹的元素异能者广,但也算强力得心,也因为这个异能,陬月惯常会使用木制框架辅助空间系异能。 脚下踏实,葳蕤的繁花带来香气,闻莘烦躁的情绪有所回转。 陬月刚准备搀扶着闻莘坐到植物园中央的长椅上,突然神色一变,对着拐角植物后厉声喝道:“谁?!” 第310章 闻莘第一时间将手搭在后腰的手枪上,准备杀人灭口。 虽说无法全方位控制植物,但是植物园里的草木皆是由陬月一手催生,所以有人触碰靠近陬月都会有所感应,这也是俩人习惯在此交谈的原因。 陬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说明来人是于陬月不在的时间段到来直到刚才,以对方所处的地方来看,必然察觉了两人的鬼祟行为。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植物后走出,闻莘指尖一颤,“莫尔蒙。” 莫尔蒙常年执行高危任务,在异能等级不高的情况下跻身队长,足以说明对方在格斗等方面的出色程度,绝不是速成的闻莘可以击败的对象。 因为能力的特殊性,陬月也无法杀死对方,被莫尔蒙逃掉的可能性很大。 “你怎么过来了,”闻莘眼睛侧移,准备拿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糊弄对方。 莫尔蒙一言不发地走过来,闻莘身体紧绷,“刚才我和陬月……” “我知道,”莫尔蒙平静地打断,抬手伸向闻莘的脸颊。 闻莘一把捏住陬月微动的胳膊,防止其乱来,神色平静地看着莫尔蒙的动作,“你知道什么啊?” 莫尔蒙的指尖轻轻擦过闻莘下颌线的阴影处,那是一抹两人先前在夜色中都没能察觉的血点。 血点在第一下被晕开,在第二下时被抹掉。 粗磨的质感接触肌肤,现场落针可闻。 在看到莫尔蒙指尖的血迹后,闻莘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我……” “我说我知道,”莫尔蒙再次打断闻莘的解释,不在意地收回手指。 在手臂即将垂下时,闻莘突然抓住莫尔蒙的手腕,“你之前不是说想吃十三号大街新开的那家餐馆么,我们哪天一起去吃吧。” 莫尔蒙刻意避开闻莘的视线,但还是柔和地应道:“好,等你哪天想吃,我们就去。” “我来是想给你说,”莫尔蒙轻轻用力,从闻莘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腕,说是“抽”,其实对方在他有所动作的那刻就放开了他的手腕,“第三研究所发生了恐袭,高层派遣了‘璨金小队’前去救援,我给你申请了特别随队医疗许可,现在就集合。” 第三研究所里关押着帝都目前残余的所有双黑,这个消息还是闻莘从莫尔蒙这里得到的。 所以在听到莫尔蒙为她申请的这个随队资格后,闻莘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有些东西好像不用点明,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好,”闻莘像往常一样笑着应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陬月亦步亦趋地跟着离开,在即将拐弯处,看见闻莘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 循着光屏上指定的集合点,在走到无人处时,有点明白又没有全然明*白的陬月开口问道:“莫尔蒙那边没有问题吧?” 闻莘摇头,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反倒谈着完全无关的内容,“一个好不彻底、坏不极致的人,总是容易动摇的。但是,大多数人不都这样么。” 陬月不知道闻莘在说自己还是莫尔蒙,尴尬地夸奖道:“你刚才装得真厉害。”似乎是觉得这个“装”字不好听,又画蛇添足地加了句,“看起来很真心呢。” 话毕,陬月就看见闻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赶忙找解,“我的意思是,不怎么真心,额,一点真心都没有……” 就在陬月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时,闻莘开口了,“有,但不是全部。” “真,”刚出声,陬月就紧急刹车,把“真心吗”这个问句吞回腹中,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第一次觉得并行的路途这么漫长,陬月有些无法忍受安静的低气压,特意选了个轻松开心的话题提起,“既然晋楚来这边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闻莘话尾上挑,嘲弄的语气让陬月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闻莘不确定。 在丝线割开脖颈前,晋楚的动作有细微地停顿,就这一刹,让恢复记忆后的闻莘再也无法安眠,夜夜辗转反侧。 以晋楚的实力与果决,没有道理,闻莘想不到任何除了“对方认出自己从而手下留情”以外的答案。 但是每每注视着镜中面目全非的自己,她又一遍一遍自我安慰,没有人能认出她。 连她自己都不认识镜子里的人。 她不想,甚至不敢那么想,她如今宁愿晋楚永远都认不出她。 就让她死在这边吧,作为一个与“闻莘”毫无关系的帝国走狗死在这边吧。 “我杀过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闻莘看着自己布满血茧的手掌,“乱世的英雄,在和平时代就只是刽子手,做点好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闻莘自问自答:“不能。” “闻莘……” “就送到这里吧,”闻莘停下脚步,微笑着看向陬月,“在植物园等我回来。” 明明平常都会在目的地再分别,但这次陬月不敢多说什么,站在原地看着闻莘渐行渐远。 集合地人们三两成群,有人眼神鄙夷,有人意不外露,经验老道的队长们上前打招呼。 闻莘象征性回握,右手却在看到树下的身影后下意识用力。 a队队长德卡尔不解地收回手掌,顺着闻莘的视线望去,“哦,那是璨金小队的新成员,我来给你介绍,分别是乌雅·暮那舍、埃莉诺·温多林,泰勒·杜兰。” 第311章 德卡尔转向三人组,视线重点放在乌雅身上,“这位是上头特派的随队治疗师,叫……” “离水!”尖锐的字眼盖住了德卡尔的声音,闻莘哑着嗓子将自己作为实验品时的代称说出来。 虽然不解,但德卡尔没有拆台的习惯,在场也都是人精,无人会没事找事。 闻莘看着头顶写着“晋楚”二字的乌雅,如同搁浅的游鱼般短促地呼吸,再次重复道:“我叫离水。” 第158章 射干 璨金小队三人成组,每组都有一位话事人,虽说明面上所有队长权能一致,但实际上从a到z的排序,就是地位高低的暗喻。 无关进入早晚,也不论个人实力高低,全组的业绩会让分组在下次考核时得到应得的排名。 德卡尔似乎早已习惯,在到达现场后便安排了起来。 所有队伍的后面,治疗与后勤人员在受到保护的安全地带。 闻莘视线穿过人群,看着与自己记忆中外貌全然不同的晋楚。 [晋楚][人造人][拥有一千七百五十五种异能][实力超越现有评级标准][肌肉疲劳、脑电波异常、心率过快][多种异能副作用造成身体、精神严重负荷][视觉几乎丧失,依靠异能视物][听力远在正常范围之下,依靠异能获取声音][持续细胞自毁中,脏器功能正在急速衰竭][周身能量波动极大,能量持续逸散][当事人开启了痛觉屏蔽,该异能只作用于实际疼痛,精神方面没有助益] 闻莘忍不住皱眉,移开了视线。 明明只要持续地注视,想要的答案总会出现,但是随着一个又一个的信息跳出来,在不敢看之前,闻莘就不忍看了。 她并不了解…… 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的信息不过只在皮毛,闻莘知道晋楚每一步都不会简单,但是那些或光鲜或凄惨的画面和转述,远没有头顶上接连跳出的文字来得直观。 受了伤很快就能恢复,几乎所有情况都表现得游刃有余,超越绝大部分人的实力,闭口不谈的痛苦与艰难。 很容易就会让人忽略,忘记了她不是感觉不到疼痛。 更重要的是,在过去无数个循环里,其实都没有晋楚这个人。 她会是舒明、南枝、李珂、王婧……任何一个人,唯独不是她自己。没有人会因为她所做的事感谢她,因为,没有人知道她。 前方的战场仍在继续,驻守在安全地带的闻莘却被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压得脖颈沉重,掌心的白光之下,士兵的伤口正在愈合。 她此前一直安慰自己,她不算助纣为虐,因为作为卧底传递的信息,有时候会在前线和其他地方发挥更大的价值。 更何况她没有帮着塞恩去屠戮自己的同胞,只是……只是施展了“治愈”。 掌心的白光逐渐收束,施展异能让闻莘心口绞痛,伤势恢复的士兵甚至来不及道谢,就扛起武器,朝着火光聚拢的方向跑去。 看着对方渐远的身影,闻莘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艰难呼吸。 眼前的世界变得有些模糊,漫天飞舞的机甲让一切都变得有些魔幻。 被敌方炮弹击中的攻防一体机甲重重砸到后勤部,掀起的尘沙几乎盖了闻莘一头,但仍旧没有让闻莘清醒。 不知道为什么,闻莘觉得特别困,倦意来势汹汹,几乎让她的闭眼像是昏厥一样。 等再次恢复意识时,没等睁开眼睛,就听见了旁边的争吵。 “我不看这些,我只知道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合理分配才是应该。” 虽然冷淡,但闻莘能听出来是晋楚,先前有听到过晋楚现在形貌的声音。 “随队医师的任务就是……”争论的另一头是德卡尔。 “啊,”晋楚不耐烦地拖长音,“在作为随队医师之前,你别忘了她是特编直属部队的人。” 听到这,闻莘意识到两人在说关于她的事情,本来想睁开的眼睛又阖上了。 闻莘沉思,其实晋楚说得不错,就算是a队队长德卡尔或是暮那舍家的乌雅,闻莘的异能也让她有我行我素的资本。 在这边久了,虽说闻莘与以前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但在面对命令和任务时,仍会不由自主地回归学生思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没有这个资格?” “别说‘我们’,多冒昧啊,”晋楚态度着实一般,嘴里不知咬着什么“咔嚓咔嚓”直作响,“她愿意言听计从是她的事情,但掌握不好异能的使用分寸,还需要别人去救,就不单单是她的问题了。” “不过也好,”晋楚话锋一转,同时走向地上“昏迷”的闻莘,“她如今的身体状态也使用不了几次异能了,还不如把次数留给重要的人。” “比如我。” “乌雅!”德卡尔上前几步,想要阻拦。 晋楚抱起闻莘,调整位置般颠了颠,在看见拦在身前的那只手后,上挑的眉眼沉了下去,“我记得你是丘吉斯家族的人吧。” 德卡尔抬起的手不由下落:“……” “你很好,”晋楚悠悠道。 接下来的行动无人阻拦,晋楚直接将闻莘抱到了自己驾驶的机甲舱内。 晋楚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是闻莘以前没有在晋楚身上闻到过的,有种烤制后的果壳醇香。 晋楚抱得平稳,直到站在某个位置,才将她慢慢放下。 闻莘不敢睁眼,前面错过了合适的时机,从觉得现在睁眼很奇怪。 第312章 柔软轻薄的毯子盖到身上时,闻莘心里有些颤动。 她……她不会认出自己了吧。 结果下一刻,刀刃泛起的寒光短暂地投射在眼皮之上,诡异的氛围让闻莘汗毛倒立,她能感受到一股杀意。 虽然没有触及,但悬在头顶的刀锋,冰凉的温度似乎以及到达。 晋楚想杀了她。 继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时一瞬间产生的无措和委屈之后,闻莘很快理解,晋楚可能没有认出她。 出于对晋楚人品的信任,闻莘相信不论对方是恨她还是怨她,都不会伤害或是将她一个人扔在这边。 如果没认出她,那么她就是一个拥有治愈能力,对这边能产生极大助益的敌人,尽快铲除才是应当。 周围落针可闻,闻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指,让其不要去攥毯子。 她刚刚与狩唁组牵上线,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帮助这边的双黑能让她的负罪感稍有减轻,另一方面是意识到不论埃斯伯森还是苏丹娜,这边的人都不可信。 之前她将晋楚伪装的身份告诉苏丹娜,是因为苏丹娜向她保证过,会让晋楚安然逃离星月塔。 若有可能,鸽派甚至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予以晋楚帮助。 闻莘在得知晋楚安全离开星月塔的那一刻是真的相信苏丹娜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直到苏丹娜组织了围剿晋楚与裴邵的第一次行动。 她不明白,不是已经说好了合作么,甚至那时鹰派的要员真的深陷刺杀风波中,但是苏丹娜连卸磨杀驴的“卸磨”都等不及。 她可能第二次……伤害了晋楚。 早在与德卡尔争论的时候,晋楚就将施加在闻莘身上,使人陷入昏睡的异能收回,对方会醒来,或早或晚罢了。 晋楚确实想要杀了闻莘,想过。 闻莘拥有识别身份的异能,不管本身意愿是什么,都有可能将自己现在伪装的身份信息泄露给苏丹娜。 她可以放任闻莘因为异能使用过度而脏器衰竭,也可以在刚才机甲砸过去时不施加援手,也可以不增加风险与德卡尔等人争论,但身体行动总是快过大脑思考。 看着闻莘恬静的睡颜,晋楚将握在手里的刀刃收回,将嘴里的咖啡豆彻底咬碎。 咖啡豆绝不是适口的好零嘴,味道不仅苦残渣还划嗓子,但是在提神醒脑方面还算有点作用。 “交涉失败了,”楚穗年的声音从晋楚耳麦里传出。 楚穗年是让茨缇亚衍生出意识与能量体的原因和核心,但茨缇亚的组成成分众多,所以楚穗年所拥有的权限实际上相当有限。 虽说无法全面涵盖,但也能一定程度上掩护帮助晋楚行动。 比如先前:在晋楚出现在希贝尔身边前,街角的监控摄像头自然而然地转换方向,晋楚与希贝尔接头成功,前往瑞普市最近距离的上空,天眼蜻蜓也会移开一条监视空白道路。 再比如现在:塞恩帝国的交涉人员与梁知惬在前线的谈判过程。 两次交涉,两次失败。 若不是提前强加了“思维枷锁”,楚穗年的意识早都泯灭在茫茫数据中了。 楚穗年一直沉睡的意识在等待“关键词”,当时间与地点对上,出现在数据中枢的独特波长就会成为密钥,唤醒楚穗年。 那个“密钥”就是晋楚。 楚穗年忍受的所有痛苦都是为了这一刻——当晋楚回到自己诞生的这片土地,就意味着长达二十年的预言,即将到达尾声。 零散的预知片段一幕和一幕之间其实相差很远,楚穗年并不知道现在这一幕和下一幕之间还要多久,但是画面在一幅幅得到验证,剩下的,也没有几幅了。 现在的楚穗年,已经不像前些年似的,一直纠结最后一幕象征的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了,她只想尽快往后。 预知景色的落幕,也代表着不被知道不被定义的全新未来。 “如你所想,在埃斯伯森被派往瑞普市之后没多久,苏丹娜也于夜色中悄然离开了帝都,”数据世界里,楚穗年飞快地寻找有用的信息。 除了贫民窟、混乱区、私人领域之外,天眼系统遍布塞恩帝国全境,将一切纳入监视范围。 “你为什么要特意去一趟?”楚穗年指的是晋楚去送希贝尔。 目前为止,除了肉搏,埃斯波森的防护罩都没有被破除过,加上强攻型的a级异能黑棘,很少有人能在实战方面出其左右。 苏丹娜此举,是担心克拉肯无法重创乃至杀死埃斯波森。 “近距离传送能量的效果比较好,再加上我没有瑞普市的定位,以防万一,”晋楚在光幕上回复楚穗年。 晋楚与苏丹娜一样,期待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159章 油葫芦 招魂者可将自己的异能共享给魂魄,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但希贝尔想要使用这份战力,便需要同等的能量支持。 也就是说,虽然叫作共享,实际上是在让希贝尔拥有相同异能的情况下,将晋楚的实力分给她一部分。 所以“招魂”从概念来看好像能拥有千军万马,实际上如果异能持有者能量不够多,再多的魂魄都是杂兵而已。 更重要的是,晋楚想要埃斯波森身上的月桂之心。 “痛觉屏蔽这个异能算是福祸相依,失去痛觉会让感官敏锐度下降,闪避的意识、伤势的判断,都会有所缺失。” 第313章 “我知道,”晋楚承认,但是她别无他法。 因为晋楚对自己的思维空间进行了深度全方位的防护,楚穗年设定的想要绕开精神壁垒潜入晋楚深层意识的固定程序一开头就吃了个闭门羹,无奈之下才用削弱的方式,洞开了晋楚的内景。 肉·体的疼痛尚可忍耐,精神上地磋磨无法忽视,只是晋楚没想到,“痛觉屏蔽”也无法缓解精神压力,但是现在能减轻一点也好。 多线并行的晋楚已经疲倦到极点,嘴上仍在习惯性地减轻程度,“适度放松有助于恢复状态。” 说着放松,晋楚却一刻不停,坐回驾驶座,将机甲的所有功能唤醒。 目前,她至少还要装装样子。 虽然偶有交手,但双方都没有彻底放开手脚,狩唁组担心后路被封、腹背受敌,帝国担心科研人员与实验材料。 两次交涉,两次话不投机。 塞恩帝国实际上不明白梁知惬此行的目的,因为此举相当于彻底与帝国撕破脸皮,这对于一个地下组织来说,无异于自断后路。 另一边的阳莱也不明白,只是她不明白的不是梁知惬为什么要如此行动,而是不明白晋楚为什么要他们如此行动。 “您既然说这次已经是被晋楚放弃的时间线,那为什么还要费劲地去救这些双黑呢?”为了不让自己的话有歧义,阳莱补充,“这次回溯,去往的时间应该是六月二号,现在救了不也是白救吗,难不成还有别的意义?” “先不管别的意义,我只知道,”梁知惬看着远处被困在一隅之地的研究人员,“人生总有意外。” “即使还有后悔药可吃,最好也不要荒废当下。” 之前顶替“布莱尔·温多林”名讳的研究人员在站起的瞬间就头身分离,现下血迹已经流到了真正的布莱尔·温多林脚边。 巡逻人员再三从眼前走过,布莱尔已经大致摸透了对方的人员布置和巡查时间。 小心翼翼地移动位置,布莱尔捂着自己被流弹擦碰,还在流血的腹部,趁着监视人员不注意,开启了研究所角落的暗门。 “站住!不然开枪了!”狩唁组成员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已经扣动了扳机。 金属门快速闭合,子弹在上面留下了几个不明显的凹痕。 布莱尔一刻不敢停,将手掌放在识别区域,淡绿的光芒扫过,机械声让人心安,“掌静脉识别成功,大门开启。” 暗道四通八达,不同的方向去往不同的区域,作为第三研究所的管理人,布莱尔知道一条直通城外的密道。 途径分岔路口时,布莱尔停下了脚步,“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至少,至少将那些实验材料带上。”说着,布莱尔朝着左边走去。 地下的所有区域都是相互阻断的,这也是为什么狩唁组攻下后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整体局势稳固下来,上面的谈判是拖延时间的把戏。 与先前掌静脉的识别方式不同,布莱尔在输入了十四位密码后,将右眼对准了识别仪器。 “嘀”地一声过后,撑着数据台的布莱尔还没站直身板,一道与机械音重叠在一起的男声就在耳边响起,“哦,在这啊。” 银线从眼前一闪而过,在疼痛来袭前,飞溅的鲜血提前一步进入眼帘。 金属门开启的声音、机械音认证成功的声音与布莱尔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因为敌袭而一直闪烁在研究所里的红光衬得血迹都不甚鲜明。 梁知惬将短肢从脚边踢开,走到布莱尔身边,他早都知道最开始应声的“布莱尔·温多林”是假的,所以才那般果断地杀了。 “幸亏你这个‘真的’上道,没有白白浪费我们给你准备的破绽。” 看着咒骂与惨叫的男人,梁知惬揉了揉耳朵,将一直叼在嘴里的雪茄拿在手上,吹出一口烟雾。 白雾顷刻堵住了布莱尔的口腔,连同还在飙血的断臂也止了血,“所有的双黑都在这么,想好了再开口。” 听腻了那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声音,梁知惬不想再感受。 布莱尔:“我呸,*……##%¥!#%&&……&%……” “啧,”梁知惬扶额后退,给阳莱使了个眼色。 阳莱双手比划着复杂的手势,随即并指轻点布莱尔的眉心,昳丽的色彩呈平面晕开波澜,布莱尔的双眼开始失去焦点,“是,全部都在这里了。” “隐身”与“吐真”,这也是为什么阳莱能够成为狩唁组与尾岩组的联络桥梁,以及调查暗使。 天花板上的警报转动着,红光打圈重复来回,所有双黑被关押的房间都只有极少部分能见光亮。 这里的双黑并不全都是蓝星的,也有一小部分是中庭的,虽说来处不一,但此刻都蜷缩在一处,彼此相贴。 漼折迟缓地抬眸,双眼因为长久陷于黑暗而被红光刺激地涌现泪花。 光芒与响动在这里并不是好事,更何况是这种伴随着警报鸣笛的红光。 “姐姐,”躲在漼折身后的小女孩忍不住拉她的袖口。 漼折轻拍手背予以安抚,“没事的。” 许久都没有异常发生,就在漼折打算去玻璃门边察看情况时,所有牢房的大门全部弹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漼折撑着自己的膝头站起,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第314章 因为异能缘故,漼折在不动要塞攻陷那日被敌方围困,早在攻陷之前,塞恩就已经调查了所有异能者的能力。 可替代、等级低的,全部不留活口,异能特殊有利用价值的则被镇压,统一带到了这边。 逃掉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因为自身异能使用起来需要很强的自愿自主性和专业知识加持,漼折逃过了洗脑与控制,却没能躲过身体上的折磨。 右小腿也因为粉碎性骨折,加上拖延治疗,下半辈子都无法正常走路了。 走廊里,被警报遮盖的说话声在漼折走出牢房后变得明晰起来—— “能储存活物的空间系异能确实少见,难怪你会一个人过来转移,虽说没有战斗力,依此做到管理层也属正常了。” “这人还有用,若是乖乖听话就先不杀了,之后喂给那位能‘吞噬’的,也算份礼物。” 漼折站定在走廊中央,看着不远处两站一跪的三个人,其中一位黑发男人在看见她后微微一笑,但嘴里的话显然不是给她说的。 梁知惬吸了一口雪茄,“告诉外面,也告诉那位,人都已经找到了,外面不用拖延时间了。” 白雾袅袅婷婷,让梁知惬的眉眼多了丝变幻莫测的神秘,“一想到对方许诺给我的报酬,我就已经急不可耐了。” 而在地面之上,原本迂回的作战部队都开始不约而同地撤回,冲在第一线的小组还来不及分析,手下的操作台就开始闪烁着失常的红光。 “怎么回事?!” “这里是k小组,呼叫a队。” “操作台失灵,机甲无法控制。” “这里是g小队,敌人从设定位置撤离,计划是否继续?” 泰勒摁下机甲应急程序仍然无果后,看向了视野范围内由埃莉诺操作的银白机甲。 三人小组在作战时多呈倒三角站位,在通讯与监控失灵的情况下,泰勒看不到站在背后的乌雅。 当余光里的参照物出现在偏后的位置时,泰勒意识到从刚才起就没有被操作的机甲实际上在向前平移。 就在泰勒发现这点后,一枚螺丝钉从天而降,砸在机甲的防护罩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泰勒抬头,被眼前一幕震惊得合不拢嘴巴。 枪支、刀剑、车辆、坦克,周围所有的金属物件都被漂浮在空中的圆球吸引而去,就连身下·体型庞大的机甲也颤动得越发厉害,仿佛马上就会离开地面。 那个由金属组成的圆球体积越来越庞大,已经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 下一刻,球体转化形态,延展出四肢,金属的巨人一脚踏上土地,震动宛如咆哮,席卷每一方地界。 失去武器的士兵被一脚踩碎,轻而易举地成为肉泥,拥有异能的队员也很难在绝对的质量面前全身而退。 机械世界最不缺的东西,就是金属。 当金属被剥离原位后,原本富丽堂皇的街道像是生锈发霉的旧玩具,整体透露着荒芜与破败。 终于,泰勒感受到了重力失衡。 巨大的机甲被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朝着金属巨人汇集。 甚至来不及摁下座舱弹射按钮,宛如佛祖的五指山,金属巨人的掌心已至头顶,漆黑天幕般压在上方。 在漫天飞舞的器械缝隙中,泰勒看见了站在会所楼顶的一抹黑影。 看不清眉眼与身型,泰勒只能看见模糊的色团在挥舞双手,仿佛交响乐指挥,为这场风卷残云的战场献上高潮。 第160章 卵色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耳边持续的争吵声将泰勒从睡梦中拉出。 埃莉诺将能量消耗殆尽,已经从内部碎裂的綦汉那火石扔到队员面前,“所以你的意思是,对方所言非虚?” “我本来就没打算否认,”德卡尔抱膝坐在角落,“加入‘璨金’的第一步,本来就是得知真相。你要说这些是肮脏卑劣之事的话,没错,那我们就是行这见不得光之事的人。” “璨金、璨金,我真没想到,你们怎么敢这么欺骗,若是有得知真相无法接受的人呢?” 德卡尔神色莫名地看了埃莉诺一眼,“你以为呢,温室里的花朵。” 泰勒刚醒,完全不明就里,不知道埃莉诺和德卡尔在争论什么。 周围光线昏暗,氛围奇特,在此之前觉醒的异能不知为何无法正常发挥作用。 就在这时,埃莉诺注意到了醒来的泰勒,将一个显示器扔到泰勒面前,“你也看看。” 这个显示器是梁知惬在得知两人是“璨金”的新成员后,“好心”放到他们身边的,里头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所有真相。 “这……”泰勒一目十行,越往后看速度反而越慢。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埃莉诺抚着额头,“为什么曾祖父与祖父一个离职一个远调,为什么正值盛年的母亲会离开圆桌骑士,为什么母亲当初会那么跟我说……” 当初狄安娜在得知埃莉诺的意愿是加入璨金小队后,露出颇为微妙的奇怪表情,并且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情,母亲尊重你,只不过……” “理想和现实总是不尽如一的,见你所见,想你所想,人生所做的每个选择,都要无愧于心才好。” “我们一家都是胆小鬼,你一直都是最有主见最勇敢的那个。‘不做’已经是我付出全部勇气的结果了,母亲没有做到,希望你能做到。” 第315章 想明白的埃莉诺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了在场跟她最亲近的那个人,而泰勒刚好看完抬起了头。 两道视线撞在一起,泰勒却瑟缩了一下。 方才海量的信息还没有消化完全,各种画面横冲直撞,她不明白埃莉诺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在注视到那一汪清泉般的眼睛时,却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她是了解埃莉诺的,但是她从来只是了解。 “我……”泰勒嗓音沙哑。 就像泰勒瞬间理解她的偏向,埃莉诺也明白对方这一句欲言又止代表什么,不敢置信却用充满希冀地叫着很久没用过的称呼,“姐姐。” 泰勒想到了摇摇欲坠的隔断房;想到了伤痕累累的母亲;想到了从小听到大的各种污言秽语;想到了每一拳每一脚落在身上的感觉;想到了夜夜因饥饿胃部绞痛到干呕的自己。 “……”泰勒恐慌到甚至不敢看埃莉诺的眼睛,却仍是轻轻摇了摇头,握住了腰间统一分配的长剑。 埃莉诺脚步飘摇了一下,但是很快稳住。 站在走廊尽头的梁知惬吐出烟雾,将平板递给他们后就没有离开。 他知道璨金小队有所谓的入队仪式,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国家真相,但是几乎没有,至少他没见过真的退队的人。 在“死亡”与“富贵”之间,很少有人会选择前者。 这一间间牢房串联而成的走廊,被光亮分割成两边,白炽灯下是自由来去,两侧黑暗汇集的区域,曾经关押着无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双黑。 如今情况颠倒,梁知惬用它们关押抓捕到的政府人员。 长久地沉默后,埃莉诺喃喃道:“我们口味相似、喜好一致,无数小事堆叠起来,我以为我们‘不愧为姐妹’,但是每当分歧出现,我发现我们只能做‘朋友’,可吃喝可玩乐,不可同行。” 察觉到泰勒那边有动静,低头的埃莉诺很害怕,往后退了几步,“但不是因为意见不服,只是我倔得很又任性,从来不能接受同行人不同心。” “其实,其实挺好的,”埃莉诺手足无措地擦拭着额角的汗水,“各有所求。” 说完这句话的埃莉诺走到了角落,贴着墙壁坐下。 角落里,胳膊触碰到埃莉诺肌肤的闻莘稍稍往旁边挪动,对方不仅体温冰凉,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之前与埃莉诺呛声的德卡尔轻哼一声,这场闹剧的结果与他所想,也与过去无数次的一样。 闻莘听到了,但与德卡尔轻蔑嘲弄的意见不同,她看见了埃莉诺被碎发掩映的双眸。 瞳光像是跳动的火焰,于冰川下静静燃烧,没有反抗,也不像认命。 闻莘抬头,与远处的梁知惬目光对接,对方微不可察地点头。闻莘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希望她不要暴露,目前局势仍有潜伏的价值。 之后若是寻到机会,梁知惬应该会将她送回对面。 随着室内安静,梁知惬也离开了暗道,在看见完成任务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简秋水后,忍不住想要上前犯个贱。 “怎么了秋水,干嘛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梁知惬憋着笑,企图把缩在黑色斗篷里的女人薅出来,同时将另一只手上展开的光幕凑到对方脸前,“抬头看看嘛,你刚才英姿飒爽的样子我可是特意找人录下来了”。 沉闷地哀嚎从斗篷里溢出,任凭梁知惬如何使劲,简秋水都攥紧布料不松手。 视频上,黑衣人双手同时起舞,录音蜂鸟接近后还能听见对方带着狂笑的独白:“让这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洗涤世间所有的罪恶与污秽!” 因为房间空旷,慷慨激昂的台词结尾回音,从“罪恶与污秽”变成“恶与污秽”,最后则是“与污秽”“污秽”“秽”的三重奏。 “啊——”缺少氧气的简秋水发出宛如行将就木*老者的气声,“别,别播放……” 梁知惬哈哈大笑,“明明每次事后都尬到不敢见人,但是气氛一到你就憋不住呢,中二病语录又增加了,让我好好收藏起来。” “梁知惬!”除了第一个字还算有点气势外看,后两个字全盘崩塌,简秋水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手,讨饶似的拉了拉梁知惬的衣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大哥,你行行好,能不能删掉?” “好啦好啦,我见好就收,”梁知惬的语气缓和。 就在简秋水以为“噩梦”即将过去之际,随着斗篷打开从缝隙漏进的空气外,还有被摁下播放键更加大声的视频语音。 简秋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用斗篷盖住全身,直接翻下沙发,将自己挤在地板与沙发底盘之间。 就在梁知惬第二次放大音量之时,手腕上的个人id“噼啪”一声,流窜的电弧从已经变形的侧机溢出。 “我靠简秋水,这id是我新买的!你给我出来!” “我不,我就不,是你先的!” 陆三茕、梁知惬、陆砦斗与简秋水是从垃圾街一同出来的伙伴,相识已久,当初也是他们一起建立了长岐会,感情自然深厚。 晋楚进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幕,正在叫嚣的梁知惬,把自己缩在角落的简秋水,站在一旁笑容无奈的阳莱。 这让才用冷水将手上血迹冲去,双手冰凉的晋楚忍不住柔下眉眼。 梁知惬第一时间停下手头动作,神色自然地站起,整理了一下领口,“‘吞噬’完了吗?” 第316章 晋楚默默点头,看着角落的黑团子肉眼可见地僵住,坐到了几人对面的椅子上。 “尝尝?”梁知惬顺着桌面推过来几颗糖果,“我们小时候常吃,很解腻。” 晋楚接过,看着包装上画的话梅,舌尖舔了一下上颚。 自从可以从外界汲取能量后,晋楚已经想不起她有多长时间不曾吃过正常的饭菜了,为了节约时间,她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行动。 她爱吃,也嘴馋,后来就养成了时不时含颗糖在嘴里的习惯,时间久了,含糖也从解馋,变成了感受味觉退化到何种程度的测试。 之前与裴邵在天台上吃的那颗糖,已经不怎么觉得甜了。 虽然脑子里想得多,但晋楚手上的动作倒是很诚实。 将剥开的硬糖放进嘴里,浓浓的话梅味散开,因为本身酸度很高,晋楚在尝到明显的味道后忍不住抿起嘴角。 “布莱尔的储物空间不仅能存放活物,内部时间流速也比外界慢,大多数双黑都重伤在身,我便先让他们进去了,”因为含着话梅糖,晋楚的声音略有些囫囵。 “嗯,你不用向我解释,我此行的任务不就是将这些双黑送到你手上么,”梁知惬撑着下巴,“三茕那边应该很快就会传来消息,既然这个任务也完成了,你应该……只剩一件事了吧。” 梁知惬深褐色的双眸在收敛全部笑意后,宛如晶莹剔透的琥珀,在侧头的刹那,其内好似真的有昆虫在挣扎、在坚持。 “是,如果成功,塞恩将全面陷入混乱,到时你们就可以吹响反攻的号角了。以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关在牢笼里那位长着耳鳍,头发冰蓝的姑娘其实是……” 话音未落,晋楚突然站起,“抱歉”两字才落下,眼前的人就凭空消失了。 阳莱一瞬间警觉,梁知惬却随意摆了摆手,“没有敌人入侵的痕迹,是她自己瞬移离开的。” “为什么?” 看着身旁的两位女士,梁知惬将摸到的打火机重新放回兜里,叼着没有点燃的香烟有气无力道:“牛马呗,操不完的心。” 缩在一旁的黑色团子跟着附和了一句,“干不完的活。” 阳莱:“……” 第161章 葭菼 瑞普市。 滔天的巨浪掀翻岸边的轿车之后仍不停歇,冲刷着街道,击溃了路标,将早已湿透的埃斯伯森再次浇个彻底。 水雾倾注下,埃斯伯森甚至能够清楚看见,环绕在自己周身,无色无踪的防护罩。 用手抹去脸上的水渍,只是一个走神,腰肢便被粗壮的触手缠住、勒紧。 埃斯伯森被打得火气上来了,黑色的荆棘自由塑造形状,或化作刀锋斩断触手,或呈网状抓住地基,牵制克拉肯的势头。 一根还没切断,下一根已经扯住了埃斯伯森的右臂。 “謈——” 震耳欲聋的音浪以希贝尔为中心,肉眼可见的震荡波像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一寸寸碾碎途径的一切。 埃斯伯森能看见浪花被震成更细的水雾,克拉肯最前端的触手爆开,身形暂得自由。 周围楼房纷纷倒塌,烟尘与水珠混合,周围的空气逐渐浑浊。 虽说有高精尖武器傍身,但是希贝尔的身体强度甚至无法硬抗克拉肯一击,所以只得远远支援。 而深陷混乱中心的埃斯伯森则第一次想要吐糟月桂之心的防护能力。 “能挡浪涛不挡落水,能防音爆不防声音,”埃斯伯森次牙咧嘴,“那怎么生灵肉。体一视同仁,全都不拦啊。” 他先前被保护得太好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死时刻,胸前背后被抽得隐隐作痛,方才被勒之下,肋骨好似断了一根。 这枚月桂之心的碎片,是当初发生时爆时埃斯伯森偷偷藏起来的,最初他也不敢大摇大摆地让人知道,但是随着地位越来越高,曾经亲身参与过、见过真品的人陆续身死,他竟也敢打着仿冒饰品的名头,将月桂之心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挂在脖子上。 黑棘在埃斯伯森加持下铺天盖地,如一张渔网,从天而下罩住克拉肯。 “坚硬”的特性下黑棘缺少强度,在克拉肯发疯地突破下很快就会破碎,所以埃斯伯森转变特性,用“柔韧”且可“拉伸”的网去困住这头庞然巨物。 黑色的绳索在强力之下,被延展到极致,紧绷的部位不断变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崩断。 埃斯伯森猛然握拳,无数锋利的尖刺从柔软处射出,细如发丝却依靠“快”和“利”,轻而易举地贯穿克拉肯的身体。 “嘶啊,”巨兽的悲鸣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头脑发晕还心脏绞痛。 被绳索拦截的巨兽因为无数尖刺钉在原地,每动一下都是痛苦,希贝尔借此机会接连发出音爆。 由外部开始,肉身一点一点被蚕食,像是被绞肉机碾碎。 三颗心脏九个大脑的怪物当然没有这么容易死亡,从束缚中挣脱的触手向半空的埃斯伯森抽砸而下。 能看到云雾被层层砸散,速度快到看不见当中的人影,河面就发出沉闷但浩大的巨响,水花如烟花炸开。 埃斯伯森喷出一口鲜血,后背的飞行翼碎成齑粉,若非防护盾抵御了水面张力,他可不是一口血的下场了。 手下半点也不敢耽搁,数不清的黑棘化作渔网,埃斯伯森依靠薄如蝉翼的黑棘平面漂浮在水面,拼着榨干能量,也要在下一击彻底杀死克拉肯。 第317章 随着异能发展,肉。体强化被某些革新派认为是最没有心意且偏下等的能力,因为在同级的战斗中,强化的身体依旧会受伤,看起来作用不大的样子。 但其实,它是最本源最彻底最安全的异能。 因为从根本改变了人体强度,异能者才能正常施展其他异能而不至于被能量撑爆;因为是本源系地改造,所以不会受限于“封印”或是“能量封锁”;因为强化的是自己的身体,所以千钧一发的局势下能够增加生还可能。 之所以看起来鸡肋,是因为多数战斗都是同阶相争、战力均等,c级的肉。体强化已经可以抵御炮弹,但在依旧会被c级的攻击异能所伤,等级一直在增长,受伤的情况却不会减少,难免让人质疑。 看看一旁被砸碎的大楼,再看看只是被捏断肋骨的埃斯伯森,就知道光是异能反哺的肉。体强化,实际上在暗处救了无数异能者一命。 反过来说同样,埃斯伯森想要杀死体魄强健的克拉肯,必然要毫不留手。 黑色的物质不断析出,质量已经快要与闽良江同争高下,黑色穿插、江水盈盈、怪物嘶吼。 埃斯伯森鼻腔与口中不断溢出血迹,他知道希贝尔在不断释放音爆牵制克拉肯,虽然因为防护罩的缘故,他没有听到那些声音。 这么看来,这场被放弃的路途看起来,也不那么寂寞。 “给我,死——” 江底翻起腥臭的味道,脚下的水流在一瞬间寂静清空,像是连同世界和时空一切切开,无数血线串联血珠。 即使是人造的怪物,鲜血依旧是赤红色的。 一线光亮从怪物巨大地身躯后面透出。 被切成无数小块的怪物逐渐分崩离析,随着光亮越来越多,埃斯伯森脱力地跪倒在薄片黑棘上,被重新掀回的江水冲得浑身湿透、左右摇摆。 “碎成这样,总不能再修复了吧,”埃斯伯森一开口,嗓音就像是锯子砍树,“嘶啦嘶啦”得沙哑难听。 覆盖在双眼之上的光亮飘忽闪烁,被什么东西遮挡,埃斯伯森刚抬头,胸腔便被贯穿。 散发着桂花清香的银灰色长发在眼前飞扬,血液争先恐后地从口腔涌出,温暖的体温触之即离。 “苏丹娜……”埃斯伯森艰难吐出,“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意外。” “西南战役本就是为评价你而设立的,也多谢你不负众望,输得一败涂地,”苏丹娜言辞冷漠。 两人从学生时代就没有和平共处过,要么争夺同一个目标,要么为不同的人卖命,截然不同的开端,却走的有些殊途同归的意味。 “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抛弃我?”也许是因为自幼看着父母的背影,埃斯伯森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比起更贴切的“放弃”,反而用了“抛弃”。 “因为你无法掌控,他们害怕啊,茨缇亚无法控制,精神系都读不了心,一个无法被控制的下属,他们受不了。” “不仅如此吧,”埃斯伯森咳出粘稠的血液。 “是啊,我虽然控制不了所有人,但也够用了,就像当初渗透极端派系一样,我这些年也一直在耐心地蚕食管理层。” 苏丹娜的手臂毫不迟疑地从胸腔拔出,埃斯伯森的身形都不住摇摆。 轻甩手上的血迹,苏丹娜平静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为了增强身体强度注射了特制药剂而造成的青筋暴起。 像是所有生机都被抽取,埃斯伯森原本单膝跪地的姿势变成了双膝触地,头颅也无力地垂了下去,“我们……斗了一辈子了,临死前……能不能,好好相处,我有话……想跟你说。” 话语断断续续,好几次苏丹娜都觉得对方已经咽气了,尽管声音很小很小,但埃斯伯森仍在说着。 为了不留余地,苏丹娜的攻势贯穿了埃斯伯森的左胸,能活到现在,都实属意外。 呼吸略微有些不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气里浓厚的血腥味,苏丹娜最终还是靠过去了。 “其实……”细弱蚊蝇的声音艰难吞吐,埃斯伯森沾满血迹的双手颤抖地搭上苏丹娜的手臂,“其实,我的心脏在右边。” 苏丹娜蓦然睁大双眼,从埃斯伯森掌心下析出的黑棘却更快一步,报复一般,以同样的角度贯穿了苏丹娜的左胸。 “你总不会……也长在右边吧,”埃斯伯森边吐血边轻笑,下意识扶住了倒向自己的身躯。 “输给你那么多次,总该让我,赢一次吧。” 没有像他一样废话连篇,苏丹娜一句遗言都没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软在他的怀里。 比起疼痛,胸腔空荡荡得难受,埃斯伯森自嘲道:“可能是因为真的空了吧。” 身后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因为共事许久,不论白天黑夜都在一处,埃斯伯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希贝尔。 “上头那些老家伙希望我们去死,可惜了,没能如他们所愿。” “给快点了,不然真的要死了,”捂着血流如溪水的胸腔,埃斯伯森疼得直晃头,“给拜托你把我扛回去了,不过要是能抱着,就更好……了。” 话语戛然而止,脖颈上的项链被解开卡扣,径直掉进一只白皙的手掌,同时一把尖刀刺进了埃斯伯森的后背。 胸腔偏右,那是他心脏的位置。 “为什……”明明还有余力,但问话的人却不想知道了。 第318章 视野最后的画面,是对方双唇抿紧的模样,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水光潋滟,像是要哭似的。 揽住栽倒的身躯,因为异能者死亡,漂浮在水面的黑棘开始下沉消散,希贝尔握紧手上的月桂之心碎片,迟疑片刻,抱起埃斯伯森的尸体游向岸边。 周围一片荒芜,高楼大厦毁于一旦,江水在大战之后重回寂寥,轻风拂水面,浪花轻柔地拍打。 希贝尔将事先准备好的仿制月桂之心拿出,一模一样的工艺与款式,与埃斯伯森一直佩戴的没有两样。 擦了一下埃斯伯森脸上的污渍,又将那凌乱恼人的碎发拨到两侧。 希贝尔环抱一样,将埃斯伯森的脑袋搁在自己肩上,从后方给他扣上项链锁扣。 就这么静静坐了须臾,希贝尔将已经开始丧失温度的尸体放到地上,正要开口,突然前方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做,”看起来衣衫干净、浑身清爽的苏丹娜歪头看着希贝尔。 一瞬间,希贝尔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怎么,你不是……?”希贝尔转头看向江面,在她将埃斯伯森带回来前,断气的苏丹娜就已经全部沉进了江中。 “我不明白,你杀死埃斯伯森没有任何好处不说,还会徒增麻烦,”苏丹娜不答反问,“而且,你为什么要换掉项链呢?” 苏丹娜是见过月桂之心真品的那一拨,虽然此前早有怀疑,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加上远远看见项链被解开后,能够防御武器的埃斯伯森被尖刀贯穿,不由了然:“啊,他带的一直都是真的啊。” 希贝尔紧张地握紧刀柄,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苏丹娜的动作。 苏丹娜都看在眼里,“所以,你是谁的人?” 一线银光突兀出现。 急忙后退的苏丹娜捂住渗血的脖子,若非她躲得快,刚才那一击便能直接割开她的咽喉。 手持苗刀的晋楚站在希贝尔身前,缓缓开口道: “我的。” 第162章 冰台 透过共感,晋楚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与希贝尔的不确定不同,她确定前面那个“苏丹娜”死亡,且沉入江中。 晋楚眼中,苏丹娜的能量波动与先前所见别无二致,甚至死在江水中的那个也一样。 这说明从始至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苏丹娜,不管前后是否是一个人,都在本质上是一类生物。 不是改变形貌的伪装,也不是单纯的附身,会是什么? “是基因工程,”半跪在地的希贝尔想到什么,突然道,“在人造人计划前,政府还开展过另一项基因实验,实验对象就是才崭露头角的苏丹娜。” 晋楚眯眼,有些理解了,“克隆人?” 一旁的苏丹娜拍手,“反应好快啊,不过不太完整……” “是由本人异能控制的克隆人?” 一般克隆体生命有限,大多无法逃脱早死的命运,苏丹娜可以附身活人,但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无法附身死人。 与自己一切都一致的克隆体,附身的代价必然比别人要低一些。 因为招魂加复刻是相同的套路,所以晋楚的思维自然而然想到了这边。 “我才发现,”被晋楚截胡的苏丹娜话题一转,“你对自己的推理挺有自信的,只是对自己缺乏自信。不然也不会总是先别人一步说出,是期待别人的肯定和正向反馈吧?” “我也才发现,”即使被说中,晋楚也没什么不爽的情绪,“我认识的人,大多都喜欢分析别人的性格和想法。” 虽说转移话题,但两个人都没有反驳对方的论断,算是默认了。 “你不打算跑吗?”因为任务都完成了,希贝尔暴不暴露已经对整体没有影响了,晋楚不怎么想杀了苏丹娜。 “你都知道杀了‘这个’我不会死,我再跑不是显得多此一举么。” 苏丹娜本来打算截下月桂之心,并尽可能地活捉希贝尔,但是晋楚在,那就另当别论了,“希望你能下手痛快些,毕竟控制体死了,我也是会痛的。” 晋楚蹙眉,有点疑惑。 就在晋楚分神的一刹那,烟雾弹炸开在两人中间,储能球接连破碎,“反应迟缓”“自身敏捷加速”“瞬时跳转”“空间封锁”一一生效。 一眨眼的功夫,苏丹娜就消失在晋楚面前。 “还说给个痛快呢,”希贝尔吐槽。 “这样反倒正常,”从异变发生起,晋楚就没有移动过脚步,她没打算强留苏丹娜。 “就算是克隆体,被我‘吞噬’后也能复刻,如果克隆体与本体拥有一样的异能,被我详细了解了异能对她也不是件好事。” “这就是另一片月桂之心么,”晋楚接过希贝尔递上的项链。 埃斯伯森喜好金光灿灿的饰品,平常也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条项链自不例外,纯金的链条、精细的雕刻,钩爪藤条一般贴合,将水蓝色的宝石包裹,半遮半掩的,如同被血管覆盖的心脏。 略一使劲,项链像是跌进水潭,陷进晋楚右手,原本白皙的手掌逐步透明。 另一道蓝色的光芒被项链呼应,越变越亮,勾勒出戒指的形状。 希贝尔不由感慨,“真没想到尾岩组的首领居然肯将月桂之心交给我们。” 晋楚被最后的“我们”触动到,不由看了希贝尔一眼。 第319章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希贝尔改蹲为坐,小拇指在碰到埃斯伯森冰凉了尸体后下意识收回。 “没有,走了一下神。” 以反攻的契机为交换,尾岩组和狩唁组都愿意在最大程度上为她提供帮助,但陆三茕将月桂之心交给她时,晋楚仍感惊讶。 “我不确定我能带着这个回到过去,”晋楚本想推拒。 “不重要,”陆三茕摇头,“带不回去,那个世界仍然会有它,带的回去,那就增加一分助力。” 陆三茕将戒指放在晋楚掌心,“重要的是心意,以我的多疑程度,若非我主动找你,即使你带着所有记忆和事实来找我,我估计也会思索良久、瞻前顾后。” “但是,仅是一段‘将这枚戒指交给你’的记忆,就足够我相信你了。” “这枚戒指,对我有独特的价值和情感,”陆三茕收拢晋楚的手指,戒指被层层包裹在内,“下次来找我合作,我依旧全天恭候。” 从回忆脱出,晋楚看着掌心里彼此缠绕的两件饰品。 晋楚原本就在苏丹娜的二次围剿中的到了储物类的空间系异能,加上她的“水潭”也有空间特性,只不过因为分解能力,最好还是不放东西得好。 因为月桂之心不会被“水潭”分解,安全起见,晋楚才将其放在自己由能量构成的右臂中。 尽管接触良久,晋楚仍旧没有与月桂之心共鸣,可见她也不是宝石认可的承载者。 虽然无法分解月桂之心,但“水潭”可以分解其余装饰,黄金与白银融化在能量里,消失无踪,两枚碎片也在能量压强下紧贴在一起。 它们本就是一体,吸收能量、发挥能量,契合的缝隙逐步弥合。 看到这幕,晋楚却撤除压力,即将形成一块的月桂之心再次开裂,先前被融化的装饰被复刻出一套一模一样的,项链与戒指,皆是平静下来。 知道月桂之心在能量挤压下可以弥合复原就够了,它们接下来还有用途,不急于复原。 做完这些,晋楚的右手包裹着月桂之心,恢复成常态。 “晋楚,我不需要再回到帝都了吗?”希贝尔在一旁发问。 “不用了,所有的双黑我都找到了,只要再回去接一个人,我们就准备离开了。” “那,你之前托我查的事我查到了,你的右臂被保管在‘东教廷’,与西边大漠的星月塔并称为文明双塔,以你的速度去哪里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取?” “不取了,”晋楚看着地上脸色铁青却神色柔和的埃斯伯森,轻轻摇了摇头,“若是因为这个行动引起塞恩全国警戒,星月塔的守备也因此增强就不好了。” 晋楚握了握右手,“反正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见晋楚有要走的趋势,希贝尔欲言又止,“能……不能……” 话音未落,面前的埃斯伯森就开始缓缓下沉,看着泛起涟漪的沙土,希贝尔松下了肩膀。 晋楚:“什么?” 希贝尔微笑,“没什么。” 涟漪在埃斯伯森全部消失后并没有消散,波澜的湖心出现了两具躯壳,一具与死后的埃斯伯森一模一样,浑身伤痕,另一具则干干净净、全身无恙。 晋楚半蹲在侧,用手指在干净的躯壳周围划出圆圈与纹样,很多异能在辅以特殊道具和限定纹样时,能够发挥远胜平常的威能。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明明颂念得极其快速,每个字间都是等序,但希贝尔就是觉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清晰。 地上的躯壳手指动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希贝尔的心慢慢提了起来,眼见手指之后,埃斯伯森整个手掌都虚虚地抓握了一下。 “靠,”埃斯伯森发出一声哀嚎,右手在半空比划了半天,一时不知道该捂脑袋表示震惊,还是应该捂胸口为自己死而复生感到庆幸。 但是唯一明确的,就是去掐希贝尔的脚踝。 希贝尔轻巧地躲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醒来,你还真是精神抖擞啊。” “嚯,某人以前虽然‘目无尊长’,但也没这么狂妄过,”埃斯伯森抱臂。 在醒来那刻埃斯伯森就理解了希贝尔暗杀他的原因,有点开心于对方不是“单纯”地背叛了他,但总体而言,还是不开心居多。 见状,晋楚默默让开位置走到一边,将另一具伪装成埃斯伯森尸体的复刻品放到合适的位置,并安静地打扫战场,清楚掉一切不该存在的痕迹。 “虽然但是,”埃斯伯森贴近希贝尔,“你现在应该是开心的吧?” 希贝尔撇嘴,“何以见得?” “我看见了,”埃斯伯森少见地正经,“我倒下的时候,看见你哭了。” 其实没看见。 那么紧急的情况、短暂的时间和糟糕的身体状态,埃斯伯森只是隐约感觉到。 但是他有点想知道,希贝尔有没有为他的死亡而难过,一下两下、一秒两秒。 “我亲爱的、曾经的上司,”希贝尔不像当初一样故作冷淡、话语敷衍,而是好整以暇地将埃斯伯森上下扫视,“不会有人会爱上他的上司,除非是受虐狂。” “再者,”希贝尔食指前伸,阻止了埃斯伯森开口,“我既不想当灰姑娘,也不认为自己是仙度瑞拉。虽然迟钝与自恋我都不想,但我更不喜欢后者。” 第320章 无视埃斯伯森的挑眉,希贝尔继续道:“最后,我不认为花心的浪子会回头,金子都换不来的东西,我可不敢沾染。”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比喻修辞,什么‘金子都换不来的东西’,”埃斯伯森虽然没听过,但也能从前后语境中理解个大概。 最初清醒时的难过在这些答非所问的回答中消失了大半,埃斯伯森有些好笑道:“我只问了你一句哦。” “嗯,我知道,”希贝尔收敛笑意,突然上前抱了埃斯伯森一下,触之即离,“你就当我是说给自己听的。” 埃斯伯森下意识伸手,面前的人早已像蝴蝶一样飞开。 “以后我可不会对你像以前一样客气了。” “说的跟你以前客气过一样。” “那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以前我们是上司与下属,以后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同事关系了,而且我比你先‘入职’,按理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前辈’。” 希贝尔绕过埃斯伯森,看见了她独自忙碌的“领导”,“那些成语和典故,你应该很快就知道了,现在,该干活了。” 埃斯伯森看着毂沌的闽良江、给他们留出空间的晋楚和走路多了几分欢快的希贝尔,感受着身体和意识的存在。 又看了看远处随江水飘摇的怪物碎肉和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的“自己”的死状,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小小声地说了句: “知道了,前辈。” 第163章 青古 在轻微的落地声响起后,梁知惬才看见来人,含在嘴里的话梅糖差点直接咽下去。 “咳咳,下次你还是有点声音,或者提前打个招呼得好,”润了口温水下去,梁知惬将话梅糖顶到了一侧。 毕竟战备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人神经紧绷。 “不好意思,”晋楚点头,“我之前中断的谈话内容,其实是想问你要个人,被关在牢房里长着耳鳍,头发冰蓝的姑娘是我的朋友,我想将她带回去。” 梁知惬双眼微睁,“这么巧吗,她是我最近才策反的卧底。” “卧底?”晋楚抬高音量。 “是,狩唁组一直在暗中与双黑接触,因为不是所有双黑都会被当作实验材料,有些才能出众的,塞恩会用各种方式纳进军队。” “双黑每年零零散散都有不少,不论地下组织还是塞恩军方都见怪不怪,从她今年以前完全空白的信息表,我知道她是年初被抓到这边的。” “因为年初只有她一人,再加上有着出类拔萃的罕见异能,我们便想方设法与她取得了联络。” “难怪她方才要装睡,”晋楚喃喃自语道。 “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们这就带她过来,”梁知惬朝阳莱打了个手势,“只是你们前面就在一起,看起来怎么……” 甚至在分开关押时,两人都没有提出异议。 “我们之间,可能有些信息差。” 至少在此之前的晋楚只是感觉闻莘有些异常,怀疑过对方恢复了记忆,但仍旧因为各种原因打消了念头。 另一边,阳莱无视别人的询问,将闻莘单独带出。 闻莘不明白,明明之前还暗示潜伏任务继续进行,为什么这会儿又要做这徒添嫌疑的事情。 “原来你与晋楚女士是朋友啊,我们之前都不知道,”在走出关押区后,阳莱才说道。 闻莘脚步一晃,猛地拉住阳莱,“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阳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如实说道:“是她本人告诉我的。” 后面阳莱说了什么,自己走了多远,闻莘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颤抖着手,推开了阻隔两人的房门。 对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原地,明明见过很多面了,却像是初见一样,温柔地对她笑着。 “你……”闻莘双手握着茶杯,企图打破许久无声的氛围,但满脑子都是那几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再见你时。” 闻莘僵直的脑细胞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是在刚刚集合时”还没出口,迟缓的思考上线,“难道是,商业街的时候……” “嗯。” 一个字,让闻莘手抖到几乎捧不住茶杯。 晋楚伸手,环住闻莘的双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没有关系的。” “有,那有,”像是与自己怄气,闻莘再三强调,“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认出现在的我。” “你就是你,永远都是你。” 跟梦境中一模一样的话语,彻底击碎了防线,泪水像是决堤的大坝,闻莘嚎啕大哭,“可是我可是我,我亲手,我把别人当作你,我没有坚持到底我没有给你任何帮助,我永远都在接受你的原谅,你的帮助。” 语无伦次地话语倾吐,闻莘失措地扣住晋楚的手指,“你不问我吗?如果我是在恢复记忆后才去攻击的你,不,记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实那么做了……” “是不重要,”晋楚没有将手抽出来,只是坐得更近些,用另一只手揽住了仍在颤抖的闻莘,“即使是恢复记忆之后那么做,也没有关系,这说明你学会了自保,还是我曾经教过你的。” “我没有……” “我知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不会有这个‘即使’,我从来没有质疑过这点。” “可是我……” “我也想过杀你,就在不久前。” 第321章 “是在机甲舱内吗?” “是,我比你还要恶劣得多得多,我知道你是谁,我没有失忆也没有被人控制,仅仅是因为知道你有探查身份的异能,为了不让*身份败露,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 “不是这样的,”闻莘挣扎着起身,注视着晋楚的双眼反驳道,“你不知道我恢复记忆了,我之前就坏过事,是我的不对,而且你拥有‘死亡回溯’,你知道能够回到我没死的过去,所以就算动手,也并不会真的杀了我!” “你不会怪我吗?”晋楚短促地皱了一下眉头。 闻莘瞬间心疼得无以复加,“我怎么会怪你?!你没有任何错!” 晋楚用指尖擦去闻莘眼角的水光,轻轻将头靠在对方肩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好吗?” 闻莘一愣,张口欲言又闭嘴沉默,最后伸手紧紧抱住了晋楚。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恢复记忆的?” “刚刚。” “怎么知道的?” 在两人谈话之际,角落里光芒一闪而过。 “你不知道自己睡着是什么样子吗?”晋楚用脸颊蹭了蹭闻莘,轻轻笑了,“不过我知道。” “那般安静老实,你可做不到。我本来还在想你为什么装睡,在得知你想要当卧底之后,我就明白了。” “这样啊……” “闻莘”的嗓音落了下来。 晋楚刚感觉到异常,长剑便将腹部刺了个对穿。 “咦,”看着已经退到几步之外的晋楚,“闻莘”张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反应好快啊,这么近的距离居然都能躲开要害。” 甚至还用腹部的肌肉夹住了长剑,让她脱了手。 “晋楚!晋楚!!”明明仍然身处一个空间,真正的闻莘却发现晋楚看不见自己了。 面前有一扇看不见的屏障,将两人分隔开来,任凭闻莘如何攻击,都分毫不损,“你能不能听到,晋楚!那个人不是我!” “别喊了,她听不见的,”一块破碎的镜面出现在闻莘身侧,优雅的女声就是从其中传出,“不妨和我一起欣赏,好友决裂的场景。” 闻莘咬牙,双手继续砸着镜面。 而在另一头,晋楚将长剑拔出,用沾血的手掌盖住双眼,忍不住低笑,又转为大笑,“好烦啊。” “闻莘”偏了偏头,期待着后续。 “能不能不要在人开心的时候打扰呢,”指尖滑落,血痕从眼帘划到下巴,晋楚裂开嘴角,“冒牌货。” 长剑抬起,疾风横贯,“闻莘”甚至没看清晋楚的动作,刀光就已斜劈而下。 晋楚原本站立的位置,地板已然龟裂。 被击中的“闻莘”像是镜子,“哗啦啦”地破碎成数块,尖利的碎片划过眼睑下方,晋楚不甚在意地用手指擦了擦红痕。 继闻莘之后,身着白色连衣裙的楚穗年出现在了晋楚面前,与跳楼前的神色打扮全都一模一样。 晋楚意识到,这个幻境不仅可以模仿,还能窥探人心,需要尽快出去,不可久待。 晋楚见过的、经历过的幻象类异能没有几百个,也有几十个,这种粗制滥造甚至没有附加认知偏差的幻境,对现在的晋楚没有任何影响。 不论闻莘还是楚穗年,亦或是后续接连出场的挚爱、好友、亲人、同伴,晋楚都在出现的刹那就将其斩于刀下。 她能感觉到幻境在震颤,在对方围困她时,晋楚也在不遗余力地释放精神类攻击。 而在闻莘这边,画面再三转变,她看见了有过几面之缘的楚穗年,站在银杏树下的裴邵,坐在沙发旁一起看电影的晋回舟。 看见了晋楚杀伐果断的魄力,也看见了晋楚幼时惨无人道的经历。 “下手真是毫不犹豫,”蛊惑的镜子还在继续,“你应该听说过,她是塞恩政府培养的杀手。” “在‘杀人’与‘破坏’方面,她是历来最出色的一个,就算是相处多年的恩师也能见血封喉。” “不要在我在这罗里吧嗦、挑拨离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闻莘挥开身旁的镜子。 “她刚才杀你时可是毫不犹豫,她不是也亲口承认了吗,说想过杀你,就在不久前。” 镜子在空中转着圈,画面一闪一闪让闻莘想到了不好的回忆,曾经洗脑的仪轨也是这般感觉。 “那是个无心的人偶,只会模仿人类行动,根本无法理解‘感情’与‘爱’是什么意思。” 闻莘冷笑,冰蓝色的发丝飞舞在空中,一点一点、持之以恒地切割着镜子,“她是怎么样的人我长眼睛了会自己看,用不着从别人嘴里认识了解。” 一声轻浅的喟叹传出,“看来这招对你们无用,那就算了吧。” 话音刚落,身前的屏障突然消失,闻莘重心不稳向前栽去。 其实早在两人对话开始,屏障之力就在减弱,两边的声音能够互传,晋楚便将这边的谈话听了个全部。 看见闻莘的晋楚先是一怔,随即辨别出对方是本人。 也因为那些谈话,晋楚意识到闻莘将自己的过去和果断斩杀幻影的画面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晋楚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你听到了啊,我没有心……” 不敢看闻莘的眼睛,复低下头去,“也不懂爱。” 不远处的脚步声由慢转急,一枚石子被踢到晋楚脚边,刚转头,呼啸的风便将她裹了个满怀。 第322章 闻莘紧紧环住晋楚,双臂用力到像是想将她嵌进血肉,掷地有声道:“你不是不懂爱,你只是说不出爱的定义。” 幻境应声而破,镜子的碎片像是飘落的雪花,又像是飞扬的礼花。 “你比任何人,都更有心。” 第164章 栾华 幻境告破,呼啸的风一下子吹乱了晋楚的头发。 原本处于室内的两人发现,头顶的建筑全部消失,横切面光滑平整,像是被一勺剜去,处于地下的人们身处深坑之中。 晋楚看向身旁,无数面镜子正在半空缓慢地转动,每一面里都有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 刚伸手,晋楚的手腕就被人擒住,梁知惬嘱咐道:“不能碰,有可能被吸进别人的幻境,也不能打碎,里头的人不死也会重伤,只能等他们自己消解心结才能出来。” 频繁照射在眼睛上的强光让晋楚眯眼,顺着能量逸散最为浓郁的方向转移视线,晋楚最终锁定在了天上。 夹杂在其他镜子中间,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片。 梁知惬似乎对这个异能很了解,晋楚问道:“那攻击异能者本人是否有用?” “有,但是,”梁知惬没有松手,将已经蠢蠢欲动的晋楚拦下,“这个异能的持有者是凯兰·温图斯·忒嘉拉,塞恩帝国的第一皇女。” “我知道你很强,但她依旧不可小觑。” “你知道在王室式微、人才凋零的当下,为什么如日中天的教廷和政府依旧没有对王族动手吗?” “因为她足够强,强到仅凭一个人就让所有势力忌惮、掂量。” “我没有看低你的意思,”梁知惬尽可能地解释清楚,“以你的实力战胜她不是问题,但是在她死前,她可以做到让其余人全都为她陪葬。” “我明白了,”晋楚回头看向闻莘,“要先进我的储物空间吗?” 闻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虽然想并肩作战,但是她知道自己在这会让晋楚分神,不要当累赘得好。 火花一般的圆圈连通另一个空间,闻莘进入后,圆圈变小直至消散。 “与之一战不切实际,毕竟我们不能让自己人死,但第一皇女可能没有那么在乎政府的人,”晋楚与梁知惬站在如今已是空旷至极的荒地上。 “总有些能力显得不讲道理,”梁知惬看着容纳简秋水的镜面,“秋水作为政府一直在找的元素异能者,即使实力已经达到了a级,仍旧无法轻易从自己的心魔中脱出。” 晋楚理解,如今这个世界,实力高低不是用等级就能概括的,胜负成败也不是靠实力就能敲定的。 “所以为什么,第一皇女要来这?”晋楚抵着下巴沉思,“第三研究所是政府的,被抓的璨金小队也是隶属政府的。” 相反,与此紧密相关的苏丹娜反而撂下这边,更重视瑞普市那边。 “你不知道,”梁知惬俯身靠近晋楚,小声说道,“据我暗线传回来的情报,第一皇女是个究极的妹控,满卧室挂的都是第二皇女的肖像。” 晋楚没理解,跟着小声回复:“这跟现在的情况有什么联系吗?” “鹰派人士大部分是政府主要党派的成员,也就是说政府的话语权以前一直在鹰派手里,苏丹娜领导的鸽派是少数派系,没有实权。” “所以大头实际上是鹰派主导的政府,与之合作的教廷,和凯兰皇女维持的王族。” “但是第二皇女克里亚不知何故,与苏丹娜的个人交情甚笃,硬生生将苏丹娜推到了能与埃斯伯森对抗的地步。” “之所以克里亚能够将王族与鸽派捆绑在一起,就是因为妹控根本无法拒绝妹妹的任何请求啊,”梁知惬包含情感地感慨。 “你这么小声,是因为对方能听到吗?”晋楚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哦,”回复晋楚的却不是梁知惬的声音,“即使这么小声,我也听得到哦。” 漂浮在两人周身,闪烁着光芒的镜子回应般,转得比先前快了几分,“别紧张,我不生气,相反我很开心。” “妹妹这么可爱,喜欢妹妹不是天经地义么。” 晋楚在回忆中见过这位第一皇女——与众人都隔开一段距离,坐在审判厅首位的女性,不怒自威的气质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 洁白的战斗袍被裁剪成方便行动的样式,流光溢彩的暗纹凸显穿着者的品味,左肩上绣着象征王室成员的太阳纹。 左手轻轻搭在剑柄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呵斥审判官,“让他说。” 当初与现下极大的反差,让晋楚忍不住抿嘴。 “我无意与狩唁组交恶进而全面开战,但是妹妹的请求又不得不完成,”优雅的声音在提到妹妹时总会变得更加轻柔,“你们将抓到的人质还来,这场闹剧结束,我便将镜子里的人都放了,我们到此为止如何?” 克里亚之所以拜托凯兰插手,一方面是为了帮助苏丹娜,让其有时间精力去解决埃斯伯森;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埃斯伯森一死,在鹰派与推选出的下一位接班人磨合完成之前,鸽派能够趁此时机,站稳脚跟、提升民意。 由王室成员出马平息纷乱,也能扭转些许先王残留的、沉疴已久的负面形象。 凯兰没有提到双黑,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放宽条件,这场内乱位于帝都境内,象征着官方脸面,必须要尽早解决。 第323章 为了不扩大事态,吃点亏就吃点亏。 狩唁组一直与政府明争暗斗,于王室来说不是坏处,凯兰犯不着替宿敌解决麻烦,为己方增加敌人。 再加上她也确实听到了梁知惬全部的话,凯兰知道那句“以你的实力战胜她不是问题”作不得假,第二皇女已经亲身检验了对方的实力。 她是能在死前杀了在场所有狩唁组成员,但在那之后,她也必然会葬身此地。 王族不能失去她,克里亚更不能。 “好,”梁知惬与晋楚对视,共同拍板。 因为第三研究所的关押牢房安置了众多白疵银与黑硦石。 应对突发攻击的防御体系、隔绝能量逸散的封锁效果和封印异能的特殊手段,都让第一皇女无法通过武力直接强抢。 在双方达成合意的情况下,佩戴了特制封能手环的政府人员,终于从层层关押的牢房离开。 凯兰解除镜子幻境的同时,梁知惬让下属解开了封能手环。 双方人马互换,搭载着政府成员的战斗机升空,坐在角落的埃莉诺起身,顺着窗户往下望。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交易就要这么平和地落幕时,梁知惬与晋楚的id同时“嘀嘀”。 而在镜子的另一头,第一皇女也收到了一条前线战报——托托可抵抗派首脑于今日清晨遭遇暗杀,现已不治身亡。托托可国内爆发了全面抗议。前线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托托可”是走廊带十<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之一,作为塞恩帝国对抗联邦的主要战场;作为塞恩帝国开战的理由和代理人;作为塞恩帝国重点扶持的工业国; 傀儡领袖的死亡,意味着反扑的开始。 因为塞恩的授意,托托可政府层面的抉择与民众截然相反,民众主和、政府主战。 一旦掌权倒台,积怨已久的民间组织必然借此机会收揽大权。 而失去在前线奋战的托托可,联邦的战线必然向塞恩推进。 “是谁,到底是谁?!”凯兰第一个想到的是联邦,但是随之又摇摇头。 刺杀一个傀儡领袖,并不会影响反抗的基本盘,塞恩浸淫多年,所掌控的又岂会只有一个傀儡领袖。 就算民间组织夺权成功,但为了国家不被蚕食,不想被塞恩控制的托托可民众,自然也不会与攻占他们国家的敌人握手言和。 “所以,”凯兰顺着这个思路推理,“刺杀领袖能够造成的结果,一是影响托托可政权;二是动摇塞恩的掌控;三是让前线压力增大,为保自身,塞恩必然需要派兵支援。” “接二连三的,怎么麻烦都赶在一块来,”凯兰站在自己的寝宫中央,即使居家也仍旧是全副武装的打扮,“接二连三?” 凯兰自然知道麻烦一般都是扎推来,但在无数偶然中,总有必然存在。 要么有人趁火打劫,要么有人推波助澜,要么……本就是同一伙人制造的。 全部目的都直接或间接指向塞恩,凯兰将视线放在了刚刚给她制造了麻烦的人身上。 镜子里,晋楚与梁知惬同时查看id消息,与她接收到消息的时间不过一前一后。 “晋楚……”凯兰沉吟,她从太多的人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一向迂回沉伏、甚少如此明目张胆行动的狩唁组,也是在她出现后一反常态。 是什么,让狩唁组愿意承担如此大的风险,与塞恩帝国撕破脸皮。 就在凯兰怀疑的当下,前线再次传来的消息仿佛就是一剂强心剂,让所有猜测落地。 “所有监控设备都没有拍到暗杀者,但是首领死前说了一个名字——尾岩。” 不好的预感叫嚣至最顶端,凯兰当机立断施展了异能。 与镜相对的另一侧,在察觉到镜子异动的第一瞬间,晋楚就洞开了数道空间门扉,狩唁组所有成员包括梁知惬,全部跌进其中。 急速飞舞的镜面扑空,映照着地面的巨大镜子从晋楚头顶出现,向下罩来。 晋楚一边反击,一边在远离战场的位置再开时空门扉。 看见出现在面前的火环时,梁知惬就知道离别的时刻要到了,前面陆三茕传来消息,说是“任务完成”。 刚伸出手,梁知惬就笑着收回,并指在额侧比了个手势,握手是他惯常的交谈习惯,但是对面前这些人来说,他不想“惯常”。 “走了!祝你们前路坦途,也祝晋楚——得偿所愿。” 第165章 大赤 在战斗机上看见这一幕的埃莉诺起身,在泰勒不解的神情下解开了对方脖子上的id,“埋在心口的芯片没那么高级,只是有个引爆程序而已。” 取过泰勒的项圈,埃莉诺将其戴到自己的脖子上,“母亲不会不管你,即使不做不喜欢的事情,你以后也不会挨饿了。” “你要做什么?”泰勒伸手,却扑了个空。 埃莉诺摁下“应急响应”,后舱起落架打开,狂风瞬间席卷机内。 将挣扎的泰勒从座位上拽起,埃莉诺的左胸口开始频繁闪烁红光,那是自爆程序启动的标志。 “你这个疯子!!”其余璨金小队的成员意识到茨缇亚判定埃莉诺背叛,即将引爆埋在心口前的炸弹。 纷纷起身,拿起武器对准埃莉诺。 但是一道光圈从埃莉诺身上荡开,前不久才觉醒的异能,异能的内容埃莉诺尚且没有告诉母亲。 第324章 “发——生——了——什——么——” 随话语一起减缓的,还有众人的动作。 在全员仿佛静止的情况下,依旧正常的埃莉诺反而看起来快得惊人,轻而易举地将企图反抗的泰勒拎起,带到了起落架边缘。 泰勒的双手终于缓慢又坚定地搭在埃莉诺手腕上,“不……要……” 如果是这个结局,她宁愿什么都不要了,她唯独,唯独不想这个一直平等对待她,总是对她满目笑容的妹妹死。 但是减缓的语速,让泰勒根本无法将自己的心意传递出去。 埃莉诺弯下眉眼,将泰勒推下了高台。 “花点时间,找个手艺精湛的诊所,就能取出那枚芯片了。” “轰”地一声,银白的战斗机在天际四分五裂。 “你们怎么敢?!”目睹爆炸的凯兰将矛头指向晋楚。 不明就里的晋楚不知如何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 这些镜子锋利无比且数量惊人,不仅能实现空间移转,还有精神幻境、“切割”概念、记忆窥视、防御特性等等效果加持。 若非将在场人员清空,晋楚也没有办法在保证他人安全的情况下专心对抗。 之前闻莘全力也无法击碎的镜子,在晋楚的攻势下宛如蛀空内里的朽木,一触即碎。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身处异地的凯兰深呼吸一口。 她杀不死晋楚,况且杀死拥有“死亡回溯”的晋楚,也只能让其掌握先机重返过去。 苏丹娜曾经说过,除了回溯当天死亡外,还有一个办法让晋楚彻底死亡,“会是什么,会是什么?” 怎么才能得到这个晋楚最大的秘密。 “或者说,”凯兰沉吟,随即命令下属将其中一扇镜面送到克里亚身边。 躁动的镜子逐渐恢复平和,凯兰的声音从镜子里面传出,“晋楚,让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就在凯兰向晋楚提出交易的同时,那枚特殊的镜子被送到了克里亚手里。 凯兰送来的这扇镜子碎片,是由白疵银和黑硦石结合,生产出的特制载具,能够在克里亚的异能阻隔空间的情况下,依旧发挥原本施加其上的能力。 姐姐会将这个送过来,必然是有东西想给她看。 看着克里亚将吃下东西又原封不动地吐出来,说是吐,更像呕。 被困在此地的裴邵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克里亚几乎把内里脾脏全呕出来的画面了,虽然克里亚并没有五脏六肺。 “何苦来哉,”裴邵感叹,“你要是真想吃,为什么不按个人造器官,以你们的科技水平来说,这不难吧?” 克里亚灵魂栖身的金属疙瘩,不过是军用基础式战斗机器人,军方秉持着“非必要不浪费”的原则,并没有在上面安装额外的、用于享受的功能。 克里亚将收到的镜子承托到空中,同时习惯性地抹过空无一物的嘴角,在听到裴邵的话后,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我倒是想,身体条件不允许啊。” “灵魂与容器,是需要在一定契合度下才能够安然无恙的依附在一起。 即使是自己的身体,随着年老器官衰竭,也会渐渐无法承载灵魂。” “当然,”克里亚注视着镜子里出现的画面,“上述都是我个人的观念,不过实话是,我的灵魂确实只适用于这具躯壳。” “只要承载的主体不受损,我就还可以‘活着’,但是我并不知道哪部分是主体,自然不敢轻易更换零件。” “所以,之前你要是没有砸烂我的脑袋,而是碰巧击碎了那个‘主体’,我可能已经‘死’了。” 克里亚抬头,笑着将镜子画面调整到裴邵也能看见的角度,“看看吧,姐姐为我们送来的现场直播。” 镜子里,凯兰为晋楚提供了两个选项—— 左侧的镜面里,出现了全身被束缚,如今神色颓靡的裴邵; 右侧的镜面里,则是矗立在大漠中的星月塔,塔尖的位置,一方颤动的时空隧道正在缓缓开启。 “相当经典的二选一问题,不论你选择哪边,只要触及镜面,都可以瞬间将你带到画面所示的位置。” “选择左边,意味着进入全面封锁的地界,即使是你,在那里也会失去所有异能,任人宰割。” “选择右边,你将可以回到你心心念念的家园,不仅如此,我还会将解除引爆的‘临时密钥’交给你。” “解除引爆?”晋楚发出疑问。 “忘记给你说了,”凯兰故意道,“如果你选择右边,我们会在你穿越时空隧道后立刻杀死裴邵。” “如果你选择左边,已经被启动程序的四百四十四颗埋藏在我们特设据点的核弹,就会在三个小时后引爆。” “其威力,足够将你们整个国家,变成人间炼狱。” 要是苏丹娜在这里,晋楚真想对她说一句“看吧,是不是很狠”。 怒极反笑,晋楚追问道:“临时密钥当真可以解除所有引爆程序?” “当然,”凯兰音线柔和,“用你们的话就叫‘童叟无欺’。” 在晋楚追问“临时密钥”的那一刻,裴邵悬起的心脏就落了地。 而当画面里的晋楚没有一丝犹豫,迈向右边的镜子时,裴邵一直紧皱的眉头也不由自主舒展了。 克里亚将裴邵的所有神色都尽收眼底,不知是为了嘲讽,还是有些震惊。 第325章 “在她心里,你终究不如天下人,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你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好笑的是你,”裴邵松弛下紧绷的肌肉,将脑袋靠上椅背,“一个人就是一个人,管他是天皇贵胄还是商贾谋士,都是一个单位的生命。” “我凭什么比天下重要?” 克里亚嘴唇微张,真的有点被惊讶到了。 “别说天下人了,你就是把闻莘和我放在一起让晋楚选,我相信晋楚都选不出来,”裴邵的语调甚至有些乐呵。 “被人放弃,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克里亚难以理解裴邵的思维,因为对方在说这句话时真的没有一丝难过,反而由衷的欣慰。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如此的人,”裴邵双眼注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瞳孔被光亮刺激,泛出水光。 克里亚追问:“你就一点恨意和埋怨都没有?” “将‘我’与‘天下人’放到天平两端供她选择的是你们,企图并切实实施伤害行为的也是你们,我为何要恨她,我要恨也是恨你们。” “总有人有那种操蛋思想,不恨害自己的人,反倒去恨没救下自己的人,脑子不是纯纯有病吗??” “希望你接下来还可以这么嘴硬。” 裴邵耸肩,语气不屑一顾,“我不光嘴硬,膝盖更硬,他妈的,我就不知道什么是服软,老子跪不下去。” 将头重新摆正,裴邵勾着嘴角,一字一句重复道:“老子,当——不——了——奴——才——” “而且,”裴邵突然话锋一转,“我从来都没觉得我会被她放弃掉。” 镜面那头,已经抵达星月塔的晋楚站在黄沙之上,研究人员先没有把临时密钥交到晋楚手上,只是告知了密码算法采用“三进制”。 为了保证核弹安全,研究者必然会设计一套完备的保密措施。 核弹的密码一般都不固定,是依靠特殊密钥特殊算法,才能算出的一个随时在变化的数字。 研究人员暂时还没有交给晋楚的,便是一个临时生成可解核爆密码的密钥。 得到临时密钥,根据三进制算法得到密码,再以据点内安置的特定机器进行信号连接,才能解除引爆。 也就是说拿到密钥还不够,晋楚必须带着临时密钥回到蓝星,并召集人手在三个小时内前往安置在z国的四百四十四个据点。 研究人员看晋楚盯着自己陷进沙土的双脚,漆黑的眸子像是在发呆,不由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晋楚回神,微笑的同时视线远眺,“没有问题。” 远处黄沙漫天,近处也渐起风势,飞扬的尘土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遮挡双眼。 未免异变,警卫兵与研究人员特意全程陪同,将晋楚送到了星月塔的顶层露台,离时空隧道最近的地方。 临时密钥像是一件普通的桌面显示屏,因为限制还未开启,所以上方什么数据信息都没有。 研究人员输入指令后,才将其交到晋楚手里。 “临时密钥十分钟后启动,三个小时之后自动销毁,等你进入时空隧道回到蓝星,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晋楚,说话的研究员甚至紧张到不敢咽口水,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失去了踪迹。 晋楚抬眸,与漂浮在周身的镜面里的裴邵对视,“凯兰皇女。” 突然被叫到名字,凯兰瞳孔微缩。 “不如,你也做个选择吧。” 第166章 佛赤 黄沙遮天蔽日,凯兰观看的画面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狂风卷起沙土,形成数道蜿蜒扭曲的沙柱,旋转直上。 沙粒打在脸上、钻进眼睛,针刺般疼痛。 “晋楚!你要毁约吗?” “毁约?不,”晋楚于风沙中毫不摇晃,跨坐到星月塔边缘,“我只是将你们对我的,原样还给你们罢了。” 即使能见度极低,凯兰依旧能看见晋楚色若黑曜石的眼睛所散发出的锐光。 一只脚荡出外缘,另一只则蜷起在胸前,晋楚搭上手肘,非常认真地说道:“我需要你们将他还给我。” 无数片不规则的镜子碎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锋利的边缘直指晋楚的瞳孔,同时一柄薄刃架在了脖颈旁侧。 “你还是认清局势比较好,”凯兰沉声。 “十分钟,”晋楚举起已经开始倒计时的临时密钥,“时空隧道连通,会造成空间震荡,我不能等太久,就以这个时间为界限吧。” “你到底有没有……” “呼——”晋楚吹出一口气息。 贴在她身上的刀刃,最接近她的那些镜子碎片,就连企图靠近的刺杀者,都在这一声宛如叹息的声音下,化作一抔沙土。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碎片上的倒影与瞳孔中的世界交相辉映,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紧张的互动。 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凯兰身边的每一面镜子,都在带来风卷黄沙与渐快心跳的鸣奏。 天际可见,是世所罕见的沙尘暴,不仅是凯兰,天眼蜻蜓将现场的景象传送到了每一位塞恩高层的眼前。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尘土味,让人无法呼吸,站在塔底的人们眼见黄沙如墙,将整个星月塔在内的方圆数里包围。 圈内,是以星月塔为中心的整个基地。 “我可能说得不够清楚,”晋楚周身有个真空地带,发丝都稳稳落下的女孩和背景随风飘摇的重卡,反差让人瞠目结舌。 第326章 “我的脚下,是你们塞恩人才聚集的象牙塔,塔内,有着你们多年积累的实验素材和成果资料。” “以及,维持整个塞恩运转的数据中枢。” “顺便一提,我知道开启时空隧道的二代‘时钟花属’就安置在星月塔底,所以你们的每次时空穿越,才需要在这个地方进行。” “哦对了,还有你们这几十年收集、净化的綦汉那火石,几乎也都放在这里,”晋楚无所谓看向那片镜子,自顾自说着。 “所以说,鸡蛋不要都放到一个篮子里才好。” 眼见周围全然寂静,晋楚不由提高音量,“你们不是让我选吗,现在轮到你们了。” “与刚才的情景相反呢,你们或许能杀了我,但我总能在此之前,将这方圆数里的所有人和物都毁掉。” “然后我就会带着记忆与愤怒,带着这轮所拿到的全部情报,回到过去。” “被核弹摧毁的国家还会在,只是我会失去一个人。” 半空的时空隧道有所颤动,晋楚垂下眼眸,虚拢起五指,骤然爆开的鬼祟人影被天眼蜻蜓记录下来,投入正在决策的那群人眼里。 “我希望,你们没有将我的话当作戏言,”接二连三的人影被碾成肉饼,此起彼伏的惨叫在塔内和塔底响起。 “已经过去三分钟了,你们确定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来测试我到底会不会这么做吗?” 远在帝都的某间房子内,围坐一桌的高层管理者和闪动的显示屏声量或高或低,叽叽喳喳吵作一团。 “尾岩组和狩唁组接连行动,他们从来都是一伙的,只等着举国混乱的时候抢占利益,”有人拍桌怒喝。 “托托可政变已经让我们兵力失衡,国内再经不起一场反叛了。” “失去了裴邵,我们真的再也无法解决这个定时炸弹了!” 有人话语逐渐高昂,“你们*以为失去了蓝星净化的火石,我们能与联邦对抗多久?” “这样吧,”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清脆音调从显示器里传出,却霎时间停滞了所有争吵,晋楚提议,“我再退一步如何。” “你们将裴邵还给我,我带着他返回蓝星,要知道没有时空隧道,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过来这边。” 晋楚的话让在场的人陷入沉默,有人动摇,“至少,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我们一切动乱的开头,不就是因为她的到来么,”有人附和。 这也是高层对埃斯伯森不满和失望的最大原因。 “那就……” “同意。” “五分钟了,”坐在星月塔边缘的晋楚绷直了脚背,再次提醒道。 突然,前方的镜子闪烁,两女一男从中出现。 依旧是惯常装束的凯兰身边跟着一个晋楚没见过的女孩,裴邵则被锁链五花大绑在一张金属制靠椅上,三人都借由镜子漂浮在半空。 “裴邵,”晋楚喜出望外,直到此时此刻,所有演技和伪装都显得不重要了。 晋楚树立在基地周围的沙墙物理无法击破,旋转的沙粒破坏性极强,甚至不仅仅是一种异能,上面还附加了“腐蚀”与“沙化”。 所以想要进到被全面封锁的内部,也只剩空间系一条路了。 “我会将‘封锁’解开部分,让你确定眼前人是否是裴邵,”凯兰极富诚意地抬手。 随着锁链一条条褪下,晋楚感觉到了久违的联系,其实就算不靠感应,在看见眼前人的一瞬间,她就已经确定对方是真的了。 嘴上的锁链松开,呼吸顺畅的那刻裴邵就想张嘴说点什么,但是在看到晋楚的笑容后,就只剩傻愣愣的一笑了。 接住被凯兰推到身边的裴邵,晋楚心疼地抚过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口。 连接终于恢复正常,接收到能量的裴邵伤口快速痊愈,就连脸色和服饰都恢复光鲜。 裴邵勾了一下晋楚的手指,暗示自己没事。 “咳,”凯兰朝时空隧道一歪头,“那就兑现你的承诺,走吧。” “自然,”晋楚点头,毫不犹豫地朝那边迈步。 还没等凯兰松口气,地面突然颤动了一下,随即星月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发生什么了?” “地面,地面变得像沼泽一样,所有东西都开始下陷。” “问题区域有哪些??” 耳麦里传来让人绝望的回答:“整个基地。” “拦住她!!”凯兰嘶吼到破声,指着由快走到急掠的晋楚,“关闭!快点关闭时空隧道!!” 层层叠叠的镜面围困所有方位,像是风水罗盘的三层刻盘塔出现在晋楚头顶。 晋楚几乎将所有能量都投进了这个可以“吞噬”掉连同星月塔在内整个基地的“水潭”之中。 从到达星月塔附近的那刻起,晋楚就展开了所有侦查类异能,搜索和确认綦汉那火石、白疵银与黑硦石所在的位置。 因为只有这三样东西无法被晋楚“吞噬”并“复刻”,晋楚需要将它们转移到自己的储物空间内。 即使凯兰没有提出这个交易,晋楚也会这么做,因为这就是她来这边最大的目的,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 失去“时钟花属”的塞恩于蓝星,不过就是个高维世界,而得到“时钟花属”的蓝星,就是得到理论的基础和成功的可能。 第327章 从砧板上的鱼肉,真真正正变成了棋盘上的对家,不再任人宰割,不再一味防守。 ——寇可往,我亦可往。 晋楚一直期望的、为之努力的,只是这样一句话而已。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像是老天为这场异能者各显神通的混战准备的开幕式,暴雨兜头而下,将黄沙吹散。 远处沙尘止歇,一切又重新开阔起来。 熊熊烈火阻拦去路,扭曲的空气之后,身覆藻绿铠甲、身形高大的石巨人朝着晋楚面门砸来一拳。 企图阻止的裴邵被这大力一击轰至不远处。 道道残影捉摸不定,身形如电的女人每次挥爪都能带走晋楚一丝血肉; 爬满冰晶的刀锋降下温度,只是靠近,都让晋楚的吐息凝结成白雾; 头顶的老者念念有词,听见诵读的晋楚只觉头晕脑胀,血管在皮下不住鼓动。 吞噬基地需要消耗绝大部分精力,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时,晋楚显得力不从心。 裴邵再三穿梭阴影,都被一旁监视全局的凯兰隔开,无法靠近。 就在这时,“咔”的一声,一直悬浮在晋楚头顶的刻盘塔转动了一下,飞速沉陷的星月塔出现了短暂地停滞。 晋楚眼前骤然模糊,不仅是视物的异能,所有异能都开始脱离掌控,体内的能量仿佛凝固。 距离黑洞只剩一线,但这悬空的地界对如今的晋楚却难如天堑。 连接时空的黑洞也因为设备动荡,边缘出现裂缝。 “来!!”放弃救助一心防御的裴邵漂浮在距离隧道只余一寸的前方,大声朝晋楚喊道。 晋楚顺着声音抬头,模糊的世界里,一抹纯黑的色团正在朝她张开怀抱。 身侧的攻击被裴邵用异能远程格挡,晋楚将所有用于攻敌和防御的能量收回,全部加注在“水潭”之上。 身侧撞击四起,火花与剪影齐舞,在裴邵开辟的直行通道中,晋楚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 正前方,站在黑洞前的裴邵一刻不停地喊着,“来,来,来,来,来!” 听音辩位,晋楚加速,再加速。 当风声中的“来”字停止的那一刻,晋楚双脚踩到高塔边缘,同时高高跃起! 脚下是百丈深渊,身前是一条坦途。 当头顶的刻盘塔再次响动,星月塔的尖顶彻底没入水潭的那刻—— 晋楚撞进裴邵怀里,两人一齐跌入黑洞。 第167章 蜜褐 “嘀嘀嘀,”检测仪发出警报。 顾思邈收回仪器,舔了一下指尖,感受着风向,朝外走的同时给耳麦里的同伴下命令。 “c区九号建筑群不合格,最后再确认一遍现场是否有遗漏人员,如果没有,两个小时后进行爆破。” 取出后腰上的地图,顾思邈咬开笔帽,左右两笔,一个大大的红叉覆盖在她目前所在的区域。 为抵御怪物侵袭,现在全国的居留模式都发生了改变,时时的地理灾害也让原本的建筑标准不再适用。 为了防止继续出现前几次大地震下房屋倒塌造成的人员死亡,已经损害还未倒塌和有倒塌风险的,层高在十三米以上的大厦需要提前拆除。 百姓居住环境在延用社区模式的情况下,加强了信息管理与安全防护。 如封驳之竖起的寒冰高墙一样,前期国家利用各种可持续防御性异能紧急建立了数片安全辖区。 在西南战役后,除怪物之外的情况稍加稳定后,计划性安全基地已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 攻防一体的高墙之外尚有数不胜数的怪物游荡,墙内则是被保护起来的群众。 军队进驻一片区域,建立临时据点,寻找存活的人民予以治疗和庇护,有意向和能力的加以培训,其余的归属各个岗位,在队伍不断扩大的同时,清扫限定范围内的怪物,同时筑起高墙。 这就是普遍情况下,每个国内每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情。 原本是安全代名词的高墙被称作“防御垒”,但后来受到庇护的人民将这个称呼送给了在前线奋斗的异能队、在危险与安全的夹缝之间建设高墙的建筑队、在墙上日复一日发现危险剔除危险的驻守兵。 如今从卫星里,都能看见成群被防御垒保护的居住区,一个又一个,点缀在地图之上,在增加、在扩大。 在将其余灰暗的地方逐步点亮。 顾思邈还没看到大部队驻扎地,先闻见了空气里醇厚的油香和清透的甜味,以及“噼里啪啦”的炸油声。 被改装的后勤保障车放下后方的围栏,就是个可三面同时工作的料理台,扛起机枪的士兵手拿锅铲,将一盆开水倒进了浮泡消散、色泽红褐的油糖混合物中。 顾思邈见状立马后退几步,生怕飞溅的有点烫到自己。 “既然在炒糖色,意味着今天中午有大菜啊,”顾思邈不顾切菜士兵的眼刀,翻了翻备菜篓。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块壮硕肥厚的猪前肘,以及一整片还没有切的猪五花。 顾思邈还没来得及“哇”,就被匆匆忙忙洗菜的小兵挤到一边,“队长,能不能不要站在这碍事,本来起锅时间就晚了,还有一群人嗷嗷待哺地在那边喊着开饭。” “我的错我的错,”顾思邈举双手投降,让开了位置。 学着其他人一样拿了个空餐盘蹲到地上,顾思邈也加入了催促的队列。 第328章 顾思邈的异能罕见、职级也高,原本是不用深入前线的,但是最近她又觉醒了三个新异能,其中两个还是适合部队移动、储物的空间系,和能够进行紧急避险的防御系。 拗不过顾思邈的高层最后还是批准了她的作战请求。 “感觉已经好久没有地震了,这是个好兆头啊,”顾思邈咬着筷子,撞了撞身边的队员。 话刚毕,地上的石砾突然跳了几下。 一道裂痕自天际而开,逐渐蔓延扩大,宛如被巨兽钳住两侧,撕扯掰开。 “不会吧,”被撞的队员哀叹。 顾思邈也扇了一下自己的乌鸦嘴。 脚下振幅加强,顾思邈扯开嗓门大喊:“全员注意,自保优先!!” 手上动作快过大脑思考,与人流背道而驰的顾思邈抖出一张深灰色的亚麻布袋,兜进风的瞬间涨大无数倍,将炊烟袅袅的后勤车一口“吃下”。 现在时局不稳,粮食一口都不能浪费。 顾思邈手下的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如何在地震时自保更是融汇于心,再加上强悍异能的加持,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害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包括后勤车和猪肘子。 先前检查过的危房在震动中倒塌,烟尘滚滚冲天,站在空地上的顾思邈不由感慨,“也算省了火药。” 散开的队员一个又一个的从各处探头,拍着灰尘朝顾思邈集合。 地震还没有停歇,只是相必来势汹汹的第一波,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这种先猛后缓且持续的规律,经历多次的顾思邈已经知道是时空隧道开启的象征了。 只是往日总是偷偷摸摸,洞开在不易察觉之处的时空隧道,这次大摇大摆地就开在人群皆可看见的天空之上。 裂缝从原来的一条,变成了一个两边尖尖、形似椭圆的形状,像是巨龙的眼睛,混黑无度的身处,隐隐透露出血色。 “轰隆隆”一声炸响,惊雷突起,但那声音像被蒙住,并不是从这边响起。 时空隧道在扩张到这个地步后就停止了,静静地存在于半空,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东西从黑色中出现。 顾思邈仰头望着,为了确定心中猜想朝隧道附近靠近。 “队长,”有人喊道。 “原地待命,”顾思邈头也不回。 周围的建筑都倒塌得差不多了,顾思邈从废墟之上越过,矫健地攀上当前区域最高的一座建筑,那里也是里黑洞最近的位置。 离得越近,那黑色也变得越发流光溢彩,像是乌鸦的羽翼,在某些角度闪烁着平常难以发现的美丽。 站定的大厦顶层,顾思邈终于看清了。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亲眼见过时空隧道,更别提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了。 像是一个吸附周围所有物质的黑色小球,周围所有色彩逸散都来自中心的能量波动,能看见内部延展的道路,那道路又长又短。 顾思邈觉得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又好像一步就能踏尽。 有什么模糊的光影勾勒在黑色之上,像是海市蜃楼,梦幻又切实明晰。 ——似是高楼大厦,似是大漠黄沙,似是五光十色,似是人头攒动。 “拦住她”,一道极细弱的声音传到顾思邈耳中,不待细品,裂缝边缘就颤动了起来,越来越激烈。 下一秒,与强烈地震振幅一起的,是从时空隧道中跌出的纯黑色团。 空间隧道消失,色团也狠狠砸在大厦天台。 烟尘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个金黄色物件,上下三层,整体呈塔状,却没有寻常佛塔的高耸感,反而低矮扁平。 上面刻画着看不懂的符号,正在缓慢又缓慢地转动。 当尖角对齐的那刻,“哒”的一声,所有符号纹理都连接在一起,金光暗淡下来。 同时烟尘中传来一声急切地呼喊:“晋楚!” 顾思邈挥开浮尘朝发声出跑去。 在碎裂下陷的深坑中,裴邵背部着地,怀里被小心保护的人影反而被血迹浸透。 正面全无伤痕的晋楚背部全是大大小小的破口,有的从左肩延展到右腰,有的甚至能看见内部脏器。 “噗,”晋楚刚一张口,鲜血就喷了一地。 撑着最后的力气,晋楚附耳对裴邵说了几句话,随即不省人事。 “‘深海’呼叫医疗队,收到请回复,结束,”顾思邈第一时间打开对讲机,然后走到两人身边,拿出了随身携带了医疗包。 “我和晋楚的联系就在刚刚断开了,这个刻盘应该是个封印类的异能,”裴邵立马向顾思邈说明情况。 “不用,”顾思邈一边止血,一边将右手探向裴邵的眉心,“可以吗,这样快一点。” “请便,”裴邵闭上眼睛,不做任何抵抗。 大量画面和信息涌入脑海,顾思邈快速梳理现状,这是对讲机传出回复。 “医疗队收到,结束。” “现在立马前往我所在的位置,外伤,濒死,a型血,结束。” “收到,三分钟之内到达,结束。” 之前刻盘塔每次旋转,晋楚与裴邵的联系都会减弱一分,刚刚彻底断开意味着晋楚的异能被完全封锁了。 所有自愈能力消失,再加上“痛觉屏蔽”下晋楚没有注意身后的攻击,导致现下情况比预想还要糟糕。 裴邵眉心的血迹下滑,从眼窝一直流到下巴,再滴落到地板。 第329章 仅仅是捂住伤口沾染到的血迹,再用那只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眉心,血量都让人触目惊心。 “我,”裴邵嗓子哑到呼吸困难,却还是将晋楚最后交给他的临时密钥拿了出来,“你应该看到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千万,千万照顾好她。” “我会的,”顾思邈摁住汩汩涌血的伤口,朝裴邵点头,“去找c区负责人,他会组织人员行动。” “好,”裴邵当机立断从阴影中消失。 顾思邈不敢告诉裴邵,晋楚的状态已经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 因为新觉醒的第三个异能与治疗有些关系,所以顾思邈能看出晋楚现在的身体情况。 拥有“治愈”能力的闻莘,或是原属要塞医疗队拥有“析血”的漼折,要是记忆里出现的这两个人在这里还好说。 但是最后的关头,异能即将被封锁的那一刻,晋楚只来得及将临时密钥从储物空间取出。 顾思邈看着悬浮在晋楚头顶仍在转动的刻盘塔,与主人分隔在不同时空仍在运作,大概率是持续性异能。 不能被破除的改造系只能作用于肉。体,这个刻盘塔显然不属于,离开了主人的能量维持,效果总有一天会消失。 看着不远处快速靠近的直升机,顾思邈祈祷,“只希望快一点,她等不了太久。” 第168章 孔雀蓝 抢救室内,紧张的氛围在无形弥漫。 器械的碰撞声、监护仪的报警声、医护人员短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消毒水与血腥味彼此交织。 在死神的镰刀下抢人,落子不容闪失,非黑即白。 无影灯下,晋楚仅露的皮肤白得吓人,甚至还隐隐发青,身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满手血迹,额角冒汗,手术刀却依旧稳稳拿在手里。 麻醉师则紧盯监护仪,随时调整着麻醉剂量,确保晋楚生命体征的稳定。 输血、记录、擦汗,护士们忙碌地穿梭在手术台周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终于接近尾声。 但是随着伤口缝合,监护仪上的心跳声依旧越来越慢,几乎拉成一条直线。 与慢到让人急躁的“嘀嗒”声截然相反的,是在抢救室外不过三米宽的走廊内来回踱步的顾思邈。 能够调整别人情绪的顾思邈,在感知情绪方面自然卓越,仿佛凝结的空气和一股将死的味道从室内溢出。 她不敢呼吸,生怕一口气吹散了晋楚求生欲。 顾思邈甚至比被截断共享的裴邵还要清楚,那份重于泰山、难以承受的痛苦是什么样的。 再这样下去不行。 “去申请,”顾思邈一把拉住下属的胳膊,“向上面申请,我要使用‘疼痛转移’。” 顾思邈新觉醒的最后一个异能“疼痛转移”,是个内容如名的异能,能够将他人的疲惫与疼痛等负面感受以实质形式移出体外,但是光移出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分离出来的“疼痛”必须找到一个新的承载者,不然就会原模原样地回到当事人体内。 使用异能后,已有的伤口不会消失也不会痊愈,仅仅只是不痛了。 也就是说对于外伤,它的作用是止痛,但对于精神层面的痛苦,几乎有着立竿见影、超乎想象的奇效。 之所以顾思邈使用前要申请,是因为这是个“转嫁”的过程,对敌时没有限制,但是在对内时,就有了诸多问题。 “痛苦”不是说承担就可以承担的东西,每个人的忍耐程度和敏感程度都不同,痛到极致,真的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甚至死亡。 如果由异能者本人承载这份痛苦,上面既要考虑顾思邈本人的价值和承受能力,也要考虑顾思邈为救人牺牲自己这件事是否合理。 如果有旁人承载,选谁,每个人承担多少,当事人是否愿意,这么做是否合理都是问题。 所以除了对敌,上面禁止顾思邈对内使用“疼痛移转”。 而手术室内,医护人员正在给晋楚胸前的皮肤消毒,然后用手术刀在皮肤上开了个小切口,又快又稳地将一根细长电极通过血管植入晋楚心脏内部。 旁边“嘀嘀”长鸣的监护仪意味着晋楚已经停止了心跳。 而在此之前,医护人员已经用尽了其他手段,cpr和除颤都没有效果。 顾思邈消毒完毕,穿戴好全身防护进来时,医生正在给晋楚调整起搏器参数。 双方人马皆是训练有素,没有一句废话,医护人员继续自己的工作,但是为顾思邈预留了一个位置,顾思邈则将因异能必须皮肤接触而不得已裸露在外的右手伸到晋楚头顶。 如同泡沫,大小足有篮球的漂浮物质被渐渐抽离出晋楚体外。 在大小接近棒球时,顾思邈的后背就已经涔涔冒汗了,她从未见过体积这么大的“痛苦”。 医护人员对顾思邈的异能有所耳闻,也不是第一次见对方抽离“痛苦”,这么大的本就少见,但是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不止一个。 当第二个乃至第三个泡沫被抽出时,医护人员理解了为什么伤口缝合没有问题,各种外伤都已经处理的情况下,晋楚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了。 原本有异能兜着的身体,在被封印后,濒临崩溃。 在所有空地都被泡沫填满后,一直密切监护晋楚心律、血压和其他生命体征的医护人员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第330章 “静息心率通常在60到100次/分钟之间,”比他们设定的60到80次/分钟提高了,“收缩压在90至120毫米汞柱之间,舒张压在60至80毫米汞柱之间。” “各项体征开始恢复正常了!” 与医护人员如释重负的心情不同,顾思邈望着满房间的泡沫,心早已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她,不,这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承受了的“痛苦”。 不说即刻毙命,那都是好的结果,若是吸收了这些,恐怕要被折磨到求生不能求死不行后,再慢慢咽气。 拥有千项异能让晋楚实力一登绝顶,也让晋楚痛不欲生,但是正反平衡,所以晋楚能够勉力维持。 而异能被封印,打破了这个平衡。 更何况在此之前,晋楚刚刚“吞噬”了方圆数里的塞恩实验基地,和被中庭誉为世界第二高楼的星月塔。 中庭的世界第二高,甚至比蓝星最高建筑的2717英尺还要高得多。 若论肉。体的强悍程度,如今专精强化类的a级异能者都无法出晋楚左右,晋楚都承受不了的痛苦,没人有可能承载。 “泡沫”离开人体后可以独立存在大概半个小时,顾思邈坐在已经被清理完毕、只剩她一个人的临时手术室内,陷入沉思。 因为晋楚情况紧急,当时甚至无法赶回安全区内的综合医院治疗,这种临时医院在全国各地还有很多,专门建在安全区外。 一开始有人质疑过,认为这种随时有可能被摧毁被侵占的,还要耗费人力物力的临时医疗点没有价值。 后来无数前线士兵在这里被抢救、被救回后,异议逐渐消失。 一个可以手术的场地,一个储存药物的地方,一个有人驻守的休息点,都可以挽救千百人。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就在顾思邈咬咬牙,准备揽过其中一个泡沫时,门外传来了响动。 “是在这吗?”门被人缓缓推开,杨熙月小心翼翼往里探脑袋。 “你怎么会在这,”顾思邈从地上站起来,“小心,别碰这些泡沫。” “不止是我,”杨熙月笑着朝后摆手。 站在杨熙月身后的是戴着眼罩的应晃,不远处封驳之倚墙而站,赵声煊在视线对上后摆了摆手,潘幼柏碎发遮眼看不出表情。 庞云乐、王寻真、方子尧、付林、项黎……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乌泱泱一群,塞满了整个走廊。 “你们,”顾思邈不知所措,“熙月,你不是正在e区做任务吗,还有封队,你不是最近才受了伤……” “我把他们带过来的,”张怀瑾从角落走出来,“如果一个人承担不了,那就大家一起来吧,分分拣拣,大事也变成小事了。” 张怀瑾在商业街后被z国策反,如今负责后勤运输和紧急撤离,“我当初欠她一条命,还没来得及说谢谢。” “在场的人在得知情况后,都是同样的想法,”杨熙月拉住顾思邈的手,“不说我们,又有几个人没被晋楚帮助过呢。” “这么多人,把那些‘痛苦’分吧分吧,估计每个人到手后都没什么感觉了。” 人群跟着附和。 顾思邈喜极而泣,“有些人别现在嘴硬,到时候哭天抢地的了。” “谁会啊”“就是就是”“不如比比”“多吭一声的今天请客吃饭”“什么感觉试过才知道”…… 看着眼前吵闹的人群,这些日子来回奔波的疲劳都消解了不少,顾思邈忍不住扬起嘴角。 真好,只是“被人看到”这件事,就让顾思邈心酸到想哭。 至少这个轮回的晋楚,不是顾思邈所看记忆中,被人误解、被人怀疑、被人忘记,永远孑然一身,永远站在人群外围驻足微笑,只是远远望着,远远守着的…… 那个孤独到像是过客与幻影的存在。 裴邵赶回来时,临时医院内已经空空荡荡,除了医护人员和其他患者,晋楚的病床旁边只余顾思邈一个人。 顾思邈白着一张脸,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正颤着手不住按揉太阳穴。 “你怎么了?”他走时对方看起来还好好的,这会儿反倒萎靡不振,像是被怪物暴揍了一顿。 “没事,”顾思邈艰难开口,寻了个听起来还算正常的借口,“吃坏肚子了。” 一说到吃坏肚子,顾思邈想起了还被她放在储物袋子里的猪肘子,不由咽了下口水,但是正事她也没忘。 “晋楚情况如何?”“你那边情况如何?”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医生说晋楚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度过了危险期,大概今晚就能醒,”知道裴邵着急,顾思邈先说道。 “我这边,”裴邵沉默半晌,将组织了一路的情况告知,“好坏参半。” “塞恩给的临时密钥是真的,四百四十四座基地也在全面强攻中拿下一半,另一半也正在进行,只是时间问题。” “占领的基地里,敌人所说的特殊发信器也已经全部找到。” “但是,”裴邵的转折一出,顾思邈的心跟着颤了颤。 “在输入密码后,有一半的倒计时停止,还有一半在短暂的停止后,时间改变,倒计时继续。” “依这个情况,剩余一半未攻占的基地估计也是相同的结果。” 顾思邈蓦地站起,“你是说可能还有二百二十二颗核弹仍然会爆炸?!” 第331章 塞恩给的临时密钥是真的,但其密码却不能解除所有的核爆倒计时,一半是解除,一半是延时。 “对,就在七十二小时后。” 第169章 吐绶蓝 [距离核爆还剩68小时] 淡雅的香气随烟雾氤氲在房间四处,让人沉静,心理疗愈师轻柔且平缓的声音引导着思绪游弋。 半个小时的心理疏导结束后,顾思邈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在资料室门口,顾思邈碰到了杨熙月,“你怎么也在这里?” 杨熙月刚将自己怀里抱着的资料通过窗口递过去,“哦,昨天我的小队在e区抓捕到了一只能够交流的怪物,这会儿过来交一下汇报资料。” “能交流,”顾思邈嘴里重复着,“这倒是少见。” 少见但并非没有,距离血雨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如今的怪物已经和当初有了天壤之别。 与国家行动的速度一样快,他们进步的同时,怪物也在飞一般地成长。 “你呢?”杨熙月询问顾思邈。 “我是来拿早先就拜托行动队调查的案卷,”顾思邈将铭牌和许可条子交给窗口,那边将早已放在旁边的厚厚一叠资料递了过来,“他们通知我今天可以过来取。” “这样啊,”杨熙月不再深入打探,“不急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正好庞云乐他们这会儿在食堂。” 顾思邈将资料放进内含储物空间的布袋中,闻言轻笑,“对我来说应该是早饭。” 刚到食堂,就看见空荡荡的餐厅内只有一条长桌上坐满了人,庞云乐看见两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打招呼,“我都点好了,过来坐吧。” 空空荡荡是因为并非饭点,因为作息和各种任务堆砌,他们每天都是挤着时间吃饭。 虽说a区作为大本营所在,食堂二十四小时营业,但外面乌漆嘛黑的,除了他们还真没几个人。 人这般齐全也属少见,平日里都在不同地区执行任务,很少有碰头的机会。 杨熙月看着一桌子的菜调侃道:“不容易啊,终于有机会让铁公鸡拔毛了。” “那是,”顾思邈一唱一和,拉开椅子坐下,“谁能想到看起来块头最大,还是强化系异能的那个人最——怕——痛——了——” “哈哈哈,”周围人都跟着大笑,“人不可貌相啊。” “刚好月底,我本来还愁饭钱呢。” “感谢庞大人的鼎力相助。” “某人莫不是故意的吧,就为了请我们吃饭。” “靠,”庞云乐捂着通红的耳朵,臊得直抓头发,“你们……你们也没有多平静好吗。” 理不直气不壮,庞云乐说得虚浮间断。 “比你强一点点就好了,”杨熙月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小距离,“嗯,真香啊,这肉这油,好久不舍得吃这浓油赤酱了。” “多谢庞队长款待——”其他人异口同声。 “吃吃吃,吃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你们,”顾思邈欲言又止,“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适。” 难道只有她头疼到快要炸了么。 “哈?”庞云乐嘴里塞着饭,企图狠命吃来挽回经济损失,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噎住了,“咳咳咳。” 应晃安静地递了杯水,还“贴心”地猛砸对方后背,“疼的。” “我全身跟被石磨一遍遍碾过似的,”项黎次牙咧嘴地活动着肩颈。 终于咽下嘴里吃食的庞云乐跟着附和,“我的眼球涨到快炸了,耳边也一直‘叽里咕噜’地吵,更别提绞痛的心脏了,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跟猝死的前兆似的。” “啊呸呸呸,”说完庞云乐自顾自感到晦气。 看来每个人的症状不一样,顾思邈不由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说着、抱怨着,想到什么似的,然后齐齐*陷入了沉寂,默默往嘴里刨饭。 “行了,我还有事给先走了,”顾思邈急匆匆站起,最后往嘴里塞了一块肉,“你们慢慢吃。” 在场所有人里,知道核爆的只有顾思邈,但她表现得寻常无比,与先前的每一天都没有二致。 “行,”众人懒懒散散地摆着手。 快步往目的地赶去,顾思邈的胃撑得有些难受,又因跑步有些坠坠发痛,“没想到还能蹭到顿饭。” 说实话,她本来只是为了过来拿资料,但是因为头疼得要命,才去做了个精神疏导。 天台上,拥有空间转移能力的“特别运输人员”已经在指定地点等着了,见到跑来的顾思邈远远行了个礼,“顾队长。” “抱歉,”顾思邈喘了口气,“让你久等了。” “没有,距离预约时间还有三分钟。” “顾思邈!”刚搭上对方手腕,就有人隔着老远喊道。 “封队,”顾思邈讶异,“这么着急怎么了?” 前一秒还在远处的封驳之,下一秒就跳过楼与楼之间的空隙,站定在顾思邈面前。 “这个,”封驳之将一环天青色的翠玉递到顾思邈面前,“麻烦你将这个转交给晋楚。” 触手冰凉的翠玉手镯透光透手,内里没有杂质,散发着微微的荧光,若非上面极细的一条裂痕,真的可称美玉无瑕了。 “这不是老谢的宝贝吗,怎么在你手里?” 因为翀玉外形、构成都与玉没有差别,所以有不少翀玉在血雨爆发前都被当成普通玉石进行了雕刻、贩卖。 第332章 老谢手里这个,就是家里代代传下来的,每代结婚时会送给新娘。 而老谢打了一辈子光棍,这个玉镯便一直在他手里。 “这个玉镯能抵御攻击或消解异能,应该能够消解掉加持在晋楚身上的‘封印’,老谢靠它保了两次性命,应该还有一次使用机会。” “这,这么珍贵,老谢怎么舍得给你,你拿什么跟他换的?” 封驳之侧开视线,“就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 “谢谢你,”顾思邈柔下眉眼,知道对方不愿邀功,“我替晋楚谢谢你。” “时间差不多了吧,”封驳之浑身不自在,看向一旁等待的传送人员,“你快回去吧,晋楚还在等着。” “好,”顾思邈将玉镯小心收好,搭上了传送人员的胳膊,“改天请你吃饭啊。” 封驳之的“回见”下一刻就被甩远。 天翻地覆且扭曲旋转的空间移转一结束,顾思邈就“哇”地一声吐了,“真不知道晋楚他们的‘阴影穿梭’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白吃了那么些好吃的……怪可惜的。” “……” 看着跪在地上惋惜的顾思邈,传送人员不着痕迹地移开脚步,面上仍然礼貌克制,“顾队,我还有其他任务,就先走了。” 顾思邈到病房时,裴邵和晋楚的姿势与自己走时一模一样。 裴邵眼睛也没抬,保持握着晋楚手的姿势开口道:“来了。” “这个,”顾思邈递上资料,“因为时间原因,我就长话短说了。” “晋楚要找的那个人我们没能找到,仅有的信息就三个,地点、性别和时间。” 在楚穗年的预知里,有一个人会在2030年之后,血雨之前,在晋回舟经营的珠宝店内买走月桂之心三枚碎片的最后一片。 要知道宝石的自我吸引与排斥法则,会让所有非被选中的承载者自然而然地忽视、厌恶、远离宝石,只有被选中的承载者才会被其吸引。 也就是说,买走宝石,意味着被宝石选中,大概率会因其觉醒。 放置月桂之心的门店很容易就确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宝石的购买信息,月桂之心被买走时段的监控,全都莫名消失了。 甚至当时门店的负责人和售卖者,连这款宝石是什么时候被买走的、什么人买走的都没有印象。 门店周围的监控也调查了,路人的证言也询问了,但是购买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所有人的视野抹除了存在。 “是我们无能,”顾思邈有些羞愧,“几乎没有查到任何新信息。” 门店地址换谁来都可以轻易查到,购买时间也只是个大概。 将失灵的监控时间和前后监控画面里月桂之心消失的时间比对,得出了一个日期。 就连性别,都是靠探查类异能得出来的。 “其实,”顾思邈难以启齿,在常规办法无法得到准确讯息后,他们就采用了非常规手段。 除了洛克那种“一策一问”的占卜类异能外,还存在着其他类似异能,顾思邈自然也尝试了。 “高欢颜的‘三爻’和方武通的‘测数’都无法得出准确的结果,目标人物是男性已经是两人再三施展下可以确定的唯二信息了,另一个信息则是……” “目标人物系已经死亡。” 裴邵有种意料之外有情理之中的感觉。 楚穗年的尸首被带到塞恩后没多久,在蓝星执行任务的弗林特便被召回,但因为安插的机器人与愿意为其提供帮助的薇汀,弗林特在短期内依旧可以得到这边的消息。 但是随着薇汀的任务改变,与他人两两组队导致她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地获悉信息,与弗林特的联络便中断了许久。 时间正好在今年上半年。 等弗林特找到机会时,得到的信息与顾思邈所查结果也就大差不差了。 “死亡,”裴邵呢喃着。 “找不到”与“死亡”,都意味着“让怪物恢复原样”的希望渺若辰星。 晋楚一直在寻找楚穗年口中所谓的“完美结局”。 她曾在一个即将成功的世界里,看着人们抱着亲人朋友哭泣,絮絮低语着,“这样就好了吗?” “与预知里的画面不同,真的可以停在这里吗?只是解决了外敌,怪物依旧会连绵不绝地冒出,算是好结果吗?世界,只是延续下去就好了吗?” 这些不知道在问谁的问题,和不知道应该得到怎样回答的答案。 将晋楚困在了循环之中。 第170章 鱼师青 顾思邈离开后,裴邵将已经被体温焐热的玉镯戴上晋楚的手腕。 不需要用力,看起来圈口不大的手镯就穿过骨节,松松地挂在了手腕上。 “太瘦了,”裴邵将冰凉的双手捧在自己的掌心,一只手都能完全包裹,尚有余量。 血管分明、根根凸起的手腕,好像枯木,稍加用力就能折断。 失去所有异能的晋楚也解除了外貌上的伪装,火红的长发铺陈在枕头上,又沿边缘垂下。 艳丽至极的颜色,显得皮肤越发苍白。 外面乌云密布,继时空隧道打开后就飘灰的天空隐隐有了降雨的势头。 翀玉的能力开始发挥作用,裴邵能看见刻盘塔的光芒在慢慢减弱,分崩离析的金属扭曲声,好像在表达两种力量相抗的激烈程度。 第333章 裴邵搬着椅子,坐到离晋楚更近的位置,轻轻抚过那张安静沉睡的脸庞。 而后挑起一缕红发,以手为梳,将其从上到下捋顺,遇到打结的地方,便一点一点解开。 “我今天才明白,你很坚定吧。” 有些话,趁着晋楚睡着了,裴邵才敢坦然地倾吐。 “我以前以为,你回避逃离是因为担心有朝一日爱你的人会不再爱你,所以与其得到再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没得到。” “但是我今天明白了,你不是担心这件事,正相反,你打从一开始就是认同这件事的。” “在你的观念里,别人有比你更重要的人或事很正常,一个爱你的人,你信他在爱你时的真实,也信他会在某一天不再爱你。” “你不是担心,你认为这才是‘规律’。” 虽然晋楚不在乎外貌,但却很是注意自己的头发,因而即便长发及腰,裴邵也没有遇到几个打结的地方。 “即使你有能力改变别人的心思,可以让别人永远陪在你身边,但你依旧不会这么做,因为你要真实。” “或许过去我一直传达‘我永远不会变心’是有用的,但是我今天不想说这些,我想说一说你。” “是担心还是认为都好,这件事的本质都没有变,你确实是回避。” “是回避,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要。” 阴雷阵阵,酝酿许久的暴雨让人等得久,也来得猛, “回避也无妨,”裴邵将满手的红发编成精巧的小辫子,再用手腕上的皮筋扎起来,“没关系,你不用改变,直到你想要改变为止。” “人是会习惯的动物,爱意和伤痛此消彼长,你因过去养成这样的性格,也会在未来的健康关系里重获信心。”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地面、树叶之上,交织出此起彼伏的乐章。 “当然,即使没有我也一样,因为你是向阳生长的花儿,每天都在努力茁壮,奋力地顶破土壤,迎接光明。” “你在自救,在自愈,在自爱。” “做其中一程的推手,我都是开心的,毕竟健康的人际关系有助于重获信心,”裴邵乐呵呵地后仰,欣赏着自己巧夺天工的杰作。 “只不过,”裴邵又将那些精致的麻花辫拆散,“‘爱’是主观的。” “虽然我敢打包票,世上再无我这般真心的了,但我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能让你感受到几分就不好说了。” “所以我不只想当“最爱你”的那个了。” 裴邵抬眼,看见刻盘塔出现了裂痕,感受着与晋楚的联系若隐若现,再次出现,“毋庸置疑,我也是‘最适合’你的那一个。” “病态的归属感就适合变态的占有欲,你活一天我活一天,每个人都有‘更重要’或是‘跟什么一般重要’的事情,但是我没有——你最重要。” “我在‘与你’这件事上,不论什么方面,都是佼佼者。” “从我知道你冲破枷锁都要留我的那刻起,我就不再患得患失了,有些东西比说出来还明晰。” “我不担心你会舍下我了,因为你根本舍不得。” “不是有个作家说过么,大概意思就是你真的想要一个东西,你就给他自由,如果他回来了,那他就真正属于你了。” “你再三放我自由,我也会永远‘回来’。” 刻盘塔已经濒临崩溃,与晋楚的联系趋向稳定,裴邵能感觉到,晋楚马上就要恢复意识了。 不知是什么样的情感作祟,在这个晋楚少有的对外界丧失感知的情况下,裴邵也放任自己稍稍出格了一下。 “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是青春或是年迈,是健康或是疾病,是生老或是病死,是做你自己或是扮演别人。” “时间不会让我腻烦,只要你不为此感到烦恼,我就永远愿意将爱意宣之于口。” “这百年来,我没有说,但我的一举一动,仍在诉说爱意。” “你是放手还是占有,我都喜欢,区别只在于前者我尊重,驻足远观,后者我也尊重,乐在其中。” 将自己的双手覆盖在晋楚耳朵上,平缓的波涛宛如白噪音,缓解痛苦让人沉眠,“你总是只在意那些对别人、对计划有用处的异能,没在意过这种吧。” 裴邵像小时候晋楚哄他睡觉一样,轻拍晋楚的肩膀。 “我真的……很不想你受伤。” “但是只有这种时候,你好像才从天上的神,变成了地上的人。” “只要身体允许,睁眼之后,便又要奔赴行程了吧,”裴邵看见晋楚的双眼颤动,“若非重伤昏厥,能够这样好好睡一觉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裴邵缓缓低头,最终在晋楚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辛苦你了。” “……” 清润透亮的玉镯裂痕扩大,与刻盘塔几乎是同一时间彻底破裂。 缓慢旋转的刻盘停下,“咔咔”的响动不再,幻影一般,于半空融进流光中。 而佩戴在晋楚手腕上的玉镯也在顷刻间化作齑粉,风一吹就散落开来。 晋楚眼皮颤动,就在裴邵以为晋楚要醒来时,收回的手腕被一把捏住。 “晋楚?”手腕上的力道之大,裴邵完全无法抗衡。 那力量向前拖拽,轻易将没有反抗的裴邵压在床边。 第334章 右腿跨过,压平被单,另一只手几乎用“拎”的,将裴邵圈进了床铺中央,火红的长发扫到裴邵脸颊、喉结之上。 属于晋楚的味道弥漫,强硬的态度让裴邵瞬间哑了嗓子,“你……” 晋楚抬眼,瞳孔已然失焦。 “你是醒着的吗,晋楚?”裴邵抬手,想要去摸晋楚的脸颊。 在触及前,冰凉的触感就贴上肌肤,与之相反的,是晋楚烫到灼热的吐息。 暴乱的能量由内而外,充盈晋楚全身,大脑被搅得一片混乱,眼前虽然模糊,但熟悉的气息让晋楚忍不住靠近。 两只手都被晋楚钳住,本来还在担心晋楚身体情况的裴邵慢半拍地感受到了那股狂躁的能量。 晋楚强大不仅是日复一日的锻炼,更多来源于“吞噬”,吃得越多,变得越强。 基地、星月塔、数不清的异能者,让本就强大的能量再次获得了质的飞跃。 因为“封印”而压制到底的能量,也在解开的瞬间,澎湃到了极点。 裴邵意识到,晋楚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来释放这股庞大的能量,“但是,怎么才能……” “嘶,”颈侧的刺痛让裴邵回神,晋楚的虎牙刺穿了皮肉,鲜血即刻就涌了出来。 没等裴邵反应现在是什么情况,隐隐发痛的伤口就被轻轻舔过,“等等等等,这个不行,这个遭不住……” 似乎是感觉到身下人的抵抗,晋楚微微皱眉,平常极力克制与避免的能力在无意识中发动。 随着一个温柔的“乖”字,裴邵被强力的指令束缚在原地。 “认真的吗,”裴邵舔过嘴唇,自问自答般,“晋楚,我是谁,叫我的名字。” 晋楚迷茫地抬眼,这个问句对现在的她来说都难以理解,但嘴里习惯性地叫道:“裴邵。” 裴邵揽过晋楚的腰肢,“再叫一声好不好。” 烦躁的晋楚不知道如何消解心里的淤堵,只一味压在对方身上,像不通人事的野兽,又啃又咬。 裴邵笑弯了眼,用指腹擦去晋楚嘴角的血迹。 走廊突然“吱咋”一响,像是有人走过。 紧握的双手张开,空中绽开一个圆满的光弧,能从外部阻隔视野与声音的同时,一阵风将门锁扭转。 半点视线都没分给旁边,裴邵细细描摹着晋楚的眉眼。 即使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但看着皮肤漾起不自然的绯红色,宛如喝醉的晋楚时,还是忍不住说着平常不敢说的话。 “你说‘晋楚永远都不会离开裴邵’。” 晋楚口齿不清道:“裴邵永远都不会离开晋楚。” “你到底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啊?”裴邵不由怀疑。 “你到底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啊?”晋楚歪头重复。 裴邵清冽澄澈的嗓音夹杂着笑意,“吻我。” 窗台被雨水沾湿,那份粘腻的触感似乎随着声音入耳,裹着双耳与心脏沉沦。 正中的床铺上,红与黑色彩彼此缠绕交织。 女孩陷在柔软的床铺里,看不见样貌,裴邵一声声低吟格外柔软,“晋楚……” 看着女孩白皙的肌肤染上晚霞的颜色,裴邵眼中晦暗不明,揽着腰肢将晋楚抱起,“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晋楚眼里稀薄的水光让红色的眼眸越发炽烈醇浓,像是火焰。 及腰的长发从晋楚肩头滑落,盘环在裴邵身上。 在不小心压到后,裴邵轻啧。 口中轻喘着,裴邵挑起腕间的皮筋,将其挽起高束。 第171章 软翠 夜色酽浓,雨下了几个小时,仍没有要歇的意思。 屋檐瓦砾间水珠滚落,扑簌簌地滴在葵叶茑萝的花瓣上,引得枝叶颤动,花蕊嫣红的色彩经过水濯,颜色越发艳丽。 爬墙的藤蔓在夜风中摇晃,不时被雨水打弯,不时缠绕其他枝丫,难解难分。 清风吹拂,窗棂缝隙溢出细微的呼声,又因力道转变而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跌落。 幸而夜雨怜惜,倾盆大雨有转小的趋势,细细密密地拍打在爬藤之上,轻柔如皱纱,密集如帘幕。 雨公平地浸润着每一处,不论是繁复的花芯,亦或是舒展的枝叶。 由于室内屋外的温度差异,玻璃上凝了一层薄雾。 飘摇的藤蔓在风下慌不择路,攀上了窗棂,似乎贪恋这一隅地界的安稳平和,努力地延伸枝丫。 叶子扫过玻璃,每一个尖角都在雨气上留下痕迹,五道划痕颤巍下落的模样,能看出风雨洗礼下枝蔓的脆弱。 似是缓和许久,风雨都不再停歇,奋力开始新一轮地浇灌。 风雨摇曳,临时的据点在雨幕中都多了一丝飘渺,覆盖墙面的茑萝被雨水冲刷得越发翡绿的同时,枝叶都垂下了头,无力地挂在檐上。 雨下了一整夜,鲜红的花蕊清晨铺满了林间小路,拥拥簇簇、盈盈散散。 花蕊上还残留着水珠,在清爽的早晨,是格外惑人又少见的景色。 让人身心熨帖。 室内,有人一夜未睡。 看着身边酣睡的人儿,裴邵掌心覆上对方泛红的眼尾,指尖细研轻磨,却是不将人吵醒的力度。 裴邵贪恋地抚过晋楚的脸庞,一寸寸地游走,从殷红的嘴唇,到柔顺的发丝,再到…… 直到看见那欢脱游弋的黑色锦鲤时,裴邵的手顿住了。 第335章 锦鲤纹身在心房游走一圈,甩尾直至裴邵指尖,彼时勾在小指的红发恰好滑落,鱼嘴轻触发尖,恍若鱼悬—— 愿者上钩。 裴邵掌心凝聚水汽,在上升到合适的温度后,才细细给晋楚清洗身子,最后用干爽的毛巾擦了一遍。 左看右看,又将晋楚的被子掖好边角,才坐到床边。 狂暴乱窜的能量被平息,裴邵也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充盈着力量。 呆呆坐了半晌,裴邵突然捂着脸栽到床铺里,“啊……”半是欣喜半是害羞。 微微的声响让晋楚蜷缩的手指一颤。 纯白的空间渐渐染上颜色,还没睁眼,原本就依靠异能视物的晋楚便看见了坐在身旁的裴邵。 对方正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晋楚听不清。 身上重如千钧的力道在缓缓减退,耳边的嘈杂争吵没了,只有一声接一声的海浪,清爽又咸涩。 一直折磨她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浑身像被熨斗熨过,温暖、舒服、爽利,从来没有这么轻盈过。 裴邵的话语也像摇篮曲,飘在远方。 就在晋楚的意识即将因这和煦的晨风、等序的波涛和让人心安的气息,再次陷入沉睡时。 脑海里闪过画面—— 低吟、浅诵、气息、拥抱、深入、相贴、缠绵、汗珠、灼热……以及自己一遍遍的“还要”。 晋楚心脏漏跳。 困意消散,大脑瞬间清明。 猛地从床上坐起,睁着惺忪睡眼的晋楚迷茫地看向身边,裴邵就那么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背脊笔挺,丝毫不似梦境里脸颊绯红的模样。 裴邵略有些惊讶,但整体还算淡定,“醒啦。” 晋楚卡壳,半晌憋出一句,“是啊。”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裴邵与往常一样,细心地给晋楚垫好靠枕。 晋楚尴尬地摇了摇头。 自己怎么会,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晋楚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裴邵偷偷用微凉的手背给泛红的耳根降温,见晋楚的神色与自己想得不一样,只消片刻,就明白了。 晋楚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不认为那些是真的。 在隐约的失落涌上心头后,裴邵刚张嘴便被打断。 “那个……” “嗯?”裴邵温柔地应和。 晋楚几次张口,都问不出,生硬地转移话题,“临时密钥有用吗?” “……” 裴邵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即便把资料和顾思邈告知的消息尽数转达,说完后就静坐一旁看晋楚沉思。 “还好,”因为身体舒适,晋楚连带着情绪都很稳定,这些负面消息没有引起任何心理波动。 因为方才的梦境,晋楚甚至不敢偏头去看裴邵,盯着眼前的被褥,快速集中注意力。 不论是临时密钥的变故,还是寻人未成的结果,都在预料之中。她清楚塞恩的行事风格,对方向来不留余地、斩尽杀绝。 对他们来说,晋楚在塞恩是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在蓝星,也是个阻碍他们收割资源的敌人。 将晋楚放回蓝星,已经是他们为求自保的下下策了。 “‘与其让火石浪费在这边,或是有可能被别人拿到利用,再或z国因火石寻求到前往塞恩的方式,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们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晋楚虽然不理解,但对抗了这么多年,也能够推测出对方的想法。 “至于那个被月桂之心选中的人……” “就先前拿着月桂之心的埃斯伯森和陆三茕的情况来看,”晋楚猜测,“没有觉醒尚能抵御探查和追踪,更何况觉醒者。” “虽然不知道对方依靠月桂之心觉醒了什么异能,但是总归是不好找的,知道大致范围已经很好了。” “可是,”裴邵迟疑,“他的死亡时间,似乎是在六月二日之前。” 在得知目标人物有死亡的可能后,顾思邈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晋楚的死亡回溯,如果在六月二日之后死亡,一切都还好说。 但结果,显然是否定的。 晋楚看向裴邵,感到有些抱歉。 为了让裴邵与“正常人”别无二致,也为了让裴邵的所思所想不会被她窥探一空,晋楚平日里都会切断两人之间除能量传输和异能共享外的所有链路。 即使是希贝尔,甚至是才归于身旁的埃斯伯森,晋楚都没有这么严谨,所以他们不用问也不用说,几人的思维是共通的。 只有裴邵,明明是最亲近的,但反而是知道最少的。 再加上除了必要,裴邵从来不多问。 晋楚握了握裴邵的手,“这些问题,这几天我会慢慢向你解释。” “没关系,”裴邵摇头,“我并不介意。” “首先,我们需要去a区的异能者大本营,布莱尔的储物空间有时间流速减缓的效果,好些被塞恩抓去的人都重伤在身,那里医疗条件比较完备,到时让他们出来比较保险。” “其次……” 看着跟自己解释的晋楚,裴邵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一味说自己并不在意,晋楚可能听不进去。 为了缓解晋楚的愧疚感,裴邵索性反其道而行,“那作为你总是把我撂在一边的惩罚,你要补偿我些什么呢?” 闻言,晋楚真的认真低头思索起来,随即将一张之前空闲时画的随笔卡片塞进裴邵手里。 第336章 “什么事都可以——听你一回劵。” 看着晋楚干净的眼眸和小孩子般的举动,裴邵心脏“突突”几下,嘴角根本压都压不住,因为真的……超级超级开心! “那我们先开始做第一件事吧,”裴邵回握住晋楚的手,“能走动吗,还是等一会儿再说?” 看着裴邵的笑颜,晋楚莫名开心,“就现在吧,我已经没事了,不如说,我感觉特别好。” 前所未有得好。 两人刚从阴影脱出,蹲在角落里的女孩便“唰”地站起,跑向这边。 “你,您好!我叫郭逸之,顾思邈队长吩咐我在这里等你们!”年纪轻轻的女孩对接业务看起来并不熟练,紧张的掌心冒汗。 “队长临时接到任务,暂时无法赶回来,如果有什么问题,都,都……”似乎是忘词了,郭逸之小心翼翼地瞟了眼掌心,“我都会尽力去办!” 晋楚笑着揉了把女孩的脑袋,“那就先谢谢你了。” “不谢!”郭逸之身上蓬勃的朝气完全没有被灾难磨损,连声音都洪亮清脆。 “对了,你知道唐遐龄吗?”当初在战场上遥遥一望,晋楚并不知道她的近况。 “唐遐龄,”郭逸之懵了一瞬,迅速拿出联络仪查找信息,顾思邈给她开了权限,“西南战役第三支队队长唐遐龄,现已死亡。” 晋楚停下了脚步,“你们这里,一般如何处理……”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但是郭逸之理解了,“需要我带您去吗?” “劳驾了。” 因为条件制约,所有牺牲的士兵都会尽快火化,如果连尸骨都没能留存下来,则用其衣物等。 被叫“缅怀室”的房间相当大,一列列、一排排骨灰盒整齐地排列,每个上方都盖着一面国旗。 晋楚一个一个看过去,将复刻出的菊花轻轻放在骨灰盒上,在看到唐遐龄的名字时,手上的动作停顿。 “不是说自己是利己主义么,”晋楚絮絮低语,“差一点,就跨过三十这个坎了,我当时应该……” 晋楚知道自己应该不了,因为在行动前,她就决定了放在前头的事项。 手里的菊花替换,几片银杏叶飘下,打着旋落在盒子上面。 接触多的,接触少的,看过的每一个名字晋楚都有印象,她都记得。 在缅怀室的最后,“姜满”两个字进入视线时,晋楚忍不住蹙眉,“怎么会……” 第172章 浅云 站在不会影响晋楚位置的郭逸之见状,因为不知道晋楚到底什么身份,只以为对方是惊讶于那么强悍的a级异能者会死这件事,连忙解释道:“姜队长不是战死的。” 语气里是说不出的骄傲,她曾在战场上见过那漫天繁花、飒飒英姿,“是因为异能的副作用。” 每个异能者在使用异能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副作用,高阶异能者尤为明显。 晋楚是器官衰竭、全身疼痛,封驳之是心脏绞痛、呼吸停滞,姜满则是寿命缩减。 准确地说,每个异能者都会缩减寿命,但姜满在高阶异能者中都属快速。 在以往的循环中,姜满每次都会死于血雨之前,所以在商业街看到外貌反而变得稚嫩的姜满时,晋楚以为她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是姜队长越使用异能,寿命越是缩短,要塞攻破前,姜队长已经不行了。” “但是因缘际会,姜队长外出时救下了一名异能者,对方的能力是‘逆向生长’,本来只对年老者存在好处的异能,恰好让当时濒临死亡的姜队长焕发了生机。” “只不过‘逆向生长’对每个人只能作用一次,也是啊,毕竟是这么犯规的能力……” 本来还在疑惑距离核弹爆炸只剩几十个小时晋楚却一反常态没有行动的裴邵,在听到郭逸之这些话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晋楚放任了好友的死亡;违背以往思维回到自己最讨厌的地界;明明所吞噬的异能都无法带回过去,却依旧拼命增加战力、获取武器。 裴邵瞥了眼毫不惊讶的晋楚,这说明一切都在晋楚的预料中。 问题是,晋楚是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 “逆向生长”顾名思义,随着时间流逝,加持异能的人却会以“年老到年幼”的反向规律生长。 年过三十的姜满出现在商业街时外表不过七八岁,异能副作用不改变外貌,“逆向生长”会引起外在改变。 如果“逆向生长”是按内在寿命长短来算,已经因异能走到终点的姜满应该拥有再一次“一生”的长度。 从商业街到现在不过一月,这也能侧面看出,姜满的异能让寿命加速流失到何种程度。 这件事让裴邵察觉到端倪的地方在于——以前都没发生过。 “姜满死于要塞攻陷前”是过往无数个循环里铁一般的定律,即使是晋楚也没有拯救的办法,那位拥有“逆向生长”的异能者,晋楚一次都没有见过。 每次回溯,时间线都会覆盖,但是回溯日之前的“既定”,无法更改。 也就是说,这次回溯到六月二号的晋楚,遇见了被更改了命运的姜满——本该在六月二号前死去的姜满遇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异能者,并因其延长了寿命。 有什么因素介入,更改了六月二号之前的“故事”。 若是这么说,意味着存在一股力量,与晋楚的“死亡回溯”类似,不,凌驾于“死亡回溯”之上。 第337章 因为它更改了晋楚更改后的时间线。 [距离核爆还剩42小时] 医疗室内,所有器械和人员准备完成后,晋楚展开了空间门扉。 几百名双黑从漩涡中走出,看着或喜极而泣或不敢置信的伙伴,晋楚长舒一口气,肩头松弛了不少。 坠在队伍最后的,是低着头的闻莘。 “你用‘治愈’了吧,”晋楚看着没有大碍相拥而泣的人群,在进入储物空间前,大部分人都不是这个状态。 闻莘有些心虚,“只是把有可能危及生命或是会留下后遗症的伤势小小地恢复了一下。” 闻莘使用异能的代价与姜满类似,在战场上看到闻莘迷茫地治愈塞恩士兵时,晋楚出离地愤怒。 但当对象更换后,晋楚无法因*这种事指责她,却也无法心无芥蒂地接受。 最后只能叹口气,对着闻莘的额头弹了一下。 “好久不见啊,”闻莘捂着额头赔笑,转头看见了站在后面抱臂而立的裴邵,“我现在这幅样子,你估计都要认不出来了。” 那边医护人员在为伤员治疗包扎,裴邵看起来注意力全在旁人身上,满不在意地打断,“别犯傻了,闻莘。” 闻莘一愣,随即傻呵呵地笑了。 “现在怪物变得狡猾了许多,前线的战斗变得越来越难,负伤者也与日俱增。” 晋楚听着包扎的护士说着,同时手忙脚乱地递上绷带。 裴邵和闻莘都在帮忙,两人动作利索,对面一个指令刚下,东西就送到手里了。 反观晋楚这里,惨不忍睹。 “要不,您休息休息?”郭逸之委婉地表达,“之前战斗应该积累了不少压力。” 晋楚尴尬地收回手,也不是反应慢,也不是跟不上节奏,但是只要脱离了运动竞技或是打斗方面,脑子好像就转不过弯。 看着护士精细麻利的动作,晋楚羡慕地站到一旁。 “不论画画还是跳舞,晋楚都很笨拙呢,”闻莘捧着水盆,忍不住调侃。 “是啊,做饭也是惨不忍睹,”裴邵跟着应和。 “我第一次看见餐盘里的黑炭时,都无法将其与鸡翅联系在一起。” “学校大扫除时只有晋楚擦完的玻璃比擦前还花呢。” “但是晋楚做得总是最认真的,老师都不好说什么。” “喂,”晋楚哀怨地想要打断,但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又不忍心了。 这样的画面,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过了,久到梦境都不再演绎。 “你们关系很好呢,”护士偷笑。 “是啊,”晋楚低头,重复道,“是啊。” “嘶,”在这温馨的氛围下,漼折真的不想出声,但实在忍不住。 “抱歉,”护士手下不停,“因为麻醉用完了,你的腿又必须尽快处理。” “没事,”在塞恩被砸断右腿都没有吭声的漼折,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如何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强撑。 “哦!”晋楚一拍手掌,想起自己能干什么了。 将手掌覆盖在漼折额头,“痛觉屏蔽”开启,登时抽吸声就停止了。 “你这……”这都能忘。 方才还惨叫连连的众人内心悲怆、暗自流泪。 等晋楚绕了一圈再次回到这边时,漼折的右腿已经处理好了。 原本康复的机会已是微乎其微,但是闻莘在路上为其施展了“治愈”,让粉碎的关节再次长好,这边只需矫正后上夹板定型。 “我一直有听闻你的‘析血’,”见漼折的治疗结束,晋楚进入正题,“从血液中获取信息,分离、富集、纯化,不仅是针对疾病,甚至可以通过血液获取异能。” 同白疵银封存的限额使用次数一样,但是漼折的异能不需要借助特殊器皿保存。 “异化被定义为传染病,那么如果有抗体,你是否可以研制出针对其的疫苗,乃至特效药?” 其实早在异化最初被发现时,漼折就进行了这方面的研究,“只要有抗体,我就可以做到,但问题就在于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抗体。” “好,我知道了,”得到这个答案的晋楚站起来,“这样就够了。” 就在这时,郭逸之看着通讯器上的信息开口道:“顾队回来了,您要现在过去吗?” 仿佛下定决心般,一切阻止前行的顾虑与障碍都没有了,“就现在吧。” “裴邵,”晋楚叫道。 晋楚本想趁这个机会向裴邵解释完所有布局,却不想裴邵扬了扬下巴,“有事你就去做吧,这里人手不够我帮帮忙。” “反正我早晚会知道,不急于一时,”裴邵笑着,“快去吧。” “好,吧,”晋楚点头。 穿过层层防护,郭逸之停在了第三扇打开的金属门前,“以我的权限不能进去,只能送您到这里了,顾队就在前面。” “辛苦你了。” “不辛苦,”郭逸之摇头,“与一直在生死边缘战斗的你们相比,能在安全的基地内做文员,我已觉得幸运。” “没有觉醒任何异能的我,没有被嫌弃没有被抛弃,还能够帮上忙,”郭逸之站姿端正,朝晋楚行了个军礼,“足够了。” “虽然我不知道您到底是哪个战线的哪位长官,但我很感谢您,并以您为榜样!” 晋楚弯下眉眼,抚上郭逸之的脸颊,“我能够蒙头前冲,全心投入战斗,也是多亏了你们。” 第338章 “有人不嫌繁琐,从成千上万的线索里挖掘有需要的内容;有人不辞辛劳,去建设有可能明天就会损毁的驻地;有人勇往直前,在火炮连天之下搬运物资救治伤员;不论力强力弱,你们都在尽自己的努力。” “我也很感谢你,”晋楚认真且珍重,“有你的这些话,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遍遍循环,一次次来过,于痛苦中死,于绝望中生。 晋楚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他人的感谢,但每一句感谢、一个拥抱、一个肯定、一个眼神,都让她雀跃。 都让她贪恋。 对方的身影消失于拐角,晋楚收回视线,看向倚着墙面的顾思邈。 顾思邈的身边,则站着不知所措的赵声煊。 “来啦,”顾思邈的脸颊上多了道伤痕,血液刚结痂,“走吧走吧,还要往深处一些。” “从她被抓捕后,就由我全权管理,别人我都不放心,”顾思邈用自身权限打开又一道防护门。 “虽说是抓捕,其实对方压根没打算战斗,我们的人到齐后,就束手就擒了。” 在关押区的最深处,顾思邈缓缓推开沉重的门扉。 纯白的室内空无一物,只有正中一把特制金属椅上坐着个人。 听见响动,低头的女人缓缓抬眸,许久不说话导致声音低沉。 “终于来了啊。” 第173章 素采 [距离核爆还剩39小时] “甘霖!”一直安安静静的赵声煊在看见女人的样貌后惊诧出声。 几步走到旁边,跪在椅子旁捧起了对方的脸,“怎么,怎么会……” 赵声煊的指尖抚过已有细纹的眼角,肩头乌黑的秀发中也夹杂着几根无法忽视的白发,“我不会认错的,但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甘霖眉头控制不住地蹙起,水光在眼眸中荡开,脸颊贴上那双温热的手掌,“我好想你,姐姐。” 晋楚只说保护好甘霖,并将赵声煊一并带来,不知道更多的顾思邈在听到这声“姐姐”后完全摸不着头脑。 赵声煊不过刚成年,而甘霖已经三十出头了,合该反过来才是。 更何况甘霖作为原饿猹的核心成员,一直以屠杀平民、反抗政府为主要行动基准。 “我姓赵,本名赵甘霖。” 赵甘霖抬起头颅,视线扫向晋楚二人,开始解释道:“最初给你们发送《末日突然降临:给你一本功略书》的人,就是我。” “拥有‘预知’能力的,也是我。” 顾思邈瞪大眼睛,“这本书前期的内容确实与实际相符,但是后期完全不搭噶。” “是啊,”赵甘霖递给姐姐一个放心的眼神,等到了一直在等的人,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因为前半本是我根据‘预知’写的,后半本是我编的。” “为什么?” “不先帮我解开吗?”赵甘霖瞥了眼身上的锁链,抬手展示手腕上又重又“叮当”作响的手铐。 顾思邈看向晋楚,晋楚点头。 浑身的枷锁卸下后,赵甘霖拉着赵声煊坐在了地上,“你们请便。” “我的‘预知’最初只能看见三秒内的未来,十几年下来,现在最长能看见未来三个月的内容。” “被‘预知’到的内容会因为我的行动而改变,所以长了也没有意义,还耗费心神。” 见晋楚同样席地而坐,顾思邈紧随其后。 “预言书只是起到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让你们知道我的存在,前半段为真,以证实我的能力,后半段为假,是因为‘国家湮灭在火海中’的结局我并不喜欢。” “‘希望’能带给人们信仰,看了前半段的人们,自然也会相信后半段,为了美好的结局努力,不至失去希望,he不是更好么。” “况且,我也希望这个结局会因此而改变。” “你是说我们的结局原本是be?!”赵声煊一把拉住赵甘霖的手。 “别急姐姐,容我慢慢解释,”赵甘霖柔声细语。 “不光是‘预知’,”赵甘霖拉起赵声煊的左手,将其掌心面向晋楚两人,“我还不止一次回到了‘过去’。” 赵声煊的掌心有一片玫红色的,恍若三叶草单瓣的胎记。 “而回到过去的能力却不是我的,而是姐姐声煊的。” “姐姐的胎记最初并不是这个样子,而是一朵完整的四叶草。” “这意味着,我已经回去三次了。” 赵甘霖看向晋楚,“与你的‘死亡回溯’不同,姐姐的‘时间回溯’不仅有次数限制,还只能让除自己之外的人回到‘过去’。” “但是有一点优于‘死亡回溯’,那就是回到过去的是肉。身。” 这是赵甘霖年龄增长的原因,也是赵甘霖能够保留实力的原因。 “你如果是肉。身回去,那同个时间线里应该还有一个过去的你才对,”晋楚问出关键。 “对,”赵甘霖毫不避讳,“都被我杀了。” “‘自己’杀了‘自己’,”顾思邈有点汗毛倒立。 “别误会,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只是不得不这么做,”赵甘霖解释道,“因为时空悖论。” “那种感觉从你回到过去的那刻,就如附骨之蛆,它引领着你,警告着你,让你知道同个时空不能存在两个自己。” “我曾尝试过留‘自己’一命,”赵甘霖摇头,“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厄运,就好像老天在想尽办法剔除不稳定因素,我和过去的我同等倒霉。” 第339章 “厄运持续,直到其中一个死于非命。” 赵声煊有些心疼妹妹,将对方的手包拢,抚摸着上面粗糙的硬茧。 “我加入饿猹就是为了深入了解真相,我知道这个组织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庞大的势力,这个势力亦是一切灾祸的罪魁祸首。” “有了之前经验和实力地积累,第三轮是我活得最久的一次,也是变化最大的一轮。” “转折点就在你公布了自己的记忆后,”赵甘霖视线落在晋楚身上。 赵甘霖每次回到过去,预知的内容都会发生改变,这并不奇怪,直到…… “你的记忆通过张怀瑾传到鸽派手里,又被鹰派的卧底获悉,再三辗转,最后有一小部分被送到了饿猹。” “上面的人命令饿猹去围猎你,而我,也终于发现了你,有‘死亡回溯’的苏瑾小姐,”赵甘霖歪头轻笑。 “我想与你合作,”赵甘霖眼里有说不出的疲惫,“我在回忆里看见了你的实力,它带给了我希望。” “所以我将预言书发送到政府,借政府之手大肆推广,表达诚意的同时,也希望在不引起组织怀疑的情况下与你们对接。” “所幸,回信来得很快。” 彼时的顾思邈与晋楚达成合意,利用应晃的能力在网络全断的情形下,将“愿意合作”的信息传送到预言书发送的地址上。 这也是晋楚故意被困于商业街的原因之一,与预言书的作者接头。 “我以性命为赌注,在你攻击我时不反抗,用以彰显诚意,”赵甘霖不由想起晋楚当时悍然射出、携风破势的一箭。 “事后自动解开‘人质’的水环,也表示我已经对上号,知道晋楚是何许人也了。” 当初晋楚在天台上特意留她一命,也是因为她们早在暗地里组成联合。 “我很庆幸,”赵甘霖由衷道,“要不是你这次心血来潮公布了记忆,我可能依旧是孤军奋战。” “不是心血来潮,”晋楚轻声否认。 在场三人同时诧异地抬头。 “我有在努力记下所发生的一切,但是随着时间加长,身体与精神每况愈下,我也无法把握所有细节。” “所以,在安全区看到赵声煊时,我才想起来一些事情,”晋楚缓缓看向一脸懵的赵声煊。 “我记得你们姐妹俩,也跟你们有过几次接触。” “怎么会,我不记得我……”赵甘霖止言,她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晋楚向来以不同样貌示人,在赵甘霖看来就是不同的人,以至于前两轮的她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位同自己有类似经历的人。 “最初见到你们时,你们形影不离,水火双元素的罕见异能加上不弱的实力,我留有印象。” “不记得是第几次循环开始,饿猹的甘霖闯进了我的视野。” “由于你的样貌变了不少,不论年龄还是性格都与之前天差地别,记性变差的我并没有将那个寡言少语的妹妹与眼前这个杀伐果断的甘霖画上等号。 “那应该是你的第二轮回溯,”见赵甘霖点头,晋楚继续道,“在那期间你我敌对,我甚至差一点就杀了你。” 晋楚彼时一剑捅穿了赵甘霖的左胸,距离心脏只差分毫。 “所以商业街时你是在确认?!”赵甘霖突然醒悟,拍着地板道。 “是,”晋楚点头,“我在安全区看见赵声煊的那刻,清楚地想起了你们姐妹,并且意识到你与妹妹拥有几乎一致的外貌、同样的名字和同样的异能。” 异能一样,但更强大,外貌一致,但更成熟。 晋楚开始怀疑对方拥有回溯时间的能力,且回溯的方式与她不同。 “为了验证猜想,我在攻击时撕碎了你的衣服,”每个人的攻击习惯不同,晋楚能认出自己留下的伤口痕迹。 “我如愿看见了那个由我刺出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位置深浅角度大小都让我肯定。” “所以我拜托方子尧和付林在保护赵声煊的同时,与她打好关系,旁敲侧击地打探你的消息。” “什么?!”赵声煊闻言勃然大怒。 “姐姐,你在生什么气?”赵甘霖不明所以。 赵声煊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没什么。” 接下来就是充盈猜想的过程了,晋楚得知赵甘霖失踪,却在血雨之前准备下了众多措施,用以保护家人。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时间回溯’的所有者。” 赵声煊对自己的异能保密得很好,虽然火元素在面临危险时泄露了,但是另一个一直没有告诉别人。 “我开始以为‘时间回溯’是甘霖的能力,”晋楚有点尴尬,“直到……直到后来方子尧告诉我。” “哈哈哈,”赵声煊怒极反笑,“他还给我说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收拾谁?”赵甘霖被赵声煊突如其来的怒意打了个措手不及。 “咳咳,”一旁的顾思邈轻咳两声,“你姐姐谈恋爱了,和那位方子尧先生。” 赵甘霖目瞪口呆。 “其实是方子尧拜托我告诉你的,”晋楚低着头,手指蜷缩。 关于这方面的内容晋楚不说也不影响整体,但是带着目的地接近和泄露说好保密的内容让方子尧备受煎熬。 “他先答应了我的请求,”当初医院里对晋楚所言的全然不信,让方子尧一直难以忘怀。 第340章 所以当晋楚在他面前显示真容后,便将所有请求一股脑应了下来。 “因为对你无害,又事关整体计划,所以他即使知道承诺难违,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之所以让我先说,一是为了保证计划不会提前泄露,二是希望旁人佐证,以证明真实性。” “不愧是刑警,还讲求个人证和真实性,”顾思邈在心里腹诽。 “他说有目的地接近是真,但后来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也是真心的,”晋楚不擅长这种情况,手指忍不住攥住衣角,捧读一般将方子尧的嘱托说出。 “他说等你回去之后收拾他。” 赵声煊虽然生气,但气的两个理由都被解释清楚了,堵得慌的感觉消失,但是火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嗯,我晓得了。” 她回去之后肯定好好跟方子尧“聊聊”。 看见所有人都因为她沉默下来,尤其是晋楚,低着头看不清眉眼,赵声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能分清楚是非黑白,我听过商业街的战斗详细,也见过那枚在安全区爆开的蘑菇云。” “我见识过裴邵保护我们时的姿态,也在这时理解了你为保护我,保护我们所做的一切。” “所谓的‘好好收拾’只是针对亲近之人的小小抱怨和撒娇,”赵声煊右手撑地,靠近晋楚。 尽管甘霖从小就比她沉静,但赵声煊也一直尽着作为姐姐的职责,看见真实外貌如此青稚的晋楚,怜爱之情已然超过最开始对晋楚未知身份的敬畏。 “我没有,也不会生你的气,”虽然听起来很狂妄,但赵声煊就是感觉晋楚在害怕这个。 晋楚手指一颤。 “你没有做错,不会再有人做得比你更好了,当然,”赵声煊回头看着已经年过三十的甘霖,“你也做得特别特别好,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很努力了吧。” 闻言,赵甘霖抿紧双唇,匆忙移开已经溢出水光的双眼。 顾思邈以手托腮,嘴角勾着笑容,看着三人各态在心里忍不住感叹,“真好啊,好青春。” 第174章 影青 [距离核爆还剩35小时] “还有不到两天,我们就都要葬身火海了,”在听到晋楚将一切娓娓道来后,赵声煊不知作何感想。 晋楚与赵甘霖都是经历循环之人,顾思邈原本就是政府人员,参与了不动要塞地建设与管理。 只有她,灾难突如而来,又被快速镇压,从天堂坠入地狱不过一瞬,从地狱重回人间,也好像不过月余。 家园重建有条不紊,父母因为事先的安排都平安无虞,最近也住进了安全区内的新家。 她是个幸运的,被父母照顾,被妹妹铺路,后来又遇到方子尧。 “原来是因为异能啊,我就说为什么每次面临灾祸,周围所有人都以我的安全为首位,平常派发给我的任务也是比较简单安全的。” 赵声煊挠着头,尴尬地笑笑,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用过三次‘时间回溯’,在我的印象里,从一开始四叶草就是单瓣的,这个能力也是一次性的。” “核爆,不能阻止了吗?”赵声煊握着掌心,惴惴不安地问道。 顾思邈沉了口气,“不能。” 经过时代更迭、科技进步,塞恩埋藏在地下的武器,已经不是如今核武所记载的杀伤力了。 现代原子弹的当量从几千吨到几百万吨不等,有些甚至更高,而塞恩的“拉赫洛”,每一颗都有毁灭方圆百里的能力,这还不包括后续辐射带来的伤害。 “我‘吞噬’无数异能者,是为了让‘水潭’成长到足以吞下星月塔;‘吞噬’星月塔,是为了复刻包含‘时钟花属’在内的科技产物,‘吞噬’掉在内的研究人员,是为了获得塞恩拥有的知识与理论。” “我们与塞恩根本的差距,就在科技,”顾思邈接话,“但是即使拥有了这些,仅剩的时间也不足以让这些发挥作用。” “核爆不能阻止吗?”顾思邈自问自答,“‘如果给我们一周的时间,只要一周就好了’,研究人员是这么说的。” “‘能够依靠时钟花属如塞恩一样,开辟时空隧道吗’。”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一定能做到’。” “‘要是能找到几个月前死亡的抗体,是否能研制出针对感染的疫苗和特效药’。” “‘可以做到’。” 顾思邈将对话一一转述,每一个肯定的答案前面,都写着与“过去”和“时间”无法分割的前缀。 “我知道你非常在乎自己的妹妹,不然不会将所有‘回溯’的机会都给她。” 顾思邈没有将用在敌人和谈判上的威压和技巧用在赵声煊身上,只是像与老友闲谈般,开诚布公又尊重对等。 “但是,我们想要这最后一次机会。” “你的寿命,还剩多久?”一直倾听的赵声煊突然抬头看向晋楚。 与“时间”相关的异能,会让拥有者对这方面增强感知力,如赵甘霖,如赵声煊,也如晋楚。 “不是年底吗?”顾思邈疑惑,“现在才七月开头,应该还有六个月。” 晋楚沉默半晌,“大概,是没有这么久的。” “为什么?”顾思邈惊诧,“之前每个循环,除非意外,不都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似是想到什么,顾思邈住嘴了。 第341章 “强化反哺的能量与自毁崩塌的速度,说是达成了平衡,”晋楚看着自己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但终究不是‘绝对的平衡’。” 拉扯的力量总归有大有小,而在晋楚这里,摧毁是比重建要更加轻易的事情。 “何况这次,我太贪心了,”所作所为远超过去,像个不知疲倦的吞金兽,晋楚企图将所有有用有价值的东西都收入囊中。 赵声煊同样低头,盯着掌心那枚记忆里不知何时出现,从来不觉得异样的胎记。 顾思邈与晋楚选择与她和颜悦色地交谈,是对她的尊重,她早已不是灾难来临前的她了,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 不论赵声煊愿意与否,她们都有千种万种手段得到“回溯”的机会,毕竟晋楚就是为此而行动的。 更何况,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有些问题,赵声煊想要知道。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晋楚轻声发问。 “‘时间回溯’终究是我的能力,即使我不是回溯的亲历者,”赵声煊抬眸,“你们每个人应该都感受过吧,那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异能之所以能成为改变战局的关键,成为塞恩对抗联邦的奇兵,就在于它“快”。 没有像科技一样,为了发展而沉淀理论堆集实验;没有像学习一样,为了进步挑灯研读日复一日;没有像运动一样,为了强健锻炼体魄循序渐进。 它轻而易举地颠覆了世间运行的规则,不用积累、不用沉淀、不用学习、不用研究。 如作弊器一般,一跃而出、一跃而上,凌驾于现世的科技,获得能够对抗更高维的力量。 “我们不是靠研究和学习理解异能的,从异能觉醒开始,使用的方法好像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里。” “就连实力的来源,都取决于那颗红色石头所蕴含的能量。” “虽然同样的异能在不同人身上呈现不同的效果,但归根结底,我们是被选择的一方。” 晋楚能够理解赵声煊的意思,其实就连赵声煊身上的异能,她都能感受到来源。 z国在血雨来临前异能稀少的原因,就是因为缺少感染源,也就是火石。 而最初在不动要塞里,三千左右的异能者,致其觉醒的都是从楚穗年身体里剥离出来的火石。 同一块火石,有时能让一个人觉醒,有时能让两个人觉醒,这是吸收程度的问题; 赵甘霖的预知最长为三个月,而楚穗年则能看到二十年,这是个体天赋的问题; 赵甘霖的预知可以改变,楚穗年的恒定不变,赵声煊的回溯为肉。身,晋楚回溯为灵魂,这是性格偏向影响异能内容的问题。 晋楚很早就感觉到了火石可能并不是个好东西,所以才会在过去的循环中首先致力于阻止血雨降临。 但后来,晋楚改变了想法。 原因也是这个“快”字。 如果没有火石,z国可以与塞恩抗衡,但不论过程还是结果,都会无比惨烈。 晋楚从小就听楚穗年讲过不少故事,诸如“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夸父逐日”。 或许以当代人的思维来看,有些故事缺乏逻辑、没有意义,但大多故事的内核晋楚都能理解。 “我从来不怀疑这个民族的韧性与抗争精神。” “就像声煊,之所以仅仅回溯了三次就经历了十二年,是因为在我死后的那些时间线里,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所追求的一切奋斗。” “有人为了国家,有人为了生存,有人为了和平,有人为了尊严。” “生与死,都是奋斗。” “世界是个整体,不论少了谁,它都会继续前进。” 晋楚左手搭着右手,感受着自己粗糙的掌心,“我的一生,都是被别人选择的结果,出生、成长,乃至由死而生。” “在我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时,不知道失去了禁制的自己是否仍会一遍一遍为之努力时。” “我也曾迷茫,甚至自欺欺人。” “就像明天和意外,你总不知道哪个先到,直面本心的机会,也是阴差阳错来到我面前的。” “我想,这就是天意吧。” 即使赵声煊迟疑着,没有将所有担忧袒露,晋楚仍然愿意为其解惑。 “如果火石会是下一个隐藏的灾难,那么当这个灾难结束后,我们就去搬下一座山、填下一汪海。” “我是真心的,真心爱着这个世界,愿意倾尽所有,实现你们的愿望。仅剩的生命,我都会为此努力。” “我跟你拥有相似的异能,自然也能感觉到你说的那种感觉。” 赵声煊所担忧的,不仅是关于火石的未知,还有回溯的限制。 “我的回溯,像是游戏里的存档,回到过去改变后续,”晋楚拢起十指,“但所有的一切仍在盒子里进行。” 如果说晋楚的“死亡回溯”与赵甘霖的“预知”性质类似,那么赵声煊的“时间回溯”就与楚穗年的“预知”性质类似。 区别在于——维度。 简单来说,赵甘霖的“预知”看到的是当下节点不以当事人获知并干涉后的未来,看到后才是“获知并干涉”。 而楚穗年的“预知”,看到的是更高维度的未来,即“获知并干涉”“获知不干涉”“不获知”,不论迈向哪个分支都已被涵盖的未来。 第342章 这个未来,本就是包含了“当事人获知后”的变量而出现的未来。 “从你的‘回溯’改变了我的‘回溯’那刻起,我就知道‘时间回溯’在概念层面的优先级,应该是高于‘死亡回溯’的。” “是存在于‘盒子’外面的力量。” “你既然知道了,”赵声煊有些着急,“我并非不乐意将最后一次机会给你,而是不论从我的感觉还是你的分析,都会得出一个结论——” “以‘时间回溯’回到过去的你,如果再次死亡,‘死亡回溯’可能就无法发挥作用了。” “且不提什么维度什么优先级的问题,”赵声煊沉声道,“你不是说你的能力无法回到当前回溯日更前的时间么。” “那这次回到过去,你如果死了,那就是彻彻底底地死了,没有再次‘死亡回溯’的机会了。” “而且,你的寿命不多了,即使没有意外和敌袭,你也必然会死。” “但是没有比晋楚更合适的人了,不是吗?”顾思邈打断,“你的能力能够让被回溯者成为独立于‘盒子’之外的bug。” “这意味着晋楚可以带着所有的异能,带着吞噬了的所有东西回到过去,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即使,她很快就会死去,”顾思邈站起来,手指卡在腰带处,“她也会带来难以想象的价值。” 赵甘霖看着面前坦诚以待却又各执一词的三人,脑海里闪过一些久远的画面—— “哭是最没有用的。” 灰尘在眼前被掀起,赵甘霖的视线从皮鞋到黑裤,最后看见了抱着已然昏迷的赵声煊的男人。 “姐姐!”断腿的赵甘霖连滚带爬地上前,扶住被放下来的赵声煊。 “嘘,”夜里不算安静,各处的怪物嘶吼着,潜伏在被光影覆盖的安全区外。 羽逸之将一些药物塞到赵声煊怀里,“趁着夜色快跑吧。” “跑?”赵甘霖迷惘至极,周围血腥的味道即使不刻意去闻,都足以让人头皮发麻、胃部反酸。 光影之外是怪物,光影内部,却也酣眠着一只。 最初的最初,赵甘霖远没有如今这般老练。 血色的雨水如同死神的镰刀,轻而易举摧毁了他们平和的日常。 尖叫、血腥、悲鸣,混乱接踵而至,打得人措手不及。 全家都在一起,姐妹俩最开始就觉醒了多数人直到现在都没有没有达到的强力异*能,但下场……是悲惨的。 彼时为考学担忧,为未来迷茫的甘霖,连下手杀一只鸡的勇气都没有。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强大的心脏,至少那时候的甘霖没有。 但赵甘霖又是幸运的,每一个时间线里,她都能遇见好人。 在什么都不懂的最初,有人愿意护着她们,不厌其烦地教她们异能的使用方式。 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情境下,对方不求回报、不吝赐教,好得都让赵甘霖害怕。 害怕未来需要为此偿还巨大的代价。 但是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正相反…… 对方甚至为救她们,被烈焰焚烧,死在了姐妹俩面前。 在顺利与姐姐一同加入异能队的第二次,最顺遂的第二次,口吞人言、长相正常的怪物混进人群,让还没有意识到怪物进化的全队死伤惨重。 赵声煊第二次送她回到过去。 其实直到今天,赵甘霖都不确定姐姐的“时间回溯”是否真的只能作用在他人身上。 毕竟这个限制是姐姐在重伤濒死下,对着不愿意放手的她所说的。 第三次,是彻底让赵甘霖醒悟的一次。 也就是这一次。 她们遇到了廖庭轩。 苦难磨炼了赵甘霖的意志,却没教会她狠辣。 面对以享乐为上,视人命如粪土的廖庭轩,面对前仆后继,比丧失理智的怪物还要残暴的饿猹成员,赵甘霖体会到了最初的无力感。 被利用、被强迫、被折磨,但是为了活下去,赵甘霖只能出卖灵魂。 水,万物之源,火,文明之光。 若非元素异能,姐妹俩估计早早死在了被人围观的斗兽场上。 失去道德与法律枷锁,他们的恶直白又令人作呕。 此刻站在赵甘霖旁边,救出赵声煊的羽逸之,不久前也是围观的其中一员。 “你为什么……”赵甘霖哑声。 她应该问羽逸之先前为什么作恶,还是应该问他此刻为什么行善? 与饿猹同流合污的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问。 看着羽逸之离开的背影,赵甘霖抱着赵声煊,神情呆愣。 重伤昏厥的姐姐,断腿难行的她,跑到哪里去呢? 三次,突如其来的灾难,随时间进化的怪物,隐藏在灾难背后的组织,被推到台前的饿猹。 赵甘霖终于意识到,苦难无休无止,时间容不下她的软弱。 第三次“时间回溯”,于血雨来临前,赵甘霖亲手处决了“曾经的自己”。 滚烫的鲜血溅到眼下,赵甘霖握紧刀柄,强行止住了颤抖。 离开港湾,做好准备。 这次,她主动接近了曾经惧怕的梦魇。 与回忆里一般无二的陈设装饰,廖庭轩被众人簇拥在中央。 以尸体堆砌而出的高座上,欢声笑语格外刺耳。 第343章 人群的凝视、恶臭的嘲讽、上位者的俯瞰,粘稠的视线下,赵甘霖诡异地停止了恐惧。 清澈的水流沾染上血迹,一分为二的尸体后,她看见廖庭轩默然的神色中增添了几分兴味。 不要…… 她不要仰视,她不要摇尾乞怜,她不要被动接受,她不要……只是个弱者。 透明的水刃切开了好事者的口舌,将一切聒噪止于出口。 阻拦的人群,惊恐的视线,随着赵甘霖接连不断地出手,轻蔑被转为凝重,所有人都不再轻视她。 乘着水流降落到廖庭轩身后,左侧袭来的手臂被尖锥般的清水刺穿,右侧砸下的钢刀被飘绕的水环裹挟。 赵甘霖一把握住廖庭轩的右手,将那枚还没落下的棋子摁在棋盘上。 “我有比这小家子气的过家家,更有趣的玩法。” “如何,考虑入股吗?” 廖庭轩被女人圈在身前,听着那颇具吸引力的提案。 他的雷霆能轻易烤焦对方的躯壳,而那回转在他身侧的水流也能瞬时将他一分为二。 不由低头笑着,“不妨说说。” 这就是遇见晋楚之前,赵甘霖的故事。 看着无意识转动食指戒指的晋楚,回忆里的画面与现实有所重叠。 赵甘霖晃神,突然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个会动的黑色锦鲤纹身?” 顾思邈:“……” 赵声煊:“……” 晋楚微怔,随即也不藏着掖着,抬起了自己的左臂。 黑色的锦鲤从袖口钻出,在晋楚左手掌心打着旋游动。 这道纹身能随晋楚心念所动,平常便依晋楚的控制,躲藏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 但有些时候也会做出与晋楚意愿截然相反的行动。 就像人会口是心非,纹身只知心意,却不懂掩饰,故而有时要比晋楚所展现的,更为纯粹本真。 赵甘霖伸手,指尖触及皮肤,那黑鱼很快便啄了上来。 果然…… 赵甘霖在心里暗叹,苦笑着坐回,“姐姐,不用多说了,就让晋楚回去吧。” “甘霖?”赵声煊不明白妹妹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 赵甘霖知道姐姐不是为了说服别人,也不是为了拒绝提议,只是过往只为救人的心态很难转变。 即使与自己无关,但让还能循环多次,拥有长久时间的人清楚地面临死期,于赵声煊来说是件无比残忍的事情。 人总是这样,需要劝劝别人,也劝劝自己。 “‘别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希望他们能够热烈而自由’,我记得曾经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然后我问她,‘那你呢’。” 赵甘霖陈述着过去的经历,“对方说‘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可以创造’。” 看着晋楚平静又了然的神色,赵甘霖知道对方明白她在说什么。 那个最初保护她们的女孩叫南枝,爱笑、健谈、怕疼,与眼前的晋楚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她们曾在夜色中相互依偎,一起分食仅剩的应急饼干,赵甘霖也曾亲眼见对方被熊熊火舌焚烧将死。 躲在南枝臂弯下的两人,看着血液从南枝口中喷涌,看着昔日白皙的肌肤被烧得焦褐。 姐妹俩放声大哭,抓着南枝摇摇欲坠的身躯,“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想做好人吗,那你为什么救我们啊?!” 南枝轻笑,气若游丝,“我说的话听听就好,都是骗人的。” “骗骗你们,也骗骗自己。” 许是姐妹俩实在哭得过于悲惨,南枝用仅剩的力量安慰了一下。 “其实,我有回到过去的能力。” “呜呜呜嗝,真的吗?” “过去的我刚刚接收到一份邮件,一份来自未来的邮件。” “对她而言,未来还未发生,未来还可以创造与改变,这不是死亡的痛苦,这是一份生的奇迹。” “每一次每一次,全新的我都会选择‘接收’。” “‘所以我不是去死,我是去生’,”赵甘霖将最后一句话复述出来。 南枝那被火焰燃尽的褴褛之下,黑色的小鱼仍在顽强地游着,寻找未被孽火燃烧殆尽的完好之地。 “我们送你‘去生’,去胜,”赵甘霖恭恭敬敬地朝晋楚鞠躬,“谢谢曾经的南枝,也谢谢现在的你。” 第175章 逍遥游 [距离核爆还剩20小时] “引爆机制不依赖外部电力网络或通信信号,而是采用内部电池和独立的引爆·系统。” “但是六月一日仍是个进攻的好时机,那时信号中断、电力停滞,基地与外部的联络至少是中断的。” 仅剩的时间,晋楚与顾思邈忙前忙后,不是在见人就是在开会。 “这几天研究人员不眠不休,一直在分析核弹‘拉赫洛’的类型、构造、引爆机制和可能的安全措施。” “结论是可拆除的,虽然……风险极大。” 晋楚点头,“我知道。” “‘拉赫洛’的引爆命令需要的得到塞恩中央,也就是十席全部同意才行,首要任务是切断塞恩与这边的联系。” “其次,在命令下达后,我们可以尝试中断或拦截通信信号。” “前两项都失败的情况下,也会尝试物理上阻止引爆·装置激活。” “拆除是最差的结果,非万不得已,不会走到这步,”晋楚沉吟,“不过这方面的准备还是要做好。” 第344章 晋楚捏着手里的白疵银,“这些日子的核心数据资料和各种应急备案我都用储能球收集好了。” 分门别类的:火石的分析、塞恩的情况解读、“拉赫洛”的各项分析报告、异能解读和人员配置、重大事件的时间节点…… 集合高层的战略分析、未来的计划布局,以及晋楚所能想到的所有有用的内容。 “这些,”顾思邈抬起手指,“是这些时日整理出来的嫌疑人名单。” 晋楚握住顾思邈的手,将其点上自己的额头。 不动要塞有卧底,除了已经被发现的,还有很大一部分藏得很深。 信息快速地引入晋楚的大脑,顾思邈同时说着,“特别标注的那些是有嫌疑却不能确定的。” “沈彧居然也在其中么,”晋楚想起那个有时有点孩子气的人。 “他有段时间和塞恩的卧底走得很近,在西南战役发生前还莫名失踪了,结合他的异能,被塞恩拉拢的概率很大。” “以我和他相处的感觉,我觉得不会,但是以防方一吧,身在高位又有嫌疑,防备总没有坏处。” “潘幼柏和封驳之都是他的下属,没有嫌疑吗?” “这两个人都经过我的检查,”顾思邈摇头,“就算是你,不把记忆清空也无法抵御‘读心类’的异能。” “也不是说不能抵御,而是像我这种类型的,要么全盘抵御我什么也看不见,要么放弃抵抗任我查看。” “除非像你控制裴邵那样,能够从思维方面控制对方,但即使这样,也只能做到隐藏,如果篡改,有很大概率会被我发现。” 说完后,顾思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他们的记忆没有明显缺失或有问题的地方,”顾思邈小心翼翼地打量晋楚,同时转移话题。 晋楚没有任何反应,没听到似的。 “你也知道,这种能力不仅少,还难用,控制对象等级越高可能性越低,封驳之和潘幼柏一个a一个c。” “潘幼柏暂且不论,能控制封驳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封驳之没有嫌疑。而沈彧消失的节点就在高层怀疑他之后,所以他的嫌疑大大增加了。” 看着晋楚默默点头,顾思邈忍不住劝道:“你当真要一个人回去?” 顾思邈的“一个人”,是指离开了裴邵的晋楚。 晋楚放空双眼,“你也听到甘霖之前所说的了,过去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不该存在于同一个时间。” “我可以杀了‘我’,但那个‘我’,应该不想让她身边的裴邵跟她一起死。” 闻言,顾思邈烦闷地挠头,“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嗯,怎么说,太较真,太钻牛角尖了么……” “我觉得,”晋楚坦率道。 “讲真的,在没有跟你交心前,我完全不会想到‘钻牛角尖’这个词会跟你联系在一起,”顾思邈叹气。 “你的所有行为,看起来都那么果断、洒脱。” “是啊,看起来。” “给他的东西早都准备好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走之前吧,”晋楚刚说完,链路的彼端颤动,“可能要现在了。” “啊?”顾思邈看见晋楚止步。 “那个房间,他看见了。” [距离核爆还剩19小时] 晋楚站在储藏室门口,手指搭上门把却迟迟没有拧动。 “既然到了,怎么不进来。” 门内,裴邵的声音低沉又平稳。 晋楚深呼吸一口,随即推开了大门。 顷刻,冷气从门缝溢出,无数银白的圆球堆叠在一起,小山一般,流光溢彩。 而房间的中央,裴邵坐在冰台旁边,垂眸注视着宛如沉睡一般,平躺在平台上与他样貌一致的“尸体”。 “这个惊喜,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呢?”裴邵对晋楚从来没有这般阴阳怪气过。 说到最后,甚至嗤笑了一下。 见晋楚半晌没说话,裴邵抚膝站起,手里攥着一枚白疵银。 “或许,你就没打算跟我说?”指尖稍加用力,储能球破碎,一道殷实的能量如彩带如烟雾般飘进裴邵体内。 “怎么,等到回溯那天,只要再说一次‘不要我了’,你我之间便断得干干净净。” “我没有……” “你有!!”裴邵捏着衣襟大喊,深邃的眉眼蹙起。 “你解开禁制,我离开管控,然后有人引我到这里,看着你送给我数之不尽的‘礼物’!” 成堆的储能球多到只是一碰,顶端就开始崩塌,“你想说里面封存的能量,即使你不在了,也足够我一直补充,一直存在。” “那具肉。身,也可以随时让我重获新生,是吗?” 无法直视那双泛出水光的眼眸,晋楚低下头,轻轻说道:“如果不想要,就扔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裴邵捂着双眼,笑到近乎破声,踉跄地后退,差点摔倒。 无法用言语表达,裴邵只觉得自己可笑,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握住,痛到无法呼吸。 [我不担心你会舍下我了,因为你根本舍不得。] 曾经的话语抽打在脸上,裴邵哽咽道:“你怎么舍不得,你舍得。” 看见裴邵后退的那刻,晋楚便不由自主地上前,想要搀扶,但无措的双手抬起,复又落下。 第345章 晋楚盯着滚到自己脚边的储能球,彼时一颗一颗充能时,她在想些什么呢。 “留住你和放过你,我都做不到,”晋楚缓缓开口。 “好,好,”裴邵苦笑着点点头,“好。” 从晋楚身边经过,裴邵大步朝门外走去。 晋楚指尖一颤,嘴唇无声翕动。 仅仅三步,裴邵就停了下来。 他后悔了。 从第一步起就后悔了。 背后寂静无比,但裴邵甚至不敢想象,晋楚或许不会有任何表情,但他就是心疼。 擦身而过的瞬间,不,更早,说对方“舍得”的瞬间。 裴邵转身,看着晋楚的背影,“你愿意让我离开?” “不愿意,”有些时候,晋楚极致坦诚。 不过转瞬,晋楚就补充道:“但是让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要用劵,”裴邵走过来,掰过晋楚的肩膀,将一张卡片塞到晋楚手里。 他后来细细端详过,即使线条不顺、轮廓无形,但仍能看出晋楚画的是靠在窗棂边歪头的自己。 晋楚皱眉,“算我失约……” “不要只想着别人,也想想自己,”裴邵打断晋楚的话,“这就是我的愿望。” 晋楚捏着卡片,诧异地抬头。 “我活着最重要是吗,”裴邵轻笑着,用晋楚的手握住自己的衣领,然后缓缓将人拉近。 晋楚刚想后退,裴邵再次开口。 “麻烦攥紧项圈,不然失去主人,他必然活不下去。” 裴邵在“必然”上加了重音。 前一刻还要松开的手指,下一刻便牢牢握住,晋楚难以置信地抬头,视线撞进一汪含笑的眼眸。 全然的笑意与认真,晋楚甚至不敢说那句话是个玩笑。 裴邵狠狠地咬了一下晋楚的颈侧,混着血迹,又恶劣地调侃了一句。 “还要固执己见吗,主人。” [距离核爆还剩3小时] 晨曦未起,夜幕仍然笼罩大地。 昔日如梦如幻的城市灯光变得惨缺不缺,如织车流、络绎行人、繁映争辉都从画面中抹去。 只有皎月依旧。 顾思邈咬着烟,苦闷的白雾从口腔流转至胸肺,再断续地吐出。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俯瞰着城市,找不到焦点,虚虚散散地将一切纳入。 赵甘霖与赵声煊姐妹,一个倚着低矮围墙站立,一个盘坐在墙根之下。 “来了,”顾思邈双肘抵着栏杆,没有回头便如此说道。 话落,漆黑的拐角楼梯就出现两个人影。 转身的顾思邈见状挑眉,忍不住玩味地笑了,“居然有人能说动你。” 晋楚面无表情地侧头,跟在后面的裴邵则双手环抱,耸肩笑道:“看是谁说的好吧。” 顾思邈朝裴邵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随即问晋楚,“现在?还是等会儿?” “就现在吧,”没什么要等的了。 “我要说明一下,”赵声煊上前,“回溯的落点无法固定,尽可能朝着光点处走就对了,越远则到的时间越早。” “但是‘到达’不代表就能‘停留’,‘时空’会自发地排斥‘异物’。” “你可能会被再次吸进时空隧道,最后能在哪个时间站稳脚跟,全靠毅力和自身强度。” “而且它看得不是时间跨度,”赵甘霖补充道,“不管从什么时间进行回溯,越早的时间就会越难。” “简言之,从十年后回到昨天和今天回到昨天的难度是一样的。” “重点在‘落点’。” 到达什么时间,意味着更改节点地出现,不管中间有多长多远,时间越早后续地演变越剧烈。 想要回到一切都没发生的时间点,几乎不可能。 晋楚听明白了,“我尽力为之。” 晋楚一垂首,裴邵心领神会。 脚下影子动荡,在陷入前,裴邵伸出双手空有动作地虚环了一下,在晋楚耳边低声道:“稍后见。” “等等,”在赵甘霖动作前,顾思邈出言阻止。 “楚楚,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在彼此熟悉的循环里,顾思邈是如此称呼的,而在这个循环获取记忆前的两人,其实并无交际。 一切认知来源于记忆,也止于记忆。 “可以把‘它’也带走吗?” 晋楚回身,看见顾思邈指着自己的左边胸口,“什么?” “你知道的,三个小时后这里就会化为焦土,”顾思邈握着晋楚的手,贴在自己胸前,手掌之下,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 晋楚的眼神无措了一瞬间,看着这幕,顾思邈简直身心熨帖。 说实话,顾思邈有一百个正常说话的方式,但是一股莫名的冲突,让她时不时就想逗一下不擅长与人亲近的晋楚。 要不是裴邵总是回避,她也不介意和对方探讨一下感情问题。 玩闹归玩闹,顾思邈其实是不想让接下来的话题变得沉重,“你也知道,我这类异能比空间系还稀有,在塞恩那边那么久也没得到。” “你接下来的行程,没有‘记忆操纵’好些事情不好解决吧。” “等等等,”晋楚刚张嘴,顾思邈就打断了,“我早知道你不好劝,我也不是裴邵,所以我提前就做好准备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第346章 “什么…?”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血液滴在晋楚手背上。 在晋楚震惊的视线下,顾思邈啐了口血沫,“啧,还是比我想象得要难受。” 脚下红线交织的复杂图案荡开,精准的圆形内刻画着玄妙的纹样,赵声煊双手比划着不同的结印。 最后一抹玫红叶瓣在金光中渐渐消散。 壁垒般浮现的金光隔开晋楚与众人,赵声煊和赵甘霖走到跪地的顾思邈身后。 “水与火,”姐妹俩异口同声,“算是股不弱的力量。” “吃了吧,”顾思邈再次规劝道,“左右都是死,不如成为你力量的一部分。” “回去之后,我们都会在。” “你曾说过救人如救世,救世如救人,所有人都愿意。” “我们也想看看这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次,有着什么样的结局。” 三千火石,曾于楚穗年身上汇集,后散落至三千人身上。 现在,又将以另一种形式汇合。 失重感笼罩全身,水光合着金光,让晋楚再难看清眼前一切。 晋楚咬牙,映照着皎月的水潭出现在大地之上。 此番震颤却没有吵醒基地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无人真正陷入沉眠。 在离开此间的最后一刻,一道声音悠悠传来,不知是谁的,又像每个人的——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176章 醽醁 宛如戏剧中的术语“第四面墙”,散发璨金幽光的薄薄光壁隔开了晋楚与现实舞台。 晋楚看见“自己”站在原地,吞天食地的水潭因夜色被晕染的纯黑。 而在世界之外观看的,亦是自己。 赵声煊的能力,不仅仅是回到过去那么简单—— “时间回溯”将锁定的目标,也就是即将回到过去的晋楚进行了拷贝,一个留在原地,一个成为bug。 回到过去的晋楚,将成为独立于“盒子”之外的存在。 眼前的戏剧拉下帷幕,所有景色被空间收束,以晋楚为落点,长长的走廊铺陈左右,“过去”在左边。 理论上,如果此刻的晋楚朝右走,有可能去往“未来”。 但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晋楚便马不停蹄地奔赴“过去”。 无形的压力,让人仿佛置身深海,重压、窒息,所有力量向后拉扯,纷纷阻止前进的步伐。 晋楚不清楚什么位置代表什么时间,只能拼尽全力向前。 不仅是物理上的阻碍,越是前进,前方的光点越像摇曳的烛火,晃得人心神意乱。 从艰难步行到双膝触地,最后晋楚食指抠挖、指甲断裂,内脏碎裂致使口角溢血。 远方的光点与混黑重叠,在意识即将消散前,晋楚跌出了时间长河。 拂面潮热的空气,晋楚瞬间清醒,在半空下坠的身形骤然停滞。 空气湿度较高,温度与先前相差不大,地理位置有所不同,但仍是夏季。 晋楚在空中稳定,无数普通人无法看见的黑色眼瞳覆盖天际。 身躯虚幻了一霎,时空在排挤这个天空中的不速之客,强大的空间法则让晋楚意识到,自己无法在这个时间停留太久。 ——2027年6月21日,15点55分。 商场、街道、行人、日历、手表,结合周围线索,晋楚首要确定了时间。 其次确认自己的“落点”位置。 脑海里迅速梳理这个节点下当权人物所在地,是否有什么重大事件,“npc、apec、g20、lmc……科技大会、科学院第二十七次院士大会、中央**会议。” 不到十秒,晋楚从原地瞬移离开。 “……” 会议场馆周边,交通管制下隔出了一条闹与静的分界线,严格的安全检查后,黑色的人流逐渐步入馆内。 会场前方中央,赤红的旗帜与翠绿的植物交相呼应,台下座位按照等级与职务顺序排列。 空旷的会议厅内,人群的交谈声都显得“悉悉索索”。 音响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不待人群反应,高耸的会堂门楣上,用金色字体书写着大会主题的巨幅横幅前,一个人影突兀出现。 便衣保镖抚枪,安保人员摁上应急传呼按钮,闲谈的领导目光如炬,同时聚焦其上。 同一瞬间,浅灰的结界扩散开来。 信号中断,投影设备黑屏,以为媒体记者专门设置的区域为界限,结界阻隔内外。 晋楚的身影再次虚幻,如同被系统抹杀的数据,各个部位开始频繁出现马赛克。 抬起双手,“实在抱歉,我的时间有限,失礼了。” 柔软的水流禁锢行动,同时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封锁发声。 领导人们只感觉脚下一空,赤红暄软的地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悬百米的寒风。 沙尘漫天,无端地震颤让一望无际的沙丘改变形态,尖端坍陷,一方金属的尖顶却从沙土中探头。 赵甘霖最远一次,也只走到了30年初,晋楚却一口气将这个指标拔高了三年。 只是存在于这方天地,都是种痛苦,越是发生大规模的改变,排异感便越是排山倒海。 那从塞恩大漠里沉沦的星月塔,在z国西北的大漠中,缓缓冒头。 即使被封住手脚与口腔,被眼前光景所震撼的人们瞪大双眼。 有人闭眼又睁眼,再闭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切。 第347章 这是颠覆认知的事情,在场多数人的反应已是极其克制又内敛。 西北大漠,人迹罕至又位置足够,是上个循环中,他们共同商议的位置。 晋楚脱力地跪倒在看不见存在的空气壁上,扶着额头快速解释道:“所有信息都在这里头。” 同时捏碎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的记忆储能球。 顾思邈的异能随好用,但无法对抗拒的人使用,而此刻捏碎的储能球里封存的,是塞恩异能者的能力。 五彩的光缕按部就班地分配给每一个人,海量的资料刚一钻入,有人就头疼欲裂,恶心到想吐。 在众人缓神和接受的同时,晋楚用能够加深印象的“心电传输”将话语传递。 未免接收资料与听取外物冲突,导致事后遗忘。 “白疵银、黑硦石、綦汉那火石的功能和使用方法,各项资源存放在星月塔的哪层哪地,重大事项时间线,应对措施,科研材料与理论基础……” 晋楚大汗淋漓,“都按你们之前地布置分给了不同的人接管。” 这里晋楚说的是记忆,一般人无法一次性接手太多资料,轻则呕吐昏迷,重则精神失常、休克猝死。 总体的信息太多,他们不得已才决定分块接收,后续再慢慢整合处理。 书面化的电子资料星月塔里也存放着不少,一切都是为了万无一失。 “你们,要信啊,”晋楚的时间已经不够了,这些东西越早开发越早研究越有利。 每个人接收的记忆里,不光有资料,“你们当初自己准备、自己设计的,说只要让你们看见,你们就会信的……” 空气壁像是布料般,被晋楚抓得皱起,在众人眼里,晋楚已经开始出现重影。 身后的空间开始扭曲,黑色的物质溢出。 加持在众人身上的水流开始消减。 “等等,”为首的男人叫道。 但是下一刻,天地间裂开一道缝隙,昏黑深邃的浓墨内部,发出一声宛如龙吟的尖啸。 黑色如龙爪般,将违背法则的异邦人拽进裂隙。 “要信啊——” 幻境再次改变,众人回到了方才庄严肃穆的会议现场。 他们并非全部来自这场会议,晋楚利用空间系异能,在短时间内将不同地点的所有当权者,全都薅到了一起。 现下再次送诸位回到方才所在。 昙花一现的奇幻景色,随身躯再次落入椅子而变得似真似假。 会场周围再次变得嘈杂,如同时间暂停,毫无反应和异色的外围人群该走动的走动,该交谈的交谈。 只是中央的人们,神色各异,全部陷入了诡异地沉默。 彼此对视,又统一思考后,方才为首出声的男人站起,粗粝的食指轻敲桌面,作为全新主题的开场: “让我们,增加一个议题吧。” “……” 被拉扯回时间长河的晋楚浑身又痒又疼、抓心挠肺,不论生理还是心理都万分折磨。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节点改变,这个建立在未来的隧道渐渐出现异常。 簇簇网纹蔓延,在某些角度移转中,晋楚从纯粹的黑色中剔出了些许杂色。 宛如乌鸦的羽毛,偏光时有微弱的红、黑、青、白、黄五色。 而这五色也是晋楚惯常看到的能量所有的颜色。 脚下的线条在不断地往后移动,奋力向前也显得力不从心,比起充满力量,且通道稳固的第一次,晋楚整体是后退的。 从破碎程度来看,晋楚没有几次可以降落的机会。 迟则生变,晋楚在一个觉得自己尚能把握的位置再次脱离。 微风渐起,不同于先前的潮热,微凉的温度加上泛黄的树冠,在确认时间前,晋楚先确认了季节。 ——秋天。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白天,但晋楚出现的地点安静无比,街道上没有人员流通,就连马路上都没有车流行驶。 晋楚落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街中央,有些疑惑。 疑惑归疑惑,晋楚手上没停,探查出来的时间是2029年10月25日,9点10分。 在看到这个时间的瞬间,晋楚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能感觉到这次的拉扯感要比上次轻很多,虽说依旧无法长期稳固地留存。 但若是奋力抵抗,也许……能待到两个月以上。 也就是,待到那一天。 通过天幕之上的眼睛,晋楚看到喧闹与人流就在几条街外,自己所处的位置,是被刻意围起来的地方。 就在晋楚意识到这点时,脑海里一个声音跟着响起:“请问,是晋楚女士吗?” 晋楚看着大楼内部、街角巷尾隐藏起来的能量色彩,因自持实力,毫不介意地点头应下身份。 “你们……” “是的,我们相信。”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在听到的刹那,晋楚就不由酸了鼻腔。 “我们在您第一次出现的地方采集到了异样波长,同样的波长,在三年后的今天,也出现在了这片区域。” “我们知道您会再一次出现,所以一直在等待您的到来。” “这次波长比之上次略显平缓,看您的反应,相必能留存更长时间吧。” 脑内的话语与外界实来实的声音重叠,说话的当事人从街角停驻的黑色红旗车中走下来。 第348章 晋楚能感觉到,在她承认自己的身份后,隐藏在暗中的无数视线,与跳动中的能量归于平息。 男人一身剪裁合体的中式唐装,视线环视周围,朝着晋楚伸出了右手,“请见谅,这是出于安全考量。” 晋楚握住对方的右手,“能理解。” “我是*国防部部长,刘云起。” 因为当初的资料中有自己的部分,晋楚不意外于对方认识自己,出于礼貌,回应道:“晋楚。” “基于您所给的资料,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准备,邀您前往‘天枢塔’。” “也就是曾经的‘星月塔’。” 在两人并肩而行时,刘云起突然笑着说道:“晋女士,欢迎回家。” 第177章 翠涛 晋楚用力阖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将多重视角暂时关闭。 随着天幕之上的复眼消失,只余左右眼呈现的两种不同画面。 右眼注视的,是遥远海面上的金属悬空浮游岛,天空与海面之间,孑然独立。 浮游岛在晋楚到来前刚刚完工,外壁不光采用了最新技术的隐身涂漆,还让多名异能者施加了屏蔽障碍。 因为给予的特殊权限,晋楚才能时时刻刻远距离察看。 而左眼…… 晋楚站在大厦顶楼,不远处的学校操场上,能看见排成整齐方列,正在做操的学生。 这个距离,晋楚用肉眼只能看见一片湛蓝校服组成的模糊方阵。 利用异能,才能看见趁老师巡查到班级后方,捣了捣身边人,交头接耳的闻莘与“自己”。 晋楚戴着纯黑的口罩,兜帽衫几乎将除眼睛外的所有地方遮盖,看着活力满满却不愿意好好做操的同学与好友,有些恍惚。 “好厉害的能力……” 当初的楚穗年和如今的自己,都没有觉醒过这般改天换地,几近颠覆的异能。 “死亡回溯”,无法将后续得到的能力继承到原身,所以晋楚总是一次又一次去重复。 一次两次还在意完成度,后来时间久了,晋楚也有些懈怠。 不会死,意味着对死亡减少敬畏,晋楚变得越发莽撞,以伤换伤、甚至以死试探都快成了习惯。 反正只要不是在回溯当天死亡,就都好办。 她不在意死,就会导致为生的执着不够强烈。 “是强烈的吧,”晋楚自言自语着,“就是不如第一次那么想。” “所以……”晋楚看着穿着宽大校服,与朋友一起嬉笑怒骂,懒懒散散做拉伸动作的“自己”。 “要杀掉她么。” 杀掉那个还没有经历一切的自己。 就在产生犹豫的当下,视野中心的女孩似有所感,在弯腰起身的间隙,朝着晋楚所在的方向望来。 即使知道没有异能加持,这会儿的“自己”根本不可能看清,晋楚还是脚步后移了些许,抚了一下口罩。 “不一定非要杀了吧,”晋楚脚下的影子颤动,裴邵没有直接出现,只是传出声音。 “如果时空排异同一个人,那身处不同空间是不是就好了,比如我在影子这种异空间里,就感觉不到。” 晋楚全副武装也是为了尽可能减少排异感。 虽然只是说影子,但因为裴邵这段话,晋楚联想到了其他方面,不禁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楼顶边缘的夹缝处,挤着裂缝钻出来的狗尾巴草顽强生长、浑身翠绿,正在随风摇曳。 这让沉思中的晋楚晃了神。 岐黄作为实验体,随晋楚一行来到蓝星,又在后续被查找他们的薇汀、洛克发现,再次抓走。 晋楚之所以知道这些,是过去循环中,岐黄在梦中告诉她的。 当年一同被囚于地下禁闭室,岐黄将象征誓约的金色丝线绑在了晋楚小拇指上。 他们之间有着斩不断的羁绊,在外界没有强力隔绝的情况下,即使身处两地,岐黄也可与晋楚梦中相见。 从岐黄被抓走,到被关进不动要塞,这期间因为抑制异能的手段,两人也是处于断联状态的。 30年开头,岐黄就将被隐藏在要塞的卧底偷偷转移到要塞深处,用以观察。 继续研究这个唯一动物觉醒,也是动物化人的个例。 现在的岐黄,晋楚并不能确认位置。 等到状态再次缓和,晋楚将天幕之眼再次开启。 之所以用这种笨办法,纯粹是因为她来的时间不凑巧,之前顾思邈查到的信息中,月桂之心被买走的时间在十月中旬。 而晋楚第二次回到的时间,正好在月桂之心被买走后。 因为第一次回来时的准备,政府特别派专人二十四小时监视存放月桂之心的珠宝门店。 但即使如此,监视人员在发现月桂之心被买走时,已经晚了。 这种还没有觉醒,只是存在就能将专业人士迷惑的能力,不可谓不强大。 也让赵声煊先前所说,那些对火石的担忧有了更切实具象的展现。 “真的像活的一样,”晋楚喃喃道。 虽然是塞恩让火石出现在蓝星,但塞恩既不是火石的创造者,也不是来源者。 这些随神秘浮空岛一起出现的怪异石头,让晋楚对那个名叫“黄金岛”的地方也充满了好奇。 这几日的观察下来,晋楚对于自己现在的寻找办法已经不抱希望了。 第349章 当初裴邵被克里亚囚禁,在结界附加认知障碍的情况下,晋楚仍旧按照现在的笨办法,花费精力与时间找到了。 但月桂之心显然比克里亚的屏蔽更上一层楼。 克里亚的异能会迷惑在场看见、听见或接触到屏障的人,让人们反应不过来,但对于电子产品和处于旁观视角的人不产生作用。 所以晋楚能通过观察人们的言行举止来找到违和点。 但这几日晋楚对目标区域的观察,所有有嫌疑的地方都逐一排查过来,什么结果都没有。 也就是说,月桂之心连让人觉得某地有问题的念头都有抹消的能力。 晋楚手里现在就有剩下两片月桂之心的碎片,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没有特殊的共鸣反应。 为了不干扰通讯,晋楚还是将两枚碎片放进了储物空间里。 “到底怎么才能找到呢……”晋楚犯了难,因为这次回溯的特别,也忍不住有些焦躁。 “晋女士,”耳麦里传出了秘书陈齐家的声音,这些日子与晋楚的对接工作都由他来操办,“现在方便吗?” 问题刚问完,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就出现了晋楚的身影,“方便。” 继第一次的惊吓后,已经习惯的陈齐家显得格外从善如流,“之前那个办法来看行不通,这些时日只接到一些想要冒领赏金的人。” 既然自己找的办法行不通,晋楚也想过让买了月桂之心的人自己出现。 在普通人眼里,月桂之心没什么特殊价值,充其量就是个价值不菲的宝石罢了。 所以晋楚拜托陈齐家发布了各种各样的“委托”。 总而言之就是企图用更高的价值去交换买家手里的月桂之心,或是有偿请求知情人士提供线索。 但是没有一个人出现。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陈齐家朝传呼机里发了个信号,引进门外的研究人员。 晋楚居然在其中看到了姜满。 或许是晋楚的视线过于直白,现下只是有所了解但没有切实感觉的姜满礼貌地回以微笑,便再次低下了头。 想起曾经闲谈时,姜满曾笑着说过“我可是母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谁曾想武斗方面也如此有天赋”。 当时晋楚只是笑笑,如今看来,真是所言不虚。 “关于‘时钟花属’的所有资料都保存完整,我们几乎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将其研究出来。” 其实不光是z国,当初的塞恩也是一个逻辑。 专研的科学泰斗奥罗拉死亡,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苏丹娜在拿到奥罗拉教授的所有记忆资料后,才能够确定自己当初所听所看和所猜测的事情是真的。 奥罗拉已经将“时钟花属”的所有研究准备完毕,那场“时爆”不是意外,是她精心设计的“事故”。 目的就是在送楚穗年和晋楚回归家园的同时,不引起上面的怀疑。 如果可以,最好能够终止这个“不可能不可控”的时空计划。 所有的理论知识都被数据化外显,失去了原主人的阻挠,机器人奥罗拉为塞恩的时空计划完成了加速飞跃。 二代“时钟花属”在几年之内就造出来了。 而在楚穗年收集的记忆里,晋楚看到了化作紫蝶,依附在机器人身上,重获新生的奥罗拉。 奥罗拉没死,而那具机器人是尾岩组首领陆三茕派出的。 事后晋楚与陆三茕谈起过这件事—— 起初失去记忆的奥罗拉也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机器人说是隶属陆三茕,其实卧底命令来自更上层。 不是尾岩组,而是“无名”。 一个缺乏常识却在科学方面天赋异禀的人,装到机器人的壳子里,哪哪都格格不入。 不论言行还是举止,奥罗拉不仅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原本的机器人是如何行事的。 况且,陆三茕是个擅于观察的人,被发现本就是时间早晚得问题,而奥罗拉暴露得格外快速。 仅仅是“奥罗拉”三个字,也足够引起“无名”的重视了,这仅存的记忆,给他们查明真相提供了方向。 说白了,只是一场无聊的党争。 鸽派前身,原激进派领袖对奥罗拉的罢工懈怠不满已久,认为其不堪可用,遂采纳了苏丹娜的建议,将奥罗拉的记忆数据化,为创造出一个具备同等科学价值的听话人偶。 暗中转移原身时,被意图对政府内部进行大清洗的鹰派前身,原保守派人士拦截,企图刺杀。 因为记忆的复杂性、原身强烈的抵抗和事先的防御措施,奥罗拉的记忆在数据化途中发生意外。 所以激进派没能完美衔接原身的退场和人偶的出场,又在移动人偶的途中得知了原身遭袭失踪。 指使散客狙击奥罗拉的是埃斯伯森,以防万一,埃斯伯森亲自下场,对奥罗拉实施截杀。 而转移途中的“白鲸”,后续出现的侍酒师,是陆三茕事先安插在政府的卧底和潜进宴会现场的暗探。 晋楚在所有信息中都没有听到关于“宿泱”的, 那个事后去调查散客,并派人搜查奥罗拉行踪,额侧有胎记的女人。 陆三茕对这个人有印象,轰炸第三研究院,带领多数双黑的逃脱事件在他们圈子里很有名。 但是经此一役后,这个人后续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没有再创建属于自己的势力,到处也没有她的消息。 第350章 晋楚所言,还是陆三茕这么多年来再一次听到关于宿泱的线索。 第178章 青梅 后来“无名”为奥罗拉找回记忆,并且成功策反了这位科学天才。 听说事后还利用奥罗拉的异能,让其潜入了中央政府,但这就是绝密了,连陆三茕都不得而知。 面前的研究人员继续道:“但是通过研究,我们发现要想在蓝星与塞恩之间建立通道,需要‘锚点’。” “我们没有塞恩的空间坐标,想要凭空锁定是不可能的。” “什么意思?”晋楚在这方面不甚了解,“所以我们需要先想办法得到塞恩的‘定位’吗?” “不用这么麻烦,因为塞恩当初锁定我们的办法也不是位置,”研究人员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例子来解释,“需要一个‘联系’。” “蓝星与塞恩,不仅是空间的距离,还有时间的跨度,现有能力根本无法确定塞恩的‘定位’。” “说是信号也好,磁场也好,塞恩当初有什么东西与我们的所在产生了联系,让其循迹溯踪,发现了我们。” 晋楚曾听陆三茕说过,塞恩发现蓝星的契机在于“黄金岛”地出现。 奥罗拉在探查黄金岛的位置时,在黄金岛与塞恩的空间轴上,发现具有相似波动的蓝星。 “黄金岛,”晋楚蹙眉,这是他们现在无法具备的条件。 “不需要这么复杂的,”如果说塞恩当初的研究是从零到一,那得到成熟技艺的蓝星,只需要沿袭继承。 “时空隧道大体的方向与数据都有,我们现在所欠缺的只是一次‘信号地连结’。” “与蓝星相关的任何东西,都能成为连同走廊的‘锚点’,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物。” 虽然这完全在晋楚逻辑认知之外,但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你是说这些年被他们抓去的双黑,就能成为这个‘锚点’?” “理论上可以,”研究人员讪讪道,“但我们目前还做不到。” 自从塞恩将隧道打通后,便一边试验稳固性一边暗中掳掠双黑,虽然不如后期那般数据庞大,但也让近几年的失踪人口增加了不少。 莫名失踪的人口、频繁增多的地震、各地诡异地伤人事件和神秘莫测的目击事件。 是引起政府关注的问题,也是他们在看完晋楚所给的资料后,愿意相信的原因之一。 “我们所说的‘锚点’,不是指他们。” 之前失踪的人口消失得突然,再加上那时政府没有能力采集所需波长数据,所以现在并不能用来追踪时空定位。 “关于这点,我们已经想过了,”姜满指向性明确地看向晋楚,“需要‘你’的帮助。” 在“你”上的独特停顿让晋楚有所察觉,“你说的是,这个时间线的‘我’。” “为了方便区分,你介意我用‘前晋楚’和‘后晋楚’来区分她和你吗?” “不介意,”晋楚摆手,“你继续。” “我们需要一个我们采集过,甚至是安装了独特设备的人被带到塞恩去,但是塞恩会抓谁我们不得而知,除了……一个人。” 也就是即将会在29年底,遭遇校园事件的闻莘。 “我有个问题,你们前面说人或物都可以对吧?” 晋楚没有明确表示否定,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晋楚的排斥。 “你说。” 晋楚伸出自己的右手,原本正常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液体,随之消失。 “我的右臂现在就存放在塞恩,它是否可以作为‘锚点’。” “虽然也没有提前准备,但是我与我身体的一部分,按理说应该拥有同样的波长。” “甚至,我一直都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它。” 这番话一出,骤然引起了在场所有研究人员的兴趣,氛围一下子躁动起来,人群哗啦一下将晋楚围住。 有人看着晋楚切面平滑的手臂;有人希望晋楚再次展现一下幻化手臂的过程;有人想要一点晋楚的“水潭”用作研究样本。 “你刚才说‘现在’,”只有姜满站立原地,对这个提案表达着异议,“你确定是‘现在’?” “首先,你是依原身copy出来的复制品,也就是说与存放在塞恩手臂相对应的是留在上个时间线的‘你’。” “其次,现在这个时间线的‘你’还没有被切掉右臂,你所感应到的手臂位置,是否有可能不是我们现在所对应的那个塞恩呢。” “最后,我一直有在研究你的异能,我意识到你在长久的‘死亡回溯’中沾染上了‘时间’。” “也就是说你的时间感受原本可能就超脱于一般人,更何况在加持了‘时间回溯’后,你已经不算一个常规意义上存在于‘此世此时’的人了。” “这是你的最后一次,对我们而言也是唯一一次,所以,我不建议以你的手臂作为‘锚点’。” 姜满毫不避讳,她理解晋楚的感情,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任何事物都不能让她让步,“这并不稳妥。” 平素嘻嘻哈哈的人一旦严肃起来,格外具有压迫感,在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晋楚盯着自己脚边的影子,想起了方才裴邵所说的话,“我理解了,那换个人如何?” 周围人齐齐看过来,晋楚不紧不慢道:“‘前晋楚’如何?” 从这次降落时,晋楚就能感觉到此行也不会是时间旅行的最后一趟,她还会再次被拉扯进“走廊”。 第351章 若非如此,她会自己前往,而非提议“过去的自己”。 当初莫尔蒙等人出现在校园,一是为了感受初步稳定的“时空隧道”在承载人数和时间,以及可操作性方面的数据。 二就是顺便检验新研发的液态火石在引人觉醒方面的效果。 带走闻莘只是临时起意,毕竟所有能力特殊的人他们都会格外注意。 当初莫尔蒙不知道晋楚就是二号,才会经过求情后,只将拥有治愈异能的闻莘带走。 晋楚想救下尚且存活的同学与老师,也想让这个时间线的裴邵好好活着,闻莘不再经历那样痛苦的时间。 她知道,只要将所有事情告诉过去的自己,甚至不用她请求,事情的走向就会按照她的想法走。 “‘她’会愿意的,”晋楚认真道。 现场静默了。 “但请你们保下除我之外的所有人。” 白炽灯“刺啦”闪烁,亮度减弱了不少,众人只感觉晋楚身上仿佛笼着层浅灰。 沉雾好似往一个地方聚集,漩涡的中心,有人待自己如此轻慢。 姜满心中动摇,不仅是她,在场众人都有些不可言明的情绪难以抒发。 其实从一开始,所有人属意的对象就是“前晋楚”,而非闻莘。 因为他们不仅要定位塞恩的坐标,为了能在血雨降临那天阻断塞恩与这边的联系,以及后续的所有战略,需要一个实力强大的人去摧毁能够连同这边的“星月塔”。 如上个循环的晋楚一般。 “如何?”没有察觉到异样氛围,晋楚满心满眼都在等众人答复。 晋楚可能察觉到了,也可能没察觉到,但不论察觉与否,对方都更介意别人的性命。 乃至本人先一步提出这个并不人性的方案,让预料中的尴尬境地都没有机会出现。 良心像是被架到了火上炙烤,陈齐家几次开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在这静默的氛围里,晋楚突然笑了,柔和的眉眼弯下,几乎驱散了室内的晦暗。 “既然都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晋楚无所谓地摆弄桌上的钢笔,“就是因为善良,你们才会这般。” “符合大局的战略思考,损失拉到最低的决策,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心有所想,晋楚拿起钢笔在战略规划表的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像是一个历史的符号,晋楚觉得要是能留下来就好了,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你们跟他们不一样。” 晋楚没有抬头,说着意味难明的话语,众人衣衫摩擦,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们”一词,说的是塞恩的高层。 “我更像你们。” 晋楚真心相信,要不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在场大多数人都会愿意自己身先士卒。 因为这么相信,所以晋楚愿意这么做。 “我和余揽瓷已经觉醒了异能,”姜满打破沉闷的氛围,突然道。 与过去先觉醒再得知不同,这次她们在知晓了吸收火石寿命将会大大缩短的情况下,选择了觉醒。 “揽瓷会在这个月,将所有人的替身泥塑准备好,确保万无一失,无人伤亡。” “感谢,”晋楚点头。 “其实我也有个请求,”姜满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陌生人,“我希望‘前晋楚’能够将我‘吞噬’掉。” “为什么?”晋楚疑惑,在问询出口的同时隐约察觉到了原因。 “听起来很狂妄,但是单纯的破坏力,我可能比起现在的你都不遑多让。” “我的寿命不多了,如果说那位拥有‘时间逆转’的异能者是赵甘霖向塞恩请求来的,那么这次我可能碰不到了。” “况且,就算碰到也只是增加一两个月的寿命。” 被姜满抓在手上的圆珠笔顷刻变成片片艳红的玫瑰花瓣。 “她现在的实力还不足够,被抓过去后必然严加看管,总是要在这段时间里,增加一些保障。” 不知是因为觉醒的时间和契机都不同了,还是现下的心境改变了,姜满的异能其余都跟之前大差不差。 唯独消解后的物体从各式各样的花朵,变成了独此一样的玫瑰花瓣。 [于赤红的浪潮中,焚烧掉我仅剩的躯壳。] 晋楚想起了楚穗年回忆里的画面,那铺天盖地覆盖星月塔的“火焰”。 好似,就是这般颜色。 晋楚低头苦笑,“这样啊。” 第179章 翕赩 天气渐凉,日历一页页撕去。 晋楚手里拿着一枚银色的纽扣,摸着转着看着,就这么坐在台阶上发愣。 天幕之眼笼罩在头顶,屏蔽他人认知的结界让坐在闹市门店外的晋楚与世隔绝。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做了好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做。 “看,”裴邵悄无声息地出现,将一顶花环戴到晋楚头上,“好看吗?” 晋楚扶着垂下的花枝,“冬天了,你在哪里找到这些……花。” “是,姜满送你的。” 晋楚双眸里的亮点暗沉些许,“裴邵,这是最后一次,死了,就是真死了。” “她说‘别光想着别人,也想想自己’。” 与裴邵曾说的话一样,以至于晋楚有些惊讶地看向裴邵。 第352章 裴邵学着晋楚的样子,跨坐在台阶上,上半身后仰,“她还说‘花环编得一般,拿着玩吧’。” 距离12月31日还有不到一周,也为了提前适应异能,所以姜满选择在今天离开。 走之前,只笑盈盈地将自己制服的第二颗纽扣送给了晋楚。 姜满一边说着“这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一边让晋楚“该干嘛干嘛去,别在她附近转悠”。 “你感觉到了吗?”晋楚将掌心的纽扣攥紧。 尽管晋楚勉力支撑了,世界的排异也已经濒临顶点,她能感觉到,就在今天,就在几个小时内。 裴邵转坐为蹲,高大的身躯几乎遮住了晋楚的全部视野,即使没有情绪传递,他也能感受到晋楚焦虑的情绪。 月桂之心的觉醒者没有找到,同学、老师、闻莘和“他”的安全还没有彻底保证,塞恩安插的卧底还没有全部找到。 裴邵轻点晋楚的眉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放轻松。” 将陈齐家给的手机打开,裴邵在晋楚面前打开了一个全黑的诡异软件,“呐,软件也做好了。” 裴邵一边给晋楚演示一边介绍,“也亏得塞恩给的提示,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也学他们那套。” 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让塞恩发觉政府的异常行为,即使知道六月一日的血雨,高层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告诉大众。 通过骇客入侵,将特别准备的软件投放到民众手里,从接受度较高的年轻人入手。 玩一把现实版的“玩家选定系统”,用以对抗高维入侵。 特定时期特定手段—— 与现实发展紧密贴合的小说剧情引起少数人注意;暗中散播的危机言论制造屯粮现象;特别组织部队招揽觉醒人士;玩家选定系统则是模仿无限流小说设计的故事开局引导。 一场独属于z国的“地球online”游戏。 看着眉飞色舞的裴邵,晋楚轻轻拉过对方的衣领。 随着对方毫无反抗地靠近,晋楚将头抵在了裴邵的胸膛上。 僵硬的身躯过了一阵儿才放松下来,宽厚的臂弯将晋楚紧紧揽进怀里。 没有温度,听不到心跳,晋楚捏住裴邵的衣角,将头埋得更深了。 周围嘈嘈杂杂,晋楚却逐渐听不清了。 日过正午,充完电的晋楚重新打起精神,继续监视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从台阶旁站起,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晋楚接触了“认知障碍”,决定用最后的时间去曾放着月桂之心的宝石门店看看。 “小心,”将与朋友道别而背走没注意旁侧,撞到自己的女士扶住后,晋楚柔声提醒道。 “啊谢谢,不好意思,”女人挽过鬓角的长发,有些不好意思。 慢了半柏,但晋楚马上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警惕如她,方才直到对方撞到她之前,晋楚都没注意到这个人。 “那个,”晋楚拉住女人的手腕,“我是来这边旅游的,但是有些不认识路。” 好蹩脚的理由,但晋楚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了。 谁知女人听完毫无怀疑,甚至还热情地问道:“你想去哪?” 阳光被。干枯的树杈分割,像是花纹般撒在女人肩头,晋楚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格外眼熟。 脑海里快速梳理,但晋楚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我想去……”正在思考途中,女人颈上的红光闪了晋楚的眼睛,“我想去一家叫‘瑞穗’的珠宝店。” “听说他家有一种很特别的红宝石。” 晋楚神色晦暗,同时将“情绪调控”中关于亲和的部分调到最大值。 “啊,”闻言女人很兴奋,抬手摸上自己的项链,“好巧啊,我今天戴的就是,刚好其中一家门店离这里很近。” “这样啊,我稍稍有些路痴,要是您不介意,能不能给我领个路?” 晋楚双手合十,稚嫩的脸庞看起来人畜无害。 “可以啊,”女人爽朗至极,“这有什么问题。” 在去往珠宝店的路上,晋楚暗暗观察身旁的女人。 她确定女人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即使现在将对方纳入视野范围,女人身上都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力量,在阻隔晋楚地探查。 “这家宝石确实很好看,项链的设计也很别致,”晋楚侧着头笑道,“能看出来这条项链有被好好保养呢。” “是啊,不过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这个牌子的,”女人轻点下巴。 “几个月前?” “十月十四是我和丈夫的结婚纪念日,这条项链是他送我的礼物。” 没有刻意炫耀的感觉,女人只是提起,就能感觉到幸福的氛围在蔓延。 路程不远,几句话的时间两人就已经能看见那富丽堂皇的门牌了。 看着商标里的“瑞穗”二字,又看了看络绎不绝的行人,“谢谢你,要是……” 晋楚挠着头,脸颊泛红,“怪不好意思的,我对珠宝不太了解,又是刚毕业不久,想用第一笔工资给妈妈买个礼物,您要是不介意,能不能帮我把把关?” 女人双手一拍,当机立断道:“当然好啊,我接下来也没什么事。” “看你的外表我还以为是高中生呢,没想到都工作了啊,”女人轻车熟路地领晋楚走到珠宝柜台。 “哈哈哈,可能是因为个子不高又是娃娃脸吧。” 第353章 女人侧身小声道:“这家价格不算便宜,参商系列便宜的都要上千,可以接受吗?” 晋楚点点头。 女人见状站直身子,“那你妈妈平素喜欢戴什么风格的首饰?” “我觉得你的项链就很特别,不过毕竟是周年礼物,要是买一样的不太好。” 女人浑不在意,“没关系,又不是孤品,商品摆出来就是让人买的嘛,那来这边。” “我在短视频里看见这家有一颗别的门店都没有的蓝色宝石,怎么没看到呢,”晋楚低着头,四处寻找着。 “啊,那个啊,”女人笑着,“蓝色的我丈夫买走了。” 闻言晋楚双手一颤。 “话来也奇怪,他买回家后我看着当真是好看,但是据说这颗蓝宝滞销很久了,一直就摆在这家门店,无人过问。” “什么时候买走的啊,”晋楚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实际上后背的冷汗都渗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波动,晋楚觉得“排异感”在快速加剧。 “就是周年的时候,”女人将为晋楚挑选的几款首饰并排摆放,“我们过节日的时候会互送礼物。” “我一般图实用性,他图纪念意义,之前几次送的礼物都没送到对方心坎上,所以约定之后的节日一个人买一次自己喜欢的。” “上次轮到他,他就给自己买了那枚蓝宝石胸针,给我买了这条红宝石项链。” 虽说有阻碍,但“情绪调控”的异能还是有效在女人身上奏效了。 晋楚意识到女人身上那层“防护”能够抵御广义的探查,却无法抵御针对性的探查。 有很大概率,异能并不是她施展的。 再加上被月桂之心吸引,主动将蓝宝石买回家,时间、地点、性别,都对上了。 晋楚第一次切实感受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命运感。 “其实他的生日快到了,我本来还愁送什么,看着这几件上新的领带夹感觉不错,他也没有这种样式的。” 晋楚看着低头为她认真挑选问价的女人,柔和的眉眼在某些角度展现出凌厉的棱角。 笑时还好,不笑时疏离冷清的气质就跃然而上了。 越发觉得眼熟了。 “那个,还不知道如何称呼您?”偏偏在即将离开的档口遇见对方,晋楚咬着牙佯装自然。 实际上为抵御“排异”,指甲已然掐进了掌心里。 “我姓潘,比你年长些许,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姐姐,当然,你想叫阿姨我也不介意哈哈。” “姓潘……?”晋楚怔愣,一瞬间将*一切串联在了一起,“您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潘幼柏?” 潘以凝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哈哈,”晋楚苦笑着,颤抖着拂掉额角的冷汗,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马赛克。 “难怪我觉得您眼熟呢,原来是朋友的姐姐啊。” 宛如四角星的银色裂隙出现在店内,但是周围没有人表示奇怪。 在异常出现之初,晋楚就用“认知障碍”修改了路人的感观,掩盖异常。 “谢谢你,陪我来挑礼物,”从身后展开的银边黑洞勾勒出晋楚的身形。 一时不知该感叹自己幸运,还是遗憾自己不幸的晋楚,望着这位在“情绪调控”施展前就对她饱含热情的女人。 “有时候啊,还是有点警惕心比较好。” 轻轻浅浅的嘱咐随黑洞一同消散。 潘以凝眼前景色重叠,手上还拿着一串做工精致,性价比也极高的项链。 盯着空无一人的地板走神片刻,似是想起什么,潘以凝转头对柜台里的服务人员说道: “那个领带夹能拿给我看看吗?” 第180章 九斤黄 经过两次改变,本就动荡的时空长廊开始濒临崩溃。 看起来再也无法承受下一次了。 为了保险,晋楚只得选择了一处几乎感觉不到排异的落点,这意味着,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回溯。 骤一落实,春季料峭的寒风就吹鼓了衣衫,风不大,但冷。 橙黄的落日余晖从面庞左侧斜射,高楼大厦背后,太阳只余半扇。 “该死,”看见时间的晋楚少见地爆了粗口。 尽管落点无人驻守让她在意,但是现在的她根本来不及管别的事情。 “潘幼柏啊潘幼柏,”晋楚一边闪现到河源市的中级人民法院,一边忍不住喃喃。 她对潘幼柏的事情有所了解,但是了解得并不全面。 同一件事在不同的人看来,乃至叙述来都是不尽如一的。 但晋楚唯一确定的就是,今天是30年4月29号,潘幼柏杀死自己姐夫许为次,并被沈彧找到的日子。 “兵分两路,”晋楚在一座大厦顶楼短暂停留,对着自己影子里的裴邵说道。 黑影瞬息扩散,晋楚也再次赶往目的地。 也怪她,当初只以为是潘幼柏的家事与私事,没有多加追问。 如今也只知道大概的故事,在哪里杀、具体怎么杀、几点杀都不知道。 裴邵前往潘幼柏的住所和任职律所,晋楚则准备去当初判决了许为次的中级法院查找案卷。 她来不及与陈齐家等人汇合,直接利用异能翻看是最快的,虽然违法。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晋楚在潜入卷宗室后,迅速找到了关于许为次的所有档案资料,包括起诉书、判决书、证据材料等各种法律文件。 第354章 晋楚一目十行,将有关许为次的资料全部记下。 与此同时,裴邵给晋楚传讯,住址和律所都没有潘幼柏的踪迹。 晋楚虽然急,但也在前往法院的路上开启了天幕之眼,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两人的痕迹,说明许为次还没死,屏蔽效果还存在。 而针对潘幼柏的探查也无法追踪,说明潘幼柏必然与许为次距离极近。 “去安城区秋池路看守所看看许为次是否还在那里,”晋楚将案卷放回原位,嘱咐裴邵的同时,自己则瞬移到许为次家里。 因为与潘幼柏认识,所以晋楚记录了他的身份信息,只有见过面或是有交集的人晋楚才能针对性探查。 而许为次这种又没见过,又身负屏蔽的人,晋楚只能用更迂回的办法查找。 虽然已经对许为次还在看守所这件事不抱希望了,但晋楚仍旧需要确认。 从探查循迹类异能中挑选出“触景生情”,晋楚站在灰尘遍布、毫无生气的查封房间内,施展异能。 被圈起的尸体范围、盖起的家具、衣柜墙角地板缓缓溢出一些细小的金色粉尘。 物品的交响共同编织出这里曾发生过的故事: 新婚夫妻亲手为自己的小家装扮添置,男方还在电视背景墙上画了妻子最喜欢的泡桐树; 拿着两条杠试纸的女方被丈夫开心地环抱转圈,笑声洋溢在书房与客厅; 摇摇床的旁边,两人互相依偎,人手一本字典,谁也不满意对方取的名字; 为了结婚纪念日,前一天还说“一刻也不能分离”的双胞胎被甩给弟弟暂带,丈夫小心翼翼地支开妻子,将全家布置了一番; 晋楚从金粉聚集的衣柜深处,找到那枚光芒黯淡,灵气与生机都已消散,中间还有裂纹的“月桂之心”。 丈夫突然变得格外易怒,任何一点小事都足以引燃对方的情绪,妻子在挣扎中,看见了男人嘴角的獠牙与胳膊上渗人的毛发; 那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男人开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将自己终日锁在房间内; 打骂、恐慌、未知,女人几次三番都想报警,但总是在环绕周围几圈后,再次沉寂; 在梳妆台的深处,晋楚又发现一枚镶嵌了綦汉那火石的胸针。 金色粉尘环绕在空中,为晋楚指引出新的方向。 走过潘以凝曾经走过的路途,晋楚来到了那间矗立着铁笼的出租屋。 妻子从曾经合作过的建材商那里打造了金属围栏,自己改造拼接,组成了一方囚笼,将宛如怪物的丈夫藏在七里巷的出租屋内; 时间一天一天走着,苦熬了五个月的女人惊喜地发现,丈夫的神智开始清醒,身上的脓包与毛发也渐渐褪去; 晋楚意识到,许为次不仅与月桂之心产生了共鸣,胸针上的火石也与其契合。 许为次发生异化的时间不在周年之后,第一条火石项链的能量被月桂之心压制,导致许为次和潘以凝都没有受到影响。 许为次之所以还是异化了,是因为那枚生日胸针。 两颗火石,让异化的进程加速。 但由于月桂之心的存在,和许为次体质的特殊,经过几个月地抗争,许为次在三月左右逐渐恢复了正常。 妻子欢天喜地,准备将丈夫接回家中,而弟弟送的斜挎包上,闪烁着熠熠红光的宝石却开启了第二轮苦难; 本来有所好转的丈夫再次感染,状态甚至更为癫狂,而本来坚韧的女人也被异化的能量引诱,变得患得患失、愁苦绝望; 某日,在看着笼内毫无人形的丈夫时,女人恍惚间下定了一个决心; 晋楚摸上那圆滑光亮的栏杆,曾有人千百遍地在此祈祷。 妻子将医院开给她的安眠药捣成粉末,掺进了丈夫的饭菜里; 看着昏睡的怪物,妻子费尽全部气力,用私家车将丈夫带到了他曾经向她求婚的河岸边; 再次跟随金色粉尘赶路的晋楚看见,妻子到了河岸边后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靠在可怖的怪物身边发呆; 手上的小刀已经染上了体温,小推车上的怪物有了苏醒的迹象; 那是让人安眠的剂量,对怪物来说,太少了。 丈夫将眼前的一切撕碎,河面上血迹如缎带,利爪间勾着的血肉被浪涛冲刷,蓦然远去; 往昔巧笑倩兮的面庞被河水淹没,跪地的怪物在长久的迷惘中,突然掩面痛苦,那声音如锯木般难听; 呕哑嘲哳变为呜咽难鸣,毛发褪去后的男人捶胸顿地。 清醒的时机,反倒让人崩溃。 重构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色交叠,晋楚看见昏暗的河岸边,一抹血迹格外刺眼。 匆忙闪到血泊旁边,晋楚环视四周,深沉的河水中,那一直被屏蔽的存在突然变得明晰。 “……” 将两道身影从湍急的河水中捞出,晋楚在脚下凝结出一片冰晶,供人驻足。 潘幼柏紧紧攥着许为次衣角的手指,晋楚用力才将其掰开。 许为次了无生息,潘幼柏只是昏迷。 痛苦地拍着额头,晋楚被这春季刺骨的河水冻得四肢麻木,有点生气,又有些心痛。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为了抗体和特效药,晋楚不得不“吃了”许为次。 “裴邵,找到了,”晋楚沙哑地说道。 看了眼脚边的潘幼柏,晋楚发现有另一道气息正在飞速朝这边赶来。 第355章 眼眸染上金色,晋楚看见了驱车而来沈彧。 “吞噬”了许为次,晋楚便得到了那份屏蔽探查的能力,但时间尚短,完全接收需要一段时间。 未免对方发现,晋楚将潘幼柏安置在了河畔边,便瞬移离开。 沈彧身有嫌疑,晋楚不想被他察觉。 直到紧急情况结束,晋楚才有心思去想另一件事—— 上个落点,政府专门派人接应,他们也约好下个落点时仍会迎接晋楚。 但是方才晋楚出现后,周围并没有人等候。 “谁??”在裴邵回到影子里的刹那,晋楚感受到了另一股能量。 夜间闭馆的美术馆内,月色从落地窗倾斜而进,各种色彩的画作和纯洁的白墙在晚上却有股阴寒感。 一个人影从拐角缓缓走出,似乎是专门在此地等候晋楚的。 “是我,”熟悉的声音。 女人将脸上的面罩拉下,露出了晋楚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姜满?”晋楚诧异,但是转瞬就摇了摇头,“不对,你到底是谁?!” 能量流转极为相似,几乎一模一样,但晋楚就是直觉不对。 “这个时间,你不该在这,也不可能在这。” 晋楚质问,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笑脸后灵光闪现,“你是……‘我’?” “猜对了,”顶着姜满外表的“前晋楚”点了点头,“我特意在这等你。” “发生了什么?!”晋楚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 虽然晋楚没能留到12月31日,但如果计划顺利,学院事件将不会有任何人死亡。 只有“前晋楚”会被莫尔蒙等人抓回塞恩,在那边与这边相互配合,等待时机将星月塔一举毁掉。 姜满当初之所以让“前晋楚”将她吞噬,就是因为在异能者遍地的塞恩,只有目前的晋楚和姜满的能力能够完成目标。 既然“前晋楚”身上的能量流转都与姜满一致,这说明姜满已经被吞噬了。 但是“前晋楚”还在这边,那么计划必然发生了意外。 “被抓走的,还是闻莘。” 晋楚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后退几步。 “前晋楚”向晋楚解释道:“当初整个学院的人除了我,都被泥偶替换,按理说,只要等待塞恩的人如期到来就好。” “但是,他们没有如别的时间线一样,反而将时空隧道开在了保护闻莘的社区周围。” 晋楚问不出“为什么”,因为当意外发生之后,她愚笨的大脑才想到问题所在。 塞恩有众多异能者,其中不乏像洛克那种能占卜吉凶的。 当初塞恩将隧道开在学校,就是各方论证下,认为能够利益最大化的位置,是为“吉地吉时”。 当构成要件改变后,塞恩挑选的“福地”,也随之改变。 第181章 杏子 大量的信息容易让大脑停转,这个时间线的晋楚盯着隔离室桌子上的香烟。 被人抽了一半,仍在燃烧着。 “前晋楚”“晋楚”“塞恩帝国”“运用吞噬”“替代”“泥塑”…… 人群没有避讳,就在晋楚不远处围拢交谈。 她知道名字前面加了“前”字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还没见过的另一个“自己”。 香烟灰烬积攒,终于不堪重负地断裂。 她不喜欢烟味。 “好了,”嘴唇发白的姜满走到晋楚身边,随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进隔离室吧。” 晋楚盯着她前襟开线少了一颗纽扣的地方,默默点头。 这是晋楚第一次使用“水潭”吞噬这边的人,脑海里仿佛有齿轮在转动。 “咔哧咔哧”的,绞断神经般疼痛。 固定程序的指令枷锁无法尽善尽美,它没那么人性化,它无法辨别晋楚所有的行为。 心脏炙热的灼烧加上违背感情与牵制的行为,让晋楚几度咬牙。 走得太久的人,只记住了自己一向很能忍受,却忘了还没经历所有的过去,自己不是不怕疼痛和离别的。 未来的晋楚不记得,旁人也不知道。 看着晋楚痛苦的表情,下身已经陷入水潭的姜满还有心思安慰别人,“我是相信神魔鬼怪的。” “所以我总是习惯拿走逝者的一样东西,一般是一枚最接近心脏处的纽扣。” “留作纪念,也为他们祈福。” “我们总会在某个时间再次重逢,以不同的形态存在。每个人的人生里,不同的人陪伴不同的时间,相遇,总是件好事。” “离别,也只是为了下次再见。” 晋楚阖上干涩的眼睛,如今的她还没有学会哭泣。 “帮我,装装样子好吗?”姜满拜托道,“在那天到来之前,能不能用我的样子,哄哄我的父母。” 姜满与要塞的大部分人都不同,她有优渥的家世,相爱又疼惜她的父母。 无灾无病地长大,顺风顺水地成长,从幸福的环境培育出来的鲜花,是炽烈又鲜艳的颜色。 一如她的异能,强大又美丽。 “好,”晋楚低声道。 水潭悄无声息地泛着涟漪,直到一切重回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内的枷锁,晋楚的情绪并不平和,如同抱怨般,对着沉寂的地面说道: “吞噬你的人是我,但是离心脏最近的纽扣,却给了她。” 第356章 2029年12月31日前的时光,是未来的晋楚如何也回不到的幻梦,好友挚爱皆无碍,世间无虞。 这也意味着,现在的晋楚要放下这些她最舍不得放手的东西,去往她最不想去的地方。 从隔离室出来的晋楚右手一挥,变化成姜满的模样。 而对方的记忆,早在原主死前,就传输到了她的脑海里。 她的家中无人等待,仅剩的时间里,在学校她是晋楚。 放学后,她将顶着姜满的一切,去哄骗那对“即将”痛失爱女的父母。 时间转眼来到12月31日。 天空雾霭迷蒙,晋楚知道今天会下雪。 “穿这些够吗,今天降温了,外面可冷,”姜母将柔软火红的手织围巾堆在晋楚脖子上,“戴上戴上,暖和。” “闺女多大的人了,冷暖自己还不知道啊,现在年轻人注重搭配,别给她搞乱了,”客厅中央练太极的姜父说道。 “又来当老好人了,嗯?”姜母叉腰,声音一低对面瞬间安静了。 “别听你爸的,”姜母又将围巾拢紧些许,保证一丝风都灌不进去。 站在玄关的晋楚一寸寸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留恋着这些时日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一切。 见往日里都不肯戴的女儿安安静静地任她收拾,姜母有些意外,“怎么了小玫瑰,今天兴致看起来不太高啊,平常我一给你围,你都叫嚷着羊毛扎脖子来着。” “没事,”晋楚轻抚姜母的手,“就是天一冷,人就犯懒。” 姜母摸了摸晋楚的脸颊,“那就好,快去上班吧,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都行……”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晋楚转变身形,衣服一齐换回校服,除了脖子上的围巾仍在原位。 姜满的身体健康,即使冬季手脚也是温热的,像个小火炉。 所以当转换为自己的体质后,模糊的视野、冰凉的手脚、一吹风就忍不住咳嗽的胸腔,让晋楚回归现实,忍不住将大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 如同当初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说所有事一样,将未来的所有事、全盘的记忆输送给晋楚时,也没有人有异议。 晋楚站在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方位,看着纯白的雪花飘散在自己的脚边、肩上、睫毛。 她忍不住怀疑,未来的自己当真能忍受这么多事吗? 没有人觉得,现在的她无法肩负如此沉重的重担吗? 每个人都相信她,相信到了几乎不在乎她感受的地步。 没有人怀疑她会拒绝,没有人质疑她不想如此,没有人询问一句可不可以。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几乎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晋楚说着同样的台词。 但在那几张纸即将被寒风吹走的档口,行动快过思考,晋楚违背既定,一把将它们攥在掌心。 “你别,你别看!”裴邵急忙上前遮掩。 豆大的泪珠却先一步落在信纸上,晋楚哽咽着,如何也不愿松手。 “怎么了晋楚,你怎么了?”裴邵瞬间慌了,他从来没见过晋楚哭,以至于现在慌到无以复加。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以后……” “我愿意……” “嗯,我知道,我嗯?”裴邵猛地停顿,揽住晋楚的肩膀,“什么?你刚说什么?” 真话只能说给假人听,而假人,并不知道自己不是真的。 “我说我愿意,”晋楚对着泥塑的人偶,将以前和未来都没能诉诸于口的答案倾吐,“我一直都愿意。” 她未曾想过,这封情书会成为裴邵的绝笔。 与此同时,不论未来还是现在,她终于还是确定,自己永远都是自己。 她知道未来的自己在面对裴邵时难过什么、犹豫什么。 也知道如果别人询问,她的答案永远都是“可以”。 她可以,她也愿意。 晋楚抬手扫掉裴邵发顶的落雪,裴邵像只温驯的大猫,弯下腰肢。 周围同学起哄,裴邵佯装生气地驱赶,晋楚在心里默数着倒计时,感受着银粟于掌心化作一片濡湿。 只不过这次先离开的,会是自己了。 “五、四、三、二、一。” “……” 场景依旧,什么变故都没发生。 就在晋楚疑惑时,藏在耳朵里的迷你通讯器传出声音,“塞恩改了地点!时空隧道开在了春祥社区。” 春祥社区?那不是闻莘被保护的地方吗。 “怎么了,”裴邵一把拉住神色大变的晋楚。 “抱歉,”晋楚只来得及匆匆落下两个字,便朝校外飞速跑去。 “咳咳咳,”寒风一呛,疾驰中的晋楚忍不住胸腔震颤,但没有瞬息千里能力的她,一刻都不敢停。 脚下的土地开始震颤,晋楚步履踉跄,匆忙中转换形态,再次披上了姜满的外貌。 这振幅不大,却仍让人心有余悸。 闯过警方暗中布置的警备线,血腥味夹杂着寒气,涌进晋楚鼻腔。 不远处还有路人鸣笛,眼前却有横七竖八的尸体,一线和平,一线地狱。 赤红的花瓣从敌人的头颅处炸开,照面的瞬间便被夺去性命。 强大到违背常理的异能,一如天道排斥未来的晋楚,后来也只能用寿命强拘姜满。 昏迷的闻莘如同家禽般被莫尔蒙单手拎起,先于画面,凄厉的惨叫在传进耳朵的瞬间便被掐断。 第357章 赤红的浪潮和其中势如破竹的身影,让身经百战的莫尔蒙很快意识到不妙,一个手势,布局改变。 如同死士的士兵冲到晋楚面前,用数量暂缓晋楚的脚步,为时空隧道的再次开启争取时间。 红色在脚底堆积,血气似乎也由此冲散了晋楚的理智。 尸体、布局、战友、好友,眼前的一切将晋楚接收到的记忆撕碎。 这是什么…… 不甘心、不值得、不该如此的。 仿佛命运般,抓着闻莘的莫尔蒙隐入墨色,那越来越小的圆圈在一声声嘶吼中,斩断了晋楚的右臂。 扑倒在地,浓稠的血腥味被清雅的花香掩盖,变得又香又臭,让人作呕。 抱着断口跌坐在原地,晋楚看着蜿蜒的血流融进积到脚踝的花海,近处远处,皆是赤色。 警车的鸣笛由远至近,越发尖锐的声声轮转,像在嘲笑晋楚为自己的离去,所做的一天心理建设。 原本不愿的事情,在真切面对后,变得求之不得。 不远处,火舌缠上屋脊,被烧断掉落的碎瓦仿佛燃成灰烬的烟渣。 全副武装的人员在虚幻的视野里冲进火场,在屋檐砸下来时,有人将晋楚压在身下。 “灭火,去灭火”“将伤员搬出去”“小心啊”“在这里”“还有口气”…… “清醒一点,不要睡!!”有人戴着宽大的手套,发狠地抽在晋楚脸上。 感觉不到痛,明明脑袋在左右摇摆,晋楚却觉得眼前的一切慢悠悠的,又清晰又交叠。 被人左右架起,晋楚从反光的玻璃中看到了全身鲜血淋漓的自己,除了左手,连一块好肉的地方都没有。 她受伤了,为什么? 不是已经吸收了姜满的异能吗,按理来说,所有的攻击都可以防御住啊。 方才救了晋楚的人被房檐压住,正在一口一口吐着血。 晋楚迟钝又迟钝地意识到,鸣笛不是警车的,而是消防车的。 而救她的、冲进滚滚浓烟的,都是些肉体凡胎却逆流而上的普通人。 她不喜欢烟味。 晋楚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探向了鸣嚣于上的火蛇。 碎瓦、乱石、屋檐、赤焰,随着满天花瓣归于无形。 第182章 媚蝶 “醒了大夫!我姑娘醒了!!”沙哑中带着欣喜的声音,尽管激动不已,却还在克制音量。 晋楚一睁眼,就看见了双眼含泪的姜母。 医生拿着病历本走进来,护士将滴完的药物换了一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姜母想握晋楚的手,但在看到那被绷带扎满的手后又迟疑了,只得抓着床围。 晋楚有些恍惚,但第一反应是感受自己的右手。 她在昏迷前没来得及幻化,她怕老两口承受不住女儿断臂的打击。 脑袋一侧,被层层缠住的右臂就贴在身旁,但晋楚完全无法控制,毫无知觉。 似乎是知道女儿在担心什么,姜母赶忙解释道:“医生说你的手臂伤到了神经,暂时动不了,但是没关系,说是过几天就好了。” 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无数问题萦绕在晋楚脑海里。 “怎么了,”姜母不放心地问道,“看你魂不守舍的。” “没事,”晋楚摇摇头,“只是刚才做了个梦。” 姜母拿了个苹果,坐在晋楚身边削皮,“是什么样的梦?” 晋楚看着纯白的天花板,“梦里一片虚无,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我在漫天大雪里,看见了迷路的自己。” “……” 一天的探视时间有所规定,在姜家二老离开后,傍晚时分,漼折拿着特制药剂来找晋楚。 “这个是能让你快速痊愈,只不过,过程不好受,你其实可以选择静养……” “打吧,我无法静静躺在这里。” 直到一管全部推完,晋楚都毫无反应。 晋楚沉默地坐起,解开了右臂上的绷带,看起来正常无比的手臂却无法动弹,连接处有明显的缝隙。 是一只假手,甚至稍加用力就可以拆下来,看着掉在床上的碎块,晋楚明白了。 “感谢,”晋楚看着长出新肉的伤口,握了握左手,右边随着幻化出一只新手,看起来动作僵硬。 “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去忙你的吧。” 晋楚拄着拐杖,想去看看其他伤患,却在走廊拐角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姜母姜父两个人蹲在医院角落,哭得泣不成声。 “我当初就不应该同意她去参加什么‘特遣队’,”姜父难受地直砸大腿,“你看见闺女身上了吗,连一块好肉都没有。” “那心率仪跟催命符似的,我生怕,生怕再慢一点就……” “探视时间有规定,工作内容不能说,据说之后还要改革,一年半载都可能见不到她。” 似乎是压抑太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 明明先前在晋楚面前表现得镇定无比,这会儿却声泪俱下、细数罪状。 姜父突然拉住姜母的手,“要不,我们劝玫瑰辞职,换一份工作怎么样?” 玫瑰是姜满的小名。 前一刻还在一同埋怨的姜母突然抽回自己的手,“不要!” “为什么??你不是最疼这个孩子了么。” “是,”姜母哽咽着擦掉脸上的泪珠,“所以不要。” 第358章 “不要侮辱她的理想。” 姜母站起来,她早都在当初听到这个消息后抗争过了,痛哭绝食,什么招都用了。 不是嫌弃薪资待遇,也不是担心发展前景,“我只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不是不理解她想干什么,我只是不舍得,但是既然当初答应了,我就不会反悔。” “方才看她躺在病床上,我突然有点感触,她那么怕痛一个人,却愿意为了别的东西如此这般。” “我们要做的,就只是支持她而已。” 这里是军区医院,而且他们所在这层是特殊监管的区域,姜母姜父也知道不能久待。 哭够的两人抹了把脸,便彼此搀扶着往外面走去。 躲在拐角处的晋楚看着夫妻俩渐行渐远,拄着拐杖的手用力到有些麻木。 救她的消防员脱离了生命危险,尚未苏醒,隔着房门玻璃,晋楚看见了对方沉睡的脸庞。 整个走廊安安静静的,晋楚漫无目的地到处走动。 有人获救,有人牺牲,有人不知所踪。 “这真的值吗?” 仿佛心声被人说出,晋楚脚步一顿。 走廊尽头的吸烟区,说白了就是大楼外围的逃生通道,隔着一扇铁门,两个政府人员正在抽烟。 “如果未来并不肯定,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这次伤亡惨重,要是安防能在这边多安排些,而不是将重点放在学校,是不是……” 轻掸烟灰,一口浊气叹出,“那人异能无法完全用出的原因是什么?” “谁知道呢,早知如此,还不如先别吞噬,至少放在姜满手里所有人都放心。”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感觉……” 呛人的味道从门缝漏过,飘散在晋楚周身。 她不喜欢烟味。 “罢了,去给他们买些餐食吧,我也一天没吃东西了。” 两人掐灭香烟,朝楼下走去。 晋楚慢吞吞地坐到走廊的长椅上,看着自动贩卖机里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是要抱怨抱怨,才能宣泄掉负面情感,”不知何时,晋楚旁边的座位上出现了个女人。 晋楚先前甚至没有注意到。 余揽瓷手里一刻不停地捏着软泥,眼下乌青,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似的,“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虽然我很想说他们没有恶意,但这么说对你不公平。” 余揽瓷的手指上指甲极短,几乎陷进肉里,看起来并不修长的指头却在几下间,让一朵玫瑰花栩栩如生。 “他们失了战友,心有淤堵,便兀自寻了个发泄口。” “你要是不爽的话,可以揍他们一顿,”余揽瓷将玫瑰花递到晋楚面前,在晋楚正要伸手接时,收了回去,“只不过,这样你也不会开心吧。” “因为你压根不生他们的气,你在气自己。” “你在安慰我?”晋楚缓缓道。 “那倒没有,我不怎么会安慰人,”余揽瓷一把将手里的玫瑰捏毁,又开始第二轮的忙忙碌碌。 “要想捏出活灵活现的表情,就要去观察,我不怎么有存在感对吧,直到坐在你旁边前,你都没有注意到我。” “我注意到你也喜欢观察,去学习别人,去模仿别人,刻意将自己放在人群外围,融不进去般。” “我喜欢独处,也喜欢与人相处,”余揽瓷将兜里的纸条掏出来,摁进小人的肚子里,“所以我想被你发现时,我就会靠近你,让你发现。” “不喜欢独处,却刻意把自己摘出来。” “一直在热闹的中心,为什么还觉得孤独呢?” 余揽瓷满意地看了看手中的成品,“因为墙是你自己筑的。” “未来的你在我看来不比现在的你强多少。” 余揽瓷站起来,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晋楚的额头,“都是拧巴的人。” “要陪我去看样东西吗,”余揽瓷伸出沾满黄泥的右手,“是不怎么让人愉快的场景。” 晋楚犹豫片刻,握住了余揽瓷的手掌。 除了平素演戏时,晋楚甚少和人这般亲密,更何况是跟不太熟悉的人牵手。 即使是循环多次的未来的自己,也没怎么跟这位常在幕后的人交流过。 掌心似乎有些出汗,晋楚将手稍稍抽出,却被余揽瓷抓得更紧了。 “呐,”军区医院的西南方有个专门拨给余揽瓷的仓库,门一推开,好多人都躺在地上。 “这是……”胸腔没有起伏,看不出死活。 “不是人哦,”余揽瓷解释道,“他们都是泥偶。” 晋楚在人群深处看见了“裴邵”。 “但是他们和人几乎没有两样,”余揽瓷就这么握着晋楚的手,片刻都没有松开,“他们会哭、会笑、会痛,有自己的记忆。” “但是我的能力有限,有需要的,就会有不需要的,他们的生死,取决于是否有用。” “作为正主的复刻品,他们的使命就是替别人去死。” “你觉得公平吗?”余揽瓷问道。 晋楚嘴唇翕动,却没能说出个答案。 “哈哈哈,”余揽瓷笑着,捏了捏晋楚的手,“想死的人就*会死,想活的人就会努力活。” 余揽瓷在“活”的前面加了“努力”。 第359章 “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全部,”余揽瓷指的是这些被她创造出来的人偶,“因为他们的命运被把握在我手里。” “但是我没有让‘裴邵’向你表白,也没有控制其他泥偶去救人,我只能创造和毁灭,在中间的所有时光,他们都在自决。” “人生不也是这样吗,”余揽瓷松开了晋楚的手,“你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死亡,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真的、完全、绝对无法更改呢?” “死亡,在某些程度上也能自己决定,”晋楚看着自己掌心的手印。 一条小黑鱼从袖口探头,感应到主人的心思后又钻了回去,隐入不可见之处。 “是呢,非自然死亡之外的,范围更大了。” “刚才,是你决定握住我的手的,”余揽瓷晃了晃自己手上相似的印记。 “我的右手,是你安的吗?” “啊~~”余揽瓷点头,“不想姜满的父母太难过了。” “感谢你,”晋楚伸手,在余揽瓷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笑着调侃道,“你还是很会安慰人的。” 虽然一开始晋楚猜测过姜满的异能不能好好发挥是因为两人的性格差异,但是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决了。 那么就只剩一个变量了——尽管两人现在不在一处,但未来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果然不能共存。 未来的她没有舍得下手,那就她来。 “……” “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晋楚注视着仓库内的形形色色。 “公辞六十载,今夕请当归。” 第183章 韎韐 与晋楚因病的瘦弱不同,姜满天生骨架小,即使长肉也显得匀称,手指看起来圆润却也修长,肤色是白里透红的健康颜色。 因而珍珠母的纽扣拿在手里,独特的珍珠质光泽与其相得益彰。 晋楚将纽扣拿在手里左右翻转,随即放进了办公桌右下的抽屉里,与其他形形色色的纽扣混合在一起。 “参加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感觉?” 余揽瓷浑不在意地坐在晋楚的办公桌上,右侧摆放的一干物品都要为其让位。 “节哀……顺变?”说实话,晋楚没什么感觉。 “为什么要让自己死掉?两个身份互换着来,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余揽瓷从小就喜欢捏泥人,不顾家人反对都要追求梦想。 但是当喜好变成了工作,即使热爱如她,也不得不借着职务之便,偷闲打懒一下下。 “早晚都要死,”闻莘被抓走后,晋楚索性一直顶着姜满的外貌和身份,常驻不动要塞了,“早晚没区别。” “那还是有的吧,”余揽瓷顺手将放歪的钢笔摆正,“而且干嘛大费周章地宣告自己的死亡,你想让谁看?” “在同等的收益和损失中,人们一般更厌恶损失,”晋楚将余揽瓷刚摆正的钢笔故意碰歪,“当人们对一样物品产生心理所有权时,放手就会变难。” “你在说你,还是在说他?” “说人。” 与未来的她不同,这个时间线的裴邵没死,也没有所谓的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 晋楚没有姜满那般强大的心脏、肆意的灵魂,她的自卑源自于在成长途中,她从未得到过偏爱。 世界上总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不论楚穗年、弗林特亦或是闻莘,都曾舍下她去换别的东西。 不想做个听话的人,偏偏又一辈子都在听从别人的安排。 唯独在裴邵身上听从本心,未来的她出格了一次。 “对我来说,放手也是一种占有。” 就像小孩子,明明很喜欢一个东西,但是如果旁人也有,或者自己得不到,再或者本就不属于自己,便会发狠地说一句“我不要了”。 面对楚穗年,晋楚的反应永远是等待和听从,而不是主动追寻什么。 她也从来不觉的楚穗年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因为她自己都没有把自己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所以裴邵对晋楚来说,是特殊的。 “我渐渐明白,记忆类的异能为什么比空间类的还稀有了。” “为什么?” “刚刚接收到未来的我的记忆时,我尚能对她产生一些不甘、嫉妒,或者叫吃醋的情绪,那时我的主体是由我的记忆构成的。” “但是当那份记忆慢慢融合后,两部分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 “我会下意识做出现在的我还没养成的习惯,将某些东西当成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分不清到底是现在接收了未来的记忆,还是未来接收了现在的记忆。” 余揽瓷不明白晋楚是怎么从前一个问题延伸到这里的。 “我想起凯兰让我在这边与裴邵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候。” 凯兰?余揽瓷愣了一瞬。 “我发现我无法选出谁高谁低,不光如此,任何两个人的生命之间,我都无法做出选择。” “然后我又想起某个循环中,我曾与别人聊过‘例外’这个话题,你知道的,拥有窥探人心异能的敌人,总是企图在心理层面击溃对手。” “当真只是废话,但是为了拖延时间,我不介意和敌人说些废话。” 余揽瓷意识到,晋楚确实有些混乱,两份回忆像是液体与液体的关系,一旦搅和在一起,就无法分开了。 “但是很久之后,久到我都快忘记了,裴邵却在某一天很认真地对我说——” 第360章 “那天,我听见你与他们的谈话了。” “我是例外。”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余揽瓷顿悟,晋楚后续的所有话真的都在解释前面那个问题。 生离死别、理论依据、个人性格,以及她把裴邵放在和别人一样重要的位置,裴邵却把她看得最重。 将答案分门别类,拆成莫名难懂的几个板块,总结来总结去其实就是一句话——我不配。 “那个,”余揽瓷默默抬手发言,“我没喜欢过人,也没谈过恋爱,但是我见过猪跑。” “总而言之,就是‘爱让人自卑’对吧。” 晋楚卡壳。 “吃饭去吗?”余揽瓷惯会给人台阶下。 “……吃。” “你不一起?”晋楚走到门口,看见余揽瓷磨磨唧唧地没有动弹。 “哦,我吃过了,”余揽瓷吐舌敲了一下脑袋,“我没说要跟你一起去啊。” “……” 食堂。 在第三个菜上犹豫了一下,晋楚还是打了三荤无素。 晋楚吃东西不快,她爱吃也能吃,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能够很清楚地分辨出自己是哪个时间线的自己。 其实后来的自己是不必吃,而不是不能吃,只是有太多事情要忙,便将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删除。 “早啊,姜队,”孟余梦端着托盘,自来熟地坐到晋楚身边,“不吃点蔬菜对身体不好哦。” 晋楚尴尬地笑笑,“我尽量。” “看你眼睛下的黑眼圈,没怎么好好休息吧,这可不行。” 与晋楚的慢条斯理不同,从孟余梦坐下还不到十秒,一句话的时间红烧鸡腿就少了一半。 “我还好,倒是你,听说你上个月觉醒了异能,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嘿嘿,暂时保密,”孟余梦三口两口将盘子里的饭刨完。 “最近所里越来越忙了,”将杯中的椰子水一饮而尽,孟余梦忧愁道,“上面一直在严查间谍,但失踪的队员还是越来越多。” 晋楚筷子停顿。 “姜队,你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人,或者说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孟余梦说着说着靠过来,食堂的座椅本就是一条长板凳,两人原本距离就不远。 “目前倒是没什么发现。” “唉,”两人肩头相抵,孟余梦的小指在晋楚手掌边点着,“不过没事,姜队你们肯定有完备的计划,对吧?” 话音刚落,孟余梦突然一拍桌子道:“完了!有个文件拾肆着急要,我居然给忘了。” “姜队先不跟你聊了,回见啊。” 孟余梦来一阵风,去也一阵风。 从食堂往返办公室的路上,晋楚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没有明确的证据,但直觉告诉她,有人正在暗中窥视。 没走几步,身着特制服饰的人便一前一后截住了晋楚的去路。 手上的逮捕令展开,“姜队长,请跟我们走一趟。” …… “你是说,接下来要塞就以‘泄露国家秘密’的名义把你停职查办了?” “差不多,”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大致叙述完,前晋楚卧坐在晋楚身侧,懒洋洋地靠上对方的肩膀。 “不仅如此,贪污受贿、徇私枉法、滥用职权等等罪名接二连三就扣上来了。” 不动要塞不比寻常部门,因为职能问题,人员结构固定且闭塞,尽管再三筛查,但在保障社会稳定方面,还是退而求其次,将所有感染及可能感染的人员汇集在了一起。 这就导致,凡是有觉醒概率的人,不论是不是间谍,都被封在了这座海上监狱。 “闻莘被抓时的警备,让塞恩的人察觉到了不对,我们所拥有的异能者超乎他们的预料。” “塞恩此后在这边的行动变得更为隐蔽,但是力度却大大增加。” 越发频繁的地震,众多异能者失踪,早在十几年前就进行的潜伏计划,国家沉疴已久,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全部发现和解决的。 知道晋楚和回溯的人不多,参与计划的人亦是精挑细选,这也意味着比起战友,不知好坏的人反而更多。 “能够在中央介入前,将层级管理者批准逮捕,说明要塞内部的卧底远比我们预想得要多,渗透之深,甚至能够影响到决策层。” 替代姜满的前晋楚是计划的核心人物之一,她不能被敌方控制,更不能被敌方获知信息。 所以在假意顺从,降低对方警惕心的第二天,便以叛逃之名,在逃离关押的同时清理了一波塞恩派来拉拢她的走狗。 因为排异感加强,逃亡中的前晋楚立刻察觉到了晋楚地到来。 不说对“自己”的了解和冥冥之中的感应,两人其实越是靠近,便越会产生负面影响。 晋楚身上的负担过重,在这方面反而没有前晋楚敏锐。 从不同的方向带来的不同压力,前晋楚才能如此准确地找到晋楚,虽说花了一些时间。 “如果你担心我说得不详尽,也可以查看记忆,”前晋楚嘴上这么说,但其实有些担心对方融合过多其他回忆,导致混乱。 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选择口述。 既然这么说了,晋楚便从善如流地点上对方的眉心。 尽管是一个人,但两人的性格已经有了细微差别。 晋楚在某些方面更直楞,而前晋楚更敏感。 第361章 “好硌,”枕着晋楚没有二两肉的肩膀,前晋楚口是心非地表示不满。 晋楚默默调整自己的坐姿,将肩膀放得更平。 过了很久,晋楚缓缓说道:“其实,你可以叫我‘后晋楚’。” 前晋楚噗呲一笑,“哦。” “十二点方向三个人,三点九点各有两个,两点四点五点七点十点各有一个。” 前晋楚抬头,便见晋楚双眸溢出淡淡的金色,环视一周后问道:“是你的朋友吗?” 十二个人,分别驻守不同的方向,将美术馆各个出口围堵。 见前晋楚摇头,晋楚歪头,“那就是敌人了。” 第184章 东方既白 盏盏明灯在美术馆周边熄灭,循着姜满的足迹,追击者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前停步。 探查类异能“浮游灯盏”锁定了姜满的藏身地。 作为搜查队的老手,顾思邈看着大换血的队伍,就知道这次抓捕不仅针对姜满,还针对她。 “怎么了顾队长,”维吉亚朝左边的人看了一眼,两人便一前一后包夹上来。 塞恩从姜满处获得的信息说少不少,说多不多。 一、z国已经得知塞恩的存在; 二、z国知晓塞恩的计划,正在暗地里组织反攻; 三、顾思邈是知道真相的其中一员。 结合先前失利的计划,塞恩发现了z国拥有远超他们预期的异能者和不知来源的火石,以及实力过于强悍的姜满。 为了查明z国到底是如何知道,又知道多少,塞恩不惜暴露调遣了卧底,却还是被姜满逃脱。 所以这次,他们甚至将拥有“封印刻盘”的维吉亚从本国派来,还有数名a级异能者陪同。 拥有“记忆操纵”的顾思邈,也一直被塞恩视作心头大患,因为这个异能会让卧底暴露的风险大大增加。 不动要塞现有的记忆类异能者在一个月前都只此一个,现在多了一个,还是自己人,这个无法被策反的便没有存在必要了。 这次出动了这么大的规模,总要好好利用才是。 手掌轻轻拍在顾思邈的肩头,维吉亚掌心的微光一闪而逝,“怎么有些发抖,今晚的温度还好啊。” 纯黑的匕首从袖口滑到掌心,锋利的刀尖从顾思邈的后腰逐步上移。 街边的路灯闪烁一下,顾思邈提肘侧击,继而后撤闪避,成排的路灯亮起,刀锋也在须臾刺向右眼。 与此同时,红色的光柱将整个美术馆包裹在内,如同鸟笼,笼罩一方天地。 “噌——” 虎口被震得发麻,匕首从高空坠落。 “姜满”挡在二人中间,扶住了站立不稳的顾思邈。 在看到“姜满”接触到顾思邈的那刻,维吉亚唇角微微勾起。 瓣瓣红莲在脚底盛开,婉约哀怨的小曲绕梁不散,“姜满”感受到额侧的疼痛,精神类攻击从远方而来。 暗处的瞄准,游走的血线,以及头上隐隐浮现的刻盘。 而被歌声影响的顾思邈已经捂着脑袋,颤抖地半跪在地。 激光刃从头砍下,“姜满”抬手,在手掌穿过挥刀男人的胸膛时,男人身影突然虚化,如蛇般缠上了手腕。 隐形的锁链在脚腕出现,两只手也禁锢住“姜满”的手腕,企图全方位封锁行动。 不远处,男人再度出现,而在他“姜满”两侧,则出现了两个与他外形一模一样的男人。 一左一右,将束缚“姜满”的锁链绷直勒紧。 “在失去右手后,你只剩左手接触才能造成伤害。” 维吉亚仍旧站在不远处,看着缓慢旋转的刻盘塔。 她的能力,需要一个“中间环节”才能发挥作用,即被她加注过能力的人第一个碰到的对象才会被封印异能。 且封印起效需要一定的时间,刻盘塔所有符号对齐的那刻,封印完成,而第二轮对齐时,封印解除。 在此期间虽然都有效果,但是有强弱递进,时效可调节,封印时间越长,则开头效果越弱越慢。 可对一人重复使用。 “上面对你的能力很感兴趣,也想知道你的右手是怎么恢复的,”刻盘塔在说话间对齐。 “砍掉她的左手,”维吉亚下令。 男人缓缓走上前,再次举起激光刃,顾思邈几次想要站起来却未能如愿,破风之声迎面响起。 “当啷”一声,削铁如泥的激光刃像是钝刀般卡在“姜满”肩头,再难进分毫,除了衣服,一丝伤口也无。 “姜满”抬眸,脚下的莲台像是沙土般被一脚踏碎。 小臂上的青筋微微隆起,将铁链一圈一圈绕在手上,任凭两侧的男人如何用力,也被拖拽的踉跄起来。 眼前的男人发疯地挥砍激光刃,却连“姜满”飞扬的头发丝都没有切断。 似乎是觉得烦了,素白的手指抬起,徒手握住了那把激光刃,激光产生的热量和光压对眼前的人毫无作用。 “怎么会,封印,封印不是完成了吗?”维吉亚慌忙确认刻盘塔,上面的符号确实对得整整齐齐。 “啊——”突然爆开的火环吓了维吉亚一跳。 焦糊的味道传进鼻腔,维吉亚挥开烟尘,才发现除了她,其他队友都被烧成了焦炭。 而同行的罗纳为了保护她,挡在了她的身前。 面前和右侧的男人逐渐消散,只有维吉亚身前的男人呛出一口浊气,在即将倒下的瞬间,被“姜满”隔空抓了过去。 第362章 看来除了手里这个,其他两人皆是由异能幻化而出的。 “你,”维吉亚害怕了,颤抖着后退,却发现无形的屏障早已截断了后路。 也是在这时,维吉亚才迟钝地意识到,远处的歌声早已没了踪迹,预先在暗处辅助的远攻也迟迟没有动静。 一直演戏的顾思邈也活动了一下筋骨,从地上站了起来。 晋楚他们的计划,早在最初揽住她的那刻,就尽数传到脑海里了。 “他们……”维吉亚不敢置信。 伪装成姜满模样的晋楚逼近维吉亚,她方才没有直接动手,就是想要赶在敌人汇合前,将其逐个击破。 要是有人逃走了,后续处理也会比较麻烦。 幸而上个循环结束后,晋楚最不缺的就是帮手。 甚至都不需要“前晋楚”出手。 而维吉亚除了“封印刻盘”,没有其他异能,虽说有战斗力,但在晋楚面前约等于无。 许为次的能力确实好用,虽然没有月桂之心自带的顶级防御力,但是屏蔽精神类攻击,以及消解维吉亚的封印却是足够了。 也比佩戴月桂之心多了几分灵活性,能够控制“加护”的开启关闭乃至适用对象。 若是当初许为次没有终日陷于失智状态,能将不自觉施加在亲人身上的“加护”收回的话,想必故事的结局会有所不同。 晋楚与顾思邈回到前晋楚所在地时,原本空荡荡的美术馆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九具尸体,裴邵靠坐在墙角,埃斯伯森在尸体身上拨拉着,希贝尔则抱臂站在一旁。 九具尸体,加上维吉亚和罗纳一共十一具。 方才晋楚在十二点钟方向察看到的三个人,有一个其实是罗纳幻化出来的,正如与晋楚战斗时幻化出的又一个。 前晋楚与众人隔着一段距离,在看到晋楚时下意识漏出一抹不明显的笑容。 顾思邈指了指埃斯伯森和希贝尔,晋楚则摇了摇头。 接收到信号的顾思邈将从敌人那里抽出的记忆,原模原样地传输给裴邵和前晋楚。 满打满算,晋楚现在的寿命只剩四个月了,初中时身体就已经不容乐观了,后来表现出来的状态不是强撑的,就是异能维持的。 未免裴邵担心,晋楚连咳嗽都会强忍住。 若说“吞噬”是一出一进,身体负担加重的同时身体素质也在增强,那“招魂”就是单纯的增压。 于晋楚而言,痛苦会呈几何倍数增加。 所以说,情况允许的情况下,虽然“招魂”获取记忆也很方便,晋楚还是想尽可能地避免。 埃斯伯森觉得有趣,在晋楚看过来后非常明显地用双手比划了个“叉”,意思是他不想回去。 希贝尔侧开视线,意思一致。 晋楚无奈,随二人坐在了身旁。 “让让,”裴邵没好气地踢开埃斯伯森,坐到了晋楚旁边。 前晋楚则蹙眉,但是没有说什么,默默坐在了晋楚对面。 顾思邈也抿着嘴觉得有趣,看了看偷笑的希贝尔,又看了看耸肩的埃斯伯森。 众人就这么围了个圈,全坐在地上了。 埃斯伯森和希贝尔与晋楚心念相通,因而刚坐下埃斯伯森就开口道:“这两个是我杀的,这个有‘空间系’异能。” 希贝尔指着罗纳补充道:“他的能力是‘镜像分身’,最多可变化出四个‘自己’。” “每个分身拥有本体百分之八十的能力,分身死亡,本体承受百分之一的伤害值。” “运气不错,”晋楚感叹道。 早在星月塔上时,她就盯上了维吉亚的异能。 塞恩已经算是相当看中“姜满”和顾思邈了,为了速战速决,获知更多信息,连维吉亚这种压箱底的异能者都派了出来。 如果没有月桂之心,或者没有吸收许为次,晋楚也无法防御维吉亚的异能。 “除了这三个,剩下的尸体都由你‘吞噬’,”晋楚看向前晋楚。 一边吞噬,前晋楚一边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镜像分身、空间系、强化系、防御系、探查系……晋楚将能够全面增强战力和有必要用途的异能分给前晋楚。 自己则把维吉亚和另两个异能者吞噬掉。 “顾思邈已经被盯上,回到要塞必然是危险重重,与其如此,不如隐藏在暗处,作为我们的联络人。” 消失再重现,随着一声“招魂”,被晋楚吞噬的三人苏醒过来。 艰难地吞咽口水,晋楚表现得驾轻就熟。 “因为你的独特性,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将你抓回塞恩。” 几人都接收了维吉亚的记忆,晋楚便直入主题,“顾思邈逃脱,不知所踪,而你在杀七人伤四人后,终被擒获,你们觉得这个剧本如何?” 前晋楚很快对上晋楚的思维,“你想让我将计就计,被他们抓去?” 第185章 绀宇 前晋楚没有“招魂”,因而无法像晋楚这般使人起死回生、为己所用。 因为枷锁还在的缘故,一般情况下也无法对这边的人动手,所以此前战力局限于来自格斗技、变形、吞噬,和姜满的异能。 这次吞噬也让其战力大涨。 “也是因为这几个异能,”晋楚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只要预先传输足够的能量,即使相隔不同空间,他们也能自由行动。” 第363章 作为当事人的埃斯伯森百无聊赖地编着自己火红的长发。 “等到达塞恩的地界后,维吉亚等人会配合你,将你的镜像分身关押至星月塔底层。镜像分身与复刻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要不死亡,就查不出端倪。而你利用变形,伪装成你吞噬过的某个人,混进塞恩。有了空间系异能,你就能将拥有身体的埃斯伯森和希贝尔带到那边,到时你们寻到机会,将那边的埃斯伯森和希贝尔替换掉,这样鹰派就在你的掌握中了。接下来不论是救闻莘还是救所有被关押的同胞,都会容易些。” “这是陆三茕交给我的月桂之心碎片,”将存储在右臂里的戒指取出,又将成把的储能球放在前晋楚掌心。 大部分是上个循环里留给裴邵的能量球,少部分是封存着不同异能的一次性储能球。 “以防万一,这些储能球能给他们补充能量,”毕竟那个世界的埃斯伯森身上有月桂之心,魂魄接触时必然会面临能量消解。 将不同的储能球按功能分类,“这枚里头装着要给陆三茕看的记忆,有她的助力,事半功倍。” 前晋楚将所有物品挨个存放进储物空间,“我有个问题,在六月一日之前,未免打草惊蛇,我的镜像分身老老实实地被关在星月塔肯定比较好。” “但是塞恩肯定有能探查记忆的异能者,分身要是有记忆,计划不就暴露了,要是没记忆,以我的性格肯定会逃跑吧。” “这个我想过了,”晋楚与顾思邈对视一眼,“思邈的‘记忆操控’甚至能给当事人埋下类似‘潜意识’的暗示。” “再加上‘情绪调控’,还能将其巩固加深,”顾思邈补充道,“而且被修改和隐藏的记忆,也可以通过触发事先设置的‘密钥’而恢复。” “所以我们会篡改分身的记忆,同时为她刻下‘不要逃跑’等暗示。” “我明白了,”前晋楚点头。 “我的任务就是潜伏,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掌握鹰派,救人,同时和陆三茕取得联系。” “等到六月一日,分身恢复记忆,在这边电力与信号全部停滞时,毁掉星月塔。” 星月塔一毁,塞恩就失去了来到这边的能力,同时没有了数据中枢的塞恩也将面临混乱。 “等等,”前晋楚突然蹙眉,“塞恩难道没有办法再做出一个‘时钟花属’吗?” 因为庞大的记忆容易造成混乱,所以晋楚尽可能挑拣出必要的信息,传输给了前晋楚,而非全部。 “不行,”晋楚摇头,“能创造出‘时钟花属’,可以说全都是依靠奥罗拉教授,一代‘时钟花属’在时爆中损毁,二代‘时钟花属’是依靠奥罗拉教授的记忆才被成功制造的。” 早在一代“时钟花属”时,奥罗拉教授的理论体系就已经相当完备了,之所以失败,完全是教授故意为之。 所以在获得教授的全部记忆后,凭借着教授的数据和理论,塞恩就制造出了二代。 而奥罗拉教授的机器人,也果然在楚穗年所预知的那年,被炸毁于街边。 而之所以坚信所有奥罗拉的记忆数据都被销毁,是因为动手的人就是“无名”,就是陆三茕。 失去了奥罗拉,也失去了奥罗拉记忆数据的塞恩,如果再失去存放数据的中枢和充满科研人员的星月塔,除非天降英杰,不然短期内绝对无法再制造出一个“时钟花属”。 “我也有个疑问,”顾思邈开口道,“塞恩与蓝星处于不同时空,身处塞恩的前晋楚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蓝星的六月一日?” 在上个循环的西南战役中,晋楚可以确定思维投入机器人中的自己仍可以和希贝尔联络。 但那时她的身体还在塞恩,所以晋楚不确定处在蓝星的自己是否可以和处在塞恩的他们共感。 “能否直接联络还不确定,但有办法确定六月一日。” “上个循环中,我在六月二号从这边离开去往那边,到达塞恩时是五月二号。回到这边时塞恩是五月二十八号,蓝星是六月二十八号。” “不用担心流速只有细微差距,时间过短有偏差,我在最初来到这边时,和……”晋楚卡壳,“和弗林特回到那边后,两边过去的时间也是一样的。” 数年时间验证,这边与那边时间流速相同,说明即使有差距,也是微乎其微,不会在短期内造成偏移的。 “记住从这离开的时间,到达那边后将距离六月一日的时间相加就可以了。” 看着顾思邈点头,晋楚问道:“天枢塔的情况如何?” “闻莘被抓走后,连接点已经确认,随时都可以开启。” “塞恩的时空隧道出口可以设定在任意位置,我们也行吗?” “可以,隧道的入口是固定的,设备在哪就只能在哪,但是出口是可以改变的。” “既然是以闻莘作为‘锚点’,是不是意味着即使不知道闻莘在哪,也可以直接将出口设置在她旁边。” “对,我们依据你的记忆,大致草拟了塞恩的地图,一般出口设定是依靠方位决定的,但‘锚点’是特殊的。” 晋楚问道:“‘锚点’只能有一个吗?” 顾思邈摇头,“有‘锚点’才能建立端口数据,刚开始‘锚点’越多越好分析,但是隧道成立后就无所谓了,顶多是多几个‘固定出口’。” 第364章 “前晋楚的手臂之前被隧道切断,现在应该留在塞恩,这会儿没有时间线问题,那她和她的手臂可以形成链接了吧?” 顾思邈明白了,“天枢塔里留有她的各项数据,我们会以她建立一条新的‘固定出口’。” 这样等到六月一日血雨降临后,不论前晋楚身处何地,都可以尽快回到这边了。 说实话,在晋楚提到“将计就计”这个剧本时,前晋楚甚至没有想过回来这个问题。 此刻心脏怦怦直跳,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笑着绕指头,“那我一定要赶在六月一日之前完成所有任务了。” “那你呢?”顾思邈问晋楚。 “我需要进入不动要塞,”晋楚将余下两枚月桂之心碎片取出。 被镶嵌在项链之上的月桂之心散发着幽蓝莹润的光泽。 而从许为次家中找到的胸针则黯淡无光,比起蓝色,更像是充满杂质的普通黑色石头。 内里没有能量流转,也感觉不好到任何磁场波动,几乎没有任何防御相关的效果。 那些塞恩用来实验的火石也是一样,当内部所有的能量都转移,石头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要想研制出疫苗和特效药,需要许为次的血液和漼折的异能,所以我打算用许为次的身份进入要塞。” 顾思邈道:“我们可以假借任务的名义,让漼折离开要塞啊。” “塞恩早早就在接管不动要塞了,”一旁的埃斯伯森插话,“双黑、异能者、策反、机器人,无孔无入。” “任何可疑行为,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和监视。” 裴邵道:“用正常方式进去容易暴露,强攻也不切实际。” 晋楚点头,“再加上本来就要查找间谍保下要塞,所以*我打算一起做了。” “我看了前晋楚暴露前后的记忆,有几个人值得怀疑,但无法确认,”晋楚徐徐道来。 “到底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暴露的方式。” 晋楚抽取了维吉亚等人的记忆,自然知道塞恩的人得到了哪些内容。 “他们知道的信息不多,且较为碎片笼统,但是没有人怀疑信息的真实性。” “而且信息的来源是前晋楚,没有威逼利诱没有严刑拷打,他们在某一天突然就知道了,还很确信。” “合理怀疑是一些类似异能的非常规手段,而且探查方式非常简单或隐蔽,总之不会是引人注意的办法。” “能从前晋楚身上得到情报,现在在要塞的任何人都有暴露的风险,原本的计划也不再绝密了。” “所以我建议顾思邈不要回去,知道我们核心计划的不多,你已经是他们确定的人选,回去百害而无一利。” “裴邵,这条项链你拿着。” 链条缠绕在晋楚手上,在裴邵接过时,晋楚用手指勾了一下对方的拇指。 有些留恋不舍。 “现在不论是谁,一旦进入要塞必然面临审查,身体数据还好办,难的是记忆。” “我们不知道敌人有什么手段,就只能按最高规格防御。” 顾思邈、前晋楚、裴邵,以及魂魄受到晋楚牵制的其他人,在座全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思邈,你要将要塞现状告知刘云起,保护隐藏好天枢塔,也保护好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她不想再有更多的人死去了。 “接下来,我会让塞恩无暇顾及你的失踪。” 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在场诸位后,方才吞噬的异能也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 迟则生变,晋楚站起来。 接下来的计划需要迅疾且隐蔽,一切都将被按下快进键。 夜色里,三波人三个方向。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是殊途同归。 第186章 花青 沿河畔小路行驶,车载地图上代表自身位置的蓝点离视野中呈现的红点越来越近,直至重叠。 一天前的晚上,沈彧曾在这里发现潘幼柏。 寸草未生的堤坝更像是个土坡,平缓的斜度逐渐没进河水,由河面吹向岸边的风多了丝凉意和腥味。 沈彧跑向目的地,从他发现新的红点开始,对方就没有移动过,这显得很不正常。 待到近了,混沌的墨色被勾勒得越发清晰,沈彧看见一个清瘦的男人,浑身血迹地呆坐在地。 “你没事吧?”沈彧急忙检查对方的身体情况。 男人也没有表现出一般人对待陌生人的应有态度,眼神直愣愣的,半晌才说出了两个字,“什么?” 身上没有伤口,浑身湿透,血迹也被河水洗得晕散开来,沈彧提起的心放下一点,将自己的外套披在眼前这个显得过于乖巧且迷茫的男人身上。 “你怎么会大半夜在河岸边?” “……” “身上的血迹是哪里来的?” “……” “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给我说。” “……” “你是不想,还是不能说话?” “……” 直到被塞进车厢内,头发滴水的男人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轮到沈彧沉默了。 尽管有所察觉,但在听到后还是不由叹了口气。 已经顶着许为次面貌的晋楚保持懵懂的状态,盯着车前挡风玻璃上的质检商标。 她还没失忆,目前为止都是装的。 第365章 [在上个循环你们就已经觉得沈彧有嫌疑了,为什么这个循环仍旧对其重用?] [因为这个循环,我已经检查了他的记忆。] 晋楚尚有疑问,顾思邈便耐心解释。 与确信不同,大部分人实际都介于有问题但不能确定的范围,沈彧就是其中之一。 他总在不合适的时候失踪,在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回归,与有嫌疑的人私交过密。 甚至,几次失利的计划中都有他的参与。 让人不得不怀疑。 所以这轮开始,得知了众多线索的高层就开始排查卧底,而嫌疑重大的沈彧乖乖配合了,记忆也没有任何问题。 对方的记忆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沈彧是个倒霉的人。 失踪是个意外,回归是好不容易,而过从甚密要么是沈彧觉得对方有蹊跷,特意接近打探,要么是对面对他有兴趣,刻意拉拢。 所有事情都是巧合,接二连三的偶然反而让高层放心不下,开始怀疑沈彧的记忆是经过篡改的。 但是沈彧的能力又着实好用,管理才能也出类拔萃,每次面对调查都相当配合。 那么与其放其他不确定的人上去,还不如放沈彧。 晋楚从车窗的反光中,看着旁边这位正在对她嘘寒问暖的男人。 简朴合身的唐装,利落的短发,极具中式氛围的浓眉薄唇,标志的三庭五眼。 很端正的好看。 也就是说,沈彧要么是个腹黑精明的叛徒,要么就是个时运不佳的倒霉蛋。 [维吉亚的刻盘塔可以隐藏,我会将我的异能封印起来。] [隐藏记忆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封印异能,有危险的话要怎么办?] 自从塞恩发现端倪之后,进入要塞的人员和已经在要塞的人员必然面临着明里暗里众多探查。 要想不被发现,要想以许为次的身份进入且不泄露计划,删除自身全部记忆是最稳妥的。 以晋楚对自己的了解,真失忆的情况,自己绝对不会任由沈彧将自己带回一个莫名其妙的组织。 这也是晋楚没有一开始就删除记忆,而是打算等进入要塞后再让裴邵删除的原因。 如果有能力,晋楚绝对不会安于现状,掌握主动权必然是她的第一选择。 她原本的能力适合战斗却不适合调查,因为若是察觉到自己足够强,比起默默调查,晋楚倾向于更简单快捷的办法。 [除了吞噬与复刻,裴邵共享我的其他异能,有他在,我的安全不是问题。] [所以我要想的是,其他目标应该如何完成。] 许为次被潘幼柏亲手所杀,那么当这个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时,寻找长生法门的塞恩必然会注意到这个“起死回生”的人。 [记忆操纵如果只是替换和删除部分,有被发现篡改痕迹的可能,全部删除或是搅乱更为保险。] 一开始,晋楚希望对要塞而言,许为次的身份是可以认定的。 然后就是对失忆的自己会做出何种行为的推断。 要是没有记忆,一般人第一反应是寻找真相,譬如“我是谁”,但晋楚的目的不能是这个。 [所以要下的最初的暗示是“我是许为次”和“我不是晋楚”。] [第二个暗示不会显得欲盖弥彰吗,几乎是在反向提醒了。] 暗示一旦成型,会跟常识或是潜意识一般,刻进脑海里。 没有人会在平常想“我是谁”,但是有人问起时,会自然而然地说出答案。 [也就是说,有人问我“是谁”“叫什么”“你真的是许为次吗”以及“你到底是谁”都是正常的。] [而正常问题只会引我想起“我是许为次”这个暗示。] [而跟晋楚相关的问题提起时,问话的人已经有问题了。] [而“我不是晋楚”这个答案对问话人和我自己来说,都是奇怪的。] 晋楚要的就是奇怪,因为失忆的只是她,一直潜藏在她身边的裴邵是知晓一切的。 有人这么问,说明已经将她和晋楚联系在了一起,到时,有危险裴邵会铲除,有放长线钓大鱼的机会,裴邵也会深入。 而身份有可能暴露后,暗示的奇异点也会让晋楚自己感到奇怪,这时,晋楚也不能继续处于毫无怀疑的状态。 [那其他暗示呢,“找到他找到她”是不是过于笼统了,还有,既然怀疑沈彧,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下“封驳之”可信的暗示,封驳之可是沈彧最得力的部下之一。] 晋楚事先约定的暗示一共五个:我是许为次、我不是晋楚、相信裴邵、封驳之可信、找到他找到她。 [要的就是笼统,因为详细就有暴露的风险,如果仅仅是第三人称,那么代入谁都是合理的。] [我只要知道我的目的是找人就行了,而且,不知道找谁,不确定找到的人是否正确,我就会一直找。] 不论是找朋友、找敌人,还是找自己。 [沈彧有嫌疑,封驳之有一定可信度,既然如此,不妨试试沈彧到底是好是坏。] 强取豪夺,是绝对实力给她刻下的潜意识,即使失忆,行为习惯也很难改变。 换言之,晋楚行事一般偏向铤而走险。 有了“封驳之可信”的暗示,晋楚一定会想办法与他接触,不管是何种接触,都会引起沈彧的注意。 [如果沈彧是叛徒,裴邵便顺藤摸瓜,我们借由沈彧查找卧底名单;如果沈彧是好人,那就洗清他的嫌疑,我还有别的办法引出塞恩的人。] 第366章 [什么办法?] [评级游戏“伊甸园”。] “伊甸园”是塞恩结合科技与异能开发而成的生死游戏,晋楚对其有些了解。 伊甸园会原模原样地将当事人现实的实力照搬到游戏里,但晋楚的情况很特殊。 [被我吞噬后,我能复刻对方除记忆外的全部,当我幻化成别人时,就有两种模式。] [一个是自己的记忆、实力+他人的身体、实力,另一个则是自己的记忆+他人的身体、实力。] [总而言之,我可以是任何人,意味着我可以是任何实力水平。] [你的意思是,伊甸园的等级评判对你来说形同虚设。] 不论是高层渗透还是伊甸园,塞恩目前的一切手段都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的目的是获得更高品质的火石资源。 而提纯火石、收集火石,抓捕人才,最根本的目的便是保存和提升塞恩的实力,维持本国经济、抵御前线战争。 [所以特殊的人才、特殊的情况,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让他们主动来跟我们接触。] 失去全部记忆是为了不被一锤定音,适当显示特殊是为了引起敌人注意。 [至于为什么要有“相信裴邵”这一点。] 晋楚我很在乎“因为什么”和为了什么。 简而言之,晋楚在乎“为什么”。 “为什么”,包含着起因,也包含着目的。 [一个突然出现,全心全意帮助我站在我这边,“为了”我又不知“因为”什么而行动的人,对于多疑的我来说很奇怪,很不可信。] [为了防止我浪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在一个本来不需要多想的问题上,才下了这个暗示。] 晋楚在明,裴邵在暗,一个吸引视线,一个暗中布局。 隐藏在暗处的游魂,需要在要塞里安置自己可信的伙伴,比如作为要塞之眼的应晃,医疗部的漼折,被关押在最底层的岐黄等。 * 在去往要塞前,两人辗转了不同的部门,因为许为次情况特殊,沈彧需要核实和对接。 在终于将一切敲定,作为犯罪分子的晋楚被戴上了隔绝视听的面罩,押上了特殊装甲车。 车内开始释放催眠气体,凭借着异能,晋楚依然能看见漂浮在空中不被旁人所见的裴邵。 晋楚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示意裴邵可以开始了。 裴邵施展“封印刻盘”,将晋楚的能力封锁。 根据封印的时间长短,晋楚会慢慢恢复一些异能,至于先后顺序,无法控制。 封印异能也能保证晋楚在失去记忆后不至于在无意识间开启“防护”,导致记忆不合时宜地恢复。 裴邵也会视情况给予晋楚一些记忆点。 即使一般人看不见,但在需要隐蔽时,裴邵会将月桂之心项链缠在手上,平素则放在储物空间里。 封印之后,就是记忆。 柔和的光晕只有两个人能看见,像是整个人泡在温泉里,晋楚渐渐起了倦意。 裴邵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而遥远,一切的一切,随着双眼闭上,而消失无踪。 这是晋楚这辈子,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 所有的经历、计划、劳累、心绪、过往,因为遗忘,好似消失。 再睁眼时,纯白的装潢刺人眼球。 广播里,封驳之的声音冷硬无比:“6023号,接下来我问你答,不要企图撒谎。” “姓名?”第一个问题。 看着瘦到青筋鼓起,被银链桎梏的双手,混乱如浆糊的大脑自动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反应。 “许为次,”男人尾调上挑,莫名的不确定让他补充道,“大概。” 2030年5月2号,不动要塞来了一位新犯人。 第187章 弗肯红 头上被软乎乎地砸了一下。 轻飘的触感,晋楚下意识接住了,是个中空的泡沫盒。 晋楚捧着盒子环视周围,栏杆、金属、水泥、锁链,本该是填满糟糕回忆的地下监禁室,这会儿看起来却被暖呼呼的色调覆盖。 显得格外不真实。 “是梦吧,”晋楚了然。 顶着后脑勺上被睡炸撮撮金发,刚到晋楚腰侧的小男孩拿着新收集到的泡沫板,将其摆到一堆废弃物的顶端。 各种小玩意,几乎将整个监禁室填满。 笨拙的小狗不喜欢这里,却没想过远离,而是企图用喜欢扭转恐惧。 周围的景色像是布景舞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上,晋楚随着岐黄的步伐跟着前进。 在塞恩时有异能隔断,在蓝星时楚穗年也一直开着屏蔽。 所以在作为“隔壁的金发少年”和“街上捡来的小狗”之间,金线都没有串联起两人的梦境。 像是简笔画,不论什么环境,都用明亮轻快的颜色勾勒。 晋楚跟着岐黄的身影一同跃起,跳过低洼的水坑,跑过车水马路的街道,小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 对于小狗来说,人类好高,周围的一切都很大。 尽管一切被描绘得绚烂多彩,但晋楚知道这段路途对岐黄来说并不容易轻松。 一幅禁锢,一幅寻找,一幅等待。 第三个场景,是找到她之后的情况。 当时的晋楚不明白,小狗追了她三个街区,寸步不离,为什么临到家门口却不愿意进去。 后来的晋楚才明白,因为门扉后面,有弗林特的味道。 第367章 想必弗林特也没意识到,这个世界普遍存在的一个犬种,这只看起来脏兮兮、颤巍巍的小狗会是塞恩的重要实验品。 或者说,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弗林特不在家的时候,岐黄总会叼些小花来找晋楚,用当季最显眼、开得最繁盛的鲜花来换罐头或是冻干。 如果是冬天,东西就会换成泡沫板或是快递盒。 在岐黄看来,鲜花好看,泡沫板保暖,快递盒可以磨爪子,都是很好的东西。 几平米的地下室,后来也被岐黄到处搜刮的小玩意填得满满当当。 在薇汀和洛克搜寻到岐黄行踪之前,小狗的第六感提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后来晋楚也通过监控摄像头看到了,那天夜里,小狗一直守在门外,但是屋内没有人,没有人给它开门。 因为那天晋楚不在家。 “你来啦!”就在晋楚捡起地上的残花时,岐黄突然朝她这边说道。 这是,能看见她了吗? 奔跑的人影毫无阻隔地穿过,晋楚看见岐黄越过她,跑向了不远处。 跪坐在地上的女人迷茫地看着掌心,在岐黄扑到她怀里时不自在地后退,“你是?” “已经不记得了么,”即使被推开,岐黄也不生气,“没关系。” “裴邵已经找到我了,虽然可能帮不上大忙,但是我能够借助金线和你进入相同的副本。” “算是一点保障。” 残花从指尖穿过,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晋楚意识到不是岐黄穿过了她,而是她在这个空间内没有实体。 虽然是一个人,但是她是“前”,现在在蓝星执行计划,与岐黄共梦的是“后”。 因为时空的隔阂,虽然她也被拉进了这里,但是是作为旁观者的视角。 花瓣从掌心落下…… 不同于以往做噩梦时挣扎着脱离,结果睁眼却是第二场沉沦,这次晋楚很轻巧地离开了梦境。 “醒了啊,”刚刚睁眼,有人轻声说道。 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的晋楚发现自己被换了个地方,肩颈酸涩,捂着阵痛的额角从躺椅上坐起。 高楼露台旁,夜风吹鼓了眼前人的裙摆,克里亚端着高脚杯轻晃,内里透黄的香槟泛着气泡。 睡着了?她刚刚睡着了?! 晋楚难以置信,手指攥紧木椅旁侧,盯着雪白的地板,眸色晦暗。 “不是睡着了,”克里亚像是能听到晋楚的心声一般,开口解释道,“只是施了些小手段。” 一只纯白的蝴蝶在晋楚肩头振翅,边缘虚幻,不似实体。 “你不如后来那么警惕而周全,”克里亚笑着,抿了一口香槟,“但是一如既往的不胜酒力。” “……后来?”晋楚双目圆瞪。 拥有“十二圣剑”的阿塔利亚,乌格廷斯公爵的独女,晋楚现在这副皮囊的身份。 从来到这边后,晋楚每日流程就是执行任务、参加聚会、周末礼拜。 上流社会的奢靡,几乎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晋楚面前。 第二皇女克里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明明年幼,喝酒的姿势却相当娴熟。 周围静谧无声,再无旁人,晋楚摸不准克里亚的心思。 “殿下,”晋楚刚要起身,便被对方摁下。 “自打你回来后,我就觉得你很倒霉,”克里亚看起来毫无敌意,颠三倒四地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押着“晋楚”从时空隧道回来的途中,阿塔利亚几人就遇见了罕见的小范围乱流,险些被空间裂缝撕碎。 这在稳固通道后是极其罕见的现象。 政府实行征税改革后,伴随着时不时爆发的民众抗议,还有反抗军里的激进分子接二连三地刺杀。 阿塔利亚的父亲,正是改革派的核心人物之一。 够不到乌格廷斯公爵的暗杀者,自然会把目标投射到这位继承人身上。 方才的宴会上,混入其中的刺客初始目标其实并不是阿塔利亚。 作为被波及的对象,阿塔利亚只是刺客走投无路之下一个错误的人质选择,以她的实力,本不会受伤。 谁知电力切断下的短暂失明,身边人惊慌失措下的错误打击,匪徒擦枪走火下截断吊灯扣环,地面的酒水奶油,周围的拥挤擦碰。 一连串的偶然巧合下,晋楚成了全场唯一受伤的人。 倒霉、倒霉…… 亲眼看见所有的克里亚,在看了看受伤的晋楚后,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清扫吊灯残渣的家政机器人。 避开人群视线,从指尖放出了一只蝴蝶,纯洁无瑕的蝴蝶带有麻痹与昏迷的双重毒素。 “最近确实有些倒霉,不过您前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维持表面平和的晋楚,暗地里已经摸透了周围的环境与人员布局,将封存在右臂里的月桂之心悄悄取出,手掌随时能幻化成需要的形状。 “颜色没了,”克里亚一眨不眨地看着晋楚,“看来月桂之心在你手里。” “所以,你是主体?” 寒光在手掌处凝结,晋楚一把拽住克里亚的领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逼近,刀尖却在瞳孔前几寸处停下。 差一点点,刀刃就会贯穿克里亚的左眼。 “我就知道你会发现。” 紫色的光晕缠成线条,在克里亚的瞳孔中勾勒出纹样,晋楚曾在回忆里见过同样的场景—— 第368章 那是奥罗拉死后,在被紫蝶融合下,重新从地面坐起的机器人左眼里的光景。 机器人、融合、紫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是奥罗拉教授?!”尽管已经佩戴了月桂之心,但晋楚还是下意识压低音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大小。 “correct answer,”克里亚,或者说是奥罗拉开心地一打响指,随即轻轻拨开眼前的刀锋,“这个姿势我怪难受的。” 奥罗拉几乎大半个身体都在围栏外,因为晋楚的攻势,后腰抵在拐角处,施力点不稳。 从出场就伴随着无数飞蝶的克里亚,以及用蝴蝶当作标志的“无名”,看起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无名创办在前,奥罗拉觉醒在后,想来只是个偶然。 知道克里亚实则是奥罗拉后,作为无名的卧底,晋楚倒是明白对方怎么认出自己的了。 “镜像分身”最多可有三重,也就是包含本体一共能有四个实体。 现下一个作为囚犯在星月塔底,一个作为阿塔利亚应付社交,一个则在暗中执行任务搜集信息。 所以晋楚的视角,一边在名利场上醉生梦死,一边在贫民窟混乱区勾心斗角。 极致的贫富差距,带来的冲击感极大。 之所以分身流连于外,是因为拥有月桂之心的陆三茕要是不想现身,找到她着实不容易。 所以晋楚退而求其次,先从梁知惬的狩唁组切入。 最近总算有了进展。 晋楚在昨日与陆三茕成功接洽,并向对方说明了计划内容。 “我的第一要务是潜伏,在组织派发任务前,都会尽职尽责地演好现在的身份,”奥罗拉在向晋楚解释自己上个循环的行为。 连循环的事项都告知了,可见奥罗拉在“无名”内的地位应该是举足轻重的。 “哈,”晋楚抵唇轻笑,心脏处好似有根羽毛在剐蹭,“哈哈哈哈。” 奥罗拉是个奇怪的人,或者说像她这样的人其实才是多数。 因为在塞恩乃至世界各地,孕育了很多诸如此类的人。 不健全的家庭环境,扭曲的成长方式,随年岁增长的学识与见闻,看似长大的人,实则都在拙劣地模仿“大人”。 奥罗拉拥有绝对的才能,和不与之匹配的心性。 一如还没有塑造出完备统一的内核,就被迫行动、无法停歇的晋楚。 作为两块同样缺口的拼图,“幼稚”的奥罗拉仍是“早熟”的晋楚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位领路人。 晋楚从楚穗年身上体会到亲情与抉择,从弗林特身上学会模仿与隐忍,从奥罗拉身上感受矛盾与对错。 晋楚尊重楚穗年的死亡,放任弗林特的离开,漠视奥罗拉的结局。 晋楚手臂上抬,却在半空停滞,最后又默默垂下。 她允许一切悲剧上演,却无法平静地面对“重逢”。 第188章 赤璋 越是亲近的人,幼时的晋楚越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奥罗拉教授”“教授”“老师”……个别情况下随别人一起称呼,大部分时间都会采用第一个。 开始,奥罗拉在看向晋楚时,眼睛里总是闪烁着疯狂又明亮的色彩,那是在看出色作品时的目光。 后来,那份视线逐渐由“看物”转变为了“看人”,失去了狂热,还增添了愧疚。 是了,在前期,奥罗拉对待任何人,都像是能轻易杀死弱小生命的顽劣孩童。 用开水浇灌蚂蚁洞,看挖掉单眼的小鱼打着旋沉入水底那般。 在全然以自我为中心,没有额外枷锁桎梏,没有学会共情,理解善恶的阶段,“无知”无限接近于“恶”。 她不明白,便没有将别人当作生命。 但她又不是无可救药的坏胚,以至于只是一个人的“反叛”,就让奥罗拉的世界观濒临坍塌。 晋楚总是在远处看着,看奥罗拉一点一点改变。 看她迷茫,看她口是心非,看她固执己见,再看她追悔莫及。 但奥罗拉教授总是会直接靠近,或许是逗弄,或许是询问。 逗弄一个面无表情的孩子,问一个得不到的答案。 她们彼此相处了很多年,但距离永远不远不近,关系也没有改变过。 晋楚垂下眼帘,掩饰情绪,语气平静地问道:“方才所说的‘颜色没了’是指什么?” 距晋楚与陆三茕达成合意才不过一天,组织内就下令奥罗拉向她坦白身份,必然有着需要她们共同合作才能完成的事情。 “在我第一次死亡再醒来后,我就能看见不同的景色了,”奥罗拉用手掌盖住自己的右眼,左眼中流光溢彩,蝴蝶似在振翅,“空气里、人体内、物品上,流转的不同颜色。” 奥罗拉看向晋楚的眼睛,“应该与你眼中的景色类似,那些颜色代表能量,只不过我右眼所见仍是正常的。” 难怪在她取出月桂之心后,对方就说了句“颜色没了”,并认定东西在她手里。 晋楚问道:“所以,问题是什么?” 奥罗拉用克里亚的身份潜伏,是陆三茕都不知道的事情,未免暴露风险加大,才会免去一切中转,直接对接。 “你应该听到过,人人都说第一皇女凯兰实力异常强大对吧,”奥罗拉仰头,注视着不见星不见月的夜空。 凯兰与晋楚年岁相当,虽然从小到大未见其人,但也听周围的人说过不少关于她的事情。 第369章 但总结起来,无非一个词——强大。 “她是异能方面的天才。” 凯兰·温图斯·忒嘉拉,接触火石的当下,便如同呼吸喝水般觉醒了异能,没有任何异常和不适。 晋楚在多次生死后,十七岁达到“于外”,奥罗拉则是死而复生后。 目前已知的异能者,有且只有几个人能到达第三个层次,而且全都经历了艰难的过程乃至生死时刻。 而凯兰,在觉醒的同时,就顺顺利利、稳稳当当地窥到了门槛。 “她只有两个异能。” 以克里亚的身份陪伴多年,凯兰告诉了也只告诉了自己的“妹妹”,关于她异能的全部。 要说十席渴求长生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那凯兰渴求的实际并非“长生”,而是“死而复生”。 她一直都想让自己多病早逝的妹妹重新睁开眼睛。 所以不论是“记忆储存与替换”,还是“意识思维转移”,只要能重现克里亚笑容的实验,凯兰全部应允支持。 而克里亚,也是所有实验中第一例成功的案例。 只是凯兰不知道,克里亚的意识并没有在这具金属躯壳中苏醒。 醒来的是用“灵魂刻印”鸠占鹊巢,吸纳了克里亚全部记忆,以获取情报、潜伏敌营为目的的奥罗拉。 以奥罗拉的年岁,晋楚、凯兰、克里亚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宿泱、苏丹娜、埃斯伯森和楚穗年,也几乎是参与了他们的青春时期。 所以当电子眼发挥作用,奥罗拉看到握着自己的手,一声声哭嚎,喜极而泣地叫着“克里亚”的凯兰时,不知是接收的回忆作祟,还是当真有克里亚的意识降临,奥罗拉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而这一滴从眼角滑落的水光,成为了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也成为了凯兰坚信妹妹回来了的原因。 凯兰的目的,也从一开始的希望妹妹“死而复生”,变得愈发具象而繁多。 她为妹妹机械的躯壳而感到委屈,只是如此,还不够。 这也是凯兰默许并参与长生计划的原因。 奥罗拉继续解释道:“两个异能,一个叫‘镜幻万千’,另一个叫‘癌’。” “癌?”晋楚重复。 “是,就是普通意义上的癌症,被施加者会患上任意一类病种,中招后直接进入后期。” “而且该异能没有什么施展条件,甚至不需要肢体接触,可远距离命中。” 奥罗拉轻点食指,“由于克里亚就是死于癌症,所以凯兰几乎不会使用第二个异能。” 几乎不会使用,不代表绝对不用。 也就是说,除非患上的是较好治愈或者积极治疗后仍能存活较久的病种,其他情况下被施加者都难逃一死。 算是相当逆天的异能了。 对于自己,晋楚不怎么担心,毕竟患癌后的生存时间可能比她现在剩下的寿命还要长。 但是有对旁人使用的可能,晋楚仍是不能接受。 “仅仅是这样,应该不至于得到你的重视,毕竟星月塔一毁,这个异能就算再逆天,也鞭长莫及。” 这么说,就是还有后话了。 “但是凯兰的‘镜幻万千’,也没有之前所见那么简单。” “如果说你变强,是在将楼层建得越来越高,”奥罗拉背过手,说话间习惯性地踱步,“那她就是在添置、在补充,在丰富楼内的东西。” “不同于你水潭里蕴含的磅礴能量,凯兰的能量与寻常a级异能者相差不多。” 在奥罗拉的左眼视觉下,晋楚仿佛浑身覆盖滔天火焰,巨大且多彩的能量即使收敛,都耀眼的像个太阳。 只有在完全变化成其他身份时,才会沉寂,但仍然能看出周身能量在逸散,不规则的外缘在频繁波动。 而凯兰,在不使用异能的情况下,周身毫无能量,像是个密封的盒子,物品尚且不能平静到这种程度。 就连幻化出的镜子,都精准地控制用量,真正做到了物尽其用、全无浪费。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全面的异能,”奥罗拉由衷赞叹,“她的镜子兼具精神系、空间系、变化系、强化系……” “不是多个异能造就的便利,而是将一个异能开发得淋漓尽致。” 回想起凯兰觉醒时,奥罗拉就在她的身旁。 简朴单调的镜子从凯兰手中幻化而出,系统对其潜能地判定不过b级,当时凯兰体内所有能量加起来,才将将摸到d级的门槛。 “最初,那只是一面能照出‘真心’的镜子而已。” 晋楚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包括她在内,目前所有异能者都是依据镌刻在脑海里的使用方法来驱使异能的。 对待异能的态度,都是增强,而非改变。 就像晋楚不停地扩充水潭一样,水潭的容量越大,异能的上限越高,使用起来也愈发强力。 而凯兰改变了异能的基本逻辑。 将一面包含具现能力,用于读心的精神类异能,逐步发展为了现在的模样。 精神方面既可以读心,还能制造出幻境,幻境在有攻击力的同时,还展现了空间系的特质。在能储物的同时,根据镜子的位置所在,还能完成空间转移。 不仅如此,根据奥罗拉的阐述,凯兰的镜子还能发挥出类似“镜像分身”的效果,镜子本身也能转化形态,并不囿于原本模样。 第370章 宛如开宗立派的祖师爷,改变了异能的运行规律,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独门秘籍。 让异能从种类,变成了系统,凯兰从底层逻辑里,悟出了延伸之法。 她不是在继承,是在创新。 也就是说,如果凯兰愿意且有时间有想法,即使没有“复刻”“吞噬”等异能,她也能逐步强大。 “最重要的是……”奥罗拉欲言又止。 在隧道稳固初期,凯兰曾以测试为由,要求一同前往蓝星。 在回程时,凯兰表示要在蓝星停留一期。 而三日后,奥罗拉却在帝都官邸内遇到了本该身在蓝星的凯兰。 在看见妹妹之后,凯兰高兴地迎了上来,从身后拿出一捧亮黄色的玫瑰,“送给你的。” “这……”塞恩资源枯竭,大部分花卉难寻踪迹,生物信息也没能保留,因而鲜花比之黄金还要珍贵。 先不提这些,“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凯兰将剃掉尖刺的黄玫瑰递到妹妹怀里,“我偷偷回来的,不要告诉别人哦。” “我看这花着实艳丽,迫不及待地想要装饰在你的寝殿里,你不是最喜欢黄色了吗。” “偷偷?”奥罗拉不明所以,“可是最近隧道并没有开启过。” “呐,”凯兰身边闪现出一面两米高的镜子,足以让人立身通过的大小,“我在那边留了镜子,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过去。” 凯兰抚摸着妹妹柔软的脸颊,就像对待花瓣般轻柔,“玫瑰、松柏、水稻、蝴蝶,这些这里没有的东西,我都会帮你从那边带过来。” “你不是想要个植物园吗,姐姐近日就会为你搭建。” “……” 奥罗拉一字一顿,艰难地陈述道: “她的‘空间转移’能力,在先前的实验中,已经确定可以跨越塞恩与蓝星的界限。” 第189章 茧色 “所以,我们需要杀了她。” “所以,我们需要杀了她。”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几乎同时道,但语调截然不同。 奥罗拉说完便低下了头,捋了捋鬓角被打理得卷曲精致的碎发,又抚了抚礼裙腰际的链条。 把全身上下本就整齐的装扮都梳理了一番,奥罗拉才再次开口道:“前面,我说你倒霉。” 晋楚抬眼,静静等着奥罗拉的后续。 她确实和陆三茕谈了不少事,但不是全部,毕竟同一个时空出现两个自己这种事,不说也不影响战略方针,还能留有后手。 “可能是因为能力与灵魂有关,所以我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奥罗拉停顿,“我曾在多年前,见到过长大的你。” 圆月当空,江水冷寒,奥罗拉曾在沉入江底的夜晚,看到过一抹向她靠近的暖白幻影—— 没有游动,没有缘由,女人奋力地伸出左手,企图抓住她的手腕。 那时的奥罗拉只觉那眉眼熟悉,但连自己都忘记了的人,怎么会记得眼前说来熟悉其实陌生的人。 疑问被搁置,迫于生死的奥罗拉转头便将这些忘到脑后。 直到“无名”摧毁了顶替奥罗拉的机器人,将备份数据全部清除后,属于奥罗拉的记忆以数据形式返回。 这时的奥罗拉想起来了,同样的身影还出现过一次。 在雪白的病房内,双腿盘起,无凭无依置于空中的轮廓,即使不清晰,那抹挂在嘴角的冷笑也让奥罗拉印象深刻。 “我将两道身影联系在了一起,但仍不确定,因为那时的我还没有见过你长大后的样子。” 奥罗拉倚靠栏杆,“现在,倒是明明白白、肯定无比了。” 但是听到这些的晋楚却蹙起了眉头,眼中霜华闪烁,“你确定吗?” 奥罗拉看见的地点和时间,晋楚并不存在于那里。 明明是通过回忆再现的沉浸式参与,现实里的奥罗拉却说看见了晋楚。 所以是真实的奥罗拉看见了虚假的晋楚,还是虚假的奥罗拉看见了真实的晋楚并让真实的奥罗拉接收了虚假的记忆,还是…… 看着晋楚眼中晦暗不明,奥罗拉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二维世界,不一定是虚假的。” “什么意思?”每次晋楚疑惑,奥罗拉似乎都能很快察觉。 “在某些高维理论,如弦理论中,存在额外的空间维度,但这些维度通常是“卷曲”的,不是我们直观意义上的二维平面。” 在奥罗拉说话间,晋楚隐约听见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像是人群的呐喊,整齐划一,但距离较远,很难确定。 “但总得来说,二维世界在数字上是成立的,理论物理学中无法证明它存在,也无法证明它不存在。” “不用想那么多,”奥罗拉扶住被夜风吹动的长发,“世界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两人的id突然一前一后接收到通知信息,翻阅之后,晋楚知道了前面听到的声音是何处传来的。 有人群聚集在政府门前抗议,还发生了小范围的械斗。 街道上人影卓卓,早有预谋的信徒三三两两从各个角落窜出来,游行的队伍逐渐壮大,每个人嘴里都在念着什么。 “三圣,信者,永生……”奥罗拉隐约辨认出几个词语,“是三圣教的信徒。” 三圣教,晋楚有点印象。 第371章 作为塞恩人数较多的种族艾瑟伦人,他们内部分为两派,一派信仰塞恩正统“丘利教”,一派则信仰“三圣教”。 三圣教认为宇宙之初,结束混沌的是三位女神: “命运女神”阿斯特莱雅,掌管着每个人的命运之线,决定着生命的走向; “时间女神”赛娜,拥有控制时间流逝的力量,能够加速或减缓时间的流动; “生命女神”莉莉斯,负责孕育生命,维护自然界的平衡。 而信仰自由女神的塞恩是一神教,除了“丘利教”之外皆为邪教,三圣自然也被列为异端。 命运、时间、生命,这些《铁罪书》里也有,两派争议的焦点一般集中在谁是正统。 关于这点各执己见,谁也不退,因而多年来争斗不断。 随着游行队伍靠近,晋楚渐渐听清了抗议口号,大抵是关于前几日的土地改革措施和近几年明显下滑的经济。 他们以往明明并不关心这方面,这次的口号更像是个煽动的理由。 晋楚觉得蹊跷,近几年三圣教快速崛起,信徒每年都在翻番,跟原先无组织无纪律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而且…… 时间点很奇怪,现在已经是半夜三点了。 这种事情时不时就有,上面变动政策或不变动政策,都会引起民愤,奥罗拉早已见怪不怪,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说这些是想表达,除颜色之外,我还看得见一些其他东西,缠绕在你身上的红线,让我得知了一些因果。” 这些所谓的因果,也让死而复生的奥罗拉多了一些对世界和命运的感悟,亦是这些红线,让奥罗拉选择了“无名”。 “你很危险,世界在排斥你。” 天边火光乍现!! 与“排斥”一同落下的是后一步到来的震荡波,狂风掀起飞沙碎石。 刺鼻辛辣的味道与四散的白色火花瞬间席卷帝都。 晋楚第一时间挡在奥罗拉身前,飞速流窜火花被她用胳膊拦截,而旁侧的躺椅碎裂,窗帘燃起。 变故来得突然,等奥罗拉反应过来时,晋楚的胳膊已经被灼烧出一个指节深的血洞,周围皮肤连同脸上都有烧伤。 闻到鼻尖类似强酸的味道,再看那白色的烟雾,奥罗拉赶忙捂住口鼻,“五氧化二磷,有毒。” 晋楚疼得嘴角抽动,看着近在咫尺的炮击点,以及周围被点燃的幢幢建筑,“白磷·弹。” 有人在人潮密集的帝都中心,展开了破坏性极大的无差别攻击。 将灼烧的外套扔到地上,手臂上的火苗直接用掌心按灭,最开始的猝不及防消散后,即使是钻心的疼痛,晋楚看起来也不动声色。 晋楚环视周围,从高处看,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 因异变而到处躲藏的信徒,几缕脱离队伍跑向暗处的人流,抗议聚集地与爆炸中心几乎重叠。 信徒与为制止暴乱而出动的治安人员有些残渣都不剩,大部分都在血泊中血肉模糊、不知生死。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快速集结的抗议人群,有计划的人员部署。 ……有人在打着抗议的幌子,利用三圣教制造混乱,借刀杀人。 不是尾岩不是狩唁,这种渗透能力和组织水平,要么是反抗军,要么……是联邦。 不管是谁,这对晋楚反而是个机会。 埃斯伯森一直处于铜墙铁壁的保护中,想要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他和希贝尔不是件容易事情。 一般骚乱是轮不到军队出动的,但是涉及帝都安防,敌方还有高强度杀伤性武器,那可就另说了。 被撤下的护卫队在变动发生后立刻破门而入,现在都围在奥罗拉周围,确定着这位帝国第二皇女的安危。 “……阿塔利亚,”见晋楚攀上扶台,奥罗拉情急之下叫道,“你一定要……小心一点。” 晋楚点点头,随着奥罗拉的“注意安全”,从高台一跃而下。 “注意,”夜风从耳边擦过,晋楚在心里传递信息。 与此同时,身处不同地方的几位被召回者都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从她在梦境中能够看见后晋楚与岐黄的交谈,就可以得出,时空的距离并没有阻断所有联系。 这件事情,在晋楚到达塞恩的第一天就发现了。 因为被后晋楚招魂控制的魂魄,不仅在蓝星能被她驱使,就算是来到塞恩后,也依旧具备一定的强度。 而远在塞恩的晋楚,也能与身处不动要塞的裴邵,取得断断续续的联系。 晋楚咬着撕下来的衣角,潦草地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身影飞快地在房顶上掠过。 同时在心底下达指令:“今晚执行b计划。” 其实早在昔日天台上,后晋楚的复刻品能够命令裴邵时,后晋楚就有过大致猜测。 利用“时间回溯”,是她在看见赵声煊的第一眼时就考虑的,却是在她做了诸多打算,审视诸多因素后才真正下定决心的。 通过和裴邵的联络,和安插在要塞内部的游魂,晋楚对后晋楚的现状和经历都有所掌握。 “倒霉”这件事,彼此都有一些,但是影响的强度她却远超后晋楚。 不是因为先来后到,还是旁的什么因素,通过观察,晋楚意识到,问题根本在于“实力”。 明明与潘幼柏认识,但半点没有延展到月桂之心的内容;四处追赶,却最终晚了一步,只来得及从河中捞出许为次的尸体;“天湖游泳馆”说是个简单的副本,总共六名玩家却又两名卧底。 第372章 有些看似是“好运”的地方,实则也是后晋楚依据努力和实力得来的。 比如之所以能在离开的最后一天巧合地遇到潘以凝,纯粹是因为后晋楚将自己逼到了极限。 硬撑到调查出的月桂之心消失时段的末尾还不算晚,甚至还坚持等到监控曾有问题、闪过马赛克的12月25日。 若非实力加成,换成别人万不可能在排异时空内停留这么久。 能在许为次的尸体被泡成巨人观前找到,是因为异能积累得足够多;能在异能被封印的情况下维持魂灵的强度,是因为能量足够庞大;能在维吉亚等人围攻下轻易而隐秘的取胜,也是因为实力足够强悍。 第190章 密陀僧 从“时间回溯”开始,两人就称不上一帆风顺,但是在后晋楚的视角看来,不幸并不明显。 因为,所有不幸都没有造成不可扭转的负面影响。 但晋楚就不同了—— 要不是当初消防队来得够及时,身受重伤的她可能已经死了; 要不是晋楚复刻的“队友”在时爆中保护了她,她今天站不到这里; 时至今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从奥罗拉能够将她迷晕带走,就知道现在的晋楚情况仍不乐观。 回溯前后的赵声煊实力虽有差距,但远没有她们这般巨大。 压力越大,反弹自然越大,施加在两人身上的排异应该重于赵声煊所感受到的。 如果“厄运”是以后晋楚的标准设立的,那么对于她来说,挨过就显得艰难了很多。 “倒霉啊,”晋楚呢喃着。 可是伴随时间回溯而来的,不止是霉运,还有不知缘何的变动—— 或许“无名”委派奥罗拉来与自己接头,也是看出了她的力不从心,她不像后来的自己,能够解决任何问题,推测出所有迷局的真相。 现在的她,尚且幼稚,没有岁月沉淀下的经验,甚至在塞恩的每时每分,都害怕到想要颤抖。 拿着这枚本该当世唯一的戒指,一段提前约定的合约记忆,去见那位游刃有余、从容优雅的尾岩组领袖。 晋楚这趟路途有太多意外,而这场被后晋楚准备充分的会面,也不像想象中顺利。 那份记忆,就有所偏差。 “数以万计的骸骨?”看完记忆的陆三茕却摇了摇头,“恕我直言,这并不存在。” “……什么?”晋楚诧异。 “骸骨是有的,但是远远没有这么多,不过是一两个墓群的范围大小,称不上‘屠杀’。” “而且……”陆三茕欲言又止,“其他信息也有不准。” 比如角落里一闪而过的丰富佳肴,在晋楚带来的记忆里,塞恩虽然资源匮乏,但各种物资仅是昂贵,还到不了缺失的地步。 但现实的塞恩就算是贵族,鲜果蔬菜也是千金难买的。 再比如那幢矗立在帝都的植物园,在晋楚的记忆里,原是国家培育维护的植物基地,后来依靠异能者加速繁育。 也就是本就有,后壮大。 但现实里,帝都中心从来就没有过植物基地,直到几年前,第一皇女耗费人力物力,才让建成一座玻璃房。 甚至比记忆里小上数倍。 最重要的是,记忆与现实里的国家局势都大相径庭。 晋楚的记忆里,中庭两分,帝国与联邦势均力敌、常年战火。 除了两国交界的走廊带十三国,东、西、西北与北方实际上还有四个实力弱于帝国、联邦,但强于其他国家的地区性强国。 但现实里,世界统称甚至不叫“中庭”,中庭是联邦中央市的别称,世界则被叫做“六合”。 “北陆”“联邦”“帝国”三足鼎立,北陆于苦寒之地、遗世独立,联邦科技与经济齐头并进、当世第一,塞恩人体异能独一份、后起之秀。 现实里塞恩的实力弱于联邦,也弱于回忆里的塞恩。 如果以漂浮在空中前后没有变化的黄金岛作为标准,记忆里黄金岛占据塞恩面积的三分之一,那么现实里则只有十分之一。 同居东边的北陆与塞恩一北一南,北陆地域更为广袤。 黄金岛则悬浮在三家临空,以联邦五、北陆(怎么加标点都无法防屏蔽)四、塞恩一的比例,各占一隅。 眼前的姑娘在听到这些话后低下了头,表情虽有掩饰,但远不如记忆中来得沉静。 画面里那种平和又疯癫的样子,陆三茕莫名觉得矛盾又自洽。 两人像一个人,又不像一个人。 陆三茕朝旁侧垂眸,“尽管如此,我依然相信你。” “不是因为你手中的戒指,而是因为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知道我在说‘重要’时,何以露出那样的表情。” 陆三茕伸出手来,“希望我们,合作无间。” 被小石子绊倒,晋楚从回忆中脱出,稳住踉跄的身影,将隐隐作痛的右脚狠狠踏在地面。 疼痛从脚底蔓延而上,直麻痹到发顶。 “倒霉啊,”晋楚重复着,将月桂之心戴在食指上,转动间,宝石潋滟波纹犹如深海。 下一瞬便嗤之以鼻,“真好笑。” 笑自己,而非命运。 若是当时在这里的是后晋楚,必然不会只是沉默地站着。 她会去询问各种细节,去猜测变故的原因,去用自己的话术打消对方的疑虑,会解决所有突发的情况。 第373章 她知道,她和后晋楚之间只能活一个,现阶段的所有霉运都在提醒她,后晋楚才是更有价值更应该的那个选项。 但是,她不想死。 她不想循规蹈矩地活着,不想与裴邵分别,不想看着楚穗年死去,不想一直疼一直疼…… 也不想,看到别人的苦难。 她曾在一望无际的青空下看见一轮圆日,那是除挂在天际之上的太阳之外的光芒。 直到双手的动作变形,晋楚都没能收回视线。 旁人都看不见,但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着晋楚的心神。 世界在定义排斥,她却仍被那份痛苦吸引。 后来,得知一切的晋楚猜测,那光芒的背后,应该是未来的自己。 一直存放在右臂里的戒指,今晚已经戴在手上好一阵儿了。 早在夜风习习、脚下悬空的那个刹那,脑海里的崩断声就预示着思想挣脱牢笼、恢复自由。 十七岁的晋楚用袖子胡乱地抹去汗珠和眼角的水汽,继续前进。 直到黑夜隐去身影,再也看不见分毫,奥罗拉也没有收回视线,我在围栏上的手指渐渐收拢。 周围乱七八糟,她却连衣服都没有一个破洞。 [要是晋楚,刚才这些话就会让她胡思乱想很多了,毕竟“多愁善感”的人总是更容易内耗。 总被一些杂七杂八、千头万绪的东西绊住手脚,“抉择”对这种人来说就会是一件难事。] 这是奥罗拉曾经对裴邵说过的话,但是没有说全。 她能看出来,晋楚有心事。 亲近之人,确实不乏有说晋楚拧巴、纠结的,但是这么说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甚至,一百条评价里可能也只有一条。 更多的人,会觉得晋楚冷漠、绝情、狠辣、果敢。 截然相反的观感,快与慢、锐与柔,是因为晋楚的犹豫只在内心。 在一件事情还没到决策前,她会无休止地在内心盘算,只要时间一到,她即不给别人后悔的余地,也不给自己机会。 所以,晋楚会在每一个抉择的节点中间,无限内耗。 尽管对方没有说,但是奥罗拉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晋楚的身上有一根无比明显的红线,绷紧到像是两端挑头的天秤,一头坐着她,另一头还有别的东西。 命运是倾斜的,这也意味着,两头只能择一,无法两全。 奥罗拉不知道另一头是什么东西,但是在结果还没出来前,她就已经开始担心了。 按理说,晋楚的能力不会让她彻底死亡,但红线的指使不容置疑,奥罗拉已经多次验证过了。 表面上,晋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看起来更会“看人”,实际上,不通情理、不擅世故的奥罗拉却有自己一套更直白纯粹的感觉。 “你已被规矩训诫得……太过乖顺了。” 奥罗拉轻轻地吐露,声音小到连自己都难以听清。 “乖顺”一词,任谁都不会把她与晋楚联系在一起。 但在奥罗拉看来,过去的晋楚就像个任人驱使的人偶,有心也当无心。 在实验室时,听周围人的话,听奥罗拉的话,听楚穗年的话,不管好坏,照单全收,不反抗不质疑。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比经过训诫的囚犯还要顺从。 这就是问题所在。 就像后期拥有足够实力的楚穗年,仍会因为一段其实毫无杀伤力的口哨声而做出反应。 晋楚则看似反抗了连楚穗年都无法反抗的口哨,但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又一次听从。 一道执行级别更高的命令——楚穗年的暗示。 所以在获得自由后,离开了塞恩的实验室,失去了楚穗年和弗林特的命令,晋楚却看起来比在囚笼之中时,更显得迷茫。 失去了篱笆,沉默的羔羊反而不知去向何处。 有能力,却自觉不配成为领袖;有智谋,却毫无野心闷头出力;有善心,却缺少锋芒瞻前顾后;有实力,却听命任命随遇随缘。 晋楚一直在融入人群,迎合他人,不想特立独行也不愿与人为恶,用严格的道德标准束缚自己,宽松容忍的态度对旁人。 而上述这些,只在晋楚面对自己的问题时成立。 一旦牵扯到别人的利益,晋楚就会当只出头鸟,为别人的利益出头,以自己的权益让步。 旁人的一点点好,就足够她掏心挖肺。 任何在奥罗拉看起来无比正常的想法,对晋楚而言都是不堪的。 “不想被人抛弃”“没能将事情做得完美”“没有救下更多的人”……别说做坏事,就是“想要活着”这种事都无法启齿。 以“不牺牲”为耻。 “烦恼有时也是件好事,”屏退众人的房间里只剩奥罗拉一人,柔软的床榻仿佛能吸取所有负面情绪。 “烦恼意味着自我意识地觉醒。” “不论好事还是坏事,人总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愿意如何才是。” “不是被人群裹挟,不是被时代推着前进,不是被信息茧房封闭,不是被他人评价寄予的……‘愿意’。” 只是奥罗拉没想到,今夜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晋楚。 第191章 银朱 “二十天了,没想到你能坚持这么久。” 剥落的指甲被扔在地上,金属钳上鲜血淋漓,被钉在椅子上的人看起来毫无生息,若非包裹在头部麻布袋有微弱的起伏,几乎没有生存迹象。 第374章 凯兰将手上的血迹抹在对方身上仅存的干净位置。 至此,再无一块空白。 双脚跨过一道刀锋般隔开空间的直线,同样的椅子同样的人出现在眼前。 只是身上少了凯兰方才添上的最后一抹红渍。 宛如长廊,凯兰一直在前进,而相同的场景与人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面前。 一层叠着一层,一个接着一个。 唯一的区别就是,每前进一次,房间中央的椅子上,重伤垂死的人身上就少一抹伤口。 直到三十三重房间走完,凯兰站定在了身体全然无恙的蒙面人旁边。 普通的房间内,有窗有床,被摆放在正中的椅子则前后各被一面镜子包夹。 正因如此,镜中的场景不断延展重复,环环包裹。 “虽然花了二十天,但总算撬开了所有,真是让人震惊的信息量。” 凯兰左手撑上椅背,缓缓靠近,像是拥抱亲近之人般,将坐在椅子上的人圈进怀里,夸奖似的摸了摸后脑勺。 但怀中人安静沉静,如潭死水,不辨死活。 凯兰后退几步,五指合拢。 摆放两端的镜子逐渐靠拢,将椅子上的人一点一点“吞下”。 画面旋转,横置后的镜子如山水人间,上下交映,合为一体。 人消失,最终镜子也化为一条直线,越来越细,直到无形。 “扣扣扣,”就在镜子消失后,房门被人敲响。 “进,”凯兰活动了一下手腕。 “二殿下到了,”管家俯身。 凯兰点头,将椅背上的外套拿起,随意搭在肩上,“走。” 穿过长廊,凯兰的余光被两侧花园里的植株吸引,院内的设计和花圃的打理都是克里亚亲力亲为的。 指甲缓慢地抠挖掌心,甲薄则利,凯兰感受着微微的刺痛。 餐厅,奥罗拉坐在长桌一侧,看着满桌的瓜果和菜肴,神情却有些凝重。 晋楚失踪后,凯兰就派专人围困了她的府邸。 明为保护,暗为软禁。 她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暴乱分子被悉数擒获,塞恩军方死伤过百。 与世隔绝三周后,今日却被叫到第一皇女的府邸,说是大殿下想与她吃顿家宴。 黄油烤制后的奶香咸鲜怡人,烟熏的羊后腿滋滋冒油,果木独特的香味和羊肉特有的滋味相得益彰,润白的牛奶装了满满一壶…… 丰盛到奥罗拉都心慌。 对于塞恩来说,新鲜的食物是最为昂贵的奢侈品,但身为王族,还不至于吝啬到无法拥有。 奥罗拉之所以觉得不适,是因为塞恩的食物,不是这样子的。 柔韧到掰不断的香蕉,颜色发白肉质松散的肉类,以及干柴发硬的鸡肉,荧光黄色的鸡蛋黄。 塞恩最顶级的食物也不是眼前这桌饭菜的味道和色泽。 看着血红的液体从牛排切口滴落盘中,奥罗拉只觉得鼻腔里又腥又膻。 “怎么光看着,肉要趁热才好吃,”双扇大门缓缓打开,凯兰走得飒飒生风。 话头到话尾,人已经行至餐桌旁。 凯兰向来不拘小节,随意地坐下,身上只是披着的外套滑落,堆叠在身后。 平常都会紧挨着妹妹的人,这次却坐在了长桌的另一端。 奥罗拉艰难地吞咽口水,看着女仆切好放在餐盘里的肉块,迟疑着拿起刀叉。 她真的很想问问,这些是什么肉。 另一头的凯兰却从善如流地将三分熟的牛排放进嘴里,“这些东西,可来之不易呢。” 凯兰边缓慢地咀嚼,边调侃地看向奥罗拉,“尝尝?” 凯兰的所有行为都与平素大相径庭,加之晋楚的失踪,“无名”的断联,奥罗拉再傻,也知道今天这顿该是“鸿门宴”才对。 在凯兰的视线下,奥罗拉认命地将牛肉放进嘴里。 鲜嫩的口感,汁水充盈,味道尽然出奇得好。 不,准确地说,奥罗拉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排。 但是再好吃,没有胃袋的奥罗拉也只能吐掉,只能消化机油、润滑液的身体,无福得享。 但是幸好有味觉,让人还有活着的实感。 奥罗拉不由想到了裴邵,没有味觉的魂灵和拥有味觉的机器人,即使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没有气味感知的机器人是如何尝出味道的,也不明白都是灵魂,她与裴邵的区别在哪。 奥罗拉下意识又嚼了两口后,一直看着的凯兰笑了,“不枉我花了大功夫去学。” “学?”奥罗拉停顿。 “对啊,学,”凯兰对着满桌菜肴一挥手,“学习晋楚是如何‘复刻’物品的。” 奥罗拉没想到晋楚的名字会明晃晃地出现在凯兰的嘴里,一时捏紧了手中的餐刀。 她不是不能演戏,也不是不想表现的惊讶,只是任谁都能看出,对面的人不希望任何客套和迂回地出现。 早在来赴约前,奥罗拉就知道凯兰必然得知了什么,只是不知道对方得知了多少。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她最不想暴露的事情,可能已经暴露了。 如果这件事都暴露了,那还能有多少事没暴露呢。 “这些日子,塞恩没少吃瘪,”凯兰轻描淡写地将光屏放大,铺陈到餐厅中央。 每个计划后面都跟着鲜亮的红色印章,有的代表中止,有的代表终止,有的则代表彻底失败。 第375章 “抓捕目标像是察觉到我们的目的,提前避开设伏路段。” “危险等级为c的异能者,实际上在暗中增强至b级。” “暗中引导的言论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煽动的负面新闻也不了了之。” “培养多年的a级异能者叛逃,‘伊甸园’无法正常运行。” “特监所的卧底名单泄露,间谍被铲除一空。” “暗杀小组全灭,埋在高层的钉子也被一个一个挖出。” …… “这一个月,简直一败涂地啊,”凯兰一条条念下来,但不论小事大事,语气都毫无波澜。 “我记得,”凯兰突然话锋一转,“阿塔利亚与你关系不错,失踪前最后一个见的就是你?” “是,当时她受伤昏迷,我就……” “对,”奥罗拉还没说完,凯兰就一拍桌子。 “你知道我一直看不到埃斯伯森的‘内景’对吧,”凯兰又道。 奥罗拉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当然还是看不到,不过这不影响我知道他被换了,”凯兰直白至极,“希贝尔,也是个有能之人,我之前还想把她挖到我这边来。” 奥罗拉手指抖到拿不住刀叉,只得缓慢地放下,将手肘压在桌沿,“姐姐……” “别这么叫我!”凯兰勃然大怒,桌上的东西被扫落大半。 看着奥罗拉无措地站起,凯兰突然柔下了神色,“抱歉,我不该对你这么凶的,吓到你了吧。” 面对凯兰地靠近,奥罗拉下意识后退,却被压住了右手。 凯兰明明行动很缓,但却在一瞬间来到了奥罗拉身前。 没有抓,凯兰灼热的手掌压在奥罗拉右手之上,那力道重,却还没有到无法挣脱的地步,但不容反抗的气场却让室内气温都好似降到冰点。 凯兰一抬眼,所有侍候在屋内的人员全部退下。 “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学’的,”凯兰抵近,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放到奥罗拉嘴前。 近到仿佛奥罗拉张口,就能咬穿那青色的颈侧血管。 “因为天才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啊,我亲爱的妹妹。” 如同传功,火石能够让人觉醒异能的原因与“概念输入”有异曲同工之妙。 掌握一门技艺,需要的是理论基础和日复一日的练习。 “概念输入”就是依靠记忆数据化,将知识与理论直接传输到当事人的大脑,省去学习的时间。 如果是需要动手的技能,在“概念输入”还需辅以身体练习。 异能觉醒的过程,就是吸收火石中的能量,并将火石传输的那些冗杂繁复的运用指南融会贯通的过程。 而火石的传输更高级,它为人们省去了理解的过程,仿佛直接将用法刻在了脑海里。 所以就造成了“会”也“能用”,但不理解的结果。 也就是说,能够理解火石里包含的“技能内容”,那么只要有能量,即使没有火石也能学会不同的异能。 最初发现并提出这点的,是年仅八岁的克里亚。 “我知道埃斯伯森和希贝尔被调换了,我知道阿塔利亚是晋楚伪装的,我知道你们在暗中计划着什么。” 凯兰松开了压制的手,转而攀上奥罗拉的脖颈,掌心下的皮肤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那与寻常人一般无二的肌肤纹理,除了温度,真实到让人恍惚。 “不是今天才知道,”凯兰将胸膛后移,像是跪拜神佛般低下头颅,虔诚又珍重地看着奥罗拉,“每天,我都能看到许多精彩绝伦的信息。”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吗?”见奥罗拉低头,凯兰抬起她的下巴,“因为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联邦的铁蹄踏到哪里,不在乎十席在追求什么,不在乎塞恩能否存续,不在乎人民过得痛苦或喜乐。” “所以不管对面是在为生命存续而奋斗,还是在为未来命运而绝望……” “我都无所谓。” “所以,”凯兰的手指收紧,向上的力道拉扯,奥罗拉的双脚几乎离地,“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你是克里亚,对吗?” 第192章 胭脂虫 “二殿下又没来参加,整天都窝在寝殿里鼓弄那些标本骨头,与大殿下真是截然相反。” “听说大殿下的异能已经达到a级的水平了,能够成长的异能,真是闻所未闻。” 不远处,身着正装的凯兰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彰显着皇家该有的气度与礼教。 “短短三十日,就从c级到a级,真是天赋异禀。” 顽劣、缺乏礼教、不通世故,外界对于第二皇女克里亚的评价不外如是。 与之对应的,是明礼、张弛有度、强大自信的第一皇女凯兰。 凯兰一边与公爵谈笑有声,一边将宴会厅里的所有言论尽收耳底。 自从达到第三个层次后,声音、味道、颜色、触感,所接收的一切都与以前大不相同,细致入微、见微知著。 “他们懂什么呢,”凯兰在心底腹诽。 没有人能理解克里亚,理解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她也不行。 无聊的宴会为了无聊的联系,为了家族利益而被捆绑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挂着伪饰笑容的人们,场上尽是言不由衷的奉承阿谀。 凯兰看着高耸的香槟塔,水晶杯中反射着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第376章 自己也是其中一张。 她想起了为兔子送葬的自己,也想起了问她“你觉得什么是死亡”的克里亚。 凯兰比克里亚大三岁,三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十一岁的凯兰完全无法理解八岁的克里亚的内心。 小白兔是凯兰养了三年的宠物,这种可爱又毛茸茸的生物凯兰很喜欢,小小一团,身体会因呼吸而上下起伏,抱在怀里温温热热的。 白白的身子,红红的眼睛,没有任何力量,能够被凯兰轻而易举地拿捏在掌心。 只是轻轻用力,估计就会被凯兰掐死。 凯兰只是这么想的,无数次地想,从来没有付诸行动。 但是小兔子还是死了,凯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全心全意地喂养,为它准备了所有需要的东西,精细呵护着。 凯兰养不活东西。 只要是活物,不管是好养还是精贵,即使再用心,要不了多久也会失去气息。 小兔子,已经是留存最久的了。 所以凯兰很伤心,将兔子的小窝、饲料、玩具全部打包,挖了一个足以容纳所有的土坑。 “我可以用它做标本吗?”蕾丝边小皮鞋停在凯兰面前。 穿着黄色蓬蓬裙的克里亚一脸兴奋,指着尸体被保存完整的兔子,“刚死不久,脏器都还新鲜。” 凯兰愣愣地听着,在对方伸出手的瞬间后背发冷,一把拍开克里亚的手,“滚开啊!别碰它!!” 兔子从掌心跌落,掉进了土坑里,雪白的皮毛沾染了尘土。 “啊,弄脏了呢,”克里亚小小地遗憾了一下,随即蹲在土坑旁边,右手食指上下一转,“为什么难过呢,是因为‘死’吗?” 随着克里亚动作落下,坑中的灰尘突然滚落,小兔子沉寂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你觉得什么是死亡?” 在凯兰难以置信的视线下,小兔子抖落了身上的灰尘,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站了起来。 “你,它……你做了什么??” 看着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凯兰不由起身后退,但小兔子仿佛没有察觉到主人惊惧的心情,开心地跳到凯兰身边,如活着时候的习惯一般,用前爪扒拉着凯兰的鞋面。 “让它‘活’。” 克里亚微笑着,短短三个字落下,周围的风似乎都停了。 梦里的风停在梦里,现实的风还在吹拂,凯兰看着眼前与克里亚一模一样的脸庞,松开了紧箍的手指。 “别说,”未等奥罗拉张嘴,凯兰就低声制止,“不需要你来承认。我说你是,你就是。” “祂是我养得最久的活物,”凯兰退后几步,拿起银质餐刀,插进了羊腿中央。 嗜酒好色的愚蠢父亲,听之任之缺乏主见的人偶母亲,日渐衰微的皇室,每况日下的声誉。 不听话、不可爱、不好养,所以……都死了。 “最可爱最有用的一个,我一直留在最后的一个,却被别人杀了。” 即使凯兰背对而站,强烈的威压和降至冰点的氛围都让奥罗拉无法动弹。 她虽然拥有克里亚的记忆,但也不知道“被杀”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人民,对于自由女神的信仰是镌刻在每一个人身上的,包括王族,包括凯兰。 但不包括克里亚。 信仰是会“传染”的,若是父母信奉宗教,被自小教育渲染的孩子自然也会。 凯兰就是如此,但克里亚却有自己的想法。 一张本该任人描画的白纸,从一开始就与周围格格不入。 克里亚会在餐前祷告时询问:“为什么不感谢耕种出粮食的农民,不感谢烹饪肉菜的厨师,不感谢付出金钱买来食材的自己,反而感谢神明呢?” 克里亚会在民众因忒嘉拉三世,也就是凯兰的父亲,当时的王上昏庸导致大灾荒抗议时询问人群:“为什么你们会企图用言语向导致你们苦难的人去争取权益呢?” “为什么不用枪?” “为什么不去抢?” “为什么如此温和?” 克里亚会在三世倒台时自愿将脖颈伸向断头台,面对凯兰的拯救时反而会询问:“虽然不是我们亲手做的,但享受了既得利益,为什么不用为此付出代价?” “疯子”“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没有人理解克里亚,凯兰也不理解。 她唯独知道的就是,克里亚没有恶意,她真的是在询问,不加任何恶意地询问她不明白的事情。 克里亚确实死于癌症,死于每一个希望她死的人的同意。 而只拥有一个异能的凯兰,杀掉了那个实际行动的人,并学会了那个杀手的异能。 “那些同意的人却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丫头身上,拥有着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和价值。” 克里亚指引着凯兰去看空间中的色彩,去为凯兰剖析异能的底层逻辑,去帮凯兰掌握个人法则的延展。 痴迷模仿的凯兰因此被困在自己的空间内,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块碎片,每一片都通向不同的内景。 凯兰清醒地沉沦,于无尽沙漠中徘徊良久,久到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为什么不出来呢?” 内景百年,外景一天。 凯兰至今也不知道,克里亚如何在茫茫碎片中,找出自己身处的那个空间。 第377章 只知道对方拨开其余,目标明确的看向了这枚,看向了自己。 那一刻,凯兰看见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一个终其一生都可能追赶不上的存在。 有些东西是靠努力和学习如何都得不到的,就像凯兰永远学不会克里亚的异能。 奥罗拉为生物编辑基因程序,为花卉篡改生长周期,包括那一只只纷飞的蝴蝶,都只是空有其表。 像克里亚的异能,内在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也像凯兰去学习晋楚的异能,利用能量揉捏出的食物不论色香味都与真实一致。 但凯兰能看见,最本质的颜色不对。 她从来都只是模仿,从来都没能真正踏进她们的地界…… 凯兰的神色变幻无常,在许久的沉默后,看向奥罗拉,“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找你过来吗?” “我还特意在路上为你留出了通风报信的机会。” 奥罗拉蓦然抬头,却被五方镜面锁住了四肢与脖颈。 那是连通不同地界的时空门扉,只要凯兰想,奥罗拉随时随刻都能成为一具无头人彘。 “我没想杀你,过去现在都一样,”凯兰垂眸,“只要你乖一点,姐姐什么都会给你。” “你是如何抓住晋楚的?”奥罗拉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拥有月桂之心,即使是你也没有办法悄无声息地将她带走。” “我确实不能,”凯兰将一环金色扔在奥罗拉脚边,“但是谁让她倒霉呢。” 原本镶嵌了月桂之心的戒指空空荡荡,正中的蓝宝石不见踪迹。 “战斗途中,月桂之心就碎了。” 被复刻的不仅是晋楚本人,还有月桂之心,因而时空的法则甚至延展到了物品上。 在蓝星时还好,因为处于不同空间,但在塞恩时,两枚戒指也只能存在其一。 “一个分身留在尾岩组,他们早已在暗中转移走了研究所内的双黑,一个分身留在塔底,准备在隧道开启时毁掉星月塔,埃斯伯森则派人事先与闻莘通气,这会儿估计已经汇合,所有人都在赶往这里的路上吧。” “分身没有消失,他们自然知道晋楚没死,而时空隧道,也会开启在本体旁边。” 凯兰头顶右侧出现一面镜子,“哐当”一声,木椅狠狠砸在地上。 将蒙面的麻布袋掀开,失踪多日的晋楚就那么双目紧闭,脑袋无力地垂下。 “让我们一起倒计时吧,”凯兰看向光屏上的时间。 她明明知道众人的计划,但半点也没有预防反攻,只是看着政府的人屡屡吃瘪。 “你不是不在乎吗?”奥罗拉难以理解,“都已经无动于衷到现在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凯兰挑眉,“我一直表达的都是‘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奥罗拉蹙眉,微微摇头,“不,可是……” “博伯特在一个月前死了,尸骨无存。” 吉安·博伯特,“招魂”的持有者。 “我的运气似乎也不是很好,”凯兰无所谓地笑着,“这一桌菜肴已经是我‘模仿’极限,我无法再现人体。” 指尖富有节奏的敲击椅背,凯兰似乎心情愉悦,微笑着看向奥罗拉,视线却渐渐涣散。 “现在只有晋楚,能让你活。” 第193章 朱樱 [第三研究所] 静谧蔓延开来,只有些许水声,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响动。 布莱尔感受着传来的霉味,因为重量全部挤压在头部,脸颊被地板摩擦到变形出血。 空空如也的牢房内,他被人攥住脚踝,如同垃圾一般拖动着。 衣领扭曲变形,放在内兜里的戒指掉了出来。 那是一环银色的莫比乌斯戒指,他曾经戴着这枚,将与之配对的另一枚戴到狄安娜的左手无名指上。 是什么时候摘下来的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随身携带却也不是因为放不下那段感情——只是为了才情急之下,有个让她不忍的理由。 囚牢里与世隔绝,明明上方正有数千人在走动,却没有任何显现。 对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快速而直接,精准而狠辣。 打断行动的四肢,卸掉言语的下巴,用他的掌静脉与虹膜打开识别系统,又命令他使用空间异能带走所有双黑。 而这一系列行动下,布莱尔甚至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脸。 布莱尔知道,他还有价值,对方不会在短时间内取他性命,但是价值利用完之后他会是什么下场…… 一向残忍行事的布莱尔清楚,因为他也是这种人。 只不过以往,都是他对别人威胁、利用、卸磨杀驴。 失血过多、上下颠倒让布莱尔眼前发晕,脑海里宛如走马灯一般,想到了那个阳光明媚、微风清徐的午后。 狄安娜一袭白衣,蕾丝薄纱披在瀑布般的长发上。 “布莱尔·温多林,你愿意接受狄安娜·弗朗西斯作为你的合法妻子,从今以后,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你都愿意爱她,尊重她,守护她,并且忠诚于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吗?” 周围的幻境骤然变换了,布莱尔被人拎着,出现在万米高空之上。 劲风携沙带砾,如刀子般割在脸上,布莱尔顷刻间就泪流满面。 ——他不愿意。 第378章 他不愿意逆境,不愿意贫穷,不愿意疾病,不愿意死亡! 他为了顺境,为了富裕,为了未来,所以才去假装爱她,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之所以现在想起狄安娜,不是因为他后悔了,而是因为他要死了。 强烈的失重感让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涕泗横流下,布莱尔心里却爆发了强烈的埋怨与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救他。 [特别工业区,星月塔底] “帝都西南角出现大规模爆破。” “西南角?那里可是达官贵族的住宅区。” “具体位置在哪里?” 在一片嘈杂与忙碌中,安置在各个角落的摄像头旋转着,红色的闪光灯像是注视一切的深渊。 声音、文字、画面,所有信息都被转化为电子数据,朝着处理一切的中枢而去。 白茫茫的世界里,沉睡的楚穗年睁开了眼睛。 “时间终于到了吗。” 她已经等得太久了,久到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这个时间线里,塞恩的疆域里没有那片大到几乎无边无际的沙漠。 星月塔被建设在工业城镇格瓦斯,这里有塞恩特别划立的高精尖技术工业园区。 而因复刻,于蓝星重现的高塔,“天枢塔”却阴差阳错坐落在z国的西北角,一片黄沙漫天的沙漠里。 尽管是“复刻”,但作为意外生灵的“茨缇亚”并没有从混沌思维中诞生。 众人大脑的思维,茨缇亚的意识,楚穗年的灵魂,都存在且只存在于星月塔。 连通数据的眼睛,楚穗年清楚地看到了被全方位封锁,囚禁于特制监牢的“晋楚”。 “咔哒咔哒”,时间在空旷的数据世界流逝,也在一直默数的“晋楚”心里走着。 主体一直没有反应,但是另一个分身在向她传递信息。 默数的数字与对面的信息一致时,分身将一直蜷起的右手摊开,轻轻覆上了身后的金属墙壁。 用来封印异能的手环早在最初就被替换,在黑暗里忍受许久的分身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 尽管能力一再被削弱,在上限足够高的情况下,也显得成效斐然。 监控摄像头的红光闪烁,像是震颤的瞳孔。 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真的来临时,楚穗年远不像第一次死亡时那般纠结混乱。 反而是微笑着,长舒了一口气。 像是蔓延的血管,猩红的纹路顷刻爬满墙壁乃至整座星月塔,又像是巨龙的鳞片,层层构成剥离。 作用于塔身的异能将一切与之相连的设备付之一炬,那些独立的个体,宛若巨龙的吐息。 尖叫、哀鸣、碰撞、碎裂,穿插在赤潮中的各色声音共同为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编织交响。 芳香绵软的花瓣堆积如山,足够的高度和质量让所有从高处跌落的生物或物品安全着陆。 人群挣扎着从玫瑰花海中游出,头上盯着鲜红葳蕤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更多,还是不知所措惊惶未散的负面情绪更多。 “这是什么,”有人伸手去接仍在空中飘零的花瓣。 这场异变足够残忍,又足够温柔。 整个帝国将因为它而陷入混乱,而置身其中的人们却无一人受伤。 漫天漫野的玫瑰,像场无声的葬礼。 有人终于可以休息了。 [帝都西南富人区] “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警告”…… 每个人的id,各个大厦之上的广告屏,正在播放的视频音乐,通讯联络,数据运行…… 此刻所有与中央数据绑定,没有独立系统支持的电子网络全面瘫痪。 断开的网络,零格的信号,赤红的屏幕充斥在每个人的电子设备上。 不仅如此,飞行器坠落,家用机器人停摆,海洋之上的商船迷失方向,军用设备失灵。 平素的依赖,致使失去网络的群众一个个都像无头苍蝇。 站立在屋顶之上的简秋水见此情景,展开了双臂。 不论是塞恩还是联邦,都有类似于“钢铁之森”的别称,而金属,皆受简秋水掌控。 钢筋、车斗、桥梁,组成帝都的每一寸地带,扭曲的金属都在向空中攀升。 恢弘的巨兽在被拼接,蜿蜒的龙尾只是轻甩间便毁掉了三座摩天大厦。 简秋水注视着不远处半空中的凯兰,以及地面上衣着华丽的豪商贵胄,“这片土地,没有无辜之人。” 与此同时,恰似流星划过天空,有东西擦过简秋水,狠狠砸进身后的住宅。 赤红的小辫被镜面割断,发丝顷刻散开,埃斯伯森从废墟中爬起来。 用手背擦过嘴角的血迹,埃斯伯森看着自己断开的项链,嗤笑间胸腔阵痛。 举着湛蓝的吊坠,凯兰的视线缓慢移动。 叼着雪茄的梁知惬,在远处伺机而动的希贝尔,全身覆满黑棘的埃斯伯森,虎视眈眈的简秋水。 以及遮天蔽日,几乎盖去西南角所有阳光的钢铁巨兽。 凯兰拍去沾染在肩头的灰尘,将在自己身后抱着晋楚的克里亚用六面镜子包裹起来。 随即扔掉了手中的月桂之心。 流光溢彩的宝石如一颗星坠落,掉在废墟缝隙中不见踪迹。 第379章 与光彩垂落正相反的,是凯兰眼中升腾的不屑,“你们不继续吗?” 青龙俯瞰,白虎磨爪,金属巨兽的啸吟直冲天际。 赶来的闻莘正好看见这幕。 飞扬的尘土宛如沙尘暴,这片富丽堂皇、高楼耸立的区域几乎被夷为平地。 被倒塌的高楼揽住去路,闻莘用发丝割碎滚落的瓦砾,陬月则用木框清理其余碎石。 不能在往前了,那里的战斗不是她能参与的。 “小心!!”陬月抱住闻莘,一道迅疾如雷的攻势正落在两人旁边。 “咳咳咳,”烟尘中,希贝尔呕出一口浓血,扶着插进腹部的钢筋,一个“謈”字将压在身上的砖瓦震碎。 被音波搞得头疼脑热的凯兰,利用空间转移将埃斯伯森的攻势招呼到了远处的希贝尔身上。 见状,早已轻车熟路的闻莘赶忙上前。 用发丝切断多余的部分,随即将挽在胳膊上的丝巾塞进希贝尔嘴里,陬月拔钢筋,闻莘施展“治愈”,一气呵成。 将希贝尔扶起,不远处残破的钟楼因被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几人周围的空间突然震颤,地面的石子都在忍不住跳动。 “是地震,”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不由高兴,这意味着逆向时空隧道即将开启。 但高兴过后,担忧复又蔓延。 与第一次宛如黑洞的漆黑隧道不一样,与第二次宛如四角星的银色裂隙也不一样。 闻莘的身边似有银尘飞舞,又像纯白的烟火余烬,温柔的光晕呈现竖向的椭圆形。 从正面看过去,除了光滑的边缘斑斓,中间的位置仍能透视,也依旧是现实的景色。 不仅是晋楚身上有“锚点”,最早被收集参数的闻莘身上也有。 与远处的晋楚遥遥呼应,天枢塔一共开启了两个隧道。 闻莘试探性地将自己的右手穿过椭圆中央,像是没进水潭,果真连结着另一个地方。 心跳骤然加快,闻莘一把拉住陬月的手,“要跟我一起走吗?” 陬月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你去哪我去哪。” 战斗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隧道出现的瞬间,凯兰便带着包裹了克里亚与晋楚的镜面正方体毫不犹豫钻了进去。 除了梁知惬与简秋水,其他人紧随其后。 将陬月和希贝尔推了进去,刚要踏进的闻莘却被人用到抵住了颈侧。 “莫尔蒙,”闻莘没有回头。 “我早该想到,你已经恢复了记忆。” 从闻莘离开植物园,莫尔蒙就一直远远跟着,直到刚才。 刀刃贴得很近,随着闻莘转身割开了皮肉,鲜血顺着血槽下滑,直留到莫尔蒙手上。 闻莘一字一顿道:“放了我,或者杀了我。” 风声呼嚎着,吹得刀柄打颤。 鲜血最终顺着下落的尖端,滴在了地上。 第194章 爵头 纯黑中一方异色,宛如野兽的竖瞳,注视着逐渐沉沦的晋楚。 身躯缥缈若羽毛,随着波澜的水面起起伏伏,向下拉扯的力量带着刺骨的冰寒,侵入五脏六肺。 流水像有生命,幻化为一只只手臂,禁锢住晋楚的四肢与脖颈。 “唔,”晋楚闷哼。 本就足够痛苦的大脑好似被冰锥凿开,又用石碾压过,痛得让人几乎无法沉眠。 痛得让晋楚几乎想要撕碎自己的血肉。 挣扎着张开重如千钧的眼皮,一望无际的黑不管睁眼闭眼都是相同的景色。 思维即将再一次陷入恍惚时,那决裂的疼痛仿佛锋利的刀刃,生生划开了晋楚的精神世界。 在漆黑的天幕上割出一条透光的口子。 喊叫、指挥、命令、磕碰、光线,一切真实的事物都想碰见海绵的水,相遇的瞬间便疯狂汇合。 先于光景,晋楚抬起手臂,五指狠狠地抓上头发,匍匐着从地上跪坐而起。 全身皮肤都被涨得通红,宛如嘶鸣的野兽,晋楚爆头哀嚎,艰难地睁开眼睛。 一线视野内,刺目的猩红让晋楚心脏漏跳,但是独特的光泽和质感让她意识到周遭宛如屠城般的光景是液态火石造成的,而非真正的血液。 没等松口气,碎石接二连三地落在周边,还夹杂着极快透亮的冰晶。 正午的阳光刺得晋楚眯眼,但她仍看清了守护在身边的两个人,不同颜色不同方向缠绕的丝线组成网格,割断了所有企图落在她身上的物体。 “晋楚,”闻莘和银尾同时回头,在看见她醒来的瞬间露出笑容。 “这里是……” 从天际线频频闪现的镜子将所有攻势扭转,这头的冰雪兜灌到别处,那头的黑棘刺穿地表。 大地震颤,成片的建筑倒塌,各色光晕则从灰尘下浮起,支撑出一片真空地带,供人群撤离。 没有漫天穿梭的飞行器,也没有高耸入云的成群钢铁丛林,只有合力对敌,秩序撤离的队伍。 以及,正在天空中牵制凯兰的那道身影。 没想到,她居然是因时空排斥带来的痛苦,而从精神枷锁中醒来的,晋楚不由苦笑。 黑色的荆棘进可攻退可守,时而如同植物般柔韧,时而如同钢铁般坚硬,既可充当队友下落的支点,也可作为防御掩护的黑伞。 绝对寒冷的冰晶因主人的意志,不为温度变化,硬度也远超普通金属,此刻正铺天盖地地封冻环绕在地面之上的镜子。 第380章 “她在哪里,”晋楚第一时间去找那个人。 突然—— 镜面反射光芒,无数柳叶似的镜子碎片朝她而来。 晋楚想要站立,却脚下一软,张口就是一口血沫,凯兰先前对她的精神入侵,甚至影响了她的身体。 朔风强劲,像扯着嗓子咆哮,随着一双运动鞋停在眼前,鲜血伴着玻璃碎屑溅落一地。 “晋楚!”又是一声齐呼。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晋楚意识到,从在屋顶上默默地注视自己,到为她准备回来的路,眼前的人从没对她动过手。 在很早很早以前,对晋楚而言两难的境地,对她而言似乎已有答案。 周围一片混乱,她的身旁却平整无虞,在她昏睡期间,一直都有人保护她。 前一声“晋楚”在叫她,后一声“晋楚”在叫另一个她。 在他们眼里,不论她还是她,都是晋楚。 “……” 奥罗拉眼见后晋楚落了下风,问题就在于还没有全部撤退的人群。 凯兰很强,而且十分清楚如何对付后晋楚这样的人。 所以从时空隧道出来后,便立刻带着奥罗拉等人转移位置,来到了人员密集的城区。 强力的攻势必然影响周围,在这里战斗的后晋楚束手束脚,不仅要压制凯兰,还要保护民众。 奥罗拉一咬牙,朝着空中大喊:“晋楚!” 看着奥罗拉挥动着手臂,后晋楚顷刻了然,施展瞬移。 凯兰警觉,驱使着镜面靠近奥罗拉,随即整个人跳进镜子。 从镜子中钻出的那刻,后晋楚的手已经要抓到奥罗拉,情急之下凯兰用镜面隔开了两人的中间地带。 在自己即将碰到奥罗拉时,一抹寒芒将其逼退,捂着出血的手掌,凯兰眼睁睁看见奥罗拉消失在眼前。 移转后的奥罗拉跌进后晋楚怀里。 看着奥罗拉手里的匕首,凯兰捧腹大笑,“你在做什么啊?” “姐姐,”奥罗拉的表情和语调,与凯兰回忆里别无二致,“你不需要这么做,只要你拜托,我相信晋楚不会拒绝的。” “拜托?”凯兰歪头,“拜托什么?” 凯兰不明白,只是拥有另一个人的记忆,就可以这般神似吗? 演技终究是演技,架不住日积月累的相处,也耐不住审视揣测的目光。 但眼前的人,像是罩着克里亚的灵魂。 没有说一样的话,没有做一样的事,甚至有些举动和习惯完全不同,但就是像。 “我是说过只有晋楚能让你‘活’,但我从来没说过我的目的在于‘活’啊。” 凯兰环视四周,说是众人围攻,但实际上除了晋楚,她谁都不放在眼里。 “我想要的不是人偶,是过去的你,”凯兰眼神似是狂热又似是哀伤,“这已经……做不到了。” “人偶”一词一出,不论是前晋楚还是后晋楚俱是一僵。 前晋楚下意识看向后晋楚。 “所以,”凯兰抬眼,“如果要创造这个人偶,当然要把它的心握在我的手里才是。” 奥罗拉现下才明白,凯兰不是需要晋楚招魂,而是想要让晋楚的能力全都属于自己。 只是前晋楚所有的那些,远远不够。 “乖,”凯兰伸手,哄孩子一般收拢五指,“不要耍脾气。” 独立空间的镜子展开在凯兰身边,“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舒适的房间,进去好吗?” 凯兰语调柔和,眼神却慢慢冷了下来。 奥罗拉感受到后背的温热,垂眸片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刺向*自己的右眼。 瞳孔深处的紫色纹路浮现,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似在破茧。 凯兰顷刻急了,顾不得其他,伸手阻拦。 在触碰到奥罗拉的瞬间,“咔”的一声,硕大的刻盘塔出现在凯兰头顶。 三人都知道。 凯兰一直与所有人和事物保持距离,只用镜子反攻; 晋楚只能选择将封印的“媒介”放在奥罗拉身上; 奥罗拉必须孤注一掷,对自己下狠手。 锋刃划开凯兰的血肉还不做停休,直将那眼瞳中的紫蝶钉在原地,翅膀地颤动停缓。 克里亚有且只有一份记忆数据,就在奥罗拉的身体里。 奥罗拉确实说不准自己是完全的自己,还是掺杂了其他魂灵。 因为在看见凯兰双眼中痛不欲生的悲怆时,她的内心都在挣扎绞紧。 “姐姐……”血色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如同当初睁眼时一般,克里亚轻轻呼唤着。 随即紫蝶消散,身躯下滑。 “啊——”宛如凤凰浴火时的鸣啭,凄长的啼叫萦绕在耳。 成千上万的碎片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宛如天灾般席卷城市上空,凯兰睁着血红的双眸,周身戾气几乎将人吞噬。 “封印刻盘”彻底生效需要时间,但显然,凯兰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机会。 封驳之一咬牙,将吊坠里的药丸全部倒进嘴里,前晋楚则显化出十二把黄金圣剑,抚膝缓缓站起。 瞬息万变的雷霆如线如网,鼙鼓震天响,天空中火光环环炸开,后晋楚于爆破中建立风墙。 黄沙掩护大部队撤离,雷霆阻断碎片进攻,掌心下的人员一个个消失,瞬移一刻不停,空间存储也达上限。 第381章 一口浊气吐出,后晋楚以身格挡,巨大的身姿宛如靶子,被空间门扉切割,被无数碎片穿刺。 “晋楚!!” “晋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急速下降的温度昭示准备结束,蔓延开来的冰晶在一瞬都让人以为是青空坍陷。 封驳之无法封住所有镜子,却能够停滞凯兰须臾,并在其后的攻势下保住城镇。 而同一时间,前晋楚穿越重重阻隔,残缺不全的躯体依托圣剑承载,如离弦之箭般接近凯兰。 璨金的光束被弹反一半,余下尽皆穿透被冰晶塑封,行动的迟缓的凯兰身上。 如同刺猬的前晋楚将增加“抑制”与“重力”的锁链甩出。 前晋楚别开身影,其后展露的后晋楚施展蓄力一招。 民众有冰墙保护,后晋楚再无后顾之忧。 镜子一个接一个崩碎,双眼似被灼伤,凯兰苦笑着,闭上了双眼。 炽烈的白光与太阳争辉,将地表所有阴影祛除。即使是几里之外的人们,也能看见这轮圆日。 冰晶与玻璃“哗啦啦”地铺陈一地,如同断线风筝的人儿也随之坠落。 重重地跌落,在呼吸停滞前的最后一刻,凯兰伸手向前够了一下。 尽管前方什么都没有。 “你觉得什么是死亡?” 清脆的童音在耳边响起,回忆与死亡一起袭来。 遥远遥远的彼方,两人曾一同探讨学习的木桌上,有一封凯兰留给自己的遗书。 未装封的信纸随风飘动,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另一个人: 我不爱她,甚至说厌恶。 只是她碰巧是我的妹妹。 我们血脉相连,却无一丝相像。 我恨她的无神论。 恨她背弃自由女神却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我恨她理想永存。 恨她永远高高在上拿着天赐的礼物。 她是天才。 而我,卑劣的抄袭者。 在她死的那天,我才第一次爱上她。 以姐姐的身份,而不是竞争者。 我想让她活着。 因为我想让她看看我。 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死亡就让她神化。 我再也没有超越她的机会。 或许当我死后,我终将验证她理论的正确性。 成为她证道路上的一块踏脚石。 成为,她的一部分。 第195章 甘石 后晋楚落地,脚下的碎冰咯吱作响,一直紫色的蝴蝶逆着风从她的肩头擦过。 看似飘零的身躯,却在稳稳地前进。 不知它这个在寻找什么,又会在哪里降落。 顺着高处留下的血迹,后晋楚脚下不停,在跃上高台后看见了被切断一臂一足,胸膛上还插着剑的前晋楚。 “忍一下,”后晋楚立刻用复刻的绷带勒紧对方断裂上端的血肉,企图止血,“因为方才的冲击波,人群被分散开来,裴邵已经去找医疗队和闻莘了。” “不用让他们过来了,”前晋楚用仅剩的左手压住后晋楚的动作,“见我这副模样,还平白跑一趟。” “你想活,那就活下去,”后晋楚充耳不闻,仍在进行紧急处理。 前晋楚轻轻摇头,“我想,但之前的所有举动,都是甘愿的。” 不知道为什么,前晋楚总觉得这边比塞恩要凉快一些,明明是同样的季节,相似的地理环境。 “不是每个想要的东西都一定……要得到,我想,不是我要,我已经做出选择了,是全然属于我的选择。” “你不会死,只是这样,救得回来,”海量的能量顺着接触面传来,“只要吃了我。” “噗,”听着后晋楚的话,看着对方的行为,前晋楚不由感慨,“你真好。” 复又转折,“我说了,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后晋楚指尖停顿,然后不可置信地抬起双眸,短暂的对视后,拉开了前晋楚的衣襟。 黄金圣剑贯穿胸膛的位置,黑色的锦鲤亦被钉在原地,尾巴正在挣扎着甩动,但幅度明显越来越小。 “怎么可能,”黑鱼会随主人心念而动,出于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它自己也会远离危险区域进行躲避。 除非,是当事人刻意控制,“你,为什么……” 杀死黑鱼,除了回溯当天死亡之外的,另一个彻底死亡的手段。 愧疚与释然各半,前晋楚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肩上的重担好似被卸下,整个人都下滑了几分。 “我没有你那么强的抗压能力,你能坚持那么久,真是辛苦了,”前晋楚一咧嘴,“我可做不到,早死早轻省。” 后晋楚刚一皱眉,前晋楚的食指就点了上去,“少皱点眉头吧,会有‘川’字皱纹的。” “拥有克里亚记忆的……奥罗拉,凯兰都无法轻言……绝对不是克里亚;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也不尽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从喉咙中涌出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下,前晋楚艰难地吞吐着。 “比起陷在‘一个人是不是完整真实的自己’里,不如珍惜眼前人。” “正确又怎样,错误又何妨,也没有旁人能定义,也定义不了,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糊涂点也好。” “别说了,别说了……”后晋楚揪上前晋楚的衣领,额头抵在对方仍在跳动的心脏上。 第382章 “记得‘吃了我’,”前晋楚的声音愈发低弱,“带着我的那份活下去,我会……借用你的眼睛,看到结局。” 鲜血浸润了两人脚下的土地,前晋楚背靠石板,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用最后的力气抬手擦了一下后晋楚的眼角。 “真好,”指腹上的濡湿让前晋楚微笑,“这会儿有种角色颠倒,我才是姐姐的感觉。” “别哭,”前晋楚心满意足了,“为我掉几滴意思意思就够了。” “可别……太伤心了。” 手臂垂落,血泊泛起涟漪。 裴邵带着闻莘赶来时,空余晋楚一人站在原地,脸上身上都是血迹,望着天空不知在看什么。 “晋楚……”裴邵上前。 闻声的晋楚转身,眼角处是被冲淡的粉红色,还有被抹开的痕迹。 在看见两人后,歪着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 晋楚身形踉跄,仓皇间扶住了什么,滚烫的液体从胃部上涌,赤红顷刻占满眼前。 看着自己满手血迹,又抬头看见裴邵焦急的眉眼,闻莘治愈的白光环绕周身。 晋楚双耳灌风,什么都听不清。 随即视野颠倒,白日转黑。 * 因为血雨前的清扫行动,不动要塞大面积损坏,如今维修工作刚刚结束。 浮游岛表面闪烁着银色的光泽,先前全封闭的穹顶开放,天梯耸立,各式热带植物错落期间。 岛上的各项系统改进得更为便利,连接各建筑的空中走廊上下交叠,透明的观景玻璃下,碧波荡漾。 “四百四十四座基地在血雨降临的半小时内被一齐突破,因为早先的准备,没有严重人员伤亡。” 裴邵站在凉亭外围,靠着立柱,静静听着其他的人总结。 “疫苗也在年初完成了研发和临床试验,三月份上市,全国范围内强制普及注射,目前正在与其他国家接洽合作。” “疫苗效力因个人觉醒程度而异,通常在40%-60%之间。” 近几日,特遣队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未成功阻断的异化人员,发现并进行强制隔离。 在晋楚昏迷期间,裴邵也一直参与其中。 “根据对实验动物的观察,特效药已经初显成效,作用在人体上的恢复时间要长于动物,大概需要三个月。” 也就是说已经异化的人类在特效药下,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将畸变的身躯恢复正常。 程度较深,异变严重者可能会遗留些许不可逆后遗症,具体症状因人而异。 但是从血雨降临到着手行动不过月余,一切都还来得及。 “失去了连通的法门,潜伏在政府内部的间谍将成为瓮中困兽,只不过病灶深入,要完全拔除需要时间。” 这个疮痍满目的国家,抵过了天灾,扛过了人祸,终究会在时间长河里再度生机盎然。 往日荣光需要时间,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关于晋楚身体状况,”联络任务完成的顾思邈再度回归不动要塞。 顾思邈将一叠检查报告放到裴邵手里,“你自己看吧。” 捧着那厚厚一叠纸,裴邵一字一句地将其看完。 没有乘坐电梯,裴邵用最原始的办法从要塞的特殊通道步行而下。 这些弯弯曲曲宛如迷宫的隧道,既是为了安放翀玉,又是为了防御对敌二合一体系。 是路,也是包裹在整个要塞外围的铜墙铁壁。 因为在塞恩时,长命锁被敌人切断,裴邵手腕上原本只剩作为主体部分的元宝形饰品。 但在前晋楚去往塞恩前夕,对方将自己的那条送给了他。 并且悄悄对他说:“我看你走路没声,她不习惯,这个就给你吧。” 说着用手指了指正在往这边偷瞄的后晋楚。 站在房门前的裴邵先摇了摇右手,才在“叮铃叮铃”的声音中敲了敲门。 “我不是说你不用敲门吗,”晋楚窝在绵软的被窝里,周围被各式各样的玩偶和衣服包裹。 放置在床边的挂杆上,三瓶药剂才输完一瓶,第二瓶才降了一点。 “我今天感觉身体不错,”见裴邵坐在床边,晋楚伸手拉了拉,直把裴邵拽到了内侧。 伸了个懒腰,晋楚懒散随意地换了个姿势,侧躺到了裴邵的大腿上。 “哎呀,小心,”裴邵眼疾手快的将差点被扯到的输液管攥住,撑住了晋楚的左手。 “哈哈哈,”晋楚笑着,用右手拨出自己压在脖子下面的头发。 乌黑柔顺的青丝顺着裴邵的大腿垂下。 “梳头,”晋楚指了指扔在床上的梳子。 裴邵轻轻弹了一下晋楚的发顶,“好好。” 晋楚的头发虽然又细又软,但是很多,即使不搭理也不会打结,裴邵在时就好好梳理,裴邵不在时要么散着,要么随手扎起来,不乱飞就好。 梳齿一下一下,像按摩,晋楚不由眼皮打架,明明一天到晚都在睡觉,但还是困,“检测报告出来了吧。” 裴邵微微一顿。 晋楚眯着眼,“是什么?” “……胃癌。” “我就说,”根据这些天的症状,晋楚猜了个七七八八,“还真是被那位第一皇女摆了一道。” 连晋楚都没有感觉到对方什么时候对她施加了异能。 感觉到裴邵的低气压,晋楚睁开了眼睛,伸手去抚他的脸颊。 第383章 裴邵:“月桂之心没有用吗?” 晋楚摇了摇头。 裴邵:“许为次的加护也没有发挥作用?” 晋楚再次摇了摇头。 裴邵皱眉低头,用另一只手摁住了晋楚的手掌,将脸颊更用力地贴紧。 “其实,我感觉自己还好,”晋楚用大拇指的指腹剐蹭着裴邵的眉毛。 裴邵努力露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我知道。” 看裴邵的表情,晋楚就知道对方觉得她在故作坚强,不由唉了口气重复道:“真的。” 晋楚抽回了自己的,勾住裴邵的衣领,向下拉了拉,“睁眼。” 这距离太近了,近得裴邵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以至于刚睁开眼睛,就被那汪漆黑深邃的瞳孔晃了神。 “你怎么,”裴邵下意识想后退,但晋楚没松手。 “我想起来了,”晋楚慢悠悠说道。 裴邵被晋楚盯得忍不住偏转视线,“想起什么了?” 看着裴邵泛红的耳尖,晋楚起了兴致,手上渐渐用力,将对方的面庞拉向自己。 直到脸颊相贴,晋楚才贴着裴邵的耳朵说道:“怎么这么害羞,按理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什么由俭入奢,由奢入俭,”裴邵本来还不明所以,但晋楚明显暧昧的反应,和在嘴里转了两圈逐渐变味的话语都让那颗迟钝的大脑反应了过来。 热气瞬间冲到头顶,裴邵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你想起……” 第196章 迷楼灰 最近晋楚的举动确实亲密自然了很多,裴邵第一反应是开心,第二反应就是心虚。 “那个,”裴邵有一种想下跪的冲动,“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他没打算隐瞒,只是后来事情接连发生,从没时机发展到了找不到时机,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我知道啊,”晋楚侧头,“这又没什么,你干嘛这么紧张。” 晋楚的反应实在太过轻描淡写,随意到裴邵甚至觉得对方……毫不介意。 “你觉得什么,没什么?”裴邵轻声道。 “什么?”晋楚听不清。 “你是觉得即使我们……也没关系吗?”裴邵的眉眼看起来冷硬又桀骜,但在感情方面,却着实没有侵略性,连那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晋楚意识到自己触了老虎胡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开始就没有怪你,更何况是我主动的啊,我今天提起来不是要你为此负责……” “我要!”裴邵打断,“我想要为此负责,更何况……” 话头被自己堵了一下,裴邵烦躁地捋了捋刘海,遮住自己发红发烫的耳朵,“按你说的,是你主动的,那你……也应该对我,负……负责。” “裴邵……” “不要!”裴邵再次打断,“别说,别叫我名字,我不想听你后面的话。” 裴邵侧开视线,甚至想把晋楚的头从大腿上挪开。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也无法遮掩自己的表情。 顺着裴邵的动作,晋楚真就坐了起来。 感受到的裴邵不由咬牙,又后悔了。 “我是死了,又不是不爱你了,”裴邵当真有些委屈了。 谁知晋楚去而复返,将脑袋塞到裴邵弓起的胸前,学着学生时期裴邵调皮捣蛋的样子,“哭啦,真哭啦?” “没有,”裴邵气急败坏,“你看清楚,一滴眼泪也没有好吗?!” “好好,没哭就好,”眼见裴邵抬头,晋楚笑着捧住了对方的脸颊,“是我的不对,说话没能直抒胸臆,让你误会了。” 晋楚摆正裴邵的脸庞,开始解释道:“我没说不负责。” 闻言,裴邵双眼瞪大。 “以前,我没答应是因为我不想拒绝。” “啥?” “我若答应你,你以后就没有离开的可能,我不会再放你自由。我不是个健康的人,可能不会空间与尊重,但我想你自由和快乐。” “什么钥匙配什么锁,对正常人来说可能畸形,但对我来说刚刚好啊,”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人,却在几句话间恢复了精神。 裴邵将靠枕垫到晋楚身后,示意她躺舒服一点慢慢说。 “所以你一直在担心的是什么?” 晋楚凝视着裴邵的眼睛,明明在说自己的观念,却缱绻得好似在表白。 “我从未质疑过你的感情,也不轻视‘爱’这件事。即使失去激情、忘记爱意是生物的本能,我也不否认有人能够战胜本能,将爱意永恒。” 吊瓶中的药剂一滴一滴落下,像流逝的时间。 “最初的沉默,是我对不确定的未来的一种担忧。” “上学时的我,只知道有朝一日会有灾难降临,但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所以我选择搁置,不答应,也不拒绝。”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身负‘死亡回溯’,但是即使知道,又在灾难中侥幸存活,因为基因破坏,我也不会有多少时日。” 看着自己惨白的皮肤,青紫的血管那般扎眼,晋楚微微垂了眼睑。 裴邵:“你的意思是……?” “我一直爱你。” 晋楚的话语出乎意料,先是欣喜冲上心头,裴邵想拥抱,又疑惑停止,“那为什么现在……” 想说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咽下,晋楚轻笑道:“没什么,可能我确实是个胆小鬼。” 第384章 晋楚留恋地摸着裴邵的脸颊,“你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肯定的嘛,”裴邵轻轻蹭着晋楚的掌心。 晋楚曾经试验过,在裴邵被招魂后不久—— 晋楚去找了裴邵的故人,了解那些自己不知道的,独属于裴邵的往事。 并将这些回忆和裴邵现有的记忆对比。 如果裴邵的灵魂是晋楚创造的,晋楚不可能凭空捏造出自己所不知道的真实的过去。 事实证明,裴邵的魂魄确实是裴邵的,而非晋楚创造出来的。 但是…… 回来的灵魂会完全受到召唤者的控制。 当初在封闭的学院内,死于吉安之手又被召唤回来的福雨彤,不顾一切地保护刚才杀害她的凶手,与曾经的好友阵营对立; 尽职尽责辅佐埃斯伯森,却在沙漠里被晋楚手刃的希贝尔,如今全心全意地帮助晋楚; 并且这些人并没有任何思维混乱和逻辑悖论。 明明记忆都在、性格未变,但是别说仇恨召唤者了,恐怕就连知道自己被控制后都仍然甘之如饴。 晋楚是在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要控制裴邵。 但就像理性知道她不应该违背生死将逝去的裴邵拉回来一样,感性依旧让晋楚那么做了; 就像强有力的思维枷锁已经限制了晋楚的行为,不能做出控制加害好人的行为一样,思维依旧冲破束缚那么做了; 就像不受控制的梦境是当事人潜意识的产物,梦话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依旧会被吐露; 思维,是个很玄妙的东西。 所以,她真的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思维吗? 后来的裴邵是裴邵,也可能不是裴邵,而是她希望的具象化。 但是这个答案是真的吗? 不一定。 这是一个得不出正确答案的问题,它可能是,也可能否。 晋楚永远得不到答案。 看见晋楚欲言又止,裴邵小心翼翼地询问,“所以,答案依旧是沉默,还是……否,”裴邵说不出来那个词。 晋楚摇了摇头,抱了上去,“无所谓,” 裴邵惊讶,“什么?” [比起陷在‘一个人是不是完整真实的自己’里,不如珍惜眼前人。 正确又怎样,错误又何妨,也没有旁人能定义,也定义不了,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糊涂点也好。] 那天另一个自己如是说道。 后来晋楚也想了很多,想了很多这么多年来都不愿意深入思考的问题。 晋楚以为,不想清楚、逃避问题,问题就会消失,但实际上,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她只是不敢直面真相。 爱,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自卑,或是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或者转身,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 “你爱我意味着……”晋楚喃喃自语。 ——裴邵爱我。 ——我渴望爱。 感受着怀中的温度,晋楚对自己又气又乐,是啊,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爱让无脚鸟着陆。 “对不起,我是个如此别扭的人,”晋楚诚实而诚恳地道歉。 “这并不是需要抱歉的事情,你就是你,我觉得很好,”裴邵回应晋楚的举动,用双臂环紧怀中的人。 “让你等了这么久。” “嗯,这确实,不过能像现在这样把你抱在怀里,我就什么怨气都没有了,”裴邵勾起嘴角。 “一直没能给你答复。” “不是拒绝,我就很庆幸了,”裴邵抚摸着晋楚的头发。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晋楚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裴邵的肩窝,“直到,死亡将我们分来。” “这可真是……”裴邵红着眼眶将晋楚抱得更紧。 “求之不得。”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待了很久,直到吊瓶中的液体见底。 裴邵熟练地起身更换,注意到这瓶的药物成分,未免晋楚难受,减缓了滴速。 手刚放下来,就被人攥住了小手与无名指,晋楚说道:“再一会儿。” 裴邵弯下双眸,用指背蹭了蹭晋楚的脸颊,“对我来说,一下子进阶太快了,都有些不真实了。” 看着裴邵坐下,晋楚揽过对方的腰肢,“再近点儿。” “好,好。” 裴邵依言靠近,晋楚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进去,“这样真实了吗?” “不真实,”裴邵笑着摇头。 晋楚拉过裴邵的手,十指相扣,“这样真实了吗?” 裴邵状似为难道:“还差一点。” 晋楚忍不住笑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裴邵的耳垂,离开前还捏了一下,“要不,你说说诉求?” “全部,”下落的手被裴邵扶住,轻轻在掌心印了一个吻,“要很多很多才够。” 裴邵眼睛亮晶晶的,不由笑出了声,“抱歉,我不想这么贪心的。” 通讯器传出“嘀嘀嘀”的响声,是任务通告。 看着通告内容,是件寻常抓捕任务,奋斗型全勤人士在这一刻,罕见地动摇了。 裴邵今天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请假。 “是有任务吧?”晋楚询问道。 裴邵点了点头,“要不……” 就在裴邵还在内心纠结时,晋楚却拉过了他的领口,在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随即松开。 第385章 “那就早点回来。” 裴邵登时面部发烫,像煮熟的虾子,连连点头,甚至出门时还被门口的台阶绊了一下。 “真是高攻低防,”晋楚撑着脸颊,看着裴邵的背影笑道。 * 一晃眼,就过去了两个月,时间来到八月初。 海风咸涩的气味吹散了夏季炎热的温度,晋楚捧着怀里的小家伙,忍不住学着“喵”了一声。 手中的触感绝佳,软绵到天空的云朵都要略显逊色。 小猫咪被晋楚挠着下巴,舒服得开始踩奶。 白蛇从葡萄藤的立柱上蜿蜒而下,大大小小、橘色黑色斑点花纹的小猫躺了一甲板。 还有乌龟、鸟雀等各色动物,把凉亭附近衬得像是个动物园。 要塞有一位能够“御兽”的异能者,这些全都是他的小伙伴。 金黄色的大狗飞一般地冲过来,一脑袋顶在晋楚腿上。 比普通黄狗白面大了许多的岐黄现在是原形,正在哼唧哼唧地将晋楚怀里的小猫挤出去。 小猫看了岐黄一眼,不屑地甩了一下尾巴,兀自跳了下去。 晋楚失笑,看着心满意足地将脑袋搁在自己腿上的岐黄,忍不住捏了捏翘得高高的耳朵。 “小楚,”端着盆子的食堂大妈终于在花丛里看到了晋楚,“找你半天了,快来帮我尝尝新材,那帮糙汉的嘴跟被蜡烛塞住了似的,咸甜都分不清,没品味的家伙。” “哈哈哈,”晋楚笑着,从善如流地接过阿姨手中的筷子,“您做得向来无可挑剔,让我先来尝个鲜。” 看着鲜亮的油面和火红的辣椒,晋楚就知道这道菜绝对够劲爆,夹了一筷子鱼肉,当即放进了嘴里。 口感很嫩,舌尖轻轻一抿就化开来,但蒜瓣肉也能看出肉嫩却不碎。 嘴里没有任何味道,但晋楚还是一副享受的模样,细细品味了半天。 利用异能将菜品成分分析,晋楚看着右上角罗列出的一系列佐料和口味表格,善意地说谎道:“好香啊,辣度足够,麻得我嘴都没知觉了,恰到好处的甜味让整体更和谐了。” “哈哈哈,还是你会吃,”阿姨开心地拍了拍晋楚的肩膀,将整盆都放到桌子上,“这一份是我特意给你做的,加麻加辣。” “不过看你面不改色的样子,看来还是没有辣到你啊,”阿姨叉着腰,“你等着,下回绝对更辣。” 阿姨说着,闻到味道的唐遐龄顺着找了过来,就看见晋楚面前红通通一盆几乎全是辣椒的炝锅鱼,一时间发出尖锐爆鸣,“啊!!谁让你……”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晋楚用念力封住了嘴巴,只能在一旁手舞足蹈。 “她怎么了?”阿姨不解。 晋楚赶忙将唐遐龄拉到自己身边,“没什么,最近太忙了,人都有些疯癫了,马上到中午了,食堂也要忙起来了,阿姨你快去吧,谢谢你送来的新菜,我特别喜欢。” “嘿嘿,喜欢就好,”阿姨一笑,“那你慢慢吃,早知道再带一碗米饭和一碟菜上来了,哎呀,你要不急,我现在下去给你拿。” “不用啦,谢谢阿姨,我吃这些刚好,再多就吃不下了。” 阿姨一思忖,“也行。” 等阿姨走后,晋楚刚松开唐遐龄,便被弹了一下额头,“还谢谢阿姨,你不知道你现在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吗??每天疼到冷汗直冒捂着肚子的人是谁!” 晋楚讨好地拉了拉唐遐龄,“我没事啊,你不是知道吗。” “我不知道,”唐遐龄甩开晋楚的手,“那只是猜测,我要等十三点之后才能确定,况且,就算真的如此,你也不应该吃这么辣的吧。” “陈阿姨的女儿在先前的混乱中去世了,她最近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我不想拂她心情。” 第197章 鸦雏 摸了摸乖巧躺在自己脚边的岐黄,晋楚拿起筷子,想要再夹一筷子,却被唐遐龄恶狠狠地盯着。 “就放纵一次,”晋楚眨巴眨巴眼睛,“我才给人家说完好吃,怎么能不吃完呢。” “你啊,”唐遐龄叹气,“我认输。” 看着晋楚一筷子一筷子将所有鱼肉吃完,唐遐龄将“同意申请”的消息转告晋楚。 “好稀奇啊,”晋楚感叹道,“前几次我申请都被思邈骂了。” 因为国家处于战乱恢复期,就连裴邵都整日奔波于各地,只有晋楚,被强制休息。 但是晋楚忙了那么多年,忙习惯了,骤然闲暇起来,还有些不适应,所以有事没事就去央求顾思邈给她安排工作。 原本闻莘还在要塞时,晋楚还不是那么无聊。 但是前几日,终于完成治疗的闻莘来跟晋楚告别。 基因改造不可逆,所以闻莘体内的动物基因无法根除,但是通过三阶段治疗,脸上的鱼鳞和耳鳍消除了。 “现在我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最近基础建设差不多恢复了,学校也陆续开课了。” 闻莘拉着晋楚的手,“我想回去上课,虽然错过了高考,但是可以参加下一年的。” 晋楚调侃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热爱学习。” “这你就不懂了吧,”闻莘摆了摆手,“我在塞恩接受了‘概念输入’,现在的知识储备别说高考了,就是进国家科学院都绰绰有余。” “你以为我是去学习的吗,我那是想要回去装个大的啊!” 第386章 闻莘佯装落泪,“终于,终于轮到我了,坐在教室最后太久了,是时候摊牌了。” “我就是天才,天天玩耍不学习还能考年级第一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含金量吗?” 晋楚抚着下巴略一沉思,“确实,想想就好爽。” “抱歉了,”闻莘拍了拍晋楚的肩膀,“我要放弃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之间的羁绊了。” 虽然她俩都不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但晋楚还是很入戏的,“权当我痴心错付了吧。” “哈哈哈,”两人俱是捧腹。 笑完之后,闻莘擦去眼角的泪花,小心翼翼地看了晋楚一眼,“你不去见他一面吗?” 闻言,晋楚沉默半晌,答道:“她已经死了,不论是生命层面,还是认知层面。” “连葬礼都参加过了,就让她在对方的生命里,当一个过客吧。” “时间回溯,果然是个厉害又复杂的能力,”晋楚轻笑。 “管他呢,”闻莘一揽肩膀,“当我没说,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就好了。” “走了,你要多保重,”闻莘勾着晋楚的手指,舍不得放手。 她真的变懦弱了,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事,但反而更难面对一些事情。 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离开,是因为实在不想亲眼看见好友的死亡。 还不如当个胆小鬼,只要一直欺骗自*己这是“生离”,以后总有机会再见就好。 晋楚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你也是”。 她不敢提前承诺不确定的事情,不然喜事衬悲,岂不更加过分。 “是稀奇,”唐遐龄回应晋楚前述,“不过我猜,他们是想给你准备个惊喜,最近我看他们全都在那偷偷摸摸地准备东西。” 唐遐龄是个大嘴巴,又老是跟晋楚待在一起,估计因此小分队把她踢出计划小组了。 “不然怎么会偏偏在今天给你安排任务,明知道往昔的今天你就会……”唐遐龄及时闭麦,换了个话题,“今天要塞要靠近港口进行补货,正好你的我的任务都安排在那。” “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唐遐龄补充道,不远处的海岸线已经近在咫尺了,“如果我们的预测是正确的,换我们吓他们一跳。” 晋楚笑着,“好的,听从安排。” …… 果不其然,晋楚在看见街角聚集的人群时,就忍不住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羿平是第一个看见晋楚的,下意识拉了拉身边应晃的衣袖。 “哎呀,好巧啊,”裴邵从桥下的一群木桌绕来绕去,跑到了晋楚面前。 “哈哈哈是好巧啊,”封驳之摩拳擦掌的,庞云乐和朱晨阳用胳膊捣来捣去。 杨熙月上前问道:“你今天也在这执行任务啊。” “今天好多人在这执行任务啊,我们街上碰到了,就想着凑在一起聚个餐,”顾思邈瞪了一眼窃窃私语、神色慌张的几人,走到了最前面。 晋楚都不舍得戳破他们如此拙劣的借口,毕竟顾思邈应该被她过早地到来打乱了阵脚,都忘记了晋楚的任务是她安排的。 “择日不如撞日,这不是刚好么,”张怀瑾还是一如既往的镇静。 潘幼柏面色无常地将晋楚引到预先设定的位置上,“正好一起吃个午饭吧。” 店里有被特意打扫过的痕迹,连窗棂缝隙都无一丝尘埃。 桌上摆放着晋楚往昔最喜欢的菜色,还有一些藏在柜台后面,却不小心露出一角的礼物盒子。 熟悉的、不熟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几乎将整家餐厅挤满。 虽然只到八月,但是由于是原身回溯,将晋楚死亡时间和现在对比,也就是今天了。 每次的这一天中午十三点十三分,她都会闭上眼睛。 只是每一次,都没有像今天这般轻松愉悦过。 是想让她开开心心地离开吧,想到这里,晋楚心脏发烫,鼻尖发酸。 饭桌上的气氛热热闹闹的,晋楚笑得脸颊都发酸了,周围的蒸汽让正午的阳光都有些扭曲。 暖意熏得晋楚发困,自从凯兰对她施加了“癌”之后,她就像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晋楚脑袋一下一下轻点着。 周围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了。 就在晋楚即将陷入沉眠时,一声极细微的啜泣打破了宁静,晋楚感觉到有人着急地提了一下她的胳膊。 被惊醒的晋楚一抬眼,就看见了仓皇摘掉眼镜,正满脸担忧的唐遐龄。 眼见晋楚睁眼,钟表也从十三点十三分走到了十四分,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吓死我了,”唐遐龄将晋楚摁进怀里,“我还以为真的猜错了,早不睡晚不睡,怎么偏偏这时候睡!” 晋楚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她非常非常困,灵魂好似都要离体了。 但当分针转过十二的刹那,精气神又回来了。 “晋楚,”裴邵生怕一切都是假的,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确定了,以后都不用担心了,”唐遐龄用手背擦掉脸颊的泪珠,“其实我们一直都有个猜想。” 确诊癌症后,除了最开始身体无比难受后,此后的每一天,晋楚都觉得病痛在减少。 虽然知道这个猜测可能都没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但晋楚还是去找了唐遐龄。 第387章 唐遐龄的眼睛,能看见剩余的寿命,不久前在“红黑阵营”这个副本里,还曾论断过晋楚只剩三个月的寿命。 结果当唐遐龄摘下眼镜后,却被震惊得无以复加,“我,我看不见你的寿命了。” 晋楚本身负有基因缺陷,细胞会无时无刻地进行自毁,而癌症则正相反,癌细胞会不顾宿主身体情况,无限繁衍。 “所以,我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正负正好相抵,我反而逃脱了必死的结局。” 望着面面相觑的众人,晋楚解释道。 顾思邈突然挠着头发笑出了声,潘幼柏也哑然失笑,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是谁踩爆了地上的充气礼炮。 室内一下子人声鼎沸,压抑的氛围扭转。 裴邵穿过人群,一下子将晋楚搂进怀里,泣不成声。 虽然他有所猜想,这次的晋楚身体情况比以往循环都要好上很多,但他既不敢期待,又忍不住暗暗希望。 晋楚笑着,温柔地抚摸着裴邵的发顶,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下,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了。” 这场宴会一直从中午开到了下午,直闹到所有人的嗓子嘶哑。 晋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有这么多的人由衷为了她的“生”而如此开心。 端着果汁,晋楚倚着窗棂看着眼前的一切,身边的裴邵用手指勾了勾她的小拇指。 晋楚则大大方方地牵住了裴邵的手,并且十指相扣。 脚下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晋楚蹙眉,看着手中的果汁微微晃动。 震动转瞬即逝,宛如错觉一般,晋楚心中不安,“嘭嘭”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将玻璃杯放下,晋楚忍不住向窗外探头,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覆满了乌云。 “怎么了,”裴邵顺着晋楚的视线一齐张望。 晋楚摇头,正要说“没什么”,第二波的震动直接将桌边的玻璃杯抖落,碎片散落一地。 像一个信号,声音再次被按下暂停键。 晋楚赶忙跑到餐馆外,狂风起、乌云密。 就在晋楚眼前,天空骤然撕裂—— 咆哮怒吼的山风与扭曲变换的色彩,昭示着异变。 远处乌云席卷,割出平直线条的边际,海浪般朝内陆侵袭。 突然,脚边的石子高频率颤动,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瞪大了双眼,因为地面肉眼可见的起伏,如水面涟漪,让眼前事物过山车般上下颠簸。 “这是,”晋楚难以置信,但是天际线上洞开的隧道出口,由不得人怀疑,“明明已经没有了‘时钟花属’,为什么……” 为什么塞恩还可以开启空间隧道?! 而且这次时空隧道的规模超越以往,几乎在短短几秒内覆盖了晋楚所视的整片天空。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灾难超乎想象。 隧道出口还在扩张,像是滴进清水的墨点,黑色好无休止趋势地染黑所有白昼。 但那黑色深处不是虚无,而是逐渐清晰的大陆版图。 出口规模大到,人们甚至能通过时空隧道,窥见塞恩的地界。 黑洞边缘地震颤太过明显,明显到肉眼可见地扩张、碰坏又重组。 与寻常晋楚经历过的时空隧道都不一样,它极其的不稳定。 不稳定,晋楚抓住关键词,联想到了她第一次通过的时空隧道就是这般。 纯黑、动荡、撕裂,随时面临崩塌的可能。 第一次…… 晋楚灵光乍现,是了,第一次——由奥罗拉创造出的第一架时空机器,启动时就发生异常,在将晋楚与楚穗年等人吸入后,便中断损坏的一代“时钟花属”。 当初的事故后,塞恩可能留下了这台机器,将其放置在其他地方,并在暗中研究和修复。 毕竟一代“时钟花属”的事故是奥罗拉故意为之,也就是说机器本身可能并没有问题。 不然也不会有能力将晋楚等人全须全尾地送到蓝星。 时空隧道的出口没有人员出入,自从开启后就放置在那里。 也就是说塞恩没有派兵攻打的意图,那么开启这么大的出口是为了什么? 脚下的震动让晋楚身形不稳,地心好似有头狂暴的巨兽潜藏,撕扯着土地的筋骨。 霎时间,地动山摇,鳞次栉比的高楼矮房脆如酥皮、软如豆腐,被轻而易举地揉烂、撕碎。 “天灾!”塞恩是为了隧道开启时导致的天灾。 这般大的规模,几乎能让整个z国乃至周围国家全部陷入地狱。 不为利益,没有其他任何意义,这几乎是在……赶尽杀绝。 “都怪我,”晋楚摁住自己不断刺痛的太阳穴。 她难以遏制地产生出这样的想法,都怪她没有思考全面,没有将所有可能考虑到,没有为这最后一次周全,是她…… “晋楚,”裴邵握住了晋楚的手。 手背的力量和这声呼唤让晋楚回神。 晋楚强迫自己安定下来,当机立断道:“我们分头行动,先去保护和疏散人群。” “好,”众人果断点头,纷纷闪身离开。 欢乐的氛围戛然,任谁也想不到十分钟前他们还在载歌载舞。 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晋楚双手颤抖,但依旧快速有坚定地拍合掌心。 无数空间移转的或方或圆的隧道开启在人们脚下。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第388章 几乎是爆炸性地增加,死亡的数量就是眼前骤增的色彩,晋楚被颤耳的哀求与祈愿胀得青筋暴起。 她只能如此,她必须用最大的气力去救更多的人,所以死者,也需要利用。 灾难是递进的,不知是为了给人喘息的余地,还是为了让绝望层层累加。 临海的水面,沉静的汪洋终于像人们展现它真实的力量。 波涛比肩城镇最高的大楼,但紧随其后的是更为汹涌高涨的浪花,最初的,亦是最小的。 天灾面前,人类无疑是渺小的。 滔天巨浪几乎将太阳遮蔽,阴影都如同吞噬所有的怪物,哗啦啦的水花顷刻间将晋楚淋得透湿。 明明距离海啸还如此遥远,但是站在浪花的底部的晋楚,都忍不住颤抖。 道路裂开深渊巨口,将人群与车辆吞噬,又刹那闭合。 那地面下的哭嚎与哀鸣,像是绝望的交响,将苦难的高潮推向顶峰。 电线杆、树木像断线的风筝,四处摇摆。 于灾难中重建的家园,一砖一瓦都再次归于虚无。 仅差一步之遥的女人被废墟掩埋,扑倒在地的晋楚甚至来不及悲伤。 时间如流水,容不得她停歇。 “抓住啊抓住啊”,内心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急切到近乎混乱。 “再多一个”“不要不要不要”“拜托了”“老天爷”“为什么啊”…… 游走在陷入恐慌与混乱的人群中,晋楚不敢停歇,用尽所有办法去抓住那一个个即将跌入深渊的人。 第198章 烟墨 不顾一切地施展所有手段,魂灵、空间转移、雷霆破石、风驭、隔断、屏障、御兽、存储、变形…… 往昔的游刃有余尽数破碎,个人的强大在天灾面前,弱如蝼蚁。 比之暴雨还要肆虐的水花,不过是巨浪来临前的开胃菜,那簌簌沸沸的拍打声,一声一声,由远至近,击得人心脏收紧,响得人耳膜嗡鸣。 一簇冰花突然飘过眼前,被浪潮随意摧毁的冰晶连破碎都显得过于迅速。 晋楚看见口吐鲜血的封驳之站在临近海岸线旁,仅剩的高楼残骸上,目不斜视,只死死盯着海面,一次又一次地冻结冲进城镇的海水。 晋楚五官溢血,咬破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 高抬的双手像是被泰山压顶,腰肢都逐渐佝偻,冰寒甚至侵袭全身,将晋楚的皮肤、发丝凝上霜花。 “给我,”鲜血像是不要钱似的从喉间涌上,晋楚一边呕血一边将能量倾吐。 海水的根本被冻结的刹那,又被重重拍下的波涛拍碎,但是下一瞬间更为迅速的蔓延便将它们再次冻结。 “冻上啊——” 随着声嘶力竭地吼叫,透蓝的色彩一瞬间覆盖近海的一切,空气中的结晶都仿佛凝固,呼啸的风声有一瞬间安静。 人群在短暂的静谧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一个眼含热泪的表情,让晋楚重拾信心,挣扎着从地面爬起。 但脱力的双手和模糊的视野,让她的身体不听使唤。 几次狼狈地跌倒在地。 不远处的高台上,封驳之不见了踪迹,只有瓦砾的缝隙里,能看见一抹墨色。 封驳之似乎因为能量耗尽,陷入了昏迷。 晋楚开启空间门扉,将封驳之装入其中。 “别停留在这里,”晋楚喘息着,一说三停地劝诫道,“离海岸线越远越好。” 晋楚不知道,面对这种全国范围的灾难能往哪里跑,但是…… “不要停,去找生路,去往高处!” 就在周围的人脱离视线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咔嚓”一声脆响,就让晋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像是老天爷开玩笑,心中的担忧在下一刻就展现在现实。 最开始仅是一条头发丝大小的裂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溃败也只在瞬息之间。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头发丝变成恶魔裂开的嘴角,嘲笑也在顷刻破碎,裂痕蛛网般爬满冰墙。 下一个呼吸,仿佛静止的时间从新开启。 暴雨倾盆而下。 冰雹伴随雷电。 乌云压垮世界。 遮天蔽日的海啸裹挟着巨浪,瞬间碾碎阻挡的冰墙,将海岸线上的一切吞噬。 跪坐在原地的晋楚呆呆地看着一切,洪水压境,祸临己身也没有反应。 直到胳膊被人拎起,眼前的场景霎时置换。 “你疯了吗,清醒一点,”裴邵摇晃着晋楚的肩膀,但眼前的人毫无反应,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晋楚身上脸上的血迹都被水流冲刷,只在衣服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因为自愈,再多的伤口都会快速愈合,但裴邵知道晋楚受了多重的伤,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裴邵心痛到不能呼吸,但还是宽慰安抚道:“晋楚,还来得及,还有机会。” “机会?”晋楚木讷地抬头,看着一脸焦急的裴邵。 脚下的高楼岌岌可危,只是站在上面都能感受到濒临坍塌的震动。 地面上,无数生命在水中挣扎,求生的本能让人们拼尽全力,但灾难一视同仁,将所有呼吸扼杀。 [你以后会变得无所不能的。] 想起楚穗年最常给她说的一句话,晋楚捂眼,讽刺地大笑起来,“无所不能,还是无能为力……” 第389章 “别这样,别这样,”晋楚抱着头颅匍匐在地上,“我已经经不起……离别了。” “晋楚,你听我说。” 裴邵扶在晋楚肩头的手掌被一把拍开,陷入疯癫状态的晋楚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儿的将自己的心声倾吐: “所以给我一次又一次回溯的机会,不是为了让我挣来希望,是为了告诉我努力没有任何意义!结局不会改变,命运早已注定?!” “抗争了,得到疾风骤雨地毁灭,不抗争,便要跪下被一点一点磨磋。” 晋楚哭泣到无法呼吸,哽咽着不敢抬眼,她看不了世界的模样,也无法去直视裴邵现在是如何看她的。 她这般狼狈,这般懦弱,这般无力,像个笑话一样,一事无成。 “我应该看着他们杀我们一人、十人、百人,我应该等着千人、万人、十万人死去,我应当是那百万人、千万人、万万人中的一个。” 晋楚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她的思想与观念完全不能理解敌人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有人会因为无法侵害而愤怒,因为无法掠夺而气紧败坏,因为无法获利而赶尽杀绝。 “我们从未主动侵略、伤害,所以这是好人的代价?我们活该被毁灭、被污蔑??” 将他们的生命当作随意践踏的垃圾;将他们的苦难视为登高台、享清福的手段;将他们的世界充作一场游戏,肆意玩弄。 “我以为回溯的我有机会改变盒子里的内容,后来重归开头的我以为站在盒子外面可以成为改变的例外。” “原来盒子套盒子,我仍在盒子里。” 这是楚穗年预言的结尾,这是不可更改的未来最后的画面。 有人等了这么久,有人为之奋斗了那么多,有人坚信希望,有人咽下痛苦,他们努力、坚持,决计不是为了眼前这一幕幕。 她的眼睛,就是为了见证这些,是吗? “塞恩,本就是既定的命运,从他们侵略开始就宣告了我们悲惨的结局。” 裴邵一把拉起晋楚,逼迫晋楚直视自己。 那是晋楚少见的怒容,但眼睛里没有对自己的鄙夷,只有难过与心疼,“为什么是悲惨的结局?!” “什么?”泪珠从眼角滚落,晋楚哑着嗓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裴邵疯狂地摇着头,“我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一向比我聪明,所以也一向想得太多太杂,看起来它是结局,但为什么一定是不好的结局。” 裴邵坚定地看向晋楚,“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知道你从来没错过,你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我只知道,这次你也可以!” 将晋楚重重地揽进怀里,裴邵声泪俱下,“我不是在给你强加负担,也不想将生死重担压在你肩上,但在我眼里,你聪明努力坚韧理智而又善良感性。”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但是初心易得,始终难守,你,你已经坚持到结局了。” “你连过程都一向赢得漂亮,结局,也会是漂亮的,”裴邵贴近晋楚的胸腔,听着那热烈跳动的声音,“我一直如此相信你。” “你就是无所不能的,就是!!” 晋楚哑然失声,感受着裴邵手臂的力量,揽住眼前颤抖的人,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近处。 力量好像顺着眼前人,重新回归了身体。 因为裴邵很高,晋楚不得不仰头。 而天上,是撕裂的时空。 看着几乎是将另一个时空倒映在天上的景色,宛如镜像城般的造景,晋楚看着看着,竟入了神。 楚穗年的预言里,画面里的她在看什么? 意识到晋楚的沉默,裴邵后退一步,就看见了以往每次沉思时,少女总会露出的表情。 裴邵一喜,轻手轻脚地为晋楚留出空间,不打扰也不远离。 [成百上千,不,数以万计的骸骨因为撞击,曝露在我的眼前。] [他们被埋得很深很深,深到老树的根系都探不到他们,深到如同被重山压身,让人觉得窒息。] [你敢相信吗,几乎我们脚下的每一块土地,都堆着他们的遗骸。] [若是不同时期就罢了,但他们都死于同一个时期,也就是五百年前。] [这样庞大的数量,非自然的死亡,集中在一个时期。] 镜像城内,塞恩的疆域像是被缩小的地图,让晋楚明明白白地看见,不尽相似的布局,但仍能在某些位置窥见熟悉的边界。 它不一样,又不是全然不同……它改变了。 [数以万计的骸骨?恕我直言,这并不存在。] [骸骨是有的,但是远远没有这么多,不过是一两个墓群的范围大小,称不上“屠杀”。] 不管“死亡回溯”还是“时间回溯”,按理说都在影响这个时间、这个世界,那么是什么,影响了塞恩? “哈,”晋楚轻笑,但这次不是疯癫也不是嘲讽。 “难怪,难怪会受到影响,”晋楚脚步不住后退,“难怪要抹黑压制双黑,难怪原本强大的国家会被乘虚而入,难怪有空白的百年。” “原来,塞恩是未来……隧道连通的,是世界的现在和未来。” “什么意思?”裴邵忍不住发问。 晋楚却连连摇头,胸中淤积的浊气淡了些,“领先几个时代又如何,无人可败我华夏。” 第390章 又浓了些,“真可怜,现在、未来,不惜群起围攻。” 晋楚看着下方努力的人群,飘摇的小船。 “西方神话曾说,因为人类罪恶深重,世界充满了暴力和不义,伤心的上帝决定用洪水来清洗罪恶。”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过,晋楚努力地抓住它。 “上帝选中正义敬虔的诺亚,命他建造一搜能够躲避洪水的方舟。” 晋楚的双脚稳稳地踏在地上,“他们灭世的洪水是上帝惩罚,救世的方舟是上帝赠与的。” “但是,塞恩不是上帝,罪恶也不在此间天地,”晋楚喃喃自语,“而方舟,我们会自己造。” 第199章 十样锦 “你听过伟人的换家计划吗?”晋楚看向裴邵,眼中火苗燃动,“但是这次不同,我们是要回归自己的家园。” 晋楚抬起手腕,上面戴着一环纯黑色的金属片。 那是她从塞恩带来的黑硦石,由这边的能工巧匠、奇匠异士打造而成。 是融合了塞恩科技的概念和异能,作为断网无电情况下都能彼此联络的通讯网。 同样的技术,还作用于“地球online”的游戏上。 那是z国为避免打草惊蛇,又想充分向人民传递情报,而专门设计的近似无限流小说开端的诡异软件。 师夷长技以制夷,学习“伊甸园”的办法,成为新的真正的为图救人、抢占先机的伊甸园。 这就是为什么塞恩先前针对z国的人诸多计划都意外落空,抓捕的人总能提前预料进而逃窜。 因为每个人都坚信自己被“诡异”选中,正在玩一场关乎生死的无线游戏。 晋楚的信息通过看不见的联络网,传递到所有高层管理者和异能者的手环之上。 捧着手环的晋楚等待着,只不过这须臾的时间,都让她焦急万分。 终于,第一条回信弹出。 继而是第二条第三条,数不清的“嘀嘀”声一点也不让人烦躁,反而宛如天籁。 晋楚赶忙一目十行,浏览所有信息—— “灾害范围非常广,目前已经有三十八座城市被完全摧毁。” “但是响应及时,异能者与军队救护迅疾,大部分人员被转移了。” “按现下的速度、规模和程度,估计会损毁百分之四十的领土。” 刘云起的通讯申请传了过来,晋楚赶忙接起,“我们明白了,但是不能是所有人。” “这次的灾难,不是普通的灾难,对我们而言,它几乎和末日划伤了等号。” 强烈到能够改变版图的振幅,意味着其上生灵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们不是也不能如恐龙般,成为历史的一笔,”晋楚能听到刘云起那边也是狂风呼嚎,但对方的声音铿锵有力,“但我们也不能彻底放下‘现在’。” “北上!” “北上!”晋楚与刘云起同时说出。 有救护人员,自然也有规划路线、勘察安全区域的人员。 有人奔走,有人相告,在“地球online”的电子地图上标记着重灾区、灾区、较安全区与安全区,供人们找到逃离方向。 晋楚看着地图,“因为临近‘隧道出口’,南方的受灾程度最为严重,远东极北目前没有问题。” “我们需要希望的火种,但也需要薪火相传的未来,所以在此时此刻,要做出选择。” 同一时间,这句话强制性出现在每个人面前。 红光将深处黑暗,站于前线,夹缝求生的每一个人的脸庞照亮。 “离开,并不意味着放弃,动荡不安的隧道充满危机,尽头的出口所等待的,有可能是一场生死不论的战争!” “留下,意味着不确定,不确定明天是否依旧,不确定灾难能否停止,不确定生命何去何从。” “但是——” 详细的情况随着慷慨激昂的演讲一同传递到每个人手里,人们看见了内容,在理解这突然响起的声音代表了怎样的抉择。 “就算是天灾又如何,我们已经不止一次战胜过命运,女娲补天、愚公移山、大禹治水,今天的我们依旧可以!坚守在此地的人们,是为了有朝一日,在未来的某时某刻,迎接那走过时间长廊的同胞,那时的我们,早已建设出崭新的家园!!” “几个月前的数国围困、趁火打劫又如何,我们扛过来了,不仅如此,还胜得漂亮!” “我们立于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未来还会屹立千百年,即使是来自未来的科技,也不曾将我们的脊梁折断!” “在等待胜利的中间,我们韬光养晦,将我们仅剩的土地守好,为未来即将到达的战力,树立起牢不可破的碉堡与支点!!” 作为原国防部新闻局局长兼国防部新闻发言人,刘云起的一番慷慨简直振聋发聩。 合适的抑扬顿挫,深厚的感情倾注,几乎能调动起每一个人的情绪。 “而背起行囊离开家园的战士们啊,百年光阴从你们脚下掠过,今日一别,昔日的亲人、友人再无相见,离别即是永别。” “隧道尽头的也不一定是同胞而是敌人,等待你们的不一定是希望而是绝望。” 若是战前宣言,刘云起定然会以高涨情绪为主,但今天,但此刻,他只想坦诚以待。 “但是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因为养育我们的这片土地无法承载全部的人民。” 第391章 “现下已到危急存亡之时,我们等待、期待、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 与此同时,被划分成几个服务区的游戏分区被打通,海量的信息疯狂刷新,一瞬间将整个公共区域挤满。 这个游戏在这个时刻,好像才真正地成为“地球online”,不,是独属于z国人的“世界”! “我是空间系的,适合转移人群,愿意北上。” “我是个破养花的,我会带上所有花草种子,我愿意前往时空隧道,到时候,在新的时代种下现在的种子!” “靠,太她娘的聪明了,我,我可以带u盘,里面有我看过所有书的电子版。” “虽然我想前往隧道,但是我现在就在远东,不愿意给志愿军增加负担,就留在这里吧。” “我愿意留下,虽然看不到几百年后的结果很可惜。” “上面的,等到收复山河那日,我一定一定会烧纸给你。” “算我一个。” “我也要!” “……” “……” 无数个“特此请愿”出现在屏幕上,晋楚强忍着泪水,看着留言疯狂刷新。 而地图上,标记着红点的地方代表每个人的位置,晋楚看见红点开始大规模移动集结。 不同区域都在组织行动,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红色的浪潮汇合又分流,像两面旗帜。 一面飞向南方,一面扎根北方。 “你呢?”刘云起的声音再次响起。 晋楚与裴邵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我会前往。” “任何情感都不足以抒发我当下的情绪,任何名称都不适合我们坚守百年的意志。” 刘云起字字真挚,现下少了演讲谈判技巧的话语,完全出自本心。 “无名,”两个字被缓缓吐出。 “世人在欢呼和平,救世者籍籍无名。” 刘云起注视着龟裂的大地,“我们每个人都是无名,每个人都值得铭记。” “英雄不该被遗忘,那么就让每个为了信仰为了理想为了希望奋斗的志同道合的伙伴,都成为‘无名’。” 晋楚突然热泪盈眶,原来,难怪…… 神不救世人,救他们的从来都是他们自己。 “晋楚,”刘云起在晋楚看不见的地方深深一拜,“我也会留在这边,我这个人并不信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是我想拜托你。” “我答应,”晋楚毫不犹疑。 刘云起轻笑,衬着耳麦里呼嚎的风声与杂音,这声笑显得轻飘,却又那么沉重,“拜托你,保护他们。” 载量过大,连倾全国之力设计的“地球online”都难以稳定维系,晋楚眼前的屏幕一闪,在这句话出口后,联络就中断了。 停滞一瞬,公频上继续刷新的信息意味着连通再次稳定,但晋楚没有回拨也没有再看,关闭了手环。 因为机翼破风的声音已在不远处——第一批先行者到达了。 “恢复山河日,捐躯赴国难,”晋楚嘴里诵读着。 塞恩消失的骸骨,是晋楚的希望,还有那个位于极寒之地,名唤“北陆”的国家。 北陆,冬天的别称,晋楚希望冬天会在他们穿过时空隧道的那天结束,往后时光春暖花开。 冬天,将只是一个季节,一个名词,一个四季的末尾,一个苦难的结束。 有了目标与希望,人群行动起来比先前更有动力与精气神,救人的救人,组织的组织。 除了几处高楼和山坡,整个城区都被海水覆盖,晋楚便以此为阶梯,在更高处搭建平台。 为了减少通过人数,让隧道崩溃的速度减缓,所有拥有空间储物能力的异能者,都被单独列出。 物品和人群划分成两拨,不论是生命还是传承,都是文*明的中心,缺一不可。 看着隧道边缘的动荡,晋楚知道这次穿梭风险不小,利用天枢塔反向开启隧道能够稳固,但面对如此大规模地迁移,出口必然不会小。 即使是未来,即使被旁人侵占,但那片土地仍是他们千百年来的疆域,塞恩能够不管不顾,他们却无法忽视出口所在会造成的天灾。 “时间的小船啊,请让我们平安抵达吧,”晋楚身边,一个看起来不过高中生的女孩合掌祈愿着。 这亦是在场所有人的愿望。 人数众多,无法一次性出发,必然要划批分队。 时空隧道的入口必然开在“时钟花属”附近,对岸必然重兵把守,而且一旦发现他们试图反向穿梭,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关闭机器。 为了在开头掌控局势,也为了开路试探,晋楚决定身先士卒。 将其余高阶异能者合理分组,分别安排在后续的不同批次中用以保护群众。 晋楚周围空间波动,她的身边看似只余裴邵,实则无数看不见的魂灵都在蓄势待发。 或生或死,唯一不变的就是目的。 晋楚的身影划破长空,投入漆黑的隧道,与此同时全球公告—— “让我们前往时间的彼岸!回归自己的家园!” 第200章 檀唇 帝国境内,坐落于莱文市中心,col计划区的西北角,曾是政府原址的最大单体建筑“因迪戈”突然爆破。 一道从时空隧道里窜出的黑影速度之快,高速摄像机都没能捕捉。 黑影太过模糊,以至于监视者都以为是数据错误,正在勘察时大楼斜角处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392章 这火光一路瞬闪,呈现笔直的一条线,而线条的末端,正是一代“时钟花属”的摆放地。 等人们意识到对方的目标时,矫健的身影已经踩在了控制者的头上。 而房间内,不论是警卫还是实验人员全部倒地,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安静地躺在那里都不知死活。 晋楚一抬头,魂灵们便四散开来,去处理整座大楼内的所有人员。 将“时钟花属”用结界围起,控制操作台也全面保护,晋楚将隧道的稳定值拉到最高。 没想到自己的右臂就放在这里,晋楚将视线投向整排培养皿的最后,墨绿的液体中央,断臂浮动着。 似乎是感觉到主人就在附近,一直富有生机的手臂微动,手指蜷起。 晋楚抬起右臂,虚空抓握,培养皿外罩瞬间破裂,液体流淌了一地。 手上的能量化为乌有,断臂在空中飞跃,重回晋楚的断处。 即使有自愈,断臂修复也需要时间,晋楚用能量黏连两者之间的缝隙,握手感受了一下控制力。 久违的感觉,熟悉又新奇。 勘察类异能开启,由上至下的波动将整座建筑的立体图以及人员分布构建在晋楚脑海里,并共享给裴邵以及魂灵。 在看到因迪戈最深处的一个房间时,晋楚睁开眼睛,流光溢彩的双眸穿过层层阻隔,仔细地将房间打量了一番。 房间构造奇异,无窗无门,还安置了特殊屏蔽设施,饶是晋楚,都没能将内部看得更清楚。 控制住隧道开口的裴邵像晋楚传递消息,第二批穿梭者已经平安抵达。 在确定周围没有问题后,晋楚决定去往这间唯一没能被探查控制的房间。 从因迪戈被攻破开始,整个房间内便警报声不断。 躺在胶囊仓内女人在意识到通讯被人中断后,便艰难地扶着边缘起身,准备转移阵地。 谁料还没站稳,墙面骤然坍塌,剧烈的冲击将其虚弱的身躯吹飞至远处,撞击墙面才得以停止。 “真没想到,”灰尘中传出熟悉的声音。 晋楚踩着碎石,挥开面前的烟尘,视线扫过一罐罐空瓶的营养液,又看了看满房间的监视器与医疗设备。 最后,将目光投在了墙角站不起来的女人身上。 “真是因缘际会,”苏丹娜捂着胸口咳嗽,淡淡道,“晋楚,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晋楚施展探查,发现苏丹娜已经虚弱到战斗力都可以忽略不计,与平日所见截然不同。 “这是她的本体?”严密的防护,奇怪的情况,但是心里冒出这个想法后晋楚却直觉不对。 这轮循环里,晋楚没有向塞恩曝露自己的身份。 除了已死的凯兰,所有人都以为早先抓捕的分身就是晋楚本人,并且在星月塔化成花瓣后,因为负隅顽抗被赶来的异能者们斩杀于刀下。 苏丹娜苦笑,也顾不上思索问题所在,只喃喃了一句,“没想到能被你找到这个地方来。” 不等晋楚开口,骤然亮起的红光几乎让苏丹娜整个身体变得赤红。 “她要自爆,”晋楚没想到贯爱交易的苏丹娜这次居然二话不说,直接走最激进的一步。 火光充斥在整个房间,在苏丹娜的身躯扭曲畸形的前一刻,晋楚凝聚出半透明的结界。 浑圆的球体将苏丹娜包裹在内,爆炸的声响与威力全部被封存在内。 耀眼的火光褪去后,残肢碎片与血肉漂浮在球体内部。 “我想你应该能听见吧,”晋楚试探道,“即使被炸得面目全非,但是由于尸体全部都被我留存,‘吞噬’后依然能复刻。” “而且记忆,仍然能够提取。” 这一句是假的,除非大脑完整,不然“记忆操纵”也无能为力。 晋楚在房间内踱步,抚摸着各有用途的显示器,“这具身体是特别的,所以你急于毁掉,但这般果决,也意味着毁了这具身体,你并不会完全死亡。” “我曾在克里亚的记忆里看到过,被你能力控制的人,时间越久,身体也会越虚弱。” 周围依旧静谧无比,像是在独白,但是晋楚不相信慎思谨行的苏丹娜会完全不留后手,自爆就是全部。 “如果说在公共场合出现的苏丹娜都是克隆体,那么频繁替换就可以掩盖这点。” “我在想,刚才那具会不会就是本体,但是为什么本体却是最虚弱的呢?” 都说到这了,周围还是没有反应,晋楚有些拿捏不定了。 但是她并非要与苏丹娜为敌,埃斯伯森已经被她替换,如果苏丹娜愿意像上个循环一样与她合作,她旗下庞大的势力一定会为他们带来极大的助益。 索性,晋楚放出最大的筹码。 “所以,要么你曾经告诉克里亚的副作用是假的,要么,真正的苏丹娜也是被你控制的对象之一。” “我身上有不少追踪类异能,如果方才的推断为真,那么这具被你长期控制的尸体上,就有足够的线索让我找到你本体的藏身之处。” “呵,真是败给你了,”其中一面显示屏发出声响,纯黑的屏幕上闪现字幕,“何必如此步步紧逼。”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女人的声音轻浅,既温柔又充满威胁,“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你就算要恨要报仇,也不该找我吧。” 第393章 “关于历史的真相,我想告知于你,”这句陆三茕说给晋楚的话,如今晋楚说给另一个人。 晋楚跨过了历史的厚重,将这份被回溯打乱,又被时空隧道的拨正的真相重新带回。 “真相?”女人不明所以。 “我本来一直很疑惑,就算是出身贫民窟,见识过了塞恩的丑恶,已经身处高位的你为什么一直致力于‘推翻’,而不是‘改革’。” “你对双黑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视,这份珍视甚至超越国家层面,而你手下的比例,双黑也是绝对的多数。” “直到今天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晋楚看着纯黑的屏幕,好像在透过屏幕看向背后的人,“我才终于可以确认。” “宿泱。” 这两个字出口后,晋楚听见音响里传出杂音,好似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宿泱消失后,苏丹娜出现在帝都军事学院。 宿泱曾经去调查杀死奥罗拉的散客,并派属下去寻找奥罗拉的踪迹,其后,苏丹娜确认奥罗拉的死亡。 苏丹娜的本体那般虚弱,是因为最初的苏丹娜,一直都是被宿泱控制的人偶。 宿泱利用苏丹娜的身份进入双黑无法进入的学校,靠近奥罗拉,一步一步往上爬。 “哈哈哈,”身处贫民窟深处的宿泱扶额大笑,那朵如牡丹盛开的胎记一如既往的鲜红炽烈。 “这是我第一次输,一切努力付之东流,但是还好,只要命还在,一切都能重来。” “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她不知道晋楚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毕竟有关宿泱的一切,早在她成为苏丹娜时就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不错,国家不过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我推翻当然是因为我并非当前这个阶级。” “我也是双黑,也曾在垃圾遍地的贫民窟与野狗抢食。” “既然不是我掌权,这种国家覆灭了也好。” 屏幕上纯白的字幕快速闪过,配合着颤抖的声音,任谁都能感受到其下汹涌澎湃的愤怒与怨恨。 “你手上这具身体,确实是我控制最久的一个身体,也是我最初控制的身体。” “因为身为双黑的我,甚至没有跨越阶层的资格,被人像狗一样踢出了报名队伍。” “所以我控制了这个在一旁怂恿官兵,并且对双黑极尽侮辱的人,我要让她的名字和她最讨厌的双黑紧紧绑定在一起。” “让她,成为带领双黑重回正途的见证。” “希望下次见面,我们可以成为并非敌人的关系,”宿泱不了解晋楚的立场,但是知道晋楚曾经的身份。 就在感受到宿泱准备切断联络后,晋楚急忙道:“我刚才说了,我想告知你历史的真相。” “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们之间原本就不该是敌人。” “别着急拒绝,”晋楚珍重又诚挚地邀请宿泱,“何不来见见我,就算来的仍然是被控制的人偶也无妨。” “‘无名’,永远期待你的加入,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 于时间洪流中走散的同胞,晋楚满心欢喜地想要迎她回家。 “好,”只是一个字。 语毕之后,屏幕彻底陷入纯黑。 关于克里亚是奥罗拉这件事,晋楚思索再三后决定按下不表。 过去,奥罗拉有所察觉,但是无法确定;曾经,宿泱也有所感觉,但是不能认定。 现在一死一活,说出也是徒添烦恼。 但是那只飞舞的紫蝶,让晋楚相信——有朝一日,或有重逢。 “……” 另一边,在历时一小时后,所有人员平安穿过时空隧道。 分工明确的战士动若雷霆,以势不可挡地姿态开始攻占莱文市。 而这,仅仅是他们的第一步罢了。 与此同时,因迪戈被彻底攻陷,数年的研究资料倘然无存。 天眼传回的视频中,嫌犯正不慌不忙地从废墟走出,毫无遮挡的脸庞被清楚拍下。 巨大的屏幕前,有高层惊骇出声:“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而晋楚在发现监控用“蜻蜓”后,微微一笑,嘴唇张合。 人工智能善解人意地解读唇形,将答案告知高层: 一个一个来,不用着急。 因迪戈的守军从废墟中撑起身子,没有看见奇袭的部队,只有一个人从烟尘中走出。 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黑发黑眸的少女。 “为什么下等种会出现在这里,邪恶的怪物,恶心的黑色!”对双黑的厌恶与唾骂不绝于耳。 那份污蔑与错误的历史,说得自己都信了。 少女似乎听到了,手中的冲击枪口对准漏网之鱼,嘴里学着机械音一般冷淡地说道: “嘀!塞恩帝国的玩家,欢迎加入伊甸园,你们已成功接入s级游戏——世界易主。” 嘲讽之意显然易见。 执棋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手中的棋子反抗。 即说我们不过是数据、怪物、登阶的踏板,那就看看吧——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你到底是谁?”守军中有人喃喃自语。 闻言晋楚勾起嘴角。 “你好,我来自怪物游戏。” ——全文完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